假条 今天是小非妈妈的生日,要一起招呼客人做饭打扫什么的,更新推迟到明日一起哦,么么哒请谅解~ 001:强闯 “听说没有,昨个夜里江家的二姑娘在家里上吊了!” “江家的二姑娘?你说的可是前些日子关了门的‘一江春’酒楼掌柜的女儿?” “就是这家!” “哎,那江掌柜才刚撒手没几日,生前又没能给闺女找好一门像样的亲事,小姑娘孤苦无依的,江家又欠了这么多债,想来是因此动了轻生的念头啊……” “说好像是这江二姑娘昨日里当众跟方家大郎表意被拒,一回家就上吊了!” “啊?” …… 江樱伏在床头望着窗外的皑皑白雪,满脑子只有仨字儿:太坑爹。 短短一日,原本以为已经归西的她竟然忽然来到了一个历史上根本没有任何记载的风国,成为了家中潦倒刚丧父的江家二姑娘。 “樱姐儿,怎么又开窗了!您这身子骨儿哪里经得起外头的冷风,快躺好!” 一名三十岁上下的妇人撩开外间的帘子疾步走了进来,手中端着碗药汤,神色十分不悦。 江樱透过原主留下的记忆得知,这妇人庄氏乃是她的奶娘,自幼照料在左右,性子火辣不拘小节,豪爽的略有些过了头。 而这种豪爽具体表现在,江家一月前夜里遭了贼,却被庄氏一棍子打昏了过去,将人径直拖去了官府不说,路上还扒光了小贼的衣服,在大街上好转了一大圈。 据说这贼年纪尚轻,还未娶妻,约莫是这打击过于沉重,以至于到了官府之后,从审问到画押再到入狱,一直面若死灰半字未语。 江樱觉得枉亏自己做了二十多年的女汉子,在庄氏面前一比,俨然就是个渣。 在庄氏的唠叨下,江樱非常配合的将一碗奇苦无比的汤药喝了下去。 “樱姐儿,你莫怪我烦得慌,就是你真嫌我烦,有些话我还是要说的——老爷临走前千交代万嘱咐的要我照顾好你,你说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傻,为了那登徒子竟做起了傻事!你万一要真出了点什么事,可让我怎么跟老爷交待?樱姐儿啊,你年纪还小,心灵手巧长的也不比别人差,虽说咱家现在境况不好,但这里里外外抵一抵,债还是还得清的……而且人都说娶妻当娶贤,你日后还怕找不到好郎君吗?何苦非要在这一颗树上吊死,而且还是棵歪脖树!要我说这方家大郎可真没什么好地方,吃喝嫖赌他哪样不会?还专爱欺凌老弱,咱们这全京都里哪个不知晓他的恶名!樱姐儿……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庄氏晃了晃昏昏欲睡的江樱。 江樱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唔,方才忘了说,奶娘不单单豪爽的过了头,且还患有一种名为话痨的陈年旧病,目测无药可医。 …… 时过正午。 “砰砰砰!” 江宅的大门被一道道急促的力道拍响,并着门环晃动的声音,在原本静谧的雪天里颇有些刺耳。 “来了来了,再这样敲下去门都要被你们给敲烂了!”庄氏揣着袖子疾步走去开门。 沉重的“吱呀”声响起,大门被推开了来。 “怎么现在才来开门!”门外的男人不满的斥责道。 大门一开,夹带着外头的风雪吹刮到了庄氏的头脸上,眼睛眯了眯之后,才看清这一行的四五个男人是哪些。 庄氏眉头一跳,当即戒备的问道:“你们来作何?” “哼,你当我们大冷的天儿过来作何?你们江家欠了我们那么多的债,该不会以为江世筠一死就不用还了吧?”一名身材矮胖,头戴灰色鼠毛边儿毡帽的中年男子说道。 “什么时候说不还了?”庄氏皱眉说道,“我家老爷刚去,家里头事多,你们过几日再来!少不得你们半文钱——” 说罢,就要抬手关门将众人阻止门外。 “诶!你这婆子想干嘛!还想赶人啊呐!”前头两个长相神似的高瘦男子连忙伸手去掰开门缝儿,后头三人见状也赶忙上前帮忙。 饶是庄氏力大如牛,却也僵持不过五个大男人的力气,没两个回合,便落了败。 “臭娘们儿!”高瘦的男子往地上呸了一声,抬脚走了进来,边道:“别装阔了,等几日?等几日你们也没钱来还,之前我大哥借人家钱的时候可都说好了,要是到时候没银子还,就拿这宅子里的东西来抵!” 什么? 庄氏闻言大惊,他们今日过来竟是打着这个主意的!而且,竟然是老爷的两个兄弟带人过来讨债! “你们不能进去!”庄氏赶忙去揪扯,却是晚了一步。 家里头一个能挡事的男人都没有,让他们进去指不定得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樱姐儿还在养病,又素来的胆小怕人,焉能受此惊吓! “你们都给老娘站住!”庄氏石破天惊地吼了一句,上前一把抓住了最后头头戴毡帽的胖男人。 “他娘的!”雪地湿滑,男人被她拽的一个趔趄险些滑倒。 前头几人见势回头来帮忙,奈何庄氏死活都不撒手,铁了心一般。 “你个臭娘们,自找苦吃!” 说话间,前头那两名高瘦男子其中一位就抬脚狠狠踢了庄氏一脚。 “哎呦!”这一脚正中庄氏的小腹,痛的她叫了一声之后立马就下意识地撒了手,重重的仰面跌倒在了身后的雪窝里。 “哼,不识抬举,跟你好生说两句话你还真当自己了不得了!” “我们走!” 男人这一脚没有留情,庄氏疼的捂着肚子在雪地直冒冷汗,一边强撑着要起身,一边儿嘴里还念叨着:“我的樱姐儿……” 这厢,一群人已经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内院儿。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大哥家里头的好东西可不少呢!当年老头子走的时候,把这大院儿也留给了他,怪也怪他没那个福分消受!”说话的男子,正是高瘦男子中身着深蓝色锦面绣着团福长袄的那个,另个着姜黄色,想来应是兄弟。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绕过影壁穿过垂花门,来至了前厅当中。 002:逼债 “先说好,这些个东西搬回去之后,你们按照借条儿上欠的钱依价儿来抵,谁也不许趁机多拿!不然你们一文钱的东西也别想拿到!”蓝袄儿男子率先出声道,声音有些严厉。 从这句话中大约可是得知,他正是这次事件的主脑。 除却他另个兄弟,其它三人纷纷应是。 话刚落音,就有人要去搬长案上最显眼的那个蓝花儿瓷瓶。 几人都是识货的人,一眼就瞧出这是个价格不菲的好东西。 “这是我的!” “你们快给我松手!这是我先看到的!” 三人抢作一团。 嘭的一声,花瓶跌碎在地。 几人面红耳赤,眼见着就要撸袖子打起来。 “够了没有!”姜黄色长袄男人喝道,“有什么好抢的,该给你们的一文钱都不会少!” 他的话似乎有些震慑力,三人不满的哼唧了几声,却也没再继续争抢。 但分头去拿了自己想要的字画与瓷器,动作迅猛的,如同是盗匪一般。 “你们都给我住手!这是我们老爷的东西,你们不许动!”庄氏身上头上还沾着雪粒子,踉踉跄跄的扑了过来,边嘶声喊道:“青天白日的,你们还讲不讲王法了!” “王法?爷看不懂王法的人是你吧,看着没有?这是欠条,白纸黑字可都写在上头呢,逾期没银子还债,就用东西和地契房契偿还!” 庄氏却不理,上前一把将男人怀中的两卷画给抢了过来。 “唉!我的齐世渺的真迹!”矮胖男人大惊失色,忙要上前抢回。 这两幅画少说也值百两银子! “庄婆子你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蓝袄男人黑脸喝道。 “有种你们就把我给掐死!”庄氏挺直了腰杆儿,毫不退让。 “嘿!”几人气的竖眉,刚想发作,却听得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的声响。 江樱从厢房推门而出,尚有些惺忪的眼睛在触及眼前的情景之后,立马清醒了。 这是怎么个情况! 奶娘庄氏紧紧抱着胸口,的画,一副死守晚节的表情,落在江樱眼底,不由地想的远了。 再看看一侧站着的两个男人,江樱怔愣着开口,“二叔三叔?” 是的,这两个长相神似的男人,正是她的堂叔。穿姜黄色袄子的是二叔,名唤江世品,另个是三叔江世佑。 在原主江樱的记忆里可以看出,这两位不仅是外表上神似非常,在人生追求上也极其相近——二叔江世品好赌,三叔江世佑好嫖。总之都是不务正业的主儿。 江樱看了看奶娘,再看向三叔的表情有些古怪。 江世佑顿时读懂了这眼神里的意思,表情惊悚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纵然再好嫖,但也不会将主意打到庄氏这老娘们儿身上! 这可是有关嫖格的大事! 不过这死丫头,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怎么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江樱松了口气。 余光却扫进了另外三个男人的身影。 看几人手中拿的,袖里装的,怀里抱得,竟全是自家的东西! “樱姐儿……”庄氏不愿让她看到这情形,可事到如今,想瞒也瞒不住了。 “你们——”江樱张了张嘴巴,表情惊骇,“你们这是……入室抢劫!?” 这货的反应,显然慢了不止半拍。 小姑娘到年底刚足十三岁,一副嗓音像是清早刚出谷的小黄莺,灵动至极。再配合着这副被惊到的表情,竟让几个男人一时间险些要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樱姐儿,你这话说的太不中听了!”江世品定神道:“什么叫抢劫,我们这是来带人家讨债的!” “未得允许,强入民宅,拿取他人物品,不是抢劫又是什么?”小姑娘一副疑惑的表情,无害至极。 “这……”江世品被堵了个哑口无言。 其中一名债主走上前来,将欠条在江樱面前晃了晃:“庄婆子不识字,你是识的吧?瞧见没,这可是你爹亲笔写下的!” 却见少女的表情越发的惊愕了,一双清泉般的黑眸里满是惊异,反问道:“我爹亲笔写下,让你们入室抢劫了?” 一旁听着的江世佑脸色一阵青白交加。 这死丫头在这跟别人装起傻来了! 庄氏跑了过来,横眉道:“没错,你们再这样我们可要告去官府了!” “还告官?你们欠债不还,还要告官!”江世品兄弟俩如同听到了什么笑话。 “我们何时说不还了。”江樱指了指那三人怀中的器物,道:“你们从哪儿拿的放回哪儿去,我爹欠你们的债,自会全数还给你们。” 三人不知这黄毛丫头的话能不能信,一时间都看向了江世品。 “哈哈……樱姐儿这是咋了,上一吊给吊傻了不成?你要真傻了,那你三叔我可亏大发了!”打量着貌比花娇的江樱,江世佑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欠条上的最后期限是今日,也就是说,只要在子时之前能把债还清,都不算逾期。在此之前,你们没权利擅自强夺我家中财物。”江樱说着,眼光从无人面上一一扫过,道:“依你们今日所行,我就是告到官府,相信官府要抓的也是你们。” 一听这话,三人吓得脸色一白。 “这小娘子说的可是真的?”几人朝江世品问道。 江世品脸色一阵难堪。 今天的确是欠条上的最后期限,他也是赶着日子来的……可是,可是他没想到这死丫头竟然还懂得这些啊! 要知道她平日里除了做做女红弹弹琴吟吟诗,念念方家大郎,其它的什么也不知道。 好汉不吃眼前亏——江世佑给了二哥这么一个眼神。 江世品冷哼了一声。 “看在你死去老爹的份儿上,就再宽限你一日!若明日再拿不到银子,到时候你尽管是说破了天也没用!”江世品这话说的,好像他也是债主之一一样。 “我们走!” 一行人面色各异的踏出了房门去。 临出去之前,江世佑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江樱的身上,嘴角噙着一抹阴险的笑意。 江樱:“……” 三叔这毫不掩饰的眼神难道是在刻意提醒她,他会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来吗…难道说这个时空里的人,做坏事之前贯会表露出来……? 江樱陷入了纠结中。 “樱姐儿啊,这下可怎么办!咱们哪儿有什么银子还他们!真没想到,二老爷和三老爷竟会带人来抢夺东西,真真想狼心狗肺啊!”庄氏急的满头大汗,一转过头去,瞧见江樱这副纠结不定的表情,立刻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樱姐儿,可是吓到了!” 这个被她奶大的姑娘,可是个实打实的小娇娇,又被老爷溺爱的不行,自幼便胆怯怕人。唯一一次不露怯,只怕就是昨日同方家大郎表意吧…… “我没事。”江樱收神回来,朝庄氏道:“奶娘,您赶紧去当铺一趟,让他们派个人过来给这些东西估估价,能卖的都给卖了——” 既然迟早都是保不住的东西,就没什么好留的。 “樱姐儿……”庄氏呆愣愣的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小脸。 还是头一回见姑娘这么利索认真的模样呢。 “咱们自己按价卖了,至少不会吃亏,让他们平白拿了去,尽是便宜了他们,而且还无凭无据的,到时候若是他们不认账更是麻烦。” 听得这精打细算的话,庄氏又呆愣了一会儿,方应了下来。又唯恐江樱受寒,将人送回厢房歇着。自己才急匆匆地出了府,奔着当铺而去。 …… 次日早,天还未亮的彻底,江家大门便再一次被捶敲的哐哐作响。 ※※※※※※ 小宝贝们喜欢的点下收藏,有推荐票顺手丢两张诶,新书需要爱护~养肥党可以移步小非的《悍女茶娘》~爱你们 003:算计 江世品等人推门没有闩的大门,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大堂。 三人个个手中拿着欠条儿,就打算待会儿一进去,便将欠条以狂拽酷炫的姿态甩她们脸上,看她们还能拿出什么藉口不还债。 然而一走进大堂,瞧见了眼前的情景,五个长相参差不齐的汉子顿时愣住了。 本被众人认为该吓得躲起来的江二姑娘,此刻正悠然自得的坐在椅上,吃着一种他们从没见过的糕点,一边还招呼着庄氏再吃一个…… “二叔三叔,怎么才来?”江樱抬起头来,口气隐隐有些不满似得。 江世品无法形容此刻由主动变为被动的复杂心态。 “废话少说,快还钱!” 江世品说话间,江世佑发现了不对劲。 这厅堂里除了这几张椅子和一张茶几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汉代花瓶呢? 名家真迹呢! “你们将东西给藏起来了!”江世佑嚷嚷道,“不还钱还藏了东西,樱姐儿,可真有你的啊!你爹生前就教你这么耍无赖不成!” “没藏。”江樱抬起眼皮子闲闲的看了他们一眼,朝庄氏支了支下巴。 庄氏会意,从怀中取出了一叠银票来。 一见到银票,五个人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先把欠条拿出来。”江樱见他们一个个挤了过来,伸出了手。 “这是我的!”矮胖男人头一个递了过去,生怕待会儿银票不够似得。开玩笑,有银子还,谁还费劲搬那什么东西!有江世品和江世佑这两个连半文钱都算计的清清楚楚的抠货在,他们又不能从中捞油水。 “算上利息,李二句,统共是二百五十两。”江樱对着欠条念道。 这数儿也真够吉利的。 “什么李二句,你识字不识字!”矮胖男人将银票拿到手中,却因为江樱喊错了他的名字而恼火了。 江樱定睛一瞧,皱眉道:“恕我眼拙,看走眼了,对不住啊……原来是李二狗。” 就这么一名字,被叫错了还有什么好不乐意的啊…… “陈狗蛋,五百两。” “吴麻子,七百两。” 江樱觉得,这上道儿的名字可真叫他们给全占了。 最后拿到银票的吴麻子,愣了愣,顿时叫嚷道:“什么七百两,你爹欠我八百两,加上利息是九百两!这欠条上清清楚楚写着呢,你跟我装什么糊涂!” 江樱看也没看他一眼,弯腰从脚下端起了一个梨木茶盘来,嘭的一声搁在了肘边的茶几上。 “喏——”她示意吴麻子看看。 吴麻子不解的看了过去,却见茶盘里是一堆的瓷瓶碎片。 看着好像是有点儿眼熟啊…… 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刚想开口讲话,却听小姑娘说道:“这是你们昨日打碎的花瓶,正好值两百两。” “我……”吴麻子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深的江家抠门绝技的真传,稳定了些情绪,才道:“可这花瓶又不是我一个人打碎的,你凭什么全扣我的!” “因为你是最后一个,我们没银子了。”江樱一副理所应当的口气。 “这算是哪门子的理!” “我要是你,就端着茶盘,找他们算去。” 诶? 对啊! 吴麻子一听这话,觉得有理,当即抄起了茶盘,追前头俩人去了——“李二狗,陈狗蛋,你们等等我!” “樱姐儿自己把东西给当了?这可都是你爹的心头爱啊,你怎么舍得了?”江世佑阴阳怪气儿的说道。 “比不得二叔和三叔,长兄刚下葬,就亲自带债主进门儿追债,大义灭亲,古道热肠,令人佩服啊。”江樱摇头赞道。 “真枉费老爷生前拿你们当手足看待!”庄氏啐了一口,打从心眼里为已故的江世筠不值。 江世筠临死前,还全心全意的信任着他们,一边无比忏愧自己作为长兄没能将家业撑起,一边将女儿托付给了兄弟二人照顾。 又想着借了俩兄弟不少钱,女儿年幼又无法打理,便将酒楼和宅子的地契分别给了老二老三。 江世筠想着,老三一家人搬进来,好歹也能照顾着自家姑娘,到时再帮着寻一门好亲事,便皆大欢喜了。 可如今的事实证明,江世筠一厢情愿的有些过了头。 “废话什么啊,有意思吗?”江世佑嗤之以鼻,“不是看在我大哥的份上,我早扫你们出门了。” 江世品一听这话觉得不对,一把扯过江世佑,低声道:“不是说好将她们赶走的吗!” 江世佑用眼神吐槽了江世品——我怎么会你这么没经济头脑的二哥? 他们之所以带人来抢东西,不过是想从中牟取点油水,要知道这些东西,可不止是能还得清他们的欠债—— 如若不然,他们哪有这个闲心来帮别人讨债。 不成想,被江樱给摆了一道,她自个儿将东西给当了! 看了一眼江樱,江世佑觉得这应该是庄氏的主意。这个侄女儿,可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对这些算计,根本没沾过手,那压根儿就是个什么世故都不知道的小姑娘。 是以,江世佑换上了一脸笑,上前道:“樱姐儿,告诉三叔,你那是不是还剩了些银子?” 江樱坦诚相告,一脸认真的点头,“有是有,就是不多了。” 庄氏大惊,险些要上去捂住这货的嘴,可是已经晚了。 这姑娘,怎么精一阵儿傻一阵儿啊! 江世佑眼中闪过一抹果然如此的光芒,继续诱哄道:“你放着不安全,交给三叔帮你保管吧。反正明个儿三叔三婶就搬来这跟你一起住了——” 江樱想了想,点头。 “那银子在哪儿呢?”江世佑一双细缝般的小眼睛亮极了。 原谅江世品脑子不如江世佑来的好使,至此才算明白了江世佑在算计什么…… “三叔不是不管银子,都是三婶管吗?”江樱忽然问道。 江世佑愣了愣,不待他开口,就又听江樱道:“等明日三婶搬来,我交给三婶替我保管。” “也成!”江世佑乐了。 这也无甚区别,反正她也跑不了。 江世佑眼中闪过一道得逞的光芒。 看来明日,他就能有一大笔可观的收入了。 醉春楼那边儿给的价钱可不低呢…… 004:逃吧 申时末。 江樱正在思考晚饭做什么吃这个严肃的人生问题的时候,奶娘庄氏黑沉着一张脸疾步走了进来。 江樱无解的看着她。 自打她来到这里,庄氏的脸一直都是黑色儿的。 开始是黑的,因为欠债有情可原,可现如今债已经还清了,正所谓无债一身轻,再加上家当都被典卖,更是轻的不能再轻,所以——奶娘黑脸又是为哪般? 没待江樱开口询问,庄氏就破口大骂了起来。 “三爷真真是禽/兽不如的东西!真是枉费老爷生前对他百般信任,还将姑娘你交付给他,谁成想他到头来竟会做出如此背信弃义,猪狗不如的事情来!呸!像他这种畜生,合该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下辈子托生成畜生都算是便宜他了!”庄氏越骂越气,戳沫横飞,也不担心会教坏未成年少女。 江樱听得迷迷糊糊的,点着头道:“是,三叔猪狗不如乃是事实。可这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奶娘为何如此气愤啊?” 庄氏猛一拍额头,被江樱这么一提才想起了重点来! 听得这啪的一声脆响,江樱表示很担心奶娘的额头…… “樱姐儿,咱赶紧收拾东西,等待会儿趁着天黑,咱们跑吧!” 庄氏果真是不说则以,一说便直接切入正题,以至于连缘由都没能跟江樱说明白,就开始慌慌张张的收拾起了东西。 江樱茫然的不行,但见庄氏那么焦急,不由地也被感染了几分,连带着不明情况的她也急得不行,于是边上前帮着庄氏收拾东西,边问道:“奶娘,话说回来咱们为什么要跑?” “方才我出去,路过那起子什么醉春楼……反被那里面的妈妈一把拽住,问我家姑娘什么时候能过去!我当时就跟她骂了起来,我说你怎能这样平白污我家姑娘的名声,我家姑娘——” “奶娘奶娘……”江樱不得已打断了她,道:“你跟她的骂仗咱们晚些再说,先说重点吧!” “好好好,是这样的……”庄氏还是固执的重复了一遍她跟醉春楼的妈妈是怎样骂起来的,引来了多少人围观,围观的人又有哪些人……以及她最后终于骂得醉春楼的妈妈无言以对。 江樱枯坐在床边,一脸麻木的看着她。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 “我再三逼问之下,她才说原来是三爷私下答应将姐儿卖进醉春楼!而且连定金都收了!”庄氏终于说到了重点。 “什么!”江樱一下子站了起来。 果然啊! 就看出来江世佑没怀好意,但如何也没料到,他竟是想将自己的亲侄女卖进青/楼! 自己致力于为妓馆事业奉献己力还且罢了,竟还想拉侄女一起加入,试问有这样的人在,青/楼大业何愁没有上升的空间! “所以咱们还是赶紧走吧!樱姐儿你可千万别赌气,千万别任性,正所谓寡不敌众,你现在找过去也只是羊入虎口啊!清清白白的名声一进了那里头可全完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咱们找到大郎,再来找这起子王八蛋算账也不迟!”庄氏紧紧的拽着江樱的衣袖,生怕她会去找江世佑报仇一样。 江樱纠结的看着她,道:“奶娘你想多了。” 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势单力薄的即将要被卖的少女,她现下只想着自保而已。对于跟自投罗网无异的一时意气找江世佑‘理论’,她表示真的没有这个胆量…… “那就好那就好,快,咱们快走!” 江樱点头,背上了包袱。 二人行至外间,庄氏忽然听江樱道:“奶娘,等等!” 说罢便返身回了内室,等再出来的时候,手中捧的帕子里,赫然多了几块云片糕…… 庄氏嘴角一阵阖动,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 待二人租了辆马车急慌慌的出了城之后,江樱觉得问题来了。 “奶娘,咱们要去哪里?” 找她的大哥江浪显然是不可能的。 要说起这个大她五岁的哥哥,可能毁就毁在这个名字上面了,江老爹取名的寓意原本在于希望儿子能像江里的浪花一样,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争取把敌人拍死在沙滩上。 可事实证明,江浪只做到了后面一个字而已——浪,四处的浪。 他自小便不爱归家,嚷嚷着要拜师学艺,云游四海,甚至于修仙成道什么的都被他给扯了出来。一年前江浪满了十六岁,因为江世筠要逼迫他娶隔壁老王……家的女儿,而大吵了一架,之后离家出走至今都没有音讯,是连江世筠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江樱说句难听的,找什么找,去哪里找,人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 其实,庄氏的想法跟江樱是一样的…… “我带姑娘去肃州。姑娘放心,只要有我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让姑娘饿着!”庄氏拍拍胸脯保证。 “肃州?是外公那吗?” 江樱隐约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肃州是原主娘的娘家,也是庄氏的老家,但是好像几年前的时候,外公和外婆已经离世了。 “没错儿。”庄氏道:“纵然老夫人他们都不在了,可我在那边还有座老宅子呢,前几年回老家看的时候,还好好儿的在那呢——虽然比不得姑娘之前住的地儿舒坦,但好歹是个落脚处不是?现如今又逢乱世,四处都在打仗,但肃州有韩家在,是块儿乐土!可要比这京都安稳许多倍哩!” 庄氏说的都很对。 现如今皇权衰落,四处的藩王都躁动不安,伺机而动。 虽说这京都江城有晋家这个士族门阀在,但是士族老爷眼高于顶,谁做皇帝他根本不在乎,又岂能指望他们出手平定,而且诸路藩王真的一起闹起来,可不是一个士族的能力能平定的下来的,他们不会趟这趟浑水。 但肃州不一样,要打也不会在肃州打起来,肃州有与晋家并驾齐驱的士族韩家在,镇守一方,无人敢犯。 为了安逸的日子,所以江樱果断点头。 看了看一起带出来的一江春酒楼的金字招牌,江樱嘴角弯弯。 这是她临走前偷偷跑去一江春酒楼给摘下来的,为的是不让它落入江世品和江世佑的手里。 既然做了江樱,那就要担负起江家的责任。 江世筠死了,可江家并没有绝后,这个招牌,只要她在,就不会让它落尘。 005:方家少年 PS:好感谢来投推荐票的盆友们,谢谢大家的对这本新书的爱护,它会茁壮生长~ ** “不好了,樱姐儿那死丫头跑了!” “她跑了!” 江世佑惨绝人寰的声音回荡在四周。 “跑了?”江世品皱皱眉,而后不以为意的道:“跑就跑了吧,反正她身上也没剩下几个银子,以后也省的麻烦咱们,白白浪费粮食。” 跟江世佑一比,江世品显得单纯多了。 “你不懂!”江世佑想着事情都黄了,也就没将自己打算把江樱卖进窑子里的事情说出来。 “她可带走什么东西没有?”江世品在乎的是这个。 “她能带走啥,这宅子里还有啥好带的!” “那就好啊。”江世品挺乐呵,觉得少了个包袱。 “酒楼里的招牌没了,我估计是她给摘了去。”江世佑吃了碗茶顺了顺气,随口一提。 “什么!”江世品拍案而起,瞪大了眼睛。 江世佑被他这么一惊,险些喷了茶水,不悦道:“不过一块招牌,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你不懂!”江世品的口气同方才江世佑的如出一辙,“这可不仅仅是一块招牌那么简单!你当江家传承这么多年,都没换过招牌是为啥!” 江世佑不解的看着愤怒无比的二哥。 心道这二哥向来爱赌,也没见他平时多将祖业荣辱放在心里啊,怎么现在突然转了性了? 这时,就听江世品无比痛心的说道:“那哪里是一块普通的招牌啊,那上头的字可是镀了金的……我本来打算摘下来融一融的!” 江世佑:“……” 是他的错,他将江世品的想法脑补的太高大了。 另一边儿,京都城福安巷的一座气派不凡的五进大院里,某院落中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异。 “什么?这都没死?!” “前日里不是说已经咽气儿了吗!” “耍我是不是!” 原本悠然自得的斜躺在罗汉床上,聚精会神的研究着新得来的一册……艳/情话本的少年方昕远听罢小厮的禀告,即刻丢了手中的册子,脸色惊恐不可名状。 那小厮也有些搞不明白,支支吾吾的道:“原本听说是咽气儿了的,上吊肯定是活不成了……可不知后来怎地,又莫名其妙的醒了过来。” 方昕远痛心疾首的跌坐回罗汉床上。 “老天爷!我方昕远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 怎么就惹上这么一个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 他方昕远是个登徒子没错儿,是喜欢貌美的小娘子也没错儿,可他偏生喜欢外面的野花,不喜家养的,像是江樱这种,他是避之不及的。 而且他一直怀揣着一个梦想——那就是有朝一日他可以遇见一个走进他的内心,而不是只一味贪图他美色的女子。 可是……方昕远脸色扭曲的抓了抓头发——顶着这张帅气的脸,要实现这个梦想简直太难了! 江少爷认为(一厢情愿的认为),像江樱这样贪图他美色的人数也数不清,他原本不打算去理会,可是,这外表看似柔弱的小姑娘,骚扰起人来可比他想象中的要可怕的太多! 被江樱喜欢的这三年里,谁都不知道他遭受了怎样的精神折磨。 好似去哪里都能看到那江家小娘子,以至于做噩梦的时候都是梦见江樱在羞怯的对着他笑! 所以在听闻江樱自缢的那一刻,他既有愧疚,也有些松了口气。 可谁知,那厮去鬼门关饶了一圈儿竟又活回来了! 少年四十五度仰望着房梁,强忍着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 “你先退下吧,我想一个人冷静冷静。” “少爷,可我还没说完呢!”小厮阿福见自家少爷已经放弃了希望,连忙地道:“小的还听说,那江家小娘子跑了!” “跑了?”方少年眼睛微微一亮,立马儿问道:“跑去哪儿了,跑的……够不够远!” “应当……挺远的吧。”阿福推敲着道:“说是江家那老三张罗着要将她卖入醉春楼,她同庄婆子夜里偷偷跑了。” “卖入醉春楼?这江世佑怎么想的!竟然要将她卖入醉春楼?简直丧尽天良!”方昕远拍案而起,怒不可遏,“还好人是跑了,若是真被他卖入了醉春楼,小爷我跟他江世佑没完!” 阿福略有些激动,问道:“少爷……看来您对江家二姑娘还是有些情分在的!” 方昕远愣了愣。 “是也不枉江家姑娘对您痴心一片呐!”阿福觉得人间还是有真情的。 方昕远又愣了愣,随即不解的道:“我只是在想,醉春楼是我最常去的地方,她若是被卖了进去,那我以后岂不是要同醉春楼无缘了?” 阿福:“……” “要卖,也该卖的远些才对。” 所以少爷,您之所以如此愤怒的缘故,实则是嫌弃江世佑将人卖的太近?! 阿福只觉得再也不会爱了。 ※ 辗转三月,跋山涉水,江樱总算在庄氏的带领之下,活着踏入了肃州的地界。 江樱如今灰头土脸的模样,与离开江城前的形象实在是大相径庭。 这也不能怪她,实在是身上剩的银子不多了,二人一路过来省吃俭用,住的一般是客栈的柴房,啃得是窝窝头,就连租个驴车都要软磨硬泡,软硬皆施的跟人砍价半天。 如若不然,根本挨不过这三个月,更别提来到肃州了。 是以,江樱觉得没落到乞讨的地步,已经十分的满足了。 “奶娘,我怎么隐隐记得,江城离肃州没有那么远的路程啊?”江樱边跟着庄氏往前走,边疑惑的问道。 三个月实在太长了些。 “事到如今,既然咱们已经来到肃州,那么有件事情,奶娘也就不想再继续瞒你了。”庄氏表情有些沉重,而后犹豫地道:“可是樱姐儿,我实在怕你承受不住。” 江樱被她的话惊的一个激灵。 再三思虑,她认为既然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么还是缩头吧! 于是江樱坚毅的摇了头。 然而她不想知道,庄氏却觉得被挑起了话头儿,这要是不说吧,总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樱姐儿,你真的不打算听吗?” 江樱无奈望天,心知自己若是不听,况氏定要一直絮叨下去。 她最怕的就是况氏的唠叨神功。 “那奶娘你说吧,我承受得住的。” 然而事实证明,她真的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因为接下来庄氏的一句话,轻而易举的,便令她吐血绝倒。 006:蓝眼睛 “其实刚开始那一个月,咱们……走错路了……”庄氏有些吞吐。 但话说出来,还是觉得好受的多了,比压在心里舒服。 她是舒服了,江樱却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所以……我们白白多走了两个多月的路程?”江樱已经无法准确的找到自己音调的定位。 庄氏万分心虚的点着头。 江樱清楚的记着,那一日庄氏同赶车的老伯争得面红耳赤青筋暴起,老伯说往东才对,庄氏偏说往西,一副理直气壮不容置喙的表情让江樱天真的选择了相信她。 虽然那位老伯足够倔强,一直坚定的认为该往东,但最后……庄氏亮出了一把菜刀来,问:想不想做生意了? 老伯就此屈服。 现在回想,江樱只觉得这一路遭的罪,越发的锥心刺骨起来…… 是以,江樱带着一张比死了娘还难看的脸,跟着庄氏来到了肃州城外的一座小镇子上。 这镇子名叫桃花镇。 是个有意境的好名字。 江樱暗自点头,想到日后能在这个植满了桃树恍若世外桃源的地方生活,勉强驱散了些内心的阴霾。 可是一路穿行,直至来到庄氏已故的父母留下来的那座破旧的宅院前,江樱愣是也没能看到一朵桃花。 说好的世外桃源呢! 既然没有桃花,为何要任性妄为的取名为桃花镇? 人与人之间,真的没有了信任可言吗? 一种名为被欺骗的感觉从江樱内心最深处升腾而起。 将东西放在早就掉了漆的大门前,庄氏同江樱说道:“樱姐儿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隔壁李大嫂家拿钥匙!” 父母亡故后,庄氏跟随江樱的母亲去了江城,这宅子便交由了隔壁人家帮忙看着。 江樱点头,看着庄氏兴高采烈地去了右舍。 肃州城不是个穷地方,江樱这一路上看出来了。 可桃花镇绝对是个穷地方,江樱也看出来了。 这一点,从居住的条件便能瞧得出来,肃州主城里是清一色的青瓦白墙大朱门,整齐又气派。而此处,家家户户多是茅草顶做的房子,院子也多是泥巴糊的墙围起来,而且多已经出现了年久失修的裂痕。 与其说是个镇,倒更像个大些的村落。 方才从前街过来,铺子也仅是零零落落的几家,或许因为今日不是开集市的日子,街上行人寥寥,显得格外冷清。 庄氏显然是在隔壁犯了唠叨的病,明明只是去拿个钥匙,却好半天也没见回来。 久别重见,是该好好说说话的。 江樱很理解的坐在门前的大树下,老老实实守着行李。 闲来无事,便左看右顾了一番。 右舍是李大嫂家,左邻却还不知道是哪一位大嫂的家,端见大门从外面被稳稳的锁住,想来主人家该是出了门去。 再往前瞧去,只见隔着十多户的人家,似乎有着一栋有别于其它的宅子,稍大一些的四合院模样,上了白石灰的围墙高耸,整齐的瓦片齐齐的排在屋顶,在桃花镇上算是顶好儿的宅子了。 此刻已值黄昏,正西方霞光漫天,被染上了颜色的云彩堆砌变幻着各种形状。 江樱默默欣赏了一会儿,听着隐隐从隔壁传来的爽朗笑声,觉得自己好比这些行李一般,已被庄氏遗忘在此。 站起身来,她觉得是时候去喊庄氏回来了。 不然待会天都黑了,进去不好收拾下榻之处且还好说,怕就怕不够时间将厨房给收拾出来,耽误了晚饭,却是头等的大事。 她在现代就是名彻头彻尾的吃货,再加上是被困在沙漠里迷了路,给活活饿死的,所以重活一次,再也不敢让自己饿着肚子,对于现在的江樱来说,安全感和饱腹感之间是该妥妥的画上等于号。 然而这边刚一从树下站起身来,就听到了有靠近的脚步声。 江樱下意识的举目望去。 只见暮色中,行来了一位身着灰色布衣的少年人,一手提着柴刀,肩上扛着一捆看起来十分有分量的柴,然而脊背却挺得笔直,夕阳下,将他的影子拉的愈发欣长。 似乎感觉到江樱的视线,少年人边往此处走来,边抬起了眼睛。 江樱对上他的眸子,顿时傻住了。 少年竟然有着一双深蓝色的眼睛! 这在现代极常见,但在古时就容不得江樱不惊异了。 而且见他墨黑色的头发和在暮色下呈现出好看的麦色皮肤,分明又是一活脱脱的中土人。 混血? 江樱脑海里跳出这两个字来。 这一走神的间隙,江樱便错失了少年人眼中的惊诧之色。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少年人已经来到了左户的院门前,并将大门打开了来。 江樱反应了过来,这正是自己未来的左邻。 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第一次见面,好歹该打个招呼不是? 想到此处,江樱迟缓的扯出了一个甜甜的笑来,伸出手来挥了挥,“小……” 嘭! 隔壁院门被关上的声音,让江樱嘴边的笑意凝固住。 “小哥还挺高冷的啊……”江樱讪讪自语,将高高举起的手放了下来。 “樱姐儿你一个人在说什么呢?”庄氏的声音忽然传来。 江樱长吁了一口气,奶娘大人可算是回来了。 “没什么,就说去隔壁婶子家找你呢——” “等急了是不是?”庄氏嘿嘿笑了笑,道:“看看这是什么?李大嫂硬塞给我的——” 江樱朝着她举起的右手看去,顿时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和色彩——猪肉! 要知道她自打从来到这个时空里三个多月,可是一口肉也没能吃到啊…… 江樱摩拳擦掌,晚饭有着落了! **************** PS:小非有话说:接下来出门两天,没网络,旧书设了定时发布,新书没存稿所以无耻的请两天假~新书期更新不稳定,大家就先攒着吧么么哒小宝贝们! 007:哪门子的传家宝 在江吃货的领导下,进了院儿第一件事情便是将厨房打扫了个干净。 好在房子虽然破旧,锅碗瓢盆灶都还是齐全的,脏是脏了些,但洗一洗刷一刷都是能用的。 是以,将厨房打扫出来之后,江樱便着手将肉洗了一遍,庄氏则是打扫卧房去了。 江樱欢快的洗着肉,便想着做成什么好。 一些简单的盐巴和油之类的调味品她们是有的,可面粉和大米却暂时没有,只有几个红薯窝窝头。 江樱翻了翻,从行李里翻出了一些磨的红薯粉。 那就做成汤吧……江樱看着隔壁李婶给的些鲜蘑菇,心里拿定了主意。 操起刀来将肉切成了薄薄的肉片儿,放入盆中加了盐和油再有一些红薯面粉,搅拌匀了放在一旁,就去洗了蘑菇。 食材都收拾好了之后,才又去点了灶火,灶肚太久没有使用过,里面有些阴潮,江樱费了好大功夫,又是吹又是拨的,才将火给点起来。 放了些柴禾进去,暂时不用她管,便又忙的去洗了手,往锅里放油。 油热之后,先将蘑菇放了进去翻炒了一遍,而后加入适量的水和盐粒,快煮开的时候将肉片放进去,拿勺子搅了搅,为防止肉片黏连在一起。 将蒸笼架了上去,毕竟几个干硬的窝窝头需要遛上一遍才行。 不多时,伴随着阵阵白汽儿冒出来的还有浓浓的蘑菇肉香。 江樱掀开一半锅盖,见窝窝头刚好也都软了下来,便不再添柴。 “樱姐儿你弄什么呢,真香!”庄氏铺好了床走了进来。 “蘑菇肉片汤!”江樱脆脆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这些日子赶路,路上庄氏没少尝到江樱的手艺,很普通的一些材料经过她的手总能变得格外的美味。 现在光闻着这股味儿就觉得口水要冒出来了! 二人一个擦桌子,一个舀汤。 开饭前,江樱盛了一盆子汤说要去给隔壁李婶子送去,庄氏又是一阵拍额,说自己的心思还不如一个孩子来的缜密。 江樱捧着一盆鲜美的汤敲开了隔壁的门,来开门的是一位高挑的少女。 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瘦瘦的脸颊下巴微尖,一双眼睛清澈见底,但眉间隐隐有些英气,看起来飒爽的很。 一开口,果然是了——“你谁啊?” 江樱笑眯眯的,“我是隔壁今日刚搬来的,这是我做的汤,给你们送来些,谢谢李婶的肉……” “哦……是你呀。”少女显然今日从庄氏那里听来了消息,知道庄氏带了个小姑娘回来的,便放下了戒备心,侧身请江樱进来。 “你还送什么汤呀,我和我娘都吃罢晚饭了。”少女说话走路见都透着股爽快劲儿,在空气中嗅了两鼻子,又道:“还别说,你这汤闻着还挺香的。这盆子烫不烫,要不我来帮你端吧?” “不烫不烫,谢谢姐姐。”江樱是个典型的‘见风使舵’,刚看出来对方对她有一丁点的好,立马儿就改口喊了姐姐。 少女乐了,笑道:“喊什么姐姐呀,我叫宋春月,比你大不了两岁,以后咱们一起玩儿,你就喊我春月就行!” 江樱边随着她踏出正屋中,边点头答应下来,又自我介绍道:“我叫江樱。” 宋春月点头表示记下了,一把撩起内间的帘子,“娘,隔壁的阿樱给咱们送汤来了!” 内间挂着青灰色带着补丁的床帐下,躺着一位年约四十的妇人,看起来身子似乎有些不大好,听说有人来了便坐了起来靠在牀头。 “这肉就是给你们补一补的,赶了那么多天的路,还送回来干什么……”李氏摇头笑笑,表情和蔼,“你就是樱姐儿吧?今个儿听庄妹子说起你来着——” 江樱笑着点头,看着眼前亲切的李婶,暗想着日后过上了好日子,定得好好报答人家,俗话说的好,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更遑论是受下了人家一块肉这样的大恩,更得要好好相报才行。 从隔壁回来之后,江樱喝了一碗热乎乎的肉汤,又就着汤啃了个窝窝头,汤足饭饱之后,又洗了个热水澡,便舒舒服服的扑到了牀上去。 “头发还没绞干了,可别又头疼!”庄氏跟了进来,手中拿了块干毛巾,来替江樱绞着头发。 这丫头一路上吃尽了苦头还没半句埋怨,一副乐观的性子时常感染着庄氏,可能吃苦归是能吃苦,可从小养尊处优的一些习惯却是不能改,比如不管多冷的天儿,多恶劣的环境,必须要烧水沐浴洗头发才能睡得着。 通身上下的大小姐的习惯,唯独爱干净这一点,被保留了下来。 江樱老老实实的坐在牀上,让庄氏给她绞着头发,享受的勾着嘴角,道:“奶娘,你照顾了我这么多年,以后我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 小姑娘的声音又软又糯,说的又是这样暖心的话,庄氏听得一愣一愣,险些忍不住红了眼睛。 “傻孩子,你今年才十三岁,该是被人护在怀里的才是……倒是奶娘,没有什么本事,让我的樱姐儿受罪了。” “哪儿有,跟奶娘在一起,我不晓得有多开心。” 庄氏被她逗笑,见头发也绞的差不多了,便放下了毛巾。 这样的樱姐儿,是以前从来没有的,自打从老爷去了,樱姐儿为方家大公子闹了场自尽之后,便变了许多,变得爱说爱笑,变得格外的暖人,跟个软乎乎的小兔子似得——庄氏只能想到这个比喻了。 庄氏嘴角带笑拍了拍江樱的背,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乍道:“哎呀!老爷留下的传家宝我还没给你呢!你瞧我这记性……” 江樱看着她匆匆忙忙地跑去了外间翻找着,一时间有些迷惑。 江世筠还给她留了传家宝? 传家宝这样的好东西,江世品和江世佑竟然没有来抢夺,倒是奇了。 而当庄氏一脸兴高采烈地捧着那传家宝,送到她面前的时候,江樱忽然就明白为什么了…… “奶娘,你确定……这是我爹留给我的传家宝?”江樱目瞪口呆的问道。 这究竟是哪门子的传家宝啊喂! 008:刀在人在 “这可是樱姐儿你的祖奶奶留下来的好东西,传承了好几代呢!” 江樱望着庄氏捧到自己眼前的一把菜刀,神色有些复杂。 庄氏口中江樱的祖奶奶,江樱是知晓的,正是江家厨艺的创始人,虽是一介女流,但却曾是皇宫里唯一的一位女御厨,然而后来不知因何触犯了圣怒,被逐出了宫去,而后,京都民间才有了“一江春”的金字招牌。 说到厨艺冠绝一时的祖奶奶为何会触犯圣怒,江家人隐晦的流传了这么一个说法——守寡的祖奶奶当年被皇帝看上,皇帝意欲强占民妇,但祖奶奶不为权势折腰,宁死不从,皇帝无可奈何,心灰意冷,几经反复,最终决定放手。 这个说法极好,一来撇清了祖奶奶是因为在御膳上出了岔子的可能,二来又塑造了一个贞洁的节妇形象。 可是一次偶然,江樱看到了被供在祠堂中的祖奶奶年轻时的肖像。那方脸小眼睛,阔嘴龅牙再加上过分福气的身材——让江樱觉得这个传说……可信度不免有些过低。 江樱这边的神思正停留在祖奶奶这儿,庄氏已然将这把菜刀吹捧上了天去。 一番明显言过其实的夸捧罢,庄氏换上一副几近庄重的表情,郑重说道:“樱姐儿,现在我就代替老爷,将这把世间绝无仅有的玄铁菜刀交到你的手上,你且要记得,这菜刀在,你在——” 江樱顿时瞪大了眼睛,惶恐不已。 下一句莫不是…… “菜刀亡——”庄氏说到此处,脸色几经犹豫,而后咬咬牙道:“若这菜刀丢了,江家百年基业便也丢了……所以樱姐儿,你莫怪奶娘我说话毒了,这菜刀若真不在了,咱们也……甭活了!” 江樱的眼睛瞪的更大更圆了…… 这不是玩命儿,是什么? 她脸色几近苍白的望着面前颜色深黑中隐隐透着红光的玄铁菜刀,想接,却不敢接。 庄氏仿佛看穿了这货退缩的心思,当即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强行将菜刀塞到了江樱手中。 江樱双手一同握着沉甸甸的玄铁菜刀,无耻的……颤抖了。 “这菜刀……”见小姑娘根本不打算掩饰起来的惶恐不安,庄氏出言安慰道:“这菜刀,切菜很好使的。” 江樱听着这突兀的安慰,只得强迫自己点头。 不管怎么说,菜刀的确是一把罕见的好菜刀…… 为了保险起见,江樱睡前,将菜刀稳稳的放在了枕边的位置。 躺下后,又觉着太晃眼,便又起身扯了条毯子,盖在了上头。 做完了这一切,江樱方安心的吹熄了豆灯,将打了两处补丁的旧蓝色床帐子给放了下来,躺在略硬实的牀上,闭上眼睛入了梦。 隔壁院中立在月光下的少年瞧见这厢灯火被熄,眸中疑色愈重。 那妇人会在这一年搬来,他是知道的。 可是……那位小姑娘,却是从不曾见过!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少年人百思不得其解,深蓝色的双眸犹如夜色中的汪洋,浩瀚而幽深。 ** 次日,江樱照例起了个大早。 接连几月,小姑娘终于是睡了回好觉。 洗漱后,对着盆中的水望了望,自个儿都觉得自个儿气色好了太多。 走进院里,江樱这才发现庄氏起的更早,此刻正挥着把锄头,开挖着院中石子路旁的空地。 刚下过雨,土地宣软,挖起来不费力。 见江樱出来,庄氏抬头咧开嘴笑道:“我打算将两旁的地趁着天儿好都给开出来种菜,也好自给自足!” 江樱重重点头,无比赞同。 这个想法她昨日也在想了,没想到庄氏动作更快些。 关乎吃饭大事,自然要早做打算的好。 江樱钻进厨房做了顿简单的早饭,用罢便带着她们仅有的一百文钱,跟着庄氏上街采买菜种和日需去了。 正巧逢了桃花镇上三天一次的开集市,想买的东西一应都买到了手。 不外乎是些简单的调味品和糙米粗面之类。 倒不是没有卖细面白米的,只是……钱袋不允许。 连带着几样儿菜种买下来,江樱掂了掂钱袋,只觉囊中羞涩。 于是,便绝了买猪肉的奢侈想法。 待二人返程回家,已是日上中天的时辰。 路过宋家门口,江樱瞧了眼紧闭着的木门,便随口问道:“都晌午了,李婶和春月怎么还没回来?” 走在前头的庄氏来到了自家门前,边摸出铜钥匙开门,边道:“昨个儿听李大嫂说,她和春月在知州府的厨房里做工,府里管中午一顿饭,晚上才能回来呢——” 江樱听出庄氏口中的艳羡。 毕竟那可是知州府,韩家。 虽然只是在厨房当个打下手的,但在这个女子,尤其是不再年轻的女子们就业艰难的时代,已经是不能再好了。 庄氏边推开门走了进去,边叹息道:“我原本想着能不能也在韩府里谋个差事,可听李大嫂说眼下那里不缺粗使的下人……哎,咱们身上没什么银子了,又没田,今个儿买来的米面最多撑个十天半月,这样下去总不是个法子,等明日我出去问问,有没有我能做的活儿,做什么都行……” 江樱听着庄氏一如既往的絮叨,此时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这具身体才十三岁,但内里,她早已不是那个只知吟诗弹琴和怎么再见方昕远一面,不问人间疾苦的江家二姑娘了。 现在的她,得想着怎么给庄氏分忧才行。 由于在思考着这个关乎生计的头等问题,以至于跟着庄氏进了院子去的江樱,脸上不自觉的挂上了认真的神色,认真固然是好事,只是在这张尚且稚嫩的脸上,显得有些故作老成。 可没过多大会儿,江二姑娘就再也淡定老成不起来了…… 因为,进了厨房的庄氏觉得菜刀钝了。 所以,喊了江樱去将那把美名曰‘很好切菜’的祖传玄铁菜刀取来。 然后,江樱从容的去了自己的卧房。 结果,发现枕边的菜刀不见了…… *** 小非的唠叨:拖延了一个星期新书合同终于寄出,也就是说,以后没意外的话更新会稳定下来,只是新书期更新较慢,大家可以先养肥再看~ 另外,走过路过的丢几张不要钱的推荐票吧么么哒! 009:恍惚入梦 昨晚睡觉前,分明是好端端的放在这里了! 今日清早虽然没有检查,但是出门时大门锁的好好的……更何况,谁会来专程偷一把菜刀? 可是江樱将整个床铺都翻了一遍,情急之下甚至钻进了床底细细的勘察了一番,却也没有瞧见菜刀的影子。 庄氏催促的声音传来,江樱觉得额角汗如雨下。 要知道,庄氏昨晚可是放了话的,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俗话说的总是很好,比如‘人固有一死’,可她真的不想因为莫名其妙丢了一把菜刀就扔了这条刚到手儿,还没捂热的小命啊…… 庄氏的催促已经有些不耐烦。 只怕江樱再不将菜刀送去,她就要提着菜刀进来了…… 江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疾步出了卧房。 来到厨房中,庄氏手下正按着一根洗的干干净净的白胖萝卜,一手伸手要来接刀。 江樱搓了搓空空如也的双手,假笑道:“奶娘,这萝卜我来给你切吧,我寻思着那菜刀既然是传家宝,便不好随意拿出来用,这样的好东西自然要用在更值当的菜肴上。” 这货显然是没有说实话——在她这个吃货的眼中,不管是什么食材和菜肴,只要是吃的东西,就没有不值当的说法儿。 可现在,人命关天。 庄氏听在耳中,却觉得有些道理。 可这菜刀,确实太钝了些。 “我来切吧。”江樱见庄氏望着菜刀犯难,上前殷勤的接过,唯恐庄氏多问,忙又转移话题道:“是切丝还是切片儿?” “切丝吧。”庄氏说罢有些不大确定,这些日子来她已经看出来江樱在厨艺上有些造诣,只当是跟着江世筠耳濡目染的,再加上些江家人在这方面独有的‘天资’,所以她不确定的是——她这五大三粗的人都觉得太钝的菜刀,樱姐儿这小胳膊细手腕的,真的使得动吗? 可这个想法刚在庄氏脑海里落定,她就见大白萝卜在那只原本不沾阳春水的稚弱雪白的小手下面,已经去了大半截,一排白白细细的萝卜丝整齐的排列在刀后,水凌凌的。 庄氏愣住了。 这又一个失神的间隙,小姑娘已经将一只白萝卜全部切成了细丝,不费吹灰之力一般。 “这刀用着还行,若奶娘觉得不好使,等我找块磨刀石给磨一磨。”总之现在江樱的想法就是,能不让庄氏再打那玄铁菜刀的想法,就是再好不过的。 庄氏回过神,却依旧吃惊不已,她来到案板前,捏起几条萝卜丝来,啧啧道:“樱姐儿啊,你这刀怎么使得这样好?” 她竟是从来都不知道的。 可转念一想,从前在江家,江樱是个完事不用操心的主儿,从不下厨,自然没有这个‘展示’的机会。 由于这边庄氏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工作,所以当江樱说她是跟在江世筠后面学到的一些皮毛的时候,庄氏很释然的点头了。 但眼瞅着切得这样好的萝卜丝,还是觉得太难得了。 其实在江樱眼里,这萝卜丝切得真的算不得太细,因为白萝卜炒起来不适宜切的过细。 一顿午饭吃下来,江二姑娘平静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草木皆兵的心。 生怕庄氏提起那把菜刀的事情。 饭后,帮着庄氏将厨房收拾干净,江樱便借口午困,回了自己那间小卧房去。 一钻进房中,便再次开展了地毯式的搜寻工作。 床上床下,桌后椅旁,能找的地方统统找过了,就差没有掘地三尺。 但菜刀,依旧没有出现。 江樱有些绝望的瘫坐在床沿上。 怎么办? 是跟庄氏坦白告罪,还是能瞒一天是一天? 这是个问题。 前者固然是成全了一个大义凛然刚做敢当,可后者却又适用于‘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句警世名言。 江樱在活命和大义之间摇摆不定,干脆朝后倒下,仰躺在牀上。 望着床顶,她眉头越皱越深。 菜刀怎么就会突然不见了呢…… 不可能凭空消失,四处又找不到,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被偷了。 虽然入室偷菜刀这一说法显得有些滑稽与牵强,但除此之外,好似没有其它的可能了。 江樱眨了眨眼,压根想不出可疑的人来。 苦于认命接受现实之余,只能在心里悔恨——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把这把菜刀带在身上不离身。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菜刀丢了,不仅她的生命安全遭受到重大威胁,其外,良心上也开始过意不去。 毕竟是江家祖传的宝贝,这么多年传承下来,偏生到她这里丢了,她就等同是个罪人,难辞其咎。 江樱在一头闷进被褥里,既担忧又内疚,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庄氏走进来看了看,见她就趴在牀上,被子也不知道盖,打春的天气还那么寒,顿时就拧了眉。 刚想开口责备两句,但心想江樱约莫是睡着了,不忍吵醒她,便放轻了脚步走了过来,将人给塞进了被子里。 江樱自然是没睡着的。 但是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庄氏说这件事,所以干脆就闭着眼睛装睡了起来。 一开始,的确是在装睡的。 只是后来,就弄假成真了…… 江樱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处身于一片……菜园之中。 江樱望着满目的蔬菜株,有茄子,辣椒等这个时代已经出现的大部分蔬菜,甚至还有缠在架上的黄瓜、豆角,包括在这个时空里十分珍稀的一些品种,加在一起几乎林林总总竟是有数十种,许多都并非是这个季节该有的,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只有枝叶和藤秧,没有开花结果。 江樱没有察觉到自己是在梦中,大脑混沌,却也丧气非常。 不能吃的蔬果,长势再好,也没有用处。 不得不说,有时候吃货的世界,判断一件事物的好坏,总是这么简单明了——只分为能吃,与不能吃。 可是她现在是在哪里? 江樱在菜园里转了许久,发现这座菜园大的离谱,似乎没有出路一样。 又穿过一块种着青葱,根茎却细不可见的菜地,江樱已累的气喘吁吁,腰都要直不起来。 她弯下身子双手扶着膝盖稍作歇息,一抬头,却见前方出现了一方清澈的小湖,湖边建着一座精巧的木屋。 江樱又累又渴,此刻见有木屋在前,便下意识的喊道:“请问有人在吗——” 她迫切的需要一碗水,和出去的路。 木屋的门被从里面推开,吱呀一声轻响,并着一道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总算过来了。”那女人说道。 010:别有玄机 江樱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自打从木屋内,行出了一位体态过于丰腴的妇人,年约四十上下,由于迎着日光,从江樱这个角度看去,五官模糊成了一团。 想她方才说的那句话,好像认识自己,江樱便眯了眼睛定睛望去,一边疑惑地问道:“敢问您是?” 妇人又走近了些,江樱这才得以看清她的容貌。 这一看,便顿时吓得倒退了三五步。 这……虽然跟画上的年龄相差不少,但这体态,这五官,特别是那显眼的龅牙,分明就是祖奶奶! “我等你很久了。”妇人似乎看不到江樱的恐惧,自顾自的说道,口气中隐隐带了不耐。 江樱觉得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完!她前脚刚弄丢了菜刀,后脚祖奶奶就找她索命来了! “你这么怕,是为何?”妇人总算是看出了江樱对自己的惧怕来,当然,这还是因为这货已经没出息的被吓到双腿和牙关一并打颤,表现的实在太过明显。 江樱闻听欲哭无泪。 心道换做谁见到了死了一百多年的祖奶奶站在自个儿面前,谁能不怕啊…… “祖奶奶,我,我真的不是有意弄丢菜刀的……我也,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突然就找不到了,您放心……您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一定把菜刀给找回来。”江樱颤抖着保证道。 妇人又圆又阔的脸上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来。 “你竟还怕这个?我当穿越来的人,应都是不惧鬼神的。”那妇人望向江樱的眼神,含了些好笑。 “啊?”江樱脸色突变,一时间也顾不得去害怕了,瞪大了眼睛看向她。 “看样子还不怎么聪明……”妇人似有些嫌弃的摇了摇头道。 江樱:“……”脑海中乱作一团。 妇人没有耐心多做解释,只道:“这把菜刀里实际上隐藏着一座空间,也便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了。我一直在等着江家子孙后代之中能出现这把菜刀的真正主人,虽然等的久了些,但好在让我等到了。” 说着,看向江樱费力消化又惊骇的模样,她又道:“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害怕,你现在是在梦中而已。而我,早就已经死了。” 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想着她那句我早就已经死了,江樱实在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你要记住,日后这空间里的一切植物生长情况,都跟你的身体息息相关。” 江樱听罢环顾四周,喃喃道:“这里的菜长得这样好,看来……我的身体还是极好的。” 妇人毫不留情的白了她一眼。 “难道你没瞧见,它们根本不能采摘吗?” 江樱默了默。 也是,没看到有一个长成果实的。 “这也是跟你刚接受这个空间所致,日后会渐渐好起来,会根据你的身体习惯自成一种状态,而究竟是哪一种习惯,我现在还不得而知,你需自己日后留心观察。”妇人看了她最后一眼,便转回了身去,罢了又想到什么似得,头也不回的补充道:“还有一点,切记不要带除你之外的人进来。” “我说的你都要记住。”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妇人的声音已经飘渺起来。 “祖奶奶!”江樱见她要走,慌忙追了上去。 妇人却没有回头,逐渐消失在了炽热的阳光下。 “祖奶奶……”江樱无力的唤道。 她好不容易进入了状态,还没来得急提问啊。 面对这突如其来匪夷所思的认知,她有太多的疑问。 比如最重要的讯息……菜刀究竟在哪儿? …… “樱姐儿?” 耳边隐隐传来庄氏的声音。 江樱倏然睁开了双眼。 入目,便是庄氏紧张的脸庞。 “怎么了?可是发恶梦了!”庄氏见她转醒过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问道。 “奶娘……”江樱余惊未了的坐了起来。 庄氏一边扶着她坐好靠在牀头,一边关切地问道:“方才就听你发噩梦喊什么祖奶奶,是不是怨我昨个儿提了祖奶奶,吓着你了?” 江樱摇了摇头。 她暂时还分不清梦中所见所听是真是假,所以没打算将这一切告知庄氏,以免庄氏会误认为她精神方面出了岔子。 江樱刚调匀了呼吸,就听庄氏忽然“啊”的大叫了一声。 刚经历过祖奶奶‘托梦’,精神方面还处于极度敏感脆弱的江樱,被庄氏这一惊一乍的给吓到。 “怎么睡觉……还握着这菜刀!”庄氏指着江樱露在被子外的右手惊诧的问道。 江樱不明所以的低头看去。 顿时也是被惊到了! 只见那把原本不翼而飞的菜刀,此刻正被她自己牢牢的握在手中! 因为刚醒来,意识还较为薄弱的缘故,竟是没有发觉自己手中握着把刀…… “樱姐儿啊……是不是近来,压力太大了?觉得脑子……有些不大能拎得清?”庄氏一脸担忧的看着江樱,问道。 江樱对上庄氏的眼睛,凌乱了…… 还是被能逃过被庄氏看待成精神失常的下场吗? “别担心。可能是前些日子赶路累坏了,做噩梦梦游呢……不怕啊。”庄氏拍了拍她的手,边安慰着边将菜刀从江樱手中拿了过来。 江樱缓缓松手,任由庄氏一脸谨慎的将菜刀取走,并且放在了远离她床榻的旧梳妆桌上。 又仔细的宽慰了江樱,交代她放宽了心别乱想,这不是什么大病之类的话,庄氏一转头出了屋,便神色匆忙的去抓安神的药去了…… 老爷夫人就留下了樱姐儿这么一个姑娘,说什么也不能出问题啊! 另一边,庄氏前脚刚走,江樱后脚就下了牀,走到了梳妆台前。 说是梳妆台,却连面铜镜都没有的,更别提奢侈的首饰之类了,现下,老旧却擦拭的干净的梳妆台上,只赤条条的躺着一把菜刀。 江樱吞咽了一口口水,伸手握住了刀柄。 到底是怎么回事,菜刀里是不是藏有玄机? 她如果要弄清楚这一切,就必须亲自验证。 就在握住刀柄的那一刻,江樱呆住了。 手中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 菜刀再一次凭空消失了! 011:‘小贼’ 011:‘小贼’ 然而她脑海中这个意念刚刚形成,菜刀忽然又重新回到了自己手中! 江樱膛目结舌。 等等…… 这菜刀,好像可以受她的意念控制了? 那祖奶奶在梦中所说的空间呢,是不是也是真实存在的? 当这个想法刚一冒头,江樱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待适应了之后,睁开眼睛移开挡在面前的手掌,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方才在梦里的场景! 眼前的菜园,正是梦里来过的那座。 小湖,木屋……一切都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就是,不管她再怎么喊“有人吗”,都再没有出现祖奶奶那胖乎乎的身影。 江樱怕待久了庄氏会生疑,便用意念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望着这把玄铁菜刀,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世上果真是无奇不有…… 理清了思绪,她大概总结出了这菜刀的用处——可隐形,方便携带;可打开蔬菜空间;可切菜……目测削铁如泥。 总而言之,除了跟吃挂钩之外,也没其它实质性的用处。 哦还有……可以用来砍人。 但太血腥暴力,毕竟江樱认为自己要走的是小清新种田风。 可是对吃的有利,那就是最大的好处了! 江樱很满足,想一想日后养好了这座空间菜园,就不会再面临饿肚子的危险,她就觉得人生充满了爱与希望。 而关于祖奶奶所说的那句‘菜园里蔬菜的生长情况跟主人自身的身体情况息息相关’并且不确定会是江樱的哪种身体习惯,整三日后,江樱默默总结出来了。 据她观测,只要她吃饱的时候,菜园里的蔬菜长势就很蓬勃。 当她觉得肚子饿的时候,蔬菜们就开始打蔫儿了…… 总而言之,菜们也很怕饿肚子。 总结出了这么一个规律的江樱,只觉得这菜园真的很懂她的心意。 看来,以后要想这菜园好好的,她就更不能让自己饿肚子了。 这还真是一个幸福有爱的良性循环啊! 她这边自个儿还挺乐呵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有一句话,很适用于她跟菜园之间的这种关联,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 长势的好坏固然是总结出来了,但是什么时候这园子菜才可以开花结果采摘开吃,目前还是未知之数。 江樱觉着有个盼头总比没有的好。 就算一直不能用来吃是可惜了些,至少有个私密空间可以藏东西…… 再不济,这菜刀用起来很合手也算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人生处处充满空欢喜,为了可以保证失望临头不会太打击人,所以自上辈子起,江樱就学会了知足常乐。 ※ 次日,晌午。 江樱做好了午饭,却不见庄氏回来。 这几日来,庄氏一大早的便会去外头走动,是想找个活计。 可活计却不是那么好找的。 结果几日下来,活计是没找到一份,整个桃花镇上的人她倒是混了个熟,加上她自幼也是在此处长大的,熟识的更是不能再快了。 以至于近日来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临到吃饭的点儿,江樱还没等到庄氏回来。 不知是还在找活计,亦或是去了别家唠嗑。 江樱在屋子里等的有些急了,望着外头太阳正好,因刚下过雨的缘故屋里有些湿冷,干脆就去了院外,边晒太阳,边等着庄氏回来。 这间隙,她抽空朝隔壁看了眼。 房门依旧是紧紧锁着的。 好像那蓝眼睛的少年是独住的,一般是早出晚归,似乎靠打猎砍柴为生,且他轻易不发出什么动静,安静的好像隔壁没有人住一样。 也没见镇子上有人找过他。 江樱也只是第一日凑巧见了他一面而已。 “樱姐儿!” 江樱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忽然听到了庄氏的喊声。 循声望去,便见庄氏抄着袖子回来了,面带笑意的。 “奶娘今日又去哪儿了?”江樱迎了上去,随口问道。 “今日去了林镇上!”庄氏兴冲冲地道:“这回可算找到活儿了!” 她笑的连眼角的褶子都舒展开了,可见是高兴坏了。 江樱也被她传染,跟着笑起来,又连忙问道:“是什么活计?” “临镇上有个养猪的凌家,养猪场里正好缺人,我去看了看,挺好的!一个月给一钱银子呢!” 一钱银子不过一百文,十钱也才一两,也就是说一年也就一两多的工钱,这工钱当真是低的可以,但是现如今,能找到一份活计糊口,对庄氏来说已经没得挑剔了。 “那他们还要人吗?我也过去跟奶娘一起。”江樱连忙问道。 养猪场,一听便不是干净轻松的地方。 但现如今不管是院子里的菜还是空间的菜,都没有成熟,她们手上又没闲钱,所以买食材做成小吃糊口的想法一时间没办法实行。 能先找个活计应付着生计,自然是好的。 庄氏闻听就傻了。 这真的还是那个小娇娇吗…… 养猪场那种地方,她怎也愿去? 可纵然姑娘愿去,她也决不能让姑娘吃这份苦! “就刚巧缺一个,哪里能要那么多人!”庄氏扯着谎话。 “啊?这样啊……”江樱有些失望。 “好了,回头奶娘托人给你找份活儿就是了。”庄氏说着便扯起了江樱的手往里走,边转移着话题道:“这跑了大半日可是饿死我了!樱姐儿今个做了什么好吃的?” “做了……”江樱话刚开口,便戛然而止,并着脚下也一并顿住了。 庄氏不解地看着她,刚想问怎么了,却见江樱赫然睁大着一双眼睛,手指指向了宋家的泥巴墙。 庄氏看去,就见一个黑色的身影蹲在墙头上。 二人互看一眼,皆是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答案:贼! 青天白日的就敢来偷东西,这胆儿也太肥了! 江樱望着撸起了袖子,抄起了棍子疾步走去的庄氏,再转眼看了看依旧趴在墙头,浑然未觉的小贼,竟觉有些不忍看接下来的画面…… 庄氏是个正义感爆棚的人。 庄氏还是个曾经扒光了小贼的衣服在街上游行的强悍妇人。 ‘小贼’口中叼着半截枯草,暗暗皱眉。 这大晌午是太阳正好,他爬墙爬到一半情不自禁地就想逗留片刻,享受享受日光的温暖。 可怎么忽然觉得……有些冷飕飕的呢? 012:是樱樱吗 下一刻,他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嘭! 重物坠地的闷响传起。 “啊!谁!谁暗算小爷!” “救命啊!” 被庄氏两棍子打下去的‘小贼’嘶声喊道。 他奋力的挣扎着,再又挨了两棍子后,总算改变了面朝黄土的姿势,成功的将脸露了出来。 可露脸的后果就是……“啊!” 小贼紧紧捂着被揍了一拳的右眼,惨叫声划破天际。 江樱微微侧过了脸,不忍再看,却在道:“奶娘,别打了……” “是是是,有话好说,别动手啊!”‘小贼’连忙躲着庄氏的追魂棍,连忙求饶道,同时对那道给自己求情的少女感激涕零。 “待送到衙门,自然有人动手来打……您这样打,不累吗?”那清灵中带着一股娇憨的声音又说道。似乎真的是很担心,很担心……揍他的这个人会很累! ‘小贼’顿时僵在原处,眼眶微微地红了。 现在的世道已经炎凉到这个地步了吗? “小小的年纪什么不做,却偏偏做贼!”庄氏确实也累了,一把丢开棍子,威猛无比的揪住小贼的衣襟,硬是将人自地上给提了起来。 “什么?贼?我不是贼!”少年人顿时辩解道。 本以为是仇家追过来,不成想竟是被人当做贼了! 现在,提到贼这个字,他就会想到那段不堪回事的黑暗历史好么! “我不是贼!!!”少年人嘶声吼道,声音极具爆发力。 江樱浑然愣在原处。 这得是受了多大的耻辱与冤屈,才能喊出来的声音啊…… “你不是贼那你——”庄氏话到一半,看清了这眼前的脸,忽然一皱眉,转而问道:“你是……咿,我怎么看着你这么面善!” 少年人此刻也看清了眼前这张妇人的脸。 忽然,他通身狠狠的抽搐了一下。 再然后,脸上的神色要比见了鬼还要惊恐。 怎么会……! 告诉他,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你认得我?”庄氏见他表情,越发疑惑。 少年人膛目了好半晌,遂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拍了拍庄氏还死死揪住他衣领的手。 “庄婶子,你不记得我了?” 这声音里都是讨好,却又分明带着剧烈的颤抖。 “你是……”庄氏听他道出自己的姓,心下隐约生出了‘这可能是认识的人,自己这几棍子可能打的太冲动了’以及‘如果真的是认识的人,该要如何收场才是’的复杂预感。 “我是宋春风啊婶子……”少年人继续颤抖着说道。 “哦!”庄氏恍然过来,“怪不得我瞅着眼熟呢,原来是春风啊!” 说着,松开了手,往后倒退了两步,边打量着宋春风边称赞道:“哎呀这多年没见,你都长得这么高了,当年我走的时候你才刚会说话呢,啧啧,怎么长得这样高?又这么……” 庄氏望着被自己揍得青紫的那张脸,‘俊朗’两个字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庄氏正苍白的为自己解释着:“是婶子不好,是婶子眼瞎,把你当成那翻墙入室的盗贼了……不过话说回来,怎么忽然想起来要爬墙了呢?” “不是一时兴起……我贯来喜欢爬墙的。”宋春风边揉着脸上的伤,边苦笑道。 庄氏一噎。 这是什么奇怪的习惯…… 江樱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实,只觉得丢脸非常。 她是听说宋春月有个经常不归家的哥哥叫宋春风。 这下好了,打错人了…… 纵然他实在不该爬墙,但是这毕竟是人自家的墙,这是他的自由啊。 “因为我娘和妹妹白日里不在家,我身上不带钥匙,便习惯翻墙。”宋春风见庄氏看向自己的表情变得古怪,忙解释道。 庄氏了然。 了然归了然,可是这伤…… “这样吧,婶子带你去看看郎中!”这毕竟是自己的错,万一孩子有什么好歹,就没法跟李大嫂交代了。 宋春风却是连忙地摆手,还并着不停的摇头,拒绝道:“不用不用!这点儿皮外伤算不得什么的,过两日自己就好了!婶子您还有事儿吧?有事儿就先去忙,不用管我,真的!” 作为一个目睹了这一切的旁观者江樱,见宋春风把带他去治伤当成送他去死的反应,隐隐觉察到一丝不对劲儿来。 好像,宋春风很怕庄氏? 刚得出这个结论,江樱立即就觉得自己在说废话了,任谁被稀里糊涂这么一顿狠揍,能不怕啊…… “真的没事吗?”庄氏担忧的看着宋春风。 “真的没事,婶子你看,我好着呢!我自幼就抗打!”宋春风说着,还甩了甩胳膊,踢了两下腿,表明自己真的‘很好’。 “你确定……没事吗?”庄氏看着他鼻青脸肿的样子,表情愧疚又复杂。 这孩子纵然是在笑,但配合着这一脸的伤,怎么看都像是在强颜欢笑啊…… 宋春风重重点头:“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吗……”庄氏再问。 “真的没事!”宋春风又答。 “真的没事吗……” “真的。”宋春风的脸色和口气逐渐变得木然起来。 “你确定真的没事,可别骗婶子?” “……” 耳边一问一答的对话形式还在继续。 江樱默默咽了一口血,转身朝着院内走去。 然而冷静了下来的宋春风,忽然想起什么似得,转过了头来。 待捕捉到江樱的身影,少年人再一次……颤抖了。 然而这一次的颤抖,同方才的那一次,十分的一样…… 这是一种,充满了惊喜、兴奋、激动和为之情不自禁的颤抖! “樱樱……!” “是樱樱吗!” 江樱脚下犹如被施了定身法一般,表情几近石化。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脑海里闪现了某小品中‘毕老师,是毕老师吗?’的情形。 转眼间,那鼻青脸肿,衣衫半破的少年人已经狂奔至她面前。 “真的是你,樱樱……”少年人不知何故,竟已是一副热泪盈眶的模样。 江樱心一提。 这,这是什么情况! 莫不是原主跟这位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 PS:有人看吗,有人在看吗TT 开新文好忐忑,加上又是比较蛇精病的路线,就更加不安怕没人看,这本书提笔的初衷,是为的让大家工作学习之余可以笑一笑。图一乐,或许女主不是那么高大全,情节不是那么跌宕,但能博大家一笑我就达成开书的初衷了。 话说回来,也写了有十多章了,大家有在看吗?有的话在书评区吱一声好不好,实在不行发个标点也行,让我知道有人在看就行.. 013:快砍死它 可是记忆君没有告诉她有这么一茬儿啊! 说好的只钟情于方家大郎,为方家大郎生,为方家大郎死呢? “我是春风!”宋春风又重重的重申道。 见江樱仍旧一副迷茫的表情,宋春风的表情开始变得失落起来。 庄氏走了过来,“樱姐儿你忘啦,你七岁那年,跟着夫人和我来过这儿的,那时候你见过春风的。” 江樱:“……” 七岁的事情,原主早就忘了啊。 “有些不大记得清了。”江樱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眼见着少年人的表情越来越落寞,忙又道:“不过也不打紧,现在不是也认识了吗?” 宋春风的表情果然好看了些。 他冲着江樱一笑,重重点头。 没关系,只要他记得就可以了。 而且只要一想到以后可以日日见到江樱,他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想江樱记不记得他! “好了,进去说话吧。进去洗把脸。”庄氏招呼着宋春风,又问道:“还没吃饭吧,没吃的话一起吃吧!” “我吃……”宋春风话说出一半,看着面前的江樱,立马儿就改了口,“好啊,刚好我还没吃饭!” 江樱将放在锅中保温的饭菜取了出来,宋春风连忙地跑来帮忙。 “小心烫!”宋春风将江樱手中的汤盆抢了过来。 “谢谢。”江樱笑着道谢,心里想着宋春风当真是有一副热心肠。 殊不知,这位平日在家,可是油罐子倒了都懒得扶的主儿。 宋春风脸上的笑意一直就压不下去,纵然脸上有伤,一笑就要牵动伤口,可他还是忍不住要笑。 他是在外头吃过了午饭的,说没吃只是想借机多跟江樱相处相处,没打算吃饭,可当他尝了第一口之后,先前的打算就变成了泡影…… 饭后,庄氏进了厨房洗碗。 宋春风仍然没有要走的打算,缠着江樱问七问八,不管江樱说什么,他都一副兴趣极大,兴高采烈的样子。 江樱一开始是顺着他问的话往下说,可说着说着,不自觉的话也跟着多了起来。 来到这个时空之后,她这还是第一次跟人这样聊天。 跟庄氏交流,一般没什么机会说话。宋春月又早出晚归的上工,鲜少会在家。 “家里的柴没有了,我去山脚下砍一些回来。”庄氏从厨房出来,边擦着手边说道:“你们俩就在家说说话吧。” 江樱却站起了身来,“我也去。” 宋春风看了眼江樱,也跟着站了起来,“那我也跟婶子一起去,还能帮帮忙!” 于是,三个人一把柴刀,就此朝着桃花镇的后山而去。 山上时不时有野兽出没,所以庄氏只打算在山脚旁砍些柴回去。 一捆柴三文钱,而她们现在拿不出这三文钱来,只得自己动手。 可是…… 庄氏望着挥着柴刀大肆砍伐的宋春风,觉得自己没有用武之地了。 宋春风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在江樱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包括砍柴。 然而不明情况的江樱,此刻只能傻眼看着宋春风。 只是砍个柴而已! 用得着动作幅度这么大吗…… 他手起刀落之际,还要兼以跳跃、和跟人过招似的严肃表情,仿佛他砍得不是柴,而是人。 不过看到宋春风这副有力气没地儿使的模样,江樱心里也松了口气——看来庄氏真的没将人给打坏,能蹦能跳的。 “好了好了,春风别砍了,够了够了!”庄氏忙对一路往山上砍去的宋春风出声制止道。 江樱抱着柴无力的跟上来。 这也太能砍了吧……她跟庄氏两个人在后头捡,愣是都跟不上他砍柴的速度。 要是宋春风发展为专业樵夫的话,想来收入应当就足以养活李婶和春月了。 宋春风应了声,停下手中动作,回头一瞧江樱小小的身板抱着那么多的柴,忙就走了过去,“樱樱,我来给你抱吧!” 江樱躲开他的动作,摇头从宋春风笑道:“还有好些呢,你想抱的话就去捡吧!” 宋春风默了默。 他哪里是想抱这什么柴啊,他只是怕江樱累着。 见江樱又弯下了腰继续捡柴,他便也乐滋滋的跟着一起了。 “樱樱……” 宋春风亦步亦趋的跟在江樱身边,咧开嘴笑着。 “啊?”江樱漫不经心地应着。 “没什么。”宋春风嘿嘿的笑着。 他就是高兴。 他从来没有敢想过,有一天能跟樱樱一起上山砍柴,这实在是太美好,太不可思议了。 听他傻笑个不停,江樱觉得被逗到,刚巧一转头又看到他青肿着的一只眼,再加上在眯着眼睛笑的缘故,俨然只剩下了一条缝,情不自禁地就笑出了声来。 听她发笑,宋春风便转了脸过来,蓦然就看到江樱笑的眼睛眯了起来,瞳孔又黑又亮,浓密的羽睫像是两把小扇子,在白嫩嫩的小脸上,好看极了。 宋春风腾地一下就红了脸! 他不敢再看,忙将脸转了过来,心里不由庆幸还好庄氏将自己的脸给打肿了,红脸不红脸很难分辨。 可是刚才樱樱是在对他笑呢…… 宋春风又偷偷的转过脸看了看江樱。 樱樱笑起来的时候,真是好看。 说罢,忙又在心里补道:不笑的时候也很好看! “我的娘呀!” 庄氏突如其来毫无过渡,地动山摇般的惊恐吼声,险些要震破江樱和还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欢喜不已的宋春风的耳膜。 宋春风‘做贼心虚’,以为是庄氏抓到了他偷看江樱,刚结结巴巴的想要解释,却听身侧的江樱大声喊道:“是……山猪!” 什么? 宋春风忙举目望去,果然见前方自山上跑下来了一头极其肥壮的山猪,眼下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狂奔而来!就如同是发了狂一样! “樱樱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宋春风下意识的第一时间就挡在了江樱面前,面对来势汹汹的山猪,他握紧了手中的柴刀。 “它受伤了,快,春风快砍死它!砍死它咱们就有肉吃了!” 身后少女跃跃欲试和兴奋的声音让宋春风石化当场。 包括庄氏,也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自家姑娘。 天呐,这货到底是有多想吃肉啊! ※※※※※※ PS:谢谢(望易Y)打赏的五个平安符,小非这才知道书改了签约状态了,谢谢亲! 014:是你的山猪 通体溜黑的山猪见前方有人,狰狞的朝着江樱他们冲撞过来。 他们是跑不过山猪的,要想活命,就只得杀了它! 宋春风将江樱推至一旁,跃身上前。 宋春风会武功! 江樱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山猪身上挨了宋春风一刀,痛的嚎叫出声,攻击也愈发猛烈了起来。 宋春风纵然是有些功夫,但独自一人对抗这凶猛的山猪,不免有些吃力。 江樱在一旁看的胆战心惊,见情况不妙,她忙将怀中的柴一把丢掉,捡起一个最为粗壮的棍子,欲上前去。 然而她刚将棍子握住,庄氏却一把给她抽了去。 “让我来!!” 庄氏气吞山河的声音响彻整个后山。 宋春风下意识的往旁边一闪,就见庄氏双手紧握着一根粗棍,面色狰狞的朝着山猪跑了过去。 一时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直到山猪嗷的一声惨叫出声。 “婶子小心!” 山猪的头部挨了庄氏这么一棍子,宋春风唯恐山猪会反攻,连忙上前帮忙,然而却见那山猪原地晃了几晃,然后……眼冒金星的倒在了地上! 宋春风深吸了一口气。 这场景何其熟悉…… 曾经,他就是这样,被庄氏一棍子打昏了过去。 此时此刻,他竟有些同情这一头跟他遭遇相似的山猪。 “奶娘……好厉害!”江樱从庄氏的神力所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连忙地小跑了过来。 庄氏分外骄傲地昂起了头,道:“我以前小的时候,就经常跟我爹上山打猎!” 由此看来,女汉子要从小养成才行。 江樱喜不自胜,跑过来蹲下望着眼前地上这头肥壮的山猪,眼睛要比夜空里的星子还要闪亮。 也正是因此,她并没有注意到,原本昏过去的山猪,眼睛睁了睁,似乎在慢慢的清醒过来。 “这么大一头山猪咱们也抬不回去,这样吧春风,你腿脚快,下山去找几个人过来帮着把山猪给抬回去!”庄氏对宋春风说道。 宋春风点头答应下来,跑下了山去。 “不过话说回来这山猪怎么会下山呢。”江樱终于将视线从山猪肥壮的身子上移开。 “咱们撞上运气了!”庄氏边将柴堆好捆住,边笑着说道。 这时,江樱忽听得近在咫尺的吭哧声,紧随着她就觉得头脸上被喷上了又热又臭的水汽。 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呢…… 江樱略显僵硬的转过脸,就见那山猪不知何时竟是站了起来,此刻一双猩红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她。 下一刻,蓦然就朝着她顶了过来! 江樱惊叫了一声,由于人的本能反应,她原本蹲着的身子顿时就朝后仰去! 庄氏闻声看了过来,顿时就吓坏了! “樱姐儿!” 眼见着江樱要朝着身后倾斜的山坡仰倒,而那山猪更是已经逼至她身前,怒火滔天的朝着江樱顶去,庄氏纵然知道她根本来不及阻止,但还是奋力的跑了过来。 江樱倒地之时,立马儿就抓起了手边的一块石头,朝着山猪的鼻子狠狠打去。 石头锐利,将山猪的鼻子刮出血来。 山猪吃痛的哀嚎了一声,刚欲反击之时,身子却重重的抽搐了一下。 然后便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江樱来不及去想任何,再次举起了手中的石头朝着山猪的脑袋砸去,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 “别砸了,已经死透了……” 少年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 江樱举头望去。 身材欣长的少年,身穿粗布短褐,正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一双蓝色的眼睛尤其显得清冷。 “多谢这位英雄救命之恩!”庄氏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江樱,边对少年道谢。 又拍着江樱的背哄道:“我的樱姐儿,我的小心肝儿,吓坏了吧?别怕别怕,没事儿了啊,别怕……” 少年人面无表情的抽了抽嘴角,心道你哪只眼睛看到她害怕了? 这小姑娘可是举着石块生生将野猪砸的头破血流都没眨一下眼睛…… 江樱看看少年手中的弓,又看了看山猪身上插着的箭,明白了过来。 是这蓝眼睛的少年,关键时刻救了自己一命。 “谢谢你。”江樱诚心诚意的道谢,反倒是她扶着庄氏站了起来。 “不必谢我,这山猪是因为方才被我猎伤,所以才跑下了山来伤人。”少年人语气冷漠。 江樱听罢了然的点头,怪不得她说这山猪身上怎么有伤呢,原来是这样…… 诶不对! 江樱看了看面前站着的少年人,又看了看横躺在地上的山猪…… 这么说,这猪有主了,这猪是他的。 还以为有肉吃了呢…… 江樱眼中闪过浓浓的气馁之情。 罢了。 以后吃肉的机会又不是没有,该是她的就是她的。 想到这里,她便抬起了头来。 却见那少年已经不见了人影! 江樱连忙转过身,见少年人已经背着弓正下山去。 “诶!你的山猪!”江樱连忙地大喊着提醒道。 少年人头也没回,淡淡地道:“是你的山猪。” 江樱:“……” 这对白…… “可这是你猎到的!”她不想平白占这个便宜。 “是被你砸死的。” 少年人回完这句话,身影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江樱再喊他,便没有了回应。 不多时,宋春风就带着三个桃花镇上的汉子上山来了,几人合力,将山猪抬了回去。 自然是不能让人平白受这趟累的。 待庄氏用滚水褪了猪毛之后,便给三人各自分了一块肉,约莫都有两斤重。 晚间,李氏和宋春月母女刚一放工到家,就被庄氏喊了过来。 一进院儿见自家儿子正坐在井边,袖子撸的老高洗着菜,李氏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这是她儿子吗! “娘,今个儿我们在山上猎了头野猪,樱樱正在里头做菜呢,待会儿咱们一起吃饭。”宋春风转头对母亲说道,手下洗菜的动作却是没停。 母女俩互看一眼,脸色古怪——这臭小子今个儿撞什么邪了,竟然洗起菜来了! 自厨房内传出来的肉香,转移了母女俩的注意力。 “娘,走,咱们进去看看阿樱在做什么。”宋春月拉着李氏朝着厨房走去。 015:我不吃肉 厨房内,庄氏烧着火,江樱正在往锅里炸着什么东西。 宋春月靠了过去,见江樱拿筷子将炸好的肉卷儿放入盘中,问道:“阿樱,你在做什么?” “这个叫烧汁金菇野猪卷。”江樱边说边又将生肉放入锅里炸。 “这怎么弄的啊,看着颜色真好看……”李氏也靠了过来,稀奇地道。 她和宋春月是在韩家厨房里打下手的,什么样的山珍海味都见过,却没听过这什么烧汁金菇野猪卷。 “就是用野猪的里脊肉,用刀改成片儿,金针菇用盐和姜入了味卷进去,再放油里炸熟。”江樱随口解释道。 可惜这里没有耗油,不然加进去味道会更好些。 “果然是大厨家出身的,一个野猪肉也能做出这么多的花样儿来。”李氏笑着称赞道。 “就是突然想吃这个了,随便炸些,不怎么顶饿的。等会儿春风洗好菜,再炖一道正经的。”江樱笑着对李氏和宋春月说道。 “是啊,等会儿吃完饭回去把那块肉带上,特地给你们留的。”烧着火的庄氏指向案板。 李氏一看,竟是少说也有十来斤,顿时就摆着手道:“这么多哪里吃的完,你们倒不如卖给猪肉铺,也好换些银子!” 庄氏现在手头没钱她是知道的。 “卖了,卖了一大半呢,就留下了些够咱们吃的。你们拿回去吃!再说了能猎到这山猪也有春风的大功劳在!” “奶娘说的对,婶子就别见外了。”江樱边翻炸着猪肉卷,边劝道。 “娘,咱们拿着就是了!”宋春月直截了当的道。 “你这丫头……”李氏瞥了她一眼。 江樱听了笑了笑。 宋春月这不是馋,也不是爱占便宜,而是真的有一副飒爽的性子。 这样的人相处起来轻松,所以江樱很喜欢她。 在李氏和宋春月的帮忙下,晚饭很快就炖好了。 今日卖给猪肉铺大半扇子猪肉,以十五文钱一斤的价钱卖了统共一两半银子。野猪肉有腥味儿,江樱心知这个价钱还算合理。 将香喷喷的饭菜摆上桌,江樱返回厨房端了特意留出来的一盆红烧肉,又夹了几个金菇卷,最后又拿上热腾腾的白面馒头,朝着隔壁去了。 说来这白面的馒头,她在这里还是头一次吃。 不对,现在还没吃。 今日她和庄氏将卖猪肉的银子送去,少年却不肯收,两句话不给她们机会再多说,便关上了门。 所以江樱想着送些吃的过来,怎么说人家今日救了她一命。 伸手叩响了院门,江樱站在门外等着。 春日里外头的风还很冷,吹得她直打哆嗦。 不多时,院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门前没有悬灯,乌漆墨黑的,但少年人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有事?”他问道。 “刚刚出锅的红烧肉,给你——”江樱将盆子递了过去,刚烧好的菜冒着热气,闻起来令人食欲大动。 “多谢。”少年人道了谢,却没有打算去接,反而道:“我不吃这个。” 江樱愣了愣,见他又欲关门,想伸手拦住但手里端着肉,情急之下就伸出了脚,挡在了两扇门之间。 黑暗中,少年人望着横在半空中的鹅黄色小绣鞋,头顶冒下几道黑线。 这哪里是一个姑娘家可以做出来的动作…… 江樱浑然未觉,咧开嘴一笑,解释道:“这肉不腥的,我处理过了,你放心吃好了!” “我不吃肉。” “啊?”江樱睁大了眼睛。 这世上除了和尚,竟还有人不吃肉啊! 肉可是好东西……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懂得享受生活? “那好吧……改日我做些素的,给你送来。”江樱只得无奈的道。 少年人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他如此不领情,怎么她还想着要报答自己…… “那你早些歇息吧。”江樱笑着对他说道。 却见少年人一动不动的,在盯着自己看。 深蓝色的眼睛在夜色中,似乎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蛊惑。 江樱对上他的眼睛,满含疑惑。 少年人还是没有动作,只看着她。 “怎么了?”江樱见他只看着自己不说话,只得主动开口问道。 “姑娘的脚,我没办法关门。”少年人冷冷地提醒道。 江樱低头一看,慌忙就收了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啊,我忘记了……” 少年没再说话,只看了她一眼,便关上了房门。 江樱只得将吃食原封不动的端了回去。 一顿丰盛的晚饭过后,宋春风还不大愿意走,最后被李氏被硬拽了回来。 她倒要好好问问他这些日子又去哪儿了,这么久不回家,还一脸的伤。 是的,李氏并不知道儿子这副模样是拜的庄氏所赐。 回到家之后,宋春风只说是不小心磕的,并没将这一段乌龙道出。 另一边儿,江樱和庄氏收拾完罢,正往锅里烧水,准备沐浴。 江樱忽然问道:“奶娘,您知不知道今日救我的邻居他为什么是蓝色的眼睛?” 这个问题,她很早就想问了。 “西陵那边的人都是蓝眼睛!”庄氏说道:“没什么好稀奇的,早年很多西陵的人来咱们这儿。” “这么说他是西陵人啊?”江樱讶异,原来这个时空里,还有着这么一个地方。 “不全是,看他的样子只有眼睛像西陵人,想来应当是父母只有一个是西陵人。”庄氏揣测着说道。 江樱了然的点了头。 原来是西陵人跟中原人的混血。 但见他一个人住,想必是父母都不在了。 “他是隔壁老郑头原来收养的,老郑头早年死了,就留他一个人了,倒也可怜……但据说老郑头没让他跟着姓,说他姓晋。好像是叫晋起吧……”庄氏的话痨又犯了,也不管江樱有没有在听,将她所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来。 ※ 次日早,天还没亮,庄氏就高高兴兴的去临镇凌家的养猪场上工去了。 江樱将院子洒扫了一遍,神清气爽的将院门大开着。 却见,宋春风着急忙慌的从外头回来,身后还跟着个大夫。 见他们进了宋家的院子,江樱心中疑惑,忙地跟了过去。 ----------------------------- 求推荐求鼓励TT 016:韩府 才知道原来是李氏病了。 “还是老毛病,没多大的事情,我给你开个方子,但是你要歇几日。我看你这病就是累出来的,再不好好歇着,下回我也救不了你了。”大夫不客气的说道。 “多谢大夫……”李氏咳了几声,让宋春风付了诊金,将大夫送出去,连带着拿方子去抓药。 李氏掀开被子要下牀。 宋春月被她吓了一跳,忙将人按了回来,皱眉道:“娘你这是做什么!” “再不去上工就要晚了……咳咳咳……”李氏着急地道。 江樱看了她一眼虚弱的面容,劝道:“婶子您就告假在家里歇几日,养着身子吧。” “是啊!您没听方才大夫怎么说的吗!”宋春月坚持不让李氏下牀。 “你这丫头……”李氏叹着气,急道:“咱们本来就不是长工,韩家本就不缺咱们这两个下人,若是再几日不过去,势必要将这活儿给丢了啊!” 李氏早年守寡,因为怕孩子委屈没敢再嫁,这个家全靠她撑着。 “丢了就丢了!”宋春月气呼呼地道:“丢了也不许您去!依照我说,丢了正好儿,每天来回要走两个时辰,您哪儿受得住!” 他们这镇子离肃州主城区,是有一段距离的。 “丢了这活儿咱们吃什么!”李氏急的不行,推开宋春月就要下牀。 “婶子您快躺好。”江樱帮着宋春月将李氏推了回去,道:“我去帮您顶几天的工就是了!” 李氏愣了愣,“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听说您是在后厨帮忙的,简单的打打下手我还是能做的。”江樱笑着道。 “可是……”李氏怕累着了她。 而且韩府里规矩严,她怕江樱不懂规矩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她没法跟庄氏交代。 “没事,有春月在呢!我不懂的就问她。” 李氏终究没拗得过江樱的坚持,只得听了两个孩子的话,老老实实的歇在了牀上。 躺在牀上快睡着的时候,还想着等这月工钱下来,得好好谢谢樱姐儿这懂事的孩子。 江樱跟着宋春月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终于是来到了韩府。 作为下人,还是低等下人,而且是临时的低等下人,她们自然只能从后门进去,但只是个后门,便叫江樱瞧出了韩府的规模之大。 从后门到厨房,一路上更见布局高雅。 有兵有权有钱有名的士族高门,尊崇的乃是清雅二字,奢靡在他们眼里,那是暴发户的行为。纵然是皇帝,在他们眼里也不例外。 “低头。”宋春月见前方是大夫人身边的丫鬟走了过来,忙小声对江樱道。 江樱低下头来,不由感叹丫鬟跟低等下人之间的差距竟也犹如天壤。 二人来到厨房,宋春月便将她母亲生病的事情告诉了厨房的管事吴大娘。 吴大娘长着一张很福气的圆脸,整个人给人一种很和气亲切的感觉,但仔细看眉眼间,便能瞧见藏着些刚硬在里面。 听完了宋春月的话,吴大娘着眼将江樱打量了一遍。 小姑娘十二三岁的模样,有些偏瘦,一张脸却还有些婴儿圆,一双水灵的眼睛黑似点漆,见她看来,眯起眼睛笑了笑,矮下身子一礼,道:“吴大娘好!” 吴大娘微微一愣,而后禁不住笑了笑。 这小东西倒是挺知规矩的,小小的年纪让人觉得娇憨非常。 “好了,去干活儿吧,做什么会有人告诉你。” 江樱答应下来。 片刻,就有一个长着容长脸穿着花褙子的年轻妇人走了过来,对江樱道:“你去洗菜吧,可得洗干净了。” 江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见是一堆时令的小蔬菜,许多根茎上带着泥土。 她答应下来,抱起了菜盆。 刚要走,却发现自己不知道去哪儿洗,便朝那妇人问道:“请问在哪儿洗菜?” “没看到那里有口井吗?”妇人不耐烦地指向院中的井,又厉声说道:“自己打水洗!” “知道了。”江樱面无表情的应下,转身做了鬼脸。 她不就问一句在哪儿洗吗,也值当她这么大呼小叫的。 而接下来她才发现,这妇人除了对管事的吴大娘不敢造次之外,对其余的婆子和丫头们,都是大吼大叫的,且特别喜欢没事找事,鸡蛋里挑骨头…… 江樱估计她年纪也就二十五六岁左右,无法用更年期来解释,只能说是性子太差劲。 洗菜的间隙,江樱大约理顺了厨房里的结构体系。 最大的管事就是刚才那个吴大娘,她手下有两个人,一个管白案,一个管红案,而方才支使她的妇人就是管红案的,众人喊她为余氏,管白案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婆子,姓刘,大家喊她刘婆子。 再下面的便是负责各种膳食的厨娘,从糕点到凉菜素菜肉菜等,一应分的极清楚,加在一起约莫是有二十来位掌勺的厨娘。 切菜的打下手的更是不在少数。 江樱不由地咂舌,心道有钱人家吃个饭,真是讲究的不得了,一个厨房就这么多的下人,一个月光是工钱下来就得多少。 近晌午,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 宋春月给一位做蒸肉的厨娘打着下手,也忙得一脸汗。 反而是江樱菜洗完了,无事可做,那余氏正挑剔着几名厨娘速度太慢云云,顾不上来给江樱分配新的任务。 “家里临时来了贵客,大夫人交待加几道好菜,动作快些!”一名穿着紫色比甲的丫鬟过来吩咐道,她是大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紫明。 “什么?”余氏当时就恼了,“现在要加菜,哪里来得及!” “大夫人吩咐的,我只管传话而已。但要是叫客人觉得怠慢了,届时我可还得来找你。”紫明不买余氏的账,说罢便转身走了。 “动动嘴皮子谁不会!说的倒是轻松……”余氏不满的嘟囔了两句,但也不敢违背大夫人的意,“再加四个迎客的热荤和四个冷荤,另外两个素汤两个肉汤!都给我手脚麻利些!” 白案的刘婆子也交待了下面,加几样儿开胃的糕点。 本就忙的不可开交的厨房内,一时间怨声载道。 “那个谁!我说的就是你,还站着干什么,过来帮忙切菜!”余氏喊道。 江樱看了看四周,确定余氏喊得是她,便走了过去。 一来到案前,就有人塞给她一小盆剥好洗干净的皮蛋,丢下一句:“做酸姜皮蛋的,切得好看些!” 017:重出江湖 江樱暗自庆幸自己不是个门外汉,如若不然要想切好这外滑里软的皮蛋,还要切得好看……只怕只有挨骂的份儿了。 江樱老老实实地将皮蛋切成瓣儿,在碟子中整齐的摆好。 刚欲拿起面前的酸姜,却有人快她一步取走了。 江樱错愕的看着姜片在旁边一位旁婆子的手下被切碎,而后洒入了一盘冷碟中。 江樱:“大娘,那是我的酸姜……” “什么你的我的,那我急需用,还不许我拿啦?”婆子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不理会江樱,径直做起了下一盘菜来。 江樱无奈,只得问道:“那您知道哪里还有酸姜吗?” “用光了。”婆子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反问她道:“那不然我拿你的干什么?” 江樱瞪大了眼睛,彻底无语! 看来在这厨房里,还真是一点儿道理都不能讲! 这是不是也太弱肉强食了一点儿啊……江樱欲哭无泪,想着自己今日是顶替李氏来上工的,如果连一盘冷菜都做不好,李氏定要受到牵连责罚,便想着弥补的办法。 酸姜是要腌的,一时半刻肯定弄不出来。 可左右不过是一道迎客的冷菜罢了,也没有那么要紧的,也不一定就非得做酸姜皮蛋吧。 江樱想了想,见那婆子手边儿的盆子里有一块豆腐,当时有了主意,伸手就将豆腐取了过来。 婆子发现她的动作,转脸见她拿刀正划着豆腐,当即问道:“你作何?” “大娘教我的。”江樱抽空一抬头,咧嘴无辜地一笑。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那婆子见她这副小模样,愣了愣之后,不怒反笑:“鬼丫头,学的倒挺快!” 李氏要是能跟这丫头一样,是也不会被人欺负的那么惨了。 ※ 一天有惊无险的过去,待到了放工的时间,宋春月便带着江樱除下围裙,出了韩府。 一迈出韩府后门儿,宋春月便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 西方夕阳正红。 “在这样的大户人家当工,不容易吧?”宋春月转过脸看着江樱,笑问道。 “我觉着还行。”江樱自认适应能力较强。 做好自己该做的,尽量去忽视余氏那种刻意找茬的人,该服软的时候服软,该硬气的时候再有一点自己的底线——她目前只能做到这个样子,再难些,就不行了。 宋春月听她一本正经的说觉着还行,忍不住噗嗤一笑,而后摇头道:“我就是忍不了气。” 江樱知道她直来直往的性子,边走边说道:“可在这种地方,如果不忍住一时的气,后头等着你的可就是大亏,太不值当了。” 宋春月略为讶异的看着她,正见江樱那张看似有些娇气、稚气未脱的侧脸,在夕阳的映照下,红彤彤的就像一个红润的小苹果,忍不住伸出掐了掐,道:“你呀,还没我大,装什么大人呢!” 江樱吃痛,转过头来瞪她,宋春月却哈哈的笑着跑到了前头。 “站住!”江樱跑着追去。 二人的笑声随着身影,一点点的消失在绯丽的夕阳下。 两个人边说边笑的往家走,宋春月反倒觉得这条路没有以往那么漫长。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 宋春风守在门口东张西望,跟个盼丈夫回家的小媳妇似得……宋春月在心底形成了这么一个奇怪的意识。 真的像! “哥,你今个儿怎么那么反常,还知道出来接我了。”宋春月一脸奇怪的朝着家门前走近。 却见宋春风眼睛一亮,风一般的跑了过来。 然后经过她的身边,径直来到了她背后…… “樱樱你回来了!怎么样?今天累不累啊?”宋春风围着江樱一阵嘘寒问暖。 宋春月回过头去,一脸黑线的看着她的哥哥。 这是什么哥哥! “我不累。”江樱笑着摇头。 宋春风又忙道:“我娘做好了晚饭等着你们呢,庄婶午间回来过,说她晚上不回来吃饭,你就在我家吃吧!” “是不是春月和阿樱回来了?”屋内传来李氏的声音,“快进屋吧,饭都摆好了!” “咱们快进去吧樱樱。”宋春风上前要扯过江樱,却被宋春月抢先了一步,挎住了江樱的胳膊,并不忘送了宋春风一记白眼。 好像是在说,你那点心思早被我看穿了! 宋春风看着丝毫不帮自己的妹妹,心想着得找个时间,好好给妹子做一做心理辅导才行…… 饭间,李氏第一百零一次对宋春风道:“春风啊,你先让娘问问阿樱今个儿在韩府的事情,行不行?” 自打在饭桌旁坐下,她这儿子就没给过她跟江樱说一句完整话的机会! “您问呐!”宋春风一脸莫名地看着李氏,好像在说我又没拦住您。 “阿樱,那余氏有没有为难你什么?”李氏问。 江樱摇摇头,刚想答话,就听宋春风道:“樱樱你尝尝这道菜怎么样,我娘烧这个烧得最好吃了!” 说着,便朝着江樱碗中夹去。 “够了!” 宋春月忍无可忍,啪地一下摔了筷子站起身,而后便将宋春风手中的碗夺了过来。 在宋春风、李氏,还有江樱惊愕的目光下,她将几道菜各自往宋春风碗中扒了些,再拿了一个窝窝头,塞到宋春风手中,怒吼道:“你给我出去吃!” 宋春风平素就最怕这个妹妹发脾气,当即风一般,捧着碗迅速消失掉。 李氏看着膛目的江樱,尴尬地笑道:“这俩孩子就这样,你别见怪。还有春风这孩子呀,平素就是话多了些,你要嫌烦的话……” 李氏想了想,大约是觉得纵然是觉得烦,也没有什么对策,便只得道:“你就当做没听到就是了!” 江樱无言以对,只能在心底默默表达对李氏的钦佩——真是好一个掩耳盗铃! 饭后,庄氏还没有回来。 江樱和宋春风兄妹俩,坐在院子里说话。 头顶是闪烁绚烂的星空。 江樱在现代从来没见过这么明亮、这么多的星星。 “你们都有自己的事儿要做,男子汉顶天立地,我明日也该正式接活儿了,休息了这么久,也该重出江湖了。”宋春风仰望着星空,一脸严肃的说道。目光在夜色中,微微闪动着。 江樱听得这番话,惊异的看向他。 正式接活儿,还重出江湖,这,这这这宋春风,该不是个……杀手吧! 018:冒领 不过,这么唠叨的宋春风……真的做得了杀手这一向来以高冷著称的小众职业吗? 江樱表示怀疑。 “呸!你还重出江湖?你可消停会儿吧!”宋春月不客气的反对道,“你还敢做这缺德的事啊!” “这怎么就缺德了!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有我的追求,你侮辱我且罢了,请你不要侮辱我的职业好不好?”宋春风愤慨地反驳道。 “职业?你这什么职业,你这是正经的职业吗?” “我再跟你说一遍,不要侮辱我的职业!” 宋春月瞪大了眼睛,刚欲再说话,却觉江樱扯了扯她的衣服。 转过头,便是江樱惊魂不定的脸庞。 她可不想上演‘我的邻居是杀手’这样的桥段啊,难道她真的不是穿越到小清新种田经商文里面,而是血雨腥风的江湖恩怨文吗…… “春风的职业……究竟是什么?”江樱小心翼翼地问道。 宋春月一脸的鄙夷,道:“他就是——” 然而她刚开口就被宋春风打断,道:“我主要是帮/人/报/仇之类的!” 是了…… 江樱面色复杂至极。 她这个手无缚鸡力,空有一把菜刀防身的草包,要怎么面对日后的江湖争斗? 江樱欲哭无泪之际,就听宋春月道:“这还不叫缺德吗!上回你砸烂镇长家的大门,我们就差点被赶出桃花镇!” 什么? 砸烂大门? 江樱迷茫的觉得,这不该是一个杀手做的事情啊!这也……太掉身价了。 “那回只是意外被发现了,我以往哪次不是做的不留痕迹。”宋春风竭力维持着自己在江樱面前的高大形象。 “春风,你这个所谓的帮/人/报/仇,主要是……做些什么?”江樱觉得有些蹊跷。 “这个,也是按照要做的事情难度高低来收费的。”宋春风答道。 江樱了然的点头,又问道:“那比如呢?” 宋春月翻了个白眼,道:“你就听他说吧,我先回屋了。” 江樱不理解宋春月何以这么一副‘不愿意留下来丢人’的态度。 可接下来,她就懂了。 “比如啊……”宋春风边想着边说道:“比如砸窗户,就是十文钱一次,要保证砸破,砸不破退钱;跺大门是五文钱、往房间里丢蛇因为要爬屋顶,所以收费相对而言高些,要十五文。恐吓仇家的小孩,一次五文钱,八岁以上的就要加价了。再就是……诶?樱樱你怎么走了啊,我还没说完呢!” 江樱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果然是她高估宋春风了。 不过也放心了,看来她还是在一篇安逸的种田文里,只是可能说……是一部,文风比较跑偏的文。 ※ 次日,身子未好全的李氏被三个孩子强行按到牀上接着歇息,江樱又开始了顶工的一天。 今日她的首要任务,仍旧是洗菜。 江樱抱着菜盆来到井边,就见昨日那个大夫人身边的丫鬟紫明过来了。 管事吴大娘迎了出来。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今个儿的午饭有变动?” 江樱记起昨日听宋春月提过一嘴,说这紫明,是吴大娘的女儿。 看来这府里的关系,真是环环相扣。 “没什么大变动。”紫明将一个翠色的荷囊塞给吴大娘,道:“就是你们昨个儿做了个新凉菜,客人夸了几句,老爷觉得面上有光,便说要封一锭银子过来给做菜的厨娘。大夫人也说了,日后你们厨房里没事儿就多研究些新菜色,好处多着呢!” “什么新的凉菜,我怎么不知道……”吴大娘一头的雾水。 “反正您问问吧,就是一道豆腐掺酸皮蛋的凉菜,大夫人还说了,以后这道凉菜加进迎客的菜色里头。”紫明匆匆地道:“大夫人那边我还有事儿,就先回去了。” “诶,去吧。”吴大娘目送着女儿走远,掂了掂手中的荷囊,转身回了厨房里。 一到了厨房里,上下问了一番,众人却是纷纷摇头。 “这倒奇了怪了。”吴大娘皱眉看着众人,道:“这又不是什么坏事,是有赏赐的好事,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众人面面相觑。 忽然听得余氏喊道:“哎呦瞧我这记性!” 吴大娘看向她。 “那皮蛋豆腐是我做的,那时候我见厨娘们忙不过来,就顺手做了一道儿,本来就是想凑一道凉菜的,没想到能得客人喜欢啊!”余氏一脸惊讶地说道。 吴大娘眼中闪过一道异色,笑问道:“都不知道余娘子还有这样的手艺。” 平时就听她颐指气使的,鲜少会帮忙。 “就是平素在家里头,闲着没事研究出来的小菜而已。”余氏在吴大娘面前,自然还是很谦虚的。 “是吗。”吴大娘笑了笑,而后将荷囊丢了过来,道:“老爷夫人赏的,拿着吧。” 余氏稳稳的接住,喜不胜收。 一大早的就捡了这么个好处! “都干活儿去吧!”吴大娘让众人都散了。 一个婆子走了过来。 “怎么了?”吴大娘看着她。 这婆子是做凉菜的郭婆子,也就是昨个儿拿了江樱的酸姜的婆子。 她附耳在吴大娘耳边说了两句话。 “有这样的事?”吴大娘一挑眉,看向在院内专心洗菜的江樱。 “是啊……这余氏也太不要脸皮了……”郭婆子啐道,“可不能就这样便宜她啊!” 吴大娘冷笑问道:“那你方才怎么不当众揭穿她?” 郭婆子愣了愣,而后讪讪地道:“这……我,我这不是……” 她这不是怕得罪余氏吗,不管怎么说余氏是个能管事的,她只是个厨娘,哪儿敢当众得罪她,让她没脸。岂不是平白给自己招记恨吗……在厨房里看似没什么,可里头的弯弯道道多着呢。 她肯来跟吴大娘说这件事,对那小丫头已经够仁义了…… “行了,你去忙你的,我自有分寸。”吴大娘对她挥挥手,道。 郭婆子听了只得应下。 吴大娘看了看乐开了花的余氏,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真是个爱贪图小便宜的蠢货。 正好借机让她长个记性……吴大娘心中有了算计。 开始准备午饭的时候,余氏慌神了。 因为吴大娘走过来,对她说:“今日大夫人娘家的表姑娘来做客,记得做一道皮蛋豆腐,日后这菜加进迎客的菜单里去。” 余氏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吴大娘一走,她即刻没了主意。 这如何是好,什么皮蛋豆腐,她压根儿就没做过,甚至都没听过! ※※※※※※ PS:2014年最后的一个月来啦,大家有什么事情要做的赶紧做,别拖延了,不然就要等到明年了!拖延症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小非也有,但在试着摆脱了,从小事做起吧。比如……投推荐票这种事情,也是不能拖延的…… 019:是谁做的 她原本只是想贪个便宜而已,根本没想到这道菜竟被加入了迎客的菜单里头! 若是吴大娘早说清楚了,她根本不会站出来啊。 可若是她现在说不是自己做的,将银子还回去还是小事,丢脸才是大事,这不是等同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绝对不行…… 余氏在心里暗暗说道,边取过了剥好了的皮蛋过来。 横竖不就一道凉菜吗,豆腐皮蛋,就按照这个名字来做就是了。 不远处,吴大娘将余氏的动作看在眼中。 真是个不思悔改的货…… 原本指望她能认错的,现下看来她还是高估了余氏。 那好,她倒要看看,余氏要怎么蒙混过去。 手头上的事情做完之后,江樱和宋春月站在角落里说着话儿。 这时,大丫鬟紫明又来了厨房,还带了两个二等丫鬟。 丫鬟走在最前面,面沉如水。 “怎么了这是。”吴大娘迎了上去,看向一脸不悦的女儿,明知故问道。 “今日这道凉菜谁做的!”紫明径直看向了吴大娘身后的厨娘们,呵斥道:“夫人老爷刚夸了两句,你就当自个儿了不得了?竟拿这种东西来糊弄!我倒想知道是哪个如此不知好歹!” 一干厨娘们不明所以。 紫明的声音极大,惹得宋春月拉着江樱围了过来。 紫明示意身后捧着托盘的丫鬟走上前来。 众人这才瞧见,那身着淡粉色比甲的丫鬟手中的托盘里,盛放着一碟凉菜,正是今早儿吴大娘提起的那道,皮蛋豆腐。 众人或明显或隐晦的看向一旁的余氏。 江樱看到那道凉菜,微微一讶。 她昨个儿也顺手做过这么一道,今日这道,不知是谁做的? 吴大娘皱了眉,沉声问道:“余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菜……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啊?”余氏强自镇定的反问道,这菜她自己暗下尝了,虽说不是那么好吃,但也说得过去。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敢让人送上桌儿。 紫明看着她,冷笑了一声。 “原来是余管案做的。”紫明指向那盘菜,道:“老爷只尝了一口便撩了筷子,这菜跟昨个儿的可谓是天差地别,老爷夫人体恤大家平日做事不容易,还特意给你封了赏,结果倒好,你就这样报答老爷夫人的赏识?” 紫明向来是出了名的牙尖嘴利,但当着整个厨房的面这么训斥余氏,还是头一次。 余氏自然觉得面上挂不住了。 再加上心虚的缘故,脸色一阵青白交加。 “余氏,这菜为何同昨日味道不一样了?”吴大娘眼中含着讽笑问道。 江樱怔了好大会儿,没反应过来是怎样一回事。 昨日的皮蛋豆腐是她做的…… 忐忑了会儿,反应过来问题是出在了今日余氏做的皮蛋豆腐上面,江樱方松了一口气。 只要跟她没关系就好! 这货尚且没有意识到自己做的菜被人顶替了…… 并不是因为江樱反应太慢,而是因为她的确不知,这个时空里尚且没有出现过皮蛋豆腐这道菜。 “这……可能是因为当时太忙,我疏忽了,少放了些醋和盐,所以,所以味道同昨日的有些不同。”余氏吞吞吐吐的回答着。 郭婆子闻听一阵撇嘴,捅了捅身侧的江樱。 江樱抬起头疑惑的看着郭婆子。 郭婆子下巴朝着余氏的方向支了支。 江樱以为郭婆子是在提醒她看笑话,便露出一个干笑的表情。 郭婆子愣住了,而后拿一种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的表情看着江樱。 “少放了些醋?”紫明看着余氏,眼中颜色凌厉,“我没记错的话,昨个儿这菜可没放醋啊!” “这……”余氏脸色几变,而后忙道:“对对对,是没有醋的,是我记错了……” 江樱至此,终是明白了过来。 昨日那道皮蛋豆腐,她分明放了醋的,紫明显然是在诓余氏。 原来余氏不懂做皮蛋豆腐。 但却……装作懂做的样子。 “你没记错,是我记错了。这菜是放了醋的。”果然,就听紫明如是说道。 众人大多了然了…… 余氏彻底被堵死,脸色难看的可怕。 “昨日这菜,该不是其他人做的吧?”紫明是韩家的家生子,自幼在韩府,早练就了一颗通透的玲珑心,哪里会看不出今日这菜跟昨日的那道,差别仅仅是一星半点,这根本是出自两个不同人的手! 郭婆子再次偷偷的捅了捅江樱,示意她站出来。 她等着看余氏笑话呢! 但是,她不想掺和进去,因此得罪余氏。 江樱看了眼郭婆子,明亮的眼睛里,似有什么不同的意味。 郭婆子即刻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好似被看穿,竟不敢同她对视。 江樱暂且不知站出来承认,结果是好处多些,还是坏处多些,所以并没有因为郭婆子的撺掇而立马站出来。反而是站在原处,静观其变。 场面一时间寂静。 没有到无可转寰的境地,余氏自然不甘心承认这菜不是她做的。 只要真正做这道菜的人没站出来,她为什么要承认! 吴大娘的目光落在了江樱的身上。 这孩子……倒是个心思缜密,沉得住气的。 “昨个儿的皮蛋豆腐,是哪个做的?”紫明的目光扫向众人。 吴大娘则是道:“这菜被夫人加进了迎客的菜单里,对于咱们厨房来说,乃是一桩功劳,若是谁能证实这道菜是出自她手,除了今早夫人送来的赏赐之外,我个人还额外加一份赏赐给她——” 吴大娘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大娘,昨日的皮蛋豆腐是我做的!”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 宋春月见众人都朝这里看来,一脸复杂的看向身边站着的江樱。 少女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笑,高高举起一只手,眼睛闪闪发亮,看起来娇憨无比。 紫明见她眼生,便拿询问的目光看向吴大娘。 吴大娘给了紫明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自己则是向江樱问道:“那你怎么证明是自己做的?” 这好办! 江樱转身跑进了厨房,一小会儿的功夫,便捧着一盘子皮蛋豆腐出来了。 “姐姐尝尝看?”江樱端到紫明面前。 紫明被她这声儿过于顺口的姐姐逗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而后眼睛眯了眯。 众人都看着紫明。 余氏更是一脸紧张。 唯独江樱一直维持着笑眯眯的模样,看起来分外轻松。 ※※※※※※ PS:家里停电,据说明天白天还会断电,小非只得上夜班赶稿了TT第二更约莫在十一点半左右了 020:肚兜 (比预计中的时间晚了,因为小非在码这一章的过程中又经历了一次断电,泪眼……) ※※ “没错。” 紫明放下筷子,说道。 “昨日夫人让我和紫苏尝过,味道错不了。” 众人拿惊讶的目光看向江樱。 没想到这帮人顶工的不起眼的小丫头,还有这样独特的手艺…… 再有一部分人,便拿怪异的目光看向了余氏,有鄙夷,更有嘲讽。 抢人家一个小丫头的好处,真亏得她堂堂一个红案管事,拉的下这张脸。 余氏只觉得一张脸已经没处放了! 她仗着是二夫人陪房婆子孟婆子的儿媳妇,在厨房里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像今日这般丢人,还是实打实的头一次! “余管案真是令人大开眼界。”紫明看了一眼余氏,便转而对吴大娘说道:“夫人那边还等着我回话。” 吴大娘了然的点头,道:“你去罢,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处理。” 紫明便带着两个小丫鬟转了身,然而刚走了几步,却又突地回过了头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樱对上她的目光,笑着道:“我叫江樱。” 紫明回以她一笑,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方转身出了厨房的大院。 “顾念你是初犯,便不予重则,罚你十天的月钱,你可有异议?”吴大娘做事说话直截了当,并没有再用这件事来当面斥责余氏,只是直接的说出了处理的办法。 因为她知道,这件事下来,无需她再多说半字,余氏就已经颜面尽失了。 饶是余氏心中再不服气,可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表现出现,只得咬唇低着头答道:“没有。” “那好,都各自回去干活吧。”吴大娘朝着众人吩咐道。 众人这才散了开来,但一转身进了厨房,无不是窃窃私语,低笑连连。 整个厨房十人里只怕有九人,对余氏平素的作为都是深恶痛绝的。 但却没人敢明目张胆的得罪她,今个儿倒好了,能置身事外的看到余氏出这样的丑,真是大快人心! 余氏将早上得来的荷囊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吴大娘,而后涨红着一张脸回到厨房内。 吴大娘自己又添了些碎银进去,一并给了江樱。 江樱满心欢喜地接过,对吴大娘道着谢。 “不必谢我,这是你应得了。”吴大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道:“方才喊了那样久不见你站出来,怎么最后突然就站出来了?不怕得罪到谁了?” 这里的谁,指的自然就是余氏了。 江樱不做犹豫地答道:“因为大娘说……有银子拿!” 吴大娘愣了愣,随即忍不住失笑。 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因为银子,反倒让她觉得坦诚,好过那些听来世故又圆滑的回答。 “如此说来,你还真是个见钱眼开的小东西。”吴大娘的话虽如此,口气却不见贬低之意。 江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实在是……太缺钱了。” 她一直想为庄氏分忧,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赚来银子,自然没有不去拿的道理。 吴大娘又笑了。 只是这回的笑里,带了些欣赏。 “好好的做,以后少不得你的好处。那余氏,你不必去理会。”吴大娘如是说道。 “谢谢大娘,我都记住了。”江樱一副乖顺的模样。 待吴大娘一转了身离去,她整张脸即刻笑成了一朵花儿。 太好了! 这也算是她来到这个时空里,凭借自己得来的第一桶金……虽然不多,但是个好开头! 一直观察着江樱的余氏,此刻的脸色同江樱自是天差地别。 如果不是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死丫头,她怎么会在众人面前丢这样的脸! 余氏眼中闪过一抹阴狠。 ※ 放工回到家后,不待江樱开口,宋春月便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跟李氏说了一遍。 “您没瞧见那余氏的脸难看成什么样子了!想想都觉得痛快!”宋春月越想越解气,平时李氏没少受余氏的排挤。 李氏听了,只是笑了笑,道:“余氏无关紧要的,主要是阿樱在吴大娘和紫明姑娘跟前露了脸,兴许能因此留在韩家做事也不一定呢。” “不过是一道普通的凉菜,哪儿能啊。”江樱并没报有什么希望,说话间取出腰间的荷囊,将银子倒了出来。 一锭一两银和几块碎银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好看的光芒。 李氏和宋春月不明所以的看着江樱。 “这是吴大娘奖赏给我的,可若不是给婶子顶工,我也不能得到这好处,所以这银子该有婶子一份儿。”江樱笑着将那一锭银子推到李氏面前,自己则是留下了几块碎银。 “你这傻孩子!”李氏哪里肯收,“这都是你靠自己得来的,你给婶子顶工婶子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哪里有反倒要你的银子的道理!” 说着,就要将银子塞给江樱。 “我跟奶娘也没少让婶子帮忙,这银子就算是我谢婶子的。” 李氏无论如何也不肯要,连带着宋春月也一同帮着李氏塞还给江樱,并道:“你要是再这样,以后我可不敢再同你玩了!” “快收好,不然婶子也生气了。”李氏佯作沉了脸。 江樱见这娘俩的表情,大有她再多说一句就要将她推出去的架势,只得将银子收了回去。 一边琢磨着以后从其它方面报答李氏,一边感动不已……这年头,像宋家这样的好邻居当真是不多了。 宋春风不知去了哪里。 李氏又提出让江樱留下来吃晚饭,江樱谢绝了。 因为昨个儿庄氏放工回来,她才知道原来庄氏在养猪场那边,也只有中午一顿饭可吃,晚上回来是饿着肚子的,所以江樱打算自己回去做饭,等着庄氏回来一道儿吃。 做好了简单的晚饭之后,江樱估算着离庄氏回来还有些时间,便进了空间里看看。 是想看看空间里的菜有没有变化。 可令江樱失望的是,它们依旧跟前段时间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而且大概因为她还没吃晚饭的缘故,菜叶看起来有些打蔫儿。 江樱刚从空间里出来,就听得叩门的声音响起。 以为是庄氏回来,江樱便应了一声,出了屋去。 一边纳闷着奇怪,她明明没有锁门啊? 将门拉开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不是庄氏…… 望着眼前这高出自己太多的蓝眼睛少年,江樱意外的怔了怔之后,便礼貌地露出一个笑来,刚想开口说话,却见对方面无表情的伸出了手。 江樱不解的望去,顿时觉得凌乱了。 只见晋起的手中,赫然是一件鹅黄色绣着白色栀子花的小肚兜…… 这好像是,她的肚兜吧…… 021:折梨花 “吹到我院子里了。”晋起的口气听不出丝毫情绪。 “啊……谢谢……”江樱硬着头皮接过来,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天,这么荒诞丢脸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更何况是在男女大防的古代… 虽然说她的脸皮不薄,可江樱认为女儿家正常的羞涩她还是有的! 都跟庄氏说过好多次了,不要把肚兜亵裤放在院子里晾晒的…… 晋起望着她脸色通红的模样,反倒觉得眼前的小姑娘总算是正常了一次,之前的表现,实在让他不敢恭维。 “那个,我们以后会注意的。不会再给你造成困扰……”江樱不敢抬头了。 心想着人家一个独住的少年人,院子里忽然刮来一个肚兜什么的,那场面……确实不怎么美好。 好大会儿没听到回应。 待江樱鼓起勇气抬起头的事情,却发现眼前已经没人了…… 江樱兀自凌乱了一会儿,怀揣着肚兜以及复杂的心情,转身回了屋。 刚坐下,却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件事情。 昨日庄氏买了一篮子鸡蛋回来,说让她送到隔壁。 因为晋起不肯接受她们的报恩,这让庄氏觉得很苦恼,觉得欠人家一点什么浑身就不得劲儿,便从卖野猪的银子里拿了些出来,买了这么一篮子鸡蛋。 江樱为难地看着一篮子鸡蛋,决定还是等几日再送过去吧。 至少,要等晋起将肚兜事件给稍微淡忘了些…… 余光扫到手旁的鹅黄色肚兜,江樱决心再也不会穿这件了…… “樱姐儿——” 庄氏的声音忽然响起在屋外的夜色中。 江樱应了一声,刚站起身,庄氏就已经走了进来。 虽然是和往常一样的笑脸,但眉眼间尽是遮掩不住的疲惫。 江樱有些心疼,拉着庄氏坐下,为她打来了热水净手,自己则是去厨房摆了饭。 江樱这边一转了身,庄氏才敢彻底将脸上的疲惫之态展现出来。 她净了手之后,整个人都靠在了椅子上。 养猪场里的活计,可不是那么好做的……所以她才坚决不同意让江樱跟她一起过去。 “奶娘,我帮李婶子顶工,今天在韩家得了赏呢!”江樱边端着饭菜出来,边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庄氏。 “好……樱姐儿最能耐了。”庄氏笑着点头,声音有着疲惫。 江樱见了,也不再多说,只催着庄氏吃饭。 “鸡蛋给隔壁送去了没有?”庄氏吃完饭,来了力气。 “呃,还没有。” “怎么还没送呢?”庄氏觉得浑身的力气恢复了七七八八,声音也恢复了正常。 “忘记了。”江樱恐庄氏再说什么,便又道:“改日吧,现在这么晚了,想必人家也该睡了,就不去打搅了!” 庄氏的目光在她脸上兜了一圈儿。 而后起身走到屋外,朝隔壁看了一眼。 “灯亮着呢。”庄氏回过头看向江樱,一副别想拿这种借口来偷懒的表情,“就是一篮子鸡蛋而已,不管人家收不收,咱们的心意到了——人家可是救了你的命的。” “我知道了……”江樱有气无力的答应下来,挎起鸡蛋篮子,一脸反复的走了出去。 罢了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就是……一件肚兜吗! 只是被看到了肚兜,又不是被看到肚兜里面的东西,又什么好害臊的? 江樱厚颜无耻的给自己做好了心理辅导,兴许是这心理辅导做的太好的缘故,以至于她出现在晋起面前的时候,俨然一副轻松愉悦到了极致的模样,倒是让少年人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人变脸也太快了吧……? 刚才还说她终于有了一丝女儿家的模样,怎么一转眼……就烟消云散了! “上次听你说不吃肉,所以——” “拿回去吧,以后也不要来送东西了。”晋起冷冷地打断了江樱的话,说道。 江樱不由地愣住。 她对上晋起的目光,才惊觉那双蓝色的眼睛里,似乎蒙上了一层寒霜似得,让人不寒而栗。 江樱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嘭的一声响,两扇门被关上,江樱被震的一抖。 这是怎么了! 她不过就是想送鸡蛋而已啊…… 用得着,拿那种……杀气腾腾的目光看着她吗? 好似她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一样。 方才送肚兜的时候,虽说是一贯的面瘫,但好歹还算正常的! 难道说这外表冷峻的少年人,实则是个潜在的分裂型蛇精病吗…… 除此之外,江樱一时间找不到更加合理的解释,只得讪讪的转身回了自家的院子。 然而晋起方才那双好似冰刀一般的眼睛,却印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晋起回到卧房中,一挥手将油灯熄灭。 黑暗中,他紧紧握着双拳,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可怕的冷冽气息。 前世的种种,仿佛就历历在目。 那屈辱而可悲的一切……! 重生后的这三年里,他一直在等候着前世的那个时机到来,然而当他对前世的回忆深信不疑的时候,却忽然多出了一个前世的记忆中根本不曾出现过的江樱! 这是不是代表,以后的种种可能也会出现极大的变数? 他等了这么久,暗下精心谋划了那么久…… 绝对不能重蹈前世的覆辙! ※ 李氏的身子已经好了七七八八。 所以次日,江樱开启了最后一天的顶工生活。 一大早的,江樱和宋春月来到韩府后厨,宋春月进了厨房内做事,江樱则照旧洗菜。 可刚端着菜盆来到井边,就见余氏走了过来。 江樱没有抬头,专心致志的干着自己的活儿。 她知道余氏看自己不顺眼,特别是昨个儿她丢脸之后,肯定愈发的看自己不顺眼。 “今日表小姐想吃梨花酥糖,要午食后做好送去,你先别洗菜了,去折些梨花回来。”余氏一副高高在上的口气,支使着江樱道。 江樱在心里不满的咕哝了一声,梨花酥糖是用梨子做,又不是真的用梨花做,梨花只是可有可无的装饰点缀而已,余氏这分明是在给她找事情做。 可想想今日自己最后一日顶工,自然不能给李婶留下什么岔子,只得顺从的起了身。 “不知要去哪里折梨花?”江樱问余氏。 “府里梨花不少。”余氏目含厌恶的看着眼前瘦瘦小小的小姑娘,道:“出了厨房,一直往前走穿了游廊,便能看到一座独院,那里面有一片梨树。” 江樱记下,擦擦手便出了院子。 望着她的背影,余氏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冷笑。 022:美少年 (求收藏求推荐求鼓励~!) ※※※※※※ 江樱按着余氏所说,穿过抄手游廊,一座垂花门后,眼前果真是一处大院。 两扇烘漆大门紧紧闭着,门顶儿悬着三个大字:问梨苑。 江樱小心翼翼的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只一眼,便看出了这院落的布局高雅,独具匠心。 只是四处听不到一点声音,好像是个无人居住的院落。 江樱没有去想太多,四处张望着哪里有梨花可折。 她要速去速回,菜还没洗,若是不能赶在午饭前洗完,余氏定是要找她的麻烦的。 思及此,江樱便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穿过三条石子铺就的甬道,再绕过一道刻着山水画的影壁,江樱忽觉眼前豁然开朗了起来! 只见这院落的布局与寻常居院大有不同,影壁后不是内院,而是一大片梨树林! 举目一望,竟有看不着尽头之势。 现如今正值梨花盛放的时节,枝头之上,花团簇簇。绿叶托着白花,清姿绰约。 雪白的梨花在阳光的照射下,花瓣有种近乎透明的美感。伴随着时而轻拂的微风,花瓣打着旋儿往下飘落。地上的花瓣看来是久未清扫,积了一层。乍地一看,竟像是铺了层松软的积雪一般。 江樱原地驻足,默默的欣赏了片刻,没忘记自己前来的正事,提步朝着梨树林走去。 选了最近的一棵,江樱努力的踮起双足伸手往上够,却还是离最低的花枝差了许多。 左右顾盼一番,也没见着可以用来垫脚的东西。 站在原处想了想,江樱再次环顾了一遍四周,确定这院子里真的没人,她果断的撩起了裙摆,粗略的挽成了一个疙瘩在腰间。 而后,便一把抱住一棵较为粗壮的梨树,努力的往上攀爬了上去…… 动作端是无比的流畅……只是,同赏心悦目实在没有什么联系。 枝头上的梨花随着她的动作,花瓣簌簌而落。 江樱一口气爬到上面,伸手便折下了一枝梨花。 刚欲下来,却听得一阵噪杂的脚步声入耳。 似乎……在朝着她这个方向靠近! 江樱下意识的停下要下去的动作,微微拨开面前的树枝,探目瞧去。 借着‘人在高处’的优势,江樱清晰的看到果然是有一群人在朝着梨树林疾步走来。 而走在最前头的……竟是余氏! 她来干什么? 该不是来催自己回去洗菜的吧? 江樱觉得这个解释实在是太过牵强了,牵强到连她这种直神经的物种都说服不了…… “你真的看到有人往问梨苑来了?”一个身着绸布大褂头戴毡帽的中年男人放低了声音朝余氏问道,一边又示意身后的家丁声音放低些,一副小心翼翼的神色。 这是韩家的管家,范九。下面的人贯是讨好的称呼他一声,范九爷。 “绝不会错,我亲眼瞧见的!怕惊扰了大少爷,这才赶忙找了九爷您过来。”余氏一脸笃定的说道。 “不知道是哪个没长眼睛的!吃了豹子胆不成……”范九沉声愤愤地说道:“看我待会儿不让人打断她的腿!” 余氏闻言,眼中带着藏不住的冷笑。 擅闯问梨苑的下人,打断一双腿那都是轻的! 就是直接打死了丢出去喂狗,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 江樱听着两人的对话,那管事模样的男人说要打断她的腿,吓得小脸苍白。 心惊之余,更是一头的雾水。 纵然她不知道这问梨苑是什么机密的地方,来一趟竟就能要了人一双腿,但是她至少反应了过来……余氏这是在蓄意陷害她! 明明是她让自己来这儿折梨花的……结果一转身,便告了她的状,带人来抓她了! 原来只认为余氏刁钻是刁钻了些,但应也不算是大恶之人,所以她让自己来折梨花的事情,江樱最多只认为她是在支使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余氏竟然藏着如此阴毒的心思! 可现在不是跳下去跟余氏理论的时候。 江樱绝对相信,只要她一被发现,根本不会有一个人愿意听她解释,就算解释了,定也没人相信。 余氏好歹在韩府是个小管案,而她不过是个小工罢了! 江樱心里有了轻重之分,当即便挪了挪身子,藏到了茂密的枝干后,借着花叶掩藏,身体缩成不能再小的一团。 呼吸也尽量放轻,努力不发出一点动静。 范九和余氏已经来到梨树林中。 江樱眼见着他们一点点的朝着自己所在之处靠近,个个都在树行间放轻了脚步,左顾右看着,甚至于都不敢大声喘气的模样,不由觉得他们反倒要比自己更像做贼的那一方…… 这问梨苑究竟是什么地方,明明跟没人住的一样,却处处打点的干净雅致。 而且又如此忌讳,不许下人靠近…… 见余氏他们已经来到她藏身的梨树下,江樱连忙屏息。 脚下的树干却有些不堪重负,摇晃了起来。 江樱无泪凝噎,暗悔这几日吃的太多…… 她只得双手拼命的紧紧抱住粗干,尽量减轻脚下树干的负担。 可瞎子都瞧得出来,这棵树上的花絮显然抖落的十分厉害…… 更何况,余氏不瞎。 走在最后头的余氏被一团细密的花瓣砸在头顶之后,果然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完了! 江樱望着停下了脚步的余氏,吓得快要哭了…… 就在江樱想着被打死之前,要不要想个法子拉这个恶毒的女人一同去死的时候,忽然响起了一道冷若冰霜的男声。 “谁准你们进来的。” 江樱从来没听过这么孤冷的声音,令人如同置身寒冬之境一般。 范九和余氏吓坏了。 连忙就原地跪了下去,头也不敢抬。 余氏无心再注意此处,江樱松了一口气之余,悄悄转了头,朝着那声音的来源望去。 花枝映掩的缝隙中,她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被下人推行着而来。 随着距离的拉近,江樱瞧见了轮椅主人的面貌。 不由觉得呼吸一窒…… 她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 男子约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一身质地极好的软绸藏青色居家深衣,穿在他清瘦的身躯上略有些宽松,一头墨发未束,只披散在脑后,这本是过于疏狂随意的一番打扮,却因为那张孤冷而有些苍白的面庞,令人生不出一丝挑剔的念头来,甚至觉得全天下的男子都合该如他这样,着宽大衣袍,披满头墨发,且不苟言笑,才能称得上是正统的美男子。 江樱被自己这个荒诞的念头吓到,她觉得自己好像瞬间加入了一个名曰‘花痴’的群类中……且还是脑残的那一种! 023:质问 轮椅轱辘碾轧在层叠的花瓣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令范九和余氏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威压,在朝着自己笼罩而来。好似他们正如轱辘下的花瓣一样…… “回大少爷,奴才是听余氏说有人擅闯了问梨苑,唯恐那不长眼的奴才扰了大少爷的清净,这才带人过来……”范九伏低做小,三两句话便将罪责撇的干干净净的姿态,拿捏起来不能再熟稔。 余氏一听吓坏了。 但偏偏这就是事实! “大少爷,奴婢真的是看到有人进了问梨苑,所以才告知范管事的!”余氏一口咬定的说道。 那丫头绝对就在这梨树林里! 一定要把人给揪出来,不然她就白忙活这么一场了。 余氏说话间就迫不及待的左顾右看起来。 “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婆子!”见她如此,推着轮椅的圆脸儿小厮出声斥道,眉头竖起。 余氏顿时呆住了,而后,脸色红白交加。 什么……婆子? 她明明还没有到三十岁! 江樱坐在树干上,听到这里险些笑出声来。 “还不快跟大少爷认错!”范九低声冲余氏喝道。 余氏心底蓦然一沉! 认错……? 范九竟是见得罪了大少爷,就打算把她推出去了事了! 范九是聪明人,见大少爷韩呈机脸色愈沉,哪里还敢提什么找人的事情,再者说了,有人进了问梨苑这事纯属余氏一人之言,他又没亲眼瞧见,怎敢笃信? 所以范九选择明哲保身。 “还请大少爷给奴婢些时间,奴婢一准儿将那不长眼的给找出来!”余氏知道这个时候范九已经不打算管她了,她只能为自己争取。 那死丫头肯定就在这梨树林里,她就不信自己找不到! “不长眼的我确实见着了。”韩呈机口气毫无温度。 余氏闻言一喜,即刻接话道:“奴婢是亲眼见她进来的!” 韩呈机忽而冷笑了一声。 扫过余氏的眼神含着讥讽,像是在看待一件极为蠢笨的东西。 见范九对自己投来的制止眼神,余氏忽然觉得通身一凛。 大少爷指的不长眼的是………… “奴才该死,叨扰了大少爷,奴才这便下去请罪!”范九俯首长揖,唯恐再待下去会被余氏这个愚蠢的女人给连累。 “大夫人身边的人,个个都很有本事。”少年人仿若随口一提的话,让范九如芒刺在背,脸色倏然惨白下来。 他真不该听信余氏的话,来问梨苑触这个楣头! “奴才罪该万死,但此事与大夫人没有干连,是奴才错信了余氏——”范九不停的磕头。 此刻究竟有没有人擅自闯进来,根本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要想着怎么才能脱身! 余氏听范九再一次将全部的过错推给自己,再联想到韩呈机平日里的作风,吓得已是通身打颤,“奴婢冤枉,奴婢真的是因为见到有人私自闯进问梨苑,这才——” “放肆!”小厮出声打断了余氏的话。 这个时候竟还咬着这话不放,这不是找死吗? “滚出去。”韩呈机冷冷吐出这三个字来,似乎在暗示着他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 “是!”范九忙不迭的爬坐起来。 滚滚滚……他这就滚! 站起身暗示着家丁将余氏拖了起来。 余氏大惊失色,她知道范九万不会轻易放过她,忙大喊冤枉。 还想再提江樱的事情,却被范九使人堵住了嘴巴。 再任由她这么吵下去,那还得了! 范九又惶恐地同韩呈机赔了不是,而后便风一般的带人离开了问梨苑。 “少爷,您别为这些狗奴才动气,当心您的身子。”小厮阿禄见范九等人离去,口气变得极为恭谨起来。 一阵风袭/来,韩呈机握拳至唇边,轻咳了几声。 阿禄连忙就道:“奴才推少爷回房吧!” 快走啊,求求你们快走吧……江樱在心里哀嚎道。 再不走,她脚下的树干真的要支撑不住了……! 从余氏和方才那些人的态度上就能看出,这个深居简出的大少爷,可是一位不能招惹的主儿! 阿禄推着韩呈机缓缓朝着江樱的方向而来。 再坚持一小会儿,再坚持一小会儿等他们离开梨树林就万事大吉了……江樱恨不得脚下的树干能听懂人话才好。 树干渐渐断裂的声音像是一块巨石缓缓在她的心口压下,越来越重。 “咔嚓!” 树干终于还是没能捱到韩呈机离开,而且还任性的选择了就在韩呈机经过这棵梨树的时候彻底断裂…… “快,快让开!” 在坠地之前,江樱拼着最后一丝冷静叫喊出声。 横竖死便死了,但她不想成为风国历史上第一个因为从树上掉落,而意外砸死了士族家大少爷的厨房帮工! “什么东西!”阿禄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和喊叫吓得大惊失色,连忙调转轮椅,企图逃离这一寸是非之地…… 而事实,他也很好的做到了,躲开了一场结果未知的灾祸。 江樱重重的摔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盯着她的一主一仆,讪讪无声的笑了笑…… 如果她说,她只是碰巧路过,在树上乘凉歇脚,不知道他们会信吗? 韩呈机看看面前‘从天而降’,以大字型趴在地上的小姑娘,再加上她爬坐起来的时候,那高高挽起的裙摆,就那么堂而皇之地露着洁白的里裤,导致少年人向来冷峻非常的面庞,也不禁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是尊贵无比的士族嫡子,见的多是士族女子,个个高雅知礼,纵然是问梨苑里伺候的几个丫鬟,个个也都被调/教的跟贵家小姐有得一比……所以他何时见过如此‘粗鄙’的女子! “你是什么人!为何藏身于梨树之上!”阿禄惊魂不定的质问道,若非眼前这十二三岁瘦弱的小姑娘看起来丝毫不具备威胁性,只怕他要拔剑相问了。 江樱快速的将挽起的裙角解开放下的同时,已经“噗通”一声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动作迅猛的程度简直让人来不及反应。 韩呈机:…… 阿禄:0.0 024:自作自受 “奴婢是外来的厨房帮工。”江樱生怕韩呈机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鼓作气地说道:“奴婢初来韩府莽撞无知,不知问梨苑是大少爷的居院,因为厨房今日要做梨花酥糖所以前来折取梨花,又因为身高障碍迫于无奈选择了爬树,绝无冒犯惊扰大少爷之意!” 阿禄看向主子。 想必范九跟余氏刚才过来,要抓的人就是她了。 韩呈机堪堪从这场意外中回神,眉头不自觉的微微皱起,望着眼前低垂着头跪在那里的江樱,沉声问道:“你可知擅闯问梨苑的下场?” 听得这话,江樱后背冷汗顿起。 她方才之所以说了那么一大堆,就是想隐晦的传达给韩呈机这么一种意思——不知者无罪。 但眼下看来,这招显然没用。 那看来只有用装傻这一招了…… “奴婢知道了。”江樱答了一句,而后便起了身拍了拍粘在膝盖上的花瓣,矮身冲韩呈机一礼,“奴婢这就滚。” 阿禄呆若木鸡,欲言又止。 这小姑娘是不是脑袋不正常?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站住。”韩呈机也觉得莫名其妙。 “大少爷还有别的什么吩咐吗?”江樱一脸无知的问道。 “谁准许你退下了?”韩呈机望着她,眼中寒光微露。 “方才他们闯进来,大少爷不是让他们滚吗?”江樱有板有眼地说道:“既然奴婢犯了跟他们一样的错,那就该受到一样的责罚——大少爷千万不要觉得奴婢年纪小就顾念着要从轻发落,奴婢不想大少爷为我坏了规矩。” 阿禄:……什么时候大少爷要为了她坏了规矩了? 天呐,这小姑娘怎么就这么没皮没脸! 面对着这么一双清澈剔透的眼睛,韩呈机一时间竟觉得无言以对…… “奴婢滚了。”江樱一副‘我就是一个按照规矩办事的人’的神色转了身。 “诶……”阿禄表情复杂,伸手想喊住江樱。 却见韩呈机微微摇了头,望着那脚下抹油一样、恨不得跑起来的纤弱背影,嘴角微微动了动,道:“算了。” 她应当是被人算计了。 顿了顿又道:“太吵。” 是啊,这小姑娘话太多,太吵……阿禄点头赞同。 可是……她怎么就那么有先见之明,少爷会为她坏了规矩!? 阿禄觉得大脑有些打结了。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再说化身为风一般的女子江樱,出了问梨苑,方觉得双腿有些打颤。 吓死了……险些就小命不保! 若是她换一种正常人的方式来应对,只怕这双腿……就不是打颤而是被打断了! 太可怕了,以后都不来这什么问梨苑了。 江樱手里握着一枝梨花,在心里默默抹着劫后余生的泪回到了后厨。 后厨中,不见余氏的身影。 吴大娘正同厨娘们问道:“可有人看到余氏了?” 众厨娘们纷纷摇头。 吴大娘行至院中,见江樱在洗菜,便又问了她一句。 江樱摇头笑道:“没见到。” 吴大娘便拧眉道:“眼见着快要到做菜的时辰了,她作为一个管案竟还四处胡跑……这余氏当真是越发的没规矩了!” 江樱边洗着菜边点头赞同地道:“是啊。” 吴大娘:“……” 这丫头怎么跟吃错药似得。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余氏回来了。 江樱看了看,没少胳膊没少腿儿,除了脸色更加难看之外,整个人都好好的。 这么大的一个韩家……拿规矩当儿戏吗?当摆设吗! 江樱见余氏完好无缺,非常愤慨的想道。 既然范九没有处置余氏,那她不给余氏添点儿堵,就太对不住被余氏算计了这么一遭的自己了。 掩去脸上的神色,江樱笑眯眯的迎了上去,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余管案,你要的梨花我折回来了。”江樱摇了摇手中的梨花,递了过去。 “这梨花你是从哪里折来的!”余氏目光喷火一样的瞪着江樱,质问道。 江樱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明明她才是被害者好不好啊喂! “在邻院前折的。”江樱像是没看到余氏的怒火一样,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什么?我不是让你去问梨……”余氏因为太气的缘故,声音极大,惹了在院子里做事的下人们纷纷侧目,险些就在众人跟前将问梨苑三个字叫嚷了出来。 她怒气滔天的看着江樱。 怪不得她去问梨苑扑了个空! 还险些丢了差事……若非她给范九塞了银子,又搬出她婆婆是二夫人身边的得力老人儿来说事,只怕她就回不来了! “这么近的地方就有梨树,余管案怎么不告诉我?”江樱一副迷糊不解的模样。 见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她们,余氏强压下胸口的怒气,沈着脸往厨房内走去。 “余管案!”江樱忙地喊住她。 “又干什么!”余氏吃了炸药一样,转身怒问道。 江樱无视余氏似要杀了自己的目光,笑着递出手中梨花枝,“你要的梨花。” 余氏深深吐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她接过梨花,刚欲转身,又听江樱狗腿地说道:“余管案今个儿气色真是不错啊。” 余氏觉得要气炸了…… 她这脸色……还叫不错?! “你给我滚去洗菜!!”余氏再也憋不住心口的怒气,对着江樱咆哮出声。 厨房内外,都听到了她的声音。 江樱丝毫没有被吼之人该有的气愤,心情大好的回了井边继续洗菜。 “你在这喊什么喊?”吴大娘听到余氏的声音,走了出来,沉声训斥道:“你还有脸在这儿大喊大叫的,你究竟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我……”余氏被她骂的脸色涨的发红。 “你什么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去干活!耽误了主子们的午饭,你来承担还是让我来替你承担?”吴大娘发起火来也是威力十足,就连不远处的江樱,都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心道吴大娘这嗓门儿,该是跟奶娘有的一拼了。 “是……”余氏不敢顶嘴,只得在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下,揣着一肚子的气进了厨房。 心里对江樱的厌恶,却是不能再深了。 025:小红果 江樱将事情做完之后,被吴大娘叫了去。 “我听春月说,你以前家中是开酒楼做生意的?”吴大娘问道。 江樱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但还是规规矩矩地点了头,道:“是的。” “我见你做凉菜似乎很拿手。”吴大娘看着江樱笑了笑,又问道:“都是家里传下来的手艺吧?” 原主压根儿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的手艺,都是因为前世爱吃爱喝,积攒下来的。跟江家,还真没多少关系。 可这些,自然是不能同外人道的。 于是,江樱便有些含糊的应了一声。 吴大娘见她答的犹豫,以为她是在防备自己,便放柔了声音,继而说道:“你别担心,我没有其它的意思。你看咱们这个厨房里,哪个厨娘没有自己独到的手艺?都在她们自个儿手心里攥着呢,韩家可不是觊觎别人方技的人家——” “不不不,大娘您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江樱有些哭笑不得,她是真的没往这方面想。 韩家是什么地方,岂会贪图她这一星半点儿方技啊。 吴大娘见她表情不似作假,方笑着道:“那好……” 说着,忽而顿了顿,再看向江樱的时候,便道:“这样儿吧,等你明日过来,我同你商量件事儿。” 江樱愣了愣,刚想说她明日不会过来了,却听有人喊了一声吴大娘,是个丫鬟打扮模样的少女,附耳在吴大娘耳畔说了几句话,吴大娘便不做耽搁的跟着她出了院子。 江樱余下的话,便只能咽了回去。 另一边,吴大娘跟着那传话的丫鬟来到了大夫人这里。 “夫人——”吴大娘隔着一道帘子,同大夫人曲氏矮身行礼。 “你那边是不是有个二夫人房里的人?” 大夫人的声音传出,温雅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些许不悦。 吴大娘心里一咯噔,而后忙答道:“回大夫人,红案的管事是二夫人身边孟婆子的儿媳妇。” “该就是这个了。”大夫人揉了揉额心,道:“我听范九说,她今个儿拾掇着闯去了问梨苑。” “什么!”吴大娘吓得低叫出声,若非是多年在韩府磨练的冷静自若,只怕是要失声惊叫出来了。 余氏这是哪里来的狗胆……! “范九顾念她是二房的人,没有处置她,就报给了我听。” “这余氏真是越发不知规矩了,昨日奴婢才刚敲打过她!”吴大娘愤愤地道。 “这回,大少爷该又得给我记下一笔了。”大夫人冷笑了一声说道。 毕竟明面上看去,是范九带人过去的。 大少爷…… 吴大娘想了想那张浸着寒霜一样的脸,一时间不禁忧心忡忡。 她是大夫人曲氏的人,自然不希望看到大少爷跟曲氏生了隔阂。 原本就是继母……大少爷向来与大夫人不亲近。 老爷身子不佳,韩家迟早是大少爷的……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自然不必多表。 “那大夫人的意思呢,怎么处置余氏?”想到这个专门坏事儿的,吴大娘便一阵来气。 “罢了。”大夫人只是摇摇头。 “就这样放过她?”吴大娘觉得不应该。 “二房那边最近可是牟足了劲儿要挑我的错处呢——”大夫人说话向来慢声慢气儿,但声音低下来的时候,却总透着一股子冷意,“仗着他们人多,而咱们大房就大少爷一个男丁,竟就生出了不该有的妄想。” “夫人说的是……二房那边,不能不防。” 可是余氏……吴大娘总觉得不处置的话就太便宜她了。 天知道这个蠢货会不会又惹出什么乱子来! “这次且放过她,算是我给二房一个面子。” “是。”吴大娘虽然心有不甘,但不敢违背曲氏。 却又听大夫人说道:“将消息传出去便罢了,处置了她又能有什么用处。” 传出去…… 吴大娘呆了呆。 如此一来进了二房的耳朵里,该是有余氏受的…… 不劳自己动手,面上看着还给了二房一个所谓‘人情’,实则却是变相的警告…… 果然还是大夫人高明。 “纵然如此,你也最好盯紧她一些,这样的事情若再出现,只怕我就得亲自去问梨苑给那位爷赔罪了。”大夫人声音又慢又淡,但提到韩呈机的时候,眼中却有一抹复杂的颜色闪过。 “奴婢知道了。”吴大娘恭声应下。 “没别的事,下去做事吧。”大夫人接过丫鬟紫明递来的茶,捏着茶盖动作优雅缓慢的刮了刮蓝彩茶碗。 吴大娘应下了一声,刚想退下,却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来。 “大夫人,先前您交待加进迎客菜单里的皮蛋豆腐,还有今个儿新加的两道凉菜,您觉得如何?”吴大娘如此问道。 今个儿新加的两道凉菜,是她让江樱随意发挥的。 “都挺新鲜的,倒还不错。” “大夫人,是这样的……”吴大娘笑着说道:“做这几道凉菜的是一个临时帮工的小姑娘,在厨房里干些杂活儿,按理来说做菜这事儿不该是她的——” “便留下做个厨娘罢。” “是,等明个儿奴婢便跟她说说。”吴大娘原先也就是这么打算的,所以刚才才会跟江樱说那话,只是厨房里不缺做凉菜的厨娘,这样硬加一个,要想将人留下,自然还是经得大夫人同意的好。 ※ 江樱暂且不知此事,和前两日一样,在天色将暗未暗之际,和宋春月一同回到了桃花镇上。 “你说你……买这些有什么用啊,净是浪费。”宋春月看着江樱手提着的一小篮子红果子,出声埋怨着。 “吃啊。”江樱笑着说。 “那么酸的东西,谁吃它?后山上这红果子树多了去了,就是拿来喂猪猪都不愿意吃!”宋春月听江樱说要吃这个,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 “你什么意思啊喂!”江樱撅起嘴瞪她。 这不是说她吃连猪都不吃的东西吗! “哈哈哈!”宋春月也才反应过来这里头的意思,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又道:“谁让发善心,看人家可怜就全给买回来了,不骂你骂谁?” “反正便宜。而且我自有打算。”江樱望着两文钱买回来的一篮子小红果,弯起了嘴角。 这在现代,叫山楂。 可以做成好多好吃的……! 026:嘹亮的喊声 江樱照例做好了晚饭等庄氏回来。 这空隙,她将一篮子山楂洗了个干净,而后坐在门槛边借着明亮的月光,一点点的将果核挑出来。 “樱樱!” 宋春风的声音忽然传来。 江樱没停下手中的动作,举头望去,笑问道:“昨个儿怎么没见着你?” 宋春风闻言大喜——樱樱这么关注他! “我昨日有生意,没来得及回家。”宋春风说着,边走了过来。 生意? 江樱想到宋春风的职业,略一沉吟,最后还是抬头看着他说道:“春风,你不考虑考虑换别的事情做吗?” 宋春风在她身旁坐下,听到这儿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没了,继而有些紧张的向江樱问道:“樱樱,连你觉得我的职业不正经吗?” 这还用说吗! 但考虑到少年人的自尊心,江樱便不着痕迹的将问题给忽略了过去,只道:“我只是觉得这个职业不够稳妥——” “可是行走江湖是我从小的梦想……”一提到梦想两字,宋春风眼中烨烨生辉。 脸上褪去青肿的宋春风,这样一看,倒也不失为一个清俊的小青年。 江樱有些结舌。 这叫什么行走江湖啊……谁家的江湖是威胁小孩,砸人家大门窗户的…… “可毕竟,行走……行走江湖,风险太大了。”江樱硬着头皮说道。 “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怎么能缩头缩尾?若是不能为自己心之所向而努力,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宋春风义正言辞间,透着一股子凛然之气。 江樱呆愣半晌,竟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令自己无言以对! 而且宋春风这话里的意思,大有她再阻止,就等同是剥夺他生命的意义一般…… 江樱不敢再劝,想着宋春风也不敢接什么风险太大的活计,最危险的也就是爬爬屋顶什么的…… 没能将少年人拉回正道的江樱,怀着复杂的心思,默默低下头继续给山楂去核。不说话了。 宋春风这才瞧见她在干什么。 “樱樱你去后山了吗?”宋春风拿过来几颗山楂,学着江樱的样子将核给去了,边随口问道。 “没有,怎么了吗?” “哦……我以为这小红果你在后山摘得呢。”宋春风笑着说,又问道:“话说回来你弄这个做什么?” 他很少见人吃这个的。 “我打算做些小点心吃。”一说到吃的,江樱就喜笑颜开。 宋春风虽然不觉得这东西能做出什么像样儿的点心来,但见到樱樱笑,他便也跟着傻笑了起来,并拍拍胸脯,道:“那改明儿我去后山给你多摘些回来,要多少有多少!” “这东西吃多了也不好。”江樱生怕明日宋春风真的给她扛一麻袋回来,连忙地道:“等我想吃的时候再告诉你吧!” “那好!”宋春风笑着点头。 在宋春风的帮忙下,果核很快被处理完了。 这时,刚巧宋春月来喊宋春风回家吃饭。 在宋春月一声高过一声儿的催促,宋春风才不甘愿的跟妹妹回去了。 送走了宋春风兄妹俩,江樱便将剔了核的山楂端进了厨房里,在锅里加了清水烧煮了起来。 自临镇上回来的庄氏,一进屋,便嗅到了一股子酸味儿。 待将手洗罢,又换了身爽利的褙子,庄氏这才走进了厨房来。 “奶娘回来了——”江樱正拿汤勺压着煮熟了的果肉,见庄氏进来,便笑着道:“待会儿就起锅吃饭。” 庄氏走了过来,见江樱正将果皮挑出,眯着眼看了好大会儿,才有些犹犹豫豫地问道:“樱姐儿,这……是小红果吧?” “是啊。”江樱点着头。 庄氏的表情忽然变得古怪起来,脸颊都隐隐有了抽动的迹象,“你,你该不是要吃这个吧?” “是啊。”江樱一边做着手上的事情,一边随口答道。 “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吃这种东西做什么!”听到江樱真的是要吃,庄氏不淡定了。 江樱被她忽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 “难道……只有男子才能吃?”江樱因为庄氏的反应而感到迷茫不已,山楂究竟怎么得罪这个时空里的人了?宋春月前头跟她说,这玩意儿猪都不吃,后头庄氏又告诉她,黄花大闺女不能吃! “这种东西,也就是……”庄氏见江樱一脸的无知,提醒道:“也就是贫苦人家怀了身子的妇人才会吃它!” 怀孕的时候想吃酸的,家里穷买不起好蜜饯的,便拿它来压压牙口。 江樱脸色一僵…… 这是什么逻辑啊……不是孕妇就不能吃了吗! “不然又酸又涩的怎会有人愿意吃……”庄氏还在絮叨个不停,而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看向江樱,结结巴巴地道:“樱姐儿啊……你,你怎么忽然想起来吃这个了?该不是你,你……” “奶娘!”江樱脑门上重重的划下三道黑线。 “你可别吓奶娘啊!”庄氏连忙又一脸痛心疾首地道:“要真的出了这样的荒唐事,那也都怪我不好啊!你年纪小不懂事,夫人又去的早,没人教导你这些……都是奶娘粗心大意了!” 俨然被庄氏当成了失/足少女的江樱,已经无法准确的形容此刻混乱的心情了。 见庄氏似乎下一刻就要坐在地上拍着大腿懊悔的哭起来,江樱连忙大声的打断了她,“奶娘您想的也太多了……我怎么会有身孕!我就是想有,那起码也得先有个男人吧!” 她这情急之下喊出来的话,声音十分的嘹亮。 嘹亮到,不止震住了情绪失控的庄氏,还嘹亮到……使得隔壁两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宋家饭桌上,宋春风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到了桌上,下巴呈现合不上的趋势。 宋春月面色惊惶不可置信,看向李氏,“娘,您方才有没有听到阿樱好像……在喊什么?” 李氏收起目瞪口呆的神色,摇头道:“哪里有什么声音,定是你们听错了,快些吃饭吧。” 另一头,正从外面回来欲点灯的晋起,握着火折子的手蓦然僵硬了片刻。 027:生意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句清脆却震耳发聩的‘我就是想有,那起码也得先有个男人吧’…… 还有什么是她说不出口的? 这姑娘究竟知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 才十几岁的年纪,竟就能喊出这种连粗陋的农妇都不好意思明说的话来! 这让近来一直在暗下观察江樱的晋起,越发觉得这个姑娘不对劲…… 难道事实,果真如他猜想的那般? 豆灯火苗忽起,照亮了少年人眉眼中冷峻的神色。 ※ 次日江樱起了个大早,甚至赶在了庄氏前头就起身了。 当然了,这世上断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事情。 而对于江吃货来说,早起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查看昨晚上做的山楂糕成形了没有。 瞧着一整大块儿已经凝固成形,晶莹剔透红彤彤的山楂糕,江樱的眼睛亮了。 倒不是她多喜欢吃酸的,而是因为来到古代之后,实在没吃过什么像样儿的零嘴。 用意念取出菜刀,江樱将整块山楂糕切成整整齐齐的小长方形。 看着一整篮子山楂做出来的山楂糕,江樱想着她自己吃几天也吃不完,便盛了些送去了宋家。 想着这个时空里的人对山楂的不屑,江樱没敢端来太多,也就一小碟子。 李氏和宋春月正准备去韩家上工。 “这是什么东西,红晶晶的真好看!”宋春月一眼就看到了江樱端来的东西,切得分外整齐大小一致的山楂糕,排列在碟子里,看起来十分漂亮。 “尝尝看?”江樱送到宋春月跟前。 宋春月捏了一块儿放入口中,只觉得又酸又甜,而且口感十分有弹性。 “好吃吗?”江樱问她。 宋春月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吃!你做的?” “我昨晚做的。” 本来没有兴趣的宋春风,一听到是江樱亲手做的,立马儿跑了过来尝了一块。 刚送进嘴里便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太好吃了!” 江樱脸色古怪了一下,“你不先嚼一口再发表意见?” “你做的肯定好吃!”宋春风笑的极讨喜,无端让江樱想到了她前世养的金毛……她承认这个比喻十分的不妥当,她会检讨自己的,但是,那种不容反应的即视感真的是太像太像…… “一边去,你明明很怕吃酸的!”宋春月无情的戳破了宋春风的伪装,将碟子端到了李氏面前,“娘你也尝尝,可好吃了!” 李氏便尝了一口,也说不错,只是对她而言有些酸了。 “可以再放些白糖上去。”江樱笑着问道:“是不是跟你们印象中的小红果,有些不一样啊?” “什么?”宋春月失声道:“你说这是小红果做的?” 怪不得……怪不得她总觉得好像尝过这味道! 那还是幼年她被宋春风哄骗,咬了一口小红果,顿时觉得嘴里又酸又涩,冲的她眼泪都出来了。 至此以后,宋春月便算是跟这果子结下了仇。 “酸是酸了点,可一点儿也不涩口啊?”宋春月又尝了一口。 “因为煮过,而且去了皮,还放了冰糖进去,肯定没有原来那么酸涩。”江樱解释了一句,便道:“你要是喜欢吃,我再给你拿些过来,家里还多着呢——” 宋春月连忙点头说好。 “好了,就知道吃,再不去上工可晚了。”李氏提醒着女儿。 “阿樱,我就先和我娘上工去了,你记得给我留一点儿别吃光了啊!”宋春月随着李氏跨出门槛儿,不忘交待江樱。 江樱哈哈笑了两声,目送着母女二人离去。 “樱樱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法子?这小红果竟然也能被你倒腾的这么好吃!”宋春风一开始的确是有意奉承江樱,但尝过真的觉得还不错。 看来他的樱樱不光是长得好看,还心灵手巧呢! 显然,这位少年分不清心灵手巧和吃货的动手能力这二者之间的差异。 “就是普通的小糕点而已,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好。”江樱被他逗笑,刚欲回家让庄氏也尝尝,带着几块在路上吃,便听宋春风道:“我说的是真的!我觉得你做的比镇子上那些干巴巴的糕点好吃多了!要拿出去卖,肯定有人抢着买!” 桃花镇又不是富庶的地方,糕点房里自然没有多么精致的糕点。 江樱听到这儿,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对啊! 近日,她正想着做点什么成本小的生意来赚钱呢,不如就拿这山楂糕试试水! “春风,太谢谢你了!”江樱回头对宋春风感激的一笑,便跑回了家里,准备去了。 宋春风呆呆的站在院子里,嘴角挂着痴痴的笑。 哈哈! 樱樱刚才对他笑了! 宋春风觉得整个世界瞬间都亮了起来! 囧,好像此时原本就是大白天…… 庄氏去上工之后,江樱便锁了门,在宋春风的陪同下,带着山楂糕去了镇上的主街,寻了一处还算不错的地段儿,摆起了摊。 “一个时辰内肯定就能卖光!”宋春风自信满满地说道。 一个半时辰后。 江樱抬头眯眼望着已至头顶中天的太阳,继而再看了看自己的山楂糕……竟是一块也没能卖出去。 江樱皱了皱眉。 宋春风见她皱眉,连忙就道:“樱樱你别皱眉啊,别丧气!别不高兴!可能只是别人没有注意到……也怪我们太不主动了。” “我没有丧气啊。”江樱解释道:“我就是觉得饿了而已……” 说话间,边拿出了早上做的酥油饼出来。 见江樱咬了一口酥油饼之后立马变得神采奕奕的模样,且还问他吃不吃她还有一块,宋春风的表情纠结了片刻,而后就将话题扯回了正轨,道:“这样吧,我吆喝几声试试!” 江樱边吃着饼边点头。 “大家快来看!赶紧过来看看呐!”宋春风双手拢在唇边,嘶声喊道。 江樱被他吓了一大跳,手中的饼险些要掉在地上。 路过的行人也不例外。 “谁呀?怎么叫的那么惨……!” “快来看看……怎么了这是?” “快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宋春风过于凄厉的叫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好热闹的人干脆围了过来。 028:任性的小姐 看着一众人含着质问的目光,江樱觉得再也吃不下去了,一副‘我真的没有对他做什么’的表情。 撇开在众人的注视下而莫名其妙升腾起的心虚,江樱忙一脸笑的跟众人介绍道:“大家看看,这是我们自己做的红果糕,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一文钱五块儿,既便宜又开胃!还消脂健胃止疼,补虚降血脂抗衰老!” 第一笔生意,她就图个薄利多销,反正成本低。 “是啊大家不妨花一文钱买几块试试,好吃的话再来!”宋春风连忙跟着道。 至此,原本打算来看热闹的众人才反应过来,原来方才那声凄厉嘶哑的叫喊是叫卖! 鄙夷的“嘁”了一声之后便多是一哄而散了。 “诶!别急着走啊!可以试吃一块!不好吃不要钱!”江樱见人都要走,连忙喊道。 “谁吃这个什么红果做的怪东西……”众人甩袖而去。 甚至有人哈哈笑道:“那都是有身子的人吃的……” 江樱欲哭无泪,为山楂君感到深深的痛心,多好的一东西,怎么在这儿就这么不遭人待见呢! 宋春风见留人不住,瞅准了一个妇人,干脆上前一把拽住了对方的衣袖,笑的讨好:“这位大嫂,我见您身怀六甲,想必肯定想吃酸的吧?我们这有独家秘制的红果糕,您要不要来尝尝看?” “什么!”女子大吼出声,一张大饼脸气的变了形,“你才身怀六甲呢!人家可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啊……?”宋春风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的肚子。 旁边一位年长的妇人更是啐道:“呸!眼睛瞎成这样还出来做生意!干脆回家挑大粪算了——” “就是就是……”女子已经要气的哭出来,她不就是胖了点吗,竟然被说成身怀六甲的大嫂,实在是太过分了! 母女二人骂骂咧咧的离去,留下宋春风一人在风中凌乱。 江樱无比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时,一名带着丫鬟,年约十四五岁的绿衣少女走了过来。 “姑娘,买红果糕吗?”江樱热情的对她笑了笑。 却见少女目色不善的打量了她几眼。 江樱觉得莫名其妙的…… 下一刻,只听那少女忽然开口道:“她是谁?” 江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是一脸厌烦表情的宋春风。 “跟你有什么关系!”宋春风翻了个白眼。 “你——”少女瘪了瘪嘴,不甘心的等着宋春风。 饶是江樱这种两世为人都没有过恋爱经验的低情商吃货,都看出来了这姑娘对宋春风有些不寻常的情愫…… “你明明知道我……我……”少女终究顾忌女儿家的面子,吞吞吐吐说不出口。 “你什么你,你快回家吧。”宋春风显然十分的不耐烦。 “我偏不!”少女挺了挺脊背,微微支起了下巴,道:“你不是做生意吗?既然是做生意,哪里有赶客人走的道理!” 宋春风少见的皱了眉,口气不悦地道:“梁文青,我告诉你……不要在这儿胡闹!” “谁胡闹了?我就是来买东西的!”少女轻哼一声,而后朝江樱问道:“你这糕点怎么卖的?” “一文钱五块。” “那你给我包上五十块儿!”说罢,便让丫鬟付钱。 江樱愣了愣。 这姑娘太任性了! 有钱果然就是任性啊! 她就喜欢这么任性的姑娘…… 江樱包好后,又多送了她几块。 心中对这张虽然不算太漂亮,此刻看起来十分可爱的脸,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这可是她的第一位客人。 “以后我天天来你这儿买东西,看你还怎么躲我!”梁文青心情大好,冲着宋春风一吐舌头,这才带着丫鬟离开。 宋春风整个人的脸都绿了。 江樱刚想打趣他两句,问问这姑娘是谁,结果就听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儿,“快看,镇长家的三小姐刚刚在这儿买东西了!” “咱们也过去瞧瞧——” 一时间,摊子前竟然围了不少人过来,多是年轻的小姑娘家。 看来跟风和名人效应这种现象,乃是不分时空的! “这亮晶晶的还挺好看的,没想到咱们桃花镇上还有这么漂亮的点心……” “就是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江樱看着眼前一群姑娘家,连忙就笑着招呼道:“姑娘们可以先尝一尝,不好吃的话就不买!” “还可以先尝后买啊?” 江樱点着头,“当然可以,来,试试——” 小姑娘们的声音软糯糯的,听得江樱心里头十分舒服……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她们是自己的财神爷。 几个带头的人尝了尝,觉得酸酸甜甜的很新鲜。 “给我来五块吧!” “给我来十块!” “我也要……” 江樱和宋春风两个人好忙活了一阵。 待将这帮姑娘们送走,江樱看了看余下的,已经不足十块。本来带出来的也就百十块,光梁文青一个人就买走了一半。 “觉得好吃她们明日肯定还会再来!”宋春风高兴地说道。 “这多亏了那位梁姑娘呢。”江樱将一枚枚铜钱收好,觉得颇有成就感。 原本只是用来满足自己口舌之欲的小手艺,却能拿来赚钱,真的太好了。 “这钱咱们一人一半,谢谢你帮我——”江樱将一半的钱递到宋春风眼前,虽然只有十来文。 “我怎么能拿你的钱!”宋春风面色郑重的拒绝。 “什么叫拿我的……这是你应得的。”江樱坚持要塞给他,并威胁道:“如果你不拿着的话,那下次我也不让你帮我卖东西了。” 宋春风最怕她不让自己跟着,当即就服了软儿,但坚持只收五个铜板,原因是:“这东西是你做出来的,我只是帮你吆喝了两句,没理由跟你对半分。” 这五文钱他都不想收的好不好……宋春风琢磨着待会儿在集市上给江樱买个小东西什么的,反正他不能拿樱樱的钱,不然这他成什么了……吃软饭的吗? 这时,江樱忽听一道男声入耳,阴阳怪气儿地说道:“哟,看你们俩你推我我推你的,怪为难的,倒不如给我哥俩儿买酒吃吧?哈哈哈!” 江樱回头看去。 029:夜遇 只见是两个身穿短褐,头绑布巾的年轻男子。 整个儿一身装扮,以及大摇大摆的走路形态,再配合着两个人脸上的无赖表情,让江樱很顺利的就猜出了他们的身份——地痞。 “臭丫头你知道这是我们的地盘吗?来这里摆摊儿有没有问过我们?” “就是,你是头一天来桃花镇不成?这点规矩都不知道吗!” 江樱僵硬地笑了笑,道:“两位大哥,我就是临时借宝地一用,做的都是小本儿生意,还请大哥不要为难我……” 她知道跟这些人讲道理硬碰硬是行不通的,只得赔着笑脸。 反正她什么都没有,就是脸皮够厚! “我看你还算识相——”其中一人伸出了手来,晃了晃。 江樱露出一脸的恍然来,点着头道:“我懂得我懂得……二位大哥稍等。” 说着便转回了身,将余下的几块山楂糕包了起来,稳稳地放到那人的手中。 对方二人互看一眼,愣住了…… “我们是来收保护费的!谁要你这破东西?”其中一人无法忍受的喊道。 收保护费…… 江樱瞪了瞪眼睛——这社会现状未免也太黑暗了吧!收东西还不够还要收保护费。 正当江樱纠结着要不要破财消灾的时候,宋春风走上了前来。 “方大方二,你们两个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宋春风声音微冷,挡在江樱身前颇有几分气势。 “怎么是你……”被宋春风喊作方大方二的两个人惊异的看着宋春风。 “就当给我个面子。”宋春风微微皱着眉,看着二人说道。 “走!”方大拉起方二转身就跑。 “春风,你好厉害啊……”江樱钦佩的看着宋春风。 “在这桃花镇上我还是有几分脸面的,日后若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就报上我宋春风的名字!”宋春风得意洋洋地仰起了下巴。 江樱忙不迭的点着头。 可是…… 就在二人收拾好了一切,打算离开的时候,那方大和方二忽然去而复返了。 而且,还带了一群人过来! “老大,那小子就在那里!”方大指着宋春风和江樱的方向,同身边一个留着大胡子的中年男人说道。 “真是那臭小子!兄弟们给我上,狠狠的揍!”大胡子男人大手一挥,示意着身后拿着铁锹和棍子的一群喽罗。 江樱顿时觉得脑子里飞过一万头草泥马! 这是什么情况! 剧情要不要转变的这么快! “樱樱我们快跑!”宋春风见势不妙,连忙就拉着江樱往前跑。 江樱被宋春风扯着,一路朝前飞奔。 后面一群人咋咋呼呼的追着喊着。 江樱边跑边在心里抹泪:果然宋春风身处的江湖太危险,她这种没有段数可言的草包完全招架不住啊! “不行,我,我跑不动了……”不知道跑了多久,江樱觉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大喘吁吁地摇着头,回头一看后面的人要追上来了,便对宋春风说道:“春风你不是会轻功吗?你先走……” “不行!我怎么可以丢下你不管!”宋春风断然拒绝。 江樱欲哭无泪,“可是我真的跑不动了,这样下去你会被他们抓住的……” “你这么担心我,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我被他们抓住,我就更不能弃你于不顾了!”宋春风感动的不行。 江樱却是一头的雾水,心道这什么跟什么啊……“你听我说,他们要抓的不是我,我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先走!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 宋春风怔了怔,而后才算反应过来……他们要抓的是自己而已。 “那你等我回来,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宋春风松开江樱的手,神色定定的说道。 “……好的,快跑吧!”江樱怎么看他这副样子怎么像是要远赴沙场的模样…… 宋春风撒腿跑开的时候,江樱藏到了一个卖纸鸢的摊子后头,躲过了这群人的视线。 待见他们越跑越远,江樱方舒了一口气。 心道也不知宋春风跟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他们这样不要命的追赶。 想着答应宋春风要在此处等他回来,江樱便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坐着的间隙,便抽空将另一块酥油饼给啃了。 真是好一个临危不乱的……吃货。 可这一等,竟是等到了日落西山的时辰,也不见宋春风回来。 该不是真的被追上了吧?江樱不禁担心起来。 可随之又想到,宋春风是会轻功的,而那些人只不过有些蛮力而已,按理来说宋春风没有了她的拖累,应该逃得无影无踪了啊…… 就在江樱考虑着要不要四处去找一找的时候,忽然见那大胡子一群人折了回来。 “竟让他给跑了!这次算他走运!下次再让我碰见他,老子肯定砍死他!”大胡子骂骂咧咧的,累的一头大汗,“跑了半天可累死老子了……” “这宋春风真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一群人渐渐走远。 江樱彻底放下了心,看来宋春风是成功甩开敌人的追捕了。 大胡子他们既然折回来了,那想必宋春风也快要回来找她了吧。 江樱这么想着,便又在原地等了半个时辰。 街道上的摊贩已经都收摊回家了,各个铺子也关了门。 四处黑灯瞎火的,江樱不由地有些不安起来。 而这种不安的主要来源就是……她饿了。 宋春风怎么还没回来,该不是把她给忘了自个儿回家了吧? 江樱越想越有这个可能…… 她又在街口四处张望了一番,仍旧未能看到宋春风的影子。 这个时辰庄氏都该放工回家了,若是见家里锁着门又找不到她,肯定得担心死了。 思及此,江樱不敢再在这里多做逗留,连忙朝着回家的路走去。 因为先前被宋春风拉着往回家相反的方向跑了许久,故回家的路极长。 走到桃花镇通往临镇的路口处的时候,江樱忽然见前不远处的地上,横卧着一道黑影。 隐隐好像是一个人…… 江樱被吓了一跳。 这一路上半个人影都没见着,她摸黑走夜路已经很害怕了,现在前方忽然冒出来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 PS:文文写到现在也有快三十章了,小非想问一问看了的书友们觉得这篇文有没有可看性?或者说有没有什么意见啊之类的?最近因为某些原因,小非好像又变得有点不相信自己了TT各位读者大人们请给卑职提提意见吧,提意见也是动力 030:你是什么人 江樱壮着胆子朝前走去。 她觉得自己向来不算是个热心肠的人,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胆小。 所以她没有胆量上前去查看此人是死是活。 亦步亦趋的走了十来步,就在即将要同那躺在地上的人错开距离之时,江樱忽然听得一声不甚清晰的痛吟。 江樱顿时冒了冷汗! 不为别的,只为这声音……竟是像极了庄氏! 江樱失神的间隙,那人又断断续续的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这一次,江樱几乎是没有怀疑了,这个人就是庄氏…… 她几步奔了过去,蹲下身子试图将人扶起,一边试探的唤道——“奶娘?” “是,是樱姐儿吗……”庄氏有了回应。 江樱顿时点头,“是我,奶娘你这是怎么了!” 说话间,江樱的手掌抚过庄氏的额头,惊觉烫的吓人! 原来是发了高烧…… 庄氏显然已经没有什么神智了,烧得整个人都陷入了昏迷中。 江樱连忙将庄氏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吃力的将人扶起来。 可庄氏的身子骨实在太壮实,实在不是她一个半大孩子可以搀扶得了的…… 江樱咬紧了牙,扶着庄氏往前走。 “奶娘你坚持坚持,就快到家了!”才走了三步不到的江樱,无耻的扯着谎……此处离回家至少还有五里路要走,但是她想藉此唤回些庄氏的神智。 可是,依照庄氏整个人的重量都倒在了她的肩上的险峻情况来看……这招显然没用。 “奶娘,家里有我新做的酒酿圆子,等到家了我给你煮汤吃——” 庄氏的头动了动,似乎有了些意识,脚下也有了些许力气。 “……”江樱说不上来此刻是庆幸多一点还是凌乱多一点。 看来吃货是一种病,而且会传染的…… 可没多大会儿,庄氏忽然泄了气一般,朝着江樱身上倒了下来。 江樱一个没有防备,被庄氏这压倒性的力量撞的跌倒在地。 四周还是见不着一点光亮,漆黑的吓人,树枝上不知名的飞禽时不时的叫上一声,将黑夜衬得有几分恐怖。 庄氏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不管江樱说红烧兔肉也好,还是清蒸桂鱼也罢,都再得不到一丝回应。 用尽了力气将庄氏再次扶起,江樱心里这才升腾起了一丝恐惧来。 她担心庄氏会被这高烧烧坏,更气恼自己没用,连个人都背不起来。 果然百无一用是吃货…… 江樱牟足了劲半背半架着庄氏往前走,万分祈盼着下一刻宋春风会从黑暗里跳出来找她。 她从没这么希望过能有个人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知是不是她心里祈祷的意念太过强大了,以至于在一个分叉的小路口上,借着一户人家窗口里泄出的微弱火光之下,她看到前方出现了一道欣长的身影—— “大叔!”江樱连忙喊了出声。 那身影明显的一僵。 “大叔,求您帮帮忙!”江樱唯恐他会走掉一样,连忙地道:“日行一善,好人有好报!我奶娘她发了高烧,耽搁不得——” 小姑娘说话的声音已经近乎上气不接下气,在这四处无人的黑夜中,听起来很有几分无助的味道。 江樱见前方的人停下脚步,转过了身来。 “晋起!”蓦然看清了对方的面容,江樱惊喜万分,甚至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惊喜,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晋起为她的反应而怔了怔,而后便提步走了过来。 二话不说,便将庄氏从江樱身上接了过来背起。 “跟着我。”清冷的丢下这么三个字,再无其它的话。 “谢谢,谢谢!”江樱除此之外不知该说什么,黑暗中,她提着裙子小跑着才能跟上晋起。 待到了家门前,江樱摸出钥匙开了门,带着晋起往屋里走。 手忙脚乱的将灯点亮,江樱转头回去刚欲从晋起身上接下庄氏,冷不防的却撞上了一个结实温暖的胸膛。 胸膛上传来的柔软让晋起有一瞬的呆愣,但见面前的小姑娘却面不改色。 晋起为自己还不如一个姑娘来的坦荡而感到忏愧…… 二人合力将庄氏送回到里间的床铺上,江樱便忙着准备给庄氏退烧。 晋起没急着离开,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他对这个小姑娘……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了。 江樱也腾不出心思去注意他,帮着烧水给庄氏擦拭身子。 这间隙,晋起守礼的退去了外屋。 江樱给庄氏用热水擦了身子降温之后,又用冷毛巾敷在了庄氏的额头上。 前前后后忙活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见庄氏的情况略有了好转,江樱适才松了一口气,给庄氏盖好了被子之后,便走了出来。 这才瞧见晋起还在。 “已经没有大碍了,今晚真是谢谢你了。”江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下又欠了你一回——” 晋起没有说话,只看着江樱。 江樱摸了摸脸,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妥。 却见那双蔚蓝色的眼睛,依旧在紧紧的盯着自己。 江樱开始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你……”江樱干笑了两声,道:“你是不是饿了?我也有些饿了。” 晋起头顶冒出了黑线。 江樱也觉得自己这话题转移的太过苍白了,可除了吃,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有件事情想问一问你。”晋起忽略掉她前面那句突兀的话,径直问道。 江樱愣了愣,而后点头道:“你问吧。” 对于帮助过她的人,她自然会知无不言的……这句话刚在江樱心里落了音,然而事实上……一眨眼过后,她却反悔了。 因为晋起问的话,她没有办法如实作答。 “你究竟是什么人?”晋起定定的看着她。 “我……我是江都连城来的人。” “我是问你,是什么人——”晋起的声音沉了沉。 对上那双湖泊般的眼睛,江樱忽然觉得一阵心虚,“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她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晋起会忽然这么问她。 难道……他知道自己是穿越来的吗? 这怎么可能…… 031:好事 除非……他也是! 晋起眼神里含着审视。 原先他还只是怀疑,可现在几乎是肯定了……因为今晚她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改变了这庄婆子的命运! 他犹记得上一世,隔壁家的庄婆子就是因为发高烧倒在了街上,次日早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没命了…… 可这一次…… 却是由他亲眼见着,江樱将她救了回来。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莫名其妙的参与了进去…… 他本不打算管这个闲事的,可当时他在想,或许想要改变前世种种,就得从小事情做起,或许一个看似小的转机,便会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是乐见今生的种种被改变的,可是仅限于在他的手下被改动,而非是一个陌生人! 这样会让他觉得,未来充满了不确定……就好像自己的命运,再一次被他人控制住的感觉! 江樱被他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 “你问我是谁……那么,你又是谁?”江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可下一刻,她就后悔了。 晋起忽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江樱顿时觉得无法呼吸,死命的挣扎着,眼泪都冒了出来。 晋起的手却在越收越紧,眼中杀气腾腾。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他的口气森冷无比。 江樱拼命的摇着头,疼的泪水直流。 就算她是穿越来的,也没有必要杀了她吧! 她又不会对他有什么不利……! 晋起似乎看懂了她眼中的意思。 江樱的脸色因为窒息的缘故越来越红,挣扎的力气也越来越小,唯独眼泪流的越来越汹涌。 晋起一皱眉,而后忽然松开了手。 江樱得了自由,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我不管你究竟是不是我猜想的那样,但是我要警告你,不要妄图去试着改变太多,否则……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晋起丢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 江樱瘫坐在原处,默默的抹着眼泪。 救命恩人突然间变成了精神分裂不说,而且还要杀了自己…… 老天,这日子究竟还有没有办法过下去了啊…… 这一遭下来江樱真的吓到了。 饿了一天的肚子都顾不得去填,而是将门窗全部从里头栓紧,生怕晋起半夜发病,跑过来将她掐死。 做好了一切之后,江樱才钻进了厨房里。 恐惧过后,肚子好似越发的饿了…… 四处没有找到菜刀,江樱便用意念取出了玄铁菜刀来。 说来这把菜刀虽然好用,但她还真没怎么用过,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这菜刀非同寻常,拿它来切菜有些玷污了。 可当江樱拿着它将两根胡萝卜切成了薄片之后,那种得心应手的感觉让她改变了这种想法……反正里面的菜也没见得有成熟的迹象,到不如就拿它当寻常的菜刀来使好了。 因为顾念着庄氏的病情,江樱没做菜,熬了一锅胡萝卜糙米粥。 喂着庄氏吃下去大半碗,她才又将自己喂饱。 再四下收拾了一番,竟是折腾到了夜半子时。 累极了的江樱,躺在牀上眼前却总是闪过晋起那双冰凉彻骨的蓝眸,用尽了法子也没办法转移开注意力。 以至于,江樱做了一整夜的噩梦,梦里都是晋起要杀了自己的情形。 隔壁的晋起,却是一夜未眠。 江樱一遍遍检查门窗的动静,他自然觉察的到,这种防备,让他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 大概是先前她表现的太信任感激自己,而现在有了如此之大的反差,所以才会令他觉得不习惯吧? 晋起回想着那双装满了惊惶的泪眼,忽然觉得心底一阵后悔。 见窗外天色已有放亮的趋势,晋起干脆翻身下了牀,去院子里打起了拳。 半个时辰下来,方觉得心里的烦躁感随着汗水消失掉了。 另一边,江樱顶着两个黑眼圈爬起来了。 起床第一件事,便是去看了庄氏。 烧已经完全退了,太好了。 江樱没急着叫醒庄氏,而是出去洗漱准备做早饭。 在院子里的井边洗漱的间隙,江樱将耳朵支的老高,时刻注意着隔壁院子里的动静。那表情,像极了一只警惕无比的……老鼠。 “砰砰砰!” 门忽然被敲醒,江樱吓得险些要将手中的木盆给丢了出去。 “阿樱,你起来了没有啊?” 是宋春月的声音…… 江樱舒了一口气,一面应着一面去给她开门。 “怎么了?”将门拉开,江樱便一脸疑惑的问道。 “你们昨晚上去哪儿了?回来见你们锁着门。”宋春月问道。 “我奶娘有些发烧,现在已经无碍了。”江樱简要的一句带过去,没有多说,毕竟庄氏已经没事了,没必要将昨晚的事情说出来让宋春月跟着提心吊胆。 宋春月听她这么说果然放心下来,这才道:“昨晚我和我娘找你有事儿呢……韩家厨房里的吴大娘,说想让你留在厨房里做凉菜,工钱跟厨娘们一样呢!” 宋春月的声音里带着雀跃,显然十分高兴。 一来她知道江樱想找份活计,二来这样她也有人陪了。 江樱听罢愣了愣。 “怎么了?这可是好事啊!”宋春月晃了晃江樱的胳膊,道:“你要觉得可以,咱们今个儿就一同上工去!” 江樱脑海里飞快的闪过几种想法。 她自然是不想被束缚住的,她的梦想是攒钱开个小饭馆,将一江春的牌子重新挂起来,不用赚很多钱,够吃够喝就行了。 可是开饭馆显然需要不少银子。 倒不如先去韩家做帮工,攒够了银子便走人? 就是不知道韩家能不能同意她签活契。 毕竟厨娘跟普通的帮工是不一样的。 “你在想什么呐?”宋春月见她眼珠子转了又转,忙问道。 “这样吧,你先回去吃饭,我等会儿跟奶娘说一说,如果商量好了就去找你——”江樱得先跟庄氏说一声儿才行。 而且关于庄氏在养猪场的活计,她觉得不能再让庄氏做下去了。 “那好,我先回去等着你!”宋春月一副你快点考虑以及这种好事到底有什么好考虑的模样,转身回了家去。 032:余氏的饼脸 ------------------------求求求收藏推荐评论,请给奴婢鼓励!--------------------------- “樱姐儿……” 江樱刚一走进内屋,就听到庄氏在喊她。 江樱响亮的应了一声,一边连忙走了过去。 庄氏已经醒了过来,正靠在牀头,打算穿衣。 江樱却快她一步阻止了她的动作,道:“奶娘你身子还没好全,今天便在家歇着吧!” “好了好了,已经都好了。”庄氏笑着说,面容看起来仍有几分病态。 “奶娘——”江樱按着庄氏的手臂,在床沿坐下问道:“那个养猪场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庄氏一愣,随即笑着摇头否认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不是不知道你奶娘我是什么人,怎么会有人敢欺负我!” 庄氏是出了名的泼辣,这一点江樱不否认。 可是,庄氏为了这份活计,肯定会一忍再忍。 “你就别骗我了。”江樱叹了口气,说道:“昨晚做梦你说的梦话,我都听到了!” “什么……”庄氏不淡定了。 她竟然还该死的说了梦话!? “我听您说,养猪场的东家觊觎你的美貌……经常骚扰你,昨日更是不顾羞耻的提出了要养你为外室的话……他夫人知道了,便让人拿了冷水泼你,还逼你做了比平日里多了几倍的活……”江樱汗颜的说道。 她没听到这些话之前,是真的没想到庄氏的发烧历程竟然如此复杂。 而且那养猪场的东家……这么独特的眼光又是怎么回事……? 江樱发誓她真的不是在黑自家奶娘,而是事实摆在眼前,庄氏的容貌顶多算是个中等,而且身材魁梧的女人,在这个时空里并不受欢迎。 庄氏听得汗都要滴下来了,一面解释道:“我那只是发了个噩梦罢了,胡说八道来着……” “那你打算怎么做,真的要做你们东家的外室?” “呸!他想的美!俗话说的话宁为穷人妻,不做富人妾!再者说了我都一把年纪了——”庄氏说到此处,蓦然止住了。 江樱看着她,“不是说发恶梦吗?” 庄氏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他们都这么对你了,若是你再去,还不要了你的性命吗……”江樱忧心地说道。 “他们哪里敢……”庄氏有些没底气。 其实她真的是个受不了气的人,性子越直接的人,便越难忍气吞声。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为了生计她别无他法,这个活计是她找了许久才找到的。 “奶娘,刚才春月过来说韩家聘我做厨娘——” 庄氏还来不及反应,就又听江樱说道:“而且昨日我跟春风出去卖了红果糕,虽然赚的不多,但如果坚持下去,肯定比你在养猪场要划算的多了——所以奶娘,我是这样想的,既然他们容不得你,那咱干脆就不干了!” 她不想看着庄氏受这种委屈。 “可是……”庄氏觉得好消息来得太突然,有些无措。 “没什么可是了,我打算去韩家,然后这红果糕就由奶娘来卖,这样一来,活计和生意都不耽搁!”江樱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庄氏听着,不由地也跟着露出了笑意,可仍旧有些不确定,“这样真的行吗?你那红果糕果真卖的出去?” “真的!”江樱满脸自信地道:“昨日我跟春风还买了十几文钱呢,全部卖出去了!” 庄氏听到这,欢喜的合不拢嘴了,跃跃欲试地说要去后山摘小红果。 江樱提完了方才那句话却在想,宋春风他究竟是去了哪儿…… “樱樱!” 江樱叹了句说曹操曹操到,遂起身去了院中。 宋春风一身的露水气息,在看到江樱的那一刻,大大的松了口气。 可担心死他了……这一整夜就怕樱樱一个人回家,万一出了什么好歹。 “昨晚上你去哪儿了?”江樱问道。 “我后面遇到了……梁文青,为了甩掉她,在山中躲了一夜……”宋春风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颈。 江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来宋春风是真的被这位镇长家的千金给缠的怕了啊…… “都是我不好,让你空等了那么久……总之,你没事就好,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没事儿。”江樱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其实说起来,她或许还要谢谢宋春风呢,若不是有这么一茬儿,她也不会在路上遇到昏迷的庄氏了。 江樱尚且不知,这个时空里原有的定律,正因为她的到来,而一点点的被改变着。 回屋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江樱便一脸笑意的出了院子,打算去找宋春月。 可前脚刚一踏出门槛儿,就见晋起也从家里走了出来,肩上背着兽皮弓。 少年人刚巧站在一缕明亮的晨光下,五官犹如冰雕一般冷峻分明,虽是身着粗布衣,但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强大气场,令人自觉渺小卑微。 江樱却无心去欣赏称赞,有的只是恐惧,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脚下生风一般溜进了宋家。 这一幕落在了晋起的眼中。 那双在阳光下显得透澈无比的蓝眸,微微闪动了几下。 看来她是真的防备上自己了。 ※ 江樱和李氏宋春月来到了韩家后厨。 吴大娘给江樱安排了自己的案板,正巧跟另一位做凉菜的郭婆子挨近。 现下还没到做菜的时辰,只是杂工们忙着准备,郭婆子便往江樱这边儿走了两步。 “大娘有事?”江樱问。 “瞧见余氏没有……”郭婆子压低了声音,下巴朝着前面支了支。 她不说江樱真没注意到,她这么一说江樱才发现,今个儿余氏可**静了,安静的都没有存在感了。 顺着郭婆子的目光看去,江樱顿时就傻住了。 余氏整张脸都肿的不成样子了! 又肿又紫……! 江樱险些就要没认出来…… 余氏那张原本显得刻薄的荣长脸,此刻俨然成了一张大饼脸,不对……紫薯饼脸——江樱脑海里蹦出这么个比拟来。 033:蒜茄子 显然是被人打得,而且打的人一点情都没留。 “这是怎么了……”江樱讶异地问道。 “谁知道呢,但八成还是因为你那道凉菜的事情吧……”郭婆子了解的也不甚多,但她只需知道一点便够了,那就是——余氏被揍,她们大家都很开心。 江樱却暗暗摇头,心想若是因为余氏顶替她的那件事情,绝不至于如此…… 想来,只怕跟问梨苑的事情脱不了干系吧? 江樱正欲收回视线之时,却见余氏朝着她看了过来,那眼神像是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一样。 江樱受不住这种凌厉的眼神,率先收回了视线。 然而这种反应落在余氏眼中,只觉得江樱丝毫没有将她放在眼中,一时间,余氏气的一张脸又红又紫。 吴大娘走过来瞥了她一眼,丢给她一张纸道:“这是今个儿你们红案要做的菜色——” 余氏应了一声,表面上看来对吴大娘还算恭敬,但眼底却深藏着浓浓的记恨。 若非是吴大娘从大夫人那得了她擅闯问梨苑的消息,并刻意的传到二房,她婆婆又岂会为了保全二夫人的颜面,而对她下此狠手……! 一想到婆婆昨晚对自己的教训和辱骂,余氏便恨得牙痒痒! 这边,江樱尽量忽视掉余氏时不时对她投过来的眼刀子,也接到了今日她要做的凉菜单子。 她分到了五道,皆是素菜。 如果不是特定的、必不可少的大菜,向来都是菜单子发过来,具体的由厨娘们自己发挥的,而各人又都有自己的独门菜色,自是不必担心重复。 将食材准备好之后,江樱发现了一个问题。 “大娘,您看到我的菜刀了吗?”江樱朝左右两个婆子问道。 两人皆是摇头表示不知道。 那真的是太奇怪了……她不过就是去拿了两个茄子,一回来就没有了。 “你再去后头取一把过来就是了,别耽搁了做菜。”郭婆子提醒道。 江樱连忙点头,转身去了。 这时,便有一个做蒸菜的厨娘走了过来,顺手就将江樱将拿来的两个青圆茄子给取走了。 郭婆子等人看在眼里,虽是面面相觑,但是还是没敢说什么。 这个厨娘是余氏的人……这么做显然是余氏的授意了。 这样为难一个孩子,真是的…… 一干婆子看在眼底,无不是对余氏的行为嗤之以鼻,但鄙夷归鄙夷,明着跟余氏作对,她们却是想也不会去想的。 所以,在后头好不容易从那堆破铜烂铁里寻来了一把旧菜刀的江樱,回来就发现自己的茄子不见了。 江樱无语了半晌,只得再去青蔬处重新去取。 可她刚走到置放青茄子的地方,就有几名厨娘涌了过来,冲到她前面—— 待江樱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目瞪口呆的盯着已经空空如也的竹筐…… 这哪里是厨房,这是匪窝吧? 果真是弱肉强食……江樱暗叹了一句,只得将目光转向另一筐长形的紫皮茄子上。 肃州属于南方,紫茄子是此地的盛产,并不稀奇,反倒是外地运来的青茄子更受青睐一些。 可现在江樱没得选了。 她随便挑了几个,走回了自己的案板前。 这个时候大家都忙着做菜了,余氏一时间也抽不开身让人再来给江樱使绊子。 而且……令余氏吐血的是,江樱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气闷的态度,就像是根本没将这一切放在眼中一样——这让余氏十分懊恼,找茬这种事情,就是要给对方添堵的,如果对方毫无反应,但堵的便是自个儿了…… 郭婆子等人也暗暗赞叹这小姑娘年纪轻轻,但心理素质真真是强大啊。 殊不知,真正的原因乃是,这货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是有人在为难她…… 半个时辰后,临近正午。 郭婆子等都做好了自己的菜,在一旁闲聊起来。 “咿?你这做的都是什么菜?”郭婆子余光不经意的扫到江樱案板上的菜,讶异的脱口而出问道。 为了保证个人的手艺不被窥视,每个案板间都置有一人高的隔板的,但由于此刻厨娘们多是做好了自己的活计,便走动了起来,以至于郭婆子一打眼便瞧见了江樱的菜色。 但看样子已经是做成了,便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几个人便好奇地围了过去。 江樱正做着最后一道菜的最后一步,将调拌好的蒜泥香菜醸入蒸熟后在中间划开了口的茄子里。 “这茄子就这样吃?不切了?”郭婆子指着盘子里一条条整齐排列的紫皮茄子,问道。 其它的四道菜看着也是新鲜的,但这整茄子的做法,却尤为显眼。 “这叫蒜茄子,就是要将蒜泥和香菜的味道在茄肚里面得到充分的释放,味道才好。”江樱对她们的反应并不意外,严格来说她做的这道蒜茄子传自东北,这里的人没见过很正常。 “可这蒸过的茄子里头还冒着热气呢,能叫做凉菜吗?”一位婆子撇撇嘴,显然不大喜欢江樱。 不料江樱闻言反而对她笑了笑,道:“大娘不用担心,等待会儿端过去,便凉透了。” “……”婆子脸色一阵反复。 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真真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里的无力感…… 郭婆子强忍着笑,因着那开口的齐娘子平素与她很不对付,所以一时间,郭婆子只觉得这看起来软糯娇憨的小姑娘真是越来越招人喜欢了。 “你这几道菜瞅着就有名堂,真不愧是家里做酒楼起家的啊!”郭婆子由衷的夸赞道,面上带着笑。 江樱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很快,饭厅里的丫鬟下人们便过来传菜了。 江樱见没人注意到她,便不着痕迹的将菜刀隐了起来。 这不能怪她太随便的就拿传家之宝出来用,而是方才翻找过来的菜刀别说切菜了,就是用来剁手,一刀下去也不带破一丁点儿皮的。 其外,一整个晌午,厨房里的人都能清楚的感受到余氏的怨愤,纵然因为脸上有伤不便多说话,但这还是不妨碍她找众人的茬儿。 034:吃货很忙 江樱现在做凉菜归了白案管,倒是还好,余氏没办法明着找她的麻烦,只是李氏和春月却倒了霉,没少被余氏假公济私的欺负。 “你……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江樱听到这愤慨的声音来自于宋春月,连忙转头看去。 “凭什么这两个院子的甜点都要我娘来送,这平时根本不是我们该做的活儿!”宋春月正跟余氏争辩着。 余氏冷哼了一声,道:“你们知道什么是帮工吗?帮工就是什么杂活儿就能干的下人——你们要是不想做,也行啊!去管家那里结了工钱滚蛋!” 大概因为两腮肿胀的厉害,以至于余氏的声音听起来闷闷不清的,但却是加倍的盛气凌人。 “你——”宋春月气的双眼通红,“你分明就是刻意为难我们!” “就算我是刻意为难你们,你们又能如何?”余氏睥睨着李氏和宋春月,眼底含着不屑。 她早就看这对母女不顺眼了! “好了春月,别说了……”李氏上前来扯了扯宋春月的衣袖,给了她一个制止的眼神。 宋春月噙着泪气愤的走开了。 “余管案放心,待会儿我便去三小姐和四少爷的院子里送糕点……”李氏跟余氏说道。 韩家有个规矩,那就是饭后每个主子的院子里都得备着甜品,而这活计,平时是专门有人负责的,今日却被余氏推到了李氏的身上。 “知道了还不快去?还有那些碟子,还等着你洗呢!洗不完不准放工——”余氏瞥了唯唯诺诺的李氏一眼,心满意足的走了。 江樱走了过来。 “婶子,这甜点我帮您送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你累了一晌午了快去歇着吧!”李氏连连摇头。 “我不累,我帮您送吧。”说话间,江樱已经将分好的甜点端了起来,“您告诉我是哪两个院子?” 李氏只得笑着道:“三小姐和四少爷的院子是紧挨着的,直走过游廊,转左一直走便能瞧见了,一座叫祈玉院,一座叫祈香院。” 江樱记下来,点头笑道:“那我去啦——” 余氏瞧见这一幕,嘁了一声。 既然这么喜欢干活儿,那就让她干去吧。 顺利的将两份点心送完,江樱从三小姐韩成香的祈香院里出来。 “站住——” 一道妇人的声音忽然传来。 江樱下意识的停下脚步,转头瞧去。 就见是一位身着驼色暗纹褙子,身材肥胖的妇人正朝着自己走来,她目光里含着审视,问道:“你是哪个院子里的,为什么来这儿?” 见她一副盘问犯人的架势,江樱老老实实地答道:“奴婢是后厨里的,来给三小姐送糕点。” “我瞧着你怎么那么眼生?”妇人微微皱眉,“平时不是春红过来吗?” 江樱刚想说春红有事,她临时过来帮忙的,却觉得撒谎不太好……毕竟她不知道春红是哪个啊! 好吧,其实她更想嚼一嚼舌根。 “是余管事让我过来的。”说到此处,江樱怯怯的缩了缩脖子,那模样看起来既胆小又委屈。 低着头的江樱并没有瞧见,那妇人在听到她提起余氏的时候,眼里闪过一抹厌恶。 而后,便细致地问道:“你是在厨房里干什么的?” “做凉菜的。”江樱据实以告。 “还是个厨娘啊……”妇人讶然。 江樱点了点头。 “余氏越发了不得了,连厨娘也支使着跑腿儿送糕点,而且还是做白案的。”妇人撇了撇嘴,没好气地道。想到现在二夫人正气着余氏,眼里便有了点点笑意。 江樱眼光微微一闪。 好像这婆子很不待见余氏啊? 哦,想来这府里没谁会待见她…… “你回去吧,这件事情我自会禀给二夫人的。”婆子对江樱道。 江樱愣住了。 她原本只是想说出来过过嘴瘾而已,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要往上头告状…… 对于这种行为,江樱只想说——这位大娘真是热心肠啊! 一想到正在风口浪尖儿上的余氏,可能还会有一场灾祸,江樱顿时觉得舒心了…… 倒不是她多厌恨余氏,而是余氏成日这么为难李氏和春月,有人能替她们出气,自然是一大快事。 因果循环,恶有恶报,是她最乐见的。 江樱这边喜滋滋的离了祈香院,在途径问梨苑的时候,想到那日的惊险,便下意识的往里头瞧了一眼。 这一瞧不要紧,便瞧出了一个人来。 江樱吓了一跳,做贼心虚的低下头,加快了脚步埋头往前走。 “等等!站住!”上气不接下气的喊声传入江樱的耳朵。 江樱装作没听到,干脆小跑了起来。 “你!那个穿青衣裳的,给我站住!”见她不停反跑,那声音气恼起来。 话以至此,江樱没办法再欺骗自己身上穿的衣裳是其它颜色,只得一脸忐忑的停下了脚。 那小厮噔噔噔的跑了过来。 江樱认出了他,是伺候在韩呈机身边的阿禄。 “我只是凑巧路过……”江樱硬着头皮解释道,上回的事情让她知道了问梨苑不能擅闯,但是她真的没有想到看都不让人看啊……她只是看了一眼,就一眼而已! “快去前头请大夫过来,少爷犯了喘病!快去!”阿禄根本没听到她在说什么,满头的大汗显得十分着急。 啊?江樱一时间未能反应过来。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阿禄显然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丢下这句话便跑回了问梨苑。 江樱醒过神来。 她确定阿禄没有认出她来,所以她就算这个时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转身就走,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这样未免太不厚道了,毕竟他那么信任自己…… 显然这货不大分得清人家太着急没空多说和信任之间的关系。 反正只是去请个大夫! 别耽搁了病情,到时候反倒是自己的过错。 江樱打定了主意,便拔腿朝着前院跑去。 作为一个暂且不知道是女主还是女配的吃货穿越者,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好忙好忙啊…… ----------------------- PS:停电断网一整天,抱着笔记本最后一点残存的电量,用手机流量共享传上来的TT还好传上了,拖到现在请多包涵 035:急救  “什么……你说大夫不在啊?”着急忙慌的跑来前院,江樱却被药徒告知这个高大夫出门采药去了。 真是亲力亲为的好大夫,连采药这样事情也要自己去做,江樱默默给高大夫点了个赞,一面又问道:“那府里可还有别的大夫了?” “有。”药徒对她点点头。 江樱一喜,“那他们在何处?” “跟我师傅一起出去采药了。”青衣药徒是个面瘫脸,表情呆板着说道。 江樱:“……”这群人是去搞学术研究了吧? “你是哪个院子里的?”药徒打量了她一眼,见她并非是丫鬟的装扮,便问道。 “我是厨房的。”江樱脱口而出。 “厨房的你来我们这儿干嘛,我们又不治下人。”药徒嘁了一声,转身便欲走。 江樱怔了怔,正在为这贵贱之分严重到了极致的社/会现象而感到悲切,却忽然想到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诶你等等!是问梨苑里的人让我过来的,说是大少爷犯了喘病!”江樱连忙叫住他。 话刚落音,江樱就见那药徒的腿瞬间重重的抖了一抖,若非是扶住了门框,只怕要跪倒在地了。 “你怎么不早说!”药徒神色张皇的冲江樱喊了一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回了屋中,取来了药箱。 “走!”他一把拉住江樱。 “我……就不用去了吧?”江樱一脸纠结,她心里是真的有阴影。 “你不去谁给我证明我为什么到现在才来,这都怪你一开始没把话说清楚!万一大少爷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担当的起!”药徒瞪了她一眼,遂扯着江樱的衣袖疾步朝着问梨苑而去。 被他一句话说的心生忐忑的江樱,就这样被硬扯着来到了问梨苑。 这药徒显然不是头一回来问梨苑,在曲折回环的问梨苑中,熟门熟路的就来到了大少爷韩呈机的卧房。 一路上无论江樱怎么保证自己不会半路脱逃,肯定会配合他,但是药徒仍旧是坚持将她拽到卧房中,才肯撒手,执着的程度让江樱觉得人与人之间真的没有信任可言了,虽然……她真的有想过半路跑掉…… 此刻,卧房中乱糟糟的一团,甚至围在牀边的几个身材面貌均是出挑的丫鬟们已经吓得小声啜泣了起来。 江樱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架势不太妙啊…… 该不是她真的要被拖下水吧,她真的只是路过帮忙喊人的…… 正帮牀上喘息不止的韩呈机顺气儿的阿禄,一见来的人是个药徒,而非是专门负责韩呈机病情的高大夫,顿时就急了眼,“怎么是你,高大夫呢!” “师傅采药去了……凝寿堂里只有小的在……”药徒约莫也是瞥见了韩呈机情况不太好,吓得已是双腿打颤。 “什么!”阿禄圆圆的脸上满都是失措的神色,“那你可懂得如何抑制这喘病!” “小的……还未出师,跟在师傅身边不足半年,药理学了些,但医术真的不济……”药徒说罢,已经抖索着跪了下去。 江樱错愕的瞪大了眼睛——大哥你不会医术跑那么快干什么,还背个药箱有模有样的! 可也只是一瞬,她便明白了……这药徒只怕不是不会治,而是看到韩呈机的病情太严重,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敢治。 原本是要赶来立功的,但是事态比料想的严重,便只好说自己医术不济,横竖只是个药徒,也不会怎么为难他…… 江樱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身份太尊贵也不是什么好事,连治个病都让人太忌惮,不敢尝试。 阿禄闻听犹如五雷轰顶一般,见韩呈机喘的越来越急,脸色已经由青紫变成了苍白,顿时就对一位身穿宝蓝色比甲的丫鬟吩咐道:“速去将城中最好的大夫请来,一定要快!赶紧的!” “我这就去!”丫鬟边抹着眼泪,便提着裙角跑了出去。 阿禄又对另一位丫鬟道,“快去老爷和夫人那里,将情况告知!” 虽然韩呈机向来不喜欢老爷夫人踏足问梨苑,但现在这么个情况,他实在不敢瞒啊! “少爷,少爷您一定要撑住啊,大夫很快就会过来了!”阿禄躬身对牀上的韩呈机说道着,也是吓得双眼通红。 江樱被这紧张的气氛渲染的也莫名地跟着紧张了起来……她朝牀上看了一眼,只见平躺着的少年人,整张脸都是煞白的颜色,大汗淋漓,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呼吸声粗重而急促。 这显然就是现代常见的哮喘病啊…… 看他这么个缺氧的情况,若是再等下去,只怕半盏茶的功夫都等不了了。 府外的大夫,纵然是从进韩家大门到问梨苑,少说也要一炷香的时间,这……房子太大真的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少爷,少爷……”丫鬟们围在牀边,眼泪流的越发汹涌起来。 江樱心里忽然一阵紧缩。 对哮喘病她并不陌生,她前世的弟弟便是因为这个病丧命的。 她一直很内疚,如果那天她没有为了吃正宗的小龙虾而跑去了临市的话,或许弟弟也不会因为抢救的太晚而离开人世了。 那时候他才十五岁,也就韩呈机这样差不多的年纪…… 江樱想到此处,不知怎地,忽然就冲着阿禄他们喊出了声来:“你们这样围着他是不行的!” 阿禄转过头来看着她。 就见江樱转身跑到窗边,将房间里的四扇窗户全部都打开了来。 “少爷需要畅通新鲜的空气,你们不要围在牀边了——”江樱走过来,说道。 “你,你要做什么!”阿禄见她来到牀边,伸手就要去解韩呈机腰间的玉带,顿时脸色就跟看到了十恶不赦的**贼一样。 几个丫鬟互看一眼,一时间连哭也忘了哭,唰的一下红了脸颊。 “我知道些抑制喘病的偏方,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试一试,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江樱说话间,已经动作迅速的扯开了韩呈机的衣襟。 “……!”阿禄赫然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她,这个将他的大少爷比作了‘死马’,并且动作如此大胆的小姑娘。 ----------------------------------------------------- 谢谢万俟琼的长评,小非一字不漏的看完了,多谢看官抬举(づ ̄3 ̄)づ另外,客户端评论好像是一条有十个经验值拿的,大家踊跃发言啊,讨论剧情讨论美食都好! 036:她对我做了什么 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江樱脸上笃定又严肃的表情,让他生出了几分希望来,阿禄顿时就让一干丫鬟们退的远远的。 “还需要做什么?”阿禄觉得他已经上了这小姑娘的贼船了,只能尽量帮着她,希望有成效才好,如若不然,他要背负的,或许是在少爷生死攸关之际,他还帮着一个神志不清的小姑娘轻薄自家少爷的可怕罪名…… “扶着他坐起来,躺着不利于呼吸——”江樱将韩呈机的领口敞开后,却发觉自己扶不动他。 阿禄连忙过来帮着江樱将韩呈机扶起。 少年人急促而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甚至汗水都洒到了江樱的脖颈上。 “身子向前倾,大口吸气!” 因为缺氧的缘故,已经神志不清的韩呈机,隐隐听到一道清脆却着急的声音在耳畔不断的响起,指引着他。 “温梨……”少年人含糊不清的念着一个名字。 阿禄顿时大喜,“少爷说话了!” 能说话说明这口气算是顺过来了! 江樱也舒了一口气,收回手退到了一旁,余惊未了的抹着汗水。 这时,便听外室传来一阵急乱的脚步声。 一个长相威严却脸色蜡黄的中年男人和一位得体的妇人在最前头走了过来,后面便是呼啦啦的一大群丫鬟婆子。 “呈机如何了!”中年男人一脸忧色地问道,这是肃州刺史,韩家的当家人,便也是韩呈机的父亲韩旭了。 “回老爷,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少爷现在的情况好了许多,应当暂无大碍了!”阿禄欣喜不已的答道。 韩呈机的呼吸已经逐渐的顺畅了起来。 “太好了,真是老天保佑——”大夫人曲氏满面庆幸的念了句佛,看着韩呈机的目光满都是慈爱。 江樱忽然想起听到的一些事情,譬如据说这位大夫人是填房,并非韩呈机的生母。 没多大会儿,大夫便被请来了。 “我儿如何了!”大夫刚查看了韩呈机的情况,韩旭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回刺史大人,韩少爷已经无事,待我开几服药,再好生歇着便可。”须发半白的大夫恭谨地揖礼说道。 韩旭这才彻底的放心下来。 大夫写完了药方子,一面交到阿禄手中,一面叹道:“此病最大的弊处便是呼吸不畅,幸亏你们处理得当,如若不然只怕后果难料啊。” “你们如此尽心服侍,该一一重赏。”韩旭一挥袖大气的说道,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哪里能不看重。 “奴才不敢受此赏赐,老爷,这都是她的功劳——”阿禄说着伸手指向江樱站着的位置。 咿? 人呢! 阿禄在房中四处看了一番,却发现哪里还有江樱的身影。 立了这样的功劳,怎么反倒还跑了呀?阿禄一脑门子问号。 江樱根本没意识到这会是个什么功劳,对于她而言,跟举手之劳日行一善并无什么区分,韩家不计较她冒犯尊贵的大少爷她已经要念一句阿弥陀佛了,毕竟有钱人家的思想不太大揣摩。 而且她之所以离开,除了见韩呈机情况稳定了之外,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特喵的她已经到了放工的时辰啊! 急匆匆的跑回后厨,果然发现人都走的七七八八了。 这个时空里大户人家一般只有早午两顿饭,极重视午饭,晚饭则是下午的时候吃些点心什么的应付过去,若是主子饿了,也可以在自己院子里的小灶里让下人做些简便的吃食。 所以,大后厨晚上是没人的。 此刻,后厨里只有几个留下来打扫的下人,和李氏了。 “你这是去了哪儿,可担心死婶子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呢!”李氏关切的责备道。 这韩服里规矩太多,她就担心江樱万一闯了什么祸吃了亏。 还好,还好人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迷路了,多转了几圈儿……”江樱没将自己去了问梨苑的事情说出来,如若不然李氏定又要大呼吓死她了。 “迷路?甭骗婶子了!”李氏却是不信她扯的谎。 江樱愣了愣,以为李氏听说什么了。 却不料李氏笑瞥了她一眼,笃定的道:“你这丫头贪玩着呢,定是又瞎胡跑了吧?” 江樱哈哈干笑了两声,原来她在李氏心中就是这副模样啊……好吧,这好似也是事实。 “春月呢?”江樱问道。 “春月担心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便找你去了——”李氏道:“咱们去前头看看,她应当去前院寻你去了。” 江樱点头,随着李氏一同出了后厨大院儿。 在前头找见了宋春月之后,三人便不做停留的回桃花镇去了。 落日熔金,四周逐渐昏暗起来。 问梨苑中,一阵咳嗽声打破了寂静。 韩呈机醒了过来。 丫鬟伺候着他吃了些水润喉,便被韩呈机打发去了外间守着。 他向来不大喜欢人近身伺候,尤其是丫鬟。 “少爷醒了!”阿禄自外头回来,见韩呈机静靠在迎枕上,似在出神。 每当少爷露出这种神色,定又是在想着五年前跟着夫人一同过世了的温梨姑娘…… “少爷,您猜今个儿是谁救了您?”阿禄不想韩呈机多想,便笑着找了个相对而言比较欢快的话题。 韩呈机看向他。 “就是上回从梨树上栽下来的那个!”显然,阿禄对江樱的第一印象已经固定为‘从树下栽下来的人’。 韩呈机微有些意外。 竟然是她? 隐约的,好像就记起了半昏迷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她都对我做了什么?”韩呈机问阿禄。 阿禄脸色古怪了一下,心道少爷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啊…… 可是想到当时的情形,阿禄便觉得这种别扭,实在不是多余的。 “她说自己懂一些治喘病的偏方,将窗子打开通气儿,让人都散开,然后,然后还……解开了少爷的衣服——”阿禄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正常一些。 阿禄丝毫不觉得人家小姑娘做这些的时候都没红脸,而他一个男子却觉得别扭的不行,会有什么不对。 毕竟再令人害臊的事情,那也……耐不住她脸皮厚啊! 037:撵人 这一点,在梨林中阿禄就已经见识过了。 “……”韩呈机没有再说话。 只是,回想到昏迷时,那种熟悉的气息,令他心底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两个人根本没有一丝相像可比的地方。 看来当时他真的是昏了头了。 “下次这种小事,不要私自做主惊动父亲他们。”韩呈机将心神敛起,复对阿禄说道。 阿禄低下头,应了声“是”。 一面却在心里说道,这哪里是小事啊,若非是那小姑娘瞎猫撞上死耗子了,只怕真的……阿禄在心底叹了口气。 ※ 江樱和李氏宋春月三个人一路说笑着回到了桃花镇。 进了院子,江樱刚欲把门给关上转了身,就听得一阵敲门声。 江樱以为会是宋春风或宋春月,便伸手拉开了门。 “咳,咳咳……”一股劣质的脂粉香蜜味道扑面而来,呛得江樱咳嗽了起来。 “庄氏住在这儿吗?”来人问道。 江樱后退了两步,同她拉开距离,这才瞧见眼前的人是什么样子。 是一位年约四十岁左右,却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妇人,通身上下的装饰,像是要将家里所有能派上用场的都戴在了身上。 毕竟眼生,江樱留了个心眼儿,不答反问:“请问你是?” 妇人斜睨了她一眼,一副倨傲自持的模样,虽然……江樱真的搞不懂她有什么值得自持的。 “我是梧桐镇上的柳媒婆——”妇人轻哼了声,看着眼前长相娇憨的小姑娘,微微仰起了下巴问道:“你该听说过我的吧?” 江樱木讷的摇了头。 媒婆顿时一竖眉,随着她的动作,脸上落下一层脂粉来,看着江樱的目光不由地嫌弃了起来,“呆头呆脑的……” “……”江樱无言以对,她方才之所以那么一副表情,是因为她在想……媒婆来她家干什么! 难道她昨个儿去镇上卖了一趟红果糕,就有人暗中看上她了不成? 江樱觉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她铁定就是女主了……毕竟这种光环,这种待遇,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拥有的! “这位大娘,我年纪还小,暂时不说亲。”江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说什么!”媒婆表情一阵古怪。 “我才十四,还没及笄呢……”江樱一本正经地强调道。 “谁要给你说亲了!”媒婆忍不住冷笑了两声,这小姑娘小小的年纪,怎么如此厚颜无耻? “呃……”江樱面部表情一僵,但只一瞬便调整好了心态,转而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媒婆,“那你过来干什么?” 串门儿吗? “我来找庄氏!”媒婆轻哼了一声。 “什么!”江樱顿时咋舌。 原来这女主光环是配给奶娘的啊! “里面请吧。”江樱一脸纠结的将人请了进去,厨房里的庄氏听到动静,边擦着手边走了进来。 “你是?”庄氏望着媒婆,一脸的不解。 “你就是庄氏?”媒婆借着昏暗的灯光,将庄氏上下打量了一遍。 这种打量货物一样的目光让庄氏十分不舒服,当然了,不舒服的原因主要还是,媒婆打量完之后不屑的撇了撇嘴…… “你来我家干什么?”庄氏藏不住心事,心里不高兴,口气立马儿就不好了起来。 “是凌老爷托我过来的。”媒婆一副也不知道人家看上你什么了的表情,说着:“凌老爷有意纳你为妾,让我来跟你提一提,没意见的话好选个日子——” 凌老爷? 江樱呆了呆,原来是那个养猪场的东家啊! 原本还以为奶娘这下走桃花运了,不成想却是朵不能再烂的桃花。 “你给我滚!”庄氏脸色恼怒交加,二话不说冲着媒婆就吼了一句。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媒婆羞恼中更有惊异。 “我让你滚!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庄氏的河东狮吼再一次发作,甚至惊动了李氏和宋春月过来。 柳媒婆自认‘德高望重’,从没受过此等待遇,当即便一手叉腰,一手拿着帕子指向庄氏,对骂道:“你竟然敢让我滚?我告诉你,这事儿没我根本成不了,你真拿自己当个什么东西了?” “你指什么指!”庄氏猛然上前一把将柳媒婆的手给打了下去,瞪着一双大眼,骂道:“有多远给我滚多远!顺便给我告诉那姓凌的一家,不要太过分了!” “哟,还真觉得自己了不得啊!” 李氏和宋春月疾步走了进来,见这情形,忙上前劝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气啊!” “这是怎么了?” “再不滚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气急了的庄氏甩开李氏的手,对柳媒婆喝道。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烂货,还带个拖油瓶,你还看不起凌家这样的大户?我呸!”柳媒婆狠狠呸了一口。 ‘拖油瓶’江樱呆了呆,而后便从门后取了扫帚过来,递到庄氏面前,“奶娘,给——” 庄氏接过来,便朝着柳媒婆身上挥打了过去,“你滚不滚!滚不滚?” 柳媒婆疼的跳了脚,一边惊惶的往门外逃窜,一边咬牙放着狠话:“算你狠,你给我等着……” 庄氏不依不饶,撵出了自家大门还不满意,也怪柳媒婆嘴巴太臭,惹得庄氏举着扫帚继续追赶了去…… 两个人边跑边骂的声音越来越远。 但江樱和李氏都并不怎么担心,毕竟庄氏没有可能会吃亏,柳媒婆的战斗值太弱,二人不在一个档次。 “你也真是的,干嘛火上浇油,还给婶子递扫帚啊?”宋春月白了江樱一眼,嗔道。 江樱默了默,说道:“如果我不给她拿扫帚的话,她会去拿刀的。” 她说的是真的,庄氏真干得出来。 宋春月膛目了好大一会儿,面色复杂却由衷地钦佩道:“还是你想的长远……” 近一个时辰后,直是将柳媒婆撵出了桃花镇才肯罢休的庄氏,迟迟归来。 将饭已经热了三次的江樱,只得再去热第四遍…… “樱姐儿,若是她再敢过来,你就给我狠狠的打!往死里打!”庄氏愤愤地交待着江樱。 江樱郑重点头,一副我绝对不辜负你的期望的表情。 但是转念一想,那柳媒婆应当是不可能再过来了…… --------------------------------------------------------------------------------------- PS:以为今天是冬至,想想终于能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吃夜宵了,正打算煮饺子,却被母上告知:后天才是……人生起落太大,我先去静静 038:菜园的变化 晚饭后,沐浴完毕,江樱帮着庄氏处理她白天从后山采来的小红果。 “你明个儿一大早还得去上工,又累了一天了,我闲着没事,我自己弄就行了!”庄氏不愿意让江樱帮忙。 做山楂糕的过程十分简单,江樱示范一次之后,庄氏便可以自己动手了。 江樱笑嘻嘻的说不困,刚坐下,却被庄氏一把揪了起来,勒令她立刻去睡觉。 胳膊拗不过大腿,作为弱势的一方,江樱只得服从。 被赶回了卧房里的江樱,躺在牀上翻来覆去的,没有任何困意。 忽然想到有几日没去菜园里看过了。 江樱坐起身来,脑海中只是一个意念闪过,人便已经来到了绿油油的菜园中。 菜园中不但没有四季之分,温度适宜,而且也不存在昼夜更替。 比如现在,现实世界中已经漆黑如墨了,然而菜园中却仍旧是白天,和煦的阳光洒在江樱身上,温暖舒适。 可这二货由于刚才还躺在黑漆漆的牀上眯着眼睛的缘故,竟觉的一时间倒不过这突如其来的‘时差’,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脚边是几垅青椒,江樱随意看了一眼,却是愣住了。 弯下身来,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之后,江樱顿时大喜——这些辣椒竟然开花儿了! 白色的小花零零星星,不是很多,但确实是有的! 花开了,想必离结果也不远了! 江樱兴高采烈的又朝其它的蔬菜看去。 果然,都有了相对的长势,但是都十分的微小,茎叶繁茂,开的花却是极少,个别种植不易的珍稀蔬菜,变化更是看不到。 就像是缺少养分的样子一样。 但看茎叶,分明长得很蓬勃。 江樱不解的挠了挠头,不明白怎么突然就有了长势呢? 虽然长势不算太好,但的的确确是有了。 她记得当时祖奶奶是这么跟她说的:这座菜园,会根据你的身体习惯自成一种状态,而究竟是哪一种习惯,我现在还不得而知,你需自己日后留心观察。 可她也只琢磨出了茎叶的状态是跟她的饱腹程度成正比的,并不知道果实的长成,又跟什么挂钩。 江樱想着自己近来都做了什么之前不曾做过的事情。 好像也没什么格外不同的啊…… 江樱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诱因在哪儿。 又转着眼珠子想了会儿,江樱决定……还是先回去睡觉吧。 等到明天,再各处留意一番。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养足精神。 好吧,其实这货就是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晒得有些发困了,实在是聚集不了足够的神智去多做思考…… ※ 次日早,江樱早早起身,查看了山楂糕的情况。 庄氏的手艺倒也不错,总体来说还算晶莹剔透。 江樱取出菜刀,将它们切成规则的小长条。 庄氏大约是昨晚熬的太晚,以至于到现在还没有起牀。 江樱去了厨房煮了白粥,热上窝窝头,又做了几盘简单美味的小素菜,才喊醒了庄氏。 庄氏迷迷糊糊的一睁眼,听江樱喊她起来吃早饭,便冲着自己脑门子一阵狠拍,“我怎么睡到现在!” 竟然还让要上工的樱姐儿自己做早饭,她这奶娘做的实在太不称职了。 一面说,一面起来穿衣洗漱。 江樱吃罢早饭,将桌上的残局留给了庄氏收拾,自己则是出了门儿,打算去宋家找李氏和春月去上工。 可一出大门,就被人给拦住了。 江樱望着眼前身姿挺拔而欣长的蓝眸少年,吓得顿时后退了两步。 还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 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里,装满了惊惶。 乍一看,竟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 “你……拦我干什么……”江樱见门前时不时有晨作的农民经过,料想晋起不会像上一回一样犯蛇精病,适才敢开口说话。 “你是不是去过韩府。”晋起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似在警告她不要说谎一样。 江樱被他盯得发毛,一副老实交代的表情,道:“我在韩府做工……” 晋起皱了一下眉。 果然是她…… 他昨日和往常一样,打完猎之后在肃州城消息流通最广的茶肆里坐着,听着天南地北的消息,直到天色转暗,才发觉了不对劲。 他记得很清楚,前世的今天,韩家大少爷韩呈机因病去世,轰动了整个肃州城。 可这一世…… 晋起第一个便想到了江樱。 肯定是因为她的介入,使韩呈机的命数发生了逆转! “不该管的事情,你以后最好少管。”好大一会儿,晋起才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江樱有些不明所以,她不知道晋起说的是什么。 “我只是去做菜而已啊……”江樱生怕晋起误会了她,误会了她不要紧,若是因为误会又引发了他的蛇精病,那就大事不妙了。 那天晚上晋起的话她并没怎么听懂,但隐约觉得……晋起对她好像真的是有什么误会。 晋起冷冷地道:“那就好好做你的菜。” “……”江樱呆了呆,而后便点点头,道:“我会的……” 小姑娘站在茅草搭起的屋檐下,阳光从缝隙中落下,星星点点的映在她白皙的小圆脸上,不点而朱的菱唇微微张着,一双大眼睛里装满了迷茫和凌乱,娇憨而生动。 本欲转身走开的晋起,乍然瞧见她这幅模样,鬼使神差地多说了一句:“多管闲事于你而言,并不会有太多好处。” 江樱赞同道:“我也这样觉得。” “……”晋起颇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总觉得她根本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如果真的是重生,怎么会听不懂他的意思? 但是,瞧她这幅样子分明又不像是在装傻。 一个人是真傻还是装傻,他一眼便能看出来,眼前这货显然属于前者无疑…… 晋起有些开始不确定自己起初的判断了。 或许,真的只是凑巧…… 再或者,是因为其它什么不可逆的原因,比如因为他的重生,而引发了一种效应,让其它看似跟自己无关的人和事,也发生了改变? I954 039:问起 晋起心思百转之间,却听一道试探的口气弱弱地说道:“我可以走了吗……” 晋起抬眸看向江樱。 “我还等着上工呢。”江樱讪讪的笑。 晋起在心里莫名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江樱如获大赦一般,转身便走了。 这一系列的动作下来,直让晋起觉得自己成了一个专门威胁弱小的市井无赖…… 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为什么要点那个头,陪着她一起发蠢,而不是像往常一样冷冷的看她一眼,然后转身走开。 直到江樱的身影消失在宋家院门中,晋起方转了身。 心情,较往时有些不同。 具体是怎样的不同,却描述不清。 大致是因为动摇了起初的猜测吧。 江樱跟着李氏和宋春月出了门。 去往韩府的路上,江樱跟宋春月问起了晋起的事情。 她越来越觉得,晋起这个人好像不单单只是精分蛇精病那么简单…… 虽然她不算太聪明,时常还犯二,但江樱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 “你说他呀……”宋春月眼睛转了转,边想边说道:“据说他不是平叔的亲生儿子,是郑平叔领养的。郑平叔一辈子没有娶妻,他又长着一双西陵人的眼睛,且又是外姓,想来该是领养的没错。” 江樱点点头,这些她已经听庄氏说过了。 她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他自幼便这样吗?” “是啊。”宋春月好笑的看着她,“自幼就是蓝眼睛,难不成眼睛的颜色还能长变不成?” 江樱默默叹了口气,道:“我不是说眼睛,我说的是他的性子,他自幼就这么……”奇怪两个字到了嘴边,江樱又给咽了下去,觉得毕竟有些歧义,便改口道:“就这么与常人不同吗?” 不跟街坊邻居走动也就罢了,还对她这么不友好,毕竟……毕竟她好歹也是给他送过几次吃的…… 在吃货的眼中,这是世上最令人感动的举动了。 江樱至此也不明白,晋起对自己的敌意是从何而来。 虽然他孤僻了些,但也没见他对其他人这样——比如想掐死对方。 没错,这件事情俨然已经成了江樱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你说这个啊!”宋春月立即换上一副八卦的表情,道:“他幼时可不是这样的!他以前蔫儿坏!” 江樱听得张大了嘴巴。 合着现在的晋起,还算是好的啊! “小时候他格外喜欢跟人打架,只要谁盯着他的眼睛看,他就揍谁……我倒还好,我哥小时候可没少挨他的打!”宋春月气呼呼地说着。 李氏在一旁听了摇头笑道:“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再者说了,还不是因为你们不懂事,常常笑话人家?说起来这孩子,其实也怪可怜的。” 宋春月一副你别听我娘的表情,继续跟江樱说道:“两年前,郑平叔因病去世了,他哭着守了整整三天三夜的孝,还拦着不让下葬,直到后来体力不支又发了高烧昏迷——” 江樱听到此处,心里觉得酸酸的。 两年前晋起也是跟她现在差不多大小的年纪吧? 唯一的养父也走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那种滋味想一想,就很不好受了,更别说亲身经历了。 “说来也怪,自从他发了高烧昏迷了几天之后,再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呢!” “哪里不一样了?”江樱忙问道,隐隐觉得这种桥段……有点熟啊! 这可是不少穿越文必备的穿越点! “自从那之后,他再也没跟人打过架,每天上山打猎砍柴去城里换钱,好像听说他还开始学起了功夫……越发的不爱与人走动,总而言之,虽然较以前好了许多,但总归有些,有些……”宋春月说到此处,声音放低了许多,犹犹豫豫的。 江樱拿询问的眼神看着宋春月。 “有些没人气儿,怎么看都不像个活人……”宋春月忌讳地说道。 江樱愣了好大会儿。 “你瞧瞧你,大白日的就开始胡说八道,吓着阿樱了!”李氏嗔怪地看了宋春月一眼,又对江樱道:“别听春月的,哪儿有那么邪乎,不外乎就是忽然失了养育他长大的父亲,心里头不得劲儿罢了……” 江樱略有些迟缓地点了点头。 她并没有在害怕,而是宋春月的话提醒到了她。 她总觉得晋起跟常人很不同,但除了冷漠之外也说不出其它的不同。 而方才,宋春月说的话正是说到她心坎儿里去了……晋起,似乎真的是少了些人气儿,虽然没有宋春月说的那么夸张,不像个活人,但是的确少了正常人该有的许多东西。 这真的不该是一个穿越人士该有的精神! 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穿越者,理应是对外界充满好奇的,理应是有着蓬勃向上的大好朝气才对! 于是,江樱由此断定,晋起跟穿越扯不上任何干系。 只是,他真的是因为养父过世而悲伤过度,从而把自己封闭起来,那么简单吗? 江樱百思不得其解,便掐断了思绪。 她向来都不具备刨根问底儿的精神,想不通的事情从不勉强。 当然,关于吃的方面那肯定除外。 “我说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宋春月见江樱脸色几经起伏,历经了严肃思考和纠结不下等鲜明的表情之后,忽然没有任何预兆就一下子归为了平静,将一旁宋春月看的一愣一愣的。 “我就是好奇而已。” 宋春月默了默,没有再说话,因为江樱的脸上此刻已经再也看不出什么好奇了…… 吃货的思想,果真是善变啊。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儿,来到了韩府后厨。 着姜黄/色绣暗花褙子的余氏正一手掐腰,表情愤愤的站在厨房门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怒不可遏的气势来,唯一值得一提的好现象就是,在经过一夜的休息之后,她脸上的肿胀……更为严重了。 顶着这样一张脸往门边一站,还别说……倒真的挺像是一尊黑脸门神的。 这里的黑脸,不单是神似,更有形似。 ------------------------------------------------- PS:今天冬至,小非这称为“交九”,要吃饺子的,传说不吃饺子,耳朵会被冻掉的!囧 I954 040:口福 江樱和宋春月聊着天轻笑着进了厨房内。 余氏眼睁睁看着三人对她恍若未见一般,就这样径直走了进去,顿时火冒三丈。 “你给我站住!”余氏冲着江樱喝道。 几人这才转过头来。 目光在接触到她的脸之时,纷纷露出了想笑却不敢笑的表情。 “看什么看!”余氏再次炸毛。 “余管案当真是奇怪,是你喊住了我们,到头来却不许我们看?”宋春月冷笑着说道,经过余氏一日日来愈发明显的为难,她在心里已经烦透这个死女人了。 “有你什么事!”余氏瞪着宋春月,厉色道:“还不快进去干活,耽误了事儿,你担待的起吗——” “你——”宋春月平素看着毫无顾忌的,但脸皮最是薄,被有错在先的余氏反过来呵斥,气的红了一张脸。 江樱捅了捅她,道:“你先跟婶子进去干活吧。” 否则余氏肯定又要借题发挥,大肆为难母女二人了。 看着气呼呼的女儿,李氏微叹了口气,而后一手拉起宋春月,朝着厨房内走去。 宋春月抿紧了唇,而后担忧地看了一眼江樱。 江樱对她笑着摇摇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余管案找我有事?”江樱看着余氏,脸上带着三分笑意。 这本是无害至极的笑,但落在余氏眼中,却认定了江樱这是在嘲笑自己,顿时脸色更为难看起来,“你昨个儿是不是在三小姐院子里嚼舌根了!” “什么?”江樱嘴巴微张,脸上露出思考的神色。 “哼!别给我装傻了!要不是你在三小姐的奶娘面前胡言乱语,她个贱人又怎能告到二夫人跟前,令我遭受责罚!”余氏悲愤交加,一脸唾弃的看着江樱。 江樱顿时露出一阵阵恍然的神色来。 “原来是这样啊!”她猛一抚掌,脸上带笑,像是想通了很有趣的事情一般。 原来余氏又被罚了,所以脸上的伤才会越发严重。 原来昨日更她说话的那个婆子,是三小姐的奶娘啊。 “你……你说什么!”余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耳朵,这算什么反应啊! 竟有人会在面临质问之时,抚掌说一句“原来是这样”! 为什么她隐隐有种一口血被憋在了胸口的感觉? “你竟敢背地里嚼舌根!你可知道这是韩府,下人背地里嚼舌根是要被打死发卖的!”余氏怒道。 然而,事实仍旧未能如她所愿——眼前这货仍然一副淡定的模样。 “余管案这是欺负我读书少吗?”江樱面色不掺异色的说道:“背地里议论主子的不是,那才是嚼舌根。” 言下之意,你好像不是主子吧? 说罢,不顾余氏变了又变的脸色,继续道:“而我也只是跟那位大娘说了些实情罢了,绝无一句夸大,怎么说也称不上嚼舌根啊……”江樱一面想着,一面说道:“顶多算是……聊了会儿天而已。” 聊了会儿天……而已! 她说的多轻巧! 就是因为她聊了这么会儿天,她就再次受到了责罚! 余氏觉得那口血已经冲到了嗓子眼。 “余管案切勿动怒——”江樱见余氏已然被气的说不出话来,连忙劝慰道。 余氏顿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她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竟然可以不要脸到这种程度,连她都望尘莫及! 分明是她将自己气成了这样,到头来却要她切勿动怒! “余管案想想,你一生气,便会想法子为难我,你一为难我,我便会忍不住跟人说,我一同别人说,传到二夫人的耳朵里,倒霉的不还是余管案你自己吗?”江樱细致地分析给余氏听。 她现在已经明白了,最能压制住余氏的,应当就是这个二夫人了。 果然,余氏听罢脸色微变。 被唬住了…… “没有其它事情,我就先进去干活了。”江樱对着余氏一笑,转身便进了厨房内。 余氏望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等过了这个风头儿,且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个小蹄子!” 二夫人平素对她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而这次之所以因为这么件小事处罚她,还是因为问梨苑的事情,被大夫人借机打压,这才迁怒于她。 这臭丫头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她是该安分些度过这段时日,避避风头,免得再惹二夫人生气。 余氏拿定了主意,适才走进了厨房内。 接下来的几日,厨房里果然太平了许多。 连宋春月都直呼余氏转了性子了。 这一日,做完了手头上的活,江樱在白案间四处的串走着。 这几日下来,白案的厨娘多跟她混熟了,当然,余氏的人除外。 每到做完了活的时候,江樱没事儿便跟她们讨论些糕点的做法和如何能将馒头蒸的更香一些诸如此类的吃货话题。 厨娘们一开始是不愿意搭理她的。 总觉得这小姑娘,是有意要窥伺她们的手艺。 可后来她们才知道……跟这小姑娘讨论,面上说是讨论交流,暗下她们却能学到好多东西,好多从未听说过的手艺! 一来二去的,她们便瞧出来了……这货根本不是惦记她们的手艺,只是想在她们试做的时候,蹭吃蹭喝而已。 “阿樱啊,来帮我瞧瞧这芝麻绿豆糕做的行不行!”一位厨娘喊道。 “来了!”江樱一面应着她,一面放下筷子,对面前的厨娘说道:“大娘,您这凉拌藕片糖放得太多了,有些发腻——” “那我下回试试少放些!” 江樱咧嘴一笑,道:“下回做好记得再喊我来试吃——” “那是自然!”厨娘笑的不行,因为她知道,江樱看似是试吃,实际上是在指导她。 吴大娘瞧着这副情景,似笑非笑的叹了口气。 现在白案间的气氛被这个小吃货带动的非常好,积极进取,勇于创新,更难能可贵的是,非常的和谐。 可是……这孩子怎么瞧着没有起初那么机灵了呢? 这样的家门独传手艺,竟然也舍得拿出来与人共享,倒是成全了一个人缘好,可想想……总归是太吃亏了。 却不知,江吃货的价值观跟吴大娘的有着天壤之别。 I954 041:贵客 ---------------------谢谢苗荷的两只圣诞袜~大家吃苹果了?------------------- 她不觉得这些小凉菜小糕点的算什么独传手艺,诸如此类的,她脑子里不知道有多少……作为一个资深级别的吃货,她曾经被人说成是一座移动的图书馆,而里面装的都是……菜谱。 付出这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就能收获这么多人的友善,更重要的还是天天都有口福尝鲜,她不知道觉得多值! 她理想中的生活,必不可少的就是吃的开心! 日复一日的,江樱在厨房里跟厨娘们的关系越来越好。 以至于,好几回余氏要对她发难,都被厨娘们不着痕迹地化解了。 然而纵然如此,余氏厌恨江樱的热情,却是半分不减。 这一日,临近晌午的韩家厨房,和往常一样忙碌。 而其中一道葱绿色的身影却显得有几分怡然闲适,虽然同样是在干活儿,但举手投足间却不见她有丝毫着急。 江樱正在自己的案板前,折腾着什么。 手边是几碟已经做好的菜,荤素搭配得宜,无一不是色香俱全。 然而此刻,她却撸高了袖子,正专心致志的掼打着手中的肉馅儿。 每团肉馅儿她都揉得十分仔细,直到将肉馅搓揉出弹性,才将肉馅放入盛放着沥干的糯米的器皿中,均匀的滚动着,直到肉馅外周全都沾上糯米,才拣出来,用手整成圆形。 照此做好了十余个之后,便取来了蒸笼,在蒸笼底部摊放上切好的胡萝卜厚片,再将做好的丸子放到胡萝卜片上。 待蒸锅中的水开了之后,便将蒸笼放上。 昨个儿吴大娘跟她说,今日府上有位德高望重的贵客前来,韩府差人提前打听了客人的喜好,说最爱吃的就是肉丸,特意交代了厨房,做上几样儿精细的。 炸面丸子有了,鱼丸子汤也有了,江樱便分到了蒸丸子这一项任务。 秉承着不能辜负吴大娘对自己的期望,江樱今个儿一大早过来,便早早地开始做准备了。 时值正午,韩府饭厅中,时而传出儒雅的谈笑声。 “孔先生能够莅临,实在令寒舍蓬荜生辉啊——”家主韩旭一脸真诚地说道,望向对面须发半百的儒者,目光里含着崇敬。 当今这世道,能令一大士族家主如此尊敬的人物,也就那么一两个了。 孔弗作为孔圣人之后,虽然并不像韩家这般手握权势,但却是门生遍布天下,地位名望无人能及,乃是当今不折不扣的大儒。纵是皇上见了,也必然要恭敬谦卑的行礼。 这个皇权没落的世道,平民百姓们简直是将儒学捧得上了天,而士族之中这种现象,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韩家虽是底蕴深厚,但一直被京都连城的晋家压过一筹,韩旭做梦都想着该怎样进一步提高韩家的威望和名声。 前几日得知孔弗游历至此,韩旭怎么肯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不止一次亲自前去拜访,恳请孔弗上门做客,声称要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先生一番。 若是孔弗肯来,哪怕什么都不说,就往他韩家来这么一趟,传了出去这都是无可比拟的殊荣! 最终,孔先生终于被韩旭的锲而不舍所打动,换一种说法便是:被烦的紧了。 可原因不重要,过程亦无干系,重要的是孔先生大驾光临了。 韩旭再没了平时的威严,一张原本严峻的脸庞,笑成了一朵开的正盛的花儿。 “不知孔先生此行打算在肃州呆多久?”韩旭的胞弟韩荣开口笑着问道。 放眼望去,饭桌上皆是各房男子,不见一位女眷,韩呈机也罕见的露了面。 “肃州是个好地方。”孔弗捋了捋胡须,含笑称赞道:“皆是韩刺史治理得当啊,肃州百姓好福气——” 他从连城一路而来,所经之处,多是民不聊生,唯独肃州,却处处安居乐业,犹如世外桃源一般。 孔弗心里十分清楚,肃州能在这四处躁动的大局之下,维持住往昔的安定繁华,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毋庸置疑,这都是韩家的功劳。 “先生谬赞了!”韩旭谦虚地回道,实则心里已经乐不可支。 还有什么能比得到孔先生的赞誉更弥足珍贵的! 其余几房的当家和少爷们,也皆是趁此时机与孔弗攀谈着。几位年纪尚小的少年,甚至为能跟孔先生说上了一句话,而激动不已。 自然,这种激动他们只能压在内心,而不敢在面上宣泄出来。 士族子女,自幼便被百般训诫着长大。各家的家训翻看起来三天三夜只怕都是看不完的,而最重要的一点便就是,不管在任何场合下,都不能失了仪态。 就在各人为了能与孔先生同桌而雀跃不已的时候,坐于众少年之首的韩呈机,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 阿禄有些为主子感到惋惜,但由于深知韩呈机的脾性,故也明白,摆在他面前的,也只有惋惜这一条路可走了…… 眼瞅着到了时辰,韩旭示意了管事传菜。 不多时,便有身穿统一青红比甲的丫鬟们鱼贯而入,将菜按照顺序呈上了饭桌。 韩旭自然是招呼着孔弗先动筷。 孔弗含笑点头,一低头便瞧见了面前摆着的一碟‘不明物’,碟中皆是由苇叶包裹着的圆形长条。 孔弗夹起了一根至碗中,用筷子将苇叶去除,便见是一根糯米长条。 孔弗见状在心里笑着摇了头——他道是什么呢,原来就是个形状不同的粽子罢了。 然而一口咬下去,却意外发现,糯米内竟是包着一根肥瘦得宜的排骨。 排骨烧得极烂了,佐料的味道更是入的极为彻底,一口吃下去,便只剩下一根骨头了。 口中肉香四溢,令人回味无穷。 孔弗笑眯眯地赞了一声好。 韩旭高兴的不行,又招呼着孔弗尝尝其它的菜。 孔弗将离自己近的几碟小菜,一一尝过,惊异的是,这每一道菜不仅色香味俱全,而且竟全都是他不曾吃过的! 他四处游历授学,去过的地方数不胜数,各地的风味也吃过许多,咳咳,孔先生并不觉得这是他贪吃,毕竟孔先生认为,要了解一个地方的风俗,最重要的是先要了解当地居民的饮食习惯。 I954 042:要见她 可绕是他在这方面见多识广,但这些菜却是见所未见的。 但他却隐隐尝的出,这几道菜风味皆是不同,甚至有将两地的特色融为一体的现象,实在独具匠心。 若非是有着食不语的规矩在,他险些要忍不住询问韩旭这府里的厨娘是何方人士了。 就在这时,又有四位丫鬟端着朱漆长方托盘而来。 望着呈到自己面前的荷叶边白玉碟,孔弗眼中闪过一丝新奇。 碟中整齐摆放着的,显然是丸子。 丸子的外表被软糯的米粒包裹着,精致无比,其上还洒着些细碎的葱花做点缀。显然不是煮出来的东西,更非油炸。 孔弗举起筷子。 因为丸子外表被糯米包裹的缘故,故并不似平常的丸子那么光滑,倒是极易夹取。 尝罢一口,孔弗的眼睛顿时被惊喜所充斥。 原来丸子内里,是肉馅儿的。 肉馅揉打的显然极为紧实,而且肉馅里还加了玉米粒儿,增添了几分清甜的味道。 肉香和糯米香在口中得到充分的融合,成为了一种独特的香味,完全去除了一般肉丸子所带有的油腻口感。 孔弗在心里暗暗竖起了大拇指——果真是独具匠心! 因此,孔弗不由地多尝了几个。 厨房里,厨娘们大多做完了手头上的事情,各自收拾着。 红案间有余氏在咋咋呼呼,指手画脚,厨娘们便多是垂首不语,表情不忿,敢怒不敢言。 白案间这边,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氛。 江樱和众厨娘们正围在一起说笑着,无非是讨论着一些吃食的做法,李氏和宋春月也都在。白案管事刘婆子是个十分和气的,在一旁看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余氏往刘婆子的方向狠狠剜了一眼,啐道:“一点做工的样子都没有,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冷喝道:“你管好你自己的红案间便罢了,这个月你们红案间出的岔子,还要我一一再说给你听吗!” 余氏忙地回头,见是吴大娘,慌地就道:“是……吴大娘说的是。” 不论她心里多么厌烦吴大娘,但毕竟是在吴大娘手底下做事,她深知得罪不起。 “这个月要是再这样,我便要考虑红案管案换人来做了。”吴大娘说罢便不再看她,径直走了过去。 “吴管事!我……”余氏吓得脸色顿时就白了下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吴大娘已经走远了。 她这个月以来,因为问梨苑的事情导致二夫人那边一直看她不顺眼,再加上她跟二房的人关系都不甚好,不少人趁此机会告她的状,以至于里里外外的,让余氏吃了不少亏。 自己的事情本就有些顾不过来,况且,她还要百忙之中抽空找江樱的麻烦,又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照看厨房里的一些琐事……… 显然,这是一个永远分不清主次的人——余氏向来习惯将自己的喜怒摆在头一位。 所以,余氏理所当然的就将自己做不好事的原因,推到了江樱的身上…… “紫明姑娘过来了!”一名厨娘忽然出声道。 余氏抬头望去,果然见是紫明带着一个二等丫鬟走进了厨房。 不是白案又得了赏赐吧!余氏脑海里第一个反应便是这个。 这段时间来,在江樱的作用下,白案因为倒腾出了许多新鲜的菜色,深得主子们喜爱,韩家待下人向来赏罚分明,故而几乎是三天两头儿的就有赏赐送过来。 “今个儿几道新菜客人极喜欢,这是老爷下令赏的。辛苦大家了——”紫明笑盈盈的对管案刘婆子说道,身边的丫鬟便递过去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刘婆子喜笑颜开,虽然她一直都是将赏赐散给有功的厨娘,自己从来不克扣,但是这种荣耀,正是刘婆子最看重的。 原本白案是比不得红案的,白案主要是负责面点糕点之类,再做些简单的菜色,而炒菜和重要的大菜,从来轮不到她们做。 但近来这种现象却好像是在告诉大家,事无大小,只要用心去做,都能找到自己的定位。 当然了,刘婆子心里头清楚,这里头有九分都是江樱的功劳。 若没有这小姑娘的倾囊相授,哪里会有这般好光景? 白案这边气氛和谐向上,余氏却是嫉妒的咬碎了一口白牙,死死的盯着刘婆子和江樱不放。 只见紫明并未急着离开,而是一脸笑的说道:“我过来还有另外一件事儿,今个儿做的一道糯米蒸丸子,很对客人的胃口,客人有意想见一见做这道菜的人。” 为了防止引起轰动,故紫明言语间,并未提及客人的姓名。 众人也只知道今日府上来了一位贵客,却不知具体是哪一位。 “糯米蒸丸子……那不是阿樱做的吗?”郭婆子忙地看向江樱,今天江樱做这道丸子的时候,她是知道的。 “……”江樱倒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因为……她那道菜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而不是什么……糯米蒸丸子啊! 紫明闻言朝江樱看去。 竟又是这个小姑娘—— 这些日子来,她没少听她母亲夸赞这个小姑娘,说是手巧的很,更难得可贵的是,没有太多花花心思,很讨人喜欢。 “那你就随我去一趟吧。”紫明说道。 江樱却是站在原处,表情颇有些纠结……她在想着这道名字没有丝毫气质可言的什么糯米蒸丸子究竟是不是自己做的……! 紫明以为她是高兴的过了头,又瞧着小姑娘圆圆的脸蛋儿非常娇憨可爱,便好脾气的伸出手,对着江樱招了招。 郭婆子捅了捅江樱。 江樱奇怪的发现,捅醒走神的自己这项活计,好似被郭婆子给承包了…… 撇开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江樱对着紫明笑着点了头。 显然这个头点的有些晚,紫明被逗得露了笑意,越发觉得这小姑娘讨喜,伸出的那只手干脆就握住了江樱的一只手,提醒道:“老爷和客人还等着呢,你快随我过去吧。” ----------------------------------- PS:祝大家圣诞快乐! I954 043:什么名儿 江樱颇有些‘受宠若惊’,好在适应能力够强。 去往饭厅的路上,紫明交待了江樱一些需要注意的规矩。 江樱皆一一记下。 同时,对这位还未谋面的贵客,增添了几分好奇。 虽然不知其身份,但江樱隐隐觉得这十有八九也是个吃货,如若不然,怎会为了一道菜,还要费事的见她呢? 这种刨根问底的精神,绝对不是一个‘圈外人’能有的啊…… 尚且不知已经被还未谋面的江樱定义为了吃货的孔先生,此刻正坐在厅中怡然自得的品着香茗,听韩旭说话。 除却韩旭和韩荣,以及三老爷韩纾之外,几位年幼的公子已经被领了下去,只留下了韩呈机陪同。 饭后寻了藉口来此的二夫人和三夫人,此刻正坐在厅中的小厢房中,隔着一层翠玉帘子有意无意地看着厅里的情况。 衣着鲜艳华贵的二夫人乔氏撇了嘴,放低了声音却不忿地说道:“当真是偏心!他大房生的儿子是嫡长子,我们二房三房的就不是人了不成!这样大好的机会,净是让他给独吞了!” 是在埋怨韩旭支开了她的两个儿子,没多给些机会跟孔弗说话。 三夫人晋氏眉眼生的温婉和气,闻言不过抿嘴一笑而过,不作多言。 她三房子子嗣旺盛,老大还是她亲生的,但几位少爷都太年幼,她的老大也才刚到七岁,这样小的年纪,留下来她还得提心吊胆生怕说错话呢。 “你倒是想的开么。”乔氏不知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语含讽刺的说道。 晋氏已然习惯了乔氏的说话作风,这么多年下来,隐忍不与人争吵,已经成了她的一种习惯。 所以不管乔氏如何跟大房不对付,她都从来不参与。 见晋氏始终一副温软和气的模样,乔氏不屑地在心底冷哼了一声——庶出的就是庶出的……当真是一点骨气也没有,不为自己打算也还罢了,竟也不想一下自己的孩子们。 这一边,韩旭不知道给韩呈机使了多少次眼色。 然而韩呈机除了最基本的体面话之外,一句话也不曾多说。一直都是沉默着坐在旁边倾听他们的谈话,不过他到底有没有在听,还是个未知…… 孔弗却是刚至韩府时,便注意到了这个面容清瘦冷峻的大公子。 他阅人无数,第一眼便瞧出了韩呈机身上不同常人的气质。 天资固然是罕见的,只是整个人似被阴霾牢牢的笼罩住……若日后为韩家家主,恐怕不是件好事。 此种心思不过是稍纵即逝的,毕竟孔弗真正的心思并不在这上头,而是在那几道新鲜别致的菜上—— 刚在心里念叨呢,就见一位大丫鬟走了进来,行着礼说道:“老爷,做菜的厨娘带过来了。” “让人进来吧——”韩旭高兴地说道。 一个世家底蕴的深厚,会从很多方面体现出现,独到的美食手艺也是一项。 孔先生起了这么浓厚的兴趣,实在是让他韩家脸上有光啊。 可当江樱被带着行了进来的时候,韩旭面上的笑意滞了滞。 怎么是这么个小姑娘? 看起来充其量十三四岁的样子。 做个打下手的还嫌小呢! 韩旭唯恐在孔先生面前出乱子,连忙皱眉拿询问的眼神看向紫明——该不是弄错了吧? 紫明便垂首上前肯定地答道:“老爷,这便是做那道糯米蒸丸子的厨娘了。” 韩旭刚想开口对着江樱发问,却听孔弗早先一步开了口,问道:“那道糯米蒸丸子就是你做的?叫什么名儿?” 江樱路上已经被紫明交待过了,不得胡乱的看,便就老老实实的低着脑袋,此刻听得这道儒雅中又带着慈祥的声音,不由觉得放松了几分,当即答道:“叫珍珠丸子。” “什么?”孔弗怔了怔。 江樱以为老人家耳背没有听清,便放慢了语速,重复道:“叫珍珠丸子。” 听着小姑娘这软糯偏又认真无比的口气,孔弗忽然爽朗地笑出了声儿来,“哈哈哈……” 韩呈机则是微微别过脸,一副无法直视的模样。 阿禄尴尬了一下,明显的,他和韩呈机都认出了江樱。 厅中各人脸色都有些奇怪,唯独江樱一头雾水,她不觉得珍珠丸子这名字有任何笑点啊…… 紫明实在忍不住了,在身边小声地提醒她道:“孔先生应当是问你叫什么名字,不是问菜……” 江樱闻听懵了一下。 而后忙补救道:“这道丸菜叫珍珠丸子,奴婢叫江樱。” “我道怎会有人取这样的名字——”孔弗玩笑着说道。 江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韩旭在一旁皱了皱眉,担忧的想着,怎么看这小丫头的脑袋都不够灵光啊,可千万别说什么不该说的,捅了篓子。 好在江樱的话并不多,只是孔弗问什么她答什么。 可接下来,一接触到吃的,江樱的紧张感便全部消失了,答的自然又从容。 孔弗也只是问了大概,没有深问,他虽然偏爱这几道菜,尤其是那道珍珠丸子,但他绝不会生出要人家道出独传手艺的心思。 美食固然可贵,但道德价更高啊。 却没料到……说上了瘾的江樱,没有停口的打算,解说到:“这道丸菜看着精致,实则做起来十分方便简单,只需将糯米提前浸泡两个时辰,猪肉、碎葱姜末、玉米粒儿再调上生抽芝麻油、黑胡椒粉做馅儿,掼打好之后滚上糯米粒,蒸熟便成了——” 她说罢,还一副‘真的就这么简单’的表情。 紫明愣住了,转头拿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江樱,在韩府呆了这些年,江樱这么做给她的头一个反应便是——定是借机讨好孔先生! 可是……紫明又觉得这小姑娘没那样多的花花肠子。 殊不知,江樱根本不知道眼前的慈爱又有共同话题的老人是谁……她只是觉得这老先生是真的喜欢她这道菜,能跟人分享美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韩旭却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这小丫头其实也没那么笨嘛…… I954 044:捡了大便宜 孔弗望着江樱,眼中亦闪过一抹思索。 但也至少一瞬而已。 他自认为一辈子看人不曾走眼过,而眼前这小姑娘,眼睛澄澈明亮,那里面满满都是诚挚,和对美食单纯的热爱,并未掺和其它。 而且当她提起美食的时候那股认真劲儿,让孔弗十分欣赏。 “好,这道菜方子老夫收下了——”孔弗欣然道。 韩呈机眉头一动。 他自然也看得出来江樱并非有意讨好孔弗,可孔弗这种欣然接受的态度,让他略有些不解。 方才他父亲韩旭以及他两位叔伯同孔弗攀谈间,这位老先生言语间看似从容随和,实则滴水不漏,比如韩旭提起要将家中那副价值连城的‘秋夜古寺图’赠与他,都被孔弗不着痕迹地拒绝了。 韩家早打听到,孔弗找这幅画找了许久,故才花了重金求来。 岂料,孔弗完全没有松口。 韩呈机看得出来,孔弗这是不想跟韩家扯上太深的关系。 但却欣然接受了江樱这道菜方子…… 韩旭也有些意外,下意识地看向了孔弗。 只见孔弗面上带着笑意,跟江樱说道:“正所谓礼尚往来,我既收下了你这样的厚礼,便不能白拿,今日老夫便当着韩刺史的面,允下你一件事作为交换,你看如何——” 厅中众人闻言纷纷变色。 就连厢房中的乔氏和晋氏,也顿时瞪大了眼睛。 换做常人且罢了,可由孔弗说出这句话的分量……可重的很呢! 那可是世人无不敬重的孔先生啊! 真不知道这丫头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竟然有这样的好运气,得了孔先生的喜爱! 是的,显然是喜爱!若非是喜爱,孔先生怎会接受她这道什么菜方子,纵然是有些小兴趣,但人家岂会短缺这一个什么丸菜的方技! “不必了,不必了!”江樱不以为然地摇头,咧嘴笑着说道:“不过是一道普通的小菜而已,实在不足挂齿,您太客气了,能有人喜欢我做的菜,我已经很高兴了……” 这自然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就是,江樱觉得人家就是跟自己客气客气而已,她又怎好厚颜无耻的真应下,况且,她完全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事情需要眼前这位老人帮忙的。 紫明的眼睛越瞪越大,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可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啊! 这样做梦都想不到的便宜送到跟前,竟都不知道伸手去接! 这也太……紫明已经无法形容此刻起伏的过分的心情了。 韩呈机默默抽了抽嘴角,垂下了眸—— 孔弗却是越发的高兴了,他就知道自己没看错,这小姑娘当真是个罕见的妙人儿啊…… “哈哈哈哈……”孔弗捋着胡子笑道,眼中俱是满意。 韩旭想将方才那句话收回来……因为这小姑娘是真的傻啊! 但此事跟他也无甚干系,又深知孔弗的性子,便保持旁观的态度,不打算插手理会。 “老夫向来没有白拿别人东西的道理,你也先别急着拒绝,说不定哪日,你遇上难处了,我恰巧能帮上一帮。”孔弗含笑看着江樱。 江樱望着眼前浑身上下充斥着睿智和慈祥的老人,又听他这样说,不由觉得心底一暖。 “来——”孔弗笑着对她招了招手。 江樱下意识地上了前,明亮的眼中含着不解。 韩呈机就坐在孔弗旁边,眼下江樱离得近了,他便觉得有一股清新怡人的果蔬香气钻入了鼻尖,让他觉得有些疲乏的大脑,顿时清明了不少。 余光扫了一眼江樱,只得一个稚嫩白皙的侧脸。 “这块木刻你收好,日后可能会有用处。”孔弗递于江樱一块雕刻打磨的极为光滑的檀木挂件,其上雕刻着清傲的梅花图案,背面镌刻着一个孔字。 江樱刚要拒绝,却听孔弗说道:“木头刻成的,不值钱,你且当是个小玩意带着吧。” ……韩旭韩荣等人只觉得落下了一头的黑线——如果他们没听错的话,孔老先生竟是在哄着那小丫头收下这绝无仅有的信物! 孔先生演技颇佳,江樱信以为真,只当是老人送与她把玩的小东西,便也没再推辞,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直到她被紫明领着走了出来。 紫明一脸‘余惊未了’的模样,说道:“你可知方才那老先生是谁吗?” “不是来的客人吗?”江樱反问她。 紫明噎了噎,片刻后才道:“是老爷请来的客人没错……可先生他姓孔,是举世无双的大圣人。” 关于老人姓孔这一点方才在厅中江樱已经从韩旭的口中得知,可是大圣人……这个称谓,就不得不令她惊讶了。 据原主脑海中的记忆可以得知,这个时空里,孔子是真实存在的,大圣人这一称谓,必然他要占上第一个,不仅如此,这里还出现了一位姓孔的圣人,据闻乃是孔子的嫡亲后裔,传学数十载,撰写典籍诗书无数,办有多处私塾学院,四处传学讲课,为世人所膜拜。 江二小姐本尊最爱读书弹琴,对这位圣人的崇拜,已然深入骨髓。 江樱想到这一处,终于淡定不起来了……她看向紫明,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紫明姐姐,这位孔先生,可是孔弗先生吗?” “不然还有谁能有这样大的面子,能让咱们老爷如此恭谨有加!”紫明至此才算真的晃过神儿来,合着这傻丫头是真的不知道方才跟她说话的人是谁啊! 江樱重重的啊了一声。 她,她竟然见到孔弗先生了! 而且,还误打误撞的捡了这样大一个便宜……江樱望着手中的木刻,忽然觉得沉重无比。 “你真是顶好儿的运气……快小心收好了,莫要弄丢了。”紫明微微叹了口气,眼中有着艳羡。 江樱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如在梦中,呆呆地应了紫明一声,不自觉的拿袖子擦了擦那块木刻,才小心地收入怀中…… 另一头,孔弗也没有再久做逗留,吃罢了一盏茶,便请了辞。 I954 045:清点银两 韩旭韩荣韩纾三兄弟,亲自将人送出了韩府大门,阵势不可谓不大。 眼瞅着朴素无华的青布马车越来越远,韩荣脸上才露出些许不悦,语气中带着讽刺道:“真也不愧是孔先生,竟连咱们韩家也看不上眼!” 兴许是因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再者是因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缘故,二老爷韩荣的性子同二夫人乔氏十分相似。 而三老爷韩纾跟夫人晋氏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晋氏凡事隐忍从不与人争抢,韩纾则是生性淡泊,与韩旭的威严精明和韩荣的多疑冲动、目中无人相比,为人低调且是庶出的韩纾,反倒更贴合世家风骨。 此刻听得韩荣这么说,韩纾淡笑处之,没有附和也无反驳。 韩旭听得却有些不舒服,“孔先生如此也是情理之中——” 是不想见韩荣这般贬低韩家门第,什么叫看不上,他韩家会有人瞧不上? “不是摆明了——”韩荣还是有些不忿。 韩旭瞪了他一眼,冷哼道:“休要胡言乱语,妄图败坏孔先生名声,孔先生肯屈尊前来,已是我韩府的殊荣!莫要因为自己不识抬举,而累连了韩家的名声——” 孔弗若能接受他的赠礼自然是最好的,但不接受,也断然没有指责的道理。 这天下,没有不贪心的人,但是韩旭很清楚,有些事情可以强求的来,有些事情若是勘不透,只会是白费功夫,倒不如将这不该有的心思收起来,用在别的上面。 但这一点,他的二弟韩荣永远都学不会。 “我……”韩荣被韩旭骂的涨红了脸颊,想要还嘴却偏生不敢,只得忍着气拂袖转身回了院中。 “真是没有丝毫长进……”韩旭既气又无奈地摇头说道。 “二哥也是天性如此。”韩纾苦笑道。 “且进去吧。”韩旭不愿再多说,对于这个一母所出的二弟,已然失望到了极点。 孔先生的马车行驶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才算是驶出了韩家的院墙范围内,来至安长街上。 “先生,肃州真是块儿福地啊。”马车中,沏茶的老仆笑着说道。 “韩旭确有栋梁之才。”孔弗有着午睡的习惯,此刻坐在马车中,阖上了双眼正休憩着。 老仆听罢先是一笑,而后却是怔住。 栋梁之才…… 只是栋梁之才…… 现如今的局势,世人只瞧见各路藩王云涌而出,四处生事兵变,却极少人觉察到,以京都的晋家和肃州韩家为首的老士族们,暗下也并不平静。 风国历任皇帝都是由士族拥护上位,国号换了许多次,甚至这其间,姓氏也不全是姓殷的,这皇位由谁来做,可谓是随意到了极致……故有言曰,得士族者,得天下。 这一次……孔弗却是从晋家和韩家的态度上,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气息。 “乱世造时势,却不知时势能否出英雄……”孔弗微微睁开了些眼睛,叹道:“这盘散沙,也该有人出来收一收了。” 老仆狄叔伺候跟随了孔弗大半辈子,十分懂孔弗的忧虑,听到此处,也不免长叹了一口气。 这天下的确是乱了太久太久了…… 狄叔忽然想到今日孔弗对韩家的态度,便问道:“所以今日先生之所以应约,实则是想来韩家探一探韩刺史的意思吗?” “韩家想尽地主之谊,偏生我又贪吃,来这一趟又什么不对?”孔弗口气正正经经儿的。 狄叔自然知道孔弗这是在玩笑,只继续问道:“先生是认为韩刺史不足为这天下之主吗?” 所以才会拒了韩旭的进一步示好,所以方才才会说……韩旭只是为栋梁之才。 “非也。”孔弗摇头笑道,“殷家世代可曾出过君王之才?可不也好好的坐在金銮殿上了吗?” 这是靠的时运和手中的实力。 狄叔似懂非懂地点了头。 “若是真正有君王之才的人坐上那个位置,这天下……便是想乱,怕是也乱不起来了,又岂会有此种光景。这便是我常挂在嘴边的,天时地利与人和——” 儒家最重要的思想便是在这一句话上头。 狄叔这才恍然,垂首恭谨地道:“学生明白了——” 孔弗并未否定韩家,也未否定韩旭的才干,只是不认为韩旭能担此大责,并非是他要寻的那个‘英雄’,故无意深交多言。 “你我二人自幼一起,你自称学生又是哪门子的道理?”孔弗忍不住笑了摇头。 “这天下之人,皆为先生的学生。”狄叔也跟着笑了。 孔弗只是摇头。 狄叔却忽问道,“对了先生,今日您为何对那做菜的小姑娘另眼相待?” 既都不愿接受韩旭的示好,为何要接下那道不足为奇的菜方子呢。 “年纪大了,又没个一儿半女的,瞧着那小丫头十分喜欢。”孔弗答得极简单。 韩旭对他所图,而那小姑娘却不同。 他喜欢这样心思通亮的孩子…… “瞧着却不大聪慧。”狄叔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毕竟是在孔弗身边呆久了,聪明绝顶的学生见了无数,以至于狄叔在智商这方面,要求颇高。 而江樱这个级别的孩子,确实不足以入狄叔的眼…… “只是个孩子而已,要那么聪明干什么呢?”孔弗捋了两下胡子,笑着说道。 狄叔沉默了。 因为他知道,每当先生捋胡子的时候,那都是他极满意的时候。 先生满意,他便没有多说话的道理。 ※ 已经被狄叔断定为不大聪慧的江樱,放工回了家,正在和奶娘乐滋滋的数着这一个月来攒下的银子。 今日她发了工钱,是韩府白案厨娘的标准薪资,一两银子,虽然也不算太多,但江樱和庄氏已经觉得十分可观了,毕竟这一两银子可是足以顶上之前庄氏在养猪场十个月的工钱了! 宋春月和李氏帮工,不过也才一月四钱银子。 由此看来,拥有一项技能是多么重要啊! “啧啧,这才一个月,韩家真的是金窝银窝啊……!”庄氏清点着这月来江樱在韩家拿到的赏钱,直夸韩家阔绰的简直不像话。 I954 046:落实目标 竟然足足有七两多银子! 是比工钱都要高上足足七倍了…… “果然不是寻常的人家能比的……”庄氏越发觉得韩府格外伟岸。 这么一清点,江樱也是被吓了一跳。 这些打赏里,平常做些新菜什么得来的,加在一起没多少,顶多也就一两多的样子,而余下的大半,则是因为今日被孔先生赞了一番之后,大夫人让人送来的。 当时她只觉得沉甸的过分,也没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清点,这一回家才知道竟有这么多。 其外,还赏了她一支海棠银钗。 此刻江樱望着面前白花花的银子,跟庄氏的想法是一样的——韩家果然不是寻常人家能比的,她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厨娘罢了,一个月下来,拿到手的银子竟然要比一般做苦力的男子一年的工钱还要多…… “这个月卖糕点赚来的钱,全在这儿了。”庄氏从内室取出一个深蓝色布兜来,哐当一声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江樱听着这砸在桌上的力度,眼睛不由一亮,然而待庄氏打开后,她才瞧见原来是一大堆铜板,鲜少有碎银块儿……显然是她想的太美了。 江樱寻了细麻绳过来,和庄氏清点着,将十个铜板穿成一串儿。 穿好之后,一串串的数过,统共是九十三串。 一千文钱为一两,也就是说,这月庄氏卖红果糕赚来的银子,差七串儿才到一两银子。 江樱在心里默算着,红果糕的成本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山楂都是从后山摘来的,除却人力,也就是说这些钱等同净利。 又想到自己和宋春风第一日出去卖的时候,才赚了十多文钱,庄氏一个人连做带买的,一个月下来竟然赚了近一两银子—— 江樱得出两个结论来:一是生意在越做越好,二是奶娘极具有做生意的潜力! 由于江樱的心算能力不甚好,每次必须要很专注才行,故她思考的时候,通常会伴随着表情呆板木讷的现象。 这表情落在庄氏的眼中,使她叹了口气,心道樱姐儿这段时日,只怕真的是受苦受的不行了,要不然怎么至于见到这些钱就高兴的傻掉了? 要知道,以前老爷在的时候,樱姐儿每月的零用也不止这些啊…… 江世筠爱女如命,即便是最后酒楼进入了亏损阶段,也从不吝啬江樱的花销,打肿脸也要在女儿面前装胖子,以至于直到江世筠过世之后,江樱才知道原来家中已经衰落至不可挽回的地步。 想到这些,庄氏不免又觉得自己让江樱受了委屈。 “樱姐儿啊,现在红果糕买的不错,等过些时候生意再稳定些,咱们还可以做些别的糕点来卖,不想着能赚大钱,但养活咱们娘俩儿应当是不成问题的——”庄氏打断了正在思考的江樱。 江樱回神过来,抚掌道:“是啊,我方才也在想呢,咱们手上也有了些本钱,不如先试着少做些别的糕点来卖——” 这样一来,更能笼络喜好不同的客人,生意的范围也能增加一些。 “……”庄氏觉得她跟江樱的重点完全没在一条线上,忙道出自己的着重点,“我的意思是说,不如你就别去韩家做工了。” 每日见着江樱早出晚归,一个月下来,才摊上明日一天的休息,庄氏着实觉得心疼。 “奶娘,咱们现在的日子刚有点儿起色——”江樱笑着,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她虽然也很喜欢睡觉到自然醒的舒坦日子,但总要顾虑现实情况的。 “你做的糕点新鲜别致,不愁养不活咱们!”庄氏叹了口气说道:“奶娘是不想你那么累,既然银子够用,哪里还有让你如此受累的道理?” “奶娘,我不觉得累。”江樱笑着道,“我在韩府厨房,里面的人都对我很好,都很照顾我——” 当然,除了余氏之外! “那也不行,每天来回那么远的脚程,每当刮风下雨的时候,我都怕你会淋着……” 见庄氏是真的坚持,江樱也慢慢收起了嬉笑,伸出双手握住了庄氏放在桌上的右手。 庄氏的手很粗糙,掌心里长满了厚茧。 江樱记忆里隐隐有些印象,记得奶娘的手起初也是很软和的。 只是后来江夫人过世,江家光景又一日差过一日,庄氏便主动担起了许多担子,其中的辛苦不必多说。 “奶娘,我总得将一江春的招牌重新挂起来才行,总不能叫我爹后继无人。” 庄氏闻言忽然怔住了。 豆灯下,少女稚嫩圆润的脸颊显得红彤彤的,清泉般的眸子水亮的很,却隐隐透着一股认真和坚定。 庄氏从来不知道,她的樱姐儿除了在谈论方家大郎之外,竟会有如此认真的时候…… 以前的江樱娴静腼腆,之后的江樱,娇憨中透着一股大大咧咧,好像除了吃之外,其它的事情她都不会记在心上。 所以庄氏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心底竟是压着这样一个想法。 “樱姐儿这是长大了啊……懂事了!”庄氏难掩激动地道:“倘若老爷泉下有知,也该含笑九泉了!” “所以现在还是攒银子要紧,奶娘您继续卖着糕点,我继续留在韩家,反正不是死契,到时攒够了本钱再走也不迟。”江樱见庄氏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默默松了口气。 要她现在就离开韩家,她真的是舍不得呢。 舍不得……厨娘们日日做的那些好吃的…… 要知道,那些都是最专业的厨娘和最好的食材,配上她那些方子,简直是没谁能比了啊。 这厢正为了江樱的懂事而感动的热泪盈眶不可收拾的庄氏,倘若得知了她此刻的心思,必然要气的吐血三升…… 落实确定了日后的目标和方向,再加上跟奶娘取得了一致,怀揣着极好的心情以及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江樱沐浴完钻进了被窝里,一夜无梦,直至天亮。 次日,天气一如江樱的好心情,明朗的不像话。 “让你歇着你非要起这么早,你这孩子,让我说你什么好……”庄氏喋喋不休的埋怨着,今日江樱不必去上工,却跟平常一样早早起了身做早饭,并将昨日的衣裳都洗了。 “我习惯这个时辰起,这不是睡不着嘛……”江樱一面笑眯眯地说着,一面去开了院门。 庄氏正准备洒扫,刚欲再说两句,却听门外传来了一阵闹哄哄的声音。 ---------------------------------------------------- ps:喜欢的记得加入书架收藏养肥哦~ I954 047:浸猪笼 “你们找谁?”江樱看着朝自家门前围过来的一群人,茫然地问道。 “就是这家儿!”为首的是一个嘴角长着豆粒大小黑痣的女人,眼如细缝儿,脸大如盘,一手掐腰一手指着江樱身后,虽是穿金戴银,却仍旧给了江樱一种‘母夜叉’的浓浓即视感…… 再看那妇人身后,更是站着十来个参差不齐的男人,个别手中还持着棍棒,这且还算了,真正令江樱无法淡定的是,他们还抬了一个大猪笼! 联想到猪笼这个东西,在古代不单单是用来困猪,还扮演着一种封建性的残酷道具,江樱顿感不妙! 庄氏听到动静,已然从院中出来,原本疑惑不解的脸色在见到那妇人之时,顿时变得怒气横生。 “你来我家作甚!”庄氏怒瞪着妇人诘问道。 那妇人见到庄氏,脸上充斥着嫉恨与厌恶,狠狠地剜了一眼庄氏,再又呸的一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你还有脸问我来干什么!你这个不要脸的娼/妇!” 江樱:…… 这人清早出门忘记漱口了吗?张嘴便臭气熏天! 庄氏被这句娼/妇给冲的涨红了脸,顿时跳了脚道:“朱氏你莫要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你自己心里清楚!上赶着没能嫁到我凌家做妾,就用尽了下作的法子来勾搭我家老爷!” 江樱听到凌家二字,顿时了然了…… 合着还是这档子事儿! 不过,要说庄氏勾/引凌老爷,她是如何也不会信的,而且媒婆上门说合的事情,都快过去一个月了!这朱氏怎么隔了这么久,突然找来了? “你这样污我清白,我非得撕了你的嘴!”庄氏是什么人,岂能任由朱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侮辱她,当即就扑了上去。 庄氏一直觉得,能用武力解决的事情,就不要浪费口舌。 这一点江樱也是认同的,只是……这要在打的过对方的前提下啊! 对方身后站着一排大老爷们儿呢,可庄氏身后,只有一个战斗值为负的她…… 李氏和春月上工去了,宋春风一大早的也不知去了哪里,她们现在可谓是处于既没有青山在也没有柴烧的境况……思及此,江樱连忙上前及时的抓住了庄氏的手臂,给了庄氏一个‘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眼神。 只是正处于暴走中的庄氏,根本不屑于去做什么好汉,她甩着胳膊,道:“你松开!我要跟她拼个你死我活!” 江樱欲哭无泪,心道哪里有你死我活,在那十多个汉子的作用下,结果已经注定了! “别一副我冤枉了你的样子!你自己说说,是不是使了手段让大富昨日来你这儿了!”见庄氏反应如此激烈,朱氏反倒也气的不轻,双目喷火地说道:“你一个寡居的女人,勾搭着有妇之夫来你家里!你这不是放浪的娼/妇行为又是什么!” “你放屁!”庄氏一边挣扎着要扑上去,一边道:“你自己看不好丈夫能怪谁!” 凌大富过来找她,她还烦的作呕呢! “好啊你!你倒还有理了!”朱氏气的冷笑连连,一边环视着听到动静围了过来的镇民们,一边吆喝道:“大家都来看看啊!看看这勾搭别人丈夫的不要脸的贱货!” 百姓们多是有着一颗炙热的八卦之心,听到朱氏的喊声,又瞧着这阵势,顿时心里都‘有了数儿’,开始纷纷地投来了鄙夷的目光,以及窃窃的指责。 “我……”庄氏从未受过此等羞辱,此刻见围观的人群无不是对自己唾弃不已,顿时羞恼的红了眼睛,想要为自己辩解,却心知不会有人相信自己,顿时化悲愤为力量,重重的甩开了江樱,朝着朱氏扑了过去。 朱氏眼中闪过一抹得逞,一面躲开一面叫唤道:“乡亲们你们快看看!她还想打人呢,她还敢打我!” “真是一点羞耻心也没有!”有人忿忿不平地指责道。 “这种败坏妇德之人,就应当浸猪笼……!” 有人发了声儿,后面便尽数都是附和的声音,“对对,浸猪笼!” 江樱闻言顿时大惊失色。 要知道在桃花镇这种穷乡僻壤,且又是如此封建的时代,百姓的舆论是十分可怕的! 就是庄氏真的被浸了猪笼,这些百姓们的舆论就足以充当证据,让官府也站在朱氏这一边! “老娘跟你拼了!”庄氏气的已然没了丝毫理智,大有要跟朱氏鱼死网破的架势,她朝着朱氏头上挠去,朱氏惨叫了一声,后面一群汉子连忙朝着庄氏围了上去。 江樱觉得这样发展下去不行,硬拼肯定更不行,眼下最紧要的是保证庄氏的安全! 趁着那群人还没能制住庄氏,江樱先一步将庄氏扯了回来,庄氏没有任何防备,倒真被江樱扯的连连退回了大门前。 朱氏疼的嗷嗷乱叫,杀猪一般。 江樱定睛一看,嚯!好家伙,朱氏左半边的头发竟是被连根拔起了一大片,头皮上血淋淋的,看起来十分的骇人,而这些头发此刻就在庄氏青筋暴起的手中紧紧握着…… 这下只怕真的不好收场了! “把她给我绑起来!浸猪笼!”朱氏痛的脸部表情都扭曲了起来,失声吩咐道。 一群男人即刻大步朝着庄氏逼近。 江樱见状,当机立断,一把将庄氏推入了院内,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门牢牢的锁上,而后豪气万千地将钥匙往地上一扔,踩在脚底,挺直了腰板儿道:“你们要浸猪笼就浸我好了!” “……”汉子们望着江樱,相互交换了一个凌乱无比的眼神。 她当这猪笼是谁想浸就能浸的吗……倘若没有个充足的名义,随意就拉人去浸猪笼,那可是罔顾人命,是要坐牢的! 江樱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这么有底气…… 虽然这么做是无赖了一点,但不是有句话吗,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小浪蹄子,你给我滚开!”朱氏大声嚷嚷道。 庄氏在院内急的满头大汗,牟足了劲儿将门拍的哐当作响,江樱却是将腰板挺得更直了。 I954 048:保护 朱氏见状对手下的人命令道:“先把这个小的给我绑了!再把门给我砸了!” 今日,她一定要让庄氏死! 不然这口恶气,她怎么也平不下去! 怎么办! 江樱望着来至眼前的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额角冒出了汗。 为了解除庄氏被抓走浸猪笼的危险,她不得不出此下策拖延时间,可她……没有来得及去想好应对接下来的事情啊喂! 就在这时,江樱忽然觉得因为紧张而紧紧握起的手,手中似乎多了个沉甸甸的东西…… 猜测到是什么东西,江樱一阵错乱。 这玩意儿是不是太通人性了一些,她还没有发出意念召唤,竟然就自己跑出来了! 好在她今日穿的一身居家的襦裙,袖口宽大遮住了里面的情形,也不至于让人瞧见她手中腾空多了一把菜刀…… 事到临头,能有把菜刀防身也不是坏事! 所以,待一群人逼至江樱面前只余一步远的时候,蓦然就有一把闪着寒光的菜刀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一群人冷不防的被这么一吓,顿时后退了几步,唯恐菜刀不长眼睛伤了自个儿,俗话说得好……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眼瞅着那圆脸小姑娘站在那里,手持菜刀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朱氏和围观者们顿时觉得这小姑娘真的是个硬茬儿,只怕此事不好摆平。 殊不知,表面看起来颇有几分英勇的江樱,此刻已经是怕的双腿打颤了,特喵的活了两世她还没有遇见过这么可怕的场面有没有! 江樱心中含着泪眼默默的想着,果然还是法治社/会好啊,如若不然,她也不至于沦落到需要挥着菜刀自卫的地步…… 提了一口气上来,她尽量平复着声音里的颤抖,道:“你们要是敢过来的话——” 然而江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朱氏冷声打断道:“哼!你要是敢伤人,我就敢让官差来抓你!” 成功的见到江樱露出错愕的表情,朱氏心里暗暗得意,心道果然还是个孩子,一句话就被吓住了。 江樱错愕了片刻之后,道:“我何时说要伤人了?” 她真的还没有到那种可以拿着菜刀砍杀人的地步…… “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朱氏气结,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 江樱觉得朱氏理解岔了,她刚才想说的是:“你们要是敢过来的话,我就当场自尽……” 自尽…… 她竟然要自尽…… “……”朱氏惊愕之余,气的咽了口血。 围观的人群,亦是面面相觑,那眼神中俱是在说:姑娘,你能不能稍微有点骨气……从你前面的行为来看,在这种关头,你不是应当要跟对方‘背水一战’吗? 可转念一想,这小姑娘真不是一般的无赖啊…… 这么多人瞧着,她若真的自尽了,朱氏定是要背上一个逼死了人的罪名,这事到了官府朱氏也讨不了好,一来人家是为了自卫,二来有失妇德的另有她人,跟这小姑娘没什么实质性的干系…… 听闻此言,一群汉子哪里还敢上前硬来。 被关在院内的庄氏,还在不停的拍打着门,若说一开始完全是出于愤怒想找朱氏拼个你死我活的话,那么现在,则是因为害怕江樱有个什么闪失。 但是,显然江樱已经将身后的动静完全地过滤掉了,根本不打算理会庄氏。 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庄氏大致是喊得累了,又没再听到什么动静,干脆靠着门坐了下来静观其变…… 围观的群众时不时地打上一个尾音长长的哈欠,却不打算就此离去,由此可以看出,桃花镇上的百姓们都有着一个非常良好的人生原则——做事绝不能半途而废。 江樱握着刀柄的手,渐渐地也有些发酸了。 一直将目光放在江樱身上的众人,时刻都在紧紧盯着她的动作。 此时,一直坚若磐石的江樱,忽然有了动作—— 几个汉子以为她改变了主意,转而要来砍他们,立刻吓得再次倒退三步。 然而却见那小姑娘只是换了个姿势,再又换成了左手来握菜刀。 众人石化………… “够了!”朱氏忍无可忍的咆哮出声。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朱氏最终选择了后者。 “把她的菜刀给我夺了,再把人给捆起来!难道你们还制不住一个黄毛丫头吗?” 汉子们有些犹豫。 朱氏又大声地道:“出了事我担着!事情办妥了,我给你们双倍的钱!” 就算真的出了事,大不了她往官府塞些银子进去就是了! 她不信官府会为了这个外地来的小姑娘,跟钱过不去! 朱氏打定了主意,神色再次恢复了凶神恶煞。 一群汉子听到朱氏愿意付双倍的钱,眼睛顿时亮的惊人,再加上又不用他们担事,当时便绝了犹豫的态度,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朝江樱围去。 真是目无王法了! 这就是有钱人和穷人的区别? 江樱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彻底没了主意…… 难道庄氏真的就要被蒙上恶名、真的要被拉去浸猪笼吗…… 江樱脑中自动呈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惨象——她和庄氏会经历怎样一番惊天动地、惨绝人寰的分离。 不行! 惶恐中的江樱已经分不清自己有没有将这两个字喊出声,双臂已经被人紧紧抓住,箍的生疼。 这次江樱的真的害怕了,害怕的无以复加,即将要失去至亲之人的恐惧将她笼罩。 她死死的将背抵在门板上,不愿意让开。 “樱姐儿……你这傻孩子,快别管我了!”庄氏大声的喊着,嗓门里带上了哽咽,恨不得将门撞破跑出去才好! 江樱却是抿紧了唇,坚决不让步,她本就不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能做的只是凭着自己的潜意识,尽自己所能的去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见她如此不识相,几个汉子没了耐心,手上力气更重,直接一把将江樱拽了过来。 江樱听到一声骨节发出的脆响,右手臂传来一阵钻心无比的疼痛。 ---------------【跨年快乐!新的一年小非会继续勤奋填坑,↖(^ω^)↗】----------------- I954 049:帮她 江樱闷哼了一声,疼的顿时白了脸。 见江樱显然是没有了挣扎的力气,朱氏冷笑了一声,扬声道:“捆起来!” 周围的百姓见状却多是觉得好似有些太过了…… 横竖不过是一个想护着长辈的小姑娘而已,没什么错。 纵然是同情心泛滥,可也无人打算上前帮忙,只是个别看不下去的,选择掉头走开了。 就在朱氏洋洋得意,眼见着江樱要被绑起来的时候,忽然听得咯吱一声门被推开的脆响—— 不是锁起来了吗? 朱氏纳闷,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开的不是面前的门,而是隔壁的。 朱氏不以为意,刚要收回目光来,却见自隔壁院中,行出了一位身姿挺拔清俊的少年人。 不知为何,朱氏忽然觉得周遭的空气一下子冷了许多。 待她晃过神来的时候,只见那少年人已经走了过来。 “放手——” 江樱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煞白的一张脸和因为疼痛而紧蹙的眉,便映在了晋起眼中。 晋起眸光寒了寒,那两个抓着江樱的汉子,尚且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忽然觉得手腕上咯吱一声响,再然后,便疼的倒在了地上,哀嚎不止。 忽然失去了嵌制的江樱,惯性的向后倒去,晋起见状,没有作任何思考,手臂已经伸了出去。 朱氏这才豁然反应过来,这人是来帮庄氏的——“你可知道我是谁!竟然敢多管闲事!” 却见少年人只是冷冷吐出了一个字,“滚。” 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么没商量的态度,朱氏傻了一下,而后气的脸色铁青,支唤着手下的人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是不是不想拿银子了!” 一听银子二字,再加上对方看起来不过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没什么好忌惮的,一群人蜂拥而上。 为首的人刚冲上去,就被晋起一脚踹在了心窝处,重重地跌在地上,疼的哭爹喊娘。 余下的几个人,同样不是伤了胳膊就是折了腿,一时间,皆是横卧在地。 朱氏吓坏了。 没看出来这少年如此深藏不露! “大家伙给我评评理!”失去了手下的朱氏开始试图寻求镇民们的帮助,“那娼/妇**我丈夫,我带人来讨个说法儿,却这样被人欺凌!真是世风日下啊!” 镇民们却是没一个出来帮腔的…… 这跟他们也没什么关系,他们本就是来看热闹的,可不想搅和进来,然后……像那些人一样被揍得躺在地上。 “……”朱氏见状脸色青白交加,正想打退堂鼓之际,却听人群中传来了一声高喊,道:“镇长老爷来了!” 镇长来了! 想必是有人见闹得大了,去告知了镇长。 一听到镇长来了,朱氏原本低了下去的气焰,顿时又高涨了起来! 围观的人群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来。 “这是怎么回事?”桃花镇镇长梁平带着两个家丁负手走了过来,沉声问道。 “梁镇长,事情是这样的!”朱氏将庄氏如何勾搭她丈夫凌大富的经过,添油加醋的跟梁平说了一遍,末了更是挤出了几滴眼泪来,道:“我不过是来讨个说法罢了,可这恶妇反而对我破口大骂,这还不止,更是动手打伤了我……您看看我这样子,破相了呀!只怕从今以后都没法儿见人了!” …… 有不少人闻言腹诽道,心道你本来的模样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还有这个刁民,竟然出手打伤了我的人!还有没有王法了?梁镇长您向来公正,想来也不会允许您管辖的桃花镇出现这种事情吧?”朱氏指着晋起说道。 她认定了梁平肯定会帮她的,毕竟梁平也跟她家老爷一起吃过酒的,虽然关系算不上太深,但这个面子,梁平还是要给的。 梁平皱眉扫过横七横八的躺在地上的一干人,便将目光转移到了晋起身上。 对上那双蔚蓝色的眼睛,梁平顿时一愣。 这不是……昨晚他在清平居见到的那个少年吗! 因为听闻孔弗来了肃州,并且暂居在清平居,前去拜访求见的人数不胜数,梁平也是其中一个,但是也跟大多数人一样,被拒之在了门外。就在梁平失望至极,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却见一个穿着朴素平常的蓝眸少年从孔先生的房中走了出来。 能得孔先生相见的人……定有过人之处。 梁平眼中闪过一抹犹豫,最终还是没有急着下定论,而是向朱氏问道:“你所说的不守妇道,**你丈夫的那位妇人,又在何处?” 朱氏忙道:“被那小蹄子锁院子里了!”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梁平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地道:“你说的莫不是这户人家?” “就是这户人家的庄氏!”朱氏说话间,已经捡起了地上的钥匙,飞快地将院门打开了。 江樱试图阻止,却被晋起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院门刚一被打开,髻发散乱满脸泪水的庄氏便冲了出来,一把将江樱揉进了怀里,一个劲的喊着江樱的名字。 江樱受伤的胳膊被庄氏这么一碰,疼的直抽冷气,连话也说不出来。 庄氏未有察觉,大有越抱越紧的趋势。 “她受伤了……”晋起忍不住提醒道。 庄氏闻听蓦然松开了江樱,这才后知后觉地问道:“伤着哪儿了!怎么样了,疼不疼?” 江樱疼的龇牙咧嘴,冷汗不停的冒,努力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来——“你觉得呢……” 难道她表现的还不够疼吗…… “梁镇长,就是她!”朱氏愤愤地指着庄氏道。 梁平望着庄氏,却是没有说话。 庄氏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一面扶着江樱,一面挺直了背道:“我没有。” “朱氏,你可有证据吗?”梁平神色有些复杂地收回了视线,朝朱氏问。 朱氏愣了一下,觉得梁平的态度有些不大对劲。 “她之前在我家养猪场里上工,便百般**大富,昨日更是引了大富来她家里!难道这还不算苟且吗!”一想到这里,朱氏便火冒三丈。 I954 050:霸道镇长 “是他自己前来纠缠于我,但我并未让他进门!”庄氏义正言辞地道。 “谁信啊!”朱氏道:“更何况昨日大富回家,都已经跟我承认了这一切!就是你**他的!” 凌大富的确是承认了,只是是在被朱氏揍得鼻青脸肿之后,屈打成招的,当时朱氏说什么他都点头称是,根本没有反驳的胆量。 “朱氏,单凭你一人之言,算不得证据。”梁平听朱氏左一句**,右一句**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梁镇长!”朱氏不可置信地看着梁平,她不懂为什么梁平不帮她! 这种事情,哪里需要这么多繁琐的过程,他一句话断定了,拉庄氏去沉塘,谁也不会说什么啊…… “若是拿不出证据,便是刻意污蔑损毁她人名节。”梁平冷声道:“此事我会同县令说明,届时凌夫人有什么话,不妨去公堂上说吧。” 什么…… 朱氏彻底糊涂了。 梁平不帮她切还算了,竟然还要告诉县令? 怎么觉得他是在偏袒这庄氏! “凌夫人还不带着你的人走吗?”梁平扫了朱氏一眼,口气已有些不耐。 “梁镇长,你——”朱氏仍旧有些不死心。 “是要我现在让人去请县令大人过来?”梁平皱眉沉声道。 “……”朱氏咬着牙道:“我走!” 地上的汉子们只得爬了起来,相互搀扶着跟在朱氏身后,灰溜溜地离开了人群。 “都散了吧,今日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各位听罢便忘了吧。”梁平对着镇民们说道。 梁平在桃花镇做镇长已有十几年了,在百姓心中很有几分威望,于是百姓们闻言纷纷应是,皆是散去了。 梁平缓步朝着庄氏走来,声音一改方才的威严,道:“没事了。” 这简直就是英雄救美的霸道镇长啊……江樱疼的不成样子之余,还不忘在心里给梁平点赞。 不对啊,照这么说,英雄是梁平,奶娘是美人,那她呢! 江樱看了看脱臼的胳膊,无语凝噎——她大致是个促进剧情的炮灰吧? “……”向来话唠的庄氏,此刻面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却忽然沉默了。 “这么多年没见,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梁平笑着问道。 原来是故识啊! 江樱恍然,怪不得梁平一见到庄氏,态度就大转弯了! 庄氏显然犹豫了片刻,而后侧开身子给梁平让了路。 梁平会心一笑,提步踏入院内。 庄氏神色有些复杂,却动作果断地将江樱推给了晋起,道:“麻烦你带樱姐儿去趟医馆……回头婶子定当好好谢谢你!” 晋起:“……” 江樱则是一脸的兴致勃勃,甚至都忘却了手臂上的伤势,探着头朝院内瞧去。 “这里还和以前一样。”梁平站在院中,环顾着四周说道,口气十分悠远。 庄氏却仍旧是不做言语,反常到了极点。 “萍娘,你还在怪我?” “没有。”庄氏终于开了口。 梁平淡淡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真的是有情况啊! 饶是江樱在这方面不算敏感,可还是清楚的感受到二人之间不寻常的气氛。 看来这该是一段……“那些年,我与镇长不得不说的故事吗……”江樱不自觉地自语道。 晋起听到这句话,做了个深呼吸,才强忍住要掉头离开的欲/望,口气不善地问道:“胳膊不疼了?” 江樱被这句话提醒到,顿感手臂上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疼痛感。 “过来——”晋起道。 江樱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还没做出反应,人就已经乖乖地走了过去。 晋起莫名觉得心情好了一些,见她走到跟前,便抓起了她受伤的右手。 江樱自然不会天真的认为晋起是想占她便宜……反应过来晋起要做什么,她没有反抗,只是闭上了眼睛做出了一个视死如归的表情,死死的咬住了牙关。 见她这副模样,晋起嘴角抽了抽。 而后,手上忽然使力,一声响后,他便松开了江樱的胳膊。 “你竟然不怕疼。”晋起觉得稀奇的很。 下一刻,却见江樱睁开了一双满是泪水的眼睛…… 谁说她不怕疼的…… 晋起望着这双被泪水洗过尤为清澈的眼睛,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江樱甩了甩胳膊,果然不那么疼了。 抬起头来看着晋起,她笑了笑,道:“谢谢你。” 如果跑去医馆,只怕还有罪受。 “举手之劳。” 江樱又道:“还要谢谢你救了我奶娘。” 什么…… 救了……她奶娘? 晋起脸色僵住了。 当时那种情况,她确定他是去救她奶娘的?! 江樱是这么想的:当时毕竟她没有生命危险,要被抓去浸猪笼沉塘的人是庄氏。所以,晋起救了庄氏。 直神经物种的脑回路,通常会透过事情的‘表象’,找出最直接的关连作为最终答案…… 晋起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不想说话了…… 他转身欲走,却听江樱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奶娘?” 她真的很好奇…… 晋起并非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连旁边围观的百姓都不想理会,更何况……他那么讨厌自己呢。 更重要的是……经过一系列的事情的发生,江樱隐隐觉得,庄氏具备了好多女主才有的光环,所以她格外想知道晋起救庄氏的原因。 “我嫌你们太吵。”晋起一副‘这个理由你满意吗’的表情,黑着脸转了身。 江樱呆愣在原地。 虽然晋起给出的这个理由她觉得十分贴切晋起的性格,但是说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又变脸了…… 江樱凌乱间,只听得“嘭”的一声响,门被重重摔合而上。 江樱被这大动静吓了一跳——他又犯蛇精病了! 晋起也觉得自己这气生的莫名其妙! 让她知道,他到底是为了救谁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他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险隘了? 因为这样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细节,竟然也能气的黑了脸—— 可他现在明明知道了自己这种生气的行为十分幼稚,竟然还控制不住自己继!续!生!气! 真正另他觉得可气的是,因为觉得太吵而出去打伤那么多人,这么蹩脚任性的理由,她竟然也信了! 情绪几经反复之后,晋起心底忽然涌现出一种从所未有的、深深的无力感…… ※※※※※※ PS:小非的旧书完结啦,在写番外了~喜欢看完结文的可以支撑一下小非哦,特送上一枚跟樱樱完全不同的女主,请大家笑纳 [bookid=3135332,bookname=《悍女茶娘》] I954 051:初次采摘 江樱在院门前站了半个时辰有余。 院子里梁平和庄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多半时间都用在了沉默上面。 江樱不由地有些着急了。 倒不是她担心庄氏会被欺负会吃亏,只是……一大早的就撕了这么一大场,她早饭还没吃,实在是饿得很,着急进屋做饭啊…… 又是半盏茶的功夫过去。 梁平终于走了出来,庄氏并没有跟出来相送。 “你就是樱姐儿吧?” 出乎江樱的意料,脸色不甚好的梁平竟然主动跟她说了话。 江樱点点头。 “看得出来是个懂事的孩子。”梁平又道。 江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之所以不好意思,并非是因为一般女儿家受到了夸赞而害羞,而是因为她前世活了二十五年,今生又多了江二小姐十多年的记忆,此刻被当成个孩子来夸奖,实在是怪令人不好意思的…… “今日的事情我自会处理好,不会再有人来找你们的麻烦。”梁平转头朝院内看了一眼,最后叹了口气道:“萍娘她挺不容易的……” “我会好好照顾奶娘的。”江樱说道。 梁平点头笑着说了个“好”字,便没有再作逗留,带着两个仆人离开了此处。 江樱眼见着他走远,才回到了院中。 庄氏正坐在堂屋里发着呆。 直到江樱走到旁边,唤了她一声儿,庄氏才被惊回了神。 对上庄氏红彤彤的一双眼睛,江樱不由地怔住了。 奶娘竟然哭了…… 这还是江樱第一次见庄氏哭。 “怎么样了?伤可治好了?”庄氏一见到江樱,顿时便将方才的情绪敛起,忙站起身来,将江樱检查了一遍。 “脱臼而已,已经接好了。”江樱笑着说道,抬了抬两下胳膊,示意给庄氏看是真的好了。 庄氏吁了一口气道:“方才真的把我给吓坏了,你这孩子,下次可不许这么傻了!” 当时门外那么多人,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敢那么做! 庄氏越来越觉得,樱姐儿真的是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我那是急中生智啊——”江樱笑眯眯地道。 “什么急中生智,你那是犯傻!”庄氏不客气地戳了一下江樱光洁的额头,外加一对带着训斥的白眼。 “下次再有这种事情,看我还能轻饶了你!”庄氏警告道。 江樱屈服在奶娘的威严下,乖乖地认错。 庄氏看着面前稚气未脱的江樱,面上虽然是在生气,内心实则已经软成了一团,红红的眼眶险些就再次湿润起来——这个曾经被她捧在手心儿里护着的小丫头,现在竟然已经能保护她了呢…… 这种既窝心又欣慰的感觉,实在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清楚。 可下一刻江樱忽然转变的话题,让庄氏又觉得孩子长大了也不全是好事…… “奶娘,你跟梁镇长以前就认识吗?”江樱好奇地问道。 庄氏的脸上明显闪过一抹不自在,含糊地点了个头。 这个回答自然在江樱意料之中,她问这个等同废话的问题目的只是抛砖引玉,铺垫一二,她真正想问的是:“那奶娘和梁镇长——” “该饿了吧?奶娘去给你做饭!”庄氏打断了江樱的问话。 江樱望着庄氏,不由呆住了,心道奶娘你这话题转的也太过生硬了吧! 见庄氏丝毫没有想要倾述往事的欲/望,十分乐意做听众的江樱觉得内心的八卦之火被迎面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奶娘——” “你是不是不想吃饭了?”庄氏问。 江樱顿时觉得内心深处挣扎着不肯熄灭的几个火星子,也被庄氏这句威胁力十足的话彻底的消灭了。 迎着庄氏询问中带着威胁的目光,江樱不做犹豫地回应道:“我吃。” 毕竟俗话说的好,八卦尤可贵,骨气价更高,若为吃饭故,二者皆可抛…… 这顿迟来的早饭用过,江樱提出要跟庄氏一同去集市上卖红果糕。 却被庄氏毫不留情的拒绝,理由是江樱的胳膊还没好全,不要四处走动。 作为弱势方,江樱不具有反对的权力,只得眼看着庄氏携红果糕君出了门。 被留在了家中的江樱,有些坐不住。 因为,方才一不小心吃撑了…… 江樱刚欲去院中散步消消食,却忽然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去处—— 意念一动,人已经来到了空间菜园里。 自打从上个月江樱发现这里面的蔬菜隐隐出现了开花结果的趋势之后,每隔几日她便会来看看。 令她喜出望外的是,每一次过来看,蔬菜们都有不同的变化。 就眼下现在的情况来看,较为常见易种植的瓜果蔬菜,已经有许多可以采摘了! 在菜园逛了一圈下来,江樱脸上的笑堆的满满的。 虽然她摸索了一个月也没摸索出,这菜园里的菜究竟是在依靠她哪种习惯生长着,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短时间内不愁吃不着新鲜的菜色了! 虽然她呆在韩府厨房见识到了很多美食,可毕竟是具有局限性的,但有了这座菜园便不同了,要知道这里面许多蔬菜的品种,都是这个时空里没有出现的,可以做出许多许多新的花样儿来。 作为一个资深吃货,江樱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宏伟梦想——吃遍天下美食。 余生,她都将为这个梦想而不懈努力。 这个菜园,显然会成为她圆梦路上不可或缺的存在…… 而至于这座菜园里为什么会拥有如此之多、现代才出现的蔬菜品种,江樱觉得很有可能是因为——她那位祖奶奶也是穿越来的,只是她穿越自未来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一把菜刀里就能储存一座有机菜园什么的…… 当然了,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猜想罢了,至于事实究竟是什么,已经无从考究。 江樱从菜园里出来的时候,怀里抱了一个新鲜的大南瓜和一些芸豆,再配着她脸上发自内心的笑意,完全可以配上这样一行字幕:今年桃花镇上蔬菜大丰收,菜农们脸上个个洋溢着幸福喜悦的笑容…… I954 052:试吃 因为心里还挂念着江樱胳膊上的伤,故今日庄氏早早便收了摊儿,并且买了许多菜和肉回来。 是打算给江樱好好的补一补。 “今天你就老老实实地呆着,这顿饭我来做。”庄氏勒令道。 刚才她查看了一下江樱的伤势,脱臼虽然已经接好了,可患处却逐渐青紫了起来,还有被那两个大汉抓住的臂膀处,也有好几块明显的淤青。 这种淤青至少得五六天才能彻底的消下去,开始的一两天,则是最疼的时候。 那两个大汉的力气极大,对江樱又没有留情。一开始江樱还没多大察觉,大半日下来,竟觉得提胳膊的时候十分困难,并且手上一用力便疼得不行。 目测就连提菜刀,都成了一项十分具有挑战性的活计。 所以纵然庄氏不说,她也只有老实呆着的份儿。 “等待会儿李大嫂和春月回来,你去喊她们过来一起吃饭,这些日子在韩府,多亏了有她们照顾着你,我才能放心——”庄氏一面洗菜一面对江樱说着。 江樱点头应下,刚想说话,却听一道急急躁躁的声音传来。 “樱樱,樱樱!” 院门被拍的框框作响。 因着今日一大早发生的事情,让江樱觉得分外没安全感,虽然梁镇长让她放心,可她终究还是做不到彻底放心,故一整天,院门都从里头闩的死死的。 此刻听得是宋春风的声音,江樱连忙去开门。 “樱樱,你没事吧!?” 两扇门一打开,露出了宋春风一张紧张担忧而又……鼻青脸肿的脸庞。 江樱被惊得哑然了片刻之后,方怔怔地道:“我没事,可……你这是怎么了?” 虽说宋春风这里青一块那里紫一块的很正常,可这回的模样……也太过惨烈了! 脸肿的都要分不清五官轮廓了,有几道口子还流着血…… “我没事!”宋春风对自己的伤不以为意,只朝江樱问道:“我听说今天有人来你家闹事了?” 江樱点了下头,随后又道:“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你有没有受伤?”宋春风又着急地问。 “一点点皮肉伤,不妨事。”江樱看着面前这张脸,觉得有事的不是她,是宋春风…… “是谁,你告诉我是谁!我去给你报仇!”宋春风怒气难挡,要比自己被欺负了还要愤怒百倍。 他曾经跟江樱说过的,有他在谁也别想欺负她! “不用不用。”江樱连忙地摇头,生怕宋春风冲动,一面劝着一面扯着宋春风的衣袖往院子里走,“梁镇长已经让官府来处理此事了,咱们就先别管了,你先跟我进去,我给你擦药——” 宋春风听到前半部分的时候,还有意挣扎坚持,可一听到江樱要给他擦药,顿时就不受控制了……乖乖地跟着江樱走了进去。 想到樱樱要亲手给他擦药,不仅没了半分不快,甚至还有点小激动呢……! 少年怀着一颗小鹿乱撞的心,跟着江樱来到了堂屋里坐下。 江樱找来了擦拭的药酒和创伤的药粉,走了过来。 宋春风觉得原本刺痛的脸上,好像多了一份火辣辣的感觉……一定是伤势恶化了。 听到动静从厨房走出来的庄氏,见着宋春风这副狼狈相,吓得“嚯”了一声。 “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吧!”庄氏走了过来。 江樱正蘸着药酒,闻言也看向宋春风。 定又是收了银子砸人家窗子之类的被发现了吧? “不小心跌了一跤……”宋春风不好意思的说道。 江樱讶异不已,是终于见识到比她更不擅长说谎的人了…… 庄氏却是信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也不看着点儿!啧啧,这怎么跌得这么厉害。”庄氏打量着宋春风的伤势,越看越觉得这一跤跌得不轻。 宋春风迎上庄氏关切的目光,不知怎地,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给我吧——”庄氏伸手接过江樱手中浸了药酒的棉布。 在清理伤口这方面,江樱没什么经验,让庄氏来,自然是最好。 宋春风慌了:“……樱樱……” 他想要樱樱帮他擦…… “别乱动——”庄氏提醒道。 “我……”宋春风刚想再开口说话,却被药酒蛰的疼的龇牙咧嘴,不停的喊疼。 江樱在一旁看着,惊恐的忽然发现……庄氏在清理伤口这方面,好像比她更加没有经验! 瞧瞧这粗鲁的动作,有力气没处使的力道…… “奶娘你轻点儿吧……”江樱不忍地道。 “轻了没效果,这样的伤就得使点力气,才能清理的干净!”庄氏说话间,手下又重重的在宋春风眼角的伤口上摁了一下。 宋春风疼的大叫一声,颇为撕心裂肺。 宋春风反射性的要弹坐起来,却被庄氏快很准的一把禁锢住按回了原处,宋春风瘦弱的小身板,就这样在庄氏的手下挣扎着,显得尤其无助。 江樱觉得惨不忍睹,干脆离开了堂屋。 宋春风望着江樱离开的背影,疼哭了…… 待庄氏将宋春风料理完毕,不对,将宋春风的伤口料理完毕,江樱进厨房端了两碟点心过来。 “这是我今天做的,你尝尝。”江樱将碟子送到宋春风面前,笑着说道。 很明显,此刻的宋春风需要安慰和关怀……而江樱觉得,最令人觉得安慰和治愈的便就是食物了。 二来,她打算让庄氏明日带这两种新糕点出去卖,让宋春风评论下味道如何。 宋春风一听是江樱做的,眼睛都亮了。 两碟子糕点,一个金黄,一个雪白,格外的赏心悦目。 金黄色的呈圆饼形状,边沿均匀的沾着芝麻粒儿,宋春风看着便有了食欲,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外酥里嫩,表皮像是炸的酥饼一般酥脆,内里却软粘弹口—— “这是南瓜做的?”宋春风一面吃着,一面含糊不清地问道。 “嗯,这叫南瓜饼。” 这道糕点她以前就很喜欢吃,但在外面买的太油太甜,便习惯自己动手,一来二去,竟成了做的最熟稔的一道糕点。 ※※※※※※ PS:小非昨晚伤了韧带,现在一条腿是瘸的,一动就抽筋一样的疼,估计要养一段不短的时间了TT所以大家一定要记得运动前要热身,小心保护自己 I954 053:青驴车 “好吃!”宋春风发自内心地说道,虽然樱樱做的什么他都会说好吃……但这是真的好吃。 “再尝尝这个芸豆糕。”江樱得到宋春风的肯定很高兴,又催着他尝另一道。 油炸的南瓜饼吃多了总归有些腻,芸豆糕却是格外的爽口,搭配起来吃再适宜不过了。 雪白的芸豆糕是精巧的方形,其上还印着一朵四瓣梅花纹,四周都有着藤蔓类的纹路,看起来精致非常,宋春风不由咋舌道:“你一个个的捏成的?” 那得捏到什么时候啊!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的点心,要比镇长家的还要精致呢。 江樱听了忍不住发笑,解释道:“哪有那么多的功夫,是前些时日闲的没事画的图纸,找人刻的模具,放进去压一压再等冷却下来便成形了。” 宋春风露出个恍然的表情,一边将糕点塞入口中。 甜而不腻,清爽可口。芸豆的清香在口中经久不散—— 二人坐在堂屋里有说有笑的,不知不觉间,外面的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庄氏在厨房里快要将饭菜给忙活好了,便喊江樱去瞧瞧李氏和宋春月回来了没有。 江樱答应下来,去了隔壁宋家。 果见李氏和春月刚回到家中。 李氏一听江樱是来拉她过去吃饭的,连忙摇头拒绝道:“你前前后后帮了婶子这么多次,婶子还没好好谢你呢——” 怎么能再去吃人家的饭呢! “婶子跟我们见起外来了?”江樱笑眯眯地说道:“奶娘还炖了婶子最爱吃的酸菜粉条炖肉呢——” “这……”李氏还是有些推拒。 “还有春月喜欢吃的青椒河鱼、炝冬笋。”江樱继续引/诱道。 宋春月仿佛闻到了菜的香味,不由地吞了口口水,上前一把挽起了江樱的胳膊,对李氏说道:“娘,既然菜都做了,那咱们就过去吧,别浪费了!” 李氏望着女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怎么觉得女儿自打从认识了樱樱以后,就越发的贪吃了呢……这一定是她的错觉。 “咱们明晚做一桌好菜让樱樱和婶子过来,不就成了!”宋春月生怕李氏再不愿意过去,一面说着一面扯了李氏的一条胳膊。 听女儿这么说,李氏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得任由宋春月和江樱一人一只胳膊将她拉着出了院门。 “咿?还来了其它客人吗?”宋春月一出自家大门,便疑惑地朝江樱问道。 “没有啊。”江樱摇头。 宋春月闻听,伸出了手指指向前方,奇怪地说道:“那那是谁的驴车——” 江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自家门前那棵香樟树旁,停着一辆简陋的青驴车,青驴的缰绳就拴在她家的香樟树上。 方才她出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倒还真没发现。 “是我买的!” 洋洋得意的声音传到耳朵里,宋春风走了出来。 “你还知道回家啊?”宋春月瞥了他一眼,黑暗中,她还没瞧见宋春风脸上的伤。 待宋春风再走得近些,李氏才看到儿子的一张脸已经不成样子,顿时就一巴掌打在了宋春风的胳膊上,斥责道:“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呢!” “没事儿的!”宋春风不以为意地道:“都只是皮外伤罢了!” 说罢,连忙就拉着李氏朝香樟树下走了过去,炫耀道:“娘你们看,这是我买来的!” 李氏丝毫没有高兴的迹象,反而眉间多了两分忧心。 顿了顿,她对宋春风说道:“听娘的话,哪儿偷的还哪儿去——” “娘……”宋春风一张脸都皱了起来。 宋春月和江樱走了过来,宋春月也跟着这样劝,“我们又不拉货,要这驴车何用,你赶紧给人家送回去吧,万一报了官有你受的。” 看着母亲和妹妹望着自己的目光,宋春风觉得十分的痛心疾首,“这不是偷来的!” 怎么什么东西到了他这儿,就成了偷的呢! 他虽然拿人家钱去帮人报/仇,但从来没偷过人家的东西好不好,他可是很有原则的—— 宋春风发现,李氏和春月对他的职业实在有着太深的误解。 “婶子,先听春风解释吧。”江樱见李氏隐隐有发毛的迹象,连忙劝道。 宋春风感动的不行,还是樱樱好,这么信任他! “也许春风偷这驴车是有原因的——”江樱又一脸认真的补充道。 什么? 宋春风简直不想相信自己的耳朵! “偷就是偷了,哪儿还有什么原因!”宋春月皱眉看着宋春风,这个从不让她省心的兄长。 他欲哭无泪地解释道:“这真的不是我偷来的,是我这几日接了笔大买卖,自己挣来的银子买回来的!” “当真?”宋春月狐疑地看着他。 “当然是真的!我何时做过偷鸡摸狗的事情了?” 宋春月想了想,好像还真没…… 但潜意识里一直觉得宋春风帮人/报/仇和偷鸡摸狗没有太明显的分别,所以第一反应就是宋春风偷东西了。 “娘最后再问你一句,这真不是你偷来的?”李氏问。 “不是!”宋春风觉得自己在她们眼里的可信度,未免也太低了! “既然不是偷来的……”李氏说到这里,话音猛然一高,训斥道:“那你买它干什么!” “……”宋春风被吼得懵了一下。 怎么买了东西要比偷了东西的结果更为严重呢…… “你这不是糟蹋银子吗!你也不小了,怎么一点也没有想着要存银子娶媳妇的事情?”李氏气的直叹气。 “谁说我没想了……”宋春风小声地说了一句,偷偷看了江樱一眼。 “那你说说你买这驴车有什么用处!”李氏问道。 “我这不是心疼您和妹妹去上工太远太累,才想着要尽尽孝心,买辆驴车接送你们上工吗?” 他这个回答,倒是让李氏和宋春月愣住了。 李氏顿时红了眼眶。 这也算是儿子头一次对她尽孝了…… 宋春月的反应却跟李氏完全不同,“之前怎么没见你心疼我和娘,还不是为了,唔——” 宋春风连忙一把捂住了宋春月的嘴,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宋春月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打掉,却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宋春风连忙转移开话题,拍了拍青驴的脖子,炫耀道:“这驴车当真不错!既可手刹,又能脚刹!” 江樱觉得新奇,没看出这跟寻常的畜车有哪儿不同,便好奇地问道:“怎么个刹法儿?” 宋春风动作利落的跳上驾座,给江樱分别表演了手刹和脚刹。 江樱看的目瞪口呆。 所谓手刹,就是用手拉住缰绳。 所谓脚刹,竟真的就是用自己的脚摩擦地面,从而达到刹车的目的…… I954 054:找来 吃饭之前,江樱去了一趟隔壁邀晋起一同吃饭。 几乎是意料之中的,又被拒绝了。 江樱觉得被晋起拒绝已经开始习以为常了,只是,心里的亏欠感越来越浓。 欠别人人情,本身就不甚好还,况且还是在,对方根本没有要配合她报恩的打算的情况下。 吃饭间,宋春风又问起了今日究竟是谁过来闹的事,庄氏几番应付之下,宋春风终于死心不再发问,只是李氏却听得上了心。 饭后,江樱和宋春风宋春月跑去了院子里说话。 李氏则是跟着庄氏在厨房里收拾。 透过厨房半开的窗子往院内瞧了一眼,见三个孩子正说笑着,李氏这才开口细致地询问了庄氏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庄氏之所以瞒着宋春风,是因为怕年轻人气盛会吃亏,现在当着李氏的面,庄氏才将实情道出。 李氏听罢愤愤地道:“这凌家真是仗势欺人,竟然能上门做出这等事来!” 得亏庄氏心胸较平常女子豁达许多,如若不然,遭受了这等侮辱,只怕连轻生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眼下就希望官府能秉公处理——”庄氏对凌家人已经深恶痛绝到了极点,以至于纵然身为一个话唠,也不愿意再去多说什么了。 “你放心吧,有梁镇长给你主持公道,官府定不会去包庇他区区一个凌家……”李氏说道。 庄氏脸色僵了僵,嘴角扯出一个苦笑来。 李氏瞧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他今日这般帮你,摆明了是没忘旧情……如今他虽有一女,但妻子早亡,家中连一房小妾也没有,显然是个长情之人,你也孤身一人这么多年了,倒不如——” “李大嫂你别说了。”庄氏阻止了李氏再说下去,脸上满都是苦涩。 “你啊……”李氏只得无奈地摇着头。 庄氏低头擦拭着洗干净的碗碟,垂着眼不再说话。 院中,宋春风正神秘兮兮地跟宋春月和江樱分享着他意外得知的‘机密’。 “我听几个道上的兄弟说,肃州城外有异变——”宋春风压低了声音说道。 “什么异变?”宋春月不以为意地嘁了一声,完全不认为宋春风嘴里能吐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韩刺史派了重兵把守在城外呢,听说福王率兵正往咱们肃州城而来!” 宋春月闻听至此被吓了一跳,现在的百姓,最怕的莫过于打仗,“真的假的!福王竟敢侵犯肃州!” 跟韩家作对,他疯了不成? 宋春风毫不客气地送给了妹妹一对白眼,道:“他哪有这个胆量……” 宋春月当即回瞪了宋春风一眼。 又听宋春风接着说道:“应当是要攻往连城,途经此处罢了。韩刺史恐生意外,惊扰了肃州百姓,故才派兵驻守城外。” 宋春月一边松了口气,一边瞪着宋春风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作何还煞有其事的跟我们说!” 存心吓她啊这是。 “你懂什么!难道咱们肃州不打仗就代表天下太平了?福王起兵造反,危及的可是京城百姓——”宋春风一脸大义的说道。 一直扮演着旁听者的江樱,此刻不免诧异于宋春风竟也有着这等忧国忧民的高尚情操,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说的这么好听,那上次征兵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躲到千里之外的京城去?还一躲就是几个月不回家?”宋春月一脸不齿地说道。 “我去京城是有原因的!可不是刻意为了躲避征兵!” “什么原因?” “我……”宋春风悄悄看了一眼江樱,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 宋春月干笑了两声,鄙夷地道:“编不出来了吧?” 宋家兄妹在这边争吵的面红耳赤不可开交,完全插不上话的江樱抬头望着头顶的夜空,有一搭没一搭的思考着当下的时局。 福王,看来又一个藩王投身进了造反大业之中。 心怀抱负有追求固然不是坏事,可首先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才算得上聪明。 据原主对这个时空的了解可以得知,这个福王在这一干造反大军中并不起眼,甚至实力可以称得上的倒数一二的…… 实力跟不上且还罢了,现在看,好似智商也不怎么跟得上趟儿。 造反这种事情讲求养精蓄锐,而养精蓄锐之后,便一定要快很准才行,可他福王造反有近路不走,偏生还绕了这么一大圈途径肃州! 且不说这种行为太过招摇,容易引起不良的社会反/应,单说他走这么远的路程,难道就不怕浪费军饷粮草吗……对于这种行为,江樱觉得要么是福王军师的脑袋有问题,要么是她的理解能力出了问题。 隔壁院中,晋起打完了一整套拳之后,身上已经汗水淋漓。 习武之人听力极好,方才宋春风的一席话他听在耳中。 福王起兵的时间跟上一世完全一致。 而福王不惜绕远路‘途径’肃州,乃是有所图谋——拉拢韩家。 这百年来,哪个皇帝上位不是倚靠士族力顶的。 而现如今也不似之前,有那么多力顶一方的士族门阀了,几经变更,数百年下来,真正屹立不倒的大世家只有晋家和韩家了。 连城晋家挟当今天子当政,眼下并未流露出要更换手中‘傀儡’的迹象,福王摸不清晋家的意思,不敢铤而走险,故只能将主意打在了韩家身上。 晋起拿起汗巾擦了把脸上的汗水,英挺的脸庞上平静至极。 福王,不过是这盘棋局中的一粒流沙罢了,不值一提。 另一边,宋家紧闭的院门被敲响。 “小姐,好像没人。” “春风难道还没回来吗,这都几日了……” 一听到这道声音,宋春风即刻闭了嘴,不敢发出声音。 梁文青怎么找到他家里来了! 真是……越来越不知矜持了! 宋春月道:“你不在的时候,她不知道来了多少趟了……” 端听这口气,便听得出宋春月也并不怎么喜欢梁文青,一来是因为梁文青一直缠着宋春风,虽然宋春月也不知道自己这兄长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二来则是因为梁文青的刁蛮任性和大小姐派头,让宋春月觉得十分碍眼。 “对了小姐,奴婢打听过了,就是这家!听说老爷今日出面帮的那个妇人,就是这家的**——”那丫鬟忽然说道。 I954 055:字条 江樱愣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丫鬟口中所说的寡/妇,该不会是她奶娘吧? 听脚步声越来越近,江樱起了身朝着门外走去。 宋春风以为她是要去关门,前去帮他‘挡敌’,便无比放心的停下了要躲起来的动作。 可事实证明,他再一次想岔了。 “你们刚才说的寡/妇,确定是我家的?”江樱望着门前的梁文青和她身后的丫鬟,问道。 梁文青愣了一下,遂瞪大了眼睛,伸出手指指着江樱道:“怎么是你!” 原来她真的住在春风隔壁! “是我。”江樱面色无碍的看着二人。 “不就是你们家的寡/妇吗?”那丫鬟探着头往院子里瞧去,边道。 江樱皱眉纠正道:“我奶娘从未嫁过人,不是寡/妇。” 她奶娘虽然是她名义上的奶娘,但并没有奶过她,只是因为庄氏和她娘亲的关系颇好,从出生开始便一直照料着她,为了不愿让江樱日后将庄氏当下人看待,江世筠夫妇才让江樱唤了庄氏奶娘。 所以,她奶娘可还是个没嫁过人的黄花闺女呢!怎么能被人说成寡/妇呢? 江樱并不觉得这是件小事,这可是关乎奶娘声誉的问题,必须要出面纠正。 那长着一双细长眯眯眼的丫鬟显然愣了一下,而后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梁文青望着江樱,厌恶全写在了脸上。 她原本也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她爹为何会出面帮一个寡居的妇人,而且回到家之后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而这点好奇,也因为看到江樱的缘故,瞬间被不悦所淹没了。 她不喜欢任何跟宋春风走得近的适龄女子! “你可知春风去了哪里?”纵然对江樱有说不完的意见,但对于梁文青来说,宋春风的消息更为重要一些。 江樱下意识地朝身后院子里看了一眼,哪里还有宋春风的影子。 就连宋春月,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我不大清楚。”江樱对梁文青摇了头。 她虽然不太聪明,可她也绝对不是猪队友那一路的! 这形势,她还是看得明白的。 梁文青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脸上满都是失落。 正待带着丫鬟转身离去,却忽然听得一道妇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问道:“谁来了?” 梁文青不以为意地抬眼往院内看了一眼。 堂屋外的屋檐下,站着一位身穿冬灰色粗布褙子的妇人,正朝着门外看来。 院子不大,正堂屋到大门不过七八步的距离。 又因檐下点了一盏灯的缘故,故梁文青这一眼,将庄氏打量了个清楚。 梁文青呆了片刻之后,狠狠地眨了眨眼睛。 shangren/">位面商人最新章节</a>  而后便拿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庄氏。 江樱怎么看梁文青脸上的惊奇都觉得奇怪……奶娘的容貌,当真到了一眼便使人惊艳的地步吗? “夫,夫人……”丫鬟同样惊异,低声呢喃了一句。 梁文青短暂的失神之后,转过头瞪了丫鬟一眼,而后道:“我们走。” 丫鬟临走之前,仍旧满怀惊异的看了庄氏一眼。 “那小姑娘是谁?”庄氏看了一眼从鸡窝后面抽身出来的宋春风,和从内屋走出来的宋春月,不解的朝江樱问道。 “是梁镇长的女儿梁文青梁小姐。”江樱答道。 “哦……”庄氏点了点头,强忍着才没将异常的神色表露在脸上。 当年还说什么即使不能娶她为妻,也会终身不娶……结果一晃眼,女儿都这么大了! 另一边,梁文青快步朝家中走去。 丫鬟阿玉小跑着才跟上她,气喘吁吁地道:“小姐,方才那位大婶跟夫人好像!” 因着对方外貌跟夫人极像的缘故,阿玉直接将寡/妇的称呼升级为了大婶…… “胡说,哪里像了!”梁文青狠狠剜了阿玉一眼,并警告道:“再让我听到你说她跟我娘相似,我就撕了你的嘴!” 阿玉闻言吓得脸色苍白,虽然不明缘由,但还是忙不迭称是。 心里却在道:是真的很像嘛…… 梁文青抿紧了嘴。 她娘亲就是她娘亲,是谁也代替不了的,又岂是一个乡野粗妇可以相比的? 哪里像了,半点都不像! 梁文青一遍遍的在心里跟自己说道。 ※ 临睡前,庄氏跟江樱说明日请一日假,在家养着胳膊。 江樱逞强说不用,虽然知道自己这胳膊去了只怕也做不了工,但还是抱着一份侥幸在想,万一明日就好了呢? 怀揣着美好妄想的江樱沉沉入睡。 次日早。 生物闹钟生了效。 江樱却觉得完全睁不开双眼。 拼尽全力,也只是勉强睁开了一条细缝。 脑海里有两个声音在争执着。 我好困…… 可是快要晚了! 真的好困…… 再不起来真的晚了! 江樱牟足了劲儿,但还是没办法坐起身。 算了,这么能睡...我肯定是病了吧? 既然病了,请个病假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 克服了心理负担的江樱,继续心安理得的睡熟了过去。 此时的庄氏,正在隔壁宋家。 “就劳烦你们帮樱姐儿请一天假了,她的胳膊上有伤,我实在不放心她去上工。” 李氏点头答应下来。 宋春月顺嘴问了句,“樱樱还没起床吗?” “还没呢。”庄氏笑着摇头。 只是这个笑,怎么看怎么都有些心虚。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为了能让她的樱姐儿更好的休息,在昨晚那晚补汤里,加了些安神的东西进去。 熟睡中的江樱并不知道这看似偶然的赖床,实则是庄氏一手安排的结果…… 江樱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的时辰。 伸了个懒腰,江樱觉得浑身上下分外的舒畅。 穿衣服的时候,江樱瞧见了枕边搁着的一张纸条。 信手拿了起来,发现上面写着一排字,字体苍劲匀称,只是上面过于没有内涵的内容……多多少少让江樱觉得有些白瞎这么好看的字了,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午饭不回来吃了。 署名是奶娘二字。 这种违和感简直不是一般的强烈啊…… 江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这字跟奶娘联系在一起,而且庄氏压根不识字。 倒像是男子的笔迹,不知奶娘找了谁代笔? I954 056:接受 江樱想了想,到底也没有去深究,只将信纸随手放到一旁,穿好了鞋子便去院中洗漱了。 江樱不知道的是,这张纸条的来历,颇有些‘波折’。 半个时辰前,庄氏临出门前,刚巧遇见了从外面回来的晋起。 “一大早的就打猎回来了?”庄氏热络地问道。 自打从昨个儿晋起救了她之后,她便对这位不苟言笑的少年人增添了许多好感。 而这种好感,让晋起十足的不适应。 他怔了片刻之后,才点头“嗯”了一声。 这也算是打了招呼了。 但生性热情的庄氏,怎么会仅仅满足于此呢? 就在晋起打开了门要走进去的时候,庄氏一副熟稔的口气笑问道:“上午可还出去了?” 强烈的不适应让晋起忽然察觉到,他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跟人接触过了——这种看似极为寻常普通的对话模式。 晋起没有去看庄氏,只摇了摇头。 本以为庄氏不过是随口一问,岂料庄氏见他摇了头之后,立马儿笑道:“那婶子拜托你一件事情可好?等樱姐儿醒过来了,你跟她说一声儿我晌午不回来吃饭了——” 这种小事情,街坊邻居之间相互帮忙,十分正常。 但对于不与人来往的晋起来说……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庄氏没瞧见少年人微变的脸色,以为他是答应下来了。 庄氏走后,晋起便回了屋里。 他不打算理会此事,他本来也没有答应下来…… 可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晋起总觉得心头上好似压了块石头,总在提醒他有事情没做。 几番之下,他取来纸笔写下了那么一行字。 可写完之后又觉得依照江樱的智商,只怕会看不大懂,故又加上了奶娘二字。 可当他从隔壁回来的时候,晋起忽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想做的事情不做便是了,他向来如此的。 为什么要写下那张字条呢? 而且还署名奶娘…… 他到底是有多无聊,才会有这等闲心…… 晋起觉得大概是因为昨夜没休息好,一大早又上了山射猎,导致神志不清了。 江樱洗漱完后,吃了碗庄氏留在锅灶里保温的白粥垫了垫肚子,便来到了空间菜园里。 这两日菜园里似乎没什么明显的变化呢。 四处看了一番,江樱剜了些小菜之类,另外还拿小铲子挖了些紫薯和胡萝卜,临走之际,发现小湖旁竟然还长了些蘑菇,瞅着那紧紧挨在一起的蘑菇新鲜可爱,江樱便顺手采了一些,放进了篮子里。 从菜园里出来,江樱望着篮子里新鲜的蔬菜,幸福地喟叹了一声。 什么都不说了……总之有这座菜园真的是不能再幸运了! 在院子里洗菜的时候,江樱无意间听到隔壁院中有动静。 晋起在家啊—— 江樱想了想,默默做出了一个决定来。 就再试一次吧。 如果他还是不打算领情,那么……她也只能白白领受他的几次相助了。 毕竟报答这种事情……是两个人的事情。 江樱固然有要报答到底的决心,且又有着脸皮厚的优势,但对方不接受,她便也不想做一个喜欢拿热脸去贴冷屁/股的人。 于是,在厨房忙活了许久的江樱,半个时辰后,将分盘装好的饭菜放进食盒里,敲响了隔壁家的大门。 这一次,她是抱了决心的——不成功便……失败。 晋起出来开门,脸色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还没吃午饭吧?”江樱问道。 接着也不等晋起回答,又道:“我方才做了些饭菜,你要不要尝尝?” 见晋起欲张口,她连忙抢在前头说道:“素的!” 晋起:“……” 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喜欢给人做菜吃! 而且竟还拿这种‘你真的确定不要尝尝?’的期盼表情看着他…… 晋起觉得纵然活了两世,也没见过这么实心眼的女人…… 他都说了不用报这什么恩了。 她就这么怕亏欠他吗? 二人就这样面对面的站着,江樱不肯走,晋起不肯接。 好大一会儿,江樱不可查地微微皱了皱眉。 忙活了一上午,现在提着食盒久了,胳膊开始发疼了。 算了算了。 不要便不要罢,反正她口头上的感谢也感谢过了,行动上也行动了,对方拒之千里,她也无计可施。 “那我就先回去了。”江樱讪讪地说道,一面转了身。 可刚一扭头,却觉被一道力给拉住了。 江樱下意识的想要拉回来。 晋起没有防备,拉着食盒的手臂一下子被江樱拽了回去。 晋起觉得凌乱了……面无表情的神色,略有些挂不住了…… 怎么好像他在抢她的东西,这种奇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之于江樱而言,她方才只是做了个反射性的动作,全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待反应了过来之后,她顿时郝然地笑了。 只是……手上还维持着紧紧抓着食盒的动作。 晋起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平复了胸中的浊气,半是气愤半是窘迫的松了手。 他就不该手贱去接的! 动作经常性的跟不上思想的江樱反应过来是自己不好,连忙上前一步将食盒稳稳地递到了晋起手中。 晋起不知道给自己做了怎样的一番心理辅导,才肯再次伸手相接。 见他接过,江樱舒了一口气。 虽然几道不起眼的素菜根本没什么分量,但好歹,她的报答之意总算是送出去了。 晋起转身进了院内。 江樱亦提步跟了进去,但并没有进屋里,只是站在了院子里。 借着这会儿空隙,江樱打量了一番院中陈设。 虽然是邻居,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瞧见晋起院子里的情景。 院内中央是一直笔直的走道,由青石砖铺就而成,两侧是踩踏的紧实的土地,左侧栽种着一棵枣树,看样子已有许多年头了,枣树下面,有着一张石桌。 而右侧,却是打着几个一人高的木桩,乱中有序,应当是练武所用。其外,还有一个蒲草扎就的简陋箭靶。 整个不甚大的院落,却被收拾的极为干净利落,给人一种朴素简洁之感。 ----------------------- PS:回头捉虫的时候发现有几次错误,前面把京城连城写成了江城,已经改正。梁文青第一次出场的时候,把镇长家的小姐写成了镇长家的三小姐,囧,小非当时脑子里可能进水了,梁平只有梁文青一个女儿。欢迎大家帮小非捉虫 I954 057:服帖的地痞 江樱觉得观物便能观人,以小见大之下,便不难发现,晋起在生活中定是一个……很勤快的人。 江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又在说废话了。 见她跟了进来且站在院子里,完全没有要离开的迹象,走到了正屋檐下的晋起皱着眉回了头,问道:“你还有其它事情?” 江樱忙伸出了手指指了指晋起手里提着的东西,提醒道:“我的食盒——” 晋起脸色一阵变幻。 看她这种表情,难道她以为他会贪图她这一个食盒不成! 晋起忍怒走进屋内,三下五除二将几碟菜取了出来,正待拿着食盒出去,却又找来了空碟子,将菜一一倒了出来,将原本的碟子放入食盒,一同提了出去——免得她等会儿又说他不想还她的碟子! 江樱望着黑着脸将食盒还给自己的晋起,凌乱了。 这又怎么了…… 既然都接受她的菜了,怎么又黑起脸了? 这,大概是精神分裂又犯了吧? 江樱生怕他待会儿再冲出来犯病,连忙回了自己家。 用饭的时候,又借着压惊的借口,多吃了两个包子…… 另一边,晋起正望着桌上的四道素菜,一笼包子,还有一碟紫薯做成的说点心不像点心,说菜又不算菜的东西。 晋起不知道的是,这叫做拔丝紫薯。 片刻后,晋起举起了筷子,尝了一口油煎蘑菇。 小蘑菇被对半切开,用油慢煎而成,上头洒了些黑胡椒和碎香菜,入口嫩滑爽口,蘑菇鲜滑的口感被完全保留了下来。 晋起略有些惊讶,没看出那不怎么聪明的女人,竟然还有这种手艺。 有了这份惊艳在先,接下来晋起便抱着好奇的心态将余下的几道菜也通通尝了一遍。 其外三道菜分别是洋葱酱香南瓜、凉拌芹菜叶和椒麻辣藕丁。 风味各不相同的几道菜,却无一不是色香味俱全。 撇去这几道菜里有他不曾见过的菜不说,单说这味道,竟不比他前世记忆里尝过的任何菜肴逊色。 或许是太久没吃过好吃的菜了吧? 重生后的他,每一天都在做准备,都在暗下筹谋等待时机,习武强身,对于衣食住行全然没有要求,吃饭对他来说,早已不是享受,而是纯粹为了填饱肚子不被饿死罢了。 像今日这样好好吃一餐饭,倒还是头一回。 晋起拿起一个白嫩嫩的包子,眼前却忽然闪过了江樱那张圆鼓鼓的脸颊,睁着又黑又亮的眼睛看着他的模样。 又望着面前几道,酸甜鲜辣各种口味的几道菜,晋起唇角勾了勾。 这是怕不清楚他的口味,所以专门挑了各种口味来做的吗? 没看出来,她竟也有这样心思细腻的一面。 ※ 江樱带着做好刚做好的南瓜饼和芸豆糕出了门。 江樱来到集市大街上,大老远的就看到了庄氏。 再走近些,还瞧见庄氏身边站着两个略有些眼熟的人。 这不是……那次跟她要保护费的方大和方二吗? 又来收保护费了? 江樱一面思衬着一面走近。 结果却听到了这样一番对话—— “庄大娘,您今个儿生意怎么样?”方大询问道。 “庄大娘你累不累,要不要我替您卖会儿?” “不用不用,大娘不累。”庄氏笑呵呵的摇头,神色自然,显然已经是对方大方二这样的态度习以为常了。 方大方二便帮着庄氏叫卖着,吆喝的声音,那叫一个比一个卖力。 瞧见这种情形,江樱不由地傻住了。 难道因为她是穿越者的缘故,所以总是觉得跟不上这个世界发展的趋势吗—— “樱姐儿?你怎么来了!”庄氏一转眼看到了江樱,忙问道。 江樱稍稍回神,扬了扬手里的大食盒,道:“我刚做了两道糕点,想拿来试试卖。” 庄氏闻言道:“那快摆上吧!” 江樱点头,刚欲上前,手中的食盒却被方二快一步抢了过去,一面对她说道:“我来就行了!” 看着兄弟俩齐心协力将糕点摆到摊位上的麻利动作,江樱不由地想到那次二人耀武扬威的,跟她收保护费的地痞模样。 怎么跟换了人似得…… 江樱遂拿疑问的眼神望向庄氏。 庄氏便用眼神向江樱传达着以下这些内容——当日方大方二来收保护费的时候,她狠揍了二人一顿,把人打得不轻,还要揪着他们去官府,二人百般求饶才得以从庄氏的魔爪之下逃走。从那以后,二人见到庄氏便恭敬非常。这市集横竖就那么大,一来二去便熟识了。 再有后来一次,二人跟临镇上的一群喽啰起了争执,庄氏秉承着‘纵然方大和方二是地痞,但也是桃花镇的地痞,不能教外来的地痞欺负了去’的奇特逻辑,仗义出手相助。 方大方二自幼丧父丧母,从没尝试过被人保护的滋味,庄氏手持木棍打退了一干地痞的慈爱模样,由此深深印在了两个缺爱的少年心中。 故此之后,俩人见到庄氏就跟见到亲娘一样。 江樱应接不暇的看着庄氏变幻莫测的眼神,一番下来……几乎没怎么看懂庄氏究竟想跟她传达什么。 但她大致看出了这么一点:庄氏用拳头收服了这两个地痞。 “你俩也尝尝,这可都是樱姐儿亲手做的呢,趁热吃——”庄氏是个以德报德的人,方大方二两个孩子本性不坏,又帮了她不少次,所以她也是挺喜欢这俩孩子的,此刻便招呼着两个人尝尝江樱的手艺。 方大方二眉开眼笑,没有过多推拒,一人拿起一块南瓜饼塞进了嘴里。 “好吃……真好吃!”二人边嚼着边含糊不清的称赞道,还对江樱竖起了大拇指。 这个时代的点心多是面点,炸的蒸的都有,却多是干巴巴的,跟江樱做的自然不能比。 毕竟这手艺,可是领先了好几个世纪的。 出锅后半个时辰的南瓜饼,正是最好吃的时候,加上有看起来精致上档次的芸豆糕惹人眼目,再者是庄氏卖红果糕也稍有了些名气,故生意倒还不错。 但也仅限于不错了,毕竟是第一次拿出来卖,没有什么口碑基础。 天色渐暗,眼瞅着红果糕已经卖光,芸豆糕和南瓜饼还剩下十来块,庄氏道:“樱姐儿,咱们回去吧,不然天要黑了。” I954 058:受宠若惊 这个时辰集市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嗯。”江樱笑眯眯地点了头,她从来没想过要一口吃成胖子,第一次卖能卖出去这么多,已经很满意了。 庄氏便开始着手收拾了起来。 江樱则是将剩下的一些糕点,重新装入了食盒里。 “樱樱,婶子!” 赶车的宋春风路过此处,长长地吁了一声,停住了驴车。 “春风啊——”庄氏瞧见了他。 江樱也转头望去。 就见宋春风自驾座上跳了下来,嘿嘿地笑了两声,道:“正巧路过这儿,樱樱和婶子跟我们一道回去吧?” 车厢里传出了李氏和宋春月的声音,催促着二人快些上来。 宋春风一面接过江樱手里的食盒,一面赶在前头为江樱撩开了车布帘。 马车里的宋春月嘁了一声,皱着鼻子说道:“狗腿子!” 宋春风非但不气,反而引以为傲的昂起了头。 “娘,你看他那副样子——”宋春月气的捅了捅李氏。 李氏见儿女斗气,笑着道:“好了,都多大了还闹气。” 她这对儿女,自打会说话以来,可真的是没有一天是不斗嘴的。 “春月,婶子你们说什么呢?”江樱一面钻进了马车,一面好奇地问道。 宋春月扶了她一只胳膊坐下,随口道:“说你怎么请天假也不好好在家歇着,还跑出来忙活生意。” “胳膊好的差不多了。”江樱知道宋春月是在关心自己,面上便沾了笑意,一边将食盒打开,道:“这是今个儿卖剩下的,我新做的点心,尝一尝。” 宋春月瞧着就觉得好吃,当即捏了一块芸豆糕。 李氏瞪了她一眼,而后对江樱说道:“快收起来吧,明日接着拿出去卖,婶子不爱吃这个——” 李氏在韩家后厨里呆的久了,眼力劲自然是有的,一眼便瞧得出这糕点不是便宜的东西,想必做起来也不简单。 江樱却笑着道:“婶子你不知道,这糕点啊,今个儿若是不吃完的话,隔夜放着明日就吃不了了,怕是得扔了,那才浪费呢。” 其实倒也没到隔了一夜便得扔掉的地步,只是这南瓜饼隔夜放着的话,里面的南瓜定是会冷硬下来的,到时候口感和味道就要大打折扣了。 李氏信以为真,想着不能浪费,便也吃了两块。 庄氏跟着宋春风坐在了驾座上,青驴车缓缓驶动,暮色四合之下,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 次日,江樱重新回归到了厨娘的岗位。 前日里她月休,昨日又请了病假,接连两日没过来,白案里的厨娘们可没少念叨她。 江樱在的时候倒还没什么感觉,这人一不在,厨娘们才觉到诸多不习惯,总觉得白案间里少了些什么,热闹不起来。 江樱不知道她的影响力已经渗透的这么深了,故一大早过来,挨个儿接受了各个厨娘们的嘘寒问暖之后,委实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了。 临近晌午,江樱做好了自己分到的菜式之后,郭婆子便神秘兮兮地对她招了招手。 江樱朝着郭婆子靠了过去,睁着双黑亮的眼睛问道:“大娘,怎么了?” “这回你又有好事了。”郭婆子眼里含着笑,说道:“你前天和昨个儿不都没来吗,二夫人可是连着两天都差人过来找你了——” “二夫人?”江樱讶异中更多的是不解,“二夫人找我作何?” 她不记得在二夫人面前露过脸啊。 “找你能作何?”郭婆子一副你这孩子怎么总是说废话的表情看着江樱,道:“自然是吃食方面的事情了,说是你前些日子做的那道糯米糍三小姐很喜欢吃,要让你过去,八成是要打赏你呢——” “是吗?”有打赏固然是好事,但江樱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 比如大夫人要打赏她,从来都是让丫鬟直接送了赏银过来,从没表示过要见她的意思。 难道是因为大夫人管着府中中馈,实在没闲空见她这个小厨子。二夫人却闲的发慌,便找她解闷儿? 江樱不知道自己理解的对不对,总之半个时辰后,二夫人房里真的又来人了,要请她过去一趟。 来请她的丫鬟长得格外水灵,再加上笑脸相待,温声细语的,让江樱对其好感倍增。 不得不说,虽然倒退到了数百年前,但这里仍旧是一个看脸的世界,好感跟长相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江樱被水灵灵的丫鬟带着来到了二夫人的安翎院。 丫鬟进去通禀之后,才又出来带着江樱走了进去。 来到内室之中,江樱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二夫人乔氏满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快起来吧,青笛,去搬张凳子过来。” 江樱赫然瞪大了眼睛,缓缓抬起头来。 这待遇……怎么都不像是她一个小小厨娘可以享受的起的啊! 寻常的有钱人家都没可能,更何况是韩家这等士族高门。 迎上二夫人一双含笑的细长凤眼,江樱此刻只有一个想法了:二夫人为人可真是和气,又没士族夫人的架子。 江樱被招呼着在鼓凳上坐了下来之后,又有丫鬟去端了瓜果糕点过来。 江樱望向二夫人的目光越发崇敬起来,一面对乔氏垂首道谢,“谢二夫人。” 可一码归一码,这糕点瓜果她是不会动的。 她虽然是个吃货,但也是懂得分场合的。 乔氏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这小姑娘一看就是个没多少心眼儿的,她稍稍施了些恩德,就这副欣喜的模样了。 那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了。 “这几日香姐儿一直吵着说还要吃你做的那糯米糍,可你这两日不在府中,其他的厨娘又做不出那个味儿来,那孩子可是要馋坏了呢。”乔氏笑意盈盈的说道。 她口中的香姐儿是韩府三小姐韩呈香,乃是乔氏所出。 江樱站了起来,道:“奴婢便先回厨房去了——” 乔氏愣住了。 这是哪门子的做下人的规矩……她这个主子说的好好的,她忽然站起来要回厨房,算什么事! I954 059:如意算盘 她还没说正事呢好不好! “怎么了这是?厨房里还有事情没忙活完吗?”乔氏强忍着要拉下笑脸的欲/望问道。 这也太不懂规矩了些! 却听江樱说道,“奴婢这就回去给三小姐做糯米糍。” 乔氏:“……” 老天,要不要这么实诚…… 乔氏嘴角抽了抽,而后忙摆着手,说道:“不急,不急,你先坐下来,我还有其它事情要跟你说说。” 她的重点可不是什么糯米糍! 江樱听到这里愣了愣,而后坐了下去,说道:“三小姐还想吃什么,夫人只管吩咐,只要奴婢会做的一定满足三小姐。” 乔氏听得面部不禁扭曲了一下——这货怎么张口闭口都是吃的? 江樱却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好了,身为一个厨娘,她的职责就是满足主子们对吃食的要求啊! “不是吃食方面的事情。”乔氏解释了一句。 江樱心里开始没底了起来。 毕竟除了吃和做吃的之外,她好像真的就没什么其他方面是擅长的了。 乔氏也没了耐心再跟她绕弯子,笑着说道:“是有关二少爷的事情。” “二少爷?”江樱疑问的看着乔氏。 二少爷韩呈明,是她从未见过的。 只知道是二房长子,乃是乔氏这个正妻所出。 乔氏笑着点点头,一提到自己的儿子,一双眼睛里装满了骄傲的色彩,只须臾,便叹了口气,惋惜地道:“这孩子今年已有十四岁了——” 江樱听得云里雾里的,十四岁有什么好惋惜的? 她,她今年也是十四岁啊…… 又听乔氏艳羡说道:“说起来,大少爷五岁之时便拜得乌先生为师了。” 乌先生啊…… 江樱暗暗咋舌,乌先生差不多是与孔弗先生并驾齐驱的人物,只是五年前已经驾鹤西去。 于是,天下人的爱戴崇尚之情,只能全部寄托在孔先生一个人身上了。 没想到韩呈机那么小的年纪就是乌先生的弟子了。 拜在鸿儒门下为学生,并不是件难事,只要是个人便可以……但身为学生却只能称呼鸿儒一声先生罢了,而非师傅。这便是学生和亲传弟子的天壤之别。 许多大儒,一辈子也就收那么几个徒弟。 可是……二夫人跟她说这个干什么啊! 江樱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怎么觉得二夫人找她来,不像是谈论吃食那么简单的呢? “孔先生博古通今,德高望重,乃是当今天下无人能及的人物。”乔氏叹着气说道:“呈明倘若能拜得孔先生为师,当真是不能再好了。” 江樱虽然不知道乔氏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但还是无比赞同的点了头,“是啊。” 乔氏眼神微微动了动,而后说道:“可是孔先生不肯轻易收徒的。” 江樱又一脸认同的道了句“是啊”。 乔氏:“……” 她除了这两个字之外,难道就不会说话了吗? 江樱真的是除此之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听了大半天也没听出乔氏的中心思想来,只能在一侧倾听,附和上一句。 乔氏意识到,她再这么说下去,只怕说到天黑,江樱也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能得孔先生青眼,原本以为定是聪明伶俐的,岂料竟是如此愚钝不开窍。 至此,乔氏打定了主意不再多跟江樱废话,便问道:“记得那日孔先生来府上做客,赏了你一块木刻呢?” “是啊。”江樱又点头了。 “能不能别说这两个字了!”乔氏忍无可忍了。 她本就是个气性极大的人,平素又眼高于顶,不知道克服了多少心理障碍,才能坐在那里平心静气的跟江樱说了那么久。 江樱被乔氏吓了一跳,连忙道:“是。” 乔氏涂着蔻丹的手指扶了扶额。 江樱悄悄打量着她,不知怎地,她竟觉得方才乔氏发怒的那一瞬,才更贴合乔氏的打扮和面相,这般温柔和气,跟她身上原本的气质,总有一种难以融合的感觉。 就像是……刻意伪装出来的一样。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江樱便生了戒备之心。 她不聪明这是事实,但她的自我防护意识,却不比任何人少。 乔氏方才那一吼,算是破了功,便也不再刻意去装作多么温和的模样,她看着江樱说道:“那个木刻,想必你留着也没有太大的用处,倒不如给了二少爷,也算是你立了个大功,我必定不会亏待与你。” 这话,并没有任何商量的意味。 虽然事实上是在跟人打商量,但江樱从乔氏口中听出的,只有倨傲和命令的意思。 果然啊,她就说,堂堂一个士族夫人,怎会对她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厨娘看得上眼。 原来是打的这个算盘。 乔氏看着她,眼里含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大房就大少爷一个子嗣,以后也不可能再有,韩呈机是个病秧子,说不准哪天就没了,这韩家,日后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所以,她必须要为她的儿子谋划。 若是她的明哥儿能拜得孔弗为师,那将是一个无形却重大的助力。 乔氏想到这里,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了。 “考虑的如何了?”乔氏弹了弹膝盖衣面儿上本不存在的灰尘,问道。 江樱正了正神色,站起了身子,冲着乔氏的方向歉意的一礼。 “二夫人,奴婢办不到。” “什么?”乔氏气笑了。 竟然敢违背她的意思!而且还这么直接的跟她说做不到! “你莫要不识抬举!”乔氏完全露出了真面目,一双凤眼里盛气凌人。 见她这副模样,江樱反倒不怎么怕了。 比起张牙舞爪原形毕露的二夫人,她反倒更害怕方才那个一脸和气好声细语的二夫人。 “你作为韩家的下人,主子吩咐这么一点小事,你都做不到吗!”乔氏强忍着不要大发雷霆。 “二夫人,奴婢不认为……这是一件小事。”江樱垂首说道。 什么? 这是什么奇葩的注意点... 乔氏怔愣了片刻之后,涂着紫红色脂膏的嘴唇气的抖了抖,“你既为韩家的下人,就该懂得做下人的规矩!主子吩咐,你何来不同意的资格!” 江樱抿了抿唇。 这真是个士庶尊卑分明的年代。 “奴婢并非卖身与韩家——”江樱声音不见恼羞,只是阐明,她签的不是死契。 --------------------------------- PS:大家都习惯哪个时间段看书呢?如果可以的话,小非尽量让更新的时间向大家的习惯靠拢 I954 060:暗斗 ----------应群众要求,更新时间放在早上---------- 乔氏冷哼了一声,脸上怒色愈盛,却冷笑连连,“既然如此,我看你是不想在韩家继续待下去了吧?” 江樱微微抽了抽嘴角。 拿这个威胁她。 堂堂一个士族夫人,竟然拿这个来威胁下人,真是开了眼界了。 看来一个人的修养品性,和身份的尊卑程度之间,并没有绝对的等号。 “但凭夫人决定。”没有过多的思考,江樱便出声说道。 她并非是在故意气乔氏。 而是清楚,只要她不交出木刻,被赶出韩家只怕是必然的下场。 她没有那种不为一斗米折腰的清高骨气,但她想守住自己最基本的原则。 那木刻是孔先生送给她的,纵然她用不着,但也没可能转送给别人,这是对孔先生最起码的尊重。 再者说了,就算要转送,也没理由要送给跟她毫不相干,且认为跟下人索要东西乃是理所应当的乔氏…… 乔氏已是气的要说不话来,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半晌,才蓦然伸出了手指指着江樱,一连说好几个“好”字。 这气点也太低了点吧……江樱瞧在眼中,暗暗叹气,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她这个‘被害人’都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好不好…… 这好比是,要抢别人的东西,别人死死护住不愿交出来,抢东西的人却气得吐血了。 “我再问你最后一句,那木刻你当真不拿出来?”乔氏死死的瞪着江樱,咬牙切齿地问道。 或许是做好了接受最坏结果的准备,江樱反倒半点儿不见慌乱了,平静的摇了摇头。 “滚出去!”乔氏摔了个粉彩茶盅,怒道。 江樱淡定无比的矮身一礼,正待退出去,却听丫鬟青笛进来禀道:“二夫人,紫明姐姐过来了。” 大夫人身边的人怎么过来了? “让她进来。”乔氏没好气地道。 紫明走了进来,先是看到了地毯上狼藉的茶水和茶盅碎片,再又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江樱。 这丫头,倒也是有些胆量呢。 紫明上前对着乔氏行了一礼,直接说明了来意,“大夫人有事要请这丫头过去,奴婢去了厨房,听闻是来了二夫人这儿,便过来瞧瞧。” 乔氏闻言眼神顿变,脱口而出问道:“不知大嫂请她过去作何?” 这话问出来,就显得有些多管闲事了。 紫明依旧嘴角含笑,答道:“今日午饭上的两道新菜很合大夫人胃口,夫人想让这丫头把做法教给小厨房里的婆子。” 乔氏冷哼了一声,不知信是没信,看向江樱的眼神恨不得将她撕了似得,“既是如此,你便随紫明去吧,莫要让大嫂久等了。” 江樱被她盯得打了个寒噤,随着紫明出了熏香气味浓重的内室。 “真是管的越发的宽了!”二人离去之后,乔氏砸了一地的东西。 小丫鬟们跪了一地,大气儿也不敢出。 乔氏砸完了手边的一套茶具,并着小茶几也被掀翻了在地,再找不到什么可砸的,才算消了些气。 显然大房是看出了她的打算,所以才会让紫明过来探看情况的! 只怕,那小蹄子之所以不肯松口,就是得了大房的授意! 乔氏想到此处,好不容易平复的怒气再次冒了起来。 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倒要看看,他们大房靠着一个病秧子,要怎么跟她争到底! 她有的是时间跟他们熬,且看谁能笑到最后吧……! 直到出了安翎院,江樱才敢舒了口气。 紫明见了笑道:“你都不怕拒绝二夫人,现在怎么反倒怕了?” 江樱闻听不由地愣住了。 “紫明姐姐,怎么知道我拒绝了二夫人?” “瞧二夫人那脸色,瞎子也看得出来。”紫明玩笑道。 不对啊…… 江樱越想越觉得复杂,怎么好像紫明早早便知道了二夫人喊她过来,为的是什么。 “你回去吧,二夫人不敢对你如何的,你且安心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了。”前方一个甬道相接的路口,紫明停下了脚步对江樱说道。 江樱懵了,“大夫人不是要见我吗?” 方才紫明在乔氏那里说,大夫人喜欢她做的菜,要她教给小厨房呢。 紫明轻笑了一声,解释道:“那不过是应付二夫人的说辞罢了,我若不那样说,怎好圆场呢。” 有些事情纵然大家都清楚,但面子上的话,还是要说的。 就像是乔氏纵然知道她找来肯定不会是因为曲氏喜欢江樱的菜,但她还是得找个正常的理由。 这层纸,可不是轻易就能捅破的。 没想到这个傻丫头真的就信了…… 这些宅门里的弯弯道道,江樱是从未接触过的。 但此刻听得紫明这么说,她若是再不明白,那便是傻到家了。 “请紫明姐姐代我谢谢大夫人。”江樱说道。 她自是知道大夫人断然不可能专程帮她这个小厨娘,怕只是大房跟二房之间的牵扯罢。 但纵然是这样,她还是要说声谢谢。 紫明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不多问什么,只是懂得感恩罢了。 “我会的,你且回去吧,路上小心些。”紫明嘱咐了一句,便转身走了。 江樱也朝着回厨房的路走去。 江樱一面走着,一面庆幸自己记性好,如若不然她这么大一个韩府,没人带路她真的要摸不回去了。 说来老天爷也待她挺不错的,虽然智商平平,但却有着一个过人之处——只要她想记住的东西,便可过目不忘。 而她也没有辜负这项特长,将其完美的用在了记路和……记菜谱上面。 紫明将二房这边发生的事情,回禀给了曲氏。 曲氏听了就满意的笑了笑,并未有任何言语。 心里却是再一次的对乔氏嗤之以鼻了。 果然是破落士族家出来的女儿,眼皮子真是浅的可以了。 竟然连个下人的东西也去觊觎,也不想想,纵然人家小姑娘交出了木刻,孔先生碍于承诺收了她儿子为徒,又岂会真的喜欢明哥儿。 可纵然如此,她也不能让乔氏遂了这个意。 曲氏在心里兀自冷笑了一声。 若非是她膝下无子,又岂会将乔氏这个蠢货放在眼中。 同一时辰,一道黑影跃进了问梨苑中。 I954 061:猛兽 坐在轮椅上的韩呈机听罢黑影的话,冷冰冰的神色没有半分变动。 又是大房和二房之间的明争暗斗。 这些鸡毛蒜皮之事,他不屑去理会,但必须要知道。 这府里的一举一动,他都要一清二楚,牢牢地攥在手掌心里。 “你下去吧。” “是。”跪在地上的黑影恭敬的应了一声,起身离去。 然而刚出了房门,却被急匆匆跑来的阿禄撞上了。 “跑这么急做什么?”黑影看着阿禄,皱眉问道。他是阿禄的兄长,唤作阿莫,二人所不同的是,阿禄负责照顾韩呈机的起居,他则是在暗下给韩呈机办事。 阿禄顾不得与他多说,大喘着气儿跑进内室,失声道:“少爷不好了,白宵跑了!” 闻听此言,韩呈机罕见的变了脸色,冷声吩咐道:“不管派多少人,务必要将它找回来!” 阿禄深知韩呈机对白宵的重视程度,忙地应下奔了出去。 白宵是韩呈机养的一只虎,因为太危险,所以一直都是锁在一座独院里的,谁知今日它忽然发了狂,将喂食的下人挠了个半死不活,趁机跑出了小院子。 问梨苑极大,要找到一只老虎实在不是易事。 下人们穿梭在各处,小心翼翼地寻找着。 白宵生性凶猛,伤人是常有的事情,故寻虎的下人们无不是在心里念叨着,千万别让自己找到了……赏钱固然想要,可保命才是最头等的事情。 更有一部分下人在心里祈祷着,最好是让它跑出了问梨苑,找不到了才好,永远都别回来了,日日跟一只老虎呆在一座院子里,这实在是让人太没有安全感了! 所谓心诚则灵,或许是下人们的祈祷足够诚恳,以至于这个祈愿变成了事实。 白宵真的跑出了问梨苑。 经过问梨苑的江樱,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毕竟经过这里两次,次次都遇到了事情。 第一次是被余氏骗来,如果不是她机智,只怕要被打断一双腿。 第二次是被阿禄喊住,虽然后来帮韩呈机止住了哮喘,也全靠的她懂一些哮喘方面的常识,如若不然,只怕她真的要给大少爷陪葬了也说不定。 江樱很担心她会遇到第三次。 所以经过问梨苑院门之时,她看都没看去敢,只低头朝着前方游廊而去。 踏上游廊的那一刻,江樱由衷的松了一口气,不安感全消。 江樱抬起了头往前走去。 可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她愣了愣。 咿? 这抄手游廊上,什么时候突然多了个石雕? 望着十步开外的雕塑,江樱不禁被韩家独特的审美观折服。 在游廊中央弄个石雕,这独具匠心的位置布局她就不发表意见了,可是……为什么要雕只灰白相间的大肥猫呢! 有钱人的想法,真是令人费解。 江樱一面感慨着,一面往前走去。 却忽然见那尊雕塑,眨了眨眼睛。 江樱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一步。 什么情况! 不是雕塑? 那这猫的体态……会不会太大了一点儿呢? 江樱望着不远处由坐着改为了站起的姿势的‘大猫’,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可能。 该不会是…… 江樱觉得自己已经不敢动弹了。 一声浑厚的低啸声响起,是极具分辨力的一种动物声音—— 那是……虎啸! 江樱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尽。 白虎朝着她缓缓走过来,一副蓄势待发,酝酿情绪的模样。 在这种情况之下,江樱就是再害怕,脚下也生出了几分力气来,求生的念头迫使她转过身拔腿跑了起来。 虽然跟老虎比赛跑显得格外不自量力,但要她站以待毙的话,那实在是太不尊重生命了! 白虎见江樱有了动静,赶忙追了上去。 江樱在前头一面跑着,一面欲哭无泪的想着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安安静静的路过一次问梨苑,做一个纯粹的路人呢! 刚从二夫人那个狼窝里出来,转眼竟真的入了虎口! 阿禄带着几个家丁从问梨苑出来的时候,就瞧见一道白影飞快的闪过。 阿禄眨了眨眼睛,忙朝着白影的方向指道:“快!白宵往那儿跑了,快去追!” 一群人连忙拔腿跑去。 跑的满头大汗的江樱,望着横隔在眼前的人工河,绝望了。 僵硬的转过头去,正见那只过于肥壮的大白虎就在她一步开外的地方站定了,一双几近透明的蓝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江樱可耻的颤抖了。 为什么她会遇见这种荒唐的事情! 这里是韩府,又不是深山,忽然窜出来一只老虎,这真的符合常理吗? 而且总不能因为她长着张包子脸,就活该被追着不放吧…… 包子? 江樱眼睛亮了亮,摸了摸鼓鼓的袖子。 那是她晌午的午饭,本来正打算要吃,刚巧二夫人那里来了人,她就包好随手揣在袖子里了。 江樱僵硬的扯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取出包子在白虎眼前轻轻晃了晃。 白虎的眼睛转了转。 江樱见势,忽然就将肉包子丢了出去。牟足了劲儿,打算丢的远些。 可是…… 白虎敏捷的一跃而起,在那包子落地之前,便一口接住了! 江樱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卧槽……敢情这是狗吗! 接受这样的投食方式,您作为一个万兽之王的尊严放在哪里了! 而且一口吞了下去之后,还一副还有吗的样子看着她,这又算什么事啊! 江樱没有时间去理会崩塌了的世界观,因为白虎朝着她靠了过来,一步一步,悠然自得之中,充满了胜利者的姿态。 江樱已经退到了小河的边沿。 “你喜欢吃肉包子对吗?那你放我走,我去给你做?”江樱觉得自己已经被吓成脑残了,如若不然,怎么会跟动物说起了话。 白虎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听懂了不愿意买她的账,竟是一跃而起,两只前爪就朝着江樱抓扑了过去! 江樱反射性直直的朝后仰倒,噗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江樱在水中惊慌的扑腾着,激起一阵阵水花,挣扎着喊着救命。 因为……她不会水! I954 062:得赏 ______锁小黑屋了,所以更新晚了求谅解_______岸边的白虎望着这情形,噗通一声也跟着跳了下去。 望着向自己游来的白虎,江樱总算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穷追不舍,死缠烂打了! 包子也给了,好话也说了,看它这身材,显然平时不缺肉吃,为什么一定要追着她这个身无几两肉的人不放呢…… 越来越多的水灌到口鼻中,江樱被呛得睁不开眼睛。 在水里淹死然后被老虎吃掉,她这种死法大概也真的没谁了吧…… 这时,忽然听到了一阵杂乱的声音。 “不好了,白宵好像掉水里了!” “快,快把白宵捞上来!” 江樱隐隐意识到白宵应该是这老虎的名字,反应过来了这一点之后,她深深的愤怒了。 竟然没人注意到她这个徘徊在死亡关头的人吗! 而且,有点常识好不好,老虎是会游泳的动物! 已经没了任何力气的江樱眼见着那只白虎游到了她眼前,认命了。 可当白虎对着她张开了大口,露出了尖利的獠牙之时,江樱还是强撑着别开了头。 真的太臭了……一股子猪肉大葱包子味儿…… 白虎冰凉的牙齿触碰到了江樱的脖颈。 阿禄他们赶到岸边之时,瞧见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白宵四个爪子在水中拨动着,口中叼着一个人,正朝着岸边游来。 阿禄目瞪口呆的看着它上了岸。 原来白宵,会水啊! 被白宵拖着上了岸的江樱,坐在地上咳出了一口又一口带着草腥味的水来。 白宵站在一旁,就那么看着她。 看着这么一幕,阿禄傻了好大一会儿。 江樱被扶着去了问梨苑。 在阿禄的授意下,几个小丫鬟给她擦干了之后,换身干爽的衣裳,又捧来了姜汤。 一口气将姜汤喝完,江樱冒出了汗来,总算是觉得重新活过来了。 江樱挨个儿的跟照顾她的几个丫鬟道了谢。 “厨房里的,少爷让你过去一趟——”不多时,有一名着紫色比甲的二等丫鬟过来说道,因为不知江樱叫什么,干脆称呼为了厨房里的。 江樱为这个称呼纠结了片刻,站起身来跟来人去了。 跟着传话的丫鬟七拐八拐的,最后竟是来到了梨树林中。 大少爷好像特别喜欢这片林子…… 如今早已过了梨花盛放的时节,梨树的枝叶却是更加的繁茂青翠了,看起来格外的有生气。 来到林中深处一片开阔的空地,江樱见到了坐在轮椅上的韩呈机。 再一眼,江樱又看到了那只白虎! 江樱余惊未了,吓得缩了缩肩,抖着声音跟韩呈机行礼。 白宵卧在韩呈机的脚边,一副慵懒的模样,但在见到江樱之时,忽然有了动作,像是要站起来一般。 韩呈机转过头,皱眉看了它一眼。 白宵立即蔫儿了,老老实实地趴了回去,没敢再有动作。 韩呈机这才看向江樱。 少女一身长春花色袄裙,衣裙略大不甚合身,腰间系着一条拇指宽细的朱色结带,将腰身衬得越发纤细。 只是由于头发尚且有些没干透,贴在圆鼓鼓的脸颊上,又因刚浸了冷水喝了姜汤冲的脸色通红,显得有几分滑稽好笑。 究竟是哪里像了? 让向来不喜与人接触的白宵,也那么想要靠近她。 韩呈机有些出神的想着。 江樱见他迟迟不开口,也不敢贸然反问,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 却总觉得那只白虎在盯着她看! “今日若非有你在,白宵定会惹祸伤人。”韩呈机终于说话了。 只是这话,江樱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 这是什么个意思? 幸亏有她这个倒霉蛋分散了白虎的注意力,所以才没让它有机会去伤了别人? 这专属于炮灰女独有的气息瞬间就将她团团围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阿禄说,上次我喘病发作,是你救了我。”韩呈机淡淡地说道,本是类似于感谢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全然找不到那种味道了。 “大少爷言重了,奴婢也是误打误撞。” “不管你是不是误打误撞,结果就是你救了我。” 江樱愣了愣,而后忙应了声“是”。 看来这个大少爷,十分排斥别人忤逆他的话。 她错了,她不该谦虚的,应该坦然承认自己的机智才对。 下次记住了。 韩呈机见她顿时应是,嘴角不禁轻抽了一下。 真亏得她反应快了这么一回。 “这些是赏你的。”韩呈机的话刚落音,就有个着鹅黄色衫子的丫鬟端了个朱漆木盘,走到了江樱面前。 江樱望着里面的东西,险些惊叹出声。 原谅她这个土包子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华丽的首饰。 木盘里有着一对翠绿的翡翠玉镯,还有一条色泽晶莹的珍珠项链,还有许多金银打成的珠钗等物。 “大少爷,这实在是太贵重了,奴婢不能收。”江樱一狠心,收回了视线。 “少爷赏你的,尽管拿着吧。”鹅黄色衫子丫鬟说道。 江樱撞见韩呈机那不容置喙的目光,明白自己又犯错了—— “拿着。”韩呈机口气凉凉的。 “是。”江樱刚应下,却又忙地改口,道:“大少爷,奴婢实在戴不惯这么贵重的首饰——” 韩呈机见她还要推却,目色愈冷。 他最不喜废话多的人。 在他面前,越爽快越好。 可接下来江樱的一句话,却让他的脸色登时变得五彩纷呈起来。 就听她鼓足了勇气一般,抬头说道——“大少爷如果真的要赏,不如直接赏给奴婢银子吧?” 比起这些拿回去只能压在箱子里的东西,她更需要白花花的银子。 而且今天乔氏的事情告诉她,韩府不是个可以长待的地方,自然是早早攒够了银子离去,才是最好的。 众丫鬟们绝倒。 主子赏东西接着便是了,要换成银子的真是闻所未闻! 为什么非要这么堂而皇之的表现出自己的庸俗呢! 韩呈机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下来,吩咐道:“给她兑成银票。” 江樱见他应下,心里乐开了花。 去取银票的丫鬟离去之后,韩呈机看了眼不怎么安分的白宵。 不是拿爪子刨地,就是从鼻孔里不停的出气。 韩呈机不禁皱眉。 “你跟我说一说,今日遇到白宵的经过。”韩呈机问江樱。 他不想去相信,白宵是因为江樱像以前的温梨,所以白宵的态度才大为不同。 韩呈机认为,肯定是江樱做了什么事情,才让白宵对她有了特殊的好感。 I954 063:饲养员 江樱露出痛苦的神色来。 让她去回忆被猛虎追杀的情形,这太残忍了好吗...... “奴婢在游廊上遇见了它,它追着奴婢不放,一直到落水。”江樱简之又简的将情况阐述了一遍。 没什么特殊的。 韩呈机看着她,“没有发生其它事情吗?” 江樱想了想,道:“有。奴婢喂了它一个包子。” 韩呈机握着轮椅把手上浮雕的双手,一阵无力…… 身侧的丫鬟闻听却惊讶地道:“白宵这几日都不怎么肯吃东西呢!” 江樱不可置信地看着横卧在那里的白宵。 它跳起来接包子的时候,那样子可不像是不肯吃东西! 韩呈机微有些出神。 记得当年温梨在的时候,白宵每每闹脾气不肯吃饭,只要她去喂食,就算是素馒头,白宵也会毫不犹豫的吞下去。 记忆中的许多画面,便被勾了起来。 他永远都忘不了温梨临死的时候,那双装满了痛苦的眼睛里,不断涌出的泪水落在他的手背上,是多么的滚烫灼热。 还有枉死的母亲。 他绝不会忘记! 韩呈机眼中忽然迸发出森冷的杀意来,白宵伏在他脚边,低低呜咽了一声。 拿到了银票的江樱,没有觉察到韩呈机情绪的变化,被丫鬟送着离开了问梨苑。 当江樱瞧见那张银票的面额之时,觉得眼睛晕了一下。 竟然是一千两! 这出手阔绰的程度简直是让人猝不及防啊! 江樱激动的握着银票,红了眼睛在想——被老虎追撵了这么一趟,不亏。 接下来的半天里,江樱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云中,一切都变得不太真实了。 江樱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太没出息了。 可是没办法,就是高兴! 可江樱也没只顾着高兴,毕竟,她还分神吃了东西来着…… 今日天色不甚好,阴沉沉的,还没到放工的时间,天色就已经压了下来。 待到了放工的时辰,外面已经是漆黑不见五指了。 宋春风早早等在了韩家后门外的巷子里。 几人坐进了车厢里,驶离了韩家大院的范围。 一回到家里,江樱便将今天得了赏银的事情告诉了庄氏,但将被白虎追赶的事情瞒了下来。 不光是庄氏,李氏和宋春月她也没说,只说大少爷打赏了她。 庄氏一听是一千两,吓得腿一软,险些就跌坐在了地上。 一千两……的打赏! 卖红果糕卖一辈子,她能卖的了一千两吗? 庄氏的答案是,不能。 庄氏高兴的险些要一夜没合眼。 倒是江樱,大概是因为白天的时候已经过了那股高兴劲儿,沐浴后一沾牀,便睡着了。 有了一千两的江樱,原本以为自己会做上一两个美梦,岂料却做了个极为可怕的噩梦。 她梦见,白宵吃光了她所有的肉包子,最后还把她给吃了。 江樱被惊醒,一抹脑门子,全是汗。 庆幸还好只是个梦之余,江樱暗暗决定,以后就是绕上再远的路,她也绝对不要再经过问梨苑了。 可是,次日一早,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击碎了她与问梨苑老死不相往来、生死不复相见的决心。 韩呈机的院子里来了人,是昨日那个黄衫丫鬟,名唤青央,是一等丫鬟。 青央跟江樱说,韩呈机让她过去一趟。 这自然不算什么过分的事情,身为下人,被主子召见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是,谁能告诉她,韩呈机为什么要让她给那只老虎喂食呢? 青央给出的理由是:之前负责喂养白宵的人,昨日被白宵抓伤了眼睛,无法再胜任这份工作。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江樱顿时就有了倒下去的力量。 青央见江樱脸色惨白,脚步虚浮,连忙安慰道:“你且放心吧,喂不了几日的。等找到了合适的人,自然就不用你来喂了。” 江樱快要哭了。 合着还不只是今天这一次! “青央姐姐……为什么是我?”江樱问道。 “大少爷是觉得,难得你跟白宵这么投缘。”青央笑着,宛若春风拂柳般清新怡人。 投缘? 江樱的嘴巴张了又合,她不懂,被追了一次,怎么就成了投缘了? 江樱不禁开始怀疑,韩呈机是不是因为不满她昨日要将打赏的东西兑成银子的庸俗举动,所以才这样对她? 江樱就这样提心吊胆的跟着青央,来到了白宵的私人小院。 不,私虎小院才对。 院子里种满了植被,除了一条鹅卵石铺着的走道之外,其余的地表都种满了矮草。 草皮的尽头,紧挨着围墙,有着一个假山围就的洞穴,左右两边各有一棵芭蕉树。 洞穴旁,还引着一条清澈的小溪。 江樱刹那间就觉得来到了郊外……这生态环境,真的是没的说了。 看来韩呈机是真的很喜欢这只凶虎。 江樱四处打量了一遍,并没看到白宵。 青央身后跟着进来的两个家丁,放下两个盛放着吃食的大木盆,便神色张皇的走了。 他们可没忘,喂养白宵的那位兄台,被它给挠成什么样儿了! “不在院子里吗?”江樱虽怕,但还是想早点喂完早了事。 不然一直让她处于这种提心吊胆的状态,她怕她真的会崩溃掉! 说起来她倒也不算太胆小的人,蛇虫毒蚁什么的她完全无感,可就是克服不了这种对老虎和狮子与生俱来的恐惧感。 “在的,应当是在睡觉。”青央说道。 睡觉? 江樱望了望头顶上升的老高的太阳,深深觉得人不如虎。 睡到自然醒,有人喂食喂到嘴边儿,都过上这种别人求之不得的生活了,为什么就不考虑做一个温和的宠物呢? 就在这时,江樱忽见自芭蕉树后的洞穴里,走出了步伐慵懒缓慢的白宵。 竟然住洞里? 它是把自己当成了娇贵的穴居动物吗! “白宵应当是挺喜欢你的,你想想,昨个儿你落水可还是它把你衔上来的呢!”青央见江樱跟见了猫的老鼠一般,连忙安慰道。 江樱听得嘴角一抽一抽的。 衔上来的…… 青央姐姐,你用这个动词来形容一个小姑娘,真的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I954 064:通过考核 “所以你也不用这么害怕。”青央看着江樱说道。 “我知道了……”江樱点着头,望着越来越近的白宵,强自忍住要拔腿逃跑的冲动,告诉自己要冷静。 “你真的知道了?”青央一脸怀疑地问道。 江樱点头。 “那你还抱着我干什么?” 江樱愣了愣,低头一看,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八爪鱼一般将青央抱得死死的。 “不好意思,我刚才太害怕了……”江樱讪讪地笑了两声,连忙松开了青央。 白宵已经迈着慵懒而尊贵的步伐走了过来。 江樱见它看起来的确没有想要伤害自己的意思,至少暂时没有伤害自己的兴趣,才稍微不那么害怕。 却见白宵在二人五步远的地方忽然停下,前爪向前伸,后爪朝后滑去,并矮下了身子,嘴巴缓缓长大。 江樱一见它张嘴就觉得害怕,连忙问青央:“它在作何?” 青央淡定的答道:“伸懒腰。” 江樱:“……” 白宵伸完懒腰之后,整个人,不,整个虎都变得有精神了许多,两步就冲到了江樱跟前来。 江樱吓得后退了几步,哆嗦着嘴唇指着面前的食盆。 白宵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到食盆旁,嗅了嗅,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两盆都是它最爱吃的红烧野猪肉。 青央见它没胃口,连忙对江樱说道:“你得哄着它吃啊——” 哄它吃…… 作为一个脆弱的人类,她要哄着老虎吃东西,这样真的合适吗? “你别把它当老虎看待,你且将它当做小猫小狗试试——”青央在一旁指点着。 江樱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只想大喊一声臣妾做不到啊。 把老虎当成猫,她的心理素质暂时还没强到这种**的地步。 江樱颤巍巍地弯身拿起大铁勺,往食盆里舀了一勺香喷喷的肉,递到白宵眼前,‘哄’着它道:“快吃吧,吃饱了才能长大……” 江樱觉得自己的声音,抖得似乎有点厉害。 而青央听着这句朴实无华,哄三岁孩子的话,深深觉得……少爷找错人了。 这么没有新意的话,怎么能吸引得了他们这位矜贵高傲的白宵大人呢! 诶?! 青央望着啊呜一口将一勺子肉吃光的白宵,瞪大了眼睛。 江樱见它配合,便又舀了一勺子,白宵又一口吃光,爽快的不得了。 直到白宵将两盆肉全部吃光,江樱才放下了酸痛的手,将勺子丢回了盆里。 白宵仰脸看着她,表情没有任何恶意,甚至还有些高兴。 江樱却分辨不出它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想来,填饱了肚子理应是高兴的吧?毕竟,她就是这样的。 “吃完饭,不如去散散步吧……?”江樱开始觉得白宵能听懂她的话,便试探着说道。 真正的心声却是:求求你离我远些吧,我好怕! 白宵却忽然伸出脑袋,隔着衣裙蹭了蹭她的腿。 江樱惊叫一声,后退了十余步。 白宵却心满意足的走开了,跑到草地上晒太阳去了。 “我就说,白宵跟你挺投缘的呢!”青央高兴的说道,白宵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过饭了。 “所以……它才拿我的裙子擦嘴吗?”江樱面色古怪地道。 青央唇边笑意僵了僵,纠正道:“那不是擦嘴,那是说明它很喜欢你。” 江樱低头看了看自己木槿色的裙面儿上那一大块醒目的油渍,实在无法赞同青央的说法。 “等申时左右,你记得再来喂一次。”青央对江樱交待道。 还来! 江樱忙道:“青央姐姐,我觉得这活儿谁都能做,为什么……非得让我来呢?” 不就拿着勺子等着它吃吗,是个人都能做。 “这可不是谁都做得来的。”青央笑着说道,意味深长的看了江樱一眼。 江樱被她看得有些不安。 直到她回了厨房,这种不安的预感,仍旧没有消减半分。 正午过后,厨房里渐渐停止了忙碌。 吴大娘把江樱喊了出来说话。 “吴大娘,怎么了吗?”看着吴大娘纠结中又带些忧伤的表情,江樱越发不安了。 “是这样的,大少爷那边来了人,说让你以后就去问梨苑里伺候。”吴大娘叹了口气说道,她是真的不想让江樱离开厨房。 她很喜欢这孩子。 但是大少爷开了口,就是大夫人也没办法说不,更何况她一个小小的厨房管事。 江樱牙关打了个颤,问道:“去问梨苑里伺候……伺候谁?” 吴大娘同情的看着她,缓缓吐出了两个字来:“白宵。” 江樱顿觉五雷轰顶! 难道……她真的要成为一个老虎饲养员了吗? 她这一世的人生规划里,真的没有这么冒险玩命的计划啊…… “大少爷那边来的人说,你今日的表现很好,通过了大少爷的考核,大少爷对你很满意。”吴大娘企图藉此来安慰一下江樱。 江樱真的要哭了。 怎么就通过了考核啊! 她根本不知道什么考核不考核的好不好...... 而且,她也不想通过这个莫名其妙的考核... “也不全是坏处的……”吴大娘继续安慰道:“问梨苑可比咱们这儿轻松多了,你只需伺候好白宵,其余的不用操心。” 江樱的脸色已经几近麻木。 她倒是想操心,可成日伺候着一个大老虎,她真的还能有命去操心其余的事情吗? 吴大娘又说道:“月钱涨到了二两银子呢……” 江樱麻木的脸色仍旧没有变化。 吴大娘瞧着,不由地咋舌,完了,连银子也抚慰不了小姑娘这担惊受怕的心灵了。 吴大娘终究也想不出其它安慰江樱的话来,最后只得拍了拍江樱的肩,道了一句有空常回来看看。 会的,如果她还命回来的话。 吴大娘一走,宋春月便急忙忙地走了过来。 “怎么要调你去问梨苑呢!”宋春月急了,谁不知道大少爷生性孤僻,喜怒无常,最不好伺候。 问梨苑里都是伺候少爷长大的老人儿,鲜少会让新人进去伺候的。 而且她方才还听到什么……白宵,“对了,白宵是谁?我怎么没听过韩府还有这么一位主子?”宋春月问道。 I954 065:态度转变 江樱艰难地开口说道:“白宵是一只大白老虎。” “什么!”宋春月吓得大叫出声,石破天惊一般,似乎将整座院子都震得晃了几晃。 消息很快在厨房里传开,人人都知道了江樱自打明日起,便要去问梨苑里伺候那只生性凶残的白虎。 多数人都为江樱担忧不已,纷纷过来安慰这个即将踏上凶险征途的小姑娘。 少数幸灾乐祸的几个人当中,自然要数余氏最为高兴。 这下好了,不用她费力了。 去伺候老虎,她倒要看看,她能活上几日? 要知道,府里被这只老虎伤过的人,非死即残。 据说昨日那白虎又发狂伤了喂食的下人,说是眼珠子都给挠出来了,全身上下没一块好地儿。 余氏在心里啧啧了两声,越想越觉得高兴,一张脸俨然是笑成了一朵菊花。 ※ 接下来的几日里,变身为了老虎饲养员的江樱,好似身处在悬崖峭壁一般,时刻都要打起十万分精神,时刻提防警惕,生怕一个不留神,便小命不保。 此时此刻,望着在草丛中捉蟋蟀的白宵,江樱觉得自己的心情很复杂。 说真的,这几日的相处下来,正如青央所说,她也觉得白宵对她真的没有什么恶意。 而且这是一只很懂得享受生活的老虎。 没事晒晒太阳,抓抓蝴蝶什么的,也很注重休闲娱乐。 据说懂得享受生活的动物,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 由此看来,白宵也不是那么的可怕。 饶是如此,江樱还是非常害怕,因为不管它上辈子到底是不是折翼的天使,可它眼下毕竟是野兽,谁能保证它哪天不会突然发狂把她吃了呢?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不知怎地也跟着念叨了出来。 “你放心吧,它想吃什么没有,犯不着吃人的。” 江樱正发着呆,此刻忽然听到人说话,被吓了一跳。 定了神,才瞧见是阿禄。 一身绀青色圆领窄袖直袍的阿禄,冲着她眯着眼睛笑了笑,同样圆鼓鼓的脸颊让江樱感到分外亲切,像是找到了组/织。 “大少爷让我来看看白宵,这两天它可听话?”阿禄望着不远处的白宵问道。 听话? 江樱想了想,点了头。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判断,一个老虎听话不听话。 反正在她眼里,只要白宵不伤害她,那便是极听话的了。 阿禄笑着点了头,觉得白宵似乎比以前欢腾了许多。 看来是真的挺喜欢这小姑娘的呢…… “小哥,你能不能代我给少爷传几句话?”江樱看着一脸高兴的阿禄说道。 自打从江樱救了韩呈机之后,阿禄便对那个从梨树上跌落下来的江樱改了观,认为她除了脸皮有些厚之外,其余的地方都还挺不错的,所以对江樱便存了一份好感,再加上她把白宵照顾的这样好,解决了一个棘手的大难题,当即听江樱要他给大少爷传话,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下来。 “麻烦你跟少爷说,我想回厨房做事。”江樱一脸请求。 “什么?”阿禄愣了愣,而后忙地问道:“为什么?难道你在这呆的不开心吗?” 这下换江樱呆了,怎么,他认为跟老虎生活在一起,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吗? 她只是个……正常的小姑娘啊。 江樱凌乱了片刻之后,便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理由,“是这样的,我还是比较喜欢呆在厨房做事,还请少爷另请高明来照顾白宵吧。”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确,她这人没什么追求,就喜欢做个菜,把她留在这里,实在是小材大用了,她胜任不了。 “哦……”阿禄了然地点了点头,好一会儿又问道:“你就那么喜欢做菜吗?” 江樱点头。 她喜欢做菜,只要别让她跟老虎呆在一起,她什么都喜欢。 “我知道了。”阿禄点点头,“我这就回去跟少爷说说。” 江樱见他这么爽快的答应下来,连忙就一阵道谢。 依照韩呈机的为人,想来也是不屑勉强她的。 半个时辰后,阿禄便回来了。 “少爷同意了!”阿禄一见着江樱,就高兴的说道。 江樱虽然不知道作为局外人的阿禄为什么也会这么高兴,但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她就知道,大少爷虽然外表看着冷冰冰的,但为人还是很好的! “少爷同意把小厨房给你用,你想做菜或是想吃什么,以后都可以自己做——”阿禄又补充道,为江樱感到十分高兴。 “什么……”江樱觉得她此刻的声音应该算得上是支离破碎。 “你方才不是说很喜欢做菜吗?少爷便想了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如此一来,你既可以继续照顾白宵,又可以做菜。”阿禄一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的表情。 江樱四十五度望向天空。 她想静一静。 白宵迈着慵懒与妖娆完美结合的步伐走了过来,而后没有丝毫铺垫,噗通一声就卧倒在了江樱脚边,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 岁月静好,虎心安然。 ……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江樱终于打消了要回厨房做事的想法。 并非是她出于绝望从而选择了放弃,而是因为……她发现呆在问梨苑真的很不错! 至于她的态度为什么会转变的如此彻底,说起来有些复杂。 首先,白宵这一个月来的表现,让她稳稳的放了心。 因为她发现,如果没有人刻意招惹它的情况下,它只有肚子饿的时候心情才会变得糟糕,从而伤人。 虽然不大想承认,但真要说起来,这一点,白宵跟她好像是有些相似…… 所以只将它喂饱,她便是很安全的。 再者就是,她已经跟韩呈机小厨房里的两位厨娘混熟了,三个人经常在一起折腾各种好吃的,相互交流,积极向上,江樱觉得这个气氛很不错。 还有一点就是,问梨苑里的丫鬟们,个个长得水灵漂亮,看着就赏心悦目。 这可比在厨房里整日对着余氏那张臭脸,要好的太多了。 江樱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充满了热爱。 喂,什么叫做“说白了就是被美食和美人迷了心窍”,你们会不会说话啊? --------------------- PS:小非在没存稿的情况下真的做不到7点更新TT龟速党爬起来码字最早也得到十点才能码的出,小非尽量存稿,争取早早更新,还请各位大人恕罪。 另外,推荐下七炼大大的书 [bookid=3347355,bookname=《王妃刁蛮》] 驯服多情王爷,整治府中小妾,想要爬上位的,通通给本王妃滚! 本是一场交易,他利用她的刁蛮‘摆正’多情的名号,她利用他逃离深宫高墙,可是什么时候居然真的假戏真做了呢? 坊间男子传言:娶妻请谨慎,莫要取蛮女。 民间女子纷纷效仿:蛮妃蛮妃我爱你,势要看紧自家婿! 王妃苏妖娆是世间所有女子的典范;剧知**士透露:**产业从此开始进入空前萧条期~ I954 066:解围 --------因为网络问题,折腾了好久才传上来TT回雪你竟然投了催更票,而且还是九千字!小非真的消受不起,小非也知道一天一更不厚道,但新书期没办法,等上架后三更补偿大家>3< ̄--------- 眨眼进了八月里,肃州城像是成了一座大火炉。 江樱喂完了白宵,坐在芭蕉树下的石墩上乘凉。 芭蕉树的大叶子被烈日晒得卷了边儿,显得十分萎靡。 长了一身毛的白宵自然同样怕热,前几日都不愿意离开洞穴,今日却反常的在草地上刨起了土,看那样子,十分卖力。 江樱拿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子,实在无法理解它的思维。 一个翠衣小丫鬟顶着大日头走了过来。 因着害怕白宵,饶了好大一圈儿,才来到江樱跟前。 江樱认得她是前院看门的丫鬟,便问有什么事情。 “二夫人那里来了人,说让你过去一趟,人在前头等着呢。”小丫鬟边说着话,边朝白宵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它只顾着埋头刨土并未注意到自己,才稍稍不那么害怕。 看向江樱的眼神,不自觉的就带上了几分钦佩。 真不知道她怎么敢跟白宵呆在一座院子里…… 江樱听得小丫鬟的话,脸色古怪了一下。 乔氏怎么又要见她了? 她还记得那次乔氏让她滚出去的时候,那种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她的表情。 但江樱可以肯定的是,肯定跟她的木刻脱不了干系。 毕竟,她身上也就这么点儿利用价值了。 江樱自然是不想去的。 但她作为一个下人,如果不去的话,乔氏定会借题发挥。 江樱抿了抿唇,终究还是站了起来。 今日暂且将乔氏应付过去……回头再想个办法把此事彻底解决。 江樱便跟前来传话的小丫鬟出了院,走之前没忘把门锁好,以免白宵趁着她不在,偷偷的溜出来。 途径青竹堂的时候,青舒走了出来。 青舒跟青央一样,是韩呈机面前的大丫鬟,跟青央的沉稳不同,青舒有着一副可爱开朗的少女心性。 “青舒姐姐。”平日里江樱跟她们几个关系都不错,便笑着打了个招呼。 却被青舒一把挽起了胳膊,道:“我刚巧要去找你呢,今早大夫人那里送来了新鲜的提子,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要做提子沙冰给我们吃吗——” 江樱一听提子沙冰两个字,顿时更没有了要去见乔氏的欲/望,但也只能道:“青舒姐姐,我得先去二夫人那里一趟,等我回来再做可好?” 青舒拧了拧细长秀气的眉,问道:“去二夫人那里作何?” “我也不太清楚。”江樱摇头道,总不能说二夫人让她过去是要逼她交出木刻。 “既然没说,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去也罢。”青舒不以为然的说道。 江樱闻听瞪圆了眼睛。 她知道问梨苑的四个大丫鬟,身份地位比之庶出的小姐也差不了多少,可是她不知道……竟然可以连二夫人的账都不买? 真的可以吗? 江樱拿不确定的眼神看着青舒。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过去,毕竟去了她如果不答应乔氏的要求,是指定要挨一顿臭骂的。说不定,还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身后的小丫鬟闻言忙地提醒道:“可是青舒姐姐,二夫人那边过来的姐姐,还在前头等着呢!” 青舒便道:“那就让她回去回话说,阿樱走不开,大少爷这边儿有事让她做。” 江樱呆了呆,险些控制不住要上前给青舒一个爱的熊抱! 太仗义了! 小丫鬟犹豫了片刻,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还是没敢忤逆青舒的意思,跑去前头回话去了。 “多谢青舒姐姐——”江樱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青舒挎着她边往青竹堂内走去,边说道:“你不用谢我,这都是少爷的意思。” “少爷?”江樱呆住了。 “方才听说二夫人的人要找你过去,少爷才让我在这儿等着的,不然你以为真有那么巧就碰着你了?”青舒眼里含着狡黠的笑。 江樱眨了眨眼睛。 韩呈机这是知道乔氏找她过去的原因,所以才刻意帮她解围的吗? 思考间,已经跟青舒一道儿进了青竹堂内。 青竹堂是除了梨林之外,韩呈机最喜欢来的地方。 而之所以叫青竹堂这个名字,也并没有太多的内涵,只是单纯的因为,占地不大的院子里有一半的空间都栽种着挺拔的翠竹。 因为此处位置特殊,前后左右都有高阁楼台相遮,一年四季鲜少能见到阳光的缘故,也算的上的问梨苑中最阴凉的一处了。 此时正值酷暑,江樱一走进堂中,就觉得身上的燥热感消退了许多。 布置简洁的内堂中,韩呈机正坐在梨木罗汉床上看书,阿禄伺候在一侧。 两张罗汉床中间放着一个小几,其上摆放着一套打磨的光亮的鱼木石茶具,茶盅里的清茶冒着若有若无的白汽,堂中并没有焚香,只有一丝怡人的清淡茶香。 “大少爷。”江樱和青舒上前行礼。 韩呈机“嗯”了一声,青舒便和江樱退到一侧。 青舒笑着说道:“奴婢去取提子,再让人凿些冰块儿过来,待会子让阿樱做提子沙冰给少爷解解暑气!” 韩呈机点头允了,青舒眉开眼笑的退了出去。 说是给韩呈机做的,但自然也少不得她们那份儿。 以前只知道冰块可以冰镇东西,可以用来降温,却不知道冰块掺着其它东西捣碎了之后也可以那么好吃呢。 自从阿樱来到了问梨苑之后,她们这些丫鬟可算是饱了口福了。 而且,青舒总觉得问梨苑跟以前有些不同了,但具体是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 青舒一面疑惑的想着,一面出了青竹堂。 内堂里,江樱正跟韩呈机道谢。 “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直接找借口打发了就是。”韩呈机的目光仍旧停留在手中的书页上,口气风轻云淡。 江樱讶异了片刻,下意识地道:“这样二夫人会不高兴的。” 岂止是会不高兴。 她倒不是真的担心乔氏会气坏身子,她只是担心乔氏会因此越发的记恨她,再进一步的给她找麻烦。 她真的是个很怕麻烦的人。 只听韩呈机凉凉地道:“她不敢。” I954 067:清平居 她不敢…… 不敢…… 江樱默默觉得,大少爷身上冷酷总裁的气质似乎越来越浓烈了。 虽然这个设定已经不那么吃香了,但她还是觉得很帅怎么办? 看着一身蜡白色长衫谪仙一般坐在那里看书的韩呈机,江樱在心里已经感动的泪流满面,自己真的是跟了个爱护下人的好主子! 她在心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显然已经忘记了前日里,因为迷路而闯进的问梨苑,结果被杖责而死的两个粗使丫头。 吃完了提子沙冰的江樱,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一进院子,她就惊愕的发现,白宵竟然还在那里刨土! 这货今日是发羊癫疯了吗难道? 江樱十分担忧地走了过去。 走近了一看,好家伙,地下已经被它刨出了好大一个坑! “在挖什么东西吗?”江樱不解的皱皱眉,眼瞅着白宵累的直喘气却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江樱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些资料,说是动物们的鼻子一般都很灵敏,可以闻到许多人类闻不到的东西。 甚至还有一些新闻报道过,宠物在自家后院挖出神秘的古物之类的—— 想到这里,江樱隐隐有了些期待。 有了这份好奇在,江樱便没有走开,一直守在旁边探着头注意着。 直到半个时辰后,白宵将坑挖到了半人高的深度,终于停了下来。 江樱连忙朝坑底看去。 什么都没有啊…… 由于挖的很深,底下的土壤有些湿湿的,但并没有任何东西。 江樱奇怪地看向已经停了下来的白宵。 却见它朝着洞穴边的小溪跑了过去。 噗通一声就跳了下去。 待把全身的毛都湿透了之后,便立马儿跑了回来。 江樱觉得完全跟不上它的节奏。 下一刻,只见湿淋淋的白宵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跳进了坑里! 在坑里动弹了几下,找到了一个满意的姿势之后,便脑袋往后一仰,眯起了眼睛,一脸享受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在泡温泉的大胖子…… 江樱膛目结舌的看着它。 合着它刨坑刨了大半天,目的就是把自己埋进去乘凉! 什么都不想多说,江樱扶着额走开了。 ※ 三日之后,江樱等来了休沐。 来到问梨苑之后,按照规矩她可以跟青舒她们一样住在府里,但江樱还是习惯日日往家跑,只是偶尔逢了极其糟糕的天气,才会留在府里过夜。 昨晚上因为白宵吃坏了肚子,又不让兽医碰,她只能留下来照看着,所以今日一大早才得以出府回家休息。 江樱出了韩府,走在肃州城最繁华的东直大街上。 她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街道两旁林立的店铺酒楼。 她跟庄氏商议过了,如果真的开饭馆,那便开在肃州城里。 因为若是在桃花镇上,那只有折本的份儿。 一来桃花镇上人流不多,百姓们又偏穷,很少有人会下馆子吃饭,而且更要命的是,在这种情况下桃花镇上竟还有着十多家客栈酒馆。 可谓是竞争大盈利又小。 可是想要在肃州城里开饭馆,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光是铺子的租金,便贵的吓死人。 而且不月租,只年租。 江樱盘算了一下,从租金到采买再到请伙计,再要有一部分周转的资金,她手上的一千两只怕有些吃紧。 至少还得在韩府里攒个两年,才能避免到时候发生资金拮据的情况。 江樱想了想,倒也不着急。 反正她现如今在问梨苑里,也乐的轻松,慢慢来便是了。 江樱不紧不慢的走到了东直街尾。 在街中央没见拥挤之象,来到街尾处,反倒见前方挤满了人,而且大多都是青年。 看了一下他们的衣着打扮,多是头戴文士巾,手执白纸扇,江樱便在心里补上一句,而且还是文艺青年。 朝着前方看了看,江樱顿时了然了。 原来是到了清平居。 清平居是一座极有名气的酒楼,接待的多是文人雅士,档次虽然在肃州城中算不上一流,但因经常有闻名的儒士们出入或小住,一来二去,便成了文人们趋之若鹜的去处。 可是……为什么都呆在外头呢? 江樱察觉到了不寻常。 这时,就有一个酒楼伙计打扮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对着一干等在外头的青年们说道:“诸位就请回吧,孔先生已经说了,今日不见客——” 孔先生? 原来是孔先生又来肃州了,怪不得要让这些才子们不惜聚众等候了。 说起来离孔先生上次肃州之行,不过也才四个月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过来了。 江樱想到这几日她决定的一件事,犹豫了片刻之后,便朝着清平居走了过去。 乔氏的事情让她明白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与其这样,倒不如归还给孔先生。 如此一来,她也不用担心万一这木刻真被乔氏用什么法子得了去,回头对不住孔先生。 聚在酒楼外的青年人一听伙计这么说,多是遗憾的叹气摇头。 他们都是仰慕孔先生很久了,等了这么久就为了见其一面。 “诸位也不必太失望,孔先生还说了,明日后会在景林书院授一堂课,届时大家可前去旁听——”那伙计又道。 “真的!?”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文人们哗然起来,高兴的不能自已。 原本想着能见上孔先生一面,便死而无憾了,现在竟然还有了听孔先生授课的机会。 “李兄,我们现在就去景林书院等候!”一位白面书生拉着同伴说道。 “也对,明日定当人满为患!” “咱们也快去!” “兄台慢些,等等我——” 上一刻还喧闹不止的清平居前,下一刻便只剩下了江樱一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犹来不及反应。 这些人……走的未免也太快了吧! 而且现在就去等着,这是打算集体在景林书院打地铺过夜吗…… 为了占位置,也是拼了啊。 江樱整理了一下自己错愕的表情,方提步进了清平居内。 大堂中,肩上搭着白汗巾的伙计见有客来,便迎了上去。 I954 068:对弈 一听江樱是来求见孔先生的,伙计并不意外,毕竟仰慕孔先生大名的,可不只是男子们,识字的女子们前来求见那也是极正常的事情,不然又怎么称得上是全民偶像呢。 于是伙计便叹了口气说道:“姑娘还是回去吧,孔先生今日不便见客。” 既然孔先生选择住在他们这儿,那他们就一定不能让人扰了孔先生的清净。 江樱想着可能是孔弗长途跋涉,需要歇息,既是如此,她也不好再执意叨扰。 “那能否代我将此物交给孔先生?”江樱取出了一直带在身上的木刻。 见她没有继续纠缠,伙计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些文人书生们他倒是觉得不难打发,但对待这样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他是真的没什么法子…… 送个东西过去,这个要求倒是不过分的。 “那好,那我代姑娘送过去。”伙计接过来,见是一方木刻,也没有多留意。 江樱同他道谢过后,转身欲走。 “诶!姑娘先等等——”伙计连忙喊住了她。 江樱止步转回头来,拿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姑娘不妨先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将此物交给孔先生,倘若孔先生不收,我再将其归还给姑娘……” 江樱闻听郝然一笑,点头等在原处。 孔先生自然是不会不收他自己的东西的。 只是她在这里等一会儿,伙计过来回话确定东西交还给了孔先生,也好更放心一些。 清平居大堂中并不待客,后院和二楼,皆是集客房与用饭为一体的独立包厢形式,清平居后院莲池畔,有着一座不大不小的独立厢房,向是常年空着,专留给孔先生途径肃州小住之用。 如此倒也不全是因为孔弗的名气,主要还是因为清平居的掌柜,跟孔弗相交匪浅。 伙计上前轻叩房门。 “请进。”内里传来一声儒雅浑厚的声音。 伙计这才推门而入,来到孔弗面前,恭敬地说道:“孔先生,前堂来了一位小姑娘,让小的将这个木刻交给您。” 说罢,便双手呈上木刻。 孔弗正与对面华服锦衣的年轻人对弈,闻言便停下了手中落子的动作,将棋子丢回棋碗之中,孔弗信手拿起木刻,面色惊讶了片刻。 伺候在一旁的狄叔自然是将这木刻认了出来。 暗道一声奇怪,这不是数月前,先生赏给了韩府里那个做菜的小姑娘吗? “人可还在?”孔弗忙问道。 “在的,在大堂中等着呢。” “将人请过来罢。”孔弗笑着说道。 伙计愣了愣,而后才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对面的宝蓝色锦衣男子眉间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耐烦。 这盘棋都快下了两个时辰了! 他始终记得父亲和祖父的交待,在见到孔先生之时,一定要谦逊有礼,不可造次,所以他在跟孔弗对弈之时,都是在刻意相让,只希望早早结束掉这盘棋。 谁料,回回当他快自退到死路之时,孔弗便不进反退! 没完没了的,竟然折腾到现在也分不出个胜负来…… 现在,他又要会客! 见对面少年眼底遮掩不住的浮躁之气,孔弗在心里微微摇了头,面上却是不露声色,他笑呵呵地看向坐在右侧之人,道:“老夫来了位小客,这棋盘不若交予二位公子来下吧?” 晋起垂眸应下。 对面的锦衣少年眼中闪过一抹不屑和倨傲。 孔弗起身让座,带着狄叔去了屏风隔开的外间。 他身侧一位头戴文士巾的青衣少年意欲跟上,却被孔弗一个眼神制止了。 青衣少年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便坐在原处观棋。 晋起做了个请的手势。 锦衣少年冷笑了一声,落下手中黑子。 这等攻势,显是跟方才与孔弗对弈之时,完全不同了。 见他势在必得的模样,晋起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冷意。 他对面这个人,当今晋家家主晋国公的嫡孙,前世跟他的父亲晋二老爷,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那时候的他,做梦都不曾想到,他不是死在沙场之上,而是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二叔手里,而那杯致命的毒酒,便是他的堂弟,眼前的晋觅亲自倒给他的。 忆起前世种种,晋起并未流露出任何异样。 这三年来,他早已经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纵然是在前世害死他的人面前。 因为,这一世,一切才刚刚开始。 不过十子间,棋盘之上,胜负已分。 晋觅从一开始的势在必得,变成节节后退,再到最后的溃不成军。 一旁观棋的青衣少年,看向晋起的眼神越来越亮,藏着一抹钦慕。 师傅说,观棋品便可观人品。 冷静果决,一气呵成…… 晋觅脸色红白交加,羞恼至极。 真是见鬼了! 一开始他明明是占据着主动的! 拜在自己看不起的人手下,且还有人在一旁看着,这种感觉……实在是恼人! 青衣少年见晋觅脸色难看,便圆场笑道:“二位公子棋艺皆是不凡,石青佩服之极——说起来,二位公子同姓晋,或许数百年前出自一家呢。” 晋起神色平淡,并未接话。 晋觅却顿时换就了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嗤笑道:“我晋家几百年来一脉相承,可没有什么跟异族通婚的旁支,这普天之下,姓晋的人多了去了,总不能将他们个个都归于我连城晋家吧——” “这……”石青本是说一句圆场的话,实在没料到晋觅会是这种落人脸面的反应,当即苦笑了两声之余,同时心底对晋觅的为人,已有了定论。 反倒是晋起,像是全然没有听出晋觅口气中的嘲讽之意,脸色丝毫未变。 晋觅见他不理会,冷哼了一声之后,便拂袖起身,去了外间。 “公子,请——”石青见晋觅走了出去,遂也起身让晋起先行。 晋起看了他一眼,眼中神色略有些复杂。 石青,是他前世回到晋家之后,最得力的一位谋士,处处为他谋划操劳,说是呕心沥血也不为过。 可是他却因为受二叔蒙蔽,几次三番不顾石青的提醒和建议,最终落得悲惨收场。 对于石青,他是有些愧疚在的。 ※※※※※※ PS:今天更的不算晚吧~ I954 069:旷世棋谱 晋起来到外间,看到坐在孔先生身边的人,不由地愣住了。 怎么是她? 江樱却暂时没注意到从里间从来的人,因为孔弗正要将木刻塞还给她。 “既是给了你,又焉有收回的道理——”孔弗道。 狄叔在一旁看着自家先生‘强迫’人小姑娘收下的模样,暗暗觉得这情形怎么看怎么奇怪。 怎么别人求之不得的好处,这小姑娘非要原封不动的还回来? 江樱解释道:“这块木刻晚辈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要求来,所以孔先生您还是收回去吧——” 晋觅和晋起都注意到了被二人推来推去的那块木刻。 晋觅一阵惊异,将江樱上下打量了一遍,但见她衣着并非富贵人家的姑娘,心中的不解便越发深重了起来。 晋起则是觉得,这货真的是傻到家了。 虽然他不知道,孔先生为什么会将这块木刻送给这个傻乎乎的女人。 “那你便留着,等哪日想到了要跟我提的条件,再来找我也不迟——”孔弗越发觉得这小姑娘有趣儿了,所以坚持不答应她将木刻还回来。万一真还了回来,以后岂不是没机会再见到这么有趣儿的小姑娘了? 石青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师傅眼里藏着的那股狡猾劲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他眼花了,定是他眼花了。 他万人仰慕的师傅,怎么能跟狡猾两个字有关连呢! “多谢孔先生好意,晚辈真的是用不着这个。”不管孔弗怎么说,江樱都不松口。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此物归还给孔先生。 可以说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 这么比喻,好像也没哪里不对…… 孔弗见她一脸为难却不打算动摇的模样,笑意淡了淡,像是明白了什么。 大致是,因为这个东西遇着麻烦了罢? 如此一想,当时倒是他考虑不周了。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勉强你了。”孔弗叹了口气道。 江樱大喜,却又听孔弗说道:“只是当初我将这木刻交给你的时候,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呢,你总不好让我失信吧?” 江樱想了想,犹豫的点了点头。 她自然是不能让孔先生这样的人物失信。 “那这样吧,我这房里你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我送你一件,也当是补偿一二,你看如何?”孔弗笑的那叫一个慈祥。 江樱听了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她自不会去挑贵重之物,就当走个过场便是了。 余光瞥见一旁小几上搁着的一本书,便道:“那孔先生将这本书送与晚辈可好?” 孔弗怔了怔,而后露出了笑容来,“好!” 见他答得这样痛快又高兴,江樱反倒有些奇怪了。 一抬眼,就见狄叔还有那个青衣少年,眼睛都瞪圆了。 江樱这才瞧见旁边还站着两个人,一个一派富贵公子哥的打扮,一个是……晋起。 江樱猛然瞧见他,未免被吓了一跳。 晋起嘴角狠狠地一抽。 他都站在这好大会儿了! 她这才瞧见他且罢了,还这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狄叔捧着那本书递到江樱面前,脸色紧绷着。 江樱瞧出来了,这位大叔,好像不怎么高兴啊。 可是为什么不高兴,她就不得而知了。 “可识字?”孔弗笑着问道。 江樱点头。 “可会下棋?”孔弗又问。 江樱犹豫了一下,又点了头。 她本人是不会的,但原主的棋艺却十分精湛,她接收了原主的全部记忆,自然也接收了原主的才艺。 说起来,原主为了得到方昕远的垂青,琴棋书画,真也是无所不精了…… 孔弗显得更为高兴了,指了指她手上的书本说道:“那你回去将这个棋谱好好看看,来日陪我下棋。” 棋谱? 江樱连忙低下头看去,只见手上这本略显陈旧的书皮上,赫然是‘甄之远手札’五个大字。 卧槽! 江樱的手顿时颤抖了。 甄之远是这个时空里数一数二的围棋圣手,但凡得到过他指点一二的棋手们,后来个个都在围棋界取得了不俗的名声。 据说,他将生平所学,都记载到了时甄之远手札当中,但这本棋谱,谁也不曾见到过,不成想竟然会在孔弗这里。 江樱忽然明白为什么狄叔要拿那种眼神看着她了! 上来就要了这本举世无双的棋谱,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 晋起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哪里看不出她这是误打误撞。 可就算是误打误撞,这女人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一些。 他爱棋如痴,前世为了找到这本棋谱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可最终也无缘得见。 晋觅也不淡定了! 这本棋谱,他方才一进来就瞧见了,原本还打算跟孔先生商议商议,让他看看呢!结果,一转眼就落到这小姑娘手里了! “晚辈方才没看清,这棋谱……晚辈愧不敢当。”她虽然是想见识见识这传说中的棋圣留下来的棋谱,但是断然没有夺人所爱的道理,她原本以为只是一本普通的书籍罢了! “拿着吧,我都给翻烂了,也没什么好看的了,你若不要,也只能丢在那里落尘了。” 江樱闻言,下巴险些要合不上了。 石青在一旁快要哭了,这棋谱明明是师傅每日都不离手的东西,怎么就成了没什么好看的了?他的师傅竟然开始说谎话了! 江樱自是不知这些,听孔弗说留着也是落尘,便觉得负担轻了许多,也不再磨磨唧唧,痛快的收下了。 孔弗满意的笑了。 江樱见他笑,便也跟着笑了笑。 晋起在一旁看的一头黑线。 “好久没吃珍珠丸子了。” 要不是声音差别太大,晋起险些以为这是江樱说出来的话,竟没想到,是孔弗说的! 这真的是那个德高望重,说话做事处处蕴含着无上睿智的孔先生吗…… 江樱得了这棋谱,又还回了木刻,心里正高兴,此刻听孔弗这么说,便甜甜地道:“先生想吃的话,来日晚辈做了给孔先生送过来!” 却见方才还笑意盈盈的老人忽然收了笑容,皱着眉一脸遗憾的问道:“今日没空吗?” 江樱愣了愣,而后点头道:“有,有的……” 这迫不及待想吃东西的吃货气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 PS:小非这里今天超级冷,手都快伸不出来了,好不容易才生下这一章o(╯□╰)o大家一定要注意保暖 I954 070:不卖 谢谢四季一唯的平安符还有望易Y的香囊打赏~么么哒 -------- 有孔弗先生的名号在,清平居的小厨房自然是无条件的对江樱开放。 且还留下了两个人给她打下手。 江樱在心里准备好了菜单,便着手准备食材去了。 另一边,孔弗留了晋起和晋觅两个人吃饭。 晋觅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他千里迢迢的从连城赶来肃州,为的就是这个接近孔弗的机会。 父亲和祖父在连城便听闻,韩家曾请过孔弗上门做客之事,此番仔细打听了孔弗的行程,便命他早一步来了肃州,早做等候。 祖父说了,不管是在哪个方面,他们晋家都不能输给韩家。 只是,他带来的那些简直连城的字画,孔弗看也没看便婉拒了。 还好,孔先生留下了他对弈,由此看来,对他也并非是不想理会的。 一想到对弈,晋觅心中便来了气。 转头看向晋起,心中的恼怒便更上一层——若非是他,他又怎会在孔先生面前出丑! 也不知道他一介布衣,这等卑微的庶民,是如何入了孔先生的眼! 感觉到晋觅的敌意,晋起一脸无感。 他这个堂弟,空有一身的优势,却生了一副目中无人,争强好胜且不知所谓的性子,上一世他来肃州寻孔先生,便十分不得孔先生喜爱。 若非是上一世的韩家遭逢大难,只怕就凭晋觅这副处世态度,石青便根本不会选择晋家。 想到这里,晋起忽然就想到,这一世韩呈机的命运发生了变化,不知韩家的未来会不会跟着产生变数?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前世韩呈机丧命的次年,韩旭便因旧疾病入膏肓离开了人生。 但这一世,他不确定了。 韩呈机没死,实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可不管如何,对于他来说,至少掌握了一份先机。 比如,上一世的他连孔弗的面都不曾见过,这一世,却因为一盘棋,得到了孔先生的赏识。 前世的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竟是连城晋家的长孙。 后来,面对突如其来的尊贵身份和嘘寒问暖的家人,愚蠢的他竟真的相信他们把自己当做了亲人来看待,从而为了晋家出生入死,不顾一切,最终却死在了最信任的人手上。 这种被利用、欺骗和背叛的感觉,只要一回想起,便犹如毒蛇一样日夜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不足半个时辰,便有伙计敲门前来上菜了。 现如今正值盛夏,江樱便先做了几道开胃的凉菜让伙计呈上来,分别是凉拌三丝、凉拌木耳、凉拌藕片,再有一盘清火的蒜蓉苦瓜。 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家常小菜。 孔弗笑呵呵的招呼着晋起和晋觅。 石青和狄叔也入了座,私底下,孔弗从不注重主仆和师徒之间的繁琐礼仪。 越是学问高深的人,反倒越将俗礼看的通透。 晋觅来肃州几日,有些水土不服,加之天气燥热,根本没有什么胃口,但孔先生招呼他动筷,他又不好不从,于是便应付的夹了一片木耳。 凉拌过的木耳嫩滑爽口,再加上红椒和香菜提味增香,混搭的风味顿时让这道普通的菜增色许多,再加上放了适量的食醋,一口吃下去竟让晋觅觉得有了胃口。 原本以为那小姑娘做不出什么像样儿的菜来。 晋觅已有好几日没怎么吃东西,这第一口被勾起了食欲之后,余下的时间里,基本上是没放下筷子。 当所有的菜都上齐了之后,江樱端着两碟子香椿酥饼过来了。 孔弗忙招手让她坐。 江樱看了一下,孔弗身边坐着青衣少年和狄叔,只有晋起和晋觅身边还有空位。 没有什么犹豫,她便坐在了晋起身边, 那位公子,她不认识。 晋起不可查的勾了勾唇。 反应过来之后,即刻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刚才那种很满意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望着桌上素菜多,荤菜少的菜碟,晋起越发觉得满意了。 其实,他真的是想多了。 江樱只是觉得夏日炎热,吃太多荤腥不好,于是便做了许多开胃败火的素菜…… 就着粉丝馅儿的包子,酥软的香椿饼,一桌人吃的不亦乐乎。 江樱最爱吃的照烧海带肉卷儿,眨眼间就剩下了最后一个。 江樱伸出筷子,眼见就要夹到手的时候,却被人捷足先登。 夹了个空的江樱怔怔地抬起头,只见晋觅已经将海带卷送入了口中。 江樱暗暗咬牙。 都瞧见她去夹了,还去抢,亏得他一身富贵打扮,却连最基本的绅士风度都没有——竟跟一个小姑娘抢吃的! 石青也瞧见了这一幕,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孔弗笑眯眯的吃着久别的珍珠丸子,心满意足。 江樱告诉了他方子,但是总没人能做出这种味儿来…… 饭后,江樱又去厨房端来了早早就做好,一直在厨房冰镇着的果盘。 晋觅原本觉得已经撑到嗓子眼儿了,但闻到西瓜的清甜,还是吃了几块。 吃完了果盘,狄叔提议让孔弗去院子里散散步,毕竟他在一旁看着,觉得孔弗今日吃的……似乎有些太多了。 孔弗应了,带着石青和狄叔出了厢房去,声称走够一百步便回来。 江樱便帮着伙计收拾着碗碟。 晋觅走了过来,一副傲慢的口气问道:“方才那海带肉卷,是怎么做出来的?” 江樱头也没抬,“不卖。” “什么?”晋觅瞪大了眼睛,“我何时说要买了!” 江樱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他问道:“难道公子还想白白得到一张菜方子?” “我……”晋觅被她一句话问的懵住了,而且江樱那一副‘你怎么这么爱占便宜’的眼神,实在是不要太明显。 “我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作为世家嫡子的晋觅,何时受到过这种待遇,顿时就羞恼的涨红了脸。 晋起在一旁瞧着,忽然觉得这女人除了吃之外,也不是全无用处的。 气起人来,也是无人能比。 只是……别再用在他身上了! 那种气的要吐血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了。 晋觅好大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又想到那本棋谱,顿时觉得心痒难耐。 于是,他再次朝着江樱走了过去。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江樱抬起了头来,看着他笑眯眯地说道:“棋谱,也不卖。” I954 071:道歉 “……”晋觅只觉得嗓口涌上一股腥甜。 江樱暗暗撇了撇嘴,她平生最讨厌的人,就是跟她抢吃的人了! 晋起没错过她撇嘴的小动作,嘴角不禁轻轻扬起。 待孔先生散完步回来之后,江樱便提出了请辞。 孔弗一面点着头,一面交待她得空一定要来陪他下棋,这次他会在肃州呆到入冬。 但江樱从他的眼中,全然看不到半点想下棋的意思,因为那里面全部都是……对吃食的期待。 好吧,事到如今,她实在不能再欺骗自己孔先生不是吃货了。 晋起和晋觅也随之告辞。 待三人一同走了出去之后,孔弗脸上的笑意缓缓淡了去,转而换上了一种认真的神色,问立在身侧的石青,“你觉得如何?” 孔弗至今只收了两个弟子,大弟子进了仕途,为当今丞相。 二弟子,便是面前的年轻人石青了。 对于这个弟子,他抱有更大的希冀,但也不打算插手他的选择。 只见少年人满意的点了头,清俊白皙的脸上满都是笑意,说道:“很好吃。” “什么?”孔弗眼睛一瞪。 狄叔也惊呆了,看向石青,嘴角抽了抽,“什么好吃……?” “土豆红烧肉和水煮肉片,还有双黄豆腐,都很好吃。”少年人一脸认真并回味无穷地说道。 孔弗忽然开始怀疑,这么多年以来,他是不是看错人了…… 狄叔强忍着要把手边的棋碗砸过去的冲动,他一大把年纪了,总是这样暴躁,真的挺不好的。 “为师是问你觉得晋家公子如何——”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孔弗无奈地说道。 石青恍若刚从天外归来一样,恍惚了片刻之后,方道:“晋家公子,品德堪忧。” “何以见得?”孔弗笑着问。 “方才用饭之时,他竟同江姑娘抢菜吃,实在非君子所为。” “……”孔弗觉得,他的徒弟,洞察力真是越来越好了。 这时,江樱晋起晋觅三人已然出了清平居。 晋觅在得了江樱那句‘棋谱也不卖’之后,脸色便一直是黑的,依照他这样骄傲自满的个性,自然不会再拉下脸多问,只是临上马车之前,狠狠地剜了江樱一眼。 江樱忍不住仰天翻了个白眼。 这气度,当真是比针眼儿还小! 晋起见怪不怪,晋觅自幼没有母亲,其父一心放心权谋之上,对他疏于管教,再加上祖母的无限宠溺,自小便养成了这副性子,在他眼里,合该全世间的人都对他言听计从才算正常。 只是,他有些好奇,江樱是怎么看出来他想要那份棋谱的。 当时晋觅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被她堵死了。 如此想着,晋起便问了出来。 江樱笑了笑,说道:“我去厨房做菜的时候,狄叔跟我说,要我务必把这本棋谱保管好了,那位公子想看一眼孔先生都没给他瞧——” 想到当时特意过来叮嘱她的狄叔那一脸肉疼的表情,江樱又忍不住笑了。 晋起则是默默转开了视线。 他还当她有多么了不得的观察力…… “你还要去其它地方吗?”江樱朝着前面的晋起问道。 晋起摇头。 “那我们就一道儿回去吧。” 晋起没说话,但却放慢了些脚步。 江樱跟了上来,两个人一起离了东直街。 一出了东直街,周围显然安静了许多,行人都不见有几个。 “你为何会迁来肃州?”晋起忽然问江樱。 江樱本就觉得无聊想找个话题聊天解闷,此刻听晋起主动开口,便回答道:“我家中原本是做酒楼生意的,可去年我爹得了重病走了。” 晋起沉默了一下,遂又问道:“可这跟你来肃州有什么关系吗?” 他本不想这么问的,毕竟父亲去世是个伤心的事情……可他很想知道,她究竟为什么会来肃州。 他想知道,前世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是受到了怎样的促使才发生了改变。 “我二叔和三叔占了我家的酒楼和宅子,又打算将我卖进青/楼,不得已之下,我就跟着奶娘逃到肃州老家来了。” 晋起闻言,朝江樱看了过去。 少女的侧脸圆鼓鼓的,说话的时候很认真,眼睛里却没有太多的抱怨,很坦然的样子。 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遭遇。 被最亲近的人算计,这种感觉他很清楚。 听他问起自己来肃州的原因,江樱便想到了一个压在自己心里很久的问题。 试探的看了一眼,见晋起脸色正常,江樱才缓缓开口说道:“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掐我?” 她真的很想知道! 晋起脸色僵了一下。 那时候是他太冲动了。 以为她是跟自己一样的人,心中对以后充满了不确定。 “对不起。” 晋起看着前方说道。 江樱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歉,道的实在是太突然了。 而且看晋起这意思,并不打算说出原因所在。 江樱只纠结了片刻,便了然的点头了。 毕竟精神分裂这种病,挺难以启齿的,特别还是在古代。 她可以理解的。 晋起一直在暗下观察着她的反应,结果见她一脸理解的样子,反倒一头雾水了。 她又想到什么了! 晋起觉得他一点儿都不想知道…… 算了,只要她不再追问下去,愿意怎么想就随她吧。 这时,就又听江樱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以后,不会再忽然那样了吧?” 晋起闻言脸色顿时黑了大半。 她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他又不是疯子! 江樱见他阴沉着脸色不说话,顿时紧张了起来。 该不是……真的还会有第二次吧! 如果真的这样的话,她就要回去跟庄氏商量商量搬家的事情了…… “不会!”晋起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来。 这种被当成疯子还要跟对方保证不会再发疯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晋起开始发现,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只要跟眼前这个女人沾上边儿,总是会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 她真的是天生就有这种奇特的能力。 且不提晋起对江樱的评价,单说江樱在听到晋起的保证之后,终于是放下了心来,长舒一口气。 ----- PS:感谢书友141014230339025的平安符打赏~ I954 072:送你 心里的那个结,也随之解开了。 说句心里话,她一直觉得晋起不是个坏人。 如若不然,就不会不求回报的帮了她一次又一次。 所以,他应当属于面冷心热的那一类吧? 但是只要一想到那天晚上他要掐死自己的情形,江樱便觉得矛盾非常。 今日将这件事情说开了之后,这种矛盾便消失了。 现在在她心中,对晋起终于有了一个准确的定位——拥有间歇性精神分裂症的面冷心热的少年。 晋起虽然很不开心被人当成疯子来看待,但他察觉到了,江樱对他忽然放松下来的警惕和防备。 这一认知,让他的心情稍稍好了那么一些。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对了,你会下棋吗?”江樱忽然问他,听口气,显然比之前高兴了许多。 “嗯。” 江樱走到他旁边,道:“这个送你——” 晋起下意识的停下脚步,垂眸一看,眼睛忽然就移不开了。 只见那双纤弱稚嫩的手里,赫然捧着那本甄之远手札。 这棋谱……她竟然要给自己? “这是孔先生送给你的。”晋起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不解。 这可不是一本简简单单的棋谱。 “可我已经看完了。”江樱笑着说道,“既然你也会下棋,那想必也该是喜欢这本棋谱的。“ 岂止是喜欢…… 喜欢这个词,放在这本棋谱上面,甚至都显得太轻浮了。 “我并不喜欢。”晋起觉得自己的声音可能有些僵硬。 撒这种谎,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江樱眨了眨眼睛,不解的看着他。 她刚才明明从他眼中看到了炽热,那分明是很想要这本棋谱的眼神! 这个人真是口是心非啊……江樱无奈地摇了摇头。 晋起见状不由变了脸。 竟然被看穿了。 “你不用担心你会夺人所爱。”江樱一副我懂得的表情,解释道:“我方才都说了,这棋谱我已经看完了,都记在脑子里了。” 晋起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地抽了抽嘴角,“难道你过目不忘吗?” 看了一遍,就都记在脑子里了? 开玩笑吧! 却见江樱赫然瞪大了眼睛,惊异地看着他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真的过目不忘的! 晋起闻言,看向江樱的眼神,完全就像是……在看待一个重度精神病患者。 “我真的……过目不忘的。”江樱重申道。 “可我也没有平白收你的东西的道理。”晋起说着,便继续朝前走去。 江樱连忙追上,“你帮了我许多次,就当是我报答你——” 她最讨厌欠人恩情了。 再加上解开了那个心结之后,她对晋起只剩下了感激。 “我说过不用你还。”晋起依旧自顾自的往前走。 “但还不还是我的事情。”江樱不由分说,一把将棋谱塞到了他手中。 晋起望着手中的一本棋谱,觉得头上又冒起黑线了。 “现在我已经给你了,你要真不想要,烧了也行扔了也罢,总之我给你了——”江樱觉得心里头忽然就轻松了很多。 正因为她知道这本棋谱的贵重,所以才坚持要送给晋起。 只有这样,才能填补她心里的亏欠感。 看着她满意的笑脸,晋起再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再加上,原本就极为渴求这本棋谱。 “我会保管好的。”晋起脸色不自在了一下,而后便大步朝前走去。 江樱站在原地愣了愣。 晋起方才,那是在觉得别扭吗? 其实这个人……也还蛮可爱的嘛! - 江樱和晋起回到桃花镇之后,眼见便要分头扬镳了。 江樱要去集市上找庄氏,晋起则是要上山去。 临分开前,自从收下了棋谱之后便一直沉默着的晋起,忽然开口说了话。 而且说了一句让江樱觉得十分突兀的话。 “你跟梁镇长的女儿是否熟识?”晋起这样问她。 江樱反应过来之后,摇了摇头。 她跟梁文青,算不上熟吧? 虽然见过不少次,但回回都是说不了两句话,且不欢而散。 当然了,而散是两个人的,不欢……便是专属于梁文青一个人的情绪了。 见江樱摇头,晋起便没有再说什么,转头走了。 留下江樱一个人出神。 想了半晌,也没想到晋起为什么要突然问她这个。 难道,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结束语吗? 江樱觉得,有这个可能。 ※ 太阳沉入西山之际,庄氏和江樱收拾好了摊位,朝着回家的路走去。 几个月下来,她们的糕点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生意也随之越来越好。 邻近的几个镇子上有人慕名而来,也是常有之事。 几乎隔三差五的,江樱便会做出新的糕点来,各种糕点轮番做了一遍,最后将卖的最好的几样保留了下来,作为招牌点心。 一来二去的,庄氏甚至隐隐有忙不过来的迹象。 最后,干脆雇了方大和方二,全天帮着她做生意。 如此一来,方大和方二便算是彻底的洗了心革了面,脱离了地痞团队,摇身成为了卖糕点的正经少年。 还有一点值得一提的就是,在经过近百天的观察下,江樱总算是摸透了空间菜园里蔬菜成长的奥秘所在——竟然是跟她的菜刀使用频率有关! 简单的来说就是,她使用菜刀的时候越多,菜园里的菜的长势便会越好。 而且,空间菜园有个很大的好处,那就是长成后的菜,纵然你没来得及采摘,也绝对不会腐坏变质,会一直保持着最佳的成熟状态。 除非你将它摘下来,才会进入下一轮的生长期。 当然了,这个所谓的生长期,仍旧是跟菜刀的使用频率挂钩的。 发现了这个秘密之后,江樱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之前菜园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原来是因为她一直没敢随便动用那把菜刀。 由此,江樱得出了一个深刻的道理——再好的菜刀,那也得用在切菜上面,才能体现出它真正的价值,如若不然,跟破铜烂铁又有什么区别呢。 好像又在说废话了? I954 073:白宵的伤 三日后,肃州城下了一场大雨。 连续积攒了多日的燥热,终于被这一场倾盆大雨瓦解。 江樱坐在门槛边,望着雨水从屋檐上哗哗的砸下来,颇有些无聊。 白宵没有回洞里,正卧在她脚边打着盹儿。 这时,只见雨幕中行来了一个淡绿色的身影,手中撑着一把青竹伞。 江樱认出了来人是青央,便拿脚轻轻踹了踹白宵。 正睡得熟的白宵被人踹了几下,十分不高兴的睁开眼睛,然而一双迷蒙的睡眼在看到江樱的时候,里头的怒气立马儿就不见了,乖顺的像一只猫。 “走,该去给你换药了。”江樱对白宵说道。 青央过来肯定就是因为这个。 白宵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从地上爬了起来。 江樱进屋取了一把伞,便带着白宵跟着青央去了青竹堂。 兽医正等在那里。 见到白宵的那一刻,他明显地抖了一下腿。 昨日他被请进韩府见到白宵的时候,吓得都冒汗了。 若非是顾及这里是刺史府,他肯定调头就跑,毫不犹豫的那种。 他做兽医这么些年,还没见过哪家会养老虎当宠物的! “你们这样实在是太疏忽了,应当将它拴起来时刻牵着才行,日日这样任由它随意的跑,难免会伤人。”兽医看着走进来的江樱,皱眉劝道。 江樱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她倒是想牵着,可白宵真想跑的话,就凭她,牵得住一只老虎吗? “我来给它换药,你可得看好它了!”兽医不停的嘱咐道。 青央无奈地道:“您尽管放心吧,白宵是不会随意乱伤人的。” 兽医嘴角抽了抽,心道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两日前,他被请来给这老虎治伤的时候,分明瞧见了一个被咬的面部全非,不知是死是活的下人! 这还叫不随便乱伤人? 要说自打从被江樱饲养之后,便温顺了许多的白宵前日里为什么会突然伤人,还真是有原因的。 虽然这个原因说起来,略有些囧。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那日江樱看着白宵吃完了早食之后,便被青舒拉着去了小厨房。 平素在院子里打扫的一个小仆,发现了草地上被刨了一个十足大的坑。 也怪这小仆实在是太尽责,当即拿了铁锹过来,打算将这个坑给填平。 岂料填到一半的时候,就见白宵过来了。 因为近几个月的相处,白宵也从未表示出不喜欢这个小仆的缘故,所以小仆并没有太多的防备。 白宵走了过来之后,见有人在填他挖来乘凉用的大坑,而且见它过来,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当即就气的炸毛了—— 那可是它千辛万苦才挖好的! 白宵一开始只是想挠两爪子解解气,没想到那小仆被吓坏了,竟拿手中的铁锹对白宵铲了过去,这一铲,便在白宵的脖子处铲出了血来。 被激出了兽/性的白宵,哪里还有可能放过这个小仆。 江樱赶回来的时候,就瞧见了这凶险的一幕—— 好在白宵还勉强有些理智在,肯听她的话停下了攻势,那小仆才勉强保住了一条性命。 吓得魂不附体的小仆,在昏迷过去之前,满脑子就只剩下了一个想法:以后,以后就是打死他,他也不填坑了…… 当时脖子还在流血的白宵,不顾江樱的劝阻,坚持把填进去的土尽数给挖了出来。 执着的程度让江樱不禁为之动容。 动容之余,她还得出了一个结论:白宵肯定是一只**座的老虎。 兽医帮**座的白宵换好了药之后,不用青央开口送他,便飞也似的逃离了青竹堂。 他决定了,不管韩府给的诊金多高,他明日也一定要称病拒绝,坚决不能再以身犯险了! “青央姐姐,我就先带白宵回去了。”江樱说道。 青央瞧了一眼外间的雨势,便道:“等雨停了再走吧,左右回去也无事。” 江樱便点了头。 可能是刚换了药的伤处有些疼,白宵吭吭唧唧的,拿脑袋蹭了蹭江樱的腿,像是在撒娇一样。 青央见状不由扶额。 怎么办?怎么觉得自从江樱开始喂养白宵之后,白宵就变得越来越像是一条狗了呢? 江樱见状蹲下身子,揉了揉白宵的大脑袋,一脸认真地道:“现在你知道疼了?后悔了吧?” 白宵呜咽了一声。 江樱便又道:“那你记住,下次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别人没先伤你,你就不要伤人,知道了吗?” 白宵又呜咽了一声。 青央的眉头皱了又皱,这样的教育真的好吗?这毕竟是一只老虎啊…… 青央十分担心,在江樱的熏陶下,日子一长,它真的会将自己当做一条狗…… 见白宵似乎领会了自己的意思,江樱扬唇一笑,嘉奖的拍了拍白宵的头。 被阿禄推着进了青竹堂的韩呈机,刚巧就撞见了这么一幕。 一身浅石紫英色的少女蹲在那里,双手抚摸着白虎柔软的脖子,沾染了些许雨水湿气的脸庞上,挂着清澈明亮的笑,乌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只刹那间,便和记忆深处的一张脸颊,重合在了一起。 韩呈机失神了片刻。 原来,是笑的时候很像…… 阿禄也错愕了一下。 那双眼睛在笑的时候,跟温梨姑娘……像极了! 阿禄下意识的朝轮椅上的少爷看去,结果却见韩呈机神色平淡无奇,早已将情绪收敛了起来。 青央瞧见了韩呈机,连忙行礼。 江樱也忙地见礼。 韩呈机的目光,似有若无的在江樱身上停留了片刻。 阿禄推着韩呈机进了内间,青央和江樱跟在其后。 内间仅有一张小榻,和一方棋盘。 “青央,陪我下一局棋。”韩呈机的目光落在棋盘上,忽然说道。 阿禄闻听怔了一下。 少爷只有在有心事的时候,才会下棋。 所以少爷这是有心事吗? 可转念一想,少爷好似什么时候都是藏着心事的…… 青央听了却是为难了一下,而后道:“少爷恕罪,昨日奴婢不小心烫伤了右手,左手不便,恐会扰了少爷兴致,不如奴婢去喊青妏前来陪少爷下棋?” 青央昨日里在小厨房不小心烫伤了右手,江樱是知道的,现在还包着呢。 韩呈机抬起了头,看向江樱,问道:“可会下棋?” 江樱点头。 韩呈机便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I954 074:谜之安慰 ------~求收藏求推荐票~------ 韩呈机分给了江樱白子,让她先行。 并且道:“让你十子。” 江樱脸色一阵变幻,不确定地看着韩呈机,问道:“少爷,您确定要让我十子吗?” “再多让的话,这棋便没法下了。”韩呈机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 江樱沉默了。 她真的没有嫌少的意思。 而是,原主的棋艺真的不差。 再者,她脑袋里可是装了甄之远手札的。 如果她真的赢了的话,少爷岂不是很没面子? 不如就应付过去一局吧,江樱在心里说道。 “若让我发觉你刻意放水,这月的月钱便先存在我这儿罢。”韩呈机如同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样,出声道。 江樱顿时瞪大了眼睛。 直觉告诉她,韩呈机真的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在金钱的威逼之下,江樱可耻的动摇了。 不,应该说是完全转换立场了。 输赢什么的,她相信少爷根本不会介意的! 殊不知,韩呈机是料定了她赢不了的,只是不希望她掺水,如若不然,这棋下的就太没有意思了。 所以说,韩呈机一开始便做好了不会输的准备。 他五岁便开始下棋,除了输给过他的师傅乌先生之外,可谓是未逢敌手。 可是…… 不足半个时辰之后,望着胜负已分的棋盘,韩呈机罕见的露出了一脸的错愕。 青央和阿禄互视了一眼,仿佛见到了非常可怕的景象一般——少爷竟然输了! 江樱赢得也并不轻松。 她钦佩的看了韩呈机一眼,由衷地道:“少爷的棋艺实在高超。” 韩呈机嘴角抽了抽,一副你是在嘲笑我吗的表情。 要知道,输的人是他! 拍马屁也不用拍的这么明显吧! 或许是遭遇到了平生都未遇到过的事情,韩呈机的面部表情出奇的丰富。 “若非少爷让了我十子,这局棋,无论如何我都是赢不了的。”江樱不好意思地说道,她发誓,她真的没有在拍马屁。 青央在一旁将头埋的不能再低。 怎么办?少爷回回都让她十子,可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她便会被杀的片甲不留,照江樱赢了还觉得不好意思的情形来看,那她是不是可以去死了呢? 阿禄再一次对江樱刮目相看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少爷输呢! 但是……少爷被人赢了,这又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情,可他怎么觉得有点小兴奋呢?阿禄为自己出现了这种不该有的情绪,而感到苦恼。 韩呈机半晌才算回过神来,拂袖将棋盘上的棋子打乱,道:“输了就是输了。” 面上已经不露痕迹,可心里对江樱的看法,却是真的改变了。 通过下棋来观摩一个人的心性,对于他而言,是最直接有效的一个办法。 每一次落子,她都不曾犹豫。 一开始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按常理出牌,但是每每到最关键的时刻,却是毫不退让。 这是一个……在小事上看似有些迷糊,但却实则是有着自己独特的处事方法的一个人。 而且,有着一份极其难得的纯粹。 而这种纯粹,真的像极了她…… 江樱在一旁看着韩呈机,觉得少爷似乎又开始伤感了。 做冷酷总裁还不够,难道他还要做忧郁王子吗? 就因为输了棋的缘故吗? 江樱觉得这个理由难免会拉低少爷高大伟岸的形象。 阿禄和青央沉默着,似乎察觉到了韩呈机忽然变得消沉的原因所在。 一时间,房间里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只有窗外渐渐变弱的雨声。 江樱觉得有些不自在。 虽然她知道韩呈机断然不可能因为输了一局棋就忽然如此,但想来也有些牵连,可能是因此勾起了什么不开心的回忆。 “可曾失去过重要的人吗?” 嗯? 江樱愣了一下,抬头正见韩呈机望着窗外出神。 便答道:“我父母双亡。” 虽然这是原主的遭遇,但也同样是她的遭遇,对于她来说,忽然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就等同跟之前的亲人们天人永隔了。 青央和阿禄都愣了愣。 倒没听这丫头提起过啊—— 韩呈机也没料到她会这么惨……一时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他刚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会问出这句话来,鬼使神差一般。 “所以,少爷……只要活下去,就肯定能遇到更坏的事情。”江樱看着韩呈机说道。 什么? 韩呈机以为自己听错了。 活下去,遇见更坏的事情? 阿禄听着这句话就吓傻了——听完这句话,立马让人觉得根本不想活了好吗! 平时怎么没看出来这丫头竟然是充满了负能量啊! “然后就会发现,之前遇到的事情,根本就不算什么。所以与其将心思都放在过去那些不好的回忆里,倒不如去担心担心,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江樱之前也觉得这句话完全就是负能量,可往后越想,越觉得比那些听着光鲜励志的心灵鸡汤更加让人励志。 生活本来就是这样子的,不顺的事情占据了十之八九,哪儿能一直活在过去? 一直活在过去的结果,肯定是过不好将来。 韩呈机觉得他有必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维了。 因为他觉得,他的思维可能出现了严重的故障—— 如若不然,他为什么会觉得这句话那么具有安慰性呢? 白宵趴卧在一旁,一会儿抬头看看韩呈机,一会儿扭脸看看江樱。 窗外的雨水,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停了下来。 。 今日闲来无事,得了青央的允许,江樱去了厨房找李氏和宋春月。 李氏和宋春月都已经不再是韩府的帮工,而是正式的厨娘了。 而之所以如此,全是因为受到了江樱的真传。 做大府的厨娘,其实要比小家小户的要简单的多,大户人家厨娘多,各自负责不同的区域,所以不必样样精通,只需懂得几道拿手的特色菜便足够了。 李氏跟江樱学了几道蒸菜,现在在红案做事。 宋春月则是懒了一些,仗着之前因为嘴馋的缘故,跟着江樱学做了几道糕点,便在白案混起了日子。 I954 075:气昏 江樱来厨房的次数并不多,白案的厨娘们一见她过来,皆是欢喜的不得了。一来,是真的喜欢这个成日笑眯眯的小姑娘,一瞧着就让人心情大好。 二来则是因为江樱每回过来,都会在厨艺上给她们指点一二,虽然有的看似是极小的细节,但却是倍为受用的。 然而余氏一瞧见江樱,就恨得牙痒痒的。 她如何也想不通,在问梨苑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江樱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其实这个问题,不止她一个人好奇…… 江樱并未在厨房待太久,半个时辰后,便回了问梨苑。 然而在半路上,却被二夫人房里的丫鬟绿绵给拦下了。 “二夫人让你过去一趟。”丫鬟的口气不怎么好。 江樱犹豫了一下,而后点了头,跟她一同去了安翎院。 见她这么配合,那丫鬟倒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毕竟乔氏让她请了江樱多次,都因问梨苑的缘故没能将人带回去。 这一回,若非厨房里的余氏给二夫人通风报信,她也没那么巧能在半路上将人给截住。 而江樱之所以这么配合,是因为觉得此事也该有个了结了,乔氏总这样见不到人,迟早会恼的,说不准一气之下会想出什么对她不利的法子来。 更何况,那块木刻她已经还给孔弗了…… 两手空空的江樱,来到了安翎院。 或许是因为几次都没能将人给弄过来,乔氏潜意识里并未抱有太大希望,以至于见到江樱进来的时候,反倒有一瞬间的怔愣。 江樱将乔氏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地暗叹一口气。 心道,都说她不聪明,可依照她来看,二夫人好似还没她聪明呢…… 不太聪明的乔氏在江樱开口说出木刻已经还给孔先生的那一刻,气的面白如纸,通身打颤。 她竟然宁可还给孔先生,也不愿意交给自己! 眼见着乔氏要发大火,江樱及时的提出了请辞。 乔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着江樱走出去的。 一阵天摇地晃,乔氏忽觉甚至没有了砸东西的力气,两眼一翻竟是被气的昏了过去…… 安翎院里顿时乱成了一片,请大夫的请大夫,掐人中的掐人中。 乔氏昏厥的消息传得很快,甚至要比江樱回到问梨苑还快。 江樱一进院子,就被青舒拉了过去,神秘兮兮地眨着眼睛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刚从二夫人那里回来?” 江樱讶异于她的消息灵通,点了头。 青舒便一副我就知道是你的模样,掩着嘴笑道:“真有你的,都将二夫人给气昏过去了——” “什么?”江樱错愕的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料到乔氏竟然会被自己气昏! 这气点……真不是一般的低! 其实想想,也是很好理解的,乔氏出身士族,虽然是个已经渐渐破落下来的士族,但自幼却是浸在蜜罐子里长大的,身边的人无一不是对她言听计从,嫁到韩家之后,虽然有大房压了一头,但却没人敢给她一丝一毫的气受。 所以,她又哪里见识过像江樱这样没皮没脸,偏生又不知畏惧的下人。 急火攻心之下,一时顶不过去昏厥,倒也不算是太夸张。 江樱却有些担心了,她过去只不过是想告诉乔氏木刻已经不在她手上,目的只是想让乔氏死心,真的没有想过要将乔氏给气昏过去啊…… 这下,她不会闯祸了吧? 青舒似看出她的担心,说道:“你不用担心,有咱们大少爷在呢,二房的人是不敢为难你的,再者说了,这事儿本来她二房也不占理啊!” 江樱听罢松了一口气之余,只剩下一个想法了——有靠山,就是好啊。 乔氏被气昏的消息,传到了曲氏耳朵里。 向来外表庄重的大夫人,也不禁掩嘴笑了。 近来因为韩旭的身体不甚好,接二连三的烦心事又太多,故此刻能有个让人舒心解闷的话题来听听,倒也不错。 “还是那个之前在厨房做事的小丫头吧?”曲氏问身边的大丫鬟紫月。 长着一对梨涡的紫月点头笑了笑,“是呢。” “这丫头……真的顶好的运气。”曲氏吹了吹粉彩茶盏中的茶沫,意味不明的说道。 “可不是吗,好像还挺得大少爷喜欢的呢。”紫月说道。 “哦?”曲氏一挑眉,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紫月便将这些日子探听来的消息说给了曲氏听,其中不乏添油加醋的成分,“说是经常陪着大少爷下棋,一下就是好半天呢!就连问梨苑里的小厨房都给她使了,前几回二夫人要她过去安翎院,竟一回也没去……奴婢想着,若不是大少爷的意思,只怕她也不敢公然跟二夫人如此作对。” 曲氏不自觉的紧了紧眉头。 “大少爷可从没对下人这样过呢……”紫月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不对,还有之前的温梨…… 但是,那小丫头都去了好几年了呢。 想到当年温梨的事情,紫月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冷,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去看曲氏。 曲氏狭长的眼睛眯了眯,掩去了眼底的神色,低下头轻呷了一口清苦的菊花茶。 近来的烦心事,真的是太多了。 - 放工后,江樱出了韩府后门,便见宋春月和李氏正等在那里,还有坐在驾座上的宋春风。 宋春风一瞧见江樱,便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一钻进车厢里,宋春月便问起了江樱有关乔氏的事情,得了江樱的肯定之后,宋春月一拍腿,道:“我就晓得是你!” 李氏竟也是一脸认同,说道:“当时一听二夫人被问梨苑里的一个小丫头给气昏了,我就想着除了樱樱之外,应当没谁了。” 江樱听罢母女二人的话,不由地默然了片刻,她忽然觉察到自己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似乎跟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怎么一出了这样荒唐的事情,大家直觉就是跟她有关呢! 江樱忽然觉得有些惆怅。 ------------- PS:<美食计>下月1号上架啦。大家有粉红的留一张给小非吧,上架当月的粉红票挺重要的,二十张粉红月票换三千字的加更┗|`O′|┛嗷~~再PS:谢谢回雪送的腊八粥,今天腊八节,大家记得喝腊八粥(话说小非这边是喝咸的腊八粥 I954 076:说亲 庄氏今日似乎回来的格外的早,待江樱回到家之时,晚饭都已经做好了。 吃完了饭,江樱照例要帮着庄氏准备明日要拿出去卖的糕点,却听庄氏说道:“不急,你去把李大嫂喊来,对了,把春月也叫来吧!” 江樱虽是不解为何庄氏看起来这么高兴,但也没急着发问,只去了隔壁把李氏和宋春月喊了过来。 一个人留在家里的宋春风,为此有些耿耿于怀。 为什么樱樱只叫了娘和妹妹,偏偏没有喊他呢? 大概是漏掉了吧? 自以为是被漏掉的宋春风,不请自来的跟了过去。 刚一进屋,就见妹妹一脸绯红的坐在那里,低头双手攥着衣角。 宋春风石化当场。 这,这还是他妹妹吗! 又看向江樱,只见她一脸兴味,丝毫没有宋春月的羞怯。 看着江樱这么一副模样,庄氏略感到担忧。 虽然说是在给春月议亲没错,但寻常的小姑娘听到这种话题,不是该脸红避开才符合常理吗? 可是,这货却从始至终都是表现的最感兴趣的那一个……甚至春月这个当事人没好意思开口问的问题,她全给问了个遍儿! 这是生怕别人意识不到她脸皮厚啊! 殊不知,江樱的想法是这样的——这些问题,肯定是春月迫切想知道的,但又不好意思问,她作为好朋友,自然要帮她一把才是。 这种亲事,甚至没成亲之前俩人都见不着几回,当然要打听的清楚一点了! “春月啊,你要是觉得可以的话,改明儿我就让王婆子去男方家回个话儿。”庄氏笑望着宋春月,这事儿是今日在集市上,王媒婆找到她的,因为摸不准李氏和宋春月什么时候在家,便托了庄氏代为转达。 宋春月闻言脸更红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了句:“我都……我都听我娘的……” 她今年刚好及笄,是该到了议亲的时候了。 或许是因为性子不算太温顺,再加上家中情况贫苦没有父亲的缘故,一直没有媒婆肯上门。 前几日李氏张罗着要给镇子上的媒婆送礼,却被她给拦下了,认为这样太失面子。 没想到一转眼,竟然有媒婆主动上门了…… 宋春月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感觉,只觉得羞怯占了一大半,偏偏又有些隐隐的期待。 梧桐镇上,姓周的少年……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呢? 宋春月失着神,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喜笑颜开的李氏,还有呆若木鸡的宋春风回到了家里。 得知有人要给妹妹说亲,宋春风一时间缓不过劲儿来,再加上心知这种事情他不好掺和,便识趣儿的回了自己的房里,只是心里暗暗拿了主意,改日一定要去会会那个梧桐镇上的周家二郎,看看是否靠得住。 李氏拉着女儿的手,说道:“若是对方真的不错,你能有个好的托付,娘也就宽心了……” 对于不务正业的儿子,李氏已经不指望什么了。 之前一提到说亲,他就溜之大吉。到如今,附近几个镇上,几乎是没人愿意给他说亲了。 李氏现在只想着,两个孩子里至少有一个能过得顺当的,她就心满意足了…… 她之所以能这么想得开,那完全也是被儿子生生给逼出来的啊……说多了都是泪。 “说到这儿,咱们真是要好好谢谢樱樱——”李氏拉着女儿坐下,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之前之所以没人愿意给你说亲,还不是嫌咱们家贫苦的紧,又没个能支撑的人儿……现在你在韩府当上了厨娘,在外人眼里自然是大不同了。” 在韩府里有了个固定的差事,且又不是卖身的丫鬟,在广大劳苦百姓眼里,那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在议亲的时候拿出来说一说,都是一桩足够让女方硬气起来的资本。 李氏也因此可以确定,王婆子既然心知这一点,定然就不可能把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她们这儿塞,这个周家二郎,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去。 宋春月总算是过了那股子脸红的劲儿,逐渐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是啊,多亏了樱樱……”宋春月的眼睛亮亮的,笑成了月牙儿。 “所以咱们一定要知恩图报,日后如果你婶子和樱樱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一定不能推辞。”李氏看着女儿说道。 “那是自然。”宋春月笑着说道:“就算是没这件事儿,樱樱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 真心待她的人,她自然也是真心相待的。 ※ 今夜的肃州城外十里处,却不平静。 福王大军在城外安营扎寨已有些时日,目的就在于跟韩旭商榷‘合作事宜’。 可偏偏,韩旭不买这个账。 若韩旭只是个刺史还且罢了,可对于韩家来说,刺史只是个名头,他们可从没把自己当成过朝廷的臣子来看待过。 他们韩家,是大权在握的世家大族。 在一复一日的等待和被拒绝中,福王的耐性终于被消磨干净了,韩旭不愿见他,肃州城门又对他紧闭,百般愤懑之下,福王决意今晚撤军绕过肃州城,继续赶往连城—— 可刚一拔营,就见肃州城内涌现了无数点点火光。 福王直觉不妙,待反应过来之时,已被来势汹汹的韩家大军团团围住了去路—— 福王大惊,这才知道韩旭不光无意与他联盟,更有着要诛灭他的心思! 但他明白的太晚了。 在此之前,他如何也没有想到,向来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旁观者的姿态,或是暗下推波助澜定天下大势、从不屑亲自动手染指藩王之争的韩家,竟会出兵诛杀藩王! 怎么会呢…… 为什么会这样? 福王在被一剑封喉轰然倒地之后,望着头顶上的浩瀚夜空,忽然意识到,这天下,这回是真的要乱了…… 福王身死,兵士们群龙无首,再加上对韩家深深的畏惧,纷纷缴械投降。 肃州城外,一片片绵延不绝的火光,似乎成了暗红的颜色。 ---------- PS:谢谢无聊的烟火打赏的腊梅一支(≧▽≦)/昨晚小非这里下初雪了~再PS:大家有推荐票扔几张吧 I954 077:粗暴的邀请方式 夜凉如水,弯月高悬。 这本该是分外静谧美好的一幕,但江樱却无心欣赏。 江樱觉得她自个儿真是有够倒霉的。 她不过是半夜出来如个厕,忽然听到门外有动静,好奇的推开门开了一眼。 结果,就被对方拿出一把剑架在了脖子上…… 江樱含泪决定,以后晚上再也不开门了! “给我治伤——”对方颤抖着声音说道,显然是伤的不轻,拿剑的手都在不停的晃动着。 江樱吓得不行,生怕他手上一个不稳,自己的小命儿就玩完了。 须臾,就听这货牙关打颤地说道:“不,不好意思,我……不会治伤……” 她是真的不会! 她的穿越分类是吃货型,不是医女型啊…… “什么……”对方深深的震惊了,不敢相信有人在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不是吓得赶忙想办法,或是求饶,而是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告诉他……她不会治伤? 还,还不好意思?! 这种略带歉意的用词,用在这种生命攸关之际,真的合适吗! 气血上涌,男人手中利剑一抖,整个人忽然朝后仰倒了下去,发出噗通一声巨响。 江樱惊异了片刻之后,颤颤的喊出一句——“救命!” 庄氏睡的极沉,根本没有听到江樱这句因为恐惧而分外低弱的叫喊。 然而片刻之后,隔壁的院门却被嘭的一声推开了。 江樱略显僵硬的转过头去,只见是晋起走了过来,或许因为起身匆忙的缘故,只披了一件外袍。 “怎么了?”晋起一面走近一面问道,眼底有几分紧张之色。 月光下,见江樱这副因为惊吓而显得分外呆滞的面庞,晋起开始怀疑这货是不是在梦游。 江樱伸手指了指地上,表情有些无措的模样。 晋起这才看见地上横躺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男子—— 再见到他手边闪着寒光的剑,晋起目光一紧。 怪不得她这么害怕…… “别怕,没事的。”晋起半蹲下身子探了探男子的气息。 “人,不是我杀的……”江樱解释道。 晋起检查男子伤势的手忽然一顿。 原来她怕的不是对方伤害她,而是……怕被误认为杀人凶手! “我知道。”晋起默默叹了口气——经过这么多的事情,他早就知道这个女人跟寻常人不一样了,为什么还要执意拿正常的眼光去衡量她呢? “你怎么知道……”江樱下意识地问道。 晋起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没有这个本事。” 江樱不由地沉默了。 这时,晋起已经将地上的黑衣男子扶了起来。 “这件事情交给我,你回去睡觉吧。” 晋起说罢,头也不回的扶着昏迷中的男子进了院中。 江樱看着晋起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再一次对他改观了。 原来晋起是这么一个乐意助人的少年。 虽然见死不救有些不地道,但比起大半夜的收留一个身受重伤且身份不明,又极具威胁力的陌生人,她相信更多的人会选择前者吧? 江樱怀着对晋起的敬佩之心,拴好大门,余惊未了的回了房去。 被江樱认为热心助人的晋起,此刻正望着面前重伤昏迷的男子出神。 没错,这人就是宋元驹无疑。 他记得很清楚,前一世,他在攻打庐阳之时,就因为是此人驻守,他才会久攻不下。 虽为敌方,但数次交手,他对宋元驹是存了几分欣赏之意的。 此人行事虽然疏狂,但却重情重义,足智多谋。 前世的福王跟这一世一样,为韩家所灭,福王手下军士多已降服,但被任命为左先锋的宋元驹却趁乱逃了出来,后来辗转保住一条命为济王所救,为了报恩,便投靠到了济王麾下。 可但这一世……竟然是自己救了他。 而且,又是因为她的缘故。 晋起忽然就想到,那本自己前世求而不得的甄之远手札,也是由她送到了自己手里。 这种感觉……当真奇妙。 ※ 或许是因为半夜里吹了风受了惊的缘故,次日早,江樱便发现自己有些头昏鼻塞,像是伤风的预兆。 顶着不适去了韩府的江樱,恰巧被韩呈机给撞见了,听她说话时朦胧的鼻音,韩呈机皱了皱眉,丢下一句‘不要染了病给了别人’,便把江樱撵了回去休息。 “少爷,您刚才瞧见了没,阿樱那丫头感动的都哭了呢!”阿禄一脸单纯地说道。 想到江樱离去时那副因为伤风而涕零的模样,韩呈机嘴角抽了抽,没有戳破阿禄美好的幻想。 江樱回到家之后,被庄氏灌下了一碗热姜汤,出了一身的汗,觉得睡意来袭,往牀上一倒,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过了申时。 江樱穿好鞋下床,咕咚咚的喝了一碗热水,补充了一下因为出汗而挥发的水分,顿时觉得头昏的症状好了许多。 伤风的时候喝一碗热姜汤出一身汗,再蒙头睡上一觉,可比什么药都管用呢。 出了屋,外头刚巧是夕阳将坠,余霞轻染的美景。 晚风送凉,吹在面颊上格外舒服。 江樱站在门槛边,微微眯起眼睛,惬意的弯起了嘴角。 耳边散落的两缕清发,随着微风轻轻拂动着。 这本该是惬意美好的一幕,却被凭空传来的一道声音给毫不留情的打破——“喂!” 还不甚清醒的江樱被骇了一跳。 举目朝前方看去,就见洞开的院门下,夕阳的薄暮中,站着两个小姑娘。 竟然是梁文青带着她的丫鬟阿玉。 江樱回过神来,不用梁文青开口,她便摇着头说道:“我今日没有瞧见春风——” 是觉得梁文青找她,除了询问宋春风的下落之外,再没有第二种可能了。 她刚睡醒,所以这回倒真的不是在刻意给宋春风打掩护。 梁文青白了她一眼,口气不善地说道:“我今个儿不是来找春风的,我是来找你的!” 找她? 江樱觉得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 好吧,现下正值黄昏,太阳可不就在西边儿坠着吗…… “明日是我生辰,晚上你跟春月一起去我家吃饭!”梁文青说道,口气里带着一股命令的意味。 江樱呆了。 梁文青竟然邀请她参加生辰宴? 这姑娘,今日出门儿是不是忘记吃药了? “你要是敢不去的话,我就让我爹把你们赶出桃花镇!”梁文青丢下这句话,便趾高气扬的带着阿玉转身走了。 “……”江樱觉得凌乱极了。 这姑娘动用了这么粗/暴的邀请方式,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 凌乱过后的江樱,并未真的将此事放在心,小姑娘的心思她不猜,反正猜来猜去她也猜不明白。 次日,她顶着一副好气色去上了工。 阿禄对她强大的恢复能力表示怀疑。 这昨个儿还流着鼻涕话也说不清呢,这才过了一天,竟是一丁点伤风的迹象也没有了。 就连韩呈机也觉得……这副身子骨,当真是没有一点女儿家该有的娇气。 白宵一瞧见江樱进院儿,便喜滋滋的奔过来投怀送抱,丝毫没有矜持和高冷可言。 江樱被跳起来的白宵扑了个满怀,险些要没站稳,安慰性的拍了拍它的背,好一会儿,白宵才满意的将人放开。 江樱边择着身上沾的虎毛,边郑重的想着——白宵大致离成精不远了。 结束了一整日的饲养员和陪下棋的生活之后,江樱便跟往常一样,和李氏宋春月一道儿回了镇子上。 待到了家门口,从车厢里下来的时候,宋春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喊住了江樱。 江樱回过头,拿疑惑的眼光看着宋春月。 “对了,梁文青有没有让你去参加她的生辰宴?”宋春月看着江樱问道。 这让原本打算靠过来跟樱樱说几句话的宋春风,登时头也不回面带厌恶的转身回了院子里,那背影,端是一个决绝。 梁文青三个字,已经成了他的噩梦。 听宋春月问起,江樱才忽然想起这件事情来,点了个头说道:“昨天傍晚的时候,她来过一趟,是跟我说了这么件事情。” “那你打算去吗?” 江樱想了想,摇了头。 虽然她不知道梁文青为什么请她过去,但她至少知道,梁文青不喜欢她。 宋春月见她摇头却是说道:“你还是跟我一道儿过去吧。” 江樱不解的看着宋春月。 “你是不知道,这梁文青每年生辰,都会请镇子上同龄的小姑娘过去的——”宋春月解释完,又强调着说道,“每家的小姑娘都是要过去的。” 意指但凡是住在桃花镇上适龄的小姑娘,都‘不能幸免’,也包括江樱在内。 “反正咱们坐一起,你就当陪我好了!”宋春月又道。 若是寻常人家也算了,可毕竟是镇长的女儿。 如果阿樱不去的话,未免不太好。 而且去了也没什么坏处,吃一顿饭便回来了。 听宋春月这么说,江樱忽然想起了昨日梁文青甩下的那句狠话……当然,她是不相信那位霸道镇长真的会因为这么一件事情,就将她和奶娘赶出桃花镇。 --------------- PS:大家有没有发现这章很肥,哈哈因为小非看到(卷纸·沃特森)投了催更票,三千字的催更,真是良心读者啊TT不过卷纸君看着眼生,是小非的新读者咩?(≧▽≦)/ I954 078:礼物 可是既然大家都去,她不去的话,倒显得太不识趣儿、太把自己特别化了。虽然她和梁文青关系不好,那也没必要因为这么一件小事使关系更加恶化。那样的话,未免有些得不偿失了。至于小姑娘之间相互较劲儿的心思,她还真的是没有。宋春月捅了捅江樱的胳膊,又笑着说道:“镇长家的厨子,手艺可好着呢!”本就做了决定的江樱,听到这里,更是没了丝毫犹豫,笑眯眯地点了头。※来到了梁家的江樱和宋春月,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入了座。镇长家自然是比普通的百姓家要气派的多,从高耸的院墙,到院中雅致的格局,再有饭桌上精致的茶盅碗筷,都惹得许多小姑娘们目含惊艳羡慕。桃花镇不是个富庶的地方,被请来的小姑娘也多是贫苦百姓出身,这些东西,是她们从来不曾接触过的。梁文青眼高于顶,肯宴请她们,一来是图个热闹,二来便是因为,十分喜欢享受这种优越感。眼瞧着一干小姑娘们眼睛晶亮东张西望的模样,梁文青的下巴越抬越高,眼中的得意之色也越发的明显。然而当她瞧见角落里坐着的两个人影,一脸平静,甚至还有点小无聊的模样……梁文青顿时不淡定了!这是摆明了没将她放在眼里啊!其实这真的不能怪江樱和宋春月。毕竟,两个人是在韩府里做工的,韩府那是什么地方,在那里呆习惯了,自然不会觉得镇长家有什么值得惊奇的地方。梁文青气闷的看着江樱,大步走了过来。江樱浑然未觉,正跟宋春月说着话,“你给梁小姐准备了什么礼物?”宋春月闻言愣了愣。“礼物?没有啊——”宋春月茫然地摇着头说道,“历年来都没送过礼物的。”她们这些贫苦家的孩子送的礼物,梁文青哪里看得上眼啊。这下换做江樱愣了。她是一个十分讲求礼尚往来的人,这一点从她执意要报答晋起上面,便能看得出来。不来且罢了,既然来了,不带礼物怎么成?她脸皮是厚,但在讨厌自己的人家里白吃白喝这种事情,她自问还是做不来的。最重要的是,之前没有人告诉她,不带礼物也能参宴啊!“你还带礼物了啊——”宋春月反应过来之后,哈哈失笑了两声,而后便一脸感兴趣的催促道:“你带了什么,快给我瞧瞧!”江樱便将放在桌下的小食盒拿了出来。宋春月一看到这食盒,便忍不住要翻白眼,合着是吃的啊!看来这货真的是没救了,连送礼物都离不了吃的……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姑娘,眼里除了吃的什么也没有,这样真的好吗?宋春月望向江樱的眼神,开始有些担忧了。江樱不顾宋春月忧虑重重的目光,指着食盒里摆放整齐的点心说道:“这是我做的草莓大福,因为梁小姐是十五岁生辰,所以做了十五个——”宋春月低头看了一眼,眼中的忧虑便转变为了惊叹,“真好看,这是怎么做出来的!”“就是用加了糖的糯米粉揉成团蒸熟,再把草莓包进去——”江樱简单的解释道。宋春月蓦然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神跟见了鬼似得,“你说,草莓?你真的用的……草莓?”“是啊。”宋春月快要哭了。这货究竟知不知道心疼银子啊,草莓这种东西,她们也只是听过而已,哪里有人舍得吃!因为这个时空里,只有西陵才产草莓,运来肃州可谓是价比金高,不是大富大贵之家,根本吃不起。这一点江樱并不清楚,因为她的草莓,是在空间菜园里摘来的。梁文青刚巧走到了她们旁边,乍然听到草莓俩字,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梁小姐,这是礼物。”江樱见她过来,便将食盒往外一推。梁文青愣了愣。江樱竟然给自己带了礼物?垂眸一看,视线顿时就被吸引了——十五个白里透红的小糕点整齐的摆放着,就像是一个个水润欲滴的小桃子一样,看着就让人心生喜爱。见许多人都好奇的朝这边张望了过来,梁文青急忙收起惊讶的表情,冷哼了一声斜睨着江樱问道:“这是你做的?能吃吗——”“能不能吃,梁小姐试一试就知道了。”江樱仿佛没看到梁文青刁难的脸色,从容的指了指食盒里的点心。“我才不信,说不定你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要害我呢——”梁文青一脸怀疑的看着江樱,不信她会那么好心,给自己准备礼物。江樱顿觉无语,看来,这姑娘有很严重的被迫害妄想症啊!江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信手捏了一个塞入了口中。糯米粉揉成的外皮柔软而有弹性,包裹在里面的新鲜草莓汁甜味美。宋春月也往嘴里填了一个,边吃边道:“不领情就算了,我们带回去自己吃——”草莓特有的甜香顿时充斥在四周,小姑娘们多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水果的香味,但梁文青却知道——这是她仅仅吃过一次的草莓!见宋春月真的要将食盒收回去,梁文青当即顾不得许多,一手按住,道:“既然是要送我的礼物,哪里有收回去的道理!”“你不怕樱樱在里面下毒了吗?”宋春月冷笑看着梁文青。“你——”梁文青本想呵斥,但想到宋春月是宋春风的亲妹妹,便生生忍了下来,只是按着食盒的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挪开。宋春月嘁了一声,将手松开。梁文青连忙将食盒提了起来,悻悻地看了江樱一眼,终于也没再说什么不好听的好,带着阿玉转身走了。梁文青撅着嘴去了后堂,又支开了阿玉,声称让她去看看厨房的菜准备的如何了。阿玉一走开,她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食盒。白里透红的草莓大福安静的躺在食盒里,白白胖胖的可爱极了。只是,由原本的整整十五个,变成了十三个。 -------------PS:推荐好基友的新书:[bookid=3348345,bookname=《俗妻》]简介:前世蒙在鼓里,屡屡被人利用、迫害,惨死柴房,重生回到十三岁时,瑾瑜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不得不绝地反击,步步求赢…… I954 079:走水 早知道没问题,就该拦下她们的! 梁文青一边心疼的想着,一边小心翼翼的拿起了一个。 轻轻咬了一口,口中便满都是糯米香和草莓的酸甜,两种味道交汇在一起,说不出的独特——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别致的点心。 而且她……还从未收到过朋友送的生辰礼物呢。 不对,江樱才不是她的朋友! 不过,看在她今日带了礼物过来的份儿上,她就不为难她让她出丑难堪了。 没错儿,原本梁文青请江樱过来,是打的让江樱出丑丢人的主意…… “小姐,菜都差不多了,要不要现在吩咐他们上菜?”阿玉跑了回来问道。 梁文青点头“嗯”了一声,便要往外走。 却听身后的阿玉提醒道:“小姐,这盒糕点不要拿出去吗?” “为什么要拿出去,那是送我的!”梁文青回头瞪了阿玉一眼。 她才不要跟她们分着吃呢! 阿玉被吓了一跳,连连应是,却暗暗疑惑的想,小姐这护食的样子怎么让她觉得这么不妥呢…… 主仆二人离了后堂。 走在前面的梁文青却瞧见了梁平站在连接前院儿和后堂的甬道边的银杏树下,而且……江樱也在。 梁文青皱眉停下了脚步,又示意阿玉不要跟过来。 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见江樱递给了梁平一个东西,梁平望着手中的东西,呆了好大一会儿,才对江樱点点头。 二人相对无言,静静的立了片刻之后,梁平才又跟江樱说了几句话,然后便调头走了。 江樱刚也要离开,却忽然听梁文青喊住了自己。 “江樱,你站住!” 江樱转回头,就见梁文青怒气冲冲的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你刚才跟我爹说什么了,交给他的又是什么东西!”梁文青厉色质问道。 直觉告诉她,定是跟那个姓庄的妇人脱不了干系! 她跟奶娘打听过了,奶娘吞吞吐吐告诉她,说她父亲当年之所以会娶她的母亲,就是因为她的母亲跟父亲以前的心上人神似,她才不要相信! 就算是相似,也是那妇人像她的娘亲,而不是她的娘亲像那个妇人! 江樱见她气成这样,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梁小姐如果想知道的话,不妨去问梁镇长吧。” 长辈间的事情,她不好多说什么。 更何况她了解的不多,只知道庄氏让她把这支玉簪转交给梁平。 “我现在是在问你话呢!”梁文青见江樱不愿意说,气的红了眼睛怒吼道。 “我无可奉告。”江樱皱皱眉,转身便欲走。 目光在触及前院之时,却是顿时傻眼了。 这是…… “谁准你走了!”梁文青一把将江樱给拽了回来。 “够了!”江樱急忙甩开她的手。 梁文青错愕的看着她,而后怒道,“你……你竟然敢吼我!” 却听江樱大声地道,“……前面走水了!” 梁文青闻言慌忙举目朝前看去。 只见前院中,竟然已经烧的通红一片,隐隐掺杂着小姑娘们惊惧的哭喊声! 而且那滔天的火势,此刻正朝着她们蔓延而来! 梁文青顿时吓得软了腿,一面彷徨的大喊着,“爹!爹!阿玉!快来救我啊!” 江樱被她吵得头疼,眼见着火势越来越大,想着宋春月还在前院当中,便连忙朝着井边跑去,迅速的提了一桶水,往自己身上浇泼了上去。 哗的一声,冰冷的井水湿透了全身。 见她要朝着了火的前院跑去,梁文青才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当即拔腿跑了过去,一把抓住江樱的衣袖,惊惶地道:“你别走,你别留我一个人在这儿!” 她真的好怕! 饶是她平素如何横行刁蛮,可也只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面临这样生死攸关的险境之时,难免被吓得手足无措了。 江樱刚想说让她去后堂躲着,她去前院看看,可却见后堂处,不知何时竟也着了火! 换而言之,她们现在前后都是滔天的火海,根本没有退路可言! “我走不动了……怎么办,怎么办……”梁文青也发现了这一点,可怕的烈火将她最后的一丝理智也给吞没了。 江樱看了她一眼,心知如果带着梁文青一起去前院,这样的梁文青,只怕只有死路一条。 前后院都失了火,这绝对不会是偶然。 可现在,江樱顾不得去想这些,她一把拉过吓软了的梁文青,朝着井边走去。 “快,下去!拉着井绳——”江樱松开梁文青,指着井口说道。 “什么……你,你让我跳井吗!”梁文青吓得声音颤抖着。 “不是让你跳井,是让你避火!”听着前后院噪杂混乱的喊叫声,江樱已经急的满头大汗。 “不行,我不行的……”梁文青一想到要藏身在黑漆漆的井水里,便死命的摇着头,眼泪横流。 江樱无可奈何的看了她了一眼,转身便走。 她可没时间跟这个娇气的小姑娘在这里谈天! “你,你别走!我下去,我下去就是了!”梁文青再次抓住了江樱的衣袖。 “那就赶紧!”江樱觉得她的忍耐值快要爆表了。 梁文青慌乱的点着头,在江樱的帮助下,半条身子浸泡在了井水中,双手死死的拉着井绳,吓得通身战栗个不停。 江樱奋力盖上井盖的那一刻,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交待道:“一定不能松手,记住了!” 梁文青流着泪点头,死死的咬住下唇。 虽然有井盖压着井绳,不用担心会被烧断,但江樱还是将露在外面的井绳用淋湿过的石块压藏好,以防万一。 当她做好这一切冲去前院的时候,前后院的火势,几乎已经接连到了一起…… 熊熊的大火,已经烧红了头顶上的大半边天。 这副可怕的景象,立刻就引起了镇民们的注意。 第一个发现的人大声惊呼道:“不好了,快看!东边儿好像走水了!” “呀,好像是镇长家!” “快,大家快去救火啊!” 急促的喧天锣声传入了每户人家的耳朵里。 ------- PS:本文明天上架,希望大家都可以来首订哦~首订对一本书至关重要,小非先在这里谢过诸位啦。 I954 080:逃生(求首订求粉红! 刚从梧桐镇回来的宋春风,大老远的便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 待到了自家门前,眼瞅着火势熊熊的正东方,宋春风忽然就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虽已入夜,但镇子上的人东奔西走,手里端着铜盆或提着木桶的比比皆是。 这是……哪里走水了吗? 下一刻,就见庄氏和李氏自院子里冲了出来。 “娘,婶子,这是怎么了!”宋春风见二人神色,直觉不妙,连忙上前问道。 “镇长家走水了!”庄氏一脸急色,声音里带着不可查的颤抖。 “怎么会这样?”宋春风望了一眼东方,惊异的瞪大了眼睛。 李氏哭喊着道:“樱樱和你妹妹都在镇长家给梁小姐庆生辰,还没回来呢!” “什么!”宋春风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 而后,二话不说便拔腿朝着火光处飞快地跑去。 庄氏和李氏也皆是提着裙角飞奔而去。 头顶的夜空上,乌云高耸堆积,黑云翻涌间,忽然一阵轰隆隆的闷雷声响了起来。 宋春风不顾阻拦,已经冲进了火海中。 “梁镇长,是梁镇长啊!”救火的百姓忽然喊道,指向冲出来的一道踉跄身影。 庄氏的心猛然揪起,脚步不受控制的就迎了上去。 只见梁平身上的长袍已经被火烧得褴褛不堪,脸上更是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脚步虚浮的扶着一名小姑娘走了出来。 “女儿啊!” 人群中,忽然响起妇人的哭喊声,下一刻,就见由梁平扶着逃出来的小姑娘冲向了那妇人的怀中,放声大哭了起来。 刹那间,梁平身边就围满了人。 这些人多是前来参宴的小姑娘们的家人,此刻无一不是满脸惊忧的看着梁平,询问里面的情况如何。 “还请大家放心,我在前院中找到了避火之处,孩子们都被安顿在那里,暂时没有危险……眼下,最重要的是尽早将火扑灭,有劳大家帮忙了!”梁平虽然遭受了这样一场惊险,但好在没有失去冷静镇定,组织着百姓们帮忙救火。 百姓们闻听孩子们还在里面等着,当即更是不敢懈怠,纷纷取水扑火。 “梁镇长……可瞧见我家春风和春月了!还有一道儿来的樱樱!”李氏通身打着颤,红着眼眶看向梁平。 “大嫂放心,春风和春月都在前院地窖下避火,一时半刻没有危险——”梁平出声宽慰道。 说来有些无奈,宋春风大义凛然的冲进火海,原本是抱得救人的英雄心态,谁料刚一进了前院,就被梁平给瞧见了,然后话也没来得及说上一句,便被梁平塞入了地窖…… 眼下,宋春风正一脸灰败的坐在被小姑娘们的哭泣声所充斥的地窖里。 短短的时间里,由救人者变成了等待被营救的人,这种颠覆性的身份转变,让少年人无从适应。 李氏大大的松了口气,庄氏却听出了不对。 梁平说的是春风和春月…… “那,樱姐儿呢!”庄氏一脸紧张的看着梁平。 梁平看了她一眼,而后便将目光投放到了大火中,叹息道:“走水之时,樱姐儿在后堂处……” 说到这里,梁平的眼神里满都是愧疚和自责。 如果那孩子不是为了交给他玉簪,也不会去后堂。 一发现走水,他就立即安排了孩子们去地窖,可当他冲去后堂之时,才发现后半座院子,根本没有半分可以踏足的余地……早已被大火覆盖吞噬。 “在后堂?这……你这是什么意思?”庄氏一瞬一瞬的盯着梁平。 李氏蓦然抬头看向后院—— 红彤彤的火焰,随着忽起的夜风发出呼呼的声响,滔天的火苗舞动着,变幻着各种诡异的形状,让人望之生畏。 而整座后院,在这种可怕的火势下,甚至已经完全看不清原本的轮廓了…… 庄氏身子一晃,摇摇欲坠。 梁平眼疾手快的一把将人扶住,“你别担心,那孩子聪明伶俐,说不定躲在了哪处也不一定——” 庄氏哽咽的摇着头,道:“你误会了!你根本不了解樱姐儿,她根本……跟聪明伶俐沾不上边儿啊!我可怜的孩子啊……” 而且她的樱姐儿何时经历过这种事情! 只怕早已吓得动弹不得了吧…… “话也不是你这样说的……依照我看,樱樱在对待大事上可绝不是个没主意的糊涂孩子,你不能总往坏处想!”李氏忙地出声纠正庄氏的想法。 话是这样说,但李氏心里根本没底。 毕竟那只是个孩子啊,在面临这样的火势之时,能做出什么自救的事情呢…… 听着二人的对话,梁平脸色有些僵硬。 总觉得在这个时候讨论孩子聪明不聪明这个问题,好像有点不合时宜啊! “不行,我不能不管樱姐儿……我要进去找她!”庄氏挣脱了梁平的搀扶,眼泪横流的要冲进大火中。 她只要一想到江樱此刻正无助的呆在某处,一个人面对着这样的凶险,庄氏就仿佛一颗心被人紧紧的攥在了手心里一样,疼的要窒息过去! “你不能去!现在根本不能进人!”梁平连忙将人拦下。 庄氏嘶喊着:“你放我进去!如果是你的孩子,你会怎么办!” 梁平叹了口气,“文青还没找到,如今生死未卜……” 呃。 庄氏噎了一下,而后便不管不顾的挣扎起来。 她不管别人! 她也做不到梁平这么冷静,她只知道她的樱姐儿在等着人救! “姓梁的你快松开我!樱姐儿要是有了什么万一,我跟你没完!”庄氏情急之下,什么都顾不得了,与梁平撕扯着。 还别说,秀才出身的梁平还真的是撕扯不过她…… 三下五除二,梁平便落了下风,甚至脸上还被慌乱的庄氏挠出了几道血印子。 但梁平却死活不愿意放手,到最后甚至只有紧紧的抓住庄氏的一条胳膊,死死不撒手。 李氏在一旁看着,觉得脸有些不合时宜的烧红。 她怎么觉得……这神似于苦情男挽留绝情妻的情形这么奇怪呢? 察觉到这样有损梁镇长光明伟岸的形象,李氏不得已上前拉住了庄氏。 虽然她很理解庄氏的心情,但是现在的情况……真的不是冲动行事的时候。 被两个人合力拦下的庄氏,心急如焚,偏生又没办法挣脱。 这时,头顶上一记响雷忽然炸起。 紧随着,便是冰凉的雨珠砸在了头脸上。 “下雨了!太好了,下雨了!”救火的百姓大喜道。 “真是老天开眼啊……” 而且看这雨势,应当不会小! 庄氏愣了愣,而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喃喃道:“樱姐儿向来有福气,肯定不会有事的……” “对,不会有事的!”李氏连忙附和道。 闻讯冒雨赶来的晋起,望着面前被雨势逐渐扑灭的大宅上方冒着的浓浓黑烟,身形不由一僵。 这情形,跟前世一模一样…… 镇长的女儿生辰当日,家中忽然走水,前去参宴的小姑娘们藏身地窖躲过一劫,但是梁文青本人却是不幸殒身火海。 这种跟他无关的事情,他从来不打算理会。 他不是救世主,甚至这一世,他都不确定能否将自己救赎—— 然而当他听到江樱也被困于火海中的那一刻,他什么都来不及想,人已经冲到了这里。 所有来参宴的小姑娘们都平安无事,她应当也不会例外吧? 但转念一想,这个女人好像处处都充满了意外…… 甚至她本人就是一个前世未曾出现过的意外…… 想到此处,晋起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虽然之前,因为江樱带来了许多意外和改变,以至于让他生出了要除掉她的心思,但是……现在他完全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想她死。 他想要她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随着被熄灭的火势,越来越多的人冲进了烧焦的废墟中救人。 晋起在一旁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被从地窖中解救了出来。 受了惊吓的小姑娘们哭哭啼啼着,被家人们安慰着回了家。 围观的人越来越少。 四处找江樱不得,庄氏简直要发疯了。 找不到女儿的梁平,心也随之越来越沉。 女儿那性子,他是知道的,平素作威作福惯了,但实则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 望着烧得黑漆漆,只余下了光秃大梁轮廓的四周,梁平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庄氏和李氏、宋春风宋春月分头找着人,喊着江樱的名字。 越来越大的雨势,却卷不走空气中弥漫的烧焦味。 晋起立在雨中,片刻之后,脚步再也不受控制地朝着废墟处奔走而去。 可刚要靠近那片废墟,却敏锐的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动静。 晋起蓦然回过头去。 大雨中,一个摇摇晃晃的纤弱身影,搭扶着另一位身着粉衫的少女,举步维艰的正朝着此处走来。 “江樱!” 晋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喊出来这个名字的,鬼使神差一般。 而且,这口气里浓浓的惊喜与庆幸……又是怎么回事! 扶着昏迷的梁文青的江樱,闻声怔怔的抬起了头来,露出一张已经辨不清原本面容的黑漆漆的脸颊。 甩了甩头,江樱才隐约看清了朝着自己走来的少年人。 是晋起…… 她现在已经不知自己身处何处,耳边仿佛还是大火呼啸的声响,完全是靠着一股强大的求生毅力支撑到现在。 此时此刻见到晋起,忽然就放心了下来。 应当,没事了吧? 这个念头一出现,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便失去了意识。 ※ 江樱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晌午的事情。 庄氏一见她醒了过来,当即双手合十念起了阿弥陀佛。 “奶娘……”江樱艰难地开了口,声音嘶哑。 “没事了,没事了,别怕啊……”庄氏俯下身轻轻拍着江樱的背。 “奶娘,我……” “别担心,奶娘给你检查过了,没有严重的烧伤,绝对不会留疤的,放心!”庄氏连忙地道,还好樱姐儿身上只是一些擦伤而已,并没有烧伤的痕迹,要不然的话,孩子肯定要有心结的。 “不是的……奶娘……”江樱困难地开口说道:“我好饿……” “……”庄氏看着牀上的江樱,心中五味杂陈。 在经历了这样一场火海逃生之后,醒来的第一时间不是害怕恐惧,甚至不是关心自己的容貌是否受损,而是……喊饿? 这到底是得有多么强大的心理素质才能做得到啊! “奶娘这就给你把粥端来——”庄氏起身说道。 “奶娘——”江樱却喊住了她。 庄氏一回头,就见江樱红着眼睛看着她。 庄氏心里一软,同时也松了口气——看来这孩子还是知道害怕的!她的樱姐儿是正常的小姑娘! 江樱揉了揉因为被火熏过而格外酸疼的双眼,一边道:“奶娘,还要两个包子。” 现在的她,可不是一碗粥能喂得饱的。 凌乱无比的庄氏,脚步近乎踉跄的去了厨房。 江樱吃完了两个香菇肉包子,一碟酱菜,又喝下了两碗小米粥,终于觉得一颗心定了下来。 填饱了肚子,江樱觉得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了。 这也是她为什么一醒来就什么都不问,第一件事就是要吃饭的原因——只有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去理顺之前发生的事情。 庄氏余惊未了地说道:“当时可真的吓坏奶娘了!” 她那个时候真的在想,倘若她的樱姐儿没了,她只怕也活不成了。 只是,这些话她不敢跟江樱说,唯恐吓到她。 “好了奶娘,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吗?”江樱拉起庄氏的手,安慰道。 “我都听梁平说了,当时你是为了把玉簪交给他所以才去了后堂……说起来这事都怪奶娘啊,如果不是我让你还玉簪,你好好的呆在前院藏在地窖里,哪里还会受这种九死一生的磨难……”庄氏说着,砰砰砰的捶起了自己的胸口,懊悔的不行。 还好樱姐儿发现了后院里用来运东西的地道,侥幸逃了出去,如若不然,她真的死也赎不清这个罪过。 “那只是碰巧罢了……”江樱急忙拦住她‘自残’的动作。 说来也巧,当时她冲去前院的时候,因为被烈火阻拦住而无法往前,只得往后退的时候,却意外发现后堂院中有一个地道梯口,当时慌乱之下,她恐怕梁文青在井中坚持不了多久,便又将梁文青拉了出来,拖到了地道中去。 这是所指的拖,真的是拖…… 因为当时的梁文青真的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只有拽着梁文青的胳膊拖行着,一面在黑漆漆的地道里摸索前行。 这也是为什么出了地道的时候,梁文青已经进入了昏迷状态的主要原因…… 想着当时那个情形,江樱觉得画面太美不敢看。 可是,若不是有这个巧合在,只怕她和梁文青都要葬身火海了。 庄氏压抑了许多的情绪,大有一次性全部爆发出来的架势,抱着江樱低声啜泣了起来,且哭声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江樱一面拍着庄氏比男子也不差的宽厚后背,一面说着安慰的话。 诶? 这走向好像不对啊…… 怎么成了她安慰奶娘了?她应该是被安慰的那个才对吧! 于是,当宋春风赶回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副违和的情形。 宋春风尴尬的咳了几声。 庄氏这才堪堪回神,擦着眼泪招呼着宋春风过来坐。 “樱樱,我买了你爱吃的荷叶鸡——”宋春风献宝似得将手中油纸袋装的荷叶鸡递了过去。 一想到昨个儿他没能英雄救美,宋春风便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谢谢……”江樱接过荷叶鸡,闻了一口之后便道:“我刚吃完饭,先放一旁。” 宋春风点点头,然后问道:“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事儿,都好好的。” 宋春风闻听便松一口气,咧嘴笑了。 只要樱樱平安无事,能不能英雄救美……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呢。 近申时。 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的庄氏,正给院子里的小菜园浇水。 因为要照顾江樱的缘故,今日她便没有出去做生意。 至于韩府那边,自有李氏和宋春月帮江樱告假。 庄氏拿葫芦制成的水舀子一沟沟的浇着菜地。 这时,却忽然听见有人叩门。 庄氏停下手上的动作,朝着门外看去。 门并没有关,来人只是出于礼貌虚叩了两下而已。 此刻,一身素灰色长衫站在门口的梁平,正望着庄氏微微笑着。 庄氏略微走了一下神,而后才忙地将水舀子丢回木桶中,直起了身子。 “有事吗?”庄氏问道,口气有些不太自在。 想到昨日火海旁,梁平拼死拉着她的情形,庄氏就觉得十分尴尬。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我来看看樱姐儿怎么样了——”梁平双手提着药材和补品一类的东西,笑着说道,“这回真的是多亏了她,要不然文青这孩子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说罢,梁平朝身后看了一眼,沉声道:“还不过来——” 藏在梁平身后的梁文青,这才亦步亦趋地走了出来。 ------------------------ PS:第二更在下午1点左右~R1152 081:人命 ---咳咳,更新略晚了些..感谢天亘青、九天回雪、木头大头的粉红月票,望易的桃花扇天亘青的平安符,谢谢各位!--- - 梁文青抬头望向庄氏,眼神显然不怎么友好。 但一想到昨日江樱救了她的事情,面色便略显得有些纠结了。 庄氏犹豫了片刻之后,方道:“那你们进来吧。” 江樱此刻正靠在牀头看书,微微皱着眉,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 梁平一个大男人自然是不方便进去,便和庄氏呆在了外屋,让梁文青一个人进去道谢。 梁文青一走进来,就瞧见江樱一脸认真的在看着书。 梁文青愣了愣,没想到江樱还这么好学。 离的再近些,才发现那本书上赫然印着四个大字——梁氏菜谱。 梁文青翻了个白眼,见江樱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她进来,便重重的咳嗽了两声。 江樱这才回神,转头瞧见梁文青站在一旁,不由地愣了愣。 她怎么来了? 而后,瞧见了梁文青脸上的青紫,脸部表情稍稍扭曲了一下。 想必这都是在地道里被她拖行之时,磕碰到的吧? 梁文青将江樱的脸色变幻看在眼里,不禁有些气结——她这是什么反应啊! 一想到昨日在江樱面前丢人的模样,梁文青不由地又泄气了。 那般出丑,真是够了…… 梁文青自己找了张椅子,在江樱床头外侧的窗子下坐好。 江樱有些茫然地问道,“梁小姐,有事吗?” 一进来什么都不说,瞪了她几眼,搬了张椅子坐那不打算走了…… 原谅她真的是猜不透这小姑娘千回百转的心思。 “我……我是来……道谢的。”梁文青低下头去,揪着衣角说道:“昨天晚上,谢谢你……救了我。” 江樱怔了怔,而后不以为意地道:“你说这个啊,不用谢我,当时那种情况,换做任何人都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是吗? 梁文青抬头看向江樱。 救了她,不邀功,也没有埋怨她当时拉着她不让她走拖累她,更没有任何想要她回报的意思…… 江樱见她看过来,笑了笑。 梁文青稚嫩的脸庞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其实,她好像……真的没有自己之前想象的那么讨厌呢。 送了她生辰礼物,在那种情况下,也没有丢下她这个累赘自己走。 如果换做是她,只怕……做不到吧? 小姑娘想到此处,有些羞愧的垂下了眼睑。 江樱不知道她的心思,此刻见梁文青发着呆不肯再说话,便就将目光重新投放到了手中的菜谱上。 梁文青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她捧着那本书换个半靠在枕头上的姿势,并且嘴里念念有词地在说着,“可是没有孜然……根本做不出那种味道来啊……” 梁文青正苦恼着找不到话题,此刻听江樱念叨这个,便下意识地问道:“孜然,是什么东西?” 江樱想了想,道:“就是小茴香。” “小茴香……”梁文青眼睛转了转,忽然道:“这个东西我知道,我家老屋后院里有这个!” 是她娘亲生前种下的,但不知道能用来做什么。 “真的啊?”江樱大喜。 梁文青点着头说道:“等明日我带一些过来给你。” 江樱忙地道谢,然后又道:“那回头,我请你吃烤肉。” 既然梁文青对她示了好,那她要有所表示才行。 梁文青这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跟江樱说了什么,尴尬了一下之后,便恢复了以往的倨傲,道:“到时候再说吧……” 江樱也不勉强,便点了头。 梁文青没有再多呆下去,随意找了个借口就起身走了。 走出堂屋的时候,正见梁平和庄氏在院子里说着话。 梁文青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皱眉看着二人。 “玉簪已经还给你了,我跟你之间……就当做从没认识过吧。”庄氏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口气决绝。 “当年的事情是我不对……可你去了连城之后便没了音讯,我辗转听别人说你已经嫁了人……我母亲又以死相逼,我不得已之下才成了亲——萍娘,你真的就不肯原谅我吗?”梁平看着庄氏说道,眼睛里是梁文青从没有瞧见过的柔情。 她娘亲去世之后,父亲一直都没有再另娶,她一直以为是因为父亲对她的娘亲念念不忘…… 不料,他念念不忘的,竟是另外一个女人。 梁文青只觉得心下愤懑非常,委屈的紧,眼眶一红,什么都没有多说,便跑了出去。 “文青!”梁平望着从眼前飞奔而过的女儿,忙出声喊道。 “你先去看看吧。”庄氏转过头,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现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实在是隔了太多的人和事了。 梁平又道了一句对不起,这才追了出去。 庄氏抬头望着因为一场大火过后,而雾蒙蒙的天空,眼神有些涣散。 那玉簪她还了回去,但是感情,岂能轻易说还就能还的回去的。 -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江樱才被庄氏允许下了牀。 休息了一天一夜,江樱觉得在火海里逃生之时耗费的体力,全部都补充了回来。 晚饭后,江樱去了宋家。 宋春风不知又跑去了哪里,家里只有李氏和宋春月母女俩。 江樱来到屋里,刚说上两句话,凳子还没捂热,就被宋春月给赶着回去休息了。 “明**不是要去上工的吗,那还不早些回去歇着!” 江樱闻听欲哭无泪,她都歇了一整日了好不好…… 宋春月却不管那么多,直接将人从凳子上提了起来。 二人走到院外,宋春月才出言责怪道:“你说你当时怎么那么傻啊!” 江樱怔了怔,不明白宋春月这是什么意思。 宋春月气结道:“昨晚上那种情况,你干什么还要救梁文青!” 江樱这才恍然过来,解释道:“当时情况危急——” “你既然知道情况危急,就更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救人上面了!更何况,梁文青她哪里值得你救!”宋春月越说越气。 “可我也不好眼睁睁看着她没命……”江樱苦笑道,不管再怎么说,梁文青也不算坏,只是一个孩子罢了。 当时那种感觉她说不清楚,但她相信,不管换做是谁,就算是宋春月,当时也肯定不会置之不理。 只有身临其境,才能体会那种感觉。 她不是圣母,但最对生命最基本的敬畏之心却是有的。 梁文青只是个孩子,并非大奸大恶之人。 “好!就你说得对,是我不近人情,行了吧!”宋春月气的一跺脚,转脸便跑回了院子里。 “春月!我不是那个意思!”江樱连忙解释道,刚欲追过去,却听嘭的一声,宋春月摔上了大门。 这暴脾气…… 江樱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抬脚往家走去,想着明日再跟宋春月解释。 一转过身,却见晋起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江樱忽然想起,昨日她体力不支倒下去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是晋起。 这么说的话,他也去救火了吧? 江樱觉得这个人好像越来越热心肠了。 “没事了?”晋起站在一棵高大的香椿树下,昏暗的夜色中,看不清表情。 江樱笑着摇摇头,“没事了。” 晋起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看了江樱一眼之后,便转身回了院里。 他真的是中邪了。 等在这里,就为了问她一句有没有事? 这种废话,他竟然也问的出口了…… 他本想质问她为什么去梁家,那日他问她是否跟梁文青熟识,她分明说不熟的! 不熟还去了别人家吃饭,不熟还救了人家? 这个蠢女人,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险些没命! 晋起简直觉得自己一肚子的火没处撒! 江樱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忽然觉得今日的晋起有些不对劲,但又实在想不起哪里不对劲。 最后,江樱只能归咎于不对劲的是自己,可能是今日睡的太多的缘故。 ※ 次日,问梨苑。 青央青舒等人,一见到江樱,第一反应便是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一遍。 打量过后,便俱是一副‘好在人没烧坏’的庆幸表情。 昨日宋春月过来传话的时候,她们可都吓坏了。 那样一场大火,想想都让人胆战心惊。 前天晚上,她们也都瞧见了正东方桃花镇的方向,半边天被烧得通红—— 接受了大家伙的慰问之后,江樱便看望白宵大人去了。 江樱一进了院子,就见白宵从洞里飞奔了出来,一阵风一样,片刻就跑到了她跟前。 这要是换做之前,这么一条大虫朝着她飞奔过来,只怕她早就吓昏过去了,可日积月累的相处下,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现如今在她眼中,白宵跟一只猫……好似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了。 白宵围着她好一会儿蹭,才肯停下来。 这时,送虎食的两个下人过来了。 江樱便随口问道:“昨日白宵可有好好吃东西吗?” 其中一人便摇头道,“昨日少爷也没在府中,任由谁来劝都不肯吃。” 江樱不在的时候,它最是容易闹脾气,不吃饭更有常有的事情。更何况连韩呈机也没在,它若肯老实听话,那才奇怪了。 江樱看了一眼盘中油腻腻的肥肉块,不禁皱了眉。 自打从她照顾白宵以来,便格外重视它的饮食搭配问题,比如晨早,是绝对不能吃这么油腻的大肥肉的。 一日日的,白宵倒也养成了习惯。 果然,白宵过来闻了一闻,便嫌弃的别开了脸。 两个下人对视一眼,嘴角不禁抽了抽。 这年头连老虎都讲求荤素搭配了吗! 白宵再这样被养下去,难保不会成精啊…… “你们把这些拿下去吧,我自己去厨房给它重新做。然后告诉做菜的人,以后白宵的早饭,不要这么油腻的东西——”江樱见白宵没有胃口,便对二人说道。 两人应下,便将东西给抬走了。 “我去给你做鸡脯肉,乖乖等我回来。”江樱拍了拍白宵的脑袋,去了小厨房。 端着两盆肉食离开的两个下人,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了下来。 “它倒还挑三拣四的,这样的好东西,竟还不吃……” “嘿嘿,它不吃咱们吃呗!这肉可干净着呢,比平时给咱们吃的都要干净!” “对,赶紧的,趁热吃……” 头顶树枝上的一只雀儿,似乎不满二人的吃相,嫌弃的飞走了。 一个时辰后。 “什么,可看清了?”青央听得小丫鬟的话,面色煞白。 小丫鬟显然被吓得不轻,说话都在颤抖,“奴婢,奴婢看的清清楚楚……那两个人,就躺在云霄院的后墙根儿……吐着白沫,可吓人了……” 青央毕竟是大丫鬟,要沉稳些,定了定神,便道:“我带人过去看看,此事可还有别人知道?” “奴婢,奴婢不知道……”小丫鬟连连摇头。 “我知道了。”青央点点头,而后脸色一冷,对小丫鬟说道:“记得管好你的嘴——” 小丫鬟吓得忙应是。 带了两个家丁,青央面色沉沉的朝着云霄院而去。 云霄院便是关着白宵的那座小院。 现在问梨苑里出了人命,而韩呈机又不在府中,暂时还是不要让其它人知道的好,以免传到了其它院子里,徒惹麻烦。 来到小丫鬟说的地方,青央果然瞧见两个家丁横躺在地。 让人去探了气息,鼻下已是冰凉一片…… “看来这肉里有毒……”一个家丁惊道,指着旁边几只将死未死的家雀儿。 青央瞧见二人身边被打翻的肉盆,眼皮忽然一阵狂跳,嘱咐了家丁在这里看着,自己则是急匆匆的进了云霄院。 院子里草地上,江樱正拿毛刷给白宵刷着毛。 白宵四爪朝外,肚皮贴在草地上,趴在那里一脸享受的模样。 青央脸色一阵扭曲,却是松了一口气。 看来白宵没事。 “青央姐姐,你怎么来了?”江樱看到了青央,出声问道。 见青央脸色很不对劲,她便放下了毛刷,走了过去。 白宵不满的吐了口气,却没有起身,好整以暇的躺在那里晒太阳。 “什么?死,死了?”江樱听完青央的话,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不久前过来给白宵送吃食的那两个人……竟然突然死了! ----- PS:今天更了九千字啦,明天三更,再求下粉红票票~R1152 082:盘问 ----谢谢卷纸.沃特森的粉红月票,水の旋律打赏的平安符,昨天上架第一天,成绩十分不理想,可能是有读者使用赠币订阅的缘故,新规定不好多说什么了,求大家支持正版订阅吧---- - “应当是今早给白宵送来的那盆肉里,被人下了毒。”青央说到这里,脸色不能再冷。 是谁竟然要跟一只老虎过不去? 会是曾经被白宵伤过的人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范围可就太大了…… 江樱大惊之余,连忙朝白宵的方向看了一眼,喃喃道:“还好它不愿意吃肥肉,我又去厨房给它另做了……” 不过,这样说的话,好像对那两个代替了白宵死去的家丁,有些不太公平…… 可见,太贪吃也是不行的。 江樱拧眉道:“到底是谁想要害白宵呢?” “这件事情我会去处理,你先在这好好看着白宵,我去厨房一趟。” “好。”江樱点头,目送着青央疾步离开了云霄院。 回头看向在草地上滚来滚去的白宵,江樱叹了口气。 真是年少不知愁啊。 出了这件事情,问梨苑里所有的人都被青央禁了足不准外出。 虽然大多数人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时间,还是闹得人心惶惶。 韩呈机要明日才能回来,她虽然为大丫鬟,但也只是一个丫鬟,能做的只是先将局面控制住,余下的,要等韩呈机回来之后再做定夺。 可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事情竟然传入了大夫人曲氏的耳中。 时值正午,曲氏亲自带了管事范九来了问梨苑。 青央和青舒闻听,连忙将人迎去了正堂。 “听说院子里死了两个下人,可是真的?”曲氏声音平缓地问道,口气就像是死了两只蚂蚁那么平淡。 “回大夫人,正是。”青央垂首答道。 “老爷和大少爷去了明光寺祈福,问梨苑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怎么没派个人去通知我呢?”曲氏的口气还是那样的平淡,但却叫青央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 整了整神色,青央含笑道:“回大夫人,横竖不过是两个低等下人罢了,再加上事情还未调查清楚,奴婢便没敢叨扰大夫人。” 话是这样说,但她之所以让人瞒住消息,最大的目的便是想要在韩呈机回来之前,瞒住曲氏。 大少爷最忌讳的就是大夫人插手问梨苑的事情,这一点,四个大丫鬟都很清楚。 可没想到,终究还是传到曲氏耳朵里去了。 “是吗。”曲氏凉凉的笑了笑,而后道:“可既然事情出在大少爷的院子里,我又知晓了,总不能不理会,不然老爷回来后若是得知,只怕又要不高兴了——你将事情的大概经过,同我说一遍罢。” “是……”青央听到这里,便知道拦不住了。 只得尽可能简要的将大概说了一遍给曲氏听。 “这么说,问题是出在了白宵的饭食上面?”曲氏眉间闪过一抹思索。 范九在旁边接话道,“大夫人,此事肯定是冲着白宵去的!” 一屋子的下人闻言齐齐翻了个白眼——这不是说废话吗!瞎子都看出来了好么? 范九说罢也后悔了,尴尬的咳嗽了两声。 “凡是经手白宵饭食的下人,都喊过来。”曲氏做事向来利落。 这是要亲自审问吗? 青舒在一旁悄悄地撇了嘴,心道大夫人平时哪里会理会这些事情,还不是想在下人面前显示她多重视大少爷吗? 平时找不到机会,现在大少爷不在府里,可算被她逮到机会了…… 可是大少爷回来以后,又该不高兴了。 青央闻听犹豫了片刻,只得应了一句“是”。 既然大夫人开了口,她这个做下人的,也没有多说话的资格。 不多时,负责白宵的吃食的三名仆人,都被带了上来。 “见过大夫人……”三名身材肥胖的男人上前行礼,无一不是胆战心惊。 “今天早上那盆要喂白宵的肉,可是你们做的?”曲氏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盅,看也不看三人一眼。 三人跪在原地不敢起身,抖着声音应是。 “那盆肉里被投了毒,想必跟你三人脱不了干系。” 曲氏斩钉截铁的声音,让三人吓得脸上血色褪尽。 这位大夫人的行事作风,他们是知道的! 虽然看起来跟凌厉狠辣扯不上半点关系,但这副平淡如水的面容下,却藏着一副谁也不能违背反驳的冷硬性子—— “大夫人,奴才冤枉啊!奴才负责白宵的吃食已经有三年了,从来没有过差错!” “此事奴才敢用人头担保,真的跟奴才没有关系!” “还请大夫人明察!” 三人纷纷磕头喊冤,声音惊惶。 片刻,面前那整块大理石砌成的地砖上就见了红。 曲氏云淡风轻的扫了不停喊冤的三个人一眼,而后眉间闪过些许疑惑,朝青央问询道:“我记得,可是有一个小丫头专门负责白宵的饮食起居的?” 青央眼底颜色一变,而后应道:“正是。” “那怎么没将她一同请过来?” 青央沉默片刻,方道:“奴婢以为,这盆有毒的肉食既然是被她给拦下的,那应当跟此事没有关联。” “哦?”曲氏似笑非笑的看着青央,“我可不这么认为,这盆有毒的肉,不见得一定是冲着白宵去的吧——” “大夫人,那更加不可能跟樱樱有关了!”青舒性急,听曲氏怀疑到江樱头上,连忙站出来辩道。 曲氏冷冷瞥了她一眼,“莫不是大少爷平时就教你们这样不懂规矩吗?” 青舒缩了缩脖子,下一刻,却是将腰板挺得更直了。 怪不得大少爷不喜欢大夫人呢! 这是他们问梨苑的事情,才不需要她来多管! 青央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上前将青舒扯了回来,一边让人去喊了江樱过来。 “青央姐姐!”青舒不可置信的看着青央。 却见青央对她缓缓摇了摇头。 青舒对青央的话向来深信不疑,自己也知道不能明着开罪大夫人,故只能紧紧咬着下唇,站在原地皱紧了眉。 很快,江樱就被带过来了。 一瞧见她,跪在地上的其中一个脸上长着黑斑的仆人便道:“那盆肉送出去之前根本没有任何问题,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动了手脚!” 初来的江樱听了这句话之后,表示不淡定了。 没有证据全凭想象,就这么指认她,真的合适吗? 余下的两个人却是低了低头,没有说话。 毕竟没证据,总不能为了开脱就胡言乱语,污蔑他人。 江樱没有理会那个仆人的话,上前跟曲氏行礼,轻声道:“奴婢江樱,见过大夫人。” 曲氏的目光在江樱身上停留了片刻之后,便问道:“那盆肉里有毒的事情,你事先可知情?” “奴婢不知。”江樱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你既不知,为何不让白宵吃下那盆肉。”曲氏静静的观察着江樱的脸色。 “白宵晨早不爱吃肥肉。”江樱如实道,“昨日奴婢因事未来上工,听闻白宵一整日都没吃东西,今早厨房里的人却端来了这样一大盆肥肉,想也知道白宵不会吃的——” “以前白宵一直都是这么吃的!”地上跪着的其中一个仆人瞪了江樱一眼。 “可是近月来白宵晨早一直吃的是清淡的炖鸡肉。”江樱看着三人,脸上满都是‘别狡辩了,你们就是在偷懒’的意味。 三人被堵了个死,默默咽下一口血。 曲氏眼角一阵跳动。 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在这种关头,她的注意力竟然还在别人偷懒没伺候好白宵这上头? 这真的不是本次审问的重点好不好! 青央在一旁,也是端着一脸的黑线。 她怎么觉得,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跟这货沾了边儿,事情发展的趋势总会变得越来越歪呢…… “你的意思是,你是觉得这盆肉过于油腻,所以才没有让白宵吃?”曲氏看着江樱,那眼神仿佛在说,别瞎扯了,哪儿有老虎不爱吃油腻的。 江樱眼中颜色一聚。 青舒还没什么感觉,但青央却是觉察到了这句话里暗藏的危机。 怎么觉得大夫人这话,好像在给阿樱下套似得? 如果她说是,那接下来等着她的会不会是,这丫头分明是在说谎,实在可疑诸如此类的? 蓦然朝江樱看去,想给她使个眼色,却见江樱的眼睛仍旧是放在前面的大理石地砖上。 默了一默之后,江樱答曰:“回大夫人,不是奴婢没让白宵吃,而是白宵它自己不愿意吃。” 青央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看向江樱的眼神,不禁有了一丝变化。 平时看这丫头不是很聪明,但难能可贵的是,在任何时候仿佛都不见慌乱,只有不慌乱,才能做出最准确的应对,一旦乱了阵脚,便会处处出错。 青央姐姐,您确定您想表达的是临危不乱,而不是……神经迟钝吗? 其实很多事情江樱只是当时感觉不到太害怕,反而是事后才会后知后觉,可事后往往都用在吃东西压惊上面了,故这个后知后觉,也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曲氏暗暗收紧了袖中的手指。 好一个滴水不漏的回答。 但她可没这么多的时间跟这些下人耗。 她不过是出面发个话罢了。 “此事定是跟你们脱不了干系,既然你们各自都有为自己开脱的说法,那么——”曲氏看着江樱和那三名仆人,道:“范管事,把人带下去吧,仔细的盘问。”R1152 083:三个吃货 青央闻言,赫然瞪大了眼睛。 看来大夫人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这件事情管到底了! 依照大夫人的性子,只怕她根本不会重视真相,她重视的只是帮大少爷‘分忧解难’罢了。 几个下人而已,她定是宁可错杀也不要错放的! 青央太了解曲氏的作风,当即就跪了下去,垂首道:“大夫人,此事不妨等少爷回来之后,再做定夺!” “这种小事,难道还要留着烦大少爷么。”曲氏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青央。 问梨苑,真是养了一帮不得了的下人丫鬟呢。 “大夫人,此事定跟阿樱无关,还请大夫人不要为难阿樱!”青舒才不管那些曲折,径直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放肆!”范九呵斥道,“大夫人岂会刻意为难谁!” 青舒一皱眉,眼见就要上前。 却被江樱猛然拉住了衣角。 转过头去,就见江樱对她摇了头,说道:“青舒姐姐放心,我相信大夫人一定会秉公处理此事的。” “你……”青舒将余下不便开口的话咽下,急的脖子都红了。 大夫人怎会在意一个下人的死活! 在她们这些主子的眼里,有时候求得不是真相,只是个说得过去的说法罢了! 更何况是这个向来不将下人当人看待的大夫人…… 江樱看了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三个人,没有多说任何。 既然要审,那便审一审吧。 青央几人劝阻不得,曲氏已经施施然的率先离去了。 而后,范九才让人带着三个仆人和江樱去了管事间。 “青央姐姐,现在怎么办!”待人一走*,青舒便红了眼睛看向青央。 江樱在问梨苑虽然也才几个月的时间,但青舒早已经把她当成了极好的朋友来看待。 青央目光沉了沉,道:“让人给大少爷送信,告知情况。” 纵然少爷不可能连夜赶回,但至少明日少爷回府的时候,心里能有个数儿。 “再让人去管事间守着,审问归审问,万不能让那起子狗腿子胡来!” 青舒一个劲儿的点头,当即下去吩咐了。 ※ 西山衔落日,天边绯丽的晚霞堆砌变幻着各种形状。 韩府后门外,李氏和宋春月正等在那里。 今日宋春风大约是有事,并没有过来接人。 “樱樱怎么还没出来啊?”宋春月探头往里面瞧着。 难道,是生她的气了? 想起昨天晚上自己说的那些话,宋春月内心十分的后悔。 对于江樱在火海中救了梁文青的事情,她今天想了想,是自己的反应太激烈了。 但她也是因为担心江樱啊…… 而且她记得,樱樱平时好似不会这样小气的…… “会不会是不回去了?”李氏道。 兴许是问梨苑里有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樱樱今晚不回去歇了也不一定。 但转念一想,倘若江樱要留在韩府过夜,回回都是早早的就告诉她们不必等她。 像今日这般不声不响的不见人影,却是头一遭。 想到此处,李氏便道:“这样吧,咱们去问梨苑问一问——” 宋春月也是这样想的,闻言便点了头,母女二人折身进了韩府,朝着问梨苑而去。 待二人走到问梨苑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暗,韩府上下各处,相继亮了灯火。 问梨苑的门紧紧闭着。 想到有关问梨苑的一些传言,母女二人俱是有些害怕。 但想了想,韩呈机并不在府中,宋春月这才壮起了胆子摇响了门环。 不多时,就有院仆前来开了门。 打量了一下李氏母女二人的穿着,仆人皱眉问道:“你们来问梨苑作何?” 今天已经够糟心的了,难道还有什么其它事情吗? 李氏忙道:“我们是来问一问,这院子里负责喂养白虎的小丫头今日回不回家了——” 喂养白虎的小丫头…… 仆人显然怔了怔,而后脸色有些奇怪地道,“她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宋春月奇道:“那在哪里?” “在管事处……。”仆人含糊不清的答了一句,便抬手合上了院门,没再给二人多问的机会。 李氏和宋春月互看了一眼。 好端端的怎么会去了管事处? 据她们所知,各院中的下人若非是犯了大事,都是各院自己处置,根本犯不着被叫去管事处…… 难道是出事了! “娘,咱们去看看!”宋春月眉心突突的跳了几下,转身便朝着管事处奔去。 李氏紧跟着女儿,神色担忧。 待二人辗转来到管事房,刚说明了来由,便被不客气的阻在了外头。 “你说什么?樱樱杀了人?这怎么可能!”宋春月惊怒交加的看着面前的人。 那仆人瞥了她一眼,道:“可能不可能不是我说了算的,现在范管事正在里面审着呢,如果跟她没关系的话,自然会放她出来的——走走走,别杵在这儿!” 李氏和宋春月被他两句话说的胆战心惊。 樱樱怎么会被牵扯进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当中! 唯恐江樱会在里面受到什么不可想象的委屈,宋春月不管不顾的便要冲进去。 却被那身材高大的仆人一只手给推了回来。 李氏惊得连忙一把扶住女儿。 “你们是哪个院子里的?竟敢在管事处撒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仆人嘲弄的看了母女二人一眼,刚想再说什么,却听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仆人离去之前,反复交待了两个粗使下人不要把人放进来。 宋春月和李氏却不肯就此离去。 “娘,我们就在这儿等着,等到樱樱出来为止!”宋春月说道。 李氏忧心忡忡的点着头。 管事处的一间暗房里,被问过话的江樱正和那两个负责白宵饭食的男人坐在冷板凳上。 另一个则是被喊去了外间盘问。 江樱记得,这最后一个被叫出去问话的人,正是那个在问梨苑的正堂中,一见她过来,二话不说便企图将过错推到她身上的那个脸上长着黑斑的男人。 她是第一个被问话的,回来之后,便发觉了那黑斑男人似乎有些不对劲。 呃,虽然黑斑男人这个临时的称呼,听着也不怎么对劲。 对方明明在问梨苑里表现的那么害怕,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脱身,但在这暗房中,却忽然平静了很多。 江樱隐隐觉得,他在问梨苑的表现,好像是刻意做给众人看似得。 相比于黑斑男人的淡定,她身边这两位的表现,可谓是……怂到极致了。 望着抱在一起吓得瑟瑟发抖、哭天喊地的两个大男人,江樱觉得有些难为情。 “两位大叔——”江樱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离自己近一些的一位,出声喊道。 任由他们这样下去的话,只怕大家都要死在这里了。 既然她能肯定食物里的毒不是她下的,那么想来,问题就应当是出在这三个人身上了,纵然跟他们三个无关,但他们一定知道一些蛛丝马迹。 只是可能因为太过恐慌,顾不得去细想。 谁知她伸出去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被那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一把握住了,江樱呆了呆,只见对方饱含热泪地看着她,道:“小姑娘,大叔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江樱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而且她这种处境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心思会帮别人。 想到此,便果断摇了头。 没有把握的事情,干脆从一开始就不要给别人希望来得好。 见她一脸果决的拒绝了自己,男人不由地傻了,下意识的就停下了抽噎的动作。 另一位也呆住了。 不是说小姑娘们都是又单纯又心软的天使吗! 江樱叹了口气,将手从一脸呆滞的男人手中抽了回来。 片刻之后,男人忽然觉得手心里多了什么东西。 低下头去,只见掌心里赫然多了一个包子。 “大叔,你们先冷静冷静,把肚子填饱吧。”江樱将手中的包子递给了另外一个男人。 而后,便在二人犹反应不过来的目光下,一口一口的啃起了白嫩嫩的包子。 两个男人继续怔愣了片刻之后,也跟着吃了起来。 看守着几人的小厮听见里头哭声渐止,好奇的探了头过来,猝不及防的就看到了这么一幕——三个人坐在那里,正安安静静的低头吃着包子! 小厮面部一阵剧烈的抽搐。 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有心思吃东西! 说好的这些人被吓一吓就六神无主,哭着喊着求饶呢!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管事处的威严竟然如此不济了? 这些人肯定是被吓傻了……小厮强自说服着自己,转回了头不想再多看一眼。 吃完了包子之后,江樱打算问一问这两个已经冷静下来的人,今天给白宵做饭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的事情。 这一点,至关重要。 她相信肯定会留有蛛丝马迹的。 江樱正了正脸色,开了口,“两位大叔——” “还有吗?” 二人俱拿一副没吃饱的表情看着她。 被打断的江樱,原本一脸的正色出现了裂痕。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刚才还一副哭爹喊娘的惨象,怎么转眼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吃东西这么一件事! 在这种情况下,真的有办法好好合作,共谋脱身之策吗? 江樱觉得艰难极了…… ※ ※ ※ ※ ※ ※ PS:三更时间晚六点左右~R1152 084:该谁谢谁 -----谢谢可可有点甜打赏的香囊、无聊的烟火的桃花扇、还有卷纸的平安符,谢谢每一个支持正版订阅的书友,真的谢谢!----- - 一个时辰之后。 范九踏着浓浓的夜色,脚步匆匆地来到了正芝院。 “大夫人,范管事过来了。”紫明轻撩起珠帘,对卧在美人榻上的曲氏禀道。 这要换做平时,大晚上的范九过来她定要惊异一番,可今日,是出了事情的…… 紫明想起那张圆鼓鼓笑眯眯的稚嫩脸庞,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希望那丫头可以平安无事吧。 曲氏让人请了范九去了外间。 又屏退了紫明等人,身边只留了崔婆子一个。 “事情可都办妥了?”曲氏问道。 范九面有难色,道:“大夫人,只怕……得要放人了。” 曲氏向来擅长遮掩神色,故此刻听范九这么说,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冷笑道:“我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范管事竟然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妥了?” 不问原因,不理经过,她看的只是结果。 范九脊背一凉,连忙解释道:“一开始都是妥妥当当的,审完李复便没问题了,可谁知那小丫头和另外两个忽然提起了李五的事情!说要让李五过来对质……可您也知道,李五哪里还能前来对质!” 为了不留下证据,人都给弄死了,要怎么对质! 可要是现在把李五的死讯拿出来说事,不是摆明了是畏罪自尽吗?刚好就给其他人洗脱嫌疑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见那厨房里的俩人吓得已经魂不守舍了,岂料一转眼竟然冷静了下来,而且想到了疑点! 准备这件事情之前,是刻意调查过的,说这姓田的兄弟二人,是出了名儿的愚笨,除了偷吃和偷懒之外是什么都不会的。 可这短短的时间便要刨出了真相,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你连几个下人的嘴都堵不上吗?”曲氏眼中寒光一闪,冷声道。 “可是……大少爷院子里的几个人,都在一旁听着呢,根本瞒不住啊……”范九简直想哭了,如果没有旁人在,就算那几个人说破了天,他也有把握把事情给做好。 原本这么简单的事情,竟跟中了邪似得,越来越麻烦! 本来不过是想毒死那只虎,将过失推到那小丫头身上了事,谁知不光牵扯进了两条人命,现在还发展到了这步田地。 这是一开始完全没有料想到的! 听到这里,乔氏暗暗咬了牙。 “大夫人您看,现在要怎么办?”范九急问道,要知道管事处那边,一大堆的人都等着呢,不管如何,总得有个能糊弄的过去的说法才行啊。 “怎么办?我倒要问一问你,是怎么办事的——”曲氏的面色犹如浸了寒冰似得。 “奴才……奴才实在没想到,这事儿会这么邪乎啊!”范九磕头求饶,一面为自己辩解着。 在韩府这么多年,里里外外的他给大夫人办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类似于今日这种也不是头一桩了,可从来都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大夫人会忽然看这个不起眼的小丫头不顺眼了。 就在这时,外头守着的心腹丫鬟,忽然进来禀道:“大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什么!”曲氏惊得一愣神。 崔婆子也是瞪大了眼睛——大少爷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了? 范九一听这话,吓得直打哆嗦。 管事处那边的事情还吊着呢,大少爷这个时候回来,若是问起,他连个像样的说法儿都没有! “大夫人,那小蹄子来日再收拾也不晚,奴才还是先将人给放了吧!万一让大少爷怀疑到了夫人您这里,可就大大不妙了啊!”纵然是在这个时候,范九依然能摆出一副全心全意为曲氏着想的模样。 崔婆子也赞同地说道:“夫人,万不能以小失大了。” 曲氏已经定了神,掩去眼中的烦躁,吩咐道:“将事情推到李五身上,把他们给放了,至于大少爷那边,你知道该怎么说——” “是,是,奴才这就去!”范九连声应道,转身就要出去。 “还有——”曲氏又喊住了他。 范九凝神听着。 “李复不能留着,做的干净些。” “是。”范九应下。 李复从一开始便是不能留的。 他跟李五乃是堂兄弟,若叫他得知了李五已死,必定会泄露出不该泄露的东西。 待范九安排好了一切,急匆匆的回到了管事处之时,韩呈机已经带着青央和阿禄早他一步到了。 范九惊异大少爷竟然亲自前来之余,更是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还好自己及早做出了选择…… “范管事。”管事厅中,韩呈机坐在轮椅上,眼中蒙着一层朦胧的寒霜。 “大少爷有什么事情让人吩咐奴才一事儿就是了,怎么还亲自过来了呢。”范九脸上陪着笑。 韩呈机却完全不买他的账,冷声质问道:“范管事当真是越来越有能耐了,竟不知,我问梨苑的事情,也须得你来插手。” 范九脸上的笑僵住了。 这事儿可都是大夫人让他干的! 但是,这句话他不能说,除非他是嫌命长了。 “大少爷您实在是言重了……奴才也只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大少爷不在府中,问梨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了大少爷日后的安危着想,奴才不得不这么做,思虑不周之处,还请大少爷恕罪……”范九不愧是老奸巨猾,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阿禄闻言朝天翻了个大白眼。 这样违心的话他竟也说的出来! 青央则是冷冷的看着范九,眼底含着不外泄的鄙夷。 “那不知道范管事查的如何了?”韩呈机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反倒让范九心里愈发的害怕了。 他攥了攥袖中发颤的手指,再又松开,才又道:“根据几个人提出来的线索,奴才也认为李五有着最大的嫌疑,所以方才奴才亲自带人去找了李五,谁知他竟早一步自尽了!照此看来,李五定是因为之前被白宵抓伤,而怀恨在心,所以才蓄意在白宵的吃食中投了毒!” 是个很合理的说法。 李五先前被白宵伤了眼睛,自是恨不得它死的。 若说李复答应与他里应外合是为了那十两银子的话,那么李五当初之所以会一口答应了范九的安排,便是因为被白宵伤了眼睛,苦于没有机会报复。 但他不知道的是,勿论事成与否,从一开始,范九就没有准备留他性命。 “既是如此,我院中的其他人,范管事打算什么时候放出来。”韩呈机似乎没有一丝意外,早就料到范九会这么回答一样。 范九忙地道,“奴才这就放人,这就放人!” 说罢,便吩咐了手底下的人把江樱和李复还有田家两兄弟给放了出来。 江樱不知道里头有这么多的事情,一听要放她回去,好大一会儿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去找李五过来对质吗? 这还没瞧见人影呢,怎么就要把他们无罪释放了呢? 这么想着,便问了出来。 带他们出去的小厮也是不知情的,但方才听到了范九和韩呈机的对话,便道了一句:“李五已经畏罪自尽了。” 江樱惊讶了一下,而后便了然了。 田家兄弟对视了一眼,也没再说什么。 反倒是李复,一听堂兄畏罪自尽了,立刻就变了脸色,惶恐不已。 但转念一想,如果李五供出了他,他现在也不可能被放出去了,便稍稍松了口气,但一颗心,却是绷得紧紧的。 都怪这死丫头! 如果不是她,想来这件事情可以顺顺利利的进行下去的! 全被她给搅和了! 江樱边跟着几人往外走,边觉察到了背后有人在拿愤恨的冷眼看着她。 江樱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自尽了的李五跟这件事情有着直接关联,想必这个黑斑男人,也多多少少的掺和了一些吧? 他从一开始,就表现的太明显了。 让人想忽视都难。 但现在不是在问梨苑,她不相信范九,倒不如等韩呈机回来之后,找个机会把想法透露给他,让少爷来处理。 江樱并不知道,韩呈机已经回来了。 “小樱啊。”从被释放的喜悦中回过神的田家老大笑着喊了江樱一句。 “田大叔,都说了别喊我小樱了。”对于这个称呼,江樱真的是无力吐槽了。 这总让她觉得自己是百变小樱女主角啊…… “你如果要谢我的话,就不用了,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两位大叔呢,如果不是两位大叔想到了李五的可疑之处,这件事情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得以解决。” 可是…… 这两位圆滚滚的大叔拿一副‘你真的该好好谢谢我们’的表情看着她,是怎么回事? 这种谢不谢的事情,难道不是该你谦我让的吗? 田大摇头叹息道,“如果不是我们今早给白宵炖了大肥肉的话,白宵现在肯定已经没命了……” “是啊,白宵如果死了,你只怕也没办法在问梨苑待下去了。” 兄弟俩一替一句的说道。 江樱听得目瞪口呆,“照你们这么说,我得好好谢谢你们偷了懒?” 所以,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成功的从一个帮了他们脱身的恩人变成了受惠之人吗?R1152 085:夜上墙头 -----谢谢九秋菊的香囊打赏~求正版订阅------ - 江樱在心里怒吼着——请问这是什么逻辑啊! 田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倒也不用太费事,请我们俩吃顿东西就扯平了——上回我听厨房的柳大娘说你的红烧里脊做的很好吃……” “还有方才吃的那包子,也挺不错的!就是冷掉了……”田大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 江樱看着两个人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深深地咽了一口血,看向二人的眼神中,显然是在传达着这样一句真切的问候——请问,你们还能再不要脸一些吗? 江樱怀着被坑了一顿饭的惆怅心情,被带到了管事正厅。 这才瞧见,正厅里有着许多熟悉的面孔。 正拿安慰的眼神看着她的青央,眯着眼睛对她笑的阿禄,还有大少爷。 大少爷提前回来了? 韩呈机朝她看了过来,见她毫发未伤,方道:“回去吧。” 阿禄应了声是,转动了轮椅。 江樱跟在青央身后,出了管事大厅。 “樱樱!” 一直等在外面的宋春月看到江樱出来,连忙扑了上去,一把握住了江樱的手臂。 李氏也连忙走了过来。 二人确认江樱没事之后,才算放了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氏拍了拍江樱的手背,笑道。 “你要吓死我了……”宋春月的口气却是有些哽咽,眼睛也略微的红了起来。 江樱心底不禁一软,忙道:“你别哭,我没事儿!” 想到昨晚宋春月跟自己闹脾气的事情,江樱嘴角微微弯了起来——纵然前一刻在闹脾气,但下一刻一旦听到对方有危险,便是全心全意的记挂着,想来这便是闺蜜吧。 抬眼见韩呈机和阿禄停了下来等在前面,江樱交待了宋春月和李氏先等片刻,自己则是朝着韩呈机走了过去。 “大少爷。”江樱走近了,对韩呈机一行礼,而后道:“多谢大少爷。” “不必谢我,我并没帮你什么。”韩呈机淡淡地说道。 知道韩呈机这说一不二,不喜别人反驳的性子,江樱便笑了笑,没再多废话。 但心里,却是明白的。 若不是韩呈机及时赶回,就算她和田大田二想到了李五的可疑之处,这件事也绝不可能这么快得以解决。 又听韩呈机说道:“因为有些急事要办,所以才提早回了府。” 阿禄和青央听得呆住了。 少爷这句话里所充斥着的欲盖弥彰和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到底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他们的错觉! 江樱听罢了然的笑了笑,随后说道:“那大少爷早些歇息,奴婢就先回去了。” 不及韩呈机开口,青央便担忧地说道:“这么晚了,走夜路太不安全,不若今晚就歇在府里吧?” “是啊,别回去了。”阿禄也道。 江樱摆着手拒绝道:“没事,有婶子和春月陪我一起回去。” 这个时候,奶娘只怕急的不行了。 “备辆马车。”韩呈机对阿禄吩咐道。 “啊?”阿禄觉得话题转的太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之后,忙不迭应下,“奴才这就去!” “多谢大少爷。”江樱稍愣了片刻之后,便弯腰道了谢,并没有过多的推辞,在问梨苑呆了这么久,韩呈机的性格,她也多少摸清了一些。 “明日留在家中歇息,隔日再来上工。”韩呈机又道。 “好的。”江樱点头应着,吃力不讨好的话不打算多问半句。 韩呈机看了她一眼,垂下眸微微勾起了唇角。 不错,好像变聪明了。 ※ ※ 江樱三人,被韩府的马车送着回了桃花镇。 一下马车,就见庄氏等在门前翘首以盼。 “奶娘——”江樱唤了庄氏一声。 庄氏脸上即刻便是一喜,朝着江樱疾步走了过来。 李氏和宋春月回了自家院中,庄氏也拉着江樱朝家中走去。 一面走,一面问江樱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为防庄氏担心,江樱便藉口说府里临时有些事情走不开,便回来的晚了。 关于这一点,路上的时候她已经跟李氏和宋春月达成了共识。 庄氏舒了口气,没再多问,只道:“还没吃饭吧?饭菜都在锅里给你热着呢,你先去净手——” 江樱笑眯眯地点头,心道还是奶娘最懂她,知道她此刻最需要的是什么。 净完手坐在饭桌旁的江樱,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今天自己经历了怎样危险的事情。 稍有不慎,只怕她就吃不着今天的晚饭了。 这样想着,便将内心的惊怕化为了饭量,而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吃撑了。 江樱有意活动活动,便把收拾厨房的活计从庄氏手中抢了过来。 江樱把一切收拾好了之后,将厨房里的油灯吹熄,出来的时候,却见庄氏正坐在堂屋的小桌旁,一手托腮发着呆。 她脸上那类似于揣着少女心事的表情,让江樱暗暗咋舌。 “收拾完了?”庄氏听到动静,蓦然回神。 江樱点头,“奶娘——” 话刚出口,却忽然就被庄氏出声打断,“我刚才啊,什么都没想!所以你别问了,快去歇息吧!” “……”江樱呆住了。 她真的没想问什么啊…… 毕竟,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还用问吗?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跟梁镇长有关—— 她虽然不聪明,但正常人的推理能力她还是具备的好吗? “我先去睡了,实在困得紧。”庄氏似乎真的怕江樱开口询问,连忙站了起来。 江樱真的没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个困的紧的人该有的表情…… 目送着目光闪躲的庄氏起身回了卧房,江樱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庄氏和梁镇长的事情,她从李氏那里隐约得知了大概,据说是二人年少之时便两情相悦,但梁镇长的父母看不起出身低微且父母双亡的庄氏,坚决不肯同意这门亲事。后来,梁平甚至生出了要带庄氏私/奔的想法,但是可能是表现的太明显,以至于在还没来得及实施之前,便被父母扼杀在了摇篮里——至此,梁镇长便开始了被关在家里不准出门的日子。 后来,梁家便有人传了口信过来,大意是梁平要与庄氏一刀两断的意思,让她及早嫁人,不要再继续耽搁下去。 庄氏却不信,跑去梁家闹了好几次,却也没闹出个结果来,反倒累的名声尽损。 彼时,江世筠行商偶经肃州,跟江樱的生母吴氏一见钟情,据说吴家正愁着性子暴躁、过于不省心的女儿嫁不出去,故对江世筠这个送上门来的外地女婿十分中意,当即便做主了二人的亲事。 庄氏跟吴氏乃是手帕之交,情同姐妹,再加上当时的庄氏心灰意冷,索性便跟着江世筠夫妇一同上了京。 十几年过去,事情便发展到了现在这样。 江樱当时听罢这些,只觉得一大盆狗血叩了下来。 而后,又不禁感概奶娘的情路之坎坷。 照这样说来,二人也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其实要江樱说的话,她还是很赞同庄氏和梁镇长能重新走到一起的,毕竟蹉跎了这么多年,再相逢之时,还有机会可以弥补过往的遗憾,实在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但她也只是单方面的美好幻想罢了,长辈的事情,轮不到她一个孩子来瞎掺和。 而且庄氏,显然是有心结。 至于能不能解的开,还得看以后了。 江樱撇开了脑海里的思绪,抬眼瞧见屋外月色正好,便走了出去。 可能是因为晚上吃得太多,到了这个时辰,竟是半分困意也无。 院子里各处皆被月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辉,静谧美好。 江樱坐在院中的石墩上,仰头欣赏着夏日里格外璀璨的星空。 静下心来,江樱打算着手理一理今日之事的经过。 从事情的结果来看,应当是李五记恨白宵抓伤了他的眼睛,所以才在白宵的饭食中投了毒,但不巧的是,白宵早上不愿意吃过于油腻之物,阴差阳错,反倒害死了两个送食的家丁。 但李五自从抓伤了眼睛之后,便被调去了库房处,出于弥补,便让他做些简单的差事,但他一个库房小厮能跑去厨房下毒没被人瞧见,且还是在眼睛极不好用的情况下…… 江樱怎么想怎么觉得,单凭他一己之力想要达到目的不被人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 难道是…… 江樱脑海里忽然闪现了那个异常的黑斑男人—— 江樱顿时就瞪大了眼睛! 并不是因为这个真相多么的出人意料,而是她忽然发现……右侧的墙头上,赫然坐着一个人! 江樱顿时吓得站起了身。 却见对方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问道:“你怎么不叫?” 一般的小姑娘被吓到之后,第一个反应不是该失声尖叫吗? 江樱被问的一怔。 是啊,她刚才怎么没叫? 可能是因为一半的脑子在想事情,一半的脑子在惊慌,所以一时间没有多余的思维来支配其它…… 可是如果现在叫的话,好像太晚了? 喂,这好像不是重点吧! “哈哈哈……”墙头上的男人忽然笑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而后朝江樱问道:“你不记得我了?”R1152 086:哪儿来的香味 江樱借着月光将人打量了一遍,一脸茫然。 不认识,没见过。 却见男子忽然抽出了一把剑,搭在自己的肩窝处敲了敲。 江樱愣了一下之后,恍然了过来。 原来是他…… 这把剑,她是极有印象的。 那晚,就是这样横在自己的脖子旁。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几日下来,他竟一直住在晋起家中。 “近日一直在养伤,还没找到机会跟你道谢——”宋元驹笑着道。 “……道谢?” 江樱脸色有几分古怪,当晚的情况,她被人拿剑指着,对方重伤昏迷过去……这怎么说,都好似跟道谢二字扯不上关系吧? “那晚若非你惊动了恩公,我只怕已经没命了。” 江樱默然了片刻,忽然就成了搭线的中间人,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宋元驹直起身道:“不早了,我先回去歇息了,你接着赏月。” 江樱僵硬地点点头,总觉得这景象有几分违和。 为什么她要跟一个几日前拿剑指着她的陌生人,以这么和谐平静的方式交谈着? “我姓宋,你以后可以喊我宋大哥。”跳下墙之前,宋元驹扭头扬唇一笑。 “嗯,宋大哥。” 喂,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为什么要喊他宋大哥? ※ 次日早,江樱起床穿戴好之后,才猛然记起来昨晚韩呈机跟她说的话——今日不必去上工。 思及此,江樱便去了厨房准备早饭。 准备到一半的时候,庄氏起了身。 “今日就不出去了。昨个儿有官兵过来过,说近来三日不许在街边摆摊,想来是来了什么大人物要四处瞧瞧罢……”吃饭的时候,庄氏跟江樱说。 附近的几个镇子,连带着肃州城里,这几日都是戒严的状态,除了铺面之外,小贩们都被勒令不许摆摊。 江樱听了就点点头,也没太在意,一勺一勺的吃着玉米粥。 饭后,江樱闲来无事,将院中的小菜园浇了一遍水。 然后发现前几日梁文青送来的小茴香,已经晒干了。 待磨成粉,当做孜然粉来用,味道差不了多少。 思及此,江樱忽然就有了吃烤肉的想法。 正巧今日奶娘和她都无事可做。 在吃东西这方面,江樱向来是言出必行的,跟庄氏商量过后,便开始着手准备食材了。 食材备好之后,江樱在院中转悠着,打算自制一个建议的烤架。 庄氏问清了她的要求之后,单手一指院中角落,道:“不如就用那个吧!” 江樱顺着庄氏所指的方向瞧去,看到了一个……青石牛槽。 “抬出来刷洗干净,在里头添上柴火,好用着呢!” 江樱听了笑道:“用炭好些。” 柴火烧出来的火势不如炭火来的稳定,更适合烧烤。 “那我去把牛槽搬过来——”庄氏说话间,已经撸起了袖子。 江樱忙地上前帮忙,心里有些没底,觉得就凭她和奶娘两个人,要搬动这么个大牛槽,只怕有些困难。 可结果…… 江樱望着庄氏以气吞山河之势,一个人就将牛槽搬了起来且健步如飞的模样,深深的震惊了。 她知道奶娘力气大,可不知道竟然是到了堪称神力的地步! 江樱忽然就有了一种,从所未有的安全感。 桃花镇集市大街上,半天都不见一个行人,冷清非常。 一辆青布马车平缓的驶来。 车厢中,一身深灰素色广袖布袍的孔弗透过一侧的小窗朝外看了一眼,不禁暗暗皱眉。 这一上午,从肃州城出来,接连过了三个镇子,不外乎都是这副冷清的模样。 石青叹道:“韩刺史真是煞费苦心。” 狄叔撇撇嘴,“先生出来就是想了解一番各处的风土人情,他倒好,恨不得将能走动的活物都给戒严了才好,如此还有什么风土人情可瞧?” 石青看了一眼嘴上从不饶人的狄叔,讪讪地笑了一声。 韩刺史这么做,确实是太过了。 “应当不是韩刺史的意思。”孔弗无奈地笑了一声。 韩旭从不会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而且韩刺史抱病在身,据说去了城外明光寺祈福。 若非如此,只怕二老爷韩荣也做不得主,让二房的公子韩呈明前来陪行。 说曹操曹操到,这时就听得马车外传来了少年恭谨的声音,说道:“孔先生,眼下已是到了正午,该是用午饭了。这桃花镇地方太小,没有上的了台面的酒楼,不若折回城中,由晚辈寻一处酒楼设宴招待先生——” 这声音虽是恭谨,但说话人的脸上,已是盛满了不耐烦。 真是不理解这所谓的圣人,为何非要来这等穷乡僻壤,他骑马跟在后头,可是吃了一路的尘土! 少年人正烦心不已,却听马车中传出了孔弗的声音,“老夫还想四处看看,韩二公子不妨先带随从回府罢。” 韩呈明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就变了,竭力维持住声音里的笑意,道:“怎可如此,晚辈既然说过了要好生招待先生,怎能一人回城?” “说的好像不是死皮赖脸非要跟来似得……”狄叔低声嘟囔了一句,石青听了竭力忍笑。 孔弗显然不吃韩呈明这一套,依旧是笑呵呵的儒雅模样,道了一句:“无妨,今日老夫应当不回城中,还要劳烦韩二公子代老夫谢过韩二老爷的好意才是。” 韩府的一干随从们,都觉得这话里似乎含了些赶人的意思。 都说这位孔先生从不会将人分为贵贱两等,主张是乃是众生平等,若是得了他青眼的,就是草莽匹夫,他也乐意相交。反之,但凡是他觉得,纵然是世家家主,也不会理会,眼下看来,好像当真如此。 韩呈明不过是刚过十四岁的少年,又是自幼养尊处优,何时受过这等待遇,韩呈明脸色几变,最终还是冲着马车一抱拳,道:“既是如此,那晚辈便先行告辞了!” 说罢,便调转了马头,带着一群随从们扬尘而去。 孔弗依旧是一副含笑的模样,石青却是暗暗摇头。 晋家韩家两家的公子,怎地都养成了这么一副性子…… 说是名门之后,却是越发的没用名门之风了。 倒还比不过那位…… 石青脑海里忽然就闪过那双蔚蓝色的眼睛。 那样的谈吐和稳重,才是他想找的人。 只是,终究是敌不过晋韩两家的滔天势力…… 石青惋惜非常地叹了口气,目光不经意的往外投放而去,霎时间,眼睛就亮了起来,“师傅,您看那不是晋公子吗?” “晋公子不是回京了吗?”狄叔疑惑地说道。 晋觅临走前那副忿忿不平的嘴脸,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的呢。 “不是,是那位晋公子!”石青忙道。 孔弗抬眼瞧去,果见不远处的当铺前,走出来了一位身材欣长却身着简易短褐的少年人。 “师傅,说起来已是许久未见晋公子了,不妨一叙!”石青显得格外兴奋。 狄叔无奈地看了石青一眼。 石青有大智,比之其师兄也完全不逊色,有着助英雄谋天下的夙愿,但偏生对这么一个名不经传,要啥没啥的少年人格外投缘。 偏偏先生还笑着跟他说,石青有一双慧眼。 孔弗已命了车夫停马。 石青一下了车,便朝着前方的身影唤道:“晋公子请留步!” 晋起听出了对方的声音,面色从容的回过头去,见孔先生也在,便拱手施礼。 “不必多礼。”孔弗笑呵呵的虚扶一把。 “来之前就在想,晋公子好似就住在桃花镇上,没想到真的就遇着了,当真是巧的很。”石青笑着说道。 晋起微微一笑,没有多言,但浑身的气势,却是收敛的干干净净,让人感受不到半分傲慢。 石青越发觉得眼前的人实在不凡,眼睛越发的亮了。 孔弗说明了来意,是想了解一番当地的风土人情,做州志之用,话罢又问晋起可有闲空,带他四处走走。 晋起自是乐意。 一行人便徒步而行,马夫牵着马车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 偶尔有行人瞧见,也只是叹一句马车罕见,并未认出孔弗是谁。 孔弗的名字举国上下无人不知,但真正见过他的,却少之又少。只是许多读书人,家中会高悬画像,用以膜拜之用。 桃花镇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一行人逛了小半个时辰,狄叔眼瞧着孔弗额角冒了汗,便提议道:“先生,不若先歇息片刻,吃杯茶水吧。” 石青道:“既然来了,不如去晋公子家中小坐片刻,不知晋公子介意与否?” 狄叔闻言嘴角一抽——他怎么觉得石青越来越不要脸了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问人家介意与否? 晋起闻言便道:“若孔先生不嫌寒舍粗陋——” “无妨,无妨。”孔弗笑笑点头。 然而行了百十来步,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石青忙问:“师傅,怎么了?” 狄叔和晋起也下意识的跟着停步。 只见孔弗面带疑惑的吸了吸鼻子,而后在几人茫然的注视下,正色道:“哪里来的香味儿……” 狄叔的面孔一阵扭曲。R1152 087:自我怀疑的少年 石青不禁偷偷翻了个白眼,虽然,虽然他也闻到了…… 外人只当孔先生是一副超凡脱俗的圣人模样,可只有他和狄叔知道,自家先生在吃的方面,可是跟脱俗扯不上半点关系的—— 石青尴尬地看向晋起。 终于,他在少年人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不平静。 殊不知,晋起脸色出现变化的原因是——宋元驹一手提着两只兔子,一手拎着三只野/鸡,兴冲冲地走进了隔壁院子,是怎么回事! 晋起没有办法欺骗自己宋元驹是走错门了。 可是他分明才出去了半天的时间而已,谁能告诉他这期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快要到晋公子的住处了?”石青问道。 晋起回神,指向前方,“便是前面了。” 几人便继续往前走。 越是往前,香味便越是浓重。 狄叔也开始觉得……真的是很香,闻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这时,就见不远处有两位少女并肩走来。 “我可告诉你啊,我只是恰好还没有用饭而已,再加上你非要我来,所以我才赏个脸——我才不是想吃你做的什么烤肉。”梁文青努着嘴解释道。 江樱忍笑称是。 这小姑娘,傲娇起来也真的是没谁了。 她之所以去请梁文青,是为的答谢梁文青赠了茴香与她。 孔弗几人听到说话声,下意识的举目望去,便认出了正走来的江樱。 “这不是……江姑娘吗!”石青惊喜地道。 孔弗也觉得意外,看向晋起的目光里带着询问。 “我同她是邻居……”晋起解释了一句。 孔弗了然的点头,眼瞧着江樱看到了自己,微笑着颔首。 江樱意外万分,直到确认眼前的人的确是孔弗无疑,才出了声,“孔先生!” “江丫头。”孔弗和蔼的笑着。 “孔先生怎会来此?”江樱一面走,一面问道。 “闲来无事,四处走走而已……刚巧碰见了晋公子,便想着过来歇一歇脚。”孔弗笑着道。 石青笑了两声,道:“到现在都还没吃午饭呢。” 喂,他刚刚说了什么? 说完这句话,石青自己都震惊了。 狄叔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这种要蹭饭的暗示,实在是太明显了好么! 孔先生不愧是孔先生,依旧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脸色不见半分变动。 江樱笑着道:“既如此,孔先生若不嫌弃,不如就留此一同吃顿便饭吧?” “那我便厚颜叨扰了。”孔弗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了。 晋起在一旁已是满头黑线——孔先生脸上这种我就等你这句话呢的表情,到底算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有一种,不管是谁,只要是跟这个女人牵扯到了一起,就会变得不正常的感觉…… 梁文青不认得孔弗是哪个,但见江樱态度恭敬,便就没说其它。 一行人被请着进了院儿。 庄氏正忙活着烤鸡翅,宋元驹则是在井边剥洗着野/鸡和野兔。 晋起嘴角不禁一抽,这副情形,当真是毫无违和感…… 宋元驹瞧见了他,一个劲儿的摆手,道:“表弟,快来帮忙!” 表弟这个称呼,乃是为了不让外人发现宋元驹的身份可疑,临时编造出来的。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临时表弟晋起十分不情愿的走了过去。 庄氏见多了几个人,忙迎了上去。 江樱在中间简单的介绍了一遍。 庄氏显然也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个素衣老人是那个名扬天下的孔先生,故也没有太多拘束,热情的招呼着几人坐。 孔弗和石青围着牛槽看了一遍,啧啧称奇。 拿这个架上铁条用来烤东西,倒真的是头一回见呢。 “等会儿留下来一同吃饭吧?”井边,宋元驹跟晋起说道。 晋起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这种好像宋元驹是这家的主人的感觉,算怎么回事? 他前世怎么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宋元驹,竟然是这么的厚颜无耻? “方才我吃了一块儿,那味道当真的独特!”宋元驹竖起大拇指,一脸的垂涎。 晋起利落的收拾完一只野兔,道:“所以你特意去抓了野鸡野兔过来?” 宋元驹干笑了两声说道:“总没有白吃白喝的道理。” 晋起忽然不想说话了。 难道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他家白吃白喝的那位,不是他宋元驹吗? “宋大哥,晋公子——”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宋元驹应了一声。 晋起转过头,只见是江樱端着一盆青菜走了过来。 宋大哥…… 他们两个人竟然已经这么熟悉了吗? 再想想那句晋公子,晋起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明明是他们认识的更早更久好吗? 少年垂下头,三下五除二的就将另一只兔皮给扒了下来。 “不是烤肉吃吗,还洗菜做什么?”宋元驹笑着问江樱。 江樱看了一眼晋起,解释道:“晋公子不吃荤——” 晋起微微一愣,抬起头来看她。 目光交汇处,江樱笑了笑,晋起却飞快的转过了头去。 他什么时候,说要留下来吃饭了? 不过,既然她煞费苦心的准备了,那他就勉为其难的留下来吧。 宋元驹眼中闪过一抹兴味,而后又奇道:“菜也可以烤着吃?” “当然了。”江樱一边洗着菜,一边说道。 像这些菇类、茄子、韭菜、玉米之类的,用来烧烤都是很好的。 另外,江樱又去准备了一些豆腐之类的素食。 待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江樱就开始帮着庄氏着手烤了起来。 烤兔肉的时候,在上面刷了一层蜂蜜,再用毛刷涂上提前做好的烧烤酱,一层孜然粉撒下去,香味儿浓郁扑鼻。 “色香味俱全——”望着面前碟子里盛放着的金黄色烤兔肉,孔弗忍不住赞叹道。 狄叔忍不住笑了,“先生,您还没尝呢,怎么就知道色香味俱全了……” “一看便知了!”孔弗说话间,咬了一口下去。 这绝对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烤肉! 其余的人也随之尝了一口,纷纷露出惊叹的表情。 纵然是梁文青,也顾不上再去维持脸上倨傲的表情了,一大块兔腿肉吃下去,觉得意犹未尽。 想要开口再要,却觉得有些丢人…… 正犹豫不定间,却见一只大鸡翅落在了自己面前的碟中。 梁文青一抬头,就见江樱正笑着跟她说,“这鸡翅烤出来可要比兔肉还好吃呢,你试试。” 梁文青默了一默,最后也没再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低下了头吃了起来。 “这烤过的蔬菜,我还从没吃过呢!一定要尝尝——”宋元驹笑哈哈地说道,说话间,已经伸出了筷子。 一口烤金针菇入了口,宋元驹含糊不清地赞了句好吃。 众人也从没吃过烧烤的蔬菜,一时间皆是新奇的不得了,纷纷不客气的伸出了手中的筷子。 晋起在一旁看的心焦。 这分明是特意烤给他吃的好不好? 这些人,会不会太不客气了? 不自觉的,晋起就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 饭饱之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护食行为,似乎十分的不妥……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小气了? 他重生后的目标可不是跟人争吃食啊! 有点出息好不好! 少年开始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饭后,一行人移至了堂屋小坐。 “这茶是我自己在后山采来晾晒成的,比不得那些好茶,孔先生不要嫌弃。”江樱提着茶壶走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没有料到孔先生会来家里,也没准备什么像样儿的好茶。 这些茶是她按照现代的法子来晒成的散茶,她是喝的惯,就是不知孔先生能否喝的惯了。 “无妨,正巧尝个新鲜。”对于这个小丫头的手艺,孔弗现在是充满了信任的。 一口茶吃下去,果真与平常所吃的团茶和饼茶有着很大的不同。 那一股清冽之感,饭后饮用,格外的爽口。 宋元驹也觉得妙,一杯吃罢,干脆自己提来茶壶斟了一杯。 “还要吗?”见晋起杯中也见了底,宋元驹顺口一问。 “要。”在没来得及思考之前,晋起已经伸出了手中的杯盏。 宋元驹微微一愣之后,而后哈哈笑了两声。 在宋元驹嘲笑的目光中,晋起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没救了…… 几人坐着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孔弗忽然兴起,要江樱陪他下棋。 “上回说让你回去照着棋谱多加练习,得空去清平居陪我下棋,怎地一等这么些时日,也没瞧见你过去?”孔弗生怕江樱不依似得,先点出了江樱的‘罪状’。 江樱讪讪笑了两声,翻找出来了一个陈旧的棋盘。 宋元驹不感兴趣,干脆回去睡午觉去了。 晋起留了下来。 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很上台面的借口——他是带着孔先生过来的人,孔先生没走,他自然是不能贸然离场,为免失了礼仪,故只能留下,在一旁观棋。 梁文青暗暗嗤之以鼻。 她可不信江樱会下什么棋…… 穷苦人家的孩子,有几个会下棋的? 就算略懂一些,但这位先生,虽然她不知道其身份,但打眼一瞧,便知道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此刻,梁文青忽然发现,她并没有太多想看江樱闹笑话的心思,反倒有些担心她丢了人…… 呃,她可是自己的头号情敌啊!R1152 088:他是我的 ----谢谢水の旋律的平安符无聊的烟火的粉红月票,求大家支持正版,谢谢!---- 可接下来,对弈的局面,让梁文青大为吃惊。 江樱的棋艺,竟然……比之她爹梁平也不差半分。 再有一刻钟过去,梁文青更是觉得……她爹应当也不是江樱的对手。 梁文青忽而就有些惆怅了。 原本以为一个处处不如她的情敌,结果却是她太自以为是了。 “看来那本棋谱,你是真的仔细研究过了。”孔弗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眼中含着满意的神色。 江樱笑了笑。 她没事的时候,是琢磨了几次。 晋起却觉出了不对劲。 那本棋谱,当日江樱便赠与她了,她何来的研究? 眼前忽然闪过少女脸上挂着明丽的笑容,对他说“我过目不忘”的情形。 难道是真的……? 晋起看向一脸专注把注意力全都放在棋盘上的江樱,觉得不太能接受,一个大多数时间都在犯二的人,竟然拥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 但想想,这个女人可不单单拥有着这么一项优势。 得天独厚的运气,更是好的离谱。 别的不谈,且说一个年纪小小的女子,又有谁能有这份殊荣,得了孔先生的青眼,共坐对弈。 普天之下,只怕找不出第二个来了吧? 不得不说,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别人费尽心机也求不来的东西,偏生就能落在无心插柳之人手中。 他没有这样的好运气,所以他要倾尽所能,来与命运博弈。 “倘若你输了,下次我可还要过来吃烤肉。”孔弗含笑说道,边又落下一字。 江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里还来的倘若,晚辈已经输了……” 几人忙定神往棋盘上看去。 与方才的势均力敌相比,如今棋盘上的局势,显然已经分出了高下。 石青看了看,说道:“江姑娘能有此造诣已是难得至极,我回回同师傅对弈,可还比不得江姑娘一半呢,平日里若非我百般纠/缠,师傅可向来不屑与我下棋的——” 孔弗朗笑了几声,算是认可了石青的话。 江樱听出石青是在安慰于她,便也跟着笑了笑。 其实,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赢孔先生。 原主在棋艺上虽然精通,但也绝对跟天才扯不上干系,若非是得幸看过了《甄之远手札》,在韩府里又经常陪着大少爷下棋练手,只怕连眼下一半的时间也撑不了。 孔弗看了一眼面色从容的江樱,含笑着点了头。 不错,输了就是输了,输的足够坦然。 孔先生并没有往更深一层想去——有时候足够坦然,是须得建立在脸皮够厚的基础上的。 输掉的江樱,却成功的勾起了孔先生下棋的兴致。 江樱作为手下败将,自然是满足不了孔先生独孤求败的心境。 石青,更不必提了。 至于狄叔,就当没他这个人吧。 所以,孔先生的目光就这么落在了晋少年的身上。 晋起轻咳了两声,起身道:“晚辈陪先生下上一局。” 江樱见状,便给晋起让出了位置。 晋起盘腿而坐。 孔先生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晋起微一欠身,执子先行,落子之音清脆而果伐。 二人之间,似乎萦绕着某种无形的气场,方圆之内,自成乾坤。 江樱微微诧异了片刻之后,遂也明白了自己方才那一局棋下的,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一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晋起与孔弗的这局棋下的,二人面上俱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可在一旁观棋的石青和江樱,脸色可谓是精彩纷呈。 梁文青走了过来,扯了扯江樱的衣袖。 江樱没敢出声打破安静,只拿询问的目光看着梁文青。 梁文青给了她一个复杂的眼神,而后率先朝着院外走了出去。 江樱稍作犹豫,起身跟了出去。 “怎么了?”到了院外,江樱朝着梁文青问道。 “我……有话想跟你说。”梁文青来到香樟树下站定,看着江樱说道,口气中隐含着些许犹豫。 江樱点头,示意她说。 梁文青撇去面上的犹豫之色,鼓起了勇气说道:“之前,是我不好……不该因为你跟春风走的近,便那样对你,对不起。” 江樱意外了一下,而后便摇头道:“没关系,我并未放在心上。” 她早就看出来了,这小姑娘就是爱面子,加上娇生惯养的缘故,性格有些不好,但心眼和三观还是挺正的。 “真的?”听江樱说没放在心上,梁文青狐疑的看着她。 她之前做了那么多为难她的事情,说了那么多不好听的话…… “嗯。”江樱笑着点头。 梁文青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惭愧之色。 “谢谢你……”梁文青不自觉的垂下了头,再没了半分往日里的张扬和自得。 江樱反倒觉得有些不习惯了,正欲出言安慰小姑娘两句,却忽然听梁文青说道:“看在你救过我一次的份上,我以后不会再为难你了,但是……春风他是我的,我是绝对不会让给你的。所以我劝你,还是趁早死心吧——” 江樱嘴角一抽。 她怎么不记得她什么时候表现出,要跟梁文青抢宋春风的意思了? “你误会了,我对春风的感情,与你的不同。”江樱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什么意思?”梁文青抬起了头。 “我对春风,只是朋友和家人之间的喜欢而已。”江樱笑着说道。 “真的……?”梁文青觉得不可置信。 她的春风,不仅长得好看,人又仗义,而且还会武功,这么好的男子,竟然会有人不动心吗? 梁文青越想越觉得,这根本不可能啊。 可是姑娘,这真的只是你一个人的看法而已…… 梁文青紧紧的盯着江樱的眼睛,似乎要将她看穿一样。 茂密青翠的香樟树下,少女圆润白皙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梨涡隐现,一双眸子像是水墨里勾画出来的一般,黑亮而纯粹,不见一丝杂质。 她好像,真的不是在说谎呢…… 梁文青眼睛动了动,而后忽然问道,“那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江樱想都没想便摇了头。 她虽然没有过喜欢谁的经历,但喜欢和不喜欢她还是分得清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男子?”梁文青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道:“不如这样吧,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我来给你物色,我爹认识许多青年才俊呢!” 江樱呆了。 这算怎么回事啊? 可下一刻,梁文青又皱了皱眉头,苦恼地说道:“不过,他们不一定看得上/你啊……” 江樱默默吐了一口血。 她这是被嫌弃了? “但你也不要太自卑,其实……你还是不错的。”梁文青安慰道,“你懂得做吃的,又很会下棋,长得也还过得去……虽然跟我是没法儿比,但是在咱们桃花镇上,真的也还算不错了。” 江樱艰难地解释道:“我真的……没有自卑。” “那你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江樱强忍住扶额的欲/望,摇头道:“梁小姐,关于这个问题,咱们还是日后再说吧。”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儿又没别人!你扭捏什么呢?”梁文青认为江樱是在害臊。 百般无奈,急于逃脱的江樱,眼风一扫,正巧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春风回来了!”江樱急忙指着梁文青身后说道。 梁文青眼睛一亮,当即就抛弃了江樱,朝着宋春风小跑了过去。 方才还好好的一个姑娘,不过是十余步的时间,来到宋春风面前之时,已经红了双眼。 没有一点点防备的宋春风被忽然出现在眼前的梁文青,吓了好大一跳。 “春风,这几天你都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不到你,你知道前几日我家中走水的事情吗?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真的是吓坏了……”在心上人面前,梁文青委屈的哽咽了。 “你怎么在这儿……”宋春风边说边往后退。 梁文青二话不说,红着眼睛就朝着宋春风怀里扑了过去。 江樱在一旁简直看傻眼了。 这姑娘……当真是惊世骇俗啊! 宋春风惊恐了,要比看到杀手的表情还要惊恐。 “你不要碰我!”宋春风惊叫一声,一把推开了梁文青。 被推开的梁文青,原地怔愣了片刻之后,忽然由哽咽变成了嚎啕大哭。 江樱凌乱了好大一会儿,决定远离这场是非,默默转身回了院中。 跟外面的情形完全不同,院中,孔弗正开怀大笑。 这是赢了? 江樱走了过去,打眼一瞧棋盘,错愕的瞪大了双眼。 竟然是……平局! “孔先生承让了。”晋起含笑施礼。 “晋公子谦虚了……”孔弗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深意。 石青看着晋起,心中的激动溢于言表。 他以后要追随的主公,当如是! 江樱望向晋起的目光,不由地也带上了几分钦慕。 没想到晋起的棋艺,竟然已经到了跟孔先生不相上下的地步。 孔先生棋艺超群,自是令人钦佩的,但总归有一半的功劳要归功于大半辈子的磨砺;但晋起,年纪尚轻便有此造诣,才是更为难得。 感受到江樱的目光,晋起唇边笑意微显。 没错,晋少年又在无法自控的沾沾自喜了。R1152 089:大肆整顿 -----求自动订阅~----- 当晚,江樱得知了梁家走水的原因所在。 据官府调查,竟是办养猪场的凌家所为。 原来是凌家气不过梁平当日不仅没帮着凌夫人,反倒让她出了丑,而后更是将人告到了官府的事情,从而把梁平给记恨上了。 并且,梁平为防凌家再来找庄氏的麻烦,与梧桐镇的镇长提及了此事,梧桐镇镇长跟凌家关系本就不善,再加上有梁平这番话,便暗下调查起了凌家的养猪场,还别说,这一查,真的查出了许多猫腻。 凌家至此后,光景便一日不如一日。 凌大富怀恨在心,便事先买通了梁家的仆从,这才有了梁文青生辰宴上的纵火事件。 宋春月听罢,激动的将凌家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什么时候这么偏向梁家了,平日也没见你这样骂过谁……”宋春风在一旁嗤之以鼻道。 “我哪里是帮着梁家,这还不是因为当日我也在梁家吗,我可险些没命了!”宋春月越想越气愤。 宋春风咽了口唾沫,不再说话了。 好吧,是他将自家妹妹想的太热心了。 李氏和江樱,却是暗暗打量着庄氏的脸色。 其实,这件事情真的要从头说起的话,梁平之所以会得罪凌家,其原因显然是为了庄氏。 庄氏不傻,自然也清楚这一点。 一时间,只觉得心中五味繁杂。 原本是想斩断关系的人,冥冥之中,却好似越来越纠缠不清了。 梁镇长家走水的消息一经传开,桃花镇上便开始沸腾了。 众人无不是唾骂凌大富的卑鄙阴毒。 但转念一想,被凌大富买通的仆人都已经招了供,就算是凌大富说破了天也逃脱不了这个罪名,余下的事情自有官府来办,百姓们这才觉得十分解气。 晋起却陷入了深思。 前世的凌家也是在同一日走了水,但起因并不是凌家,而是梁平曾得罪过的一帮亡命之徒,后来也是几日之后便被缉拿归案。 因为前世的这个时候,庄氏早已因为高烧昏迷在路上,无人救治身亡,根本没有后来那出要浸猪笼的事情。 更别提凌家因此记恨上梁平了。 看来这一世,真的有很多事情都发生改变了。 他要更谨慎一些才行。 “恩公。” 宋元驹走了过来,脸上没了那种在外人面前的放荡不羁,对晋起,也显得格外尊重。 晋起看着他肩上背着的包袱和手中的剑,问道:“要走了?” 宋元驹一笑,点头说道:“伤已经养好了,肃州对于我来说,实在不是久留之地。” 晋起点头,又问宋元驹日后有什么打算。 “暂且没有打算,想回临平老家看看。这么多年跟着福王大军四处征战,已有近两年没有回家探望过双亲了。”提到年迈的父母,宋元驹脸上满都是愧疚。 “也好。” 宋元驹朝着晋起一拱手,面色郑重地说道:“救命之恩,宋元驹没齿难忘,恩公他日若有事用得上我,只管让人去临平传话,宋元驹定当万死不辞!” 宋元驹重情重义,这一点,从上一世他为了救命恩人济王死守庐阳,便能看得出来。 “宋兄若心有抱负未展,来年夏至,可去连城晋家寻我。” “连城晋家……”宋元驹眼中闪过惊异,看向晋起的目光,也变得深邃了许多。 他一早便觉察出了,面前的人根本不像是山野少年。 只是,他怎么笃定晋家那样的大世家,肯收他入麾下? 这么自信吗? 不过眼前的人,的确是有这个能力的。 宋元驹没有多问,却是满口应下。 “那便在此辞过,来年再聚。”宋元驹拱手作礼。 晋起抱拳还礼,“珍重。” 宋元驹点头转身,几个起落,身影便消失在了浓浓黑夜中。 ※ ※ 今日,江樱按时来了韩府上工。 一路走进问梨苑,总觉得府里的气氛有些古怪的沉寂。 待进了问梨苑,便发现了许多崭新的面孔,古怪的感觉更是有增无减。 江樱来到云霄院之后,和往常一样的时辰,便有两名看着眼生,十二三岁的小家丁送来了白宵的早食。 看了一眼,江樱不由地笑了。 看来田大和田二是接受教训了,竟然没有再偷懒,将大肥肉换成了白鸡肉。 这句话刚在心里落音,就听来送食的家丁说道,“田大叔让我告诉姐姐,别忘了他们的红烧里脊和豆皮包子。” 江樱翻了个白眼,“知道了,得空我去厨房给他们做。” 喂完了白宵之后,江樱又带着他喝了水。 两个洒扫的粗使丫鬟来了云霄院,一面洒扫着,一面低声交谈着什么。 “听说那李复的死相可惨了……还有纪家一大家子,啧啧,别提有多可怜了……” “这算什么,那十来个被乱棍活活打死的丫鬟才可怜呢……我听前院的几个姐姐说,昨个儿夜里,听到鬼魂在哭呢……” “好了好了,快别说了,越说我越瘆的慌……” 江樱隐隐听到了一些,惊的不行。 昨天问梨苑里,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怎么忽然,死了这么多人…… 得空去了前院,江樱找到了青舒。 青舒先是呸了一声,才道:“他们死的也不冤枉,平时就瞧着这些人不规矩,早该整顿整顿了!李五的事情,可不就是一个教训吗?” 跟江樱不同,青舒自幼养在韩府,对这种打死下人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 而且青舒认为,既然是少爷下的命令,那他们必然是有着非死不可的错处。 江樱怔怔的点了头。 她并没长着一副圣母心肠,对这些人也谈不上有什么同情,她只是觉得这件事情,似乎有些不寻常。 少爷真的是因为李五的事情,才决定要整顿问梨苑吗? 江樱想不出来,毕竟她对韩家和韩呈机,都了解的太少。 但是了解的太多,有时候也不见得就是好事吧? 既然跟她无关,那便不要多想了。 “别害怕,没什么好怕的……”青舒见江樱脸色几变,以为她是吓到了,便拍了拍江樱的肩,安慰道。 一面又想着,好在少爷有先见之明,特意交代了阿樱昨日不用来上工,要不然真让她亲眼瞧见了那活活将人打死的情形,只怕非得吓的魔怔了不可。 江樱点点头,也没有多解释什么。 午饭过后,云霄里来了个眼生的小丫鬟。 “少爷让姐姐领着白宵去梨林走走。”小丫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模样,声音脆生生的,一口一个姐姐,十分讨喜。 江樱还以笑脸,点头道:“知道了。” 韩呈机如果在府里的话,几乎日日都要见上白宵一次,有时是他过来云霄院,更多的时候是让江樱带着白宵去梨林或是青竹堂。 江樱领着白宵出了云霄院。 一路上,下人们纷纷避让,有多远躲多远。 这让江樱有一种‘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感觉…… 不对,她才不是狐狗! 江樱撇开这个奇怪的想法,带着白宵来到了梨林。 由于韩呈机喜好清净,林中里并无多余的下人出没。 周遭静谧,只有风拂过枝叶的沙沙声响,还有白宵时不时的吐气声。 一人一虎来到了梨林深处。 江樱瞧见了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韩呈机,和伺候在一旁的阿禄。 韩呈机今日着了一身素白长衫,冠发所用亦是白的无暇的羊脂玉冠,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黑的要滴出墨一般的眼睛,犹如一口古井,深不见底,没有任何起伏。就是这样毫无表情的一张脸,相比于平素那个脸上总带着疏冷的韩呈机,反倒更叫江樱觉得害怕。 眼前的韩呈机,似乎格外的阴郁。 下意识的,她停在了五步开外的距离,没敢再靠近。 白宵竟也跟通人性似得,没有像往常那般,直接朝着韩呈机跑过去。 韩呈机听到动静,缓缓转过了头来。 对上那双盛满了阴冷气息的眼睛,江樱没出息的抖了一下。 “白宵,过来。”韩呈机道。 白宵犹犹豫豫的走了过去。 韩呈机一只手抚在白宵的头顶,每一下,似乎都格外用心。 白宵比之江樱,也没有多大出息,吓得不敢动弹,虎躯绷得紧紧的。 片刻后,韩呈机自己转动了椅轮。 “不用跟来。” 阿禄垂首应了声:“是。” 转着轮椅的韩呈机朝着梨林更深处而去,白宵缓步跟在后面。 “你别怕……因为今日是少爷一个朋友的祭日,所以少爷才这样……”韩呈机走后,阿禄跟江樱说道,只是隐去了温梨的名字。 朋友的祭日? 江樱望着逐渐消失在绿林深处的韩呈机,心道,那想必是,很重要的朋友吧。 “哎……”耳边不停的传来阿禄的叹气声。 江樱被他叹的头都大了。 “少爷这样总不是个办法……”阿禄挠挠头,十分忧心地说道。 每年夫人和温梨的祭日,都是少爷最难熬的时候。 少爷呆在府里,只会想到过往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如果能出去散散心,分散一下注意力,想必会好上一些。 阿禄想到这里,眼睛忽然一亮,道:“对了,今晚是河灯节!”R1152 090:救人也要看脸 方才还在叹气感慨少爷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下一刻就立马变了欢喜脸,提醒她今日是河灯节。 江樱深深觉得,她跟不上阿禄的思维。 “今日好像是河灯节吧?”阿禄跟江樱确认道。 江樱点头,“是。” 今日一早来上工的时候,宋春月和宋春风就已经跟她说好了,今晚几人一起去放河灯。 “那今晚,咱们跟着少爷一起去放河灯吧?”阿禄高兴地说道,又朝江樱问道,“你觉得好不好?” “好是挺好的……”江樱困难地说道,“可是你觉得,少爷他会去吗?” “咱们可以劝着少爷去啊。” “咱们……?”江樱看着阿禄,有一种被强拉下水的感觉。 阿禄怔了怔,瞪大了眼睛一脸单纯地反问道:“那不然,你想自己去劝吗?” 他这种你怎么能这么自私霸道,怎么这么不给我机会的眼神,算是哪门子的嫉妒啊! “不,咱们一起吧……”江樱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来。 阿禄这才满意。 临放工前,完全不抱希望的江樱,跟着阿禄一起来到了韩呈机的书房。 “放河灯?”听罢二人的话,韩呈机嘴角抽了一下。 难道他看着像是会参加这种无聊的活动的人吗? “是啊少爷,放河灯,还能许愿呢!”阿禄完全没意识到韩呈机身上散发出的浓浓的嫌弃之意。 这下连江樱都听不下去了。 许愿…… 这种事情,真的能成功引起大少爷的兴致吗? 这也太低估大少爷了。 至少要说些‘河灯节上有许多貌美的小娘子’之类的话,才附和常理吧。 “那便去吧。”韩呈机扫了江樱和阿禄一眼,说道。 什么? 江樱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原来忧郁而冰冷的大少爷……竟然相信许愿这种事情? “下去准备吧。”韩呈机发话道。 江樱扶了扶快要掉下来的下巴,退出了书房。 半个时辰后,以大少爷韩呈机为首的问梨苑放河灯小组,准备出发了。 江樱跟宋春月打好了招呼,约定在目的地见。 阿禄赶着马车,朝着护城河而去。 马车中,韩呈机闭目养着神,青央则是在做着河灯,江樱在一旁看着,打打下手。 青央的手很巧,一朵漂亮精致的荷花灯诞生在她手中。 “之前没放过河灯吗?”青央笑问道。 江樱摇摇头,“连城没有河灯节。” 青央了然的点了头,又含笑说道:“在我们肃州,女子们都是会折河灯的,折什么漂亮花样儿的都有,等到了护城河,你便能瞧见了。” 江樱笑着说好。 “这个送你,到时候许愿用。”青央将刚折好的一只七彩莲花灯递给江樱。 “谢谢青央姐姐——”江樱接过,见青央已经停了手,便问道:“青央姐姐,你不许愿吗?” “已经折了三朵了,你一朵,我一朵,阿禄一朵,不是刚好吗?”青央不解的看向江樱,那眼神里满都是‘你不会连三个数都不识得吧’的怀疑。 江樱一愣,看了一眼对面闭目假寐的韩呈机,低声提醒道:“青央姐姐,还有少爷呢。” “嗯?”青央皱皱眉。 “少爷要许愿的。”江樱进一步解释道。 “什……么?”青央惊诧了。 少爷,要放河灯,还要许愿? 韩呈机眼皮一抖,缓缓睁开了双眼。 “少爷,您真的要许愿吗?”青央看着韩呈机。 江樱大约是已经经历过了先前的惊诧,现如今已经相当之淡定。 “折一盏吧……”韩呈机道。 青央目瞪口呆的应了一声,而后便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中。谁能来告诉她,少爷这是怎么了啊…… 马车继而又行驶了半个时辰左右,便来到了肃州护城河。 蓝布油壁马车缓缓停下。 不少人下意识的望了过来。 只见马车中,先是下来了两个丫鬟打扮模样的少女,着黄衫的女子稍年长些,身姿亭亭玉立,长相清丽无双。 而稍年幼些的那个,身着荷青色半臂对襟月白色百褶裙,未褪去婴儿圆的脸蛋娇憨可人。 一时间,不少人心中开始好奇起来,不知这家的主人,又是何等样貌? 这时却见,那赶马的小厮抬出了一架轮椅。 其后才从马车中扶出了一位墨发高束,身着玉石蓝锦袍的少年人。 少年人五官犹如冰雕,冷然而尊贵。 眼瞧着那少年被扶着坐到了轮椅之上,众人无不是唏嘘叹息。 这么好一个公子哥儿,竟然是个残疾…… 青央脸色微愠,韩呈机却像是毫无察觉周遭的人投来的惋惜目光。 江樱放眼望去,只见护城河两畔,皆是被花灯照耀的通明透亮,宛若白昼。 行人们或三五成群的结伴慢行,或是弯身在河沿放灯,更有孩童们嬉笑着穿梭在人群当中,唱着听不大清晰的童谣。 然而要说最美的景色,还要数此刻漂浮着各色花灯的广阔河面。 乍地一看,宛如无数点点萤光,点缀在平滑光洁的深蓝色缎布之上。 江樱不禁被这种热闹的气氛感染了几分,一边跟着阿禄和青央往前走,一边在人群中搜寻着宋春风和宋春月的身影。 四处看了一遍不得,想来或许是二人还没到。 “少爷,咱们也去放灯吧!”阿禄脸上满满都是兴奋,让江樱和青央看的一愣一愣的。 这洋溢着的少女心……是怎么回事? 二人又下意识的看向韩呈机。 韩呈机觉得,自从他表示出要放河灯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当成异类了。 他当时只是忽然想起了幼年之时,母亲带他来护城河放河灯的事情,顺口答应下来罢了。 久不出门参加放河灯活动的韩少爷和少年阿禄,显然已经跟外界的习俗脱节了不少。 现下放眼望去,河畔边放河灯是皆是年轻的小娘子们,再者就是年幼的稚童,哪里有大家公子乐颠颠的跑去放河灯的。 看向一脸期待的阿禄,韩呈机感到一阵无力。 “拿去一并放了吧。”最终,韩呈机交出了河灯。 阿禄微微一愣,而后便乐不可支,接过河灯便朝着河边跑了过去。 显然这货是不可能意识到男子放河灯有什么不妥之处了。 望向挤在一群花花绿绿的小娘子军之中、小心翼翼地将河灯放入水中的阿禄,青央和江樱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成语——不忍直视。 “少爷,都放好了,奴才还许了愿呢!连带着少爷那份儿也帮着一起许了!”阿禄跑了回来,一脸的笑。 许愿这回事,还有别人帮着许的说法吗? 觉察到周围的人投来的奇怪眼神,韩呈机已经不想搭理阿禄了。 阿禄恍若未觉,一面推着韩呈机往前走,一面催促着青央和江樱也快去放河灯。 “咱们也过去吧。”青央拉了江樱,朝着河沿走去。 阿禄推着韩呈机,不紧不慢的跟了过去。 由于放河灯的人较多,江樱在离青央十余步外,才算找到了落脚处。 取出莲花灯,用火折子将短蜡点燃,江樱便往河面伸出了手。 这时,忽然觉察到有人重重的碰了自己的胳膊一下,江樱手臂一晃,河灯便坠入了水中,没几下火光便被水熄灭了。 江樱不悦的皱眉,刚转过头去想瞧瞧是谁碰了自己,下一刻,却觉有人在背后推了自己一把,不及反应,脚下打滑,整个人就朝着河中扑了下去! “救命!” 落水声并着江樱惊慌的喊声忽然响起。 “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啊!” 周围的小娘子们吓得花容失色,纷纷站起了身,手足无措的喊着人。 瞧着在手中若隐若现的荷青色,青央眉头一跳,连忙在人群中看了一眼,果然没瞧见江樱的身影! “少爷不好了,阿樱落水了!” 韩呈机面色一冷,遂不及阿禄反应,便自己转着轮椅朝着河沿而去。 “少爷!”阿禄连忙跟上。 这时,河边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却没人敢下河救人。 要知道这可是护城河,不仅河水极深,而且水流又急,很有可能人没救上来,自己反倒上不了岸了! “是个小娘子啊……”人群中,一个身着竹月色绣祥云暗纹圆领长袍的少年郎,一脸兴味的看着水中挣扎的身影。 端看那若隐若现的面容,竟似出水芙蓉一般。 少年心头一热,顿时丢下了白纸扇,扯开腰间玉带,迅速的脱下了外袍。 “少,少爷,你这是……作何?”身边小厮惊恐的看着自家少爷。 少爷不会是要在这个时候犯浑吧!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快让开,本少爷要英雄救美了!”少年人扬声喊道。 周围的人纷纷让开了一条道儿,目光紧紧随着仅着了素白中衣黑色长靴的少年郎。 噗通一声,少年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真是遇见好心人了……”周围的人不由赞道。 虽然大部分人没有胆识去做英雄,但这并不妨碍大家对英雄的崇拜与赞赏。 却有一名少女惊奇地说道:“二姐你快看,那不是方才调戏你的登徒子吗!竟然下水救人了!” 什么? 众人看向水中的那个白色身影,心情一时间变得复杂了。 该不是,看人家小姑娘长得不错,才冒险下去救人的吧? 天呐,这个世道难道已经沦落到了连救人也要看脸的地步了吗!R1152 091:此人有病吧 原本已经快要丧失意识的江樱,这回隐隐瞧见有人在朝着自己的方向迅速的游了过来,心中希望顿起,竭力的抬起了头。 “救,命……” 离得近了,少年终于看清了在水中挣扎的那张面孔。 散落下来的青丝在水中舞动,更衬得一张脸脱俗而干净。 “啊呀!” 少年人忽然惊叫一声,骤然瞪大的眼睛要比见了鬼还要恐惧。 而后,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下,忽然转回了头,奋力朝着岸边游去。 这种突如其来的神转折,让岸边众人惊呆了。 却不成想,更令人膛目结舌的还在后面。 同一刻,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跳入了水中。 青央和阿禄吓得面无血色,“少爷!” 阿禄水性极差,却也顾不得许多,跟着跳了下去。 如果少爷真的出事,他也不用活了! “救命!”一声高呼传来,却并非来自那落水的女子。 而是,最先跳下去救人、现在正往回游的少年。 见他面色痛苦,奋力挥舞着双手的模样,人群中有人惊道:“不好了,此人大约是腿抽筋了!” 这是因为游的太急,再加上太害怕的缘故。 少年的小厮一听这话,吓得立即跳入河中,去救自家受惊的少爷了。 “哥,那不是樱樱吧?”刚过来的宋春月,本是带着看热闹的心思,一瞧见水中的影子,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哥,那好像真的是——哥!”宋春月这回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宋春风已经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嚯!又跳下去一个!” 望着接二连三的跳水救人的混乱场景,人群中沸腾的厉害,越来越多的人前来围观。 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女子身影,瞧见着混乱的场面,微微一皱眉头,而后便离开了人群。 原本以为极简单的一件事情,没想到竟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还是先回去跟主人禀报吧。 江樱意识游离之间,忽然觉察到有一只大手揽住了自己。 奋力的睁开眼睛,入目是一张极其模糊的脸,但端看那轮廓,江樱隐隐认出了是谁。 “少,少爷……”江樱咳出了两口水。 “别怕,我救你上去。”韩呈机眉心紧皱,拥着江樱朝岸上游去。 阿禄和宋春风已经来至二人身边,有水性极佳的宋春风在,几人很快便上了岸。 另一边,最先下水的少年人,也被自家小厮拖着上了岸。 “少爷您没事儿吧!”小厮拍打着少年的背,无法理解为什么少爷方才忽然折返,并且吓成了那副模样。 “快,阿福,咱们快走……”少年急慌慌地说道,顾不得还在抽筋的腿。 小厮茫然的不行,下意识地朝那被救上岸的小娘子看去,赫然瞪大了眼睛。 竟然是……江家二小姐啊! 怪不得! 怪不得少爷吓惨了。 这是得赶紧走了,如若不然她又来纠缠少爷可如何是好! 主仆二人以一种诡异的速度,逃离了人群。 甚至就连起先脱下的衣袍,也未来得及去捡。 “樱樱,你没事吧!”宋春月跑了过来,晃着江樱的肩膀。 江樱被她的大力晃得咳出了好大几口河水。 望着围着自己的青央阿禄,春风春月还有韩呈机,被灌了不少水的江樱,觉得大脑一时间有些昏沉而迷糊。 “没事吧?”韩呈机看着她,目色有几分紧张。 几年前的今天,温梨就是这样,在他眼前离去的。 这种感觉,令他感到恐惧。 “少,少爷……”江樱困难地发声。 韩呈机越发觉得眼前的情形跟当年如出一辙,一时间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看着费力睁开眼睛的江樱。 这时,在众人的注视下,就听江樱艰难地问道:“少爷,原来,原来你是可以走路的啊,还可以游水呢……” 韩呈机原本紧张的神色,顿时崩塌无形。 一干人不住的抽着嘴角。 这真的是现在的重点吗! 很好,看来她已经没事了。 韩呈机刹那间便恢复了以往冰凉的神色,好像方才的紧张,从来不曾在他的脸上出现过。 “送她回去吧——”韩呈机对宋春月和宋春风说道。 宋春月忙不迭点着头,虽说现在天气不算太冷,但浑身湿透还是极容易着凉的。 青央担忧地看向韩呈机,和阿禄一起将人扶到了轮椅上。 少爷的腿虽然不至于完全残疾,但却是不能久站的。 “小姐,方才那落水的好像是江樱啊。”阿玉对梁文青说道。 “还用你说,你当我瞎吗!”梁文青皱着眉,想着方才宋春风跳入河中去救江樱的画面,眼睛忽然就是一亮。 片刻之后,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再次喧闹了起来。 “快看,又有一位姑娘落水了!” “小姐!”阿玉瞪大了眼睛惊呼道。 小姐怎么忽然落水了! 宋春风和宋春月扶着江樱经过,听到喊声,几声转头望去。 就见梁文青正竭力在水中挣扎着—— “梁小姐也掉河里了!”宋春月惊异地道。 宋春风干脆当没瞧见,扶着昏昏沉沉的江樱离开了人群。 “我家小姐是桃花镇镇长家的小姐,请大家救救我家小姐,我家老爷必有厚报!”阿玉哭喊着跟岸上的人说道。 话音刚落,就听噗通几声,已有几个汉子跳了下去。 梁文青望着一干争相朝着她游过来的人们,顿时犹如五雷轰顶一般。 “你们,你们别过来!”梁文青失声叫道,一面奋力朝岸边游去。 所以结果就是,梁小姐撇开一众相救之人,自己爬上了岸。 “会游水还喊救命!” “此人有病吧,啊!” 众人纷纷拿看待精神失常之人的目光看着浑身湿淋淋的梁文青。 “要你们管啊!”梁文青愤愤地吼道。 见她如此,众人多是鄙夷的摇着头离去了。 “小姐您没事儿吧,吓死奴婢了!”阿玉拿帕子给梁文青擦拭着脸上的水珠,一面红着眼睛道。 梁文青看着她,气不打一处来,“回去再跟你算账!” 她真是养了一个比猪还笨的丫鬟! 另一边,吓得面无血色的阿禄驱车赶回了韩府。 一进了问梨苑,青央便吩咐着丫鬟去熬姜汤,准备热水,阿禄则是跑去前院请大夫过来。 一时间,问梨苑上下忙成一团。 韩呈机身子骨本来就差的很,常年都离不了药碗药浴,平时天气稍微差些,伺候着的丫鬟们都得加倍小心,生怕韩呈机会有什么不适,更遑论是落水这样大的事情了! 路上得了韩呈机的交待,青央和阿禄都将嘴巴闭的死死的,只说是不慎落水,并未提及江樱。 但大少爷落水的消息,还是传遍了整座韩府。 韩旭今日刚从明光寺回来,身子不见半分好转,被伺候着用罢了晚饭便躺回了牀上,此刻听得韩呈机落水的消息,强撑着要起身,却被曲氏拦下,劝道:“老爷您可万不能受了凉气,呈机那边我且先去看看,倘若有什么事情再让人通禀给老爷,老爷首先的是要保重身子啊——” 韩旭被她一番话说得冷静了许多,再加上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故也不再强撑,一面躺回牀上,一面催促着曲氏快些过去看看。 曲氏便带着贴身丫鬟急匆匆的赶去了问梨苑。 她只是安排了人想不着痕迹的把那个丫头除掉,岂料竟然阴差阳错的让韩呈机跟着落了水。 韩呈机是大房唯一的子嗣,她就是再不喜欢,但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怀着繁杂的心思,曲氏来到了问梨苑。 得了韩呈机的允,青玥适才将人请了进去。 在外面等了好大会儿的曲氏,面上不见异色,心里却如同结了冰。 试问在这种时候,哪个母亲探望儿子,还须得以如此方式来通禀?这分明是……根本没将她当做母亲来看待! 曲氏整了整脸色,摆出一副紧张的模样走了进来。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小心?”曲氏问罢,又朝着阿禄等人一阵训斥,“你们是怎么做事的!竟然让少爷落了水!倘若少爷有了一星半点的闪失,你们可承担的起!” 韩呈机倚靠在迎枕上,冷眼看着。 做戏做了这么多年,她也真的不容易。 “你们下去吧。”韩呈机对阿禄青央等人吩咐道。 一干下人们应是,缓步退了出去。 曲氏感受到了一丝不平静,面上却不露痕迹地柔声问道:“你跟母亲说说,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这件事情或许别人不知道,但其中的原委,早有人禀告了她。 “母亲是在明知故问吗。” 慢走了一步的阿禄,听到这句话,身子僵直了片刻,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你这是在说什么话?”曲氏望着脸色苍白到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人气儿的韩呈机,唇边慈爱的笑容,略有些挂不住了。 “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三次。”韩呈机看着曲氏,目沉如水。 “什么……第三次?”曲氏疑惑地看着韩呈机,心中打着鼓。 这么说,他都已经知道了吗? 包括前一次的投毒之事…… 不,或许知道了更多……R1152 092:脱/衣事件 ----谢谢回雪的两张粉红,爱你~---- - 望着那双如同浸在寒冰里的黑眸,曲氏第一次生出了无法掌控的感觉。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对所有的事情都不闻不问的孩子,竟然知道了这么多事情? 还有,听回禀的人跟她说,他的腿已经能够站起来了!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很想知道! 但是她不能问。 不然只会暴/露今晚的事情是她一手安排的—— 有些事情,不管韩呈机怎么说,她都是断然不能承认的。 “母亲见你应当是累了,方才问过了大夫,说并不大碍,只是接下来的几日不要随意出去走动,且宽心静养些时日,莫让老爷再操心了。”曲氏竭力维持着声音里的平静。 但再对上那双眼睛,她几乎是脚步虚浮着离开了问梨苑。 一回到房中,曲氏便唤来了崔婆子。 一身灰衣蓝裙的崔婆子走了过来,一进来瞧见曲氏面如土色的模样,不免被骇了一跳。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崔婆子心中疑惑,这不是去看大少爷了吗,难道是大少爷这一落水真落出什么事情来了? 曲氏抬手屏退了房中的丫鬟。 “崔妈妈,他都知道了……” “夫人您的意思是……”崔妈妈脸色一变,问道:“您是说大少爷知道当年之事了?” 曲氏摇了摇头,缓声道,“是那姓江的丫头的事情……” 崔妈妈即刻便松了口气,“夫人,您多虑了。就算大少爷真的知道了,那也不过只是一个低贱的丫头而已,大少爷岂会为了她跟夫人您翻脸。” “不……你没瞧见他看我的那种眼神……”曲氏余惊未了的想着,怔怔地道:“我越想越觉得,他可能知道的不单单是这一件事情……” “当年知道此事的下人,都被灭了口,大少爷那时还年幼,哪里可能会知道。”想到当年那位韩大夫人的事情,崔妈妈心里略有些发虚。 除了她之外,谁也不知道曲氏是怎么成为如今的大夫人的。 “夫人,您先压一压惊。”崔妈妈捧了一盏热茶,递与曲氏。 曲氏接过,冰凉的手指这才逐渐恢复了暖意。 方才是她太过不冷静了…… 大概真的是她自己在吓自己罢了。 见曲氏恢复了冷静,崔妈妈这才又说道:“现如今最要紧的是那姓江的丫头的事情,大少爷既已察觉,那夫人倒不如顺着少爷的意……打消少爷的疑心。” “顺着他的意?”曲氏冷笑一声说道:“难不成让她一个低贱的丫头进门不成?” 今晚韩呈机冒险救人的事情,越发让曲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说不准真的是对那丫头动了心思! “夫人——”崔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是看着曲氏长大的,对她的性子再了解不过,要说曲氏最让她操心的一点,要是她这副过于狠辣的性子——但凡是对自己可能会存有一丝威胁的人,便要下手除掉。 “就算他的心不能给桃姐儿,那也决计不能给别人!”曲氏顿声道,眼神凌厉。 她深知这一点的重要性,所以才会对江樱如此忌讳反感。 “夫人,纵然少爷真的对那丫头有几分心意,也只是一时起兴罢了。表小姐样貌才情样样出众,性格也是活泼伶俐,岂会比不过那个小丫头?”崔妈妈意味深长的说道,“再者说了,那日后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呢?夫人万不能因小失大。” 曲氏听罢这番话,稍一深思之后,眼中的凌厉之色缓缓消退。 是的,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 良久之后,曲氏道:“确是我太蠢了。” “夫人也只是一时没想通这个理儿罢了。”崔妈妈说罢又笑着提醒道,“算一算,表小姐今年……也该来肃州看看夫人了。” 曲氏想到那个孩子那一双月牙般的眼睛,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那小蹄子的事情,便交给你去办罢。”曲氏吩咐道,片刻之后又目含嘲弄地说道:“记得事先给大少爷透一透意思,让他知道我的好。” 崔妈妈笑着应了一声是。 ※ ※ 另一头,浑身湿透的江樱回到了家中。 却无奈发现,家门锁的死死的。 就连宋家的院门,亦是闭的不能再紧。 “我娘和婶子定是去八仙镇看戏去了!”宋春月皱眉说道。 年年花灯节,八仙镇都会请来戏班子,灯市上多是年轻的男女和孩童,像庄氏和李氏这种过了那个年纪的人,多是去了八仙镇看戏,不爱去护城河凑那个热闹。 二人显是没料到江樱几人会这么早回来,故锁起门听戏去了。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这就赶车去八仙镇!”宋春风忙地道,见江樱已是冷的瑟瑟发抖,想脱下衣服给她,却发觉自己的衣服也是湿淋淋的,故也只得做了罢。 眼瞧着宋春风火急火燎的跳上了驾座离去,宋春月拧眉道:“去八仙镇就是赶车,来回也得一个多时辰。” “没事……”江樱咧嘴一笑,脸色却越发苍白起来。 夜风呼呼作响,透过湿透的衣裳钻进皮肤里,让江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这样还说没事?”握住江樱一只手,宋春月被掌心里冰凉的触感吓了一跳,急道:“这样下去可不行,回头非得生病不可!” 湿漉漉的在这儿吹冷风,加之江樱之前的身子骨就娇弱,少不得要病上一场。 “你先把外面这件脱了,然后穿上我的——”宋春月说罢也不管江樱的意见,伸手就去脱江樱外面那件荷青色半臂对襟,一面骂骂咧咧地说道:“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撞了你,出门忘记带眼珠子了不成?” 虽然里衣还是湿的,但换上她的干衣,至少能挡一挡风。 江樱被宋春月过于迅猛的动作给弄傻了,一时未能反应的过来。 可是,就在宋春月刚将江樱的半臂给扒拉下来的时候,听到动静出来的晋起,推开了院门。 听到开门的声音,宋春月手上的动作一顿。 二人下意识的扭头看了过去。 晋起望着此刻上身只着了一件白色里衣的江樱,傻眼了。 按理来说这本也不算什么大事,可坏就坏在,浸湿过的中衣紧紧的贴在了皮肤上,少女胸前还不甚明显的起伏,此刻被勾勒的清清楚楚。甚至,还隐约可见内里着了一件淡紫色的肚兜…… 晋起只觉得腾的一下,耳根烧红了。 真是没想到她竟然已经厚颜无耻到可以在外面脱衣服的程度了!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江樱诡异的读懂了他眼神的意思,忙结舌解释道。 不对!这个时候她有什么可解释的,作为一个女子,吃亏的可是她啊! 想到这里,江樱连忙抱臂护在胸前。 宋春月也瞬间惊醒过来,阔步一迈,挡在了江樱身前,并怒道:“非礼勿视!” 晋起:“……” 请问是他主动想看的吗! 被两个人拿防色/狼一般的眼神盯着的少年,深深的愤怒了。 晋起豁然转身,嘭的一下带上了两扇门。 “别怕,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宋春月拍着江樱的肩安慰道。 一抬头,却见这货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宋春月深深的震惊了。 这真的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吗? 江樱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人,穿个中衣见人不觉得是件多么羞耻的事情,只是觉得比较失礼罢了,方才护/胸的动作,也是因为气氛使然,现在那股气氛不见了,便随之释然了。 宋春月却没有办法释然。 毕竟这衣服,是她脱下来的…… “你放心,这件事情如果他敢说出去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宋春月一副近似于要杀人灭口的表情。 晋起会说出去?江樱觉得这个假设压根儿不可能发生…… 回到了房中的晋起,耳边的余热方渐渐消退了下去。 两世为人,这还是头一回尝到了脸红的滋味。 他方才就不该出去! 眼前却又闪过江樱披散着头发,浑身上下滴着水珠在风中瑟缩的模样。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难道她下河摸鱼去了吗! 晋起觉得胸中怒意更盛,但脑海里却出现了一个想法:要不要将人喊进来换件衣裳,擦一擦? 想到方才二人看自己的眼神,晋起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被驴踢了。 看了一眼就这样了,要再请人进来换衣,指不定要把他当成什么人呢! 再者说了,他一个独居的男子,如此也太不合礼数了……他倒无所谓,可她毕竟是个女子,传出去未免遭人诟病。 想到此处,晋起去了内间,取了一件长袍出来。 可刚走了两步,却又折返了回去。 并非是打消念头了,而是又重新翻找出了一件秋冬时节才穿的着的夹棉长衣…… 院门再度被打开,宋春月警惕无比的看了过去。 晋起大步走来,将手中的衣裳和一块干净的毛巾塞到了江樱手里。 看着一脸怔怔的江樱,少年觉得如果不说些什么,似乎显得他这么做太突兀了。 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到什么合适的措辞,最后干脆丢下了一句:“明日还我。” 望着扬长而去的晋起,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衣物,江樱的心情一阵复杂。 这次,大脑反常的没有出现‘晋起似乎又犯病了’以及‘他的病情会不会又加重了’诸如此类的想法,而是乱作了一团。R1152 093:想不想娶 ---四千字大章哟,谢谢支持正版订阅的书友--- - “哼,算他还有点同情心!”宋春月撇了撇嘴,拿过江樱手中的毛巾,帮着她擦拭了一番。 待将水珠子都攒的差不多了,才又给江樱披上夹棉长衣。 宋春月打量着被包裹在男子冬衣里缩着脖子,看起来分外滑稽的江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却不见江樱有任何反应。 “喂,你怎么了?”宋春月疑惑地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江樱蓦然回过神来,忙摇着头道:“没,没什么……” 宋春月只当她是冷的,便又抬手帮她拢了拢衣服。 衣服上似乎有一股淡淡的皂角薄荷味,清新又好闻,轻轻一嗅,便能钻进心肺里似得。 四肢逐渐的在恢复知觉,这股暖意,却好似是从心房处产生,继而缓缓流入四肢百骸。 这种感觉,还挺奇怪的…… ※ 问梨苑。 夜凉如水,明月行走于层云之间,时隐时现。 守在书房外的阿禄,探头眯着一只眼睛,从门缝里看了一眼书房内的情形。 几乎是意料之中的,少爷还是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坐在书案后,目光定在书桌上摊开了的画轴之上。 不用看,阿禄也知道,那幅画上画的定是那位名叫温梨的青衣少女抱着当时还处在幼崽期的白宵,站在梨树下的情景。 阿禄在心里叹了口气,而后伸手轻叩了两下房门,恭声提醒道:“少爷,已经快要丑时了,您该回房歇息了。” 虽然万幸的是,大夫说这次落水并无大碍,但这么熬夜,无疑是对身体没有任何好处的。 “嗯。” 得了韩呈机一声轻应之后,阿禄方推门而入。 进去之后,竟见韩呈机扶着书桌自己站了起来! 少年欣长的身形,不住的颤抖着,眉间神色隐忍。 然而泛白的脸色,却显而易见他此刻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少爷!”阿禄大惊,忙跑上前搀扶。 “阿禄,你说我这腿,真的会有痊愈的一日吗?”韩呈机的口气忽然带上了嘲弄。 “肯定会的!少爷可千万不能灰心啊——”阿禄连忙道,一边小心翼翼的将韩呈机扶坐到了轮椅上。 韩呈机听罢,似是笑了一声。 一双眼睛,却犹如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阿禄眼眶微红,推着韩呈机出了书房。 书房外,稀薄的月光洒在青石小路上,两侧的白玉兰树在月光下,显得分外皎洁安静。 阿禄推着韩呈机缓缓的行走着,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要说?”已经平复下来的韩呈机,出声问道。 阿禄诧异了一下。 少爷是怎么瞧出来的? 他确实有话想说、想问。 “少爷,奴才今日犯了个错……”阿禄停下了推行的动作,原地驻足,垂着头说道:“今日您与大夫人谈话之时,奴才听到了……” 一开始是无意的,可后来……便是有心了。 “嗯。”韩呈机面色无波。 阿禄有些意外韩呈机没有冷脸。 虽说少爷对他和阿莫都是极信任的,几乎没什么事情是瞒着他们的,但是偷听这种事情,少爷听了十有八九还是要生气的。 所以少爷这种反应,实在是……太罕见了。 但转念一想,貌似少爷今晚在护城河的举动,才是最大的罕见。 他虽然对很多事情都不大懂,但自认为还是很懂少爷的。 比如,少爷这么多年来,纵然跟大夫人不亲近,但也不曾在大夫人面前,泄露过任何心思。 但今日…… 是为了免去阿樱日后再遭威胁,所以才跟大夫人摊开了说吗? 见韩呈机没有要生气的样子,阿禄才敢继续说道:“少爷今日之所以以身犯险去救阿樱,是因为早就知道此事是大夫人安排,不想阿樱被无辜牵连进来,还是,还是因为……” “什么?”见他停下不说,韩呈机问道。 “还是因为阿樱跟温梨姑娘……有些相似……”阿禄说完这句话,整个人都绷直了。 温梨这个名字,在问梨苑中,早已成为了大忌。 良久,也没听到韩呈机的回答。 阿禄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又闯祸了。 明明知道不该问的,好奇心这东西真是要不得…… 这时却听韩呈机寡淡的声音响起,说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阿禄怔住了。 他没料到少爷竟然会这么回答。 少爷也会有不清楚自己心意的一天吗? 那少爷……是不是喜欢阿樱的呢? 但这句话,是阿禄无论如何,也没有胆量问出来的。 ※ ※ 次日。 江樱得幸没有因寒而染病,今日正常的过来上了工。 自从她从原主手中把这具娇弱的身体‘接手’之后,还是较为注重锻炼和饮食调养的,也兴许是心宽,像之前那样三日一小病,半月一大病的情况,却是再也没出现过了。 果然人家都说,一副良好的心态,对身体健康至关重要。 江樱伺候完白宵大人用完了早饭之后,青央过来了云霄院。 “谢谢青央姐姐关心,我没事。”听罢青央一番关切的话,江樱笑着说道。 “如此便好,真是老天保佑,昨个儿那情况,当真是凶险,可吓坏我了,当时怪只怪自己不会游水,不能下去救你。”青央庆幸的说道。 说到这儿,江樱便看着青央问道:“对了,青央姐姐,昨晚你有瞧见我是如何落水的吗?” 仔细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与其说是被撞下去的,她更觉得好像是……被人推下去的。 可谁要推她下水呢? 青央听江樱这样问,脸上的笑意淡了淡,点头道:“我当时刚巧瞧见了,是两位姑娘只顾着嬉闹没注意脚下,脚下打滑不小心撞到了你——” 韩呈机交待过,不能将真相告知阿樱,她也是没办法。 “这样啊。”江樱了然的点着了头。 既然青央都瞧见了,想是不会错的。 看来是她想的太多了。 “少爷没事儿吧?”心里的疑惑解开了,江樱问起了韩呈机的情况。 虽然今早从其它的小丫鬟们口中已经得知韩呈机没有大碍,可是终究没有从青央这里得到的回答来的可靠。 毕竟昨日大少爷是为了救她才跳下了河中,理所应当的她应该多上心些。 “放心吧,大少爷他没事。”青央说道。 江樱这才算彻底放心。 此时,韩府里一直照料韩呈机的丁大夫正为韩呈机看脉。 “如此一来……竟是因祸得福了!”年逾花甲的丁大夫惊叹出声。 “自从昨夜下半夜开始,便觉得气息顺畅了许多。”韩呈机道。 “前朝名医唐胜遗留下来的笔记中曾有记载以寒攻毒之术,只是少爷您的身子过于虚弱,此法又无人印证过,故也没敢贸然施用,不料昨夜落水浸了些许寒气,竟是意外疏通了些许少爷体内这些年来淤积的副毒——”丁大夫说道。 这里所指的副毒,乃是当年他为了给韩呈机保命,动用了毒性极大的药物,以至于虽是保住了一条命,余毒却在身体中淤积了下来。 “如此看来,此法可行……”丁大夫的眼睛越来越亮,“少爷痊愈指日可待了!” 韩呈机自然听得到丁大夫这话是有着安慰的成分在。 他浑身上下数不清的病症,和这一双半残废的腿,要说痊愈,谈何容易? 但是,至少有了很可观的希望不是么。 如丁大夫所言,此次他当真是……因祸得福。 “此事暂且不必告诉父亲。” 丁大夫闻言怔了怔,而后恭声应下。 - 正芝院。 卧房中时不时地传出一阵中年男人的轻咳。 着翠绿色缠枝花刻丝褙子的曲氏坐在牀头,看着韩旭皱眉将一碗药汁饮下,忙递去了帕子。 看着韩旭将嘴角的药汁擦去,曲氏才盈盈笑道:“老爷,昨个儿我去明光寺求了个签。” “哦?”韩旭今日的面色看起来尚可,他又向来信这个,便顺口问道:“求到了什么签?” “是一支上上签呢。妾身又找了济光大师解了签文,大师说乃是时来运转、否极泰来之意——”曲氏舒展着嘴角,柔声说道,“今日老爷的身子显是好了些,看来这签果真灵验。” 韩旭眼睛一亮,脸上便有了笑意。 他这个身子,实在病的太久了。 手头上有着太多的事情要做,可空有一副雄心壮志,没有一副能支持的身子骨,什么都是空谈。 “但妾身以为,要想彻底赶走霉气,最好的法子还是办场喜事冲一冲……”看了一眼韩旭的脸色,曲氏又道:“说起来咱们府里,可是太久都没有办过喜事了呢。” 韩旭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他不是傻子,经曲氏这么一提,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儿子身上。 韩呈机身子不佳,子嗣问题一直是韩旭心头的一根刺。 他并非专横之人,也并不是想将韩家家主之位一直攥在手心里,更不是提防二房,只是二弟韩荣的性子,实在是难担大责。 而三弟是庶出,士族没有庶出的家主这么一说。 除非是嫡系子嗣无出断后的情况下,方能接了庶子过继培养。 “冲一冲也好。说起来,呈机也是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韩旭说到此处,略有些烦忧,“可要找一个年纪相当,又门当户对的……实属不易。” 士族人家,历来有着士庶不通婚的规矩。 正妻只能从士族小姐中挑选,而庶人只能为妾。 “正妻自然是要慢慢挑选,不能急于一时。妾身倒想着,不如先给呈机纳一房妾,正妻之事再从长计议——”曲氏滴水不漏地说道,完全没将自己心目中正妻的人选说出来。 她知道,若是她表示出已经物色好了人选,韩旭会认为她太过私做主张。 面前这个人,是如何忌讳这些,曲氏是清楚的。 倒不如,等桃姐儿来了之后,再水到渠成的提起此事。 一提到妾室,韩旭便浑不在意了,只道交给曲氏去办。 曲氏应下,一面却又觉得便宜了江樱。 做韩家的妾,她也配吗? 只是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因为讲求风骨,规矩重重的士族家中不存在通房这个说法,除了正妻,便只能是妾室了。 - 在崔婆子有意的透露下,曲氏要替韩呈机纳江樱为妾的心思,巧妙的传递到了阿禄这里。 阿禄得知后,眼睛瞪的不能再圆。 圆圆的娃娃脸上,写满了惊异。 可震惊过后,阿禄便想明白了大夫人的用心。 大夫人这是想藉此打消少爷对她的疑心吧? 想到这里,阿禄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大夫人哪里会知道,少爷对她存有的并非是疑心,而是十足的确定。二人之间的关系,明显是少爷在暗,大夫人在明。 呃,可当务之急,是要先将此事告诉少爷才行。 阿禄一溜烟儿跑去了书房。 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阿禄却被告知,韩呈机移步去了青竹堂。 于是,阿禄只得折身跑去了青竹堂。 青竹堂内,一身鸦青色素面刻丝直裰的韩呈机一人坐于棋盘后,一人执了黑白子,独自‘对弈’着。肘边小几上,龟纹白玉大肚瓶中,斜斜插放着几支文心兰。 两名丫鬟守在外间的山水图屏风后,安静的就跟不存在似得。 本是分外安静美好的一幕,却被气喘吁吁跑了进来的阿禄突兀地打破。 阿禄得了允进来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将此事告知了韩呈机。 那游走于棋盘上那素白修长的手指,忽地一顿。 韩呈机望着手指间的黑子,目光微微涌动着。 曲氏又在自作聪明了。 但是……心底忽起的一层涟漪,又该解释为什么? 说到底,还是因为那几分相似吧。 “少爷,奴才认为如果您觉得此事不妥,那还是趁早跟大夫人说明的好,以免以后麻烦。”阿禄边说边仔细小心观察着韩呈机的脸色。 韩呈机会怎么选择,阿禄心里一点谱儿也没有。 昨日韩呈机的那句‘我也不知道’,让本就不怎么会推断的阿禄觉得十分茫然。 他不清楚少爷对阿樱,现如今究竟是怎样的一番心思。 至于想不想娶,就更加难以猜测了。 韩呈机的目光固定在了棋盘之上,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阿禄开始怀疑少爷方才是不是没听清他的话、以及纠结着要不要重新再说一遍的时候,韩呈机缓缓地开了口。R1152 094:被疑断袖 ------------遍地打滚儿求全订自动订!----------- “我不想勉强她。” 韩呈机手中黑子落定,发出清脆的声响。 阿禄被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惊呆了。 不想勉强她…… 那么,是不是就等于说,少爷他是喜欢阿樱的呢? 阿禄为此欣喜不已。 这么多年以来,他跟在少爷身边,最大的愿望其实不是看着少爷达成那个心愿,而是希望能有一个人走进少爷的心里,将他从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泥沼中拉出来,重新站在阳光下面—— “那奴才去问问阿樱!”阿禄迫不及待地说道。 韩呈机没有说话,像是默许了。 阿禄高兴的转身欲走。 却忽然听身后传来一道清冷中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声音,嘱咐道:“你……莫要吓到她。” 阿禄稍愣之后,点头应下。 走出去的时候,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了。 他觉得自己虽然有很多事情都不大懂,但也绝非是真的笨,该怎样旁敲侧击的询问,他还是会的……吧? 就这样,阿禄来到了云霄院。 江樱正挥着剪刀修剪着拔高的草。 洒扫的下人们也在各处有条不紊的忙活着。 而白宵,一只好命的心机虎,在大家已经投入了工作的时候,它正懒洋洋的躺在草地上,晒着柔和的日光浴。 “阿樱——” 收拾草屑的江樱听到有人在喊自己,转头望去。 就见阿禄站在不远处冲她笑着招手。 白宵听到有人在喊它的饲养员,下意识的看了过去,见是阿禄,才又重新躺好。 上次江樱被喊去管事处一整天,也没见人回来,从那之后,但凡有陌生人来找江樱,白宵便会格外警惕,俨然将看紧饲养员当成了日常任务。 江樱拍了拍手上的草屑,朝着阿禄走了过去。 “昨日落水没伤风吧?”阿禄一脸关切地问。 “没有——”江樱笑着摇头,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件带着皂角味道的棉衣。 “那就好。”阿禄说完这仨字儿,便是呵呵一阵傻笑。 完了,刚才应该在路上措好辞的…… 江樱看着呵呵个不停的阿禄,有些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儿吧……” “没,没事……”阿禄又笑了两声,遂道:“我有些话想问一问你。” 江樱点点头,仔细观察着阿禄变了又变的脸色。 明明昨个儿落水的是她,怎么眼下的情况更像是阿禄的脑袋进了水呢? “阿樱啊……你觉得咱们少爷怎么样?”阿禄总算是找回了神智,勉强展开了计划。 江樱下意识的点点头,“少爷很好。” 单从他数次为自己解围的事情上来说,江樱便觉得这是个很难得的好主子。 虽然阴郁了些,但这毕竟只是人家的性格而已。不同的经历,自然会造就不一样的性格。 “你觉得少爷很好啊……”阿禄喜形于色,又问道:“那你觉得少爷,长得好不好看?” 江樱听罢惊呆了。 这种话题,不是应该是两个小丫鬟在一起羞怯无比的拿来讨论吗? 怎么阿禄也这么感兴趣? 而且……这还用问吗! “少爷长得好看,这不是……公认的事实吗?”江樱觉得今天的阿禄真的像是吃错药了,虽然这孩子平时也偶尔脱线,但像今日这样完全脱离了正常,还是头一回。 “是吧!”阿禄一副我就知道你也这么认为的表情,而后又笑道:“少爷昨个儿救了你,你是不是该做些什么……报答报答少爷?” “做些什么……”江樱恍然的点点头,“我明白了。” “很好。”阿禄看着一脸了然的江樱,头一次觉得这丫头其实还是很聪明的。 出了云霄院的阿禄,大有一种凯旋而归的架势。 少爷如果知道他做的这么好,一定会夸赞他的吧? 既然阿樱没有意见,那可真是皆大欢喜了。 至于阿禄为什么这么肯定江樱的想法,原因如下—— 一个女子觉得对方很好,又觉得对方长得很好看,何况对方还是地位尊崇的韩家嫡长子,再加之对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恰巧她又有着要报答对方的想法,那么结果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从未体验过男女之情的阿禄,就是这样认为的。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他还试用了换位思考法,如果换做自己是阿樱的话,会怎么做? 结果,深思熟虑过后的阿禄得出了一个字——嫁。 欢喜的阿禄回到青竹堂,把自己得出的结果告知了韩呈机,“少爷,奴才试探过了,阿樱她对此事没有意见!” 韩呈机望着棋盘上的平局,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 她没有意见? 韩呈机忽然说不上来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 等待阿禄回话的这半个时辰里,他一半希望江樱会反对,一半又希望……她会就此答应。 她那副天然呆的模样,想来根本还不清楚男女之情吧? 纵然是答应了下来,考虑的也定都是外因。 而他,作为一个清醒者,分明知道这样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但却又矛盾而自私的期待着,能有一个这样的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这样一个,身上有着温梨的影子的人,陪在身边。 ※ ※ 未时初,江樱提着一个梨木雕花三层食盒,来到了韩呈机的书房。 守在书房外的阿禄,一见江樱过来,立马儿就笑着迎了上去,又见江樱手中提着的东西,笑的越发深刻,问道:“来给少爷送吃的?” 江樱笑着点头,伸手将食盒递了过去,道:“要麻烦你帮我送进去了。” 今日阿禄提示她要‘做些什么’,她便做了些点心和小菜过来。 阿禄一听便是摇头,“既然是你亲自做的,那你自个儿拿进去给少爷,不是更好吗?” 江樱听了,也觉得是这个理儿。 既然来都来了,不如进去道句谢吧。 得了韩呈机的允,阿禄替江樱推开了房门。 看着江樱提着食盒走了进去,阿禄的眼睛笑的眯成了一道缝儿。 上午他才透露出这个意思,下午就来送吃的了,看来她真的是听懂了。 殊不知,二人所想的‘做些什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 两个各想各的人,都还觉得心情挺不错的…… 江樱进去的时候,韩呈机正坐在书桌前执笔写着什么东西,听她进来,并未抬头。 直到江樱说明来意,“少爷,这是奴婢做的几样儿糕点和小菜,您尝尝——” 韩呈机这才将笔搁下,朝她望了过来,并说道:“拿过来吧。” 江樱笑着走近,先是将一碟摆成梅花状的薄荷香糕端了出来,再是一碟豌豆黄,其次再有一碟凉拌金针菇,和一份开胃腌萝卜。 都是极简单的,但却很对韩呈机的胃口。 中午吃的有些油腻,现在尝尝这些开胃爽口的,倒是正合心意。 将最后一笼冒着热气的小笼包也摆了上去之后,江樱方开口说道:“昨天晚上多谢少爷救了我。” 韩呈机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那稚嫩的脸上,都是感激的神色。 可也仅仅只是……感激罢了。 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在。 如此看来,想必阿禄所谓的试探,她根本不曾听明白吧…… 江樱觉察到韩呈机一直在盯着自己看,略觉得有些不自在。 倒不是觉得不好意思,而是……每当少爷这么看着她的时候,她似乎都能从少爷的眼睛里,看到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就好像,他就是在看着另外一个她一样…… 这种莫名的感受,让江樱觉得十分违和。 “你下去吧。”韩呈机收回放在江樱脸上的目光,淡淡地说道。 江樱撇去心中的异样感受,应了一声是,退出了书房去,并将门合上。 江樱离去之后,韩呈机唤了阿禄进来。 “少爷,您有什么吩咐吗?”阿禄瞧了一眼桌上没动的吃食,出声问道。 “去告诉大夫人,此事不用她来插手。” 什么? 阿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少爷,您的意思是……不纳阿樱了吗?”阿禄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怎么来送趟吃的,还送出问题来了呢?难道是……做的不好吃吗? 不对,少爷怎么可能是这么肤浅的人! 阿禄这边心思百转,急得不行。 “还不过去?”韩呈机眼中一凛,吓得阿禄忙地应是,再也不敢多说半字,退出了书房,朝着正芝院去了。 曲氏那边得到消息,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肯为了救那个丫头如此冒险,怎么会不愿意纳妾呢? 真的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崔妈妈,你说他是不是不想领我这个情,所以才不同意?”曲氏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个可能了。 “哪儿能啊……”崔婆子忙宽慰道,“依奴婢来看,说不准真是咱们会错意了,大少爷对那丫头根本瞧不上眼呢!这不是好事吗——” “好事固然是好事……可他如今已到了娶亲的年纪,这般看谁都瞧不上眼,实在是……”曲氏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紧皱起,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崔妈妈福至心灵,忙摇头道:“这不可能,大少爷岂会是断袖之人?夫人您就别多想了,这断然是不可能的——”R1152 095:你跟踪我! 什么? 断,断袖? 饶是曲氏,脸色也不禁一阵扭曲,道:“我何时说他断袖了……” 崔妈妈一噎,面上不由地涨红了。 好吧,看来怀疑大少爷断袖的人,只是她自己而已…… 看来以后不能听那些个小丫头瞎扯外面的事情了! 她一大把年纪,有着这种思想,这……实在是丢人啊。 曲氏无奈地看了崔妈妈一眼。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连崔妈妈都开始不正常了。 就连这什么断袖,竟也能想的出来。 她只是觉得,韩呈机是真的一颗心都放心了那个温梨身上。 这么多年,竟然一点空儿都没腾出来给别人,一点儿也不愿意腾出来给别人。 如此,对她即将到来的桃姐儿来说,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 书房里,韩呈机毫无预兆的打了个喷嚏。 阿禄见了连忙跑过去将窗子合上。 窗外是金乌西沉,余霞漫天的晚景。 专心看着手中密函的韩呈机,只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莫名其妙的被疑为了断袖。 同样的,并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莫名经历了一场为不为妾的风波的江樱,今日放工后,并未直接跟着宋春月和李氏一道回家,而是在清平居门前下了车。 孔弗让人传了信给她,让她过来陪着下一局棋,还说有样好东西要赠与她。 江樱满怀好奇的来到了清平居大堂。 小厮已对她眼熟,见状忙就面上带笑的迎了上来。 然而,江樱却意外在大堂中,遇见了一个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面的人——原主痴迷的那位方家大郎、方昕远。 二人错愕的对视了片刻,方昕远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方昕远赫然瞪着一双眼睛,表情惊恐不可名状。 待那份惊恐稍稍退却了一些之后,便被厌恶所替代。 江樱将他的脸色神情看在眼中,无奈叹了一句原主眼拙的厉害。 一个避自己如毒蝎的登徒子,究竟有什么好值得喜欢的?甚至,还为了这样一个人自缢。 想来对方听到她出事的时候,有的也只是高兴吧? 江樱一面为原主叹息了一番,一面将方昕远上下打量了一遍,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原主乃是个颜控。 眼前这人,除了长得好看些,好似真没其它优点了吧? “你,你看什么看!”方昕远一把拉过旁边的阿福挡在身前,一副受到了莫大羞辱的模样。 江樱一头黑线。 “我警告你,你若是再胆敢跟踪我,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了!”方昕远瞪着江樱威胁道。 江樱觉得头顶上落下的黑线快要将她埋没了…… 少年,你自我感觉这么好,真的没问题吗? “方公子尽管放心,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见着方公子。”江樱没再去看方昕远,举步往前走去。 “你骗谁呢!你如果不是跟踪我,怎么会一个人来这种地方?”方昕远觉得这小娘子变了,变得会扯谎了。 据他打听来的消息,说她现在在刺史府做丫鬟,一个丫鬟,来清平居作何?买菜吗! 这不是明摆着撒谎吗? 可就在这时,方昕远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带着笑意说道:“江姑娘来了,师傅等了好大会儿了呢——” 方昕远转过头去。 就见江樱和那身着竹绿色长衫的男子边说着话,边进了后院。 方昕远凌乱了片刻。 合着她真的是来找人的啊? “公子,看来这回您真的是误会江姑娘了。”阿福在一旁讪讪地道,想到方才自家公子说的那些话,不禁感到有些丢人。 方昕远咳了一声,眼神几度闪躲,甩开手中的折扇飞快的扇了几下,遂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她今日不是刻意跟踪我的,难保以后不会跟踪我!之前她在连城对本少爷所做的那些事情,难道你都忘了不成——” 阿福尴尬的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不行,我这就回去写信告诉我爹,我要回去——有她在,这肃州我是真的呆不下去了!”方昕远一脸苦恼和急切,脚步匆匆的出了清平居。 阿福连忙追了上去,一边道:“少爷不行啊,老爷说了,除非您在肃州的分号药行做出成绩来,要不然的话,回了连城老太爷肯定要拿拐杖打死您的!” 只听前面传来少年渐行渐远、却带着丝丝哽咽的声音控诉道:“祖父和我爹这是要逼死我啊……” 阿福也不禁为自家少爷掬了一把辛酸泪。 再说来到了孔先生这里的江樱。 一进门儿,孔先生就欢欢喜喜地说道,“你这丫头可算来了,快来瞧瞧,我给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见孔弗一脸高兴,江樱心中的期待更深了。 “石青,去将昨个儿华兄送我的那个锅子取过来!”孔弗朝石青吩咐道。 锅子? 狄叔惊呆了,合着华老爷千里迢迢让人运送过来的礼物,竟是一口锅? 为什么他觉得不正常的人不止是先生一个了,华老爷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受到隔空传染的…… 不同于狄叔的想法,江樱一听锅子俩字,便更是来了兴趣。 “我跟你说啊,这锅可不是平常用的那些锅,是我一个旧交,特意让人从西陵带过来的——”孔弗一脸炫耀的表情,简直闪瞎了狄叔的老眼。 “不是平常用的锅?”江樱越听越好奇,这时正巧见石青从里间走了出来。 “瞧瞧,就是这个东西!”孔弗指着石青端出来的锅说道,“我研究了许久也没研究出是怎么用的,想想你在这方面应当懂得更多些——” 狄叔听到这里,看了一眼江樱,眼中难得出现了赞同的神色——是吧,她也就在吃的方面懂的多而已! 江樱的眼睛已经看直了。 这,这不是火锅吗? 数了数层数,竟是足足有五层—— 狄叔瞧见了这东西,表示再加个盖用来做香炉倒是体面的。 “可认得这东西?”一旁的孔弗朝江樱问道。 江樱点点头,一边手指着火锅一边说道:“先生您看,这第一层可以用来做火锅,第二层可以做串烤,第三可以用来做干锅,第四层呢可以煮粥熬汤,第五层还可以用来蒸菜或蒸些小包子呢——” 说着说着,江樱不由地咽了口口水。 反应过来之后正觉得尴尬的时候,却发觉,在咽口水的……不是她一个人。 除了她之外,还有孔弗和石青。 狄叔虽没馋到这种地步,却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就这么一个跟宝塔似得怪东西,竟有这么多用处? “妙啊!”孔弗不由地赞道,但顿了顿,遂又问道:“江丫头,你方才说这第一层可以用来做什么……火锅?那是什么东西?” 江樱想了想,答道:“烧一锅水加上调料,用来涮菜涮肉吃。” 这个解释,似乎有些苍白? 孔弗狄叔和石青三人听罢表示想象不出来那该是怎样的味道…… “这样吧,江丫头你把这锅拿回去,等过几**得了闲,咱们就吃这火锅,如何?”孔弗说道,毕竟这锅留在他这儿,也没人会用。而且他坚信,这丫头的手艺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江樱应了一声好,痛痛快快的就答应了。 事实上,在事关吃的事情这一方面上,她总是格外的痛快。 看着面前笑眯眯的老人,江樱心里那叫一个高兴。 能有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研究各种好吃的,实在是太幸福了好吗! 由于外头天色已晚,孔弗并没留江樱再陪他下棋,而是吩咐了下人,赶车将江樱送回了桃花镇。 于是,江樱抱着一个五层的铜锅回了家。 “你可算回来了,你去哪儿了?咿,这是什么东西?”梁文青瞧见江樱的身影,疾步走了过来,一通埋怨之后瞧见了江樱怀中抱着的东西,一脸的无解。 “做吃的用的。”江樱笑着解释了一句,边往院里走,边问道:“梁小姐来找我何事?” “诶!你先别进去,我有话要跟你说!”梁文青一把将江樱揪了回来。 “什么事?”江樱被她拉着退到了院门外,抱着一口锅就这么看着梁文青。 “来,咱们看看这些!”梁文青从怀中抽出一卷画轴来。 江樱这才发现,梁文青抱了一满怀画轴—— 不及江樱反应,她就摊开了一副,并介绍道:“你看,这是咱们镇子上陆大夫的三儿子,今年十五岁,跟你正合适——样貌也是很不错的!” 江樱借着门前挂着的灯笼散发出的微弱光线看了过去,顿时就抽了嘴角。 她不是个外貌控,可是……这位兄台圆滚滚的身形摆在那里,别说样貌了,就连年纪她都无从分辨了! 她真的很想问问梁文青,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样貌不错的…… “不满意啊?”梁文青看了一眼江樱怪异的脸色,继而又抽出了一卷,“那再看看这个,这个家世不错,是凤凰镇上李员外的儿子——” 江樱呆若木鸡的看着喋喋不休的梁文青。 他女儿这么抢媒婆的生意,梁镇长知道吗?R1152 096:挖宝小能手白宵 “剩下的这些我也就不多说了,个个都是不错的,我为了让人画这些像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呢!这样吧,你拿回去仔细看看,看上了哪个尽管跟我说!”梁文青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表情,一股脑儿的就将画卷全塞给了江樱。 “梁小姐,上回我已经说过了,我真的没有这个打算……”江樱无奈地道。 而且这样同时相看这么多的‘优异公子’,她何德何能啊…… “不要紧,你就当早作打算,选夫婿这种事情,可是要趁早的,不然就只能挑别人剩下的了!”梁文青苦口婆心地劝道。 看着热情到了这个田地的梁文青,江樱哪里能猜不透她的心思。 这傻姑娘,为了春风也真是没有她不敢做的了。 可是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哪儿有那么容易。 想到这里,江樱心里不免对梁文青产生了几分同情,刚想开口劝上两句,却被梁文青抢在了前头,道:“我再不回去我爹该担心了,你回去慢慢看,我先走了啊!” “等等!画像——”江樱连忙喊住她。 “你留着慢慢看!”梁文青应了一声,人已经走远了。 看着梁文青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江樱不由叹了口气。 再低头一瞧怀中抱着一大堆的画卷,顿感无力。 由于怀里还抱着一口大锅的缘故,江樱一转身,堆在上头的画卷便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个别的还散开了来。 江樱腾不出手去整理,便率先将锅送回了屋里,再折身回来捡拾。 可当她再度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地上早已被收拾的一干二净。 而原本横在地上的画卷,此刻正整齐的呆在晋起手中。 江樱脸色顿时就僵住了。 这人要不要出现的这么‘及时’啊? 看着背上还背着弓箭的晋起,江樱这才明白,他大致是刚从山上回来。 “你的?”昏暗的光线下,晋起看着江樱问道。 “也不算是我的……”江樱讪讪地回答道。 “那究竟是不是你的?” 江樱沉默了会儿,思考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她若认了,晋起会怎么看她呢? 私藏众多男子画像…… 光是这么个罪名,江樱便觉得无力承受了。 于是,干脆心一横,抬头果断的摇头说道:“不是我的。” “那怎会在你家门口?”晋起这次显得反常的执着,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之势。 “是梁小姐丢在这儿的!”江樱一脸我真的没有在说谎的表情看着晋起。 其实,她这么说,真的不算是在说谎吧? 这本就是梁文青硬塞给她的。 想到这里,江樱的底气越发的足了,一双晶亮如玉石般的黑眼睛里,写满了肯定。 晋起收回视线来,而后将画卷塞还给了她。 江樱慌了,以为他是不信自己,忙又解释道:“我都说了,这些东西不是我的——” 晋起垂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问道:“那你觉得我抱着这些男子画像回去,很合适吗?” 江樱怔了一下。 想象了一下晋起抱着一堆男子画像回家翻看的情形,不由自主的就打了个寒噤。 画面太美…… 见晋起转身欲走,江樱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忙喊住了他,道:“晋公子你先等等,我去取衣服出来还你——” 晋起听罢没有回头,却止住了脚步。 江樱忙跑回院中,把画卷搁下,拿了今早洗过的棉衣走了出来。 “昨晚谢谢你。”江樱将衣物递了过去,笑着说道。 “举手之劳。”晋起将棉衣接过,便阔步朝着家门前走去。 江樱踌躇了一会儿,忽然就对着他的背影来了一句:“我一定会把那些画像还给梁小姐的。” 这是在重复证明这些东西真的不是她的…… 晋起开锁的动作一顿,而后轻轻嗯了一声,推门进了院中。 江樱也折回了自家院里,听庄氏招呼着她进去吃饭,江樱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她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解释了一遍又一遍,生怕……生怕他误会似得? 想来自己又非那些脸皮薄的小姑娘,怎么忽然多了这些顾虑? 不就是几卷画像吗? 江樱越想越觉得自己好像哪里变得不正常了。 要说从什么时候起……好似是从昨晚落水之后,披上了那件棉衣之后? 可究竟是棉衣有问题,还是她被水给泡傻了? 江樱苦恼望天。 ※ ※ 半月后,十月初。 随着天气的逐渐变凉,白宵的精神头儿一日比一日来的要旺盛。 它向来怕热,现如今秋高气爽,自然是欢喜的很,成日沉迷于抓蟋蟀,乐此不疲。 且被它抓到的蟋蟀,皆难逃一死,凶残动物的本性,由此暴/露无遗。 江樱瞧着被洒扫的下人扫出来的数百只蟋蟀尸体,唏嘘之余更觉得欣慰——照这个势头下去,云霄院里的除虫工作,就无需她来操心了。 这时,杀虫小能手白宵忽然跑了过来。 白宵来到江樱跟前,昂起了毛茸茸的脑袋。 江樱定睛一瞧,就见它嘴里衔着一块沾满了泥土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江樱疑惑不已。 就见白宵对她晃了晃脑袋。 江樱见状,适才将东西拿了过来,用帕子将上面的泥土擦拭干净之后,竟是一块质地通透的白玉。 白玉约有幼童的巴掌大小,其上缠绕着她看不懂的图腾,但总觉得好似在哪儿见过。 江樱皱眉想了想,片刻之后便顿悟了过来。 这是韩府的家徽! 忙又仔细瞧了瞧,果见被图腾围起的中央,刻着一个隶体的“韩”字。 想来是个令牌之类的东西。 江樱想了想,打算将此玉交给韩呈机。 既是韩家的东西,又是白宵在韩家挖到的,那理所当然是要上交的。 江樱嘉奖的摸了摸白宵的脑袋,道:“等我回来给你做红烧狮子头吃!” 瞬间从杀虫小能手变成了挖宝小能手的白宵,欢快的仰头吼了一声,抖了抖毛,目送着江樱出了云霄院。 江樱来到前院,没见着韩呈机,却瞧见了百无聊赖蹲在树下看蚂蚁搬家的阿禄。 听到江樱的喊声,阿禄忙地站起了身来。 “阿樱你怎么过来了?”阿禄走过去问道,江樱平时若非有事或被韩呈机传唤,是不会来这里的。 “白宵捡到了这个,我看着应当挺贵重的,便想着交给少爷——” 阿禄便问道:“什么东西,我瞧瞧。” 江樱将手中的白玉递了过去。 阿禄接过,只瞧了一眼,顿时就瞪大了眼睛,“这……” “在哪儿捡到的?”阿禄强压下心口的震惊,看着江樱问道。 江樱如实答道,“云霄院里。” “好……我,我这就去告诉老爷和少爷!”阿禄面色澎湃的丢下这句话,便飞也似的跑走了。 江樱也没在此久留,见阿禄离开,自己也回了云霄院。 正芝院,书房。 韩旭正和韩呈机谈话。 卧床近一个月的韩旭,近来身子渐好,已能下牀活动。 今日,特意让人请了儿子过来谈事。 “父亲说的是西北那边的游民?”听罢韩旭的一番话,韩呈机皱眉问道。 “什么游民,那分明是乱民——”韩旭冷哼一声说道。 西北游民分割为众多大小部落,为了抢夺领地多年来征战不断,而近年来一支颜姓部落在吞并其它小部落的过程中,不断壮大,今年年初不仅自封了王,更是拒绝了往年来的朝贡。 “不过是趁着如今朝廷自顾不暇,分身乏术罢了。”韩呈机面色疏冷地说道,“但西北蛮人凶悍蛮横,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暂时不宜为敌。” 韩旭赞同的点头,而后又道:“但若他们不长眼睛自己撞上来,我韩家也绝不会怕了他!” 蛮人凶悍是一方面,无知更是一方面,他们百年内未曾涉足中原,对中原了解甚少,正所谓无知者无畏,天晓得这帮蛮人会做出什么来。 韩呈机对韩旭的话不置与否,垂了眸子吃茶。 韩旭望着自己这唯一的儿子,心中感慨颇多。 这个儿子除了身子羸弱之外,各方面他都满意的很,沉着冷静足智多谋,更难得的是,做事从不心软——这是一个世族掌权人,不可或许的一点。 显然他也具备了这一点,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让儿子对他疏离至此。 可世事焉能两全…… 但目光扫到儿子座下的轮椅,韩旭眼中仍是一痛。 说到底,还是当年他太过于疏忽儿子了。 父子二人各怀心事,一时间书房内安静备至。 直到外面的仆人言辞清晰的禀道,说问梨苑里来了人。 韩旭出声允了之后,方有仆人轻推开了书房的门,片刻之后,阿禄垂首恭敬的行了进来。 但见他虽是垂着头,却仍然难掩激动之色的模样,韩呈机不动声色的问道:“来此何事?” “老爷,少爷……阿樱捡到了这个——”阿禄双手捧着那块白玉,颤巍巍地送到韩呈机眼前。 韩呈机看罢,目中微惊,示意阿禄交给韩旭,一边问道:“父亲,不知这可是十年前丢失的掌家玉牌?”R1152 097:惊为天人 ~~~~谢谢(谜之女)投出的宝贵粉红票,小非拜谢~~~~~ - 十年前祖父将传家玉牌交给了父亲,却遭了黑衣人盗取,结果被发现,黑衣人被击杀身亡,玉牌却不翼而飞。 “什么?快拿来我看看!”韩旭忙正色道。 韩呈机目含思索,这块玉牌代表着韩家家主的地位,为了不让族内有心人当做话柄,这件事情被韩旭瞒了下来,知道的人仅仅只有韩旭和韩呈机身边的衷仆。 但寻找玉牌,一直都是韩旭心上的一件大事,这玉牌若是落到有心人手上,后果不堪设想。 一见韩旭露出激动无比的神色,韩呈机心里便有了数。 看来这玉牌,是真的了。 “在何处找到的?!”韩旭确定了真伪之后,便朝阿禄问道。 “回老爷,是饲养白宵的小丫头在云霄院里无意之中发现的。”阿禄答道。 韩旭听罢喃喃道,“云霄院?怪不得……当年四处搜寻,也未找到此玉。” 十年前的云霄院,是一大片竹林,五年前才被砍伐干净,落了一座小院上去。 “那丫鬟叫什么名字?回头一定重重的赏!”韩旭高兴的眉开眼笑,胸中的郁结顿时消散了开来。 - 韩呈机从正芝院回来之后,便命人喊来了江樱。 一听大少爷要赏赐自己,江樱一脸茫然。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立什么功了? 阿禄觉得有些无奈,忙在一旁提醒她,“今个儿你不是捡了块玉牌吗?那是……那是少爷自幼把玩的东西,丢了之后,少爷一夜夜的哭,这么多年一直没找到,你既帮少爷寻了回来,少爷赏你不是应该的吗?”阿禄自是不能将这玉牌真正的用途说出来,随口编造了一个谎话。 至于一夜夜的哭,纯属是为了显得逼真一些。 只是,似乎……大少爷并不怎么喜欢啊? 阿禄看着韩呈机变动了一下的脸色,略有些心虚。 江樱在听到那句少爷一夜夜的哭之后,也是呆住了。 纵然是想象力一直不算匮乏的她,却也实在是想象不出来那种画面…… 韩呈机看了一眼她的脸色,似怕江樱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深想下去,岔开了她的注意力,问道:“想要什么赏赐?” 这句话刚一问了出来之后,韩呈机立马便觉得自己是多此一问了。 眼前忽然就闪过那次江樱一脸为难的请求把赏赐换成银子的画面…… 然而这次,却见她想也没想就摇了头,解释道:“少爷误会了,那块玉牌不是奴婢捡到的,是……是白宵捡到的。” 她并不知道这玉牌的重要性,再加上江樱认为,这既是白宵捡到的,而白宵又属于韩呈机的私有宠物,所以这事儿说来说去都是韩呈机的事儿,压根儿就跟她扯不上关系。 于是,直神经的江樱,从一开始就不曾抱有邀赏的心态。 她是喜欢银子,但也不是没有原则的喜欢。 阿禄惊奇的看着她。 这种好事,别人往自己身上揽还来不及呢,她怎么偏生要往外推? 而且,白宵捡到东西?这个说法的可信度,实在是太低了好吗! 韩呈机看着她,见她脸上确实没有一丝一毫作假的神色,适才收回了视线。 “那你先下去吧。”韩呈机面上淡然无波,心里却在思衬着,回头再好好想想赏她些什么别的东西好。 不知韩呈机的心思,江樱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临出去之前,恰巧遇见了青央和青舒二人走了进来。 几人笑着轻声打了招呼之后,江樱方抬脚走了出去。 青央和青舒则是进了屋内。 “少爷,云州的表少爷和表小姐来了,夫人老爷让您过去花厅一趟。”青央上前禀道。 阿禄听了思索了一下。 前些日子就听说大夫人娘家的外甥和外甥女要过来小住,算一算日子是该到了。 “少爷,咱们过去吧?”阿禄看着韩呈机问道。 韩呈机虽不喜与人来往,但总不至于失了礼数,再者反正反正等会儿用午饭,也还是要见面的,便点了头。 于是,阿禄推着韩呈机,青央和青舒跟在后头出了问梨苑,直接朝了花厅而去。 刚近了花厅,便听到一串银铃般的少女笑声,清脆悦耳却陌生非常。 府里的姑娘们多被调/教的沉默高雅,鲜少会在人前笑出声儿来。 想来该是那位云州来的表小姐了。 花厅中,除了韩旭和曲氏之外,二房和三房也都在,各房的哥儿姐儿亦是一个不少。 见韩呈机进来,众人的视线纷纷移了过去。 曲氏身边坐着的粉衣少女,亦是下意识的举目看了过去。 少年端坐在轮椅上,眉目疏冷,五官却俊美到了极致,尤其是一双滴墨黑眸,宛若一汪深邃的湖泊,带着说不出的蛊惑,一身浅月白色长袍,更是衬得整个人不染尘埃,仿若只需一阵清风,便要化风而去。 只这一眼,粉衣少女便不自觉的呆住了。 “阳哥儿,桃姐儿,这就是你们的大表哥了。”曲氏含笑介绍道。 “大表哥。”十一二岁的大眼睛锦袍少年出声喊道。 “大表哥……”曲向桃声音有些缓慢,好在及时回了神,不至于出丑。 韩呈机淡淡的“嗯”了一声,眼尾的余光扫过曲氏姐弟二人之时,身形却蓦然僵住了。 曲氏见状,满意的勾了勾唇角。 果然…… 阿禄和青央青舒都发现了少爷的异样,随着韩呈机的目光望去,阿禄和青央皆是齐齐怔住。青舒经过短暂的迷茫之后,更是忍不住低呼了出声。 本想再瞧一眼大表哥的曲向桃微一抬头,正巧撞见了韩呈机的目光,四目相对之际,曲向桃心口处砰砰的跳了起来,连忙就收回了视线,却还是没控制住红了耳根。 在来之前,她的父母就跟她透露出,姑母有意将她许给那位素未谋面的大表哥。 对方是大房独子,未来更是韩家的掌权人,这样尊贵显赫的背景,放眼天下又有几个人? 她云州曲家虽也是士族,但跟韩家却是远远不能相提并论,听父母说,若非是姑母嫁入了韩家做填房,只怕曲家在云州根本无法维持如今的地位,那是父亲第一次露出不如人的表情,告诉她,其实她们曲家金碧辉煌的外衣下,真正的底蕴并不比那些近年来衰落下来的破落士族要深厚多少。 父母的耳提面命,让曲向桃意识到自己此行的重要性。 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甘心,她大好的年纪,艳压云州的美貌,怎能配给一个瘸子呢? 这一路上,她暗下不知道偷偷抹了多少眼泪。 但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位患有腿疾的大表哥,竟是这样一幅谪仙模样。 不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差。 不,或者更应该说,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不足以跟眼前的大表哥相提并论。 况且,她还记得姑母说过了,大表哥的腿是有望痊愈的。 现如今见了这样的韩呈机,曲向桃心中却生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想法——这样的大表哥,纵然一辈子站不起来,配自己也是绰绰有余的吧? 在这样的人面前,几乎是不自觉的,就卑微到了泥土里。 少女心中积压了多日的委屈,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曲氏在一旁悄悄地将外甥女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再如何眼高于顶,终究却也只是个心思单纯懵懂的小姑娘罢了。 乍然之下,见到这样惊为天人的韩呈机,纵然不至于倾心托付,但少不了要触动一番少女心弦。 终究这世间,最能蛊惑人心的,永远都是这副皮囊而已。 心思单纯的桃姐儿是这样,这位清冷深沉的大少爷,看来也是呢…… - 午饭后,江樱带着白宵在院子里步伐缓慢的散着步。 白宵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乖乖的跟在江樱后头走着。 江樱原本也不乐意逼着它,可这货因为天气凉爽下来的缘故,胃口越来越好,饭量越来越大,且回回吃完就睡,因为不消化的原因,经常闹得肚子不舒服。 为了不让它变成一头猪,江樱这才有了每日饭后,带着这家伙散步消食的习惯。 绕着云霄院走了两圈,江樱这才放了白宵去晒太阳。 自己也刚坐下,就见阿禄来了云霄院。 阿禄说明了来意,原是韩呈机让江樱带着白宵去一趟前院凉亭。 之前便说了,韩呈机若在府中,日日都会见一回白宵。 江樱听了点头,把刚刚才得以歇息的白宵召唤了过来,白宵表示有些不开心。 阿禄的眼神略有些复杂,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咱们走吧。” “白宵——”江樱应了阿禄一声好,喊了一声懒洋洋不怎么愿意动弹的白宵。 白宵有些蔫蔫儿的跟了上来。 阿禄看在眼中,竟没像往常那般出声打趣白宵。 江樱见他表情亦不欢快,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阿禄怔了怔,而后连忙摇头,笑着掩饰道:“没什么,咱们快些过去吧,别让少爷等急了——” 江樱见状,也不好再多问。R1152 098:虎口误伤 阿禄望着前方的路,心思却飘得远了。 少爷对表小姐的态度,真的十分不同。 平时不愿近人的少爷,竟一口答应了带着表小姐和表少爷在府里四下转了一圈,而且当表小姐表示从大夫人那里得知少爷喂养了一只虎而十分好奇之时,少爷更是直接命他去了云霄院,把白宵带来。 他知道,少爷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为表小姐同温梨十分相像的缘故。 跟阿樱的神似不同,表小姐浑身上下都像极了温梨,特别是那双眼睛,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是当年的温梨更为青涩稚嫩。 想一想,若是温梨还活着的话,恰巧就是表小姐这个年纪、和这种容貌吧? 如果换做他是少爷,大抵也会如此。 也罢,只要少爷能够开心,怎样都好。 对阿禄曲折的心思一无所知的江樱,跟着阿禄带着白宵,来到了前院。 近凉亭前,就见亭中坐着三个人,青妏带着几个小丫鬟伺候在侧。 “大表哥,那就是你养的白虎吧!”亭中坐着的紫衣小少年,圆鼓鼓的脸颊上满都是惊异和好奇,手指向亭外。 韩呈机微一点头。 阿禄和江樱上前行礼。 听阿禄行礼时提了表少爷和表小姐,江樱一顿之后,遂也跟着道:“见过表少爷,表小姐。” 阿禄这才后知后觉到自己的过失,一路上只顾着发呆和想事情,竟都忘了告诉阿樱这事了。 好在这回阿樱蠢的也不是太厉害…… 阿禄在心里念了句佛,才上前说道:“少爷,白宵带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那粉丝少女讶异中又带着欣喜的声音问道:“大表哥,白宵就是这白虎的名字吗?” 韩呈机嗯了一声。 江樱听得这道清脆悦耳的少女声音,好奇地往上抬了抬眼睛。 入目先是一双绣黄鹂鸟的青色缎鞋,再是淡金色软纱裙,上罩一件粉色窄袖梅花扣对襟,袖口和领口处绣着淡青色的藤蔓,再往上瞧,一张桃心脸,可爱而精致。 特别是那双眼睛,又大又圆,眨动间十分灵动狡黠。 江樱只是扫了一眼,没敢过多打量,却也不由在心里赞叹了一句:真是好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美人。 此刻,就听那小美人开口说道:“大表哥,我可以摸一摸白宵吗?” 这声音本就好听,再加上口气里的请求,就连江樱这个局外人,都不由觉得无法拒绝。 果然,韩呈机点头允许了。 曲向桃欢快的道了句“谢谢表哥”,便起身提裙从亭中走了出来。 她身后的小少年曲向阳,见状也跟了出来。 姐弟二人来到亭外,却不敢太靠近白宵。 原本离得远就觉得十分害怕了,现如今就在跟前,万兽之王的气势扑面而来,更是让人望而生畏。 “它不会咬人的吧?”曲向桃冲江樱和阿禄问道。 “不一定的。” “不会的。” 两道声音同时想起。 阿禄和江樱面面相觑了。 阿禄一脸错愕的看着江樱,心道什么叫不一定的,你这不是在吓唬人表小姐吗? 江樱尴尬地别了别脸。 这样一显,倒真的在像她在吓唬小姑娘似得。 可是,白宵会咬人这是实情啊…… 说一只老虎不会咬人,这符合常理吗? 韩呈机听到江樱的回答时,也是嘴角一抽。 曲家姐弟显然被江樱那句“不一定”给吓到了,齐齐转头看向亭中的韩呈机。 “小心些便不会的。”韩呈机无奈地说道。 如果不是对方先招惹了白宵、或是白宵看对方格外不顺眼的情况下,它是不会伤人的。 按理来说,依照曲向桃跟温梨的相似程度,白宵应当会十分喜欢她才对,哪里还会去伤人。 听韩呈机说不会伤人,姐弟二人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曲向阳毕竟是男孩子,要更胆大一些,头一个伸出了手,却没敢碰白宵的头,只轻轻抚了抚白宵的背上的毛,便飞快地收回了手来。 白宵一脸无感的站在江樱身边。 “姐姐,它真的不咬人!”曲向阳兴奋的不行,等回了家他一定要告诉爹和小伙伴们,他摸到活生生的老虎了! 有弟弟试过了在先,曲向桃总算是彻彻底底放了心。 她上前了两步,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手。 那跃跃欲试、小心翼翼的小表情,就是江樱看了,也觉得心里酥酥麻麻的,就像心口处被一根狗尾巴草轻轻的挠着似得。 不对,为什么是狗尾巴草呢…… 江樱为自己这不上档次的感知比喻感到羞愧。 可是,下一刻她的思绪就被耳边陡然响起的小姑娘的惊叫声给打断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白宵的一声低吼。 一转脸,竟见是白宵忽然变了脸,张开了嘴巴朝着曲向桃咬去! “表小姐小心!”阿禄连忙喊道,曲向阳在一旁吓得一个趔趄,瘫坐在地惊恐的哭喊了一声“姐姐!” 韩呈机脸色亦是大变,莫论其他,就论倘若白宵咬伤了曲向桃,实在是不好交代。 然而众人心思百转却也不过是一息间的事情,眼见着白宵就要扑到曲向桃之时,忽然就见一道青豆色的身影飞快的挡在了曲向桃身前—— “阿樱!”阿禄吓破了嗓子,连忙上前去拦,却已是来不及了。 也是这时候他忽然发现,在他的心里,阿樱的安危要比表小姐来的重要许多—— 一声闷哼响起,江樱被白宵的大力直直撞倒在地。 “阿樱——”青妏也顾不得许多,飞快的从亭中行出。 见韩呈机自己转动了轮椅,两名婢女连忙上前推行。 “少爷,阿樱受伤了!”阿禄慌张地道。 韩呈机望去,果见江樱拿右手捂着的左臂处,正不停的往外涌着猩红的血。 青妏连忙移开她的手,取出了帕子裹在伤处,然而不过片刻,就被温热的鲜血浸透。 见江樱紧咬着牙关没喊疼的模样,韩呈机目色一深,朝着身侧的丫鬟喝道:“还不快去请大夫!” “是,是……”婢女慌张地应下,提着裙角匆忙离去。 “送表小姐和表少爷回去压惊——”韩呈机确定曲向桃和曲向阳没事之后,开口吩咐道。 受了这样的惊吓,姐弟二人哪里还有心思去看老虎、看大表哥,二人各自被一名丫鬟扶着,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了前院。 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江樱逐渐觉得头脑发晕,临昏迷前,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看吧,她就说,是‘不一定的’…… 白宵似乎意识到自己伤了江樱,想上前去,却又不敢,只有站在原处低声呜咽着,可怜巴巴的耷拉着脑袋,一副认错的模样。 韩呈机看了它一眼,眼神里饱含的责备,让白宵的头低的更低了。 见状,韩呈机不解的皱了皱眉。 哪次它伤了人,都不曾见它这副模样,看来是真的不想伤到江樱。 但是,对于跟温梨有十中之一相似的江樱,它都如此温顺,为何会对有十中之九相似的曲向桃,如此排斥呢? 难道,一开始就是他会错意了吗。 或许白宵喜欢江樱,实则跟温梨根本没有干连。 - 江樱醒来的时候,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放眼四周瞧了瞧,又看了看自己身下的罗汉床,勉强辨认了出来,自己应当是在青竹堂。 动了动身子,左臂处传来锥心的痛感。 江樱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眉头瞬间成了囧字形。 这才想起昏迷前所发生的事情。 还好她机智,关键时刻拿出了胳膊顶去挡白宵,若不然,只怕自己这张脸就要花了。 只是不知道白宵怎么样了? 少爷有没有罚它? 虽然它最终也没有伤到表小姐,但也是个伤人未遂,依照少爷对表小姐的态度来说,八成是会罚它的。 想到这里,江樱躺不住了,掀开身上的三色绒毯,右手支撑着身子就坐了起来。 可刚一直起身,就隐隐听得外头有人在说话。 听声音,好像是青央和青舒。 江樱没怎么在意,低头一只手穿着鞋子。 就在穿鞋的间隙,她从二人的谈话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算是看明白了,少爷这是一见了表小姐就不管阿樱了,阿樱为了表小姐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看也不过来看一眼!”青舒愤愤地说道。 江樱讶然的张大了嘴巴,连提鞋的动作都给忘了。 首先,她可不是因为要救表小姐啊! 她真的没有这种舍己为陌生人的大无畏精神,那时候她只是认为白宵如果伤了表小姐肯定会遭到重罚,甚至老爷夫人一声令下,她的白宵就活不成了,但伤她就不同了,她横竖只是个下人,没人会那么在意——虽然这个想法真的很妄自菲薄,但没办法,这就是事实。 而且重点是!青舒这番话,活活把她当成了一个怨妇啊! 她只是一个丫鬟而已,大少爷为什么要紧张的来亲自看她? 天呐,她跟少爷之间,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变得如此复杂了吗? 她自己都不知道! 可江樱没想到,更猛烈的话还在后头。R1152 099:论替代品间的关系 ~~~~白宵卖萌打滚跟大家求订阅了~~~~ - 听罢了青舒的话,青央叹气道:“你也别这么说,你该知道的,少爷当初之所以对阿樱另眼相待,还不是因为阿樱长得像……”说到此处,青央顿了顿没有提及那个名字,继而接着道:“但你也瞧见了,表小姐那副模样,活脱脱就像是另一个她……少爷一时如此,也是人之常情。” 长得像谁……? 江樱听出了关键。 怪不得,怪不得她时常觉得,少爷在看她的时候,好像是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所以说,这么久以来,她是被当成一个替代品吗? 而现在,有了更为相像的替代品来替代她,所以她这个替代品就被抛弃了? 好像有些绕口…… 这替代品之间的关系,也真是够乱的。 青舒说的这些,她从来都不知道。成日呆在一起的阿禄和青央青舒,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江樱表情略有些僵硬,心口处更是不由自主地涌现了一种十分憋闷的感受。 外面的谈话还在继续。 “我自是知道,只是替阿樱觉得委屈罢了,自从阿樱来了问梨苑之后,前前后后因为少爷,平白受了多少委屈啊……竟还被大夫人盯上了,那次被大夫人冤枉带去管事处且不说了,上回灯市上被人推落水,可险些要了她的性命!”青舒素来藏不住话,一股脑儿的将这些话全都给倒了出来。 “你快别说了!”青央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出声制止道:“这些话若是传了出去,看少爷还怎么能留你!你这张嘴,也是时候该好好管管了!” 若非当时少爷交待她的时候,被青舒无意间听到了,这些事情她是如何也不敢对直性子的青舒说的。 “我……我就是觉着咱们问梨苑对不住阿樱罢了……”青央自觉失言,语气便弱了下来。但一想到那丫头什么也不知道,平日里尽心竭力的做事,一做了好吃的就送来给她们分享、脸上时时刻刻都挂着笑的样子,青舒便是一阵心疼。 虽然她向来敬重少爷,但这回少爷的做法,实在让青舒不认同。 毕竟事情的起源,就是因为少爷。 若非是少爷对阿樱表现出了特别,大夫人也不会看阿樱不顺眼。 她们这些家生子也就罢了,祖祖辈辈都靠着韩家吃饭,生是韩家的人,死是韩家的鬼。 可阿樱不一样。 她不是卖/身的丫鬟,却因为少爷个人的原因,被莫名的牵扯进了这么多事情当中,而且一直被蒙在鼓里。 “不说了……我去看看阿樱醒了没有。”青舒自知主子的事情她也没资格多说什么,只得垮着一张脸转身进了屋。 临踏过门槛前,不由叹了一口气。 然而一抬头,却见江樱还维持着弯腰穿鞋的动作,脸上的神色是过度震惊过的错愕。 “阿樱,你,你醒了……”青舒的声音有些僵硬,眼底俱是一派慌乱的神色。 阿樱该不是……都听到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青舒脚下更是不由自主的踉跄了一下。 后面走进来的青央,看见二人这副模样,顿时白了脸。 肯定是听到了。 “阿樱,你别听我们方才说的……”青央苍白无力的解释道,向来沉稳的她,此刻也全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江樱将鞋子提好,抬起了头来。 平素那犹如一汪清泉般澄澈的眼睛,此刻却蒙上了一层令人看不清晰的薄雾。 被这双眼睛看着,青央和青舒二人,不由地都生出了几分愧疚。 任谁知道自己被身边信任的人瞒了那么久,只怕都是极不好受的。 “阿樱,你听我说,这些事情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青央叹了口气,余下的话不言而喻。 “我知道,两位姐姐都有自己的难处。”江樱轻声说道。 再如何,青央和青舒也只是韩府的下人罢了。 “那你……”青央犹犹豫豫地看着江樱,道:“你也莫要怪少爷,少爷他也并非有意——” “青央姐姐!”青舒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你就别跟阿樱说这些了,怎么选是阿樱她自个儿的事儿!” 青央处处为少爷考虑她没有意见,但好歹也要考虑一下阿樱的感受吧? 青舒说完这句话,心情更为复杂,扭身便跑出了青竹堂。 “这……”青央独自站在原处,一时间尴尬无比。 踌躇了半晌,也只能说道:“你这胳膊大夫看过了,伤了筋骨但并不严重,用的都是顶好的药材,这石膏也顶多十来天便可拆了……少爷交待了,让你回去好好养着伤,等把伤养好了再来上工也不迟……” 江樱点了点头,终是开口说了话,却是道:“青央姐姐,我想去看看白宵。” 青央微微一愣之后,点头说好。 白宵被关回了云霄院,并被勒令三日不许吃饭。 待江樱来到云霄院之时,一推开院门,竟见白宵就蹲坐在门后,似在等着她回来一样。 抬头见是江樱,白宵立马儿就站了起来,原本是要冲过来的架势,却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又停住了,不敢再往前,只睁着一双委屈的蓝眼睛看着江樱。 青央想到今日之事皆是因为白宵伤了江樱才惹出来的,不管是对阿樱还是对少爷,实在都不好交代,一时间,不免就带了些怒气训斥道:“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使性子伤人了!” 白宵低头呜咽了一声。 江樱走上前去,在它面前蹲了下来,伸出完好的右手搂着白宵的脖子,笑着说道:“不怪白宵,当时它见着是我,已经要收力了,若不是它尽力收了力气,只怕我现在这条胳膊已经没了。” 青央听了有些尴尬,也知道自己方才指责白宵有些失当了。 毕竟只是一只畜/生罢了,与其怨怪它,更应该在自身上找一找问题。 白宵似乎明白江樱在这个时候还在为自己说话,一时间更是愧疚的不行,干脆将脑袋埋进了江樱的怀中,似又在害怕碰到江樱的伤口,只轻轻蹭了两下。 “下次切记不要随便伤人了。”江樱拍了拍白宵的头。 白宵乖顺的不吭气。 江樱跟它静静呆了一会儿,才离了云霄院。 直到江樱出府之前,也没有提及大少爷,只是交待青央在少爷面前说说情,关于罚白宵的事情,一天就足够了。 像白宵这种肉食动物,三天的话很难撑的,只怕到时候会因为饥饿的原因再度伤人,反倒更不好了。 青央听了答应下来,并私自做主让人备了辆马车送江樱回去。 江樱并没有拒绝,毕竟就她现在的情况来说,要走回桃花镇,太过不现实。 马车滚滚,渐渐驶离了肃州主城。 在桃花镇镇口的时候,江樱便让车夫停下了马车。 来到市集上,远远地便瞧见庄氏正在顾着糕点摊,不知是跟一个年级相当的妇人说了什么,仰脸大笑了起来。 庄氏笑的时候,总是跟温婉扯不上关系的,她向来钟爱仰起脸张大嘴巴竭力所能的大笑,所以纵然身处集市,江樱也能清晰的听到她的笑声。 只是这寻常的一幕,此刻却叫江樱觉得分外温馨。 被瞒了这么久,她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好在她还有全心全意爱护着她的奶娘。 “奶娘——”江樱一面走近,一面唤了庄氏。 庄氏连忙扭头看来,就见一身嫩葱色衫子的江樱在不远处冲着她甜甜的笑。 “怎么现在回来了!”庄氏把摊子丢给了方大和方二,几步走了过来。 “呀!你这胳膊是怎么了!”庄氏离近了才看到江樱的左胳膊上手肘上下的部位,包着厚厚伤布,纵是如此,也能闻言一股浓浓的草药味。 “你这孩子,还笑呢!傻了吧?”庄氏见江樱就笑着看她不肯说话,又因集市太吵没有多问,只嗔怪的瞪了她一眼,便急急的带着人回了家,把摊子交给了方大和方二来顾。 方大和方二满口应下,目送着庄氏和江樱走远。 “哥,你看阿樱那手是怎么了啊?”方二问道。 方大摇了摇头,猜测道:“大概是被狗咬了吧……” 方二:“……” - 江樱回到家之后,庄氏便是一阵盘问。 江樱没有细说,只道是不小心碰伤了,在韩府里已有大夫料理过,静养些时日便没什么大问题了。 庄氏这才放心下来,却还是没忍住皱眉说道:“这韩府好固然是好,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回回你去上工,我这心里总是觉得不安生,生怕你一不小心惹了祸或是被人给算计了……” 说完这句话,又觉得自己太乌鸦嘴了,就连连的呸了几声。 江樱听完这番话,望着庄氏,忽然就微微的笑了。 庄氏担忧的望着江樱,这孩子,怎么又笑了…… 怎么觉得比起胳膊被伤,她觉着更像是脑子受了严重的创伤呢? 庄氏怀疑的探了探江樱的额头,确定没发烧,这才说道:“你先去里头躺会儿,奶娘出去买只鸡,晚上给你熬鸡汤补一补!” 江樱听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进了卧房。 庄氏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总觉得不单单像是只受了伤那么简单。 庄氏打定了主意,等李氏回来好好问问今个儿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才出门买老母鸡去了。R1152 100:江樱的决定 -------求订阅!------- 待庄氏一手提着一篮子鸡蛋,一手揪着一只老母鸡回来的时候,刚巧就见宋春风赶着驴车来到了家门口。 “婶子,买了鸡啊——”宋春风停好车,跳了下来笑道。 庄氏点点头,说道:“樱姐儿受了伤,我买只鸡给她补补。” “受伤?”宋春风一听这话,脸上的笑顿时就没了,追问道:“樱樱是受什么伤了?” “还不是被那只大老虎害的!”宋春月一撩帘子,跳了下来,没好气地说道。 “老虎?”庄氏也是惊呆了,看着紧跟着下来的李氏,“嫂子,你们快跟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氏万分讶异,“樱樱那孩子,没有跟你提起吗?” “她没说啊!”庄氏急道:“嫂子你快告诉我怎么回事!” 宋春风也是一脸迫切的看着娘亲。 李氏这才将她听到的经过告诉了庄氏。 说是白宵险些伤了表小姐,却被江樱被拦了下来,大多经过都经过了众人合力改编,但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 “我也是听那群小丫头说的,具体的你还得问问樱樱她自个儿。”李氏最后说道。 庄氏的眉头锁的死死的。 这么大的事情,这孩子怎么也瞒着自己! “我去看看樱樱!”宋春风听罢二话不说,便转身跑开了。 “我也去。”宋春月紧跟其上。 庄氏和李氏也提了步。 然而当一群人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却被院内的情形给惊呆了。 余暮中,少女坐在台阶上,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堆鲜蚕豆,正用一只手专心致志的剥着蚕豆荚。 一颗颗青绿色的大蚕豆,被那只素白干净的小手丢入一旁的大碗中,发出叮咚的轻响。 庄氏等人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听到动静,江樱抬起了头来,一张小圆脸在余晖中显得十分温暖可人,“奶娘,婶子你们怎么也来了?” “樱姐儿……”庄氏艰难地开口,“你怎么不好好在牀上歇着?” “方才歇过了。”江樱笑了笑,道:“突然想喝蚕豆粥——” 刚在牀上躺着觉得心里闷闷的,便去空间里转了转,见一块种植着蚕豆的菜地长势颇好,便薅了几株出来。 众人闻言绝倒。 但是,还有力气想着吃,至少说明人还是没问题的不是吗? 于是,四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就放下了心来…… 李氏、宋春月上前交待了几句好好养伤,便放心的回了自家做饭去了。 只是宋春风问了好几遍还不肯走,最后……干脆坐了下来帮江樱剥起了蚕豆。 将蚕豆剥完之后,宋春风这才回了家。 临走前,江樱交待他一会儿和春月过来喝鸡汤,宋春风欢欢喜喜的答应了。 厨房里,鸡汤熬到一半,院门前忽然传来了马的叫声。 庄氏惊奇的出去瞧了瞧,只见来人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年轻人,长着一张和气稚嫩的圆脸,张口笑问道:“这位婶子应当就是阿樱的奶娘吧?” 庄氏怔了怔,后才点头,不忘询问道:“敢问小哥儿是?” “我是韩府的下人,主子吩咐让我来看看阿樱,阿樱可在家中?” 庄氏露出恍然的表情,道:“在的,我这就喊人出来。” 阿禄笑眯眯地点头,却未见庄氏移动半步,只是一扭头,冲着院内响亮的喊了一声。 这叫声,不可谓不震耳。 阿禄惊得一呆,拖着马车的马儿也哷哷叫了几声,呼出一鼻子白汽。 被这喊声吸引了注意力的不止是江樱,还有刚从山上下来的晋起。 不自觉的,一听到她的名字,就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举目望去。 片刻之后,就见从院子里行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是,那打着石膏的胳膊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女人是隔两天不整点事情出来,就会浑身不舒服吗? “阿禄,你怎么来了?”江樱看到来人,惊讶了一下。 阿禄已经知道江樱得知了全部的事情,此刻不免羞愧难当,特别是被青舒教训了一顿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当时一心觉得少爷因为温梨的缘故而对江樱另眼相待是一件好事,是多么的险隘,他从来没想过,这样对阿樱会不会不公平。 如今阿樱既然知道了,想必一定对他心存芥蒂了吧? 路上他还在想,阿樱会不会再也不要跟自己说话了呢…… 现在看来,是自己太小心眼了。 “大少爷让我来看看你,给你带了些补品和伤药过来——”阿禄说话间,一把撩开马车帘,提了一盒又一盒补品药材出来。 晋起在不远处瞧着,不自觉的就皱起了眉头。 大少爷? 就是那位因为她的缘故,阴差阳错活了下来的韩家大少爷韩呈机吧? 他怎么不知道韩家的主子竟然这么关心下人,下人受了伤,竟然派人专程过来探望,而且还送了这么多药材补品! 难道说她跟那个大少爷很熟吗? 这种一看就是别有居心的示好,作为一个懂礼数有涵养的女子,理应拒绝才对吧? 可是……她懂礼数吗? 她,有涵养吗? 晋起忽然想起来,她跟这种东西是完全没有交集的…… 仿佛已经预见了结果的少年人,顿时不开心了。 不过……他自顾自的想了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虽然内心已经意识到自己这种反复的思绪有些不妥当、不够沉稳,但是他居然还没有丝毫要改正的想法…… 这一边,江樱惊愕了片刻,隐隐明白过来,这或许是大少爷想补偿自己? 不对,说到底大少爷也只是把她当成了故人而已……她不舒服归不舒服,但其实却没什么好道歉的。 大抵是因为她这伤,表面看来是为那位表小姐受的吧? 可是,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完全不是为了表小姐,而是怕白宵受到严责。 好吧她承认,在她眼里那位表小姐全然没有白宵来的重要。 “不用了,大夫不说养几日便好了吗,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吧,跟少爷说,我用不着,太浪费了。”江樱笑着婉拒道,不打算接受。 阿禄嘴角的笑意顿时凝结了,却仍旧强撑着说道:“这也是少爷的一番心意,毕竟你这伤……也是在府里受的。” “这伤是我自己要受的。”江樱纠正道。 她当时是可以选择袖手旁观的,横竖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听她这句话说出来,阿禄便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庄氏却听的傻眼了。 什么叫,这伤是她自己要受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那这银票……你且收下养伤用吧。”阿禄取出一个荷囊说道,生怕江樱又拒绝似得,忙又补充道:“这是少爷特意交代的,你如果不收,我没法儿交差……” 平时这一招,对阿樱最管用了。 然而却听江樱笑了笑,轻声道:“真的不用了,你都拿回去吧。” 平素的小事上,能帮忙的她都帮,但眼下这种情况,不可一概而论。 她也不是在跟韩呈机赌气,只是,她真的没有理由收。 本来这替代品的关系就已经够乱了,若收下这银票,岂不是更为复杂了? 她现在只想做一个安安静静的美少女,好好的捋一捋思绪,想想以后该怎么做。 “那好……”阿禄难掩失落的点着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样的阿樱,看着分明跟平时没俩样,脸上挂着好看的笑,但就是让他觉得十分陌生。 “那你好好养伤,我先回去了。”阿禄嘱咐了一句,便上了马车。 见江樱点头之后,这才调转了马车,挥鞭离去。 “你进来跟我好好说说,今个儿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庄氏少见的严厉,对江樱说道。 说罢,便先行转身进了院中。 江樱悻悻然的跟上,觉得这完全就是做错了事被班主任喊去办公室谈话的即视感啊…… 见她直到离开也没朝这边看上一眼,发现自己的存在,晋起额角坠下黑线。 他这么强的存在感,竟然从始至终都没有人发现吗? 这不符合常理吧! 他,他可是准备了很多话要说的…… 追进去吗? 没理由啊! 少年原地站了半晌,也没想出追进去的说辞,只得开门进了院。 不由觉得,更加的不开心了…… - 饭后,江樱和宋春风宋春月三人在院中说话。 说是说话,可从始至终也只有宋春风和宋春月不停嘴,而江樱,一直仰头看着夜空,一语不发。 宋春风和宋春月对视了一眼。 虽然江樱的伤具体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清楚,但江樱格外低沉的情绪,他们却是给瞧出来了。 “樱樱,你要觉得想说什么,就跟我们说说,别闷在心里头。”宋春风尽量放柔了声音说道,似怕惊扰到正在出神的江樱。 江樱也不知是听没听见,忽然就叹了口气。 宋春月也劝道:“你别光顾着叹气啊,有什么事儿你说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江樱略微收回了神,低声说道。 一直注意着这院中动静的晋起,不自觉的就放轻了呼吸,想听她接下来怎么说。 方才那声叹气,听起来包含了太多情绪。 结果,就听那道带着些许惋惜的少女声音隔着一堵院墙传了过来。 她说:“就是忽然想吃烤鹿腿了。” 晋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也没有犹豫,转身回了屋内。 月光之下,宋家兄妹望着少女脸上淡淡的惆怅,呆若两只木鸡。 - 次日早,朝阳初起,东方霞光万丈。 纵然不用去上工,但江樱还是按时起了床。 倒不是她多勤快自律,而是不吃早饭肚子会抗议。 今日庄氏起的格外早,待江樱用一只手笨拙的完成了洗漱之后,庄氏已将早饭摆上了饭桌。 一笼热腾腾的包子,两碟小菜,和一锅蚕豆小米粥。 江樱吃下一个包子,拿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口热乎的蚕豆粥。 这个时候,庄氏说话了。 “樱姐儿,依照我看,那韩家……咱不去了罢?”经过昨晚的思考,庄氏觉得韩家虽好,但却也是危险重重,特别是樱姐儿要跟一只老虎呆在一块,随时都有受伤的可能,这份差事不是要人命吗? 谁爱做就去做,反正不能让樱姐儿做了! 江樱抬头对庄氏笑了笑,抿嘴将粥咽了下去,说道:“听奶娘的。” 她也仔细考虑过了,韩家本来就并非是可以久留之地,经过昨天听到的事情,江樱更是意识到了这一点。 对于宅斗什么的,她实在是不擅长。 要不然怎么会对自己被大夫人算计了两次,都无所察觉呢。 再加上她身份低微,哪里是那些人的对手。 而且,她从来也没想要在韩家这潭浑水中搅和。 之前不知道还且罢了,现如今知道了,自然是对这些事非避之不及的。 庄氏没想到这回江樱会这么顺从。 之前她也劝过江樱别做了,省的辛苦,可哪次江樱都以活计轻松为由不肯答应。 这回想来……是真的被吓到了吧? 庄氏望着江樱那打着石膏的胳膊,顿时觉得更心疼了。 面上却带着笑安慰道:“你不是想要开家饭馆儿吗?咱们现在手上的银钱也算够了,过些几**伤好,咱们就去肃州城里找间铺子——” 糕点生意比她们预计中的要好,要说开间饭馆儿的话,仔细合计合计倒也不差银子。 江樱笑着点头答应下来。 庄氏便也跟着笑了,心里松快了不少。 因着心中有了决定,江樱便不想再耽搁下去,跟庄氏商量了之后,用罢早饭便去了韩府。 青央和青舒一瞧见她过来,俱是被吓了一跳。 “昨个儿不是跟你说了吗,让你在家里好生养着!怎么这就过来了?”青央皱眉道,眼底的担忧情真意切。 “是啊,怎么不在家好好歇着?”青舒也跟着问道,心里头终究是对昨日之事感到别扭,说话的口气不如平素来的爽气自然。 江樱对二人笑了笑,眼神倒无异样的情绪,只道:“我来见少爷一面,不知道少爷在不在?” “在的。”青央答了一句才又问道:“你找少爷作何?” 昨日这丫头拒了少爷让阿禄送去的东西,她是知道的。 故此刻看着平平静静的江樱,青央却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来。R1152 101:辞别 听青央问起,江樱犹豫了片刻,遂如实说道:“我是来跟少爷辞别的。” “辞别?”青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般的问道:“辞什么别呀?” 然而话刚问完,脑子也反应了过来。 “你是……要出府?”青舒惊道。 青央显然也明白了江樱这层意思,脸色几变之后,却也没多说多问什么,只看着江樱说道:“少爷在书房——” “多谢青央姐姐。”江樱对青央微微一笑道了谢,这才转身去了书房寻韩呈机。 “青央姐姐,这下可怎么办?”青舒有些着急,她不想让樱樱走! 如果昨日不是她嘴快,让阿樱听到了那番话,想必阿樱根本不会想要离开韩府。 如此一来,这种结果岂不等于是由她间接造成的吗? 青央明白她的意思,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是也说了吗?一直瞒着阿樱才是真的对她不公平,她既有知道实情的权利,便也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只是没想到这丫头会这么果决。 或许这样的人才是活的最轻松的一类人,因为时刻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比起那些犹豫不决,拖泥带水的,青央倒是真的很欣赏江樱这种做法。 只是不知道少爷,会怎么想…… 不过现在有了表小姐陪伴,或许少爷也没那么在意阿樱的去留了吧? 虽然这个说法显得少爷过于自私凉薄,但少爷一开始对阿樱另眼相待的原因,大家都是知道的。 况且,凉薄二字……确是从未离开过少爷。 但青央却从不曾暗下责怪过这样的韩呈机,一路看着少爷走到现在。成为现如今这副模样的她,实在没有任何办法觉得少爷哪里不好。 或许少爷真的是哪里都不好,但在她眼中,不管是怎样的少爷,哪里都好…… - 书房中,韩呈机正在作画。 静谧的空气中,唯有淡淡的墨香暗自涌动。 “少爷。阿樱来了……”书房外传来一声轻叩。阿禄隔门禀道。 韩呈机手中毛笔一顿,笔尖停滞间,便污了画中的一脉山涧清流。 韩呈机微一皱眉。遂将笔搁下,道:“让人进来吧——” 须臾,吱呀的推门声响起。 韩呈机望着从门外倾泻而进的金色日光,略有些不适应的眯了眼睛。 他是极不喜欢这样好的晴天的。 也极不喜欢。这样灿烂的日光。 下一刻,就见自那耀眼的白光中。显现出了一个纤细的豆绿色身影,身形在周围过强的光线的映照下,像是一副被挤压过的画像。 随着她的走近,身形才逐渐完整的呈现在了韩呈机的视线中。 江樱像往常一样矮下身子行礼。 韩呈机的目光在她手上的左臂上停留了一刻之后。遂问道:“怎不在家养伤?” 这种和往常无异的口气,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江樱嘴角的笑意淡了淡,遂说明了来意。“少爷,奴婢想跟您说一声儿。日后喂养白宵的差事,您还是另找人来做吧,因家中有些事情,日后奴婢怕是不便来韩府做工了。” 韩呈机心中陡然跳动了一下。 江樱这个决定,真的令他意外极了。 家中有事这样的话,显然只是一个藉口而已。 她这是想走了。 为什么呢? 因为知道了他将她看做了别人的缘故,还是因为知道了大夫人对她抱有杀心? 或者都有? 可事实证明,他是足以保护她的不是吗? 韩呈机眸色渐重。 直到此刻他才忽然发现,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江樱会离开问梨苑。 就算是他得知了江樱已经知道了自己将她看做温梨的事情,他也从未想过江樱会就此离开这里。 他怎么忘了,她跟青央等人是不同的。 她不是韩府真正意义上的下人,她有权决定自己的去留。 看着面前这张较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来的平静的面庞,韩呈机意识到,长久以来,他好像忽略了太多东西。 或许他能不能保护她,对于她而言,这根本不是重点吧。 毕竟这危险的起因,就是因他而起。 既可以选择逃离这个漩涡,自是不会再选择留下。 只是他之前的想法太自以为是了。 他一直认为,身边的人不会离开。 可现在想想,她凭什么甘愿受险也要留在他身边呢? 她对自己,就算有些许情谊,可也只是主仆间的情分罢了。 这么微薄的情分,怎足以能让她留下? 而且,以一个模糊不清的替代品的身份留下。 他忽然明白了。 静默了良久之后,韩呈机终是道:“先去管事处结清月钱罢,然后我让人送你回去。” 江樱躬身道:“谢少爷。” 韩呈机顿了片刻之后,又道:“走之前,去看看白宵吧。” 江樱应了一声,便转了身。 韩呈机望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心中似有什么情绪要喷礴而发,却又被一道强大的力量给死死的压制住。 最终也只是看着那道身影逐渐消失在刺眼的日光中。 早早走了也好。 韩呈机敛起眼中神色,将视线重新放回了画纸上面。 拿起笔的一瞬间,却忽然发觉,目光在光亮的阳光下停留了太久,再回归到昏暗中,竟有些看不真切了。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该试着站在阳光下。 - 江樱从管事处结了月钱出来之后,便去了云霄院。 打开院门,却没瞧见白宵的影子。 “白宵——”江樱试着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灰白色的影子飞也似的从假山后奔了过来。 江樱蹲下身。迎着跑过来的白宵抱了个满怀。 白宵显是没料到江樱会过来,高兴坏了。 江樱唇边笑意愈盛,抱着它的脖子好大会儿才松手。 白宵看了看她受伤的手臂,呜咽了两声之后,隔着衣料和绑带舔了舔江樱的胳膊。 江樱无声的笑了笑,拍了拍它的头说道:“以后我不能照顾你了。再说最后一次,你要好好听话。不要轻易伤人了。记住了吗?” 白宵不知是有没有听懂,天蓝色透明的眼睛里带了些疑惑看着江樱。 “一定要听话啊……”江樱的口气像是在叮嘱孩子一样,不自觉的。眼眶竟是红了几分。 忽然发觉,离开韩府最让她舍不得的,就是白宵了。 这么久的日子相处下来,她已经习惯将一大半的时间都用在跟白宵相处上面了。 白宵觉察到她变化的情绪。和突然变得哽咽的声音,也跟着呜咽了两声。拿起前爪放在江樱的膝盖下轻轻按了按,像是在问她怎么了。 江樱将眼中的泪被逼了回去,笑着揉了揉白宵的脸,道:“我要走了。你以后记得要乖乖的吃饭。” 白宵仍旧是不明所以的歪着脑袋看着她。 虽然它听不大懂,但就是觉得它的饲养员今日很不对劲呢。 是因为自己咬伤了她吗? 可它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白宵认错一样蹭了江樱几下。 江樱不敢再跟它多做逗留,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将白宵给一道儿拐跑。 她站起身来,转身要出了云霄院。 白宵没和往常一样看着她出去。而是若有所觉的追了上来。 “回去晒太阳吧……”江樱强忍住心酸的感觉,含笑对它说道,“我待会儿就回来了。” 白宵信以为真,这才放心的目送着江樱离去。 江樱在将大门合上之前,目光穿过门缝,最后看了一眼还在那里目送着她的白宵。 怎么觉得这活像是母子分离一样让人难受呢…… 江樱转身之际,悄悄抹了抹眼角的泪。 来到这个时空这么久,头一次难过的掉眼泪,竟然是奉献给了一只老虎。 江樱五味繁杂的转过了头,却被迎面吓了一跳。 只见青央和青舒还有阿禄,连带着青妏和青玥,都等在外头。 “青央姐姐,青舒姐姐……”江樱一一跟他们打过招呼。 “我们来送送你。”为首的青央含笑说道,不比一旁站着的青舒哭丧着一张脸。 “多谢姐姐们来送我。”江樱看着面前的五个人,圆圆的脸上挂着平和坦诚的笑容。 撇开韩呈机是不是把她当成替身来看待这个问题不说,就说在问梨苑这么久,青央和阿禄他们待自己是没得说的了。 毕竟很多事情,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对于韩呈机她也有感激,为了救她冒险跳水的事情她不好忘,只是日后想让她像之前那般,信任这位大少爷,却是不可能的了。 不为什么,本性使然罢了。 “日后离了韩府,可有什么打算吗?”青央问道。 青妏似为了调节气氛,笑道:“阿樱可是打算找个郎君嫁了呀?” “青妏姐姐就别打趣我啦。”江樱虽是回避,却不见寻常女儿家的扭捏神色,继而说道:“我和奶娘打算在城中开家小饭馆谋生,等过些日子,便要开始着手准备了。” “开饭馆啊?这个好!”青玥抚掌道,“那日后我们几个和青央姐姐,没事儿还可以去你那坐坐讨杯水吃呢——” 青舒听到这里也来了点兴头儿,交待道:“等开张了,一定要跟我们知会一声儿!” 江樱听了自是一一应下。 青舒觉得心里头舒坦了不少,这样一来,至少以后还是有机会见面的。 “依照阿樱的手艺,到时候生意肯定差不了。”见气氛愉悦,阿禄在一旁也跟着笑了。 青央几人附和着点头。 江樱听了便笑着道:“借大家吉言。”(未完待续) ps:谢谢回雪的又一票粉红,才看到~么么哒三更照旧在5点左右R580 102:我们谈谈 102:我们谈谈 江樱回到家里之后,或许是因为真正脱离了韩府那个深不见底的危险漩涡的缘故,心情分外轻松。 然而前脚刚进了房中,后脚就听到有人在叩门。 江樱信步从屋中行出,就见洞开的院门外,站着晋起。 江樱不自觉的,眉眼里就带上了笑意,“晋公子?” 刚一走近,就见晋起手中竟是提着两只洗剥了干净的鹿腿,伸手就要递给她。 江樱呆了一下。 晋起解释道:“今日上山猎到了一头鹿——” 江樱反应过来,喜不自胜的将鹿腿接了过来,又道:“我去取银子给你!” 说罢,竟是真的转身要进屋。 “喂!”晋起实在没忍住将她喊住,额角青筋跳了一阵,“我何时说要收你的钱了?” 她这是把自己当成了上门贩/卖野味的小贩了吗! “不收钱?”江樱闻言转回头,看了看一手提着的一只沉甸甸的肥美鹿腿,心想难道他是专程猎来送给自己的吗? 不过,他怎么知道自己想吃烤鹿腿的呢? 这个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专程给自己猎来的? 不知为何,江樱忽然就觉得心里喜滋滋的,好似这鹿腿已经吃进肚子里了一样。 喂,有点出息啊! 心里有个小声音在提醒道。 然而下一刻就听头顶上传来晋起平静的声音,说道:“你莫要多想,只是答谢你那日代我招待孔先生罢了。” 是说的那日吃烧烤的事情啊…… 都是多久前的事情了? 江樱有些失落的抬起头,道:“孔先生也是我尊敬的人,晋公子你委实不用如此客气的。” 晋起一听脸色就僵了。 不用如此客气? 不用如此客气,那你还喊我晋公子啊! 你可都喊宋元驹宋大哥了! “你拿去吃就是了!”晋起不想再跟她多呆片刻,一听她晋公子长晋公子短的喊,就气不打一处来。 江樱不知道他忽然变得这么暴躁是为了哪般,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转身要走。 然而,下一刻却又见他忽然停住,转回了身。 江樱茫然的看着他,“晋公子……?” 晋起强装着没有听到这个称呼,竭力平复着声音,问道:“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他送鹿腿是真的,可借着送鹿腿来问话才是真正的目的。 江樱被他多变的情绪弄的有些反应不过来,可转念一想可能是精神分裂又犯了,便很快释然了,答道:“是不小心碰伤的。” 如果告诉他是被老虎咬伤的,他肯定觉得很荒唐吧? 晋起也不追究她没跟自己说实话,又问道:“在韩家伤到的?” 江樱这回倒是如实点头了。 就见晋起皱了皱眉,问道:“你家中很缺钱吗?” “啊?”江樱觉得这个话题转变的有些快。 晋起还在等着她回答。 他发现自己的耐心真是越来越好了。 “并不。”江樱稍作思考,便摇了头。 她家里现在也有一千多两银子了,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跟缺钱扯不上关系。 但是,晋起问这个做什么?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在韩府做工?”晋起得了她的回答之后,口气显然又开始趋向于不善了。 她真以为韩府是那么简单的地方吗? 像她这种智商不够用的人,怎么应付的了那其中的曲折! 江樱眨了眨眼睛。 又犯病了哟! “从今日起,我就不去了。”江樱笑眯眯的答道。 好奇怪,她明明觉得晋起是在犯病,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着他的问题。 难道,她也病了吗? 听她说不去了,又这么一副笑眯眯的脸色,晋起忽地一愣。 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有些过了。 而她不止没被吓到,反而一脸和气的应对着。 这种被包容的感觉,他还从来没有体会过。 “不去自然是最好。”晋起撇去自心口处涌上来的暖意,强板着脸色说道。 然而声音里,却带了一股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柔软。 “这鹿腿趁着鲜,赶紧做了吃了吧,我先回去了。”知道她不会再去韩家,放下了心来的晋起,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走了。 江樱点头应着,目送着他回了家。 直到晋起的身影彻底消息,江樱才收回了视线。 看了看胸口的位置,江樱微微蹙了蹙细长的眉。 完了,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越来越严重了怎么办? - 下午得闲的时候,江樱把鹿腿肉切成了片,拿盐浸了放在那里。 等到傍晚,宋春月宋春风回来的时候,才和奶娘点着了炭火,架起了铁条,准备烧烤。 有好吃的自然是要跟小伙伴们分享。 说来也巧,这边刚把鹿肉给拿出来,那边梁文青便过来了。 江樱颇感头疼。 其实她原本也是想喊梁文青过来一道儿吃的,可一想到近日来梁文青回回见到她,都要给她做媒的事情,便没敢去请。 “有好吃的不喊我啊?亏我成日里为了你的姻缘操碎了心!”梁文青一进院儿就眼尖的瞧见了江樱在准备烧烤,顿时一副实在太没天理的表情瞪着江樱。 江樱只得厚颜无耻地说道:“这不还没开始烤么,正打算去叫你呢,谁想正好你自己过来了。” “算你还算有点良心。”梁文青撇撇嘴,紧绷的脸色这才松缓了下来。 江樱唯恐她又提起做媒的事情,连忙将人拉到烤架前,道:“今天烤鹿腿吃,我跟你说啊,这鹿腿肉烤起来极为讲究。一定要注意着火候,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你看着这几块肉别烤糊了。我去拿材料过来——” “嗯……”梁文青听得很认真,相当注意的翻烤着肉片,逐渐浓郁的鹿肉香味钻进鼻孔里,馋的她早已忘了自己的来意。 “阿樱,开始烤了吗?”宋春风欢快的从门外进来,笑问道。 然而一抬眼,却见站在那里烤肉的人是梁文青! “春风!”梁文青高兴的眉飞色舞,冲着宋春风一阵招手。 宋春风脸上的笑容早就僵住了。 后面跟着进来的宋春月见到了梁文青,也是愣了愣,可随即就一副自然的神色走了过去,帮着梁文青一起烤了起来。 不多时,江樱单手端着蜂蜜、黑胡椒粉等调料走了出来。 宋春月和梁文青负责烤,她负责往肉片上涂蜂蜜,三个人时不时的交流上一句,可谓是分工明确。 宋春风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谁能来告诉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樱樱和春月竟然也能跟梁文青和睦相处了? 女人间的友谊,为什么可以随便到这个地步……! 一脸不齿的宋春风万分苦恼的走了过去。 虽然他鄙视妹妹和阿樱不顾他的感受就这么接纳了梁文青,但是,但是这肉实在是太他娘的香了…… 有梁文青在,这顿烤肉宋春风吃的是痛并快乐着。 “春风,这块儿是我烤的,你尝尝好不好吃?”梁文青再一次给宋春风夹了一块。 宋春风不胜其烦,干脆装作没听见,埋头吃肉。 可梁文青却丝毫不丧气,越挫越勇,不管宋春风理不理她,她该干什么干什么。 几人看着这副情形,心思各异。 宋春月皱着眉头,心想:她这个哥哥到底哪儿好了,能让人小姑娘这么死心塌地。 庄氏深深地叹气,心想:如果当年她有梁文青一半坚定,现如今也不至于如此了吧……她当年虽看似凶悍,但内心深处却是无比胆小退缩的,不然又岂会在没见到梁平的情况下,就灰了心离去。如此想来,当年之事,的确不是梁平一人之错。两个人在一起,谁付出的多少并不重要,最终能不能在一起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日后在回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可以不留任何遗憾。 而三人中,此刻却是数江樱的脸色最为古怪,她在心想:待会儿要找梁文青谈一谈。 宋春风吃饱之后,便逃之夭夭,半刻都没多呆。 宋春月帮着庄氏收拾了一番之后,也回了家去。 “我们谈谈吧。” 江樱吓了一跳,险些以为是心里的声音不受控制的自己蹦出来了。 原来是梁文青抢白了她想要说的话。 江樱点头,出了院子之后,经梁文青提议,二人朝着不远处的一条小河走了过去。 来至河边,梁文青率先开口道了一句:“今天谢谢你了。” “嗯?”江樱不解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谢自己什么。 “如果不是你,我哪里能有机会跟春风一起吃东西啊……”梁文青说到这里,脸上挂了笑。 月光下,少女原本姿色平平的脸庞,似在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柔和光芒。 江樱讶然了片刻。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梁文青。 没有趾高气扬,没有目中无人,没有别扭矫作,只有一腔柔情。 “我一开始是真的很讨厌你的……”梁文青继而说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遂道:“我就想不通了,春风待你那么好,为什么偏偏避我如毒蝎?你到底哪里比我好?既没我漂亮,又没我可爱,还没我聪明——” ※ ※ ※ ※ ※ ※ PS:今天更了一万多,大家还满意吗?R1152 103:喜欢一个人 ~~~~~~~~~~~~~求正版订阅了~~~~~~~~~~~ - 江樱觉得她有必要把方才夸赞梁文青的话收回来。 刚刚还夸她不再目中无人了呢! 合着梁文青所谓的跟她谈谈,就是要从贬低她的过程中,找回在宋春风身上失去的自信心吗? 说好的可以试着做朋友呢? 再者说了,她……有这么差劲吗! 江樱怀疑的看向月光下,自己倒在河水中的影子。 少女一身杏黄色衫子,一头乌发一半挽了髻,髻边箍着一圈浅紫色珠花,柔软的额发遮住了眉,略显稚嫩的脸庞上,还有着没有褪去的婴儿圆。 江樱泄气的收回了目光,好吧,她承认,这个半大的小姑娘模样,别说梁文青了,就是她自己也觉着太稚嫩了。 可是,梁文青也不比她好哪儿去吧! 江樱看着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梁文青,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梁文青倨傲的瞥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已经长大了。我可是已经喜欢了春风四年了,而你呢,你只怕连喜欢是什么还不懂吧?” 江樱觉得膝盖稳稳中了一箭。 是,她是不懂。 但是……梁文青四年前就喜欢上了宋春风,还有原主喜欢方昕远也有好几个年头了,难道说古人都是这么早熟吗? 想她上一世活了二十几年,都没有体验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想到这里,江樱才又忽然想起自己要问梁文青的话。 “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江樱睁着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梁文青。 梁文青十分满意江樱这种求知的态度。一时间端起了老成来,轻咳了两声,方看着河对岸林立的翠色植被说道:“真正喜欢一个人啊,就是见到他的时候会很开心,不管他做什么、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都觉得可以接受。不开心的时候,想要告诉他。开心的时候。还是头一个想到他……” 梁文青后面的话。江樱基本上已经听不见了。 因为她核对了一下这些话,竟然发现同自己近日来的症状,吻合的八九不离十! 是了。她见到晋起的时候控制不住的想笑。 纵然明知道他有着很严重的精神分裂,也全然不觉得害怕,甚至……还觉得挺可爱。 完了,照这么说的话。她喜欢起人来是不是要比普通的小娘子要来的更为盲目? 是的,肯定是这样。 江樱顿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喂。你在想什么!”梁文青打断了江樱的思考,警惕的盯着江樱,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该不是……” 江樱抬起头看向梁文青,哭丧着一张脸点了头。 “什么?你竟然真的也喜欢上春风了!”梁文青跳脚惊道。 “不是……” “那是谁?”梁文青一脸不信任的看着江樱。逼问道:“哪家的公子?姓甚名谁?” 刚认清了自己的心意的江樱,仍有几分慌乱,暂时没打算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一想到梁文青喜欢宋春风喜欢的那么辛苦,她仿佛就看到了自己更为黑暗的未来。 一时间悲从心来。干脆一股脑坐在了河边的草地上。 梁文青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 弯腰打量了一番江樱的脸色,嘴角抽动着问道:“不过是喜欢个人,你犯得着跟死了爹一样吗?” 江樱没空去追究她这个奇怪的比喻,望着远处出神。 梁文青又看了她一眼,遂也在江樱身旁坐了下去。 “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梁文青语重心长地开导着江樱这个迷茫的少女,“你想想啊,有了喜欢的人,做什么事情都有了盼头儿呢,难道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 江樱闻言,转过了头看着梁文青,问道:“可你这样开心吗?” “开心啊!”梁文青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江樱更加茫然了。 两厢情悦还且罢了,可这样单恋着,真的开心吗? “虽然有时候会觉得灰心,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梁文青笑了笑,脸色认真地说道:“这种开心跟春风喜欢不喜欢我没有太多的干连,他喜欢我,自然最好,可他不喜欢我……我还是觉得能有个人放在心里很好,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江樱看着梁文青的侧脸,像是隐隐明白了什么,片刻之后又问道:“那喜欢一个人,该怎么做?” 她的情商倒也没有低到这种不可挽救的地步,只是刚刚接受了这个事实,一时间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不需要刻意想着去做什么,跟着心走就对啦。”梁文青一副潇洒的口气说道。 江樱听了,恍然大悟。 由心而起的感情,自然要跟着心走。 梁文青越说越起劲,继续循循善诱道:“所以你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什么矜持啊,什么颜面啊,统统都不要去理会!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然以后有你后悔的!” 江樱听得目瞪口呆。 这姑娘的胆识果然非一般人能比啊! 可是,她竟然觉得万分赞同,并且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这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真的要步后尘,成为第二个梁文青吗? “所以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究竟看上谁了?”梁文青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在她的解释下,已经恢复了释然的江樱。 “总之不是春风就对了。”江樱说罢笑了。 听罢梁文青的话,她心理上的负担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啧啧,瞧你这副模样……”梁文青揶揄的笑了,心里也真正的轻松了起来。 这样倒省的她再为了给江樱做媒东奔西跑了。 这样一来,想必用不了多久春风就会死心了吧? 同时。不由地在心里琢磨着,究竟是哪家郎君这么倒霉,被江樱给瞧上了…… 虽然喜欢上一个人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可是她也清楚,被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纠缠,却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而且,这丫头一看就是比自己还要难缠的那一种啊…… 梁文青复杂的看了一眼江樱之后。在心里默默给被江樱喜欢上的那个倒霉蛋点了一支蜡。 - 接下来的日子。江樱安心的养起了伤,没事在家做些新鲜的吃食,而拿点心和小菜换野/味的戏码。更是日日都会上演。 这不,隔壁少年提着两只灰毛野兔又上门了。 其实表面上看来他日日上山打猎,不过是为了练习射艺和武功罢了,偶尔撞上大虫之类的。猎上一只换的银子就足够对付好些日子了。对于攒银子致富之类的,少年表示暂时不感兴趣。所以。平素很少会带猎物下山。 可这几日,却是变着花样儿的猎来野味往山下带。 原因自然是因为要跟邻居家的小娘子礼尚往来,谁让自己收了人家做的吃食呢。 晋起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抬手敲响了门,不多时。就有人前来开门。 随着门被打开,入目是一张……轮廓分明的妇人脸庞。 出来的人是庄氏。 晋起脸上一僵。 而后在庄氏热情的注视下,提起了手中的两只兔子。道:“今天猎来的。” 庄氏道着谢,一面轻车熟路的接了过来。暗自点头,是觉得这种邻里和睦,你来我往的氛围,实在是好。 晋起临走前,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江姑娘不在家吗?” 庄氏“哦”了一声,而后笑着解释道:“今个儿春月不上工,樱姐儿就和她还有梁小姐几个人去城里玩了——” 她身子有些不大爽利,便没出去摆摊。 晋起听罢没再多问,点了下头,便转身离去了。 心里却在嘀咕这女人胳膊还没好全,到处瞎跑个什么劲儿…… 江樱和宋春月梁文青三个人,乘着梁家的马车,来到了肃州城中。 “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今个儿我就把我的毕生秘诀教给你——”梁文青郑重其事的握着江樱的手说道。 江樱望着眼前的脂粉铺子,觉得梁文青所谓的毕生秘诀有些不大靠谱。 虽然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没错,但也要选适合自己的。 江樱觉得依照她现在的情况来说,擦脂抹粉,盛装打扮有些太过招摇了…… 而且这些根本入不了那位的眼。 还是算了,不要白费力气。 “我考虑过了,这些秘诀你还是不要忍痛教我了,且自己留着吧。”江樱拉着梁文青就要往外走。 “诶!咱们进去看看啊!”梁文青反拉住江樱往里走,这猛然一回头的间隙,便撞上了一个人。 “哎呀!”女子的娇呼声响起。 宋春月和江樱扶住了梁文青,那位被撞的姑娘则是被一位眉清目秀、衣着朴素的年轻男子给扶住了。 “走路怎么也不看着些?”梁文青先声制人,瞪着一双怒气腾腾的杏眼。 江樱和宋春月噎住了,方才的情况,好像是梁文青撞到的人家姑娘吧? 这是大小姐的病又犯了。 “你,明明方才是你撞得我,怎的还……”那小姑娘柳眉一竖就要争辩,却被身后的蓝衣男子拉到了后面。 然后就见那男子上前一步,冲着梁文青一抱拳,含笑说道:“是舍妹莽撞,撞到了姑娘,在下代舍妹跟姑娘赔不是了。” 江樱暗道一声风度真好。(未完待续)R580 104:天福星 梁文青也只是有些大小姐脾气,却并非是刁蛮之辈,当下见对方如此,也不好再继续发作,道了一句“下次注意些”便拉着江樱进了铺子里。 宋春月却不自觉的多看那男子一眼。 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道中年男人爽朗的声音,惊喜地道:“这不是敬平吗?什么时候从顺县回来的?” 就听那先前开口道歉的男子笑道:“原来是李伯父。我也是今早刚到家。” 他那位妹妹也开口喊了声伯父。 江樱听了愣了愣,而后看向宋春月,“这么巧,我记着那梧桐镇上的周家二郎,好像也是叫做周敬平吧?” 这边男女相亲的规矩,乃是先让媒人上前询问意见,然后再相互交换生辰八字,合完八字觉得没问题,再行安排见面,的确是免除了许多麻烦。 上回媒婆过来送周家二郎的八字,因着李氏和宋春月都不识字,便让她念来听,江樱记性好,故记得那周家二郎的名字,正是叫周敬平。 而且,合完八字后,本是要安排见面的,却听媒婆说男方临时有事去了外地,要等上半个月左右方能回来,等人回来之后,她再上门通知。 再加上方才听他们谈话的内容,那年轻男子好似也是从外地刚回来。 要说是巧合,未免巧的过头了。 显然宋春月也想到了这一点,江樱的话音刚落,她的面颊已飞红一片。 “你们说什么呢?快过来,瞧瞧这盒胭脂怎么样——”那边的梁文青冲二人挥手。 “走,过去瞧瞧!”宋春月似怕江樱多说,顶着一张比堪比猴屁/股的大红脸扯着江樱走了过去。 江樱也识趣的未有多做调侃。 是不是同一个人且还不一定呢。 但若是,她瞧着这公子倒是真的不错。 这时,脂粉铺外,一位身穿道袍的清瘦老者恰巧经过。 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停下了脚步,朝着铺子内张望了过去。 却见铺子内是莺莺燕燕的一群小娘子在挑选脂粉。 老者眯了眯眼睛,刚想再细看,就听身后的人催促道:“志云观主,还请您快些吧,我家老爷该等的着急了——” 说话的仆从口气虽然客气,那那双眼睛里却装满了鄙夷——说什么仙风道骨,知古通今,结果不还是老色/鬼一个,光天化日的,竟然盯着一群小娘子不放! 也不知这样一个不靠谱的道人,究竟能不能治好老爷的病。 老者只得收回了视线来,身后捋了一捋花白的山羊胡,眼中惊奇的颜色越来越浓,“当真是罕见至极啊……如此命格,简直是天福星转世,今日能有幸撞见,也不枉我修行半世了,可惜无缘得见真容……” 走在后面的仆人听他神神叨叨的,不屑的撇了撇嘴。 二人穿过繁华喧闹的长街,来到了肃州城中最为气派的府邸门前——刺史府。 老道人被仆人领着进了大门,一路上左顾右看。 仆人不懂其中玄奥,只当是这老道没见过世面,头一回来韩家,少不得想要开开眼界。 这一路上,老道人的眉都皱的死死的。 直到途径问梨苑前,忽然顿住了脚步。 “这内里住的何人?”道人朝引路的仆人问道。 仆人已是十分不耐,但想到老爷交待他一定要恭敬相待,只得耐着性子答道:“此乃我们府中大少爷的居院,只是少爷近日出了远门。”后面特意强调韩呈机不在府中,像是生怕这老道听了要进去找他家大少爷似得…… “大少爷?”老道掐指一算,面色惊异地问道:“贵府大少爷今年年岁多少?” “我家大少爷十七了——”仆人应付了一句,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得再行催促道:“道爷,咱们还是快些过去老爷那里吧!” 怎么这么多事儿啊…… “十七……”老道人一面随着仆人往前走,一面直摇头,“这不该啊……” 他记得韩府上次修葺之前,他随着还没仙去的师傅来韩府帮韩刺史看风水,那日却恰逢了韩府大少爷出生,韩刺史便让师傅为这初生的大少爷卜了一卦,然而师傅卜完之后,却闭眸未语。 直到回了道观之后,师傅才告诉他,这位少爷命中带阴煞,必然熬不过十七年夏至。 可是……现如今却已是深秋之际。 而且方才他观那座问梨苑,福气盖顶,乃是祥瑞之兆! 只是那股福气,眼下正有流失之势—— 道人在心中连连念了几句奇怪,心思百转的来到了正芝院。 韩旭强撑着下了牀,正盘腿坐在罗汉牀上等候,膝上覆着厚重的毯子。 虽是束发高冠,身着靛蓝色刺金长袍,但还是显不出半分精神气儿来。 曲氏坐在他身旁,目色难掩忧虑。 老爷的身子前段时间刚好了一些,刚能看到一丝痊愈的希望,可一转眼,这几日竟是急剧恶化,昨日里更是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昏迷中渡过。 若说夫妻情分,她对韩旭还真没太多,可她还年轻着,膝下无子,韩呈机又指望不上,一切她还没来得及谋划完整,在此之前,若是韩旭撒手而去,她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老爷,志云观主请来了。”家门入内通传道。 韩旭眼睛一亮,忙道:“快快有请!” 须臾之后,身着灰白色道袍,头插桃木笄的老道人被请了进来。 “见过韩刺史。”老道人躬身一礼。 “大师不必多礼!”韩旭倾身伸手虚扶了一把。 曲氏忙命人奉来茶水。 被称为志云观主的道人抬头一看韩旭面容,不由地被骇了一跳。 韩旭见他神色,挥手屏退了房中下人,只留了下了曲氏。 “近日来我这身子每况愈下,力不从心,饶是请遍了名医也无济于事,韩某如今不过四十,难道是命数已尽之势吗?”说到此处,韩旭凄寡的笑了一声。 志云观主微一摇头,皱眉讲道:“韩刺史也莫要灰心,依照老道来看,韩刺史如今并非灯枯之相,只是命中该有此一劫啊——若是此劫渡过,日后当一生顺遂。” 若是渡不过,自是不必说了。 韩旭仿佛听到了希望,眼眸逐渐亮起。 曲氏忙就问道:“那敢问大师,要化解此劫,可有甚么方法?” “夫人先莫急。”志云观主不答反问,“敢问韩刺史前几日身子可是有见好之势?” 韩旭和曲氏对看了一眼,忙就点头,“正是。” “那便是了……”志云观主眼睛眯了眯,说道:“方才我从前院而来,在贵公子居院前瞧见了祥云罩顶之势,想来不久前,院中当有外来的贵人驻留——” “外来的贵人?”曲氏微一拧眉,而后忙地对韩旭说道:“莫不是桃姐儿和阳哥儿吗?” 曲向桃姐弟二人,常常会去问梨苑小待。 韩旭忙地看向志云观主。 “敢问夫人所说的这两位贵客,现如今可还在府中?” “在的,在的。”曲氏忙问道:“可需二人前来让大师面看?” “如此便不必了。”志云观主摇头说道:“那位贵人,已经不在府上。所以天福星祥瑞之气正有流散之象,也正因如此,韩刺史原本因为这祥瑞之气影响而见好的身子,才又会恢复了原样。” “天福星?”韩旭一脸疑惑地询问。 “不错,天福星乃是紫薇命盘中的吉星,为福德之星,天赐之福。既主福寿,又可主名利。只是放眼这世间,百年间只怕也罕见一人能有此命格——”志云观主顿了片刻又道:“若能请的此人久居府上,韩刺史此劫定能安然渡过。” 天福星虽然没有起死回生的神奇,但韩旭命不该绝,若有天福星的祥瑞之气相护,至少不必担心会交代在这个劫数上面了。 “这……”韩旭听得既喜又忧,喜的是自己的身子又了希望,忧的是实在想不起前些日子府上来了什么人却又走了。 志云观主要说的已经说罢,便也未做久留,起身告了辞。 再度经过问梨苑门前,脸上疑云愈重。 韩刺史命不该绝,为天福星所照,有痊愈之势乃属正常之象,可那大少爷分明是该去之人,岂是天福星的福气能阻挡的了的? 命数秩序出现了如此之大的改变,想来定是有奇人相助…… 且不提志云观主心中的疑惑不解,只说送走了志云观主的正芝院这边,韩旭夫妇正凝神想着,近日来过府上做客之人。 “老爷,妾身倒是想起了一个人来……”曲氏忽然说道,眼神几度闪烁。 “谁?”韩旭忙看向她。 “老爷可对那个之前被孔先生赏过木刻的小姑娘有印象?”曲氏问道。 韩旭沉思片刻,微一点头。 他很有印象。 “不久前那丫头被白虎伤了胳膊,据说日后不打算过来做工了。”曲氏眼神微聚,道:“说起来好似自从她走了之后,老爷您的身子便每况愈下。” 韩旭忽然想到了不久前,那块传家玉牌,正也是被那个小丫头意外寻得。R1152 105:上门说合 如此说来,当真是有福相之人…… “可既是伤了胳膊,再让人来做工,未免说不过去。”韩旭眉头皱起,这种事情自是不可对外宣扬的,总得有个正大光明的理由。 “老爷,谁说让她继续来做工了。”曲氏轻笑着说道:“既然是福泽如此深厚之人,又焉能如此委屈她?” 为了大局着想,她又何苦跟一个黄毛丫头过不去。 倘若真能把人纳进府,救了老爷性命,自是好事一桩。 若只是那志云观主胡诌,或是他们给弄错了,倒也无关紧要,不过是个妾罢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你的意思是——”韩旭看着曲氏,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可呈机他现如今不在府中。” “左右不过是一房妾室罢了,且为的又是老爷您的身子,待呈机回来之后,将此中缘由向他讲明,相信呈机也不会说什么。” 韩旭想了想,觉得正是这个理儿。 而且他的身子,是真的拖不得。 便交待了曲氏务必尽快办好此事。 曲氏笑着应下,眼中闪过一抹思索。 上次她有意弥补,打算纳江樱为妾,却被韩呈机拒了,她虽是不知缘由,但想来这次毕竟是老爷的意思,韩呈机再如何,也怨怪不到她这里来。 相比于韩呈机的喜恶,她更在意的是韩旭的性命。 只要韩旭在一日,韩家还轮不到韩呈机来做主。 若真的闹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她也不妨听了崔妈妈上次给她的意见。 那日崔妈妈在她耳边说的一番话,现如今似还回响在耳边。 大少爷跟她始终没有亲近之意,倘若有朝一日让他得知了当年真相,后果不堪设想。 倒不如,趁着老爷还在,名正言顺地从三房过继一个幼子养在膝下来的周全…… 前提是,大少爷不能继续活着了…… 曲氏袖中的手攥成了拳,目光闪烁不定。 且再看看吧。 若是韩呈机真的不识抬举,那她也别无他法了。 - 庄氏正在院中晒着小鱼干,忽听院外有人在喊:“可有人在家?” “诶!”庄氏响亮的应了一声,边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就见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妇人走进了院中。 “敢问这位夫人是?”庄氏望着妇人的装扮,疑惑地问道。 这身上穿的,手上戴的,头上插的,那叫一个富贵。 而这种富贵,可不是镇子上王员外的媳妇那种土里土气的富贵,而是让人一看就觉得不是从小地方出来的人。 “我的城里的姜媒婆。”妇人简单的介绍了自己一句。 庄氏脸上一讶。 果然是肃州城里来的人,姜媒婆,这个名号她也是听过的。 说是城中最好的媒婆,非富贵人家的亲,她是不屑去说合的。 所以她环顾四周过后,眼中透露出来的那种浓浓的嫌弃,就很好理解了…… 但是,问题来了。 “不知道姜媒婆来我家有什么事情吗?”庄氏虽是一身朴素的装扮,可气势上却丝毫没有矮下半截。 这可是她的地盘,输什么也不能输气势! “你家姑娘真是走了大运了。”姜媒婆哎哟了一声以表艳羡。 庄氏被她哎哟的直迷糊。 什么? 她家姑娘? 樱姐儿? 这是来给樱姐儿说亲的? 庄氏心想着姜媒婆名气这样大,想来男方那个身份必定不俗,若是真的瞧上了樱姐儿,倒也不是坏事。 姜媒婆也不是磨叽的人,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是刺史府的大夫人请过来说合的,韩大夫人有意要纳你家姑娘给韩大少爷做妾室——” “妾室?”庄氏直接就忽略了媒婆前面的话,只听到了妾室二字。 她这个人是宁死也不会给人做妾的,所以也没想过要让樱姐儿做妾。 “怎么?”姜媒婆把她的脸色看在眼底,不由地冷笑了一声,难道她认为自己姑娘可以嫁到韩家做正妻不成? 说出去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士族人家,历来没有娶庶人做妾的规矩。 更何况,像这种穷苦的人家,能有个姑娘嫁到士族人做妾,那已经是山窝里飞出金凤凰了! “韩家是什么人家,想来你也清楚罢?”姜媒婆看着庄氏说道,“这可是旁的富贵人家求也求不来的好事。” 所以今日她与其说是来说合,倒不是说是来知会一声的。 毕竟这种好事,根本不会有人拒绝。 除非是脑子出问题了罢? 庄氏眉间满是思索。 虽然做妾令她反感,但不得不说,韩家的确不是寻常的人家可比。 而且,樱姐儿在韩家待过一段时间,据说后来离了厨房就是伺候在那位大少爷院子里的,说不准……对那位大少爷有些情分在呢? 她虽然不太赞同这门亲事,但毕竟不是生身母亲,没办法直接替樱姐儿答应或否定,倒不是等樱姐儿回来,把这件事情告诉她,让她自己来拿主意,她帮着在一旁参谋参谋就成。 想到此处,庄氏面上沾了些笑,对姜媒婆说道:“此时等我家姑娘回来,我同她说一声,若是我家姑娘没意见,我自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姜媒婆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声儿。 心道装什么呢? 答应就答应了,还非得把自家姑娘说的那么清高,不为权势折腰一样。 不过这样的人家,她见得太多了。 “好,那我且先回去了——”姜媒婆甩下一句话,施施然离去了。 庄氏道了句慢走不送,片刻之后,也出了院子,在院门口张望着。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儿,得好好跟樱姐儿说一说。 这几个孩子,都去了大半天了,怎地还不见回来? 庄氏这边正盼着江樱能快些回来,不成想却瞧见了梁家的家丁,带着一名大夫飞快地走来。 “怎么了?”庄氏没来得及多做思考,便大步上前问道。 梁文青和樱姐儿他们去城里玩了,梁家统共就她跟梁平两个主子,此刻梁家的家丁请了大夫,用脚趾头想也想的出来必定是梁平有了什么事情。 不管平素装的再如何漠不关心,可真到了这种时候,根本控制不了。 那白面儿一样的小家丁也认不得眼前的大婶子是哪个,只急着要带郎中回去,便抹了一把汗道:“我家老爷忽然腹痛难当,疼的已经昏过去了!我正要带这位郎中回去,大婶子您快让开吧!” 庄氏一听这话,吓得立马侧身给郎中让开了路,自己则是原地发了会儿冷汗,反应过来之后,拔腿就跑着跟了上去。 江樱和梁文青宋春月从城中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至申时。 二人在宋春月家门前下了马车,梁文青则是直接乘车回了家。 逛了大半日,除了在城里吃了顿饭之外,就买了些女儿家的珠花珠钗之类。 其外,江樱还顺带注意了一下要租赁的铺子。 倒有几处不错的,便想着过几日等胳膊彻底好全了,便和庄氏一道儿去看看。 江樱和宋春月各自回了家之后,江樱这才发现,家里的门虽然开着,却没瞧见庄氏的影子。 江樱没大在意,只当庄氏是去谁家串门忘了关门。 可直到天黑,也没瞧见庄氏回来。 江樱有些放心不下,将门锁好打算去找庄氏。 然而刚把门锁上,就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喊她,“阿樱姑娘——” 江樱举目望去,就见黑暗中,阿玉提了一盏灯笼疾步正朝她走来。 “阿玉?怎么了?”江樱问道。 阿玉是梁文青身边的丫鬟,难道是梁文青有事找她吗? “我家小姐让你过去一趟!”阿玉因为走得急有些喘,顿了顿又说道:“你奶娘在我们家呢……” “什么?”江樱的眼睛顿时瞪圆了。 奶娘,奶娘去了梁家? “她不肯走……小姐就让我来找你,把她劝回家吧。”说到这里,阿玉都有些难为情了。 但她未来得及说明原因,这番话听在江樱耳中,不由地就想左了。 这意思是,大晚上的,她奶娘死死赖在梁家不肯走?要她这个家属去把人拉回来? 奶娘对梁镇长的态度,未免转变的太快了些? 先前明明还那么被动! 主动追求幸福固然是好事,可是大晚上的赖在别人家真的合适吗? 在阿玉的注视下,江樱觉得有些丢脸,但还是没敢耽搁,跟着阿玉脚步匆匆的去了梁家。 因为先前的宅子都焚毁,重建需要很长的世家,梁平便暂时搬回了之前的旧宅住,而这座旧宅的位置却是吊在桃花镇的最后头,江樱随着阿玉走了快半个时辰,才算抵达目的地。 虽是旧宅,但也是一座三进的大院。 被阿玉领着来到了梁平安歇的内院,刚一踏进门槛里,就见梁文青坐在堂屋里板着一张脸。 “你可算来了!”梁文青站起身来,手指内间道:“你快些把你奶娘带回去吧,这若是被传了出去,成什么样子?” 她对跟自己娘亲长相神似的庄氏,真的提不起好感来。 甚至可以说,倘若庄氏没有这么一张跟娘亲相似的脸,她还不至于如此排斥。说不准还要对她这种行为,赞上一句不畏人言的真性情。 这回江樱是真的被吓到了,没想到奶娘竟还赖在了人家卧房里…… 这得需要拥有一张多么强大而深厚的脸皮啊! ※ ※ ※ ※ ※ ※ PS:小非去参加闺蜜婚礼了,今天和明天的章节都是存稿君~ 错别字回来再改了。(专业做伴娘一百年T TR1152 106:论不要脸的重要性 江樱和梁文青一同进了内室。 内室之中,庄氏正坐在牀边的鼓凳上,目光不离牀上的梁平。 江樱这一瞧便知道自己方才想左了,“梁镇长这是怎么了?” “大夫说是得了肠痈,已经扎过针了,只是不知几时能醒过来。”梁文青这边说道。 “肠痈……”江樱了然的点了头,这种病忽然一来是挺吓人的,怪不得庄氏什么都不顾,也要守在这里了。 庄氏听到动静,已是回过了头来,看到江樱走来,勉强笑了笑。 梁文青暗暗捅了捅江樱的腰。 江樱叹了口气,遂对庄氏说道:“奶娘,咱们回家吧?” 庄氏这时也已经冷静了下来,知道再强留下来也是招梁文青厌烦,自己的身份的确尴尬,便点点头站起了身来。 二人朝着外面走去。 在即将踏出内室之前,庄氏犹豫了一下,而后回头对梁文青说道:“梁小姐,有劳多照看些了,大夫说了,在醒来之前不能离人,万一又——” 梁文青不待她说完便不耐烦的打断,“我自然知道,这是我爹,还用你来教我怎么照顾吗!” 庄氏脸上一阵涨紫,尴尬的点了下头,便随着江樱离了梁家。 江樱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奶娘显然还是对梁镇长余情未了的。 而梁镇长更不用说了。 倘若二人真的有复合的打算,最大的阻碍只怕不是世俗的议论,毕竟二人现如今都是单着,不牵扯道德lun理的问题,所以二人之间最大的阻碍,还当是梁文青。 想想这位小姐的脾气,江樱只有摇头的份儿了。 这一路上,庄氏都心不在焉的,脚步更是虚浮的很,江樱见她如此,也没多说多问,二人一路沉默回到了家中。 简单的吃了些饭菜之后,庄氏嘱咐了江樱早些歇着,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 次日早。 江樱本是打算起身准备早饭,却发现庄氏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 见江樱探头进来,庄氏回过头对江樱笑着说道:“快去洗漱吧,待会儿就能吃饭了,蒸了你爱吃的细葱花卷儿。” 江樱一听笑了点头,忙去了院中洗漱。 看来奶娘已经对昨天的事情释怀了。 依照庄氏这性子,倘若时刻记挂着,那才奇怪了。 只是,心底肯定是有些在意的。 江樱洗漱后,庄氏便催着她过去吃饭,江樱便也没顾得仔细的去挽发,只拿了根墨绿色的绸带将一头柔亮的乌发松松的系在脑后。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外面隐隐传来了噪杂的脚步声。 庄氏和江樱浑没有去在意。 庄氏忽然想到了昨日媒婆上门的事情,便道:“樱姐儿,奶娘问你个事儿。” 江樱吃下一口粥,点头看着庄氏。 “昨天韩府——” 然而这边庄氏刚开了口,就听那边院门忽然被拍响。 “我先去看看。”庄氏搁下筷子,出去开门。 江樱夹了一颗青菜丸子送进嘴里,忽然就听外面庄氏拔高了的质问声:“……我们何时答应了?谁让你们过来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话的是一道尖利的妇人声。 江樱皱皱眉,连忙走了出去看。 这一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 家门前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四人抬的浅红色花轿停在门前,一个穿紫红色绣并蒂花绸缎褙子,鬓边插着大红色花朵的妇人正面带愠色的看着庄氏。 这是怎么一回事…… 江樱迷茫的看了一眼那浅红色的花轿,隐隐意识到这是抬妾进门的仪仗。 可是,这跟她们家有关系吗? “哟,姑娘出来了——”喜婆眼光落到江樱身上,目光里含了些惊艳。 小姑娘一身浅青色襦裙,一头青丝绑在脑后,露出一张白皙素净的小脸,虽还有些未脱稚气,但打眼一瞧就是个美人坯子。而且照她多年来的经验来看,这面相可谓是福气无边。 怪不得韩家瞧上了呢。 思及此,喜婆边走上前边道:“姑娘可别误了时辰,快进去打扮打扮咱们走吧!” “走什么走!你今个儿把话给我说清楚了,我昨日可有答应下来?”庄氏把茫然到不行的江樱一把推到身后,自己则是叉腰看着喜婆质问道。 喜婆细长的眼睛微微瞪圆了,“现在可不是拿乔儿的时候!” 这都什么人,怎的如此没有分寸。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原本是想看看哪家的姑娘要去做妾,却不料瞧见了这样一出好戏。 宋春风一家听到动静,已是走了出来。 见庄氏跟那喜婆吵得不可开交,连忙上前询问出了什么事。 “李大嫂,我跟你说,这婆子昨日里来我家里说合,我只道问一问樱姐儿的意见再行决定,岂料我这边儿还没来得及跟樱姐儿讲呢,她竟是把花轿给抬来了!青天白日的,这不是要强抢吗!”庄氏说话向来毒舌,一番话说得嗓门儿又大,引得众人纷纷引论起来。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江樱总算是听明白了。 宋春月听得傻了眼,跟江樱对看了一眼,就见江樱果断摇了头。 什么做妾不做妾,做哪家的妾,她都完全不知情啊! “你们是哪家的!”宋春风怒气腾腾的上了前去。 “我们可是刺史府过来的!”喜婆一挺腰,中气十足的模样。 说话的间隙,余光扫了扫站在一旁的江樱。 果然从江樱脸上见到了惊异之色。 看吧,受宠若惊了吧! 谁不知道韩家?怎么会有人拒绝这样的好事? “我管你什么刺史不刺史,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宋春风完全不买账,他长这么大还没怕过什么,更何况此事关乎江樱。 喜婆嘁了一声,只看向江樱问道:“这事你们谁说也不算,只问问这位小娘子嫁是不嫁?虽说是做妾,可对方乃是韩府大少爷,这样天大的好事,可是求也求不来的——” 围观的镇民们个个面带震惊。 他们这桃花镇,几百年来也没出过一个嫁入韩家做妾的姑娘啊! 这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 “樱姐儿,你说呢?”庄氏皱眉看着江樱,她是不赞同的,可是这事她不能全做了主。 宋春风几人也齐齐的看向江樱。 江樱脑子里有些混乱,她不知道大少爷这是发了什么疯,竟要纳她为妾,横竖的想也不能相信会是韩呈机的意思,脸色几变之下,口气却是半点犹豫都没有,摇头说道:“诸位请回吧。” 不远处,晋起紧紧握起的拳头,骤然就松开了。 “什么?”喜婆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长相娇憨和气的小姑娘。 竟然考虑都不考虑? “你可是想清楚了,这可是韩家!”喜婆重声道。 江樱看着她说道:“请代我回句话,多谢刺史府厚爱,但民女无福消受。” 且不说做妾不做妾,就是嫁给大少爷这种事情,就让她觉得足够荒唐了,这种事情,她就想也不曾想过。 “但你们昨日可是答应的了!难道想反悔不成?”喜婆见软的不行,竟是威胁道:“连刺史府你们也敢耍弄吗!” 她可是跟韩家那位大夫人打了包票的! 若是这人抬不回去,且不说韩家会如何,就说日后,她在这肃州城里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你要脸吗!红口白牙的在这胡说八道,我昨个儿什么时候应允你了?你可敢对天发誓吗!”庄氏气急,怒骂道。 “你以为你家姑娘是什么东西,你要是不答应,人家韩家还能上赶着来抢人不成!”喜婆毫不示弱。 这话说的就太难听了。 “我呸!” 两人异口同声的啐道,江樱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呸出来的,打眼一看,原来是庄氏和宋春月一人送了一口唾沫给那喜婆。 喜婆没有防备被庄氏吐了一脸,一面跳着脚拿帕子擦抹着,一面被气的蛮不讲理地说道:“今个儿嫁不嫁可由不得你们!” “嫁?那行!我嫁,把我抬走吧!” 庄氏冷笑一声,大步上前。 四周静了静。 宋春月宋春风和江樱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要钻进花轿里的庄氏。 江樱深深的震惊了。 都说她不按常理出牌,可真的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是庄氏啊! “你,你干什么!”喜婆反应过来,连忙惊道:“你们还不把她给拦住!” 被这神一般的转折被惊得掉了下巴的轿夫们,这才后知后觉的去拽住庄氏。 然而庄氏的力气却不是盖的,大臂一挥把他们甩开,直起了腰看着那喜婆,居高临下地冷笑道:“你不是说昨个儿我答应了吗?没错,昨个儿我就是答应了,可是答应的是把自己儿嫁过去!抬啊,你们怎么不抬!” 不就是不讲理吗,她也会! 那喜婆被庄氏吼得一阵发晕,强自稳了声音道:“你莫要在此撒泼,你一个妇道人家,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抬她回去? 别开玩笑了! 那韩大夫人不得生生气的吐血身亡才怪了! “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们桃花镇上谁不晓得,我庄氏可是清清白白的姑娘!怎么不能嫁人了?”庄氏面不红气不喘地接道。R1152 107:羞涩的少年 喜婆脚下踉跄了一下,气的手指都在发抖。 “别跟这个村野粗妇废话,今个儿咱们必须把人抬过去!”喜婆手指一挥,对几名轿夫发号施令。 “我看你们谁敢!”庄氏先是一把揪住了那喜婆,而后又揪住了一名轿夫。 余下的三人却趁机朝江樱围了过去。 江樱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面临着被抢回家做妾的狗血戏码,一时间怒从中来,刚要驱动意念取出菜刀来个一鸣惊人,结果却没人肯给她这个机会。 宋春风这边刚踹倒了一个,另外两个也倒在了地上哀嚎不止。 几乎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江樱看着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前的晋起,既惊且喜。 “她说不嫁,你们是没听清吗?”晋起垂眸看着倒在地上的一伙人,冷声问道。 倒地的轿夫又疼又惊,他们压根都没看见这人是怎么来到身前的,一条胳膊就这样断了! “还不快滚!”宋春风又朝跟前的人狠狠踹了一脚。 几人连忙连滚带爬的站起了身子来,庄氏见状,这才松开了手中攥着的两个人,厉声说道:“刺史府有什么了不起,我就不信这刺史府就可以这样欺负人!” 她印象中的韩家,可不是这副地痞模样的! 怕只怕是这喜婆自己怕受罚,刻意搬出了韩家来压人。 喜婆瞧出了这家人不是好捏的软柿子,已是吓得脸色发白,狠话都来不及放一句,便命轿夫抬着轿子飞快地走了。 路上,还刻意地将自己的发髻打乱,企图待会儿到了韩府大夫人那里,好大肆渲染一番这帮刁民是如何嚣张、如何不将韩家放在眼中的。 围观的人逐渐地散去,毕竟出来的急,大多是吃了一半早饭就跑出来的,现下看完了热闹,自是心满意足的回去继续吃饭。 “你们别怕,据我所知,韩家可不是不讲道理的。”李氏上来安慰庄氏和江樱。 她在韩府这么久,多少还是了解些的。 这些大士族内里如何她不清楚,可外表的光鲜亮丽,他们却是无论如何也要维持住的。 对于他们来说,面子声誉重要过一切。 宋春风更是一脸这都不是事儿的表情,看着江樱说道:“樱樱你莫怕,他们要是再敢过来,我必叫他们有来无回!” “得了吧你。”宋春月送了宋春风一对白眼,而后讲道:“我跟我娘得去上工了,等到了韩府,我留意打听些,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等回来了告诉你。” 江樱点点头。 她也觉得这事太突然了,肯定没那么简单。 宋春月刚要走,却又看着她,补充了一句说道:“我觉得这事儿大少爷可能不知情,前几日大少爷去了秉州,至今还没回来呢。” 江樱心下既是恍然又是不解。 恍然的是,她直觉韩呈机就不会这么做,不解的是,既然韩呈机都不在,韩家为何会突然想起了要纳她为妾? 而且看这样子,像是很着急的样子。 等江樱回过神来的时候,宋春月和李氏已经走了。 见晋起还在一旁,江樱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了一些,想到方才他挡在身前护着自己的模样,心里起了些涟漪,本想道谢,可觉得这一谢就把俩人之间的关系给谢的远了,于是便道:“改明儿得空请孔先生过来吃火锅,你也一道过来吧?” 她原本表达的是,想用请吃饭的行动来报答晋起的援手之恩,可偏偏这种时候说出这句话来,落在几人耳中,就是说不出的爱吃了…… 这才刚经历了这样一摊子事儿! 还没一转眼的功夫,她竟又在琢磨着吃的事情了! 这心可是要比护城河还要宽。 但值得宽慰的是,几个人已经可以足够淡定的面对了。 庄氏默默叹了口气,举步回了院中。 她好像真的被同化了。 不然为什么,她方才听完江樱那句吃火锅的话,头一个反应就是自己的早饭还没有吃完? 这边,忽略掉她那句突兀的邀请,晋起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韩家大少爷,要纳她为妾? 他真想问问,韩家大少爷到底有没有眼光,这个女人除了吃之外,到底还有哪里吸引人的地方—— “我也不大清楚。”江樱摆着手解释道,“但你别误会,这件事情我是真的不知情。” 见她这样跟自己解释,一双漆黑的眼睛里装满了无辜的神色,晋起心里窝的一团气,骤然消散了。 又看了她一眼,晋起终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江樱目送着晋起的背影离开,忽觉衣袖一紧,一回头,是宋春风拽住了她一只衣袖,头垂的极低。 江樱被他这副羞涩小媳妇的模样给骇了一跳。 “春,春风,你干什么……”江樱警惕的看着他。 “樱樱,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韩家大少爷?”宋春风看着江樱问道,脸上的羞涩半分未减。 “……”江樱被吓得已经说不出话了。 “樱樱,你……是不是为了我啊?”宋春风拽着江樱衣袖的手,越来越紧。 江樱吓得花容失色、嘴唇哆嗦着,一面用力的把衣袖从宋春风手中拽出来,一边艰难地解释道:“春风啊,你真的想多了……” 宋春风却好似完全听不到似得,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江樱将衣袖抽出,几乎是魂不附体的逃离了宋春风的视线。 - 很快,韩家大少爷纳妾,上门接亲被拒且闹得动了手的事情,传遍了整个肃州城。 “这是哪户人家?竟然连韩家也瞧不上吗?” “说是人家根本没松口呢,韩家这边就去接人了……” “那这事儿可真的就是韩家理亏了。” “可不是么!这种事情人家要是不愿意,又哪里有强逼的道理?更何况这些士族不是成日把礼义廉耻放在嘴边的么……” “就是不知道这家姑娘到底是什么人?”讨论的热火朝天的百姓们,纷纷表示很好奇事件的女主。 “这个我知道!”人群中,一名长相粗狂的汉子终于找到了切入点,迫不及待的说道:“今个儿这事我就在场呢,就是我们桃花镇上今年刚搬来的一家住户,那小姑娘呀,好像是姓江,说是从连城来的呢!长得也是没的说,听说还做的一手好菜,之前就在韩家上工——” “原来是这样!”众人纷纷露出恍然的表情。 如此说来,肯定是这小姑娘在韩府做工的时候,入了那位大少爷的眼了? “据说韩家大少爷长得跟谪仙似得……只是可惜腿不能行。” “哎,当真也是人无完人呐。” 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话题忽然就偏离了重心…… “阿福,你觉得……这说的可是她?”大堂一角,手握彩盅的方昕远抖了一下。 “先前少爷不是让我打听了么……江家姑娘就住在桃花镇上,之前也的确是在韩府做工的,想必说的应当就是江姑娘了。”阿福叹了口气,想想少爷为了避免碰见江家姑娘那也是煞费苦心啊。 “阿福,你说……她连韩家少爷都不嫁,这说明什么?” 阿福想了想,赞道:“说明江姑娘不是贪图富贵的庸俗女子!” “错!”方昕远拍案而起,眼神坚毅地说道:“她肯定是对我余情未了!” 阿福怔愣片刻之后,不由对自家少爷竖起了大拇指。 能透过事情的表象看真相,这抽丝剥茧的能力,真是令人钦佩。 “不行,不能再任由她这样下去了……”方昕远紧张的吞了口唾沫,对阿福吩咐道:“这样,你去一趟桃花镇,请她过来一趟。” “什么?”阿福以为自己听错了。 少爷竟然主动要见江姑娘,这……不符合常理啊! “今天我要跟她彻彻底底的说明白,让她彻底死心。”方昕远一脸大无畏的表情,闪瞎了邻座之人的眼睛。 阿福不敢耽搁,即刻赶车去了桃花镇请人。 江樱见到阿福的那一刻,迷茫了一下,而后才露出一脸恍然的神色。 阿福看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是什么情况? 江家姑娘这是已经记不太清他是谁了,见了他需要想一想才能记起来的地步了吗? 总觉得哪里已经发生改变了。 “江姑娘,我家少爷想让你过去一趟,跟你说说话儿。”阿福道明来意,却没从江樱脸上看到丝毫该有的喜悦,反而是皱了眉,看着他问道:“你家少爷?他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看着江樱一脸“你家少爷跟踪我”的气恼表情,阿福不由地结巴了。 怎么觉得这剧情彻底反转了啊! “偶然得知的……”阿福打了个哈哈一语带过,又提道:“我家少爷说想找江姑娘叙叙旧。” 江樱觉得她又跟不上这个时空里的土著人们的思想变化了。 先是韩家莫名其妙的送来了一顶花轿要纳她做妾,现在又是厌烦她入骨的方昕远主动找她叙旧…… 难不成今天是大家集体吃错药的日子吗? 但她绝对是正常的!R1152 108:以死相逼的少年 “你跟你家少爷说一声,我还有事,就不过去奉陪了。” 阿福又呆住了。 拒绝且就罢了,可她这一脸‘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表情又算怎么回事? 阿福觉得世界观被颠覆了。 曾经那个为了少爷寻死觅活的江姑娘,真的不见了吗? 如果这是真的的话……那就太好了! 阿福激动的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少爷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会很开心的。 阿福迫不及待的赶车回了肃州城。 然而方昕远的反应,却远远不是他所料想的那般喜不自胜。 方少年陷入了沉思。 江二不喜欢他了? 这压根儿不可能啊。 这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怎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呢? 不对,她肯定是在刻意假装。 肯定是想以进为退,以此来吸引他的注意力! 没错……就是这样。 方昕远总结出了这个无懈可击的结论之后,便果断的站起了身,道:“去桃花镇。” “少,少爷,为什么啊?”阿福彻底的迷茫了。 “问那么多干什么!”方昕远看也没看阿福,快步走了出去。 阿福见状,虽是有些怀疑少爷的精神状况,但仍旧不敢怠慢,连忙小跑着追了出去。 然而却见刚上了马车的方昕远,一转眼又掀开帘子跳了下来。 “少爷,不去了吗?”阿福忙问道,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却见方昕远转身去了一侧的小摊上,片刻之后再回来的时候,手中赫然多了一把锋利的剪刀…… 阿福颤抖了,“少爷……” “走!”方昕远清俊的脸上满带着势在必得的意味上了马车。 吓坏了的阿福,哪里还敢动弹,哭丧着道:“少爷,您出门之前老爷和老太爷可是交代了奴才的,不能让您惹事……少爷这回您出来是治病救人的,可不是要人性命的,何况江姑娘她实在罪不至死啊——” 人家唯一的错不就是喜欢上了您吗! 犯得着要了人家的性命吗! 方昕远豁然伸出了握着剪刀的手,直指着阿福道:“你再废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戳死你!” 阿福的双腿抖了一下,而后一个字也不敢多说,颤抖着坐上了驾座。 油壁马车调头,朝着桃花镇飞驰而去。 院中,江樱正跟晋起下棋。 说起来,江樱一开始并不是十分喜欢下棋,只是之前在韩府的时候总陪着韩呈机下,后来又经常被孔先生拉着对弈,一来二去竟然也喜欢上了这项在古代为数不多的娱乐。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不是培养感情吗…… 江樱偷偷看了一眼对面脸色淡然的晋起,又想到他今日站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嘴角不禁轻轻弯起。 “专心下棋。”晋起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蔚蓝色的眸中一派平静。 江樱若是仔细的看这双眼睛,必能发现这双平静的眼睛里,盛满了温和的颜色。 可怀着一腔心思的江樱,哪里敢细看那双眼睛,听他提醒自己好好下棋,一低头看去,如梦初醒般发觉棋盘上的阵地已经失守大半。 江樱心下懊恼不已。 倒不是她在乎这个输赢,只是想着能尽可能的延长这局棋,也好能多谢跟晋起相处的时间。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江樱自己都被惊了一跳。 完了,她真的要无药可救了。 “如此三心二意,偏要邀我下棋。”晋起一副‘你这简直是在侮辱我的棋艺’的口气说道。 江樱打了哈哈,应付道:“几日没下,有些生疏了而已……” 几日没下生疏了…… 她以为这是在打络子吗? 还是说人家下棋用脑,她下棋却只是用手? 晋起嘴角一抽,却也没有戳破。 江樱眼见着快要输赢分明的棋局,倒也顾不得去分心了,低下头来专心致志的补救了起来。 这时,忽听院外传来马蹄声混着车轮碾动之音。 在桃花镇上能用得起马车的也就梁家一家,江樱和晋起都未去在意。 燃热片刻之后,就听得马蹄声在院门外戛然而止,并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江二——” 门外的人不客气的喊道。 江樱被这道饱含怒气的“江二”俩字惊得手下一抖,啪的一声棋子砸在了棋盘上,毁去了几颗棋子原本的位置。 晋起微一抬眉,就见江樱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门外。 门外蓝衣少年已经阔步走了进来。 “你来这儿做什么!”江樱诧异的看着方昕远。 “我能过来,这不是正称了你的心意吗!”方昕远一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的表情,鄙夷万分的看着江樱。 “……”江樱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方昕远怀有什么心意! 她以为自己这些日子以来,表现的已经够明显的了,怎么这少年还是一副走不出来的样子呢? “今**拒了韩家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分明就是还对我贼心未死!” 江樱的嘴巴越张越大。 先是宋春风,现在又是方昕远! 自恋的人这么多,真的好吗…… “但你也别开心的太早——”方昕远冷哼了一声,下巴扬起的弧度端的是一个傲娇,一双好看的细长桃花眼斜睨着江樱。 江樱嘴角一抽。 请问他从什么地方看出来她在开心了?! “我之所以过来,是来警告你,日后莫要再对我纠缠不休!”方昕远说着话,忽然就摸出了剪刀来,一双桃花眼里满都是愤慨地说道:“否则的话——” “你,你先把剪刀放下,有话好好说!”江樱被吓得一个激灵,惊恐万分的看着方昕远。 看来方昕远不是吃错药,而是根本就没吃药!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晋起,见方昕远拿出了剪刀来指着江樱,目色立即就是一寒,可下一刻,忽然就见那把剪刀转换了方向—— “你要再纠缠我,我就死给你看!”方昕远将剪刀抵在自己的喉咙处,白净俊朗的脸上,赫然写着四个字:宁死不屈。 霎时间,四周不能再静。 晋起望着试图自裁的少年,只觉得世界观被再一次颠覆。 为什么她认识的人,就没一个正常的? 阿福也没料到自家少爷会有此动作,震惊了片刻之后,连忙上了前去,哭喊着道:“少爷您可不要冲动啊!” “滚开!”方昕远甩开阿福,眼睛仍旧直直的盯着江樱,威胁道:“你答不答应,你若不答应,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江樱已经彻底石化。 这究竟是唱的哪儿出啊! 这种以死相逼的戏码,他一个男人拿来用,真的没问题吗?! 老天,为什么她会遇见这么奇葩的人,这么荒唐的事…… “你不答应?”方昕远一副‘我就知道你果然还是想继续纠缠我’的痛心表情,握着剪刀的手眼见就要朝着喉咙处刺去,阿福一把拽住方昕远的衣袖,及时阻止了他,一面红着眼睛看着江樱,祈求道:“江二姑娘,我求求你了!你就答应我家少爷吧!” 晋起也看向江樱。 正见她似忽然回神一般,点头如捣蒜,保证道:“我答应你,以后绝对不会再纠缠你了!” 心里却在哭诉,这都是之前原主干的痴情事儿,跟她实在没关系啊…… “我不信!”方昕远一脸狐疑的看着江樱。 江樱简直想要跪了! “那你想要我怎么办?”江樱看着方昕远,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只要他别死在自己家里,随便他是自裁还是自/宫,都不**的事! “你发誓!”方昕远要求道:“发誓你日后再也不会纠缠于我——” 江樱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只想着赶紧送走这个没吃药的少年,半点不见犹豫就起了誓,伸出三根手指朝天,一脸认真且语速极快的道:“我发誓再也不会纠缠你,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这下总行了吧——” 反正她也从没想过要纠缠他,管它什么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呢。 方昕远显是没料到江樱会这么痛快,并且连不得好死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一时间愣了愣,而后才满意的放下了剪刀。 阿福递给了江樱一个感激的眼神。 江樱叹了口气,无奈道:“那方少爷现在可以回去了?” 方昕远冷哼了一声,转了身就往外走,临走前丢下一句:“你最好记住你起的誓。” “我会的……” 江樱看着马车驶离,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可算是清净了。 她这遇着的都是什么荒唐的人啊…… “你纠缠他?”晋起饶有兴致的问道。 江樱犹遭五雷轰顶。 方才那种情况,她竟一时间忘了晋起也在一旁看着…… 一种名为无地自容的情绪涌上心头,江樱强忍住要捂脸逃走的冲动。 让别人瞧见也还算了,她脸皮厚顶得住,可为什么偏偏是晋起!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造化弄人吗! 江樱驱散心头之上窘迫到了极点的情绪,硬着头皮干笑了两声,答道:“呃……都是之前年少不懂事……” 晋起默然了片刻。 竟然是真的。 “之所以拒为韩家大少爷妾室,也是因为他?”晋起又问。R1152 109:有中意的人了吗 江樱一听连忙摇头否认。 这个问题可是关乎甚大! “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江樱讪讪地解释道,“他可能是,还对我……有些误会。” 这种明明不是自己干的事儿,却没办法不承认的感觉,真的是太糟糕了好吗! 晋起听罢却只是看了她一眼,而后便起身欲离去。 纠缠男子到要让人家拿着剪刀上门以死相逼的份儿上的姑娘家,只怕真的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近来略微感受到的那份朦胧的情意,顿时就化作乌有了。 或许在她眼中,这个程度的示好与亲近,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倒是他,活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因为她这一星半点儿的示好,便要昏了头。 “晋大哥,你怎么走了……”江樱在背后急忙地道。 这个称呼,是近日来刚刚改的口,晋起一听,便是下意识的驻了足,却没有回过头。 结果,就听江樱提醒道:“我们这局棋还没下完呢——” 晋起暗暗握紧了拳头,薄唇也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 他真的是疯了才会以为她要跟自己解释什么! “改日再说。” 冷冷丢下这四个字,晋起便扬长而去。 江樱皱着眉坐回到原处,看着棋盘叹了口气。 通过今日这事,他定是觉着自己过于轻浮了吧? 可偏生她又无从解释。 原主曾经很喜欢方昕远,乃是铁铮铮的事实。 可是,她现在喜欢着晋起,更是铁铮铮的事实。 想到此处,江樱摇摇头撇去了头脑中的纠结。 过去的事情早就成了过去。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改变,可她现在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江樱,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她现在该做的应当是,做几道小菜送去隔壁偿还晋起赠野兔的恩情! 嗯,没错儿! 江樱暗自点了头,来至卧房之后。意念轻动。人便来到了菜园当中。 江樱在菜园里边转边看着,来到一垄六月柿前,正要弯身采摘的时候。却见脚下有一团红色的细缰绳。 江樱好奇的将缰绳拨开,发现缰绳的尾端紧紧系在一株枯掉的野草茎上。 显然这并非她系上去的。 想来,该是当年祖奶奶系在这里的? 看着被风化的细缰绳和枯掉的茎叶,江樱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来。 她前世喜欢四处游走寻找美食。曾有一次来到东北的时候,跟着挖人参的队伍进过山涨见识。当时就见有人在发现人参的时候系上红绳,说是这样做的话,一来是为了做标记,二来是可以使人参不会溜走。 据说野生的人参是会移动的。虽然不像传说中那么神奇,但是会因为外界环境比较恶劣的缘故,躲在地下休眠。 这一点她半信半疑。过后也没有怎么去在意。 可当下见了这副景象,不自觉的就跟挖人参想到一块儿去了。 抱着好奇的心理。江樱寻了竹签过来,在发现红绳外六七寸的范围外小心的开挖了起来。 挖了不到一会儿,竟是真的瞧见了伸长在地下的参须! 江樱惊喜不已,看来当年是祖奶奶发现了这株人参,却没来得及开挖,只是做了记号。 如此想来,这株人参少说也有几百年了,药用价值想来不低。 可再接着往后挖,江樱便发现,她的推测……应当是错误的。 因为这株人参的体积,好像要比她见过的百年人参要大的太多。 而且,好像是……两株人参连在一起的雌雄参! 江樱这才意识到手下人参的稀贵,动作不由地越发小心了起来。 由于这株人参极大,参须盘错交杂,江樱又不是多么专业的挖参人,以至于将人参完全挖出来,从空间出来以后,外面的天色竟然都已经接近昏暗了。 江樱吐了口气,捶了捶酸痛的后腰。 “樱姐儿——”外面恰巧传来庄氏的声音。 江樱暗自庆幸还好出来的及时,若不然待会儿庄氏找不着自己,就不好解释了。 江樱应了一声,一面拿着挖出来的人参走了出去。 “今天生意不错,净赚了二百多文呢!”庄氏一进门,便高兴的说道。 “是吗。”江樱笑着迎了上去,一面递着手中挖出来的人参到庄氏跟前,兴冲冲地说道:“奶娘你瞧,这是我挖到的,看样子应该不错——” 虽然她不太懂行,但这种雌雄连体的人参,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而且长在各种各样条件都没得挑剔的空间菜园里,这就把其它参赢在起点了啊! 庄氏惊异的“呀”了一声,而后忙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从江樱手中接过沉甸甸的大人参,啧啧个不停,一面又问道:“这是在哪儿挖到的?” 江樱想了想,撒谎道:“后山。” 庄氏自然是没有怀疑的,小心翼翼的观摩着人参须。 江樱见她一副很内行的模样,便问道:“奶娘,依照你看这参得有多少年了?” “这么大,少说……也有几十年了吧!”庄氏一脸肯定的说道。 江樱呆了呆,然后咽下了一口血。 好吧,她觉着自己不懂,可没想到庄氏还不如自己懂。 谁家的参几十年能长成人形啊! “我也不大懂,反正知道这人参是个好东西。”庄氏想了想,跟江樱说道:“所以这人参咱们自己留着吧,别拿去卖,万一什么时候用得着呢。” 江樱赞同的点了头。 这么好的东西,关键时候可以救命使,她们现在又不缺钱用,倒不如自己留着。 说到不缺钱这里,江樱便想到了找店铺的事情。 这些日子下来,她的胳膊也好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该着手准备了。 是以,江樱便同庄氏说道:“奶娘,咱们明日去肃州城瞧瞧吧?” 这件事情庄氏先前也一直在琢磨着,此刻听江樱开了口,自是没有异议,即刻点头答应了。 敲定了此事过后,江樱便和庄氏进了厨房,打算做晚饭。 “今日这事,你别放在心上,咱们清清白白的可不怕外人编排。”来了厨房里,庄氏一面往锅里兑着水,一面对江樱说道。 这是怕孩子心里头难受。 “是呢。”手握着那把玄铁菜刀正切着菜的江樱点头说道,“奶娘放心,我并未放在心上。” 她虽是疑惑原因,但也并不会像其它的小娘子那样觉得羞愤难当。 她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那就好。”庄氏松一口气,才又道:“说起来今天这事儿,还得谢谢晋起那孩子。当时那种情况,那么多人都在一旁瞧着,却没一个敢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的……这世道就是这样,有些人平时看着和气热心,可一到真正用得着他们的时候,却躲得比谁都远。这孩子看似有些孤僻,但却有一副实打实的热心肠,三番两次的帮了咱们,实在是难得——” 江樱听了眯眼一笑,“是该好好谢谢。” 而且照奶娘这么说的话,这么多次的帮忙积攒在一起,还真不是一两天就能还清的。 甚至,也不是时不时的送去些吃食可以还的清的。 一般这种情况下,以身相许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喂,她在想什么! 江樱猛然回神过来,不由地为自己的厚颜无耻感到惆怅。 依这种情况来看,比之梁文青,她除了没有将心思昭告天下之外,其它的地方那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江樱这边暗自想着自己的心思,那边庄氏似察觉到了什么,开口问道:“樱姐儿最近可是有什么心事吗?” 江樱听了一愣,也没有刻意去否认隐瞒,轻轻点了头。 “今日韩家这事,虽然奶娘也是不乐意你去做妾的,但你的态度,奶娘瞧着……好似有些不同寻常啊。”庄氏说到这里笑了笑,又问道:“樱姐儿是不是已经有中意的人了?” 江樱手下切菜的动作猛然一顿,这回是真的傻眼了! 真没看出来平时大大咧咧的奶娘,观察力竟是这么敏锐。 还是说,她表现的太过明显了? 庄氏看了一眼江樱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猜的*不离十了。 她虽然性子大大咧咧的,但在感情这方面,也算是个过来人,近日来江樱的小反常,她可都是看在眼底的,只是不太确定,又怕孩子还不太懂,便没有贸然询问,反倒引起反作用。 可今日江樱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让她肯定了许多。 那种一点也没得商量的眼神,分明是有着其它的情绪在的。 今日庄氏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决定问一问江樱,虽然她的感情经历不算成功,但也好过让孩子懵懵懂懂的做错事、走弯路。 这孩子对待感情之事,一直都是一根筋,且极容易钻牛角尖。 这一点,从她之前喜欢方家大郎,且为其轻生这方面就可见一斑。 而且,不得不说的是,这孩子的眼光,她实在是不放心啊…… 这一点,也可以从她之前喜欢方家大郎一事上看的出来。 所以这回她得早做预防才行。 庄氏心道,若是对方真的是第二个方家大郎的话,那就不能怪她心狠了……庄氏‘阴沉’的想道。(未完待续)R655 110:厚脸皮到底 江樱没瞧见庄氏时而忧虑时而果决的幻变表情,点头道了声:“奶娘,我是有中意的人了……” 这句话说出来,虽是有些犹豫,但却丝毫未见扭捏之色。 喜欢就是喜欢了。 她未嫁,晋起未娶,她想她可以这样光明正大的喜欢着他吧。 庄氏虽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但对于她来说,跟亲生的也没太大区分,她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姑娘,但也不是离经叛道之人,眼下既是认清了自己的心思,庄氏又有所察觉,便不打算瞒着她。 “哎……”庄氏笑叹了一口气,口气复杂地问道:“可是……春风吗?” 倘若作为一个长辈来说,她是挺喜欢春风这孩子的,热心又和气。 但若是要将其配给樱姐儿的话,她却觉得有些不妥。 这倒不是说她对宋春风有成见,只是一码归一码,站在不同的立场上,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嫁人是要过日子的,而春风这游手好闲的性子,经常不归家,且一回来十有八九还是鼻青脸肿的……光是想想那副场景,庄氏就忍不住直摇头。 江樱在听到庄氏的推测之时,已是目瞪口呆。 原以为是自己表现的太明显,现在却觉着,能让庄氏无解到宋春风的身上,这就是她表现的太隐晦而带来的罪过了! 江樱一边惊异于庄氏可怕的推理能力,一边暗自庆幸,好在梁文青不在这儿,若是庄氏这句话被梁文青听了去,只怕她就是跳进黄河……梁文青也要将她捞出来千刀万剐的。 想到这个可能,江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副模样,在庄氏眼中,就很有些心虚的意味了。 庄氏心底咯噔一声,一脸紧张的印证道:“真的是春风?” “奶娘你想哪儿去了……”江樱哭笑不得的解释道:“我对待春风,跟对待春月是一样的感情。” 庄氏重重的舒展了一口气。 江樱望着庄氏那写满了‘劫后余生’四个大字的一张脸,不禁为宋春风叹了口气。 这孩子在长辈这儿的印象,究竟是得有多差劲啊…… “那是谁呢……”庄氏疑惑的皱眉。 “是——” “你先别说,让我好好猜猜!”庄氏蓦然打断江樱要说出口的话,一脸的兴致勃勃。 江樱:“……” 庄氏这究竟是真的想知道自己中意的人是谁,还是只是想玩一玩推理游戏啊! 看着童心未泯的奶娘,江樱深感无力。 接下来,庄氏可以说是把江樱见过的,所有的不务正业、年纪相仿的男子都猜了个遍。 江樱越往后,头摇的越是沉重。 怎么奶娘就认定了她非得喜欢一个不务正业的男子才算正常…… “难道是方大?”在受到江樱一次又一次的否认之后,庄氏并不气馁,再接再厉的猜测着道,“或者是方二?” 江樱已经连头都懒得摇了。 这跟人方大方二有什么关系啊! “奶娘你别猜了,是……”江樱本欲就这么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却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一下,片刻之后,才道:“是晋起。” 这样说出心里所想之人的名字的感觉,十分奇妙。 “什么!”庄氏赫然瞪大了眼睛。 “你说,是……是——”庄氏不可置信的拿手指指着隔壁的方向。 江樱点头。 怎么她看上晋起,就这么不可思议吗? 想来也是,不说别的,单说性子,二人便是天差地别的。 倘若在此之前,有人跟她说,日后她会喜欢上一个性格孤僻,且时常会精神分裂,以打猎为生的少年,她定也是不敢相信的。 可感情这回事儿,就是这么怪。 “你可别骗奶娘!”庄氏放下手中的水舀子,三两步的走到江樱身旁,“当真是晋起那孩子?”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庄氏放低了声音,生怕传入隔壁晋起的耳中。 江樱抿嘴笑了,一副默认的样子。 庄氏紧绷的脸即刻就松弛了下来,一把抓起江樱的手,激动地道:“我的姐儿啊,这回你可算是长了眼了!” 江樱为庄氏的态度而错愕了好大会儿。 可转念一想,之前原主心系的方昕远……便很好理解庄氏的心态了。 这么说,奶娘也觉着晋起很好吗? 这种男朋友被家长认可的欣喜感是怎么回事啊…… 革/命能不能成功,还是未知。 “这孩子不错,虽然无父无母,但贵在自力更生,沉稳知事。且奶娘看人还算是准的,依照我看,晋起定是个靠谱的,可以托付的。”庄氏细细的分析罢,又紧接着说道,“之前奶娘就跟你说过,只要你不受委屈,奶娘就没意见,富贵与否无关紧要,能吃饱穿暖、夫妻和睦才是最重要的……” 江樱开始听着还觉得自己的眼光真的不错,可越往后听越觉得压力山大,因为庄氏这完全是要将她嫁出去的节奏啊…… 可她,根本没把握能把晋起搞到手。 是以,江樱忍不住叹了口气,打断了已经将话题转到了该如何做一位好妻子这上头的庄氏,“奶娘,你想的太远了些,现如今我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庄氏浑不在意的说道:“俗话说的好,女追男隔层纱,而且他东西都吃了,还想赖账不成?” 江樱哑然的看着庄氏。 奶娘,方才还说要报答人家的恩情呢? 怎么一眨眼,人家不过是吃了既回东西,就要赖上了? “奶娘相信你的。”庄氏忽然又补了一句,“想当年我看上了梁平,不过是四五日的时间,便叫他也看上我了。” 江樱震惊的不可言状。 原来当年还是奶娘主动追求的梁镇长! 而且……四五日? 在这种高效率面前,江樱瞬间觉得自己弱爆了。 “不过啊……这事也急不来的,你且耐心着些,也好再多了解了解对方。”庄氏一副宽慰失败者的口气,让江樱更为沮丧。 庄氏眼瞧着蔫了吧唧的小姑娘,心道坏了,这是自尊心受创了,连忙又道:“不同的人自然不能一概而论,你也不瞧瞧梁平那样儿,一瞅就是好糊弄的,没什么脑子——但晋起这孩子不同啊,看着就让人觉着沉稳内敛,是个有心思的,所以……这原因不在你,只能说这孩子的性子比常人冷。” 江樱抬起头来看着庄氏。 为了安慰她,这样黑化梁镇长,真的没问题吗? 但的确也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见江樱不那么丧气了,庄氏便逐渐敛去了脸上的笑意,用一种极认真的口气,同江樱说道:“倘若你是真的认定就是他了,那奶娘有一些话必须得告诉你。” 江樱鲜少见庄氏拿这么认真而慎重的表情说话,便一副仔细聆听的模样。 “咱们活着的这个世道上,大多数人都觉着女子若是过于主动,乃是不矜持的表现,可日后的日子,欢喜也好,委屈也罢,都是你自个儿的事,旁人是分担不了的。所以只要对方可以托付,奶娘便不反对你主动去追求。但有一点,主动归主动,也要时刻谨记着自己女儿家的身份,万不能越过了那条线。更不能因为没有结果,就把自己逼进死胡同里。你须得知道,人生不如意之处十之八/九,以后的路还长着,目光要放得长远些——万不能再像之前那般痴傻。”庄氏谆谆教导着。 江樱听罢这番话,略微一思量,便被感动的不像话。 一面鼓励她勇敢追求自己想要的,一面又提醒着她不要越线,更时刻担心她钻牛角尖自伤。 她的灵魂总归是个现代人,虽不至于被这里的封建礼教束缚的喘不过气来,但也不是全无顾虑的,而庄氏的这种态度,让江樱觉得自己幸运非常。 “奶娘,谢谢你……”江樱反握住庄氏的手,把头埋进了她温暖的怀里。 庄氏心底一阵熨帖,脸上的表情也越发慈爱温柔。 “还有一点就是,一件事要做到底,万不能半途而废了。倘若你从起初便要做一个矜持涵养的女子,那最好一直得体下去,若不然,那唾沫星子有你受的。当初我那位知书达理的姐姐,可不就是被别人的闲言碎语给活活逼死的。”说到这里,庄氏的口气冷了几分。 这个世道的世人就是这样,一旦习惯了你温柔娴淑、墨守成规的一面,但凡你日后有一丝毫的离经叛道,那都是罪不可赦的。 “奶娘,我懂你的意思了。”江樱抬起头来,一脸认真地说道:“所以反之,既然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厚脸皮,那便要一厚到底。” “呃……”庄氏对厚脸皮这个词显然提不起太多的好感来,但思考了好大会儿,也没想到更贴切的词语,只得点了头说道:“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 罢了又接着说道:“说难听些,既然一开始众人就觉着你行事离经叛道,那不如就一直遂着自己的心意活下去,总好过半途而废,到头来既没了矜持的好名声,也没能求得一个想要的结果,才是最令人悔恨的。”R1152 111:韩呈机回府 江樱听出了庄氏这是在有感而发。 想来奶娘当年便是在厚脸皮这条道路上‘半途而废’了罢? 这个道理乍然一听,似乎有些左,但细细的想来,却也是一种人生智慧。 人生在世,本就受到诸多拘束,为何不及时行乐,在能随心的情况下,随着自己的心走? 这本就是江樱的处世作风,此刻能得到庄氏的认同,自是越发确定了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你现在年纪还小,日后慢慢会懂的。”庄氏不认为江樱一次能把这些话给理解透,毕竟之前是那样孤僻极端的性子,虽说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后,性格开朗了许多,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等她彻底领悟透,还需要些磨练。 殊不知,她眼前的这个江樱,早就不是之前那个了。 见庄氏这样认为,江樱也没有过多解释,但经过庄氏这番开导,她觉得以后的路越发明朗美好起来。 她很庆幸,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里,有庄氏一直在身边陪伴着她,理解着她,并且引导着她。 这一夜,江樱做了个美梦,次日醒来的时候,嘴角还是弯弯的,只是却记不大清梦里的情形了。 起身洗漱后,庄氏在厨房里忙活早饭,江樱则是在院子里洒扫。 “阿樱——” 刚将院子打扫干净,欲放下扫帚的江樱,忽然听到了宋春月的声音。 扭头看去,果见是一身翠衫的宋春月走了过来。 “怎么了吗?”江樱放下扫帚迎了上去。 “不是昨天答应你到了韩府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儿么。”宋春月解释道,“昨天有事儿绊住了脚,回来的时候太晚了,就没来吵你。” 想到昨日她们厨房晚上集体留工,就因为那位表小姐中午睡过了头,晚上却跟大夫人笑闹着要吃这个吃那个的,宋春月便觉得有些窝火。 同样的士族家的小姐,怎从没见过韩府里的小姐如此大的做派? 士族小姐,多是讲求娴静低调,哪儿有这样成日张扬着到处乱跑的。 江樱不知道有这么一档子事儿,只问道:“那你可有打听到什么了吗?” “嗯。”宋春月点头说道:“府里的人虽然明着没人敢说,可昨天的事闹得那样大,大家暗下都在议论呢……我听一个洗菜的娘子说,她相公是在老爷那边伺候的,据说前日里老爷请来了一位老道士,那老道士走后,大夫人便请了媒婆进府——” 江樱听得入神,皱眉思考着。 照这么说,真是如她猜测的那般,此事跟韩呈机并无干系。 但是江樱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竟然会是大夫人的意思。 之前大夫人不是还使手段想从大少爷身边除掉她吗? 怎么忽然又要抬她进府了? 江樱自然没办法欺骗自己,大夫人也是个潜在的精神分裂症患者。 所以,可能是跟那个老道士有关? “我想着该是跟老爷请来的道士有些关系。”宋春月跟江樱的想法一样,继而又接着说道:“我还听说,老爷的身子越来越差了,都快要下不得牀了……” 江樱听了眨眨眼。 要是这么说的话,她倒想到了一种可能来…… 二人对视了片刻之后,不约而同地吐出了两个字来:“冲喜——” “我和我娘就是这么想的。”宋春月皱眉说道,“可他们这也太欺负人了,你这边儿根本还没同意呢,竟就抬花轿过来了!” 江樱还没从“被冲喜”的疑惑中醒过神来。 冲喜这种行为在这个封建的年代无可厚非,可关键是,为什么挑了她来冲喜? 打死她也不能相信是因为大夫人喜欢她。 “我也想不通为什么要找你。”宋春月一眼就看出江樱在想什么,只是这个问题,她也很疑惑。 送走了宋春月之后,江樱坐在院中的木墩上出神。 既然现在知道了是大夫人的意思,那么她公然拒绝,会不会再次引起大夫人对她的不满? 韩府里,比起那个怒形于色的二夫人乔氏,她更畏惧面上看着端庄大气不苟言笑的大夫人。 这样的人,让没有宅斗经验和天分她觉得半点也看不透。 江樱忽觉欲哭无泪。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啊,不过是想找个活计,进了韩府抱着好好做菜的心思,却无缘无故的成了大少爷眼里的替代品,迷迷糊糊的做了那么久的替代品还且罢了,竟然又遭到了大夫人的敌视,惹不起她躲得起,她走还不行吗? 她都出府了,冲喜这种事情怎么也找上她了! 江樱在心里怒吼了一声,暗自决定,如果大夫人真的不依不饶,那她也决不会坐以待毙。 要知道,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只是,跟韩家对抗……似乎有些不自量力? 她得好好想一想,该采用什么计策比较有胜算…… 江樱苦恼无比的回了屋里。 却不知,她这忧心而又愤慨无比的一番思路,委实是想的太多了。 曲氏的确恼火于江樱不识抬举,让她在韩旭跟前落了个不会办事,但由于韩旭十分坚信天福星之说,一时半刻,她还当真不敢拿江樱怎么样。 由于韩旭态度坚决,曲氏只得另想他法。 可她这边办法还没想出来的时候,韩呈机回府了。 一听到下人通报,曲氏便觉得头疼不已。 一侧坐着吃茶的曲向桃却是两眼放光,即刻从榻上起了身,道:“姑母,大表哥回来了,咱们去瞧瞧吧!” 曲氏揉了揉涨痛的眉心,越来越觉得这个外甥女太没有士族女儿家的矜持。 她将人接过来,的确是抱着那种心思的,可她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的兄弟竟是将女儿养成了这幅模样。 再任由她这样下去,说不准连这张跟那人相似的脸所带来的优势,都要给消磨光了。 “你且坐下,大少爷回来必定要回院休整一番,你现在过去成何体统?”曲氏抬眼扫了一眼曲向桃,口气隐含着严厉。 曲向桃还没见过姑母待她如此严厉,愣了愣神之后,忙红着脸应了是,老老实实的坐回了原处。 她算不上太聪明,做事时而骄纵任性,但却是很懂得看眼色的。 她很清楚,如果她真的想要嫁给大表哥的话,在此之前,最需要讨好的人便是面前的这位姑母。 是以,曲向桃收起心中的不满,一脸乖巧的坐在一旁,没再多说什么。 曲氏拿眼尾扫了曲向桃一眼,对她这种反应还算满意。 然而不多时,便有丫鬟来禀,说大少爷来了正芝院。 曲氏眼皮子一跳,却又听丫鬟接着道:“大少爷直接去了老爷那里,现在正和老爷说话呢。” 曲氏听到这儿,笑了笑点头说道:“大少爷离家已有半月之久,是该让他们父子好好叙叙话,我便暂时不去打搅了。” 心里却是在道,只要不找她的事儿,她才不管韩呈机跟韩旭怎么说、说出个什么结果来呢。 到时候她只管按照父子俩‘商量’出来的结果照办就是,省得得罪谁。 她从来不是个畏首畏尾的人,但现在韩旭这种随时都要撒手的情况,她实在不得不谨慎一些。 另一边,刚回了韩府的韩呈机,已来到了韩旭的卧房中。 “父亲感觉可还好?”韩呈机望着躺在牀上的韩旭,声音不温不冷。 “尚可。”脸色灰败的韩旭强撑着被丫鬟扶坐起身,靠在迎枕之上,遂拿目光看向刚从秉州回来的儿子。 自己养的儿子自己清楚,自从他的生母去后,这个唯一的儿子就跟他疏远了起来,虽是会做好他给的每一个考验,虽然会同他长谈局势及部署,但那种骨子里透着的疏离,分明是早已没再将他当成父亲看待。 所以,这风尘仆仆的赶回来,第一时间就过来看自己,与其说担心父亲命将不保,倒不如说是担心韩家家主在临死之前,没能交待好后事罢? 自顾自的想了一大圈,韩旭自嘲一笑。 这几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难得清醒的时候,便会想个不停。 之前不会在意的一些事情,竟也格外敏感了。 难道当真是……人之将死的缘故吗? 但让他现在死,他真的不甘心。 “听说父亲要给我纳妾?”韩呈机道明来意,“不知为何?” “哪里有那么多为何,你早已到了纳妾娶妻的年纪了。之前身体差且算了,如今身子一日日的好起来,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韩旭因为病痛的折磨,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沙哑。 “可之前并没听父亲提起,父亲正值大病,应当好好静心养病才是,怎却忽然为**起了这份心?”韩呈机同韩旭对视着,眼中一派平静。 但这话中口气,似乎透着一股嘲讽。 韩旭尽量让自己忽略掉这口气中隐含的讽刺意味,挥手屏退了房中伺候的下人。 站在韩呈机轮椅后面的阿禄,也跟着退了出去。 很快,房间里便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你既然如此追问,为父便也不瞒你了,横竖也不算什么大事。”韩旭开口说道。R1152 112:闹脾气的白宵 韩旭便将志云观主当日对他说的那番话告诉了韩呈机。 韩呈机的脸色从始至终也没发生一丝变化。 待韩旭将话全部说完,他方缓声说道:“原来父亲是因此才想要替我纳妾。” “你也到了年纪了……”韩旭叹了口气,“只是不知为何,她竟是不愿意,想来定是你母亲找的媒婆不可靠。” “未必如此。”韩呈机淡淡地看了韩旭一眼,便将目光收回。 韩旭拿疑惑的眼光看着他。 “之前她为白宵所伤,想是不会愿再进韩府的。”韩呈机说罢便未给韩旭开口再问的机会,只径直从怀中取出了一道烫金描着朱色符文的平安符来,并道:“父亲的病若真要借助所谓的神灵福气相助方能痊愈,恰好我在祥云寺中求得了一道定真大师开过光的平安符,想必应当比冲喜有用的多——” “定真大师?”韩旭眼睛一亮,遂从韩呈机手中将平安符接过。 定真大师是当今有名的得道高僧,已有百岁高龄,四处云游修行,终年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是以长久以来,韩旭也未能有缘得见。 “你是如何见到定真大师的?”韩旭望着手中的平安符,如获至宝。 据说被当真大师开过光的平安符,不仅能保佑平安,更能祛病消灾,十分灵验。 “偶然罢了。”韩呈机对具体的细节未有多述,只又说道:“我启程回来当日,定真大师已经仙去。” 韩旭听罢怔了怔,而后颔首叹道:“定真大师修行百年,定是功德圆满飞升而去了。” 如此一想,这道平安符就更是显得弥足珍贵了。 “父亲便安心养病,纳妾之事,暂时不必操心了。至于那个天福星一说,八成是子虚乌有。”韩呈机道。 韩旭听明白了。 他的儿子刻意强调了此事,想是真的不满意此事。 “嗯。”他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道定真大师开过光的灵符,想来要比那个不确定是不是天福星转世的小丫头,要有用的多。 横竖是个庶人,既然儿子不喜欢,他也不想添那个没必要的堵。 只是,娶妻一事,抽空得跟他好好说说了。 “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你刚回府就来了这里,快回去歇一歇吧。”韩旭对韩呈机说道。 韩呈机唤来了阿禄,主仆二人离开了正芝院而去。 “少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待出了正芝院,阿禄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为什么老爷忽然动了要将阿樱纳进府的心思? “已经没事了。”韩呈机没有过多解释,只道出了结果。 那个天福星的说法,不管是真是假,宣扬出去对她都不会有什么好处。所以方才,他才会对韩旭那样说。 阿禄听到这里,自然知道不该再多问下去。 但心里却是安静不下来。 经此一事,阿樱对少爷的成见,会不会更深了呢? 毕竟她不知道内情,说不准真以为是少爷的意思。 从她拒绝这门亲事上来看,想必是真的不愿意进韩府为妾的。 阿禄有些踌躇着要不要去跟江樱解释一二,但看着韩呈机一副淡然无比的神色,便只得压下了这个想法。 算了,既然少爷都不在意,那他也没必要多管闲事吧? 阿禄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推着韩呈机回了问梨苑。 青央等四个大丫鬟为首带着问梨苑的一干下人们,早早的等候在了大门前,迎接出远门的主子回来。 见韩呈机过来,一行人齐齐的行了礼。 韩呈机一边被阿禄推着往院内而去,一边朝一旁跟着的青央问道:“白宵最近可有好好吃东西?” 以往他出门多是会带着白宵的,但此次是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怕带上白宵会耽搁行程,再者就是自打江樱走后,白宵一直在跟他怄气,别说带着出去了,就是回回见到他,都爱答不理的。 真是给人一种‘翅膀硬了’的惆怅感。 听韩呈机问起这个,青央脸上的笑便减了许多,道:“这几日起倒是习惯了,会吃上一些……” 但也少的可怜。 什么菜肉都做过了,就是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江樱临走之前将它喜欢吃的菜式的方子都留给了厨房,但相同的菜做出来,仍旧讨不了白宵大人的欢心。 半月下来,脾气也是越发的臭。 虽然算是记住了江樱临走前的话,没怎么随意伤人,但却也是不让人接近的。 活脱脱一副跟谁都有仇的样子。 韩呈机听了青央的话不禁皱眉,直接去了云霄院。 云霄院紧锁着的大门被打开,只院外守着两名家丁。 如今已近十一月,院中原本绿油油的草坪,已变成了半青不黄的颜色,稍高些的枯黄草叶随着微风左右摆动,四处安静备至,整座院子显得萧条至极。 因为近来白宵越发讨厌别人靠近它的缘故,除了送食之外,几乎没有下人敢来院中。 韩呈机唤了一声白宵的名字。 却好一会儿也没见到白宵的影子。 “白宵——”韩呈机的口气有些发沉。 这畜生竟还在同他闹脾气。 青央和青舒无奈非常。 这种状况,她们已经是屡见不鲜了。 回回来送食,少不得要在洞口喊上百十来遍,运气好的话还能喊得出来,运气不好的话根本不搭理你。运气再差些的话,就得是冲出来把食盆打翻在地。 看着空荡荡的草地,阿禄有些冒汗了。 半月没见,这货胆子肥了这么多! 虽说白宵之前也是个‘恃宠而骄’的主儿,但却极少敢违背少爷的命令,纵然再不高兴,也绝不敢不将少爷放在眼中。 就在阿禄欲出声之际,忽见枯黄的芭蕉树丛后,缓缓走出来了一道灰白相间的影子。 阿禄哑口无言的看着缓步走来,蔫头蔫脑的白宵。 这要换做之前,少爷出门这么久,白宵定是要飞快的扑过来的。 再看看现在…… 阿禄觉得真是物是虎非事事休,无语泪先流。 可随着逐渐走近的白宵,阿禄感慨的心思忽然就收起来了。 因为他这才瞧见,短短半月的时间,原本壮的跟头牛、肥的跟头猪一样的白宵,现在已经要瘦的皮包骨头了! 这是被自己活活饿成这副模样的! 有福不知道享,偏偏要这么折腾自个儿,这得是傻成什么样儿了啊…… 阿禄的心情复杂极了。 再看那双原本透明晶亮的蓝眼睛,此刻也是一片浑浊,端看这无精打采的眼神,耷拉着的眼皮还有那黏在眼角下的两大坨黑乎乎的眼屎,哪里还有半分昔日意气风发的美男虎的风姿? 白宵来到韩呈机身边,低低的呜咽了一声,声音虚弱的很,很像是祈求的模样。 阿禄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想让阿樱回来的意思吧? 如此想来,就是当年温梨去世的时候,白宵也没有到这种地步。 对阿樱的感情,竟然已经比对温梨还要深厚了吗。 想起白宵初见江樱的时候,就是格外的友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阿禄不得不在心里叹上一句:缘分这种事情,谁又说得清楚呢,哎…… 韩呈机看着将脑袋伏在自己膝头的白宵,心中的苛责便消散了大半。 韩呈机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在白宵的脖子处轻抚着。 纵然他表面看起来再如何孤冷,但对于养了这么多年,一直陪伴在侧的白宵,还是十分有感情的。 “少爷,不如让阿樱过来看看白宵吧……”青舒在一旁低声建议道。 阿樱应当也挺想白宵的。 她也挺想阿樱的…… 这丫头,原本说开饭馆儿,至今却也没个消息。 原本还想着能来韩府看看她们,结果又出了纳妾这场乌龙。 这下一闹,再想要她主动过来,只怕是难如登天了。 青央听了她的话,在一旁不着痕迹的捅了捅青舒,一脸的不悦。 青舒急忙抿紧了嘴巴,知道是自己多言了。 阿禄原本想赞同她的话,但见韩呈机看不出来喜怒的脸色,当即便将话咽了下去。 “今晚好好吃东西,改日带你去见她。”好半晌,韩呈机对白宵这样说道。 白宵似的听懂了一半,眼睛倏然亮起,脸上就平添了几分生机来。 今日早食用罢,江樱和庄氏便跟着来上工的李氏和宋春月一道儿前往肃州城,准备租赁店面的事情。 宋春风赶着车,江樱庄氏等人则是坐在车厢里说着话。 有庄氏在,少不得要跟李氏大谈一番邻里八卦。 江樱和宋春月对此提不起兴趣来,只得大眼瞪着小眼发呆。 可忽然李氏的一句话传入耳中,让宋春月顿时间就飞红了双颊。 “前日里跟媒婆说好了,今日下午要跟那梧桐镇的周家二郎见上一面,得跟吴管事打个招呼早些回去才行。到时候要是你跟樱樱回去的早,也在一旁帮春月长长眼。”李氏正同庄氏说道。 原来是到了跟那周二郎见面的日子了。 “好,好!”庄氏笑着连连应了两声好,又看向宋春月说道:“据说那家郎君当真是不错的,若两个孩子互相瞧上了,也当真是一对顶好的姻缘!春月这孩子瞧着就是有福的,想来差不了——” 宋春月的脸越发的红了。R1152 113:一巴掌打懵 (谢谢薄禾紫烟和水の旋律的平安符求超有安全感的自动订阅TvT) ~ 但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期待还有忐忑。 不知道这个周家二郎,是不是那日在城中偶遇的那位周敬平? 若真的是,那对方可瞧得上自己吗? 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向来洒脱爽快的宋春月竟是忽然觉得自信不起来了。 庄氏还在不停的絮叨着,宋春月的脸也是越来越红,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江樱见她烧红着脸紧攥着手指,想是不自在的紧了,便未有跟着出声打趣,反而是转移开了庄氏和李氏的话题,说起了择店面的事情来。 宋春月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也不再似方才那么紧张了,看向江樱的眼神不禁含了些感激。 虽然江樱平时瞧着一副万事不上心的模样,但总是会在不经意之间,让人觉得分外暖心细致。 这一点,只怕连她自己都不曾没意识到吧? - 宋春风在永福大街把庄氏和江樱放了下来,又继续赶车将李氏和宋春月送去了韩府。 此行来看店面,江樱并非是一点准备也没有,之前几次进城,对于附近有哪些好的铺面要租赁出去,心里已有了大概的数儿。 故今日过来,是也不必瞎胡的跑了,只需按照之前物色好的目标去比较就行了。 “奶娘,咱们先去前面那家看看吧,据说之前是做客栈生意的,因为经营不善关了门,着急租赁出去呢——”江樱手指着前面一处店铺,对庄氏说道。 却见庄氏的脚步如同定住了一样,一动也不动。 “奶娘?”江樱疑惑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竟然见不远处,身穿宝蓝色直裰的方昕远带着阿福,刚从一座朱红色的小楼中行出—— 二人身后几扇大门皆是半掩着。 江樱不由好奇这是什么地方,大白天的竟不开门做生意。 于是便下意识的朝着楼上悬着的匾额看了过去。 就见雕花锦簇的大红匾额上,赫然是“花柳楼”三个大字。 这名字实在是很难让人不浮想联翩…… 再一瞧方昕远那睡眼惺忪还不甚清醒的模样,江樱顿时就明白了——合着这货是在青/楼过夜了。 真是在哪儿也改不了这副放浪的德行。 “樱姐儿,咱们快去看铺子吧——”庄氏拉着江樱便往前走,生怕她扑上去粘着方昕远不放似得。 一面又在心里咒骂着,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怎么好端端的,这方家大郎也来了肃州城? 难道说京都那么大的地儿,还放荡不开他吗! 却不知,方昕远来肃州已是一月前的事情了,且就在昨日,还在她家里上演了一出以死相逼的苦情戏。 只是江樱觉得太过荒唐,便没有跟庄氏提起。 江樱知晓庄氏的心意,再加上她也不想让方昕远瞧见自己,免得他又得说自己在尾随跟踪与他,说不准还要拿一把剪刀出来自裁,便顺从的被庄氏拉着往前走。 她这么顺从,倒叫庄氏觉得不习惯了。 樱姐儿追着方家大郎四处跑的画面,好像就在昨天一样。 于是,庄氏放低了声音、却苦口婆心地劝道:“樱姐儿啊,做人可不能三心二意,你既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万不能一瞧见方家大郎,就要对他旧情复燃——” 江樱强忍着想要发笑的冲动,一脸严肃认真的点了头。 庄氏见她表情不似作假,这才松了一口气。 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多说,又生怕江樱多想,接下来便没有再提方昕远的事情。 只想着以后最好不要再碰面了。 二人朝前面要租赁出去的铺子看了看,觉得铺子太大,跟一个酒楼也差不了多少了,只得再去别处瞧瞧。 一来是她们本也没打算一开始就做这么大,二来则是手上没有足够的银钱。 如此四五家看下来,竟是没在这永福街上看到一家合适的。 眼瞧着快要到午时,庄氏便提议找家饭馆吃些东西,待填饱了肚子再继续找。 江樱最怕饿肚子,闻听自是没有异议。 二人就近找了一家饭馆,在一处角落里坐下,点了四菜一汤。 小二捧了壶热茶过来倒满两杯之后,笑着道了句“客官稍等”,便将菜单子送去了后厨。 此刻将近午时却还未到,故大堂里吃饭的人还不算多,加上江樱和庄氏这一桌在内,统共也才三桌人。 一桌坐着两名文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正举杯对饮,另一桌则是四五位身着短褐的中年汉子,想必也是刚来,菜还未上,坐在一起正大声说着话。 “你们也听说了吧?纪老二家的女儿出城上香,八成就是被那起子蛮人给掳去了,至今报了官府还没消息呢!真也是可怜!” “可不是吗,近来弄的人心惶惶,都不敢出城了。据说这些蛮人一路从保河过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仗着咱们风国内乱,竟是趁虚而入,连韩家也不避讳,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得亏现在在金城呢,要是他们真的没长眼往咱们肃州城里来了,韩刺史又岂能饶得了他们!” “要是这帮蛮牛真敢进咱们肃州城为害,老子头一个拿刀跟他们砍!” 几人到气愤处,险些要拍桌而起。 江樱听得云里雾里的。 这胳膊一伤,在家养了些时日,再出来竟是跟不上时代发展的节奏了。 作恶的蛮人? 她还未听说过。 身在肃州,自然要对这些事情上心一些才好。 “奶娘,他们所说的蛮人是从哪儿来的?”江樱朝庄氏问道。 不比江樱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庄氏在集市上卖糕点,什么大大小小的消息都瞒不过她的耳朵,故此刻听江樱好奇问起这个,可谓是信手拈来。 庄氏吃了口茶水,便摆出了一副说来话长的模样,道:“是从西北那边过来的蛮人,说是那边常年内乱,争夺地盘,百姓的日子要比咱们这边还要不安生呢……原本是年年来咱们风国进贡的,可这两年眼瞧着咱们这多是在打仗自顾不暇,却是不肯再俯首称臣了——” 江樱认真的听着。 “说来也就是三四个月前的事情,就听说那边有一支颜姓的军队从西北过来,一路上烧杀抢夺作恶多端,据说他们个个生的凶猛非常,还十分擅长骑射……沿边的几个州的藩王,手里有兵的皆是举兵造反直逼京城,城中空守,根本敌不过这帮蛮人,手里没有兵力的更是不必提了,他们这沿路过来老百姓们不知道遭了多少殃及……” 说到此处,庄氏顿了顿,继而放低了声音说道:“那些姑娘妇人们,更是……事后甚至连个全尸都不留的。” 还有些更残暴更具体的,只是碍于江樱还年幼,庄氏有些分寸,便没有再说出来。 可饶是如此,江樱还是听得皱了眉。 纵然她没有什么忧国忧民的情怀,可亲耳听到了这些话,不免还是觉得这帮趁虚而入的蛮人太过凶残。 “说是已经到了金城了。”庄氏叹了口气。 金城,离肃州不过百里。 “所以近来出城进城都查的极严。”庄氏说到这儿,见江樱脸色不大好看,以为是吓到了,连忙就安慰道:“咱们肃州城一时半刻相信他们是不敢侵犯的,就是真的动起真格儿来,他们那区区几千人,也不是韩家的对手——” 七八千人皆擅长骑射的精锐军队,在如今这四分五裂的乱世之中,已算的上是一支了不得的军队了,可韩家终究是韩家,福王的事情上就能看的出来,一个藩王在他们眼中,同一只蝼蚁并无太大区分。 虽然眼下没动手,但也只不过是因为这帮蛮人还没触碰到韩家的底线罢了。 想到方才那桌人说的谁家的姑娘在城外被掳去了,倘若闹大了的话,想必韩家也断不会袖手旁观的。 且看这帮蛮人会不会识相一些,绕过肃州去了。 江樱将这些关于时局的信息记下来,却没有再去深想。 这种事情她想多了也没用,只需要了解一些就够了。 在饭馆里用完了午饭之后,江樱和庄氏直奔了东直大街。 东直大街是肃州城里最繁华的街道,人流也格外的多。 但同样的,店铺的租金也是格外的高。 一条街走下来,庄氏和江樱倒是瞧上了一处合适的。 只是碍于价钱问题,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只说回去考虑考虑。 出了东直街,二人又来到了锦云街。 相比于东直街,这边就显得略有些偏僻了。 但由于锦云街上坐落着一座十分有名的锦云戏楼,外加一间肃州城里最大的几家药行的缘故,倒也不至于太冷清。 江樱之所以来这儿,是因为上回跟梁文青过来听戏的时候,正巧看到了一家要租赁出去的酒楼。 但因为租赁的规矩比较‘奇怪’,故一直无人问津。 这座酒楼是一座三层楼形式的酒楼,但主家只愿将一楼和后院租出去,二楼和三楼却留着,且还不愿意租给为办赌馆和ji/馆等不甚正经的营生人。 如此便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 江樱却觉得不错。 这种形式的出租,在现代倒是常见的。 江樱一面跟庄氏将这里头的情况说了,一面跟着庄氏来到了酒楼里。 酒楼的门大敞着,大堂柜台后并没有人守着,堂中却有一男一女两个小童,在一张桌子的长凳上面对面的坐着,拿了红绳在手指上攀着花样儿玩的入神。 听有人进来,年纪稍大些约莫六七岁的女童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问道:“你们是?” 庄氏虽是个大嗓门大脾气,但见到这样粉嫩嫩的小娃娃,也不禁放软了口气笑道:“我们是瞧见这酒楼外头挂着租赁的字牌,进来瞧瞧。不知主人家可在吗?” 女童看了庄氏一眼,又看了看庄氏身后正冲她笑的江樱一眼之后,才转头朝着二楼喊道:“娘,有人来看铺子了——” 片刻就听楼上传来了妇人回应的声音。 不多时,就有一位穿葡萄紫绣暗纹长褙子,梳着倭堕髻的高瘦妇人自二楼走了下来。 妇人约是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张清瘦的脸不施脂粉,笑起来十分和善温柔,说话的声音也是又柔又慢。 双方相互打了招呼以后,妇人便让两个孩子去了后院玩耍,自己则是和庄氏江樱坐了下来谈话。 这一听才知道,原来这妇人是刚丧了夫的新寡,丈夫一走这酒楼也跟着垮了,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得经商,只能遣散了酒楼里的伙计,又因他们一家人向来住在这酒楼之中,已是住的习惯了,再加上目前手中又无银钱去另谋居身之处,所以只租出一楼与后院。 如此一说,她不愿将此处租为赌馆青/楼便很好理解了。 为了自己和两个孩子考虑,自然不能让此处变得乌烟瘴气。 妇人听了庄氏和江樱的话,得知她们是要自己做生意开饭馆,便显得格外的高兴。 一来,她这里之前就是做酒楼的,江樱她们要开饭馆儿,倒也算是同行的生意。 再加之江樱和庄氏都是女子,如此一来相处起来便更是方便,可以说免去了许多麻烦。 故江樱和庄氏临走之前,妇人接连道了几遍让二人好好考虑考虑,关于价钱方面若不满意,大家还可以再行商榷。 江樱和庄氏笑着应了。 妇人将二人送出了酒楼,这才转身回去看一双儿女。 “两处一比,倒是这边的价格要低许多,只是东直街那里的地段更好一些……”庄氏犯着愁说道,陷入了艰难的选择中。 做生意的话,若是地段选的好,做成的机率便会高上许多。 但的确是这家更称心一些。 江樱点点头,正拿两处各方面的条件做着比较,一边跟着庄氏往前走。 就在这时,忽听嗒嗒嗒的一阵马蹄声自身后响起,逐渐的朝着二人靠近。 两匹骏马不紧不慢的朝着此处行来,马上坐着两名衣着寻常的男人,在前面的那位蓄着浓密的胡须,四十岁上下的模样,身材魁梧,长相粗陋,粗糙的大手中攥着缰绳,一边目含新奇的打量着街道两边。 后面跟着的一位年轻人,则是一身随从的打扮。 在肃州城中骑马过市之人十分常见,故行人们并没有格外注意这两名衣着普通的人。 这时,蓄着胡须的中年男人在一个卖纸鸢的摊位前停下,忽然就翻身下了马。 后面的随从也紧跟着自马背上跳下,恭敬的跟在男人身后。 “哈哈哈,都说肃州城里的小娘们长得最水灵,果然不假!”那男人不开口则以,一开口便是放荡至极的话语,惹得行人们纷纷侧目。 随从本想上前规劝两句,但想到自家主人的性子,便只得作罢。 总之不闹大、不暴露身份便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就在这时,那男人竟是一把捞过了离得最近的粉衫女子的腰,不由分说的就往怀里带! “来,让大爷我香一口儿!”男人哈哈大笑着。 女子吓得花容失色惊叫声连连。 刚巧路过此处的庄氏和江樱被动静吸引了过去,这时就见三五个男子上前欲劝说,但还没来得及靠近,那随从竟是从腰间噌的一声拔出了一把亮晃晃的大刀来,直指众人! 肃州城的百姓安居乐业民风淳朴,何曾见过这种情况! 一时间,众人吓得纷纷逃散,哪里还有人敢上前多嘴。 个别还有些理智在的,慌忙去了衙门。 男人见状更是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大手在女子身上游走着,饶是那女子奋力挣扎,却也无济于事。 江樱和庄氏看得白了脸。 庄氏哪里敢让江樱再瞧这种画面,当即就拉着江樱的手疾步离去。 江樱虽是对这位飞来横祸的女子有些同情,可却也不是可以为了她人不顾自己安危的白莲花圣母,她自知自己没有这个能力解救,只得跟着庄氏快步离去。 不管在哪儿,这仍旧是一个靠实力说话的世界啊。 不远处,站在槐树下的晋起,瞧见江樱离去,略微松了口气。 他跟着颜巾战一路来此,一直在等着动手的机会,却不料意外遇见了江樱。 真怕这个没有脑子的女人没眼色的就这么搅和进去…… 然而,世事总是无常的。 江樱无意做英雄出头救人,竟也难逃被为难的结局—— 就在她即将离开之时,大胡子男人忽然就一把松开了怀中的女子,几个阔步上前,竟是一把揪住了江樱的胳膊! 江樱左臂才刚拆了石膏没两天,虽是基本痊愈了,但被他这么大力的一拽,险些就要散了架,当即就疼的惊呼出声。 一回头,就见一张黝黑中带着高原红,还有刀疤的男人脸在朝着自己靠近,一边哈哈的yin笑着道:“爷瞧着这个小娘们儿更水灵,更好看!哈哈哈!” 见他凑着一张呼着热气的脸要过来,江樱一阵恶寒胃里犯呕,伸手就要去推。 见她反抗,那大胡子男人却更是来了劲,企图一把将人拽入怀里,却被忽然上前的庄氏一巴掌呼到了脸上。 “啪!” 这一巴掌的力气庄氏是用了十成的,响声出奇的大,江樱觉得整条街的人估计都听得到! 须得知道,庄氏那可以徒手搬起牛槽的神力不是旁人能比的! 远处手握弓箭,余怒未消的晋起:“……” 这算是怎么回事? 饶是那大胡子男人高壮魁梧,却也难逃被庄氏一巴掌打的倒退了七八步远的宿命……被这一巴掌打的眼冒金星、口角吐血,身子几晃,险些没栽倒。 “主人!”随从一把上前扶住了男人,惊恐无比的看向庄氏。 谁说风国的女子都是弱风扶柳、弱不禁风的! 这根本就是骗人的! 这么凶悍的女子,就是在他们西北也绝对找不到第二个出来! “长得这么丑还有脸出来调戏小姑娘!真真是世风日下,禽/兽不如的下流东西!”庄氏破口大骂道,一脸怒容。 她是个不喜欢管闲事的人,所以刚才才拉着江樱走,不想惹祸上身。但现在那男人碰了她的樱姐儿,就要另当别论了! 她的樱姐儿谁也不能欺负! 这一系列的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被庄氏护在身后的江樱简直傻眼了。 几乎是一瞬间,江樱就明白了。 她最大的金手指……就是奶娘! 就在这时,起先被那男人轻薄的小姑娘,竟然飞也似的跑了过来,跟江樱一样躲在了庄氏背后寻求保护。 看着梨花带雨,肩膀抖个不停的的小娘子,江樱已是膛目结舌——她就说吧……她的奶娘是多么的让人有安全感啊…… 庄氏挡在二人身前,姿态不能再伟岸,目光咄咄的看着被打的大胡子男人。 晋起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动静,等待着动手的最佳时机。 方才见江樱被欺负,他险些要没忍住放箭了。 若真如此,便要坏了大事了。 他要杀颜巾战,却需要一个充足的理由,才能不被怀疑动机。 首先,得让他是西北蛮人的身份暴/露在人前—— 犹记得前世,颜巾战也是这样不顾汗王嘱咐,执意带了随从来肃州城中寻乐,暴露了蛮人的身份之后,恼羞成怒杀了数十位无辜的百姓。 但那时韩家家主韩旭已是奄奄一息,韩呈机也早已不在人世,韩家大权落到了二老爷韩荣的手里,韩荣不顾世家颜面,竟被西北汗王收买,主动给西北蛮军让了路,让西北蛮军得以顺利入京—— 若非如此,颜巾战又岂能有机会在连城皇宫做出那桩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想到此处,晋起的目光冷到了极致。 前一世,颜巾战后来虽是死在了他属下手中,但事情已经铸成,为时已晚。 这一世,他定要在一切还没来得及发生之前,亲自手刃了这个禽/兽。 颜巾战堪堪才从这一巴掌的余威里回过神来,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登时就反驳道:“你他娘的……你他娘的说谁丑!” 从小到大还没人说过他丑! 严格来说,是没人敢说过他丑! 随从惊恐的看向男人——他的主人这是被打疯了吗! 主人!现在丑不丑好像不是重点? 要知道您方才被她扇了一巴掌! 这才是真正的奇耻大辱啊!R1152 114:以身挡险 “你当我说谁呢?说的就是你!许你长得这么丑还出门,还不许我说了?一个外地来的地痞,拿着把破刀就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在我们肃州城里也敢公然闹事,竟也不撒泡尿照照,掂量掂量自己几分几两!”庄氏听出男人不甚清晰的外地口音,下了判断,末了又指着对方要求道:“现在就给我家姑娘赔不是!不然今个儿你别想活着离开这儿!” “天……呃……” 周围的人无不是瞪圆了眼睛。 这剧情,反转的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原本持刀调戏小娘子的恶人,一转眼,成了被威胁的那个…… 而且对方还是个妇道人家! 庄氏骂人的功力已属炉火纯青,瞧见原本被吓退的人去而复返,自己又被一个妇人要挟,男人顿觉脸上无光,气的面容涨紫,却偏生不会说太难听的中原话还击,最后竟是急的吐出了一大串庄氏她们听不懂的语言来。 随从大骇,“主人!” 此次本就是瞒着汗王进肃州城的,若是暴露了身份,挑起双方争端,那可如何是好! 前日里主人在寺中掳去的那名女子据说就是肃州百姓,已是不妙,焉能再惹事端! 果然那男人的话一出,人群中即有人惊呼道:“他们是蛮人!” 当今天下四分五裂,但若要大分的话,不过是中原、西北与西陵及雪域,西陵人生就一双蓝眼睛,雪域人据说个个奇白无比,而眼前这二人生的黑壮魁梧,又说着他们从未听过的语言,再加上蛮人军队就在金城,就是再没脑子也猜得出他们是什么人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入城为害,当真是没将他们肃州人放在眼里! 周围的民众顿时哗恼起来,更有人大喊道要去刺史府请人。 然而那几人刚一转身欲走,便有三道飞镖齐齐飞去,竟是直接命中了三人的后脑处! 血浆四溅,三人直直倒地,连一声惊呼都未来得及发出。 “自寻死路!”中年男人收回手,一脸杀气腾腾。 四周经过短暂的寂静之后,便被惊呼声覆盖。 “杀人了!蛮人杀人了!” 受惊的百姓们四处奔逃着。 晋起拉起弓弦,眼中噙着冷意。 可以光明正大动手的时机来了。 利箭欲离弦之际,却忽见又一枚飞镖自男人手中飞出,方向正是朝着被慌乱的人群挤的无法挪动的庄氏而去。 可真正让晋起震惊的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樱望着朝庄氏而来的飞镖,赫然瞪大了惊恐的双目,然后不及思考便上前挡在了庄氏身前! 晋起望着破空而出的利箭,心房处重重一顿—— 利箭准确无误的穿过颜巾战的心脏。 颜巾战身形重重的一震,低头望着心口处血淋淋的箭头,瞪大的双眼中装满了不可置信的惊恐。 而同他面对面而立的江樱,在他魁梧身躯的遮挡下,让人看不到任何。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前世的颜巾战就十分擅长使镖,且镖上通常沾了剧毒—— 晋起脑海中已是空白一片,脚步不听使唤的狂奔而去。 “噗通”一声巨响,颜巾战朝后仰倒而去。 江樱的身影陡然就出现在了晋起的视线之中。 只见她纤弱的身体挡在庄氏身前,双目圆瞪,因为过于惊恐的缘故显得有些呆滞,脸上还沾着自颜巾战身上喷涌而出的鲜血,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手中握着一把泛着寒光的……菜刀,挡在胸前。 “你怎么样!”晋起未来得及细细思量,连忙出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从所未有的紧张。 “晋,晋起……”江樱呆呆的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晋起。 晋起看了一眼她挡在胸前的那把菜刀。 想是方才她用这把菜刀险险挡住了那一支毒镖。 在方才那种情况下还能存有自保的心思,倒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晋起紧绷着的心弦刚要放松下来之时,却见那位随从发了疯似得举刀朝着江樱砍去! 在他们这些自幼跟随主人征战的随从眼中,主人的性命高过一切,眼下见颜巾战遇害,自知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死之前拉几个垫背的! 若不是眼前这个女子,主人又怎会暴/露身份! 江樱还停留在劫后余生、一个活生生的人方才就这么死在了自己面前的震惊中,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又一次的危险。 庄氏却是瞧见了,愣神了片刻之后,惊骇无比的就要将江樱推开。 眼见着已经来至江樱面前的白刃大刀,庄氏慌乱之中心中隐隐有这么一道意识在告诉她,似乎来不及了…… 然而晋起却先她一步来到了江樱身前,一把将人护在怀里,伸手便要去挡来势汹汹的刀刃! 江樱彼时才豁然回过神来,吓得面色尽褪,想要挣开,却反被晋起禁锢的更紧。 “哐当!” 刀剑被生生折断的声音响起,江樱再反应过来之时,那随从已经倒地,胸腔处赫然插着半截断掉的刀刃,瞪大着一双眼睛十分可怖。 晋起这才将江樱放开。 “樱姐儿!”庄氏吓得六神无主,红着一双眼睛将江樱上下检查了一遍。 “我没事……”江樱的声音有些发颤,所有的注意力却是放在了晋起的身上,刚欲开口询问他有没有事,却被晋起抢先了开口训斥道:“你不在家中呆着养伤,来此处作何!你不想要命了吗!” 而且刚刚那种情况,竟然还想要推开他! 她难道不知道那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吗! 江樱被他训斥的懵了,再加之受了这么一大场惊吓,眼眶忽然就红了,委屈地道:“我只是来看店铺……” 晋起见状心底不由一软,也知道此事也绝非是她愿意掺和进来的,不过是碰巧撞了霉运罢了,自己这是关心则乱了。 刚欲出声弥补,却见她一把抓住了自己受伤的右臂惊道:“你流血了!” 方才没看清,竟是伤是这样重! 晋起看了一眼血流不止的手臂,脸色变也未变,他前世征战沙场什么险恶没有经历过,这点小伤对于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但却见她还沾着血迹的面庞上满是紧张的神色,乌黑的瞳孔紧缩着,仿佛比她自己受了伤还要害怕一般,一时间顾不上去劫后余生,亦顾不上去委屈他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扶着他一只臂膀就要往前方的医馆而去。 晋起有些发怔。 看着这样的江樱,没有大碍四个字,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前世今生加在一起,还不曾被谁如此真切的在意过。 庄氏和晋起江樱三人前脚刚离去,后脚衙役们便匆匆赶了过来。 看着倒在地上死相可怖的三名百姓和两名蛮人,另还有一位衣衫不整的姑娘蹲在角落处瑟瑟发抖的低声啜泣着,为首的捕头皱了眉,朝一侧的几名百姓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官爷……这二人乃是蛮人!”卖纸鸢的小贩颤颤的伸出手指指着横躺在地上的二人说道。 捕头脸色一变,又听那惊吓过度的小贩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们……方才轻薄这位姑娘,后来,后来有位大嫂子跟他们动了手……再,再后来……他们就杀了那三个要去刺史府报信的人……” 他话语虽是有些不连贯,但那捕头却是听懂了——是这蛮人先动手轻薄姑娘在先,后竟又要了那三个百姓的性命! 都说蛮人凶残没有人性,果然如此! “那他二人是怎么死的?”捕头指着二人的尸/体问道,见其中一人心口处被利箭刺穿,另一人则是死在断刀之下,皆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惨象—— “是,是一位忽然出现的年轻的郎君!”旁边的人连忙答道。 “是啊!若不是这人出面,想是要有更多的人受害了!” “一位?”捕头不可置信的问道。 一个年轻人,竟是敌得过这两名凶悍的蛮人? 由此看来此人定非泛泛之辈! “那年轻人现在何处?”捕头连忙问道。 “受了伤已经走了。” “走了?”捕头仍旧不肯死心,又跟众人问道:“可有人记得他的面貌?” 有人不甚确定地说道:“好像是一双蓝眼睛……” 当时那种情况实在太过惊险,并没有看的太仔细。 “对,是蓝眼睛的!”众人纷纷附和道。 又有一名姑娘低声羞涩说道:“还长得很俊朗……” 旁边几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不过,好像确定是个玉树临风的…… 捕快暗自点头,将这些线索记了下来。 ※ ※ 晋起在医馆处理包扎好伤口之后,几人便返回了桃花镇。 庄氏一开了院门,江樱二话不说,提着药包就钻进了厨房里给晋起熬药。 “樱姐儿,我来熬就行了,你去洗把脸——”庄氏跟进厨房里,同江樱说道。 经历了这样的生死惊险,别说樱姐儿了,就是她当时都吓得腿软了。 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我来就行了。”江樱摇头拒绝道,一边去生了炉火。 庄氏见状摇头叹了口气,只得出去取了毛巾浸湿之后递给了江樱,让她擦一擦脸上的血迹。 江樱接过来,在脸上胡乱的抹了几把便放到了一边,一门心思放在了熬药上头。 “不用这么担心,大夫方才不是说了吗,没有伤到筋骨,养个十来日便能痊愈了——”庄氏在一旁说道。 江樱点着头,将草药倒入药罐中,按照方子上写的比例兑水。 药很快熬好,江樱把药汤倒入碗中,递给了庄氏,道:“奶娘,你先送过去让他喝了——” 看着手中的药丸,庄氏茫然了。 起先她不知江樱的心思还且罢了,如今既是知道了,那么……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浪费呢! “这药是你熬得,你送过去不是更好?”庄氏觉得再没有比自己更开明、更称职的长辈了。 “我还要给晋大哥熬补汤——”江樱头也不回的说道,竟是真的已经在着手准备食材了。 庄氏默然了片刻,便端着药碗去了隔壁。 来到堂屋中,晋起正坐在凳子上擦拭着弓身,目色幽深犹如深不见底的蔚蓝色汪洋。 “你这孩子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不好好歇着!”庄氏一进来便关切的责备道,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她对晋起早就存了好感的,加之这少年郎日后很有可能成为自家的女婿,自然更加上心。 不得不说,在厚脸皮这一点上,庄氏和江樱可谓是不谋而合的。 “无妨。”见庄氏进来,晋起站起了身。 “这药是刚熬好的,要趁热喝啊——”庄氏端着药碗走近了说道。 “多谢婶子。”晋起颔首,伸手去接。 “跟婶子还说什么谢,这回你可是救了樱姐儿一命……”庄氏看着手里的药汤说道,“这药可是那丫头亲自熬得,说什么也不让我帮忙呢。” 晋起听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伸出去接药碗的手,就这样顿在半空中。 见庄氏还有要说下去的趋势,他连忙抢在前头问道:“这药,得趁热喝?” “呃……”庄氏顿了一顿,只得将满腹的话咽了下去,点着头道:“趁热喝,趁热喝……” 这才将药碗给递了过去。 晋起接过,一口饮下,眉头都未有皱一下。 庄氏看得呆住了。 这……真不愧是樱姐儿看中的人。 虽只是一个小细节,但却不难看出,这是一个极为隐忍且能吃苦的人。 又是这么小的年纪,实属不易。 庄氏拿着空药碗回去的时候忍不住想起了上回梁平忽发腹痛,半昏迷中被她强灌着药汤,那一副生不如死、抵死不从的模样。 人跟人有时候,好像真的是不能比……庄氏摇头在心里叹息道。 江樱熬得是一道红枣枸杞香菇人参汤,足足熬了一个时辰。 将汤盛入碗中,江樱端去了隔壁。 隔壁的院门大敞着,晋起正坐在石墩上,靠着身后的老枣树闭目养神。 午后的薄弱日光透过稀疏的枣树枝叶落在少年人的身上脸上,形成光斑点点。R1152 115:你流鼻血了 晋起有着轮廓极为分明的侧脸和下颌,肤色是健康的麦色,第一眼看过去,便给人一种很冷硬坚毅的印象。 更多的却是疏冷,疏冷到好似任何人都没有办法靠近他一样。 然而江樱从始至终,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在她眼里,这个少年的身上,有着比任何人都要值得她去喜欢的特质。 虽然她也具体说不上来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特质。 但就是有这样一种奇怪的吸引力,越来越清晰的、让自己就这么认定了他。 虽然这样说,很有些死皮赖脸的意味,但喜欢就是喜欢了,才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樱隐去眼角没羞没臊的笑意,端着参汤走来。 “作何——” 她还未靠近,晋起就出声问道。 江樱瞧他一眼,见他眼睛也未睁便知是自己,暗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偷偷的自我愉悦了一把,她将参汤放到晋起面前的石桌上,含着笑说道:“大夫说了你失血过多,要好好进补一番,这是我熬得参汤——” 说罢,便在一侧坐了下来。 晋起这才睁开眼睛看她。 猝不及防的,一睁开眼睛就是柔和的日光下、她正望着自己浅浅的笑,胜雪的腮边梨涡隐现,浓密的羽睫下一双黑眸犹如最上等的宝石一般,散发着晶亮的光芒。 晋起呆了一下,便极快的转开了视线。 只不过是对自己笑了笑,真的要这么没出息? 晋起不由地鄙视了自己一把。 甚至还听得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搏动的声音。 为了掩饰这一点,晋起咳嗽了两声,随口问道:“今天吓到了吧?” 江樱想了想,摇了摇头,“还好。” 她本就不是个胆小的人,当时被吓到是因为事发突然,可现在想想,竟也觉得没什么了。 大概是因为……有他在吧? 江樱觉得自己又想捂嘴偷笑了。 完了,她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为什么?”晋起是真的有些好奇她没被吓到的原因了。 若真的是一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姑娘家,在面临那种情况,怎么可能不害怕? 甚至事后还能冷静自若的……给他熬药,煲人参汤。 起初压下的那个怀疑,不受控制的又浮上了心头。 可若真的是跟他一样的人,又怎么可以活的这样自在纯粹…… “当时是有些怕,怕会没命,怕奶娘会受伤……”江樱认认真真的回答道。 “不怕……有人死在你面前吗?”晋起忍不住问道。 这种事情按理来说,才是最可怕的吧。 江樱想也没想就摇了头,毫不犹豫的道:“这个倒不怕,他们跟我又没关系。” 在意的人在面前死去,这种感觉她前世是体会过的,十分可怕,可怕到就算是隔了这么长久的岁月再回想起来,还是那种刻骨铭心的恐惧。 可不认识的人,且之前还是想要杀她的人,死了确实没什么可值得害怕的。 若真说起来,有的只是眼瞧着一条性命消失在自己眼前的惊异感,但江樱认为这只是正常人对生命的敬畏感罢了,谈不上害怕。 晋起听完她的回答,不由地默然了。 江樱小心的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心里一个咯噔。 完了,该不是觉得自己太冷血了,被吓到了吧! 江樱顿时懊悔起来,正思量着要怎么说才能挽回一些形象,却见晋起颔首说道:“很好,日后也要这样想。” 什么? 江樱以为自己听错了。 “人生在世要做的事情太多,许多时候自顾都是不暇的,更无必要去在意与自己不相干的人的生死,否则只会徒增烦忧,自寻恐惧。”晋起看着眼前的江樱,忽然意识到她的‘纯粹’,要比人们通常理解的那种意义上的纯粹,要更加的纯粹。 或者还可以称之为,通透。 江樱不由地欣喜起来。 这种自己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奇怪,但却能得到他人认可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江樱忽然就明白晋起身上那份吸引自己的特质是什么了,就是人家足够善解人意! 眼瞧着江樱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晋起亦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是觉得今日这种坐在一起谈人生的氛围出奇的好,而不是像往常那样,她三两句话便足以将自己气成内伤。 于是,晋少年难得有了说话的欲/望。 “可确定饭馆开在何处了?”晋起问道。 “今日看了两家,一家在东直街那边,地段和店铺都是极合适的,但租金要高些。另一家在锦云街上,各方面都挺合意的,只是锦云街跟东直街比起来——” 江樱还没说完,就听晋起道:“选锦云街。” 江樱不解的看着他。 晋起咳嗽了一声,敛去眼底的神色解释道:“东直大街上酒楼饭馆太多,依照你的手艺想要从中脱颖而出有些困难。” “……”江樱默了默,有些受挫地辩解道:“我的手艺很不错的。” 难道他吃这么久也没吃出来吗? 她好歹是二十一世纪过来的人啊。 “我没说你的手艺不好。”晋起暗下叹了口气,“我只是说东直大街上的竞争过大,不适宜你。” 江樱仔细的思考着。 晋起说的这一点倒是她漏想了。 她并没有太多做生意的头脑,要跟那些人精似得商人们争起来,只怕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反正她也没太大出息想赚大钱,只要能自给自足,把一江春的招牌挂起来便满足了。 如此一想,果真是锦云街更适合一些。 “那就选锦云街好了。”江樱最后拿定了主意说道,末了还不忘拍马屁,“还是晋大哥思虑周到。” 晋起满意的点点头。 能这么和谐的交流,看来他今日这一刀挡的也值了。 “晋大哥,这参汤快些喝了吧,再不喝的话该凉了。”江樱将汤碗往他面前推了推,提醒道。 晋起心情正好,听罢自是没有二话,端起汤碗便喝了下去。 味道倒还不错,十分鲜美。 动作爽快利落却又丝毫不会显得粗鲁。 “晋大哥,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见晋起将汤碗放下,江樱试探的看了他一眼。 跟晋起一样,她也觉得像今日这样的相处氛围十分罕见,所以便打算问出自己深藏在心里很久的疑问。 晋起手下一顿,而后问道:“想问什么?” 终究还是觉得他与常人不同的地方太多了吗? 江樱见状,才放心的问了出来:“你为什么不吃肉?” 晋起:“……” 到底还是又高估她了! 这个问题有什么好值得好奇的! “就像有人不吃青菜一样,不吃荤很奇怪吗?”晋起反问她。 这是他前世就养成的习惯。 “不奇怪不奇怪……”江樱连忙摇头道,而后又问道:“所以只是不喜欢,并不是不能吃的,对吗?” 晋起皱眉看着她,“有区分吗?” 江樱点头。 “不喜欢而已。”晋起给出了确切的回答。 他也是吃过的,只是不喜欢而已,并非不能吃。 却见江樱大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道了句:“那就好……” “什么?”晋起一头雾水。 “没什么——”江樱掩饰的笑了笑,道:“既然这样,我就先回去啦。” 既然这样? 既然哪样啊! 晋起觉得他真的是搞不懂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江樱刚欲起身弯腰去拿药碗,却见晋起快一步手放在了药碗之上—— “说清楚再走。”晋起皱眉看着她说道。 江樱还维持着倾身的动作,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臂,离的近了瞧着这双蔚蓝色的眼睛,江樱才发现此刻这双好看的眼睛里,竟是装满了刨根问底儿的固执。 鲜少见他露出如此鲜明的表情,江樱觉得分外新奇。 被她这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晋起反倒觉得底气不足了! 仿佛被这样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什么都可以被她看穿一般。 “说清楚。”晋起别过脸躲开了与江樱对视,却依旧执拗的命令道。 江樱干笑了两声,直起了身子来,刚欲转移话题,脚下却踩到了一颗尖锐的乱石,坚硬的石子透过缎子鞋,疼的她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栽倒。 好在扶着石桌及时稳住了身形。 可是……这只手好像是…… 江樱望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顺着手臂往上瞧,正见晋起一脸慌乱的看着自己。 江樱眨了眨眼睛。 晋起连忙抽回了手臂,表情是从未显现过的局促。 谁能来告诉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多事? 明明知道她自己可以稳住身形的,却还是以防万一的伸出了手! 而且她作为一个姑娘家都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看着自己,自己反倒要红了脸,又算怎么一回事! “晋大哥,你……” “我只是觉得有点热而已——”晋起生怕从她口中听到自己脸红了这种话,不然他真的担心自己会掐死她灭口。 “不是,你……你流鼻血了……”江樱伸出手指着他的脸说道。 什么? 晋起怔怔的抬起手,在鼻子下方一抹,竟真的是猩红一片! 就搂了一下……竟然流鼻血了! 江樱连忙递去手帕,晋起接过胡乱的擦拭着。 接收到江樱复杂的眼神,晋起连死的心都有了…… 可觉察到身体里经脉流转的异样,他顿时脸色大变。 “晋大哥,这是人之常情,我可以理解的,你不用感到抱歉……”江樱一脸安慰的说道,尽量不让声音里的窃喜流露出来。 原来在他眼里,自己已经有这么强大的吸引力了吗? 她自己都不知道! “你闭嘴。”晋起被气的近乎是吼出了声,质问道:“你在这参汤里加了什么东西!” “啊?”江樱呆了一下。 随即恍然了。 这是不好意思了,在为自己找借口解释流鼻血的缘由! 好的,她可是很善解人意的。 于是江樱配合着说道:“香菇、枸杞、红枣还有人参。都是些益气补血的东西,想是你气血本就旺盛,补的太过了,所以才流了鼻血——” 真是专业找台阶一百年,业界良心啊! “还有什么?”晋起一边擦拭着还在不停涌出的鼻血,一边黑着脸问道。 “呃……”江樱有些犹豫了。 “说——”晋起觉得自己在她面前真的没有丝毫形象可言了。 “还有……还有排骨。”江樱最终硬着头皮招供道。 “排骨?”晋起皱皱眉。 “大夫说伤了胳膊最好是喝些排骨汤才能恢复的快……”江樱心虚的解释道。 所以她方才才会再三印证晋起为什么不吃荤。 而且为了防止被发现,她将排骨熬过汤之后便捞了出来,且还将上面的浮油仔细的撇了去。 看着她这副做好了被责备的准备的模样,晋起的心情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复杂。 吃不吃荤又不是大事,只是一种习惯罢了。 为了这种事情责怪她,他还不至于小气到这种程度。 而且这根本不是重点好吗! “还有什么?”晋起继续问道。 “这次真的没有了!”江樱摆着手否认道。 晋起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江樱见他鼻血还在不停的往下流,连忙扶着他坐了下去,道:“你先仰着头,我去拿凉毛巾过来!” 晋起暗自思索着。 体内的气息翻涌的越来越强烈。 这根本不是一碗普通的参汤可以做得到的。 他仔细的将江樱方才说出来的食材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 江樱匆匆的取了冷水浸泡过的毛巾过来,叠好放在了晋起的额头上,又拿手轻轻拍着。 之前她流鼻血的时候,就是用这种方法来止血的。 片刻后,果然就见鼻血渐渐的止住了。 江樱松了一口气。 “你用的什么人参?”晋起正色问道。 江樱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心想我都给你找了台阶了,你还一副死也要证明自己清白的模样做什么? “就是昨天刚挖到的雌雄参。” 这句话一说出来,江樱自己的脸色也是变了。 该不会,真的是那株雌雄连体参的缘故吧? 她就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这么大的魅力,可以让人碰了一下就激动的流鼻血! 喂,这么妄自菲薄真的好吗? “雌雄参……”晋起脸色突变,而后看向江樱问道:“你放了多少进去?” “就三四片而已。”江樱如实道。 三四片…… 还而已! 她究竟知不知道这种雌雄参的药力有多强? 这种参熬出来的参汤,哪怕稀释过十来次,那药效也是不可估量的。 她竟然一次切了三四片用来熬成一碗汤? 而自己一口气全给喝了! 晋起忽然觉得有了倒下去的力量。 “怎么了吗?”江樱见他脸色不对,连忙就问道。 她是不太清楚这雌雄参的药效,但想来用来熬汤,应该对身体没有坏处吧? 隐约记得,这种人参是很罕见的。 “下次切记不能这么用了。”晋起觉得自己现在的口气一定无奈到了极点,“这种人参,就算是用来续命,一小片便足够了。” 这都不是暴殄天物可以形容的了! 江樱听明白了。 这是自己放的太多了? 补的过了头,所以才导致晋起流了鼻血? “那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江樱担忧的看向晋起。 看来没知识就是不行啊。 “没事。”晋起摇头道。 只是可能会造成经脉错乱,还会几天几夜睡不着觉,而已。 听他说没事,江樱这才放心下来。 “那你好好歇着,晚上记得早点睡,我先回去了。”江樱拿起汤碗说道。 晋起嘴角一抽。 早点睡? 他也得能睡得着才行啊! 眼见着江樱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晋起越发觉得这女人的运气简直好的离谱。 千年人参本就难寻至极,更何况还是雌雄参。 据传这种人参一般都是成了精怪的,罕见至极,他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挖到的……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傻人有傻福? 晋起觉得他现在还是先操心一下自己的身子,会不会被这碗参汤冲垮掉来的更重要一些。 这边江樱刚从隔壁回来,就见镇子上的王媒婆带着一名年轻男子和一位衣着朴素的妇人进了宋家的院子。 江樱多瞧了那年轻男子一眼,觉得有些眼熟。 想了会儿才恍然过来——这不就是那日在城中脂粉铺前意外遇见的周敬平吗! 想到今日去肃州城的路上,李氏说今日约好了要让春月和那周家二郎见上一面,江樱便了然了。 合着还真是被她们给猜对了,那日遇见的公子竟跟宋春月合了八字的周家二郎,是同一个人。 如此说来,二人缘分倒是不浅。 江樱回了屋中,果然没瞧见庄氏的影子。 想是帮着宋春月相看去了吧。 这个时空里男女合完八字后由媒人安排见面,双方多是要有女性长辈出面陪伴,互相相看的。 江樱却没有打算跟过去看。 纵然在此之前她显得比宋春月还要热衷,但也只是帮着宋春月问出了不好意思问的话而已,这是省的日后麻烦。 而在这种二人见面的关头,她要是再去凑热闹的话,那就不叫热心,而是不知礼数了。 进了厨房收拾的江樱,并不知这时有两名步伐稳健的年轻男子从家门前经过,来到了晋起院前,并停下了脚步。R1152 116:男人的直觉 韩府,外书房。 韩旭坐于书案后,目含打量的看着坐在那里的少年人。 一身朴素却干净的灰白色短褐,黑色布鞋,一头墨发用木笄整齐地挽在头顶。 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一番装扮,却因那刀削斧凿般的五官轮廓将整个人都显得不平凡起来。 尤其是那一双犹如漩涡般的蓝色眼睛,仿若是两块蓝宝石镶嵌在这张脸上,与之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 没错,就是贵气。 韩旭自认为多年来看人精准,从未走眼。 但却从未在一个布衣庶人少年身上看到过这种得天独厚的尊贵之气。 此子日后前程,只怕是不可思量。 想到今日手下的人报上来的消息,韩旭眼中的欣赏之意更深了。 据说当时是在百步之外发的箭。 那颜巾战的尸体他亲自看了,箭头直穿过后心,分毫也不差。 要说这是巧合,韩旭是说什么都不会信的。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眼前的少年人,有着百步穿杨的精湛射术。 “你可知今日被你射杀的人,是何身份?”韩旭居高临下的看着晋起,口气不怒而威。 晋起面色如常的答道:“回刺史大人,是西北而来的蛮人。” 虽说蛮人现如今在金城外安营扎寨,韩旭看似没有动静,但对蛮人也是绝不姑息的,如若不然,也不会在正城门前张贴着告示:一旦发现蛮人混入肃州城中,杀无赦。 “的确是蛮人,但你可知他是何身份?”韩旭问罢这句话,拿余光暗下打量着晋起的神色。 射杀颜巾战,真的是巧合而已吗? “不知。”晋起摇头道。 脸上平静的神色下,隐隐藏着一抹疑惑。 能在任何人面前很好的掩藏起自己的情绪,在他重生之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当然……要将她除之在外! 想到那张看似无害娇憨,但回回都能轻而易举的挑起自己的情绪的小脸,晋起险些忍不住沉下脸。 韩旭收回了目光,不疾不徐地说道:“此人姓颜名巾战,乃是西北颜军汗王的胞弟,人称二汗王。” 晋起抬起头,脸上流露出适当的惊讶。 韩旭不露声色的看在眼底,又继续说道:“蛮人欺压侵犯我肃州百姓,必当要除之而后快。但颜巾战身份非比寻常,想来经此一事,是免不了要与西蛮交战了。” 晋起只在一旁听着,并不贸然接话。 但这的确是他一开始的打算。 前世的这个时候,韩家的主权已经落到了韩荣手里,从而与西蛮暗下勾结,致使光景与现如今大为不同。此时若能把握好时机,借韩家之力铲除西蛮,自是再好不过。 所以今日他之所以射杀颜巾战,一来是为报前世之仇,二来便是想藉此挑大韩家与西蛮的矛盾。 西蛮汗王颜巾烈,为人残暴凶恶,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但唯独对颜巾战这个一母同胞的二弟重视宽容至极。 颜巾战被杀,颜巾烈的心情可想而知。 “可是学过射术吗?”经过一番试探观察,生性多疑的韩旭已对面前的少年放下了戒心,端起茶盏子轻啜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问道。 “靠打猎为生,粗通一二。” 韩旭满意的颔首。 由此看来倒是天赋异禀了。 这种精湛的射术,就是在他韩家军营里的骑射军中,只怕也难挑出可以与之相比的人。 “如今正值用人之际,你可愿随军士们一同共抗西蛮,一展抱负?”韩旭含笑看着晋起问道。 这是在招揽了。 晋起听到那句共抗西蛮之时,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前世的韩荣没有太大的抱负,可韩旭的野心……只怕早已不肯满足于这区区肃州了罢? 只是暂时还要扛着保卫肃州百姓的旗幡罢了。 韩旭在利用时势改变韩家,而他在利用韩家改变时势。 但他并无兴趣被韩旭利用。 是以,晋起寻了借口婉拒了韩旭的招揽之意。 韩旭自是不肯就此放弃,继而开出了许多优厚的条件,但都无济于事。 晋起从始至终都变现的不为所动,但却又不会给人丝毫自持傲慢之感。 控制的恰到好处的态度,让失望的韩旭,纵然明知此人不能为自己所用,却绝对感觉不到一丝威胁。 晋起早已将身上的气势收敛的一干二净,分明是好好的坐在那里,但偏偏让人感觉不到什么存在感。 韩旭定睛看了片刻之后,只得在心底暗叹一声可惜。 如此人才,竟是半分心志丘壑也无。 但不能为自己所用的人,此般自是最好。 如若不然,他势必是不能留的…… 韩旭敛起眼中神色,让下人取了赏金过来。 “此前在城门外的告示上,所写乃是举报入城的蛮人有功者,赏银十两,但你不仅击杀了两名蛮人,其中一位还是二汗王,实是大功一件,这一千两赏金,你且拿着吧。”韩旭素来眼光长远,做事讲求公私赏罚分明,虽然晋起拒绝了他的招揽,但一码归一码。 晋起没再推拒,拱手作礼收下了赏金。 这种行为,在韩旭眼中才是再正常不过的。 若他推拒,反倒弄巧成拙。 韩旭命人将晋起送出了书房去。 半路上,恰遇了坐在轮椅上被推行而来的韩呈机。 韩呈机一身月白色刺深灰祥云暗纹长衫,墨发被羊脂玉冠高束在头顶,无可挑剔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 几乎是同一刻感觉到对方的存在,二人抬头看去。 目光相接之时,面容均是纹波未动,却将对方打量了个十足。 直至擦肩而过之后,晋起方微微皱了眉。 想来这就是患有腿疾的韩家大少爷韩呈机了。 前世早就听闻韩家大公子长就一副谪仙也难比的面容,如今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只是,这关他什么事情! 为什么他隐隐觉得心里很不爽? 客观来讲,韩呈机身上隐敛的气势,倒是他所欣赏的一类人。 但他却提不起一丝一毫的欣赏之意来,反而觉得,看他十分不顺眼。 特别是一想到江樱跟这样一个足以吸引所有女子目光的人日日相处了这么久。 他还在江樱受伤之后,特意让人送去了药材补品和银两。 最最特别的还是……那顶来自韩家、抬到了隔壁家门前的花轿—— 想到此处,晋起脚步一滞。 所以难道说,他这是在……嫉妒吗? 他从来没有嫉妒过谁! 真是好笑,他有什么好嫉妒韩呈机的? 不就是长的好看点吗! 一个大男人,要这么好看有什么用? 他可不是这么庸俗的人。 所以,他之所以看韩呈机不顺眼,一定是出于男人的直觉。 这才是最好的解释。 这么一想,晋起才释怀的举步走出了韩府。 另一边,韩呈机也拧了眉,朝一侧的家丁问道:“此人是谁?” 分明是第一次见面,但总觉得十分不顺眼。 “回少爷,就是他今日在锦云街上射杀了那两个蛮人——”不及家丁开口,阿禄便答道。 半个时辰之前晋起被请进府里的时候,他恰巧遇着便多问了两句,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哦?”韩呈机低低的疑惑了一声,便没有再多问。 书房中,韩呈机正握笔写着密函。 见韩呈机进来,头也未抬起,只道:“今日之事,你该已经听说了罢。” 韩呈机微一颔首,而后问道:“父亲有何打算?” “今日颜巾战丧命于肃州城中,颜巾烈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与其如此,不如主动出击。”韩旭垂眸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笔搁下说道。 韩旭虽仍旧是清瘦至极的模样,但精神显然好了许多,谈到此处,眉眼间恢复了往日的运筹帷幄。 也不知当真是那道平安符的神灵之力起了成效,还是心理缘故,韩旭觉得身子爽利了不少。 “那父亲打算何时动手?”韩呈机看着韩旭将信纸卷起放入竹筒之中,面色平静的问道。 仿佛在他眼底,所谓势如破竹的西蛮,根本不值得一提。 “今晚——”韩旭唇边噙着一抹冷笑。 既然确定了要出战,自然越快越好。 “说来多亏了你的未雨绸缪。”韩旭看向儿子,欣慰地道。 当时西北蛮军还未靠近金城之时,他的身子渐差,许多事情无法经手。好在韩呈机时刻清醒冷静,早在蛮军还未靠近金城之时,便部署好了一切。 正因如此,才能以如此迅猛的速度出兵。 面对韩旭的夸赞,韩呈机也并未露出任何的别样神色,只又道:“擒贼擒王,届时只要能杀了颜巾烈和几个头领,愿意投降的余军倒不失为一支绝佳的骑射军——” 韩旭微一颔首。 之前且罢了,对于侵犯中原的西北蛮军,他定不屑留之。 但眼下时势不同了…… 若能收服一部分、哪怕是一小部分,都能编为一支精兵骑卫,如此还能落得一个仁慈的名声,倒是可行的。 思及此,韩旭看向儿子的眼光越发欣慰起来。 父子二人又讨论了一番作战策略,不消一炷香的时间,韩旭便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毕竟身怀重病,久坐了近一个时辰,体力实在支撑不住。 ※ ※ ※ ※ ※ ※ PS: -----谢谢fish331的巧克力无聊的烟火的一支玫瑰和巧克力谢谢每一个支持正版订阅、投推荐票的盆友,虽然大多数人不怎么喜欢在书评区冒泡,但小非时常会翻粉丝榜的,看到熟悉的ID会默默记在心里。另,祝大家情/人节快乐(对于小非来说每一天都是感恩节-----R1152 117:受挫的少女心 “既是已经安排妥当,父亲便放心回房歇息吧。若有异况,我自会让人禀告父亲。”韩呈机见状开口说道。 韩旭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点头之后,便由下人扶着起了身。 韩呈机同时也被推行着出了书房。 待父子二人在外书房前分道而行之前,韩呈机忽而问道:“今日射杀颜巾战的人,父亲打算将他安排在何处?” 他很清楚韩旭惜才的性格,既然亲自见了那人,定是抱着招用的心思。 却听韩旭略带惋惜的摇头说道:“他并未答应——” 未有答应? 韩呈机意外至极。 回想起那双幽深的蓝眼睛,总觉得那不该是一个没有进取心的人会有的眼神…… 又见他步伐稳健,射术非凡,分明是习武之人。 放着这样大好的机会不要,实在令人费解。 但想到那双眼睛在同自己对视之时出现的神情,韩呈机微一皱眉。 他还从未在一个人身上接触到过这种奇怪的感受。 虽是初见,但二人之间的气场,却好像是与生俱来般的相斥和对立。 韩呈机回到问梨苑之后,便听闻曲向桃和曲向阳姐弟二人早已等在了前厅。 韩呈机来至前厅,果见曲向桃和曲向阳坐在那里吃茶。 见他过来,二人赶忙站起了身,曲向桃更是喜形于色的上前迎了两步,道:“清早听说大表哥回了府,想着大表哥长途跋涉定是劳累非常,便没过来打搅表哥休息——” 事实上,是曲氏拦着没让她过来。 眼见着日头西沉,曲向桃才得了曲氏的点头。 韩呈机不着痕迹的将面前的少女打量了一遍。 今日曲向桃一身浅青色袄裙,袖口处绣着大簇的雪白梨花,乌发挽作的髻发旁,也只有一对梅花银簪,整个装束衬得她清新而脱俗,宛若一支攒着初开花蕊的梨树嫩枝。 犹记得曲向桃初来韩府之时,钟爱的还是红、粉、金等鲜丽的颜色,头上也总少不了金玉之物。 日益的改变,看起来倒是漫不经心的。 但只要跟起初一经对比,其中的刻意为之便不能再明显。 “有事?”韩呈机收敛起眼中的嘲讽,缓声问道。 曲向桃隐隐觉察到了韩呈机待她的态度不如以往来的和气。 难道是出了一趟远门太过劳累,致使心情不好的缘故吗? 尽管自己找到了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但曲向桃还是不由地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拉过一侧的曲向阳,说道:“阳哥儿明日便要回云州了,特意过来同表哥话别的。” 曲向阳一直以来都很惧怕不苟言笑的韩呈机,有些拘束地道:“是的,我是在同大表哥辞行的……” 其实真要说起来,他根本没必要特意过来问梨苑辞行。 他之所以过来,还不是被自家姐姐硬扯过来的…… 思及此,曲向阳略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 虽是低着头,但还是叫一旁的阿禄瞧见了,这些日子以来,阿禄也算是看明白了曲向桃对少爷的心思,稍一思考便明白了过来。 这表少爷哪里是来辞行的,分明是被拉来做‘挡箭牌’的…… 韩呈机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嗯”了一声过后,便看向曲向桃问道:“表妹不跟着回去吗?” 曲向桃同他对视了一眼,便飞快的闪开了视线,强自平复着跳动过于剧烈的心脏,边笑着答道:“我想再多留些日子陪一陪姑母……我爹娘也回信答应了。” 事实上是为的什么留下来,大家都心照不宣了。 曲向桃见韩呈机不再开口说话,便主动找了话题,甜声说道:“上次同表哥下棋输的好惨,所以这半月来我x日找人练棋,昨日同二表哥下了一局,险险胜了——” 说到这里,声音便带上了悦耳的笑意,继续道:“大表哥若是不忙的话,不如试一试我的棋艺可有些长进?” 以往只要她这样说,大表哥必定会应承的。 然而这次却听韩呈机淡淡地说道:“改日吧。” “……”曲向桃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也僵住了。 “天色不早了。”韩呈机朝厅外看了一眼,说道。 曲向桃也下意识的转头朝厅外望去。 天边日光渐弱,但离沉入西山还有些距离。 天黑之前下上一两局棋,显是不成问题的。 她不知道怎么就是天色不早了…… 再望向一脸淡漠的韩呈机,曲向桃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心底没由来的就是一阵慌乱。 她想说些什么,更想问一问韩呈机为什么突然这样待自己。 但她还有些理智在,知道依照自己目前的身份来说,她着实没理由问出这些话。 她虽是没有太多士族小姐的矜持,但还是不敢如此逾越的。 咽下一肚子的话,曲向桃失魂落魄的离开了问梨苑。 本想回在韩府暂居的宜霜院,却在半路上丢下了曲向阳,独自一人折身去了正芝院。 曲氏刚服侍着喝了药的韩旭躺下,便听说曲向桃来了。 自卧房中行出来至次间,就见曲向桃一脸不安的正踱来踱去。 瞧着她这副不沉稳的模样,曲氏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姑母——”见曲氏过来,曲向桃忙几步迎了上来。 曲氏屏退了一干丫鬟之后,方皱眉道:“你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姑母,我……”面对一脸严厉的曲氏,曲向桃觉得委屈非常。 “有话好好说。”曲氏见状放软了些口气,问道:“不是去了问梨苑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管曲向桃如何,都是她心目中的下一任韩家主母。 她前后耗费了这么多精力,也不在乎再多些耐心。 “姑母,大表哥他……好似不愿意见到我了。”说到此处,曲向桃险些要红了眼眶。 本就是自幼浸泡在蜜罐子里的娇女,想要的从来都的伸手就有人递过来,一帆风顺的人生从未受到过半点挫折。眼下在第一次喜欢上的人那里受到了冷落,便自认为整个世界都暗下来了。 “你在瞎说什么呢?”曲氏皱眉看着她。 “方才我说要同大表哥下棋,大表哥没答应……”曲向桃也知道这话说出来有些好笑,但就是这样一件事情,便能看得出来韩呈机对她的态度转变。 “……”曲氏无语的挑了挑眉,叹气道:“又非什么大事。” 之前只觉得这个外甥女生性单纯容易拿捏,但现在却发觉,单纯的过了度,似乎就有些蠢了…… 蠢不打紧,就怕蠢起来扯后腿。 见曲氏不重视,曲向桃有些急了,可偏生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这是一种感觉,她感受的十分清楚——大表哥待她的态度真的变了太多! “姑母,是不是我做的还不够?”曲向桃低头看着自己的衣着,颇有些无措地道:“可我听你的话,日日对着枯燥的棋盘,成日穿着不喜欢的衣裳,带着跟丫鬟一样俗气的首饰……” “你只需记住,如果你真想取得他的欢心的话,一定要按着我说的来做。”听她说这身怡人的打扮是俗气,下棋是枯燥,曲氏便没了同她多说的欲/望。 不管外表怎么变,天性真的是改不了…… “可是姑母之前就是这样说的……”曲向桃看着曲氏,委屈地道:“但这样做非但讨不了大表哥的欢心,反而叫他越来越疏远我了。” “只是一局棋而已,何谈疏远?”曲氏看着一脸苦色的曲向桃,只觉得完全不能理解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了。 “姑母……”面对着无法沟通的曲氏,曲向桃既急又无奈,“你说大表哥是不是更喜欢真正的我?他并不喜欢我这样打扮改变——” 曲氏看着患得患失的曲向桃,真想对她说一句:你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 若不是因为这张跟温梨相似的面貌,你以为那位会多看你一眼?还谈什么喜欢真正的你…… 然而这些话,是不能同曲向桃明说的。 于是曲氏只能压下满心的不耐,软硬兼施地劝道:“方才姑母已经同你说过了,这不过只是一件小事罢了。若你因此乱了阵脚、以小失大,那便是我也帮不了你了。到时只能送你回云州了——” 曲向桃被曲氏最后一句话吓到了。 在见识到了肃州的繁华安定之后,她真的不想再回云州了。 云州虽然没有卷入战乱之中,但四处都在打仗,云州四处都是难民,跟肃州根本没办法相比。 而且,在见到大表哥之后,她对云州那些公子哥们,已经完全入不得眼了。 要她回到云州找户破落的士族嫁了,她怎么能甘心! 心思得以转移,一时间曲向桃竟也顾不得去计较韩呈机流露出来的这一星半点的疏离了。 “姑母……以后我都听你的。”受挫后的少女极度缺乏安全感,一把握住了曲氏的手。 曲氏目含满意的点了头。 她相信只要曲向桃肯一切听从她的安排,便错不了。 却不知,她自认为在掌控之中的事情,正在逐渐的偏离着……R1152 118:因祸得福 韩呈机坐于窗前,举目望着窗外高悬的皎月,房中灯火已熄。 月光穿过窗沿流泻进来,刚好洒在他的肩头。 离家半月之久,他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对于温梨的眷恋,早已深入骨髓。所以起初乍然之下见到曲向桃,他的确是被迷了神智的。 这些日子的接触,曲向桃分明处处都在朝着往昔的温梨靠拢着,却让他觉得与记忆之中的那个影子的越来越远。 曲氏的算计,他怎么会不清楚。 可他心底却明白,他之所以开始排斥曲向桃的缘故,绝非是因为曲氏的算计。 而是因为……是真的意识到了,曲向桃不是温梨。 之前的他有太多无处安放的寂落,但当一个与温梨如此相似的人出现后,他却惊觉这种寂落有增无减。 反而是回想起前不久的那段日子,会让他觉得自己的生命里不光只有黑暗。 因为那段日子里,他身边有着一个不一样的人,宛如五月暖阳,一颦一笑之间都洋溢着最自然不过的暖意。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认错了自己的心意…… 韩呈机缓缓阖起双目,感受着皎洁的月光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直至四周全然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少顷,轻叩房门之音响起,在寂静的四周显得格外醒耳。 “进——”对窗而坐、紧闭双眸的韩呈机平静地吐出了一个字来。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房门被从外面推开,闪进来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阿莫行至韩呈机身后,恭谨的一行礼,而后方道:“主子,您果然没有猜错,二老爷已暗下同颜巾烈勾结——” 饶是沉稳的阿莫,说到此处,声音里也带上了些许愤懑与不齿。 堂堂士族韩家的二老爷,竟然同蛮人勾结,出卖自家人! 韩呈机嘴角泛着冷笑。 自从西蛮攻下金城之后,他手下监视二房的人便发觉了韩荣的不对劲。 “这是属下拦下的密函。”阿莫将一封信笺递到韩呈机身侧。 韩呈机这才睁开双眸,信手接过。将信打开甩平了来看,借着月光扫了两眼。 果然。 一如他猜想的那般,二叔为了做上韩家家主之位,将今日韩旭下达的作战计划全数告知了颜巾烈。 在今日颜巾战未死之前,颜巾烈已经同韩荣暗中勾结上了。 颜巾烈答应韩荣助他坐上韩家家主之位,韩荣则允诺只要他能手掌韩家大权,来日西蛮攻入京城,定会助颜巾烈一臂之力。 今日颜巾战一死,在这密函之中,韩荣不光告知了颜巾烈韩家军今夜子时会举兵攻入金城的计划,更是答应了颜巾烈,要用韩旭的项上人头来为惨死的颜巾战报仇雪恨。 韩呈机冷笑了一声。 为了坐上韩家家主的位置,不惜与蛮贼勾结,陷害嫡亲兄长,真不愧是他的二叔。 只是,与虎谋皮,他当真认为事成之后,自己能有这个本事可以压制住西蛮? 蠢到了这个程度,纵然是将家主之位拱手送到他的手中,他又焉有本领坐稳。 “主子,这密函如何处置?”阿莫在一旁询问道。 “重新封好送出去——”韩呈机面色无波的将信纸递给阿莫。 阿莫闻言一愣,须臾之后才将信纸接过,恭声应下之后,便离开了房间,无声却迅速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 已过子时,桃花镇上一处普通的民宅之中,有人夜不能寐。 院中,晋起盘腿打坐,双眸紧闭,眉头紧锁。 没想到这千年雌雄人参的药效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上许多倍。 原本以为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已经是极限了,但是……打韩府回来之后,光是鼻血他又流了整整四次! 晋起有些担心,倘若一直照这个走势下去,他会不会成为第一个因为流鼻血过多而卒掉的人…… 这个想法刚在脑海里形成,就觉体内气息涌动,仿若有一团火在四处走窜—— 晋起眉头皱的更紧,连忙运气调息。 几番下来,额头已蓄满了豆大的汗珠。 直到天边显现出鱼肚白,晋起才得以将那团灼热的气息驱散。 竟是整整耗费了近两个时辰。 薄弱的熙光下,晋起的脸色已经几近苍白,衣衫也已被汗水浸湿,整个人像是刚在水中浸泡过一般。原本包扎好的右臂,伤口不知何时再度开裂,鲜血渗透了绑带,血迹斑斑。 若非他内力深厚,拼力驱散了这股四处流窜的古怪真气,只怕势必要走火入魔的。 将最后一丝窜走的灼气驱散,晋起收功欲起身,却忽然发觉了体内的异样。 被自己驱散的那股灼热气息,忽然化作了点点光芒一般,缓缓落在丹田之内,犹如无数星辰落入汪洋之中,不消片刻,便消融于无形。 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晋起竟是觉得方才运功时耗费的力气忽然回来了! 无形的内力,也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飞涨着! 晋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运气调息,手掌上下几个翻转,便稳住了澎湃的内力。 晋起握了握拳,顿时就清晰的觉察到手掌之中蕴含着极强的力量。 运力挥掌,然而还未靠近木桩之时,就听“咔擦”一声脆响,木桩便被拦腰折断—— 晋起望着自己的手掌,眼底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这么短短一/夜的时间,内力竟是飞涨了三成还不止! 显然是那雌雄人参的奇效所致…… 原本只知千年人参有救命的奇效,却不知对习武之人,竟也有着如此深不可测的好处。 只是三两片就有如此大的药效,若再多些,定不是常人之躯可以承受的了。 所幸她还算有点心眼,不至于傻得无可救药。 晋起庆幸捡回了一条命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因为她的原因,自己却是再一次因祸得福了。 举目朝着西南处金城的方向望去,只见清晨特有的青灰色的天空下,似有浓浓黄烟冲天而上…… - 或许是昨日经历了一场生死、折腾的太过的缘故,这一晚,江樱睡的格外的沉。 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天光已是大亮。 穿好衣服下了牀,推开窗一瞧,日头果然已经升的老高。 江樱边伸着舒服的懒腰,边迷迷糊糊的想着晋起的伤怎么样了。 分明是初醒,意识还没完全回到脑子里,但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的伤势。 江樱简单的将头发挽起,便去了院中洗漱。 隐隐听到庄氏在院外正跟人低声的讨论着什么。 声音虽是不大,但听起来极杂,想来应当有不少人在外头。 江樱心下疑惑,将自己拾掇好了之后,便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只见家门前横着的大路上,三三五五的人聚在路边或谁家门前,皆是望着西南方向,脸色各异的说着话。 江樱觉出了不寻常来。 家门前的庄氏见江樱推了门出来,就连忙走了过来,一面笑着问道:“怎么样,睡的可还好吗?今早见你睡得熟就没喊你起来吃饭——”昨个儿二人在城里走了大半天,又遇着了那样凶险的事情,事后回来给隔壁那位又是熬药又是煲汤的,想是该累坏了,多睡会儿是好的。 江樱笑着点头。 庄氏便扯着她往院里走,“粥还在锅里热着呢,你先吃一碗垫一垫肚子,待会儿咱们就做午饭了。” “好。”江樱点头应下,而后又好奇地问道:“奶娘,你们方才都在说什么呢?” “哦……”庄氏说到这儿,声音稍微放低了些,对江樱道:“是金城那边打起来了……” “金城?”江樱诧异无比,“怎么这么突然?” “是韩家主动出的兵。想是昨日之事传入了韩刺史的耳中——”庄氏愤愤然地说道:“看这下不将那起子挨千刀的蛮人杀的一个不剩!” 江樱听着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韩家之前的态度显然是比较被动的,这么突然的出了兵,真的是因为昨日那两个蛮人进城乱来的缘故吗? 她总觉得依照韩旭的性格来说,这个理由不够充分。 她在韩家虽然没见过韩旭几次,但对他的沉稳严肃却格外的有印象。 江樱想不通其中的蹊跷,只得作罢。 反正是在金城打,倒也牵扯不到他们这里来。 纵然西蛮人骁勇善战,但毕竟寡不敌众,且韩家主动出战又占据了主动权。而此处地属平原,并非是地势特别的西北,西蛮人作战的优势,只怕是没有太大的用武之地。 这一战,似乎并无太大的悬念。 所以说,当初跟着奶娘来肃州果然是个再明智不过的选择。 现在四处都在打仗,自打从一月前肃州城门紧锁,外来的人若是没点身份地位的平民百姓,就是想进也进不来了。 由此看来,选对一个落脚处是多么的重要…… 江樱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安心的进了厨房喝粥去了。 不明情况的江樱,直到这时候还不知道昨日被晋起射杀的大胡子男人,并非普通的蛮人,而是西蛮赫赫有名的二汗王。 韩旭亦是由此认定了颜巾烈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才采取了先发制人的策略。 只是,眼下的情形却并非他所预料的那般……R1152 119:将计就计 一个时辰前,韩府。 韩旭刚起身片刻,前线便传来了急报——“禀刺史大人,金城十里外早已被蛮人设下埋伏,我军伤亡惨重!” 韩旭眼皮一跳,隐隐意识到这必定是走漏了风声所致。 一旁的韩荣闻听,眼光闪了几闪,而后忙地上前自动请缨,“大哥,不若让我带兵前去支援——” “胡闹,你懂如何行军打仗吗!”韩旭皱眉沉声呵斥道。 韩荣脸色一僵,顿觉下不了台。 这么多年来,在他这个大哥的眼里,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 但这种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韩荣藏起眼中的阴狠之色,一脸急切地说道:“可是发生了这种意外,众将士必定已经人心惶惶,乱了阵脚,这种时候若无人前去定军心,只怕后果不堪设想!但大哥你大病未愈,说什么也不能前去犯险,而呈机又太年幼!我既为韩家的一份子,在这种关头有理应帮大哥分忧解难——” 他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饶是韩旭,也不免觉得方才的呵斥有些太重了。 他这个二弟虽然性子急躁了些,但眼下看来,对韩家也是极有责任心的。 只是……韩旭想了想,仍旧犹豫地说道:“可你缺乏实战经验,贸然前去太过危险。” 三老爷韩纾也是皱眉。 韩呈机只是听着,脸色半分也没有变动。 “大哥,我虽不懂兵法,但却也知道这种时候最需要的是有人出面稳定军心——”韩荣正色道。 这话里的意思就很明显了——他去就是撑撑场面,根本不打算真的往前头冲。所以根本不存在任何危险不危险的问题…… “大哥,我觉得二哥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韩纾说话做事向来客官,现在这种情势,韩家的确要有人出面才行,韩旭重病在身,而他……自幼只知读书作画,且因为幼时被马踢了一脚昏迷了三天的缘故。至今看到马就怕的不行。实在撑不起这个台面。 思来想去,竟也只有韩荣最合适了。 “大哥,你就让我去吧。现在的情势可耽搁不得!”韩荣见韩旭动摇,连忙又求道。 “父亲,既然二伯愿意前往,不若增派一万士兵护送二伯前去。”一直没有开口的韩呈机说道。心中不禁冷笑着,既然非要急着去送死。成全他便是了。 一万? 韩荣闻言大喜过望。 若真的给他一万士兵,可谓是如虎添翼! 届时他与颜巾烈谈条件,何愁没有充足的后盾! 韩荣强掩着内心的激动,看向韩旭。 韩旭略一沉吟。而后深深地看了韩呈机一眼。 一身银灰色曲裾的韩呈机坐在轮椅之上,冰冷至极的脸上一如既往的让人看不出半分真正的情绪。 “便依呈机所言。”韩旭收回目光来,定声说道。 韩荣高兴的险些没有仰天大笑三声。 看来真是连老天都在帮他! “速速前去吧。若有异况,务必及时让人回禀于我——”韩旭看着韩荣说道。目光里隐隐含了些审视。 韩荣无所察觉,恭声应下之后便疾步离开了书房准备去了。 片刻,韩纾也起身请了退。 一时间,书房里只余下了韩旭和韩呈机父子二人,以及方才从前线回来传信的士兵。 “伤亡人数大致有多少?”安排好了韩荣带兵前去支援,韩旭这才得以细细问道。 “伤亡近一千多人!我军折损过半!”士兵脸上还有着血迹,回想起那突如其来、铺天盖地的火箭,仍是余惊未了。耳边仿佛还是蛮人们在城墙之上打鼓摇旗呐喊,和得意的狂笑声。 “你说什么?”韩旭眉头紧锁。 倒不是伤亡的数字多么让他接收不了,而是……这士兵真的不是被吓疯了? 他昨晚分明是让人派了一万人前去,伤亡一千,何来的折损过半? 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算法儿,才能算歪到这种程度! 虽然明知道在这种时刻想这个问题不太合适,但韩旭还是情不自禁的惆怅了一把——他养的这些兵士们,普遍的常识水平已经低至如此不可挽救的地步了吗…… 这时,却听韩呈机不疾不徐地解释道:“父亲,昨夜我临时改了决定,换做了两千人前去攻城。” 韩旭眉心陡然一阵狂跳。 而后连忙挥手屏退了士兵。 书房的门被合上之后,他方面色不悦地责问道:“你既知蛮人的凶悍,岂能如此儿戏!区区两千人,如何对抗八千蛮敌!” 以往怎么没发现这个儿子竟然是如此的不谨慎! “父亲莫急。”对于韩旭的怒气,韩呈机恍若未见,平心静气的说道:“余下八千,已绕过彬县,从金城南北两面包抄而去。算一算时辰,待二伯带兵赶至金城,他们也该到了。” “什么?”韩旭眼神一变。 “倘若按照父亲原先的计划派兵一万前去攻城,现如今折损的情况想来只会更为严重。” “你早就料到西蛮会设下埋伏?”韩旭的眉越皱越紧。 而且蛮人之所以有此埋伏,定也是得知了他先前的布战计划。 韩旭是什么人,稍一冷静下来,便看明白了其中的曲折。 “是你刻意将消息透露给了西蛮,有意声东击西?”韩旭看着儿子,神色复杂。 “父亲太高看我了。”韩呈机眼角微微眯起,愈发显得阴郁起来,遂道:“只是将计就计罢了。” 韩旭听到这里,并未再深问下去。 联想到方才韩荣异常的殷勤,他若再想不出什么来,那便不可能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手指紧握,心底亦是一阵阵的发凉。 “想让他去送死——这便是你起初瞒着为父的原因?”韩旭神色复杂的看着韩呈机。 颜巾烈是什么人。届时见情势急转而下,定会认为是韩荣出卖了他。 好一个将计就计……! “父亲狠不下这个心来,我只能替父亲拿主意了。”韩呈机注视着前方,目不斜视地说道:“斩草要除根,这不是父亲教我的吗?” “可他是你的亲二叔!纵然他对韩家起了异心,可终究未铸成大错,罪不至死——”韩旭拍案而起。满面惊怒。 他以往只知这个儿子冷漠持重。竟不知他小小的年纪就已经冷血到了如此程度! “父亲何必这么说。”韩旭嘲弄的勾起了唇角,与那双猎鹰一般的黑眸对视着说道:“当年之事,父亲做的可比我绝多了。” 现在跟他谈论亲情。会不会太可笑了。 “你……”韩旭气的手指都在发抖,可偏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当年若非是他一己私心作祟,想得到云州曲家的独一无二的制箭术,妻子的确不会惨死。 虽不是他亲手所杀。但跟他也有着莫大的干系。 可许多事情就是这样,越是自己做过的。便越是介意,害怕时刻有人在提醒他自己是一个多么冷血自私的人! “倘若父亲可以原谅二伯,现在大可以派人将其追回。”韩呈机说到这里兀自低低的冷笑了一声,摇头道:“只是我想。二伯他应当舍不得回来——” 现在在韩荣的眼里,有的只是怎样达成自己的计划。 谁要是敢拦他,就是他最大的仇人。 到了嘴的肉想让他再吐出来。那决计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现在怎么会明白,这块送到了他嘴边的肥肉。却是掺了剧毒的。 不然这世上怎么有一句话,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自己选的路,就不要怪他人无情了。 韩呈机转动轮椅,自行离了书房而去。 韩旭静站了许久,直到久病的身子脱了力,方扶着桌沿跌坐回椅上。 他望着空荡荡的书房,和洞开的房门,目光有些空洞。 方才指责儿子,的确是他的错。 作为一个曾经将结发妻子逼上死路的人,哪里有资格去指责他人冷血? 更何况,韩荣若真因此丢掉性命,的确是咎由自取。 方才是他一时脑热,对冷血二字尤为敏感,才说出了那样‘感性’的话。 若要他冷静下来,他的选择与决定……或许并不会比儿子来的仁慈。 可这样的韩呈机,让他觉得越来越陌生了…… 且看今日这情形,他分明是早就知晓了韩荣的异心。 一直没有戳破且不提,更是不曾泄露出半分痕迹,枉费他自诩精明半世,却也被死死的瞒在了鼓里。 分明是有着嫡亲血脉关系的亲生儿子,但韩旭此刻却发现,他从不曾真正的了解过、看透过他。 他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自己…… 这种已经无法掌控一切的感觉,让韩旭心底一阵阵的发寒。 可随之,心底最深处却涌起了一种极其矛盾的庆幸与自豪。 庆幸的是,无论如何,这并非是他的敌人。 自豪的是,这是他韩旭的儿子。 - 正午。 肃州城各县的衙门皆张贴出了征兵的布告。 在这乱世之中,好端端的兵力充沛的韩家若再行招兵买马,必定会遭人诟病。可现如今不同了,金城那边正打着仗,据说形势还不太好,折损了不少士兵,正是用人之际,此刻打着护城卫民的口号来征兵,倒是再适宜不过了。(未完待续)R466 120:被带垮的男神 可这个用人之际总归也不算太紧张,不至于大难当头,顶多算是填充一下库存兵力,再者韩旭还念着在百姓心中的美名,故此次征兵并非强征,而是主张着自愿入征。 虽说如此一来,许多爱惜性命或是贪生怕死的年轻壮丁们便有了足够的理由不理会此事,但好在肃州还是有着许多心怀大志的青年的,听闻了此事之后,义不容辞的主动去了衙门登记造册。 然而这群心怀大志的青年当中,并未包括晋起与宋春风…… 缺少忧国忧民的自觉性的两名少年,一个在家研究弹弓,另一个刚受过伤的,跟没事儿人一样去了山上打猎。 倒不是晋起多么闲不住,而是几片千年老参吃下去,内力突涨了几层,浑身上下的力量没处使,总得找件事情做做。 江樱原本还担心晋起跑去衙门应征,虽然为民出力是好事,但总归她是有私心的,不希望晋起去。 于是半个时辰前,江樱满面愁容的来到了隔壁,然而话还不及开口,就听晋起问道:“我去山上打猎,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江樱呆住了。 她可是来谈正事的好不好! 一肚子的话没说出来,她哪里有心思想什么吃的? 在他眼里,她就是一个时刻只记挂着吃东西的人吗? 江樱强忍住要自哀的情绪,道:“我是来问你征兵的事情的,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晋起答罢便反问她,“同我有什么关系?” 同他有什么关系…… 同他有什么关系! 江樱腮边一阵抽搐。 这么‘没关系’的表情,真的符合昨日射杀蛮人的那个热血心肠少年的形象吗? “你既没有想吃的,那我走了。”晋起看了她一眼说道。 江樱眉头一耷,成了囧字形,无比苦恼。 怎么她的男神也要变成张口闭口不离吃东西的吃货了吗? 看来她要适当的收敛一下了。 不然好好的男神会被自己带垮掉的…… 晋起见她不说话,转身走了。 “晋大哥!顺便摘些石耳回来!”江樱连忙喊道。 喂,她为什么会喊出这句话,说好的收敛一下呢! 晋起像是已经料到一样,脚步顿也没顿的走了。 江樱目送着他离开,直到晋起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她才欲转身往回走。 可脚下刚动,就听得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喊道——“江,江樱!” 江樱举目望去,就见是一身淡紫色窄袖交领过膝罗衫的梁文青,提着裙角正飞快的跑来。 “怎么了?”江樱见她这副出了事的模样,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身娇体弱’并且忧国忧民的梁镇长是不是又病了。 “春,春风可去了衙门吗?”梁文青着急的问道。 “没有啊……”江樱听到这儿,算是明白了。 合着梁文青是跟她一样,担心心上人去应征。 可是,她担心晋起还有情可原,但梁文青担心宋春风,这……是不是有些太过牵强了? 宋春风长得哪点像是会去主动应征的人? 据说上次朝廷上下达的征兵令传到肃州,他愣是吓得连夜出了城,一个多月才回家好吗! “那就好……”梁文青抚着胸口道。 江樱看向她的眼光有那么点怪。 都说爱情是会令人盲目的,可这姑娘,盲目的好像有些过头了。 “你是不知道,前日里春风同我说……若是我再纠缠于他,他就要应征去打仗……”梁文青接收到江樱奇怪的目光,苦着一张脸解释道。 江樱这才恍然过来。 怪不得梁文青这回没直接冲到宋家去找宋春风呢。 依照宋春风对梁文青的态度来说,说不准他头脑一热,真的就跑去应征了,也怪不得梁文青这么担心。 往宋家的方向瞧了一眼,梁文青的眼光满都是落寂。 “喜欢一个人喜欢成这副样子,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看着忽然感性起来的梁文青,江樱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梁文青本来也没指望她能回答自己,只又道:“春风好像真的很讨厌我吧……” 要是换做之前,江樱肯定会认为这姑娘可真傻,可当自己也开始明白心系一个人的感觉之后,便明白了这并非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了的。 “说句实话,这么多年跟在春风后面跑来跑去的,我也觉着很累了。”梁文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来。 江樱听到这儿,略微张大了嘴巴看着她。 这话,是要放弃的前奏啊。 终于还是死心了吗? 虽说她也不忍看着梁文青这样单恋下去,但梁文青若就此放弃,她会觉着有这样一个榜样在,自己仿佛也没有多大希望了似得。 而且不是有奶娘那句话在吗,既然起初选择了厚脸皮,便要一厚到底,才能不留遗憾。 不过,到了梁文青这种程度,好似已经属于厚到底的层次了吧…… 而自己总不能因为想有一个人陪着并肩作战,便要拉着梁文青在这条见不着边际的路上无休止的走下去。 “我想好好歇一歇了……”梁文青收回视线,低垂着眉眼道。 “其实该放手的时候放手,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江樱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道:“人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的。” “你在说什么?”梁文青抬起头来奇怪的看着她。 江樱茫然无比。 “我只是打算歇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为什么……是一个月?” “这回韩家征兵的时间为期一个月啊!”梁文青白了江樱一眼,而后得意地说道:“待征兵的告示一揭,我看他还能拿什么来威胁我——” 江樱已是风中凌乱。 姑娘,敢问你方才的落寂呢? - 戌时初,夜色渐深。 韩府内四处灯火通亮,恍若白昼。 但却是反常的寂静,四处似乎都听不到一丝响动。 下人们亦不敢随意走动,小心翼翼的屏息,大气儿不敢出一声,存在感放到最低。 半个时辰前,金城前线那边传来消息,乃是大捷之报。 因着韩呈机的‘将计就计’,从南面攻入金城的韩家军与韩荣带去的一万士兵,外加不知什么时候安排在金城外二十里外的三千骑射队,里应外合之下,将金城前后左右包抄了个严严实实。 西蛮军没有防备,几番抵抗之下,最终溃不成军。 西蛮首领颜巾烈被斩掉头颅,几个抵死不降的将领也战死当场。 眼见着英勇的韩家军占领了金城城楼,四周又没有任何退路,使得失去了将领的西蛮军士军心大乱,近一大半的人选择了投降保命。 而余下不愿投降的近千命蛮军,均被当场砍杀,猩红的鲜血洗了金城。 因为投降而侥幸保住了一条性命的西蛮军见此情形个个心惊胆战,惊恐不可名状。 都说西蛮人残忍没有人性,可这样的情况,纵然是在西蛮,也是从所未有过的! 战争中,愿意投降的多会被编入军营从最下等的兵士做起,而不愿投降的多会被俘虏成奴隶,从事苦力。 当场斩杀一千余人,是何等的可怖! 而这项血腥残酷的铁令,是由韩呈机亲口下达。 虽说过程有些过于血腥残暴,可对于肃州城乃至整个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风国来说,侵犯国境的蛮夷被诛杀,这无疑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但韩府中的气氛,却诡异到了极致。 因为颜巾烈在被砍杀之前,手刃了韩家二老爷,韩荣。 若单单只是如此还且罢了,死便死了,好歹也能落得一个战死沙场的英名。 可在此之前,韩荣的倒戈叛变落在了每个韩家军的家里,若非提前有韩呈机的吩咐在,后果不堪设想。 而颜巾烈高喊的那一声声“你竟然出卖本汗”,恼怒的将手中大刀挥向了还辨不清状况的韩荣,更是为多数人所知。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理解透这其中的意思了。 二老爷这是早已跟西北蛮军勾结上了。 从肃州百姓的角度来看,他背叛了家族,出卖了肃州百姓。 而从天下人的眼光来看,他更是成了勾结外贼的叛国贼。 韩府正厅中,除了几位年幼的少爷小姐和表小姐曲向桃没来之外,一大家子人都正襟危坐着。 静谧的大厅中,流动着令人窒息的气氛。 宛若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江面,随时都会掀起轩然大波。 二夫人乔氏脸色苍白,紧紧攥着的手指不停的打着颤。 她身边的韩呈明,一脸的惊惧和不可置信。 半日的时间,他的父亲竟然成为了千夫所指的叛国贼,这仅仅是半日的时间而已…… “竟然做出此等天理难容的事情来,当真是死不足惜!”韩旭一把掀落了手边的小几,几上茶碗砸了一地。 除了韩呈机之外,厅中之人皆被吓的一颤。 韩旭满面怒容,仿佛是刚刚得知此事一般。 韩呈机垂眸,掩去眸中的嘲讽之色。 “简直是丢尽了我韩家的颜面!想我韩家百年美誉,竟会出了这么一个禽.兽不如的叛国贼来——”说到此处的韩旭,却非是在做戏,而是打从心底觉得失望与愤怒。R1152 121:饭馆开张 当一个人有了自己的能力所承载不起的野心之时,等着他的就只有坠入深渊—— 而这个二弟,韩旭早早就看出来他成不了什么气候,故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韩荣竟会起了这种可怕的歹心。 虽然对他,韩旭向来是抱着恨铁不成钢的心态,但凭良心而论,在各处他并未亏待过这个胞弟! “二弟妹之前可知道此事吗?”曲氏眼风扫向瑟瑟发抖的乔氏,口气沉沉的问道。 韩荣虽性急,但却是个妻管严。 要说乔氏不知情,曲氏是说什么也不会信的。 说不准,此事就是乔氏拾掇着韩荣做的—— 乔氏对掌家之权的渴望,这么多年她都看在眼里。 听曲氏这么一问,厅中众人皆是下意识的朝着乔氏望了过去,只有她身边的韩呈明,脸色白了又白。 要让他说母亲毫不知情,他也是不信的…… 之前还没觉察到什么异样,但此事暴/露出来之后,他现在仔细的回想一番,便觉出了父母进来的不同寻常之处。 可这些话,纵然是打死他,他也是不敢说出口的。 “大嫂,你可不能冤枉我啊!”乔氏一听曲氏说着话,脸唰的一下红白交加,猛然抬起头迎见众人怀疑的目光,顿时更是慌了神,利声辩解道:“倘若我知晓老爷他起了此种不该有的心思,定会加以劝阻的,又怎会任由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 说到最后,声音已是带上了哭音。 可落在众人眼底,却没有谁会去同情她。 这么多年以来,乔氏嚣张跋扈的做派,上到韩旭,下到洒扫的婆子,都是一清二楚的。 现在扮可怜,可信度实在是低的过分。 纵然是向来温声细语的三夫人晋氏,眼底也不见半点同情之色,只低着头规规矩矩的坐在夫君韩纾身侧,一言不发。 韩旭脸色阴沉着,目含审视地道:“你日日与老二在一起,难道就真的没有察觉到丝毫异常之处吗?” 乔氏拼了命的摇头,见韩旭还是不信,红着眼眶竟是起身噗通一声朝着厅外的方向跪了下去,伸出左手三根手指起誓道:“我韩乔氏对天发誓,此事若是我之前曾得知一星半点儿的消息,便叫我不得好死,天打雷劈!死后下十八层炼狱!” 话罢更是朝着外头黑漆漆的苍天重重的叩了三个大响头。 望着泪流满脸,髻发散乱着的母亲,浑浑噩噩的韩呈明觉得自己犹如身处一场噩梦之中。 曲氏无声冷笑,冷嘲热讽着往外头瞧了一眼,说道:“不巧今夜月亮出的极好,天打雷劈倒是如何也应验不了的。是也不知这毒誓,信是信不得——” “大嫂说着话难道是要逼死我吗!”乔氏听得这句话,豁然转身过来,直直的逼视着曲氏。 “弟妹言重了。”曲氏看着这样的乔氏,面上不露痕迹,暗下却是心情大好。 虽说她从未将乔氏放在眼里过,但却是讨厌的紧,眼下得见她落得如此下场,哪里有不高兴的道理。 要她说,韩荣这叛变,叛的好极了。 二房一垮,三房又从来不争不夺,日后她可就清净省心的很了。 “好,好!”乔氏咬着牙连连道了两个好字,而后竟是忽然飞奔举头朝着门框处撞去。 这个举动倒是惊到了不少人。 可由于家丑不可外扬,在场并无下人伺候,一时间竟无人去拦—— 一半的吓的傻了,譬如晋氏。 一半便是不屑去拦,譬如乔氏。 还有一个便是根本就没有在听、没有在看,譬如阖着双目养神的韩呈机。 “母亲!” 韩呈明反应过来之后猛然起身,由于动作太急带倒了身后的椅子,砸在地上“哐当”一声响,并着乔氏撞门的声音同时响起。 乔氏实在是没料到竟然没一个人来拦她,且儿子反应的又是如此之慢,故这一头撞下去为了逼真,乃是用了极大的力气的,以至于当即就撞得眼冒金星,额角冒血。 “……”摇摇欲坠的乔氏半搭在儿子身上,心里那叫一个苦啊。 “母亲,您没事吧母亲!”一见乔氏的额角撞出了血,韩呈明吓得不得了,看向曲氏的目光也随之不善起来,“母亲都以死证明了,难道大伯娘还不肯相信吗!” 虽然,虽然他心里也是不信的…… 可现在这种情况,为了保住乔氏,他别无选择。 “大哥……”韩纾皱眉看向韩旭,眼中的请求不言而喻。 二哥人都没了,再追究什么,已经没有意义了。 “好了,扶下去请大夫吧——”韩旭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罢了,二弟都已经死了,留着乔氏也不会有什么威胁。 罪不及妻儿,他不想过度去追究了。 “多谢大伯!”韩呈明感激涕零,连忙扶着已处于半昏迷状态的乔氏出了正厅。 厅外夜色深重,像是一团化不开的浓墨,又似一座压迫感十足的铁笼。 他知道,纵然今晚大伯大发慈悲不再追究母亲与二房,但从此之后,二房在韩家,已算是名存实亡了…… 而他和母亲,也不可能再像之前那般活的随心自在。 韩呈明扶着乔氏疾步走着,像是想拼命逃离这个笼狱一般。 ※ ※ 五日后。 整整五日下来,金城一战的风声已经逐渐匿去,但韩家在众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却是又上升至了一个新的境界。 金城太守武必之更是举家前来刺史府,亲自拜谢韩旭出手收服金城之恩。 没了蛮人的威胁,百姓们彻底的安下了心来,肃州城内外,也随之越发的祥和起来。 也就是在这一日,江樱的饭馆儿“一江春”,正式开业了。 四日前,江樱和庄氏便来了锦云街,与酒楼的女主人樊氏签订了为期一年的租赁契书。 由于这里起先便是做酒楼生意的,堂中桌椅板凳,以及后院厨房锅灶,都是一应俱全的,故并不需要大肆整修。 只是将里外彻底打扫了一番,又将有必要换掉的旧物翻新了一遍,给桌椅门窗刷上了新漆。 这样一通忙活下来,里外已是一片崭新之象。 刷完了新漆之后,又特意空了三天的时间来散味儿,故便将开张的日子,推迟到了今日。 今日恰逢了宋春月和李氏休假,连带着宋春风和梁文青,还有梁平、外加方大和方二,都跟了过来帮忙。 至于晋起…… 借着宋春风点响了红炮竹的间隙,江樱边捂着耳朵,边在大堂中探出头,在围在外头的人群中寻找着晋起的身影。 前几日,她几乎是日日都会跟晋起提一遍饭馆开张的日子定在了今天,并且不算隐晦的透露出了她想让他过来瞧瞧的想法。 没瞧见晋起的身影,江樱心里难掩失望。 总觉得在这样的日子里,少了他,似乎有些不太完整。 江樱举目自己亲手挂上去,书有“一江春”三个苍劲大字的祖传招牌,嘴角不禁轻轻弯起。 不管怎么说,她也算达成最初的愿望了。 虽说她出息不大,没有能力把一江春做的多么红火,但也算是尽力而为了。 倘若原主的父亲江世筠在天有灵的话,多少也会存有些许欣慰吧? 这么想着,江樱脸上的笑意便更浓了一些。 “才第一天开张就站在门前挡生意,不吉利。”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江樱大喜过望的转过头去,就见晋起迈步走了进来。 “晋大哥——”江樱欣喜地道,“你怎么来了?” 虽说是报了期望的,但真瞧见人过来了,心情还是高兴的一塌糊涂。 “来瞧瞧你能不能镇得住场子。”晋起提起手中的野鸡野兔等,“顺便给你送这些过来。” “刚好还没找到合适的野味供应呢……”江樱连忙要接过,却见晋起自顾自的迈步朝着后厨走去。 江樱望着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便找到了合适的理由——他肯定是怕自己累着……! 这人啊,一旦自作多情起来,也当真是没完没了的。 可脚步根本不听使唤,就已经跟了过去。 目睹了这整个过程的宋春月和梁文青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昨日不是买了许多鸡鸭鱼猪肉还有野味吗,怎么她说没找到合适的野味供应?”梁文青皱眉问道。 情商刚刚开窍的宋春月茫然的摇了头,而后道:“大致是忘了吧……” 梁文青又是皱眉,觉得这个答案十分没有说服力。 而且江樱看晋起的眼神,好像有些熟悉…… “春月,待会儿晌午该来客人了,咱们去厨房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李氏走了过来说道。 “哦——”宋春月应了一声儿,跟着李氏去了后院。 方大和方二则是充当起了跑堂小二,肩上搭着白布巾,袖子一挽,往门口儿一站,还别说,也确实是有模有样的。 庄氏则是坐在柜台后,翻着江樱记下来的账薄。 这里头记的是近几日翻修和购买食材等所用到的银子。 由于庄氏早早知道了要开饭馆儿的打算,她又认定江樱过于不细心,便打定了主意要学着做账看账。 ※ ※ ※ ※ ※ ※ PS:谢谢水の旋律的巧克力无聊的烟火的平安符花妖客同学投出的宝贵粉红月票,小非鞠躬~R1152 122:以暴制暴 经过几个月来孜孜不倦的学习,还别说……她还真没能识上几个字! 不得不说,这世上有许多事情,在你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做了以后,才会发现,其实决定成功与否最重要的因素……还是天赋。 望着账薄上整整齐齐的数字,庄氏拧紧了眉头。 “这又是什么……”她念念自语着。 “哪个看不懂?”梁平走了过来问道。 “这里——”庄氏手指点着账薄上一处,话说出了口才蓦然反应过来,回头一瞧,梁平正站在身旁望着她手指之处。 “我来教你。”梁平随手取来了柜台边的算盘,一副打算好好教一教庄氏的架势。 庄氏愣了愣,而后竟也认真的学了起来。 梁文青在一旁瞧见这情形,鼻子皱了又皱,大步走上前去,拿手一拍柜台处,对梁平说道:“爹,都快晌午了,咱们该回去吃饭了——” 梁平抬眼看了她一眼,便又将注意力放到了账薄上头,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出门前不是说好了中午留在这里用饭吗。” “我……我现在想回家吃!”梁文青鼓鼓腮帮子,气呼呼地瞪着梁平。 她就是不想见爹跟这个女人离得这样近! “既然如此……”庄氏各自看了父女二人一眼,脸色为难地道,“不如你们就先回——” 然而话还未有说完,就被梁平打断道,“既然你那么着急着回去,就回去吧,马车就在外头,让景伯载你回去。” 景伯是梁家的马夫。 “……”见梁平如此,梁文青气的脸色涨红,几次张口才说出了话来,声音尖利又委屈地喊道:“好!自己回去就自己回去!” 说罢,竟是真的转身便走。 “这……”庄氏皱眉看向梁平,道:“你还是随她回去吧。” 这孩子闹起脾气来,她是见识过的。 “她是不会走的。”梁平淡淡却笃定的说道,视线依旧放在账薄上。 “你如何得知?”庄氏不解至极。 梁平无奈的笑着摇头。 庄氏便更是茫然了。 下意识的抬头朝前方望去,就见拿着抹布的宋春风刚好从外头进来。 “春风……”梁文青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惹了宋春风不悦似得。 宋春风白了她一眼,径直朝着后院走去。 梁文青没有再说话,只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你跟着我干什么……”宋春风的脸皱成了一团,苦恼无比地道:“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若再缠着我,我立马儿去衙门应征为兵!” 梁文青冲他笑笑,擦身而过走到他前头,道:“我哪儿有跟着你,我只不过是想去看看阿樱在忙什么而已。” 宋春风气的一口血涌上嗓口。 可偏偏……他也要去看阿樱啊! 原地踌躇了片刻,他一咬牙,还是跟了过去。 全当瞧不见梁文青便是了! 庄氏收回视线,脸颊一阵抽搐。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吗? 庄氏看了看梁平,心情有些复杂。 “让你受委屈了。”梁平忽然说道。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庄氏不自在极了。 “文青这孩子自幼没有母亲,被我给宠坏了……说话做事都太过任性,你听了别往心里去。”梁平脸上带着愧疚的笑意,而后又道:“但日子久了,等她了解了你,便不会如此了。” 梁平的声音素来温润好听,加上这话里隐含的意思,让庄氏听得怔了怔。 “什么日子久了……”庄氏撇撇嘴,扭过头去不再看梁平。 梁平摸了摸鼻子,嘴角忍着笑意。 自打从那回他突发了肠痈,庄氏不管不顾的跑过去照顾之后,他已经彻底拿定了主意——不管以后如何,这下半辈子都不会再错过辜负她了。 江樱从厨房跟着晋起出来,一抬眼就瞧见了奶娘和梁镇长站在柜台后的情形。 还别说,虽说奶娘作为一个女子略微彪悍了些,而梁平的书生气又过浓,可两个人往那一站,竟让人觉得十分登对。 庄氏一扭脸瞧见江樱的目光,像是看懂了她眼中的意思一样,脸一阵发烧,忙就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厨房里可都忙活好了?”庄氏岔开话题问道。 “都差不多了,婶子和春风春月还有梁小姐都在呢——”江樱笑眯眯地说道。 “我先回去了。”一旁的晋起说道。 不及江樱开口,庄氏便先道:“还回去做什么?不如就留在这儿吃中饭吧?” “是啊,晋大哥。”江樱圆圆的脸上带着期盼的笑意。 晋起顿了一顿,刚想再说话,却听门外传来一阵噪杂声。 “你们这是干什么的!”方大和方二紧跟着前面的五六个年轻男子走进了堂中,端听方大这急吼吼的一句质问,气氛显然就不怎么和谐。 五六个男子皆是身着短褐,袖子多是高高挽起,头发拿布条子半扎起来,打眼一瞅,吊儿郎当四个大字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脑海中。 江樱走上前去问道:“不知几位大哥——” 然而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为首那位左眼角下方长着块黑色胎记的男子所打断,并用一种十分狂傲的口气朝江樱吩咐道:“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江樱皱皱眉。 “还愣着干什么!叫你们的掌柜的出来!”见江樱站在原处没动,男子提高了声音呵斥道。 江樱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道:“我就是这儿的掌柜,有事吗?” “你是这儿的掌柜?”男人听罢哈哈大笑起来。 余下的几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爷瞧你长得倒还不错,不如把你们掌柜的喊出来,把你送给爷得了,如此爷便不收你们的保护费了!”男子说罢又仰头笑了两声,一双不大的眼睛里装满了猥琐的颜色。 合着又是来收保护费的! 这才刚开张头一天,竟就遇着了这样的事情! 庄氏撸着袖子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冷笑着问道:“收保护费?衙门可允许了吗?” “哈哈哈衙门?”男子怪笑着随手抽过一条板凳坐了下去,一条腿拱起踩在板凳上头,一副不得了的模样道:“在这锦云街上,管事儿的不是衙门,是我们飞鱼帮!” “我管你什么飞鱼帮飞鸟帮!”庄氏大手一指门外,道:“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她历来最痛恨的就是这些收保护费的地痞流氓了,简直跟毒疮无异。 百姓们辛辛苦苦挣来的银钱,凭什么要拱手让给这些成日无所事事、欺软怕硬的狗东西! 听庄氏开口就要他们滚,几人顿时变了脸色,为首的男人嘭的一声拍响了桌子,一脸威胁地说道:“在锦云街上做生意,就得交保护费,这是这儿的老规矩!一个月十两银子,一分也不能少!” 一个月十两银子?! 江樱听得已经是目瞪口呆。 为什么不干脆去抢……? “我呸!还十两银子,做你母亲的青天白日梦去吧,老娘一文钱都不会给你们!”庄氏狠狠的啐了一口,“你们这起子狗东西,被老娘揍过的海了去了!” 这话倒不是在吹嘘,而是事实。折在庄氏手下的小流/氓,的确不在少数…… 在桃花镇上,一般的地痞们,见了庄氏也从来都只有绕道走的份儿。 “竟敢骂爷爷!你母亲的莫要不识好歹!”男子拍案而起,伸出手指戳向庄氏。 他收保护费不是一天两了,被人指着骂还是头一回! 然而他这边手刚一抬起来,就反被庄氏一把握住,霎时间,只听“咔擦”一声,类似于手腕骨折的声音响起—— 男子“啊”的惨叫一声,庄氏就着攥着他手腕的力气,猛地一把将人推了出去,后头四五个人赶忙去接,才算是险险稳住了脸上长着胎记的男子身形。 江樱和方大方二拿近乎崇拜的眼神看着庄氏。 梁平见状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这暴力的性子,这么多年真是一丁点儿也没变。 梁平无奈的走上前来,却听那手腕受了伤的男子大怒道:“给我砸!全都给我砸了!” 不肯交保护费且罢了,竟然还动手伤人,这简直要比他们还要嚣张有没有! 就得让她见识见识他们的厉害才行! 江樱一听要砸东西,立马儿就不干了。 动动嘴皮子没什么关系,随他们怎么说去,可砸东西就是大事儿了! “住手!” 眼见他们真的要动手,江樱石破天惊的喊了一句。 众人下意识的停下了动作看向她。 晋起也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有庄氏和梁平在,他觉着这件事情应当能轻易摆平的,故就在一旁瞧着,没打算插手。 此刻见她出声,便有些好奇她要做什么。 在众人的目光下,江樱大步走向了柜台后。 见她弯腰将手伸向了存放银两的地方,庄氏立马儿就急了——竟然就这么妥协了? 见江樱如此,那受伤的男人冷哼了一声,扬声道:“现在知道怕了?晚了!爷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今个儿少了一百两说什么也不行!” 作为一个资深地痞,讹人什么的,也是必备的附属技能。 方大方二心有不甘。 怎么能这么便宜这群人! 虽然他们也曾经做过这行,可现如今已经弃暗投明,眼瞧着做店小二的大好日子就要开始,头一天就有人来这么挫他们的威风,这实在是不能忍啊! 晋起不可查的一皱眉。 这么好欺负,可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照眼下的形势来看,占下风的是这帮地痞。 看到是时候要教一教她,什么时候该服软,什么时候该硬气才行了。 可下一刻,他这才刚刚落成的想法,忽然就被击碎了…… 从高高的柜台后抬起了头的小姑娘,手里不见一粒碎银,却是凭空多出了一把玄铁菜刀! 众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算怎么回事。 江樱嘭的一声将菜刀拍在了柜台上,直视着一干地痞,道:“要保护费没有,要命尽管来!” 她原本也不想这么豪迈的…… 只是,饭馆开张头一天,怎么也要把面子给稳住了! 不然日后在这锦云街上,她和一江春要怎么立足! 这些所谓的保护费,根本就是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她要证明,她可不是好欺负的人! 最重要的还是……她这边儿有霸道护短的梁镇长,空手搬牛槽的奶娘,还有深藏不露的晋大哥,外加方大方二两个混过的,再者,后院儿里可还有宋春风几个人做候补呢—— 总而言之一句话——人多势众! 想到此处,江樱的底气更足了,脸上的神色越发的不肯退让。 方大方二见状,豪气顿生,二话不说就各自从袖口里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来,匕首在手,方大忽然就找回了往日为害乡里的感觉来,边晃着手里的刀子边道:“谁要敢碰我们这儿的一根筷子,我就砍断他一只手指!” “……”五六个地痞们面面相觑。 为什么觉得这店小二威胁起人来比他们还要熟稔上许多? 这叫什么事儿…… 为什么这酒楼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奇怪! 拒交保护费的见过,可反过来拿刀来威胁他们的,还是头一回!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起来娇憨可爱的小姑娘一出事儿不想着服软,而已直接亮出菜刀来解决了?这么暴力真的没问题吗!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酒楼里普通的跑堂小二,随身都揣着利刀子? 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酒楼饭馆儿啊! 这是黑店吧! 不行,绝对不能在气势上输了……! 不就是刀么,他们也有! 几个人纷纷亮出了刀子来,胎记男眼神一厉,挥手道:“给我狠狠的砸!” 江樱豁然握起菜刀,抱着反正是正当自卫,去了衙门也占理的想法,做好了英勇一战的准备。 可下一刻,手中的菜刀就被庄氏夺去了。 江樱望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一下子有些不能回神。 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 想要好好表现一次,真的这么难吗? 然而更令她觉得转折太大的还当是——冲在前头的几个地痞,还没有来得及靠近过来,就被凭空飞起的一条长凳打中了膝盖! 连连噗通几声,三人竟是齐齐的跪在了地上,姿势不能再标准! 望着这副情形,四周诡异的寂静了。 三个人反应过来之后,顿时脸色红涨起来,恼羞成怒的站起身来,然而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又是一条长凳飞了过来—— 这次显然力气更重一些,长凳卷着呼呼的风声,啪的一声稳稳地打在了三人的膝盖上方,同一刻,似乎隐隐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又跪了……! 三个人疼的一阵哀嚎,扶着膝盖却是再也不敢站起来了…… 他们怕了还不行么! 这次众人才算瞧见,这长凳来自何处。 晋起一脸淡然的站在江樱身侧,看了看脚边的另一条长凳,又抬眼看向一半跪着、一半躲在跪着的三人后面的几个人,平静地问道:“还砸吗?” “不,不砸了……”迎着那双湛蓝色的眼睛,胎记男吓得一阵哆嗦。 俗话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 这酒楼里的人,显然都不是善茬儿! 他们几个根本不是对手,还是回去叫人来的妥当—— “咱们走……!”胎记男连忙招呼着身边的人将还跪在那里不敢起来的三人拉扯了起来。 几人相互搀扶着刚要离开,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喊住了他们——“且慢。” 他们都挨成这样儿了,还不许走?几人哭丧着脸想道。 梁平信步走来。 胎记男见他长得虽是高大,但眉目间却有一股子书卷气,想来应当没有太大的威胁,才略微放下了戒备心。 没办法,实在是太缺乏安全感了…… “方才说是……飞鱼帮?”梁平同他印证道。 胎记男有些发怔,点了点头。 梁平了然颔首,而后道:“我记下了。” 记下了? 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胎记男面色复杂的看着面前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 见他们一动也不动,梁平伸手指了指外头,提醒道:“你们可以走了。” “呃……哦……”胎记男浑浑噩噩的点头,反应了片刻之后,才飞也似的带着兄弟们离开了。 那背影,端叫一个仓皇失措。 这酒楼里的人实在是太诡异了,他要回去告诉老大,呜呜呜…… “放心吧,肃州城新上任的知县,之前是我的学生,待我将此事告知他,日后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梁平走过来,对庄氏和江樱说道。 作为一个斯文秀才出身的镇长,他从来都不靠暴力解决问题。 一般,他只靠关系。 庄氏这才堪堪回神,皱眉道:“早知如此,我该好好揍他们一顿的——” 口气中所包含的惋惜之意,浓重到了极点。 梁平闻听,不由地沉默了。 “晋大哥——”江樱正满脸崇拜的看着晋起。 方才她都没瞧见那长凳是怎么被踢出去的! 晋起轻咳了一声,掩饰着心底涌上来的小小得意。 因为这一星半点儿的崇拜就沾沾自喜个不停,他这算不算是越活越回去了……R1152 123:妄想症少年 但是,那同样一脸不掩饰的崇拜、双眼炽热的看着自己的两个大男人,又算怎么一回事…… 余光瞥见方大方二朝自己投放过来的目光,晋起顿觉一阵恶寒。 被她崇拜会觉得很开心,换做别人却是截然相反的感觉,这偏差是不是过大了些? 晋起不愿再过多感受被方大方二的炽热目光洗礼,举步朝大堂外走去。 “晋大哥,留下来吃饭吧。”江樱连忙追上去说道。 晋起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又听她说道:“如果方才那些人再过来的话怎么办?” 晋起下意识的看向她攥在手里的那把菜刀。 方才怎么没见她害怕? 可是,这种被依赖的感觉,好像还挺不错的…… 晋少年一高兴,于是就留下来了。 可半个时辰后,他却觉得高兴不起来了。 临近正午,酒楼正对面的一家药行里,行出了一名身着紫蓝色直裰腰系玉带的少年,身后跟着一个小厮。 “看了半天的账本儿,眼睛都给小爷看花了!”方昕远埋怨着道,一双清俊的脸上盛满了不耐烦。 “少爷,您就再忍忍吧,只要您好好上心学着,说不准老爷和老太爷一高兴,年底就准许您回京了呢……”阿福跟在后头好声好气儿的哄劝道。 方昕远边揉着酸疼的眼睛边道:“得了!再这样下去,只怕熬不到年根儿,我这双眼睛就要瞎了!” 阿福闻言嘴角一抽。 心道人家做账的先生们看了大半辈子账本儿,眼睛不还好好的长在脸上吗? 再者说了,您这眼睛之所以疼,那跟看账本儿有什么关系?分明是昨夜在杏春楼吃了一夜花酒没合眼的缘故吧…… 不知阿福的腹诽,方昕远边往前走边道:“待会儿吃饭完,小爷要回去好好睡一觉。” 阿福小声说道:“您是该好好睡一觉了……” 自打来了肃州,好好睡觉的日子真是屈指可数。 却又忽然听方昕远兴致勃勃地说道:“一觉睡到天黑,再去杏春楼找玉蝶姑娘唱曲儿——” “……”阿福不想说话了。 谈到此处,方昕远心情不由大好,愉悦地道:“走,咱们今个儿换个地儿吃饭,这锦云街上的酒楼饭馆小爷都吃腻了。” 阿福点头应合着。 方昕远打眼一瞧对面,疑惑道:“我记着这家酒楼之前不是关着门儿的吗?” 阿福随着方昕远的目光看了过去,说道:“少爷,这应当是重新开了张的,今个儿不是还放炮竹了来着么——” “走,进去瞧瞧。”方昕远本就懒得再到处走动,便干脆带着阿福走了过去。 由于没仔细看,跨步走进了堂中的方昕远并没有注意到,这家酒楼的招牌,已经换成了“一江春”。 方昕远一进堂中,方二就迎了上来,引着方昕远入了座。 “你们这都有什么好菜?”方昕远在擦拭的一尘不染的朱漆凳上坐了下来,一边问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陈设。 方二滔滔不绝,一连串报出了三四十道菜名来,嘴皮子那叫一个顺溜。 这些菜单子,他跟方大俩人,可是在家练了好几日才背熟的。 方昕远听着其中不乏有生僻的菜名儿,抱着好奇的心态一连点了十菜三汤。 阿福对此已是习以为常,可头一天做店小二的方二却是膛目结舌。 一个人点这么多菜,他吃的完吗? 但转念一想,有钱人的世界向来都是他无法理解的,方二便释怀了一些,将菜单子送去了后院厨房。 厨房里,庄氏和江樱、李氏宋春月正忙活着。 宋春风也殷勤备至的守在炉边看着火。 他之所以这么殷勤,倒也不全是因为想和江樱呆在一起。 还是为了甩开梁文青。 还别说,这法子对梁文青倒是极管用的。 因着上次生辰宴上走水,梁文青险些没命,至此之后便留下了阴影,尤其的怕火、怕烟熏,就连平日里睡觉之前,都要让丫鬟再三检查有没有漏熄的灯火,但凡有一点火星子还亮着都无法安睡。 是以,这厨房里一开了火,梁文青便躲得远远的了。 由于是头一天开张,之前也没什么造势,故客人并不多,庄氏几个人顶够用了,并不算太忙。 宋春月将盘子里的一碟凉拌猪耳撒上蒜泥,朝宋春风的方向瞧了一眼,同李氏笑道:“娘,我瞧我哥看火倒是挺内行的,不如以后就留他在这儿帮着阿樱和婶子看火罢?” 这本是宋春月的一句玩笑话,但落在李氏的耳中,却不由地认真了起来。 若是儿子愿意,总比成日做那些不正当的活计来的安稳。 “我愿意,我愿意!”宋春风一听到妹妹的话,忙不迭的就是一阵点头,那叫一个高兴。 一来可以日日跟樱樱呆在一起,二来多数时间都能避开梁文青,可谓是两全其美! 至于行走江湖的梦想……咳咳,日后再谈也不迟。做大事,不能操之过急。 宋春风看向宋春月的目光顿时就友好了许多——他这个妹妹,可算是说了回他心坎儿里的话。 江樱听了便看向李氏和宋春月说道,“看火岂不是委屈春风了吗?” “不委屈,不委屈!”宋春风只当江樱是嫌弃他做不好这份差事,连忙又说道:“我不仅能看火,还可以当车夫!平时有需要买菜买肉拉货的,我也能做!” 江樱宋春月几人齐齐的呆住了。 宋春风一瞧江樱的表情,以为还不够,干脆又道:“劈柴洗碗端盘子什么的也没问题!不然樱樱你说,你想让我干什么,不管你让我干什么,我都能干!若是不会,我还可以学!” 看着这样‘作践’自己的哥哥,宋春月的面部表情已近扭曲。 她绝对相信,就是樱樱现在让他去勾栏院卖身,他也是想也不想必会点头应允的…… 李氏也觉得遭受到了重大的打击—— 这真的是那个在家连油壶倒了也不扶的儿子? 她,她这是养了个什么儿子啊! “好好好,成!”庄氏连忙应下,生怕宋春风再说下去,会连做牛做马的话也说出来,“既然你愿意,那就留下帮些小忙吧——” 宋春风眼睛一亮,却是看向江樱。 这是在等着江樱点头呢…… 江樱看了一眼李氏庄氏还有宋春月望向自己的眼神,那里面满满都是‘求求你就答应他吧’的意味,只得艰难地点了头。 宋春风留下帮忙固然是好事,可是…… 她下意识的往厨房外看去——梁文青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打死她? 江樱觉得不好说…… 为自己担忧起来的江樱,怀着忐忑的心情做完了一道小笨鸡炖蘑菇。 眼瞧着前堂没有新的菜单传过来,汤还在锅里烧着,手上也没什么要紧的菜,江樱便没喊方大方二过来,而是自己端着托盘去了前堂上菜。 好吧,说白了,她就是想去外头顺便看看晋起。 江樱端着菜来到前堂,却惊愕的发现,眼前的情形并非是自己所料想的那般。 原本她以为会无聊到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晋起,此刻正在柜台后方,和梁平下棋。 反而是梁文青,一只手支撑在柜台上托着下颌,另一只手百无聊赖的卷着头发梢儿,怒着嘴十分不开心的样子。 后厨宋春风那儿她去不得,没想到老爹也被人勾搭着下起了棋,理也没空理她。 这种大家都有事情做,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无聊的感觉,十分不好。 江樱也顾不上去陪她说话解闷儿,将菜端去了菜单子上记着的桌位上。 “客官,您点的小笨鸡炖蘑菇和炝炒三鲜、芙蓉蒸蛋。”江樱边将菜一一端上桌,边道:“余下的几道菜和汤,稍后就会给您送来。” 听着这道熟悉的声音,方昕远握着筷子的手连连抖了几下。 一旁伺候着剥虾的阿福,不由地也停下了手下的动作。 主仆二人,近乎僵硬的抬起头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入目是身着水绿色窄袖梅花扣对襟,下穿藕白色褶裙的小姑娘。 “客官慢用——”僵硬上完托盘上的最后一道菜,拿起托盘欲走。 “等等!”方昕远面色惊悚的喊住了她。 江樱一回头,脸上闪过错愕。 “你……怎么在这儿!”方昕远伸出手指指着她问道。 而且她还装着一副很意外的样子! 这人实在是太无耻了吧!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江樱反问他。 怎么,她在哪儿开店还要跟他报备不成? “你存心的!”方昕远一脸‘我已经猜到了’的表情。 “我存心什么了……”江樱茫然无解的看着他。 “你知道我家药行就在对面,所以才就近找了份儿工,企图近距离接近我!” 江樱:“……” “我告诉你,你别痴心妄想了,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不会注意到你的——”方昕远一张脸上写满了冷酷与绝情,让江樱看得一阵眼晕。 完了,隔几日不见,看来这人的妄想症又加重了。 大堂中另外两桌在吃饭的客人,听到动静纷纷投来了视线,看向江樱的目光不由地就有些古怪了。 梁文青见此情况,忙地小跑了过来。 江樱连忙拦住她,摇头道:“你别管了,并非什么大事儿,他不是来闹事的。” 她是怕梁文青这性子,会跟方昕远大吵出口。 吵架没什么,可方昕远现在是她的客人,而且饭馆才第一天开张,若就因此落了个跟客人吵架的名声,那便得不偿失了。 梁文青一愣,看着拦着自己的江樱,眨了眨眼睛,一脸疑惑地道:“我没要管啊,我只是闲着无聊过来瞧瞧,你不用管我,你们接着说……” “……”江樱听罢,拦着梁文青的手不由地颤抖了一下。 所以,梁文青跑这么快过来,根本就不是替她出头来了,而是,纯属看热闹? 是她的错。 她高估了她跟梁文青之前的友谊…… “爷跟你说话呢!”方昕远见江樱没接他的话,皱眉道:“你难道忘了那**发的毒誓吗?” 江樱悄悄翻了个白眼,一脸无感的看着方昕远说道:“方少爷,首先我得告诉你,我并不知道你家的药行就在对面。其次,我不是来这儿上工的,难道方少爷进来的时候,没瞧见外面的招牌上写着‘一江春’三个大字吗?” 方昕远越往越后听,脸色就越幻变,直到最后完全垮了下来。 “这是……你开的?” 江樱抱着托盘点了个头,脸色还有那么点小骄傲。 “怪不得这里头的菜……这么难吃!”方昕远一脸的言不由衷,显然是不太擅长说违心的话。 阿福在一旁都快看不下去了。 方才是谁尝了第一口,大呼好吃的不行,还声称明日还要来这儿吃饭的? 少爷,那是您啊! 见大家都在往这儿看,江樱不好同他撕破脸,含笑道:“既然小店的菜不合客官胃口,那我建议客官,日后还是少来为好。” “你……”方昕远气的挑高了眉。 这不是在隐晦的赶人吗! 可偏生这话说的和和气气,让人挑不出哪里不对来—— 方昕远一整脸色,冷哼了一声说道:“改日我必定是不会来了,可今日爷可是花了银子的!” 江樱脸上还是礼貌的笑,客气的询问道:“那方少爷除了觉得菜不合胃口之外,还有什么意见吗?” 她又咬重了不合胃口一次,意思便是在说,是你的胃口太刁钻,不是我们的菜做的难吃。 方昕远第一次在江樱面前感受到了挫败感。 之前的那个小姑娘,在他跟前从来都不敢大声说话,也不敢正视他。 更别提,这么从容的同他理论了。 可眼下的重点不是想这个,而是……要稳住颜面! “你们这的菜干净不干净?” 江樱觉得这个问题问的有些弱智。 谁会承认自己的菜不干净? 于是便点点头道:“反正我觉得还挺干净的。” 这叫什么回答…… 方昕远脸色一僵,又问道:“那正宗不正宗!” 这回等不及江樱开口,方二就凑了过来,一脸自豪地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位客官,您可能还不知道,我们这儿的菜无论大小都是自创!只此一家,别无分店!”R1152 124:赖着他 人家就是自创,怎么会不正宗—— 方昕远一连被堵了几回,情急之下,干脆手指着那盘小笨鸡炖蘑菇问道:“那这只小笨鸡正宗不正宗?” 江樱又点了点头,口气变也没变,“反正我觉得还挺正宗的。” 方昕远咽下一口血,忽又问道:“那你怎么知道它一定是小笨鸡?” 江樱:“……” 这是不是有些太无理取闹了? 阿福欲哭无泪的看着自家少爷。 少爷虽是吊儿郎当惯了,但却不是个喜欢为难谁的人,怎么一见了江姑娘,就这么不依不饶了…… 人一个小姑娘支撑着祖业也怪不容易的,犯得着连脸都不要也要去为难人家么? 方昕远见江樱答不上来,眼底浮现得色,继而又问道:“你这小笨鸡真的够笨吗?” 吃饭就吃饭,小笨鸡笨不笨管你什么事儿啊! 其他的客人都饶有兴致的看向江樱,想知道这个小姑娘会怎么回答。 其实开饭馆做生意,难免会遇上难缠的客人,且看你要怎么化解了。 “难道这小笨鸡还不够笨吗?”江樱反问方昕远。 “……你且说说,它怎么个笨法儿?”方昕远不依不饶地道。 江樱呵呵笑了两声,而后一脸认真地说道:“如果它不笨的话,怎么会在这盘子里任人鱼肉呢?” 方昕远竟然顿时无言以对。 四周寂静了片刻之后,便有人哈哈笑了起来。 这回答当真是不能再妙了! 这小姑娘也当真是个有趣的妙人儿。 于是,本就对这家饭馆的菜十分满意的客人们,更是因此对一江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待阿福理解透了江樱这话里的意思,不由自主地出声附和道:“没错儿!” 正窘迫交加的方昕远一听这话,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没错儿你个头!” 方昕远怒气冲冲的瞪了阿福一眼。 他这养的是什么吃里扒外的奴才! 究竟知不知道谁才是他的主子! 阿福捂着火辣辣的脸,哭丧着一张脸心道:明明就是这个道理啊,呜呜呜…… “这下方少爷可以放心的吃了吧。”江樱笑眯眯地看着有气没处撒的方昕远。 方昕远冷哼了一声,扭过了脸不再看她。 在她面前玩什么傲娇啊! 江樱脸色复杂的一扯嘴角,转身离去。 目睹了整个辩论过程的梁文青,对江樱又有了重新的认识。 以前觉得江樱蠢蠢的,没想到她竟然懂这么多她不懂的东西,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梁文青连忙追了上去,一把拽住江樱的手臂,一脸不服气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只鸡是笨鸡的?”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笑,而她却……没听懂? 江樱同情的看着梁文青。 所以,这姑娘之所以搞不定宋春风,原因会不会是出在了智商问题上头? 忽然,江樱对梁文青也有了重新的认识…… “这是怎么了……”一心放在棋盘上根本没注意到这边情形的梁平,眼见着棋局胜负忽然反转,皱着眉看向对面的晋起,问道:“刻意让我?” 就算要让他,可这让的也太明显了吧? 这么明显,他根本没有办法欺骗自己好吗! 晋起将注意力收回,摇头道:“下错了。” 下错了…… 为什么他可以用这么正常淡定的口气承认自己下错了…… 梁平回过神来,摇头笑道:“无妨,一棋罢了,你——” 望着少年人淡然无比的将下错的棋子收了回去,梁平傻眼了。 这么堂而皇之地悔棋,当真是一个围棋高手该有的品质吗? 梁平觉得他作为一个长辈,有必要教育一下现在的年轻人了。 毕竟他方才已经做好了赢棋的准备! 梁平语重心长地说道,“错了便是错了,做人应当勇于承担错误……” 晋起半空中的手顿了一顿,而后道:“晚辈受教了。” 说罢,手中棋子应声而落,却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位置。 梁平忽然就凌乱了。 受教了你还不把棋子放回原处去? “梁镇长说的对,错了便错了,应当承担错误。”晋起说道。 梁平张口欲言,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所以他这是在承担悔棋的错误吗? 但是,他指的是下错棋的错误啊——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喜欢曲解别人的意思吗? 梁平深感无力,扫了一眼棋盘,无奈地摇了头。 这棋没法儿下了…… 晋起拿余光看着方昕远的方向。 心道他怎么还不走? 方才被当众没了面子,竟然一眨眼又泰然自若的吃起了东西,难道她认识的人,都同她一样,有着一张密不透风的厚脸皮吗? 虽然厚脸皮算不上什么优点,但一想到二人之间有着相似的地方,晋起便觉得心里十分不舒坦。 她可是亲口承认了之前是非常喜欢这个人的。 不过,都已经是之前了不是吗? 可饶是如此,晋起不免还是有些后悔当初给江樱拿主意的时候,将饭馆选在了锦云街。 毕竟经常见面不是什么好事。 他倒不是不高兴,只是怕那姓方的找她麻烦罢了,说到底还是为了她好——晋少年是这么跟自己解释的。 这个借口找的固然是好,可不好的地方却是…… 梁平眼底藏着一丝与形象不符的得色,道:“晋贤侄,你输了。” 晋起后知后觉一看棋盘,胜负已分。 - 这边,方昕远吃罢了饭,边拿细小的竹签剔着牙,边埋怨道:“这做的什么菜,以后爷都不过来吃了……” 阿福在一边低着头不说话。 心里却忍不住腹诽着:少爷您说这话,对得起桌子上这些空盘子吗? 方大端着盘糕点送了过来。 “我没点这个,拿走。”方昕远扫了一眼,皱皱眉头。 方大笑着解释道:“客官,这是送的。” “为什么送我?”方昕远立马警觉起来,仿佛受到了侮辱似得,“告诉江二,这对我没用,拿回去!” 方大茫然的挠了挠头,心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客官,我们店今个儿第一天开张,进店吃饭的客人都送一碟三色糕。” 这不是因为先前主要是卖糕点营生的么,江樱觉着也是条财路,不能荒废了,以后店里也兼着卖一卖糕点也不错,于是便想着先用免费糕点给客人们留点印象,若他们吃的好吃,日后自然愿意来买。 什么? 方昕远连忙朝其它桌儿看去。 果然见,其它两桌上也各自摆着一碟相同的糕点。 “总之我不要,端回去!”方昕远不耐烦的摆摆手,掩饰尴尬的情绪。 “少爷,干嘛不要啊……”阿福连忙劝道:“这瞧着就挺好看的。” 反正也不要钱。 方昕远狠狠地剜了阿福一眼,那眼神里饱含着苛责的意味,如同在说: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阿福被他这么一瞪,缩缩脖子不说话了。 方大还是觉得无法理解有钱人的世界,白送的东西都不要,看来真的是有钱到不行了。 “这是什么店,牙签儿都这么不经用!”见方大端着糕点离开,方昕远将断成了两截的牙签刷在了桌子上,冲一旁的方二大声喝道:“给爷找个结实点的牙签过来——” 阿福在一旁暗暗替江樱抹了一把汗。 他家少爷今天绝对是吃错了药啊。 这不是找茬又是什么…… “结实点的牙签儿……”方二为难了片刻之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欢快地应道:“好嘞,客官您稍等,这就给你取来!” 说罢,便噔噔噔跑上了二楼,敲响了酒楼主人攀氏的房门。 攀氏正在房中教六岁的女儿认字,脸上笑吟吟的,见是方二,便客气地询问:“可是忙不过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方二憨厚的笑着摇头,说道:“不是的。大嫂,我就是想跟您借样东西!” 樊氏点头,示意他说便是了。 片刻之后,借到了东西的方二从二楼奔回了大堂中。 “客官,这个结实,保管您怎么剔都剔不断!”方二笑着说道,脸上隐隐带着自豪的神色。 庄大婶子和樱樱前段时间就跟他们说了,做店小二,对待客人一定要和气,另外最重要的就是,能帮客人解决难题。 方二觉得这个难题,他解决的就很好。 方昕远望着桌子上那一排大小不一的绣花针,傻眼了。 这他娘的真的不是在逗他玩儿吗…… - 申时初,一江春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之后,便关了门。 外头的太阳,不过刚有偏西之象。 堂中,樊氏笑着摇头道:“之前就同你们说了,不必为了我和孩子耽搁你们做生意。再者说了,现在还早的很呢——” 原来是庄氏和江樱考虑着樊氏和两个孩子晚上歇的早,之前便说定了晚上不开门。 庄氏笑着说不打紧。 樊氏却愧疚的不行,又道:“照你们这样做生意,哪里赚得到银子?” “樊婶儿你这样说就错啦。”江樱笑眯眯地道:“方才算了算,刨去成本,今个儿这五桌客人,也赚了一百多文钱呢。” 第一天开张赚到这个数儿江樱已经很满意了。 晋起听了默默别开了脸去。 她可真是有追求—— 江樱若是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也只会坦然承认。 她原本就不是有追求的人,先前便说了,她不求赚大钱。 樊氏听了却还是叹气,“可多赚些不是好事吗,也好早日将赁房子的钱给赚回来——” “好了这位婶子,您就别管她了。”宋春月上前来说道,“您当她真的好心为你们着想,可她不过是怕累罢了!” 樊氏愣了愣,而后被逗笑了。 “春月这话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怕累……”江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真的是个没有太大出息的人,也没有商人满打满算的头脑。 开饭馆儿是为的传承江家的招牌,但并不是她生活的全部。只要能安安逸逸,吃饱喝足就行了,至于大富大贵,她倒没有多么强烈的渴求。 所以,她可不打算将所有的时间都扑在这饭馆儿上头。 江樱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的晋起,心想毕竟她还要腾出空儿来攻克隔壁少年呢—— 喂,怎么又想到这上头来了! 宋春风套好了驴车,催促着众人上来。 梁文青见状提裙头一个钻了进去。 “你自家的马车不就在这儿吗,为何坐我的!”宋春风皱眉质问着已经钻进了车厢里的梁文青。 要不是怕她赖上自己,他肯定立马儿将人提出来。 “好了好了,别吵了。”李氏无奈地看了儿子一眼,进了车厢里,宋春月紧跟其上,对庄氏和江樱说道:“婶子,阿樱,挤一挤还是坐得下的,快上来吧——” 梁平便看向晋起,笑道:“那晋贤侄便与我同乘吧。” “呃……”江樱不着痕迹地往晋起身前挡了一挡,说道:“左右回去那么早也无事可做,此处离清平居也不远,我想去一趟孔先生那儿。” 上回一同吃火锅,孔先生的大儒身份已经‘暴露’于人前。 庄氏同江樱对视了一眼,便福至心灵地点了头应允。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宋春月说道。 总没有一大群人跟着过去的道理。 梁文青也表示没兴趣跟着过去,庄氏和李氏就更不必提了。 江樱见时机成熟,似无意地抬头看了晋起,笑着问道;“说来晋大哥也有些时日没见孔先生了,上回我去他那,还听先生念叨你呢。” 她承认,去清平居是个幌子,目的还是想多谢跟晋起相处的机会。 这半日忙下来,就吃饭的时候说了两句话。 现如今有机会可以赖着,自然要想尽办法赖着他才行。 “那便一同过去吧。”晋起点了头。 眼前着一切已经水到渠成,江樱就笑眯眯地对着庄氏等人说道:“那奶娘你们就先回去吧,我去去便回。” 庄氏点头,刚要放下马车帘,却听那边梁平含笑说道:“既然如此,那不如我陪樱姐儿一道儿前往吧。” 江樱闻言,转过头惶恐地看向梁平——叔,谁要您陪了?!R1152 125:“做贼心虚” 梁平素来仰慕孔弗,可惜的是只有上次吃火锅时偶然得见了一面,现下有这个好机会,自然是不想错过。 “你就别瞎掺和了!”庄氏瞪眼说道。 “呃……”梁平茫然了。 他怎么就瞎掺和了呢…… “喂,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爹?”见庄氏这样跟梁平说话,梁文青不愿意了,脸色唰的一下就沉了下来。 “我……”庄氏想说些什么,但委实不愿同一个小辈争论,只得憋了下来,于是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了。 李氏和宋春月面面相觑。 “呵呵……不去了,不去了。一天也够累的,趁早回去歇着吧。”见此尴尬情形,梁平干笑了两声,老老实实的钻进了马车里。 不由地叹了口气,心想做个男人真是不容易。 不过,他到现在也没想通,自己怎么就是瞎掺和了呢…… 调转了车头,宋春风往后瞧了一眼并肩而立的晋起和江樱,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劲,反正就觉得心里闷闷的,很不是滋味。 甩甩头,宋春风没有再去深究这从没体验过的怪情绪,驱车扬尘而去。 “晋大哥,咱们也走吧——”江樱转过头看着晋起,一双眼睛好似弯月。 晋起却动也不动的看着她。 江樱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难道说她隐藏的这么深的心机,还是被发现了? 可现在还不是挑明的时候啊。 她还没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如果现在挑明被拒绝,岂不是太亏了! 不行,今天就是打死她,她也绝对不能承认自己的心意——江樱宁死不屈的想道。 “说吧,到底什么事?”晋起看着她问道。 啊? 做好了一切准备的江樱,被他这句话弄的有些迷糊了。 “你让我陪你一起,又让你奶娘支开了梁镇长,难道不是有事要跟我说吗?”晋起皱皱眉,将话挑明了问。 “……”江樱傻住了。 这算怎么回事? 是该说他眼力好,还是不好? 能一眼瞧出来她和奶娘的小计谋,却瞧不出……她喜欢他吗? 原来男神不止有精神分裂症,情商还有些缺陷。 江樱既喜又愁。 喜的是,晋大哥没瞧出自己的心意。愁的是,对方情商如此之低,会不会她追个三五年下来,他也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却不知,并非男神情商低,而是男神认定了她情商过低。 一个成日里只知道琢磨吃食的小姑娘,一副稚嫩的不行的模样,各方面反应又不算灵敏,哪里会懂得什么是不喜欢。 所以,晋起下意识的将她示好的行为,归类到了‘她有事求自己、她想要自己帮她猎野味’诸如此类的动机中去了。 互相认为彼此情商低的两个人,就这样各想各的…… “嗯?”见江樱不说话,晋起隐隐在想,难道说她要求自己去办什么事情,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呃……”江樱随口胡诌道:“我就是怕待会儿回去一个人不够安全。” 这样说,是不是能让他感觉到自己很需要他? 据说大部分男子都很享受被女子依赖信任的感觉,想来应当不会错。 可事实证明,剧情的发展,始终都在江樱的预料之外。 晋起一听她这么说,立马儿接了句:“你多虑了,你应当很安全。” 江樱脚下一僵。 这是什么意思啊喂! 说她长得丑到很安全的地步吗? 或许是因为这句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缘故,以至于让江樱觉得这个打击沉重到无法承受。 她是不是真的该好好照照镜子,拾掇拾掇自己了? 心情沉重的江樱,站在原处反思着。 晋起见她没有跟上来,回过了头不解的看着她。 他有说错什么吗? 她成日随身带着一把菜刀,难道还不够安全吗? 桃花镇附近的流氓地痞普遍的战斗力低下,一把菜刀足够吓唬住他们了。 二人相隔十步左右的距离,江樱似有所查的抬起头来。 猝不及防的,就撞上了那双汪洋般的蔚蓝色眼睛。 少年站在背光下,从这个方向看去,五官轮廓有些不甚清晰,唯独那双深邃的眼睛让人无法忽视。 就见他似无解,又似不悦的微微动了动眉头,说道:“怎么还不过来?” 不知怎地,就是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便让江樱心中所有的阴霾顿扫,抿了嘴笑小跑着跟了过去。 反正出息这种东西,丢了都丢了,就不打算找回来了。 在他面前,要出息干什么呢。 很久以后,每当回想起这个画面,江樱就会不自觉的弯起嘴角。 很久之后,她还在想,不管她受到怎么的委屈、亦或是对他存有多少的不确定,只要他能给自己这样一个眼神,让她跟上去,她便会不顾一切的奔向他。 - 二人来到清平居之时,孔弗正罚着石青抄写《公羊传》。 江樱问其原因,石青据不肯提,只埋头抄书。 还是狄叔忿忿地同她说了:“他昨日里得罪了先生的至交华老爷,罚他是应当的,依照我说,先生这罚的太轻了——” 江樱有些好奇,又深问道:“怎么了?” “我可不是爱碎嘴的人!”狄叔瞥她一眼,摇着头拒绝回答。 江樱笑了笑,附和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只是我喜好八卦而已,想跟你打听打听而已,狄叔自然并非嘴碎之人。” 狄叔的脾气,她早已摸得一清二楚。 听江樱这么说,狄叔才肯将昨日之事跟她说了。 原来是经商为生、刚从西陵回来的华老爷带着女儿来看望孔弗,而华老爷早前便总听孔弗提起他的二弟子石青,可谓是将人夸得上了天,不得不说,在熟人面前,孔先生从来不认为谦虚是一种美德,而是一种累赘。 可能是孔先生把石青夸得太好,以至于华老爷还没见着石青之前,就抱有了将自己唯一的女儿许给石青的想法。 于是,昨日趁着来见孔弗的机会,便将女儿华常静带了过来,隐晦的介绍给了石青认识。 毕竟是头一回见面,总要隐晦些表达出目的才合乎礼数,但可能由于太隐晦,石青竟是没能领会出两位老人的意思。 据说,当时石青与华常静姑娘之间曾出现过这样的对话—— 华常静:“据说石公子自幼跟随在孔先生身边,想来定是见多识广。” 石青:“哪里哪里。” 华常静:“时常听家父提起石公子,夸赞石公子年纪轻轻便学富五车,心怀大志。” 石青:“哪里哪里。” 华常静:“听说石公子十分擅长陶笛?” 石青:“哪里哪里。” 华常静:“石公子在肃州呆了这么久,可知附近有什么好去处吗?我初来肃州,不知公子可有空闲带我出去转一转?” 石青:“哪里哪里。” 华常静:“石公子……?” 石青:“哪里哪里。” 华常静:“……” 石青:“华夫人,想来该用午饭了,晚辈出去看看——” 华常静傻了片刻之后,当场就被气哭了。 合着说了那么久的话,人家把自己当成华夫人了! 怪也怪当时石青进来的时候,华老爷已经介绍完了华常静的身份,再加之华常静在衣着打扮以及举动上趋于沉稳老成,不明情况的石青就将人当成了华老爷的妻子…… 说来少年也是守礼的过分,整个谈话过程都没敢抬头看对方一眼,所以是真没在样貌上发觉不对。 至于答非所问,却并非走神,那纯属的有意在暗示对方:夫人,你已经是有夫之妇了,打听的太多,且又想让我带你出去转一转,这有些不太合适。 当时石青还在心里嘀咕,华老爷怎么娶了一位如此‘随便’的夫人。 江樱听罢,遂拿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了抄写公羊传的石青。 她又发现了一只空有常人望尘莫及的头脑,却没有任何情商可言的物种…… 但如此说来,倒也不能全怪石青。 怪也怪没讲清楚,才有了这么一场乌龙。 只是委屈那位姑娘了,平白被当成了已嫁的妇人,且还是一位言语有些轻浮的妇人…… “你们莫要管他了,让他抄去吧。”坐在一侧吃茶的孔弗对着晋起和江樱招了招手,道:“过来坐着。” 江樱和晋起走了过去,刚一坐下,孔弗就问起了江樱这几日在忙些什么。 江樱这才将饭馆开张的事情告知了孔弗。 孔弗一听,当即脸色就不甚好看了,佯怒道:“你这丫头,这么大的事情竟也不告诉我!开张头一日,说什么我也得去给你捧捧场的——” 江樱陪着笑脸儿,玩笑般道:“哪儿能啊,若是您过去了,只怕都没人吃饭,尽去看您了。” 她就是知道一旦告诉孔弗,孔弗必定要去捧她的场,所以才没事先说出来。 倘若她是报着赚大钱的目的,就算孔弗不主动去,她也要求着过去的。 现成儿的好处自然不能浪费。 可她只想安安静静开个小饭馆儿,实在没这个必要。 孔弗听她这么说,哪里还能不明白。 这丫头是从一开始就有意瞒着他的。 分明是被‘嫌弃’了,可为什么越发觉得这丫头难得了呢? 很通透,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既是今日开张,怎还抽空来我这里了?” 江樱便将自己定下的只做半天生意的怪规矩告知了孔弗。 跟其它人不一样,孔弗听罢不仅没有笑话她不懂做生意,更没有觉得她懒散的过分,反而是哈哈的笑道:“你这丫头,果真是个懂得享福的人——日后必定也的福气无边!” 轻松且不谈,单说就凭这丫头的手艺,生意红火是迟早之事。到时难免会遭到其它同行的红眼,但只做半天生意,刚好就能巧妙的避开了大部分矛盾。 同行再如何嫉妒,却也不会觉得她抢走了自己太多生意。 如此一来,可谓是省去了许多明争暗斗的麻烦。 他活了大半辈子,早将这人生看透了。 什么名利财权,不过都是障目的烟云,活的自在,方是最大的智慧。 只是这世上能参透的人太少。 但是,也得亏是参透的人不多,这世间万物,才得以有序的运转。这天下,才能有人出手平定。 但若从私心的角度来看待,他欣赏心怀大志之人,譬如左边的这个草莽少年。 但真正喜欢的,却是像江樱这种大智若愚的。这样的人,通常可以给身边的人带来好运气,可以使人在浊世中得以歇息停留。 是以,孔先生看向江樱的眼神便越发的满意慈爱了。 晋起在一旁,觉得自己压根儿就不应该跟来。 完全成了布景好吗? ※ ※ ※ 一江春开张半月,生意日益见好。 只做半天生意的规矩,逐渐传了出去,竟是成为了一种特色。 因此,近日来一到中午,大堂之中几乎是人满为患。 江樱起初是真的没料到生意会如此之好,原本只打算她和庄氏二人来管着厨房,现如今却发现根本忙不过来了。 前几日听江樱提起想找一个打下手的,樊氏便说自己倒是可以帮一帮忙。 樊氏之前就是这酒楼的老板娘,做些简单的菜还是可以应付的。 江樱听罢觉得这个提议极好。 只是樊氏说什么也不愿意收工钱,只道是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一帮忙,江樱她们愿意租她的地方,已经算是帮了她大忙了。 庄氏和江樱几番坚持,樊氏都不肯松口。 江樱便也只得暗暗记下这个人情,有了好吃的,总忘不了给樊氏和一双儿女送去一份。 有时候在外头凑巧了,便会给两个小家伙买些小玩意。 一来二去的,倒是叫两个小东西亲近上了她,一瞧见便“樱樱姐姐”的喊个不停。 这一日,还未至正午,堂中客人便满了大半。 “方兄,就是这儿了,这儿的饭菜可谓是肃州城一绝,里头的糕点更是别致非常,几位家姐日日都要让下人来买——”一位身着墨绿色直裰,头戴玉冠的少年边走进来边同旁边的人说道。 方昕远尽量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一些。 他可不是主动要来这儿吃饭的! 是有人要请客。 正所谓客随主便,他怎好出言挑剔。 就勉强凑活儿一顿得了! 阿福跟在他身后,头也不敢抬。 生怕被江樱瞧见了,到时候丢不起这个脸。 “只可惜这二楼不对客人开放,没有包厢。”着墨绿色直裰的男子对方昕远说道,“方兄莫要介怀,这大堂里虽然喧闹了些,但此处的饭菜却非外面那些酒楼可比的——” “有那么好么……”方昕远面带不屑的道。 虽然上次他的确也尝过了……但就是不想承认。 方昕远特意将位置挑在了一处不显眼的角落里。 并且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强调道:“这里安静些。” 阿福简直是听不下去了。 同在一个大堂里,别处喧闹,坐在角落里就能安静些,这是什么道理啊…… 请客的少年呵呵干笑了两声,点头跟着坐了下来。 虽然他也是真的不能理解这位方少爷的思维。 其实方昕远真的是想多了。 正午是最忙的时候,江樱在厨房里挥着铲子,根本没有时间往前堂跑。 但方昕远却大有做贼心虚之势,一顿饭吃的可谓是提心吊胆。 饭罢,片刻都没有再多留,火烧火燎的离开了一江春。 她肯定不会知道自己来过—— 后厨房。 方二来端菜的间隙,“樱樱,之前问你小笨鸡笨不笨的那位少爷跟人来吃饭了呢——” “哈哈……”江樱闻听忍不住笑了出声。 倒不是嘲笑方昕远来此吃饭,而是觉着方昕远给人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奇葩——‘问小笨鸡笨不笨的那位少爷’。 足足又是近两个时辰忙活下来,江樱才算是有空儿吃了杯水歇一歇。 可这样忙碌,却格外的充足。 对于做菜,她是打从心眼儿里喜欢。 不止喜欢吃,更是喜欢研究。 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的同时,还能边赚银子,当真是这个世上最能提升幸福感的事情了。 “客人也走的差不多了,咱们瞧瞧待会儿吃些什么?”庄氏边擦着手边朝江樱和宋春风,还有樊氏问道。 “都好!”宋春风一点儿也不挑剔。 “阿樱想吃什么呢?”樊氏询问江樱的意见,这些日子的相处,对于这个娇憨可爱却又不娇柔做作的小姑娘很有好感。 江樱是真的饿坏了,开饭馆儿就这点坏处——正常的饭点客人最多,根本抽不开身吃饭。 饶是半个月下来,江樱也没能习惯,但也只能在正午的时候填几块糕点垫一垫。 是以现在一提吃饭,立马儿就报出了一大串菜名来。 “菜肉都是现成儿的,你去歇会儿,奶娘来给你做。”庄氏笑着道。 江樱刚说要帮忙,却忽然听方大在外头喊她。 “我先出去瞧瞧。” “樱樱,外头有人找你呢——”方大站在隔开前堂于后院卷起的竹帘下,对江樱说道,末了又一脸夸张地道:“我瞧那马车,可金贵着呢,在城里都不多见的!” 江樱围裙也未来得及解下,便疑惑地走了出去。R1152 126:再见白宵 江樱出了大堂,迎面就瞧见阿禄等在那里,身后停着一辆由毛色油亮的棕鬓马拉着的华盖马车。 “阿樱——”见江樱出来,阿禄连忙笑着迎了上来。 江樱意外了一下,才回以一笑。 “还是从青舒那儿知道你在这开了间饭馆呢——”阿禄笑了笑,神色还是有些许的不自在。 毕竟前前后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要想跟从前那样,却是不可能了。 “少爷也来了?”江樱看向马车,朝阿禄问道。 阿禄点着头,带着江樱走到了马车前。 华丽的车帘被一只白皙而修长的大手从里面撩开,少年人俊美如铸的脸庞逐渐显现在江樱的视线里。 江樱有一刻的失神。 却并非是因为这张脸好看的过分。 而是想到这些时日来发生的这些事情,再又隔了这么久没有见到韩呈机,现如今乍然相见,竟是给了她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 仿佛眼前的韩呈机,并非是她起初认识的那个。 看来对于之前被当成她人来看待的事情,多少还是有些心结在的。 “少爷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坐坐?”江樱敛起心虚,率先开了口,笑着问道。 心里却在思索着,韩呈机今日过来找她是为的何事。 是凑巧路过吗? 马车里一身简便藏青色长衫的韩呈机这才转过了头来看她。 少女一身粉白色衫子,淡青色的围裙上还沾着些许面粉,原本圆润润的脸颊,隔了一月多的时间,似乎褪去了几分稚嫩。 兴许是脸上的笑意不如以往来的真切而欢喜了吧? 毕竟是知道了他起初的心态。 平白遇到了这种事情,该是觉着委屈的。 疏离他,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韩呈机这样风轻云淡的想着,心底却是一片冰凉。 “不方便进去。”韩呈机收起心头的异样感受,对江樱说道。 不方便进去? 江樱只当他是嫌自己店小,笑了一笑,也没好再多说什么。 “若带着它进去,只怕会将你的客人吓跑。”韩呈机的口气似在开玩笑。 他能用这么轻松的口气同人说话,别说是江樱了,就是阿禄,也没见过几次。 江樱听得云里雾里的。 什么吓跑不吓跑的? 这时,就见阿禄笑着上前来将马车帘卷了起来,并一脸神秘兮兮地从江樱说道:“你瞧瞧是谁来了?” 随着阿禄卷起的车帘,江樱这才得以瞧见马车内的全部情形。 极为宽敞车厢内,铺就着雪白奢侈的狐狸毛,车厢一角,一只细颈青瓷瓶内斜斜插放着两支火红的腊梅,张扬的红色,同周围的雪白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乍然一看,仿佛这红梅并非是被局限于这车厢之内,而是绽放在银装素裹的雪景之中。 这本该是分外高雅的情景,却被车厢内此起彼伏的动物鼾声瞬间破坏殆尽。 江樱这才瞧见矮脚桌旁,那只大白虎睡的正香。 “白宵!”江樱欣喜至极,不由自主的就喊了出声。 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想过要去看白宵,但有了那件事情在,终究是没办法再往韩府跑。 纵然再想见这家伙,也只能忍着了。 江樱的声音刚落,正处于睡梦中的白宵似有所查一般,干净的皮毛抖了一抖,即刻便睁开了一双睡眼惺忪的眼睛。 还有些迷糊的眼睛在搜寻到江樱的那一刻,先是傻了一会儿,而后便蹭的一下爬坐了起来,飞快地冲着江樱扑了过来,并着一阵儿欢愉的啸声。 由于动作太急,将矮脚桌都给带翻了。 但扑上前的力量却是控制的极好,不至于让没有准备的江樱站不稳。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除了两条后腿还蹬在马车里之外,整只大白虎都已经挂在了江樱的身上。 眼瞧着这神似于阔别已久的母子再度重聚的情形,阿禄在一旁咧着嘴笑着。 这一个来月都没瞧见白宵这么高兴了。 白宵在江樱脖子旁蹭了蹭,像是在埋怨她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去看自己。 难道还在生它的气吗? 江樱顿时觉得心都化了,安抚的拍了拍白宵软乎乎的背。 这么一摸,才发觉它瘦了许多,柔软的皮毛下,是略有些硌手的骨头。 “就最近才肯吃些东西,之前可是饿了好长时候呢……”阿禄在一旁适时地说道,“自打你走了之后,可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白宵像是知道阿禄在说他‘坏话’,睁圆了眼睛瞪着阿禄。 阿禄诡异的从那双透明的蓝眼睛里看到了威胁的意味…… 它一个畜/生竟然威胁自己! 可更让阿禄倍受打击的是,他竟然觉得有些害怕……! 是以,阿禄讪讪地笑了笑,呵呵地道:“但好在没有再伤人了,总体说来,还算是比较听话的……” 江樱闻言将白宵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被扒拉了下来,皱眉说道:“之前不是同你说过了要好好吃饭的吗?怎么又闹脾气了?” 白宵心虚一般呜咽了两声,见江樱推开它,便老老实实地退回了车厢中,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看着自己两只毛茸茸的前爪,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似乎在跟她认错。 江樱看着扮可怜的白宵,耐住了性子没去理它。 见江樱没搭理自己,白宵偷偷抬了眼皮子瞅了瞅江樱。 江樱仍旧不为所动。 这家伙就是自幼被宠的太过了,才会但凡有一点不顺它意的,便没完没了的闹脾气。 日后她肯定是没办法像之前一样天天陪在它身旁,若白宵一直这样不肯好好吃东西,身子迟早要垮的。 “以后要乖乖的吃饭,可记住了吗?”江樱故意板着一张脸问道。 白宵看了看她,点了一下头。 韩呈机默默别过了头去。 看来这只虎,真的已经不是他的了…… 江樱的脸色这才松缓了一些。 白宵见状,冲着江樱伸出了一只前爪,似要拉着她到车厢里来。 “上来吧。”韩呈机见状说道。 江樱就就这么握着白宵的一只爪子,笑着摇头道:“不用了——” 她在厨房忙活了大半日,衣裳都没换一身,而里头铺着的却是雪白的狐狸毛,她要是就这么钻进去的话,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是一种罪过。 也是在这时,江樱忽然明白了,她同韩呈机本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层次的人,他是尊贵无比的士族大公子,而她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饭馆小掌柜。 倒不是说妄自菲薄,她并不曾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感到自卑,她自食其力,安逸自在,不知道多满意如今的生活呢。 只是从客观的角度来讲,她同韩呈机,的的确确是没有太多交集的两类人。 见她拒绝,韩呈机便也没有再坚持。 白宵张了张嘴巴,一会儿看看韩呈机,一会儿又看看江樱,一副很不解的样子。 这时,恰巧方二从堂中出来,喊江樱回去吃饭。 江樱应了一声,回头又看向韩呈机问道:“少爷可用过午饭了?” 这不过是出于礼貌的一句问话,她也心知韩呈机是没可能会留下来吃饭的。 果然,就听韩呈机道:“来之前已经用过了,你且回去吃饭吧。” 江樱点头,欠身摸了摸白宵的脑袋。 “改日再带它来见你。”韩呈机看着一人一虎难分难舍的情形,嘴角泛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多谢少爷。”江樱笑了笑摇头说道:“少爷您身子不好,在府里静养惯了,不必如此麻烦了。” 她这句话刚一说出来,白宵便不乐意了,吭吭唧唧的一边拿爪子挠着雪白的毯子。 韩呈机幽幽地扫了它一眼,便立马儿蔫了,却仍是一副十分不开心样子。 “无妨。”韩呈机简简单单道出两字,和以往一样,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不容别人置喙的口气。 江樱虽是从不曾了解过眼前这个冰霜般的少年,但却深知他专断的性格,便也不再多说。 毕竟能有机会时常见到白宵,也是好事一桩。 “那我先进去了,少爷慢走。”江樱冲着韩呈机微一躬身行礼,再又看了一眼白宵,才转身离去。 直到她背影消失在大堂之中,韩呈机方对阿禄道:“走吧——” “是。”阿禄恭声应下,将卷起的车帘放了下来。 阳光由此被阻隔在外,一时间,车厢内也安静了下来。 白宵主动将原先碰到的矮脚桌拿爪子扶正了,显然心情不错。 韩呈机看了它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背靠着身后绣着云纹图的隐囊,缓缓阖上了眼睛养神。 白宵也重新卧回了原处,想着不久就又能见到饲养员,高兴的从鼻孔里呼出了一团又一团热气。 赶着车的阿禄,心情却有些复杂。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方才那么好的机会下,少爷不跟阿樱解释一下关于那次纳妾之事的原委。 虽然他不大懂,但也瞧得出来阿樱对少爷日益生疏的态度。 而少爷对阿樱…… 阿禄不由地就想到了近日来回回表小姐来问梨苑,都被少爷寻了藉口阻拦在外的事情。 少爷好像忽然想通了似得。 虽说起初少爷注意到阿樱和注意表小姐乃是出于同一个原因,但二者相比之下,阿禄总觉着,少爷对阿樱和对表小姐的态度,实则是十分不同的。 但再具体些,他却是说不上来了。 阿禄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手中扬下一鞭,烟尘滚滚,马车朝着回韩府的方向而去。R1152 127:偷菜事件 申时未过,眼瞧着大堂里的最后一桌客人被方大送着走了出去,江樱便让方二关了门。 “樱樱姐姐,你要回去了吗?”阿芙迈着小短腿从二楼小来,奶声奶气地问道。 阿宇紧跟在姐姐身后,也下了楼来。 “是呀,姐姐要回去了。”江樱蹲下身来给阿芙摆正了发团边的粉色珠花,边笑着问道:“今日可会认自己的名字了吗?” 樊氏之前是个书香门第的小姐,一月前开始教着六岁的女儿认起了字。 不待阿芙开口,阿宇便走了过来,一脸认真地说道:“姐姐还没有学会,姐姐笨笨。” 阿宇今年不过才四岁,生的一副圆滚滚的模样,却不怎么爱笑,时常都是一副天然呆的表情。 阿芙转过头对他皱了皱小鼻子,随之又跟江樱辩解道:“才不是,樱樱姐姐,我已经认得自己的名字了——” “好。”江樱笑着点头,道:“那改日姐姐考一考你,怎么样?” 阿芙想了想,才有些心虚地点了下头。 江樱瞧着便明白了,想来这是真的还不会认。 小小的年纪就这么爱面子了。 但戳破却不是好事,不如借此激励一番,于是江樱便又道:“那姐姐三日后考你,你可要好好准备呀——” 一听是三日,阿芙顿时便笑着点头。 三日的时间,她肯定能学会的! 阿宇在一旁悄悄撇了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直叫江樱看的忍俊不禁,伸出手去捏了捏他圆鼓鼓的脸颊。 “好了,你们两个小鬼头,你们樱樱姐姐都累了一天了,快别闹她啦,来娘这里。”樊氏和庄氏一同从后院出来,笑着伸出了手对儿女说道。 阿芙和阿宇这才走了过去。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庄氏对樊氏笑着说道,“今个儿忙,辛苦大妹子了。” 樊氏抱着小儿子摇头笑着说不打紧,复又交待了宋春风路上赶车小心着些。 “嗳!”宋春风应着,又躬身逗弄了一会儿阿宇。 几人出了一江春,坐上了车,庄氏脸上的笑才渐渐地收了。 方大和方二两个人就今日一位貌美的女客究竟是对谁笑了这一桩未解之谜,而争执不休着。 “她明明是对我笑的!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人家怎么可能对你笑?” “你放屁!” 江樱听得颇有些头大。 兄弟二人虽然不是双生子,但样貌却相似的厉害,起初她都不甚能分得清哪个是老大,哪个是老二。 所以,指着鼻子说对方长得丑,真的不是在间接的侮辱自己吗? 说起来,方大和方二俩人的年纪都不小了,按照这边的风俗来讲,早该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可由于二人之前太过不务正业的缘故,又没有什么家底儿,一直没有姑娘肯嫁。 但近来据说开始有媒人上了门儿,估计是瞅着二人已经改过自新,看到了好苗头。 可兄弟二人却颜控的厉害,对未来妻子的要求颇高,以至于通过媒婆介绍来的姑娘,二人竟是一个也瞧不上。 江樱看向二人的眼神有些担忧。 就照着两人这么下去,打一辈子光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为方家兄弟的光棍生活而惆怅着的江樱,并没有发觉庄氏看着她的眼光,也是格外的忧心。 待回到了家中之后,江樱才发觉了庄氏的不对劲。 因为今日奶娘竟然没有问她晚上吃什么——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要知道这么久以来,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一回到家里,庄氏的开场白必须是“樱姐儿,咱们今晚上吃什么”。 果然,就听庄氏一脸复杂地道:“樱姐儿,进屋我有事要问一问你。” 说罢便率先推开房门,走进了堂屋里。 江樱听得忐忑不已,飞快地脑海里过滤了一遍近日来自己做过的事情。 却也横竖想不起来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了。 难道是因为昨天奶娘和梁镇长在后院单独说话的时候,被她不小心看到了? 可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啊…… 而且,她事后明明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了! 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觉得自己分外无辜的江樱,迈着沉重的脚步进了屋。 可她前脚刚一进来,庄氏后脚就啪的一声将门给关上了,并且还从里面闩上了! 江樱吓傻了。 虽然她不相信奶娘会伤害自己,但此情此景,完全是杀人灭口的节奏啊! 见庄氏一脸凝重的模样,江樱越发惊恐了。 “奶娘要问你一件事情——”庄氏不苟言笑的面孔下,藏着深深的忧虑。 “奶娘,我……”江樱结结巴巴地道:“我真的没有对外人说。” 而且你俩只是说了会话儿而已,您这么慎重,岂不是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什么?”庄氏眸光一紧,“如此说来竟然是真的了!” “啊?”江樱茫然了。 这还有什么真假? “你这孩子,怎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情来!”庄氏眉头皱的可以夹死苍蝇了,“那王老头平日里虽然为人不太和善,但回回卖给咱们的菜都没有缺斤短两过!”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江樱觉得她已经跟不上庄氏的思路了。 她不过是恰巧瞧见了二人在一起说话,怎么又跟卖菜的王老头扯到一起了。 而且,听庄氏这意思,好像她还做出了什么‘对不起’王老头的事情来? 可她昨日和宋春风去买菜的时候,那六文钱的零头儿都没让他找给自己啊—— “你怎么能去偷人家的菜呢!”庄氏往凳子上一坐,痛心疾首的拍起了大腿。 “什么!”江樱的下巴惊的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她,她偷人家的菜? 她自己的菜都吃不完好不好! 所以庄氏之所以关起门来,是怕她偷别人菜的事情传出去吗? “奶娘,我没有偷王老头的菜啊……”江樱解释起来毫不磨叽,“我是知道今天王老头骂街说菜被人偷了的事情,但我怎么会去偷他的菜?” 她很想知道庄氏是怎么推断出这个惊人的结论来的—— 她长得就这么猥琐吗?以至于丢了东西,就觉得是她偷得? 江樱觉得世界观都开始晃动起来。 “那你说说今早那一车的菜是哪儿来的?”庄氏质问道,一副教育走错了路的孩子的架势。 江樱顿了顿,后支支吾吾地说道:“买来的……” “你到现在还在骗我!”庄氏气的不行,从怀里一把掏出了账本,撩在了肘边的桌子上,道:“我今个儿可是看了好几遍了,这上头根本就没有这一笔支出!而且银子我也数了,一文钱也没少!你说是你买的,那你且告诉我,是拿什么买的?” 江樱吓得腿一抖。 奶娘,奶娘竟然已经学会看账本儿了! “你这孩子太让我失望了!”庄氏说着话,声音突然就哽咽了起来,“也怪我不好,都是我没能给你做个好样子!让你一个好好的小家碧玉,眼瞧着越来越不成样子了!我实在是对不住老爷夫人呐!” 说到最后,竟是真的哭了出来。 “奶娘,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江樱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那菜是她从空间菜园里摘来的。 因为今早和宋春风去买菜的时候,王老头的菜园里的菜被人偷了,缺了好多样儿,她又不能不做生意,只能先从菜园里摘了些出来应急。 可没想到,庄氏由此竟然怀疑她偷了别人的菜! “那你说说,到底是为的什么!”庄氏边抹着眼泪边道:“樱姐儿,你之前可不是会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的人!” 她现在,也不是这样的人啊好不好…… 江樱急的不得了,被庄氏的大嗓门吼得头晕脑胀,根本静不下心来。 这一静不下心来,便编不出合适的谎话来。 难道要将菜刀的秘密跟庄氏坦白吗? 可这并非是常人可以接受的—— “是不是春风给你出的主意?”庄氏话音忽然一变,止住了哭泣一脸希冀的看着江樱——她实在是不想相信自己一首带大的孩子,竟然就这么长歪掉了! “……”江樱怔了怔,忽然很同情宋春风。 一出了这种负能量的事情,下意识的就想到他身上去,真的不会对春风不公平吗…… “你不说是不是?”庄氏噌的站了起来,作势就要开门往外走,边道:“那好!我去找春风过来问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究竟是不是他给你出的主意!” 对于庄氏来说,孩子的品德教育重过一切。 刚好,今个儿她就顺便把春风这孩子也一并教育了—— “奶娘,你别去!”江樱连忙一把拽住了庄氏,哭丧着一张脸道:“这事儿春风根本就不知情——” 这要是再把春风给牵扯进来,就更加不好解释了。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庄氏通红着一双眼睛看着江樱,仿佛下一刻就要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不是!”江樱心一横,正色道:“奶娘,你先坐下来听我说吧。”R1152 128:被吓晕的奶娘 庄氏被她这少见的严肃脸给唬的一愣一愣的,任由江樱扶着她坐回了板凳上。 “奶娘,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江樱也找了张凳子过来,同庄氏面对面的坐着,说道:“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对。” 或许她早该告诉庄氏的。 要说在这个时空里她能信任的人有哪些,庄氏定是要排在第一位。 庄氏不知道江樱要说什么,但直觉告诉她,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奶娘,你还记得我爹留给我的玄铁菜刀吗?”江樱问道。 庄氏强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才没破坏掉这神秘的气氛,但张口却已经带上了嫌弃的意味,“你日日都用它切菜,你觉着我记得不记得?” “呃……”江樱尴尬地皱了皱鼻子。 一般说出惊人的真相之前,不是都该是这种对话模式吗?要不然怎么引出正题呢? 她这也是为了应景啊……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你奶娘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有话就痛痛快快儿的说——”庄氏等的着急了。 这是又被嫌弃了。 嫌弃她磨叽。 江樱一听这话,便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循序渐进的想法。 她伸出了空空如也的右手到庄氏面前,直截了当地说道:“奶娘,那把菜刀,现在就藏在我手心里头。” “什么……”看着面前粉嫩嫩的小手,庄氏呆住了。 而后,缓缓地抬起了头来,看着江樱。 眼神较之前怀疑她偷菜的时候,更为的忧心了。 这孩子,是不是傻了? 而且瞧着,好似还傻得不轻啊…… “奶娘,你瞧——”江樱顾不得去理会被当做了傻子来看待的心情,示意道。 庄氏又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只得将目光重新放回了江樱的手心里。 心里却在思衬着,待会儿就带人去城里最好的医馆让大夫给瞧瞧。 可下一刻,她却觉得该看大夫的人是自己…… 因为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樱姐儿的手里忽然就多出了那把玄铁菜刀! 这指定是她的眼睛出大毛病了! “奶娘,你也看到了,这把菜刀并非是普通的菜刀,它受我的意念控制——”江樱看着庄氏说道。 “樱姐儿,我的眼睛可能出毛病了……”庄氏说什么也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 “奶娘,你没有看错。”江樱意念一动,菜刀忽然又消失无形了。 这一回,庄氏是看得真真切切了——那菜刀,真的就像是忽然没入了那粉嫩的手心里去了! 庄氏不可置信地抓过江樱的手掌,仔细翻找着,嘴里一边还念叨着:“这不可能啊……” 她虽然也信鬼神之说,但亲眼瞧见这诡异的现象,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这菜刀里还隐藏着一座菜园。”江樱又继续说道。 既然已经说了,便全都说了罢。 “菜,菜园?”庄氏的脸色已经要跟不上她的心情变幻了,震惊无比地看着江樱,结结巴巴地道:“你说这小小的一把菜刀,竟,竟然是能,装的下一座菜园子?” 她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为什么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了…… 江樱点点头,而后拉起庄氏的一只手,说道:“奶娘如果不怕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进去看一看这座菜园。” 庄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头。 江樱握紧了庄氏的手,意念一动,周围便换了一方天地。 阳光和煦的菜园里,一垄垄各不相同的蔬菜勃勃的生长着,蔬果的清新之气铺面而来。 庄氏只觉得双腿一软,险些跌倒。 江樱忙地扶紧了她,道:“奶娘,你别怕,这儿跟普通的菜园子无甚区别,都是普通的蔬菜而已。” 庄氏颤抖个不停,简直都快要吓哭了。 藏在菜刀里的菜园子,这还叫,跟普通的菜园子无甚区别?! 这得是怎样强大的心态才可以做得到这么认为! “这里的菜不仅长势好,且还不会腐烂。”江樱指着前不远处,说道:“但也有些新奇的,是外面没有的——” 菜园的事情她可以告知庄氏,毕竟看得见摸得着,比较有信服力,但关于她是穿越而来的事情,她却是没有办法说出来的。 这种事情太抽象了,根本解释不通。 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算怎么一回事。 为了隐瞒这个真相,她只能装作和这个时空里的人一样,不认得那些看似新奇的蔬菜。 “上回那个雌雄老参也是在这里挖到的。”江樱继而说道。 却忽然觉得胳膊上猛然一沉。 江樱转头瞧去,竟见庄氏整个人靠在了她身上,连连翻了几个白眼之后,竟然是生生的晕了过去! 说好的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要她有话痛痛快快儿的说呢! 一转眼自己却吓晕了! 江樱欲哭无泪的扶着庄氏出了空间菜园,又奋力将人扶回了内间的牀上。 江樱连忙取了提神醒脑的薄荷膏给庄氏抹在了太阳穴,又连着掐了几下人中,才算是将人给弄醒了过来。 庄氏睁开眼睛,眼神有些涣散地望着江樱。 “樱姐儿啊——”庄氏颤抖着说道,“奶娘方才做了一个很骇人的梦,梦见你那把菜刀……它成精了……” “还梦到那里头藏着一座菜园子,就跟真的一样……” “你说这万一要是真的,该有多吓人啊?” 江樱见庄氏受到了莫大惊吓的模样,开始有些后悔将这件事情告诉她了。 奶娘的承受能力,可是比自己想象中的逊多了…… 可既是已经说了,且这惊吓受都受了,便不好半途而废了。 是以,江樱尽量放轻了声音,唯恐惊吓到庄氏一般,说道:“奶娘,那不是梦,是真的。” 庄氏整个人蓦然绷的紧紧的。 “方才在那菜园里,你吓得晕了过去……”江樱提醒道:“之前你看到的,都是真实的。” 结果就见庄氏绷紧的身子忽然松了下来。 江樱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奶娘这是接受事实了—— 然而定睛一瞧,却是发现庄氏再度昏厥了过去! 且这一回,连眼睛都未翻上一下,就这么直接昏了过去! 江樱经过短暂的错愕之后,倒不如上一次那么慌乱了。 这回她既没有掐人中,也没有抹薄荷膏,只等着庄氏自己醒过来。 想来方才就是因为她借助了外力,强行让庄氏醒了过来的缘故,才导致了二次昏厥。 这么大的事儿,是得多给些时间好好反应反应才行。 是以,江樱放宽了心等着庄氏昏够了自己清醒。 这一等不打紧,便直是等到了太阳落山之后也没见人有醒来的迹象。 江樱摸了摸瘪瘪的肚子,钻进了厨房准备晚饭去了。 所以,半个时辰后,醒了过来的庄氏,下了牀走出来之后,便瞧见了江樱捧着一碗鸡蛋肉丝面吃的正香—— 庄氏觉得又是一阵眩晕感袭/来。 她受到了这么大的惊吓,昏迷过去不省人事,这孩子却跟没事儿一样吃起了饭! 说好的情同母女呢…… 庄氏艰难地走了过去。 江樱这才瞧见庄氏,惊喜地道:“奶娘你醒了!” 庄氏心里略微好受了一些。 至少江樱的反应还算是正常的…… 江樱一边打量着庄氏的脸色,一边不忘往嘴里送面。 “樱姐儿——” 江樱一鼓作气将余下的面吃光之后,将碗放到了一旁,才道:“奶娘,我知道这件事情太突然,又太古怪,你可能一时间接受不了,但没关系,咱们可以慢慢的来。” “嗯……”庄氏面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的确是太古怪了。 但这个世界,原本就是无奇不有的不是吗。 就连她和梁平这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曾经都能走在一起,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呸,怎么又想到他那里去了! 庄氏将跑偏了的思绪拉了回来,在江樱身边坐了下来,问道:“老爷可知道这个秘密吗?” 江樱想了想,摇了摇头。 应当是不知道的吧? 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江世筠提过此事的印象。 而且据那天她初次发现了菜刀里的秘密,并在空间里见到了那位祖奶奶的时候,祖奶奶对她说的那一番话来看,上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就只有祖奶奶自己了。 她猜想,大概打开这个空间菜园,需要的是一种特殊的机缘——比如,只有穿越者才能打得开。 不然传承了这么多年,也不可能没人发现这其中的奥秘。 庄氏点了点头,又问江樱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江樱如实相告,是拿到这把菜刀的次日。 “那你当时不觉得害怕吗?”庄氏不解的皱眉问道。 江樱想了想,点头道:“也是怕的。” “那怕到了什么程度呢?”庄氏进一步深入的问道。 对上她的眼神,江樱顿时就明白了。 奶娘这是想从她的反应中,来找回丢失的尊严! 看来,她要说的比吓晕更夸张一些,才能满足奶娘的渴求,让她找回作为一个强大的长辈的优越感—— “吓得险些没吃下去饭。”江樱思考了良久之后,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R1152 129:齐聚 庄氏愣了愣。 这种程度的惊吓,对普通人来说,好像不算什么吧? 可对时刻不忘惦记着吃东西的樱姐儿来说,真的不能再严重了…… 看来吓得真是不轻呢。 思及此,庄氏终于释怀了。 看来她的反应乃是情理之中,并不能说明她很脆弱。 “奶娘,吃面吗?”江樱问道。 庄氏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她还没完全回过神,哪有什么心思吃面啊。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还有吗?” “有。” …… ※ ※ 腊月初。 今日一江春歇业一天,未开门迎客。 一来是开业以来都没有休息过,而今日又恰逢了江樱的生辰,庄氏便做主歇上一天。 再者就是,孔弗两日后要启程回连城,江樱想藉此为孔先生践行。 昨日在清平居,江樱便询问了孔弗想吃什么,明日她好提前准备着,孔先生思考了好一会儿,答曰:吃火锅。 在这样的隆冬里,吃火锅固然是极好的选择。 但江樱觉得不够‘正式’,毕竟此次不似之前寻常的便饭,而是一场践行宴。 可孔弗却坚持要吃火锅。 江樱别无他法,只得依着他的意思。只是今日准备的时候,另加了几道菜。 正午刚过,江樱便和庄氏在厨房里忙活了。 “一眨眼今个儿已经是初三了,再过几日,春月就要出嫁了——”庄氏一面洗着菜,一面笑着说道。 “是啊。”江樱点头感慨了一句,“真快。” 宋春月的亲事在一个月前订了下来,日子就订在今年的腊月初七。算一算,也就剩下四天的时间了。 打从五日前,宋春月便没去了韩府上工,说是吴大娘准了她一个月的假。 定情后这一月来,成了待嫁姑娘的宋春月,几乎是日日缠着江樱教她绣东西,一个月的时间,嫁衣她是指定绣不成了,就算是绣得了,当日穿出去估计也只有丢人的份儿。故只能退而求其次,打算绣上两顶帕子了事。 可这两顶帕子,对宋春月来说,却也并非易事。 且不说前前后后毁了整整一匹布也没能绣成一顶,单说十个手指头,已经没一个完好的了。 李氏一直知道女儿在女红方面没有什么天赋,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没天赋到了这种人神共愤的田地。 眼瞧着女儿整日埋头苦绣不见成果,李氏只得摇头道不绣了也罢,却不料宋春月这回竟是铁了心。 近日来更是门都不出,绣绷子不离手。 以至于今日江樱软磨硬泡的拉她过来,都没有起到效果。 “可叫晋起那孩子一道过来了吗?”庄氏一提起宋春月的亲事,便想到了隔壁家的少年。 “今早出门儿的时候没瞧见人。”说到此处,江樱的口气难掩失落与遗憾,“想是上山打猎去了……” 庄氏听了忙笑着安慰道:“无妨,左右不过是一顿饭罢了,日后还有的是机会呢。” 江樱点头,便也没再多想,专心地准备着食材。 酉时初,一辆朴素的青布马车来到了一江春门前。 准备好了一切的江樱,早早等在了大堂中,正逗着阿芙和阿宇玩。 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定是孔先生过来了,便起身迎了出去。 马车帘被撩开,先下来的是石青和狄叔,而后则是一身绸布素蓝色长衫的孔先生了。 “孔先生——”江樱笑着走来。 孔弗对她笑着颔首。 这时,江樱就见自马车里又下来了一个人。 “晋大哥!”江樱欣喜地喊道。 “晋公子恰巧在我那下棋,便被我拉着一道儿过来了。”孔弗解释了一句,而后又笑着打趣道:“你可别嫌我拖家带口的,给你添麻烦了——” 带着狄叔和石青,又夹带了陪下棋的少年一枚,可不是‘拖家带口’么。 “先生说的哪里的话。”江樱笑着摆手道。 而后又道:“本也是想请晋大哥一道儿来的,只是早上出门之时,晋大哥不在家中。” 晋起听罢看了她一眼,说道:“今早有事去了临县。” “好了好了,外头冷,咱们快进去吧。”孔弗笑呵呵地说道。 江樱点头,和晋起一左一右的跟在孔弗身后行了进去。 江樱望向孔弗的背影,眼神中不由地浮现了一抹感激——因为直到今日她才忽然发现,孔先生骨子里隐藏的属性乃是神助攻啊! 一行人前脚刚来到后堂中,梁平和梁文青父女俩后脚便到了,且还带了两坛子陈酿,美名曰:不能白吃白喝。 宋春风一瞧见梁文青,脸上的笑便消失的一丁点儿也不剩,江樱瞧在眼底,觉得其变脸的速度,已属炉火纯青。 梁文青好似已经习惯了,脸上全然不见半点低落之色,好整以暇的在江樱身侧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而后便一手托腮,目不转睛的望着宋春风。 宋春风全当是没她这个人,帮江樱往烧起的锅子里下着菜。 樊氏和庄氏陆续地从厨房将热菜端了上来,连带着几屉包子和两盘子煎饼。 这又是火锅又是炒菜的,吃的不可谓不杂,但却恰到好处的照顾到了在座的每个人的口味。 孔弗石青还有狄叔、江樱庄氏晋起,以及梁文青父女俩和宋春风,再加上樊氏和两个小家伙,统共十二个人,围着大圆桌坐的满满的,十分地热闹。 梁平态度恭谨的替孔弗斟酒,孔弗便笑道:“待回了连城之后,只怕饶是年夜饭,也吃不着这么热闹又合意的了——” 他孤家寡人一个,自从妻儿得病意外去世之后,便没有再娶,虽说老家是在连城,但却已无亲人。 江樱闻听笑道:“那先生便将今日这顿践行宴当做是提早的年夜饭吧?” “是啊师傅。”石青在一旁点头附和着。 孔弗听罢朗声笑道:“也好!” 说罢便举起了手中的细瓷印祥云酒盅,爽气地道:“满饮此杯——” 见孔弗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向来面瘫的狄叔也露了一丝笑。 除了阿芙和阿宇两个孩子之外,在座众人都陪着孔先生满饮了这第一杯酒。 “吃菜,吃菜——”庄氏笑着招呼着大家动筷子,自己第一筷子夹过来的孜然菠菜却是送到了江樱面前的碗碟中,是怕她没吃过酒辣的慌。 江樱也的确觉得喉咙里火辣辣的烧疼,几口菜吃下去,方觉得好了许多。 然而却听身旁的梁文青忽然问道:“要吗?” 江樱转头看去,就见她手里提着酒壶。 江樱想也不想地摇了头。 她自知酒量不佳,既不想逞能也不想找罪受,更不想万一吃醉了发起酒疯。 方才那一杯也是为了迎合气氛才鼓起勇气喝下去的。 梁文青嘁了一声,给自己倒了满杯之后,自顾自的一饮而尽,眉头皱也没有皱上一下。紧跟着,抬手再次斟满。 江樱看的一愣一愣的。 没想到这姑娘,酒量这么好啊—— 可梁文青却并不满足于自己一个人独喝,连续三杯酒下了肚,便搬出了一个让江樱不好拒绝的理由来:“今日不是你的生辰吗?我敬你酒,你总不能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这姑娘今个儿是怎么了…… 江樱暗暗纳闷,却也只得道:“我酒量不好,只能陪你喝一杯。” 话音刚落,就见梁文青举杯一饮而尽了。 江樱呆了呆,遂也满饮,且动作在众人眼里看来,是说不出的潇洒爽快。 殊不知,这货是抱着‘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动作才这么的一气呵成。 “今日竟是江丫头的生辰,怎么没听提起?”孔弗看向放下了酒杯的江樱问道。 晋起也看向她。 倒是真的没听她提过此事。 江樱道:“又非什么大事,便没特意告诉先生。” “你这丫头,不是摆明了让我这个做长辈的失礼了吗?”孔弗佯装出一副埋怨的样子,说道:“既是你生辰,又岂会过来蹭饭却不带贺礼的道理——” “先生言重了。”江樱笑着说道:“不过是一个生辰罢了,年年都有,没什么好稀奇的。再者说了,今日这顿饭是为先生践行而设,何来的蹭饭之说?” 她这番话说罢,梁平等人便跟着笑了起来。 “樱姐儿说的没错儿,这生辰年年都有的。”庄氏道,“不妨待到来年及笄,再好好操办操办!” “那到时定要知会我一声儿,及笄乃是大事,纵然人不一定赶得过来,但贺礼却是无论如何也要到的。”孔弗再三交代道:“切莫忘了我这个老头子——” 江樱连连笑着应是。 宋春风笑着看了江樱一眼,又悄悄摸了摸放在怀中的物什。 梁文青没错过他这个小动作,几乎是一刹那,就明白了他定是给江樱准备了礼物的—— 这么多年下来,她对于宋春风的了解,甚至比了解自己还要深刻上许多。 看着他脸上和煦愉悦的笑容,梁文青心底一阵发涩。 这么多年以来,别说是生辰礼物了,就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祝福,他都吝于对自己讲。 思及此,梁文青又抬手给自己斟起了酒。 ※ ※ ※ ※ ※ ※ PS:最近实在是太忙太忙,家里人来人往安静的时候很少,码字成了一件很艰难的事情T T但小非还是会努力在二月三更的,只是时间的变动可能会很大,也就是以后更新的时间无法确定下来,请大家谅解,小非鞠躬。R1152 130:壁咚 一桌人边说边笑的吃完这顿饭之后,已过戌时。 “若不出意外的话,来年五月,我会再来肃州,届时可还要请我吃火锅——”临上马车前,孔弗笑着同江樱说道。 江樱点着头,看着眼前慈爱和气的老人,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不舍来。 兴许是前世她和弟弟自幼便没了父母的缘故,她非常珍惜和长辈之间的感情。 起初接触到孔弗,她是抱着一种仰慕的心态,但日益相处下来,内心深处早已将他当做了亲人一样的长辈。 “来年五月,也不过才半年的时间罢了!”石青似是察觉到江樱的情绪一样,出声笑着说道,“下回过来,定要再长住一段时间——” 狄叔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先生忙于正事,你当跟你一般,想在哪儿住多久便能住上多久?” 石青已是习惯了狄叔这种说话方式,不怒反笑的摸了摸鼻子道:“哪里有好吃的,师傅指定是愿意在哪里长住的!” 孔弗听罢,当即屈指在他头上敲了一记,“我怎么收了你这样一个不知尊师的徒弟!” “师傅,我说实话您也打我……”石青哭丧着一张脸控诉着,惹得众人发笑起来。 “时辰已经不早了,孔先生早些回去歇息,明早好上路。”晋起适时地说道。 孔弗笑着颔首,目光含笑着一一扫过众人,算是作了告别。 “先生慢走。”江樱掩去眼底的不舍,笑着说道。 孔弗点头说道:“快进去吧,外头风大。” 江樱点头应下。 “诸位保重。”石青对着众人拱手做礼,而后便扶着孔弗上了马车。 目送着马车消失在锦云街尽头,江樱方和晋起宋春风,庄氏还有梁文青折身回了堂中。 至于梁平…… 大致是由于同仰慕已久的偶像同坐共饮,心情太过激动,便多敬了几杯酒—— 可问题是,被敬酒的孔先生从始至终那叫一个面不改色,而敬酒的梁镇长,却被自己给放倒了。眼下正横躺在后堂的罗汉牀上,已是分不清何处何夕。 庄氏等人进去的时候,梁平正挣扎着要坐起来。 梁文青翻了个白眼,同身后的车夫说道:“景伯,你快些送我爹回家吧,回去好好给他醒一醒酒!” “小姐您不同老爷回去吗?”景伯问道。 “你先送我爹回去,再来接我就是了。”梁文青一副嫌弃的表情看着梁平,显是不愿意与他同乘。 江樱在一旁看的心情十分复杂。 这,真的是亲生的女儿没错吗? 景伯却已经见怪不怪了,上前去扶梁平。 “你松开我,我还要再,再敬孔先生一杯,来,给我满上……!”梁平挣扎着,舌头已经打结。 宋春风觉得心目中梁镇长的形象毁了大半,为了不让剩下的一半也跟着毁掉,他提步离开了后堂,套驴车去了。 “景伯,我爹就交给你了!”梁文青丢下一句毫无责任可言的话,便急匆匆地跟了出去。 看着已经挣开了自己的搀扶,迈着魔鬼般凌乱的步伐到处去找酒壶的梁平,压力山大的景伯,朝江樱庄氏和晋起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江樱看向晋起。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这样的梁镇长实非她的力气可以控制的了的。 原本站在那儿不打算插手的晋起,接收到她的目光之后,只得走上前去。 “不要扶我,我没醉!”梁平甩开上前搀扶的晋起,几步扑到桌边,竟真的让他找到了一个酒壶,动作摇摇晃晃地倒入酒杯之中,就要往嘴里送。 “老爷,您不能再喝了!”景伯连忙去夺。 晋起无奈,但还算敬重梁平,故也不敢动用大力去控制梁平,只能跟景伯一起用梁平‘周旋’着。 见梁平一手拽着景伯的头发,一手拽着晋起衣襟的无赖模样,江樱只觉得三观尽毁。 “松开!我要再敬孔先生一杯!”梁镇长反倒生气了…… “老爷,孔先生已经走了啊……”景伯哭丧着脸提醒道,好不容易将自己的头发从梁平手中解救下来,却已是散乱的不行,配合着这副欲哭无泪的表情,直教人觉得可怜非常。 江樱再看向晋起,相比之下,被拽开了前襟的少年人,就显得淡定多了。 只见他松开了梁镇长,低头整理起了衣襟,动作不能再风轻云淡。 但江樱却从他这个看似淡然的动作上,看出了隐含的怒气。 这位的脾气她还是知道的,好脾气跟他绝对扯不上半分干系。 大概只是碍于梁平是长辈,又是在醉酒的情况下,不好发作罢了。 可作为一个长辈,梁平却没有适可而止的自觉性…… ‘怒火中烧’的梁镇长,眼见着景伯执意要阻拦他,也不知是手滑还是刻意报复,竟是将手中的酒杯直直地甩了出去—— 可甩出去的方向,却是比较飘忽。 江樱的目光追随着在空中扬起了一个完美抛物线、并且还带着酒水的酒杯,心中忽然涌现了一种十分不妙的预感。 果然,片刻之后,就见那酒杯直冲了晋起而去! 而淡定的少年,还在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襟…… 江樱想出声提醒,但心知已经来不及,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处,等待着‘厄运’的降临。 然而就在酒杯要飞到晋起面前的那一刻,却见他错开了一步,连头也未抬,就这么避开了迎面而来的酒杯—— 江樱看的傻了眼。 作为一个低头整理衣襟、安安静静的美少年,他是怎么看到并成功避开这只酒杯的! 可他是避开了,他身后的人却遭了秧。 完全没有做好被砸准备的景伯,被这只酒杯“嘭”的一声直直的砸中了脑门儿,酒水直流而下,再加之一头凌乱似鸡窝般的头发,简直不能再凄惨。 江樱不忍的看着景伯,觉得他好像要哭了…… 安慰的话不知道怎么说,只能上前递去了一方帕子聊表慰藉之情。 “梁平!”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庄氏,终于忍无可忍的出了声吼道。 吃醉了酒就瞎胡闹,这么多年竟是一丁点长进也没有! 梁平恍若未闻,重新取了个酒杯来倒酒,庄氏阔步上前,一把将他手中的酒壶并酒杯夺了下来,二话不说便往地上猛地砸了下去,瓷制的酒壶酒杯就这样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我让你喝!你给我喝啊!我看你这下怎么喝!”庄氏怒目圆瞪地看着梁平。 梁平仿佛是被庄氏这突然而暴力的行径给吓住了,怔怔地站在那里,目含畏惧的看着面前的庄氏。 下一刻,一个令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手足无措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被吓傻了的梁镇长,在沉寂了片刻之后,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景伯惊恐的看向自家老爷。 醉酒后瞎胡闹的老爷他是见过两回,且都是在家中,毕竟老爷是个有分寸的人,知道自己一旦吃醉酒后果不堪设想,故若非是在熟到不行的人面前,是绝对不会多吃酒的,所以能见老爷吃醉酒的时候并不多。 这回在外头吃醉已经叫景伯好吃一惊了,更何况……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大哭出声,又算怎么一回事啊! “你还我的酒……”梁平边哭边道。 “……”庄氏忽然觉得醉了的不是梁平,而是她自个儿…… “快把我的酒还给我。”梁平仍旧在不依不饶。 江樱几人下意识地看向庄氏。 庄氏一脸尴尬,只得应付着梁平说道:“你先回家,等明日……明日我再还你。” 虽是更想痛快给梁平一拳将其砸晕了事,但毕竟当着梁家仆人的面儿,庄氏只得耐住性子。 “不,不行……”梁平口齿不清地摇着头,一副‘我不相信你’的表情。 庄氏惹怒道:“那你说要怎么办!” “除非你,你陪我一起,一起回去……”梁平要求道。 “好好好!”庄氏不耐烦地说道,扯着梁平就要往外走,“现在就给我回去!” 这回梁平竟是十分配合,没有再挣扎,任由庄氏拉着出了后堂,景伯愣了愣,才提步跟了上去。 一时间,后堂之内就只剩下了晋起和江樱两个人。 这本是难得的独处机会,然而江樱的注意力却放在了方才梁镇长被奶娘拉扯着出了后堂的情形—— 怎么觉得梁镇长是装醉的呢…… 这一定是她的错觉! 毕竟梁镇长纵然是装醉,也绝对做不出当着心上人的面嚎啕大哭的奇葩举动来…… “走吧。”晋起看了她一眼,说道。 江樱这才回神,抬头对他笑了笑点头。 二人并肩出了后堂而去。 然而刚一来至后院,便听到了梁文青的声音。 “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江樱下意识地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就见西南院角处,借着稀薄的灯光依稀可见宋春风被梁文青堵在了墙角处—— 江樱发觉她自打从来到这个时空之后,膛目结舌的次数和频率越来越高了…… 宋春风作为一个男子,这是被……被壁咚了?R1152 131:独处 难不成这姑娘喝酒是为了壮胆,好方便行事? “你,你究竟有没有女儿家的羞耻心?!”这是宋春风恼羞成怒的声音,却不敢太大声,生怕被别人听了去,会使他清誉不保。 可在这寂静的后院里,江樱和晋起想要装作没听到,实在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情。 “春风,自从四年前你不顾性命的从绑匪手中把我救出来之后,我就喜欢上了你……已经整整四年了。”梁文青说到此处,声音竟是带上了哽咽的意味。 将听得一怔。 宋春风竟然不顾性命的救过梁文青? 照此看来,他并没有表面来的那么厌恶梁文青啊—— 难道只是傲娇罢了? 可接下来宋春风的话,却打破了她一厢情愿的臆想。 “当初若非是你爹在镇上发了布告,给了一百两银子的悬赏金,我怎么会去救你!”宋春风恼道:“如果当初我知道会是现在这样,就是个我一万两,我也绝不会去救你!” 每当午夜梦回,这都会是他最后悔的事情。 “你果真就这么讨厌我吗?”梁文青抬起头,微醺的眼中噙着泪花。 宋春风却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烦躁地道:“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快让开!” “我不让!”梁文青哽咽、却坚定地说道。 她知道宋春风有多么讨厌她。 讨厌到,若非迫不得已,他宁可被她困在这里,也绝对不会伸手碰她一下。 “梁文青,你不要逼我对你动手!”宋春风一脸恼怒和急躁。 梁文青却已然没有让开的打算。 “还要听下去?”晋起看着听得一脸入神的江樱。很想借用宋春风方才问梁平的那句话:你究竟有没有女儿家的羞耻心—— 江樱这才忽然回神过来。 她倒不是多么喜欢偷听别人表意,她方才只是想事情想入了神。 她在想,表意的重要性究竟有多高—— “走,走吧……”江樱掩饰的干笑了两声,生怕晋起发觉她的想法一样,率先走在了前头。 晋起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方才还一脸从容的偷听别人讲话,一转眼又这么一副不自在的模样。女人真是令人费解。 江樱走出大堂。才忽然发觉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要走去哪儿! 宋春风被堵在墙角,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被壁咚的命运。没有宋春风赶车,他们要怎么回去? 难道走回去吗? 江樱感受着咧咧寒风,觉着……这是个不错的提议! 这样一来,她跟晋起便又多了许多独处的时间。 如此一想。江樱竟是丝毫不觉得这阴冷的夜路有多么难走了——仿佛此刻她头顶之上,并非阴云密布的夜空。而是月明星密的璀璨星空。 “晋大哥。”见晋起出来,江樱迎了上去。 “走。”晋起看她一眼,走在了前头说道。 走? 看来男神跟她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江樱欣喜至极,乐滋滋地跟了上去。 “晋大哥。咱们真的不等春风了吗?”江樱强忍着雀跃的情绪,追上了晋起问道。 晋起只走在前面,并未答话。 江樱见状抿嘴一笑。也不再多问。 瞧着她这自问自笑的模样,晋起觉得他愈发猜不透这个女人的想法了…… 江樱跟在晋起身后。一路上嘴角都止不住的上扬。 直到小半个时辰后,她才发觉了不对劲。 转了大半天,这好像……好像才刚出了锦云街! 虽然她也想要时间过得慢一些,再同晋起多待一会儿,可这速度,未免也……太诡异了吧? 望着空荡荡的长街,江樱看向身侧的晋起,试探地问大:“晋大哥,你有没有发觉不对劲?” 他们……该不是遇到传说中的鬼打墙了吧! “嗯?”晋起转过头垂眸疑问的看着她。 江樱看了看冷清的四周、长街两旁零零星星的火光,和街道上时而被夜风卷起的枯叶与碎屑,放低了声音说道:“晋大哥,我觉得这个地方咱们好像已经走过了……” 或许是恐惧的心理作祟,她真的觉得这个地方刚走过不久。 晋起蓦然停下了脚步看着她,一双眼睛里装满了匪夷所思。 江樱见他如此,遂也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不由地越发惊惶起来。 果然晋大哥也发现不对劲了! 不料晋起看着她问道:“你现在才发现?” “什么?”江樱既是惊异,又是茫然。 “我们已是第三次经过此处了——”晋起看向江樱的目光随之复杂起来,说好的过目不忘呢? 什么! 第三次,经过此处? 江樱眨了眨眼睛,愈发茫然起来。 晋起皱皱眉,问道:“难不成这一路你是睡着走过来的吗?” 江樱顿觉心虚不已。 总不能说,这一路上她只顾着看他和窃喜了吧? “我,没太注意……”江樱说罢掩饰地笑了两声。 晋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只是很好奇,她这得是‘没太注意’到什么程度,才能接连从第一个地方走过三次,都毫无察觉。 “日后走路的时候务必看着些。”晋起皱着眉交待道。 江樱一面随着他继续往前走,一面低着头说道:“我平素很注意的……” 只是,眼下这不是跟他在后头,顾不得去看路么…… 晋起觉得她在狡辩,复又重复道:“务必。” 防范心如此之差,如果换做了图谋不轨之人,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晋少年也是操碎了心…… 江樱一听“务必”俩字儿,便知道不能再反驳。便弯起嘴角应了下来,“我记住了,日后定会小心看着路。” 反正早前就说过了,在他面前,骨气这东西,早早就抛到九霄云外找不回来了。 晋起的脸色这才松缓了一些。 江樱却忽然发觉了奇怪的地方—— 他为什么要带着自己在同一个地方走上三遍啊喂! 难道是在刻意试探她的防范心吗? 这么做,会不会太无聊了一些? “晋大哥。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转来转去的?”江樱觉得有必要问一问。她不敢相信男神竟然也有这么无聊的时候…… “消食。”晋起淡淡地回答着。 消食? 江樱听罢觉得晋大哥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只是,从这儿走回桃花镇,便足够消食了。 所以。他这是在找借口? 其实说白了,就是想同自己多呆一呆! 江樱觉得这个答案实在太称心,刚欲开口虚伪地附和上两句‘这真的是一个极好的消食办法’云云,却听晋起忽然开口说道:“到了。” 诶? 到哪儿了? 江樱摸不着头脑地举目往前看去。就见前方是一条长巷,巷口张着两只纸皮灯笼。散发着淡淡的暖光。 “晋大哥,这是哪儿?”江樱见晋起果真是带着她往巷子内走去,好奇地问道。 “阳春巷。” 阳春巷? 江樱下意识地问道:“同阳春面有什么关连吗?” 晋起嘴角一抽。 许多人头次听到这个巷名,多数都会想到‘阳春白雪’。可她倒好,第一反应就是同吃的有关! 可最关键的还是……真对她给猜对了。 “这里有一个面摊,几十年的老招牌了。”晋起同她说道。 前世的他就很喜欢来这里。回到晋家之后,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了。但南征北战之时,只要有机会途径肃州,必定要来此吃上一碗阳春面。只觉得这里的味道,才是最好的。 一来二去,竟是对这条巷子有了一种莫名的归属感和亲切感。 江樱一听真的是来吃面的,遂才明白了晋起为什么要带着自己消食了…… 合着是为了将肚子空出来吃阳春面。 果然又是她想多了。 可有机会跟晋起一起单独吃饭,仍是一件十分值得高兴的事情。 二人走进阳春巷,江樱寻了位置坐下,看着晋起同面摊老板说着话,虽是听不清二人在说什么,但见晋起脸上熟稔的表情,想来定是经常来这里吃面。 晋起将一锭碎银放下,便举步走了过来,在江樱对面坐下。 江樱一手支在老旧却擦拭的干净光亮的木方桌上托着下颌,看着晋起问道:“晋大哥,你怎么突然想来这儿吃面了?可是晚上的菜不合胃口?” 认识晋起这么久,她觉得对晋起的胃口已经很了解了,毕竟他的胃口也着实很好了解,因为他——根本不挑食,除了不爱吃肉之外。 “不是。”晋起随口答道,“突然想过来了而已。” 江樱闻听,便也没再多问。 这个时辰来吃面的客人并不算多,江樱和晋起不过说了十来句话的功夫,老板便将两碗面端了过来。 面瘫老板是一位年过五旬的老人,个子不甚高,微有些胖,一身酱色短褐,肩上搭着白汗巾,脸上带着和和气气的笑,一眼瞧过去,便能给人一种十分舒服和亲切的感觉。 “多谢老伯。”江樱从他手中接过筷子,笑眯眯地道了谢。 “快些趁热吃吧。”老板笑着对江樱说道,“小姑娘,生辰当日吃上一碗长寿面,定能如意长寿,平平安安。” “谢谢老伯——”江樱点头道谢,可话一说完,才发觉了不对之处……(未完待续)R655 132:桃花符 这位老伯怎么知道今日是自己的生辰? 而且,长寿面? 这儿不是卖阳春面的吗? 江樱下意识地朝碗中望去,拿起筷子一捞,热腾腾的面香扑面而来,可筷子上的面条,却是较一般的阳春面要粗上许多,且一条相连不断。 竟然真的是长寿面。 江樱又朝晋起面前的那碗面看去,与自己的不同,他吃的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阳春面。 “晋大哥……”江樱未语先笑,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在心底扩散着。 他这是特地来带自己吃长寿面的吧? “别说话,趁热吃面。”晋起说罢,便低头吃了起来。 他吃东西的动作,在江樱眼底,向来也都是赏心悦目的——既没有莽夫的粗鲁,也无贵族的过度讲究。 像是发觉了江樱在看自己似得,晋起头也未抬地说道:“再不吃就要凉了。” “好……”江樱点头应着,拼命想忍住嘴角泻出的笑,却是无论如何也忍不得,笑意从唇边延伸至眼底,再蔓延到心房。 握着筷子将清淡却滋味极好的面送入口中,江樱只觉得暖到了心坎儿里。 时不时地抬头偷偷看上晋起一眼,心中更是无法比拟的满足与甜蜜。 仿佛她吃的不是一碗普通清淡的长寿面,而是这世间最为难得的美味佳肴。 她想,这定是她两世为人以来,过得最像样、最美好的一个生辰。 就因为有这碗长寿面,还有他…… 大致是因为心里高兴,连带着胃口也好了起来的缘故,江樱将一大碗长寿面吃的干干净净,包括老板额外赠送的两枚荷包蛋,还有一碟子小酱菜。 晋起眼见着她‘终于’是放下了筷子,方问道:“你每天晚上都吃这么多东西?” 听到他这句话,江樱将一个快到嗓子眼儿的饱嗝,给生生咽了回去…… 这可是关乎尊严的问题! 再者说了,她吃的真的很多吗? 江樱望着桌子上的空碗,顿觉心虚了。 这本不算什么,可对于一个刚吃过晚饭的人来说,的确是有些……多。 可这不主要是因为他的一番心意吗! 她虽然是个吃货,但饭量还是正常的! 江樱刚想为自己辩解,却见晋起已经站起了身来。 江樱拿帕子擦了擦嘴,忙就起身跟了过去。 刚想开口,却听晋起先行说道:“日后临睡前莫要吃这么多了,对身子没有好处。” 这一点江樱自然也是知道的。 可她却觉得完全不用担心—— 因为,她觉得自己今晚大概会激动的睡不着觉,根本不具有‘临睡’的可能性。 但还是乖乖地答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既然能被他关心,那他认为自己能吃不能吃,相比之下,似乎也没什么好在意、好去解释的了。 在抛弃自尊的路上一路走下去,已经无可救药的江樱,满心欢喜地跟在晋起身旁。 晋起走路本是习惯走快的,但思及她刚吃完东西,不宜走的太快,便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往前走着。 “晋大哥,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江樱问道。 晋起脚下顿了一顿,好一会儿也没有开口回答。 江樱以为是风太大他没听清,待再问上一遍的时候,却听他开口说道:“正月初七。” 前世的他,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生辰。 抚养他长大的养父,或许是因为害怕走漏风声,再或是因为太过愧疚的缘故,从未对他提起过有关身世任何,包括生辰在内。 这个日子,是在他回到晋家之后才得知的。 而这一天,刚好是他亲生父亲的祭日。 所以他从来不觉得这个所谓的生辰,有什么好值得去庆祝的。 江樱不知他心里的想法,只是将正月初七这个日子牢牢的记了下来。 二人一路走回桃花镇,江樱非但没有觉得累,反而觉得这条路较往常相比,似乎短了许多,短到有很多话她都还没来得及说。 不过还好,还好她日后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跟他慢慢地说。 二人来到宋家门前,正待要分开各自回家之时,江樱却瞧见了自家门前,似乎是站着一个人—— 再走近些,才看清了是梁文青。 “我先回去了。”晋起说道。 江樱点头,一边目送着晋起去开了门,一边来到了梁文青跟前。 “怎么站在这儿?”江樱见她似在瑟瑟发抖,想是冷的厉害,便问道。 “等你。”梁文青这才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 这是……大哭过了? 江樱看的一愣,也没敢细问她这是怎么了,毕竟也不需多问,定是在宋春风那又碰了壁。 “外头这么冷,怎么不进去等?”江樱说着边扯起了她的手,这才惊觉冰冷的吓人,“走,有什么话咱们进去说吧。” 梁文青却是动也未动,甩开了她的手说道:“不用了。” 江樱下意识地往点着灯的院内看了一眼,便明白了。 梁文青想是不愿意见到奶娘吧。 “就在这儿说罢,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梁文青声音有些涩哑,看着江樱说道,“今日我又同春风表意了。” “我知道。”江樱点着头脱口而出。 “什么,你知道?”梁文青的脸色即刻就变了,瞪着江樱道:“你竟然偷听!” “我……”江樱反应过来自己失了言,连忙弥补道:“不是偷听,只是恰巧听到了那么一两句——” 本是想撒谎说什么都没听到的,可想到自己这张不擅长伪装的脸,江樱想了想,还是算了。 且实话实说吧。 毕竟不还有句话说,无心者无罪吗? “还说不是偷听!”梁文青恼怒不已的瞪着江樱。 “真的不算有意的……”江樱无力的解释道。 “算了,偷听便偷听了吧……”梁文青一副勉强原谅你的表情,让江樱无言以对。 二人忽然就这样沉默了。 梁文青低着头,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 江樱则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春风今日竟然给你准备礼物了。”最后,还是梁文青先开了口,口气酸到了骨子里。 “啊?”江樱茫然地摇头,“你肯定是搞错了,没有的事。” 要说礼物,她的确收到了一份——一碗长寿面。 哦还有,今早奶娘送的一对孔雀蓝珠钗。 “我真的没收着春风的礼物。”见梁文青不语,江樱又重复道。 若真的收到了,她也没什么好心虚的,这又非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可关键是,她真的没见着。 “你肯定没收着了。”梁文青撇了撇嘴说道:“因为已经被我抢走了。” 江樱:“……” “我才不让他送你东西呢。”梁文青拧着眉说道。 江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对梁文青的敬佩之意了…… 突然想到,她之所以哭得这么惨,大致是为了抢到那份礼物而付出了相当惨痛的代价吧? 这时,就见梁文青自袖中掏出了一件物什来,递到江樱面前说道:“喏,这个是补偿你的。” 江樱低头看了看,就见是一个烫金色的小布袋,用红线扎着袋口,约莫巴掌大小,也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 “春风的礼物我代你收了,这个补偿给你。”梁文青一脸‘这很公平’的表情对江樱说道。 “不用了。”江樱摇头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 东西是在宋春风那里就已经被梁文青夺去了,又非是宋春风送给她之后、在她手里丢掉的,所以按理来说这份礼物并未属于她,更谈不上要什么补偿。 “真的不要?”梁文青挑一挑眉,掂了掂手中的小袋子,说道:“这可是我在景华寺求来的桃花符,开过光的,据说十分灵验,我总共也就求到了两道,一道自己贴身带着的——” “桃花符?”江樱表示怀疑的看着梁文青,道:“你真的觉得灵验吗?” 哭成这样,表意再次被拒……真的灵验? “当然!”梁文青正色道:“以前我根本拦不到春风的,可我今晚不仅拦住了春风,还将他给你的礼物抢过来了,难道这还不能说明这符很灵验吗?” 江樱竟然又觉得无言以对了…… 照这么说,好像还真的挺灵验的? “我都知道了,你不就是喜欢晋起吗?”梁文青嘁了一声说道。 江樱怔了怔,而后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点了下头,并未否认。 她这副模样,叫梁文青看的嘴角一抽。 怎么觉得她根本没有被揭穿心事后该有的娇羞呢? “真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冷冰冰的,一整天都听不到他说两句话,板着一张脸,从来都不笑。”梁文青滔滔不绝的吐槽道:“我同他在一个镇子上,也算是从小就认识了,见面的机会也不少,可你知道吗,他同我说话的次数,连五次都不到——” 说着还一脸夸张的伸出手掌对江樱比了个五。 江樱听得险些要笑出声来。 为什么她觉得这样很好? 因为她偷偷数了数晋起同她说话的次数,发觉是数不清的—— 这是不是很能证明,她对于他来说,是很特别很熟悉的存在? “你竟然还笑的出来……”梁文青看着江樱的眼神,如同是在看待一个已经无药可治的神经病。 “他很好的。”江樱没有太多华丽的辞藻,只这样简单的说道。 不管他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但她知道他很好,就足够了。 “我早就知道你没眼光了……”梁文青嗤之以鼻地说道,“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眼光这么好。” 江樱点头称是,一点儿也没有要反驳的意思。 反正她的男神她自己喜欢就够了,用不着每个人都喜欢。 若每个人都喜欢,那才真的麻烦了。 她喜欢,且奶娘认同,至于其他人怎么看,江樱觉得无关紧要。 “不同你废话了,这东西你拿着吧——”梁文青不由分说地将装着桃花符的小袋子丢给了江樱。 江樱还想再说什么,却忽然想到了不对劲。 梁文青方才说,这桃花符是她特意求来的,且求了两份。 她一个人要两份做什么? 这么说,是特意求来给她的吗? “你可不要自作多情,我才不是特意帮你求的呢!我只不过是用它来补偿春风的礼物罢了!”梁文青提高了声音解释道。 江樱抿嘴笑了,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梁文青撇着嘴一副傲娇的模样,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嗯。”江樱点着头,见梁文青要转身,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得,道:“你先等等——” 梁文青转过头疑惑的皱眉看着她,却见江樱疾步走进了院中。 不多时,便见她又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只纸皮灯笼。 “天太黑,你拿着这个照着路,小心些走。”江樱将手中的灯笼递向梁文青。 今晚天色阴沉的厉害,而梁家的老宅有些偏僻,住户并不多,隔着大老远都见不着一户人家,夜路实在是不太好走。 梁文青怔愣了好大会儿,才将灯笼接了过来。 “谢谢你……”丢下这句话,梁文青便疾步走了。 江樱目送着梁文青走远,方转身回了院里将大门从里面锁好。 来到堂屋,庄氏便问她,“梁小姐走了?” 江樱点头:“走了。” 庄氏听罢点了下头,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江樱大致猜到她的心思,便道:“奶娘,文青她就是这个嘴硬心软的性子——” 说罢又笑着道:“说来这点儿和奶娘很像呢。” 庄氏苦笑了一下,这才抬头看向江樱,问道:“你是不是也觉着奶娘这样做十分不妥当?” 江樱听得茫然,“奶娘你做什么了?” “就是……”庄氏脸色一涨,吞吞吐吐地道:“就是同梁平……同他日日见面……” 这些日子梁平的坚持,她看在眼里,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做不到一直拒绝了。 感情和理智交织在一起,再加上梁文青厌恶和鄙夷的目光,让庄氏时刻犹如芒刺在背。 江樱听的一愣一愣的。 ※ ※ ※ ※ ※ ※ PS:今天两大更,第二更时间未定,大家开始走亲戚了咩?小非从初四开始走,到时候估计会忙成狗T TR1152 133:走火入魔的宋春月 日日见个面怎么了? 每次都是说些再正常不过的话,又未做什么出格之事。 “奶娘,我不觉得你做的哪里不妥当了。”江樱觉得有些不解,一直在劝她要主动追求幸福的奶娘,怎么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就变得如此顽固守旧了呢? 而且,梁平没有妻子,连小妾也没有一个,奶娘更是未曾婚嫁,两个人两厢情愿的走到一起,实在是无可厚非啊,根本没有牵扯到任何lun理上的问题。 所以说到底,最让庄氏介怀的,只怕还是梁文青异样的目光。 “可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庄氏面带苦恼地说道。 江樱一副无解的表情,“这不是很好解决吗?” “怎么解决?”庄氏皱眉看着她。 “奶娘你嫁给梁镇长,不就名正言顺了吗?”江樱觉得这完全不是事儿啊…… 庄氏听得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要仰面跌倒。 这孩子当真是…… “奶娘?”江樱见庄氏脸色不对,出声喊道。 “奶娘困了,你也洗洗睡吧……”除此之外,庄氏全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至于嫁给梁平…… 这种事情,她真的是想也没敢想。 这孩子却用这么理所当然的口气说出来了…… 瞧着庄氏这副模样,江樱隐隐明白过来了。 她还是多嘴了一回…… 眼见着庄氏回了卧房,江樱烧了水沐浴洗漱过后,换了柔软的棉布中衣,绞干了头发过后,也钻进了被窝当中。 可吹熄了灯之后,躺在牀上想着今天那碗长寿面,便是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睡了。 江樱早便料到自己会失眠,最后干脆披衣下了牀,重新点了灯,在窗前的圈椅中抱膝坐着。 伸手推开一扇窗,冷冷的夜风灌了进来,打在脸上有些湿湿的触感。 江樱定睛一看,才惊喜的发现原来外头不知何时起,竟然落起了纷纷扬扬的雪片。 院中的青石地面上,已经铺上了一层雪白的柔软薄毯。 江樱抬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夜空,心思逐渐地在飘远。 同一时刻,一江春楼前。 “少爷,雪越下越大了。” 阿禄对着马车里的人说道,“看样子阿樱应当已经回去了,少爷要不要去桃花镇瞧瞧?” 这个时辰晚是晚了些,但既然少爷百忙之中抽身出来了,总不好连人都没见着,就这样回去吧? 今日青舒出府来一江春买点心,才意外得知今日一江春歇业,说是阿樱过生辰。 少爷晚上听说了之后,赶着将手上的几桩急事处理完,便过来了。 谁知道还是晚了。 韩呈机自马车内拨开银灰色缎面夹棉布帘,看了一眼马车外纷扬的鹅毛大雪,道:“不必了,回府吧。” 阿禄听罢微微一愣,遂点头应下。 烧着暖炉的马车中,暖融融的一片,白宵卧在柔软的毛毯上,似乎也因为没能见着江樱,而分外的失落。 韩呈机望着手边的锦盒,似是入了神。 他似乎已经逐渐的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并不如自己起初所认为的那么简单—— 只希望,还为时不晚。 ※ 次日早,江樱果然顶着两个黑眼圈起了牀。 昨夜折腾到快天亮才勉强睡得着,算一算,真正睡着的时间连一个时辰也不到。 但今日须得开门做生意,容不得她睡懒觉。 江樱穿好衣裳,推开房门走了出去之后,正见庄氏挥着大扫帚在清扫院子里的积雪。 雪已经停了,但瞧着墙头与屋顶上厚厚的一层,便可见昨夜这场雪下的确实不小。 望着在清早的冷风中冻得双颊通红的奶娘,但干劲儿十足的奶娘,江樱的嘴角不禁弯了起来。 一眨眼,她来到这个时空里,竟然要将满一年了。 记得来的那天,连城也在下雪,她头痛欲裂的清醒过来,推开房门一瞧,便见一个身着百花褙子的妇人在挂满了白灯笼的院子里扫着雪——那便是她第一次瞧见庄氏的情形。 江樱回首这一年以来,庄氏对自己的种种爱护与指引,也不知是不是还没彻底睡醒的缘故,竟是忽然矫情的酸了鼻子。 “樱姐儿醒了?”庄氏瞧见了江樱,咧开嘴一笑,呼出了一口雪白的热气。 江樱吸了吸鼻子,回以一个灿烂娇憨的笑容,点头道:“奶娘,我先去洗漱。” “快去吧,锅里的粥都熬好了,洗完脸刚好喝上一碗暖和暖和——”庄氏说道。 江樱点头罢,方取了毛巾与脸盆洗漱去了。 隔壁,宋家兄妹的心情却都不怎么好。 宋春风一大早起来就被使唤着扫雪,本就有些不大乐意,再加上昨日准备给江樱的礼物,反被梁文青抢了去,脸色便不能再难看。 若非是好男不跟女斗,他早将梁文青给收拾了。 可一想到自己耗费了半月之久才雕刻出来的小像,就这么落到了梁文青的手中,不由地还是怒火中烧,此刻扫雪的动作俨然成了发泄怒火的方式,他大力的划拉着扫帚,每一下都势必要带出一大阵雪雾来。 而洗漱后的宋春月,则是站在堂屋前的台阶上,背靠着门框,深皱着一对与寻常女子相比略显得英气的眉头。 刚做好饭的李氏,一出来便瞧见了这副情形——发呆的女儿像是被人勾去了魂魄;扫雪的儿子则像是得了失心疯…… “快些进来吃饭吧!”李氏呼唤着一双儿女。 宋春风一听这话,当即就撩了扫帚,边拍着身上沾着的雪屑,边走了进来。 宋春月也回了神,转过身来,却依旧是一副愁眉紧锁的模样。 李氏觉得分外无奈。 这个快要出嫁的闺女,近来可谓是变着法儿的多愁善感,今天愁帕子还没绣成,昨天又愁自己恐怕记不住该记的礼数,只是不知今天又是为了什么发愁—— 究其原因,才听宋春月担忧地问道:“娘,这个时候下雪,当日的路会不会十分难走?” 李氏听罢险些仰倒。 “又用不得你来担心,你到时安安稳稳的坐在轿子里便是了——” 宋春月却仍旧不放心,一边随着李氏往屋里走,一边不停地念叨着:“可轿夫们抬轿子肯定是不好走的,若是路滑的紧,万一掀翻了轿子丢了人,到时候惹了别人笑话,可如何是好啊……” “哈哈哈哈哈哈……”宋春风听罢毫不留情面的大笑了起来,只觉得阴霾的心情一扫而光。 他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傻里傻气的妹妹! 还掀翻了轿子…… 想了想那个画面,宋春风便忍不住再度笑了出来。 “你这孩子……”李氏则是觉得,有必要让阿樱过来开导开导‘奇思妙想’过了度的女儿了…… 于是,在李氏的强迫下,宋春月今日终究是没能呆在家里继续绣帕子,而是跟着江樱去了一江春。 江樱和庄氏十分赞同,让宋春月出来散散心,总好过成日闷在家里,脑子都要给闷坏了。 可是,当几人到了一江春之后,江樱却是傻眼了。 因为,宋春月拿出了一个绣绷子来,坐在那里穿起了针…… 这真的是出来‘散心’的? 江樱怀疑极了。 “别告诉我娘,我偷偷带出来的。”宋春月看着目瞪口呆的江樱,对其警告道。 江樱觉得这姑娘没救了…… “来,你来帮我瞧瞧,这个地方应当怎么绣才好看?该用什么颜色的线?”宋春月对江樱招手道。 眼瞧着她这副急切的模样,江樱实在无法拒绝,只得无力的走上了前去。 于是这一上午,江樱忙坏了。 一边在厨房里烧着菜,一边还要时不时的指导着宋春月。 宋春月为嫌麻烦,干脆搬了张凳子,就坐在了厨房里,好方便就近请教江樱。 于是,厨房里就出现了这么一幕违和的情景——众人忙的热火朝天,看火的看火,切菜的切菜,熬汤的熬汤,来回传菜的方大方二更是脚没沾地儿。而宋春月,一个安安静静的美少女,就这样坐在案板旁,专心致志的绣着手中的如意鸳鸯帕,真可谓是两耳不闻厨房事。 “今个儿好像没瞧见梁镇长和梁小姐过来啊——”待忙过了正午,樊氏随口说道。 梁平和梁文青父女俩,平素几乎是日日都会过来,风雨无阻。 今日乍然没来,的确有些奇怪。 “大致是还没醒酒吧。”庄氏说到这儿,脸色有些不甚好看。 明知自己酒量不佳,还吃那么多酒,自己将自己灌的不省人事,这人当真是一点记性也没有。 正收拾着炭灰的宋春风,闻言手下动作不由地一顿。 今日梁文青好像真的没有过来? 怪不得……他说怎么这么安静呢! 如果日日都能这么安静,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心情愉悦的宋春风,干起活儿来越发的卖力了。 江樱将他的反应看在眼底,默默地为梁文青叹了一口气…… 方二端着一摞盘子从前堂走来,江樱便问道:“客人可都走*了吗?” 平常这个时候,一般都没有什么客人了。 却见方二摇了头,说道:“还没呢,还有一位客人在吃酒——” 江樱听了也未多说什么,只想着大不了再等一会儿。 可又听方二说道:“就是那位问小笨鸡笨不笨的方公子。” 一来二去的,方昕远来一江春的次数多了,方大和方二也对他越来越眼熟。 一听是方昕远,江樱皱了皱眉头,觉出了不对劲来。 要知道这货在酒楼里吃酒实在是从所未有啊—— 这倒不是说方昕远不沾酒,而是他在吃酒这方面,特别的有‘讲究’,他只吃……花酒。 来一江春这么久,也从没听他要过酒水。 怎么今天兴致大发,在饭馆儿里吃起酒来了? 难道说肃州城里的青/楼一夜之间都关门停业了不成?——江樱第一个反应便是如此。 要说方昕远戒掉了吃花酒的习惯,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信的。 “阿樱,外头那个方公子让你过去一趟!”这时,方大走了过来同江樱说道。 江樱心下疑惑,刚要出去,却听庄氏沉声道了一句:“等等——” 江樱回过头,拿疑惑的眼光看着庄氏。 就见庄氏自案板上取了一把菜刀,走了过来说道:“奶娘跟你一起过去,我倒要瞧瞧,他这个混球找你作何!” 若非是开门做生意,没有将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庄氏定是要在饭馆前拉上一条大大的横幅,再让人书上一行大字,明令禁止方昕远踏足。 江樱惊恐的咽了口唾沫,生怕奶娘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忙对宋春风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劝一劝奶娘。 宋春风露出恍然的表情来,而后一拍胸脯,大步上前说道:“樱樱你别怕,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说罢,便掏出了一把砍柴刀来—— “……”江樱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就要站不稳。 她身边的人个个都这么暴力,真的好吗? …… 一杯接着一杯酒往肚子里送的方昕远,猝不及防的瞧见了一伙人自堂后而出,为首的庄氏手握菜刀,紧跟其后手中提着柴刀的宋春风,再有人高马大的方大和方二,顿时被吓得酒都醒了一半。 “少爷……”阿福连忙扶住颤抖的方昕远。 江樱走上前来,问道:“方公子找我何事?” 方昕远忙不迭地摇头,道:“没事,没事,我没有找你,你忙你的……” 江樱疑惑的皱了眉。 这是喝醉了? “阿福,快付账——”方昕远酒也不吃了,催促着阿福结账。 阿福自幼跟在方昕远身旁,自是瞧得出来少爷这是受到了惊吓,毕竟别说少爷了,就是他也被吓到了好不好…… 扔下一锭银子,江樱还来不及找零,就见阿福扶着方昕远飞也似的离开了大堂。 “算他识相!”庄氏冷哼一声,将菜刀往柜台上一撩。 江樱瞧着这副情形,和手里沉甸甸的银稞子,忽然觉得一江春好似已经被自己开成了一家黑店…… ‘送’走了方昕远,一江春便关上了门。 几人乘着车来到桃花镇市集之上,便下了车。 原因是庄氏好久没同昔日一起摆摊的伙伴们唠嗑了,今日没有梁平纠缠,时间比较充足。 由于宋春风还要折回韩府去接李氏放工,江樱和宋春月干脆也在集市上下了车,打算逛一逛,买些女儿家的小东西。 二人小逛了一圈儿,宋春月的耐心便被消耗殆尽,声称自己还要赶着回去绣帕子…… 江樱被她絮叨的投了降,只得随她一起回了家。 二人一路走着,宋春月也不忘跟江樱请教绣技,听到兴起处,更是恨不得就地坐下拿针绣起来才好。 “你说我x后做个绣娘怎么样?”宋春月兴致勃勃地问道。 江樱想了想,违心的话终究是说不出口来,却又不想打击宋春月,只能沉默着不说话。 “我觉着你做个绣娘也是可以的。”宋春月又继而说道,“我瞧你绣的不错呢——” 原主的绣技确实是顶好的,事实上,为了方昕远,她事事都力求做到最好。 二人便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回到了家门前。 远远地,二人便瞧见了一旁停着的一辆马车—— “是……大少爷吧?”宋春月小声地猜测道,她看到了马车上韩府的家徽,再近些,又认出了赶车的阿禄是问梨苑大少爷的贴身小厮。 江樱猜想也是,便点了点头。 宋春月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大少爷找你做什么?” 这似乎不大正常啊。 江樱想了想,诚然道:“我觉着应当是白宵找我——” 韩呈机隔上个三五日,便会带白宵来见她的。 只是之前都是去一江春,来桃花镇家里等着她,倒还是头一次。 宋春月听罢微微一愣,而后竟觉得十分有可能。 毕竟,大少爷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特意来找樱樱呢? 他们能有什么话好说? 呃,她可不是在诋毁樱樱啊! 只是觉着,这本来就是牛马不相及的两个人嘛。 好像不太对,应当说是驴唇不对马嘴? 也不对…… 管它呢! 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 “那你去吧,我先进去了。”在那只大白虎面前,宋春月实在是找不到一丝安全感,向来是能离多远便要离多远。 更何况,作为一个走火入魔的少女,她一心都系在绣帕子上头…… “阿樱——”阿禄对江樱招着手,圆圆的脸上带着笑。 江樱走来,对他回以一笑,又看向半撩开的马车帘,“少爷——” 次数多了,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关押在大牢里的重犯,而白宵则是家属,定期会来探望她。 不对,白宵更像那个重犯才对…… “少爷怎不去一江春找我,反而久等在此?” 韩呈机不答反问,“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江樱一愣,失笑道:“寒舍粗陋,只怕委屈了少爷。” 说着话,眼睛却已经同探出头的白宵对上了。 “无妨——”韩呈机声音淡淡,却像是带上了几分闲适的玩笑意味,“正好也让白宵活动活动。” ※ ※ ※ ※ ※ ※ PS:这个点儿更新好像也不算太晚...囧R1152 134:贵重的礼物 阿禄这边已经取了轮椅下来。 江樱见状,便去开门。 一打开院子,朴素无华的小院呈现在眼中,江樱便越发觉得与锦衣华服的韩呈机实在不相称—— 反倒是白宵,同这座小院子对上了眼,如同找到了自己的家一样,撒着欢儿跑来跑去,一会儿去墙角嗅一嗅盛开的冬菊,一会儿又抱着院中的小树一阵晃,一旦摇下一层积雪,便要快速的避开,而后再跑回去继续摇,再避开……怎么玩都不厌…… 江樱看着它这副开心的模样,不由地会心一笑。 韩呈机的嘴角亦是轻轻弯起,遂对身后的阿禄说道:“将东西取来——” 阿禄应了声“是”,转身出了院子,从马车里取回了一个蓝底儿银纹的大锦盒来,径直递到了江樱面前。 江樱疑惑地看向韩呈机,“少爷,这是?” “听青舒说昨日是你的生辰,且当做是送你的生辰礼吧。”韩呈机看着她说道。 江樱听罢怔了怔,而后想也未想便摇了头,微笑着婉拒道:“不过是一个生辰罢了,少爷有心了,但无功不受禄,这份礼我不能收。” “怎么就是无功不受禄了?”阿禄忙地在一旁抢先说道,“你照顾白宵这么久,现如今已经不在韩家上工,还处处关照着白宵,这份礼……你且当是谢礼就是了!” 韩呈机目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阿禄。 什么时候起,这么会说话了? “可是……”江樱刚要再说话,却又被阿禄抢在了前头,说道:“哎呀,你就别可是了。不然你先瞧瞧这里头是什么——” 说罢,便自行将锦盒打开了来。 江樱顿觉眼前银光满目—— 定睛一瞧,原是银狐的毛皮,光华而柔顺,在宝蓝色的锦盒中,显得分外奢华。 江樱呆了呆。 “江樱,你家里来什么人了?”江樱正暗暗惊叹中。忽然听得了梁文青的声音传来。 一抬头。便见一身丁香紫裙衫的梁文青自门外走了进来。 梁文青的目光刚从门外那辆马车上收回来,朝前一抬眼,便见得一个少年人端坐在轮椅上的背影。 梁文青不由地脚下一滞。 不知为何。分明只是一个背影,却让她觉着呼吸一窒。 “文青。”江樱介绍道:“这是韩少爷——” 说罢,又对韩呈机介绍道:“少爷,这是梁小姐。” “韩。韩少爷?”梁文青已经来至跟前,听到这个称呼。脸色变幻的十分精彩。 难道是,韩刺史府的大少爷吗? 她忽然想到方才外面那辆马车中,像是在哪里见过的家徽,还有……据说韩家的大少爷。患有严重的腿疾。 而且,长得堪比谪仙…… 梁文青悄悄打量了一眼面前少年的面容,几乎一瞬间就肯定了这人就是那位。传闻中的韩大少爷—— 听江樱在中间介绍,韩呈机对着梁文青微微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那张俊美如铸、出尘脱俗的男子面庞从眼前一闪而过,梁文青顿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比她的春风还要好看的男子! “这是银狐皮制成的裘衣——”韩呈机看着江樱说道,“你且试试合身不合身。” 江樱眼中闪过讶异之色。 制成一件裘衣,这得费了多少张狐皮? 虽然没有具体的概念,但不用想也知道,这东西的贵重程度…… 梁文青的目光落在那锦盒中的狐裘上,眼睛都要看直了。 “少爷,真的不用了。”江樱忙地伸手将锦盒合了起来,说道:“这狐裘少爷还是拿回去吧,这样的东西……就是给我,我也未必能穿的惯的。” 阿禄还欲再说,却听江樱抢在了前头说道:“照顾白宵是因为我同它投缘罢了,这东西我不能收。” 梁文青听得眼睛越睁越大,直直的盯着江樱看。 这样罕见的好东西放在眼前,她竟然不要! 要知道,饶是在城中最好的皮草店里,银狐皮也是极为罕见的,一条银狐皮制成的围脖都价值百金,更何况是一整件狐裘了—— 银狐难猎,这种东西,向来都是有钱也难买的。 而且,照顾白宵? 白宵又是谁? 梁文青心里这个疑问刚刚落下,就见一道白影飞快地奔了过来,快到……她甚至都没瞧清楚是什么东西! 直到它扑到了江樱身边,拿脑袋讨好地蹭了蹭江樱的膝盖。 想是听到了方才江樱提到了它的名字—— 瞧见这俨然是一只白虎,梁文青吓得花容失色,直直的倒退了几步,最后竟是噗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却连惊呼也不敢惊呼一声,唯恐会惹起这只大虫的注意力—— 江樱被她这个动作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弯身去扶,可她一动,粘着她的白宵也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直吓得梁文青坐在地上往后退着,一面哭丧着脸对江樱摇着头:“别,别过来了……” “哈哈……”阿禄在一旁很不厚道的笑了,一面出声安慰道:“这位姑娘你别怕,它是不会伤人的。” 可梁文青哪里敢信,只拼命的摇着头,一副惊慌无比的模样。 江樱只得不再上前,弯下身来拍了拍白宵的脖子,示意它不要乱动。 白宵便乖乖的站定,只一双透明的蓝眼睛盯着梁文青,像是十分得意的模样。 看吧,它可是很有威力的呢! 梁文青被它盯得快要吓哭了。 江樱无奈,只得上前弯身将人扶起。 梁文青颤抖着站起身,几乎是半边身子都压在了江樱身上,只觉得通身上下都提不起一丝力气来。 “我,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找你……”原本想邀江樱一道儿去算姻缘的梁文青。已被吓得六神无主,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尽快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江樱闻言只得点头,刚欲放开梁文青,却见梁文青忽然伸手握住了自己搀扶着她的手,十分没有安全感地请求道:“我走不动了,你送我到门外……” 阿禄少年在一旁忍不住又笑了,紧紧抿着嘴巴才没笑出声儿来。脸色却已经憋得涨红。 韩呈机则是从始至终恍若未见。看也未去看上一眼。 直到江樱送走了梁文青,折返了回来之后,他方开口说道:“这一年里。你前后两次落水,身子必定亏寒,现如今正值隆冬,更要多加注意才行——这狐裘你且穿着吧。” 江樱越听越惊讶了。 大少爷竟然记得她前后两次落水? 她自己都险些要记不得了…… “少爷。我是真的不怕冷。”江樱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抹得色。道:“这冬日里,人家穿两件棉衣,我穿一件儿便顶够了!” 大致是因为经常锻炼的缘故,江樱觉得自己的身体较一般女子相比。要壮实上许多。 虽然说,这个时空里大家的审美普通倾向于娇柔的弱女子,可她觉着。身体好才是最重要的。 病西施一样,可有的是罪受呢。 阿禄在一旁听得眼角直抽抽。 一个小姑娘。适当的娇弱些有这么难吗? 而且,将自己说的像头牛似的,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得意的…… 韩呈机也凌乱了片刻。 只听江樱还嫌表现的不够似得,继而又说道:“少爷,我说真的,像您这样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公子……” 虽说韩呈机知道自己的确是玉树临风,且从小到大这种话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但从她嘴里听到,却难得觉得并非是讨人嫌的奉承,反而是格外的悦耳动听,一时间,不由地有些期待她接下来的话。 阿禄拿余光悄悄看了自家少爷一眼,不由地满头黑线。 少爷,您为什么不适当的遮掩一下自己的得意呢? 但不得不说,露出这种表情的少爷,反倒更像是一位十七岁的少年,而非是那个成日心思沉重,让人不敢靠近的大公子。 能让少爷找回内心深处那个真正的自己…… 阿樱真的就有这种神奇的能力呢。 阿禄这句话才刚在心里落了音,结果就听江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着说道:“像少爷您这样的,我一顿能吃您两顿的饭量——” 什,什么? 韩呈机和阿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为什么觉得这画风转变的快而突兀? 像您这样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公子……我一顿能吃您两顿的饭量?! 这真的是一个小姑娘该说出来的话吗,啊? 这究竟是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 “所以少爷您根本不用担心我身子弱、怕冷。”江樱一脸认真的说道,“这狐裘不如拿回去改一改,少爷您自己穿着吧?” 韩呈机觉得一口血闷在了嗓子口。 在她眼里,自己真的就……这么弱吗? 阿禄忽然有一种想替少爷捂住脸的冲动! 依照少爷这样的心性来说,这得……这得多么受挫啊! “我也用不着……”韩呈机强自忍住要咳嗽的冲动,不敢再在江樱面前表现出一丝脆弱的迹象来。 他要保护好这最后的尊严—— 阿禄在一旁有一种想要掩面而泣的冲动。 ※※※※※※ ps:谢谢的红包打赏,落花微雨中的平安符打赏。(未完待续)R466 135:被寄养的白宵 “呃……”江樱听韩呈机说他也用不着,小小地为难了一下,而后道:“既然少爷也用不着,便不如拿回去改小些给几位小姐穿吧?” “也好。”韩呈机点头道。 到了这种时候,他已经不指望能将这东西送出去了。 只要能保留住最后的尊严,随便她觉得给谁穿都行…… 江樱释然的点了点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么贵重的礼物,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收的。她最怕欠别人人情,且明知道没办法用等价的东西来报答对方,若是收了,定要寝食难安的。 韩呈机不再坚持,自然是最好。 “可有时间陪我下一局棋?”韩呈机恢复了泰然自若的表情,看着江樱说道,“许久没有同你下过棋了。” 韩呈机爱棋如痴,可在问梨苑里根本找不着对手。 之前有江樱在还好,自从江樱走了之后,便多是一人左右手作两人,自己同自己对弈。 就凭着方才韩呈机要赠自己狐裘的心意,江樱也不好拒绝,想着左右也闲着无事,如此刚好又能同白宵多待一会儿,便笑着点头应了,折身去房中取了棋盘棋子儿出来。 院中设有石桌,是前些日子宋春风自山上弄下来的青石,仔细打磨过,做成了一张石圆桌和四只精巧的圆凳,又在顶上搭了个简单的茅草棚,用以遮阳挡雨。 江樱将棋盘摆好,阿禄便扶着韩呈机从轮椅上起身,坐到了铺着软蒲团的石凳之上。 江樱在他对面坐下,和从前一样,无需韩呈机多说,便自行取了先行的白子。 这是韩呈机的习惯,惯来让对方先行。 江樱自棋碗中取出一只,脸上的笑意敛去,换就了一副认真却从容的表情,执子而落,动作毫不犹豫。 韩呈机看在眼中,微微笑了,说道:“短短时日,长进颇多。” 江樱便抬起头来回以一笑,说道:“因有高人指点。” 这倒不是她不谦虚,而是……在说起晋起的时候,不愿意代他谦虚罢了。 这些日子以来,多亏了缠着晋起下棋,才有了这么大的长进。 不能笑,晋起说了,下棋的时候就好好下棋,不能嬉皮笑脸的,没一点下棋的样子。 想到此处,江樱便将笑意忍了下去。 韩呈机看她一眼,遂不急不慢的落下一子,漫不经心地问道:“高人?” 江樱点头,而后一笑带过:“隔壁住着的一位邻居。” 韩呈机听罢也未再多问,只道:“那你倒是有福气,至少还有人能陪着下棋,我却只有同自己对弈的份儿了。” 江樱听罢笑了笑,没有多言。 却是觉着,大少爷似乎越来越好相处了。甚至还开始会同人开玩笑了。 看来她离开韩府之后,大少爷过得应当极好,性子才会和气了这么多。 接下来,二人专心对弈起来,没有再多说话。 阿禄在一旁瞧着,却是看得半知半解,只能在心里叹上一句,果然是高手过招,实非他这个门外汉可以看得懂的。 于是阿禄只有放弃了观棋,转而去逗白宵玩儿。 没想到却遭到了白宵的嫌弃…… 白宵抖了抖被阿禄摸过的皮毛,一副不爽的样子,干脆也不玩儿雪了,径直走来了江樱脚边卧下,大大的脑袋枕在江樱的绣花鞋上,眯着眼睛假寐起来,微微弯起的嘴角,俨然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 阿禄顿觉心寒不已。 平日里在韩府,没人同它玩的时候,它不是跟自己玩儿的挺欢的么! 结果一见着阿樱,就变了一只虎似得,竟然不愿意搭理他了! 真是虎心难测,世道薄凉。 阿禄看着躺在江樱脚下的白宵,暗暗决定以后就是它主动找他玩儿,他也绝对不会理会它了! 少年丝毫不觉得同一只老虎较劲有失身份…… 白宵似感受到阿禄的怨念,懒懒地抬起了眼皮子看了一眼阿禄,小眼神儿里装满了不屑。 一局棋下罢。 江樱看了一眼棋局,道:“果然还是少爷棋高一筹。” 韩呈机无声的勾了勾唇角。 他素来最欣赏江樱的便是这副输了便是输了的从容劲儿。 不似青央那般,因为他的身份缘故,回回输了都要自我贬低一番,仿佛这样才能显得出对他这个主子的尊敬。 更不像曲向桃那样,但凡要输了棋,必定要撒着娇不肯认输,纵然是认了输,却仍旧是一副嬉笑玩闹的模样。 “少爷,该到时辰动身了,不然天黑之前,只怕赶不及投宿了。”阿禄瞧了一眼西沉的太阳,在一旁出声提醒道。 江樱听罢下意识地问道:“少爷要去外地吗?” “嗯。”韩呈机颔首道:“有事须得去禹城一趟。” 禹城。 江樱有些讶然。 禹城地属偏僻,距肃州城有千里之远,来回最少要一月之久。 现如今已近年关,韩呈机去那里做什么呢? 可她素来没有去过多打听别人的事情的习惯,故也只是点了点头。 不料韩呈机却主动地解释道:“禹城乃是我母亲的故乡,外祖父与外祖父都还健在,近年来因身体不好,已是数年不曾去看过二位长辈了,便想趁此年关探望一二。” 江樱这才了然。 原来是去探亲。 可却没有想到,韩府嫡出大少爷的生母,居然是禹城人氏。 士族人家没有同庶人通婚的规矩,而禹城早先的确是有过一支士族血脉的,只是近年来越发的凋零,逐渐的不为人知了。 韩呈机亲自前去探望,倒是有心了…… 江樱送着韩呈机出了院子,又目送着阿禄将韩呈机扶着上了马车。 白宵却是站在她旁边,动也不肯动。 韩呈机扫了它一眼,它才犹犹豫豫地上前走了一步,可片刻之后,却又往回退了两步…… “快些上车吧。”江樱低头看着它劝道。 白宵低低的‘嗷’了一声,扭了扭身子,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江樱不由地头大起来。 阿禄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理会白宵,故此刻只在一旁‘冷眼旁观’着,心道你就作罢,你就闹罢,待将少爷惹恼了,有你丫受的—— 却不料韩呈机轻轻的瞥了一眼白宵,道:“不愿意走便不走了,路上带着也太麻烦。” 什么? 阿禄听罢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 他还想着这一路上在白宵面前表现的高傲一些,找回丢失的自尊心呢! 结果,少爷不让它去了……? 阿禄连忙就劝道:“少爷,奴才觉着这样不妥。您想想啊,您不在府里,白宵这么久见不着您,肯定是要闹脾气的,府里又没谁能制得住它,到时候万一惹出麻烦来伤了人……” 江樱觉得阿禄说的在理,遂也看向韩呈机,虽是没说话,但那眼神分明也是在说“少爷,您就把白宵带着吧”。 白宵呜咽了一声,像是十分不满江樱也要赶它走。 呜咽罢,却是伸出了两只前爪,环抱住了江樱的腿,脑袋一个劲儿的蹭着江樱,一副宁死也不要离开饲养员的表情—— 三人皆是石化在当场…… 阿禄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完了,这货真的是成精了! 韩呈机微一皱眉,而后看向江樱道,“不如且留它在你这暂住一段时日罢?” 什,什么? 江樱听得一愣。 少爷要让白宵寄养在她这儿? 真的不怕一个月之后,她将高贵的白宵养的变了草根样儿吗? 毕竟养孩子的环境,是十分重要的。 江樱表示有些为难,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韩呈机看向阿禄。 阿禄看看回神过来,而后忙取出了几张银票,塞给江樱说道:“这是给白宵买肉吃用的——” 呃…… 江樱脸色有些变幻莫测。 伙食费真的不是最重要的好吗。 她是真的怕把虎给养歪掉! 白宵似是察觉到江樱的犹豫不决,又是一阵撒娇的乱蹭,直是将江樱蹭的心都软了下拉,只能神色复杂的点头应了。 却不得不提前说道:“少爷,我不一定能养得好……” 毕竟之前在韩府的时候,她之所以能将白宵照顾好,依仗的是一切都是有人准备的好好的送到她手里—— 至于一个人照顾一只虎,这种一条龙的服务,她当真是没有经验。 “无妨,随意你怎么养。”韩呈机的口气随意到了极点。 随意到令江樱怀疑,大少爷这是不是要抛弃白宵的前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江樱只能点头了。 白宵见状,高兴的没边儿,立马儿就撒开了前爪,乖乖地坐卧在江樱脚旁,同江樱一起看着马车上的韩呈机,俨然是要送人走了…… 韩呈机觉得心口处凉了一凉。 阿禄暗骂了一声背主的玩意儿—— 韩呈机不愿再多瞧,将马车帘放了下来。 阿禄见状跳上了驾座,同江樱挥手作别后,便调转了马头,扬鞭而去。 望着缓缓西行而去的马车,逐渐地消失在余晖之中,江樱方收回了视线,看向坐卧在一旁的白宵。 见它一动也不动的面朝着韩呈机离去的方向,江樱不由地笑叹了一声,道:“好了别看了,人都走远了,方才怎么没见你这么舍不得?” ※ ※ ※ ※ ※ ※ PS:谢谢墨色心晴的平安符第三更约在六七点左右~R1152 136:所谓心计 她话音一落,就见白宵一个激灵醒过了神来,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茫然无比的看着江樱。 江樱:“……” 合着人家只是坐在这儿,无聊的打起了瞌睡! 江樱不由扶额,为韩呈机感到悲凉。 一人一虎刚要折身回院之时,江樱却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走来。 没错,就是熟悉。 她也是近来才发现自己还有这样一项特长——纵然是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晋起的存在。 江樱转过身,未语先笑地看着敢从山里回来的晋起,道:“晋大哥,你回来了。” 晋起一眼便瞧见了她身边站着一只白虎。 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握紧了手中的弓。 白宵不甘示弱,上前两步,不甚友好的盯着走来的晋起,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吓坏了江樱。 江樱连忙上前拦住白宵,又对晋起解释道:“晋大哥,这是……这是家养的虎,猎不得。” 晋起扫了一眼被江樱护在身后的白虎,略一皱眉,“从哪儿来的?” 说罢,又注意到了江樱家门前的马车轮辙痕,和马蹄印。 谁来过了? “这是我之前在韩府做工之时,喂养的那只白虎,因为主人要出远门,不好带着,便将它留在我这里暂住些时日。”江樱说罢又揉了揉白宵的脑袋,力证这是一只很乖顺的虎。 主人要出远门? 主人? 晋起几乎是想也未想,就猜到了这位主人是何许人也。 “晋大哥,它不会随意伤人的。”江樱企图打消晋起的疑虑。 却不知,晋起根本没有任何疑虑。 在他眼里,若是这只白虎胆敢伤人,也不过是一箭就能解决的事情,有什么好值得去顾虑的—— 于是,晋起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提步去开了门。 江樱略微觉察到,他似乎不怎么高兴…… 毕竟昨天晚上带自己去吃长寿面的人,可不该是这副表情的—— 难道是不喜欢白宵? 江樱低头瞧了瞧白宵一副同样不怎样喜欢晋起的模样,觉得有些头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不合眼缘吗? 江樱仿佛预见了日后自己两头为难的情形。 却不料,与白宵不合眼缘的,不单单只是晋起一个人。 确切来说,白宵跟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一个人都合不上这个所谓的眼缘…… 先是吓得宋春风不敢进她家的门儿,后又惹得庄氏举着菜刀追着它满院子的跑。 “奶娘,你就别跟它一般见识了……”江樱哭笑不得挡在庄氏和白宵中间,劝阻道。 “这个畜生,竟然偷吃了我刚炖好的鸡!”庄氏吼道。 白宵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像足了一个养尊处优、被惯坏了的公子哥儿。 江樱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就变了。 捣蛋就算了,竟然偷吃! 被抢了晚饭,这简直不能忍啊! 江樱觉得这个问题十分重大,要比白宵咬坏了奶娘给她做的新衣裳还要严重——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教育教育白宵了。 反正大少爷临走前,不是说了吗,随便养——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是被抢了吃的而恼羞成怒了呢! 于是,江樱拽起白宵的一只耳朵,就要往堂屋里走。 白宵呜咽着跟上,差点没哭了。 为什么饲养员突然变得这么暴躁了? 说好的爱它照顾它包容它呢?呜呜呜…… 扯着白宵来到堂屋之中,江樱在凳子上坐下,伸手示意白宵也坐好。 白宵老老实实地卧坐在她面前一步远,一副受到了莫大委屈的模样。 “你想吃什么你告诉我便是了,犯得着去偷吃吗?”江樱皱眉训斥道,“偷吃东西不是一只尊贵的老虎该做的事情,这样会有失你的身份——” 若是现在不好好教一教它什么叫做‘礼义廉耻’,万一它偷吃成习惯了的话就改不掉了。且偷吃自家的东西且还好说,可若是偷到了隔壁男神家…… 江樱简直不敢想下去了。 所以说到底,她也不是因为白宵偷吃了自己的晚饭而生气,至少……不完全是? 她可是为了它的小命儿在着想啊! 想到此处,江樱越发的语重心长起来,“你今日只是在家里偷吃一只鸡,可照此下去,你后天难保不会去别人家偷上一头猪,你这样……让周围的邻居怎么看你?” 庄氏瞧着江樱一副认真说教的忧心模样,竟是哑口无言。 白宵像是听懂了似得,被江樱这一番话说的羞愧不已,险些就要无地自容。 没想到偷吃一只鸡的后果竟然这么严重,它以后再也不敢了…… 江樱又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通,直是将白宵说的将脑袋埋到了两只前爪上,没有脸见人,才端起一侧的茶水吃了两口润了润喉咙,并问道:“可记住了吗?” 白宵捣了捣脑袋,依旧没有脸抬起头来。 江樱一瞧它这副被打击过度的模样,走上前来蹲下身子,伸手替它顺了顺毛,道:“你也不要因此自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以后别再犯,我便不会再说你了。” 白宵这才缓缓抬起了头,瘪着嘴巴一副认错的模样。 江樱见状长舒了一口气。 内心深处不由地升腾起了一种难言的骄傲来——拯救了一只徘徊在堕落边缘的白虎,这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得到的。 “好了,也别说它了……”庄氏端着饭菜走了进来,不忍的说道。 都说她是话唠,可依照她来看,樱姐儿才在深藏不露的话唠…… 白宵一闻见饭菜香气,顿时就一扫方才的自卑,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目光直直地扫向庄氏。 还没适应同一只老虎如此近距离接触的庄氏,不做防备之下被吓了一跳。 江樱一个眼神瞪过去,白宵立马儿就老实的退了回来。 江樱见状十分满意——看来方才的一番教育,的确是起到效果了。 白宵在韩府如何横行霸道她管不着,但既然韩呈机将它留在了这里,她就不能再任由它乱来了。 她也不想委屈了白宵,但却也不打算溺爱,毕竟最起码的一些规矩,还是要有的。 要将一只娇生惯养、嚣张跋扈的虎公子教育成一个得体而懂事的三观周正的良好虎少年,江樱忽然觉得任重而道远。 ※ ※ 次日一早,江樱按时醒来。 打眼一瞧牀下,便见白宵卧在她牀边铺着的软毯上睡的正香,鼻孔里发出的细微鼾声,十分的有节奏感。 江樱瞧着它毛茸茸的一团卧在那里,可爱的紧,不由地嘴角一弯。 江樱穿衣之时,警惕的白宵被惊醒了过来,但睁开雾蒙蒙的眼睛瞧了瞧,见是江樱,便又放心无比的闭上眼睛继续睡了起来—— 大致是由于能同饲养员在一起吃睡了的缘故,白宵昨晚格外的兴奋,直至快天亮才睡着,江樱怕它睡不够有起牀气,便没喊它起来吃早饭,只想着何时它自己饿醒了再吃也不晚。 堂屋里,江樱正和庄氏用早饭。 庄氏一口水烙馍卷辣牛肉酱咽了下去,又就了一口白粥,方腾出嘴来同江樱说道:“待会儿咱们去饭馆,这大虫关在家里没人看着,能行吗?” 总不能将它带去饭馆儿的。 不然的话,这生意可算是没法儿做了。 江樱也深知不能带着白宵去饭馆儿,但又觉着依照白宵的野性子,关在这么一座小院子里大半天见不着人,八成是会将这院子里的一草一物都给糟蹋的不成样子。 且一两日还行,若是时间久了,憋疯也是极有可能的…… 庄氏想了一想,说道:“不然交给晋起那孩子帮忙看着罢?” “这怎么行呢。”江樱想也没想就摇了头,“这实在是太麻烦晋大哥了——” “这怎么不行呢!”庄氏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道:“反正他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江樱有些不认同了。 她的晋大哥,可不是不务正业的人啊。 “晋大哥是要上山打猎的。”江樱纠正道:“成日里也是忙得很呢。” 庄氏扶额叹了口气—— 什么叫做朽木难雕? 这就是啊! 于是,庄氏只得进一步提醒道:“让他帮忙只是个借口,这不是为了找借口能同他多接触接触吗?你想一想,若是他答应了,日后你尽可以借着白宵的事情去找他,若是不答应……” 说到此处,庄氏顿了一顿,拿一种‘苍蝇腿也是肉’的口气说道:“那至少不还赚到了一个同他见面的机会吗,横竖也不会吃亏的就对了。” 江樱听得呆了一呆。 谁说奶娘情商低的? 试问谁能想象的出,这一出看似简单的‘托虎事件’之下,竟然隐藏着如此之深的心机! 人与人之间,真的就不能坦诚相见了吗? 非得这样玩弄心计? 江樱在心底唏嘘不已,看向奶娘的眼神就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了。 庄氏被江樱这种‘奶娘你好有心计’的表情看得有些心虚了…… 下一刻,就见江樱放下了筷子,站起身来。 “你作何?”庄氏看着她问道。 “我去将白宵喊醒。”江樱边说边往里屋走去,“我怕待会儿晚了的话,晋大哥已经出门了。”——也不怕白宵有起牀气了!R1152 137:神助攻 h2>  啪嗒一声,庄氏手里的筷子砸了下来。 说好的嫌弃她太有心计呢? 变脸变得这么快真的好吗! …… 于是,不到一刻钟之后,江樱便领着睡眼惺忪的白宵,敲响了隔壁的门。 晋起听到动静前来开门,门一经推开,入目便是江樱笑眯眯的脸庞。 还有那只……在她脚边卧着,就地睡了过去的大懒虎。 江樱则是觉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定睛一瞧,这才看到晋起竟然只着了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褂,领口的两粒扣子崩开着,露出好看的锁骨,和结实的麦色胸膛—— 而在这样寒冷的腊月清晨里,他穿成这个样子,却依旧是满身的汗水,薄薄的绸褂被汗水浸湿,紧紧的贴在皮肤上,再配上那双蓝色的眼睛,混合在一起,乍一看,竟然有一种奇异而极为性/感的视觉冲击—— 觉察到大脑开始放空,江樱不敢再看,连忙将视线转移开。 她怕再看下去,万一流了鼻血……那就丢人丢大发了。 晋起将她的不自在看在眼中,心下有些好笑。 他向来有早起练武的习惯,所以才穿成了这样。 他原本还不知道,这个厚脸皮的女人竟也会有害羞的时候,眼下见江樱如此,倒是出乎他的意外了。 却不知,相比于视觉来说,江樱只是更容易受到感情的驱使。 换而言之,她见晋起露个锁骨便觉得心潮澎湃,但若换成一个陌生的俊美男子,只怕就是脱/光了站在她面前,她顶多也只是骂上一句变/态,再送对方一记白眼,然后转身离去,总之必然是不会同害臊扯上半点关系的—— 喂,这是什么yin/荡奇葩的比喻啊! “找我有事吗?”晋起问道。 江樱咳了一声掩饰尴尬,这才说道:“晋大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说着话,眼神却在乱飘,始终都不敢放在晋起身上。 “嗯。”晋起点头。 嗯? 江樱怔了怔。 连问都不问自己要拜托他什么事情,就这样答应了? 难道不怕她提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吗! 晋起的确是一点儿都不担心她能提出什么有难度的请求来…… 江樱的性子,他多少还是了解了一些的。 她不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且十分害怕会欠下别人人情—— 嗯,其实晋少年对江姑娘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晋大哥,我和奶娘要去饭馆儿,不方便带着白宵,哦对了,它叫白宵。”江樱说着指了指在地上呼呼大睡的白宵,方又接着说道:“所以,我想请晋大哥帮我看着它……” 晋起脸色微微变动了一下。 方才他说什么来着? 她不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 不行,他要将这句话收回来了—— 自己给别人养虎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拉他一起? 他完全不想替那位韩府的大少爷养宠物好吗! “它实际上是很听话的。”江樱替白宵说着好话,“绝对不像山里的老虎那样随意伤人,晋大哥你看——” 说罢,江樱便朝着以天为被地为席的白宵踹了一脚,只听它咕哝了两下,却是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一下,便继续睡着了。 “是不是很乖顺?”江樱看着晋起问道。 晋起:“……” 他很想问一问她,你确定要表达的是它很乖顺,而不是它有多么的堕懒吗? 可被这么一双清澈晶亮的眼睛盯着,晋起无力的发现,拒绝的话他竟然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自制力已经低至此种程度了…… “那便帮你看上半日吧。”晋起面上平静地说道。 江樱闻听大喜,一来是真的觉着晋起帮到了自己,二来则是……则是因为奶娘说的那句话——日后尽可以借着白宵的事情来找他。 江樱笑眯了眼睛低头看了看白宵,觉得自己好像拥有了一个传说中的……神助攻。 …… 昨日‘缺席’了一日的梁家父女,今天鼓起勇气来到了一江春。 自然,这个所谓的‘鼓起勇气’,说的只是梁平一个人罢了。 至于梁文青,大致是由于多年来养成的厚脸皮优势起了作用,故她并非觉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就是将宋春风逼到墙角里说了两句话,再又抢走了那个木刻的小人像儿吗? 同女儿相比,梁平的心理承受能力就差多了。 这不,他一走进来,就觉着每个人都在拿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 “梁镇长来了——”此刻饭馆儿刚开门,堂中还没有客人,方二见梁平过来,便上了前打招呼。 梁平看了一眼在柜台后算账的江樱和庄氏,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点了下头。 江樱回以他一笑,可梁平怎么看怎么觉着这孩子笑的有点复杂,和以前不同了…… “梁镇长昨个儿可是有事,没瞧见您过来啊。”方二也实在是闲的发慌,顺手倒了一杯水递给了梁平。 梁平觉得也就数方大和方二的眼神还正常些。 但心底还是涌现了一个侥幸的想法——也许只是他太敏感了呢? 于是,梁平吃了口水,而后小声地同方二征询道:“那个,昨个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事情……” 方二茫然地摇头,“啥事啊?” “就是,有关我的事情……有关我前日里,吃火锅的事情。”梁平进一步提示道。 “没有。”方二想了想,诚然地摇了头。 怪也怪梁平大哭这事儿做的太丢人,丢人到……没人愿意提起。 梁平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就放松了下来。 既然都没有听到这风声,那是不是代表大家已经要忘却此事了呢? 可是……“我总觉着今日大家看我的眼神有些怪异……”梁平喃喃道。 方二重重地“嗨”了一声,忙地摇头,道:“哪里是——” 梁平听到这儿,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原来真的是他太敏感了! 又听方二接着说道:“这哪里是您觉着啊,这分明就是事实啊!” 梁平犹遭重击。 就连,就连方二都看出来了吗? 她们一个个的,表现的这么明显,真的好吗? “说起来我也很好奇啊……”方二一脸八卦地问道:“梁镇长您到底做什么了?” “小事罢了,小事罢了……”梁平强装镇定着打了哈哈,唯恐方二再多问,疾步走向了后院。 庄氏瞧着他进了后院,遂丢下算盘,跟了过去。 江樱便一个人对起了账,并在心里替梁平念了一句自求多福。 奶娘那样的毒舌,希望他可以承受的住。 后院中,宋春风在劈柴。 梁文青则是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看着宋春风。 宋春风近日来对梁文青的态度略有转变,却并非是往好的方面发展,而是……从厌恶逐渐变成了麻木。 现如今,若非梁文青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他一般可以做到对她熟若无睹了。 是以,宋春风劈着自己的柴,梁文青盯着自己的人,二人互不干扰,气氛倒也还算和谐。 直到梁平和庄氏一前一后走进后院里,这种和谐方被打破—— “萍……萍娘。”梁平看着庄氏,有些无地自容地笑了笑。 他也不知道当时自己究竟的喝醉了、还是脑子被驴踢了…… 竟然当众嚎啕大哭了起来…… 梁镇长觉得这将会是自己人生之中无法抹去的一大污点。 “酒醒了?”庄氏冷眼斜睨着梁平。 “醒了,醒了……”梁平无助的干笑着。 “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吗?”庄氏问道。 梁平想了想,本想撒个谎说不记得了,可转念一想,依照庄氏的性格来说,如果他真的说自己不记得了,她定是要前前后后、完完本本、甚至还会添油加醋的同自己讲上一遍的,最后丢下一句‘你还有脸说不记得’诸如此类的话,面含鄙夷的扬长而去。 想到这种可怕的结果,梁平权衡了一番,最后还是点头承认了。 “梁平,你说你也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连这点分寸都没有……”庄氏皱着眉道:“当着那么多的小辈,你说你这做的都是什么荒唐事?你这样做,哪里有半点做镇长的风范?若是传了出去,让桃花镇上的街坊邻居上怎么看你?” 咿,怎么觉着这么像樱姐儿昨晚教育那只大虫时说过的话呢? 梁平低着头忙不迭的应“是”。 一副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的表情。 活了半辈子,还没被除了娘亲之外的女人这样教训过。 可偏偏……他还挺享受这种感觉的! 说时迟那时快,梁平脑子里忽然就闪现了三个大字——贱骨头。 喂,他竟然这样想自己! 正欣赏着美少年劈柴的梁文青,听到这边的动静,起身走了过来。 结果一过来便瞧见了自家爹被人教训的低着头,点头如捣蒜,不管庄氏怎么说,他都一个劲儿的点头应是。可谓是……没骨气到了极点。 梁文青何时瞧见梁平对谁如此低三下四过! “爹,你怎么任由她这样说你!”梁文青大步走来,怒气冲冲地瞪着梁平说道。R1152 138:论表意的重要性 h2>  结果却听梁平一本正经地说道:“文青,你莫要胡闹。你庄婶她说的都对,你既然过来了,也仔细听着吧——” “什,什么?”梁文青身形一颤,觉得她爹疯了。 自己没骨气就算了,竟然还要拉着她一起听?! 喝醉酒大哭大闹的人又不是她! 用这么正经的口气,说出这么恬不知耻的话,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时,梁文青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想法:这样的爹,不要也罢了。 走火入魔到这种程度,已非她可以挽救得了的了…… - 午后,过了最忙的时段,梁文青便拉着江樱去了后堂说话。 “我昨个儿去求了一支姻缘签,可是一支上上签呢!”梁文青兴奋地同江樱炫耀道:“签文的大概意思是,我会守得云开见月明,柳暗花明又一村——” 江樱对这些东西向来是半信半疑的,但见梁文青这么高兴,便也就跟着附和了两句:“那果然是一支上上签,好兆头。” “你还别说,我真觉着这签灵验的很呢!”梁文青扯着江樱坐下,一脸窃喜地道:“你瞧见没有,今个儿春风都没赶我了,更没有对我大呼小叫呢!” 江樱闻言怔了怔。 今天宋春风的反应她的确是看在眼里。 可她并不觉得这是好事…… 与其说是没赶梁文青走,倒不如说是……对她视而不见了。 相比之下,江樱反倒觉得现在的情况还不如以前来的好。 梁文青竟然感觉不到宋春风越发疏远的态度吗? 还是说,当局者迷。 看着眼前一脸欣喜的梁文青,江樱忽然有些心疼起了这个傻傻的姑娘。 “文青……” “嗯?”梁文青转过头来看着她,脸上还带着笑。 “真的……非春风不可吗?”江樱看着梁文青问道。 “你在胡说什么呀!”梁文青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江樱,说道:“好端端的,你作何要泄我的气?” 那一副‘我求求你别拉我后腿好不好’的表情,看的江樱一阵语塞。 她真的不是在扯后腿…… “我对春风的感情,你是绝对想象不到的。”梁文青怒了努嘴,继而说道:“总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纵然他娶妻生子,我也绝对不会喜欢上其他人——” 也无法喜欢上其他人。 江樱听罢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梁文青拿胳膊肘捅了捅她,一脸八卦的问道:“别光说我的事情了,也说说你的啊!” 江樱抬起眼疑惑的看着梁文青。 “哎呀,就是你跟晋起怎么样了……”梁文青摊开了问道。 “呃……”江樱想了想,而后点头说道:“挺好的。” 是真的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梁文青对这个模糊的回答不甚满意,深问道:“那他都做了些什么,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类似于表露心迹的话?” 江樱呆了呆,想也不想便摇了头,并道:“你误会了,他对我……似乎并没有我对他的那种感觉。” 更别提什么要人家对她表露心迹了…… “那你还说挺好的!”梁文青白了她一眼。 江樱嘿嘿笑了两声,“总之我觉着是挺好的……” 梁文青不雅的翻了个白眼,觉着这姑娘好似比自己还要傻上许多。 明知道人家对她无意,却还能在这儿傻乐,也当真是够可以的了。 “那你可有同他挑明心意?” 江樱摇头。 “为什么不说呢?”梁文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谆谆教导道:“这种事情总要有一个先说出口的,不然一直拖下去,万一他会错了你的意,就这么错过了岂不可惜吗?” 她的确是怕江樱错过。 更怕江樱错过之后会将主意打到春风身上—— 梁文青抱着不甚单纯的目的,在一旁继续煽风点火,“你听我的,这种事情可不能畏首畏尾!” 江樱沉默了一下。 又听梁文青说道:“你觉着是日后的幸福的重要,还是一时的矜持来的重要?” 这还用问吗? 可是…… 江樱看着梁文青,疑惑不解地问道:“你当真觉得我矜持吗?” 有生以来,她头一次听到有人拿这个词来形容她! 梁文青噎了一噎,而后道:“是我口误了……” 末了便又将跑偏的话题拉了回来,“总之我就是想告诉你,如果真的想同他再近一步的话,表意乃是头等大事。” 江樱思索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个……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她觉着二人现在的状态,其实也挺好的。 “当然重要!难道你想一直这样不清不楚的呆在他身边吗?”梁文青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又讲道:“你须得知道,男子与女子不同,他们惯来是粗心大意的,有些事情,倘若你不说,他们便永远不会知道。” 一直不清不楚的呆在他身边? 江樱觉得她肯定是不想的。 但却不敢轻易打破这种来之不易的平静。 说到底,她的确是如梁文青所言——太过畏首畏尾了。 “想明白了吗?”梁文青见她脸上的表情,出声询问道。 江樱点点头,“你说的对,一直这样下去也总不是个办法。” “孺子可教也……”梁文青十分满意的点了头,又忙地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什么时候……动手? 江樱的脸色怪异了一下。 将好好的一个表意事件说出了一种计划暗/杀对方的气氛来,真的合适吗…… “快说呀!”梁文青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我……我还得再准备准备。”江樱一脸慎重。 梁文青忍不住再次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好准备的?” 江樱摇头否认了梁文青的随意,认真无比地说道:“我首先得想一想该怎么说才好,其次,天时地利与人和……缺一不可。” 什么? 还天时、地利、人和? 梁文青很想从江樱脸上看到她是在同自己开玩笑的表情…… 姑娘,表个意而已,至于像是在行军打仗布阵一样吗! 见江樱皱眉深思的模样,梁文青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她在想,她之所以表意屡屡被拒,会不会就是太过轻率的缘故呢? 或许,她也该静下心来,好好地计划出一整套‘作战策略’来了…… 梁文青抿着唇暗暗点头。 - 回桃花镇的路上,江樱和梁文青坐在车厢里,皆是一副入定的模样,想到认真处,更是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庄氏觉得这气氛有几分诡异,忍不住出声打破道:“樱姐儿这是怎么了?” 江樱正想的入神,竟是没听到庄氏的话。 反倒想陷入了‘瓶颈期’,正暗自苦恼的梁文青开了口,皱眉看着庄氏问道:“我听说当年是你先招惹我爹的?” 庄氏老脸一红,没想到自己当年的那些光荣事迹,竟然已经如此广为人知。 却不知,这只是梁文青刻意同府中的老仆妇们打听来的罢了。 想到梁文青平日里对自己的种种刁难与歧视,今日又翻起了旧账试图羞辱于她,庄氏不免有些觉得不是滋味。 但却又想到了那晚江樱对她说过的一番话。 是的,她又非是插足了别人的家庭,更没有做出任何有悖lun理之事,没理由如此看扁自己。 且若连她自己都在贬低自己,那其他人更是不必说了。 想到此处,庄氏罕见的没有回避退却,反而是道:“没错儿,是我先勾搭的他。” 这丝毫没有矜持颜面可言的一句话,却因为她脸上平静从容的表情,而显得格外坦荡…… 梁文青嘴角一抽,没想到庄氏不仅这么干脆的直面承认了,且还这么一副表情。 “梁小姐,我同你爹之前的事情,是在你母亲与他成亲之前便存在的了,你若因此耿耿于怀,我也别无他法。”趁此时机,庄氏说出了憋在心里很久了的一番话,“且日后会如何,也是无法预测的,若是让梁小姐瞧不顺眼了——我同样也别无他法。” 她这连着的两句别无他法,算是表明态度了。 庄氏说这番话的时候,江樱倒是回神了,刚巧就听得清清楚楚的。 一时间,不由地拿敬佩的目光看着奶娘。 奶娘这番话无疑算是客气的,若是换做了她平时的说话风格来讲,江樱觉着可以翻译成这样——我要不要同你爹在一起,那是老娘自个儿的事情,跟你没有一文钱的关系,若你让你不舒服了,那我也是绝对不会改变主意的!所以我劝你还是省省心吧。 至此,江樱方觉得奶娘是真的想通了。 越过心里的那道坎儿了—— 可这诱因是什么呢? 奶娘为什么会突然想通了? 回想了一番近来发生的事情,江樱敏锐而快速的寻找到了答案——梁镇长嚎哭事件。 是了,定是因为这个! 肯定是这样的梁镇长,戳中了奶娘的保护欲。 让奶娘觉着,这人没自己看着守着,恐怕还真不行—— 江樱正为自己的推理能力感到骄傲之时,脸色变幻了好大一阵儿的梁文青,开口说话了。 而梁文青的反应,却是让庄氏和江樱觉着三观尽毁于一旦。 ※ ※ ※ ※ ※ ※ PS:今天的更新晚了,小非忙着去外婆家,一下车到家便开电脑码字了,到现在晚饭也没股的吃。第三更没意外应该不会断,但时间还不太确定,请大家海涵T TR1152 139:被调/教的白宵 h2>  ----三更来了了了了~~~---- ~ “这些无关紧要的容后再说吧。”梁文青脸色变幻了一阵,竟然变得不以为意起来,而后在庄氏和江樱惊异的目光中,继续说道:“你现在且跟我说说,当年你是怎么把我爹弄到手的?” 庄氏:“……” 江樱则是呆若木鸡,她很想问一问梁文青,之前在她眼里最介意的事情怎么就成‘无关紧要’了呢? 见庄氏不语,梁文青又道:“就是你用了什么法子?做过哪些事情?总之越详细越好!” 梁文青觉得这世上最难攻克的人一定是她爹无疑了。 据说,当年不知道有多少大姑娘小娘子上赶着扑过来,她爹却都丝毫不为所动。 却偏偏栽在了庄氏这个粗犷无知的女人手上—— 梁文青觉得,庄氏身上有许多经验与秘诀,值得她去挖掘学习。 至于其它的什么恩怨,暂时就先放一放好了。 没错,这姑娘就是能做到这么随意…… 听到这儿,江樱才算彻彻底底的恍然过来——合着梁文青这是想要借鉴奶娘当年追梁镇长的攻略! 只是,前一刻分明还看奶娘各种不顺眼,一眨眼的功夫却好像什么隔阂都没有了一样……做人这么善变,真的好吗? 江樱觉得这样真的不好。 但是……“奶娘,你就跟我们说说吧?”江樱扯住庄氏的一只衣袖,低声下气的央求道。 毕竟是成功案例——她也想参考一二! 庄氏看着两个小姑娘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一阵凌乱。 但是,不耻下问是一件很值得鼓励的事情。 作为一个长辈,她自然是要知无不言、言传身教才算称职。 所以,她才不是被勾起了说话的兴头儿,顺便想回忆当年的辉煌战绩呢! 是以,这一路上庄氏几乎是没停嘴。 江樱和梁文青则是听得津津有味,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庄婶,明天你还给我讲!”临下车前,梁文青同庄氏说道,“明天还坐我家的马车——” 江樱觉得在梁文青面前,她碎掉的三观已经捡不起来了。 这才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梁文青就将奶娘的称呼,从“喂”晋级为了“庄婶”—— 而且,之前因为梁平将马车让给她和奶娘,自己去坐了春风的驴车一事,一直板着张脸的梁文青,真的是眼前这个吗? 后面紧跟着而来、由宋春风赶着的青驴车中,梁平跳了下来,刚巧就听到了梁文青的这一句庄婶。 梁镇长激动的险些要热泪盈眶了! 萍娘果然厉害,这才半天的功夫,就将女儿给收服了! 他就知道,萍娘出马肯定要事半功倍。 如此也不枉费他刻意安排二人同乘马车的一番苦心了—— 唏嘘而感动的梁镇长,又哪里料得到,庄氏之所以能收服梁文青,靠的全都是当年那个‘好哄易骗’的他…… 目送着梁平和梁文青离开的间隙,江樱分神打量了一下隔壁。 却见隔壁的院门锁的紧紧的,晋起显然并不在家。 那白宵呢? 被关在隔壁院子里? 完了,今早她该提醒晋起这只脾气不太好的大虎是不宜久关的。 江樱忽然很担忧晋起回来之后,瞧见凌乱堪比鸡窝的庭院,会有怎样可怕的反应…… 光是这么一想,江樱便觉得头皮发麻。 且十分为难,万一晋起动了怒要解决掉白宵,那她该站在哪边? 不对,她怎么会有如此冷血的想法呢! 竟然会因为对方是自己的男神,从而产生了这种荒唐的选择—— 江樱自我检讨了一番过后,重新捋好了一条正确的思路——如果她拼力护着白宵,能有几成胜算? 庄氏打开院门走了进去,江樱却仍旧站在大门外,以防万一晋起忽然回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白宵的小命儿便已经不保。 然而不多时,出现在眼前的一幕事实再一次证明……她又多想了。 白宵并没有被关在院子里。 而是被晋起随身携带着了—— 江樱就这么看着一人一虎不疾不徐的朝着自己走来。 “晋大哥。”待晋起走近,江樱方出声唤道。 “带它上山打猎去了。”晋起道。 江樱望着乐颠颠的朝自己跑来的白宵,嘴边还沾着不知名动物的血迹,和它那圆鼓鼓的肚子,江樱愣了一愣。 与其说是打猎,不如说是带它吃东西去了罢? 晋大哥这是在替她节省伙食费吗? 江樱感动地看向晋起。 结果就听晋起幽幽地说道:“有它在倒是省了许多功夫,下回再去,便用不着带弓了。” 江樱看了一眼晋起手中提着的三张剥好的鹿皮,还有几只小野兔,白宵便邀功似得抖了抖毛。 可江樱好奇的却是,晋起是怎么把白宵弄到山里去的…… 白宵这样的懒虫,鲜少会听命于谁。 江樱刚想问一问,便见白宵拿眼角瞄了一眼晋起,很有些敬畏的意味,再没了半分昨日里初见晋起之时的轻视与敌视。 江樱看的呆了一下。 难道是被揍过了吗? 她很清楚白宵的性格,在它喜欢的人面前,还算乖顺。在它瞧不顺眼的人面前,却是软硬不吃,脾气赖到了极点。 可有一点例外是,在遇到比它更加强硬的人之时,若是吃了顿大亏,便会老老实实地服软儿。 没错,就是这么的没骨气,就是这么的吃软怕硬。 于是,江樱觉得她仿佛已经找到答案,无需再多问了。 只是没看出来,晋起不单单会打虎,竟还是一位驯虎高手…… 江樱觉得心目之中晋大哥的形象越发伟岸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晋大哥帮我照……照顾白宵。”江樱笑着道,只是在说到照顾二字之时,微微口吃了一下。 “无妨。”晋起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身边的白宵一眼,鬼使神差的就问出了一句:“你很喜欢虎吗?” “啊……”江樱迟疑着,但低头一瞧白宵渴望得到认可、得到喜爱的小眼神,便口是心非的点了头,“很喜欢。” 心里却在默默流泪,喜欢老虎,这特喵的得是多么粗犷的爱好啊! 白宵高兴的低啸了两声,十分满意江樱的回答。 它也很喜欢饲养员呢! 晋起却听得皱眉,片刻之后,却是说道:“你若当真喜欢,来日我帮你猎上一只更好的,将性子驯软了,或是找只虎崽与你——” 说罢又看向白宵,道:“趁早将它送回去吧。” 只要一想到这只虎是韩呈机的,韩呈机可以随时借着这个由头来找她,晋起便觉得怎么看白宵怎么不顺眼。 “呜!”白宵听懂了一般,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瞪着晋起。 这人怎么这样,它今日帮了他很多忙呢,又是捉野鸡,又是追兔子,都要累死了! 他怎么还拾掇着饲养员送自己走呢? 还要找其它虎来取代它,真是过分!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呜呜呜,它以后再也不要帮这个人打猎了…… 对上白宵带着‘谴责’和‘控诉’的目光,晋起眼神微微一凛。 白宵即刻便被吓得蔫了下来,只得可怜兮兮地仰着脑袋看着江樱,仿佛是在说——饲养员你快告诉他,快告诉他你只喜欢我一只虎的!不用驯软别的虎,它本来就很软很听话的!而且还比外面的野虎爱干净,它的优点很多的…… 江樱诡异的懂了它的意思。 可是,晋大哥这可是间接的表示要送自己礼物啊! 心上人第一次要送自己东西,如果拒绝的话,岂不是不利于以后的感情发展吗? 但打眼一瞧可怜到了极致的白宵,江樱顿时又心软了。 而且,她本来真的是不喜欢老虎的…… 更应该说是十分害怕。 她只是同白宵处的久了,有了感情而已。 江樱脑海里天人交战着。 “如何?”晋起见她犹豫不决,遂又出声问道,脸色却是不自觉的已经沉下了几分。 江樱抬起头来看他,先是扯出了一个诚意十足的笑容,才又说道:“晋大哥,我觉得虎太难驯,又不大好养,不如……你捉一只兔子送我罢?” 晋起面无表情的看了她片刻。 内心深处却已经变身咆哮帝了。 她当真觉得他是想送她东西? 竟然还挑挑拣拣,说要什么兔子! 他是真的想送宠物吗? 他是想将这只爱撒娇又不要脸的大白虎赶走好不好! 他就知道在她的世界里,没有最蠢,只有更蠢! 同她这种蠢人置气,且只有他一个人在生气,他也当真是蠢到无可救药了! “晋大哥……?”江樱隐隐觉察到了晋起身上隐忍不发的别样情绪,预感不太好的唤了他一声。 晋起调整了片刻,再开口已是正常无比的口气,道:“罢了,兔子不甚好捉。” 说罢转身便去开门,留江樱一人在原地凌乱。 他方才说什么? 兔子,不甚好捉? 一个可以轻飘飘的表示出能抓来一只虎送她的人,竟然说兔子不好抓…… 没事,男神嘛,偶尔抽一下风,她可以包容的。 思及此,江樱连忙对晋起的背影喊道:“晋大哥,不然狐狸也成的——” 晋起的背影重重一顿。 江樱一瞧,不好,难道狐狸也不好抓? 于是只得又道:“那不然松鼠呢?”R1152 140:嫁娶 h2>  背对着她的晋起,闭上眼睛默默做了个深呼吸,适才控制住没有吼出声,须臾,冷声说道:“不送了。” 说罢,便大力推开了院门,再又从里面大力的合上。 江樱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是,这是又犯病了吗? 说起来,已经很久没犯过了…… 但重点是……为什么不送了啊喂! 实在不行她还可以再换啊,随便什么都行,只要是他送的,就算只野鸡,她也要当成宝贝给供养着—— 为什么不!送!了! 言而无信是很没有道德的! 江樱泪目望天,在心底咆哮道。 ※ ※ 转眼三日,腊月初七,到了宋春月出阁的日子。 因为闺蜜出嫁是大事儿,故江樱十分没有职业精神的决定,一江春歇业一天。 这一日,天还未亮,江樱就起了牀。 将自己收拾停当之后,便同庄氏一同去了隔壁。 熟睡中的白宵被关门的动静吵醒,睁着一双惺忪的眼睛往窗外一瞧,见天色还灰蒙蒙的,显然是未到起牀吃饭的时辰,便又重新埋头呼呼大睡了起来。 宋家门前,院门已经大敞着,门前被高高挂起的两只大红灯笼照的通亮如白昼。 里里外外,门窗之上张贴着的双喜剪纸,将不大的庭院衬得喜气盎然。 这些剪纸,是这两日江樱和梁文青剪成的。 江樱和庄氏来到正屋之中,就见宋春风坐在桌旁的椅子上,双手抱肩,头歪倒在椅背上……睡着觉。 “这孩子怎么在这儿睡起来了?”庄氏好笑地说道。 听到动静刚里间出来的李氏,无奈地看了宋春风一眼,摇头道:“本是喊起来帮忙的——罢了,反正也不指望他能帮什么,他既不怕冷,且让他在这儿睡着吧。” 说罢又看向江樱,说道:“庞娘子正替春月在里间儿梳头呢。” 江樱点头,脸上带笑的走进了内间。 庄氏也跟着李氏走了进来。 点着灯的内间,宋春月正坐在梳妆台前,由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梳着头。 这妇人姓庞,乃是桃花镇上出了名儿的福德双全、子孙满堂的福瑞之人,许多小娘子出嫁,都会请她过来梳头,求得是一个吉祥如意的好兆头。 庞娘子生就一张团圆的脸,人也偏胖些,脸上沾着些许慈爱的笑,一眼望过去,就让人觉着亲近。 “樱樱你来了,快来坐!”宋春月见江樱过来,连忙地招手说道。 江樱笑着走了过来,在梳妆台旁站定,先是取出了两顶帕子来,说道:“春月,这是我前几日绣的,送你——” 宋春月伸手接过,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方啧啧道:“还是你绣的好看,我学也学了个把月了,但也只学了个大形儿而已,要说这意境,却是半分也没能学到……” 江樱闻言笑着打趣道:“你还看得出意境来啊?” 宋春月嗔了她一眼,道:“我虽是绣不出来,但好歹还是能瞧得出好坏的!” 庞娘子听着两个小姑娘笑闹,便随意的往宋春月手中的两顶帕子上搭了一眼过去,本是不经意的一看,却是让庞娘子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只见那两顶绸帕一蓝一白,蓝色的那顶,其上绣着是乃是一副鸳鸯戏水图。 要说鸳鸯戏水图,庞娘子见得多了去了,绣法新奇、顶好的针脚儿她也瞧了无数,可眼前这顶,不仅针法细致,搭色让人瞧着舒服,且最难得是还是贵在十分的有灵气——灰白色细线勾成的水波,恍若天成,仿佛波光粼粼的湖面就在眼前;再到两只鸳鸯眼中神情,乍一看,果真像是一对情/人在缱绻的对视着。 而另外一顶白底儿的,较这顶鸳鸯帕相比,用色便显得格外简单,通体也只有粉白两色。 右下方绣的是一枝桃花,看似简单,但细瞧之下便能发现,无论是那粉白渐变的花瓣颜色,还是花朵或盛开或蓄着花苞的形态,甚至是被风吹落的那五六片花瓣形态,都是格外的独具匠心。 仿佛眼前就是风吹春桃花的美景,若了入了神深想,鼻尖甚至可嗅见隐隐的桃花清香。 庞娘子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天赋异禀,不禁举目看向同宋春月说着话的江樱。 小姑娘一身荷茎绿缎子面儿对襟小袄,下着浅棕茶色绸裙,抽柳条般的身子骨偏瘦些,但一张白皙的小脸儿却是又圆又嫩,黑亮的眼睛清澈见底,宛如夜空中晶亮的星子一般。 真是生了一双好眼睛。 且这副面相,一瞧便是有福之人。 庞娘子暗自点头,认定了眼前的小姑娘日后定是非富则贵。 而这个临要出嫁的,也是个有福的样子——想来日后也不会过得差到哪里去。 “对了,还有这个。”二人说了一会儿话,江樱才又取出了一个长形的小锦盒来,递给宋春月,笑着说道:“这是算是给你添妆用的。” 宋春月疑惑地接过来,边皱眉道:“不是都已经送了我帕子么,怎么还送别的东西?” “帕子哪里算的上。”江樱笑着催促道:“你快打开瞧瞧,喜欢是不喜欢?” 宋春月倒是没急着打开,而是先打量了一下包装的锦盒,顿时就瞪大了眼睛,看向江樱问道:“这……你不是在金玉楼买来的吧?” 江樱笑着点头。 “我说你怎么这么爱乱花银子!”得了江樱的肯定,宋春月连打开看也没看,便要塞还给江樱,并道:“你快拿去退了,把银子要回来!” 江樱忍不住失笑。 “你还笑个什么劲儿!” 江樱轻咳了一声,撒着谎道:“退不了,金玉楼里的首饰是不给退的。” 宋春月可没去金玉楼买过东西,只知道里头的东西精致又昂贵,不是一般的人家买的起的。 故也不知道金玉楼卖出去的首饰给不给退。 但却还是坚持不肯收,“那也不行,那不然你拿去当了!” “哪里有自己买了首饰又拿去当的道理?”江樱强忍着笑意说道。 “可是……” “好了别可是了。”江樱解释道:“金玉楼里的东西也不全是那么贵的,太贵的我就是想买只怕也买不起,只是给你挑了一支钗而已,没花什么银子!” “真的?”宋春月半信半疑的看着江樱。 江樱点头,又催促着宋春月打开来瞧瞧。 宋春月这才犹犹豫豫的将锦盒打开了来看。 锦盒一经打开,宋春月便觉得眼睛被闪了一下。 垫着白色绒布的锦盒内,静躺着一支赤金钗,钗头雕着镂空的扇形,正中镶嵌着一颗指甲大小的红宝石,两侧是同样的红宝石镶嵌,只是为了对称,较中间那颗要小上许多,通体看来简单却又不失精致大气。 两小一大的三颗晶莹通透的红宝石,在灯光的映照下,折射着耀眼的光芒。 宋春月看得呆了一呆。 庞娘子一眼扫过去,便断定了这支钗少不得要百十两银子。 这小姑娘,出手倒是阔绰的惊人。 至少在桃花镇上这些年,给不知道多少位姑娘梳过头,大大小小的添妆礼都见的多了,长辈添的不必去说,单说新娘子的小姐妹们拿来添妆的,就没见过这么贵重的。 “用来压头的那只钗素了些,不如待会梳好了头,就簪上这支好了。”庞娘子看着梳妆台上那套旧头面,笑着说道。 宋春月闻听,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登时便红了眼睛。 今日出嫁要戴的头面,的确是有些寒酸了,但已经是家里能拿出来最好的东西了。她为此心里膈应了好一阵儿,怕这样嫁过去会让周家的人看不起自己。 但家里的银钱都用来准备嫁妆了,根本没有闲钱再去置办新的头面。 这件事情她曾在江樱面前提过一次。 宋春月不认为江樱送红宝石金钗会是无心之举…… 江樱素来知道她不爱佩戴金饰,二人平常也经常互赠些珠花之类,江樱每回都能送到她心坎儿里去,是最了解她的喜恶的—— 唯独这一次,送了这么招眼艳丽的钗饰…… 宋春月垂着头将在眼眶中打转儿的眼泪给生生逼了回去,再抬头之时,已是满面的笑意,道:“樱樱,谢谢你。” 江樱眯了眼笑,摇头道:“不用谢我,等我出嫁的时候,你别忘了给我添妆就是了。” 庞娘子在一旁听得没忍住噗嗤一声儿笑了出来。 哪里有这样的? 一个还没出阁的小姑娘,怎么能这样随口将出嫁挂在嘴边儿—— “成日没羞没臊的!”宋春月也白了江樱一眼,眼底却是一片感动的笑意,而后又说道:“那我从今个儿便开始攒银子得了,待到你出嫁,总能攒到不少的,届时好备一份厚礼与你添妆——” 江樱哈哈笑了一阵儿,娇憨的点着头。 梳妆换衣一通忙活下来,不知不觉间,外头的天色已经放亮。 这时,外面传来了梁文青欢快的声音,人未至话先到——“春月,樱樱!” 还在堂屋里睡觉的宋春风,顿时就被惊醒了过来,惺忪迷茫的脸上一派惊恐之色,从椅上跳了下来,速度奇快地闪回了自己的房间。 梁文青走进来的时候,眼前就只剩下了犹在晃动的大椅。 可她今日却也不是来找宋春风的。 梁文青满脸笑的来至内间,正见江樱陪着宋春月坐在梳妆台前。 “方才见你家的门关着,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儿。”梁文青对江樱说道,转而看向一声火红嫁衣的宋春月。 “春月……你今个儿可真好看,跟换了个人似得!”梁文青一面走近一面惊叹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我说平日里不好看了?”宋春月佯怒的瞥了梁文青一眼。 对梁文青,她起初是十分不喜欢的,但因为江樱的缘故,二人的接触也逐渐的多了起来,而随着接触,宋春月便发觉看似刁蛮的梁文青,实则是个值得相交的人——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今日格外好看!”梁文青连忙补救道,笑嘻嘻地走近了,将手中巴掌大的原盒塞了过去,“算是我说错话了,这镯子全当给你赔礼了,成吗?” 宋春月忍笑着接过,打开来看,是一只成色不错的翡翠玉镯,色泽通透鲜亮。 “来,我给你带上瞧瞧。”梁文青将镯子取出,不由宋春月拒绝,便套上了宋春月的左腕上,罢了咧嘴一笑,点头道:“好看!江樱你瞧瞧好看不好看?” 梁文青对江樱的称呼,始终都是连名带姓的。 一开始是因为敌视江樱的缘故,再后来便是习惯了,没法儿改口。 江樱也早已习以为常,探头过来看了看,遂也点头称赞了句好看,“大小也刚好——” 宋春月大概是因为自幼干重活的缘故,人虽是瘦,但骨骼却较大,一般小姑娘的镯子她多是戴不上去的,由此可见,梁文青这份礼物,也是花了心思进去的。 看着面前一左一右对着自己笑的江樱和梁文青,宋春月又是一阵鼻酸眼热。 一想到自己今日就要出嫁,心中更是一阵翻涌不息,眼睛一红,伸出左右手各拥住了二人,将下巴搁在了江樱的肩窝上,声音沙哑地道:“谢谢你们……” “不用谢,反正迟早都要还的。”江樱嬉笑着说道。 梁文青更是一脸正经地道:“你也不用谢我,若真的要谢的话,就在春风面前帮我说说好话就成了。” 宋春月哭笑不得。 她仅有的两个闺蜜,怎么一个要比一个不靠谱?交友不慎啊! 可心底却是明白,二人之所以没说什么煽情的话,还是怕她掉眼泪。想让她开开心心的嫁出去—— “好了好了,接亲的人该来了,快蒙上盖头坐好!”李氏从外面进来,急忙地催促道。 话音刚落,果然有接亲的锣鼓声和唢呐吹奏的喜乐声隐隐传入了耳中。 “快快快……”庄氏一走进来便催促个不停,那一脸紧张忐忑又激动期待的表情,甚至让江樱产生了要出嫁的人不是春月,而是奶娘…… 几人合力将房间收拾了一番,又给宋春月将红盖头蒙好,做好这一切之后,接亲的喜婆便登门了。 互道完了吉利话,喜婆便笑着道:“新娘子的兄长可在吗?喜轿现就在外头等着呢——” 之前早就了解过了,这家的姑娘有个哥哥,而肃州有着姊妹出嫁,要被家中兄长背着上花轿的习俗。 故喜婆才问起了宋春风。 李氏恍然过来,这才想起自己忙活了大半天,竟是忘了这茬儿,当即疾步去了宋春风的房间,将躺在牀上又睡了过去的宋春风给揪了起来,又匆匆地帮他理了理衣襟,才拽着来到了宋春月这屋儿。 “呃……”喜婆一瞧见宋春风揉着眼睛刚睡醒的模样,脸上的笑意不禁僵了僵。 明知妹子要出嫁,还睡到了现在,这心当真也是宽的可以…… 梁文青看着宋春月弯起嘴角笑着,却只是规规矩矩的站在原处,忍着没有上前搭话。 今日是宋春月大喜的日子,最基本的分寸她还是有的。 待送走了宋春月,她再忙自己的事情也不迟。 “快,快背新娘子出去吧!”喜婆整了整神色,笑看着宋春风说道。 宋春风还尚且有些未清醒过来,含糊的应了一声,目光在屋里里搜找了一圈儿,狠狠的眨了眨眼睛,迷茫地问道:“春月呢?” 房中经过短暂的寂静之后,忽然响起了喜婆和庄氏的大笑声。 江樱则是同梁文青默默对视了一眼,不大能笑的出来。 春风这是,瞎了吗? “你这孩子,瞎胡闹什么呢……”李氏满脸无奈。 宋春风还以她一脸无辜的表情,又问道:“妹妹呢?” 这时,坐在牀边的宋春月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扯下了蒙着头脸的红盖头,怒吼道:“宋春风,你是瞎了吗!” 宋春风被吓了好大一跳。 循着声音望去,便见一身大红嫁衣的宋春月坐在椅上正怒目瞪着他—— “我,我没真的没瞧见你!”宋春风将妹妹由下至上的打量了一遍,觉得若非是脸上这炸毛的表情他很熟悉,只怕他真的认不出这是自己的妹妹了。 且方才蒙着红盖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他真的是没注意…… “哎呀!新娘子,快将盖头盖上,现在可掀不得,会不吉利的呀!”喜婆连忙上前将盖头给宋春月重新盖好。 “你说你……”李氏既气又无奈地看着儿子,“还不快给你妹妹赔不是,这大喜的日子,你说你这算什么样子!” “好好好。”宋春风这回倒是没有反驳辩解,边走上前去边陪着笑,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没长眼——” 盖头下,宋春月冷哼了一声。 “上来吧,我背你出去。”宋春风来到宋春月跟前,弯下了腰说道。 察觉到背上传来了重量,宋春风便直起身来,背着宋春月往外走去。 李氏江樱等人忙地跟了出去,却只止步于堂屋门前,没再往前跟去。 望着女儿大红色的背影,李氏这才红了眼睛。 其实是怕宋春月瞧见,才生生忍到了现在。 她想让女儿高高兴兴的嫁出去。 庄氏安慰地拍了拍李氏的肩,笑道:“哭什么,这可是大好事,那周家二郎品貌皆佳,必定不会亏待了春月的。” 李氏哽咽着点头,边拿帕子擦拭着不停涌出的泪水。 而背着宋春月的宋春风,此时此刻听着耳畔的喜乐声,感受着背上的重量,才真真正正的意识到,他的妹妹要嫁人了。 宋春月定亲以来,他可谓是什么忙也没能帮上,就连今日,也跟往常一样睡了懒觉。 之前他心里真的是没有完全意识到妹妹要离开这个家了。 这么多年以来,他这个做哥哥的,好像真的没为妹妹做过什么…… 宋春风忽然就内疚了起来。 怀着复杂的心情,宋春风小声地对宋春月说到:“等到了周家,他们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看我不将他们家搞得鸡犬不宁——” 宋春月闻言掐了宋春风一把,“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就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可心里……却是涌上了一阵难言的感动。 虽说她这个哥哥真的是各种不靠谱,但从小到大,只要有他在,便没有人能欺负的了自己。 每次自己被欺负,他都是要替自己双倍讨回来,哪怕是会挨的鼻青脸肿,会被李氏责罚。 宋春月眼睛忽然湿润了起来,强忍着声音里的哽咽,对宋春风说道:“日后你要好好照顾娘,她身子不好,什么活儿你都帮着干些,别再像以前那样不懂事了。” 这些话,要是搁在平常,宋春风听罢定是不屑一顾,当做耳旁风吹走就忘了。 但此刻听起来,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还有……”宋春月又道。 “你说吧,我都听着。”宋春风眼见着就要走出大门,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以前不耐烦去听的话,此刻却想听妹妹多唠叨一会儿。 结果,就听宋春月画风大变地说道:“还有,其实文青她……人挺好的,对你更是没得说,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自己连个头绪都没有,哪家的姑娘能看得上你?现在有这样一个姑娘肯跟着你,你就知足吧!不然日后娶不着媳妇儿,有你哭的!” 宋春风听得脸颊一阵抽动,而后再也没有丝毫犹豫,大步踏出了门槛儿,半分不舍也无。 “新娘子出来了!”围观的镇民们欢呼了一声。 须臾,便是一阵响亮聒耳的炮仗声响起。 喜轿被抬起,宋春风站在门外目送着。 江樱和梁文青望着这一幕情形,心中亦是各有感触。 只是二人的感触,却依旧不怎么靠谱…… “哎,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嫁给春风……”梁文青感慨了一句之后,便看向江樱问道:“你说以后我嫁给春风的时候,要去哪儿置办头面?金玉楼还是冠京楼?还有,你知道春月的嫁衣是哪家成衣店的裁缝做的吗?你看着好看不好看?还是我要找其它店来做……”R1152 141:齐齐失踪 h2>  ----第二更来了,谢谢望易打赏的588香囊,祝大家在新的一年万事如意发大财~(另,大家看到了章节名,千万不要问我齐齐是谁,毕竟我也不知道是谁…… ~ 梁文青陷入了各种艰难的选择中,好像她明日就要嫁给宋春风一样…… 江樱在一旁听得是满头冷汗簌簌而下。 看来,还是她的感触比较正常一些。 她见宋春月出嫁,最大的感触便是:少了一个可以陪自己研究好吃的的小伙伴。 江樱望着灰蒙蒙的不甚明朗的天空,正唏嘘间,忽听渐渐停止了喧闹的门外,传来了一道妇人的惊呼声,“天呐!这……这哪里来的大虫!” 接下来便是一阵孩子的惊哭声,混乱至极。 江樱几乎是顿时就想到了白宵,心道一声不好,连忙提裙疾步走了出去。 刚一走出来,就被眼前的情形给惊呆了。 一群人受惊的正四处奔逃着,三两个孩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喊爹喊娘喊爷爷的都有。 而不远处,正是发了疯似得乱跑的白宵! “白宵,白宵!”江樱连连喊了几声,却完全起不到效果,白宵充耳未闻一般,无头苍蝇似的冲撞着,仿佛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江樱见状无奈,只得先上前去检查了一番吓得瘫坐在地的几个孩子有无受伤。 好在只是被忽然冲出来的白宵吓到了而已,并没有受伤。很快,就有大人们疾步前来各自将自己家的孩子扶了起来。 江樱确定了无人受伤之后,再举目望向白宵,却见它已经冲出了人群,朝着正西方狂奔而去。 江樱来不及过多思考,立马儿就拔腿追了上去。 一来她怕白宵伤人,二来她怕这样的白宵会伤到它自己。 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是不堪设想的。 “阿樱?”紧跟出来的梁文青,不明状况,疑惑不解的看着江樱疾奔的背影喊道。 已经跑远的江樱哪里还听得到她的喊声。 “难道是……追晋起去了?”梁文青皱皱眉,得出了这么一个猜测。 毕竟除此之外,她实在是想不出能有什么事情会让江樱如此着急了。 哦,不对,还有一个,那就是……急着去吃东西。 但相比之下,梁文青觉得前者更符合现况一些。 是以,梁文青安心无比的回到了院子里,找宋春风去了。 且当庄氏问起江樱的下落之时,梁文青也只是意味深长的一笑,道了一句:“应当是办正事去了。” 庄氏福至心灵,同样意味深长的点了头。 二人这一番精神层面的交流,使得一旁的宋春风茫然无比。 …… 正午时分,天色越来越阴沉,隐隐又有了要落雪的趋势,还不见江樱回来的庄氏,方察觉了不对劲。 江樱从来都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断然不可能无缘无故,一声招呼都不跟她打,便这样没了人影儿。 纵然是同晋起有关,可也不该整整半天都不见人。 更让庄氏如此不安的原因,还当是……今早她跟江樱说好了要吃清蒸鲈鱼的,这是江樱最喜欢吃的菜之一。 连吃东西这种大事都不理会了,她定是遇到了事情没脱开身! 这一瞬间,庄氏几乎是肯定了江樱遇到了麻烦。 是以,也顾不上其它,疾步来到隔壁晋起家,焦急的敲响了大门。 听到这猛烈的敲门声,晋起疑惑的前来开了门,见是庄氏,便问道:“婶子找我有事?” 这门明明是虚掩着的,何苦这么卖力的敲? “樱姐儿那丫头可在你这里?”庄氏连忙问道。 晋起嘴角一抽。 如果她真在自己这里,他又怎么会关起大门? 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误会吗。 但见庄氏面有急色,晋起便摇头答道:“不在。”罢了又补道,“今日并未瞧见她。” 他才不想承认自己今日之所以没有上山打猎,就是因为没等到她过来,担心万一她想让自己帮着看管白宵的时候,找不到自己。 他更不想承认自己对于照看那只虎的态度,已经由被迫变成了主动! “什么?”庄氏闻言一惊,“今早樱姐儿没有过来找你吗?” 可是梁文青当时不是对她说,是去……办什么正事儿了吗? 那眼神明明就是在暗指找晋起去了啊…… 而这孩子却说今日都未曾见到樱姐儿。 庄氏眉头一跳,无比不安地喃喃道:“那她会是去了哪里……?” 晋起见状微一皱眉,忙问道:“最后一个见着她的人是谁?” 庄氏恍然过来,“是梁小姐!对,我去找梁小姐问一问!” 不得不说,庄氏空有一身神力,却也有个极大的缺点——一旦出了让自己极害怕的事情,脑子就会乱成一团,没个人在一旁提醒着,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得亏晋起脑子清醒,点出了眼下最重要的线索。 是以,庄氏飞也似的去了梁家找梁文青去了。 晋起却并未折身回屋,而是就站在大门前的茅檐下等着,一双剑眉皱的死死的。 这个女人,是隔两天不闹出些事情来,就浑身不舒服是吗? 半天不见人影,会跑去了哪里? 晋起抬起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心中忽然涌现了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庄氏来到梁家,嘭嘭嘭的拍响了大门。 前来开门的是梁家老仆,一将门打开瞧见了来人是庄氏,讶异的同时,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将门给关上…… 因为他早年便认得庄氏,十几年前,庄氏也是像现在这样,一脸的焦急没日没夜的拍着梁家的大门,不顾一切为的就是要见梁平一面,最后甚至是动用了官府,也无法将人轰走—— 那时候老太爷还在,吩咐了府里的每一个下人,但凡是庄氏前来,说什么都不能让人进来。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老仆心知已经钻地的老太爷是管不住老爷了,故只得强压下心中复杂的感受,以免庄氏还记恨他当年将人阻之门外的事情,故换做一脸茫然,装出不认识庄氏的样子,问她找谁。 老仆觉得自己就是在说废话,她来除了找老爷还能在谁。 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这人已从大姑娘变成了老姑娘,怎地还是如此的没脸没皮,主动上门儿来找人,也不怕别人笑话。 却没料到庄氏急急地说道:“我来找梁小姐,她此时可在家中?” 老仆愣了愣,实在是没料到庄氏是来找自家小姐的。 “在的。”好一会儿,老仆才反应过来点头道。 “那劳烦带我去见她,我找她有急事相询!” “呃……”老仆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说道:“那我先去同小姐通报一声儿吧。” 老仆并不知晓梁文青对庄氏的态度已有转变,还认为梁文青极度厌恶庄氏,若是他就此放人进去,只怕没什么好果子吃,想到自家小姐的性格,为了安全起见,所以老仆决定还是先问一问小姐要不要见来的妥当一些。 再者说了,谁知道她是不是打着找小姐的旗号,实则是来见自己老爷的呢! 这个女人可是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的! 为了防止庄氏借着他去通报的间隙偷偷溜进来,老仆转身之际,还十分谨慎的从里面闩上了门,留庄氏一人在门外风中凌乱。 不得不说,这位老伯一大把年纪了,想的却是极多…… 想多了的老仆去了饭厅,来到正在吃饭的梁文青身旁,小声地告知了梁文青情况。 “庄婶儿找我?”梁文青讶然不已地问道,声音不小,传到了一旁梁平的耳中。 老仆强忍住要拍额的冲动。 他这么小心翼翼的讲就是怕老爷听到,小姐演戏怎么能这么不走心啊! 诶?不对…… 方才小姐喊那庄氏什么? 庄婶儿? 好像很亲切的样子! “爹,我先去瞧瞧。”梁文青搁下筷子说道,却并非是让人请庄氏进来。 毕竟,庄婶儿有可能是来传授她‘秘笈’的。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的好。 是以,当梁平要站起来跟着一起去的时候,梁文青阻止道:“爹,您还是好好吃饭吧?” 梁平一瞧女儿没商量的眼神,便老老实实地坐回了原处。 就这样,梁文青只身一人穿过前院走了出来。 庄氏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停的踱来踱去,余光瞥见门内有人出来,连忙转头望去,见是梁文青,忙就阔步上前,不待梁文青发问,便问道:“梁小姐,你今早最后见到樱姐儿的时候,可瞧见她是去了哪儿吗?” 梁文青下意识地就反问道:“她不是去找晋起了吗?” “没有啊!”庄氏大急道。 “那,那她是去哪儿了……”梁文青仔细回想了一番那时的情形,道:“我也不太清楚她是去做什么,就瞧见她跑的极快,像是很着急的样子,我便以为她是去找晋起了……” 庄氏听罢梁文青的这个推测,一时竟是觉得无言以对。 “那可瞧见是往哪儿跑了?”庄氏总算问出了重点。 这回梁文青想也没想,肯定地说道:“西!往西边儿去了!” “西面……”庄氏拧眉疑惑地自语道:“好端端的,她跑的那么急去西头做什么?” 管不了那么多了! 目前最重要的是将人找回来! 与此同时,庄氏忽然又想到了一处不对来。 这一上午,她不仅没看见樱姐儿,好似也没瞧见那只好吃懒做的大白虎…… 这么说,这一人一虎,竟是齐齐失踪了吗?R1152 142:山中 庄氏离了梁家之后,也没顾得上回家关门,直接往西头疾奔而去。 是以,等在门前的晋起,迟迟也没能见到庄氏回来。 心中不好的预感愈来愈强烈。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晋起举目朝前方的道路上望去。 他忽然想去,今日宋春月出嫁之时,外头传来的孩童啼哭声,和众人受惊的声音。 那时好像有人说了一句哪里来的大虫—— 那时他猜想应当是白宵出来吓到了人,但觉得它应当不会伤人,且又有江樱在,想必不会出什么事情,于是便没有出去。 现在想来,会不会就是那个时候,她遇到了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 晋起定睛在雪水融化之后的泥泞道路之上看罢,果然见着了老虎留下的特殊形状的脚印。 且从这脚印的行距来看,白宵当时应当比较慌张,跑的极快。 而江樱,想必定是去追白宵去了—— 推测出了这个可能,晋起忙地沿着脚印的方向疾步追去。 然而越往西,他心中的不安便是越深。 直到那脚印消失在西山脚下…… 晋起举目望密林杂草丛生的西山之上望去—— 山半腰往上,已被缭绕的雾气所笼罩,顶方更是乌云罩顶,天幕压得极低。山中不知何处,时不时地响起不知名野兽的叫声。 桃花镇后方的西山,乃是肃州城最大的一群山,由南至北,横隔在桃花镇西后方,素有天险之称。 由于山上的野兽过多。若非是极为老练的猎户,鲜少有人敢靠近。 而一路追着白宵过来的江樱,此刻正在山中不知名的某处打着转。 半日下来,她不仅没有找到白宵,且还迷了路。 她的记性本是极好的,可这回却错在了只顾着追赶白宵,没有分神去看路。才会在山中兜兜转转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出路。 眼下正值隆冬,山中寒风呼啸,灌入山谷呜呜有声。甚至让人分不清是风声还是豺狼的叫声。 江樱拢了拢在这山中略显得单薄的小袄,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 她虽然是饥寒交迫,且又急于找寻白宵,但最基本的理智还是在的。在这野兽横行的深山之中,并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更不敢高呼,只能边走边找寻着白宵的影子,同时且时刻关注着四周的动静。并紧记着自己走过的路。 山路崎岖泥泞,且杂草荆棘重生。这半上午的时间走下来,江樱身上的衣物早已不复起初的整洁,多处都被刮破。一双绣鞋亦是辨不出原本的颜色。 又是半个时辰下来,江樱仍旧没能看到白宵的影子。 在这凶险的山中。江樱十分担心娇生惯养的白宵,不是这些野兽们的对手。 且它又生的一副不肯低头的性子,若真的惹毛了群狼之类的,后果不堪设想。 倘若白宵真的出了事,她不仅没办法向韩呈机交待,自己良心上同样也过不去。 思及此,江樱强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行着。 这时,忽然觉察到头脸之上传来湿湿凉凉的触感。 江樱下意识地抬起头来,便见被密林遮蔽了大半的灰色天空下,正有夹杂着雨点的雪花飘落。 纵然今早的天气就早有会下雪的预兆,但现如今在这种境况下,对于江樱来说,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且最糟糕的还是,她昨晚睡觉前并未将菜刀放入体内—— 如若不然,至少在遇到危险之时,还能藏身到空间里躲避一二。 可现如今不是后悔的时候。 她眼下要做的是尽快找到白宵和下山的路。 故江樱只能咬着牙顶着风雪继续前行着。 这雪下得这么大,野兽们也都该回洞穴躲雪去了吧?这么说来,她似乎是安全了些——江樱在这方面实在是缺少常识,故才这样侥幸的想着。 可接下来出现在眼前的一幕,让心怀侥幸的江樱,实在是再也侥幸不起来了…… 只见前方大约是十步开外的地方,一只黑瞎子正直立着壮硕的身子,两只厚厚的前爪扒在一棵参天大树之上,伸着脑袋努力的够着树枝上为数不多的青黄枯叶—— 江樱呼吸不由地一窒。 还好她出于警惕时刻观察着周遭的情形,脚步又放得轻,这才能在它发现自己之前,便意识到了危险所在。 可就目前的情况而已,能不能脱险,还是未知之数。 江樱尽量屏息,缓缓无声的转身,将脚步放得极轻,往回走去,企图同这只正觅食的黑熊拉开距离。 江樱每每走上两步,便要回头打量上一眼,唯恐自己这细微的动作惊动到了它。 随着距离被拉远,江樱的心才逐渐的放松下来。 回头的频率也在逐渐的减少。 “啪嚓!” 树干断裂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响起。 江樱被惊了一跳,却谨慎的没有惊呼出声。 但却隐隐有一种极其不安的预感…… 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她缓缓地转回了头去。 正巧见了那只黑瞎子正睁着一双圆眼睛直直的在盯着她看,脚边是被它折断的一截手臂粗的树干—— 江樱整个人都吓得僵直了。 但见它没有动静,便也只能装作死物,一动一动的站在这里。 只盼着这只黑瞎子是真的瞎,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尽快离开此处往别处觅食去…… 可事实证明,她这番臆想实在是太过一厢情愿了—— 一人一熊原地静立了片刻之后,只见那黑瞎子忽然大步朝着江樱扑了过来,略显笨重的脚步下,每一步却都叫江樱觉着地动山摇! 眼前情况如此,江樱自知再装死下去等着她的必定是真死……便再也没了丝毫犹豫。转身拔腿便跑! 自不量力也好,不见棺材不落泪也罢,总之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她就绝对不会放弃。 江樱一面奔逃着,一面快速的在四周环顾着有无可以躲避栖身之处。 身后黑瞎子的脚步声越来越来震耳,江樱不必回头也知道,它离自己必定是不远了。 雪越下越大。鹅毛一般。急速奔逃着的江樱甚至已经看不清前面的路是什么样子,顾不得去理会被荆棘刮伤的脸庞,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她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也是这个时候。江樱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上山找白宵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冲动了一些。 但那时眼瞧着白宵不管不顾的模样,她根本来不及去思考过多。 江樱拼了命的往前跑着,早已分不清眼前的情形如何。也听不到山中狂风大作的声音,仿佛耳边只剩下了自己粗重喘气声。余下的一切都早已消失匿迹。 是以,她也并未注意到眼前一方半人高的乱石,直至撞了上去跌坐在地。 江樱坐在地上大口的呼吸着,冰冷的山风夹杂着雪粒子都灌入口腔之中。冻得她连牙齿都在隐隐作痛。 江樱此时已是筋疲力竭,无力的转头向后望去,只见那只同样累的不轻的黑瞎子。已经离自己不足十步远! 它一身油黑的皮毛已经成了半白不黑的颜色,此刻也停了下来。张开大嘴露出了下一排雪白的牙齿,大口的喘息着。似在积攒力气,好将江樱一举拿下—— 江樱此时已是‘欲哭无力’,浑身再提不起一丝力气来,只能在心里想着,她好歹也是穿越过来的,怎么说也不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丢了性命才对啊喂! 这种时候该是有人出现在眼前英雄救美才符合穿越定律吧! 可是…… 江樱环顾了一番白雪皑皑的深山,觉得这个可能性已经低到了她可以三天不吃饭的程度…… 好,她不求什么英雄救美了,她只求她的白宵能够感应到她的召唤来挽救她还不行吗! “吼——” 说时迟那时快,江樱这厢刚在心底祈祷完罢,身后便传来了一声低沉的虎啸声! 要说别的动物的叫声她兴许会听错,但老虎的叫声……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果然她的白宵是与她心灵相通的召唤兽! “白宵!” 江樱欣喜不已,认定了自己果然命不该绝,一时间竟是又生出了些许力气来,扶着身后的巨石站了起来,连忙转身望去。 诶? 这…… 毛色,好像不太对的样子…… 江樱看着离自己不过几丈远的棕黑相间的斑斓大虎,脸上的笑意顿时就僵住了。僵直的双腿,也不禁颤抖了一下。 眼前这只虎看起来要比白宵更为壮硕,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万兽之王的危险气息—— 江樱觉得大抵再没有比她更加倒霉的人了。 前有猛虎,后有黑熊,进退两难。 她眼下唯一需要担心的或许就是会被哪一方吃掉、会以哪一种方式被吃掉—— 可不管是哪一种,江樱都不想去考虑。 她一面环顾着四周的地形,一面思考着逃脱的方法。 黑瞎子发出一声低吼,忽然冲着江樱奔了过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只斑斓大虫一跃跳过巨石,飞快地朝江樱扑了来! 江樱恐惧的咽了口唾沫,猛然转身便跑。 可是……! 江樱望着忽然呈现在眼前的险象,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 ps:今天可能做不到三更了,晚饭后小非才得以有空码字,事情实在太多,小非尽量在十二点前再码出一更来,然后另外一更明天补上。另外,谢谢(我是各種丑)同学打赏的价值连城的和氏璧,一上来就看到了,好激动(≧▽≦)/本书第一块和氏璧哟,小非欠下一更,大家监督着,一定记着。(未完待续)R655 143:不太美好的英雄救美 h2>  方才只顾着观察身边的地形了,竟是没顾得去注意身后! 此处俨然是一方峭壁,后面便是陡之又陡的山表—— 江樱欲止步,却因为惯性的缘故,已经来不及控制脚步,跌下去的那一刻,她在想——从这里掉下去会不会就直接下山去了,若果真如此,倒是省事的多了…… 只是,能不能保住这条命,是个问题。 但比起葬身野兽口下,江樱反倒觉得这个死法更有尊严一些…… …… 风雪愈大。 整个西山都被蒙上了一层无暇的白纱,一眼望去,安静而神秘。 山谷之中,山壁之内,一处洞口隐蔽的山洞之中,燃烧着的干柴驱散了洞中的阴寒,将洞外的寒冷尽数阻隔在外。 一阵又一阵暖意袭来,江樱原本已经僵硬无比的四肢,仿佛隐隐在恢复着知觉。 江樱觉得浑身都痛,想睁开眼睛,拼了命却也睁不开。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里。 分明是闭着眼睛的,但眼前好似还能瞧见那只黑瞎子和斑斓大虎朝着自己步步紧逼的情形。 神志不清的江樱,时而觉着自己好似真的是在被猛兽追击着,时而又觉得自己从始至终都是在做一场噩梦。 但这场噩梦,似乎格外的难醒且……啰嗦。 同一个场景竟然梦到了十余次,这简直让人不能忍啊! 江樱已经从起初的害怕恐惧变成了木然相对。 甚至再当她‘瞧见’那只斑斓大虎来到自己跟前,张开了那张散发着恶臭的大嘴之时,她干脆是‘躲’都懒得躲了,就站在那儿,一动也不愿意动…… 梦境还在无限的循环中。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就在江樱忍无可忍这过于虚假破绽百出的梦境之时,她忽然得以睁开了双眼,清醒了过来。 望着头顶的山壁,江樱意识到自己应当是在一个山洞之中。 可她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江樱有些头疼,一时间记不太清自己临昏迷前所发生的事情。 可当她目光触及那熊熊燃烧着的柴火堆之时,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山洞之中,另有他人。 江樱僵硬的扭着脖子,目光在山洞里搜寻着。 可是四周,除她之外,却是空无一人。 眼看着这阴暗潮湿的洞穴,和角落中时不时响起的“啪嗒啪嗒”的水滴声,江樱顿时觉得诡异了起来…… 她断然没可能在昏迷的情况下躲进了山洞里,且还生了火取暖…… 如果没有其他人在,那她该是遇见了什么? 未知的恐惧迫使江樱单手撑着地要站起来,可浑身却如散了架之后,又被人拿钉锤强行固定住一般,每每动上一下,便疼的使人直冒冷汗。 一瞬间,江樱的眉头便皱成了川字形。 “别乱动!” 一声呵斥忽然传入耳中,吓了江樱好大一跳,扶着洞壁的手上一抖,身形没能稳住,噗通一声便跌坐回了地上。 冷硬的石面硌到了腿上的伤口,江樱忍不住痛吟了一声,却来不及去查看伤势,而是下意识地望向了方才呵斥声的来源,洞口处—— 却见对方犹如一阵风一般,已经来至了她身前。 “明知自己身上有伤,还如此不安分,你究竟是有多蠢?”少年人不悦地说道,边在江樱面前弯蹲下身子,曲着一膝。 江樱的表情绝对是震惊到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地步。 她觉得自己好似还在梦中…… 只是这场怪梦发的,她十分喜欢…… “晋,晋大哥……”江樱试探地唤了一声,似怕惊醒了梦中的自己,声音十分的小心翼翼。 晋起皱眉看了她一眼,正得见她望着自己痴痴地笑,一张满是刮痕和泥泞的脸上,再不见半分恐惧与失措。 “还笑?”晋起忽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啊……”江樱眨了眨眼睛,讶异于梦中的晋大哥竟然如此真实。 晋起又是皱眉,却是在担心她是否摔伤了脑子…… 江樱竟是顿时懂了他眼中隐含的意思! “晋大哥,我……”江樱欲解释,却听晋起打断了她,道:“先别说话。” 为什么? 江樱无解的看着他,却是老老实实地闭了嘴,不能再听话。 下一刻,却见晋起忽然握住了她的右小腿—— 江樱纵然再傻,也绝对不会傻到晋起会是在占她的便宜。 不得不说的是,纵然是在梦中,这姑娘也不会相信晋少年会对她做出轻薄之事来…… 也不知是该说太信任晋起,还是这姑娘太过不自信了一些。 而事实证明,晋少年的确不是会趁机轻薄小姑娘的人——他是在帮江樱正骨。 原是江樱从山上跌落而下之时,右小腿不小心骨折了。 江樱紧紧抿着唇,努力不发出一点儿声音来,静静的看着晋起取了在洞外寻得的指头粗细的小树干,细致的绑在了她骨折的小腿之上。 小腿之上传来的绵绵不断的痛意,让江樱意识到……她好像,真的不是在做梦。 但偏偏又没有觉得太疼。 不知是她对晋起着迷的程度已经太深,导致感觉不到太多痛楚,还是晋起的手法比较独到。 见她从始至终都没喊过一句疼,晋起不由地深看了她一眼。 不由地想起,上次她为护着要被浸猪笼的庄氏被人扭得胳膊脱臼之时,他帮她正骨的时候,她也是这般,一声未吭。 平素瞧着她大大咧咧,时而娇憨的小姑娘模样,只当是较常人脸皮厚些,做事说话特立独行了些,却又怎能想到,竟也会有这样顽强的一面。 据说她之前家在连城,家中做酒楼生意为生,又有贴身照看她的奶娘,由此想来也该是位娇生惯养的,是也不知……怎会被养成了这幅坚韧不拔的模样,关键时刻,不见半分女儿家该有的娇气。 娇憨与坚韧,本该是两种毫无交集的特质…… 但这样被她糅合在了一起,竟是半点矛盾感也无。 “晋大哥,你怎么会来这里?”待腿上过了那阵剧烈的疼痛感之后,江樱方开口问道。 难道说是……特意赶来找她的吗? 可是,晋大哥怎么会知道她来了此处? 江樱觉得有些解释不通。 “打猎。”晋起言简意赅地答道。 呃。 江樱沉默了一下,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真是巧了。” 晋起看了她一眼之后,便别开了头。 他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能被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给蒙蔽住的? 暴风雪的天气,他还跑来深山中打猎,他到底是有多缺银子花? 或者是说,他疯了? 而且,她哪只眼睛看到自己带弓了! 真是半点观察力也没有—— 晋起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气个什么劲儿。 明明是自己不肯说实话,却又在怨怪她看不出来真相。 纵然是他自己,不免也觉着自己行事越发的奇怪了…… “那晋大哥是在哪儿见着我的?”江樱忽然很想知道,他‘捡’到自己的时候,她是怎样的一番情况。 但不必多想,也可得知定然没有半分美感可言。 所以她主要是想知道,究竟是没美感到了什么程度…… 然而,饶是她做好了接受自己再一次在男神面前丢人现眼的准备,可待晋起说出回答之后,她仍旧觉得难堪到了令人无法承受的地步—— 晋起说:“当时你挂在山壁上的一棵树干上。” 江樱觉得不可置信。 她怎么会……挂在树干上呢! 所以,她不是仅仅是被他捡回来的,更是被他……从树干上取下来的? 就像,就像是……树袋熊一样吗? 江樱自行脑补了一下那奇葩的英雄救美的情形,只觉得画面太美不敢看。 “当时你一直抱着树干,虽是昏迷着,但却不愿松手,我根本没办法救你下来。”晋起面色无波的继续说道。 然后呢…… 江樱已经无法发声了,只能用眼神询问道。 然后,晋起就朝她身旁看了一眼。 江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猝不及防的,就瞧见了大半截约莫臂膀粗细的树干,横躺在那里……且看断口处,俨然是被拦腰劈断的。 所以,她是被晋起,连人带树干,一起拖到了这个山洞里吗…… 为什么会这样? 江樱觉得如果她现在还有一丝力气的话,绝对要就地挖一个洞出来,然后毫不犹豫的钻进去,这辈子都不要出来了。 这些事情倘若换做之前,她脸皮厚应当还顶得住,可时至今日,隔壁少年已经变成了心上人,她作为一个正常的小姑娘,在心上人面前,怎能容忍自己出现这样的窘态? 江樱悲痛欲绝的同时,总算是隐隐记起了昏迷前所发生的事情。 当时她自半山腰上跌下,滚到一半的时候得幸抓住了一棵大树的树干,依照她这惜命的性子,定是要牢牢抓住这棵救命稻草的,但由于当时满身的伤,又已耗光了所有的力气,故没能支撑上多大会儿,便双眼一翻昏迷了过去。 大致是求生的意志太过强烈的缘故,导致纵然是处于昏迷中,她也一直紧紧的抱着怀里的树干不敢撒手。 再后来,被晋起发现的时候,估计是被冻得僵了,所以才死活分不开…… 江樱伸出一只手扶额,勉强稳住了要昏厥的迹象。 晋起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其实要说起来,他能找到江樱,却是很费了一大番功夫的。 并非是像她想象中那般,走在山间打猎,一抬头恰巧就瞧见了一个人刺拉拉的挂在一棵歪脖树上,然后便上去将人给弄了下来…… 真实的情况是,他沿着脚印一路跟来,最后在她跌落下去的地方发现了血迹和野兽走过的痕迹。 当时看到这种情形,他脑袋中空白了片刻。 但冷静下来观察了四周,便断定了她定非已葬身野兽之口。 因为附近根本没有发现尸体或残骸,就连衣物碎片也不曾得见,更不存在被野兽拖行的痕迹。 于是,晋少年靠着敏锐的观察力,推断出她应当是由此跌落了下去—— 而后,便理所应当的在半山腰发现了侥幸挂在了树干上的江樱。 当时她已不省人事,浑身上下几乎无一处完好,鼻间气息亦是微弱不可闻。 唯独僵硬的四肢紧紧的挂在树干上…… 晋起现在想到这些,竟觉得一阵后怕。 若是他再晚些找到她,若是他之前没有在打猎时恰巧发现了这个山洞,一直在里面备有水和干柴,只怕她真的会丧命于此。 好在,她又能这样好生生的同自己说话了…… 晋起万分庆幸的想着。 不知晋起心思,一直对自己并着树干被晋起一同取回而耿耿于怀打酱油,只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便欲扯开话题调解调解气氛,“晋大哥,咱们现在是在何处?” “山中。” 江樱闻言沉默了一下。 晋大哥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啊…… 只是,请问这同废话有什么区别吗? 为什么不干脆回答她,是在肃州呢—— 晋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才又道:“两座山之间的峡谷旁的山洞之中。” 不知怎地,就是像逗一逗她。 想瞧一瞧她脸上出现有趣的表情。 好似这样才能更确切的肯定她的确还好好的活在自己面前。 江樱听罢这才了解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外面大雪封山,一时半刻出不去。”晋起道。 江樱往外瞧了一眼,遂了然地点了头,只是道:“奶娘若是见不着我回去,定要担心的。” 晋起凉凉地道:“也只是担心着急罢了,总归不会怎样的。” 江樱听罢怔了怔,遂无言以对。 什么叫做,也只是担心着急罢了,总归不会怎样的? 还要怎么样…… 但这明明是略显狠心冷血的一句话,为什么她听了之后,竟然觉得放心了许多呢? 一定是她理解的方式不太对吧…… 关心完了奶娘的事情之后,江樱却又想到一件更令人忧心的事情来…… 那就是,白宵到底怎么样了。 ※ ※ ※ ※ ※ ※ PS:总算是赶在了十二点前,如果有错别字请谅解,这章是四千字,总的来说今天的更新少了两千字,小非明天更一万一补上~请多包涵么么哒!R1152 144:告白的机会来了 h2>  “对了晋大哥,你今日在山中打猎之时,可曾遇见白宵了吗?”江樱看着晋起问道。 晋起一听打猎二字,便觉得横竖有些不是滋味,但面上仍旧不露痕迹,摇头道:“并无。” 江樱的眉头不由地皱的更紧了,自语般道:“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忽然发了疯一样从家里闯了出来,想来大致是睡觉的时候,被外头的炮竹声给惊着了——” “若真是被惊着了,倒不会出什么事情。” “晋大哥此话怎么讲?”江樱边回想边说道:“之前我家中养了一只大狼狗,有一回就是忽然被炮竹声给惊到了,然后也是像白宵这样发了疯不认人,跑了出去乱撞一通,最后撞上一堵墙……活活给撞死了。” 江樱所说,乃是前世的经历。 所以才会这么担心白宵会出意外。 晋起听罢沉吟了片刻,而后道:“你须得知道……虎同狗,是不一样的。” “呃……”江樱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白宵虽然同野生的虎不同,但实质上还是一样的,之所以会被惊着,不过是因为睡觉的时候全无防备罢了……”晋起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又道:“兴许现在,它已经回去了。” 动物受惊后往山里跑,乃是本性所致。 但若是过了那会儿惊怕的劲儿,冷静下来还是会原路返回的。 江樱忽然觉得心碎了一地。 为什么……不早说? 如果她早知道这样,根本不会傻兮兮的追过来好吗! 晋起似乎还嫌打击不够,继而又补道:“也就是说,你根本没有必要这样追来。” 江樱:“……” 好了好了,她真的已经知道自己有多蠢了。 可是,为什么觉得晋大哥的话越来越多了呢? “下回再遇到这种事情,记得先来问我,再做决定。”晋起看着江樱,那表情明显是在说‘你这么缺乏常识还是不要乱来了’—— 江樱老老实实的点着头。 晋起见她这副模样,眼神不由地柔和了几分。 江樱却仍旧是低着头,觉得没脸见人了。 如果知道醒来后面对的会是这么一系列的沉重打击的话,她宁可……永远都不要醒过来,也不想在晋大哥面前这么丢人。 “饿了?”晋起忽然问道。 江樱闻言这才抬起了头来。 一张苦着的小脸皱皱的,一双晶亮的杏眼亦是装满了苦恼,再加上被雪水浸湿的头发,柔软的贴在额头和脸颊之上,乍然一看,竟让晋起觉得像是一只……刚淋过雨的、可怜巴巴的小狗。 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 晋起也说不上来……但就这么看着,竟是险些忍不住覆上大手,想揉一揉她的脑袋瓜。 晋起被自己这‘轻浮’的想法给吓到了。 却见江樱迟疑的点了下头,“嗯。” 晋起险些失笑。 真的饿了,还真让他给猜对了。 “那你在这儿等着——”晋起站起身说道。 “晋大哥?”江樱看着转身要走的晋起,忽然喊住了他。 背对着她的晋起,唇角微微扬起,声音却依旧波澜不惊地说道:“你别怕,我去去就回。” “晋大哥,我不怕。”江樱提醒道:“你好像没拿弓箭。” 晋起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 “用不着。”晋起黑着一张脸大步出了山洞。 他赤手空拳打下大虫也是有过的事情,平时拿着弓箭上山,不过是为了练习射术罢了。 江樱望着他显然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出了山洞,无解的皱了皱眉。 晋起离开的间隙,百无聊赖且无法动弹的江樱,一双眼睛没闲着,将这个山洞打量了个遍儿。 待将这平平无奇的山洞打量完罢,江樱的肚子已经不知道叫了多少声。 她真的是一个不经饿的人。 今早因为忙着宋春月出嫁的事情,她并未吃早饭,只吃了几块糕点勉强撑着,本是和庄氏说好了中午要大吃一顿的,谁料……她不仅没能吃上这顿丰盛的午饭,还险些成了野兽的美餐。 江樱揉了揉咕咕叫个不停的肚子,即刻便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腹处,轻轻一碰便是钻心的疼。 想来是当时只顾着逃命,不慎撞上了那块巨石时伤到了腹部。 江樱看着自己这浑身是伤,狼狈不已的模样,越发觉得此次自己能保住一条性命,实在是奇迹。 但若要细论起来……她这条命,显然是被晋起救回来的。 哎,三番两次受人家恩惠。 这下看来,就算她不愿意以身相许,都十分困难了呢…… 江樱摇着头无奈的想着,嘴角却是在窃窃的笑。 江樱这厢正沉溺在自我臆想当中,晋起弯身从洞外走进来,便瞧见了她这副捂嘴偷笑的模样。 晋起实在是无法理解,在这种情况下,她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么乐呵的…… 听到脚步声,江樱适才回神,转头见果然是晋起回来了。 晋起手中提溜着一只野鸡和一只野兔,且都已经在外头洗剥的干净。 其外,还捎带了一些江樱认不得的草药。 “烤一烤,凑合着吃吧。”晋起走到火堆下说道。 他是知道江樱这货在吃的方面十分懂行挑剔的,但在这种情况下,连把盐巴都没有,就不指望能做出什么好吃的东西来了。 但江樱绝对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她虽然爱吃,但也是要分场合的。 这种境况下,能有的吃她已经十分满足了,哪里还会去挑剔。 更何况,她觉着……只要是晋大哥烤的,都很好吃。 “晋大哥,我帮你吧?”江樱见晋起一人在那里忙活着,多少觉得吃白食有些过意不去。 却不料晋起眼皮子都没抬一起,淡淡地说道:“你好好呆着不动,便算是帮了我大忙了。” 江樱怔了怔。 这是被……嫌弃了。 但转念一想,他这么说不一定是在嫌弃自己会帮倒忙,而是害怕她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白白受罪。 肯定是这样! 这姑娘从来都是这么的擅长自我安慰…… 自我安慰的江樱一手托腮,专注的看着晋起熟稔的动作。 这人真是够了。 明明只是在山洞里烤个肉而已,竟然也能烤出这么赏心悦目的样子来……真是太没有天理了。 很快,带着微焦的烤肉香充斥了整个山洞。 江樱的肚子叫的更欢了。 江樱有些窘迫地笑了笑。 晋起本以为她要辩解,却不料她笑罢了只道:“饿了……” 晋起眼底带着一丝笑意,递去了一只热腾腾的肥鸡腿。 江樱伸手接过,毫不犹豫的咬下一口,顿时觉得整个身心内外,都得到了慰藉。 心满意足的同时,也不忘招呼着晋起一起吃。 这副主人家招待客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晋起顿时觉得……这肉倒更像是她烤的一样。 但却只是取了只鸡翅吃着。 与其说他不饿,倒不如说想先紧着她吃,让她吃饱。 外头雪太大,动物们都躲了起来,在外头走动的少之又少,十分的难捉。且他又担心江樱一个人呆着不安全,更担心她饿的紧了,便也没敢在外头久呆,勉强捉了一鸡一兔,就急着回来了。 但大致是饿的过了头,江樱反倒不怎么能吃了。 且因为腹部越来越绞痛的缘故,两只鸡腿和一块儿兔肉吃下来,便觉着吃不下去了。 “不舒服?”晋起问道。 江樱点点头。 “我采了草药回来,待会儿给你敷上。”晋起一脸平静地说道:“你身上的伤口我大致检查过了,除了小腿之外,其它地方都只是简单的擦伤而已,普通的草药便足以应付了。” 江樱听得一怔。 不对啊。 她腹部的绞痛可不像是简单的擦伤那么简单—— 大概是晋大哥顾及男女之嫌,没有检查比较……比较隐蔽的部位吧。 想到此处,江樱便也不好意思将腹部受伤的事情说出口了。 只想着忍一忍,待回了家再诊治也不迟。 疼是疼了些,但想来也不会太严重。不然她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好端端的坐在这里了。 晋起自是不知她这些小心思,将剩下的食物消灭后,便取了石块磨了草药,将磨碎后的草药和药汁一并倒入了一个喝水用的瓷碗中,来到了江樱面前。 江樱觉得一颗心在砰砰的跳动着。 晋大哥要为她擦药了—— 真是有些小激动呢。 可是……! “你的伤主要都在手臂和脸上,自己看着涂吧,我先出去了。”晋起将装盛着草药汁的碗递到江樱面前,说道。 诶? “……”江樱抬头与他对视着。 为什么与想象中的不一样! “可是,可是我瞧不见自己脸上的伤在哪里……”江樱无耻的找着借口说道。 不,这不是无耻,她只是在说实话而已? 一般这种情况下,对方听了这话之后,都该能明白她的意思了吧…… 江樱目含期待的看着晋起。 却不料,晋起的脸色没有半分变动,淡淡地说道:“那便整张脸全抹了。” “……” 江樱觉得一定是她暗示的方式不对! 整张脸……全抹了? 这真的是一个男神该说的话吗! 晋起见她震惊到无法言表的神情,便解释道:“这药汁对皮肤没有伤害,你大可放心。” 江樱欲哭无泪。 请问这真的是重点吗……啊!? 可晋起显然没有再给她多说一句话的机会,见她不接,干脆将碗放到了她面前,然后便出了山洞避嫌去了。 江樱叹了口气,默默地端起了药碗。 只能在心里说服着自己,男神这并非是不体贴,只是比常人更加注重君子之道。 但是,她真的要将这药汁全涂在脸上? 要不要做一回绿巨人,真是个令人十分纠结的问题…… 一刻钟后。 “晋大哥,我涂好药了。”江樱放下药碗,冲着站在山洞外的背影喊道。 晋起这才折身返回了山洞中。 “晋大哥,我听你的,全抹了——”江樱口气复杂地说道。 “嗯。”晋起声音平静的应了一声,可当目光触及到那张油绿油绿的小脸儿之时,神色却是再也无法平静了…… 晋起将视线收回,沉默了片刻之后,方道;“雪已经停了,明日我便带你出山。天要黑了,你先休息吧。” “嗯……”江樱也觉得顶着这样一张脸,实在是没有说话的欲/望,便将脸埋入了膝盖之中,假寐了起来。 一开始假寐的江樱,不到半个刻钟的时间,便真的睡了过去…… 这一日折腾下来,她实在是太累了。 晋起见状,脱下了夹棉的外袍,无声的走上前来,动作小心的披在了江樱身上。 睡梦中,江樱似寻到了一处温暖的所在,心满意足的弯起了嘴角。 次日。 江樱醒来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洞外。 洞外不知是被白雪所映照,还是天色放亮的缘故,已是青白一片。 江樱揉了揉疼痛欲裂的额角。 这一觉睡下来,她非但没觉得疲惫感有所减轻,反而觉得整个人都犹如坠入了冰火两重天,浑浑噩噩,且提不起一丝力气来。 江樱强打起精神,喊了一句:“晋大哥……” 话一出口,才惊觉声音十分的低弱沙哑。 “你醒了。”晋起闻言即刻站起了身走来。 江樱点点头,看着来到眼前的晋起,想对他笑一笑,然而耗尽了力气也只是勉强的动了动嘴角。 晋起见她脸色烧红,暗道不好,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不做思考便将手覆上了江樱的额头。 即使是隔着额发,也能清晰的觉察到手心下传来的滚烫温度。 竟然是起烧了! 想必是淋了一天的雪,又被冻得厉害,身体一放松下来,便发起了高烧。 倒是他见她之前精神还不错,便疏忽了这一点。 “你发烧了,我带你出山。”晋起急忙说道。 “可是……外头的路还不能走。”江樱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神思与理智也同样断断续续的,但迷迷糊糊中却也知道,昨日刚下过大雪的山中,现在想必正是积雪厚重之时,强行出山,只怕太过危险。 而且她现在的情况,实在是没可能走得动。 “不行,你现在的情况拖不得。”晋起皱眉道,然而不容江樱再多说,便躬身将人拦腰横抱了起来,又将棉衣紧紧的裹在江樱的身上,以防她再受寒加重病情。 江樱想要再开口说什么,张口却是无声,只能软绵绵的躺在晋起怀中,任由他抱着自己出了山洞。 这时,江樱迷迷糊糊的想着,这么美好的桥段,她却发着高烧无暇去感受,当真是太可惜了…… 山中积雪阻道,饶是晋起已经将这山路走了不知多少遍,纵然有积雪覆盖,也清楚的知道山路的走向,但因为积雪过厚的缘故,此刻同样也是步步难行,更何况他怀中还抱着一个人,需要处处小心。 江樱不知晋起抱着她躲过了多少凶险。 昏昏沉沉的她,耳边一直不曾间断的是晋起有力的心跳声。 这个时机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江樱忽然很清醒的觉着,眼下是一个绝佳的告白时机—— 她人还在他的怀里呢,虽然事出有因,但总是不太好拒绝的。 虽说如此很有些胁迫的意味,但……结果最重要不是吗? “晋大哥……”江樱虚弱的开口,却自认为声音够大。 “别说话,省些力气。” “不,现在不说,日后就遇不着这么好的时机了……”江樱微微摇了头,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心里自语,还是真的开了口。 晋起皱眉。 这货是烧糊涂了吧? “晋大哥,其实我……”江樱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继续说道:“晋大哥,你帮了我许多次,我实在是无以为报。” 这是想迂回一些。 “那便不报了。”晋起不以为然地说道。 “不……这怎么行!”江樱忙地道:“受人滴水之恩,都需涌泉相报,更何况晋大哥你……前前后后救了我这么多次。” 晋起听到这儿,竟是来了些兴趣,问道:“那你想怎么报?” 江樱努力的抬起手,将蒙住了自己头脸的棉袍拉开了一些,勉强地露出了一双因为高烧而通红水润的眼睛,看着晋起,认认真真,不羞不避地说道:“我想以身相许。” 晋起脚下一滞,不自觉的就停了下来。 她,她方才说什么? 晋起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大毛病—— 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女人脸皮厚,可他真的不知道她竟然脸皮厚到了这个程度! 更该死的是,他听完了这句话之后,内心竟然强烈的波动了起来…… 甚至,还觉得她这个提议……十分可行? 她烧傻了胡说八道也就算了。 他作为一个无比正常清醒的人,怎么也会有了如此荒唐的想法! 什么以身相许,简直太可笑了好吗? 他是有多么讨不着媳妇,才会犯得上用这种恩情绑架的方法来逼迫别人嫁给他—— 晋少年觉得这关乎尊严问题了…… “……你烧昏头了。”良久后,晋起方开了口,声音冷冰冰的,正如这深山之中随风飘荡着的寒气。 ※ ※ ※ ※ ※ ※ PS:五千字大章,不出意外的话今天还有六千字,但估计会比较晚,因为小非下午有重要的事情要出门~R1152 145:做了什么 h2>  江樱听了忙摇头,“晋大哥,我没有烧昏头……” 只是这虚弱飘渺的声音,十分是太没有可信度了。 晋起抿紧了唇,不再多说什么。 心里却是在认定了她神志不清。 “晋大哥,其实我……这样想,已经很久了。”江樱干脆厚脸皮到底,将觊觎了晋起许久的事实,也借机倒了出来。 晋起觉得已经要听不下去了…… 这究竟是神志不清,还是发了失心疯? 一个姑娘家,说想以身相许很久了? “晋大哥,你以后……会不会喜欢我?”江樱努力的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晋起。 晋起已经认定了她现在的话不能听,便干脆利落地说道:“不会。” 因为没有以后…… 现在,已经很喜欢了。 江樱却丝毫没有气馁,反而换就了一副跃跃欲试的口气,认认真真地说道:“那也没有关系,你不会……我可以教你。” 晋起脚下一个踉跄。 喜欢不喜欢,这种事情竟然还可以用教的? “晋大哥——”江樱见他不答话,又唤了他一句。 晋起权当做没听见,埋头大步往前走着。 江樱又唤了几句不得,最终只能噤了声。 倒不是说放弃了,只是实在是没有半分力气了…… 再度陷入昏迷前,江樱还在不甘的想,她还有许多话没来得及说,比如‘你抱都抱了还想不认账’诸如此类的话—— 可隐隐约约间,她又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所说之话,也全部都是在梦呓罢了。 天色逐渐地在放晴。 似与天地融合为了一体的西山山谷间,不时有鸟兽扑着翅膀吹过,风过积雪簌簌而落,徒留下的一行脚印似是望不着尽头。 ※ ※ ※ ※ ※ ※ 江樱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正暗。 她费力的睁开眼睛,转头望着挂在牀顶上的银青色帐子,方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中。 空白的脑海也在逐渐的恢复着清醒。 “奶娘——”江樱艰难地发声喊道,发出的声音却是犹如蚊响。 又接连喊了几声,却仍旧不见庄氏进来,想来应当是没有听见。 江樱泄气的仰躺着,回想起了在山中所发生的事情。 寻找白宵遭遇黑瞎子和大虎袭击、以及被晋起救回后在山洞里所发生的事情,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可唯独……发烧后昏迷的事情却是记不清了。 只隐隐记得……好似自己对他摊开心事了? 但偏生更像是一场模糊不清的梦。 是真是假,江樱实在是记不得了。 若真的是一场梦,倒是好事…… 毕竟她还隐隐记着,晋起好似对她说,不接受她的以身相许,且日后……也不会喜欢上她。 这样想着,江樱反倒是真的希望这只是一场梦罢了。 愁眉紧锁的庄氏走了进来。 来到内间,打眼一瞧江樱正躺在那里,睁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床顶发呆,庄氏脸上的愁色顿时一扫而光——“樱姐儿!你终于醒了!” 庄氏三两步来到牀边儿,连连念了十来句“谢天谢地,佛祖保佑”。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没叫我一声儿!”庄氏虽是责备,但口气却满都是欢喜。 江樱这场烧烧得实在是太高,大夫可是都说了,倘若今夜人醒不过来,十有八九是会烧傻的。 好在江樱及时地醒了过来。 江樱苦笑的看着庄氏。 心道她哪儿是没喊啊,分明是奶娘没有听到。 可她现在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拿眼神同庄氏进行沟通交流。 “好好好!”庄氏不需去看江樱的眼神,也知道她此刻的意思,“就怕你醒来喊饿,奶娘早早就做好了饭菜,一直都在锅里热着呢!你先等着,奶娘先给你打盆热水过来擦一擦手脸,再给你将饭菜端过来!” 江樱眼中含笑点头。 果然还是奶娘最懂她了。 一碗热米粥喝下,又吃了两个花卷儿和开胃的小菜,江樱方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对了奶娘,白宵呢!它可有回来吗?”江樱放下筷子,忽然想到了白宵的事情,环顾了房间,没能瞧见它的影子,不由地紧张问道。 方才刚醒过来脑子糊涂的厉害,竟是一时间忽略了白宵。 “放心吧,回来了,半下午的时候便回来了。吃罢了晚饭,像是累的厉害了,钻进厨房柴堆里倒头就睡,到现在都没醒过来呢!”说到这里,庄氏忿忿不平地说道:“要不是这个畜/生,你也不至于往深山里跑……它倒好,找个暖和的地儿睡觉去了!” 江樱听了忍不住失笑,道:“奶娘,它只是一只虎罢了。” 想来是今日发了一场疯实在是累坏了,再加之山里太冷,一回家便钻进了暖和的厨房里。 动物的本性,便是如此。 且它又不知道自己为它遭了这么一场险。 它不睡觉还能作何,难不成还要它守在床边儿伺疾吗? 江樱想到这儿,忍不住又笑了。 “你这傻丫头!还笑呢!”庄氏见江樱又有了精神,这下也不顾及了,当即就是一记响栗敲在了江樱的额头上。 江樱委屈的瘪了瘪嘴巴。 心里暗暗在想,完了,骂完了白宵,这下儿该轮到自己了。 果然,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变成了庄氏的独角戏,各种教训的话滔滔不绝的往外倒,几个大箩筐估计都不一定能盛的下—— “下回你再这种冲动,看我不拿家法伺候你!”庄氏又是一指头戳了过来,脸带愠色地说道。 “家法?”江樱睁大了眼睛。 “江家的家法可是极严的,老爷不在了,我却还在!教训你这个傻丫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江樱闻言立马儿附小做低的认着错,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这回绝对涨了个大记性。 虽说收获了男神的英雄救美,但却险些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笔买卖,可不划算。 “对了——”庄氏忽然放低了声音,看着江樱问道:“你怎么不带着那把菜刀呢?那里头不是有个菜园子吗,关键时候还能藏进去躲一躲的——” “我这不是忘了么。”江樱苦笑了一下。 她也后悔着呢。 好巧不巧,今日正好没有带上身上,便遇见了这样的事情。 “反正也能放进手心里头,带着又不麻烦,日后可一定要随身带着,以防万一!”庄氏勒令道。 江樱忙不迭点头。 有了这次的经历,就算庄氏不说,她日后也一定不能让这把菜刀离身了。 二人又坐着说了好一会儿话,庄氏才算彻底的放心下来。 “好了,大夫交待了,你得多休息着,奶娘就不打搅你了,你快些睡吧。”庄氏掐住话头,站起了身对江樱嘱咐道。 江樱顿了顿,而后却是喊住了庄氏——“奶娘。” 庄氏回过头来,叹了口气,皱眉说道:“方才还没吃饱吗?你这才发过高烧,大夫说适当的吃些清淡的就好,也不能吃太多的。” “……”江樱傻眼了一下。 “你要真觉得还饿,那便忍一忍吧……”庄氏虽是为难,却没商量地说道:“待明早奶娘再给你做好吃的。” 江樱觉得她在奶娘心目中的形象,真的已经是无可救药了…… 她真的就……这么爱吃能吃吗? “奶娘,你先过来坐着,我是有话想问你。”江樱无奈地冲庄氏招了招手,说道。 庄氏瞧江樱一脸正色,方意识到是自己想左了。 可这也不能怪她,要怪就怪这孩子平素表现的实在是太好吃了…… “有什么话不如咱们明个儿再说罢。”庄氏道:“你现在还未痊愈,趁早歇着为好。” 江樱想了想,却是说道:“奶娘,我不问清楚的话……今夜估计是睡不着了。” 庄氏一听这话,就严重了……! 忙地就返了回来坐下,正色问道:“说吧,你想问什么?” “奶娘,今日可是晋大哥送我回来的吗?”江樱边观察着庄氏的脸色,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生怕从庄氏脸上看到一丝异色,从而证明她告白之事确凿无疑。 “是他送回来的……”庄氏的脸色果然有些复杂,且……难堪了起来! 江樱顿时瞪大了眼睛。 看来,是真的了吗? 而且照奶娘这态度看来,好像她也知道了? 没想到晋大哥竟然一转脸就将此事告知奶娘了! 难道是受到了惊吓……想让奶娘阻止自己继续骚扰他? 已经怕到这种程度了么……? 江樱忽然觉得万分悲切。 “樱姐儿,你想知道你对人家做了什么事情吗?”庄氏一脸‘这简直太丢人了,我甚至都没脸启齿’的表情,吓得江樱一阵发抖。 做了……什么事情? 难道她不单单告了白,且还有了实质性的轻薄举动? 天呐,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而且,最过分的是……做既然都已经做了,为什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呢! 江樱觉得这简直亏大发了…… 诶,好像偏离重心了? “奶娘,那晋大哥他……他什么反应?”江樱一脸紧张的看着庄氏询问道。 ※ ※ ※ ※ ※ ※ PS:三更正在写!尽量在十二点前赶出来,大家海涵T TR1152 146:葵水事件 h2>  “人家能有什么反应!”庄氏瞥了江樱一眼,“合着你还记着这事儿呢,我当你昏了过去,不知道呢。” 江樱欲哭无泪——她向天发誓,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但是如果她说不记得了,岂不是成了一个敢做不敢当的懦夫吗! “当时我瞧着晋起那孩子的脸都红了……”谈起晋起当时的反应,庄氏连连啧啧了五六声儿,才继续说道:“说起来,我还是头一回瞧见这孩子脸红呢……” 江樱看的左颊一抽。 奶娘,请问您脸上那种很陶醉的表情……究竟算怎么一回事? 要知道,大家不是在一个年龄层上,您这样堂而皇之地犯花痴,是很不应当的一件事情啊喂! 只是……晋大哥竟然真的脸红了? 她究竟是做了什么…… 竟然让一个寡淡漠然的冰山少年脸红了…… 江樱觉得她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呢?”庄氏见江樱一脸不忍直视的逃避表情,伸出手晃了晃江樱的胳膊追问道。 什么叫……什么时候的事儿? 这种事儿,她之前要怎么提起啊! 难道跟奶娘说:我打算找个机会轻薄晋大哥? 江樱又有了掩面大哭的冲动和倒下去的力量。 “哎呀,我说你这孩子呀!”庄氏直摇头,“平时大大咧咧的也就算了,可女儿家的身体……却是最重要的,特别是每月的葵水,要注意的地方特别多,你又没有什么经验,不懂的地方太多了!这是每个女子必经的,又什么好值得害羞遮掩的——” 不是,她遮掩什么了呀? 葵水,她……她还没来葵水啊! 难道说……! 江樱顿时觉得头顶之上劈下了一道响雷,直将她炸的七魂六魄俱散。 怪不得在山洞里,就觉得腹部的绞痛似曾相似…… 这么说,她是在那个时候来了……初潮? 什么时候来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在那个时候来! “就说你不懂……”庄氏生怕江樱没想明白一样,继而说道:“连个葵水带子都不用,硬是弄了人家晋起那孩子一身……” 说到此处,庄氏难堪的龇牙咧嘴,表情不可谓不到位。 江樱觉得她已经完全不,想,活,了…… 弄了人家一身…… 一身…… 江樱不敢想象晋起当时会是怎样的一番表情。 她觉着这个真相要比自己轻薄了晋起,更加的让人难以承受。 “我已经给你垫上一条了。”庄氏耐心地教导着江樱,道:“这葵水带子,是须得勤换的,不然万一浸透了让人瞧见,是很丢人的事情。至于这绑法儿,待明日我再示范与你看——” 江樱倒在牀上,拿手背挡住双眼,妄图以此隔绝整个世界。 庄氏还在各种嘱咐。 譬如不能吃生冷之物,最好不要沾凉水,不能出辛辣,不能大幅度运动云云……可谓是事无巨细。 觉得未来一片黑暗的江樱,已经听不到庄氏的声音了。 庄氏说的口干舌燥,看了一眼躺在牀上的江樱,才又说道:“奶娘就先回房去了,你快些歇着吧。若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明日再问我也不迟。” 江樱面若死灰的微一摇头。 不,她没什么想问的了。 她已经……什么都不想问了。 早知如此,她宁可从来都没同庄氏问过什么,她宁可什么都不知道—— 夜色渐重,时而有低低的犬吠声响起。 江樱躺在牀上,一夜未眠。 ※ ※ ※ ※ ※ ※ 次日,庄氏交待了江樱好好在家养病养伤,饭馆儿的事情用不着她操心。 事实上,江樱现在也的确无心再去操心饭馆了…… 木偶人一样的江樱吃罢了早饭和汤药,重新躺回了牀上。 大睡了一觉的白宵,总算是恢复了原本的‘面目’,乐颠颠地跑到江樱牀边,像是昨日里那只被炮竹吓疯的虎不是它一样。 江樱无力的看了它一眼,一肚子的话,终究也只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但她还是决定,要饿上白宵一天。 若不是它,她怎么会跟着闯进了西山。 若是她没有闯进西山,怎么会被黑瞎子和猛虎逼落山腰。 若是她没有被黑瞎子和猛虎逼落山腰,又怎么会为晋起所救。 若她没有为晋起所救,又……又怎么会将葵水沾染到他身上! 白宵浑然不知自己即将会被饿上一天的悲惨命运,兴致勃勃的趴在牀下专为它铺着的软毯上玩着线团子。 午时,外头传来了有人叩门的声响。 江樱一个激灵,忙地从牀上坐了起来,背靠着迎枕,飞快的整理了一番披在双肩的头发,方对着门外道:“进来吧——” 该面对的迟早还是要面对的! 她总不能就因为这件事情,从此以后就要与晋大哥形同陌路了罢? 是以,江樱摆出了一副从容自然的模样,等着晋起进来。 可是…… 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的人,却是宋春风和梁文青—— 江樱既是失落,又有庆幸…… “樱樱,好些了没有?”宋春风一走进来便问道。 昨天他来看过,但那时江樱还没醒,今早听庄氏说烧已经退了,才放下心来,但怕太早会打搅到江樱休息,便没有过来。 这不,一到晌午,就借着来送饭的名义过来看人了。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是腿上的伤还要养上几日。”江樱笑着对宋春风说道。 “不妨事,你尽管养着!饭馆儿里刚请了位厨娘,厨房里的事儿用不着你操心。”宋春风忙地道。 江樱听到这儿,的确是宽心了不少。 梁文青看了一眼一脸关切紧张的宋春风,强忍住心底上涌的苦涩之情。 若非是她被庄氏‘指派’来给江樱送饭,只怕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尝试到被宋春风追在后头跑的感觉是什么样子—— 可婶子宋春风心意的她,她又怎能高兴的起来。 顿了片刻之后,梁文青这才从宋春风身后走了出来,手中提着食盒走上前来,在江樱牀边的鼓凳上坐下。 “喏,这是庄婶让我送来的,饭菜都还热乎着,你快些吃吧。”梁文青将食盒递去,口气显是有些不友善。 江樱见怪不怪,点头道了一句谢,便将食盒接了过来。 梁文青看着江樱,欲言又止。 其实,她是有很多关心的话想对她说的。 想问一问她在山里经历了怎样的凶险。 还想问一问她同晋起有无实质性的进展—— 可只要一想到宋春风现在就站在她身后,拿那种她做梦都求之不得的温柔表情看着江樱,她便觉着这些话统统都没有心思说出口了。 静坐了片刻,梁文青最终是起了身说道:“那你吃饭吧,我先回饭馆找我爹去了。” 说罢,便看向宋春风。 宋春风错开目光,拒绝与梁文青对视。 但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梁文青一走,他一个男子再待下去有些不合礼数了。 宋春风虽是不悦,但还是有分寸的,故只能同江樱说道:“樱樱,那我也先回饭馆帮忙了,我怕婶子忙不过来。你好好歇着,等今个儿下午我同婶子一道回来,再过来看你。” 江樱笑着点头,目送着神色各异的二人出了她的房间。 心思却已经飘远了。 她在想,晋起为什么没有来看她…… 不就是,不就是……身上沾了些葵水吗? 这又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作为一个女子,都已经释怀了一大半了好么! 她实非有意…… 倘若她知道自己来了葵水,就是爬……也要自己爬回来的,又怎会让他抱着自己。 她承认,这件事情错在她。 可连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她,这样真的好吗? 江樱连连叹了几声气,但苦于腿伤在身,无法主动冲去隔壁找人。 江樱吃罢饭,只能躺回牀上,密切的关注着门外的动静。 但始终,也没能等到上门看望的晋起。 反而两个时辰之后,从庄氏口中,得知了一个令她震惊到石化的消息—— 庄氏一进门儿,就大呼“不得了了!” 直是吓得江樱冷汗直冒。 连受打击的江樱,如今真的是草木皆兵了! “这下完了,这下完了!”庄氏苦恼不已的甩着手掌走了进来。 “奶娘,出什么事了?”江樱直直的盯着庄氏,眼睛都没敢眨一下。 这回庄氏倒是没有说那些无用的唠叨话,径直切入了正题,道:“晋起那孩子他搬家了!” “什么……”江樱觉得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已经复杂到呆滞了。 “我也是方才听人说的!我本还不信,可去瞧了瞧,果然见门锁的死死的……”庄氏生怕江樱不信似得,又补充道:“而且我趴门缝儿外往里头瞧了,院子里的东西都收拾的一干二净了!看来真的是搬走了!哎呀你说这孩子,脸皮怎么这么薄!就,就为了这么一遭事儿,竟然搬家了……”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江樱听完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因为一次葵水外漏,便吓得男神迅速搬家远离她—— 这世上,真的还有比这更荒唐可悲的事情吗!啊?! ※ ※ ※ ※ ※ ※ PS:谢谢的粉红票,小非鞠躬!今天按照承诺更了一万一,算是把昨天的给补上了,心里顿时轻松了好多T TR1152 147:转忧为喜 h2>  心情压抑的江樱,味同嚼蜡的吞咽着晚饭。 “奶娘,你知道晋大哥他搬去哪儿了吗?”江樱手中握着沾着米粒儿的筷子,不知道第几次问起。 “等明日奶娘去给你打听打听。”庄氏叹了口气催促道:“你快些吃饭吧,待会儿凉了吃下去可是要不舒服的——” 江樱抿了抿唇,望着一桌子庄氏精心准备的菜肴,全无胃口。 “奶娘,我午饭吃的有些多,并不太饿,我先回房歇着去了。”最终江樱还是搁下了筷子说道。 “这……”庄氏无奈的看着江樱,刚想再劝,却见江樱已经单手撑着桌沿站了起来。 “你腿上有伤!奶娘扶你回房!”庄氏两大步迈了过去,连忙就扶住了江樱一条胳膊。 江樱摇头含笑道:“不打紧的,又不是两条腿都伤到了。” 想拨开庄氏的手,却方被庄氏握住,不容拒绝地将人扶进了内间。 “你也别想太多了,好好歇着。若是晋起回来了,我再来告诉你。”庄氏将江樱扶到牀上,又将被子盖好,临出去之前对江樱这样说道。 江樱点着头,心里却是一点底也没有。 晋大哥若是真的想避开她,还会再回来吗? 不知道他究竟是被那……那葵水的事情弄得不自在了,还是因为,她那一场告白,并非梦境,而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且又实实在在的惹了他烦心—— 江樱躺在牀上,觉着自己今夜大约又要睡不着觉了。 如今想来,自从喜欢上晋起之后,失眠竟已成了家常便饭。 只是平时皆是因为他的一点亲密的举动,而欣喜的无法入睡。 而这两日,却是截然不同的心绪。 喜欢上晋起这么久,她还是头一次真正尝试到了作为一个一厢情愿者,是多么令人伤神的一件事情。 或许是她太过迟钝的缘故吧,才一直没有真正的体会到自己的处境。 其实晋起对她,一直都算不上愿意亲近吧。 可更要命的还是,她之前没能明白也就罢了,可如今明白了,却仍旧生不出一丝想要退却的念头来…… 这一刻,她忽然就懂了梁文青的坚持。 原来真的到了这一步,许多事情都已身不由己了。 江樱透过没关紧的窗子缝隙之中往外看去,正巧见半圆的明月挂在梢头。 今夜夜色倒是不错的。 如此一来,这无眠的漫漫长夜,倒是有了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数星星。 江樱眯着眼睛定神看着璀璨无比的夜空。 不多时,江樱便听到庄氏关好了门窗,吹熄灯火。想来是睡了。 静谧的夜色中,任何一丝响动都格外醒耳。 江樱望着晶亮的星子,从一数到十,却又从十数到一,神思早已不知飞往何处。 直到,她忽然听到了从隔壁方向传来的‘吱呀’的开门轻响。 是晋大哥回来了吧? 这个念头一出,江樱一个激灵坐起了身,快速地套上了一件石青色缎面儿长袄,便下了牀去。 一面一瘸一拐地往外走着,一面拿手拢着略有些凌乱的头发。 江樱拖着一条伤腿,推开了堂屋门。 院中的青砖路上结了薄薄的一层霜冰,本算不得多滑,可由于江樱如今只有一条腿可用,故走起来十分艰难。 但她还是半刻都不敢耽搁。 她担心一旦晚了一会儿,晋起便走掉了。 虽然她目前根本无法确定,方才那声音的来源,究竟是不是晋起—— 江樱几次险些跌滑在地,短短的一段路,却已叫她额角起了一层细汗。 随着大门忽然被拉开的声音响起,江樱人已来至门外。 果然就见隔壁的大门洞开着! 江樱疾步走到隔壁门前,往院内一看,却是漆黑一片,没有半点灯火。 难道没有回来吗? 那这门怎么开了? 该不是……遭了贼了吧! 想到此处,江樱顿时戒备了起来,正思衬着该如何是好之时,便见自内屋中隐约行出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只是这模糊不清的一眼,在根本辨不清对方面容的情况之下,江樱却已是肯定了对方是谁。 “晋大哥……”江樱略显局促的喊了一声。 没办法,毕竟有那么一档子事儿搁在那里呢,且晋起又因此搬了家,实在容不得她不局促…… 晋起虽然方才就听到了动静,但眼下见到是江樱站在这里,还是吃惊了一下。 他刚在新宅子那边收拾好,回来取些东西,没想到这一转身出来,就瞧见了她直挺挺的站在门外等着。 这大半夜的,难道她不睡觉吗? 目光在她受伤的小腿上扫过,晋起皱眉道:“你的腿伤还未痊愈,最好不要四处胡乱走动。” “我没有胡乱走动,我是来看你的。” “……”晋起沉默了一下,而后道:“不管看谁,都是胡乱走动。” 江樱抿了抿嘴巴,不说话了。 晋起见她这副神情,心底不禁就是一软,这才问道:“你有事找我?” 有事吗…… 江樱觉得是有的。 但要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是以,只能问道:“晋大哥你……为什么突然搬家?” 虽然她是知道原因的,但总要铺陈一番,从他口中得到确认,才好开口同他道歉。 “并非突然为之。”晋起面色如常地解释道:“因为这处旧宅是我养父于十六年前从张员外手里租赁来的,当时手上银两有限,便只押了十六年的抵金,今年年底刚好到期——一月前我便在着手准备搬家之事了,只是近日来有些事情耽搁了。” 什么? 原来这座宅子原本是镇子上的张员外的? 这么说,晋大哥的养父原本也并非桃花镇人氏? 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晋大哥并非是因为要躲避她而搬的家! 这么说,他也同自己一样,并没有因那桩‘葵水事件’而心存隔阂? 而且,从他这一副淡然如常的模样来看…… 想来那场表意不过只是她发的一场梦罢了,根本是不存在的。 思及此,江樱脸上的笑意越发自然起来,压抑了整整一天两夜的心情,也顿时豁然开朗起来。 可是…… 葵水事件和表意事件算是落定了,但更大的问题却随之浮现了—— “晋大哥,你搬去了哪里?”江樱询问道:“可还是在桃花镇上吗?” “不。”晋起摇头答道:“搬去了锦云胡同。” “锦云胡同……”江樱觉得这个胡同名儿有些熟悉。 晋起见她一脸茫然,嘴角不禁一抽,提醒道:“就是锦云后街那边——” “锦云后街啊!”江樱立即转忧为喜,“那离饭馆儿不算远呢!” 完了,一不小心把心里话也说出来了! 晋起却仿佛没听出她的话外之音一般,淡淡地“嗯”了一声。 江樱强忍住雀跃的情绪,解释道:“我的意思是,那晋大哥日后来送野味倒是更方便了。” 晋起便又“嗯”了一声。 江樱简直想捂嘴偷笑了! 这么说的意思是……以后还愿意来给她的饭馆儿送野味! 她就说嘛,她的晋大哥怎么可能会是因为这点小事就要同她断绝来往的肤浅之人! 至此,江樱方彻彻底底的放下了心来。 “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歇息。”晋起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江樱忙不迭地点头,“那晋大哥你路上小心,我也回去睡觉了。” 这一回,她回去指定能睡得着了! 且定还能睡的无比香甜。 晋起点头,从她身侧擦肩而过。 江樱目送了他一会儿,便弯着嘴角一瘸一拐地进了院子。 这时她并没瞧见原本走了十余步的晋起忽然停下了脚步,目送着她进院关门,又眼见着她房间里的灯火熄灭,方提步继续往前走去。 或是因为昨夜没有睡着,再加之一直处于压抑的情绪之中,神经一直都绷得紧紧的,此刻全然松懈下来,江樱这一觉便睡得极香极沉。 次日早,庄氏起身的时候,她还在睡梦中。 庄氏也没有去吵醒她,自己则是和往常一样洗漱后打开了院门。 这时,恰巧有一位肩扛幌幡、须发花白,身穿道袍之人经过门前。 庄氏正要去取扫帚洒扫,一抬头,却见那道人在她家门前驻了足,探头往院内瞧着。 “这位道爷?”庄氏好奇地上了前,她向来信奉神佛之说,故对这道人言语还算尊敬。 那老道先是惊异的“哎呀”了一声,而后方对庄氏道:“这位夫人,贵宅中人可当真是福气无边呐——” 没人会不喜欢听吉利话儿的,庄氏亦不例外。 听得此言,顿时便是眉开眼笑,道了句“借道爷吉言”。 心里却是不由地想到了樱姐儿身上,别看这孩子前前后后遇着了不少事儿,但回回总是有惊无险,且多数还会因祸得福。 且总体来说,二人一穷二白的来到肃州,短短一年时间,便从一穷二白食不果腹到现如今有了自己的饭馆儿,冥冥之中,似真的有福泽庇佑一般—— 所以这道人说的这位福气无边的宅中人,定是樱姐儿无疑了。 “只是……”道人略掐一指,忽而就拧了眉。 ※ ※ ※ ※ ※ ※ PS:得跟大家说声抱歉,今天只此一更,因为小非发烧了,这一更还是吃完药后写下的,因为药性的缘故一直很昏沉想睡觉,所以可能会存在病句和错别字,请大家多包涵了。明日若是病情好转,五更补上,谢谢大家的支持,小非九十度鞠躬。R1152 148:搬家的好借口 h2>  庄氏见他如此,忙地就紧张了起来,“道爷可是算出了什么?” 道人闭眸不语了片刻,适才睁开眼睛说道:“贫道先问夫人一句,敢问可是在此宅中将将住满一年?” 庄氏赫然瞪大了眼睛。 而后连连的应是。 她这座宅子已算得上是老宅了,而这道人一眼便算得出她是刚搬过来将满一年,看来是真的有几分本领在的。 是以,庄氏对这道人越发地信任了起来,认真倾听着他接下来的话, 便听那道人又问道:“贫道再冒昧的问上一句——自从搬入此宅之后,夫人家中是否多祸事?” 庄氏听罢心底一沉。 但仔细回想起来,确是如此。 且不提樱姐儿那前前后后两次落水,也不提她起初被凌家纠缠上,险些被逼浸猪笼,就说樱姐儿上回在梁家险些葬身火海,紧接着又伤了胳膊,后面被韩家请来的喜婆逼婚,再有这回的事情…… 几次受伤遇险,可谓都是惊心动魄的。 这些事情原本她还没觉着有什么,但此刻被这道人一提,放在一起想了,才惊觉她的樱姐儿……有多倒霉。 “那道爷可知为何?”庄氏忙看向道士问道。 他既是将此点了出来,想必定有化解之法。 “诸多祸事皆是出自这旧宅之中的凶煞之气——”道士直言道,目光越过庄氏,径直望入院内说道:“方才贫道途径此处,便觉此宅阴煞之气过重,处处与福泽之气相互冲撞,若非宅中有贵人居住,只怕……” 道人说到此处,话音戛然而止,但余下的话却是不言而喻了。 庄氏听得心惊不已。 被这道人这么一说,她倒是想到了更久远的一些事情来。 彼时她年纪还小,还未跟着江樱的母亲迁往连城之时,她家中便连遭祸事。 先是父亲醉酒与人动手打架,不甚从高处跌落被摔身亡。 再是母亲得了重病撒手人寰。 紧接着一年之后,分了家出去的哥哥嫂嫂和小侄子一家三口,家中走水无一幸免存活…… 只有命硬的她还活的好好的。 那时候她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的命太硬,克死了父母和哥嫂。 现如今听这道人这么说,庄氏心中的一块巨石砰然落地——或许当年之事,真的不是她造成的。 但这些陈年旧事已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眼下樱姐儿和她的安危。 庄氏便急问这道人可有破解之法,并道:“只要道爷肯出手相救,我必厚酬相报!” 银钱不过身外之物,最重要的还是能平安顺遂。 “这位夫人言重了。”道人听罢摇头含笑道:“贫道今日也算与夫人有缘,既是主动上门,便没有收受报酬的道理。” 庄氏一听这话,险些就要一拍大腿,高呼一声视钱财为粪土,这才是真的半仙呐!可比街上那些招摇撞骗的来的靠谱的太多了—— “寻常宅院若是与福泽之气相斥的话,大多是简单的风水问题,只需调整宅中陈设便可化解——”说到此处,那道人伸出两指指向院中,眯着眼正色说道:“可此宅的凶煞之气极为严重,不仅仅是风水上出现了极大的纰漏,更有恶鬼邪灵藏身宅底!” “天呐!”庄氏没忍住惊呼了出声。 恶鬼邪灵? 别看她胆量奇大,但也只是对人罢了,若说对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鬼怪之物,她向来是怕的不行,避而远之的。 一想到这么久来,自己成日都与恶鬼邪灵共处一宅,庄氏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那大师可有法化解吗!”庄氏这下干脆连道爷都不喊了,直接喊了大师。 只见那道人伸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摇头道:“化解之法贫道是没有的。” 什么? 庄氏脸颊一阵抽动。 没有化解之法,那您先整出这么一副运筹帷幄的表情,究竟是为了哪般啊! 她可是很认真很着急的! “夫人莫急。”道人在一旁道。 庄氏险些就要欲哭无泪了。 心想跟恶鬼邪灵住在一起的不是你,你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这破解之法贫道是找不出来,但俗话说的好——惹不起还躲不起吗?”道人一脸循循善诱的表情。 庄氏听得心情复杂极了。 再瞧瞧这位道爷一脸的正经,庄氏不由地怀疑,他究竟有没有职业荣辱心? 说好的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呢! 道人见庄氏表情,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此宅绝不适宜久居,贫道建议夫人另择福地安身,方可保顺遂安康。” 庄氏沉吟了片刻之后,方点头恭谨地谢道:“多谢大师指点。” “不必言谢。”道人摆着手含笑说道,而后未再多说半句,便迈着脚步转身离去了。 他走后,庄氏又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出着神,才转身回了院中。 是以,庄氏也并未瞧见那道人转进了一条小巷里,立即换就了一副笑脸儿,再无半分仙风道骨之姿,说道:“事情都按照您的吩咐办好了,那银子——” 少年只字未语,只取出了一锭纹银掷给了道人。 道人伸手稳稳接住,脸上的笑意越发的盛了。 …… 庄氏满怀心事的做完了早饭之后,来到了江樱的房间。 江樱刚巧醒来,正扣着襟口处最后一粒梅花扣,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喊了句:“奶娘——” “恩。”庄氏笑了笑,道:“正想喊你起牀呢,饭都做好了,起来吃些。” 江樱点着头,便要下牀穿鞋子。 庄氏却快她一步来到牀边躬身取了鞋子过来,套在了她穿着白绫袜的小脚上,并道:“你这腿伤还没好,下回就喊奶娘过来帮你穿就是了,奶娘照顾了你十多年,也不差这一两天的——” 江樱听罢笑着点头,虽是一件小事,但却教她感动到了心眼儿里去。 等奶娘以后老了走不动了,她也要为奶娘穿鞋。 但这显然是以后的事情,而眼下的问题却是……奶娘表现才这么心事重重,又是为了什么? 江樱这么想着,便问了出来。 庄氏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会儿过后,才将那道人的话告知了江樱。 江樱听罢讶异的张大了嘴巴。 庄氏见状忙安慰道:“你也别怕,奶娘觉着……他说的也不完全能信!不然这样好了,奶娘今个儿就去城中请一位有名气的风水先生过来瞧瞧——” 却见江樱立即摇头如拨浪鼓。 “奶娘,我觉得十分可信!” 庄氏呆了呆,她隐隐记着,樱姐儿这孩子从小到大,便不太信奉鬼神之说的,幼时不甚懂事,还因为同太信奉鬼神之说的她,闹过好几次别扭。 她就是想着这一点儿,怕江樱不肯轻易相信江湖术士之言,所以才说要请一位信得过的风水先生来看一看,或者更应该说,看一看是其次,重要的是劝一劝樱姐儿。 可江樱这比她还要信服的态度,算是怎么回事? “奶娘,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江樱一脸慎重地说道:“而且这位大师绝对是有些本领的,不然怎能算的这么准?” 说罢轻一拍自己的伤腿,意思不言而喻——她这么倒霉,肯定是有缘由的。 庄氏看得直是目瞪口呆。 怎么觉着这情形,反而像是樱姐儿在游说她呢? “所以奶娘,事不宜迟,咱们还是赶紧搬离这个是非之地吧!”江樱伸手握住庄氏的手说道,“什么时候搬走呢?今天怎么样?我觉着今天就很好——” 听着这自问自答的一番话,庄氏颤抖了一下。 她真的成了被劝说的那一个…… 只是,今天? “这未免也太急了些吧?”庄氏面带忧色地说道:“毕竟找新宅子,也是需要时间的。” 今天搬出去,难道要睡大街吗?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太冲动了…… “奶娘,咱们哪儿还用找什么新宅子啊!”江樱提醒道,“咱们干脆搬去一江春住好了……上次樊婶儿不是还说要咱们过去一起住的吗,后院儿那几间房空着也是空着。” 庄氏听罢这才恍然。 是的,一江春那边儿是有些现成的地儿可以住。 只是樊氏提起的时候,她想着有宋春风赶车,横竖也不算太麻烦,再者说在桃花镇上已是住习惯了,当时便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但有了今早上那道人的一番话在,自然是不一样了。 “如此也好,倒是省的饭馆儿跟家里两边跑了。”?庄氏点着头说道。 江樱忙在一旁符合称是,并又语带催促地问道:“那奶娘,咱们什么时候搬过去?”?说到这儿,顿了一顿又道:“既是此处不吉利,那我觉着搬家的事情还是越快越好。奶娘你觉得呢?” “待你的腿伤养好也不迟的。横竖不在乎这一两天。”?庄氏说道。 她这个回答,显然不怎么称江樱的心…… “奶娘,我的腿不碍事的。那位大师既然都说了咱们这宅子里有阴邪之物,那想来势必是不利于养伤的。倒不如咱们先搬过去,我再慢慢养着?”?江樱一脸期盼低看着庄氏说道。 “呃……”庄氏沉吟了片刻,竟然觉得江樱的话很有道理,令她无言以对。 但怎么想怎么觉着这孩子拾掇着她搬家的行为,实在是急促的太诡异了…… 总觉得不单单只是因为这道人一番评凶论吉的话。 但又实在想不出为什么来,也只得作罢。 搬就搬吧,反正不是坏事就对了。 庄氏去了厨房端饭菜出来,江樱却没有急着去洗漱,而是往背后的床上一倒,捂脸哈哈大笑了起来。 真是天助她也! 刚想着要怎么说服奶娘搬去锦云街呢,后脚就有人把借口送上门儿来了! 晋大哥都搬走了,她肯定也走的,不然这些日子来所做的努力,岂不是要功亏一篑了吗? 虽说一江春的位置和晋大哥所在的锦云胡同不是紧挨着的,但总比一个在肃州城,一个还在桃花镇来的要近上百倍吧? …… 说干就干,今日一江春未到申时便打了烊,开始准备搬家事宜。 饭馆对面的方家药行前,方昕远坐在大藤椅上正晒着太阳。阿福在一旁百无聊赖,不经意的往对面的一江春看了一眼,便道:“少爷,今儿个他们关门比常日里还早呢!少爷您说这样做生意,江姑娘她赚的着什么银子吗?” 阿福的口气有些杞人忧天。 方昕远眯着眼睛,冷笑了一声道:“她赚的可不比别的酒楼少。” 这一江春过午不待客的规矩已经在肃州城传开了,不仅没起到不好的效果,反而让更多的人趋之若鹜,大约是人都有个物以稀为贵的心态罢。 这一点,倒是江樱始料未及的。她起初只是抱着不想太累的懒散心态定下了这个规矩而已。 阿福无解的挠了挠头,并不太懂行情。 方昕远一只眼睛微微睁开了一道缝儿,斜睨着阿福道:“小爷发觉你现如今倒是挺爱替别人操心的?” 阿福听罢连忙干笑了两声,“少爷,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方昕远收回目光来,转而看向对面,忽然就说道:“说起来好像有几日都不曾瞧见江二了……” 阿福听罢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少爷何时起,不仅不反感见到江二姑娘了,且几天没见还开始念叨人家了?! “你有没有听那两个小二说过什么?”?方昕远朝阿福问道,直觉那两个爱好八卦,废话奇多的店小二指定提起过江樱几日没来饭馆的原因。 阿福征了怔。 他不敢相信自家少爷竟然会主动打听起了江二姑娘。 直到方昕远一个不耐烦的眼光扫了过来,阿福这才忙地点头,说起了从方大那里听到的事情来。 “奴才听说好像是江二姑娘去山中打猎,不小心迷了路从山上滚了下来摔伤了腿……险些要没命呢。”入戏的阿福说到最后,仿佛险些没命的人是自己一般,拍了拍胸口庆幸地说道。 方昕远从听到第一句开始,脸色就没正常过…… “你确定她是……进山打猎?”?方昕远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法儿理解她一个好好的小娘子为什么要去打猎…… ※ ※ ※ ※ ※ ※ PS:先补上四千~ 小非头疼的状况好了很多,谢谢大家的理解和关心,有朋友留言说少一两更没有,但小非觉得做人最起码的底线是守信,而且我现在身体情况是允许的~今天如果不停电不断网的情况下,小非一定会将昨天的补上。R1152 149:蹭饭 h2>  “你确定她是……进山打猎?”?方昕远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法儿理解她一个好好的小娘子为什么要去打猎…… 她真的有这么缺钱吗? 阿福也觉得有些违和,但他听来的就是这样的。 不得不说,方大和方二添油加醋、模糊事实的本领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大。 “总之江二姑娘是进山伤了腿,所以才没能来饭馆儿。”阿福不负责任的总结道。 方昕远皱了皱眉,道了一句:“合着只是伤了腿……我当她几日没来,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呢。比如得了不治之症之类的,小爷念与她相识一场,到时也要去赴一赴丧的——” 阿福在一旁听得心情十分复杂。 若是少爷之前说这样的话,他必定觉得十分正常,这才是少爷对江姑娘该有的态度,冷漠到让人觉得过分。 可现如今少爷这口气,他却是怎么听怎么觉着是……口是心非的过分。 这种改变已非一日两日,但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阿福却也找不着答案。 或许连少爷他自个儿都还不曾意识到罢? 阿福在心里自语了一阵儿,余光便瞥见一江春门前缓缓地停下了一辆驴车。 这是一江春平素用来拉货的驴车,赶车的宋春风他也认识。 阿福便下意识地扭头看了过去。 就见其后还紧跟着三四辆牛车,上头拉着家具大箱子等物—— 这是作何? 怎么瞅着跟搬家似得。 阿福来了些兴趣,再一瞧,便见自前头的那辆驴车前,江樱被庄氏扶着走了下来—— “少爷,是江二姑娘!”阿福连忙就对方昕远说道。 方昕远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望了过去,速度快的惊人。 “好像是搬家呢。”阿福看着庄氏指挥着请来的帮工将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往里头搬的情形,对方昕远说道。 方昕远的目光却是落在了扶着门框站在那里的江樱身上。 少女一头乌发简单地挽在脑后,只用了一根青玉簪固定,光滑柔亮的额发服帖的垂在前额,上着鹅黄色绣白色栀子花夹棉梅花扣对襟,将人衬得越发娇俏可爱。 这样相隔不过十来步的距离望过去,竟让方昕远觉得心神一震。 说不上是为什么,只觉着这样的江二……同他之前认识的那个江二不是同一个人。 她与之前的种种差距他早便看了出来,但却从没像今日这般,有着如此强烈清晰的感觉。 明明只是那张圆圆的脸蛋儿略微削瘦了一些,但却给了他一种判若两人之感。 以前的江二让他避之不及。 而如今的江二,却让他生出了一种想要靠近、想要一探究竟的莫名心态…… “阿福,走——”方昕远对阿福一招手,道:“咱们过去帮忙搬东西。” 阿福惊恐地看向头顶的太阳。 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今个儿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啊……” 少爷是中邪了吗? 江樱见来到跟前的方昕远,面色如常地说道:“方公子,今日我们这已经停止待客了。若要吃饭,不妨明日赶早吧。” “谁说小爷是来吃东西的?”方昕远眼睛快要翻到天上去。 完了,在她面前习惯这副鼻孔朝天的架势了,一时间竟是改不过来。 江樱怔了怔,“那你来作何?” 来找茬吗? 对于方昕远,她实在是想不出其它可能了。 说罢,便下意识地看向了忙活着的庄氏和宋春风。 她怕奶娘和春风会立即取出菜刀和柴刀等物冲过来—— 方昕远一瞬间便领会到了她的意思,脸色几变,费尽了力气才勉强维持住了风度翩翩的模样,道:“我是好心带阿福过来帮你搬东西的。” 江樱嘴角一抽,半点不信。 “诶,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呐!”方昕远伸出手指指着江樱,皱眉道。 江樱伸手将他这不甚礼貌的动作给挥了下来,道:“我们这儿人手还是够的,就不劳烦方少爷您大驾了。” 说罢,便侧了身子要从方昕远旁边离开。 方昕远仗着她腿脚不便利的劣势,快一步挡在了她身前,将人拦住,忽而就问道:“江二,你都不好奇那日我要同你说什么吗?” “什么?”江樱迷茫了一下,一时间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方昕远顿时换就了一脸恼色。 她竟然已经忘了! 她难道真的就没有一丁点儿好奇吗? 江樱本是真的忘了。 可见方昕远这么一副表情,倒是又想起来,他说的是,那日在一江春吃醉了酒,要喊她过去说话的事情。 只是那时庄氏和宋春风还有方大方二的气势,将人给吓跑了…… 于是这话也就没能说成。 “要说什么?”江樱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被她这样盯着看,方昕远倒觉得不自在了。 那日他之所以借酒消愁,是因为那杏春楼中的玉蝶姑娘被人赎了身买回去做妾去了,这姑娘可谓是他一手捧红的,砸了无数银子进去且不说,倒也付出了些许感情,他之前也提过为其赎身,却被婉拒。谁料一转眼,便答应与人作妾了—— 他倒谈不上多难过,只是从没在女人身上受过挫,一时间别不过那股劲儿来。 当时趁着酒劲儿,便想将江樱喊过来问一问,为什么能说不喜欢他就不喜欢他了—— 当初不是说好此生非他不嫁的吗? 女人不是都该一往情深,至死不渝才对吗? 他心里有太多不平。 他知道这是自尊心在作祟,根本无关其他,但还是想一问究竟。 可现在对着这样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这些话他却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了。 其实,本也没这个必要再问了。 自己对人姑娘无意,用尽了法子将人从身边赶走,甚至还逼着她发了毒誓…… 做到这个份儿上,怎还有理由再去要求对方对自己痴心不改? “没什么。”方昕远摇了头,而后道:“我来帮你搬东西。” 说罢,竟然是真的转身帮着卸东西去了…… 江樱凌乱了片刻。 这少年,今日大约又忘记吃药了罢? 可好似有一句话叫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但江樱眼瞧着方昕远拿一脸坦荡热情,争着干活儿的勤快觉得,不由地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然而,事实证明,方昕远这么做,的确是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的—— 待一切收拾好之后,樊氏和庄氏去了厨房准备晚饭,腿脚不方便的江樱便落了个清闲,坐在堂中逗着阿芙和阿宇两个小家伙玩儿。 阿宇内敛些,不怎么爱说话。但阿芙却是不一样了,拉着江樱东问西问的。 方昕远在一旁觉得自己被忽视了。 想要上前插话,可他同几岁的小毛孩又实在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便在一旁翘着二郎腿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以提升存在感。 江樱而后阿芙阿宇三人齐齐的看了过去。 江樱真的也是才发现方昕远竟然还没走。 往堂外瞧了一眼,江樱说道:“外头的天色都要黑了,方公子还不打算回去吗?” 方昕远不答反问,“江二,我帮了你这么大忙,你竟然就这么赶我走?” 说话便说话,且还自带了一脸‘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不懂得知恩图报’的鄙夷表情。 江樱看出来了。 就说这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来帮忙,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阿芙,给方公子送过去。”江樱取出一锭碎银,交给了阿芙说道。 阿芙乖巧地接过,朝着方昕远走了过来,“大哥哥,给你——” 方昕远看着那粉嫩嫩的孩童手掌心里的一锭碎银,顿觉一阵头晕眼花。 “方二,你,你把我当什么了?”方昕远忍怒质问道,“这点银子你就想打发我?” 江樱呆了呆,“你竟然还嫌少?” 方昕远又觉得一口血正往上涌。 江樱一本正经地又说道:“我们今日请来的三个帮工,加在一起统共也就给了这么多,不过是搬了一会儿东西罢了,前前后后加一起也没半个时辰呢,这报酬可是要比码头上的苦力都要高出十来倍了,你竟然还不满意——” 听她说的这样头头是道,方昕远吐血三升。 她竟然……竟然把自己比作码头上的苦力?! “我何时说要收钱了!” 阿福看着恼羞成怒的少爷,心里别提有多复杂了。 真没想到有朝一日,少爷也会败在江二姑娘手下…… “那你还想怎样?”江樱戒备地看着方昕远,一面招手让阿芙回来。 阿芙攥着碎银子小跑了回来。 方昕远想了想,脸上的余怒还未消,口气却是变换了个彻底,道:“你最起码……是不是得留我吃一顿饭以表感谢?” 阿福听罢忙地伸手掩面,不忍去看江樱此刻的表情,该是有多么的震惊与鄙夷。 少爷,尊严呢! 你真的不打算要它了吗? 自己强留下来要帮忙,又自己开口说出想要被人家留下来吃顿饭,这么不知羞耻的‘强买强卖’,真的没问题吗? ※ ※ ※ ※ ※ ※ PS:这章三千字。谢谢微澜之海打赏的平安符,小非才看到~(づ ̄3 ̄)づ╭?~R1152 150:真是巧了 h2>  方昕远终究还是厚着脸皮留下来吃饭了。 由于他今个儿的的确确也是帮了忙干活儿的,故庄氏也没好提什么意见,任由他蹭了这顿饭。 但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下午的宋春风,却是没落得吃。 因为李氏发了低烧,他赶回去照顾了。 不得不说,宋春月出嫁之后,宋春风的改变,是众人有目共睹的。 的确孝顺听话了许多,在家里也不再端着一副大少爷的模样,一改从前什么都不干的吊儿郎当模样。 饭后,送走了无耻的方家少年,江樱便提议道:“奶娘,我吃的有些多,想出去散散步。” 庄氏点头允许了,并道:“那你便去院子里走一走吧,我去将碗碟给洗了,再给你烧热水沐浴。” “奶娘,我想去外头走走……”江樱纠正道。 确切来说,她就是想去锦云胡同转转! “那可不行,你这腿不能走长路,你就在院子里走上几步得了。”庄氏很没商量地说道:“再者说了,这外头天都黑了,你一个人出去我也不放心——” 江樱听罢只得点了头,叹着气去了后院。 罢了,反正日后有的是机会呢。 奶娘说的对,腿上的伤才是最要紧的。 …… 次日,晨光明媚。 江樱推开窗,正巧得见窗外的腊梅开的正好。 心情不由地也跟着越发的好了。 深深吸了一口窗外带着梅香的清新空气,江樱伸了个懒腰,又静站了一会儿,方打算提步去耳房洗漱。 只是,脚下刚一动,江樱便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来。 完了,昨日搬家之时,她为了不引起恐慌,便听从了奶娘的建议,将白宵带去了空间菜园里藏着,打算等没了人再给放出来—— 可昨日先是忙着搬家,后面又忙着……忙着吃,再后面则是忙着……想晋起了。 一来二去的,竟然是将白宵给忘记了! 怪不得她一起牀往牀上一看,总觉得少了什么似得呢…… 江樱懊悔地拍了拍额头,连忙关好了门窗,闪进了空间菜园里。 “白宵——”江樱试探的唤了一声,生怕白宵会同她闹脾气。 毕竟算一算,从昨个儿半下午到现在,这货可是一丁点东西也没吃着。 一声熟悉的低吼声传来,像是在回应她。 咿? 江樱从这声音里听出了不对劲——好似没有生气? 而且还十分愉悦的样子。 江樱循着声音的来源走去,最终在空间小湖边边的青草地上,发现了以一种极为妖娆的姿态横卧在那里的白宵上…… 白宵舔了舔嘴巴,又冲着江樱嗷了一声。 江樱又走近些,才发现它的肚子圆的惊人,犹如怀胎八月…… 这货是吃了什么? 青菜吗? 饿到荤素不分饥不择食的地步了吗…… 可哪儿来的腥味儿? 江樱吸了吸鼻子,转头一瞧,便见湖边堆着一小堆鱼骨鱼刺—— 再看一看白宵的肚子,江樱顿时明白了。 合着人家是自己下湖捉鱼吃去了? 望着白宵,江樱生出了一种孩子真的长大了的欣慰感。 多亏了晋起这些日子来的严加管教,白宵已经褪去了起初的娇气,成长为了一只真正的糙老虎…… 只是这小湖里竟然还有鱼? 之前她倒是没有注意到。 此刻定神细细地看了看,清澈的湖底果然有着鱼儿在欢快地游动着。江樱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儿,方转头对白宵说道:“走,咱们回去吧?” 白宵自是不知道这座菜园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它只知道这里头的鱼特别的好吃。 这里的太阳特别暖和,一直都不落山。 还有这里的草地,又软又密。 现在外头哪里找得到这么青翠的草地—— 是以,当江樱伸手要将它拉出空间菜园之时,白宵断然地甩开了江樱的手,咕哝着在草地上滚了两圈儿,舒坦的眯着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样。 江樱看得有些心凉。 才在这儿呆了半天,就不愿意搭理她了? “真的不走?” 白宵晃晃脑袋,继续在草地上打着滚儿。 江樱看着它那圆的过分的肚子,生怕被它滚出个万一来…… 它既是愿意呆在这里,不出去便不出去罢。 倒是能省去不少麻烦。 到该吃饭的时候再送点吃的过来便是了。 江樱这么想着,便放心地出了空间菜园。 空间菜园里四季温暖如春,要比现实里暖和上多倍,这样乍然转换了所在的环境,江樱一时未能适应,打了个大大的寒噤。 “樱姐儿,起来了没有?”这时刚好庄氏在外头叩了门。 “起了。”江樱应了一声,去开了门。 “早饭我做好了,你快些洗漱洗漱去吃饭吧。”庄氏站在门外,一说话便呼出一大口白汽来。 江樱点头答应着,即去了耳房洗漱。 可当她收拾好之后,来到了吃饭的后堂之时,却只见了樊氏和阿芙、阿宇一家三口儿坐在饭桌旁。 “樊婶儿,我奶娘呢?”江樱一面坐了下来,一面同樊氏问道。 樊氏将一碗粥往江樱面前推了推,边答道:“方才春风那孩子过来了,好像说李大嫂的烧还没退下去,庄大姐听了放心不下,便随他回镇子上瞧瞧去了——” 江樱了然地点头,心里也有些担忧。 发烧不是大病,但若是烧一直不退,却是极折磨人的。 “你也不用太担心,发个烧罢了。”樊氏看出她的心思一般,出言安慰道:“或许是春风那孩子不太懂得怎么帮人退烧,李大嫂又过于节省不肯花钱请答复,一二来去的才给耽误了。庄大姐既是去看了,必是会帮着请郎中的,你不必太过担心了。” 樊氏说话向来温声细语,十分温柔,江樱听着她这番话,心情不禁就平静了下来。 樊氏见状便笑着道:“快些吃饭吧,今个儿这酱菜是我做的,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江樱笑着点头,伸出了筷子。 半个时辰后。 方大和方二来了饭馆里,打开了大门开始迎客。 不多时,庄氏也从桃花镇上回来了,却没见宋春风跟着一道儿回来。 江樱忙迎了上去,问道:“奶娘,婶子怎么样了?” “请大夫看过,又喝了药,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春风在家里照看着——”说到此处,庄氏既气又无奈地道:“李大嫂这个人,节省了一辈子,回回生病都是这样,非得拖的不能再拖了,才肯请郎中过来看!怎么说她都改不了!总要有一天得让她在这上头吃次大亏,她才能长个记性!” 罢了忙又道:“呸呸呸,你瞧我这说的什么胡话!” 便又忙着念了一大串“大吉大利百无禁忌”云云。 江樱在一旁听得失笑连连。 奶娘这张嘴向来是这样,会这样说,也只不过是担心李婶罢了,并无什么恶意。 “好了,待会儿该来客人了,奶娘先去厨房准备准备。”庄氏对江樱说道。 江樱点着头,刚说要去帮着洗菜,却见自外头走来了一位妇人—— 江樱愣了愣。 这不是韩府厨房里的余氏吗…… 这一大早的,她过来做什么? 买糕点吗? 余氏见到她,也是愣了愣,随即便恢复了一贯的冷傲尖酸嘴脸,瞥了江樱一眼,便要往里走。 江樱当她是来买糕点的。 她却也当江樱是来买糕点的。 “余大妹子来了。”刚欲往厨房去的庄氏听到脚步声回了头,见到余氏,便打了个招呼。 “庄大姐。”余氏还算有礼的同庄氏点了头,但眼底的倨傲与不屑,却是恰好落在了江樱的眼中。 虽然江樱真的很不能理解,她究竟是有什么值得倨傲的…… 可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奶娘同余氏之前的称呼是怎么回事? 难道二人认识不成? 江樱疑惑地看向庄氏。 庄氏这才同江樱解释道:“樱姐儿啊,这就是咱们饭馆里新请来的厨娘,姓余,你日后喊她余婶便是了——” 江樱听的目瞪口呆。 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不是在做梦罢? 余氏,韩府厨房的红案管事,竟然来了她这小饭馆里做厨娘? 这么说,她是被韩府赶出来了吗? 江樱绝对不信她是自己主动离开的…… 毕竟依照余氏这性子,这么多年没被赶出来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 江樱并不知余氏被赶出来是因为二房的衰落,只当是她的性格使然。 “余大妹子,这是我家姑娘,是我们江家一江春的继承人,也就是这儿的小掌柜。”庄氏玩笑一般说道,脸上带着笑。 “什么……”余氏不可置信。 她一开始当江樱是来买糕点点心的。 方才听庄氏同她介绍起自己,便当她也是在这儿饭馆里做事的。 却没想到,近来在肃州城中炙手可热的一江春……竟然是她开的?! 余氏也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余大妹子,厨房里已经开始准备了,你先进去吧。”庄氏看着脸色变幻个没停的余氏,若有所思地说道。 余氏点着头,几乎是片刻都没再停留,便疾步走向了后院儿。 “樱姐儿,你们之前认识?”待余氏离开后,庄氏方朝江樱问道。 江樱点点头,只道:“之前她也是在韩府后厨做工的。” 却没有说出余氏曾经如何为难陷害她。 这倒不是江樱藏得住话儿,而是她真的担心,她将情况同庄氏说了,庄氏会立即冲去厨房,拽着余氏的头发将人拖出来…… 奶娘的暴力,她是很清楚的…… “原来是这样……”庄氏不疑有它的点了头,“这倒是巧了。” 可不是巧了么…… 只是她不觉得这个巧合是什么好事。 江樱抿了抿唇,心中暗暗思量着。 午间,一江春大堂之中人满为患。 后厨房里里亦是忙的热火朝天。 江樱由于腿上有伤,被庄氏勒令坐在前堂柜台后算账,不许跟进厨房瞎忙活。 江樱便也乖巧的坐着算账,没有跑去后厨房凑热闹。 直到她将这月的账目全部理清,将账本合上—— “你可算是看完了!”一旁的梁文青早已不耐烦,见江樱放下算盘合上账本儿,忙就扯了她道:“走,咱们去后头踢毽子去——” 今个儿宋春风留在家里照顾李氏,没到这儿来,她无事可做,实在是无聊透顶了。 见梁文青这副闲的发慌的模样,江樱不疾不徐地推开了她的手,道:“等会儿,我得先去厨房看看。” 梁文青撇嘴道:“不是请了厨娘吗?哪儿还有你的事儿?” “就是因为请了位厨娘,才有事儿呢……”江樱抚平了微皱的前襟说道。 梁文青听得云里雾里的,却见江樱已经走出了柜台后,朝着后厨房而去。 “爹,那你陪我踢毽子去!”梁文青无奈之下,只得拉起了梁平。 “哎……你这孩子,爹哪里会踢毽子啊!”被拽起了身的梁平,无奈的直摇头。 “得了吧您,别装了,庄婶儿都同我说你,爹你年轻的时候毽子踢的可好了!” “这……”梁平红了半张老脸。 当年他为了迎合庄氏的爱好,的确是苦练了许久踢毽子大/法…… 只是自从庄氏走了之后,便没有再踢了—— 梁镇长被闺女拉着去了后院儿踢毽子,江樱则是真的去了后厨房。 一进厨房,便瞧见了靠在灶台后催促着樊氏切菜的余氏。 那颐指气使的模样,让江樱险些以为自己是又回到了韩府后厨房—— 江樱一脸平静地走了过来。 余氏挑挑眉看着她。 或许是因为心底有些心虚,所以面上才要表现的更为不屑一些,用以掩饰这份心虚。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位婶子你来我们这儿做厨娘的吧?”江樱笑眯眯地问道,一副无害模样。 “掌柜的有什么吩咐吗?”余氏话语虽还算恭敬,但口气却是阴阳怪气儿的。 “吩咐倒是不敢。”江樱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只是瞧着你往这儿一站,指挥着别人做事,与其说是厨娘,倒更像个管事的?” 余氏顿觉被戳到了痛处。 一旁的樊氏隐隐觉察到了江樱话里的火药味。 ※ ※ ※ ※ ※ ※ PS:这章四千~ 今天还有四千嗷 大约要等十点后了R1152 151:就是看你不顺眼 h2>  这倒是极少见的。 这孩子平常待人和气的很,又有肚量,今个儿是怎么了? 樊氏来不及细究,只当是江樱今日心情不甚好,忙地上前解围道:“阿樱,没什么的,我闲着也是闲着,切一切菜罢了。” 樊氏生性平和温柔,又勤快能干,倒没觉得被余氏指挥着有什么值得计较的。 但江樱的想法却不一样。 “樊婶,我只是觉得一个厨娘若是连菜也不会切的话,却拿着厨娘的工钱,那我岂不是吃大亏了吗?”江樱声音依旧平缓,但却叫樊氏听得一怔。 阿樱这孩子绝对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她之所以如此,想必定是事出有因的。 樊氏心思向来玲珑通透,想到此处,便知道自己不适宜再插手。便低了头去切菜,不再言语。 江樱继而看向脸色涨红的余氏,一脸认真地问道:“难不成这位婶子只懂做菜,不懂切菜吗?若是如此,那真是抱歉了,我们店小,不似大户人家分工那么明确,请来的厨娘可不能连菜都不会切,这一点我想在你过来的时候,便已经有人同你说过了罢——” 其实纵然是在大户人家里的厨娘,若非是在厨房里地位极高,切菜也是要自己动手的。 且若余氏忙也罢了,她分明是闲着站在那里,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指挥着别人—— 真当自己是请来的管事吗? 若是大家都抱着互帮互助的心态,团结互助自然是极好的氛围。 可余氏她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吗? 她这种人,不管你替她做多少,她都只会觉得是理所应当的。 江樱不是小心眼的人,更不会去刻意为难谁。 当然,她也相信这世上会有人因为环境的缘故改变原本的性子。 但问题的,余氏她改好了吗? 想到她今日见到自己第一眼时,那种不可一世的眼神,便足以让江樱确定了——这个人从里到外,一丁点儿改变都没有。 她花银子雇人是来干活儿的,可不是来摆谱儿偷懒的。 江樱很注重团队的团结心,她认为只有在一个良好的气氛下,才能用心将菜的味道做到最好。 而余氏除了破坏这种气氛,好似真的没有其它的用处了—— “我只是一时间忙不过来而已……”余氏嘴硬的辩解道。 她这种反应是在江樱意料之中的。 她若是坦坦荡荡的认了错儿,那当是真的改好了。 “婶子是觉得这厨房里分给你的活儿太多了,忙的连切菜的时间都没有吗?”江樱问道。 “我……”余氏被堵了个死。 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便只能承认自己干活效率太低。 是以,余氏干脆抿紧了嘴不说话了。 瞧她这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江樱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婶子若真的觉太累太忙,不妨另寻高处吧。”江樱丢下这句话,也不再同余氏多费唇舌,转身离了厨房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余氏咬了咬牙。 这若换做之前,她早反唇相讥了。 大不了不干走人,也不能任由一个小丫头这么指着鼻子骂! 她才不要受这等窝囊气呢! 但现如今的情况却是不允许了…… 韩府二房名存实亡,下人被大夫人削减了一半,发卖的发卖,赶走的赶走—— 而她的婆婆崔妈妈为了讨好二夫人,没少跟大夫人作对,头一个就被赶出府,打发到偏远的庄子上去了。 她自然也不能幸免。 好在她求着丈夫花了大价钱买通了关系,这才逃过了被发卖的命运。 但韩府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一家人过惯了大手大脚的日子,这下少了韩府这个大金主,家里的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 她前前后后也找了不少酒楼,去做厨娘,但因为脾气问题,总是呆不久。 且酒楼里极累人,回回放工回去都是半夜时分了。余氏吃不得这个苦。 她之所以找到一江春来,便是冲着这过午不待客的规矩。 如此一来,是要比其它酒楼饭馆儿轻松上整整一半。 而且最重要的是,主家毫不吝啬,开出的工钱并不比全天性营业的酒楼里低—— 且这里头的人也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上了两天工,任由她暗下偷懒,竟也无人问津。 余氏不由觉得自己这是撞上了大运,终于找到了一个合心意的活计。 可死活都没想到,这家饭馆儿的掌柜……竟然是这个死丫头! 在韩府的时候她就百般看江樱不顺眼,但那时还总能仪仗着自己管事儿的身份,时不时地对其发难,出一出气—— 但一转眼,自己竟然成了要仰仗对方鼻息做工的小厨娘! 这种地位上的反差,让余氏越想越难受。 但无论如何,她也不想舍弃这份来之不易的活计。 罢了,那死丫头顶多也就是在嘴皮子上占占便宜罢了。 不过都是小亏而已,她忍便是了! 打定了主意要一忍到底的余氏,却不知道,她委实是想的太多了。 她也着实用不着去忍什么。 因为—— 次日早,来上工的余氏,便收到了来自庄氏的六串铜钱。 “庄大姐,这……”余氏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才刚来没几天……” 这是将这六串钱当成嘉奖她的了,认为是庄氏觉得她做的很好,对她的表现很满意—— 庄氏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两声,道:“你还是拿着吧,这是你这三日的工钱。” “这……”余氏怔了怔,而后失笑道:“这才三日就给工钱,不合适吧……” 这庄氏是个急性子她的知道的,可没想到发工钱竟然也这么急,竟然三天一发。 脸上是为难的表情,实则余氏心底儿已经乐开花了。 她家中正却银钱,这六串钱虽然不多,但也真的是不少了。 “大妹子,你应当是听懂我的意思。”庄氏面色显然不比往常来的真实热络,不冷不热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今个儿就将这几日的工钱与你结了,算清了。也好不耽误你再去其它地方找活儿干——” 余氏脸上的笑意顿时就僵住了。 庄氏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若她再听不出是什么意思的话,那就真的是傻到家了。 一想昨日江樱的态度,余氏立即就明白了…… 合着昨日那话并不是在挖苦她…… 而是,在试探她! 余氏一时间悔恨交加。 早知如此,昨日她便忍了,不管她说什么自己都听着。就算是装,也要装的服服帖帖的才对—— 真没想到那丫头做事竟然这么决! 江樱从不是个喜欢给自己找烦心的人。 看不顺眼的事情,她一定要趁早给摆平了才行—— 就像毒疮,挖起来要快。这样才省事。 庄氏冷眼看着余氏,见她迟迟不伸手来接,便干脆将铜钱塞了过去。 余氏望着手手中这沉甸甸的六串钱,表情几变。 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摇尾乞怜的话来。 毕竟不管落魄与否,‘自尊心’还是极强的…… “你当你们这儿是什么好地方,不过就是一芝麻大点儿的破饭馆儿罢了,你不留姑奶奶,姑奶奶我还不稀地待呢!”余氏一面将钱收起来,一面呸道。 反正走都走了,也不怕得罪谁了。 倒不如过一过嘴瘾,出一出气! 庄氏见她变脸如此之快,顿时脸色也就拉了下来,“我说大妹子,做人可要讲求良心!这工钱我可是一分没少的给你了,你走便走了,有什么理由说如此难听的话?” “许你们狗眼看人低,还不许我说了不成!”余氏大骂起来,“开个小饭馆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什么狗屁玩意儿!” “你说谁狗眼看人低?”庄氏看着余氏问道。 一旁的方大和方二互看一眼,觉得暴风雨即将要来临了…… 庄大娘平时里瞧着人是热情的,但骂起人来、掐起架来,放眼整个肃州城,也绝对不会有人是她的对手—— 这小妇人走便走了,拿着钱痛痛快快儿地走便是了,怎么还如此没有眼色,要去拔老虎头上的毛? “说谁?我说谁你心里清楚!敢做还不兴我说了不成!”余氏一副刁蛮叫嚣的嘴脸,再加之这一副尖利的嗓音,饶是方大和方二见了听了,也很难忍住不上前去抽她一巴掌。 可反常的是,庄氏竟然没有发大怒。 而是冷笑着说道:“没错,我就是狗眼看人低了,我就是瞧你不顺眼,想让你滚蛋,你怎么着吧?” “你……”余氏没料到庄氏会来这么一招儿。 可偏偏……这招儿要比任何话都要来的气人! “说啊?你怎么不说话了!”庄氏上前逼近一步,由于身高优势,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势说道:“该结给你的工钱老娘一分也没少你的,你要真有种,就去官府告我试试,看看官府站在谁哪边儿?光在这耍嘴皮子,算什么狗屁本事!” 余氏气的瞪大了眼睛,偏生又无言以对。 方大和方二险些忍不住要为庄氏拍手叫好了! 瞧见没,这才是吵架的最高境界! 不仅要在言语上胜对方一筹,气势更是要死死的将对方压住! 语言与气势皆是输掉了的余氏,只有气的哆嗦着嘴唇,伸着手指指向庄氏,“你……你……”个没完没了。 “你什么你!结巴了?”庄氏大力的挥下了余氏的手指。 “你竟然敢打我!”被庄氏挥了这么一下,余氏这下总算找到发作的藉口了,顿时就扯开了嗓子嚷嚷道。 庄氏却再没有了半分要去理会她的兴致,二话不说,当即一把揪住了余氏的领口,不由分说地就拖着人往堂外走。 方大和方二表示很后悔没有提前备些瓜子过来,真也是白瞎了这么一场好戏。 余氏被勒的脸色通红,说不出话来,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憋死了。 乱挥着手企图推开庄氏,但却起不到任何效果。 就这样,余氏被庄氏犹如拎小鸡一样给丢出了饭馆大门外—— “有多远给我滚多远,要不是看在樱姐儿的份儿上,就凭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情,老娘今个儿就是把你弄死了,也不怕官府找上门来!”庄氏咳出一大口唾沫来,狠狠地吐向了余氏。 余氏真的被吓坏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厉害了…… 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会有如此彪悍的女人—— 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她竟然就敢堂而皇之地说要弄死自己! 不知道为何,余氏十分相信庄氏真的能说得出,做得到! “还不快滚!”庄氏眉头一竖,沉声喝道。 余氏飞也似的跑开了,再也不敢多说半句话。 早知道这茬儿这么硬,就是再借她十个胆儿,她也绝对不敢踢啊! 作为一个欺软怕硬的人,这点规矩,她还是懂的…… ! 庄氏气呼呼地转身回了后院。 江樱正巧从后堂牵着阿芙出来,一大一小两个姑娘跟花骨朵似得,脸上都带着笑,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庄氏烦躁的心情不由地平复了许多。 江樱见庄氏迎面走来,笑着喊道:“奶娘。” “庄婶婶。”阿芙也笑嘻嘻地跟庄氏打着招呼。 庄氏笑着摸了摸阿芙的脑袋,方抬头看向江樱说道:“人已经打发走了。” “没闹事吧?”江樱问道。 “闹事?就凭她——”庄氏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而后又愤愤然地说道:“你这丫头也是越来越不肯同奶娘说实话了!若不是问了李大嫂,我还不知道这婆娘之前在韩府那样欺负你呢!” 昨晚江樱只道觉得余氏爱偷懒,不适宜留下。 将白日里江樱对余氏的‘为难’看在眼中的庄氏,却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 趁着今早回桃花镇取东西的间隙,便顺嘴问了李氏几句。 便问出了许多内情来—— 若不是江樱不想讲此事闹大,她定是要将这余氏给狠狠教训一通的。 “好了奶娘,人都已经走了。”庄氏笑着晃了晃庄氏的胳膊,扯开了这个让人心烦的话题。 庄氏刚想再教训她两句,却见方二挤眉弄眼地从前堂走了过来,对江樱说道:“阿樱,那晋小哥儿来送野味了——” ※ ※ ※ ※ ※ ※ PS:有个秘密压在小非心里很久了,其实奶娘的原型,是取之小非的母上大人……母上大人的彪悍和真性情绝对比庄氏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小非……相比之下就怂多了R1152 152:怪事 h2>  江樱见方二这一脸的猥琐,便明白自己的那点心意已经为众人所知了…… 可晋大哥,真的就一点儿也瞧不出来吗? 江樱在心里叹了一句,却也盖不住因为就要见到晋起而滋生出的满心欢喜。 “你这孩子,小心着腿!”庄氏见江樱迫不及待地往前堂走去,无奈地摇着头提醒道。 江樱匆匆来到前堂,果然见着了晋起。 “晋大哥昨日怎么没来?”江樱边上前,边笑着问道。 晋起看着她,道:“临时有事。” 江樱不作他想,来到晋起面前说道:“对了晋大哥,我和奶娘搬来这儿住了。日后晋大哥如果有事,或是要找我下棋,直接来一江春找我就行了……” 这想的也不可谓是不多。 晋起不记得自己曾主动找过她下棋…… 见晋起这样看着自己,江樱以为是心思被看穿,忙就解释道:“晋大哥,我和奶娘之所以急着搬家,是因为我们之前住的宅子风水不甚好——” 解释罢,又觉得这个解释太没有可信度。 毕竟住了这么久,才说风水不好,真的不会给人一种‘见风使舵’、‘纯属瞎说’的感觉吗…… 晋起淡淡地“嗯”了一声,掩去眼底的笑意。 那道人本就是他请来的,他对江樱搬家的理由,自然比谁都清楚。 可事实上,江樱搬家的真正理由,他还真的是不知道…… “白宵回韩府了?”晋起忽然问道。 江樱怔了怔,而后摇了头道:“还没有,在后院儿呆着呢。” 实际上是在空间菜园里晒太阳呢…… 但照这种情况来看,晋大哥倒是越来越关心和喜欢白宵了—— 江樱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 殊不知,晋起之所以问起白宵,是因为想要侧面得知,韩呈机有无回府。 既然白宵还在,那想来韩呈机还未回肃州。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上一世的今年年关,便是那场祸端的开始—— 韩呈机本是该去之人,却因为江樱的缘故阴差阳错的保住了一条性命,韩旭现如今的情况也同前世的病弱残喘截然不同。 不知道这场祸端,会不会也因此被改写。 晋起陷入了沉思中。 江樱看着他,眼中带笑。 方昕远带着阿福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堂中。 这些日子来,他吃一江春的饭菜已经吃惯了,再去别的地儿吃总觉得无法下咽。因碍于一江春只有上午待客,故他一旦有时间,必定是要早早过来占位置的。 方昕远刚欲找个位置坐下来,却瞧见了柜台旁站着的两个人。 少年人背对着他而立,虽是粗布麻衣,但身姿欣长而挺拔。 而同其面对面站着的江樱,表情便清晰的落在了方昕远眼中。 不知道那少年人对她说了些什么,只见她眼角眉梢俱是带着笑意,明媚好比三月桃花—— 方昕远怔了一怔。 江二,从来都没有对他这么笑过呢…… 之前的江二虽是对他执着痴情至极,但那副内敛柔弱的性子却是搁在那儿的,纵然是笑,从来也都只是垂首抿嘴轻笑,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笑的这么从容自然又……好看。 方昕远甚至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笑容。 要比连城风月楼里的头牌云柳姑娘还要好看…… 不对,自己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将江二捧到这么高的位置上去了? 方昕远皱了皱眉,心情忽然有些烦躁起来。 他就近找了张桌子坐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提高了声音道:“小二,点菜!” 方大应了一声儿,疾步走了过去。 方昕远却是斜着眼睛在注意着江樱。 果然就见江樱听到他的声音之后,下意识地望了过来—— 方昕远连忙收回目光,片刻之后,再悄悄望过去,却见江樱已同那位手提着猎物的少年人,一道儿去了后院。 “那人是谁?”方昕远朝着倒水的方大问道,他并非是第一次瞧见晋起了,但却不知他具体的身份。 他隐隐记着,那日他杀到桃花镇,逼着江樱发誓不再纠缠于他的时候,那人便是在场的,只是从始至终都不曾说过一句话。 再者就是经常会在这里见到他。 而且江二好似回回都会跟在他身后,跟个跟屁虫似得! 就像,就像之前跟着自己一样…… 方昕远说不上来心头忽然涌上的不甘该解释为什么。 “方公子你说晋小哥儿啊。”方大笑着说道:“那是给我们店里送野味的——” “送野味的?”方昕远又皱了下眉头,狐疑地看着方大问道:“只是这样?” 如果只是个简单的送野味的,她怎么偏偏对他不同? 怎么没见她对送柴的、送炭的这么亲近过…… “也不全是……”方大摇头道:“是之前就同樱樱认识的,桃花镇上的邻居——” 什么? 竟然还是邻居…… 怪不得走的这么近。 方昕远略有些烦闷的吃了一口茶,平复着这莫名的心情。 “少爷,咱们几时启程回连城啊?”一旁的阿福倒没察觉到方昕远的莫名态度,毕竟少爷自打从来到肃州之后,也没正常过。 倒是老爷的反应是他意料之中的。 起先口口声声说少爷如果不在肃州药行做出点成绩来,就不许回连城,但这一近年关,却还是让人传了信儿过来,催着少爷赶紧回去过年呢。 “再说吧,在哪儿过年都一个样儿。”方昕远一副闷闷的口气。 他现如今倒是真的不想回连城去了。 “少爷,您这是为什么啊……”阿福觉得已经完全不能理解自家少爷的想法了。 是谁自打从来到肃州之后,就没一日不念叨着连城青/楼和歌舞坊里的姑娘们的? 又是谁成日里不停的说,只要一想到同江二姑娘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就觉得头皮发麻,生不如死的—— 这下好不容易等到回去的机会了,怎么忽然又变了个态度? “你哪儿来这么多的废话?”方昕远不耐烦地瞪了阿福一眼,遂又道:“这事儿不用你管,我会亲自写信告知我爹。怪罪不到你头上来。” 阿福闻听此言,只得缄口沉默。 方昕远觉得今个儿这顿饭吃的没什么味道。 明明是和从前一样的菜,但却提不起丝毫胃口来。 江樱对着那少年人笑的模样,一直徘徊在眼前,无论如何也摆脱不得。 方昕远最后干脆放下了筷子,让阿福结了账,留下了一大桌子几乎没动的菜,便大步离开了一江春,回药行去了。 药行里的邱掌柜正在盘账。 见方昕远回来,忙地迎上前去作礼。 邱掌柜如今已有近六十高龄,是三年前刚从连城调派过来的,乃是方家老太爷十分信任的心腹,也是看着方昕远自幼长大的,故此对方昕远既有主人家的尊重,又有几分晚辈的疼爱。 也正是因为这肃州分行里有他在打理,方昕远才能万事不操心。 但该同方昕远禀报的,他从来都是一样儿不少的要禀给方昕远听。 “少爷,近来倒是出现了一桩怪事。”邱掌柜边随着方昕远往内堂走去,边说道。 “哦?”方昕远一挑眉,“什么怪事,说与我听听。” 他最喜欢听怪事了。 呃,这是什么怪癖……! “少爷,事情是这样的……”邱掌柜老成沉稳的声音不带半分起伏,同方昕远说道:“近来三日内,肃州城内各大大小小的药铺,?黄芩、金银花、拳参寸冬等药材,竟是日日空柜、供应不及,我们药行中预备的近两个月的存货,这三日的时间已经去了大半不止——” 方昕远闻听眉间闪过思索,道:“皆是解热的药材。” 各个药铺都供不应求,这显然不会是偶然。 “不错。”邱掌柜点着头道:“按照常理来说,现如今也不该是热毒流传的季节,真是怪哉——” “可是有人在暗下刻意收购?”方昕远猜测着。 他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惯了,外人多觉得他不学无术,但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其实方昕远在经商方面是很有头脑的,只是不愿意在这上头花心思罢了。 且曾被方家老太爷称赞过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学医天才。 “非也。”邱掌柜却是摇了头,接着说道:“老奴起初也这样怀疑过,但这昨日已让人暗下调查过,确认了并非是有人暗下收购,而是以十分寻常的散药被寻常百姓抓了回去。” “这么说……”方昕远脚下一滞,看向邱掌柜道:“竟是城中多人同时出了起热发烧的症状?” “没错。”邱掌柜点头。 所以他才觉得十分奇怪。 而且还有一点,他并未在身边发现有人出现了这种症状。 也就是说,在锦云街上,这种症状似乎并未出现。 只是目前他还无法确定,便没将这个推论说给方昕远听。 方昕远问道:“只是这几味药贩卖一空吗?” 邱掌柜点头。 “若只是起烧,倒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许多重症的开始症状多是热毒不退……”方昕远同邱掌柜道:“此事邱掌柜你再多让人留意些,若是再有异况,定要告知于我。” 邱掌柜颔首应下。 ※ ※ ※ ※ ※ ※ PS:谢谢may_kim、T郭嘉、ranran22的粉红票票~小非鞠躬R1152 153:病重 h2>  六日后,腊月十八。 宋家。 江樱和梁文青看望过躺在内间的李氏,便一前一后来到了外屋。 “婶子的病原本不是好了吗,怎么又犯了?”梁文青皱着眉说道,今日听说李氏在韩府上工的时候,忽然昏厥,连忙给人送回了家,请了郎中过来,却说又是起了烧,只是相比于前几日的状况来说,这次的烧显然高了更多。 这一点,单从李氏方才那张烧得通红的脸上便可观一二。 “李婶的身子惯来都是不好的,倒不如借此时机好好调养一番。”江樱亦是愁眉紧锁。 近来在饭馆儿里,她不是没听到一些风声的——据说近来城中热毒肆虐,许多人都染上了高烧,且极难退的下去。 内间里,庄氏和宋春风,还有问询从梧桐镇上赶回娘家探望的宋春月正守在牀边。 “之前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吗!说要好好照顾娘!”宋春月正埋怨着宋春风,“可你看看娘现在这个样子,你是怎么照顾她的?” “我……”宋春风想要为自己辩解,但瞧着眼下李氏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的模样,便实在也没太多心思跟妹妹斗嘴,干脆任由宋春月怎么说也不搭腔。 “好了好了,春月你也别一个劲儿的说春风的不是了。”庄氏出声劝道:“春风这些日子可孝顺着呢,近来不是说城中许多人都在起热吗?约莫是这天气问题所致,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大夫方才不是已经给开了药吗?” 宋春月这才停了嘴,将药方塞给了宋春风,催促道:“快去抓药回来,我好给娘熬药——” 宋春风没有耽搁,当即接了过来,出去抓药去了。 “咱们也出去吧,别在这吵你母亲了,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庄氏对宋春月说道。 宋春月点头,又看了牀上的李氏一眼,这才随着庄氏出了内间。 外间堂屋里,江樱正和梁文青坐在桌边。 庄氏和宋春月便也坐了下来,先是庄氏开了口叹气道:“也真是邪了门儿,近来发烧的人都能绕护城河两圈儿不止了……” “可不是吗,我公公也烧着呢,都整整两日了,就我刚才过来的时候,才算是将将清醒了一会儿。”宋春月眉头紧紧地皱着,拿手指轻按着突突地跳个不停的太阳穴。 已为人妇的宋春月,举手投足间果真也是比之前要沉稳了许多。 庄氏便叮嘱着江樱宋春月和梁文青几人,说道:“你们几个也要加倍小心才行,切勿着了凉,现如今发个烧可难治着呢,据说这药铺里头退烧的药都不好抓了……” “我家里的下人也病倒了两个呢。”梁文青皱着眉。 江樱在一旁听着,越发觉得此事不对劲。 这么多人一起生病,真的是偶然吗? 依照她看……倒像是传染。 可发烧这种病,又并非是传染性疾病。 毕竟不是专业的从医人士,对这些病症一知半解的江樱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 眨眼又是三日过去,李氏的病却一直没见好。 宋春月代她去韩府告了假,专心在家养病。 据宋春月说,她去韩府替李氏告假的时候,吴大娘皱着眉道,厨房里已有十余位厨娘都染上了高烧,人手十分紧缺,近来只能找了外头的帮工来临时帮忙。 今日,一江春前几日新请来的厨娘崔氏也病倒了。 但由于这场突如其来的集体高烧,饭馆儿里没太多客人,倒也不算太忙,江樱和庄氏再有樊氏,三个人也是顶够了。 “哎,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庄氏望着全然不比往常热闹的大堂,叹着气道。 紧接着眼神一转,落在了正津津有味的吃着菜的方昕远身上。 “亏他方家世代还是行医的呢,竟是丝毫仁心也没有,我瞧他今个儿倒是比往常吃的还要香,想来是百姓们这么一病,他们药行里该赚的盆满钵满了吧?”庄氏撇了撇嘴看着方昕远说道。 “呃……”江樱这回倒是觉得奶娘冤枉方昕远了。 毕竟,他哪天不是吃的津津有味? 可不是这一两日的事情的…… “也不知李大嫂怎么样了,等待会儿客人都走了,咱们再回镇子上看看罢。”提到李氏的病情,庄氏的口气里满都是担忧。 江樱点了点头。 方昕远吃完饭,心满意足地接过阿福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 “对了少爷,这是老爷给您回的信,今个儿早上刚送来的,奴才见您一早上忙的脚没沾地儿,便忘记交给少爷您了。”阿福说着,便取出了一封信来递于了方昕远。 方昕远顺手拆开,果不其然就见父亲因他不愿回连城过年亦是而一通指责,并且勒令他无论如何也要赶回去。 且在结尾处还提到了肃州这场怪病看起来十分不简单,让他最好即日启程回京,免得染病上身。 “嘁——”方昕远不屑的嗤之以鼻,一面将信收了起来,一面道:“小爷我偏不信这个邪,从小就有人给小爷算过,我万寿无疆,活个百八十年不成问题——” 阿福听他连万寿无疆这词也给拽出来了,不禁有些想笑。 可更多的却是想哭。 老爷想让少爷回去,而少爷偏生不愿意回去。 他这个做下人的夹在中间,实在是很为难好吗? 阿福刚想要开口再劝上方昕远几句,却见方昕远已经自凳子上起了身,边拍着衣衫上的褶皱,边倨傲地道:“怪病?我倒要好好查查这病究竟是怎么个怪法儿……” 说罢,便阔步出了一江春,返回了药行。 阿福跟在后头,无语凝噎。 少爷,之前该努力的时候不见您有半点儿自觉;现如今老爷急催着您回去,却又忽然发愤图强了起来。 总是这么任性真的好吗! …… 未时末,江樱便连同庄氏回到了桃花镇上,看望李氏。 宋家的门大敞着。 江樱和庄氏一走进院中,便听得了一阵阵啜泣声。 二人互视了一眼,直觉不好,连忙加快了脚步朝着屋中走去。 内间里,宋春月坐在牀头,正握着李氏的手低声啜泣着。 站在一旁的宋春风见庄氏和江樱进来,分外勉强地打了招呼,道:“婶子,樱樱你们来了……” 江樱这才瞧见,宋春风的眼睛也有些红红的。 庄氏已经疾步来到牀边。 待一瞧牀上的李氏,顿时吓坏了。 只见李氏苍白的脸颊上,此刻竟是布满了细小的红疹—— “这是怎么了?”庄氏连忙问道。 江樱走过来一看,顿时也被吓到了。 这不该是普通的高烧会造成的现象…… “早上便出了这红疹,我哥请了郎中过来,那郎中却说他也没见过这样的怪病,且也查不出是何原因……”宋春月越往后说,哽咽的便越是厉害,“只说脉象只是普通的热毒攻体……可我娘她这副样子,哪里像是简单的发烧?” “定是这郎中医术浅薄,我这去城中请最好的大夫过来!”宋春风忽然说道,而后二话不说便小跑了出去。 “春风,别麻烦了,没用的……”牀上的李氏微微睁着眼睛,声音虚弱无比地说道,并不知道儿子已经出去了。 今日宋春风请了十个大夫也不止,皆是束手无策。 “娘,你快别说话了……”宋春月的声音越来越沙哑。 李氏也不知有没有听到,面容虚弱的好似下一刻便要闭上眼睛。 “娘知道自己不行了……”李氏微微摇着头,声音里像是有些浅浅淡淡的笑意,“如今你有了好归宿,娘也已经放心了,只是你哥哥他……” “娘,我不许你这样说!”宋春月听到此处,情难自已,哭声越来越明显。 李氏却是没有力气再安慰女儿,只能用眼神无声的诉说着。 江樱瞧着这副情形,耳边是宋春月难以抑制的哭声,心底亦是酸涩不已。 庄氏在一旁,已是红了眼睛,背过了身去,悄悄揩了揩眼角的泪。 然而几人在这狭小的房间里整整守了半下午,也没有等到宋春风将大夫请来。 外面的天色逐渐地昏暗了下来。 宋春风仍旧没有回来,反而是周敬平从家中赶过来了—— 原来三日前周敬平去了临县办事,今日才刚回来肃州城来,回到家中得知妻子回了娘家照顾重病不起的岳母,衣裳都来不及换一身,便急着赶过来探望了。 周敬平一进房中便瞧见了双眼红肿的妻子坐在牀头。 “春月。”周敬平唤了宋春月一声,又连忙草草地同庄氏和江樱拱手作了个礼。 “相公。”宋春月一瞧见周敬平,勉强至极地扯出了一个笑来。 周敬平走了过来问道:“岳母怎么样了?” 宋春月便将大夫们的说辞重复了给周敬平听,这么一说,原本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周敬平暗下皱眉,刚想出声安慰妻子两句,却听外头传来一声急喊——“大夫来了!” ※ ※ ※ ※ ※ ※ PS:晚些还有一更,另外小非要说下下月更新,首先得跟大家说声抱歉了,下月小非暂定了日单更,因为小非从正月十二(也就是后天啦)开始要投入工作,刚开始肯定会很忙,要学习适应的地方也很多,在这种情况下,让小非双更,肯定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小非不想为了双更而水文,从而影响质量问题。但小非适应了新工作之后,会试着双更的。绝对不会连着两个月单更,请大家体谅下小非。也祝大家新的一年里,工作学习都能顺顺利利~(≧▽≦)/~R1152 154:韩府那些事儿 这是宋春风的声音。 几人连忙转头望去,果见是宋春风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身后一位头发半白,且满脸愁色的长衫大夫挎着药箱也同样的步履匆匆地跟了进来。 “大夫,这就是我娘,你快给她瞧瞧!”宋春风来到牀边急声催促道。 周敬平和宋春月、庄氏还有江樱见状,连忙错开身让到一旁,让大夫上前。 大夫走上前来,定睛往李氏脸上看了看。 江樱注意着他的表情,发觉这位大夫的脸上竟然丝毫惊异之色也没有。 正常情况下,遇见因为发烧而满脸红疹的病人,不是都该觉得十分奇怪的吗? 可接下来,江樱便得知了这大夫如此淡定的原因所在——因为他见多了。 “又是这种情况……”老大夫微微叹息了一声,无奈地摇着头说道:“老夫来之前已然说过了,现在城中四处都是这样的病人,此种病症老夫实在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也实在是……束手无策啊。” 什么? 城中四处都是这样的病人? 江樱惊住了。 也就是说,起初有发热症状的人恶化之后,都会出现这种情况吗! 原来真的不只是发烧那么简单…… 倒更像是……瘟疫。 这个词一从脑海里呈现出来,江樱便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深知一场瘟疫在医术落后的古代,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情—— 在找到可以治疗的药材之前,李氏还能不能熬得下去…… 更或者,在瘟疫结束之前,能否找到可以有效控制住疫情的药材都是未知之数—— “什么。束手无策!”宋春风近乎崩溃地冲大夫吼道:“又是束手无策!亏你还是肃州城中最有名气的大夫,竟然连这点病也治不了!我直是等了你整一下午,才将你请过来,结果你就告诉我你束手无策!” “春风,你冷静点!”江樱见他似要冲过去,连忙上前拉住了宋春风。 周敬平见状也赶忙上前拉住了宋春风的另一只胳膊,又忙地冲那大夫称歉道:“这位大夫。真的对不住了……兄长也是因为过于紧张母亲身子。才会出言不逊,还望大夫看在为人子的孝心份上,多加包涵。” “无妨……”大夫叹着气摇头。 这种场面他今日已是不知见了多少次了。 生老病死。他也见得太多了。 只是这场怪病,实在是来的太过突然,让人半分防备也无。 原本好好的亲人在眼前忽然就要消失的感觉,任谁也会觉着无法承受。 “老夫先行告辞了。”大夫拱手作礼。转身出了内间而去。 “大夫慢走。”周敬平道。 见宋春风逐渐的冷静了下来,江樱方松开了他的手臂。 周敬平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岳母吉人自有天相,相信很快便能痊愈的。” 这话说的自然是极好听的。 但其中的安慰,却也是任谁都听得出来的—— 房间里一时间静默成一片,谁也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直至半个时辰后。外面天色漆黑如墨,宋春风方开了口,低声说道:“婶子。樱樱……我先送你们回去吧,不早了。” 江樱看了看宋春月。 宋春月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擦了擦,遂也站起了身来,说道:“婶子樱樱你们就先回去吧,我留下来照顾娘就可以了。” 周敬平闻言便道:“那我也留下来陪你吧——” 宋春月想了想,也未有拒绝。 这种时候,周敬平如果能陪在她身边,自然是最好的。 她很了解自己,脾气是急了些,说话嗓门儿也够大,但真出了什么事情,却只有手足无措的份儿。 至于她的兄长宋春风……更是不必提了。 庄氏和江樱闻听便也放心下来。 回到一江春之后,江樱几乎是一夜未眠,整夜都在想着李氏的病情。 这一刻,江樱万分懊恼自己的技能是做菜而不是会医术。 …… 次日早,整个肃州城都炸开了锅。 原本因为多数人齐齐高烧之事便闹得人心惶惶,再加之昨日里城中有了近二十例发烧后的病人身上长满了红疹,且大夫又查不出病因的缘故,以至于全城百姓都陷入了恐慌之中。 在如此大规模爆发的怪异疾病的环境下,理所当然的,瘟疫二字就逐渐地在四下流传了开来。 今日一江春几乎没有客人上门。 众人一致认为瘟疫是会传染的,若无实在必要,根本不敢再随意出门。 临近晌午的时候,青央却是过来了。 一江春开业以来,青央和青舒几个得空经常会过来,多是买些糕点回去。 青央让方二给她包了几样儿糕点之后,并同江樱说了一会子话。 江樱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肃州城被瘟疫二字搅的满城风雨之时,韩府中也并不平静。 “现在府里许多下人也都染上了呢……三夫人将发着烧的下人都赶到了西院儿那边,说是没好全不许出来,说好听些是让人在西院那边养病,可说难听些……”说到此处,青央摇了头没再说下去。 江樱却是听的明白。 说难听些,就是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件事情会由三夫人来做。 按理来说,大夫人那样的性子,该是不喜欢其它房里的人插手府里的事情的吧? 青央仿佛看出她心里的疑惑,放低了些声音,小声地同江樱说道:“两日前,大夫人也不幸染上……” 青央话里用了‘不幸’二字,但江樱却是从她的口气中。听出了一丝隐含的快意来。 曲氏的种种行径,早已让问梨苑里的几个大丫鬟对其心生不满。 江樱自然也是不喜欢曲氏的。 毕竟是曾经想过要置她于死地的人—— 她自认没有那么大的肚量,和如此泛滥的同情心可以用在曲氏身上。 但要说快意,她却也谈不上。 曲氏是生是死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 “几位姐姐都没事儿吧?”江樱直接越过了有关曲氏的话题。 “暂时倒是都没事儿的,问梨苑里就染上两个小丫头,已经给赶了出去。我也交待了青舒她们几个。没事儿不要出去走动。”青央说道。 江樱点点头,稍微放心了一些。 人都是有私心的,若是厄运终究要降临。潜意识里也总会想着不要降临在自己亲近的人身上。 “府里现在人手少了许多,少爷又不在府中,一堆事等着处理。我便先回去了,改日再过来同你说话。”青央接过方二包好的糕点拎在手中。对江樱说道。 江樱点点头,“青央姐姐慢走。” 青央刚要提步。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得,转过头来对江樱说道:“对了,因为此事的缘故,老爷昨日里已经给少爷传了信。交待了少爷暂时不要回肃州。白宵就劳你多照顾些时日了——” 江樱会意的点点头。 为人父母,这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远离危祸的心态,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青央乘着马车回到了韩府。 前脚刚踏进问梨苑。迎面就见青舒走了过来。 “好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青舒笑脸迎上来。一把挎住了青央的胳膊,“今个儿可买到了芸豆糕了?阿樱那丫头做的芸豆糕可是最好吃了!” 青央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摇头道:“我说这都什么关头了?你竟还有心思成日嬉皮笑脸的,满心想着吃——” 她出去本也不算是专程去买糕点的,而是为了见江樱一面,同她说说府里的情况,和韩呈机可能年底回不来的事情。 这丫头倒好,心宽着呢。 “我哪里有,我这不是因为今个儿有好事,心情好么。”青舒依旧笑嘻嘻地。 “好事?”青央真的快要被她给气笑了。 现在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染病的就是自个儿,她竟还有好事儿? “方才我去了大夫人那里一趟,你猜我听到什么了好消息?”青舒神秘兮兮地冲青央眨了眨眼睛问道。 去了大夫人那里?然后就有了好事? 青央直觉这丫头会说出唯恐天下不乱的话来,忙环顾了四周,见没有下人,这才沉声呵斥道:“我同你说了多少遍了,管好自己这张嘴!这些话若是叫有心人听了去,纵然你没那个意思,但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的罪名!怎么这么久了一点儿记性都不长!” “哎呀我知道!”青舒怒了努嘴,继而说道:“我说的又不是大夫人的事情!” “那你要说什么好消息?”青央干脆停下了脚步,皱眉看着青舒。 她实在是不知道在这种关头,府里还能有什么好消息可言。 “是关于表小姐的……”青舒掩嘴笑着说道,“听说好像是见大夫人染了病,别说是伺疾了,吓得就是连正芝院都不敢去了呢!亏大夫人平日里把她当什么似得,这下该看清楚什么叫白眼儿狼了罢?要我说呀,该……!” 反正一个大夫人,一个表小姐,都是她厌恶到不行的。 现在见二人一个重病,一个因此被府中下人指点,青舒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好在此处没人,否则青央险些没忍住要去捂住她的嘴。 可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她也觉得心里很爽快呢…… 却听青舒又说道:“那表小姐可还不单单只是如此呢——”(未完待续) ps: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圆满完成二月三更任务,重重的舒了一口气(双手合十 另:这月粉红竟然过20了?欠下一更;之前的和氏璧一更,总共欠大家两更。下月单更月抽空补上,大家晚安,好梦‘R655 请假条 抱歉,小非家里出了急事,更新明日补上,抱歉,抱歉!I954 155:怀疑 h2>  “她还能如何?”青央不可查地冷笑了一声。 对于曲向桃,起初她甚至是抱有同情的心态的。 但随着这些日子的相处,曲向桃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青央喜欢不起来。 自打从上一次她硬闯问梨苑,且还动手打了阻拦的小丫头一巴掌,转眼却在韩呈机面前扮起了柔弱无辜的模样之后,青央对这位表小姐便再无半点同情。 “哭着闹着要回云州去呢!”青舒忍着笑说道。 “回云州?”青央倒是讶异了一下。 之前为了能得少爷青睐,使尽了全身解数、只字不提要回家的表小姐,现如今因为这一场尚不确定能不能治的好的‘瘟疫’,立即改变心意了吗? 青央忽然就觉得自己之前实在是高估了曲向桃了。 还当是有多么了不得的毅力呢—— 这点耐性与定性都没有,还想着要入少爷的眼? 青央微微一摇头,问了句:“大夫人怎么说?” 这下大夫人就算不病死,也该被气死了吧…… 辛辛苦苦栽培起来的苗子,结果却连这点儿气都争不了—— “大夫人能说什么呢?据说气的已经昏过去一回了……”青舒强忍着笑说道:“但毕竟是娘家的亲外甥女儿,她既主动要走,她也不好硬将人绑着留下来——” 作为填房的大夫人,一向是最注重名声的。 一向是,最注重表面名声的。 “现如今这么个情况,估计老爷也只能将人暗下送回云州去。”青央抿了抿唇说道。 因为这怪病的突然恶化,紧挨着肃州城的几座城县皆是人心惶惶,生怕‘瘟疫’会蔓延出肃州城来,使得他们受到殃及。 风国早有明令,包括京都在内的任何地方城镇,一旦发现有瘟疫出现,当地太守刺史,必须要在第一时间关闭城门,严禁疫区百姓出城—— 此举乃是为防疫区范围扩大。 韩家纵然权势滔天,风国朝政将倾,朝廷的律令早已名存实亡,然而韩家顾及的却也不是这区区一条律令,而是在天下百姓心目中的形象。 在此关头,以身作则,率领肃州百姓渡过难过才是一个大士族该做的事情。 而送亲信出城避疫,自然是不能声张出去的。 青舒也懂这一点,故此刻听青央这么说,便点了点头。 “你切勿将此事再四处乱说,且当做什么都没听过罢。”青央交待了青舒一句。 青舒点着头应下,“这点我还是省得的……” - 两日后。 方大和方二和往常一样来到了一江春,却是提不起半分干劲儿来。 这几日来客人越来越少,唯有对面药行里的方家少爷日日不忘过来吃饭。 这不,刚开门儿没多大会儿,这位爷又带着小厮过来了。 单瞧那一脸吊儿郎当的表情,谁又能想象的到他所处之处,近来正瘟疫横行,百姓多半闭门不敢出。 “照旧。”方昕远撩袍坐下说道。 方二应了一声,便要去厨房。 却听身后的方大讶然地道:“崔大嫂,你怎么来了?” 崔氏是一江春辞退余氏后,新请的厨娘。 前几日因为发了低烧回去养病—— 一身深褐色粗布褙子的崔氏约莫三十五六岁上下,个子不甚高,人也偏瘦弱,但打眼一瞧,给人一种很干净利落的感觉。 “我觉着好了许多……”崔氏笑了笑,面色尚且有些虚弱,说道:“掌柜的这么照顾我,我也不想再耽误饭馆儿里的生意。” 方大闻言不由地苦笑了一下。 心道现在这饭馆儿里哪儿还有什么生意啊? 而且你这发着烧,可是染上瘟疫的前兆……你不在家好好呆着,还往外跑,这不是害人呢吗? 但由于崔氏为人善良和气,平素待他们也都不错,故这番话方大也只能在心里念叨两句,却不好意思明着说出来。 方二见状皱了皱眉,转身去了后院。 不多时,江樱便和庄氏从后堂出来了。 正吃着茶的方昕远见状,不由自主地就将目光投放了过去。 江樱今日一身菊青色窄袖裙衫,髻边箍着同色的珠花,明眸皓齿,清新怡人,正如一朵初绽的小菊。 “庄大姐,掌柜——”崔氏见庄氏和江樱出来,出声打着招呼。 江樱微一点头回应之后,便问道:“崔婶怎不在家好好养病?” 庄氏也道:“是啊大妹子,这病可马虎不得!” 一不小心就会恶化的。 崔氏却摆手笑道:“无妨,我昨个儿就觉着好多了,头也没再疼了,想来应当是没事了——” 而且她家两个孩子也染上了,实在是没钱抓药,她总这样在家呆着不做活,根本不是个办法。 “我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庄氏皱眉提醒道:“这病可反复着呢,你一时不察它就要复发的!” 当时李氏便是这样。 开始发烧后面好了,但隔了一日便又起了烧,且一次比一次烧得厉害。 “无妨……”崔氏笑的有些勉强。 “你不用担心饭馆儿里的事情,现在也没几个客人过来吃饭,你且回去安心养病吧。”庄氏真心实意地说道。 这个崔氏,还是很得庄氏欣赏的。 早年丧夫守寡,独自一人操持着一儿一女,且品行也没得说。 “这……”崔氏脸色为难不已。 江樱在一旁瞧出了端倪来。 粗心的庄氏却没有意识到什么,刚想再劝,却听江樱说道:“崔婶,你先坐吧,有话我们慢慢说。” 崔氏犹豫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 庄氏怔了怔,似乎也明白了过来。 崔氏江樱庄氏三人便就近在一张桌子旁落座了下来。 方二见状,殷勤地倒了几杯茶水。 崔氏显然也有些局促,端起茶水吃了几口,平复着脸上尴尬的神色。 “妹子家里可是有什么难处吗?”庄氏这人说话向来不懂得拐弯抹角,直接问出了心中所想。 崔氏犹豫了一下,终也是点了头,将家中的大致情况同江樱和庄氏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眼中已是有泪花闪烁,“也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染上了这样的病且还罢了,竟然还将病气儿过给了两个孩子……” 江樱见她如此自责,叹了口气,而后说道:“崔婶,现下四处都在害这种怪病,向来应是有什么诱因……而非是经人传染。” 她前前后后想了很多次,几乎肯定了这病绝不是普通意义上会四处传播的瘟疫。 这一点,可以从很多方面看得出来。 李氏应该属于最早染病的一批人,她和庄氏还有春风等人几乎日日与李氏接触,但却没有一个人出现被传染的现象。 崔氏含泪摇着头,只当江樱是在安慰她。 方昕远听到这番话,眼睛却是亮了亮。 现在人人自危,不敢接近染病之人,生怕会染上病气,她却笃定此病不会经人传染? 这一点,倒是同他的推测不谋而合了。 平日没瞧出来,关键时刻她倒还挺冷静理智的—— 其实大家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怪病吓慌了神而已,亦对‘瘟疫’二字恐惧至深,以至于根本无暇分心去细想这其中的蹊跷—— 但只要静下心来想一想,便能发现这场怪病,与所谓瘟疫,实在有着太多的出入。 “大妹子,这些银钱你先拿回去给两个孩子抓药吧,这病可万万不能耽误!”庄氏解下腰间的钱袋递于了崔氏说道。 “这……这我怎么能收呢!”崔氏被吓了一跳,连忙推开庄氏的手拒绝道。 她今日过来是想上工的,而非是装可怜博同情的。 “你先拿着!就当是我借给你的,待你和两个孩子身子好了之后,你再来上工也不迟,就当我是提前给你结工钱了!”庄氏坚持着说道。 她是了解崔氏的脾性的,这钱若是白白给她,她是所什么也会点头收下的。 果然,崔氏一听这话,推拒的动作显然就顿了一顿。 江樱见状,便在一旁劝道:“崔婶你就拿着吧,日后身子好了、能干活了这钱便不怕还不了,钱财可比不得性命来的要紧。” 崔氏的眼睛愈发地红了。 江樱这话是说到她心坎儿里去了。 只是她的死活不打紧,她想让两个孩子平平安安的活着。 孩子的性命才是最紧要的。 是以想到此处,崔氏也不再拒绝,接过了钱袋感激涕零地要给庄氏行大礼。 庄氏连忙将人扶住,好一阵儿劝,才让崔氏歇了要给她磕头的心思—— 两个孩子还在家等着,崔氏也没敢再多待下去,又一通感激的话说罢,才紧紧攥着钱袋疾步离了一江春而去。 直到崔氏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庄氏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哎,这大妹子是个好人,又是个不容易的……希望老天爷可长长眼吧,可别再祸害这些可怜的好人家了……” 江樱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她总觉得这件事情并非天灾—— 这时,忽听得一阵急促的车马声传来。 江樱和庄氏下意识地看去,就见一辆熟悉的驴车在门外陡然停下,显然赶车的人十分焦急——R1152 156:前来 h2>  “春风,你怎么来了!”庄氏直觉不好,连忙问道。 宋春风从驾座上跳下,隆冬腊月里,竟然是满头满脸的汗水,紧张而焦急地说道:“婶子樱樱,我娘她快不行了!我找遍了几条街也没能找到大夫!” 现在城中最忙的莫过于各个药堂里的郎中大夫们了,现如今要请大夫去看诊,实在是一件很需要运气和财力的事情。 宋春风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里甚至都带上了哭意,显是急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江樱和庄氏听得心下一惊,庄氏忙道:“快,快带我们回去看看!” 宋春风连忙撩开了马车帘,江樱正欲跟着庄氏一同钻进车厢之时,忽听身后传来了一道响亮的声音,说道——“等等,我是大夫!我随你们一同过去!” 几人齐齐回头,恰见方昕远自桌边起身,脸色罕见的严肃。 江樱怔了怔。 庄氏亦是愣了片刻,而后一想,有个吊儿郎当的大夫也总比没有的好,当即便点了头。 方昕远一副凛然的模样来到车旁,刚欲开口再说上几句有气势的话,却被庄氏一把揪了过来,径直塞进了车厢里,根本没留给他再说任何废话的机会—— 方昕远欲哭无泪,好不容易挺身而出一处,好歹也该让他维持住一开始的气场吧! 阿福傻眼看着这一幕,待反应过来要跟上去的时候,面前却只剩下了浓浓的烟尘…… …… 宋春风赶着车,载着江樱庄氏还有方昕远,几乎是一路狂奔着回到了桃花镇。 江樱只觉得被颠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但始终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庄氏的表情亦是不能再沉。 而方昕远,夹在表情严肃的二人之间,也没好开口说话。 驴车在宋家门前尚且有七八步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宋春风匆忙扔下缰绳跳下驾座,二话也顾不得说,便跑着冲回了家中,口中还一面喊着:“娘!我回来了!” 他明知李氏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听得见他的呼喊,纵然听到了也无法回应,但还是想藉此欺骗安慰自己,母亲还好好的呆在家里等着自己回来。 江樱三人匆匆下车跟了过去。 最前头的宋春风已经来至了堂屋。 院门包括唐屋门,都是大敞着的—— 且此刻宋春风站在堂屋中,竟是听不到家中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不知是感应到了什么,宋春风陡然停下了脚步,而后缓缓地踱步来到隔开内外间的粗布帘子前,隔着帘子又道了一句:“娘,我回来了——” 江樱和庄氏、方昕远一进来瞧见宋春风驻足在帘前,双目微滞的模样,心底都是一惊,亦是都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庄氏也不复以往的干脆爽利,站在那里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兴许是怕由自己亲自揭出了什么真相…… 最终竟是江樱主动上了前去。 江樱站在宋春风身旁,瞧了他一眼之后,便凝神挑开了眼前的帘子。 随着她的动作,内间里的情形逐渐地显现在了几人的视线当中。 先是敦实干净平整的黄土地面,再是一张破旧的杨木桌,和木桌上那只沾着汤药残渍的粗瓷大白碗—— 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常和安静。 直到几人看到了宋春月和周敬平的身影。 宋春月坐在牀沿边,面朝牀内,使人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只一双手,紧紧的握着李氏的手,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在握着一般—— 周敬平面色悲沉地站在她身旁,一只手轻放在妻子的肩膀上,似在无声的安慰。 江樱心底蓦然一沉,瞳孔亦是一阵紧缩。 庄氏则在死死的站在原处,半步都不敢上前。 宋春风的身形僵硬的犹如一截木桩,一动也不动。 反倒是方昕远,怔了片刻之后,便大步走进了内间之中。 来到牀边,探了李氏的脉象与呼吸之后,意料之中的皱了眉,吐出了第一句话来:“这位夫人已经走了。” 诡异的安静终被打破。 宋春风仿佛是被从梦中猛然惊醒一般,大步奔了进来,扑在牀边抓起李氏的一只手臂,“娘!娘你醒醒!我回来了,我是春风啊,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就像昨晚那样……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儿子!” 昨晚上李氏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昏迷,宋春风吓得六神无主,以为李氏已经走了,但在他的呼唤下,李氏竟又恢复了几分神智,微微睁开了眼睛对他笑了笑,喊了一句他的名字。 宋春风当时只觉得那是这世间最好听的声音、 因为这让他肯定,他的母亲还在自己身边—— “娘……”宋春风紧紧的攥着李氏的一只手,颤抖着声音道:“娘你快醒醒,你还没看到我娶妻生子,你还没看到咱们家盖新房呢……娘,我跟您保证,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跟人打架了,我也不要去闯荡江湖了,我只想好好的呆在您身边……求求您睁开眼睛看看我吧……求求你了……” 床榻之上的李氏,却是再也无法回应他了。 宋春月犹如是失了灵魂的木偶,脸色木然无比,只一双空洞的眼睛里,潺潺不断的流淌着汹涌的泪水。 宋春风却不死心,仍在拉着李氏的手央求着。 窗**沉的天空下,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碎的小雪。 落在干燥的泥土地上,经风一吹,便了无痕迹。 …… 李氏入殓的日子定在了三日之后。 这是冷静后的宋春风做出的决定。 而宋春月,在大哭了一场之后昏厥了过去,近昏晓时分才幽幽转醒。但醒来之后,却是半字未语。勿论旁人同她说什么,她都没有反应。 周敬平也不勉强她,只让妻子好好休息。 一江春从今日起,也闭门谢了客。 虽然这所谓的客,也只有方昕远一人罢了。 江樱和庄氏打算这阵怪病风波过了之后,再重新开张做生意。这种现象,俨然已经成了当下肃州城的常态。 然而这场风波何时能过、能不能过,谁也无法断定…… 江樱倚在窗边望着窗外逐渐增大的雪势,思绪一点点的在飘远。 白宵趴伏在她脚边的厚毯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它本是在菜园空间里好好的晒着太阳的,但今日见江樱给它送饭之时的表情不甚愉悦,这家伙便也就跟着出了空间,想陪在江樱身边安慰一二,纵然安慰不了,好歹还能陪着。 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樊氏从前头走来,软底绣花鞋踩踏在松软的积雪上发出悦耳的声响。 “樊婶找我有事吗?”江樱从窗内瞧见了樊氏,便迎去了门口问道。 樊氏却未进来,只在门外檐下含笑着说道:“晋起那孩子过来了,在前堂等着你呢。” 江樱听罢忙地点头,粗略地拢了拢耳边的头发,便跟着樊氏去了前堂。 前堂中,晋起坐在一张桌子旁,脊背一如既往的直挺。 “你们在这儿说话,我就先回房了。”樊氏说道。 江樱点头。 樊氏上了楼,江樱则是来到了晋起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找我何事?”晋起看着她问道。 江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今日去晋起家中找过晋起,但不巧的是晋起不在家,她便在他门前留下了一朵经常戴着的珠花,想藉此来提醒他自己来过—— 由此看来,晋大哥平时还是挺注意自己的? 不然怎么会这么肯定这珠花就是自己的。 “晋大哥怎么知道一定是我?”再三犹豫之下,江樱还是试探地问了一句。 然后问罢她便后悔了。 因为晋起答道:“除你之外,没人会此般无聊了。” 说着,便自怀中将那镶着细白珍珠的紫丁香花饰取了出来,放到了江樱面前。 江樱觉得她真的是不该问的…… 不问的话,好歹还能留个美好的幻想,自我安慰一番。 江樱这边正独自懊悔之际,晋起却再次问道:“说吧,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他还算了解江樱,知道她若是寻常的想去找自己,纵然不巧没找到他,也不至于真的无聊到取下头上珠花来提醒他自己来过。 定是有急事,想让他循着珠花过来见她。 江樱讪讪地将珠花取回,边点了头说道:“这回我找晋大哥你,的确是有正事的。” 咿? 这话听着好像有点别扭啊—— 就好像,之前找他为的统统不是正事吗? 但确实也是这么回事儿…… “说罢。”晋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没看到她脸上那有趣的表情变化。 江樱将这些不合时宜的思绪收敛起来,开口说出了自己之所以找晋起过来的原因。 “晋大哥,我觉得这次的怪病,十分的蹊跷。”江樱看着晋起说道。 这件事情她怀疑太久了,但却不知道该同谁说。 春风和春月现在沉浸在李氏过世的沉痛中不可自拔,奶娘听罢根本是觉得她想多了。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晋起了。 晋起注意到,她将这次的事情定义为了‘怪病’,而非瘟疫。 由此便可见她的看法与常人不同。R1152 157:找到组织 h2>  晋起的目光不可查的闪烁了一下,而后面色平静地问道:“哪里蹊跷?” 江樱便将自己心中的怀疑一一告诉了晋起。 晋起听罢她的一番长篇大论,沉吟了片刻之后,问道:“你是觉得此事是有人在暗下操控吗?” 江樱犹豫了片刻之后,轻一点头。 她知道这个猜测太过大胆,没有充分的证据。 但事实证明,此事绝非偶然,更非天灾—— 昨日从桃花镇回来,方昕远跟她说了许多。 二人在这件事情上的意见,倒是不谋而合了。 而且方昕远出身医药世家,在这方面要比她了解的更多—— 由此,江樱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怀疑。 但这件事情牵涉的太大,她又暂时拿不出有说服力的证据来。 所以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晋起。 “应当是你多疑了。”晋起面色如常地说道:“谁会去害肃州城这些无辜的百姓,又有谁会在此关头同韩家作对。” 江樱听罢皱了皱眉头。 她不能说晋起的话没有道理,但是仍旧觉得……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可是晋大哥,我觉得——” 江樱的话未说完,便被晋起开口打断,道:“你只管照顾好你自己便是了。” 江樱见他态度如此坚决,认定了是她在胡乱猜测,不由地抿紧了唇。 “你不过是因为近来的事情太紧张了,所以才会乱想。”连晋起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是不忍见她这副模样,才出了声安慰道:“你放心,我想这件事情,用不了多久就会过去的。” 江樱下意识地问道:“晋大哥何以如此确信?” “肃州有韩家在,韩刺史必定会倾力寻找破除瘟疫之法。”晋起答道。 前世便是如此。 韩旭耗费了无数心血来控制这场所谓瘟疫,然而瘟疫终得破解之时,肃州城已经面目全非,韩旭本人也心衰力竭,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且而后细致地算起,这场瘟疫竟是足足夺走了近一半肃州百姓们的性命—— 所以眼下这一切,才刚刚开始罢了…… 重活一世,他看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从来也学不会去悲天悯人—— 所以他没有理由去阻止,也没打算要阻止。 事情只要能在他的控制之中,那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冷静的旁观。 此事关乎复杂,故他也不希望江樱插手此事。 江樱听罢晋起的话,只能点了头,“我知道,大概真的是我想多了罢。” 也许晋大哥说的是对的。 她只是被近来所发生的事情冲昏了头脑也不一定。 对于当今的时局,她只是一知半解,必然是没有晋起了解的透彻。 她一直……很相信晋大哥的。 晋起见状,满意地微一颔首,复又交待道:“近来若是无事,你最好也不要擅自出门走动。如今的情况,谁也说不准。” 江樱便又点头,同时也不忘道:“晋大哥你也是,一定要小心自己的身子。” 李氏的突然离去,让她现在犹感手足无措。 失去身边的人的感受,她不想再体会了。 听她言语真切,晋起饶是清楚的知道自己不会死在这场瘟疫之中,但心底不免还是熨帖非常。 于是看向江樱的眼光不自觉的便柔和了几分,起了身道:“我先回去了,若是有事再去找我。若是我不在家中——” 江樱听到这里,笑着接了话道:“那我便还将这朵珠花别在晋大哥的门锁旁。” 说罢,笑眯了眼睛冲晋起扬了扬手中的紫丁香珠花。 晋起怔了怔,而后点了下头,便转过了身去。 也正是这转身的间隙,才泄露出了嘴角那一丝温和的笑意。 江樱送着他出了门,又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白茫茫的街道尽头。 “人都走到十万八千里开外去了,还看个什么劲儿?” 耳边突然响起的一道声音将江樱吓了好大一跳。 定神一瞧,这才瞧见方昕远不知在何时竟然来到了自己身旁。 方昕远见她这副大梦初醒的表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一个背影而已,就值得她看得这样入迷?! 殊不知,江樱方才可不单单是在看晋起,而是在想事情。 江樱却也不同他多费口舌辩解,径直问道:“方少爷来此作何?我们一江春近日来并不待客——” “我可不是来吃东西的!”方昕远又送了一记白眼给江樱。 在她眼里,这么俊朗不凡的他,难道就是一个成日就只知道吃喝的人吗? 还有办法好好的交流吗! “那方少爷上门所为何事?”江樱皱了眉看方昕远。 方昕远觉得他又想翻白眼了。 请问,她这是在拿什么眼神看待自己? 是觉得自己过来就不会有好事吗? 方昕远费了好大劲才强忍住了要调头回去的冲动。 “本少爷可是来找你办正事的——”方昕远强调道。 江樱这些干脆也不开询问了,只拿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方昕远心里这才舒服了那么一点儿,轻咳了一声道:“昨**不是说你觉着这病不是普通的瘟疫那么简单吗?” 江樱想了想,而后认真地答道:“可能是我想多了。” 可见方才晋起的话,她是真的听进去了…… “什么?”方昕远面部扭曲了一下。 这种好不容易找到有同样想法的人,结果对方说变就变、自我否定了的感觉,真的不要太差! 做人这么没有主见真的好吗! 方昕远鄙夷地看着江樱。 江樱有些讪讪,同他解释道:“我又不懂医术,你且当我昨日是胡说八道的吧,莫要往心里去。” 若是这少年被自己带到沟里去了,那就真的是罪过了。 “你怎么就知道你的猜测一定是错的?”方昕远不做犹豫地道:“不瞒你说,许久前我就开始注意此事了,我同你的想法一样,此病绝非普通的瘟疫——” “可是……”江樱刚要再说话,却见方昕远伸手示意让他先说,便住了嘴,一脸无奈地看着方昕远。 那表情,俨然就是在看待一个钻进了牛角尖的孩子一般…… 不得不说,晋少年洗/脑的效果确实强大无比。 方昕远尽量忽视着江樱看待自己的眼神,一脸正色地说道:“我这些日子也在暗下观察着几位病人的病情变化,之前一直也查不出什么不对来,因为这些病人各方面的症状都只是普通发烧的症状而已,并无其它异常,故我也十分不解——” “无法解释病情为何会恶化?”江樱总算是提起了一丝兴趣来。 方昕远点点头,声音低了低,说出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来:“其实我从许久前,便一直怀疑……城中百姓之所以会齐齐发此怪病,是被人下了毒。” 综合气候等因素,他都一一的做过详细的研究,但都无法解释此事。 江樱闻言赫然瞪大了眼睛。 有人下毒? 其实这个推测,真的同她的想法十分接近。 只是方昕远竟然比她还要大胆上许多。 她只是怀疑有人在暗下操控此事,他的怀疑却已经细致到是有人在暗下投毒了—— 分明是乍一听有些荒谬的无稽之谈,但她为什么……突然有一种找到了组/织的欣喜呢? 江樱心里那份刚被晋起压制下去的怀疑,再次一股脑儿全冒了出来,且相较于之前,有增无减。 不管是真是假,既然有了怀疑,还是去证实一番来的更为妥当。 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可以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总要好过没完没了的暗自揣测。 这些道理江樱都懂,可问题是……“你既然方才都说了这些病人的症状都只是简单的发烧而已,并无其它异常之处……不正是说明了你的推测是错的吗?” 江樱觉得自己险些要被这货给绕晕了。 “这只是生前的症状而已。”方昕远嘴角忽而噙了一抹古怪的笑,看着江樱。 江樱被他看的有些发毛。 “但据古医书上记载,这世上有少许奇毒,在进入人体之时,会极快的消融于五脏六腑之间,直至致死之后,方能查出真正的死因——” 江樱觉得匪夷所思。 同时不免觉得平日里没个正形儿的方昕远,在这方面倒是知之甚多。 倒也不愧是出身医药世家的人。 江樱正对方昕远暗加称赞之时,却见面前原本一脸自信严谨的方昕远,忽然变了一张脸色,原本清俊的五官,由于尴尬、心虚、无奈、逃避责任等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竟是显现出了足足七分猥琐来…… 江樱看的一愣一愣的。 直到方昕远讪讪地开了口,小声地同她说道:“我一直怀疑此毒是属于这类奇毒,故一直,一直等着有人能因此病去世,好让我可以有个机会好好地查一查……” 江樱不由地默然了。 怎么说呢,从某方面来讲,这也是一种……舍小求大的无畏精神……吧? 她倒是没有什么立场去指责方昕远这种盼着人赶紧死的心态对还是不对…… 她在这方面,看法还是较为客观的。 可接下来方昕远的话,却叫她无法再继续客观下去了。 ※ ※ ※ ※ ※ ※ PS:大家好,我是存稿君,我的主人连夜将我赶好,现在正在去往外地的路上~ 谢谢微澜之海打赏的平安符,祝大家看书愉快。R1152 158:方昕远的发现 “盼了这么久,终于让我给盼到了……”方昕远说话间,难掩眼中的欣喜之色,“昨日里不是随你们去桃花镇吗?我去之前就有预感,这回一定是有人要死,所以才急着跟你们过去了……没想到还真跟我想的一样!” 听到这里,江樱的脸色终究还是变了…… 所以方昕远昨日里那么热心的要跟过去,却从一开始便未抱有救人的心态,反而是一心盼着李氏死? 这种认知,让江樱心中一阵复杂。 不管如何,李氏对于她来说,是很敬爱的一位长辈。 而方昕远这番话,任谁听了心里都好过不起来。 “我说……你别黑脸啊。”方昕远瞧了江樱一眼,忙地又道:“我也知道我这种想法不对,但这不也是为了能查出真相,防止更多的人丢掉性命么?” 江樱没有说话。 道理她都懂,但人多是会依照感情来判断事情的动物,她亦不例外。 一条人命也是人命。 人命同人命之间,是无法按照数量的多少还衡量轻重的。 但她也知道,李氏的死……是无可避免的。 并非是方昕远盼着她死她才会死掉的—— 江樱收敛去内心的情绪,看向方昕远问道:“那你最后可有在李婶身上查到什么吗?” 方昕远见她没有出言斥责怒骂自己,心底不由地稍稍松了一口气。 毕竟他这种心态,不是每个人都能够理解的。 他倒是挺讶异江樱会想的这么开…… 也真不愧是当初追着他满京城跑的人,见识的确不似那些寻常女子们那般狭隘无知。 方少年又开始义无反顾的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江樱见他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忍不住拧起了眉头,道:“我问你话呢?” “啊……哈哈……”方昕远蓦然回神过来,打了个哈哈掩饰过去,这才将注意力重新给拉了回来,同江樱说道:“所以我昨日趁着你们不备,取了少许宋夫人的血——” 竟然还偷偷取了血?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做的这么滴水不漏,他真的是个大夫,而非是一位……盗贼吗? 江樱忽然开始怀疑起了方昕远的‘业余生活’究竟都是在干些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昨晚回去之后便开始在宋夫人的血中验毒了——”方昕远不顾江樱复杂怪异的目光,自顾自地说道。 江樱听到这儿,适才回了神看着方昕远,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看着方昕远慎重其事的表情,江樱隐隐觉察到,他将会告诉自己一个令人震撼的结果。 方昕远抬起手来。 江樱的目光下意识地跟随着他的动作。 下一刻,便见方昕远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眼底,凝声朝江樱问道:“看到我眼底的青黑的了吗?” 江樱怔了怔。 她这才瞧见,方昕远双眼眼底果真是青黑一片,细看之下有些骇人。 难道说……他以身试毒了不成? “瞧见没有?”方昕远见江樱不回答,又重复问了一句。 江樱这才点点头,望向方昕远的目光开始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了。 方昕远的个人生活习惯她不予置评,但单从一个大夫的角度来说,方昕远确实也有着令人肃然起敬的一面。 结果下一刻,江樱就听方昕远语带埋怨地道:“……我为此折腾了大半宿才睡,你瞧瞧我这眼睛,我这脸色……” 江樱的脸色出现了一道裂痕。 果然又是她脑补过度了吗…… “我用尽了各种试毒的方法,花了整整近三个时辰,排除千难万险……”方昕远一脸浮夸地对江樱叙述着他验毒的经过。 江樱忍不住出声打断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容易,但……直接说结果成吗?” 方昕远被她打断,甚为不甘心。 可到底也没有再继续废话连篇下去,终于言简意赅了一把,说道:“最后我用了我们祖上传下来的试毒之法,结果证实……宋夫人的确是中毒身亡。” 饶是早有心里准备,但真的听到这个结论,江樱仍旧觉得震惊不已。 李氏竟是……中毒而死的? “是什么毒?”江樱忙地问道。 方昕远却是摇头说道:“此毒我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只大概知道是属于我方才所说的那类奇毒中的一种,且此毒会根据个人的体质产生不同的毒性,换而言之则是,可能有人一沾染此毒便会身亡,也可能会经过十天半月才会发作——” 江樱在方昕远这句话中听出了其中的麻烦来。 既是从未出现过的奇毒,那么……要如何来解? “关于解毒之法,我还在研究当中。” 江樱心思繁重的点了点头。 换而言之,能不能找得出解毒之法,还是未知之数。 “此事关乎甚大,在没找到解毒的方法之前,切勿对人提起,以免造成更大的恐慌,乱上加乱。”方昕远对江樱交待道。 江樱见他一脸认真慎重,皱了眉问道:“既是如此,那你作何专程跑来告诉我?” “呃……”方昕远默然了片刻之后,方道:“我做到了这么伟大的事情、有了如此之大的发现,总要找个人分享才行,不然还有什么意思——” 江樱看了他片刻,真的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像是能研究出解药的人——顿觉肃州百姓看到曙光之日堪忧。 “你等着吧,我一准儿能研制出解药来!”方昕远对江樱挑了挑眉,一脸自信地说道。 江樱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然待她刚欲折身返回店中之时,余光忽然瞥见一抹身影出现在了视野中。 江樱下意识地看去—— 毕竟现如今全城百姓都认为是瘟疫横行,鲜少有人敢出门儿。据江樱多日来的观察来看,除却出来抓药借钱的之外,现如今敢一般出门儿的只有三种人。 一种是自认为有神灵护体,百病不侵的,说白了就是胆儿特大; 一种则是染了病已经放弃治疗,想临死前多拉几个人垫背,刻意出来晃荡想传播瘟疫的…… 还有一种则是她和方昕远这种,认定了此病不会传染——但具备这种心态的人,眼下来看实在是少之又少。 故江樱下意识地就朝那抹身影看了过去。 方昕远见状,也循着她的视线望去。 这一瞧,方昕远便觉得来人有些眼熟。 下一刻果然就听江樱讶异地喊道:“崔婶?你怎么来了?” 江樱觉着崔氏既不属于胆儿大也不属于出来传播瘟疫的。 崔氏笑着走来,步子十分轻快的模样。 方昕远见状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他记得这妇人是昨日来饭馆儿里,被庄氏塞了银子回去抓药的厨娘吧? 昨日里瞧着脸色还一副病态,怎么隔天竟像是没事儿人一样了? 崔氏走到江樱跟前,方开口说道:“掌柜的,我是过来将这些银子还给庄大姐的。” 说罢便自怀中取出了一个钱袋来,正是庄氏昨日给她的那个。 江樱怔了怔,“崔婶你现在不是急用钱吗?实在不用这么着急还的——” 且庄氏昨日里将这银子借出去的时候,本就没指望崔氏可以还的了。 只是想尽自己的一点能力,试着能不能帮上一点忙罢了。 崔氏却是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是这样的,我丈夫生前曾借于了隔壁人家十两银子,只是这两年来两家的光景都不甚好,隔壁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孩子又不在身畔,我便也没好意思开口追讨……可昨日半夜里,这户人家的大儿子听闻肃州瘟疫一事回来探望父母,这不,今个儿一早便将这银子给我送了来。” 江樱听罢这才了然点头。 “所以庄大姐这银钱我暂时是用不着了.”崔氏笑着将钱袋递向了江樱。 江樱也不勉强,伸手接了过来,并问了两个孩子的病情如何。 提到这里,崔氏微微摇头,脸色略显沉重地道:“吃完药之后,老大倒是还好,老小却是又加重了一些……” 顿了一顿,又道:“倒是我自个儿……似乎好了许多,自打从昨个儿从饭馆回去之后,头便没怎么晕乎了,睡了一觉今早起来,更是觉得好了许多。” 江樱可以看得出崔氏这话并不似昨日那般强装,而是……似乎真的好转了不少。 这一点从她的脸色上便能看得出。 但想到李氏生前刚染上此病之时,也是断断续续、时好时坏,便也没觉得有太多异常之处。 倒是方昕远,一直盯着崔氏不放,到了此时,干脆开口问道:“这位夫人,不知可否让我替你把一把脉?” 他从没有对人称在下的习惯,这一点江樱很清楚,但此刻听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不免还是觉得十分失礼—— 果然就见崔氏脸色古怪了一下,不解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人:“这……” “我是大夫。”方昕远这才解释道:“我见夫人脸色似乎有异,故想替夫人探一探脉。” 崔氏听罢犹豫了片刻之后,遂……看向了江樱。 那眼神里,满含着怀疑。 这年轻人可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大夫啊…… 倒像是,登徒子?R1152 159:线索 眼瞧着方昕远一下子拉了下来的脸色,江樱尴尬地咳了一声,到底也是没去拆他的台,对崔氏点了点头:“崔婶,你且放心吧,这位方公子的确是懂些医术。” 方昕远眼睛一瞪。 喂,什么叫懂些医术? 他分明是医术高深好吗! 可现在似乎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见崔氏听罢江樱的话立即放心了下来,方昕远虽是心有不快,但也没忘自己的正事,当即提步入了堂内。 崔氏和江樱跟了进去之后,找了张凳子坐下,方昕远便替崔氏探起了脉象。 方昕远的眉头越皱越紧。 江樱和崔氏则是看得心惊胆战。 方昕远脸色几变,却始终没有开口言语。 崔氏却是被他这副神色吓得心里发了毛,战战兢兢地看着方昕远,试探地问道:“这位大夫……?” 方昕远顿了半晌,却是道:“并无什么异常,这位夫人大可放心。” 可他没说的是,正是这种并无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 崔氏闻言有些想放下心来,可转念一想,这瘟疫的症状便是时好时坏,便又不觉得有什么可放心的了…… 江樱看了方昕远一眼,暗暗皱了眉。 “可否冒昧问上夫人一句,近来在吃何种药材?”方昕远看着崔氏问道。 崔氏不疑有他,只当是大夫的天性使然,对这些方面较感兴趣,便一五一十地将近来抓的药材告知了方昕远。 由于前后抓了这么多次,两个孩子也在喝,故崔氏对这药方子早已烂熟于心。 方昕远听罢,心中疑窦丛生。 这分明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解热去烧的药材…… 可这妇人的脉象,为何隐隐有了要痊愈的趋势? 这并不是这些药材可以做得到的—— 要知道,现如今全城患有此病的百姓,几乎都在吃着以此为药方抓来的药…… 方昕远又佯装无意地询问了一番崔氏近来可有吃什么特别的东西。 崔氏却只是摇头,“并无。” 她与两个孩子都染上了病,近来别说什么特别的东西了,就是连顿像样儿的饭菜,她也未曾吃过啊—— 方昕远见她面色不似作假,便也未再深问。 却是又同崔氏说道:“现如今城中郎中大夫不甚好找,若夫人和家中的孩子病情有变,日后可直接去对面的方家药行里问诊。” 江樱下意识地往外头瞧了一眼,想看看太阳有无打从西边忽然钻出来…… “这……这对面不是药行吗?”崔氏疑惑地问道。 她竟不知从何时起,肃州城里大药行竟然也开始有大夫坐堂了吗? 方昕远又道:“无妨,你尽管过来,就说找我方昕远便是了。” 崔氏总觉得这少年人殷勤的有些过了头…… 但想一想现如今在城中确实不好找大夫,便抱着有总比没有的好的心态,微微点了头致谢。 方昕远自她身上嗅到了一股浓浓的‘勉为其难’的意味…… 但想到自己确实也是抱有不单纯的心态,便也不好再去追究崔氏的态度问题了。 送走了崔氏之后,江樱便径直看向了坐在那里吃起了茶的方昕远。 方昕远方才对待崔婶的态度,实在是太异常了。 坐在那里的方昕远,虽然表面上是在吃茶,但目光却早已是涣散走神的不成样子。 江樱在一旁坐下,屈指在方昕远面前的桌面上敲了几下。 方昕远蓦然回神过来,皱了眉道:“我正想事情呢!” 江樱不去理会他的坏口气,只问道:“你是不是在崔婶身上发现什么了?” 方昕远将她由下至上打量了一通,挑了眉道:“你倒是真的变聪明了不少……” 江樱无暇同他废话,只拿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我方才观其面色,再探了她的脉象,竟是发觉她脉象有了极大的变化,是在转好的迹象……故我猜想,她应当是意外吃了什么药材——”方昕远一手支着下巴,大拇指在下巴处摩挲着说道。 江樱闻言微微一怔,而后忙道:“照此说来,这毒真的有药可解?!” 然而却见方昕远摇了头,同她解释道:“根据她方才的脉象来看,并非是痊愈的状态,而是因为身体里的毒暂时被这种药物压制住了,所以才隐隐有了转好的迹象……换而言之,此种药材也只是有压制此毒的效果,并不能作为解毒之用,且长期服用,制毒的效果也会越来越差——” 江樱听罢,不由觉得面前这条刚刚豁然开朗的路,瞬间又被堵的死死的。 “但总比没有的好。”江樱叹了口气道,“如此倒是可以多争取些时间来研制解药……对了,现如今刺史府不是也在全力解决此事吗?倘若真能将这味可暂时压制住毒性的药材找出来,倒也不失为一个争取时间的好办法——” “可毫无头绪,又要从哪里找起。” 江樱想了想,面色复杂地点了头:“也是……” 所以说,问题饶了一圈儿,又要回到原地了不成? 方昕远一脸苦恼的捏着自己的下巴,乍一看,竟然也真的是一副为了百姓们操碎了心的模样…… 江樱不由地也被他传染了几分。 二人相对无言,各自思考着心中的疑惑。 其实仔细想来,这件事情从头到尾,的确都充满了疑点。 江樱越想脑子便是越乱,只觉得脑海中绕城了一团,头绪无数,却偏生无从理起。 江樱懊恼自己智商不够高、推理能力不够强大之时,不免又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若是晋大哥在、若是晋大哥肯信她的话,这件事情一定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吧? 总觉着只要他在,所有的问题便将不再是问题。 方少年这边亦是一无所获。 制药试毒什么的他倒是在行,但推理这方面就…… “对了……”江樱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方昕远一瞬不瞬地问道:“你方才说这种毒在不同的人身上发作的时间也不同?” 方昕远肯定地点了头。 “那也会跟……风水之类的有关吗?”江樱继而又问道。 方昕远方才还觉得她挺上道儿,可这一转眼的功夫,便是一对毫不客气的白眼送了过去—— “你当这毒是什么?还看风水!”方昕远觉得简直无法同江樱再继续沟通下去了。 原本建立起的‘并肩作战’的打算,也顿时间化作乌有。 江樱却仍旧是一脸认真,沉默了片刻之后,忽而就瞪大了眼睛看着方昕远,似是想到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 几乎是同一刻,原本正忙着鄙夷江樱的方昕远,脸上的神色也顿时僵住了。 转而,换上了一副惊异的表情同江樱对视着,“你的意思是说……” 江樱微微一点头,凝声道:“锦云街上……好似还未听说过有人因此病过世吧?” 而且染病的人数也……少的离谱。 方昕远顿时恍然过来——这些日子他只顾埋头研究此病的起因,竟是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一个现象! 沉浸在恐慌当中的百姓们,更是无暇去计算局部发病率的问题…… “由此看来,锦云街上附近定是有着可以克制此毒的药材!”方昕远几乎是一瞬间便肯定了下来,面色难掩激动的道。 说不定就是崔氏所意外服用的那一种! 相比之下,江樱便显得淡定的多了,正一脸认真地分析着:“若真如你所说,那既然锦云街上大多数百姓都未染上此病,那想来这药材……肯定为大多数人所食用。如此说来,倒也不一定就是药材之类吧?” 许多食材也有着少许药用价值的。 且万物相生相克的原理是错不了的。 “但一定是锦云街独有的特产……”江樱的分析又进了一步。 还处于发现了线索而激动不已的情绪中的方昕远,听罢江樱这些话,已是错愕的说不出话来。 合着他还没过那股激动劲儿,她就已经……将此事给捋顺理清了? 方少年觉得在这件事情当中,自己似乎没能出上什么风头…… 江樱还是继续深想着。 短短时间里,便将锦云街上的特产美食前前后后都顺了一遍—— 作为一位博大精深的吃货,江樱的价值在此刻得以完美体现。 可问题却是…… “好似锦云街上的特产……别的地儿也有吧?”方昕远在一旁提醒道。 咿,好像暴露了自己也是吃货的事实? “谁说的——”江樱皱眉道:“锦云胡同旁的麦芽糖、还有北桥头的烤地瓜,可是别的街上都找不着的。” 方昕远默了一默。 这话是没错。 “可是……你当真觉着麦芽糖和烤地瓜,可以克制奇毒吗?” “这两处的麦芽糖和烤地瓜,都加了不少祖传的配料……说不准其中就有那一种凑巧撞上了呢?”江樱说罢便站起了身,道:“不试试怎么会知道?” 方昕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着她站了起来。 作为一名专业的大夫,他为什么要去相信这种话…… ※ ※ ※ ※ ※ ※ PS:努力的爬上来,结果还是没能赶在十二点前,这更算是5号的T T 谢谢回雪的粉红票票,小非鞠躬。R1152 160:病倒 --------谢谢may903932打赏的平安符,么么哒------ ~ “有的!今早阿芙和阿宇还去买了呢,我在后院儿都闻到那香味儿了,错不了!?”江樱边往外走边道。 虽说现如今瘟疫横行,出来做生意的人不多,但却还是有的。 方昕远闻言嘴角一抽。 她真的是去找线索,而不是去吃东西的吗! 而且,烤地瓜什么的,真的有可能制毒吗? …… 昏晓时分。 江樱和方昕远撑着圆滚滚的大肚子回到了一江春。 跑了大半天,除了收获了一肚子的食物,其余的……一无所获。 方昕远打了个嗝,有些丧气地说道:“白白跑了大半天,该吃的吃了,不该吃的也吃了,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找到……” 起初他真的是去调查有无可与那奇毒相克的材料的? 但最后就…… 不知不觉间,竟然是将锦云街上所有出来做生意的小摊小店都吃了个遍…… 可这不能怪他啊! 如果不是她找的东西都那么好吃的话,他又怎么会跟着吃了那么多? 在这件事情上,方少年不打算承担任何责任。 好在江樱并未打算推卸责任,她觉得这事儿的确怪她。 本是没有出去大吃的打算的…… 可许多事情,一旦到了那个关头,便身不由己了。 “改日再查,我先回去了——”方昕远觉得自己撑到了,眼下该做的事情是回去歇着。 江樱点头表示赞同,便在一江春门前同方昕远分道扬镳了。 约莫是听到了动静,二楼上的樊氏自房间走了出来,在二楼围栏处喊了一句:“阿樱回来了——” 江樱仰着头冲樊氏笑了笑点头。 “庄大姐回来没瞧见你,问我你去了哪儿,我也不晓得,只道你同晋起那孩子一道儿出去了。”樊氏说到这儿掩嘴笑了。 江樱听罢也讪讪地笑了,却也没有去解释什么。 想来该是樊氏见晋起今日来找过她,便误以为她是同晋起一道儿出去了。 但能同晋起沾上些误会,江樱倒也觉着……挺不错的。 没错,这货已经无药可救到了开始享受自欺欺人的程度了。 樊氏也未再去调侃,只笑着提醒江樱:“庄大姐找你像是有些事情,现应该在后院儿呢,你先去瞧瞧吧,等过会儿咱们就做晚饭了。” 江樱笑着点了头,便穿过了前堂,朝后院走去。 想着现在正是做晚饭的时辰,江樱便先去了厨房,却未瞧见庄氏。 这才又提步去了庄氏的房间找人。 “奶娘,我回来了——”江樱见房门虚掩着,抬手虚叩了几下便信手推开了一扇门,边走了进去边道。 却未听到庄氏的回应。 难道不在房里? 还是又出去了? 江樱疑惑地皱眉来到内室,却是瞧见了庄氏面朝内正躺在床上,被子只盖了一半,冷的身子蜷缩成了一团。 江樱怔了怔,试探地喊了一声:“奶娘?” 怎么这个时候就睡觉了? 是帮着春风和春月操持李婶的丧事累到了吧。 庄氏似乎睡得很沉,并没有听到江樱的话。 江樱走近,抬手将被子给庄氏盖好。 低头的间隙,却见庄氏的脸色有些异样——脸色微微有些不正常的烧红。 江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忙地伸手探了探庄氏的额头。 刚一接触到手下的皮肤,江樱便被手心里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这显然是……发烧了! 想到奶娘有可能也染上了这种怪病,江樱脸色巨变。 “奶娘!你醒醒!”江樱晃着庄氏的肩膀着急的喊道。 庄氏睁开了眼睛,皱着眉头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但见到江樱,脸上还是放松了一些,道:“是樱姐儿啊……这是去哪儿了?大半天也没见你回来……” 因为发烧的缘故,庄氏的声音不复半点平日里的粗旷响亮,虚弱的不行。 江樱心底一阵恐惧,根本顾不得去回答庄氏的问题,只道:“奶娘你先躺着,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 ” 庄氏想要再开口,江樱却已经飞快地跑了出去。 江樱飞也似地跑出了一江春,直奔了街道对面的方家药行。 “方昕远!”江樱一跑进药行中,便焦急地喊道。 药行中的邱掌柜正在柜台后看账簿,听到动静忙地抬起了头,有些昏花的视线中便忽然冒出了一个小姑娘的匆忙的身影—— 这小姑娘他认得。 不是对面饭馆儿里的小掌柜吗? 且听阿福说,这小姑娘之前也是连城人,且还对少爷……死缠烂打过—— 但据说现如今不是死心了吗? “这位姑娘,你这是——”邱掌柜连忙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我找方少爷,他可在药行中!?”江樱忙看向面前头发花白的老人问道。 邱掌柜略显犹豫地点了点头,“在……” “可否请他出来,我有急事找他!”江樱急的已经冒了汗。 邱掌柜见状微微皱了眉。 心道这姑娘看起来倒是真的像是有急事,可少爷……少爷说他吃撑了,心情不好,天塌下来也不要去找他…… 邱掌柜有些踌躇,便问道:“不知姑娘找我家少爷是有何事?可方便同老夫讲一讲?” “家中长辈起了高烧,来请方少爷过去看诊!”江樱焦急地解释道。 “哦……”邱掌柜了然地点了点头。 合着是来请少爷看诊的。 可是……请少爷看诊?这真的不是在逗他吗! 他家少爷给谁看过诊……? 原谅他真的是想不出来—— “既是看诊,那不如老夫随姑娘去看一看吧?老夫虽然谈不上妙手回春,但好在也略通医术,城中近来肆虐的怪病,倒也经手了几例——”邱掌柜最终还是觉得不要惊动方昕远为好,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听他说自己会医术,江樱毫不犹豫地就点了头,“那便有劳大夫随我去对面的饭馆一趟了!” 邱掌柜点头应下,边道:“那请姑娘稍等片刻,老夫去将药箱取来。” 江樱虽是着急的不行,却也只能点头等着。 然而邱掌柜刚一转身,还未来得及离去,便见方昕远迎面自内堂走了出来,皱着眉问道:“怎么了这是?” 邱掌柜以为这句话是冲着他来的,可一抬头,却见方昕远的目光越过自己落在了自己身后的小姑娘身上。 “我奶娘可能也染上了这种病了……!”江樱尽可能精简的回答道。 方昕远闻言怔了怔,而后忙冲邱掌柜道:“快给我取药箱过来!” 什么…… 邱掌柜呆了片刻,这才连忙去拿药箱。 直到方昕远接过药箱,快速地跟那小姑娘一并消失在了对面饭馆大堂后,邱掌柜犹未回神。 少爷这回突然这么紧张是为了什么? 肃州城里每日新染上此病的人多了去了,怎不见少爷露出过如此神情,还这么着急忙慌的亲自去出诊?且还是在吃撑了并且心情不好的情况之下…… 邱掌柜觉得事态有些严重。 他很好奇那位姑娘口中的奶娘,究竟是何许人也—— …… 方昕远随着江樱脚步匆匆地来到了庄氏的卧房。 先前被江樱摇醒了的庄氏,现如今已经再度昏睡了过去。 方昕远一改平日里的懈怠懒散,来到床前将药箱放下,便细致地为庄氏看起了诊。 待他各方面查看了一番过后,江樱早已急的汗如雨下,一见方昕远收回了手,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 “的确是起了高烧……”方昕远道。 其实真要论起来,他这句话等同废话。 毕竟就庄氏这幅模样,就是不懂医术的江樱,也绝对看的出来是发了高烧的。 但就是这么一句摆明了是废话的话,落在江樱耳中,却仍旧令她觉着犹如五雷轰顶。 如果奶娘真的同李婶那样……她真的不敢想…… “这……这怎么可能呢,我们今日不是也说了吗,锦云街这边定是有同此毒相克制的东西,既是如此,奶娘又怎么会染上这病?”江樱望着床上的庄氏,有些手足无措地说道。 “我不是也同你说过了吗,此毒会根据不同的人产生不同的毒效,且这所谓的与之相克之物,也绝非是可以治愈此毒的,最多是暂时稳住不甚严重的病情……”方昕远说到此处,略微一顿,复才说道:“锦云街上的百姓,也并非是未染上此病,而是毒性暂时被克制住了而已,总有一天是会发作的,早晚的事情罢了……” 说到此处,朝着躺在床上的庄氏看了过去,推测着说道:“大致是今日庄婶在桃花镇帮忙处理丧事之时,接触到了可促使此毒发作的东西……” 江樱不可置信地看着方昕远。 “换而言之,若是无法在毒性发作之前找到解药,锦云街上的百姓也会同其它地方的一样……你和我,亦是不能例外幸免。” 江樱却是觉得她现在根本无法去关心、去思考自己的以后会如何。 她现在全部的心思都在奶娘身上,她也只知道她不想让庄氏死——R1152 161 丧事 ----------谢谢热恋^^的平安符打赏--------- 江樱看着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脸上不见半点平日里的精神奕奕的庄氏,一颗心仿佛是被人攥在了手心里,越收越紧。 方昕远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这件事情似乎在逐渐变得明朗。 然而,却也越来越复杂了…… 江樱就这么看着庄氏,良久才开了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大半平静,转头看向方昕远,问道:“是不是只要找到能暂时克制住此毒的药材,奶娘就能有救了?” “也只是能拖延些时日而已……”方昕远有些不忍地说道。 “那也是好的。”江樱脸色略显木然地点了点头,又道:“肃州城名医无数,韩家也在尽力解决此事……我想奶娘一定可以等到那天的。” 她要做的就是,在那之前,保住奶娘的性命。 方昕远听罢默然了片刻,而后,目光坚定地看着江樱,道:“还有我。我也会尽力而为——” 看着这样认真的方昕远,江樱微微一怔。 “我要让肃州城里这帮庸医瞧瞧,我方家数百年传承下来的医术可不是盖的!”方昕远有模有样地拍了拍胸膛说道。 末了又对江樱说道:“所以你可千万别自作多情,觉得我是为了你和你奶娘……” 不料江樱听罢却是反常的弯唇微微一笑。 方昕远被她笑的心惊胆战——这该不会是真的以为自己是为了她吧! 虽然,虽然他一时间也有些搞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刚想要开口再解释两句,却听江樱对他轻声说道:“谢谢你,方昕远。” “……”方昕远愣住了好一会儿。 他得有多久不曾听到江二用这么友好温柔的声音同他说过话了? 好像自打从来到肃州之后。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吧…… 久到他甚至都要快记不起当初的江二面对他的时候,那含羞带怯、面红腮热的样子了。 不对……他,他这是在……怀念吗? 可是这究竟有什么好值得怀念的啊喂! 方少年忽然觉得自己的头脑好像也隐隐有了要发烧的迹象。 接下来的整整两日,在一江春里几乎都是整日都瞧不见江樱的身影。 她这两天早出晚归的跟着方昕远四处采寻草药,可谓是将锦云街方圆几十里内。都翻找了个遍儿。 然而整整两日下来,却是一无所获。 饶是如此,江樱也没有半点气馁之意。 虽是食之无味,但也尽量的该吃就吃,该睡便睡。 她懂的道理或许并不多,但却也明白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哭天喊地和寻死觅活都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 只要还有半点希望,她就不能放弃。 次日晨早。 正东方青灰色的天际,迸发出第一缕金色的光芒之时,江樱推开了窗户。 今日是李氏出殡下葬的日子。 庄氏的情况显然无法到场,她只能一个人过去送李氏最后一程。 洗漱干净之后。江樱挑拣了一件素白色绣银色暗纹的裙衫,发髻上也仅仅只簪了一根银钗,其余的首饰一概未碰,素净到了极点。 江樱来到桃花镇的时候,不过也才辰时。 宋家大门两侧都挂着白绸,站在门口往里看去,入目便是无暇收拾的庭院,院中搁置着办丧事所要用到的一应物品。 再往里看。便是被收拾出临时当做了灵堂的堂屋,正中央是刚上了漆的棺木,黑底金字的“奠”字刺目无比。两侧的白色纸扎静静的立在那里,静谧却沉重。 江樱望着这一幕,心底难掩悲凉之感。 实则近来办丧事的情况,不光是宋家,也不止是桃花镇,而是对于整个肃州城来说。都已成为了常景。 江樱在门外静站了良久,直到自堂屋内行出了一个熟悉而削弱的人影。 “怎么来这么早。外头冷,快些进来吧。”身披孝衣的宋春月站在堂屋门槛内。看着江樱声音沙哑地说道。 江樱望着这一幕,心底难掩悲凉之感。 实则近来办丧事的情况,不光是宋家,也不止是桃花镇,而是对于整个肃州城来说,都已成为了常景。 江樱在门外静站了良久,直到自堂屋内行出了一个熟悉而削弱的人影。 怎么来这么早,外头冷,快些进来吧。身披孝衣的宋春月站在堂屋门槛内,看着江樱声音沙哑地说道。 江樱望着几日下来已经瘦的不成样子、面容憔悴无比的宋春月,心中五味繁杂。一时间却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言辞来—— “还不进来帮我洗菜吗?”见江樱站着不动,宋春月竟然勉强地勾了勾唇角说道,“虽然今天来的人不多,但两桌估计还是有的,我自己一个人可应付不过来。” 竟然是反过来在安慰江樱。 江樱意识到这一点,微微怔了怔,而后抿了抿唇点头说了声:“好。” 言罢便举步朝着宋春月走了过去。 来到堂屋之中,江樱这才看到宋春风跪坐在一排纸扎后,正低着头往火盆里投烧着纸钱。 江樱一走进来,他便似有所查一般地抬起了头来。 “樱樱来了。”宋春风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江樱说道。 江樱点点头,接过宋春月递来的孝布挂在了脖子上。 宋春风也站起了身来,取了三炷香递给江樱。 江樱在一侧燃着的白蜡上将香点燃,双手举起,正对着棺木躬身连拜了三次。 想到往昔李氏对自己的种种好,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前的景物已经朦胧成了一片。 再有一个时辰,李氏便要入土为安。 但江樱觉着自己这辈子也不会忘掉李婶——这个在她来到这个陌生时空之后,第一次给她送肉吃的人。 江樱不着痕迹地将眼角的泪水拿衣袖擦去,恐被宋春风和宋春月看了去触景生情。 “春风——” 忽然,江樱听得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春月,江樱……”梁文青边走来边喊道,好在她平日里虽然骄纵惯了,但好歹还知晓在灵堂前要顾及死者的规矩,声音放的极轻。 宋春风恍若未闻,重新跪回了蒲团之上。 梁文青对他的态度早已全然不在意,再加上她也很懂得失去母亲是怎样一种悲痛,故此刻看向宋春风的眼神里只有感同身受的心疼。 “再过一个来时辰几家的亲戚应当就过来了,我们先去厨房准备吧……”宋春月对江樱和梁文青说道。 按理来说,宋春月作为嫁出去的女儿,这些事情本是轮不到她来操持,但宋春风至今未娶,家中连个女眷都无。 自然,宋春月也并未存有任何怨言。 对于她来说,这本就是她该做的事情。 “我,我先给婶子上柱香。”梁文青忙地说道,生怕宋春月会剥夺她借着上香多同宋春风相处片刻的机会。 宋春月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苍白削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宽大的孝衣仿佛是挂在身上的,风一吹人就要倒下去一般。 江樱看了一眼她的脸色,担忧地皱了皱眉头,而后道:“春月,不然这样吧,我先去厨房准备着,你回房里歇歇,等待会儿有人过来了,我再去喊你。” “用不着。”说这句话的时候,宋春月的口气倒是恢复了以往的几分飒爽,可声音里的疲惫和沙哑却是如何也遮盖不住。 江樱皱眉道:“可你的脸色……” 然而她话刚出口便被宋春月打断了,宋春月没得商量地说道:“别说我了,你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这两天你为了婶子的病也没少费心费力,别废话了,咱俩一起尽快给拾掇好了,也好尽早歇息去。” 这番话说的果真是既爽快又轻松—— 可事实却是恰恰相反了…… 兴许是这番过于爽快的话彻底耗光了宋春月仅存的最后一丝力气,故她话音刚落,便觉一阵天旋地转—— “春月!” 江樱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住了宋春月的半边肩膀。 再低头一瞧,人竟是已经闭着眼睛昏迷了过去…… 说好的一起尽快拾掇好,然后一起尽早歇息呢! 江樱欲哭无泪地看着怀中的宋春月,一面对宋春风和梁文青道:“快去找郎中,春月昏倒了!” “什么,又昏倒了!”宋春风皱着眉站起了身。 江樱和梁文青俱是一怔。 什么叫……又昏倒了? “这几日加起来已经昏了十次有余了……劝她去歇着偏生不肯听,昨日里请过大夫,说是操劳过度,歇一歇便没事了。”宋春风叹了口气,道:“晕了便晕了吧,晕了也好,将人扶进去躺着便是,不必去请什么大夫了。” 江樱面色复杂地看了宋春月一眼,只得和梁文青合力将人扶进了内间歇着。 这一上午,又是出棺下葬,又是准备酒菜招待宋李两家的亲戚,江樱和梁文青忙得不可开交。 梁文青却是乐得其所。 她觉着由此一来,她同宋春风之间的关系,在无形中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这回倒并非是梁文青的错觉,而是事实……(未完待续) 162:这才是真爱 因为但凡有别的镇子上过来的、不认得梁文青的亲戚问起她是哪家的姑娘来帮忙,梁文青便极羞怯的一笑不肯说话,目光却是刻意地往宋春风那边落了一落。 几次三番下来,已有不少人在私下欣慰地说道:“这回宋家嫂子在泉下也该瞑目安息了,春风这孩子也总不至于讨不到媳妇儿了啊……” 不得不说,‘宋春风讨不着媳妇’这一认知,已经在广大亲友心目中形成了共鸣。 是以,众人看向被误认为成了宋春风未来媳妇的梁文青的眼神,便有那么点异样…… 能有姑娘看得上春风,想必这姑娘必不是一般人啊—— 梁文青却毫不在意,甚至若非是顾念着今日是李氏的下葬之日,她只怕定要寻处没人的地方,仰天大笑三声才好。 江樱的心情却远远不如她这般好。 一来是气氛使然,二来则是还满心挂念着庄氏,三来则是前来奔丧的亲友们都吃完饭陆续离去了,然而宋春月却仍然不见有转醒的迹象。 周敬平终于还是无法淡定了。 他是临近中午的时辰过来的,那时便被告之妻子因操劳过度昏睡着,而距今几个时辰过去都没见人睁眼,便再也不敢去相信大舅子那通‘睡够了自然就醒了’的不负责任的说辞—— 于是周敬平喊了郎中过来为妻子看诊。 可如何也没料到,等待着他的竟会是一个晴天霹雳—— “这位夫人怕是患上疫病了,只是症状初起,还不甚明显罢了。”这些日子来,见过的病人十人中必有九人是患的此病,故郎中已经可以足够十分平静地说出这句让人无法平静的话来。 “什,什么!?”周敬平和宋春风异口同声地说道,面色俱是震惊无比。 江樱则是整个人都傻住了。 春月竟然也…… 江樱忽然想起方昕远两日前对她说的那句话——‘如果无法在毒性发作之前找到解药,整个肃州城,包括锦云街,都将无人幸免。’ 先是李婶,后是奶娘,现在就连春月也染上了…… 这种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陷入绝境,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江樱打从心底感到恐惧。 宋春月醒来的时候,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宋春月睁开双眼,入目便瞧见了江樱和周敬平、宋春风还有梁文青四个人站或坐在床边,目光一个较一个涣散。 “我昏了多久……”宋春月揉了揉疼痛的额角,声音竟是较昏迷前还要疲惫沙哑上几分。 “春月你醒了!” 江樱和梁文青连忙围了上去。 周敬平和宋春风也赶忙上前。 “你,你们……”宋春月茫然地看着几人,轻轻皱了皱眉问道:“你们作何一个个的都这样看着我?” “春月……”宋春风看着宋春月唤了一声,脸色犹豫不决。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他也……不想说出口。 好像只要不说出来,事情就尚有挽救的余地。 “嗯?”宋春月一头雾水地看着宋春风,而后忙地问道:“可是我昏迷的时候娘的下葬礼出什么岔子了?” 不待宋春风回答,周敬平便温声安慰道:“没有,有江姑娘和梁姑娘帮忙,一切都很妥当,岳母走的很好,你且放心吧……” 宋春月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低声道:“这样我就安心了……” 只是终究会因为没能送母亲最后一程而感到愧疚。 “今天多亏了你们俩。”宋春月略微调整了心绪,抬起头对江樱说道。 江樱见她要坐起身来,连忙上前去扶,边摇头道:“哪儿有什么好谢的。” 此情此景,宋春月染病之事,她竟也觉得无从开口了。 宋春风见状便别过了脸去,不敢再去看妹妹一眼,手掌暗自攥成拳,嘴唇亦是紧紧抿起成了一条线。 梁文青看着他,也未出声说话。 她自知自己不是一个懂得伪装情绪的人,只怕一开口便会被宋春月看出端倪。 虽然她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说,毕竟她只想跟着大家的意见走…… 而江樱则是尊重周敬平的意思。 却听周敬平不做犹豫地对宋春月说道:“事情差不多都处理完了,我们回家吧。” 梁文青下意识地看向周敬平。 春月患上了瘟疫,他非但没有任何避讳,且还主动提出要带她回家…… 梁文青不由地想起了隔壁家的妇人染上瘟疫之后,被丈夫和婆婆赶出家门的可怜模样。 一份两厢情愿,坚定不移的感情,来的要比任何东西都宝贵难得吧…… 这一刻,梁文青忽然很羡慕宋春月。 不明内情的宋春月只当是周敬平觉着她近来在娘家住的太久了,家中琐事无人打理。 再加上李氏的事情已经办妥,家中公婆身体亦是不太好,她若再继续住下去的确不妥,便对周敬平点了点头。 周敬平对她温和地一笑,伸手将妻子扶起。 宋春风这才开口,尽量缓解着僵硬的脸色,交代道:“外头天快黑了,路上小心着些。” 宋春月点点头,由周敬平为她披上夹了棉的披风,才同江樱和梁文青道了别。 江樱和梁文青却不约而同地将人送出了大门外。 宋春月在院门外止步,回过头来,好笑地道:“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她身后正是霞光万丈的夕阳余晖,竟也将她苍白羸弱的脸庞映照出了几分红润的暖意来。 江樱笑了笑,只道:“路上慢些。” 宋春月对她点点头。 而后目光便越过江樱,瞧见了站在院中的宋春风。 “哥,你一个人在家照顾好自己。”宋春月提高了声音冲宋春风说道。 宋春风微微抿了抿唇点头。 “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也都快回家去吧。?”宋春月对江樱和梁文青说道,末了又看向江樱道:“待明日得空,我再去看看庄婶。” 江樱点头,目送着宋春月和周敬平的身影消失在余晖之中。 “这件事情先别告诉春月。”待宋春月走的远了,?宋春风方道。 梁文青自是点头应下,江樱则是没有说话。 就目前而言,要她瞒着宋春月肯定不是问题,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待病状加深,宋春月又怎会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樱樱,这两**不是在跟那方少爷四处找药吗?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宋春风忽然说道,目光坚毅无比地对江樱说道。 江樱愣了愣,而后点点头道,“也好。” 多一个人总能多一份希望。 谁知梁文青一听宋春风要去,当即也忙地道:“江樱,我也要帮忙!” 宋春风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目带嫌恶地道:“用不着你帮忙,你别给我们添乱就算是帮大忙了!” 她能帮上忙才真的是怪事了—— 梁文青却是毫不介意他的话不甚好听,虽是没有出声反驳,但那眼神儿显然也是没得商量的。 反正这么多年都这样厚着脸皮过来了,横竖也不差这一回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日咱们再一同出去找药。”江樱干笑了两声之后,看着二人说道——全当是没瞧见宋春风眼中浓浓的抗议。 呃,毕竟……如果她说不让梁文青去,梁文青真的是很有可能会打死她的? 梁文青对江樱的识相十分满意,走上前来一把挎住了江樱的一只胳膊,道:“我跟你一道儿回去,正巧去找我爹。” 自从庄氏染病以来,梁平干脆什么礼节名誉都不去顾及了,不管庄氏怎么赶,都坚持寸步不离的照看着她。 江樱打从心底觉得梁镇长不是一般人。 要知道,奶娘可不是普通的小妇人,她所谓的“赶人”,可不是说上几句难听的话,再不行就推上两把那么简单。 她这个赶人,比较“实在”…… 虽然说奶娘如今患病在身,力气减了大半,但将梁镇长折腾的鼻青脸肿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江樱倒也尝试着跟庄氏解释过这病不会经人传染,可后来……奶娘干脆连她也不肯见了。 江樱之前一直不是太能明白究竟什么样的感情才是真爱。 起初她想,她对晋起的感情大抵是可以称得上的。 可现如今,在这样的梁镇长面前,江樱不得不甘拜下风…… 一边忍受着被拒绝被驱赶的苦楚,一边还要拼了命的坚守——这才是真爱啊! 但是—— 回到一江春之后,江樱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梁镇长,不由还是觉得有些心疼…… 奶娘,您生着病还下这么重的毒手,真的好吗? “爹,我们回去吧!”?梁文青在一旁眉头皱的死死的看着梁平,口气十分的不悦。 对庄氏她虽然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了,但主要的目的还是为的挖掘感情经验,所以坦白来说,对庄氏她绝对称不上喜欢。 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 PS:大家三八妇女节快乐(不要揍我?),小非已经被问候一整天了!想到一个很老的梗:如果别人祝你三八妇女节快乐,不要生气,因为这并不能说明你就是妇女,可能对方只是觉得你是三八而已……?R1152 163:不弃 ~~~~谢谢热恋^^的平安符打赏~~~~ - 虽然身边的人都说她同庄氏越来越亲近了? 但这仅仅只能解释为……她伪装的太好了?成功的骗过了所有的人? 开玩笑,她怎么会真的同这样一个粗鄙且同自己的父亲纠缠不清的妇人亲近呢? 要知道,她可是一个很有原则的姑娘家! 而且,眼下看着自己的亲爹被揍成这个样子,作为一个正常的少女,她真的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倘若不是庄氏卧病在床,而且她又心知这事儿纯属是她爹自个儿上赶着找揍,不然她定是要冲进去找庄氏算账的。 所以她纵然是再生气,也只能拉着梁平回家去。 而作为当事人的梁平,却完全没有顺从女儿心意的打算—— “方才对面的方大夫来过,新配了一副药,说要等萍娘醒来后让她喝下,这药我还没熬好呢,暂时不能回去,你要是着急就先自个儿回去吧,不用等爹了。”梁平对女儿温声说道。 梁文青气的嘴巴都歪了! 她生病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个爹亲自给她熬过药好不好! 而且什么叫做别等他了? 她的重点真的是着急回家吗? 难道她想把这个丢人现眼的爹拖回家的意思,就表现的这么隐晦不清吗? 江樱尽量降低着存在感,从梁家父女身后绕了过去,直奔了庄氏的房间。 她平素最怕的就是趟别人的浑水了,遇见此类事情。自然是能躲多远便躲多远的…… 梁文青气的两颊鼓起,一双杏眼瞪着梁平。 梁平轻轻咳嗽了一声,而后走到女儿身旁,放低了声音说道:“爹明白你的意思,但是爹现在……真的是不能走。你庄婶她现如今昏迷不醒。我哪里能放心回去?” “可是……”梁文青刚要再说什么,却觉梁平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继而又道:“听话,先回去吧。” 梁文青抿紧了唇不再说话,眼中的怒气却是愈盛。 梁平又在她肩上轻拍了两下,便折身走开了。 见他去的是方向正是庄氏的房间。梁文青气的跺了脚,却也别无他法。 梁平来到房中,正见江樱在床边弯身替庄氏掖着被角。 见梁平进来,江樱转过头对他微微一笑,“梁叔。” 梁平亦对她回以一笑。只是不作防之下这么一笑,不小心牵动了左腮上的伤口,顿时疼的龇牙咧嘴,温和的风度瞬间全无。 江樱有些想笑,更多的却是愧疚。 “梁叔,这两日来真的辛苦你了……”江樱说到‘辛苦’二字之时,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落在了梁平伤痕累累的脸颊上。 “哪里有什么辛苦不辛苦——”梁平的口气没有半分抱怨。 “可是梁叔你脸上的伤……”江樱一脸复杂的看着梁平。 这真的……不辛苦吗? 不料梁平却道:“萍娘她之所以如此待我,无非是想让我走。怕我也染上疫病……她此般为我着想,我高兴还来不及,又何来的辛苦。” 江樱听得微微一怔。 却又听梁平向她问道:“所以也就是说。萍娘她对我下的手越重,便代表她越在乎我……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呃……”江樱无言以对。 看着梁平这幸福感洋溢的一张伤脸,江樱忽然发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看来梁镇长有着很强烈的受/虐倾向啊…… “我上半辈子真的亏欠了萍娘良多。”梁平说到此处,缓缓行至庄氏床边,眼中带着愧疚,低声说道:“所以这下半辈子。我说什么都不能再负她了,萍娘这辈子活的太累太苦了。而有一大半是因我而造成的,若有可能。我情愿将我的性命换给她,也不想见她承受如此病痛煎熬——” 末了顿了一顿,又苦笑着说道:“她时常说我不欠她什么,更不用我来做什么弥补……但我却觉得,我也并非全是为了弥补她,更多是还是为了我自己。” 江樱听得明白,却因为未曾经历过这样的遗憾而无法感同身受。 但她看向床上的庄氏,心中的感慨也并不比梁平少。 正如梁平所说,奶娘这辈子活的太苦太难了。 一个女子要在这种世道中活下来或许并不难,但要在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之后,还能以这样一种坚韧乐观的姿态活着,当真是十分不易。 她总觉得像奶娘这种人,下半辈子该是苦尽甘来,和乐平安顺遂一生才是。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下半辈子还能有多长……”梁平温声说道,望着庄氏的眼神中满都是久经岁月沉淀之后的深情,“但无论何种境况,我都不会对她弃之不顾。” 江樱从始至终也没有开口插话,只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也正是在此时,她忽然产生了一个很荒谬可笑的想法—— 她在想,倘若晋起待她也能如梁平待奶娘这般、哪怕只是一半,便是让她当即患上这疫病立马儿躺到床上起不来身,她定也是乐意之极的……! 无可救药的江樱,陷入了各种荒诞的臆想当中。 而房门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听了回墙角的梁文青,面色复杂至极。 方才梁平的话,几乎是一字不落的被梁文青听进了耳中。 她不是不知道她爹同庄氏之间的过往。 她也早将梁平对庄氏的好看在眼中。 可她从来不曾认真的思考过,她父亲对庄氏,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而此时此刻,她忽然就懂了。 竟然是深刻到了这种地步吗? 一直自顾自地竭力反对着的她。好像从来都不曾真正的了解过吧…… 梁文青在门外立了良久,神思飘的愈来愈远。 …… 次日,清早。 江樱端着米粥从厨房而出,来到了庄氏的房间。 昨晚下半夜才回去了桃花镇的梁平,今早已经早早地赶了过来。眼下正在厨房中为庄氏熬药。 昏昏沉沉的庄氏,被江樱扶起靠在了大迎枕上。 “奶娘,我喂你吃点粥吧。”江樱细声地说道。 庄氏从昨日开始便吃不下去饭了,只能吃些清淡的粥类。 江樱今早还特别将粥多加了水多熬了半个时辰,就是为的能更好吞咽一些。 意识不清的庄氏好在还有些求生的意识,尽量配合着江樱。虽说动作缓慢艰难,但两个刻钟下来,也勉强算是吃了大半碗下去。 江樱舒了一口气,将粥碗放下,拿着帕子将庄氏嘴边擦拭干净。 这时正巧梁平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可吃下了吗?”梁平刚一走进来便朝着江樱问道。 “吃了些。”江樱点着头。上前接过梁平手中的药碗。 碗中是黑褐色的药汁,光是气味钻入鼻孔间,便让人觉得涩苦非常。 这是方昕远连夜刚为庄氏配制的新药方。 这几日来,方昕远可谓是日日都要变着法儿的给庄氏配药,尝尽了不知道多少方法来帮庄氏抑制病情。 却并无任何收效——庄氏的身子仍在每况愈下着。 然而绕是如此,却无人存有想要就此放弃的想法。 按照方昕远的话来说,且就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若是任其发展下去。结果只有一种,而若是尝试着去努力,至少还有一丝希望—— 没人想去放弃这丝渺茫的希望。 …… 因有昨日宋春风和梁文青的话在先。今日进山寻药小组,便多了两名新的成员。 老乌山处于锦云街西后方,锦云街百姓平日饮用的水,便多是源于老乌山中一处泉眼。 然而老乌山不仅山岭繁多错乱,山势更是险峻非常。 也正是如此,这两日以来。江樱和方昕远虽然整日都在老乌山中,但却也只山中走了不到一半的范围。 各种各样的草药不知道采了多少。药篓也不知填满了几个,然而对庄氏的病情能起到作用的。却是一味也没有。 “这溪水可真清!”梁文青指着山间的一脉清流欣喜地说道,并转头看向宋春风,笑着说道:“春风你们渴了没有?我去打些水回来——” 说罢,也不理会宋春风的回答,拿着牛皮水壶便小跑着去了溪边。 宋春风皱着眉对江樱说道:“早说了不要让她跟来了,尽会添乱。” 江樱正弯身同方昕远查看着脚下的几株草药,听了宋春风的话,抬起头来笑了笑,道:“正好也有些口渴了。” 听她这么说,宋春风便未有再说什么,只是脸色仍旧不怎么好看。 不多时,梁文青便提着水壶走了回来。 “这水可真甜,要比咱们桃花镇的水好喝多了,春风你快喝几口解解渴!”梁文青先是笑眯眯地将一个水壶递给了宋春风。 宋春风接过,咕咚咚的几口喝下去,便将水壶挂在了脖子上。 梁文青见状抿嘴笑了,这才又递了水给江樱和方昕远。 方昕远正皱眉观察着手上的褐红色药材,顺手接了过来吃了两口,便将水壶放到了一旁,注意力从始至终都在手中的药材上面。 江樱也微仰着脸吃了一口。 这溪水并不算太冰,但却有一种极为清甜的味道。 江樱初至锦云街之时,便注意到了锦云街附近的水较桃花镇和其它地方都要清甜上许多。(未完待续)R655 164:回城 此刻来到上游尝用,这种清甜之气便更是有增无减。 甚至隐约间还能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淡香。 江樱凝神品了品,只觉得既像是栀子花香,又似是竹叶的淡淡清香。 这溪水怎会有如此独特的味道? 江樱凝神片刻,又尝了一口,而后忙看向方昕远,问道:“你觉得这水是不是有些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小爷都吃了半年了……”方昕远不以为意,仍旧专注于手中的草药。 “你再好好尝尝?”江樱看着他说道。 方昕远这才疑惑地抬起了头来看着江樱。 江樱指了指他手边的水壶。 方昕远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倏然一变,而后连忙放下了手中的药株,拿起了水壶。 江樱一瞬不瞬地看着方昕远吃下了一口水。 方才她突然想到了很重要的一点——既然锦云街上的百姓多未染上此病,想来那味可以暂时压制住毒性的药材,定是平日里最容易被接触到的—— 如此说来,平时百姓们所饮用到的水正是最有可能的……! 加之这水的味道的确有些不同。 但她对这方面仅仅只是一知半解,要想确定,自然还是要经过方昕远来确认—— 实际上,这几日她和方昕远不光是在找可以压制住毒性的这一味药,同时也在找可以配制出解药的药材,但由于方昕远称配制解药需要多种药材,眼下最重要的是压制住庄氏身上的毒,为配制解药争取时间,故二人才将寻药的重点放在了锦云街附近。 江樱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这么看着方昕远。 因为正如方昕远所言,眼下最重要的是压制住庄氏身上的毒。 方昕远脸色微变,边思索着边喃喃道:“我怎么没有想到问题会出在这里……” “怎么样?”一见方昕远放下水壶,江樱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只见方昕远一脸正色道:“这水中的确含有季阳草的气味。” “季阳草?” “没错。”方昕远点了点头,也没有过多解释,只伸手指向前方道:“要想确认究竟是不是,只需沿着这条溪走下去找找看,便可知晓了。” 江樱听罢脸色一喜。 这么说……她的猜测很有可能是对的! 是以,江樱忙道:“那我们现在便沿着源头走上去——” 方昕远点头,神色亦是少见的认真。 - 正午时分,韩府。 外书房。 韩旭坐于书案后,威严的脸上阴云密布。 下方站着的三名大夫低着头,皆是噤若寒蝉的模样。 “整整六日过去竟然毫无进展——”韩旭目光凛然地看着三人,口气冰冷逼人。 “回刺史,此毒……我等实在是见所未见……”为首的柳大夫脸色惶恐地道。 早在六日前,他们便查出了这所谓瘟疫的源头,实则并非天灾,而是被人暗中下了毒。 只是韩旭为防止引起更大的惶恐、造成民心大乱,这才让他们守口如瓶,不要将消息走漏出去,只将研制解药当成首要之事—— 谁知这毒不仅发作的过程十分怪异,就连毒的配制也是分外繁琐古怪,他们几人合力破解了整整六日,先别说解药了,就是这毒的成分,也只将将弄明白了一半而已…… “见所未见?”韩旭闻言冷笑了一声,道:“成日里亏你们一个个自诩妙手回春,一遇到棘手之事便只会告诉我见所未见?若果真如此,那我留你们何用!” “刺史息怒!”三人闻听此言连忙跪倒在地。 “息怒?现如今整个肃州城俨然成了疫城,百姓们多半染上此毒,性命时时堪忧!想我韩家驻守肃州城数百年,一直护的城中百姓安宁顺遂……”韩旭说到此处气血上涌,伸手拍案而起,“你们倒是说说,我该如何息怒!” 他韩家百年美誉,怎能就此毁于他手里? 若说韩旭着急研制解药解救百姓困苦,乃是为了延续世家美名,那么还有另外一大半的原因则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灾祸大大妨碍到了他的计划—— 他正值养兵用兵之际,可这一场所谓的‘瘟疫’下来,各大营中竟是有近一半的士兵们病倒在床。 准备了这么久,筹谋了这么久,他说什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计划就这样被毁于一旦! 究竟是谁在背后暗中使了手段想要毁掉他韩家,他迟早是要查出来的,但眼下最紧要是却是尽快将此毒破解,如此方能保住肃州城—— 可一日日下来,眼看着肃州城的形势越来越恶劣,就连他韩府上下也有过半的下人患得了此病,然而这群他花重金养着的大夫却是一日日的束手无策! 三名大夫见状顿时跪了一地,连声求饶。 他们知道,韩旭的脾气虽是持重不外露,但一旦真的动气,后果必然是极其严重的—— 更何况,韩旭的确是给他们留了不少时间了,在此种严峻的情势下,耐心被消磨掉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这毒当真是太过奇特怪异,饶是他们不眠不休,却也无法配制出相应的解药…… 韩旭正待发怒要处置了这三名大夫之时,却听书房门外传来一声仆人的急禀:“启禀老爷,少爷回来了!” “什么?”韩旭倏然瞪大了眼睛。 “少爷回来了,已经回到问梨苑了!”仆人忙又道。 韩旭听罢即刻从书案后离身,大步出了书房而去。 先前他书信中不是已经明确交代了他暂时不要回肃州吗,怎么一声不响、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突然回来了! 他知道现如今肃州城是何种形势吗? 现在回来同送死又有何异! 韩旭既惊且怒的来到了问梨苑。 问梨苑中的气氛亦有几分奇怪。 下人们仿佛并没有因为主人的忽然归来而感到欣喜。 青央与青舒等几个大丫鬟,脸色复杂不可名状。 韩呈机回府的消息,先前她们也是同样的不知情。 毕竟韩呈机当初临走之时,便是没打算回肃州过年的,更何况肃州忽然发生了这种事情—— 不料他不仅未听从韩旭的话留在禹城多呆些时日,且还提早赶回了肃州。 衬着韩呈机被伺候着更衣的间隙,青央一把拉过了阿禄,放低了声音皱眉问道:“少爷怎么忽然回来了?” “这……少爷的心思我哪里猜得透啊?大抵是不想一个人留在禹城……苟且偷生……吧?”阿禄说罢忽然觉得‘苟且偷生’这个词好似不太合适。 果然他这句话刚落音,就被后头的青舒在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真是越发不会说话了!” 阿禄知道自己失言,连忙点着头认错儿,“是是是……” 青舒气鼓鼓地指责道:“你说你也真是的,怎么能任由少爷他回来自寻死路呢!” 青央闻言不禁扶额。 一个个的这都用的什么词儿…… “我这不是劝不住吗……”阿禄欲哭无泪地道:“这一路上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可不仅没能劝住少爷,还将少爷烦的不许我贴身伺候了……” 阿禄说到最后声音里险些带上了哭意。 青央嘴角不停的抽搐着。 很显然,比起没能劝住少爷,阿禄更在意的是遭受到了少爷的冷落……? 这真的是重点吗! 青央刚想将话题扯回到正常的轨道之上,却见门外身穿粉色比甲的小丫鬟疾步走了进来。 “什么事情?”青央看着她问道。 “回青央姐姐,老爷来了,在前厅等少爷过去呢——”想到方才韩旭那黑的好似要滴出墨来一般的脸色,小丫鬟不禁打了个冷战。 青央了然地点头,遣了小丫鬟下去回话,只道韩呈机稍后便去。 小丫鬟应下,丝毫不敢怠慢,疾步去了前厅。 然而,韩呈机来到前厅之时,已经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与青央先前所吩咐小丫鬟回的话称稍后便去,实在是相差甚远…… 韩旭的脸色已经沉到无法用正常的言辞来形容了。 违背他的命令擅自回城不说,竟还能毫无惭愧之意,且同他这个做父亲的摆起了架子! 虽说这个儿子平素也不曾对他亲近过,但最基本的礼数还是有的。 去了一趟禹城,竟连面子上的功夫也不愿意敷衍他了吗? 还是说……他在禹城听到了什么? 这不可能,当年知道那件事情的人早就被他派人处置干净了,且时隔多年,韩呈机绝无可能知晓…… 定是他多虑了。 韩旭将异样的心思收起,目光咄咄的往厅门外看去。 “见过父亲。” 韩呈机坐在轮椅上被阿禄推行着进入厅中,口气如常地朝韩旭的方向一礼。 “你眼中还有我这个父亲吗!”韩旭勃然大怒道。 韩呈机的脸色仍旧没有一丝起伏,只道:“近来瘟疫之事,让父亲烦神了。” “你……”听韩呈机这般不将他的话放在耳中,反而是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话,韩旭气的虎躯发颤。 ———————————————— PS:谢谢熱戀^^的又一个平安符~ 小非鞠躬~ (有读者反应楠竹几天没粗来了,别急别急,情节需要,小非会尽快放人粗来的!R1152 165:焚石散 “难道你是没收到那封密信不成!”韩旭沉声诘问道。 韩呈机似乎仍旧未曾感受到韩旭的怒气,淡声答道:“初至禹城之时便已收到。” “那你为何还暗下回肃州!”韩旭面沉如水,道:“趁着外人还不知你已回肃州,今晚你速速连夜出城,未经我的允许,不准擅自回城——” 韩呈机嘴角浮现了一抹冷嘲的笑意。 有这样一位为了他的性命安危百般着想的父亲,他是不是该觉着自己分外幸运呢? 可他在意的究竟是他这个儿子,还是韩家的继承人? 这个答案,韩呈机觉得自己早在很久以前,就应该已经知晓了。 只是未去禹城之前、未真正了解到当年母亲惨死的真相之前,他明白的还不是那么彻底。 他怎能奢望一个亲手残害了发妻的人,会懂得什么亲情—— 之前终究还是他太天真了。 韩呈机将心思敛起,再抬起头之时,目光已是平静如一汪幽深的湖泊,他缓声对韩旭说道:“父亲言之差矣。肃州城眼下正值危难之际,儿子作为韩家长子,于公于私也要守在城中,方能保全韩家颜面,也方能不让城中百姓暗下言辞诟病于父亲。” “胡闹!”韩旭剑眉竖起,斥责道:“你当真以为这只是简单普通的瘟疫吗?在事情未得以解决之前,我决不容许你留在城中!” 韩呈机却是径直说道:“父亲,此毒名唤作焚石散,源于西蛮,原是无解之毒,毒性怪异复杂无比,父亲若只凭借府中柳大夫几人之力,只怕远远不足以破解此毒。” 韩旭这回却是顾不得去追究韩呈机又直接忽略了他的话了—— 他是如何得知肃州城的瘟疫并非天灾,而是被人下了毒的? “你是如何得知的?”韩旭目光中既有震惊,更有审视。 这些年来,韩呈机暗下筹布的势力,他不是不知情的。 而是在自己所能控制的范畴内,默认了儿子的做法。 但他却不知这种为他所默许的势力,竟然已经滋长到了可以瞒住他、得到如此隐秘的消息的地步了…… “路上听到了一些消息。”韩呈机面色平淡地道,“加之派人去调查了一番。” 韩旭的目光微微一紧。 他很清楚,这内里的曲折绝非是韩呈机所说的这么简单。 饶是此番认知让韩旭心惊,但他也还能清醒的意识到,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去追究韩呈机究竟是如何得知此事,而是此毒的解法。 是以,韩旭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看向座下的韩呈机问道:“那你又是如何确定此毒就是你所说的焚石散?” “在禹城之时,外祖父为我寻得了一位医术精湛的大夫照顾我平素的饮食起居,待我回城之时,外祖父恐我路途跋涉奔波,身子会吃不消,便让此人随我一同回了肃州城——”韩呈机还算详细地同韩旭解释着,“据说此人早年曾游历至西蛮,偶然得遇过这焚石散,故听罢肃州瘟疫的情况之后,便同我说起了焚石散的发作症状。后经过查探,果真是与他所说的症状完全吻合。” 韩旭这才了然。 或许是看到了解决此事的希望,故听罢这一番话,韩旭脸上的怒气消退了大半。 也不再出言指责韩呈机擅自回城之事了。 只是,也并没有因为韩呈机之所以回城,是因为得到了重要的线索,从而对自己方才那一通青红不分的指责心怀愧疚。 韩呈机微微地垂下了眼眸。 这就是他的父亲。 事情不管大小、结果如何,他永远都不会意识到自己有任何不对。 “那位大夫现在人在何处?”韩旭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尽快研制出此毒的解药—— “就候在问梨苑中。” “那还不快让人带来见我——”韩旭说道,“既然他了解此毒,若能合其与柳鸣几人之力,想必配制起解药来也更为容易些!” 虽说此毒之前无解,那也并不能说明真的找不到与之相克的解药来。 总要尽力一试之后,方能断定结果如何—— 再者说了,他韩旭绝对不信,老天真的是要亡他韩家。 韩呈机依旧垂着眸,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似是集了清早时分的浓雾,朦胧的令人看不出一丝真正的情绪来。 …… 一个时辰后。 一位年约三十上下,身着翠竹色长绸衫,身形略显削瘦,长就一双细长眼睛的男人来到了韩呈机的书房前。 “彭大夫回来了。”守在书房外的阿禄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笑。 被阿禄唤作彭大夫的男人便也勾唇笑了笑,点着头问道:“少爷可是在书房中?” 其貌不扬的外表之下,这把声音竟是犹如清泉撞玉,令人犹置身于山谷中一般惬意轻松。 绕是阿禄听的惯了,也不禁还是觉得每回听这彭大夫讲话,都是一种难言的享受。 怪不得少爷在回来的路上,理也不理他,尽把时间都用在同彭大夫说话上头了,他还从没见过少爷对哪个下人这般‘随和’呢…… 少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种想法很有争风吃醋的嫌疑—— “嗯?少爷不在此处吗?”见阿禄没回答,彭洛今又问道。 方才明明听前院儿的下人说少爷在书房。 “啊……在的,在的。”阿禄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脸色难掩窘迫的点着头答道。 都怪这彭大夫的声音太好听了,好听的……好听的让他都忽略到他方才在说什么了—— 阿禄上前通禀,片刻之后,韩呈机的声音便从书房内传了出来。 阿禄这才将书房的门推开,彭洛今提步而入。 让彭洛今意外的是,韩呈机并未在书案后理事,而是正负手站在窗边望着窗外萧条的竹林。 没错,正是负手而立。 韩呈机的腿疾,早在去禹城之前,便已经在逐渐的转好了,待到了禹城之后,在彭洛今的悉心调养下,更是一日好过一日。现如今,一次走上百十来步,已经不成问题。 “回来这一路,越是靠近肃州,少爷的心情便越发的好,起初我还当是自己的错觉,现在看来果真不假——”彭洛今便朝着韩呈机走近边笑着说道。 “有吗。”韩呈机的口气竟亦有几分闲适的意味。 彭洛今抿嘴笑了笑,点头道:“有。” 韩呈机的情绪固然是隐藏的极好的,但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彭洛今自认还是了解了一些的。 虽说只是往此处一站,但自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息,却是极祥和甚至是愉悦的。 不知怎地,彭洛今直觉认为韩呈机之所以如此,并非是因为回到了家中的缘故—— 毕竟这位可不是个恋家的主儿…… 况且现如今的情势,好似真的没有什么值得愉悦的罢? 彭洛今摇了摇头,不再多做猜想,而是说起了正事。 “方才在前院同柳大夫几人商榷了一番之后,我给出了三种可行的药材来。” 焚石散毒性复杂,同样的,用以配制解药的药材,亦是复杂非常。 除却药引之外,尚需二十一种药材。 韩呈机的视线依旧放在窗外,道了个“嗯”字。 “少爷……”彭洛今犹豫了一下,终还是道:“您真的决定了吗?据说大夫人现如今已是处于弥留之际——” 他对当年之事了解的并不算多,只隐隐得知韩呈机与这位大夫人感情不甚好。 但究竟是不好到了什么程度,却是不了解的。 韩呈机淡漠的声音传入彭洛今的耳中。 “早就该死的人,还要留到几时。” 彭洛今闻言怔了怔。 好的,他想他现在知道二人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不好到什么程度了…… 彭洛今觉得这种事情他还是不要过问太多为好,于是便欲开口请辞回去睡觉。 却听韩呈机忽然问道:“上次配制好的解药你那里可还有剩余了?” 彭洛今又是一怔,摇头道:“按照少爷的吩咐,并未过量配制,现下手中并无多余的解药。” 说话间,彭洛今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看来少爷嘴上说不救大夫人,实则还是不忍见大夫人真的因此丧命—— “虽然手上暂时没有,但一日的时间便足以用来配制了。”彭洛今道。 却听韩呈机道:“不用了。” “这……”彭洛今觉得有些跟不上趟儿了。 “方才是我问错了。”韩呈机这才转过了头来,看着彭洛今说道:“取些南香粉过来给我——” 南香粉? 彭洛今不得不提醒道:“少爷,南香粉只对未染上此毒的人有作用,对于毒入五脏之人,已经起不到任何用处,只有解药方能解毒。” 却听韩呈机道:“正是未染上此毒之人。” ========================================== PS:更新略晚不要拍小非,小非现在真的没办法把更新时间固定下来,欠下的两更也在尽量挤出时间来码了,争取尽早还清债务T TR1152 167:为何而来 彭洛今不由地又愣住了。 少爷这是有想要保护的人吗? 可是分明是同任何人都如此疏离的人—— 甚至还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说句诛心的话,他活了三十余载,还未曾见过如此冷血的人。 仿佛浑身上下,都让人看不到一丝人气儿和人情味。 未接触到韩呈机之前,若说这世上当真会有这种人的存在,彭洛今定是不肯相信的。 一个人活在世上,再如何也不可能将与生俱来的喜怒哀乐隐藏的如此隐蔽,总该有那么一两处与常人无异。 可韩呈机偏偏就打破了他的这种认知。 直到快接近肃州城那几日,他才算隐约在韩呈机身上察觉到一丝情绪的波动,且还不是负面的情绪—— 所以彭洛今这几日一直在琢磨这肃州城究竟是有什么人或事值得这位少爷这般。 可他也实在也想不出这被‘瘟疫’笼罩着的肃州城能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人和事。 故当韩呈机现下同他提起要南香粉,善于揣摩的彭洛今立刻就将两件事情联想到了一起。 可韩呈机并没有打算将南香粉的用途同他说。 彭洛今虽是自在不羁惯了,待谁都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但也心知在‘寄人篱下’的情况下,多嘴也是要有个限度的。 至少,就算真的要多嘴,那也要在暗下进行方算妥当…… 是以,半个时辰后,彭洛今找到了阿禄这里。 “可知少爷今日都见了何人?”彭洛今凑了过来,冲阿禄问道。 阿禄并不知晓焚石散和南香粉的事情,故彭洛今也只能这样旁敲侧击的询问。 “少爷今日又没出问梨苑,不就只见了老爷吗?”阿禄摇着头说道。 “是吗……”彭洛今想了想,而后不死心地又问道:“你再想想,除了老爷之外,可还见了其他人?” 阿禄倒也真的认真回想了一番,最终点了点头。 彭洛今心中的八卦之火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连忙问道:“是谁?” 阿禄一脸奇怪的看着彭洛今,反问道:“不就是彭大夫你吗?” 彭洛今:“……” - 江樱和方昕远,宋春风梁文青一行四人从老乌山匆匆赶了回来。 四人脸上皆是难掩喜色。 “我这就回去配药!”方昕远对江樱说道,“你且回去等着吧——” 江樱点头,目送着方昕远背着药篓回了对面药行。 或是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江樱的双手紧紧交握着,已是绞的发白。 在老乌山中,他们沿着溪流一路走下去,果然在源头找到了答案——原来溪流的泉眼处长有大量的一种不知名药草,就连方昕远也称从未见过这种药草。 但据他尝完之后的推断来看,这药草十有八九就是能暂缓毒性的那一味药材,也就是这几日来他们所苦苦找寻的药材。 但具体的药性与药效,还需方昕远将药制出来之后才能确定。 “一定不会错的。” 宋春风凝声说道,不知是在同江樱说,还是在告诉自己。 梁文青站在他背后抿着嘴不说话。 真是奇怪,方才找到药草的时候,她这么高兴是为什么? 毕竟她之前还曾恶毒的诅咒过让庄氏永远的消失,再也不要出现在她爹眼前才好—— 可现在她竟然会因为看到了庄氏可以活下去的希望,而高兴庆幸的不能自已…… 才不是! 她只是因为见到春风高兴,所以才跟着开心的。同庄氏,可没什么干系——梁文青自欺欺人的想着。 就在此时,空旷的锦云大街上缓缓驶来了一辆马车。 自从‘瘟疫’爆发之后,敢出门的人愈来愈少,大街上也很少能见到行人。 故梁文青下意识地转头看了过去。 却见那辆缓缓行驶而来的马车,随着距离的拉近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停在了一江春楼前。 片刻,马车帘便被撩开,自马车内先后下来了两名身姿曼妙的少女。 这一蓝一紫的两道身影,正是青央和青舒。 “阿樱!”青舒一下马车瞧见了江樱,便忙笑着对江樱挥手。 视线和注意力仍旧放在对面方家药行的江樱,闻声这才回过头来。 入目便是一团淡紫色,再就是袭/向鼻间的熟悉茉莉花香。 青舒已经来到江樱眼前,亲昵地挎住了她一条胳膊,道:“阿樱,我可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 江樱这才反应过来,惊讶地道:“青舒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青舒笑着解释道:“是这样的,少爷他让我——” 青央轻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边走上前来边说道:“少爷今日刚回了府里。” 说罢拿眼风扫了青舒一眼,满含着指责的意味。 青舒连忙抿了嘴噤声,片刻之后才接着道:“对对,少爷回来了。” 江樱闻言怔了怔。 韩呈机竟然回来了? 竟然在近年关之时忽然回来了? 竟然在……肃州城被瘟疫一事搅的满城风雨之时,忽然回来了—— 她还记得不久前青央同她说,韩呈机短时间内不会回城,托她再多照料白宵些时日。 想到这儿,江樱顿时恍然了过来,问道:“两位姐姐是来带白宵回去吗?” 呃…… 青舒和青央面面相觑了片刻。 这个,少爷好像没说? 是的,少爷好似已经将白宵给遗忘了罢…… 回府后竟然提也没有提起过白宵,哪怕一句? “这个,少爷今日刚回来,府里暂时还有些事情没安排好,白宵的事情……待问罢了少爷再说也不迟。”青央干笑了两声说道。 青舒也在一旁硬着头皮附和着青央。 奇怪,怎么有一种要为彻底抛弃白宵而在做铺垫的感觉…… 一定是她们回答的方式不对! 江樱听罢却并未多想,只当韩呈机真的是因为刚回府事情繁多而腾不出多余的心思来,所以才没有急着将白宵接回去的打算。 反正白宵成日呆在空间菜园里,吃的好玩的好,完全用不着她操心。 道理她都懂,但既然不是为的接白宵回去,那这两位姐姐又是为何而来? ============ PS:这章瘦了点,明天多补一些~R1152 166:晋起的反应 -----PS:大家好,我是小非的基友,她家电脑出了问题,让我代发今日更新~--- 杏儿适时地开口配合道:“叶师傅想必是为了晋茶会出来的急吧,没来得及打理自己。” “可不是吗,人家叶师傅还带了条小黄狗过来呢,我可算是涨了见识了……你说这别的茶庄的人回头得怎么编排咱们徐家茶庄?我可都不敢往下想了……”胡琴咯咯地笑。 落银却一个字也没回,一张脸却越来越虚弱。 拾香脸色已经涨得通红,显然是忍到了极限,她看了一眼四周,见人都走的七七八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开口大声地说道:“我师父方才可以只闻了一下便将三道茶全都猜出了,胡师傅您呢?一盏茶喝的精光吧,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徐家茶庄短了胡师傅您的茶水喝呢!” 附近仅留下的几个人,闻言即刻将目光转了过来。 包括秦方和丁庆。 落银讶异地转头看向一脸愤怒的拾香,不由地有些想笑——她就知道这丫头也是也利嘴巴,只是以往被欺负的没脾气了,现在在她的引导下,总算是找回了些自己了。 这样很好。 胡琴闻言滞愣了片刻,后反应过来,目露怒火地指着拾香道:“你算什么东西,你哪儿来的资格对我说三道四!” “我——”拾香干脆一鼓作气,“那你身边的杏儿又算什么东西,她凭什么就敢对我师傅说三道四!我师傅就是有真本事怎么了?不需要像胡师傅这样,穿的花里胡哨的来充场面!” 落银乐了,竟突然间觉得身上都跟着舒坦了许多。 胡琴和杏儿却是黑了脸,特别是胡琴,高高在上的她哪里容得了一个小小茶徒这么侮辱,当即就举起了手来,打算给拾香一个教训。 落银先她一步将她的手腕攥住,皱眉道:“胡师傅,烦请注意下影响,你身为一个一等制茶师,这样做真的合适吗?” “你——”胡琴咬牙切齿,一转眼,果然就见许多都准备走了的人都又折了回来,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她将手放了下来,恶狠狠地看着拾香道:“别真拿自己当个东西了,你给我等着。” 说罢,便带着杏儿气呼呼地下了晋茶台。 拾香这才后知后觉地露出惊惧的表情来,方才一时冲动,她怎么说出了那些话来!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落银问她,眼睛里却含着几许笑意。 拾香忐忑不安地看着落银,道:“师傅……我,我是不是……是不是给您惹麻烦了啊?” 落银没想到她不是担心自己,反而是只顾着担心她,她看着拾香笑了笑,道:“无妨,我跟她之间也不少你这点儿。” 见拾香露出了些放心的表情,她却又道:“不过今**面对的是胡琴,无所谓。但若是得罪不起的人,还是不要逞一时冲动的好,有的事情你出气便出了,但有的事情却更需要三思而后行。” 拾香虽然一时不能领会,但也知道落银这是在教她为人处事的道理,便将这番话记牢,“师傅,我记住了。” “你这师傅做的真是极称职,倒是没有你不教的东西。”一句带着笑意的话传了过来。 落银和拾香转头去看,正见是徐折清手拉着抱着来福的虫虫,身后跟着徐盛,三人一狗都在看着落银。 徐折清眼睛里满都是嘉许和欣慰。 落银眼里也噙了些笑意,更欲步下台阶而去,却听身后一道不确定的声音问道:“你……你是叶落银,叶姑娘吗?” 落银疑惑地将头转了回去,却见是一位长相白净的偏瘦女子正盯着自己看。 有些眼熟的样子…… 落银一时想不起来哪里曾经见过,却还点头应道:“叶落银,是我的名字。” 那女子便是一喜,几步走了过来,惊喜地道:“原来真的是你呀,我看了好半天都不敢确定……这两年你变了好多……” 两年? 落银定睛将她打量,又见她身后走来一位年约二十五六岁年纪的男人,顿时恍然大悟。 眼前忽然闪过一张微胖的脸颊,语无伦次地对她说‘你叫叶落银是吗?我,我叫秦方!我很喜欢制茶!’。 “秦姑娘和丁公子,对吗?”落银笑问道。 秦方只道她变了许多,但秦方却是变得更多,原本胖乎乎的肉脸也不见了,亭亭玉立的。 “你还记得我!”秦方笑的眼睛弯了起来。 丁庆的注意力与她不同,他同落银打了句招呼,便含笑说道:“叶姑娘当初跟我们一起参加斗茶会,后来却没有跟我们一道来祈阳,原本还以为是临时出了事情,却不料……再见之时,叶姑娘已经成为了徐家茶庄的大茶师。” 落银笑了一笑,没有多解释什么,只道:“我也是机缘巧合来到祈阳罢了。” 丁庆望着她的目光,却仍旧都是不可思议。 他还记得,当初那个跟他们一起进入第三关的小姑娘,可是一道茶都没有答出来的,是凤慜亲口说的‘全部答错’。正因为如此,才更加的难以接受,短短时间里她竟然成为了徐家茶庄的一等制茶师,还被推举出来参加晋茶会。 经丁庆这么一提,秦方也才想起来这一点,忙就问道:“对啊,你怎么会到了徐家茶庄当大茶师了呢?” 那可是徐家茶庄啊,虽然她身在凤家茶庄,但这并不代表她对徐家茶庄的崇拜。 落银觉得这实在无法可讲,只得应付着道:“是去年一次偶然的机会,得幸进了茶庄。” 秦方生性单纯,好奇心又重,便觉得这个回答不够具体,刚欲问什么样的偶然机会,却听得一道冷冰冰的声音说道:“平时怎么教的你,不要在任何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口舌和时间。” 秦方便立刻垂首,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道:“师傅提醒的是。” 落银这才认出了这头戴幂篱的人是谁! 这声音她绝对不会弄错,不就是那年在横沙城主持斗茶会的女子吗,原来她竟然就是凤家的七小姐凤慜…… “那还站着作何,随我回去。”凤慜隔着幂篱同秦方说道,目光却有一刻是落在了落银的身上。 秦方话不敢多说半句,随着凤慜去了,丁庆也规规矩矩地跟在那不苟言笑的乌越身后。 临下台阶前,秦方才敢背着凤慜对落银挥了挥手,以示告别。 落银笑着点了头。 拾香夸张地打了个寒噤,小声地说道:“师傅,我怎觉得凤七小姐比冬日里的冰还要冷上一些……” 落银闻听,不由地朝着那道身影望去,只见凤慜一身暗红色的衣裙配合着长至膝盖的暗色薄纱幂篱,通身透露出一种难言的阴冷来,就连这近正午的灼灼日光也化解不了。 徐折清同凤慜擦身而过的时候,更是连招呼都没打,看来凤慜特立独行的态度,是不许任何人靠近她的,不管是攀交还是其它。 不然依照徐折清的性格,是不会公然地跟同行保持如此冷漠的距离,至少问候一句还是必不可少的。 接着,落银就发现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因为凤慜和乌越一路上穿行过去,都没有一个人上前打招呼问候。 徐折清顺着落银的视线望去,淡淡地笑道:“不必称怪,凤家七小姐素来如此。性子虽有些孤僻,但在制茶方面却是罕见的天才。” 能得徐折清如此夸赞,想来的确是个极其不凡的女子。 落银一笑带过,没有多去打听什么。也是因为她此刻确实没有力气去打听别人的事情。 “姐姐,我们回家吧……”虫虫抱着来福说道。 徐折清也道:“我见你脸色不佳,是不是还是风寒作祟?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下午也不用去茶庄里了,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落银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觉得,现在茶庄里对于落银来说,可谓是处处充满了威胁。 对方的目的现在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要阻止落银参加晋茶会,对方应该如何也没料想到,落银染了这么重的风寒还能过关。 只怕又像前面一样,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落银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想到茶房里制的茶,明日才需交给柳共喜,就放心的点了头道:“那我就回家偷个懒,歇息半天。” 徐折清和煦地一笑,眼中有让人来不及看清就一闪而过的宠溺,伸手替她拨正了有些歪斜的钗,动作极其地流畅自然,清风拂过一般。 却还是让落银微微有些怔住。 “路上的经过都听徐盛说过了。”徐折清免去她迟来的解释,也没多问她是怎么在染了风寒的情况下还能辨茶,似是看出来此刻她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就径直道:“我让徐盛送你们回去吧。” 落银回神过来,点头道谢之后,又说道:“那我先跟虫虫回去了。” 虫虫也挥着小手道:“谢谢徐大哥的杏花酥,徐大哥改日见!” 徐折清笑着颔首。 徐盛见了,也不禁在心里称赞,这可真是一个懂礼数、知好坏的孩子,比那些王孙贵族家的小公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真是不知道叶家夫妇到底是怎么教出来的,一大一小,一个闺女一个儿子,都教得这样好。 徐折清将落银和虫虫,呃,还有来福一起送上了车,又嘱咐了落银好好歇息,看着徐盛赶着马车驶远,他自己才转而上了茶庄里的马车,回了茶庄里去。 胡琴早徐折清一步回到茶庄,此刻刚进了自己的南拂院中,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 “白师傅今日有过来上工吗?”胡琴止步朝杏儿问道。 徐折清将落银和虫虫,呃,还有来福一起送上了车,又嘱咐了落银好好歇息,看着徐盛赶着马车驶远,他自己才转而上了茶庄里的马车,又将拾香给捎带上,一同回了茶庄里去。 胡琴早徐折清一步回到茶庄,此刻刚进了自己的南拂院中,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 “白师傅今日有过来上工吗?”胡琴止步朝杏儿问道。 “来了呢,听说白师傅顶着病来上工。”作为胡琴的茶徒,耳听八方那是最基本的。 “她这性子,自是没什么能阻止她来上工的。”胡琴讽笑着说道,与白芷共事这么多年,若是撇开一些竞争不谈,胡琴还是打从心底敬佩白芷的,白芷算是她见过为人最方正、对待工作最恪尽职守的人了。 “你将院子打扫一遍,我去一趟白师傅那里。”胡琴朝着杏儿吩咐道。 “是。”杏儿恭声地应下,目送着胡琴走远,才露出一脸愤恨的表情来。 等她过了一个月之后的茶试,晋升为二等制茶师,就再不必看胡琴的脸色过活了,到时候呆在共茶院中,她谁的脸色也不看! 她低声咒骂了几句,才去提了水,将四处洒了一遍水,又去寻扫地的大扫帚。 此刻胡琴已经来到了东临院中。 月勤正坐在外厅门槛下的绣墩上,挑拣着制好的干茶里的杂叶。 胡琴走近,见月勤一副走神的模样,双目空空不晓得在想些什么,竟然都未发觉自己过来。 胡琴理了理袖子,轻咳了两声。 月勤方被吓得醒神过来,手里的小簸箕险些就给撂了出去,她惊吓地抬起头来,见是胡琴,才将一脸的惊惧换做诧异,“胡师傅您怎么来了?” 今日不是晋茶会的头试吗? 胡琴看出她的疑惑,淡淡地道:“我刚从晋茶院回来,你师傅呢?” “师傅在茶房里呢,胡师傅先请进去坐吧,我去通传师傅一声儿。”月勤站起身,将簸箕放到一旁的石桌上,就要往茶房里去。 “等等。”胡琴叫住她,道:“我就不进去了,你将这钗交还给你师傅,我前日里在风华亭中捡到的。” 风华亭…… 月勤眼中现出一抹诧异,很快地掩饰过去,伸手将钗接过来,跟胡琴道了谢。 胡琴倨傲地应了一声,说了声不用送了,便径直折身出了院子去。 月勤却站在原处,好半晌都没有动弹。 手中冰冷的玉钗此刻却犹如滚烫的火炭一样,烧灼着她的身心。 “方才是谁过来了?”白芷从茶房中走了出来,大许是听到了方才的谈话声,但见院中无人,便出声问询道。R1152 关于166内容错误的问题 真的抱歉,如果不是书友提醒,小非还不知道昨天的章节内容传错了,并不是防盗章节,小非的老读者应该清楚,小非因为怕给书友们造成不好的阅读体验,是从来不放防盗章节的。 造成错误的原因是小非家的电脑昨天罢了工,小非怕耽搁更新就拜托了基友帮忙更新,小非告诉这货是166章,谁知道她把上本书的第166章传上来了T T 小非已经给猪队友跪了,请大家谅解。手机客户端读者重新下载166本章就能看到新内容了,给大家添麻烦了R1152 167:我不需要 ------------谢谢黑尾巴狐狸和热恋^^打赏的平安符,么么哒二位(这章绝对没错,大家放心订阅)---------- ~ “晋大哥……”江樱试探地上前通晋起打了个招呼。 晋起却是皱了下眉。 江樱更是一头雾水了。 “你这几日在折腾什么?”晋起看着江樱问道,口气显然不太高兴。 江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如实相告,“我奶娘也染上了疫病,我这几日忙着进山给奶娘找药……” 但是晋大哥是从哪儿看出来……她这几日在折腾的? 晋起此刻听到庄氏也染上了病,眼底神色微变。 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因为前世的庄氏,早在这场‘瘟疫’袭城之前便过了世,故他的记忆中根本没有这回事。 “现在如何了?”晋起问道。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庄氏这个变数而心存疑虑,故而发问,还是因为……见到她几日下来瘦的脱了形,情不自禁地就脱口问了出来。 “暂时稳住了。”江樱说道,“只是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但方少爷已经在研制……” 解药两个字到了嘴边,江樱又咽了回去,改为了:“已经在试着配药了。” 她还记得上次她同晋起提起她怀疑此次瘟疫并非天灾之时,晋起似乎不怎么认可她的想法。 既如此,日后还是不要在他面前多提此事为好。 “方少爷?”晋起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注意点有哪里不对。 江樱不假思索地点了头,并道:“这几日若不是有方少爷在,只怕奶娘的病情很难稳定下来……” 说到这里,江樱忽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昨晚方昕远忙到很晚,并没有再过来过,反倒是她,为了能让方昕远安心,往对面药行跑了一趟,告诉了方昕远奶娘醒了过来的事情。 然而待江樱回去之后,她才想起自己漏掉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既然确定了红草就是可以暂时压制住此毒的药材,那么方昕远可有打算什么时候将此药大量炼制出来。 但想想此事归根结底是要方昕远来拿主意的,且是迟早的事情,便未有再特意折回去询问。 可此时见到了晋起,江樱不由地就又想到了此事。 “晋大哥,我和方少爷昨日在老乌山附近寻到了一种可以暂时压制住瘟疫的药草,晋大哥要不要带些回去?” 虽说晋起住在锦云街上,平素也饮用着同样的水,但经水稀释后的药性,终究是跟方昕远炼制出来的药丸不能比。 感受到她语气中饱含的关切,晋起的面部表情不自觉的就柔和了许多。 开口却是不答反问,“庄婶染了病,为何不同我说?” 宁可跟那个什么方少爷说,都不愿意找他帮忙? 晋起觉得自己就不该闲着没事做这个比较的…… 因为比较的结果高低立见的太过明显了。 “呃……”感受到晋起口气中泄露出的些许不悦,江樱不敢急着回答,生怕万一又说错话惹他不快。 但话说回来,平日里倒没看出来晋大哥竟然是这么关心奶娘呢。 一听到她染了病,脸色顿时就不一样了。 看来人一旦相处久了,真的是会产生感情的。 只是晋大哥不喜欢表现出来罢了。 江樱自作多情地做出了晋起很紧张庄氏的推断—— 晋起见她这种时候竟还在走神,脸色不由地愈发难看了起来。 一出了事情她第一个想到求助的人竟是方昕远,而面对他的时候,却是这样一幅无关紧要到可以边说话边走神的地步? 似乎感受到晋起身上散发出的浓浓不悦,扎着羊角辫的阿芙往江樱身后缩了缩。 她一直是很惧怕晋起的。 因为她从来没见过这个哥哥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很可怕的样子。 察觉到阿芙轻拽着自己的衣角,江樱适才回过神来,一抬头正见晋起冷着一张脸看着自己。 呃,这是忽然又犯病了吗? 看着急需顺毛安抚的男神,江樱连忙解释道:“晋大哥,我不是存心瞒你的,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是因为奶娘她,她不让我同晋大哥说,她怕晋大哥担心——” 奶娘,对不住了! 实在是情况太过严峻,实属无奈之举…… 反正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啊? 不仅将自己的责任推卸干净了,而且还于无形之中拉近了奶娘和晋大哥的关系? 江樱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机智了。 晋起:“……” 谁能来告诉他,她说的究竟是什么跟什么? 什么叫庄氏不让她告诉自己?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跟庄氏亲密到了如此地步—— 分明是在敷衍他。 很好。 这是几日下来已经对那方昕远旧情复燃了吗? 看来那日在山中所谓的以身相许,也不过都是一时兴起随口说说而已? 他从来都不知道一个女人翻脸变心竟然可以快到这种程度! 晋起不自觉地握紧了拳,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要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如此一来,反而是将身上的怒气收敛了个一干二净。 见他的脸色平静下来,江樱不由地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来她这回真的是机智了一次,为自己点个赞。 是以,江樱仰着脸冲晋起笑着问道:“晋大哥,我那里还有些红草制成的药丸,对压制瘟疫很有些效果,你要不要拿些回去?” 昨晚红草丸在庄氏身上见效之后,她便又从方昕远那里要了许多,分给了樊氏和梁平,再又给了宋春风一些让他带给宋春月服用,且她那里还有许多剩余。 反正炼制起来也不费劲,老乌山中也随处可见这种药材。 “我用不着。”晋起只要一想到这什么红草丸是方昕远炼制出来的,不,应该说是他和江樱一起寻了药材炼出来的,便全然提不起一丝好感来。 而且,他的确也用不着。 只是如果没有这茬儿的话,他应当不会这样直截了当的拒了江樱的好意。 被他这样冷硬果决的拒绝,江樱有那么一会儿的怔愣。 这是为的什么? 好像对自己的身体很有信心的样子啊—— “晋大哥,这病说不准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还是拿些回去吃吧?”江樱极有耐心地劝导着。 口气就像是在引导一位任性的中二少年。 毕竟晋大哥不知道内情,不晓得这毒的厉害。 看着眼前这张短短几日俨然已经瘦成了尖下巴的巴掌小脸,再加之这一脸真切的关怀,晋起心房某处倏然就软了下来。 真是没骨气! 晋起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江樱这般在他同方昕远之间‘左右逢迎’,险些忍不住再次黑脸。 “说了用不着——” 什么红草丸绿草丸的,他还不清楚吗,不过只是用以配制解药的其中一味辅药罢了,对于已经毒发的人来说,最多能拖延三五日了不得了。 方昕远炼制出来的东西,他说了用不着就是用不着! 晋起说罢转身便走,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冲她发了脾气。 他可不想真的被当成一个莫名其妙的疯子! “诶,晋大哥!”江樱见状连忙喊住了晋起。 晋起紧紧抿着唇往前走。 不许停下脚步,更不许回头! 每次这种情况,回头的结果都是气上加气,他不想再体验被气的吐血的感受了……! “晋大哥,你先等等!” 江樱着急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晋起脸上的神色开始有些动摇了。 不,这绝对不是因为他在心软。 只是,她喊的这么急,说不准是真的有什么要紧事要跟自己说呢? 他是一个注重大局的人。 他从来不会意气用事。 所以……晋少年停下了脚步。 只是仍旧执拗的没有轻易回过头去看她。 江樱也全然不介意,交代了阿芙原地等着她,自己则是朝着晋起小跑了过去。 一鼓作气百余来步跑到了晋起前头,江樱方停下了脚步。 晋起这才抬头看她,冷声问道:“还有何事?” 江樱略有些喘息地道:“晋大哥,你——” “说了用不着。”晋起不知怎地,一见她这幅模样,就有预感她肯定又会说出什么让自己不高兴的话来,故索性十分有先见之明地打断了她的话。 “不是啊晋大哥……”江樱摇着头,将手中的黄油纸袋提了起来。 晋起只觉得眼皮一阵狂跳。 果然,最怕的还是来了…… 就知道不该停下脚步的…… 以后再也不会抱有任何侥幸的心态来面对她了。 再也不会了…… -======================= PS:说一下,关于上一章传错内容的事情,如果有书友没看到小非发的单章声明,小非在此再跟大家致歉了。 原因不多说了,弄错就是弄错了。 正确的内容已经替换回来了,电脑用户可以直接刷新查看了,订阅过且已经浏览过的手机客户端读者,可能需要重新下载第166章了,如果大家怕麻烦,也可以加一下书友群,群号是:370190905. 小非也在群里,大家可以私聊小非,单独要166章的稿件,小非会发给大家的么么哒。 最后小非再次道歉——鞠躬。R1152 168:突变 “晋大哥,方才只顾着说话,你的包子忘记拿了——”江樱将装着包子的黄油纸袋举到晋起面前说道。 晋起尽量缓和着僵硬的面部表情。 江樱依旧在维持着举着包子的动作。 晋起不可查地做了个深呼吸,而后伸手接过了油纸袋。 他可不想再从她口中听到什么令人气恼的话了。 “晋大哥,那我就先回去了。” 这回江樱倒是格外的爽快。 可她忽然这么利落,晋起却是有些不习惯了…… 晋少年不由地又想多了。 她这么急着回去是要去找方昕远吗? 晋起觉得心口处闷的不成样子。 可不待他再多想下去,江樱便主动解释道:“我是怕待会儿回去晚了,包子就凉了。这家的包子就得趁热吃,凉了就变味儿了——” 晋起:“……” 为什么不管在什么关头,她都能时刻挂念着吃? 不过……得知她急着回去不是为了见方昕远,心情竟然霎时间就好了许多。 “晋大哥你也快些回去吧。”江樱看着他手中的包子说道。 这是在提醒他,这包子真的得趁热吃…… 不料却听晋起忽然说道:“我随你一同回去看看庄婶。” 江樱错愕了一下。 但想到自己方才那个‘晋大哥很关心奶娘’的推论,江樱便立即释怀了。 得知奶娘染了疫病,去看望一二,倒也是情理之中。 再者说了,这包子真的得趁热吃……! 是以,江樱当即点头道:“那我们赶快走吧晋大哥——” 早先便说过了,这货在有关吃的方面上,总是异常的利落爽快…… 二人带着阿芙回到一江春,不过只是半个刻钟之后的事情。 然而一进大堂,就见梁文青独自一人坐在柜台后百无聊赖的一手支着下颌,一手端着茶盏子正吃着茶。 不消多想,定是梁镇长带着女儿过来了。 而梁镇长本人,也不消多想,定是在后头守着庄氏。 但江樱没料到今日这么一大早,这父女俩就已经过来了,较平时提早了近一个多时辰还不止。 梁文青听到动静自柜台后抬起了头来,口气闲适的朝江樱问道:“一大早的你带着阿芙去哪儿了——” 话刚落音,便瞧见了紧跟着走了进来的晋起。 “哦……”梁文青意味深长地笑望着江樱和晋起。 江樱见她想左了,也未多解释,只是脸色有些为难。 至于为什么为难,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她先前不知道梁文青和梁镇长会这么早过来,这下……恐怕买回来的包子要不够吃的了。 晋起则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晋大哥,我先带你去看奶娘。”江樱转头看向晋起说道。 晋起微一点头。 梁文青见状立马儿从柜台后起身走了出来,跟着二人进了后院。 阿芙亦是紧紧抱着装着包子的油纸袋跟在江樱身后。 一行四人一同来到了庄氏的房间,正见梁平和带着阿宇的樊氏正陪庄氏说着话。 庄氏背靠在床头的大迎枕上,精神看起来尚可。 江樱见状脸上便带上了笑意。 看来这红草丸真的很有效果。 “樱姐儿回来了——”庄氏一见江樱进来,便冲她笑着招手,或是因为面容憔悴的缘故,笑起来较平日要温和上太多。 接着又看向江樱身后的梁文青和晋起,目光在见到晋起的那一刻,显然讶然了片刻。 这孩子怎么过来了? 肯定是被樱姐儿缠着过来的罢——庄氏几乎是瞬间就确定了晋起为何而来。 “都来了啊,快过来坐吧。”庄氏笑着道。 晋起的目光不可查地在庄氏脸上扫过,而后微一皱眉。 这症状,似乎不太对。 江樱从阿芙手中将包子接过,正待走上前去,却被梁文青一把拉住。 江樱无解地看着她。 梁文青连个眼神暗示都懒得给,直接就拉着江樱来到了外间。 “你作何?”江樱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梁文青问道。 “你要跟我说什么?”梁文青反问道。 “呃……”江樱茫然无比地看着梁文青,“我什么时候说有话要跟你说了?” “那方才在前头你干什么那样看着我!” “我……没有啊。”江樱不记得自己方才有拿异样的眼神看过梁文青。 “就方才在前堂,你刚进来的时候啊——” 江樱怔了怔,而后无奈地道:“我并不是有话要同你说……” 这姑娘是不是太敏感了? “那你作何一副死人脸盯着我看?”梁文青柳眉紧紧拧起。 江樱闻言嘴角。 她怎么就是……死人脸了啊喂! 当时的表情真的就有那么明显吗? “我只是怕包子不够吃而已……”江樱口气无力地解释道。 梁文青脸色一凝,看向江樱的眼神不能再复杂。 “但也无妨。”江樱一脸认真地说道:“昨晚樊婶做了些栗子糕,还剩了很多呢,填饱肚子还是够的。” 梁文青一抽嘴角,道:“没人要跟你抢包子吃,也没人吃你的栗子糕,我和我爹在来之前已经在家里吃过早饭了。” 江樱听罢,“这样啊……” 梁文青不由地翻了个白眼。 请问这货一脸‘逃过一劫’的表情算怎么回事? “话说回来,今**怎么也过来了?”保住了包子的江樱,口气显然松快了起来。 “我不是日日都过来吗,有什么好奇怪的?”梁文青一副无谓的口气,目光却是闪躲个不停。 “今日春风应当去了梧桐镇。”江樱提醒道。 平日梁文青过来无非就是想见宋春风,再者就是来蹭饭。 可是今日宋春风既没来,这种焦头烂额的关头也无什么饭可蹭,她却一如既往的过来了,虽只是小事一桩,却也实在发人深省。 “春风去了哪儿我比你清楚。”梁文青生怕江樱再问下去,扯着她就往里间走,边道:“别那么多废话了,快进去吃你的包子去——” 这句话对江樱果然奏效得很,当即半个字的废话也没再多说。 毕竟一天之计在于晨,而晨早的最大的正事便是要填饱肚子—— 这回换梁文青松了一口气。 她才不想承认是因为关心庄氏的病情才跟过来的呢…… 梁文青暗暗撇了撇嘴,刚欲伸手打起隔开内间的帘子,却听得一阵杂乱的急呼声响起。 “萍娘!萍娘你怎么了!” “庄大姐!” “快去请方大夫过来!” 其中还夹杂着阿芙和阿宇受惊的哭声。 江樱和梁文青的脸色霎时间剧变,江樱来不及多想,当即甩开了梁文青的手一把将帘子挥起—— 出现在视线中的一幕令人触目惊心。 梁文青被吓得发出“啊”的一声尖声惊呼——入目就是庄氏面容痛苦无比的紧闭着双眼,一手支撑在床沿,一手紧紧的捂在心口处,胸前米白色交领衣襟上已被乌黑色的鲜血浸透,嘴角同样残留着黏稠且颜色极深的血迹! 江樱只觉得脑袋里忽然发出“轰”的一声巨响,眼前的世界陷入了短暂是空白之后,半个字来不及多说,也顾不得跑上前去查看庄氏的情况,而是即刻转身疾奔了出去。 去找方昕远——此刻她脑海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晋起看着她焦急失措的背影,心中竟是忽然明了了起来。 他方才在怨怪她为何出了事情不找他帮忙,而是头一个想到方昕远。 可现在想想,问题却是真的在他这里。 是他一直未在她面前表明过他的立场,且说疏离也不为过—— 换做别人,莫说求助依靠了,甚至早该远离他才对吧? 方昕远再如何,却还可以在这种危急关头在她身边为她出谋划策,共度难关。 他又有什么道理来暗怪她出了事情想到的人不是自己。 纵然她的心思真的已经回到了方昕远身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她并没有什么错。 或许这样也好。 如此他也不必再诸般纠结。 也好走的干净利落一些。 江樱飞也似地出了一江春,来到了方家药行。 守在柜台旁的小厮认得江樱,见她过来,笑眯眯地询问道:“江姑娘可是来找大少爷的?” 可一细看却见小姑娘急的已是红了眼眶—— “劳烦快请方大夫出来一趟,我有急事找他!”江樱因为过于着急的缘故,声音不自觉地就放大了许多。 小厮见状连连点头,拔腿就往平素方昕远用于制药的后药房跑去。 另一边,忽然吐了黑血的庄氏,已然昏厥了过去。 “萍娘你不要吓我,你快醒醒!”梁平近乎低吼着道,此时已经全然顾不得任何礼数,上前将庄氏拥在了怀中,奋力的摇晃着她的肩膀。 樊氏和梁文青则是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却也只能围在一旁担心着急。 阿芙和阿宇由于见到了方才庄氏吐血的情形,已是哭成了一团。 此时,于混乱中,忽然有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道——“将人放平。” 几人下意识地看去。 却见原本站在帘边的晋起正朝着床边走来。 “对,对……”梁平手足无措的点着头,连忙将怀中的庄氏放平在床上。R1152 169:争风吃醋 晋起伸手在庄氏身上点了两处穴位之后,眼神微微一变。 这根本不是‘疫病’该有的症状…… 不待晋起再多观察,江樱便带着方昕远匆匆回来了。 围在床边的几人当即让出了一条道来,梁平焦急地道:“方大夫你快看看这是怎么回事!方才好生生的说着话,忽然就吐了黑血——” 不是说那红草丸至少可以拖延四五日的吗? 方昕远已来至床边,急忙帮庄氏探了脉象。 众人不知庄氏脉象如何,只看到方昕远突然大变的脸色,如同见到了十分匪夷所思的情况一般。 “如何?”江樱的眉头突突地跳个不停。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的……”方昕远一脸惨白的摇着头,喃喃的低声说道。 他给庄氏吃的药,全都是经过谨慎试查过的,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为什么不仅没能起到丝毫压制的作用,反而让病情一而再的突然恶化…… 一定是他疏忽掉了什么! 是什么,究竟是什么…… 方昕远的额角瞬时便冒起了层层冷汗。 “方大夫的药研制的怎么样了!”梁平似是察觉到了方昕远的想法,连忙道:“现如今红草丸定是不能再服了,唯有对症下药才能救得了萍娘的性命——” 方昕远紧紧皱着眉,摇着头说道:“还差最后一味药材……” 找到红草之后,他更是加紧了时间在配药,包括红草在内,他前前后后加了整整二十种药材进去,却仍旧达不到可以解毒的标准。 按照药性来说,他还缺了一种可以恰到好处的将这整整二十种药材的药性调和平衡的尾药。 可融合整整二十种药性完全不同的药材,岂是寻常的尾药和药引可以做得到的。 他这几日来几乎是试遍了所有能试的药材,但结果皆是毫无例外的一团糟。 “只不过是差了一种而已,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梁文青同样是急的红了脸,对方昕远说道:“不然先拿来给庄婶试试?” 梁文青抱着的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可事实却是——“万万不可,这解药中的药材,其中不乏含有剧毒之物,若没有这味药相辅,不仅不能治病,甚至会让人身染剧毒暴毙而死。”方昕远皱着眉说道,额角的汗水顺着腮边往下流淌着。 若真的就这样给庄氏服下,到时就是真的无药可医了。 “那要怎么办!”梁文青也顾不得再去掩饰对庄氏的关心了,急的团团转。 “既是药还没能配的出来,眼下当务之急便是保住萍娘的性命,方大夫可有什么法子吊住萍娘这条命!”毕竟是年长的长辈,要比江樱好方昕远这群半大孩子沉稳的多,梁平虽是心急如焚,却还有几分理智在,点出了当下最要紧的一点。 “药行中倒是有一株百年老参……,我这就取来!”方昕远忙道。 “百年老参?”樊氏不由地惊呼出声,忙点着头道:“这个肯定有用!” 之前她丈夫患病离世之前,费力求来了一片百年老参片,吊住了那一口气之后,竟是续了整整三日的性命。 虽说最终人也没能救回来,但这百年老参的功效却是不容小觑的。 梁平闻听眼睛亦是一亮,忙谢道:“那就多谢方大夫割爱了——” “无妨。”方昕远丢下两个字,转身便走。 却听江樱忽然在背后喊住了他,“等一等!” 方昕远皱眉回过头来,“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同我客气什么?” “不是……”江樱解释道:“我突然想起来,我这里也有一株老参,应当可以用——” “普通的人参起不到效果。”方昕远一脸无奈地提醒道。 “不是普通的人参。”江樱道:“我这就拿来给你看看!” 说罢便转身出了房间而去。 方昕远无奈,只得原地等她回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胡闹……”梁文青老气横秋地皱着眉叹了口气,是认定了江樱在瞎胡闹。 就她能拿出什么像样儿的人参来。 要知道百年老参已是罕见珍贵至极,难不成她藏了一株成了精的千年老参不成吗—— 梁文青的腹诽刚在心底落下话音,便见江樱急匆匆地跑了回来,怀中抱着一个足足有半人高还不止的雕花长木盒。 由于走的太快,盒子又太沉,看起来十分吃力的模样。 晋起甚至是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伸手将长盒接了过来。 方昕远不由地呆了一呆。 人参是需要按照原来的参须形状来保存没错,但是……真的用得着这么大一个盒子吗? 这女人果然是很喜欢小题大做…… 可接下来,方昕远的话却被堵了个死。 只见那被晋起信手打开的长盒内,赫然竖放着一株雌雄连体的大山参,一条条参须皆被保存的极好,唯独右边的参头处被切下了少许—— 房间内静了一静。 梁文青错愕的下巴险些都要掉到地上了。 这么大,它真的不是……两颗不小心长在了一起的大萝卜吗? 方昕远怀疑极了。 纵然是他走近将这株人参细致的打量了一遍之后,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雌雄千年山参…… 他也只是在医书上看到过而已。 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亲眼看到这种‘神物’。 方昕远的眼睛里满满饱含着惊艳,几乎是爱不释手,“这是在哪里得来的……” “意外挖来的。”江樱草草应付了一句,便催促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呃……好像真的弄错重点了? 但这也是出于医者本能,怪不得他…… “这人参可能行?”江樱一脸不确定地问道。 方昕远抬起头来与她对视着,直到他确认了江樱真的不是在逗他之后,方面色复杂地点了点头,道:“……行的。” 这如果还不行的话,那只怕真的没有什么是能行的了吧…… “先切一片让庄婶含在嘴里,再切两片去煮参汤,至少要熬一个时辰。” 咿? 方昕远连忙看了过去——这句话不是该他来说吗?谁在抢他的词? 一抬眼,入目却是一张轮廓格外分明深刻的男子侧脸。 而他的目光,此刻正注视着面前的江樱。 方昕远再看向江樱。 虽然江樱只是点头的间隙看了晋起一眼,但那一瞬间的眼神却足以叫方昕远看的无比分明—— 该死,又是这种眼神! 这种之前江二用来注视他的眼神…… 晋起取出了贴身的匕首来,削下了一层人参薄片,交由了江樱。 江樱忙地上前将参片放到了庄氏口中,而后便道:“我先去厨房熬汤——” 说罢欲去取人参盒,却被晋起一只手抱了起来,道:“我随你一起。” 她现在这种状况,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我也去!”方昕远见状忙道。 梁文青在一旁抽着嘴角,甚为无语地说道:“哎我说,熬个汤罢了,犯得着这么多人跟去吗?” 这话听着虽是应景而发,但只有梁文青自个儿清楚,她这是在为江樱争取能和晋起独处的机会。 而且,她越看越觉得这个方少爷的态度有问题。 她已经注意他很久了好不好! 平日里的言行还且解释的了,可现下这反应……争风吃醋的意思是不是表现的有些太明显了? 毕竟她在感情方面一直都是一个感知格外敏锐准确的姑娘? “文青说的对,用不了这么多人,我来熬就行了。”江樱丝毫没发觉方昕远的态度有哪里不对。 毕竟在她心里,拿着剪刀声称要自裁来威胁她发誓不再见他的方家少年一直都是个跟正常挂不上钩的问题少年啊。 怎么能奢求他做正常人该做的事,说正常人该说的话呢? “我是大夫,我更懂得怎么熬好这参汤!”方昕远丝毫没有给台阶就下的自觉性。 众人:“……” 什么时候起,熬汤已经成了大夫的专长了? 这不是……厨娘该做的事情吗? 江樱忽然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熬汤的能力遭到了质疑与挑衅。 这对一个吃货,且有志向成为一个顶级厨娘的吃货来说,简直是天大的侮辱好吗! “我熬得,比你好。”江樱一字一顿,极其认真地说道。 方昕远:“……”张口欲言,却终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的重点好像真的不是要跟她比谁更会熬汤? 毕竟,他完全比不过啊! 看着江樱一脸不服输的表情,方昕远忽然觉得一阵无力——谁能来告诉他,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发展为了这种尴尬的情形……? 梁平与樊氏不明情况,故而比较茫然。 梁文青则是已经将脸别去了一侧,不想再关心这边的情况。 任何事情只要同江樱扯上关系,总是会朝着不同寻常的方向歪去——她已经逐渐的习惯了。 “我……突然不想去了。”方昕远不想再继续自找难看了。 由此看来,方少年还是比较识趣的…… 不料江樱瞪大了眼睛问他,“为什么?” 她已经抱着必胜的心态,准备证明自己的实力了!R1152 170:诱导 ----------谢谢热恋^^和Tutu_fancy打赏的平安符--------- ~ 方昕远脸色复杂的已经无法言表。 一侧的梁平见状不由着急了起来,无奈地对江樱说道:“好了阿樱,快去熬汤吧,其它的改日再说也不迟——” 方昕远闻听简直要感动的泪流满面。 终于有人开口替他解围了啊! 江樱听到这里,果然顿时恍然了过来。 险些被带的忘了最重要的事—— “对……”江樱点着头,看向方昕远道:“那我们改日再比。” 方昕远:“……” 他真的没有想过要跟她比? 却见江樱已经和晋起比肩走了出去。 江樱转头看向一侧的晋起,道了句:“晋大哥,谢谢你。” 谢他? 晋起脚下微微一滞,而后道:“没什么好谢的。” 江樱似笑非笑,亦没有再多说。 二人一同来到了厨房里。 江樱将参片切好洗净后丢入了汤罐中,生火加了水。 晋起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地搭把手。 过程中,江樱极为专注,一句话也没有说。 晋起亦是没有说话,而是在回想着方才庄氏的病情。 庄氏的情况并不像是疫病恶化后的症状—— 反而像是用药不当造成的体虚血亏。 想来再加上昨日的红草丸,更是雪上加霜。 显然这是从一开始,就因不够了解毒性而急于解毒,用错了药。 方昕远虽是在这方面极有天赋,却也没免得了在找到正确的答案之前走了一条岔路。 只是这条摸索而来的岔路,很有可能会赔上庄氏的性命。 前世的这个时候,肃州城被瘟疫笼罩,不明情况的他也只当是天灾,由于这场‘瘟疫’在肃州城肆虐了近两月之久,故他对此疫病从发病到死亡的经过,印象极其深刻。 饶是隔了一世之久,每每回想,他仍旧觉得当时的肃州城同炼狱无异。 换而言之,现如今肃州城的境况,并不算真正的惨烈。 待十日半月过去,才是这疫病最为肆虐的时期。 肃州城包括周边的村镇在内,百姓人口约有十万之多,然而这场疫病过去之后,肃州城中有幸得以存活的百姓,竟是不足千人。 而他正是幸存的这千人之中的一个。 所以,前世的他可谓的目睹了这场浩劫的整个过程。 他本就非良善之人,只要事情不脱离自己的掌控,他绝不会白费力气去改变什么。 而且,若任由肃州韩家的势力就此扩张下去,日后对于他来说绝对会是个极大的威胁。 故不管是从什么方面而言,他都没有打算、没有理由去阻止改变这场灾难,挽救韩家和肃州城。 他从来都不是个什么好人,更没有意愿去做一名救世主。 冷眼旁观,这是晋起从一开始便打定的主意。 可现如今…… 晋起看了一眼江樱消瘦的脸庞,和看似冷静实则却忧虑重重的眉眼。 江樱做好了一切之后,在一旁的小凳上坐了下来,又拍了拍身侧的另一张凳子,对晋起说道:“晋大哥,这参汤得一会儿熬呢,先坐会吧。” 晋起在她身侧坐下。 “害怕吗?”晋起忽然问道。 “嗯?”江樱转过头来,一时未反应的过来晋起问的是什么。 晋起复又问道:“看着肃州现在的模样,会觉得害怕吗?” 江樱想了想,诚然的点了点头。 她是怕的。 每天都有这么多的人死去,越来越多的人的性命遭受到威胁,且还有她在乎的人在其中。 她怎么可能不怕呢。 “方才奶娘忽然吐血,我真的很害怕。”江樱说罢微微吐了一口气,像是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可以得到片刻的放松一般。 庄氏染病以来,她还从未跟谁说过她很害怕诸如此类的话。 说来也不知是为什么,仿佛只要是在他面前,不知觉间,就会泄露出最真实的情绪。 但话说出来,江樱却又有些后悔了。 她转过头去看向晋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晋大哥,这样说你该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吧?” 其实,她好像真的也不算有用……? 总是这么有自知之明,也不算是什么好事…… 不料晋起说道:“女子要那么有用做什么。” 这样啊。 江樱想了想,觉得这句话里所包含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总之就是想说她没用但偏又不好意思说的太明白? 这个认知让江樱感到挫败,并有些不死心地补充解释道:“其实我也只是偶尔……” 然而话未说完,便被晋起打断了道:“我知道。” 江樱看了他一眼。 入目却是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俊脸。 江樱只当他是不耐烦了,便也未有再多做解释。 毕竟现在奶娘生死未卜,她也确实没有太多的脑筋来想着怎么攻克男神。 晋起的重点显然也不在于追究她究竟有没有用,已经相当自然的翻了篇儿,提起了正事,淡声道:“依我看,庄婶的情况并不像是瘟疫恶化后的症状。” 江樱脸色一凝,像是忽然被点醒了一般。 这几日来,她也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由于庄氏的身体一而再再而三的恶化,她根本无暇去追究这种不对劲究竟是因何而起。 然而此刻经晋起一提,她忽然便想起了诸多问题来。 比如,奶娘从一开始发烧到现在,期间根本没有任何过渡期,更不存在时好时坏的情况。 虽说此毒同人的体质有关,但依照奶娘的体质来讲,说什么都不该比普通人恶化的要快上这么多—— 而且还有一点…… “奶娘好像至今都没有出过红疹——”江樱一瞬不瞬地看着晋起说道。 按照此毒发作的过程来说,起红疹是必然的。 只有起红疹之后,患者的情况才会进一步恶化到昏迷不醒的地步。 晋起见她一点就通,眼底带上了些许赞赏,后又继续循循善诱地说道:“所以庄婶今日之所以会吐血,应当是别有原因。” “别有原因……”江樱低声喃喃道,一边飞快的思考着种种原因。 晋起见状似随意猜测一般的口气,说道:“或许是用药不当所致。” “用药不当?”江樱闻言倏然睁大了眼睛,片刻之后,便下意识地摇了头,说道:“应当不会的,方昕远配药时极小心,且每一味药他都是亲自尝过的,绝不会错的……” 绝不会错? “你这么信任他。”晋起嘴角微微抿起,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口气。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这么维护他。 方家可远远不是表面来的那么安分。 虽说这个方家少爷或许并不知晓这其中的内情,但为什么会这么值得她这样信任维护? 定是还是有朦胧不清的感情掺杂在其中吧。 江樱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说信任倒是谈不上,但方昕远在这件事情上付出的认真和心血,她却是看得十分真切的。 “他对待这件事情上,很认真的。”江樱如是道。 晋起沉默了片刻,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吃味的话,只道:“用药不当也不一定就是配错了药。” 江樱听得半知半解。 方昕远在医学上显然格外的有天赋,如若不然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研制出了解药中的二十种药材。 只是大概因为近来压力太大,一心想着配制解药来解毒,注意力被局限住了。 若能有个人提醒一二,他必能发现问题所在。 他若说的太多,只会让江樱察觉到不对。 她在很多方面的确迟钝的可以,跟聪明敏锐扯不上关系,但偏偏却有一种透过细节直接找出问题所在的特殊洞察力。 他纵然有意想要帮她一把,但也不?好太“明目张胆”。 因为不管如何,他都绝对不能将肃州城的命运擅自改变,更不能因此泄露自己重生的秘密。 江樱听罢点了点头,道:“也好,等回头我问一问方昕远。” 不光是因为晋起的话,她自己也有太多的疑问。 只是,晋大哥是怎么这么了解毒发的过程的? 看来晋大哥很关注疫情啊。 之前嘴上说着让她不要多想多管,只管好好在家呆着哪儿也别去,但自己却在偷偷上心注意着…… 真是个别扭的少年呢。 “方昕远是大夫,你不妨去问一问他。”晋起点到即止。 晋起看她一眼,不再多说。 他只能帮到这里了,不然定会影响到前世该有的经过。若此事受到改变,那么太多事都会脱离他的掌控—— 余下的便要看方昕远的悟性和庄氏的造化了。 还有一点。 他要找个机会确定一下,方昕远究竟是不是真的有心要帮她,是否真的如表面上表现的一样对内情一无所知—— “我还有事,先回去了。”晋起起身说道。 江樱怔了怔,却也只得点头,“那我送晋大哥出去。” “不必了,当心看着参汤。”晋起说罢便径直走出了厨房去。 江樱却坚持将他送出了厨房去。 晋起心下颇有几分无奈,面上却不表露出半分。 当下行出厨房,走了不过二三十余步,迎面忽然遇见了一个随从打扮模样的圆脸少年正往后院走来。 晋起不可查地将人打量了一遍。 这不是一江春里的人。R1152 171:接虎 但他肯定在哪里见过。 这是他重生后练就的一个习惯——但凡是见过的人,必然都会在脑海中存下印象,哪怕只见过一眼。 是以,晋起稍一作回想,便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此人应当是韩府大少爷韩呈机的贴身随从。 看来韩呈机是真的回肃州了,虽然消息还未完全传出来。 迎面走来的人正是阿禄。 见到晋起的那一刻,阿禄微微一愣。 这人他见过—— 这不就是那位只身一人射杀了颜巾战,且还拒了老爷的招揽的村野少年吗? 因为这双蓝眼睛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但他怎么会在这里? 阿禄并不知晓晋起同江樱相识,故此刻十分疑惑。 但这儿不是韩府,他也管不了那么宽,人家来这里做什么同他终究没有关系,于是便不好贸然开口询问。只因出于礼貌,笑着点了头打招呼。 晋起也冲他微一点头,只是深刻的面部表情丝毫没有变动。 阿禄不知少年人多数时间都处于面瘫的状态、没有表情便是最正常的表情。故此刻见状,难免觉得自己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拿手背擦了擦鼻尖,与晋起擦身而过。 晋起来到前堂,便见大堂之中,多了一个人。 深灰色绣木槿暗纹锦衣少年坐于轮椅上,膝上覆着藏青色银狐镶边薄毯,双手随意的搭在两侧扶手的祥云浮雕之上,束发高冠,仿若时刻都浸在寒霜中的脸庞,由于背光的缘故。朦胧成了一团,却更添了几分谪仙之气,愈发地让人不敢直视。 听到脚步声响。轮椅上的少年人微微抬起双眸望去。 入目便是一双极蓝的异眸,深蓝色的瞳孔之中散发着幽冷的暗芒。 二人相隔不足十步远。无声的对视着。 “又见面了。”最终竟是韩呈机率先开了口,声音平缓中却带着无形的威压之感。 又见面了。 二人目光相对之间,已然心领神会。 晋起微一牵动嘴角,似笑非笑,“韩少爷不顾疫情险恶赶回肃州,心怀大德,实乃肃州百姓之幸。” 韩呈机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刚欲言语。却听得一道清脆动听的声音传来。 “少爷——” 韩呈机即刻便抬起了头,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入目便是一张含着浅浅笑意的少女脸庞,隐隐出现在了被打起了一半的竹帘后方。 晋起提步而出,未有再回头看。 既是心下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在能保证她安危的情况之下,她要做什么、要见谁,他都已经没必要去在意了。 从现在起,是时候将自己的心收拾干净了。 晋起大步离了一江春而去。 待江樱来至前堂之中,已不见了晋起的身影。 奇怪。方才将帘子打起来的时候,分明还见晋大哥站在那里来着—— 江樱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只当是自己瞧错了。未再去深想。 “少爷。”阿禄笑着上前,江樱亦跟着走了过来。 韩呈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江樱身上停留了片刻。 分明只是相隔二十来日未见,面前的人竟是生生瘦的脱了形。站在那里虽是姿态不见丝毫柔弱,却给人一种不堪一碰之感。 尤其是那张原本带着软糯糯的婴儿圆的脸颊,此际已是全然褪去了圆润,成了不能再标致的瓜子脸。一双清泉般的黑眸,镶嵌在这张消瘦的脸颊上,足显得更大了几分。 只是原本健康的红润脸色。成了憔悴不堪的蜡黄色。 显是劳累过度的迹象。 且下颌和右耳旁还有着数条细细的刮痕,像是被树枝丛木等物刮伤过。 江樱已有些时日未照过镜子。还不知自己已成了这副模样,故十分不解今早晋起看到自己之时。为何是那样一副鲜明的表情。 而现在韩呈机的表情,好像并不比晋大哥好到哪里去? 江樱又觉得一头雾水了。 韩呈机敛起眼底的几缕情绪,看向江樱微微一弯唇角,遂道:“昨日刚回到府中。” 绕是阿禄并非头一次见韩呈机对江樱展露笑意,却还是不由地错愕交加——毕竟从肃州到禹城、再从禹城回到肃州,这前前后后这么久,甭说是笑了,就是脸色稍微缓和些的时候都未曾见过。 总觉得少爷一见着阿樱,就好似变了个人似得。 仿佛什么事情都能暂时放在一旁不提,整个人都变得平静而随意起来。 “少爷舟车劳顿,长途跋涉,该是疲累非常,怎不在府中好生歇上几日?”江樱脸上依旧带着适中的笑意。 或是因为这张小脸瘦了下来之后,原本的稚嫩青涩也跟着消退不见了的缘故,以至于分明是与从前无甚分别的笑容,却叫韩呈机觉得似是又生疏了许多。 不管心下如何作想,韩呈机面上却是不露痕迹,只平缓地答道:“身子日渐好了许多,不碍事的。” 江樱瞧着韩呈机的脸色的确比以前好了太多,便也不作他想,笑问道:“少爷今日过来可是来接白宵回去的吗?” 韩呈机微一颔首。 江樱见状点了点头。 果然是来接人的,不,来接虎的。 于是便笑着道:“那我这就去带白宵出来——” 话罢毫不磨叽,当时就转身回了后院。 来到自己的房间中,江樱谨慎地将门窗关好之后,方打开了空间菜园。 白宵依旧和往常一样,卧在草地上舒服的晒着太阳,只是今日由横卧改成了四脚朝天,袒/露着大肚皮的无节操姿势。 由此看来,这是一只连晒太阳就很讲究内外均衡的虎。 吃喝不愁,生活安逸的白宵俨然不知这一方乐土之外的肃州城,已经要变了天,每日依旧过着近乎奢靡的生活。 江樱刚一来到菜园中,它便似有所查一般地爬坐了起来。 一扭头,见来人果然是它亲爱的饲养员,便撒着欢儿跑了过来。 江樱如往常一样,笑着蹲下身子伸开手臂,将奔跑而来、投怀送抱的白宵抱了个大满怀。 白宵毛茸茸的毛发上满都是晒过太阳特有的暖意和味道,挠在江樱的脖颈和脸上,使得她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白宵又厚着脸皮在她身上蹭了几蹭,适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江樱。 “少爷和阿禄来接你回家了,就在外头等着你呢。”江樱笑眯眯地搓揉着它的脑袋瓜,将毛发揉乱后又理顺,乐此不疲。 白宵也乐意被她此般‘蹂躏’,没有丝毫想反抗的打算,只是听了江樱的话之后,一双圆圆的蓝眼睛里带了些疑惑不解。 江樱只得又道:“少爷来接你回去了——” 这回白宵仿佛是听明白了。 只是在听到‘少爷’二字之时,倏然亮起的眼睛,又在听到‘回去’这俩字儿的时候瞬间黯淡了下去。 它想主人了。 但它……不想回家。 它喜欢这里,又暖和又舒服,洗澡的湖既干净鱼儿又多,而且还有扑不完的蝴蝶。 没错,扑蝶——白宵近来新培养起来的一项优雅的娱乐。 忧喜参半的白宵,就这样被江樱带着出了空间菜园。 因为菜园中四季如春,温暖非常,而现实中则正处于隆冬时节,两者自是不可相提并论。经常出入来回空间菜园的江樱倒是过渡的还算习惯,只是长久不曾见过真正的天日的白宵,就显得有些艰难了…… 一从里头出来,就抖得跟个筛子似得,连路都有些走不稳当,似乎浑身的每一根毛发都在不停的颤抖着。 加之紧缩着脖子,看起来活像个受到了惊吓,从而寸步难行的大猫。 江樱见它抖个没完,颇有些忧虑地皱了眉。 这样带着它去见韩呈机真的好吗? 他真的不会误以为自己成日虐待白宵,将好生生的一只白虎虐成了见人就抖个不停的怂包吗—— 江樱为了避免这种误会的产生,折身取了一件夹棉的砖红色裘衣出来。 这是刚入冬的时候庄氏裁了布料亲手给她做的,只是由于江樱实在穿不惯这么鲜丽的颜色,便一直压在了那里,从未曾拿出来穿过。 没想到这头一次翻出来穿,却是穿在了白宵身上—— 江樱将裘衣裹在了白宵身上,大红色的系带在脖子下面,利落的打了个蝴蝶结。 白宵高兴的晃了晃脑袋,显然十分满意。 江樱微感错愕——作为一个雄性,表现出自己这么喜欢大红色,真的不会太骚包吗? 白宵浑不在意江樱复杂的眼光,径直走在前头,大摇大摆、威风凛凛(自认为)的出了房门。 端看那背影,犹如是一只斗胜了的……大红公鸡。 等在前堂的韩呈机不作防之下,视线中忽然就闪进了一抹妖艳的红。 紧接着,便是以一种极招摇的步伐走了过来的……白宵? 阿禄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这花枝招展的东西……真的是白宵吗! 这还不到一个月,胖了这么一大圈、不,两圈,好像还不止?……真的好吗! 而且这大红色的披风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更重要的是,他竟然会觉得这身打扮很适合白宵? 这一定是他的错觉!(未完待续)R580 172:‘贵重’的礼物 ----------------谢谢热恋^^和 Tutu_fancy打赏的平安符,么么哒---------- ~ 韩呈机的目光亦是一阵剧烈的闪烁。 虽然他也料想过白宵在江樱手里养着会产生一些改变,但真的是没有想到……会变成这副模样。 而且据韩呈机敏锐的观察力来看,白宵改变的可不仅仅是越来越壮硕的身材和……这件妖娆艳丽的大红色披风。 就连它的牙齿和虎爪,以及走路的姿势显然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显然锋利敏捷了太多。 按理来说,猛兽的肢体发达和敏捷度,只有在捕食猎物的过程中才能得到这样的蜕变。 似是察觉到韩呈机眼神里的意思一般,江樱生怕韩呈机会因此嫌弃白宵,忙适时地出声解释道:“少爷,其实白宵它现在这样……并不算胖,它只是略微壮了点而已,壮实一点……是好事。” 现如今白宵的壮硕,和之前的肥胖还是有很大的区分的。 虽然说看起来,好像真的没有太大的分别?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白宵好像真的……糙了很多? 这个,是无可避免的…… 毕竟前后的生活环境,差别太大。 关于这一点,江樱倒是没有去为自己辩解。 毕竟她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辩解。 不料韩呈机却微微弯了嘴角,并且语带赞许地说道:“养的倒是很好。” 江樱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样叫养的很好? 不过她自己也真的觉得很好……! 在她眼里,老虎就该有点老虎的样子,若是完全丧失了天性,也是不太好的。 只是没想到,韩呈机竟然会同她的想法一致。 江樱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 白宵已经来到韩呈机身边,亲昵地拿脑袋蹭着韩呈机的膝盖。 虽然还是亲近,但却好像……不怎么激动? 这么久没见,不是应该飞扑着过来、兴奋的不能自已才符合一只宠物最基本的行为举止吗? 阿禄看得暗暗摇头。 这才多久没见,就要把主人给忘了啊,真是没良心…… 本就对白宵诸多不满的阿禄,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抨击它的机会。 然而,纵然他心中对白宵‘见异思迁’的无耻行为再如何不满,却还要顾及韩呈机这个当事人的心情。 总不能让少爷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是以,阿禄硬着头皮干笑了两声,言不由衷地夸赞道:“少爷,这才多久没见,白宵竟是,竟是沉稳了这么多呢……” 阿禄觉得他这个词用的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韩呈机修长的手指轻抚过白宵毛色雪白的额间,道了句:“如此倒是不那么招人厌烦了。” 大致是性子过于凉薄的缘故,他对白宵之前那副粘人的模样,与其说去喜欢不起来,倒不如说接受无能。 现如今这样,倒让他觉得好相处些…… 然而阿禄却不这样想。 他觉得少爷这分明是在自我欺骗,自我安慰。 于是看向白宵的眼神难免就不那么友好了。 白宵似有所查一般,扭过头去对着阿禄一阵龇牙咧嘴,露出两颗长而锋利的虎齿来,紧随着发出一声极为浑厚且具有张力的啸声来。 阿禄被它这副凶相吓得惊叫了一声,连连后退了两步。 再一看,却见白宵已经收起了方才的嘴脸,换就了一副温顺的模样靠在韩呈机膝盖处。 阿禄却仍旧惊魂不定。 方才那真的是白宵吗! 那股只属于野生猛兽才有的戾气,他还是头一回在白宵身上看到—— 怎么变得这么生猛了? 这样他以后还怎么出气报仇? 阿禄欲哭无泪地看向了江樱。 他很想知道阿樱究竟是对白宵做了什么,竟然不足一月就能将一个从小到大都娇气无比的家养虎的野性给找回来了! 江樱的神情有些复杂。 这……真的不能怪她啊。 这还是前些日子她托晋大哥帮着照看白宵之时,晋大哥为了省事儿,干脆打猎的时候一并将白宵带进了深山里去—— 也不知他是用的什么法子,不仅将白宵驯服的越发服帖勤快了,且好像力气各方面也都很有长进。 好的,说到底,就是变的糙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韩呈机唇边的笑意却是更深了两分。 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适当的找回些野性,对白宵的寿命也很有益处。 “依我看,它并不甚想随我一同回去,不若就继续留在你这里罢。”韩呈机如是道。 江樱听得一愣。 白宵却乐的低啸起来,并着抬起了两只前爪讨好地轻轻挠了挠韩呈机,显是非常认同他的话,并期望他可以将这个意见坚持实行到底。 韩呈机一把将它的爪子挥去,白宵上半身立即腾了个空,不作防之下双爪“啪”的一下就砸回了地面,不知是不是震的疼了,白宵悄悄撇了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小媳妇模样。 韩呈机恍若未见,只单手掸了掸衣面上的些许细尘,接着看向江樱问道:“如何?” “呃……”江樱有些为难地说道:“少爷这么久没见到白宵了,再继续将它留在这里,只怕不妥吧?” 从私心上讲,她的确是希望白宵可以继续留下来的。 一方面她舍不得这个软乎乎的大家伙,再一方面就是……反正养在空间菜园里,只需每日过去送食便够了,其余的根本不用操心。 且无聊难过的时候,至少还能有个倾吐的对象。 但白宵终归不是她的所有物,她总不能因为自己的这点私心,就真的依着韩呈机这约莫只是客套一番的话,将白宵留下来陪自己。 韩呈机却在坚持,道:“无妨,你且养着吧。” 他这一副无所谓的口气,让江樱忽而生出了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来。 为什么她觉得……少爷越来越不在乎白宵了,甚至想要……就此抛弃它呢? “再不行,干脆将它送与你。” ……! 果然啊! 纵然是方才已经隐隐有了预感,可真的听到这句话从韩呈机口中说出来,江樱还是深深的震惊了。 只是,为什么隐隐有种捡到了便宜的快感? 这一定是她情绪控制的方式不对! 可情绪控制不对的显然不止她一个—— 白宵,一个被主人开口抛弃转送了的白虎,高兴到甚至连五官都让人难以辨认出原本的面目了…… 阿禄:“……” 方才因为听到韩呈机开口说要将白宵转送给江樱之时,所滋生出的那两分不舍,在他见到白宵这副逃出升天的乐滋滋的模样之后,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这样的老虎还要它干什么! 送,现在就送! 省得以后看着让人闹心—— “少爷,您不是在同我开玩笑吧?”江樱觉得有些恍惚。 韩呈机竟然要将白宵……送给她? 这礼物,是不是太贵重了一些?当然了,她想表达的意思主要是重。 “我何时同人开过玩笑了。”韩呈机口气淡然的像是一缕轻烟,让江樱觉得越发恍惚不真实。 “可是少爷,白宵它……”江樱刚想说白宵应当过不惯这么粗糙的生活,但转念一想它这些日子来表现出的享受,顿时觉得说不出口了…… 这下不及韩呈机开口,阿禄便连忙道:“阿樱你又不是不知道,白宵这性子在府里可没人能降的住它,再加上又被你养的野了,真要再带回府里去,指不定要如何闹腾伤人呢——” 江樱听得瞪大了眼睛。 这话说的……怎么有一种白宵被她养歪了,被主人嫌弃了,只能丢给她,留在这里了却残生的即视感? 阿禄一脸你要是不养的话,那白宵真的没地儿能去了的表情让江樱的心情一时间复杂极了。 白宵似乎也看透了自己的命运,十分识趣的跑到了江樱身旁,仰着脑袋可怜巴巴的看着她,脸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求包*。 “日后我会常来看它的。”韩呈机直接下了定论,似是料到江樱无法拒绝。 江樱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只得点了头。 却也没忘记把丑话说在前头——“少爷,倘若我真的没能把白宵养好……您可不能怪我。” 俗话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能料想的到日后会发生什么。 万一白宵若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或是走丢了呢? 呸呸呸,她在什么说什么啊喂…… 可这话虽是不中听,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 是以,江樱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事先摊开了跟韩呈机说清楚一些,来的比较妥当。 然而正待她打算将未来白宵可能会遭遇到的各种不测罗列出来给韩呈机听的时候,却听韩呈机风轻云淡地丢来了一句:“日后如何安置它,随你。” 江樱不由咋舌。 这是真的想要脱手的干干净净啊…… 江樱再看向腿边身披红裘衣而立的白宵。 也是感受不到丝毫不舍和悲伤。 至于那位叫做阿禄的少年,憋笑憋的已是脸颊红涨——江樱绝对相信,若韩呈机不在此处,阿禄定要仰天大笑一百声方能表达得了内心的喜悦之情。 论主人与宠物之间的感情,感情淡化的过程究竟是可以快到什么程度……R1152 173:“好消息” --------------谢谢飘浮730306和7643的宝贵粉红票~0~--------- ~ 被转送的当日,白宵高兴的多吃了两碗肉。 只是江樱梁平等人,就没有它这样的好胃口了。 庄氏虽是被这碗千年人参汤吊住了一口气,性命却也只是得到了暂时的维持。 方昕远这边研制解药的事情,仍是一筹莫展。 纵然众人有意帮忙,却也苦于无从下手。 约是因为今日天气阴沉的厉害,天色随之黑的也较平日早了半个时辰。 偌大的韩府中,四处已是灯火通明。 “啊——” 原本安静备至的正芝院中,忽然传出了一声小丫鬟的惊呼。 守在寝房外的崔婆子即刻皱了眉,低声呵斥道:“鬼叫什么!大惊小怪的成何体统!” 近来正芝院中因为曲氏染病,被移至偏房中养病的事情已是闹得人人自危,只因在崔婆子的力压下,才勉强维持住了表面上的平静有序,一干小丫鬟们从早到晚,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不敢有丝毫松懈,像此时这般失态,倒还是头一次。 崔婆子这边话音刚落,就见一位身穿湖蓝色刺如意字样比甲的小丫鬟由内间张皇失措地奔了出来,脸色惊慌地对黑着脸的崔婆子说道:“崔妈妈,不好了……大夫人起红疹了!” “什么?!”崔婆子顿时被惊的三魂七魄险些离体。 其实按理来说,曲氏患病这么久,早该到了起红疹的时期,只因有几位医术高超的大夫竭尽所能的压制着病情,才勉强拖到了今日—— “还在这傻杵着作何!还不赶紧去请柳大夫过来!”崔婆子堪堪稳住心神。粗着嗓音对小丫鬟吼道。 小丫鬟连声称是,提着裙角飞也似地出了正芝院。 此时柳大夫等人正在药房中研究如何配制解药,一个个的俱是一本正经的严峻表情。 彭洛今虽也是没闲着。但眼底却是一派闲适之意。 “彭大夫,你过来瞧瞧。这两味药可有消减此毒之用?”须发花白的柳大夫对彭洛今招着手说道,明明该是不耻下问的话,这口气却很有些颐指气使的意味。 他在韩家呆了十年有余,且在未进韩家之前便是绰绰有名的妙手神医,在韩家药房中也一直担任着总管的职位,再加上这焚石散在彭洛今未来之前,是为他所发现的,故心气儿较其他大夫要高上许多。 彭洛今却浑然不在意。面色如常地走了过去。 然而还未来得及去细看柳大夫手中的药草是何物,就被一道张皇失措的疾呼引去了注意。 “柳大夫,大夫人起红疹了,请您速去正芝院一趟!”药徒匆匆走了进来传话道。 柳大夫闻听手上即是一抖,手中的药草直是给抖了下去。 “快,快备药箱!”柳大夫连忙对一侧的药徒吩咐道。 其余两名大夫也纷纷放下了手上的活。 “彭大夫,关于解药的配制,我们明日再议,你且先回问梨苑去罢——”柳大夫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带着另外两名大夫匆匆离了药房而去。 彭洛今身侧的药徒撇了撇嘴。语气颇有些不平地说道:“彭师傅,柳师傅只带了明大夫和陈大夫过去,分明是怕您过去抢了他的功劳。按理来说,彭师傅您对焚石散的了解可比其他几位师傅深多了……” 肃州瘟疫实则是被人投了毒的真相虽然未泄露出去,但为了研制解药的需要,并未瞒住药房里的下人。 韩旭倒也不担心会有人将此事泄露出去,因为韩府上下,勿论地位尊卑,都很了解他的做事手段。 知道此事的药徒们平日里一个个的都将嘴巴闭的不能再紧,就差拿针线给缝起来了。 说话的这个,正是柳大夫给了彭洛今打下手的一个药徒。因平素不甚得柳大夫喜欢,所以一直也没能学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近来因为被划到了彭洛今名下。便牟足了劲儿的讨好奉承彭洛今,企图能从彭洛今这里学到些东西。 彭洛今也不知是有没有听出他话里隐含的挑拨之意。只淡淡一笑,浑不在意地道:“无妨,刚巧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睡觉了。” “可是彭师傅……”药徒刚要再说些什么,却觉彭洛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药徒一转头,便见彭洛今正含笑说道:“这几日你忙前跑后的也累了,将此处收拾收拾,便早些回去歇着吧。” 药徒只得讪讪的点头,而后目送着彭洛今从容自若的离了药房而去。 “真是个怪人……”彭洛今走后,药徒方暗自咕哝了一句。 却也只能压着一肚子的不满将东西收拾好,再继续压着一肚子气闷将门锁好后离去。 另一边,彭洛今已经回到了问梨苑中。 来到前书房寻韩呈机,却被下人告知少爷去了梨林小榭。 彭洛今一挑眉,遂折身去了梨林。 隆冬之际,原本郁郁葱葱的梨树林早已褪去了满目青翠,茂密的树叶凋零了十之*,仅剩的几片枯叶,毫无生机地挂在梢头枝末,随着夜风微动。 梨林之中,隔上十余步便设有石灯,但由于夜间无人前来,一直搁置着,好似个摆设。今晚或因韩呈机忽发了兴致来此,这些许久未被经用的石灯,方才有机会被点亮了一回。 这梨林彭洛今仅来过一回,但由于林中道路并不曲折,只有一条道儿贯穿梨林。故只需沿路走下去,找着林中小榭,乃是迟早的事情。 果然,行不过半刻钟,彭洛今便瞧见了前方约莫二三十余步开外,隐在右手边梨林深处的一处雅致古朴的小榭中,灯火通明。 且还隐隐有铮铮琴音缓缓流泻而出。 彭洛今低低地“咦”了一声,眼底带着疑惑。 原地驻足片刻之后,方举步上前。 临近了小榭,彭洛今方瞧见了在小榭台下约莫大半人高的龙形石灯旁,站着一道人影。 彭洛今的夜晚视力不佳,故不及他认出对方是何许人也,对方便将他认了出来,率先扬手打了招呼笑道:“彭大夫怎么过来了——” 原来是阿禄。 彭洛今听出了声音来,便笑着点头上了前,边道:“原是去了书房寻少爷,却听说少爷来了梨林,索性闲来无事,便找了过来,顺道儿给少爷捎带了一个……好消息。” 说到好消息三个字的时候,彭洛今的唇角现出一抹恶趣味的笑。 单纯的少年阿禄,顿时就被勾起了满腔的好奇心,忙地追问道:“彭大夫,是什么好消息?” 彭洛今却伸出食指,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弄得阿禄一头雾水。 “少爷这是在奏琴吗?”彭洛今仿佛已忘却了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话题转的不可谓不从容。 阿禄犹有些未反应的过来,怔怔地点了个头。 待反应过来之时,已是和彭洛今同上了台阶,站在了小榭木门外。 阿禄这才抬手轻叩了木门,声音不高不低地通报道:“少爷,彭大夫过来了。” 琴音未止,夹杂着一道凉凉的声音传入耳中:“进来——” 阿禄适才动作小心地将门轻推开来,而后侧开了身,为彭洛今让道儿。 彭洛今提步而入,正见身着深灰色长衫的韩呈机盘坐于一方矮案后,一头墨染般的黑发并未束起,而是用一根同样深灰色的锦带松松地绑于背后。 韩呈机最喜深灰色,这一点,是众人皆知的。 “少爷今日真是好雅兴。”彭洛今笑道,声音犹如一汪清泉缓缓流过,令人倍觉舒适宁静。 韩呈机直接略去了他这句话,径直问道:“出了何事?” 彭洛今也早已习惯了以这种大多数时候都在自说自话的对话形式,浑然不觉地答道:“方才在前药房中,听闻大夫人起了红疹——” 韩呈机仿佛没听到似得,目光仍在跳跃着的筝弦之上。 但彭洛今却知道他定是听清楚了。 只是……不在意罢了。 彭洛今也识相的不再多提此事,换话题更是张口就来,笑问道:“少爷今日不是出府接白宵去了吗,怎没见到它?” 回肃州城的路上,他可没少听阿禄提起这只大白虎。 今日韩呈机出门之时,他随口问了阿禄一句,便听阿禄答曰:接虎去。 虽然他至今都不是很能理解,当时阿禄那一脸不同寻常、且神秘中带着几分揶揄的表情,究竟是为了哪般。 但对于这只经常惹毛阿禄的大白虎白宵,彭洛今还是十分好奇的。 “送人了。”韩呈机的口气不能再轻描淡写。 “送人了?”彭洛今没忍住讶异了一把。 -------------------- ps:小非也有个不太好的“好消息”要告诉大家——小非近几天在重感冒,但也一直坚持着没断更,但明天就要跟着公司一起去上海培训,为期一周,因为任务巨大,小非实在没有办法保证更新,只能尽量挤着时间来码字,能码一点儿是一点。如果届时真的无奈断更,小非先在这儿跟大家赔不是了。tt(未完待续)R655 174:暗查 其一,据他从阿禄那里得知,这只白虎是从幼崽时期便被养在府里的,说起来距今也有几个年头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被少爷看着长大的,想来感情应当较为深厚。 所以……这么轻易的送了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其二则是,彭洛今委实是没想到韩呈机竟然……竟然也有可以送礼物的朋友…… 且还到了这种,可以忍痛割爱,将一手养大的白虎赠与对方的程度。 这关系得是好到什么样儿了? 他怎么没听过少爷平日里有跟谁来往密切了? 不知怎地,彭洛今立即就想到了昨日里韩呈机一回到府里,就让他取了南香粉过来的事情。 对于这南香粉最终落到了谁哪里,彭洛今至今都十分好奇。 然而不消多想,也定是之于韩呈机而言十分紧要的人,才值得他这般在意关照。 毕竟韩呈机自己也曾经交待过,在计划达成之前,他手中握有解药一事,绝不可泄露出去。 而处处注重谨慎,力求不留一丝纰漏的韩呈机,却是连丝毫犹豫都没有,就在刚回到韩府里的第一时间里,将南香粉暗下送了出去。 “若是没有其它的事情,便下去吧。”韩呈机分明是在说着话,但注意力却仿佛没有得到任何分散,手下琴音流畅至极。 这是不打算给彭洛今任何探听八卦的机会。 彭洛今自然是听明白了,故也只得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勾了唇颔首道:“是。” 罢了冲韩呈机一礼,便转身退了出去。 然而在行至门口处之时,却忽然转回了身,再开口之时,已换就了一副十分认真的口气,对韩呈机说道:“少爷可还记得一月前,彭某在为少爷医治双腿之前所说过的那番话吗?” 韩呈机手下拨动琴弦的动作戛然而止,琴音却未消。 韩呈机微抬了眸,看向彭洛今。 “少爷,那惊鸿蛊平素于人体无害,但唯一一处便是……万万不可——” 彭洛今刚说到此处,却被韩呈机忽然出言打断。 “你想多了。”韩呈机口气极平淡地说道。 彭洛今微微一怔,而后不由地郝然一笑,摇头道:“如此定是我想左了,还请少爷勿怪。” 毕竟是这样冷情的人,怎么可能会呢。 至于相赠了南香粉和……白宵,想来定是有些他无法得知的隐情和缘故在其中吧。 且对方是男是女他都还不清楚,竟就生出了这样的揣测来。 他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钟爱一厢情愿的臆想与八卦啊。 这一点,彭洛今自个儿也十分发愁。 “下去吧。”韩呈机道。 彭洛今不再多言,颔首而出。 韩呈机依旧盘坐于案后,只是却失了奏琴的兴致。 不多时,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闪进了小榭之内。 阿禄望着头顶上的璀璨星空,颇有些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而此时,韩呈机面前已多了一位长相与阿禄很有几分相似的黑衣男子。 “可查清楚了吗。” “回少爷,都查清楚了,在您去禹城的这段时间里,江姑娘并未遇到什么太大的麻烦,只是近日来经常随着对面方家药行中的方昕远外出采药——除此之外,并无其它可提之事。”阿莫将调查到的关于江樱的消息,极尽简要的说与了韩呈机听。 “可还有其它?”韩呈机又问道。 若只是如此,她怎至于短短时日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副可怜模样。 阿莫想了想,而后面色从容地道:“回少爷,除了这些,就只剩下去锦云街西桥头边的乔记包子铺买包子了。” 末了又补充上了一句:“每日都去。” 韩呈机:“……” 阿莫却依旧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正经表情,好似在汇报着十分严肃的消息。 经此一对比,此人淡定的程度,竟是变/态到了较韩呈机尚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程度。 当然了,这同看待问题的立场也有很大的干系。 阿莫与阿禄不同,他是向来的喜怒不形于色。 可人大多数都是表里不一的动物…… 这不,这位此刻实则已经在心底暗暗吐槽开了…… 要知道,他可是一等一的暗卫—— 让他去调查一个姑娘家的日常起居,这究竟算什么事啊? 且只是因为见人瘦了些,脸上多了些许细小的伤痕……这样真的不会太小题大做吗? 尤其还是,他根本没有调查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阿莫觉得自己此行实在是屈才非常。 哦,倒也不全是没用的消息。 “回少爷,还有一件事情——江姑娘的奶娘也染上了疫病。”阿莫忽然补充道。 因为近来得疫病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故他方才一时没想到这也算是个值得一提的消息。 可方才想想,好歹也算个消息,拿出来凑数也是好的。 韩呈机听罢微一颔首。 那庄氏竟也毒发了。 如此说来,倒是怪不得她要随别人一起外出采药了。 之所以消瘦的如此厉害,想来也应当是因为此事的缘故。 如此,他便放心了…… 韩呈机丝毫不觉得听罢人家奶娘出了事情之后,忽然放心下来的心态有什么问题。 阿莫则是觉得依照故事的发展,接下来韩呈机就该交代他暗中将解药送过去,神不知鬼不觉的替那庄氏将毒解了。 可事实证明,韩呈机完全没有这个打算。 见韩呈机没有言语,阿莫心底了然——少爷定是想亲自送过去吧。 毕竟他不是阿禄,对感情之事一窍不通。 更何况就连迟钝至极的阿禄都觉察到了一二,他又怎会毫无所觉。 那位江姑娘,倒也真的是个妙人儿…… 不得不说的是,在有一点上,这兄弟二人倒是极其相似的——非常喜欢自我脑补。 撇去阿莫这一番丰富的心理活动不提,只说这边放下了心来的韩呈机已将此事翻了篇儿。 “可还记得那位射杀颜巾战的乡野少年?”韩呈机问道。 阿莫出于谨慎的思考了片刻,方答道:“是少爷之前让属下调查过的那位名叫晋起的人。” 韩呈机略一颔首:“没错,是这个名字。” “之前查过此人,除了不常与人来往之外,并无任何异常之处。”阿莫答罢,心底略有些疑惑。 之前此人拒绝老爷的招揽之后,少爷便让他去暗查了此人的底细。 查出来的结果就同他方才所言那般,并无任何异常。 可少爷怎么又忽然提起此人来了? 韩呈机:“我记得你之前曾说过,此人生身父母不详,乃是被养父带大。” 阿莫点头道“是”。 “再细致的查一遍,务必将此人的身世调查清楚,还有其养父的来历也一一查清楚了禀报于我。”韩呈机向阿莫交待道。 总觉得这个人绝对不会像阿莫所调查到的那么简单。 在如此寻常的环境之下,绝对没可能造就的出那样的强大的气场来。 阿莫肯定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信息。 见韩呈机此般交待自己,阿莫的口气也随之越发郑重严肃了起来,“属下记住了。” 平心而论,他也觉得此人应当不似表面来的如此普通。 但偏生又什么都查不出来。 大致他上次是真的漏掉什么了也说不定。 只是,这天下不寻常的人数不胜数,怎生少爷会如此关注此人,竟让他三番两次的前去暗查? 但主子的心思,不容许他多做猜测。 又仔细听记了韩呈机所交代的其它事宜之后,阿莫方离了梨林小榭而去。 此刻夜色正浓,枝头之上银白一片,却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月色所洒下的清辉,还是夜间悄悄浸下的寒霜。 更声响过三遍之时,江樱却未能安眠,反而是在对面的方家药行里,方昕远的私人药房之中对灯挑拣着医书上所画有的药草。 方昕远今晚也不知是打哪儿翻找出了一本陈旧的黄皮儿医书,足足够一指厚尚且还有余。 据他说这其中很有可能藏有他要找的那一味药。 江樱也觉得十分有可能。 因为这本医书里,足足记载了三百多种冷门到几乎没人听说过的药材…… 巧的是,方昕远这人是个医痴,遇着没见过的药材,总喜欢收集下来细细地研究,且不单要自己收集,还勒令了药行里的师傅和小徒弟们帮着一起收集,一来二去的,这药房里竟也同样存有着数百种未经过命名的草药。 在如此庞大的数字面前,机会显然大了许多。 也正是因为这数字过于庞大,方昕远一人不堪重负,只得拉了江樱这个对药草一知半解的半吊子来帮忙。 这一找,便足足找了子夜时分。 医书却还未翻过半。 方昕远:“你且将与医书上的那些对上了号儿的药材给我。”末了稍显倦怠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现如今只能一种种的来试了。” 这办法真的是笨到家了。 他还从来没干过这样的蠢事。 可偏生又没有别的办法。 “这些都是。”江樱指了指面前一大堆大大小小的木匣子。 方昕远强忍住要倒地不起的冲动,艰难地走了过来。 “对了……”原本正翻着医书的江樱,忽然停下了翻书的动作。 ---------- PS:感谢上帝,今天竟然坚持过来了T TR1152 通知 小非在外地培训早上八点到夜里十二点真的累的站不起来了只能停更一段时间等忙完这段时间再夫更小非也是无奈之举大家要骂就骂吧小非自知罪孽深重给大家郑重道歉了I954 4月1日恢复更新 如题,多谢大家的耐心等候,后天恢复更新~R1152 175:“深夜惊魂” ----------小非顶着锅盖回来了,这一个星期大家有没有想小非?(喂,没骂你就不错了好吗? ),呜呜呜,总之小非是很想念大家的,首先给大家深鞠三个躬,希望大家可以体谅~(真诚脸)---------- ~ “什么?”方昕远抬眸看向她。 “……你有没有觉着奶娘中毒之后的情况有些异样?”江樱看着方昕远,口气异常认真地问道。 方昕远听罢稍作沉思后,脸色微变。 好一会儿,他才看着江樱问道:“你所指的异样是什么?” 江樱犹豫了片刻,终还是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你太心急救治奶娘,在用药方面……” 然而不及她将话说完,便被方昕远皱着眉忽然打断,“你怀疑我?” “你误会了。”江樱见状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应当是太心急了,只顾着为奶娘解毒,从而忽略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譬如药材与药材之间的用量与制衡,或是同这异毒之间的——” “这些话是你从哪里听来的?”方昕远再次打断了江樱的话,眉头亦皱的更死了,看着江樱的眼神中含着审视。 不懂药理的她,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说得出这些话来? 除非是有人同她说过这些。 “没有。”江樱摇头否认。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就是不想在这种情形下将晋起说出来,从而将他置于如此尴尬的位置。 不知不觉间,尽自己所能的、事无大小的为晋起考虑,仿佛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方昕远的口气摆明了是不相信。 “我只是见奶娘的情况实在太奇怪,上次奶娘昏迷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江樱硬着头皮解释道。 但这句话真的是实话。 她的确不是刚察觉到不对劲的。 只是之前一直想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而今天白天经晋起一提,顿时便茅塞顿开了。 方昕远没说什么,只一味的盯着她看。 “而且,奶娘至今也未起红疹……却险些丢了性命。”江樱又道。 不知是不是她的口气颇有些患得患失,方昕远的脸色稍稍得以松缓了一些。 况且方才他的情绪是真的太差了。 因为被江樱这么冷不防的一提,觉得她是在怀疑自己有意暗害庄氏,所以反应才会那么大。 只怪他这些日子以来太累了,再加上每日见着这么多百姓因此毒去世,自己却束手无策所造成的深深的无力感,使得他整个人都分外敏感多疑。 然而,不管江樱是如何看出来不对劲的,或是经谁提醒的,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她的猜测极有可能。 庄氏患病以来,他为求能在毒性蔓延全身经脉之前找到解决的办法,在用药方面,的确是有些过于心急了。 也怪他过分自以为是,认定了自己不会出差池。 眼下经江樱这么一提,他紧绷的神经得以片刻松缓,稍作思考,便发现了诸多细小的错漏之处。 这些错漏虽小,然而在此毒的基础之上合在一起,起到的负面作用却是不小…… 方昕远又细想了片刻,后终是抬眸看向了江樱,目色复杂地说道:“方才……对不起了。是我的不对——” 江樱见他是真的冷静了下来,不由地松了口气,摇头道:“不打紧。” 方昕远虽然面上看来就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也不难发现,他实则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尤其是在有关医理的事情上,更是格外的自信和不肯服输。 所以他方才的反应,倒也是情理之中。 “不。”听罢江樱的那句不打紧,方昕远非但没有任何放松,脸色反而更为肃谨了起来,道:“庄婶的情况恶化的如此之快,纵然不说全部,至少有九成是因为我的疏忽所致。” 末了停顿了片刻,目光逐渐变得坚毅起来,凝神看着江樱的眼睛,保证道:“你放心,不管如何,我一定会在五日之内将解药配出来,救回庄婶的性命!若是救不回来的话——” 说到这里,方昕远再次顿住了,片刻后,果决地道:“若是救不回庄婶,我宁可以死相抵此番过错!” 江樱就这么看着他,眼神里满都是三观再次被刷新的讶色。 真没看出来,方昕远竟然还是一个责任心如此之重的人…… “你不用同我这么保证的……”江樱面色复杂地摇着头说道,“只要你尽力而为便够了……” 方昕远怔了怔,不由问道:“为什么?” 又问道:“你不怪我吗……” 如果不是他的自以为是,庄氏何至于到如今这种地步。 若换做是他,说什么也做不到她这么轻松吧? 还是说,她之前不怪自己,是因为……她尚对自己存有情意在? 想到这种可能,方昕远竟察觉到自己的心脏无端乱了一拍。 这种感觉很奇怪,解释不甚清。 但他从前也曾经历过一次—— 记得尚且年幼之时,陪伴了他多年的……爱犬小黑,意外走失了半月,又离奇的回到了家之后,他当时便是这样的感觉。 这或许可以解释为……失而复得的喜悦。 方少年丝毫不觉得拿江樱同一条狗对比,有哪里不合适。 江樱这边自然也是不知道自己莫名地被拉进了这种诡异的对比中,听罢方昕远的话,也是怔了怔,而后脱口道:“我为什么不怪你?” 她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心虽是宽了些,但平常人有的喜怒哀乐她也是一样儿都不少的。 打个诛心的比方,若是奶娘真的有了个万一,她虽不至于砍死方昕远,但要说一点儿怨怪都没有,那绝对也是不可能的。 虽说,纵然没有方昕远的作用在其中,奶娘中毒后也难逃毒发身亡的定数,她委实是没有理由将责任一股脑儿的全部推给方昕远,可人性本是如此,心里的坎儿没那么容易迈的过去。 是以,要说一点也不怪方昕远这种大度的体面话,她是真的说不出口。 方昕远顿时脱口问道:“那你方才不许我做那样的保证?” 江樱默然了片刻,而后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我是觉着,纵然你真的愿意当场自尽,也起不着什么实质性的作用……”话虽然是难听了点儿,但也的确就是这么回事。 起不着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方昕远被这句话重击了一番,好大一会儿都醒过不过神来。 他的命……就这么卑微吗? “而且,我觉得你也不可能真的下的了这种决心。”江樱又道。 “……”方昕远忽觉嗓口溢出了一股腥甜。 难道说在她心里,他就是这么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吗?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还是,方才听到江樱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他竟然觉得十分赞同,觉着自己当真是下不了这种决心…… 方昕远觉得自己的尊严碎了一地,再也捡起不起来了。 甚至是无法面对这个世界了…… “所以咱们还是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快些专心配药吧。”不知少年忧愁的江樱,伸手轻拍了拍方昕远面前的药盒,说道。 方昕远艰难地回过神来,刚欲说些什么来弥补丢失的男子气概,却忽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阿福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少爷,少爷!” 向来守规矩的阿福,这回竟是敲也没敲,就径直一把将药房的两扇门推开了来。 完全没有防备的方昕远和江樱,被门外乍然之下出现在视线中的一张脸,给吓得够呛——阿福脸上夸张扭曲的表情,再被身后浓浓的夜色衬托着,就好似见了鬼一样。 不,严格来说,要比见了鬼还要惊恐上几分。 “不好了少爷!”阿福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一面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因太着急的缘故,在迈过门槛儿之时没注意脚下,被狠绊了一脚,一个趔趄往前倾来,好在及时扶住了门框,方避免了一场悲剧的产生。 江樱和方昕远尚且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深夜惊魂’当中,二人俱是一副错愕的表情看着阿福。 最终还是方昕远率先反应了过来,皱了眉问道:“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可是又有人上门求医?” 有病患深夜上门求医的事情,近来他已是屡见不鲜。 大多是人已要到了将死之际,家人束手无策之下,却又不肯死心,便四处在城中的医馆甚至是药行中投医—— 但结果多是,将人抬进来不多时,便断了气息。 日日亲眼见着一个又一个无辜的百姓在自己面前死去,方昕远心底的挫败感也随之越来越浓烈。 所以昨日他干脆交代了药行中的人,上门求医者,皆拒之门外,不予诊治。 在没有那个能力医治之前,倒不如成全自己一个眼不见心不烦,也好专心研制解药。 不料却听阿福哭丧着道:“不是啊少爷,是老爷……是老爷他过来了!” “什么!”R1152 176:遭到嫌弃 方昕远吓得手中的药盒都砸到了地上,“嘭”的一声响,把旁边的江樱吓得够呛。 江樱看了看这主仆二人的神色,觉得无法理解。 若非是她方才将阿福那句‘老爷他过来了’听得清晰真切,不然端看二人的反应和表情,她定会认为是强盗土匪进城了—— “少爷,这下可怎么办……”阿福急的冒汗,一脸‘吾命不久矣’的悲惨表情看着方昕远,哭丧着道:“奴才先前都劝过您了,让您听老爷和老太爷的话回连城去,可您偏偏不听……这下老爷亲自找来了,肯定是没好果子吃……” “怕什么!”从震惊中回过了神来的方昕远换就了一副硬气的表情,道:“我就不信他真的能打死自己的亲生儿子不成——” “老爷自是舍不得打死您的,可老爷会让人打死奴才的……”阿福脸上的表情越发悲切起来。 跟着这样一位任性的主子,他真的不敢回想自己这些年究竟是怎么顽强地活下来的…… “有本少爷在,谁也不敢动你一根毫毛!”方昕远大致是觉得方才丢掉的男子气概有找回来的希望,存了几分在江樱面前显摆的心思,故脸上的表情尤其显得坚定不移,毫无畏惧。 ‘大难临头’的阿福却没有体察到自家少爷的想法,不遗余力的拖着后腿,扯着哭腔求道:“少爷,奴才求求您了,您千万别跟老爷对着来了,不然老太爷真的会拿拐杖打断您的腿的……” 显然,阿福对方家老太爷的畏惧要比对方老爷来的深刻的太多了。 不,应该是对方老太爷时刻不离手的那根老藤木拐杖…… 一提到老太爷的拐杖,方昕远的双腿几乎是反射性的抖了抖。 这一幕,恰好落在了江樱的眼中。 本着人艰不拆的原则,江樱默不作声的移开了视线。 反应了过来的方昕远,顿时绷直了双腿,竖起眉头,刚想骂阿福一句没出息的狗奴才,来借机掩饰方才那一瞬间的失态,却忽然听得一道中年男人的怒喝声隐隐传来——“快说,大少爷在哪儿!你们这帮狗奴才,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连我也敢拦!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这声音,江樱倒是有几分‘耳熟’。 或者更应该说,原主对这声音很耳熟。 这正是方昕远的父亲方固山。 原主生前没什么太奇特的爱好,唯独有一点——极爱钻研与方昕远有关的人和事。 至于钻研到了何种地步,且打个简易的比方——随口可将方家族谱和各人的生活习性与喜恶倒背如流。 而在原主的记忆中,方昕远的父亲方固山是个极度‘表里不一’的人物。 方固山外表看来‘圆滚’且和蔼,待人接物之时多是笑眯眯的和气模样,不会给人丝毫威胁感和压迫感,然而内里却是恰恰相反——此人不但喜怒无常,脾气暴虐,且更是奸诈无比,是个实打实的地道商人。 还值得一提的是,方固山十分惧内,对其正妻、也就是方昕远的母亲,可谓是言听计从。 而由于方昕远的母亲对方昕远溺爱无度的缘故,方固山纵然有意管教栽培儿子,绝大多数的时间也都是有心无力,更甚者会越管越歪…… 故十几年下来,方昕远成功的成长为了一名家喻户晓的……败家子兼登徒子。 江樱思绪间,只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已经来至了药房门外。 再一抬头,正见一名身着深蓝色刺暗金团福图案圆领锦袍的中年男人阔步走了进来。 纵然是有原主脑海中的印象在先,但当江樱真的瞧见了眼前这位身材矮胖,脸阔如盘眼似细缝,五官不管是分开来看还是衬合在一起,皆无任何美感与轮廓感可言的方固山,心底仍旧不由地生出了一个十分不厚道的猜疑来——方昕远果真是方固山亲生的吗……? 这差距,真的不会大的太离奇吗? “爹……您怎么来了?”见方固山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方昕远明知故问道。 毕竟不管如何,开场白还是要的…… “啪!”然而方昕远话音刚落,左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耳光。 显然,方固山在有关开场白上这一点上的认知和方昕远并没有相同之处。 真是毫无默契可言的父子俩……江樱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爹……!”方昕远既惊且怒地看着面前的方固山。 “你这个不孝子!私做主张留在肃州,且迟迟不传信回家!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方固山怒目瞪着方昕远,然而由于自身条件有限,一双眼睛再怎么瞪也瞪不甚大,以至于看起来毫无威严可言。 江樱好像忽然明白为什么方昕远毫不惧怕这位脾气暴躁的父亲了…… “爹,从小祖父就教我要悬壶济世,咱们方家百年传承的不也正是医者仁心吗!现如今肃州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回连城苟且偷安!”方昕远挺着胸膛,振振有词道。脸上的表情不可谓不凛然。 也不知是不是被方固山这一巴掌打的恼了,末了还颇为‘不知死活’地道:“这种同缩头乌龟无异的行为,您做得到,恕儿子做不到!” “畜生!”在这么多下人面前被儿子落了面子的方固山大怒不已,顿时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方昕远自然不会是甘愿挨打的人,或许又因为方才有了挨一巴掌的经验在先,故这回反应格外敏捷,方固山这边刚挥起手,他已经错开了脸避开。 可脸是躲过了,脑袋却平白遭了罪。 方固山这回是使了大力的,疼的方昕远登时红了眼跳脚。可不待他反应,腰上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 “还悬壶济世医者仁心?老子倒想问问之前在连城的时候你都干什么去了!成日往青楼里跑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这等正事!就你这点儿破能耐,还指望救得了人?”方固山连打带踹,边出言打击道。 方昕远起初还只是捂着脑袋逃窜着,待听了方固山的最后一句话之时,当时就忍无可忍地抬起了头来,皱着俊秀的眉头反驳道:“我怎么就没能耐了!我已经查出肃州此次瘟疫——” 正在气头上的方固山全然没有耐心听方昕远说话,当时又是一脚踹了过去,“你有个屁能耐!” 见方昕远这幅挨打受骂的惨象,江樱心生不忍。 毕竟不管如何,方昕远之所以选择留在肃州,的确是抱着救人的心态的,实在是不该遭受到这种待遇。 况且这里是药房,许多药材等都是她和方昕远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找来的,照方固山这揍人的阵势来看,难保不会将药房给砸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真把人打坏了……奶娘的毒谁来解! 于是,心怀私念,动机不单纯的江樱试着上前劝说阻拦。 然而她走上前来刚一开口,“方伯父”三个字刚从口中说出来,还不待出言相劝,方固山便极快地转了过头来。 在看到江樱的那一刻,方固山显然怔楞了好一会儿。 显然方才一进门儿就锁定了方昕远的他,在此之前并未注意到江樱的存在。 这小娘子他印象深啊…… 全京都的小娘子加在一起都比不得她给留下的来的印象深刻…… 待方固山回神过来之后,头一个反应便是肥胖的油光发亮的左颊处一阵剧烈的抽搐。 “……” 他这种不在预料之中的反应,弄得江樱也挺不自在的。 倒不光是这种不寻常的反应,还因为方固山眼中忽然浮现出了一种名为嫌弃的神色。 不,确切来说,得用非常嫌弃才足以表达的出这种眼神? 江樱觉得心情很复杂——大叔,您拿这么赤.裸.裸的嫌弃眼神直视着一个小姑娘,真的不会太没长辈风度,并且太残忍吗? 但不得不说的是,原主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令对方全家都待见不起来的地步,也真是没谁了…… 三人一时间就这么‘僵持’着。 方固山侧目看着方昕远,眼神中含着复杂的质问。 大半夜的,儿子怎么会同这姓江的小娘子厮混在一起? 没错儿,就是厮混。 这倒是不关乎方固山对江樱的偏见了,因为这完全是方昕远的个人作风问题…… 俗话说得好,知子莫若父…… 方昕远借机挣脱了方固山的禁锢,此时已是一副衣衫与头发俱是凌乱无比的悲惨形象。 撇去方固山看待自己的异样眼光不说,江樱觉得这倒是个平复怒气的大好时机。 于是,江樱适时地开了口,笑眯眯地道:“方伯父长途跋涉,想必该饿了吧?不如先让人备些可口的饭菜,有什么事情待吃完饭再商议也不迟——” 方固山:“……” 什么个意思?难道他的表现,真的像是能静下心去吃饭的样子吗? 但话说回来,好像真的有些饿了呢…… ------------------ PS:忽然发现昨天是愚人节,可能是没有被整的缘故,小非到今天才知道昨天是愚人节,但话说回来,昨天倒是有许多人夸小非瘦了..(为什么人类要这样随意破坏朋友间的友谊呢?R1152 177:熏晕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美食计》更多支持!)------------谢谢热恋^^打赏的平安符~------------- ~ 方固山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定。 毕竟他很明白,发脾气这种事情是一鼓作气势如虎,再而衰三而竭的—— 吃完饭过了这股怒劲儿,只怕就不好再提上来了啊…… 唯恐事情就此脱离自己的掌控,意志坚定的方固山最终还是摒弃了来自美食的诱惑,伸手一把拽住了方昕远的衣襟,虽未有再多做责骂,却没商量的道:“废话少说,今夜就随我回连城!” “爹!您先听我说——”方昕远边挣扎着边道:“虽然肃州城现下的情况不容乐观,但却也是咱们方家药行扬名立万的好时机,您就让我留在肃州吧!” 虽是挨了这么一顿揍,却也没忘记自家老爹的软肋。 方固山最看重的就是名与利。 罢了又怕方固山不放心,忙又补道:“我跟您保证,事情解决好之后,我绝对第一时间、安然无恙的回家跟您和祖父负荆请罪!” “什么扬名立万!做你的白日梦去吧!”方固山又是一巴掌呼到了方昕远的脑袋上,分明他是打人的那一个,却还是无比忿然的表情。 江樱心有余而力不足之际,只有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连负荆请罪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方昕远为了留下来也真的是拼了啊…… 但是……这类似于很久没洗澡的汗味混合着狐臭的味道是打哪里来的? 眼见着方固山揪打着方昕远又绕回了她身边,这味道便随之越发浓烈了起来,江樱顿时了然了…… 好么,合着是这位伯父的体味……! 看来方才她应该建议方固山去沐浴而非吃饭。不怪方固山拒绝了,也怪她没有点出真正的当务之急…… 可这气味……真的不会太夸张了一些吗? 且不说呼吸,江樱甚至开始觉得睁眼都是个力气活了……眼睛被熏得生疼。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阿福方才进来通报的时候。眼睛会红成那样了……她还当是急的太过以至于急红了眼。 随着方固山踢打方昕远的动作,源源不断的恶臭和狐臭气味朝着江樱袭.来。 这根本就是一个移动的毒气传播源啊—— 江樱使劲的眨了眨眼睛。已是被这股气味逼出了两行眼泪来。 真的不行了…… 江樱甩了甩发胀的脑袋,求生的意识迫使她不由自主地往门外的方向走去。 可脚步却出奇的沉重…… 方昕远眼见着包括阿福和邱掌柜在内的一干下人们不仅无人敢上前阻拦,且都远远的躲开,甚至个别还捂住口鼻干呕的情形,一时间既悲又喜。 悲的是没人敢上前为他说情,就连方才有开口阻拦打算的江二也因迫于自家老爹的“体香”从而选择抛弃了自己。 喜的则是,好在他是一位有先见之明的美少年——在听到父亲来了的那一刻,他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银针封住了自己的嗅觉。 不然。只怕他早已被熏晕扛上马车打包回连城了…… “我方固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会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子!你是不是非得气死我和你娘还有你祖父才甘心!”方固山越骂越气,手上的动作也不见停。 “爹您先别打了!”方昕远抱着头脸,再次试图着同方固山说出自己所知的真相:“您只要给我时间我一定能解决好此事,因为肃州城此番根本不是——” 说到此处,方昕远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回倒不是又被方固山打断了,而是…… 余光中,他忽然瞥见了步步艰辛地走至了门槛处的江樱,背影正摇摇欲坠—— 方昕远忽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屏息片刻之后,也不知是从哪迸发出来的力气,方昕远竟是一把推开了方固山。飞快地朝着江樱奔走了过去。 方少年担忧的同时,尚抱有几分英雄救美之意。 虽然他也不敢相信有朝一日竟会如此渴望能在方二面前表现自己、体现自己的重要性。 可现实同理想总是有差别的。 且这差别,还挺大…… 因为江樱摇晃了几下。挣扎无果之后,便很有自知自明的未有再多费力气——直直的倒了下去。 毕竟近来也真的是挺累的…… 由于倒的足够果断,故显得十分突然。 突然到她倒下之后,所有的人都没能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情。 绕是方昕远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眼见着江樱以如此迅猛的速度昏倒在地,仍是呆了一呆。 不是该等他来到跟前,她再及时的倒下,且恰到好处的被他接入怀中,这才符合常理吗? 好在方昕远也只是自我纠结了一瞬间。便回过了神来,心知此刻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方昕远疾步上前。弯下身将江樱拦腰打横抱起。 阿福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张口石破天惊且面色惊恐地喊道:“不好了。江二姑娘……被老爷熏晕了!” 邱掌柜苍老松弛的脸颊一阵抽搐,却也不敢耽误,忙上前对方昕远道:“少爷快把江二姑娘带去偏房吧,阿福,快,去吧偏房的门窗都打开!” 要知道被熏晕可不是一件小事! 方固山怔了一会儿,遂也面色复杂的走了过来。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本身自带的体味不甚好闻,再加上这半月来赶路无暇沐浴……好吧,说白了就是懒的洗…… 但是将人小姑娘给生生熏晕了过去,这叫什么事儿啊……! 虽然他不大喜欢这江小娘子,但这关乎的却是个人的面子问题。 况且。虽然将人熏的头疼呕吐的情况也出现过几次,但到熏晕的地步,还从来没有过。 肯定是这小姑娘吸入的方式不对! 这不能怪他? 方固山抱着为自己开脱的心思大步走了过来。 门口处的下人们连忙面色惊慌的屏息后退。 邱掌柜不愧是长辈。相对来说要有担当的多,主动上前来拦住了方固山。但因为呼吸不畅的缘故,脸色憋得有些紫红,较为艰难地说道:“老爷,您还是别跟着过去了,有老奴跟老爷在,江二姑娘这边您尽管放心。再者说您舟车劳顿也该乏了,不若先歇息片刻,老奴再让人备上饭菜……” 这自然是体面的说法。若是直说,只怕就得是‘求求您就别跟着去了,不然人姑娘就是醒过来,那也还是得被您再给熏晕过去啊’…… 精明如方固山,自然是听得透邱掌柜话中隐含的这层深意。 虽还是有些不甘心没能成功的为自己辩驳,但也未有再多做坚持,点了头之后,遂又对邱掌柜吩咐道:“让人给我收拾出一间客房来。” 眼下城门已经关了,今夜要出城显然是不现实的。 儿子既然已经见着了,左右也不急于这一时将人逮回去。 而且这一顿揍下来。人也真的是有些乏了…… “诶,是。”邱掌柜躬身应下,“老奴这就去吩咐。” 方固山颔首。理了理方才暴揍方昕远之时弄皱的衣面。 理好了之后以抬头,却见走了五六步远的邱掌柜又转回了头来,看着自己的神色有些犹豫。 “有何事要同我说?”方固山皱眉问道。 “老爷……”邱掌柜神色为难,眼底却是含着浓重的请求,道:“不如老奴让人给老爷烧些热水,伺候老爷您洗一洗吧……” 只是,要找到愿意伺候的人,也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情。 “……”方固山静默了片刻之后,终究是点了头——就勉为其难的洗一洗吧。纵然不是自己的意愿。但多少也要体恤一下这些下人。 自己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太有为别人着想的奉献精神吧? 邱掌柜感激的险些就要老泪纵横…… 另一边,紧挨着药房的一间偏房中。方昕远的脸色要比方才挨打之时还要难看上许多。 “少爷,江二姑娘她没什么事儿吧?”一旁的阿福关切地问道。 毕竟人真要被熏出个好歹来。也真的挺难交代的…… 这可真是乱上加乱啊。 想想肃州这个让人头疼的大烂摊子,再想想更让人‘头疼’的老爷,阿福苦恼的不行。 却听方昕远说道:“把香炉端出去吧。” 阿福愣了愣,而后忙地提醒道:“可是少爷,这才点着……江二姑娘还没醒呢。” 这香炉里的香丸是他们方家特制的醒脑丸,虽说效果奇好,但少说也要熏上半刻钟才能起效的。 况且,江二姑娘这情况,显然是被熏的不轻啊……不多熏会儿哪里能行。 少爷莫不是也被老爷给熏昏了头罢? “还不拿出去?”方昕远转过头来,皱了眉道。 “是,是……”察觉到方昕远的不悦,阿福忙不迭应下,忙地就去端香炉。 心里却在犯着嘀咕:真是奇怪,少爷这是怎么了…… 虽说少爷的脾气向来也不算好,但像这么难看的脸色,他还是头一次见呢…… 然而当阿福将香炉端了出去,再折返回来之时,却是瞧见了更加令他惊讶的一幕情形。(我的小说《美食计》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R466 178:摊上事儿了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美食计》更多支持! 方昕远微倾着身子,目光凝在了被放在大藤椅之上斜靠着的江樱脸上,右手手掌停留在离江樱脸颊半指外。 目光既沉……且柔。 天呐! 阿福的表情要比被雷劈了还要震惊上许多。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少爷这是在……耍流/氓? 怪不得让他把香端出去呢,原来竟然要趁着人姑娘昏迷不醒借机调戏! 阿福倒不是没见过方昕远调戏小娘子,反而是见的太多太多了,多到三天三夜也数不完—— 然而,他就是死也没想到,自家少爷竟然会出手调戏江二姑娘……! 这简直比七月飞雪还要令人惊恐好吗! 片刻之后,阿福内心的震惊便转变为了担忧——谁能来告诉他,一日比一日异常的少爷究竟是怎么了?难不成是中邪了吗…… 内心活动十分丰富的阿福,接下来又将这种担忧瞬间变幻为了纠结。 他在纠结,是和往常一样袖手旁观,还是挺身而出解救不省人事的江二姑娘? 毕竟江二姑娘的情况和之前的那些姑娘有很大的不同啊…… 他的意思是,人家姑娘好不容易死心了,再又去主动招惹的话,实在是……没事找抽啊。 眼见着自家少爷的手就要落在了江樱的脸颊上,阿福猛一咬牙——看不下去了!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下一瞬,阿福豁然转了身,准备就此头也不回的离开。 最终还是选择了掩耳盗铃这条路…… 然而,就在阿福转了身刚要离开之际,却忽听身后传来了方昕远的声音,道:“吩咐下去不要让人过来打搅,让她好好歇着吧。” 阿福怔了片刻,转回头之时,只见方昕远正朝着门口处走来。 一派沉静的脸色让阿福心底十分没底。 毕竟这脸色实在是让人很难猜测最终的结果…… 将二姑娘的脸,少爷到底是摸到了还是没有摸到呢? 阿福丝毫不觉得自己关注的重点有哪里不对劲的。 待他回过神来之时,方昕远已经走了出来,并将房门合上。 动作轻柔无声,似怕惊扰到屋内之人。 待合上门之后,动作却是忽然顿住了。 一直盯着他看的阿福,下一刻就见方昕远忽又推开了其中一扇。 阿福:“……” 曾经他最引以为豪的事情就是了解少爷的脾性喜恶,可现在……已经完全猜不透了好吗! 但见方昕远径直回到了屋内,并且朝着江樱所躺的藤椅走去,阿福顿时了然了。 去而复返,这摆明了是贼心不死啊! 内心深处的良知迫使阿福开了口,弱弱地劝说道:“少爷……您这样不太好吧……” 然而接下来,阿福却是再度傻眼。 ——方昕远自一侧的罗汉床上取来了一条三色绣白兰薄被,覆在了江樱身上。 阿福脸色一阵变幻,在内心默默地反悔着。 是他太龌蹉了…… 直到方昕远再次行出来,将房门关好,阿福仍旧沉浸在自责之中。 “随我去药房配药。”方昕远边往药房的方向走去边说道。 “少爷,您歇一歇吧……”阿福小跑着跟了上来劝道。 阿福是打从心眼里觉得自家少爷近来实在是太拼命了。 刚被老爷揍了一顿,转眼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继续配药,这心理承受能力简直太变态了啊…… “少爷……”见方昕远不搭理自己,阿福忙又唤了一句。 方昕远却跟没听到一般,信手推开了药房的门。 阿福还待再开口,却被扑面而来的气味逼得倒退了好几步。 我去……! 都这么大会儿了,老爷留下的味道竟然还没散去! 这可真是经久不散…… 相比之下,封闭了嗅觉的方昕远就显得淡定的不像话了。 阿福想再开口劝上两句,却迫于味道过于浓烈而无法开口,但也因恪守着做下人的规矩,强忍着不敢逃离,故只有屏息站在原处,直是站了一刻钟有余,这可怕的气味终于散去了一些之后,方提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药房之中。 方昕远也无暇去怪责他,只吩咐道:“去取些固丹粉过来。” “是……”阿福应着,刚要转身去取,却忽然觉出了不对劲,不由好奇地问道:“少爷,固丹粉不是只能外敷的吗?怎么也可以配进这解药当中吗?” 这固丹粉是他们方家传承了百年下来的独门金创药,小到破皮擦伤,大到刀剑所伤都可医治,效果绝佳。 可据他所知,这玩意儿真的不能内服啊…… 貌似今天少爷犯抽的次数有些太过频繁了? 站在桌后低着头捣药的方昕远闻言手上的动作停顿了片刻之后,抬起了头来对阿福说道:“本少爷自己用——” 阿福望着自家少爷狼狈不堪的一张脸,总算是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由于顾及少爷的自尊心问题,故他一直也没敢直视少爷的脸…… 老爷下手也真是一点儿情也没留。 “是奴才疏忽了……奴才这就取来给少爷您清理伤口。”阿福忙不迭地去取了药粉,内心深处的愧疚感愈发强烈了起来……他真不是一个称职的贴身小厮。 阿福飞快地将固丹粉拿了过来,顺带着端来了一盆清水。 为方昕远擦拭伤口的间隙,阿福再也忍不住心底的疑惑,试探地开了口,问道:“少爷,江二姑娘她怎么样了?没有大碍吧——” 方昕远坐在那里任由阿福给他料理脸上的伤口,眼睛却没停着查看医书,此刻听得阿福问起江樱,翻书的动作即是一顿,而后皱眉道:“问些别的吧。” 阿福本也不是真的对这个问题好奇,只是想借机起个话头罢了,毕竟被熏晕过去这种事情,委实也没什么好问的……于是便十分自然地切入了正题,问道:“少爷,您现在对江二姑娘……似乎不怎么讨厌了啊?” 阿福尽量让口气听起来漫不经心一些,用以降低气氛的尴尬程度。 “……”方昕远闻言脸色微变,神色动荡了片刻之后,便恢复了平静,开始却是答非所问,“轻一些,你当本少爷与你一样皮糙肉厚吗?” 阿福讶然地看着方昕远。 少爷,您这话题转移的……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可阿福却觉得没必要再问下去了。 答案好像已经很明显了吧。 换做之前,少爷听到他这么问,定是要气的跳起三丈高,指着鼻子诘问他是不是脑袋有病、为什么要在他面前提起江二,以及再敢多说与江二姑娘有关的半个字就要将他卖进勾栏院之类的话——总之,必定是要火冒三丈的。 可现如今,竟是连口是心非的敷衍都不肯说了,就这样直接扯开了话题。 老实说,这种改变并不是一朝一夕间的,这些日子来,自家少爷对江二姑娘的态度转变,阿福多多少少也看进了眼睛里一些。 “好了不用你擦了,笨手笨脚的,我自己来——”方昕远忽然一把挥开了阿福的手,颇为不耐烦地说道。 阿福见状,心下更为肯定了…… 而且这情况,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因为这分明是被看穿心事后的恼羞成怒啊! 好吧,他作为一个虽然不怎么称职但却非常贴心的小厮,这种时候要做的自然是照顾主子脆弱的自尊心。 他走就是了…… 阿福讪讪地将东西放下,未再多说半字,悄然离开了药房。 待阿福离开之后,方昕远“啪”的一声将医书摔到了面前的书案上,面色是方才没有外露出的浮躁,眉心亦是紧紧锁起。 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虽然在此之前,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过,自己内心深处最担忧的人竟会是她。 这种情愫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萌芽的,他已经无暇去深究。 眼下他唯一清楚的就是——无论如何都要研制出解药。 不管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方昕远暗暗握紧了拳。 这种决心,要比以往的任何时刻、要比他亲眼见证过无数无辜百姓因此惨死之后来的都要坚决上百倍还不止。 待人待事向来没有持久之心的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要不顾一切代价,也要做成一件事情过。 ※ ※ ※ ※ ※ ※ 翌日,清早。 江樱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白蒙蒙的一片,朦胧的厉害。 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手来揉一揉眼睛,用以减消眼前这令人置身雾中的朦胧感,却是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气来。 江樱试了几番不得,最终只得放弃。 在这过程中,昏涨的大脑却恢复了几分清明。 隐约间,江樱觉察到身畔似有人在说话。 “这下可怎么办,庄大姐还没好,阿樱这孩子又染上了……” 这好像是樊婶的声音吧。 江樱迷迷糊糊的辨认着。 只是,这好像不是重点吧……? 江樱努力的回忆着方才听到的那句话,然而大脑却好似生了锈一样,转动的十分缓慢费力。 可有细心体贴的梁镇长在,这都不叫事儿。 ——“这孩子好端端的怎么也摊上这疫病了……”梁平长叹了一口气,忧心非常。 唔,这回江樱听明白了。 她这是摊上事儿了…… 且还摊上大事儿了—— ※ ※ ※ ※ ※ ※ PS:明天清明节,小非依旧没有假期T T(话说那位在书评区吐槽假期无聊的同志,请问你真的有考虑过没有假的人的感受吗/(ㄒoㄒ)/~~(我的小说《美食计》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R1152 今日无更 明日双更补上╭(╯3╰)╮ 清明节无假加上家里事多腾不出手来明日保证补上么么哒I954 179:不说废话会死吗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美食计》更多支持!------一更到~--------- ~ 她就说呢,怪不得头脑这样昏沉。昏倒的时候,她还当真以为自己是被熏晕过去的呢…… 当然,她确信肯定也是有这么一部分原因在里头的…… 毕竟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告诉她这位方伯父还有着如此醉人的奇异‘体香’—— 不然就是借她十个胆儿,她也绝对没有胆量敢上前啊…… 呃…… 好像又弄错重点了吧? ?在生命面临巨大的威胁之际,还这么脱线,真的是太不应该了。 江樱在内心自我检讨了一番之后,强自将注意力拉了回来。 其实吧,她并不是没有设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毕竟不管她内里的灵魂来自哪里,这具身体却是正常的血肉长就的,该有的病痛一样儿也不会比常人少。 她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突然。 她都还没能看着奶娘好起来呢…… 她真的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 抛开奶娘的事情不说,她的人生大事都还没落定呢——攻克男神。 对于死亡,江樱并谈不上有多恐惧,只是如果要她现在就这么去了,不甘心的地方未免太多。 江樱无法确切的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唯有暗暗握紧了手指,想尽快醒来。 暗自积攒力气之际,便听得一阵少女低低的啜泣声响起。 起初还只是低泣,而后哭声越来越大。直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地发展成为了悲拗的痛哭声—— “爹,阿樱她肯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少女哭泣间,还不忘向父亲讨要安慰……显然是对这突如其来的事实接受无能。 听着这哽咽到朦胧的少女哭音。江樱心下有些想笑。 平日倒是没瞧出来梁文青这姑娘如此在意自己呢。 有人在意自己固然是好事,只是如此一来。江樱觉得自己醒来后需要面临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试想一下,她一旦睁开眼睛,需要面临自己染上了‘疫病’的残酷事实暂且不提,更令人头疼的是,还要面对樊婶儿,梁叔,文青甚至还有阿芙和阿宇同情悲痛的目光—— 这无疑是正常的,但关键是她没有任何经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啊…… 倘若她一无所知,忽然得知事情真相还好,这样至少可以做出最真实的反应。可坏就坏在,她已经知道了,如此一来难免会有顾忌,这一顾忌,便让人不太好发挥了…… 或者大家还会试图强颜欢笑,对她隐瞒真相? 这个不需要她做出什么回应,固然是方便了许多,可偏生她又不大擅长伪装。到时难免会露出马脚的。 不对,她好像才是快死的一方吧? 唉,为什么就连得个绝症都还要这么累呢…… 江樱在心里无奈地摇了摇头。最终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来——算了,她暂时还是继续昏着吧! 于是江樱放弃了要醒来的想法,双眼越发紧闭,为防止露出破绽,还特意将呼吸调整的格外平稳。 耳边梁文青的哭声还在继续着,其间夹杂着樊氏低低的劝慰声,和不知道是出自谁的叹气声。 不多时,便听梁平低声说道:“好了,别在这儿哭哭啼啼的了……方大夫今早不是交代了吗。服过红草丸之后,一定要让樱姐儿好好歇着。咱们还是出去说话吧……” 关于这红草丸,由于在庄氏身上出现了差池。起初梁平等人是坚决不愿让方昕远给江樱服用的。 为此方昕远还好费了一番口舌,才跟他们说通这其中的道理。 庄氏的反应并非是因为红草丸,而是因为之前用药不当所致。 当然,这番实话说出来之后,方昕远难免要遭受了一干人怪责却又不敢过分怪责的目光—— 出了这种事情责任在方昕远,几人怀有怪责的心态是情理之中的。然而由于接下来的解药配制还需方昕远来完成,也不好闹得太僵……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现实到了极点的世道…… 梁平拍了拍女儿因为哭泣而抽搐个不停的肩膀,轻声说道:“听话,走吧。” “嗯……”梁文青点着头,声音哽咽的不成样子。 她也从没想过自己竟是如此害怕江樱就此而去。 明明是自己最大的情敌,却不由自主地为她担惊受怕,生怕日后这世上真的找不到这样一个人了。 这种念头,只要稍一浮现,梁文青就觉得惊慌的厉害。 临出内室之前,梁文青转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江樱。 听到几人一一都走了出去,江樱适才轻吐出了一口气。 睁开眼睛,入目是床顶上悬挂着的香包。 丁香紫色的香包上,用粉色的细线刺着一支开的正盛的桃花,里头装着的是一些晾干的茉莉花瓣,已有些时日了,香味早已消散的七七八八。 只是一直也没想起要摘换下来。 等哪日得闲,再去摘采些时令的花朵放进去吧。 江樱的神思不住的游离着。 直到一道声音忽然入耳——“什么时候醒的?” 江樱蓦然回过神来,往床外侧转头望去,便见方昕远立在五步开外处绣着雪压翠松图的三开屏风旁。 江樱怔了怔,而后下意识地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或是怕惊扰到了她歇息,刻意将脚步放的很轻,以至于江樱根本不知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方昕远原本压抑沉重的心情,在看到她这一脸‘你进来怎么不敲门’的质问表情之后,顿时崩塌于无形…… 这种时候她的心思竟然还放在指责他轻浮孟浪上头?! 不过话说回来。他独自一个人进来没敲门,的确是有些不合礼数? 方昕远的脸色一阵古怪,而后道:“我敲了。你没听到罢了。” 江樱的表情这才稍微释怀了一些。 方昕远:“……” 这么好骗真的好吗? 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我只是过来看看你,没有什么其它的事情……”方昕远眼神闪躲着说道。 “……”江樱的心情十分复杂。 看吧。她就说,大家很有可能会选择瞒着她,不告知实情。 大家真的是太低估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也实在太高估自己的演技了…… 就方昕远这可劲儿闪躲的眼神,摆明是在脸上写着这么一行字:我没说实话。 真的不要太明显好吗? 如此一来,她配合起来也是会很累的…… “嗯……”江樱点着头,尽量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又觉得这样躺着与方昕远说话实在太不自在,便撑着坐起了身。 方昕远下意识的想上前扶她一把,然而刚迈出一步。却又忽然驻足停下。 她已然觉着自己轻浮非常了,万不能再有什么逾越的举动了。 这么缩手缩脚,在意他人的看法,也真是有生以来头一回…… 江樱背靠着迎枕,似随口问道:“伯父那边如何了?” 若非必然,她是真的不想提起方固山的…… 毕竟昨晚过于惨痛的经历还历历在目。 方昕远顿了片刻,不答反问道:“你是想问我什么时候随他回连城吗?” 江樱怔了怔,遂也不作无用的反应,如实地点了头。 后看向方昕远的目光里,尽量不掺加任何期盼。生怕会给他造成心理压力。 她不想方昕远因为同情等情绪强迫自己留下来。 如今的肃州城,纵然说是炼狱也毫不夸张,方家既有这个能力可以在肃州封城的情况下带方昕远回去。这对于方昕远来说,无疑是件天大的好事。她纵然私心想要方昕远留下,却也没有到真的就可以说出口的地步。 因为方昕远留下来之后的结果谁也说不定。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博弈—— 而她没有拿别人的性命来换取胜算的权利。 见她点头,方昕远又问道:“你希望我回去吗?” 方昕远的目光注视着江樱。 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想要得到怎样的回答? 一时竟然也不太清楚。 江樱听罢想了想,遂认真地说道:“你应该回去。” 至于她希望与否,这种回答实在太过主观化。 而在对待这种事情上面,容不得她这种狭隘的主观。 “……”方昕远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忍不住皱眉道:“江二,你不说废话是会死吗?” 他自然也知道自己是应该回去的。用的着她来提醒吗? 他想知道的是……她希望不希望自己留下。 其实……这好像也是废话吧? 庄氏的性命危在旦夕,她无疑是想要自己留下来继续配制解药的。 道理他都懂。可就是想从她口中听到确切的回答。 “……”江樱嘴角不由一抽,心道这哪里就是废话了? 二人之间忽然就有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江樱默默叹了口气,对方昕远说道:“我认为你还是趁早随伯父回去吧。” 毕竟从昨晚的情况来看,双方的战斗力悬殊也是很明显的。 无谓的挣扎实在是没有意义啊…… -------- ps:二更正在写,时间未确定,尽量赶在八点前~(小说《美食计》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R466 180:坑爹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美食计》更多支持! -----------当当当当,二更提前放粗来了~--------- ~ 方昕远却仍旧没个回去还是不回去的准话儿,只口气不明的问道:“我走了之后你确信自己可以应付的来?还是打算就这样坐以待毙?” 坐以待毙? 江樱微怔之后便果断摇头。 这可不是她做事的风格—— “这些日子跟在你后面,我对此毒也很有了些了解,再者也记了不少药理,你只需将解药配制的方法告诉我,我照着医书上的那些药材一一试来便是了。”江樱说道。 她没什么擅长-优-优-小-说-更-新-最-快--的,唯独有一样过目不忘的能力,这些日子跟在方昕远身边,的确是记下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你当配药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方昕远的眉头皱的越发的紧。 许多没有用过的生僻药材,要想确定药性,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 若是了解的不够,贸然试药的话,结果不堪设想。 江樱不由地又沉默了。 她自然是清楚自己的能力。 可如今的情况她别无他法。 方昕远还在皱眉看着她,似要将她看得自行惭愧的抬不起头来才甘心。 江樱恐他会由于觉得自己没用,故而选择留下,便道:“不懂的地方,我会去请教邱掌柜的。” 不料方昕怪异的冷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 江樱一脸古怪的看着他。 这是什么反应…… 她去请教知识渊博,乐意助人的邱掌柜有什么不对的吗? 接下来便听方昕远说道:“邱掌柜今日一大早已经回连城去了。” 什么……? 江樱不可置信地看着方昕远。 方固山不是来逮儿子的吗? 怎么邱掌柜走的比这对父子都急呢…… 说好的医者仁心,与肃州百姓共存亡呢?——江樱犹记得邱掌柜曾一脸凛然的在方家药行大门前,当着肃州百姓们的面如此宣誓过。 江樱在心底叹了口气。 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惜命乃是人之常情。 但这位方少爷幸灾乐祸的口气究竟算是怎么回事? 这世间真的还有人性的存在吗…… “而且你真是好大的口气,将配制解药的方法告诉你?小爷我费尽心思研究出来的东西凭什么要拱手让给你?合着我辛苦了这么久,最后名利双收的人却是你?”方昕远冷嗤了一声,好似瞬间就恢复了一贯的欠揍表情,就差没将鼻孔翻到天上去了。 “……”江樱错愕了半晌之后,竟觉无言以对。 突然也觉得自己像个窃取别人研究成果的卑鄙小人是怎么回事? “别痴心妄想我会告诉你——”方昕远生怕江樱不死心似得,再三道:“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江樱复杂地看着方昕远。 好么,合着绕了一大圈又绕回原处了吗? “说到底我还是不能走。”方昕远的口气十分无奈和不得已,却暗下偷偷注意着江樱的表情。 江樱抿紧了唇,片刻后抬起头来看着方昕远,道了句:“无妨。” 什么无妨? 方昕远一愣,不解地看着江樱。 接下来便又听她说道:“肃州的事情你不必管了,趁早随伯父回去吧。” 她这边如何为难,却也只是她自己的事情。 她跟方昕远的关系,实在不足以让他留下来共患难。 方昕远觉得江樱的反应和剧情的发展简直堪称诡异…… 他都把线从头拉到尾了,就为了铺垫一个留下来的理由,她却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庄婶现如今生死未卜,你却让我坐视不管回连城去?你把我方昕远当成什么人了?”方昕远面上浮现了薄怒。 这回方少年是真的生气了。 虽然跟他口中所说的“不能对庄氏撒手不管”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联系…… “可是……” “别可是了!”方昕远不耐烦地打断了江樱的话,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说了要医好庄婶,就断然没有撒手离开的道理——” 江樱听得简直傻眼了。 因为原主之前的记忆里,方少年和信守承诺、重情重义等一切褒义方面的特征真的都完全扯不上关系啊…… 肯定是她感知原主记忆的方式不对! “而且我现在就是想走也来不及了。”方昕远忽然又道,口气少了方才刻意的盛气凌人和不容置喙。 “嗯?”江樱不解地看着他。 有方固山在,还怕走不了吗? “我爹今早已经和邱掌柜一同回连城去了。”方昕远解释道。 江樱错愕不已。 方固山竟然走了? 这果真也是来也匆匆走也匆匆啊…… 可关键是,他怎么愿意把方昕远留在肃州的? 这老伯是忘了自己来时的目的了吗…… 还是说,他把方昕远给落下了? 江樱觉得这个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毕竟方昕远不是个物件儿,说忘就能忘。 这得需要强大到多么可怕的忘性才能忘得了? 还是说,和一般的小说和剧本中所写的那样,方昕远为了能够留下来,暗下跟父亲作了什么不平等的约定? 比如意在烟花之地无心正事的浪荡子愿意改邪归正继承家业什么的? 虽然江樱心中已经有了‘定论’,但还是想印证一二,于是便问道:“方伯父怎么没有逼你回去?” “我昨夜给他下了蒙汗药,今早便让邱掌柜带他回连城了。” “……” 好吧,她果然又想多了。 方昕远怎么可能会是愿意跟人坐下来好好谈条件的人。 当然了,显然方固山也不会是…… 只是……“邱掌柜是怎么同意帮你的?” 邱掌柜虽然向来遵从方昕远的决定,但却也没到可以明着背叛方固山的地步吧? 而且还敢跟方固山一起回连城,这老爷爷是在找死吗? 这走向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似看出江樱的疑惑,方昕远说道:“我同他保证,将事情安排好之后便跟上去,让他们先走。” 不得不说,邱老掌柜对自家少爷是完全信任的。 “……”江樱觉得心情更加复杂了。 这么欺骗一个老人家真的好吗? 接收到江樱的眼神,方昕远不但丝毫没有羞愧之感,反而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也不算骗他,我又没说何时能将事情安排好。” 江樱竟觉无言以对。 “待将解药研制出来之后,我一定即刻启程回连城,肃州这鬼地方,我早就呆的烦的不行了。”方昕远一脸不耐。 江樱却是无暇理会他的吐槽,皱眉说道:“可方伯父是不会准许你留下的,他既来了第一次,必定还会来第二次。” 说不准蒙汗药药效一过,今晚就又立即杀回来了。 这不是白费力气,且火上浇油吗? “他回不来了。”却听方昕远轻描淡写地说道:“今早我让人去信了刺史府,让他们严加查管城守们贪污受贿之事,并上表了我爹的姓名,意指他想趁疫期勾结肃州药商哄抬药价——刺史府近来对此事查的很紧,经此定会将我爹列入重点禁止入城的名单中去。他想要入城,除非方家药行倒闭了——” 江樱觉得自己的三观已经碎的拼凑不起来了…… 确定这真的是亲生的没错吗? 有这么坑爹的儿子吗…… “这下不止我爹,就是我们整个方家的人,在‘瘟疫’禁令解除之前,都无法出入肃州城了。”方昕远耸了耸肩,“换而言之,就是我现在想走也没可能走的掉了。” “……”江樱张口欲言,却因为过度震惊而导致无法发声。 她总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自断后路了。 “这回纵然是不想陪你……不想陪你们同生共死也没办法了。”方昕远摸了摸鼻子,勾唇自嘲着说道。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做的……”事到如今,江樱除此之外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不管有没有必要,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方昕远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看了看江樱说道:“昨夜你之所以会昏倒,应是过度疲劳,再加上……受到了气味刺激所致,至于头昏恶心,应也是因为近来饮食不调的缘故,回头多吃些进补的便无碍了。” 江樱觉得这谎话说的不可谓不低端…… 还是说方昕远觉得她真的蠢笨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她得有多傻,才能连自己现在在发烧都感觉不到啊…… 这头真的不要昏沉的太过分好吗! -------------- PS:谢谢(恋雪恋)打赏的平安符,还有(热恋)的两个平安符~sptam的粉红票票~谢谢妹纸们的支持,╭(╯3╰)╮ 欢迎宝贝们踊跃地在书评区讨论,冷清的鸡都不下蛋了T T 另外小非想借此时机在这好好的跟大家说声谢谢,那就是小非上个月断更的时候,大家也一如既往的支持投票,都没有抱怨小非的失职。小非真的很感激,真的真的(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以后小非会用实际行动来报答大家的厚爱~~~~~~~!(小说《美食计》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R1152 更新推迟明日 过渡情节卡文中,抠了一天的键盘就抠出了几百字,攒到明天跟明天的更新一道儿发吧,大家多包涵,更新量是不变的~R1152 181:论演技的高低(补昨日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美食计》更多支持!--------谢谢热恋^^、tutu_fancy、望易y的平安符打赏,么么哒----- 说着说着头好像又疼起来了。 江樱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对方昕远点了头,装傻道:“我知道了。” “嗯,我先回去配药。”方昕远现如今可谓是时时刻刻都挂念着配制解药的事情。 江樱点头,目送着方昕远的身影离开了房间之后,适才放松了一些。 毕竟时刻提防着不要说漏嘴真是挺让人神经紧绷的…… 江樱掀开了被子,穿鞋下床。 不管她还剩下多少时间,可现如今最紧要的事情真的不是就这么躺在床上歇着。 庄氏还昏迷着,她怎么可能安得下心来。 而且突然又想到了一件同样紧要的事情——还没给白宵送吃食! 江樱转头望了望窗外升的老高的太阳,不由地生出了几分愧疚感…… 江樱将自己简单的洗漱拾掇了一番过后,便推开房门行了出去。 房门一经被推开,便是一股寒气夹杂着腊梅的淡香之气盖面而来。 江樱刚从房内行出,一时未能适应户外的寒冷,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阿樱应该还没醒,不如先去前头坐着吧……”有人低声说道,单听这声音,应当是梁平。 江樱闻声举目望去。 恰好见六七个人正朝着此处走来,或是听得了方才那句‘阿樱应该还没醒’,故又接二连三的缓缓停下了脚步。 来人有宋春风和宋春月兄妹二人。还有方大和方二兄弟俩,以及不久前刚从她房间离去的梁家父女。 另外还有…… 江樱探着头往几人身后仔细瞧了瞧,待确定了那道藏青色的欣长身影是哪个。不由自主地就弯了唇。 没想到晋大哥也来看她了—— 江樱心下喜不自胜,忙提步上前走去。 晋起似有所查一般。无声地将目光投放了过来。 二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接,江樱有过一瞬间的怔愣之后,眼底的笑意却是更盛,“晋大哥——”江樱喊道。 晋起微一点头,脸上的神情如往常一样,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 “樱樱?”宋春风闻声转过头来,讶异的看着江樱。 宋春月反应过来之后,当即便皱了眉道:“你身子都还没好。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 “没有妨碍的……”江樱对宋春月笑着,心底却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慨来。 服过红草丸的宋春月,体内的毒性得以暂时压制,故至今还不知自己已经染上疫病之事。 现如今见她这副忧心紧张的神色,显然是已经得知江樱身染疫病。 而在她为江樱担忧的同时,江樱亦是为她觉得忧心。 这种互相紧张、却偏生要装作什么一副都不知道的样子…… “外头这么冷,快回房去!”梁文青更甚,直接走上了前来拉住了江樱一只胳膊,口气里是十足的命令意味。 却见江樱好似没听见一样,注意力根本不在这儿。 梁文青循着她的目光瞧去。当即便不客气的翻了白眼—— 都这种时候了还盯着人晋起看,就这么怕别人瞧不出她哪点儿破心思吗? 梁文青在江樱的胳膊上狠掐了一把。 江樱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抬起头来皱眉看着梁文青。 梁文青毫不理会江樱眼神中的质问。直接将人半拖着回房而去。 宋春风兄妹二人和晋起遂也跟了过去。 而梁镇长也对自己的身份颇有自知自明,自知一群小辈说话没有他跟去瞎掺和的道理。 好吧,其实他就是想多点时间去陪昏迷中的萍娘—— 至于方大和方二这一对中二少年,则是被梁镇长以‘太容易说错话讲漏嘴’为由拦截了下来,被强行从组织中剥离了出来。而后又以‘真的想帮忙不如将这些日子来没顾得上打扫的大堂给清理一二’的理由,被支使到了前堂扫地抹桌子去了…… “你说你好端端的怎么就昏倒了呢?”一到外间,梁文青便皱眉向江樱问道。 “……”江樱哑然的看着梁文青。 合着这姑娘才是真正的演技派啊? 平时隐藏的也是够深的! 瞅瞅人家这高水准的伪装,简直是无可挑剔——除了这双肿的跟核桃似的眼睛…… “大概是没休息好吧……”江樱干笑了两声回应着。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糟践自己的身子了!” 看着越演越入戏的梁文青,江樱只得一个劲儿的点着头。道:“再也不敢了……” 小姑娘耷拉着脑袋点着头,细碎光滑的额发随着动作一荡一荡的。看起来十分的惹人发笑。 可这一幕落在众人眼底,却是没人能笑得出来。 “你们先说着。我出去晒一晒太阳。”宋春风找起借口来也真是个随便的主儿,丝毫不觉得站在咧咧寒风之中晒着毫无光热可言的鸭蛋青般的冬阳有什么不妥之处。 他这一走不打紧,连带的晋起也没理由再继续待下去了。 毕竟屋子里剩下了四个人,有三位姑娘家。 要不要继续待下去,已经不完全只是跟脸皮的厚度有没有关系的问题了…… 于是,晋少年道:“我也先回去了。” 江樱嘴角边用以应付梁文青的‘假笑’顿时就凝住了。 这…… 张口头一句话就是要回去,这样真的好吗? 眼见着晋起真的要转身出去,江樱忙道:“晋大哥你能再留一会儿吗?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讲——” 或许是她这口气过于自然和一本正经,以至于纵然是梁文青听了,也只觉得她是有正事要同晋起谈论。 然而晋起却跟没听见似得,继续往外走。 江樱见状不免又出声唤道:“晋大哥?” 却听晋起口气平淡地丢下了一句——“你们先谈。我也出去晒一晒太阳。” 江樱只得目送着他出了房间而去…… “现在可觉得好了一些吗?”宋春月走上前来,拉住了江樱的一只手问道。 嫁了人之后的宋春月,虽然看似与之前没有太大的区别。可举手投足以及言语间,都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温柔。且这种温柔毫不做作。似浑然天成一般,与她本身的气质融为了一体,丝毫不会令人觉得突兀。 江樱点头道:“已经好很多了。” “那就好。”宋春月舒了一口气,似真的就此放下了心一样…… 江樱在心底默默叹着气。 人与人之间,真的非要这样相互伪装隐瞒吗……? 毫无真实感的对话还在继续着。 …… 此时,一江春大堂门外,停下了一辆棕黑色的油壁马车。 马车上雕着让人敬畏的精致图腾——韩府家徽。 阿禄勒马后从驾座上敏捷的跳了下来。 定睛往一江春内瞧了瞧,见门大开着。且大堂里还有人挥着扫帚清扫着,便举步走了进去。 正打扫着的方二,见视线中忽然多了一双穿着黑色皂靴的脚,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来。 阿禄朝着他友好的一笑,一张圆脸儿看起来十分地有亲和力。 这不是韩家大少爷身边的小厮吗——方二识出了他来。 忙地请人往里头走,“小哥儿快进来坐吧。” 纵然是下人那也是韩家的下人,可万不能给怠慢了。 “这里最近不是暂时停业了吗?”阿禄边跟着方二往堂内走,边随口问道。 是在好奇为何方大和方二今日会出现在这里。 “嗯,我和大哥今日是过来看望阿樱的。”方二同阿禄笑着解释道。 可笑到一半,又忽然反应过来阿樱染上了疫病这件事情委实是没什么好笑的。于是便又忙地将这不合时宜的笑给抹杀掉。 “……”阿禄瞧得一愣一愣的。 这小二的表情真的不会变幻的太丰富且太迅速了一些吗? “小哥儿今日过来,可也是受了韩大公子的交待来看望阿樱的吗?”方二看着阿禄‘试探’地问道。 看吧,他真的不是一个容易说漏嘴的人。 他是很擅长试探情况之后。再见机行事的。 阿禄笑眯眯地点着头。 他的确是被少爷派来的。 派他过来给阿樱送些白宵的日用—— “那……韩大公子是何时得知阿樱患了疫病的?”方二忽然顿足,讶然不已地看着阿禄,失声惊道。 “什,什么……?”阿禄瞪大了圆圆的眼睛。 阿樱她……患上疫病了?! 这会不会太突然了? 他只是单纯的过来送些东西的,完全没有做好准备接受这么毁灭性的消息啊…… 阿禄觉得大脑轰隆一声炸开,余下方二说了什么,他再也没有听得进去哪怕一句。 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的方大连忙走了过来,一把拉过方二,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方才梁镇长交待你的话你都忘了不成?都说了让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倒好,就差没跑到大街上见人就说了!” 且这小哥儿一看就不是能守得住秘密的人啊…… “我……”方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又说漏嘴了。 可他明明谨慎地试探过了?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方二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是他试探的方式不对吗?(小说《美食计》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R655 182:我也不大清楚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美食计》更多支持!“阿樱现在在哪里?”阿禄稍稍反应过来之后,开口向方二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刚得了教训的方二有意学机灵点,打定了主意要做一个让人猜不透、有深度有秘密的男人。 可显然他并未掌握到任何精髓,不太清楚虚伪和有深度的区别…… 而且他还忘了身边站着一个同样藏不住话的大哥—— “阿樱在后头和梁小姐他们说话呢……”不及反应,方大已经脱口而出如实答道。 方二诧异地看着他。 哥,说好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呢? “呃……”方大看着阿禄火急火燎地去了后院,脸色复杂极了。 突然有种不敢面对弟弟的眼神的感觉的怎么回事…… 他真的不是一个以身作则的兄长。 但,至少他的预感是很准确的。 比如方才他在想,阿禄一瞧就不是个能守得住秘密的人—— 这不,阿禄急匆匆地冲到后院儿,前脚刚跨进厅堂的门槛,便急于向江樱求证道:“阿樱你没事吧!我听说你染上疫病了,这是真的吗?” 屋内,正坐在椅子上和宋春月、梁文青周旋着的江樱,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而错愕的张大了嘴巴。 她辛辛苦苦陪演到现在,容易吗? 为的不就是顺着大家的意思将这个秘密藏起来吗? 少年,你这么不合群,如此的没有团队意识,你家少爷真的知道吗……江樱的表情复杂极了。 而屋外。‘晒太阳’的晋起和宋春风,听到了这句石破天惊的话之后,表情却是天差地别。 宋春风呆了片刻之后。拔腿就往屋内跑。 晋起却依旧坐在石桌旁,没事儿人一样继续晒着没有任何温度可言的太阳。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她大抵是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 能有个冒失的人冲出来戳破也好,倒是省得她再这么煞费苦心的继续假装了。 毕竟晋少年的思维方式一直奇特而……注重实效。 ——相比于这无关紧要的隐瞒,他更在意的是这件事情本身会带给她的危害,和如何尽快地帮她解除这种危害。 然而,即使他有着自己的打算和规划,今日在听到她染上了疫病的消息之时,脑海中却仍旧有了短暂的空白。 他并不太明白这完全没有必要的担心究竟是从何而起—— 他一直都不是个愿意将心思和情绪浪费在没必要的事情上面的人才对。 且不提表里不一的晋少年究竟是怎样一番连自己都说不清的心态,单说冒失的冲了进来的阿禄。此刻正处于‘四面楚歌’的艰难境地—— 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过就是说了句求证的话,怎么整个房间里的人看他的眼神都这么复杂呢? 特别是这位刚跑进来的宋家小哥儿,那恨不得要将他掐死的眼神实在是太不友好了……这得是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才能犯得着拿这种眼神来看待他? 四周静默无声,唯有复杂的气氛暗自流动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最终竟还是江樱率先出了声,为难地答道:“我也不大清楚……” 原谅她吧…… 作为一个假装不知情的少女,她实在是想不出更合适的回答了! 听得她这个回答,众人一时石化。 外头的晋起也隐隐觉得晒太阳都凭空晒出了几分醉意来…… 她也不太清楚…… 这么为难的口气和立场,真的没什么不妥吗? 唯有阿禄的反应最正常也属最不正常。听罢江樱的回答,他忙又顶着压力,拿询问的表情看向敌视着他的另外三人。 宋春风、梁文青和宋春月都已经被江樱那句淡定的‘她也不太清楚’震得心神皆乱。 见无人理会自己。阿禄少年急的冒了汗。 见阿禄这样着急,江樱不由地也被传染了几分。 可她这个立场,实在是没有办法回答阿禄的问题,不然露馅儿了大家都很尴尬的…… 眼瞅着阿禄急的跟什么似得,而宋春风等人面面相觑着,都不肯主动承担说出真相、或是继续隐瞒真相的压力,江樱已经忍不住要在心里怒吼开来——不管是死是活你们倒是给句准话儿啊! 同一刻,心底有个声音在一旁弱弱地提醒道:姑娘,这种说法真的没问题吗…… 宋春月、梁文青和宋春风还在强撑着。 最终。以承受力不够强大的梁文青落败作为僵持的落幕—— 然而她开口却是含糊不清地答道:“我也不甚清楚此事……” 江樱在一旁抽着嘴角。 这位姑娘,大家立场不同。你却这么模仿我真的合适吗? 于是江樱只能又看向宋春月。 依照宋春月平素的性格来看,倒不像是能在这种时候还硬着头皮扯谎的性格。 果然见宋春月皱了眉看梁文青。一副鄙视的神情。 一抬眼,见江樱等人正看着自己,不由地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摆明了是要说出真相的前奏—— “好了,你们都别看着我了,我也不知道……” 江樱:“……” 姑娘,不,姑娘们,请问你们平时的干脆爽利和唯恐天下不乱的大无畏精神都到哪里去了?创新呢!啊? 阿禄只有将希望寄托在了宋家小哥儿的身上。 然而一转头,却得了一双含着怒气的冷眼。 虽然仍旧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但阿禄确信,只要自己现在再开口说话、哪怕是半个字,这小哥儿一准儿会抡起拳头朝自己砸过来,且得是毫不留情的那一种。 他不问了还不行吗…… 阿禄欲哭无泪。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收场。 江樱也觉得这场实在是不好圆…… 别说她现在脑袋又昏又涨了,就是换成平时她清醒着,也决计是想不出什么适当的好法子。 不行。这气氛实在是让人太尴尬了。 怎么办呢? 不然,装昏吧? 江樱觉得这个办法倒是可行的。 一来。这样可以给大家充分的时间来缓解尴尬,调整好情绪共同面对真相。 二来,她的头还真的是挺昏的。 只是这样一来的话,她今日就没有机会同晋大哥说话了。 毕竟晋大哥主动找来的机会可不多—— 没错儿,这货在这种时候还惦记着晋起。 江樱犯难了片刻之后,决定还是以大局为重。 儿女私情什么的,暂且放到一旁吧。 是以,打定了主意的江樱观察着身侧的摆设。思考着待会儿要以怎样的姿态倒下去才能在看似逼真的同时,保证自身的安全。 待她准备好了一切,正欲闭上眼睛之时,却忽然听得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她确实是染上了疫病。”晋起的口气很有几分‘你们够了没有’的忍无可忍的意味。 虽然他坐在外头隔得不近,但却也看不下去了。 江樱直觉得晋起这声音要比以往来的更加好听,简直是同天籁有得一比了! 虽然,这话里宣告的等同是她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真相。 但此刻,她需要的就是一个人能站出来将这个围给解了。 晋大哥真不愧是晋大哥,实在是太了解她的需要了。 这下不用装昏了……江樱感激地看向走了进来的晋起。 “阿樱,你真的……”阿禄的表情瞬间转变为悲痛。难以接受地看着江樱。 虽说身边患疫病的人数不胜数,可他从来没有想过,厄运有朝一日竟会降临在阿樱的身上。 说不出为什么。他一直觉得阿樱是拥有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能化险为夷的特殊能力的…… 江樱见他如此,想开口安慰几句。 可话到嘴边,却发觉自己才应当是被安慰的那个…… 罢了,她还是安安静静地做一个病人吧。 毕竟这情况和气氛已经够混乱的了…… 忽然有低低的啜泣声入耳。 江樱循着声音转头看去,正见梁文青低头拿手绢抹着眼角。 又哭了啊……江樱有些头疼应对。 这时就见宋春风朝着梁文青走了过去,拿手轻轻揽住了她一边的肩膀。 江樱松了口气。 还好有宋春月在,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毕竟安慰伤心哭泣的小姑娘什么的,真的不是她的强项。 可她这边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得越发频繁密集的啜泣声响起。 江樱举目望去——宋春月和梁文青正相拥而泣,只怕下一步就要发展为抱头痛哭…… 原来是她会错宋春月的意思了。合着她压根儿没有安慰别人的打算…… 见此情形,江樱纵然再没有办法。却也只能从椅上起身走了过去。 “好了,你们别哭了,我没事的,你们瞧,我现在不还好好的在这儿么……”江樱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言辞平实的有些过分了。 可正是这平实的言语,稳稳的戳中了梁文青和宋春月的泪点。 二人睁着一双泪眼看着面前的江樱,只要一想到日后要面临的是生死离别,一时间更是悲从中来。 于是,二人更为迅速的进入了抱头痛哭的环节。 她有哪里说错话了吗! 江樱见状不由扶额,同时在脑海里搜找着安慰小姑娘的办法有哪些。 可由于没有任何经验,搜寻的结果并不是太理想。 最后江樱决定从自己身上找寻突破口——认真地想了想自己难过伤心的时候,最需要的是怎样的安慰。 ……有了!(小说《美食计》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R655 181 论演技的高低补昨日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更多支持!--------谢谢热恋^^、tutu_fancy、望易y的平安符打赏,么么哒----- 说着说着头好像又疼起来了。 江樱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对方昕远点了头,装傻道:“我知道了。” “嗯,我先回去配药。”方昕远现如今可谓是时时刻刻都挂念着配制解药的事情。 江樱点头,目送着方昕远的身影离开了房间之后,适才放松了一些。 毕竟时刻提防着不要说漏嘴真是挺让人神经紧绷的…… 江樱掀开了被子,穿鞋下床。 不管她还剩下多少时间,可现如今最紧要的事情真的不是就这么躺在床上歇着。 庄氏还昏迷着,她怎么可能安得下心来。 而且突然又想到了一件同样紧要的事情——还没给白宵送吃食! 江樱转头望了望窗外升的老高的太阳,不由地生出了几分愧疚感…… 江樱将自己简单的洗漱拾掇了一番过后,便推开房门行了出去。 房门一经被推开,便是一股寒气夹杂着腊梅的淡香之气盖面而来。 江樱刚从房内行出,一时未能适应户外的寒冷,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阿樱应该还没醒,不如先去前头坐着吧……”有人低声说道,单听这声音,应当是梁平。 江樱闻声举目望去。 恰好见六七个人正朝着此处走来,或是听得了方才那句‘阿樱应该还没醒’,故又接二连三的缓缓停下了脚步。 来人有宋春风和宋春月兄妹二人。还有方大和方二兄弟俩,以及不久前刚从她房间离去的梁家父女。 另外还有…… 江樱探着头往几人身后仔细瞧了瞧,待确定了那道藏青色的欣长身影是哪个。不由自主地就弯了唇。 没想到晋大哥也来看她了—— 江樱心下喜不自胜,忙提步上前走去。 晋起似有所查一般。无声地将目光投放了过来。 二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接,江樱有过一瞬间的怔愣之后,眼底的笑意却是更盛,“晋大哥——”江樱喊道。 晋起微一点头,脸上的神情如往常一样,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 “樱樱?”宋春风闻声转过头来,讶异的看着江樱。 宋春月反应过来之后,当即便皱了眉道:“你身子都还没好。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 “没有妨碍的……”江樱对宋春月笑着,心底却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慨来。 服过红草丸的宋春月,体内的毒性得以暂时压制,故至今还不知自己已经染上疫病之事。 现如今见她这副忧心紧张的神色,显然是已经得知江樱身染疫病。 而在她为江樱担忧的同时,江樱亦是为她觉得忧心。 这种互相紧张、却偏生要装作什么一副都不知道的样子…… “外头这么冷,快回房去!”梁文青更甚,直接走上了前来拉住了江樱一只胳膊,口气里是十足的命令意味。 却见江樱好似没听见一样,注意力根本不在这儿。 梁文青循着她的目光瞧去。当即便不客气的翻了白眼—— 都这种时候了还盯着人晋起看,就这么怕别人瞧不出她哪点儿破心思吗? 梁文青在江樱的胳膊上狠掐了一把。 江樱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抬起头来皱眉看着梁文青。 梁文青毫不理会江樱眼神中的质问。直接将人半拖着回房而去。 宋春风兄妹二人和晋起遂也跟了过去。 而梁镇长也对自己的身份颇有自知自明,自知一群小辈说话没有他跟去瞎掺和的道理。 好吧,其实他就是想多点时间去陪昏迷中的萍娘—— 至于方大和方二这一对中二少年,则是被梁镇长以‘太容易说错话讲漏嘴’为由拦截了下来,被强行从组织中剥离了出来。而后又以‘真的想帮忙不如将这些日子来没顾得上打扫的大堂给清理一二’的理由,被支使到了前堂扫地抹桌子去了…… “你说你好端端的怎么就昏倒了呢?”一到外间,梁文青便皱眉向江樱问道。 “……”江樱哑然的看着梁文青。 合着这姑娘才是真正的演技派啊? 平时隐藏的也是够深的! 瞅瞅人家这高水准的伪装,简直是无可挑剔——除了这双肿的跟核桃似的眼睛…… “大概是没休息好吧……”江樱干笑了两声回应着。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糟践自己的身子了!” 看着越演越入戏的梁文青,江樱只得一个劲儿的点着头。道:“再也不敢了……” 小姑娘耷拉着脑袋点着头,细碎光滑的额发随着动作一荡一荡的。看起来十分的惹人发笑。 可这一幕落在众人眼底,却是没人能笑得出来。 “你们先说着。我出去晒一晒太阳。”宋春风找起借口来也真是个随便的主儿,丝毫不觉得站在咧咧寒风之中晒着毫无光热可言的鸭蛋青般的冬阳有什么不妥之处。 他这一走不打紧,连带的晋起也没理由再继续待下去了。 毕竟屋子里剩下了四个人,有三位姑娘家。 要不要继续待下去,已经不完全只是跟脸皮的厚度有没有关系的问题了…… 于是,晋少年道:“我也先回去了。” 江樱嘴角边用以应付梁文青的‘假笑’顿时就凝住了。 这…… 张口头一句话就是要回去,这样真的好吗? 眼见着晋起真的要转身出去,江樱忙道:“晋大哥你能再留一会儿吗?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讲——” 或许是她这口气过于自然和一本正经,以至于纵然是梁文青听了,也只觉得她是有正事要同晋起谈论。 然而晋起却跟没听见似得,继续往外走。 江樱见状不免又出声唤道:“晋大哥?” 却听晋起口气平淡地丢下了一句——“你们先谈。我也出去晒一晒太阳。” 江樱只得目送着他出了房间而去…… “现在可觉得好了一些吗?”宋春月走上前来,拉住了江樱的一只手问道。 嫁了人之后的宋春月,虽然看似与之前没有太大的区别。可举手投足以及言语间,都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温柔。且这种温柔毫不做作。似浑然天成一般,与她本身的气质融为了一体,丝毫不会令人觉得突兀。 江樱点头道:“已经好很多了。” “那就好。”宋春月舒了一口气,似真的就此放下了心一样…… 江樱在心底默默叹着气。 人与人之间,真的非要这样相互伪装隐瞒吗……? 毫无真实感的对话还在继续着。 …… 此时,一江春大堂门外,停下了一辆棕黑色的油壁马车。 马车上雕着让人敬畏的精致图腾——韩府家徽。 阿禄勒马后从驾座上敏捷的跳了下来。 定睛往一江春内瞧了瞧,见门大开着。且大堂里还有人挥着扫帚清扫着,便举步走了进去。 正打扫着的方二,见视线中忽然多了一双穿着黑色皂靴的脚,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来。 阿禄朝着他友好的一笑,一张圆脸儿看起来十分地有亲和力。 这不是韩家大少爷身边的小厮吗——方二识出了他来。 忙地请人往里头走,“小哥儿快进来坐吧。” 纵然是下人那也是韩家的下人,可万不能给怠慢了。 “这里最近不是暂时停业了吗?”阿禄边跟着方二往堂内走,边随口问道。 是在好奇为何方大和方二今日会出现在这里。 “嗯,我和大哥今日是过来看望阿樱的。”方二同阿禄笑着解释道。 可笑到一半,又忽然反应过来阿樱染上了疫病这件事情委实是没什么好笑的。于是便又忙地将这不合时宜的笑给抹杀掉。 “……”阿禄瞧得一愣一愣的。 这小二的表情真的不会变幻的太丰富且太迅速了一些吗? “小哥儿今日过来,可也是受了韩大公子的交待来看望阿樱的吗?”方二看着阿禄‘试探’地问道。 看吧,他真的不是一个容易说漏嘴的人。 他是很擅长试探情况之后。再见机行事的。 阿禄笑眯眯地点着头。 他的确是被少爷派来的。 派他过来给阿樱送些白宵的日用—— “那……韩大公子是何时得知阿樱患了疫病的?”方二忽然顿足,讶然不已地看着阿禄,失声惊道。 “什,什么……?”阿禄瞪大了圆圆的眼睛。 阿樱她……患上疫病了?! 这会不会太突然了? 他只是单纯的过来送些东西的,完全没有做好准备接受这么毁灭性的消息啊…… 阿禄觉得大脑轰隆一声炸开,余下方二说了什么,他再也没有听得进去哪怕一句。 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的方大连忙走了过来,一把拉过方二,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方才梁镇长交待你的话你都忘了不成?都说了让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倒好,就差没跑到大街上见人就说了!” 且这小哥儿一看就不是能守得住秘密的人啊…… “我……”方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又说漏嘴了。 可他明明谨慎地试探过了?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方二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是他试探的方式不对吗?(未完待续)r655--51396357927oo+182--> 183:晋起的笃定 ---------谢谢(热恋^^)妹纸的平安符打赏----------- “快晌午了,你们也该饿了吧?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我去给你们做——” 江樱认为世上大抵没有比这更能安抚人的话了。 “……” 宋春月和梁文青果然不哭了。 只是显然不是被感动的。 她们觉得被深深的雷到了……! 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还能把心思放到吃食上面…… 她到底有没有弄明白自己是染上了怎样可怕的瘟疫……这玩意儿可是能要人命的啊! 宋春月和梁文青觉得无力极了。 宋春风也险些没能维持住脸上沉重的表情。 但这事不能怪樱樱。 怪他…… 怪他这么久还没能适应这种相处模式……宋春风自我反思着。 至于阿禄……已经陷入了是尽早回去将这消息告知少爷,还是厚着脸皮问上一句‘我能留下来跟你们一道儿吃吗’的艰难抉择中—— 毕竟真的已经很久没尝过阿樱的手艺了啊。 但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做一个顾全大局的美少年了……阿禄自顾自的纠结着。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吃,成天没心没肺的……”梁文青哽咽着声音冲江樱说道,一边擦着眼泪,总算是不再哭了。 方才是情难自控,经过江樱这么一‘搅和’,虽是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明白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哭不仅解决不了问题,且还得累的江樱在一旁为难。 宋春月显然也明白了这一点,逐渐停止了哭泣。 “你也别太担心,我想总会有解决的法子的……我不信老天爷真的这么不长眼,真能看着咱们肃州城就这样没了——”尚且不知自己亦染上了瘟疫的宋春月对江樱说道。 江樱面上点着头,心里却是在道,这回的‘瘟疫’还真的跟人家老天爷没什么关系…… 但现如今的情形,能做的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好了……你好生歇着,今个儿晌午这顿饭我和文青来做便是,你想吃什么尽管同我讲。”宋春月将脸上的泪痕擦干,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之后,方对江樱说道。 她初染瘟疫,症状还不是很明显,又因有着红草丸压制,故自身除了觉着容易疲惫之外,并无其余不妥。 江樱也不好说不让她去,她这场戏虽然已经到此结束了,但宋春月身上这场,却仍然在继续着…… 于是只能给梁文青使着眼色,示意她待会儿到了厨房多帮着宋春月一点。 梁文青会意的点点头。 可想了想,又意识到她对做饭实在是不懂,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 所以…… 梁文青走到宋春风旁边,低声说道:“春风,咱们一道儿过去吧。”眼神里的暗示十分明显。 宋春风想果断拒绝,这一点是无疑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 一来,这顿饭是做给阿樱的,倘若真的丢给梁文青,他不在一旁看着的话,实在是放心不下来。 毕竟是个爱操心的少年…… 再者他也不放心让春月操劳。 毕竟想做个负责任的兄长…… 是以,宋春风只能点头从了梁文青的提议。 三人反复交代了江樱好好歇着,在得了江樱无数个点头和无数句应允之后,才放心的转身行了出去。 走在最后头的宋春风在即将踏出门槛之际,轻咳了一声,冲阿禄和晋起提醒了一句:“樱樱需要歇息了。” 这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是提醒二人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总之不要杵在这儿打搅江樱休息就是了。 说罢这句话,宋春风便跟着宋春月和梁文青朝着厨房去了。 毕竟少年人觉得话里的意思足够明显,傻子都听的明白。 可偏偏……留下来的这俩人,愣是没一个听明白的。 阿禄不仅没有出去的打算,且还几步走到了江樱身边,一脸关切地说道:“阿樱你安心养着,千万不要多想,俗话说的好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很多事情就是你怕什么它来什么,所以说放宽了心最重要……” 江樱赞同的点着头。 她也觉着放宽了心很重要。 晋起在一旁听的抽着嘴角——难道她认为自己的心放的还不够宽吗? “今日过来可是有事情找我?”江樱撇开放宽心的话题,同阿禄问道。 阿禄反应了一会儿过后才迟迟地点了头。 经了江樱患上了疫病这件事所带来的冲击,使他险些要忘了自己来时的目的。 于是便将今日前来给白宵送东西的事情同江樱说了。 江樱了然地点头。 “那我去前头将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阿禄说道。 江樱便又是点头。 既是白宵的东西,那送来便收着好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了。 “白宵还在你这里?”阿禄刚一离开,晋起便向江樱问道。 “嗯……”江樱笑着点头,并道:“等哪日晋大哥上山打猎,还可以带白宵一起呢。” 晋起没有接话。 他倒是好奇,她究竟是从哪儿看出来他很想带那个又笨又懒的圆毛儿畜生的。 “韩家公子不是已经回肃州了吗?”晋起问。 既然人都回来了,怎么还不将那只虎给接回去? 当初不是说暂时寄养吗? 怎么现在不仅没将这货接回去,且还让下人送了东西过来? 为什么他有一种日后都要跟这只虎纠缠不清的预感? 这肯定是他的错觉……! “是这样的……”江樱同晋起大概地解释了一遍。 “日后都要待在你这里了?”晋起皱眉求证道。 江樱点点头,小心地观察着晋起的脸色。 怎么觉得晋大哥好像有些不太高兴呢…… 但还是如实地点了头,并补充道:“韩少爷是将白宵送给我了——” “……”晋起觉得自己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 既然心下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谁对她好,他都已经没有必要去多做琢磨了。 “方才你想同我说什么?”晋起将话题转移了回来。 江樱点头,面色却有些犹豫。 她方才喊住晋起,实属“意气”之举——怕他真的就这样走掉。 或许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太多了吧。 便在担心会有一些重要的话来不及对他说。 可现在若要她说出来,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晋起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样,道:“莫要乱想。” 嗯? 江樱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他。 晋大哥是怎么看出来她在……乱想的。 接着又听晋起说道:“会好的。”口气端是无比确定。 江樱不自觉的看进了他的眼睛里。 深蓝色的瞳孔恍若汪洋一般深不可测,幽深而神秘,让人无法捉摸。 然而江樱此刻却从这双眼睛里看出了几分莫名的笃定。 好像真的认定了……她一定会好起来一样。 没想到做事说话向来谨慎周全的晋大哥,竟然也有凭借直觉凭空下结论的时候呢。 ? 江樱一时说不上心底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口处酸涩的厉害,却偏偏又有几分莫名的感动。 而且要命的是,她还忽然生出了些许恐惧来。 开始觉得死亡好像真的不是那么好面对的一件事情。 “晋大哥,我好像开始有点怕死了……”江樱仰头看着晋起,本是有些哭笑不得的纠结表情,然而从晋起这个角度看过去,却十分的可怜兮兮。 晋起顿时便皱了眉,说道:“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又非什么大事。” 江樱听罢只得垂了头。 好吧,晋大哥这是在嫌弃她矫情了。 她也觉着自己突然变得格外的矫情和脆弱。 她该继续维持住自己在晋大哥眼中临危不乱的印象的——纵然那多数是因为她过分迟钝,未能及时的意识到危机。 这些道理她都懂,可问题是……她真的很像知道晋大哥笃定她不会死的信心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是刻意拿来安慰她的言辞吗? 这可不像晋大哥的作风。 如此看来定是有依据的了。 是认定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神奇规律吗? 接受了这个认知之后,心思复杂的江樱觉得自己简直是太擅长给自己找难堪了…… 而晋起说罢这句话之后,顿时就后悔了。 实际上他本意是想安慰她的…… 然而这种神色再加以那种口气,倒像是不耐烦的训斥了。 其实她的反应,已经足够坚强足够从容自若了。 别说她只是个年纪尚轻的小姑娘了,哪怕是换做一个成年男子,只怕都做不到她这么平静。 自打从这场瘟疫在肃州城爆发之后,他几乎日日都能见到因为身染疫病而寻死觅活,甚至因此精神失常的人也大有人在。 世人对生命的恐惧及渴求是镶嵌到骨血中,与生俱来无法改变的。 实际上如她这般,反倒显得太不正常了。 只是他真的很见不得她一脸认定自己活不长的神情,且还将死字挂在嘴边。 晋起刚想着要说些什么话来弥补一二,却忽然听得一道响亮的声音传了过来。 ——“樱樱!”R1152 184:约定保密 -----------谢谢热恋妹纸的又一枚平安符么么哒,太有爱了~------- ~ 江樱忙转头往外看去。 正见方二阔步从外头走来,形色匆匆。 “怎么了?”江樱忙问,神色略有些紧张。 生怕从方二口中再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韩府来送东西的那小哥儿,方才被人叫回去了!”方二因为方才走的过急,略有些喘, 江樱怔了怔,后问道:“然后呢?” 她实在是想不出来这件事情有什么值得方二这么着急忙慌,大惊小怪的。 但转念一想,这俩兄弟也从来没有正常的时候,便释怀了那么一些。 果然,接下来就听方二说道:“然后他就将东西下在了门外,驾车走了——” 罢了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地抱怨道:“那么一堆东西,不知搬到几时才能搬得完……” 江樱一脸麻木的看着方二。 她就知道,不能拿正常的眼光去看待方二的。 “呆会儿我跟你一道儿去搬。”江樱无奈地说道。 “那倒不必……”方二讪讪地笑了笑,他这人就是再不济,也不至于让江樱这个身患疫病的小姑娘帮他一起。 诶,不对! 他好像落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没说? 隐隐记得方才跑过来是有一个足以震惊全城的大消息要告诉阿樱的—— 是什么来着? 方二急的直抓头,一张脸也是皱成了包子状。 江樱一脸怪异的看着他。 搬些东西而已,就是再不乐意,也不至于这幅表情吧? “好了好了,快别抓了,待会儿我让春风和梁叔去搬……”江樱一脸安抚说道。 中二病少年可不太好应付啊。 “对了……!阿樱,韩府的大夫人你知道吗?”方二忽然拔高了声音,一脸活见鬼的表情一瞬不瞬的盯着江樱问道。 江樱愣了愣,不知话题为何会转变的这样突兀,但还是点了点头。 对于曲氏,她就是记性再不济,定也能记得清清楚楚。 毕竟是前前后后几次害的她险些丢掉性命的人—— 只是方二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忽然提起曲氏? “就是这个韩府的大夫人……前段时间不是说也染上时疫了么——”方二说到此处,声音骤然压低,朝着江樱的方向微微欠了身,一副十分不得了的表情说道:“方才我听韩府来的下人说,人没了,就是一个时辰之前的事……” 江樱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实际上近来因为这场‘瘟疫’丧命的人每日都有,数不胜数。 可乍然之下听到曲氏也被夺去了性命,江樱第一时间的反应还是难免震惊。 毕竟这是一手遮天的韩家。 她记得曲氏染上疫病的消息传出来是在庄氏之前,但这么久以来也没再传出情况恶化的消息。 这会是因为各人的体质不同或是运气问题吗? 绝对不是。 这是韩家的能力使然—— 然而纵然权势滔天如韩家,还是没能敌得过‘天意’,救得回徘徊在鬼门关的曲氏。 江樱出神了片刻之后,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句十分平实的话来——生命面前,人人平等。 晋起却是暗暗皱了眉。 竟然又发生变化了。 前世的这个时候,根本不存在曲氏会因为疫病过世的事情。 前世的韩家,为了保全韩府主子们的安危,可谓是倾尽了全力,全然不存在韩府里有主子因疫病而去世的情况,纵然是染上,定也能很好的克制住,直到后来将解药研制了出来—— 而这一世,韩府的当家主母曲氏竟然这么早就因此离世了…… 这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肯定是哪里出了大差池。 晋起不认为这是因为这一世韩荣没有夺得韩家大权的缘故——因为韩旭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任何理由会比前世的韩荣做的要差。 可韩家这一世的变故,不单单只是掌权者的不同。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 一个前世这个时候,早已不存在于世间的人—— 晋起微微眯起了眼眸,眸色愈发显得幽深不可揣测。 “真是没想到,就连韩家的大夫人也没能幸免……”方二过了那股儿震惊的劲头之后,忍不住摇头唏嘘道。 在他们肃州百姓的眼中,拥有数百年底蕴的韩家,不光是肃州城的守护者,甚至是等同神一般的存在。 或也正因为这个缘故,虽然此次时疫使肃州遭受了重创,但在百姓们心中,依然是寄托了极大的希望在韩家身上——希冀着韩家可以早日研制出控制瘟疫的药方。 但若是在这时,忽然传出了韩家大夫人因医治无效而去世的消息——这将会对民心造成怎样沉重的打击自是不言而喻…… 思及此,江樱忙对方二问道:“此事可还有别人知道?” 晋起抬眸看向她。 正得见江樱一脸认真慎重的等着方二的回答。 能在得知消息后这么短的时间里理出要害,谁说她迟钝的过分? 只是这么爱瞎操心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尤其是,替韩家操心。 “没有!我也是不小心才听到的——”方二说到此处,一脸的自豪,并且强调道:“我大哥都还不知道呢!” “……”江樱听到这儿总算是明白了。 好么,合着这是来跟她‘炫耀’独家内幕消息来了? 但这样也好。 至少确定目前这个消息还没有走漏出去。 “暂时不要同别人说起此事。”江樱对方二交代道。 方二稍稍一怔之后,遂也反应了过来。 虽然他不甚懂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但古往今来,那些‘大人物’们去世,势必都是要引起一番轰动的。 而他现在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做一个有深度的男子。 作为一个有深度的男子,理应是要远离这些事事非非的。 纵然不能做到彻底的远离,那也尽可能的不要成为漩涡的中心吧? 方二自顾自的想着,已然将自己说服。 于是神色格外坚毅地对江樱点了头,并保证道:“我绝对不会提起此事,连我大哥也不说——”末了顿了一顿,遂又皱眉说道:“毕竟他十分喜欢同人嚼舌根。” 说的倒好像是自己从来未曾参与进去一般…… 江樱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是对方二如此干脆的答应了下来,十分的不能置信。 毕竟江樱不知方二心怀要变身为一个沉稳有深度的男子的宏远打算。 是以,江樱抱着怀疑的心态又反复叮嘱了方二几遍。 方二直是要将胸脯给拍散了,才算得到江樱的信任。 “那我就先回去了,我离开的久了,我大哥肯定会起疑心的……”方二一副慎重其事的表情对江樱说道。 江樱神色复杂的点了头。 怎么有一种她同方二在进行着一种不可告人的约定的即视感? “我走了——”方二给了江樱一个‘保证完成任务’的眼神,便猫着腰转了身往外走去。 临踏出门槛儿之前,还一脸戒备的左顾右看了一番,确定没有人之后,方提步离去,且还将步子放的极轻…… 江樱心底的怀疑不由地更深了—— 这样的方二,真的能保守的住这个秘密吗? “为什么这么维护韩家?” 什么? 江樱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转过头去对上了那双蔚蓝色的眼睛。 怔了片刻之后,江樱摇了摇头。 她不觉着自己这是在维护韩家。 反而更像是为了自保—— 事后韩家定是要封锁消息的,若是这个时候她或者是方二将消息走漏了出去,会酿成怎样的后果不言而喻。 或者退一万步讲,韩旭自认为心理承受能力极佳,不怕民心大乱,不介意火上浇油,没有封锁消息的打算,但那也只是韩家的事情,而无需她来多嘴多舌。 不管如何,她只需管住自己的嘴巴,不惹祸上身便足够了。 这就是江樱全部的想法—— 至于为了韩家着想,她自认为目前还真的是没那个闲心。 她如今自顾都不暇,哪里腾的出多余的心思—— 晋起见她摇头,也不知有没有领会到她的想法,只道:“你只需顾好自己便够了。” 江樱知道这是他一贯的口气,故心中丝毫意见也无,只面露赞同地点了头。 这一点头不打紧,点完之后江樱顿觉头昏的情况又加重了几分。 真是奇怪。 按理来说,她体内的毒才刚开始发作,又有红草丸压制,虽然没可能根治,且毒性仍然会在体内蔓延,但表面上的情况,应该是看似逐渐好转才对。 江樱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忽觉脑袋里嗡嗡作响了起来。 “既然没有其它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晋起自椅上起身说道。 “嗯,好……”江樱点头,想起身送一送晋起。 然而刚艰难地站起身,身体便是一阵摇晃。 慌乱之下江樱想扶住椅上的扶手,却由于动作飘忽的过分,意外将椅子撞倒了在地。 江樱甩了甩头,想以此唤回些神智,眼前的景象却越发的模糊起来。 “嘭!” 刚走到门口的晋起,便听到了椅子倒地的声响——R1152 185:菜园变化 ------------谢谢(尘落染玦痕)和(热恋)的平安符打赏~谢谢两位亲爱的妹纸╭(╯3╰)╮----------- ~ 江樱醒来的时候,已是夜半时分。 窗外一轮弯月悬于正中天,偶有灰蓝色的云烟缓缓浮动而过,静谧无声。 转醒的江樱觉得头痛的似要裂开一般。 昏迷前的景象开始在脑海中逐渐的清晰起来。 又在晋大哥面前丢人了——呈现在江樱脑海中的第一个认知。 而至今她也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昏过去,和她身体里的毒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这‘凶猛’的症状与所有人,包括奶娘都完全不同。 江樱聚了心神,遂才有余力去打量身边的情形。 这显然是她自己的房间。 倚在床尾处打瞌睡的人也是极熟悉的——梁文青。 倒是没想到会是这姑娘在守着自己。 看着梁文青在睡梦中也小皱眉头的忧心模样,江樱抿嘴微微笑了笑。 江樱披衣下床,轻手轻脚的取了条毯子为梁文青覆上。 “唔……”梁文青含糊不清的咕哝了一声,江樱以为还是惊醒她了,却不料梁文青自行裹了裹绒毯,而后更是顺着床尾处的床栏仰面倒到了床上去。 翻了个身儿,找了个舒适的姿势,一脸满足的睡了过去。 江樱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姑娘果真是不适合照顾人啊…… 然而见梁文青这疲惫的模样,也不忍出声吵醒她,只得将人往床内移了移,又替她盖好了被子。 或是因为这两次昏迷,回回少说也势必都要昏迷上六七个时辰的缘故,以至于江樱虽头痛不已,却也没有任何困意。 是以,江樱轻手轻脚的离了內间而去,想悄悄地去看一看庄氏。 然而刚来至外间,就被惊的险些尖叫出声。 未点烛火的外间,黑漆漆的一片,两扇紧紧闭起的房门后、门缝中间的位置后赫然堵放着一把大圈椅。 且椅上还横躺着一个人,脑袋斜靠在椅背上,维持着双手抱臂的姿势—— 不作防之下见此情形,江樱吓得倒退了几步。 然而凝神一听,却发觉这呼吸声十分的平稳。 看来是个活人…… 江樱壮着胆子走上了前去。 待离那张椅子仅有了三步之遥的时候,豁然松了一口气。 她当是谁呢,原来是宋春风。 梁文青守在里头,他守在外间,二人这回倒是配合的挺和谐的—— 只是……这拿张椅子堵在门后,算是怎么回事? 是防止有可疑人物进来,还是怕她梦游? 江樱头一回发觉宋春风竟也有着如此“细致”的一面…… 江樱走到宋春风身侧,将手搭在了椅背上。 而后手脚并用着将椅子连带着椅子上的宋春风推到了一侧去。 丝毫不担心宋春风会因此而惊醒—— 毕竟宋春风的睡功她是知道的。 在他自认为安全的情况下,就是一伙人在他旁边唱大戏,也断然没有可能吵的醒他。 不得不说,在方才见识过梁文青的睡功之后,江樱头一回生出了这两人真也是有几分“夫妻相”的感慨来。 江樱又寻来了一条被子搭在了宋春风的身上,这才将门合上走了出去。 屋外月色稀薄,打落在地上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月光还是夜里刚下的白霜。 江樱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荷青色缎面儿夹棉长袍,呼出了一口白气来。 头脑依旧十分昏沉,却暂时影响不到走路。 庄氏的房间并不远,江樱不过行了百余步,就来到了张贴着红色剪纸的两扇旧棕色的房门前。 上面的红色团形花开并蒂图剪纸还是宋春月出嫁的时候贴上去的,至今都没来得及撕下。 江樱试着轻轻推了推房门。 “吱呀——” 房门被推开的寻常声响在这寂静的黑夜里竟也显得十分婉转。 江樱忽然想到了庄氏之前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她早先便发现了庄氏睡觉并没有关门的习惯。 江樱私认为这是一种久忘成懒的表现,然后庄氏却将此解释为——艺高人胆大。 想到此处,江樱不禁弯了弯嘴角。 然而眼睛却不受控制的酸涩了起来。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拿所拥有的一切来换奶娘平安苏醒。 再如从前那样活力充沛,撸着袖子在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或是挥着大扫帚将耍流/氓的客人扫地出门,甚至是满嘴粗话、脸红脖子粗的同人抬杠骂街也是好的—— 推门而入,江樱不必点灯也可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庄氏床前。 而意料之中的,这房间里不会只有奶娘一人。 这不,一旁身披裘衣坐在鼓凳之上斜趴在小桌上小憩的梁镇长睡梦中仍旧是愁眉不展。 一路过来,江樱已经可以足够淡定的面对大家对睡觉的地儿毫不挑剔的顽强现象了。 只是梁镇长这回当真是一丝顾虑也无了啊…… 深夜也敢这样寸步不离的贴身守着奶娘。 倘若奶娘痊愈,这回定是无论如何也别想甩得掉、撇的清了。 江樱在床沿边坐下,借着窗外漏进的月光看着躺在床上的庄氏。 这样消瘦而安静的奶娘,看着真是让人不习惯。 若非是还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江樱大概都要怀疑这床上是不是真的有躺着一个人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奶娘,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她了。 据方昕远说纵然是千年人参,药效极其可观,但人自身的支撑却是有限——庄氏这条命,最多能被吊上四五日。 而今日已是第二日了。 不…… 江樱抬头往窗外瞧了一眼。 如今已过子时,严格来讲,算是第三日了。 而方昕远那边,似乎并没有什么进展。 江樱抿紧了唇,心知现在除了等,其余的她一概做不了。 努力到现在,她自认为已经称得上是问心无愧,但却仍然做不好就这么看着奶娘离去的准备。 江樱不知道自己维持着这个姿势坐了多久。 直到一个忽然浮现在脑海中的念头打破了她继续在这里枯坐下去的可能—— 昏迷到现在,好像……还没腾得出时间去给白宵送吃的吧? 江樱一拍额头,懊恼不已。 不管事出是否有因,客观来说,她真不是一个称职的饲养员…… 更何况她现在还拥有着饲养员和新主人的双重身份。 接近整整两日的时间,白宵这家伙应该不会已经饿昏了过去吧? 想到自从被她喂养之后,食量大增,一顿不吃就忐忑不安,大有要成为第二个要依靠饱腹度来决定安全感的江樱二号趋势的白宵,江樱觉得这货饿昏过去的可能性简直大到离谱…… 不敢再想下去的江樱,当即起身离了庄氏的房间之后,折身便朝着厨房的方向快步走去。 半个时辰之后,江樱便端着一盆土豆炖鸡块来到了空间菜园里。 这期间还抽空给自己下了一碗鸡丝面补充体力。 然而刚一来到菜园中,面前陡然变亮的光线刺的江樱一时睁不开眼睛,眩晕感愈重。 身形晃了几晃,险些就将手中的菜盆给撩了出去。 江樱暂时不敢再往前走,只有将菜盆放下,原地站了片刻——无奈之余,江樱只觉得自己现如今的状况当真是弱爆了。 待适应了眼前的阳光,这种眩晕感适才减弱了一些。 江樱刚欲出声呼唤白宵,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令她惊呆的已经说不出话来—— 放眼望去,视线所及之处,无论是青蔬还是瓜果皆是枯黄萎靡成了一片,菜叶更是落败了一地,半分生机也无…… 是她今天打开空间的方式不对吗? 一阵风呼啸而过,江樱瞬间觉得自己来到了荒郊野岭…… 原本绿茵如盖、瓜果飘香的菜园,短短两日的时间竟然成了这幅颓败的情形吗? 江樱揉了揉眼睛,是怀疑自己因为头昏脑涨意识不清的缘故,导致眼睛出现了幻觉。 可眼前的一切都在清楚的提醒着她,这全都是真实的。 尤其是“闻香而来”,以闪电般的速度正朝着她的方向冲刺而来的那只灰白相间的胖老虎—— 合着并没有被饿昏。 且瞧着这速度,力气还是挺足的。 江樱习惯性地蹲下身来,准备迎接白宵毛茸茸的‘虎抱’。 “白宵——”江樱笑眯眯地唤了它一声。 下一刻却是……“诶,白宵?!” 江樱不可置信的看着已经停在了她面前的白宵。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菜盆面前。 竟然把延续了这么久的见面礼仪抛诸脑后? 而且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货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她? 对此,江樱只想说——会被物质改变的不仅仅是人类。 道理她都懂,但看都不看她一眼真的好吗! 江樱刚在心底表达了不满,心愿就得以了充分的实现——白宵抬起头看她了,且是正眼看着她。 江樱顿觉熨帖了不少。 她就说,她的白宵可不是眼中只有吃食的虎。 但是……这小眼神儿里充斥着的不满是怎么回事? 好像还想对她表达些许嫌弃之情? 江樱心情复杂的跟着白宵的视线看向了那盆土豆炖鸡块。R1152 186:所谓大事 ----------谢谢热恋^^的平安符打赏~----------- ~ 江樱心情复杂的跟着白宵的视线看向了那盆土豆炖鸡块。 好吧,她承认,这菜看着不怎么好吃。 呃,当然了,吃着定也算不得好吃。 但这不能怪她—— 因为近来厄运连连,阴云罩顶的缘故,店里的食材和调味品都无暇去添置,故厨房里能利用的东西实在有限。 而且加上她着急白宵饿着,做工方面难免就有些……顾及不到? 好吧,说白了就是“粗制滥造”—— 白宵不满的咕哝了一阵儿,小眼神里装满了委屈的神色。 它觉得自己失宠了。 两天没来给它送吃的就算了。 现在好不容易过来了,却还是拿这种连狗都不吃的东西来敷衍它—— 白宵委屈的快要哭了。 江樱看懂了它眼神里的意思,不由地尴尬的轻咳了两声。 其实要客观来说的话,这菜当真是算不得难吃。 只是白宵这位从小就娇生惯养的主儿,再经过这些时日来被江樱养的越发的叼了,故才觉得眼前这盆没什么特色可言的菜难以下咽。 “下回,下回多给你做几样儿你爱吃的……”江樱伸手揉了揉白宵的脑袋,诱哄道。 其实能不能再为白宵烧一顿它爱吃的菜,她现在已经无法确定了。 想到此处,江樱看向白宵的眼神不免含了几分复杂与不舍。 险些要忘了还有这个毛茸茸的大家伙会让她十分不舍呢…… 是不是越临近这个关头,便越是会发现让人不舍的人和事原来竟是数不胜数的。 白宵这单纯简单的脑袋瓜儿,自然是不能完全领会的了江樱的眼神中所包含的复杂情绪。 它只意识到了一点——饲养员不高兴了。 而且这种不高兴,同以往的那种不高兴一点儿都不一样。 虽然具体的它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感觉很不好的样子。 一人一虎就这么对视着。 最终竟是以白宵埋下头开吃作为了结局—— 江樱笑了笑,目光颇有几分欣慰。 这样她就不必那么担心了。 担心倘若她真的走了,丢下了胃口被她养的叼了的白宵一只虎留在这世上不吃不喝……若真如此,当真是一桩大罪过。 却不知白宵之所以肯放下原则来吃这盆菜,看的还是一人一虎之间的这份‘情分’。 当然了,也同肚子实在太饿有着莫大的干连…… 趁白宵吃东西的这会儿功夫,江樱重新将四周打量了一番——仍是一派萧条之象。 方才被这天差地别的情形震惊住,无暇去思考,只道这番变化实在是诡异的过分,然而现在平静了下来思考,便能轻而易举地想通了这其中的缘由——定是同她此次毒发有关。 这菜园里的一草一木,都跟她的身体状况有着最直接的关连。 之前哪怕只是饿了两顿,这里头的植物就会萎靡不振,更遑论是她现如今这种虚弱到随时都可能要昏倒的情况了。 一声类似于打嗝的动静打断了江樱的思考。 江樱转回头来,看着面前正拿舌头舔舐着嘴边汤汁的白宵。 白宵将嘴边的毛发清理干净之后,看了她一眼,便幽幽地将脑袋转到了一侧去。 这幽怨中带着伤感的表情,仿佛是在说——我吃的确是吃了,但是希望你能明白,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能够活下去。 江樱的表情有些复杂。 怎么瞬间有一种……‘我们终于还是变成了自己不喜欢的那种人’系列的浓浓即视感? 江樱沉默了片刻之后,也只能同它说道:“好东西自然是谁都爱吃的,但有时候我们为了活下去,过分挑剔这种行为的确也是万不可取的——” 末了轻轻抚摸着白宵的脑袋,安慰道:“所以你没必要觉着自己丧失了尊严和原则,相反我觉得你做的很好,能屈能伸,才是一个万兽之王该有的风范。” 白宵这才肯转过头来正视她,只是眼神里含着怀疑。 江樱冲它点头,给予了最肯定的眼神。 这时,江樱还不知道她毁掉的是什么。 ——她毁掉的是韩呈机辛辛苦苦好几年,将白宵培养成一只高贵骄傲的万兽之王的心血。 而并不知自己的心血正在被江樱逐步毁掉的韩呈机,此刻刚踏着浓重的夜色,回到了问梨苑。 今日韩呈机去了城外的定安寺,对外宣称乃是为百姓祈福。 “真是晦气,堂堂定安寺竟如此缺乏管制,任由一个疯僧人在寺内胡言乱语——”随同韩呈机一道儿进了书房的彭洛今开口便皱眉道。 今日他是随着韩呈机一道儿‘祈福’去了,本以为只是去走个平淡无奇的过场,却不料遇上了一位衣衫褴褛,举止疯癫的老僧。 那老僧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不说,大言不惭的当众断定韩呈机是极其罕见的天煞命格。 有关韩呈机的命格问题,彭洛今暗下也曾听说过一二,也的确是……不甚乐观。 正因如此,韩府上下但凡是知晓此事的人莫不都对此忌讳莫深。 然而今日却被人当众提起—— 当时那种被人悄悄拿怪异与震惊的目光相对的情况,想来不管是换做谁,都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何必动气。”同彭洛今的态度相比,韩呈机的风轻云淡已经堪称置身事外。 本就是事实,动气又有何用。 这些年来所经历过的一切,就是最好的证明。 上天总是如此,下决定之前从不会顾虑任何。 韩呈机握紧了轮椅扶手上的祥云浮雕,修长的手指之上,指节微微泛起了白。 “……”彭洛今沉默了片刻之后,微一点头,算是将这个话题给掀了过去。 既然韩呈机本人都未说什么,那他也不必再多说了。 命格一说本就叵测,不可尽信。 更何况那疯僧人还说了好些什么……“阳寿已尽”、“不该是当世之人”等荒谬之言。 由此可见当真的是疯的不轻。 彭洛今将这件事情从脑海中撇去,转而换就了一脸正色,说道:“今日府里派人去寻了少爷,称老爷有急事催少爷回府,少爷您耽搁到现在回府,老爷定十分不悦……少爷或许该去正芝院一趟?” 彭洛今说到‘急事’二字之时,口气格外咬重了几分,表情却无任何起伏。 韩呈机对此心照不宣,只垂了眸未语。 “少爷您总算回来了!” 这时书房外忽然传来了阿禄焦急的声音。 彭洛今摇头失笑道:“这一天该是把他给急坏了……” 得了准许后,阿禄便疾步走了进来,张口便是:“少爷……少爷大事不好了!” 彭洛今看了一眼被合上的房门,适才挑了眉道,“瞧把你慌得,又非什么大事。” 说到此处,稍稍一顿之后又道:“再者说了,好似也算不得坏事罢?” 阿禄对这位彭大夫这张唯恐天下不乱的嘴,时不时就会蹦出一句令人绝倒的话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大家说的完全不是同一件事儿好吗! “好了,你今日定是跑前跑后的累坏了吧?少爷这边有我,你且早些回去歇着罢——”彭洛今伸手拍了拍阿禄的肩膀说道,对心思单纯的少年表达了同情之意。 阿禄:“彭大夫,我……” “回去吧。”韩呈机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是也对阿禄习惯夸大事物本身重要性的表情和行为不能忍了…… 没错,大家都一致认为曲氏过世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少爷,奴才要说的不是大夫人的事情啊……”阿禄欲哭无泪。 大夫人又不是少爷的亲生母亲,且少爷又对她格外的抵触,具体的原因阿禄虽然了解的不算太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大夫人过世,少爷绝不会有分毫难过就对了—— 所以他虽然不觉得这件事情很小,但也的确没觉着……是什么不得了的坏事。 毕竟如今的世道,人心都普遍的比较凉薄……? 彭洛今瞬间读懂了阿禄眼神里的意思,惊讶了片刻之后,不由地感慨自己在有关人性这方面上的认知范畴实在太过狭隘——在此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单纯和冷漠竟然也可以如此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实则在他见到韩呈机之时,对人性的组成构造已经产生了颠覆性的怀疑…… 阿禄的态度令彭洛今沉浸在了自我否定的低落情绪中,韩呈机却对此毫无感觉,只问道:“还有何事?” 结果就听阿禄哭丧着脸说道:“回少爷,是阿樱她……也染上疫病了!” 阿禄说话鲜少会这样毫无铺垫、一句话就直接点出重点的爽快时候—— 也正是这毫无铺垫的一句话,令韩呈机和彭洛今齐齐怔住了。 彭洛今之所以怔住是因为…… “阿樱?阿樱是谁?”彭洛今脱口而出,看着阿禄问道。 是问梨苑里的小丫头吗? 可他怎么听着这么耳生—— ------------ PS:小非今天是顶着高危在上班时间偷偷码字的,所以才能这么早传上来o(╯□╰)o 大家路过的把免费的推荐票留下吧?R1152 187:一日期限 -----------谢谢(may903932)打赏的平安符~--------- ~ 不对,这么说好像显得他十分关注问梨苑里的小丫头似得? 呃,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让阿禄如此着急的人究竟是谁? 而且还特意拿到少爷跟前说,难不成此人同少爷有什么关系吗——彭洛今内心深处的八卦之火被瞬间点燃,火苗窜的老高,火花劈里啪啦的飞溅着。 于是下意识地就看向了韩呈机,想看一看他是何种反应。 “你确定她染上了疫病?”韩呈机皱眉看着阿禄问道。 没什么起伏嘛…… 就是多问了一句而已。 彭洛今摸了摸鼻子,深感无趣。 他还当真的会有什么特别的呢。 当然,站在韩呈机的角度来说,没有才是最好的。 阿禄自是无法像彭洛今这般淡定,一脸急色的点着头,“奴才确定!奴才今早去给白宵送东西的时候,阿樱就是昏迷了一整夜才刚醒过来——” 因为过于着急的缘故,阿禄的声线有些不平稳,听的彭洛今在一旁直挖耳朵。 “什么时候染上的?”韩呈机又问,口气较方才有了很大的区别。 诶? 彭洛今一挑眉。 这口气,是在紧张吗? “好像就是刚从昨日开始的——”阿禄具体也不清楚,只能推测着说道。 但想来前两日他随少爷一同去一江春看白宵的时候,阿樱分明还是好好的。 染上瘟疫定就是这一两日的事情。 “刚开始发病,倒也好治。”彭洛今在一旁一脸无谓的说道。 一将脸转回去,却忽然被骇了一大跳。 ——韩呈机正拿一双冷到了骨子里的眼睛看着他,好似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一样。 彭洛今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难道是因为他的口气太过轻松,显得太不合群,破坏了这紧张的气氛? 好吧,他的错。 “上次让你取来的南香粉可是有问题?”却听韩呈机冷声问道。 这…… 彭洛今想也未想就摇了头说道:“少爷,南香粉一直由我保管,绝不会有任何问题。”且保证性的补充了一句:“彭某敢以性命担保——” 然而这话刚说完,彭洛今便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么说……上次少爷要的南香粉是给了这位名唤阿樱的姑娘? 虽然彭洛今无法确定这是一位大姑娘还是小姑娘,但这名字称呼,定是一位姑娘无疑了。 呃,他又会错重点了…… 现如今的重点可不是这个,而是……“少爷是说这位姑娘服过南香粉之后仍旧染上了疫病吗?” 不待韩呈机说话,阿禄便迫不及待地点了头,并道:“总之阿樱现在命都要没了一半了——” 这倒不是他夸大其词,白日里他见到江樱之时,小姑娘那灰白的脸色可将阿禄吓得够呛。 虽然他根本没听明白,韩呈机和彭洛今口中所说的什么南香粉是什么玩意儿,但他看得出来,阿樱现如今的状况真的是不容乐观。 “这……不应该啊。”彭洛今眉头立即紧皱起来,眼底也尽是疑惑。 南香粉是绝对不可能出问题的,他确信。 难道说…… 若真的有了例外,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南香粉唯独对全阴之体起不了作用——如此想来,这位姑娘怕就是了……”彭洛今的声音显得有些僵硬,面色亦骤然变得复杂起来,接着说道:“南香粉若真的遇上了全阴之体,不仅没有制毒之效,且……还会促使焚石散的毒性加快发作……” 所谓全阴之体,饶是他活了半辈子也只是在医书上见过而已。 哪怕是放眼普天之下,想要找出一个来都难如登天…… 所以他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过。 然而罕见却不等于真的不存在—— 这回的确是他疏忽了…… 且不说他不知韩呈机将南香粉是送了一位姑娘,就是提前得知,他也决计想不到这姑娘会是罕见至极的全阴之体。 阿禄听的整个人都傻掉了。 什么南香粉、焚石散、全阴之体、毒性发作……? 他怎么一个都听不懂? 虽然他的理解能力是不好,但这种‘完全跟不上趟儿’的感受还真是前所未有。 但却也隐隐明白了此次时疫远比他所见到的要复杂很多,而且最重要的是——阿樱的情况显然也比他想象中的要可怕上很多。 韩呈机眸中冷光霎显,冷冷的审视着彭洛今。 彭洛今额角处开始冒起了细密的冷汗珠。 他从未有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自韩呈机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意。 这种眼神仿佛随时都要将他凌迟后再丢出去喂狗—— “可撑几日?”韩呈机冷声问。 彭洛今的声音越发僵硬了起来,却不敢有片刻拖延,答道:“回少爷,最多两日……” 且还是一旦发作,任何续命丹药都无法阻止的那一种……哪怕是有千年灵芝天山雪莲也毫无帮助。 而这些只会增添危急感的话彭洛今已经不敢再说给韩呈机听了…… 他还没活够,更不想被丢出去喂野狗—— 阿禄闻言顿时惊骇的瞪大了眼睛,失声惊道:“那阿樱岂不是……最多只剩下一日的时间了?!” 彭洛今生怕又从韩呈机身上看到那种可怕的眼神,当即忙道:“少爷尽可放心,我保证能在一日之内将解药配制出来!一定!” 却听韩呈机冷冷地出声说道:“务必连夜将解药配出来给我——” 务必…… 连夜……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现在子时好像都已经过了? 这时间期限真的不会苛刻的太过分了一些吗? 当然,这两个多时辰用来配上一罐清热解毒丸倒是足够的…… 彭洛今犹豫了片刻之后,面色虽艰难无比,却也只能点了头应承下来——毕竟很清楚在性命安危面前,随时可能会被丢出去喂狗的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就在这时,忽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听说少爷回来了?可是在书房里?”这是青央的声音,向来处事沉稳的大丫鬟此刻却是一副焦急不已的口气。 大致是了解青央断然不会因为小事而如此失常,故韩呈机不待门外的下人通报,就道:“让她进来。” 阿禄闻听忙疾步去开门。 门一经被推开,阿禄就瞧见了一身轻紫衫子的青央身后跟着两个眼生的小丫鬟,想来跟来的这二人应当并非问梨苑里的丫头。 青央对着阿禄匆匆一点头,便抬脚走了进来。 脚步虽是匆忙,姿态面容却无半分慌张失态。 “奴婢见过少爷。”青央对着韩呈机一礼罢,便不作丝毫耽搁的道出了来此寻韩呈机的原因:“少爷,正芝院里来了人,说是老爷方才忽然吐血昏迷了过去,三老爷已经赶了过去,差了人来请少爷您赶紧也过去一趟——” 吐血昏迷? 尚且还沉浸在险些被丢出去喂狗的惊心动魄之中的彭洛今,却仍旧腾出了一缕心思,兴味的一挑眉。 大夫人前脚刚走,韩老爷这边就吐了血昏迷……平日倒没看出来这两位竟是这样的伉俪情深呢。 彭洛今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八卦是一种生活态度,且不关乎自己的处境问题…… 不懂风月的阿禄的第一反应却是——“老爷的病又犯了!” 韩呈机求来的那道符咒,虽使得韩旭病情好转,保住了一条性命,然而终究也未能除根,一直都是在拿药汤将养着。 老爷这可真是火上浇油啊——阿禄在心中暗道。 欸,不对,这么说好像显得老爷很不顾全大局,很不懂事很任性的样子? 应该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阿禄暗自点头,这回准没错儿。 而韩呈机的表情算是在场众人中最平静的一个,只点了头表示他已经知道了。 彭洛今在一旁看的分明,识相的没有开口。 “三老爷还说让少爷带彭大夫一同过去。”青央又说道。 韩呈机从禹城回来之后,身边多了一位姓彭的‘神医’一事,在韩府里已是人尽皆知,三老爷韩殊忧心韩旭的安危,想让彭洛今过去帮着看一看也是情理之中。 “这……”彭洛今却是吓傻了,霎时间再也提不起半分探听八卦的心思。 毕竟他目前真的没时间去走过场啊……! 天亮之前配不出解药来,他就要死无全尸了—— 他绝对不信韩呈机会理解他也是被逼无奈。 这是一个只看结果,不看过程不论原因的主儿…… 不料却听韩呈机说道:“不必了,我自己过去。” 也真叫一个直截了当。 “少爷……”青央微微拧起了娥眉,口气中含着几分隐晦的提醒。 ------------------- PS:说几句题外话,小非看到有书友在书评区留言反应小非近来状况不佳的情况,并且给小非提了非常中肯的意见,小非真的很感激,而且真的听进去了,静下了心好好反省了一整晚才动笔写了这一章。 小非踏入网文将满两年,但自觉还是一个新人,很需要大家的指正和意见。 接下来的日子,小非依旧不会放弃网文这条路,也希望大家可以一直陪着小非走下去,看到小非的成长,小非给大家鞠躬了。R1152 188:双丧 ------------谢谢热恋妹纸的平安符打赏,还有(无聊的烟火)投出的粉红票票~---------- ~ 她不知就里,只当是韩呈机一时未顾虑到。 虽然彭大夫过去也不一定能帮得上忙,但若是没过去,那便是截然不同的说法了—— 总觉得少爷从禹城回来之后,变得不一样了。 虽说表面还是一贯的平静冷淡,但眼神里装着的东西却更多了。 尤其是在对待老爷的态度上面,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 虽说少爷待老爷向来也不算亲近,但近来的确是愈发的疏冷了。 甚至可以说是……厌恨。 是的,厌恨。 虽然自从少爷的生母大夫人离世之后,她就未有再能从少爷身上看到过如此鲜明的情绪,但青央十足肯定自己不会看错。 其实这种改变并不算明显,且少爷似有意在压制隐藏,未有泄露出来。但青央伺候在韩呈机身边多年,对韩呈机的情绪有着极其敏锐的感知。 韩呈机微一抬眸,看向了青央。 感受到这双眼睛里含有的冷意,青央连忙低头敛眸。 几乎是一刹那,冷汗就浸满了手心—— 她怎么忘了少爷向来是最忌讳别人妄自揣测他的心思与想法的…… 在韩呈机冷锐的目光之下,青央全身紧绷着,方忍住了没有颤抖。 “彭大夫不如柳大夫他们清楚父亲的身体与病情,去了也无用,待到了正芝院,我自会同三伯解释。”韩呈机收回了目光。平静的说道。 然而身边的人都对这句话的真实度心照不宣。 同三老爷解释? 真的会同三老爷解释那才是见鬼了…… 这位爷做事,何时向任何人解释过了? 感受到上方的压力骤然消失,青央不由暗暗舒了一口气。 此次是她逾越了…… 下次定要格外谨慎些才行。 “少爷。那奴才随您去正芝院吧?”阿禄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如此的小心翼翼…… 直至韩呈机点了头,阿禄方来到韩呈机身后推起了轮椅。 临走之前。还不忘给了彭洛今一个‘自求多福’并着‘这回全靠你了’的复杂眼神。 彭洛今在心底哀叹了一声。 真是造孽啊……! 青央整了整神色,遂也跟了上去。 彭洛今则是半刻也不敢耽误,飞也似的离了书房,准备回去着手研制解药。 * 另一边,韩呈机并着几名下人不紧不慢的‘赶到’了正芝院。 “呈机来了——”三老爷韩殊一见韩呈机过来急忙走了过来相迎,脸色或因过于焦急的缘故,紧紧的绷着,再无半分平日里的清风朗月文人之态。 韩呈机面色如常的对他微一点头。眼神却是半刻也不曾落在韩殊的身上。 韩殊早已习惯这个侄子对自己的态度,毕竟他虽长了韩呈机一辈,但嫡庶之分却横在中间不可更改。 他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叔伯,而眼前这位,却是未来的韩家家主。 世家注重是不光有名声与所谓风骨,嫡庶之分更是大于一切。 往韩呈机身后看了一眼,韩殊便问道:“彭大夫没随着一同过来吗?” 韩呈机淡淡地“嗯”了一声,由阿禄推着进了內间。 嗯? “……”韩殊微一摇头,无声的苦笑了一声。 阿禄和青央皆是将头垂的极低。 怎么说来着? 就知道不会解释的…… 几人刚一步入内间,便嗅得一股浓浓的药草味并着煮沸的酒味。 用煮沸过的酒浸泡银针的法子。是前些日子彭洛今教给几位大夫的。 这法子固然不错,可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实在叫人不好接受。 青央和阿禄强忍住要掩鼻的冲动。 “大少爷——”见韩呈机进来。几位大夫连忙上前施礼,面色皆是诚惶诚恐。 韩呈机淡淡地应了一声之后,开口问道:“父亲情况如何了?” 几名大夫面面相觑了片刻之后,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皆不愿主动站出来回话。 韩呈机将目光投放到被床帐遮了一半的雕翔龙腾云图红木拔步床上,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左手食指轻叩了两下。 阿禄立即皱了眉,看向几位大夫语气不善地问道:“柳大夫,少爷问你们话呢!” 阿禄平日里虽总是一副和气爱笑的模样,但毕竟是韩呈机身边的人。在待人接物上面,该强硬的时候绝不会装怂。 这一句果然奏效。被提了名的柳大夫当即就站了出来,口气犹豫的答道:“回少爷。老爷这是旧病突发,再加上长期的气血郁结,想是今日大夫人不治而去,老爷过于伤悲,经一刺激……这才突发了吐血昏迷……” 韩呈机听罢嘴角隐隐出现了一抹嘲讽的冷笑。 因为曲氏过世而过于悲伤是假,因此事突发难以应对,再加之焚石散解药研制无果,精神和身体一同被压垮了是真。 “还有呢。”韩呈机又问道。 若仅是如此,决计不可能同时动用了药熏和针灸人却都醒不过来。 “这……”柳大夫面色为难到了极点,变幻了好一阵儿,方一副‘伸头缩头都是一刀’的表情,如实答道:“回少爷,老爷体内旧病虽是一直被压制的很好,但好比一滩清水一般,若只堵而无法疏泄,久而久之便会积累变为脏污……老爷的身体状况也是同样的道理,因体内积病已久,此番遭受重大刺激忽然挣脱控制尽数爆发了出来,严重伤及了五脏六腑及体内经络……” 至于柳大夫后面解释的那一大通‘他们也已经尽力了’。以及‘若未受此刺激定能一直很好的压制住’等撇清责任的话,已经没人有心思去听了。 众人皆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 虽说曲氏之死已让众人过足了心惊胆战的瘾,但曲氏同韩旭的重要性。是断然不可相提并论的。 要暂时瞒住曲氏逝世的消息并不是什么难事,其次。退一万步讲,纵然消息被放了出来,致肃州城百姓人心大乱——这无疑是一桩令人头疼的麻烦事。 可若是韩旭真的去了,便不只是民心大乱那么简单了…… 韩旭子嗣单薄,唯有一个大公子韩呈机,且还是一副病弱之躯,在未作出什么大的举措之前,显然给不了百姓任何信服感。 再加之瘟疫肆虐横行。届时纵然说肃州城要变了天,肃州韩家的基本将被动摇大半也绝不为过——这无疑是连令人头疼的余地也不给留的。 在场众人一时间皆是噤若寒蝉,丝毫动静也不敢发出。 唯独韩呈机,仿佛没有意识到丝毫的危机之感,脸色半分变化也无。 目光亦是没有变动,仍旧放在昏迷着的韩旭身上。 这就是他那个铁血果伐、没有任何弱点、从不服输,受人敬仰的父亲、韩家家主韩旭吗? 这样就撑不住了? 依他看,也不过如此么。 他后面可是还为他准备了许多丰富的好戏呢。 如今看来,怕是很难派的上用场了。 真是可惜—— 真的就让他这么走了吗? 如此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不,或许应该说……作为一个儿子。他理应要让父亲在临死之前,知道一切真相,也好了却他的遗憾。让他死个明明白白。 片刻之后,韩呈机方开口缓声说道:“务必将人救醒,不管用什么方法。” 虽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命令,甚至没有任何威胁的言语,但却叫几名大夫不寒而栗。 青央不知是从“救醒”这二字之中意会到了什么,手指紧紧攥成了一团,低头抿紧了唇不做声。 少爷,真的是变了…… - 寅时末。 一身银灰长袍的韩呈机被阿禄缓缓推行着出了正芝院。 正芝院内,下人们皆垂首跪地。偌大的正院内,异常的寂静而肃穆。 夜色的浓重与黎明即将到来之前的独有的青灰色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使人格外压抑的深灰。 冬日里的寒风呼啸而过,吹打着檐下的纸皮灯笼猎猎作响。更使得四周显得格外诡异。 直到有一道似是抑制了许久的男人拗哭声自内室层层传递而出,这种安静方被打破。 “大哥……!”韩殊悲痛不可自抑。 紧随着,数不清的哭声接连传出。 且不提个中真假,端听这哭腔与阵势,便很难使人不受传染。 跪于房门外、檐下、长廊中或道路两侧仆人与丫鬟亦红着眼睛低低的啜泣了起来。 有关劝慰的话,没人敢提起。 正芝院外,笔直的甬道上,脸色苍白的青央脚步沉重的跟在韩呈机身后。 阿禄的脸色同样也是罕见的沉重。 青央交握在腰侧的手指冷似寒冰,指尖忍不住轻颤着。 老爷走了…… ------------------- ps:小非接下来的三天公司有活动,户外宣传的那种,从早到晚几乎没有坐下来的时间,所以更新无法保证,但还是老话,只要还能挤出来一点时间小非久尽量不断更~不辜负大家的厚爱╭(╯3╰)╮(未完待续)R655 代作者告假 大家好,我是小非的书迷望易Y,也就是大家喊的小易~,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大家,今天接到小非的拜托,让我来跟大家说一声儿,我们的小非生病住院了,工作已经暂停了,短期内也无法更新本文,给大家道个歉。 我是从上本书跟小非到现在的,对小非的坑品十分信任。 因为我没试过作家后台的操作,所以折腾到现在才传上来十分抱歉,让我们大家一起祝小非早日康复吧~I954 189:发现 ---------------小非回来了~!原地满血复活归来!让大家久等了~--------- 半个时辰前,柳大夫等人用尽了各种堪称惊险的法子,方将昏迷中的韩旭强行救醒了过来。 大致是心知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故韩旭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人唤了韩呈机进去说话—— 众人只当韩旭是为了交代后事,但父子二人具体谈了些什么,自是无人得知。 众人看到的也只是,韩呈机自内间转着轮椅出来之时,格外冰冷的脸庞和微红的眼眶。 随同韩殊和一干少爷小姐们冲进内间之时,青央看到了斜靠在床头上,脸色正逐渐褪去血色的韩旭。 她发誓她从没在一个人脸上看到过如此痛苦不堪的表情,更不必说……是在一个死人的脸上看到。 痛苦、不甘、愤怒、后悔……还有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交织在了一起。 仿佛是……将一个人一辈子可以承受的所有痛苦,都加诸在了一起,尚且都不足以形容。 老爷临终之前究竟知道了什么? 少爷……对老爷说了些什么? 而少爷,究竟又承担着多少她不曾得知的痛苦? 才足以令他选择了让老爷用这种方式离去。 这些内情青央皆无从得知。 她或许也不需要知道这些…… 只是这么做,少爷心中的苦痛真的能够得以纾解吗? 只怕并不见得吧…… “慢——” 韩呈机忽然开口吐出了一个字眼来,伸手示意阿禄停下。 这道乍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恍若清风般飘渺,让人无法捉摸掌握。 青央的思绪被打断,微微抬起了头,朝着前方看去—— 只见韩呈机坐在轮椅上,脊背挺得笔直,正望着前方。 这时,忽有一道黑影闪入了几人的视线中。 “大哥?”阿禄看清了来人,微一怔神之后,方低声讶然唤道。 虽说是亲生兄弟,但二人能见面的机会却是少之又少,三五个月见不着面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阿禄还记得他十岁那年,阿莫被韩呈机派去外地办事,隔了三年多才回肃州,再见面的时候,他愣是没认出来面前的少年是谁。 是以,像今日这般意外碰面实在难得。 但由于眼下府里的情况实在太复杂,阿禄也腾不出什么心思来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兄弟相见而感到高兴。 “何事?”韩呈机径直向阿莫问道。 青央和阿禄自觉的后退到一侧。 向来谨慎的阿莫却仍然不甚放心,眼神不可查的往四周环顾了一圈。 却听韩呈机说道:“不必看了,已经清理过了。” 阿莫微微一愣。 清理过了……? 少爷近来的动作,好像太过于无所顾忌了。 虽说老爷近来忙于解决瘟疫所带来的影响,分散不出太多的注意力,但如此明目张胆还是太过于冒险了。 而且,好似也没有必要这么着急—— 少爷自禹城回来之后,就在暗下规划着许多事情。 而只负责听命办事的他,可以得知的并不全面。 比如,他不知道少爷在禹城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才会致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原先的计划全部推翻—— 阿莫稍作思考的间隙,忽然听得有哭声隐隐传入耳中。 此处距正芝院已有了一段不短的距离,然而习武之人独有的良好听力,还是让阿莫在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哭声的来源起于何处。 且这好像还不是一两人的哭声,而是一群人…… 他是听到了韩呈机来正芝院的事情,故才找了过来,但却不知韩呈机为何会来正芝院。 然而深夜前来,想是出了格外紧要的事情。 起初他只当是因大夫人过世之事,可端看此刻的气氛,好像还不仅于此。 阿莫凝神片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底颜色忽而巨变。 阿莫蓦然抬眼朝着阿禄看去—— 阿禄面色僵硬的微一点头。 阿莫见状,适才收回了视线,面色尚算平静的他,内心深处却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来。 老爷竟然走了…… 这其中的详具他不敢妄自揣测,然而眼下最令他忧心忡忡的是,倘若老爷过世的消息一经传出,少爷独自一人该如何稳住这风雨飘摇的肃州城—— 思及此,阿莫忙道:“属下这便去封锁消息——” 然而刚欲转身之际,却听韩呈机出声阻止道:“不必多事。” 阿莫身形一滞,下意识的停了下来。 虽是万分不解,但因着韩呈机那句微带不悦的‘不必多事’,终究还是未敢发问。 阿禄虽也不理解阿莫这怎么就是多事了,但也同样没打算多问。 毕竟当你长久以来,一直猜不透一个人的言行,且逐渐养成了习惯之后,不管他再说出怎样令人不解之至的言语来、或是做出怎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来,你大多数时候都可以足够平静的接受。 这一点不光是阿禄,在青央身上也得到了十分妥帖的诠释。 青央始终垂首侧立在一旁,只字未语。 “何事要报?”韩呈机径直问道。 阿莫有着短暂的愣神。 是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件摆在眼前的大事就这么被翻了篇…… 好在作为一名优秀的暗卫,心理建树较一般人要强上许多,故阿莫片刻便恢复了常态,口气恭谨平静地说道:“少爷上次交待属下办的事情,属下于昨夜发现了些许可疑之处——” 韩呈机看着阿莫,示意他说下去。 青央则是默默又退远了几步。 是发觉方才退避的还不够远…… 阿禄有样学样,遂跟着走远了一些。 饶是如此,阿莫出于习惯还是将声音放低了许多,对韩呈机禀道:“近来属下按照少爷的吩咐重新暗查桃花镇上那位晋姓少年,得知了关于其养父的一些生前之事。” 关于晋起的养父,阿莫早在第一次受韩呈机的吩咐去调查之时,已经查出了其并非肃州人士。 当时韩呈机也只是想了解一下这位拒绝了韩家的乡野少年的大概背景,故彼时未觉有异的阿莫,并未再进行更加深入的调查。 然而此次由于韩呈机格外重视的缘故,阿莫不得不倍加敏锐的去重新细查。 这一查,果真查出了上一次不曾得知的内情。 “据属下调查得知,其生父郑平乃是早年由连城迁移而来,在其迁来肃州的次年,便意外收养了晋起。当年目睹了此事的少数镇民皆道晋起原是山中村落里一家晋姓的猎户之子,家中父母遭病过世,郑平之所以收养晋起,是因受此猎户临终托嘱——”阿莫对韩呈机道。 韩呈机目色动也未动,亦未有任何言语。 阿莫见状便继续说道:“因此属下寻访了当年那户晋姓猎户所在的村落,结果却一无所获——当年但凡得知此事的村民,皆前后因病或意外去世。” 顿了片刻之后,阿莫又道:“虽说每个人的死因并无任何疑点,但属下不认为会是巧合——” 换而言之,他认为这些人之所以会相继离世,大有可能是被人暗下灭口了。 韩呈机听到此处,眼中神色方有了一丝起伏。 阿莫能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得到。 所有的事情看起来的确是天衣无缝,未留下任何引人注意的疑点。 如若不然,阿莫也绝不会在第一次调查之时未发现疑点。 可越是如此,便越是证明此事背后所隐藏的人与势力不容小觑—— 而若真的有人如此费尽心机,只为给晋起更换隐瞒身份,那么他原本的身世……必是不同寻常。 早便说了,这个草莽少年身上的气场与其身份十分不符。 虽然被隐藏的极好,常人很难察觉的到,但无疑却是真实存在的—— 且那种仿佛是命定的宿敌相斥之感,从一开始便强烈的让人无法忽视。 结果果真不出他所料—— “可还查到其它疑点了?”韩呈机凝眸问道。 阿莫听罢稍作犹豫了片刻,而后忽然屈膝跪了下去。 韩呈机见状微一皱眉。 这时便听阿莫说道:“属下近日来暗下跟踪晋起,一直都未发觉此人有任何异常之处,直至昨日夜里,终于发现了可疑之处。” 无需韩呈机多问,阿莫便继续说道:“昨日属下暗随其来到一江春,且得知了江樱姑娘身染疫病之事——” 说到此处,阿莫下意识的拿余光看了一眼韩呈机。 对于这位江樱姑娘,少爷给予的关心,一直以来可谓是多的出奇了。 若是得知其染上了疫病,想来少爷断然不会毫无反应。 然而却听韩呈机声音平静地说道:“继续说下去。” 且这平静的话语中,隐带着几分不悦。 仿佛是在指责阿莫不分轻重公私,在这种时候提起与此事不相干的江樱。 虽然这种情绪很细微,但阿莫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 阿莫觉得欲哭无泪。 竟然又猜错了……! 说好的格外关心呢? 人姑娘可都命悬一线了啊…… 阿莫意识到自己皇上不急太监急之余,不免哀叹于为什么纵然是跟了少爷这些年,他都还是猜不透少爷的心思—— 他究竟是跟了一个善变到了何种地步的主子啊…… 而且,江樱姑娘在整件事情当中绝非是无关紧要,反而是有着不可忽视的联系—— ※ ※ ※ ※ ※ ※ PS:承蒙大家的关心,小非已经痊愈了~ 这段时间也在开始努力的锻炼身体,虽然很累,但真的能感觉到身体在一点点的变好,今天去爬了山,觉得体力上去了不少~ 小非用自己惨痛的经历来建议大家,没事一定要经常锻炼,生命在于运动这句话绝对是大智慧(づ ̄3 ̄)づ╭?~(晚会儿还有一章要送给大家哦~)R1152 190:恐惧 作为一名资深暗卫,他真的没有公私不分到这种地步好吗! 阿莫觉得自己的内心情绪似乎有些过于丰富了…… 好在也不愧是天生的面瘫,未有将这复杂的情绪表现在脸上。 须臾,阿莫收起悲戚的情绪,正了脸色答道:“属下随晋起离了一江春之后,发现其并未像以往一般直接返回锦云胡同,而是去了城外十里处的秉定山——” “秉定山……”听到此处,韩呈机目光微变。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从禹城回来之时,进肃州城之前途径秉定山,彭洛今曾对他提起过,秉定山上大量生长着的一味名叫‘紫蓊’的药草,乃是配制焚石散解药的第二十一味药材——不可或缺替代的尾药。 故此刻听阿莫提起秉定山,韩呈机的注意力即刻便被引到了这味药材上面。 这种时候,晋起去秉定山绝不会是巧合。 尤其是,得知了江樱身染疫病之后立即赶往—— “可知他去山中作何了?” 跪在地上的阿莫又将头往下垂了几分,请罪道:“属下不知,属下在随其进山之时,好像……被察觉了。” 在说话之前便利索的跪了下来果然是有原因的…… 阿莫头也不敢抬,继而又道:“属下为防再打草惊蛇,便未有再敢继续跟过去——” 韩呈机眼底颜色稍变。 阿莫既然这么说,定是真的被晋起发觉了。 阿莫向来谨慎非常,在这种事情上从未失过手,此次却为晋起所查——这样的洞察力,绝非常人能有。 “请少爷责罚。”阿莫主动请罪道。 虽然晋起只是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于他,对于他的目的和身份和听命于谁都无从得知,但这对一名暗卫来说,意味的却是最大的失职。 尤其他效力的主子,是韩呈机—— 迟迟未听到韩呈机开口发话,阿莫已紧张的冒起了冷汗。 又胆战心惊的候了半刻,方听得自上方传来了冷若寒冰般的声音说道:“回去自行领罚。” 阿莫闻此,即刻在心底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只是让他回去领罚,并未言及其它,便足以说明少爷暂时没有废除他的打算—— 阿莫大有捡回了一条命的侥幸之感,未敢再多问任何,只恭谨的行了礼退下。 正是此时,正东方忽而迸发出了一束刺眼的曙光,金灿明亮。 韩呈机缓缓抬首望去。 紧接着,一束,两束……越来越多的光束刺透云层跻身而出,灼目而恢宏。 韩呈机望着这一幕,内心忽被一种难言的膨胀感充斥。 仿佛是一种来自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与此同时,韩旭临去之前的情形亦不停的在脑海中交织着。 尤其是韩旭那句充满着怨恨和不甘的话——‘……我当初就不该保住你的性命!应该让你跟你那位无用的母亲一同被人毒死!’ 韩呈机认为他永远都忘不掉韩旭当时是拿怎样的一种眼神看着他。 那绝不该是一个父亲看待儿子的目光…… 他原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将会随着韩旭性命的终结一同结束,可事实却是恰恰相反。 韩旭的死,根本未能让他心底深埋的怨恨消减半分。 甚至更多了一份连他自己也不愿承认面对的愧责—— 不,他有什么错…… 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罢了! 他无辜惨死的母亲更没有任何过错…… 这是韩旭应得的下场! 甚至还远远不够……! 韩呈机的目光动荡的越来越明显,眼中的寒意仿佛可以吞噬掉一切同光明温暖有关的事和物。 似乎就连冉冉升起的旭日也无法驱散半分—— 青央似有所察的抬起头来,却见韩呈机正试图从轮椅上站起身来。 青央不禁在心底惊呼了一声,情急之下刚迈出了一步欲走上前去,却见那道已然站立了起来的欣长身形犹如一座玉山一般,不动不摇的立在那里,沉稳而不容置喙。 青央下意识的止住了想要上前搀扶的动作。 万丈晨光,恰好无误的洒在了迎光而立的少年人身上。 一身浅灰色长衫溺在光中,与冬日清早里的薄雾融合在一起愈发显得虚无缥缈起来,仿佛站在光下的人随时都会就此消散不见。 不知是否是受到了这种错觉的影响,青央的望着这一幕,忽觉胸口一阵钝痛难当,紧接着,一种十分不详的恐惧感自内心最深处油然升起。 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 且强烈到以至于她甚至顾不上任何顾忌,不由自主的出声试探的喊了一句——“少爷……” 少女的声音悦耳清脆,在安静的四周显得越发动听,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甚至都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怕些什么。 这个答案,直至许多年之后她才明白——她怕的是,迟些再转回头来的少爷,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而眼下对这种莫名无解的恐惧感正忐忑不安的青央,只得近乎手足无措的看着韩呈机。 少爷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她方才的喊声。 甚至由于过于紧张的缘故,青央已经在怀疑自己方才究竟有没有发出那一句逾矩的呼喊。 站在一侧的阿禄,亦是一脸紧张着急的看着韩呈机的背影,眼睛都不敢眨上一下。 相比于青央为情绪所驱使的莫名恐惧,阿禄的这种紧张来的更是无端的过分——他是见青央一脸着急忧心,忍不住在一旁跟着干着急了起来。 毕竟是一位十分容易受到他人情绪感染的少年…… 阿禄自己也深知这一点,并且为此感到懊恼。 是以,少年为了瓦解这种‘跟风’的情绪,鼓起了勇气开口提醒道:“少爷,咱们回去吧……?” 除了晨早的微风之外,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阿禄并不丧气,只当是自己的提醒不到位,于是继而又道:“少爷您一夜没睡,奴才推您回去歇息吧。” 末了忙又补充道:“奴才让人备些早点,少爷您用罢之后再歇下更好一些……” 这周全的吃睡安排,显然完全忽略了他面对的是一个刚经历了‘丧父之痛’的少年…… 阿禄这个人脑抽特征过于鲜明的一番话,令青央找回了一丝真实感来。 “是啊少爷,咱们回去吧……”青央平复着内心的情绪,艰难地出声附和道。 韩呈机虽然仍旧未有回应二人,但却动作如常的坐回了轮椅之上。 阿禄见状连忙走上前去。 青央动作略显僵硬,却也快步跟了上去。 晨光熹微中,主仆三人回到了问梨苑。 前脚刚踏进问梨苑,阿禄便陷入了另一种纠结当中。 方才回过神来,他方意识到自己擅自替少爷安排‘吃完了去睡觉’的这一行为,略有些欠妥。 毕竟老爷这才刚走…… 少爷理应要挨一挨饿,伤一伤神,才能体现得出原本就不甚明显的孝道来。 可少爷既然没有拒绝,那可能也就……真的没那么紧要吧? 毕竟少爷从来都不是一个注重表面形式的人。 好,这个问题算是解决了。 那么,他想知道如果他这个时候询问少爷想吃什么,是不是就真的……太过于不妥当了呢? 阿禄觉得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看来只能靠他来做主安排了——少年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有些重。 就在阿禄思衬着该如何才能将这顿早饭安排的既能贴切的符合老爷离世的悲默主题的同时,又不失对少爷胃口之时,忽听得韩呈机开了口。 “让彭大夫过来见我。”韩呈机吩咐道。 诶? 听这口气,少爷好像……没打算用早饭啊? 他可都已经费力思考到现在了—— 这种劳动成果得不到尊重的感觉,不太好。 不对,少爷找彭大夫过来定是在忧心阿樱、想问一问彭大夫的解药配出来了没有! 这才是真的重点啊…… 他竟是险些要给忽略掉了! 阿禄强忍住要猛拍自己额头一顿的冲动,遂忙不迭的应了下来,即刻寻彭洛今去了。 …… 一刻钟后。 问梨苑院中笔直的甬道上,出现了两道急匆匆的身影。 “彭大夫,你这解药真的能治好阿樱吗?”阿禄不知道第多少遍问道。 携带着一身错杂刺鼻的药味儿的彭洛今顶着一张满是倦色的脸庞,已经懒得再去理会阿禄的发问。 以前他只觉得这孩子在韩府这种环境之下、尤其还是伺候在韩呈机身边,能将这份单纯延续至今实属难能可贵,可今日他才发现,这货一旦唠叨起来也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彭大夫,待会儿见罢少爷之后,这解药便由我送去吧?若换了旁人我不放心——”阿禄边随彭洛今疾步走着,边交待道。 让你送去才最不让人省心好吗?——彭洛今强忍着没有将这句打击性过大的话吐露出口。 一旁阿禄还在不停的絮叨着,“彭大夫……” “有话晚些再说,到了到了,咱们快些去见少爷吧……”彭洛今边走边手指前方,脸上出现了一种如获大赦的表情。 ※ ※ ※ ※ ※ ※ PS:这半个来月小非虽然没动手,被隔离在电脑和手机之外,但也没停下看书,可乍然一动手,总觉得文风有点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o(╯□╰)o(还是说我的文风一直都没正常过?R1152 191:取舍 --------谢谢热恋妹纸打赏的平安符~ 回雪的评价票~ 祝大家假期快乐!--------- ~ 一来是为了不必再受阿禄的絮叨折磨,二来便是为自己及时将解药赶制了出来,保住了一条性命而庆幸不已—— 门被打开,彭洛今和阿禄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房内,除了垂首静立在门边的青央之外,再无第二个伺候的下人。 彭洛今和阿禄抬头望里看去,正见韩呈机负手立在窗棂前。 青央对着他的背影微一施礼,动作恭谨的退了出去,将房门无声的带上。 “少爷,彭大夫将解药配出来了!”阿禄边朝着韩呈机的背影走近,边迫不及待地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了韩呈机。 彭洛今脸上也不禁带上了宽心的笑,来至韩呈机身侧,举起双手将一个约莫巴掌大的四方木盒递到韩呈机面前,道:“时间虽是赶了些,但好在府里的药房里有我之前教柳大夫几人之时,顺手配好的几味药——” 如若不然,就是再给他十双手只怕也来不及的。 韩呈机闻言,目光这才从窗前雕烟柳图陶土鱼盆中三条追逐游动着的朱砂鱼上移开,微微?侧过头来,将彭洛今手中的木盒接了过来。 韩呈机拇指轻动,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木盒即被打开了来。 盒内盛放着的是一枚浅紫色的玲珑药丸,且通体接近透明,乍看之下犹如一颗质地通透的水晶石。 这种颜色无疑是极罕见的。 且木盒一经打开,周围立即被一种极为奇异的香味迅速萦绕。 阿禄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顿觉心神怡然起来。 好独特的香味…… 说是顶好的安神香也不为过。 端嗅这香气,实是让人无法同气味辛苦的药丸联系到一起。 阿禄为这奇异的香味失神陶醉了片刻之后,却也没忘眼下最紧要的事情—— “少爷,让奴才给阿樱送去吧?” 是仍然觉得这件事情交给别人来办太不放心…… 彭洛今闻言,犹豫了片刻之后,方对韩呈机说道:“少爷,解药一事……现如今似乎不太适合宣扬出去。” 为什么? 阿禄听了不由一怔。 然而待细想了片刻,便听懂了彭洛今这句话里所隐含的意思。 大夫人这边前脚刚因疫病过世,若后脚问梨苑这边儿就拿出了解药来,传了出去会引起怎样的猜想……怕是不言而喻的。 至少要等上两日—— 方才他一心只想着阿樱有救了,肃州百姓有救了,竟是将初至阴曹地府安家落户的大夫人这一茬儿给忘了…… 阿禄暗下自我检讨了一番之后,又自我犹豫了一会儿,方道:“少爷,既是如此,不如还是让别人去送吧……” 毕竟是一位很有自知自明的少年。 送药这种事他做的来,但在将药送去的同时又能很好的隐藏住自己是去送药的事实,对他来说,不免就很有些难度了——所以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别瞎掺和了。 这些浅显的道理阿禄都懂,但是……这么做的话,阿樱岂不是没机会知道这解药是少爷让人送去的了吗? 做好事不留名固然是一件很高尚的事情……可大约他天生就不是块高尚的料儿,所以阿禄还是觉得这样对自家少爷来说不太公平。 不如就等疫病的风波过去之后,他再找个机会将此事告知阿樱好了。 嗯,这样最好不过了…… 同样都是贴身小厮,别的小厮就没他这么思虑周全——阿禄在心底暗自夸赞道。 目光不经意间投放到窗外,阿禄方蓦然发觉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 阿樱的时间应该剩的不多了—— 虽然解药就在眼前,但阿禄见此情形还是不由有些着急了起来。 且阿禄忽然觉得,少爷的反应似乎有些平淡的过头了……仿佛一点都不着急差人将解药送过去的样子。 这应该是他的错觉吧? 毕竟夜里少爷得知阿樱身染疫病之时,那紧张的模样他清楚的看在眼中。虽然表现的还算隐晦—— 大概是因为还没能从老爷忽然过世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吧。 再或者,是觉得这水晶一样的药丸好看的紧,想再多看两眼……? ——阿禄看着韩呈机将盒中的药丸取出,放在两指间仔细观看的情形,做出了这么一个朴实无华的猜想…… 同人不同命的彭洛今,却有着同阿禄南辕北辙的想法,他只当是韩呈机不放心,忙解释道:“少爷尽管放心,这解药我已亲自试过,于人体并无任何妨碍。少爷……!”话至最后,却忽然转变为了低呼声。 阿禄也惊的赫然瞪大了眼睛,却已经忘记了发声。 只见在韩呈机的使力下,那淡紫色的透明药丸,正在逐渐的被碾碎—— “少爷这万万不可!”阿禄醒过神来,慌乱之下甚至顾不上主仆之别,连忙上前欲阻拦,却在这冲上前的间隙里,眼睁睁看着韩呈机一点点将手指间的药末洒进了面前精致的鱼盆中。 鱼儿只当是主人投喂的食物,迅速的一拥而上,却在接触到那些颜色漂亮的粉末之时,飞快地游离开来。 “少爷……!”阿禄失声喊道,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些逐渐被稀释的药沫将鱼盆中的水染成了浅紫色。 彭洛今除了最开始因过度错愕而出现的短暂失态之外,此刻已然恢复了平静,只是眼底的思索却愈发的深了。 悄悄拿余光打量了韩呈机,却只得了一张异常冰冷的脸庞。 彭洛今眉头一抖。 少爷去正芝院的这几个时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少爷,这解药可是给阿樱的……”阿禄急的不行,顾不上去思考这是不是一个下人该说的话。 他只知道阿樱现在等着解药救命,而就在方才,少爷亲自将这解药给毁了! 完了,少爷该不是因为老爷忽然离世的缘故,从而患上了失心疯吧……! 平时也没看出来少爷是这么一个……感性的人啊?阿禄欲哭无泪的想着。 “出去。”韩呈机面色平静的吐出了两个字来。 “可是少爷,阿樱她……” 韩呈机微皱眉头,打断了阿禄的话,再次道:“出去——” “……” 阿禄心知这是韩呈机所能容忍的极限,且解药已毁,多说也是无益,只能面色复杂的退出了房间而去。 阿禄来至门外,备感手足无措,一时间竟是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不明白少爷为什么会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虽说少爷向来让人猜不透,但情绪几乎没有什么起伏,像今日这般善变还是头一次。 仿佛……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少爷肯定是因为老爷的事情一时没能缓过心神来,所以才做出了这么欠考虑的行为—— 但是如果阿樱真的有了三长两短……且不谈少爷日后是否会后悔,单说他自己,都会觉得愧疚非常—— 倘若真的没有法子还且罢了,可现如今已有了配制解药的方法,若还眼睁睁的看着阿樱就这么离去,那岂不是成了见死不救吗? 主子的心思他猜不透,但他自己一直亦是将江樱当作了很好的朋友来看待的—— 不行,他说什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阿樱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自己却什么都不做! 阿禄心急如焚间,眼前忽然闪过方才他去寻彭洛今之时,桌上摆放着的那些形形色色的药材—— 想来那些就是彭大夫用来配制解药所用的药材…… 因为忽然看到了莫大的希望的缘故,阿禄脸上的表情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可也就片刻的功夫,便又重新蔫了下去——他不懂医药,而彭大夫又不可能忤逆少爷的意思帮他再次配制解药……所以纵然他能将所需的药材全部搞到手,也断然没可能配的出解药。 这种万事俱备却偏偏找不到东风的感觉可真不怎么好啊……少年人苦恼的抓了抓头发。 总不能将这些药材全熬了给阿樱喝下去吧? 不行不行,这实在是太冒险了…… 虽然只是心理活动,但阿禄的头仍旧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对了……! 就在这时,阿禄脑海里忽然呈现了一张‘半生不熟’的年轻男子脸庞—— 一江春对面那个方家药行里的方少爷似乎很懂医理! ……成,就他了! 人选是想到了,可到时候他该怎么解释这些药材的来源呢? 如果他说,这是他路上捡来的,不知道那方家少爷会不会信? 阿禄觉得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毕竟那方家少爷虽然吊儿郎当的不怎么靠谱,可常人所具备的正常猜测能力估计还是有的。 但现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到时候不管需要怎样的借口,他都只管将责任一把揽下,绝对不将问梨苑研制出了解药的事情泄露出去,不拖累少爷和韩府的名声便是了! 实在不行他当场自刎,就此断了这个线索总行了吧! 打定了主意的阿禄,一脸决绝的提步离去。 ------------ PS:可能因为前段时间经常有事请假的缘故,让大家觉得最近的情节发展缓慢,但时疫的情节已经接近尾声了,小非也在努力的加紧推进情节发展了~R1152 192:成了 与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忙着偷药材的阿禄相比,彭洛今就显得悠闲多了——他现下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陪韩呈机站着,发呆。 可不甘平庸的彭大夫并不肯满足于此。 再三犹豫之下,彭洛今最终还是选择宁可冒着作死的危险,开了口。 “少爷何以忽然做出了这种决定?”彭洛今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不含有任何八卦的意味。 韩呈机并未答话。 直到彭洛今觉得他这回是真的作了死的时候,忽听韩呈机声音平缓地说道——“如此不是正合你意吗。” 正合他意……? 正合他意……! 为什么觉得这句话听起来这么奇怪—— 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少爷误以为他对他抱有……什么异样的心态吗? 他发誓他真的没有! 虽然他在这尊长得好看到天怒人怨的冷面神面前的确显得不怎么低调,时不时的就冒出来一句不是一名大夫该说的话,但他对天发誓……这真的仅仅只是个人性格问题! 以后他改。 他改还不行吗! 一大把年纪被人误认为取向有异,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啊……! 彭洛今脸色复杂到了极致,鼓起了勇气艰难地解释道:“少爷,彭某虽然年过三十还未娶妻,但仅是因为生性不羁,不愿为一方天地所束缚,绝非是……”虽是厚着脸皮说出了这句话,但‘断袖’二字,饶是拼尽了全力,彭洛今还是说不出口来。 “……”韩呈机拿余光扫了他一眼,寒冰般的眼睛里有着几分类似于看待精神失常之人的目光。 呃……? 彭洛今将韩呈机眼底的神色看得分明。 想多的那个人,好像……是他自己? 彭洛今的脸色越发窘迫了起来。 韩呈机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鱼盆中。 水中的紫色较方才仿佛更深了一些,原本清澈的水,正逐渐变得浑浊起来。 韩旭死前的一番话,让他意识到这世间,唯独所谓情感最为轻贱,实非善物。 它会使人变得软弱、善变、甚至无法控制自己。 与其日后成为不可清除的软肋,倒不如趁早杜绝这种可能。 且,在他的世界里,衡量是取是舍,向来取决于哪一边的筹码更有重量。 相比于一份不知何以为终的感情,他认为有关那位身份神秘的乡野少年身上的线索,来的更为有价值。 ——阿莫说那个人去了秉定山。 生长着‘紫蓊’的秉定山。 他直觉这绝非巧合,却依然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来印证他内心的猜测。 眼下的情形无疑正是一个最好不过的时机。 在屈指可数的接触之下,再加之阿莫报来的一些讯息,已足以让韩呈机意识到,此人对江樱,有着不可言说的情愫。 而现在,就要看这种情意究竟能有多深刻了——能否可以使晋起在明知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的情况下,依旧选择冒险为江樱解毒。 结果如何,他亦无从得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在以旁观者的身份来观摩一场赌局,而这场赌局的赌注,是江樱的生与死。 韩呈机依旧在细观着鱼盆中的情景。 水中的情形逐渐组成了一张明媚的少女面庞,那脸颊微圆的少女忽而冲他咧嘴笑开,露出一排皓齿,这笑容里娇憨中却又带有几分狡黠,将一双点漆黑眸衬得更是灵动非常。 “少爷——?”对上那双似清泉般的杏眸,韩呈机忽然听得水中的少女出声唤道,口气里隐隐带着疑惑。 这清脆的声音恍若就在耳畔,甚至让人分不清真假虚实。 韩呈机微一闭眸,待复又睁开之后,水中幻象已然消失不见。 只见原本在鱼盆中自在畅游的几尾色泽艳丽的朱砂鱼,游动的动作正逐渐变得缓慢,时不时的甩动着鱼尾,荡起一阵又一阵的波纹。 就在此时,体形最大的一尾,忽然不安快速的翻动起来,随着它的动作,一片片鱼鳞从身上剥落而下,露出的一块又一块白斑,在鲜红的鱼身上显得分外醒目。 紧接着,其它的几尾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随着鱼儿们的挣扎,鱼盆中的水飞溅出来,其中有几滴打在了韩呈机的衣衫上面,洇开后留下几片水渍。 彭洛今看见这一幕,不禁皱了眉。 这解药是为解焚石散之毒而制,其中有几味药材却毒性甚大,换而言之,这药丸对身中焚石散之毒者来说是救命仙药,用在其它地方,却是一粒毒药。 可惜了,这几尾朱砂鱼他中意许久了…… 韩呈机望着几尾鱼陆续失去挣扎的力气,目色似被寒冰凝固住,良久之后,方格外平静的说了一句话。 “活下来也好,就此消失也罢。” 这声音凉薄的甚至让人觉得不现实,犹如来自天外。 彭洛今怔了片刻。 之前便说了,眼前的这个少年,是第一个让他对自己的阅人经验产生怀疑的存在——他从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如此淡漠的气质,仿佛全世间最美好温暖的事物堆积在一起,也无法融化他半分。 但从禹城回到肃州城之时,他在韩呈机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正常人该有的气息。 起初他对此十分好奇,亦暗下做过许多猜想。 直到今日夜里,他方得到了答案。 这种气息的起始,想必正是源于那位名唤阿樱的姑娘——意识到这一点之时,彭洛今既是震惊,又有几分意料之中。 配制解药的过程中,他在焦急于保住性命的同时,更多的却是在忧心韩呈机。 当初他为韩呈机的双腿清毒之时,因部分余毒无法清理,只能选用了西疆的一种‘惊鸿蛊’来压制。 此蛊于人体无任何坏处,但在进入宿体之后,不可取出,并会同宿主性命相连——换而言之,蛊虫死,宿主亦不能存活。 ‘惊鸿蛊’生性顽强,无需任何药液喂养亦可在人体内存活百年之久,然而唯有一点——被种蛊之人万万不可妄动男女之情,但凡一牵动情根,惊鸿蛊必会遭创,用情愈深,惊鸿蛊的性命消减的便愈快。 最多不过可存活三年之久—— 在此之前,彭洛今从未担心过这一点。 毕竟韩呈机并不像是会轻易动情之人。 可这位名唤阿樱的姑娘,显然在其心中占据着不同寻常的地位—— 然而也仅止于此了——在方才韩呈机亲自将解药摧毁之时,想必便已经做出选择了。 勿论是受到怎样的冲击,方让他改变了想法,但如此……甚好。 命运总不会是完全公平的——但对于几度濒临在生死边缘的人来说,能活下去,或许便是最好的。 望着眼前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韩呈机,彭洛今的眼神复杂至极。 …… “吁——”清早十分,一声勒马的呼声在寂静无人的锦云街上陡然响起。 阿禄自马车驾座上跳下,疾步来到街道右侧的一家店铺前,大力的拍打着铺门。 边急声喊道:“方家少爷可在?我找他有急事相告!” 待阿禄快要将嗓子都喊破之时,方听得内里隐隐传来一道不耐的声音,不满地说道:“又是哪儿来的求医的,都说了我们这儿治不了,还一个劲儿的找上门来,这一大早的也不知道烦不烦……” 声音刚落片刻,便有门闩被拉开的动静响起。 紧随着门被打开,从里面现出了一张年约二十来岁,伙计打扮模样的男子。 阿禄还未来得及言语,便听其在前头抢白说道:“这位小哥,倘若你要寻医的话还是另找他处吧,我们这儿是药行,可不是医馆——” 伙计边说着话边忍不住摇头。 这些人可真是病急乱投医,医馆排不上趟儿,竟连药行都不放过,近来每日少说都要有近百个这样儿的来上门求医的。 阿禄忙摇头连声道“不”,径直道:“我是来找贵行中的方少爷的,还请代为引见!” 罢了又怕遭拒,继而又补充道:“此事关乎——” 说到此处生怕伙计不知江樱是谁,伸手指向对面一江春的招牌,“关乎阿樱的性命,不容耽误!”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伙计愣了愣。 这说的是对面的江二姑娘? 这小姑娘他熟啊…… 那可是做的一手好菜! 可也没听说有染上疫病了这回事啊…… 前两日还跟着少爷一起给她那位奶娘四处采药治病呢—— 虽是不太确定,但伙计还是选择了配合。 毕竟这姑娘要是没了可真是肃州城的一大损失啊…… “这位小哥随我来吧,我家少爷在药房制药——” 阿禄连忙道了谢,边疾步随伙计往里走,边暗暗点头。 这么一大早就起来制药,由此看来,这方家少爷虽然是个不靠谱的青年,但好歹算是个勤快的郎中—— 二人很快来至后院药房。 伙计上前叩门,“少爷——啊!” 伴随着伙计的痛呼声,房门忽然毫无预兆的被从里面推开,直将门前的伙计撞得倒退了四五步。 紧接着,阿禄就见自房内大步行出了一道人影来。 因为此处刚好背对着晨光的缘故,阿禄看不真切对方的形貌,只能看得出一个……极为凌乱的男子身形轮廓。 只听其激动万分地喊道:“成了……成了!”R1152 193:‘死不了了’ 一身月白色衣衫因被各种不知名的药材汁液浸染而显得脏污不堪、蓬头垢面且满眼红血丝的方昕远立于门前,右手举着一只洁白的小瓷瓶,激动的整个身躯都在微颤。 分明是狼狈出了几分邋遢猥琐的形象,却莫名使人觉得格外的高大伟岸。 当然,这里所指的‘使人觉得’,也只是方昕远自身这样认为罢了…… 至于阿禄和药行里的伙计,已经拥有了透过事情表面看本质的技能——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方才方昕远冲出房门之时所喊出的那句‘成了’上头。 ……什么成了? 然而二人还来不及开口询问,便忽听得方昕远仰天哈哈哈大笑了三声。 这笑声不可谓不震耳——像是天空深处压抑了许久的响雷忽然炸开。 伙计呆在原处看着自家少爷,是觉着这一幕像极了那些武侠话本子里所谈及的练邪功导致‘走火入魔’的情形…… 阿禄亦是目瞪口呆,强自说服自己眼前的人没有疯,上前说道:“方少爷,我有些重要的东西要给你看——”说罢便解下了肩膀上的包袱,随着他的动作,包袱发出叮琅哐当的声响。 毕竟彭大夫桌上的瓶瓶罐罐有些多,而他本着宁可错拿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原理……全给偷来了。 而方昕远在被阿禄的话拉回了神思之后,却只回了他一个‘你是谁’以及‘小爷有急事没空理你’的不屑表情,而后便迈了阔步往前走去。 阿禄不太能理解他顶着这么一副形象却还能如此嚣张是为了哪般…… 而且,他们好歹也碰过几次面的,虽然他只是个小厮,但也不属于大众脸好吗,就一丁点儿印象都没能留下吗! 然而不管如何,眼下除了腆着脸皮跟上去也别无他法,故阿禄只有边跟着方昕远往外走边急道:“方少爷,我这儿有些药材可能对阿樱的病情有所帮助,你看能不能鉴定一二?” “什么乱七八糟的!”方昕远一把挥开了阿禄,一副心急如焚中却又带着狂喜的表情,矛盾到了接近扭曲的程度。 阿禄欲哭无泪,他这番话说的条理清晰,逻辑分明,哪里就乱七八糟了? 怎么不说是这位方少爷自己根本没有分出神来听他说了些什么? 事实也的确如阿禄所猜测的这般,方昕远此刻的确腾不出任何心思来听任何人说任何话。 “太好了……”方昕远口中念念有词,脚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在冲出药行大门之时甚至不顾一切狂奔了起来。 “少爷……少爷您小心看路啊!”伙计眼见着不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而来,惊得冒了冷汗,冲着方昕远那凌乱无比的背影喊道。 方昕远却仍旧没有能听得进去,阿禄和伙计来不及上前阻拦,唯有一脸紧张的看着方昕远,眼睛都不敢眨上一下。 渐近的马蹄声忽然急乱起来,伴随着马儿吃痛的叫声,想是赶车之人见有人贸然闯入车前情急之下欲勒马—— 然而如此短的距离内要控制住马匹绝非易事,绕是车速已然减缓,却也未能错开同方昕远相撞。 “砰!” 意料之中,重物被撞飞坠地的声音响起。 “少爷!”伙计脚下动作更快,却见那辆‘肇事’过后的马车不顾倒地的方昕远,已经扬鞭绝尘逃逸而去。 阿禄目瞪口呆了片刻,亦提步跟了过去。 “少爷您没事吧……啊?您觉得怎么样?”伙计弯下身,刚欲伸手去扶方昕远,却又因在药行里呆的时间久了,多少知道些医理,比如人一旦受了重伤之后,在不明伤势的情况下最好先不要擅自移动伤者,故一时间只得慌张的看着倒在地上的方昕远,而不敢贸然将人扶起。 来到跟前的阿禄则是二话不说蹲了下来,将包袱解开摊在方昕远旁边,边抓紧时间解释道:“方少爷,这是我得来的一些处理过的药材,你看看对阿樱的病情有没有帮助,这些都是,还有这些,你快看看——” 方昕远缓缓侧过头来:“……” 药行伙计:“……” 这人……真的不是来逗他的吗? 在这种情形下,做出这样的举动,真的感觉不到会有哪里不合适吗? 方昕远深吸一口气,待看清护在怀中的瓷瓶完好无损之后,方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来。 还好…… 方昕远单手撑地,虽然艰难,却极快的站了起来,而后丝毫停顿也无,便拖着一瘸一拐的腿朝一江春内走去。 伙计见状已近呆傻,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真的是一个刚被马车撞飞的人该做出的行为吗? 他家那位身娇肉贵,被蚊子叮个包都要一整夜睡不着,大发雷霆让所有下人起来捉蚊子的少爷去了哪儿…… 相比于深深震惊到的药行伙计,阿禄的反应就快的多了,利落而迅速的将包袱里的药材兜好之后,便又火急火燎地追了上去,“诶!我说方少爷,您先看了再走也不迟啊……!” …… 跟在后头的阿禄急的满头大汗,走在前头的方昕远却全然不为所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方少爷,此事关乎阿樱生死,就算我……就算我求你了还不成吗?你就看看吧!”阿禄觉得自己的尊严已经找不回来了。 但为了阿樱,值! 就在阿禄开始考虑要不要跪在地上抱住方昕远的大腿恳求他直到他答应为止之时,忽听走在前面的方昕远出声喊道:“我制出解药来了!快,快去给我准备一盆热水,还有药酒!” 前路拐角处,刚从厨房出来的宋春月闻言惊的手下一滑,手中的托盘和汤碗俱砸到了脚下,热汤洒溅的到处都是,热气窜冒。 方昕远见宋春月呆愣在原处,边往前走边催促道:“那个谁,叫什么来着,说的就是你,快去准备热水和药酒——” 这副颐指气使的大少爷做派也真是什么时候都抛不掉…… 说罢也不给宋春月说话的机会,自顾自地疾步朝着江樱房间的方向走去。 阿禄却傻在原地动也不能动了。 二人中最先回神的还是宋春月。 “他方才……说的什么?”宋春月眼睛一眨不眨地跟阿禄求证道,似怕方才从方昕远那里听来的话只是她产生的一段幻觉,稍一惊扰便会被打破。 阿禄同样瞪着一双圆眼睛看着宋春月,好一会儿才道:“他说……他说让你去准备热水和药酒。” 宋春月的眼睛瞪的愈大,口气亦带上了着急的意味,“最先说的那句!” “……他,他制出解药来了?”阿禄满脸的不确定和小心翼翼。 宋春月呼吸一窒,身形蓦然一颤。 …… “嘭!” 房门忽然被推开,刺眼的晨光顺势泄入房内。 “方大夫……?”房内的梁文青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骇了一跳,自内间而出,一撩开帘子瞧见方昕远‘冲’了进来,讶然道。 呃,这幅形象也真是……需要勇气。 “快给我倒杯水来——”方昕远大步来至床边,边对梁文青吩咐道。 见方昕远凌乱的外形下是一张格外郑重的脸,梁文青连带着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是也顾不得去追究方昕远方才的口气太过命令化,老老实实地跑去倒了杯水捧了过来。 “她夜里醒过了?”方昕远替江樱探完脉,眉头陡然一紧。 这脉相微弱的可怕! 且又有寒风侵体之象—— “啊……?没有醒过啊……”梁文青摇着头茫然道。 她夜里睡得沉,只知道醒来的时候阿樱好好的躺在这里,而本该在床边坐着的自己……也同样好好的躺在了床上。 想必是春风夜里醒来,不忍见她趴在床沿受冻,才将她抱到床上的吧? 那画面一定很美……诶!她想哪儿去了,现在的重点可是阿樱,阿樱! 梁文青在心底默念了两句‘罪过’,忙向方昕远问道:“阿樱的情况可是又恶化了吗?” 方昕远的眉头越锁越紧,眼底亦被疑惑覆盖。 这情况岂止是恶化…… 说是处于弥留之际也绝不为过! 仿佛一个原本好生生的人,身体里的一切忽然被榨干了一般—— 怎么会这么快! 得亏他这解药配制的及时,若再晚上一会儿只怕就来不及了! 思及此方昕远只觉得惊险无比,一面夺过梁文青手中的杯盏,一面对梁文青说道:“将人扶起来,快——” 梁文青照着他的话做,直到见方昕远从带来的瓷瓶中取出了一粒浅紫色的透明药丸给江樱服下。 “方大夫,你给阿樱吃的是什么?” “解药——”确定江樱将药丸吞服下去了之后,方昕远脸上骤然出现了‘劫后余生’的表情。 梁文青膛目结舌,瞬间对自己的听觉产生了怀疑,“解,解药?” “方大夫,你要的热水和药酒来了……”此时,宋春月和阿禄快步走了进来。 “阿樱怎么样了?” “是啊方大夫,阿樱她怎么样了?”二人急问道。 “死不了了。”方昕远往身后的圈椅中一坐,利落的翘起了二郎腿,已然恢复了一贯吊儿郎当的口气。 宋春月几人大喜过望,甚至到了不知该如何表达的地步。 “那,方大夫,这,这热水和药酒要给阿樱怎么用?”由于过分激动喜悦的缘故,宋春月说话都开始结巴了起来。 方昕远一翻白眼,指了指自己左腿处,“那是给小爷自己擦伤口用的!” 众人绝倒。R1152 194:醒来 时值正午,日头升至中天。 今日是年底入了腊月以来鲜少的好天气,引的鸟儿们也都纷纷出了巢,或立于枝头闲适的晒着太阳,拿尖利的嘴巴顺一顺身上久不见阳光的羽毛,或扑棱着翅膀与三五同伴在空中追逐嬉戏,叽叽喳喳的热闹非常。 而仅隔了一扇雕花窗的房内,却安静犹如空室。 约莫又是一刻钟的时间过去。 “醒了……醒了!” 男人难掩激动的声音陡然响起,声音里似夹杂了穷极一生方能堆积的起来的庆幸感。 “呀,真的醒了……!”樊氏忙朝床榻上望去,果见床上的人缓缓张开了双目。 “我这是……还没死吗……”庄氏望着围在床边的梁平和樊氏,声音涩哑的问道。 “什么死不死的别瞎说——好了,好了……萍娘,你这是好了!”梁平的声音颤抖着,紧紧抓住庄氏的一只手,堂堂一个七尺多高的大男人,激动的眼眶已经红了一圈又一圈。 “梁平……你怎么哭了?”庄氏微微拧了眉,问道。 此景此景,这本是可以作为一句煽情的话说出口,然而庄氏的口气却永远都同煽情扯不上干系——她这显然是在嫌弃梁平一个大男人竟然红了眼睛。 好在眼下是一副病弱的模样,方不至于让脸上鄙夷的表情彰显的太过让人下不去台。 梁平却浑然不在乎,只握着庄氏的手越来越紧。 一旁的樊氏拿袖角擦了擦眼角的泪,嘴角却忍不住沾了些许笑意,很有眼色的说道:“我去让方大夫过来瞧一瞧可有大碍了,顺便去瞧瞧阿樱,这丫头想来也该醒过来了——” 说罢,便转了身离去,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了梁平和庄氏。 庄氏大病初醒,脑子转的有些慢,直到樊氏出了房间而去,她方反应了过来樊氏方才都说了些什么。 “樱姐儿怎么了吗?”庄氏忙问。 左右现在情况已经稳住,梁平索性也不瞒她,语气温和地将事情的前后大概同庄氏说了一遍。 庄氏在听到江樱也不幸染上了疫病之时吓得掀开被子就要坐起来,幸得梁平及时将人摁了回去,解释说方昕远已经制出了解药,早上便喂了江樱服下,这会儿想必已经该醒了过来,庄氏才算肯重新躺了回去。 可不过一眨眼,又要坐起来,忧心的皱着眉头说道:“不行,我还是去看一看才能放心。” 梁平连忙又扶住她的肩,无奈地劝说道:“你这一病病了这么些日子,身子都空了,才刚醒过来不好擅自走动,眼下应当先以好好歇着养好身子为上,樱姐儿那自有文青和春风春月他们照看着,你去了左右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快躺好吧——” 庄氏却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梁平还待再拦,却见庄氏眉间已经显露不耐,当即吓得收了手,转而将阻拦改为搀扶,陪着笑脸道:“好……你说了算,我扶你去,我扶你去……” 庄氏这才算满意,借着梁平的搀扶起了身下床。 梁平忙取了件厚重的裘衣过来,替庄氏披上系好。 庄氏不自在极了,本能的想将人推开,然而回想起她患病以来梁平所做的点点滴滴,再又看着他眉角还有未褪去的青紫伤痕,话语如鲠在喉。 “好了……”梁平将裘衣衣带系好,放下了手来转而扶住庄氏的一只胳膊。 面容憔悴的庄氏由着他扶着出了房间,表情却格外地僵硬。 二人行至房外,猝不及防之下,庄氏被外头明亮的日光刺到了眼睛,下意识地拿手去挡,却被梁平抢先了一步——已伸出手掌为她挡去了刺目的光亮。 “……”庄氏未有说话,就这样跟着梁平一步一步的往前缓缓走着。 她好像很久很久都不曾见过这样明亮的阳光了…… 二人来到江樱所在的房间,却在门外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晋贤侄?”梁平看着朝门而立的欣长背影问道,“你怎么来了?” 晋起背影一僵,片刻之后方回过了头来。 其实,他本来只是打算偷偷过来看一看她醒没醒的? 可由于注意力都在房间里面,竟一时没有留神背后有人走了过来—— “过来……看一看。”晋起还算自然地答道。 目光触及到庄氏之时,心底蓦然松了一口气。 看来他真的没有记错。 那紫蓊,果然是最后一味尾药—— 如今庄氏已经醒了过来,想必要不了多久她也该脱险了。 “既是来看樱姐儿的,那站在外头作何?”事到如今庄氏也不忘为自家姑娘的幸福出一份力,催促道:“咱们快一起进去吧——” 晋起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方才听方大夫说解药已经制出,既然如此,便不进去叨扰了。” “你这孩子……这怎么就是叨扰呢!”庄氏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声音洪亮了许多,“来都来了,就进去看一看再走也不迟啊?” 梁平在一旁直摸鼻子。 怎么觉得这话……像是商铺小厮在门外拉客进门的话术? “不必了。”晋起全然不受庄氏的‘热情邀请’影响,朝着二人微一垂首算是全了个晚辈该有的礼貌,便提步离开了。 “这……”庄氏不好再拦,只得遗憾非常的目送着晋起的背影消失,忍不住摇头道:“这孩当真也是怪的很……” 人明明就在跟前,却偏偏跟隔了一层雾似的,让人看也看不明白。 梁平却在一旁温声笑道:“孩子们的事情你就不要多费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庄氏转过头来看着他。 他是何时看出来的? 这人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好了,咱们快进去吧,外头风大。”梁平未有理会庄氏眼中的疑问,笑着扶着人往房内走去。 “阿樱醒了,阿樱醒了!!” 内间忽然传出梁文青高亢的呼声。 庄氏脸上一喜,甩开了梁平的手疾步往内间走去。 梁平无奈的笑,提步跟了上去,边满面欣慰地低声自语道:“今晚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怀揣着美好寄望的梁镇长来到了里间,准备迎接一场感人心扉的病愈场面。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全然不似他所料想的那般美好……R1152 195:逗她吗! ----------4k大章送给大家~ -------- ~ “樱姐儿!”庄氏的声音撕心裂肺。 “怎么会这样……” “樱樱!” “方大夫你看阿樱这是怎么了,你快想想办法啊!” 房内顷刻便乱成了一片。 方昕远见状连忙从椅上起身,阔步来至床边,待瞧见眼前的情形,脸色顿时煞白无比。 这…… 只见江樱醒来的这短短一瞬间,脸色已由原本的苍白迅速转变为了灰败,嘴角处赫然溢出了猩红的鲜血,削瘦到了极点的脸颊上满都是痛苦,紧紧闭着的双目上,就连羽扇般的睫毛都在剧烈的颤动着。 “樱姐儿,樱姐儿……你可不能这么吓奶娘啊,我的樱姐儿……”庄氏两大步上前坐到床沿边,将江樱扶坐起一把揽入怀中,颤着声音喊着江樱的名字,试图唤回江樱的些许意识,梁文青则手忙脚乱的拿帕子替江樱擦拭着嘴角不停溢出的鲜血,感受到温热的血液滴到手指上的触感,小姑娘吓得颤抖不停。 “怎么会这样!你到底给樱樱吃了什么!”宋春风呲目欲裂,上前一把攥住了方昕远的衣领,怒声质问道。 同样是解药,为什么庄婶吃了好了起来,樱樱吃了却是这般模样? 肯定是他的药有问题,肯定是他的药有问题! “你倒是说话啊!”见方昕远紧紧绷着一张脸却不说话,宋春风的声音愈大,急的红了眼。 方昕远却仍旧不语,亦不知反抗,只一双眼睛望着躺在庄氏怀中的江樱,紧紧抿着唇。 “哥你这是干什么,你快松开方大夫!”宋春月皱眉上前来费力将宋春风的手硬生生给掰了下来,道:“我相信方大夫绝对不会害阿樱的——” 这倒不是说她有多么的信任和了解方昕远,而是如果他真的想让阿樱死的话,大可袖手旁观不理会此事就是了,根本没理由再去制解药来要阿樱的性命,将自己推至风口浪尖的位置。 再笨也没人真的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其中的道理分外浅显,只是宋春风此刻急昏了头脑,未能想得透而已。 “春月说的没错,方大夫绝不可能会是这样的人。”梁平虽也焦急,但理智还是在的,对方昕远说道:“眼下当务之急,还是需方大夫冷静下来好好看一看樱姐儿这孩子是怎么了,可是服药的途中出了什么差池,亦或是其它——” 对于医理他丝毫不懂,只能尽量的试着去引导方昕远发现问题所在。 “不可能的……”方昕远摇着头喃喃道,目光闪烁的厉害。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 这解药是经过他再三确认才敢拿过来给江樱服下的,断然不可能有差错,如若不然,庄氏也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快。 “会不会……会不会是同体质有关?” 一直在一旁干着急也没敢说话的阿禄,此时忽然试探的开口问道。 他也不懂这些…… 但来之前,他从彭大夫和少爷的对话中,隐约听到了什么南香粉,还听说了彭大夫推测阿樱体质与常人有异,是什么……‘全阴之体’? 阿樱身上的疫病之所以会恶化的如此之快,好像就是因为这南香粉和全阴之体所致—— 所以他猜想,会不会是阿樱的体质与这解药对不上眼的缘故? 但由于他不能暴露韩呈机知情一事,只能试着含蓄的提醒方昕远一二。 方昕远却是想也不想便摇了头,一面思索着其中的原因,一面对众人解释道:“且不说江二体质稀疏平常,并无与常人有异之处,单说这解药……本就只是对症而已,并不对人,更不会有与何种体质相斥之说——” 所以阿禄的猜想根本是不成立的。 众人无心去细想这话中对错,可阿禄听罢却愣住了。 怎么……这方大夫说的和彭大夫完全不一样! 彭大夫说阿樱乃是难得一见的全阴之体,方大夫却断定阿樱的体质稀疏平常…… 治好了少爷的腿的彭大夫医术高明这是不争的事实,可这位方大夫既能研制出解药,想必也绝非寻常之辈—— 这……到底谁说的对? 阿禄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信谁的话好了。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说阿樱到底为什么忽然变成这样!”被宋春月和梁平一人控制住一只手臂,徘徊在理智面临涅灭边缘的宋春风,冲方昕远咆哮道,“你说这药没问题,可为什么到了樱樱身上就变成催命符咒了!亏你还成日吹嘘你们方家医术独步天下,可却连对症下药都不懂得!姓方的我告诉你,倘若樱樱当真有了万一,我必叫你陪葬!” “哥你闹够了没有!”宋春月的眉头越皱越紧,忍无可忍道:“方大夫正在想办法,你就别在这儿添乱了行不行!” 方昕远的眼神暗了又亮,眼中满都是思索的意味,指尖在手心里极快的打着节拍,口中念念有词,却是在重复着宋春风方才的话,“这药没问题,可为什么到了樱樱身上就变成催命符咒了”—— “对症下药……” 倘若他真的对了症下药,决计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绝无可能! 方昕远忽而抬头看向宋春月。 她也是染了疫病之人,却同正常人一样,不过是前期有低烧现象发生,中间的过渡期并无任何异象产生——在服用了他的红草丸之后,便很好的控制住了疫情。 庄氏之所以恶化的快,是因为他起初用药不当的缘故—— 可江二,她这方才染上疫病不到两日的光景,且除了红草丸之外并未再服任何药物,是以无论如何也没可能会恶化至此…… 方昕远额角的汗顺着脸颊打落在肩上,脑中各种繁杂的线索似在逐渐的归为一条线。 而这一条线所指的答案却是…… “我明白了!”方昕远忽然抬起头大声说道,眼中的光芒比外头的日光还要刺眼。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齐齐地望向他—— …… 晚间,夜凉如水,银月高挂。 房内烧着银炭的火盆中,啪得一声爆出脆响,火苗颤了两颤。 “你说……什么?” 身披着前些日子白宵穿过的那件砖红色绣白梅枝的裘衣,披着发盘腿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的江樱艰难地发声,不可置信的看着坐在对面矮脚凳上的方昕远。 她醒来已有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里,她经历了大家的各种关切的慰问,以及一顿清淡却格外丰盛的晚饭,再有一碗奢侈无比的千年老参汤润喉。 吃饱喝足之后,江樱来了精神。 于是问起了自己中间醒来的时候,为什么会忽然吐了血,又再度昏迷了过去——当时虽然神志不清,但对此事还是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毕竟是人生中第一次真的吐血,那种感觉实在很难令人忘却。 昏迷这件事情她是可以理解的,这两日以来她经历了太多回,比如就在她进空间菜园喂完了白宵之后,撑着劲回到房间躺回床上的那一刻,便又‘很合时宜’的昏了过去。 但吐血……这就有点儿不好解释了吧? 而且,她不过就是昏了一天一夜罢了,为什么醒来后,就干瘦成了这幅模样了! 说的难听点,她这模样……已经瘦得完全没人形儿了好吗? 她又没跟奶娘那样似得,被方昕远灌了一大堆药材,导致用药过度身体亏空了——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将这副羸弱的身子给养起来的! 这种功亏一篑的挫败感,让对此耿耿于怀的江樱,誓要将此事弄个明白。 可众人面临她的问话,全都无一例外的吞吞吐吐,闪闪躲躲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江樱二度发问之时,大家都很有默契的寻了借口离去,有说饿了想去吃饭的,有说想出去赏月的,更有甚者连连打起了哈欠并解说忽然觉得很困乏,须得立即赶回家睡觉,刻不容缓的那一种—— 于是当江樱反应过来之后,这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她与方昕远二人。 坐立难安的方昕远,面对着一脸无解的江樱,在良心的谴责下,最终选择了坦白一切。 听完了方昕远的话之后,江樱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你是说……我从一开始,就未染上疫病?” 方昕远不敢抬头看她此刻的表情,只点了个头。 “只是普通的发烧……?”江樱的声音越来越‘诡异’。 “是的……”方昕远的头垂的更低了。 江樱瞪着一双眼睛,说不出话来了…… 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做着一场荒唐的梦。 前后折腾成这样,她几次都险些要丢了性命……结果却告诉她,她根本没染上时疫,只是单纯的发了个小烧? 这种很不划算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我不好,从一开始就诊错了你的病症,当时我爹也在,那种情况你也知道的,我根本分不出心去想那么多,只当你也是体内毒发……”方昕远心虚不已的为自己解释着,“谁成想只是因为劳累过度起了低烧,再加上我爹的体味太重,一时呼吸不畅才昏了过去……” 江樱越听越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可偏偏这种想要吐血的感觉又是如此的强烈而真实—— 已经失去语言能力的江樱,唯有用复杂的眼神同方昕远传达了一句话——你真的不是在逗我吗! 方昕远咳了两声,强自忽略掉江樱眼底浓烈而凝重的受伤之情,以转移话题为目的,同江樱解释道:“至于为什么会引起如此之大的身体反应,乃是因为引发时疫的这味奇毒,虽也会致使人起烧,但毒性却属寒阴,与寻常的发烧乃是截然相反的性质。而我由于误认为你是毒发,让你服食了红草丸,红草丸以驱散压制寒毒为目的,药性属阳……用于普通发烧上无异于火上浇油,故你才会接连昏迷,且在服用解药之后导致身体迅速亏空受创吐血——” 末了不忘安慰道:“但你放心,我已为你清过毒,且又有千年人参补着,你这身体很快就能恢复的。” 江樱往软榻后一倒,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她现在已经不想听这些了,真的。 “我也知道是自己不对,但好在不是将你给及时救了回来么,再者我救了你奶娘乃是不争的事实,恩怨两抵,说到底我也没欠你什么……”方昕远越往后说,口气便越硬,到了最后,更是丝毫忏悔之意也无了。 江樱懒得同他算这笔糊涂账,只叹了口气,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方昕远看了她一眼,点头道:“那你好好歇着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嗯。”江樱依旧不愿睁开眼睛。 方昕远站起身欲走,然而动作顿了片刻之后,却又忽然坐了回去。 江樱久听不到他离开的动静,适才不得已张开了眼睛。 一瞧他还好端端的坐在原处,当即就皱了眉,虽是未有言语,但那眼神,十足就是在说‘你还想怎么样’以及‘你还嫌伤我不够深吗’—— 方昕远却一改平日脸色,转而换上了一副谨慎的神色,且放低了声音,同她说道:“我有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想告诉你……” 江樱一脸无感。 她不信还能有什么事情,能比她发了次低烧就在鬼门关转了好几圈儿还要奇怪的—— “你可知这解药我是用什么制出来的吗?”方昕远张口却是一句问话。 江樱反问道,“难道不是用手吗?” 方昕远:“……” 江樱依旧一脸面部表情的看着他。 “能好好交流吗?”方昕远问。 江樱却拿一种‘可你就是在说废话啊’的眼神看着他。 方昕远强忍住起身调头离开的欲望。 可谁让他这人藏不住秘密,不找个人倾述分享就睡不着觉呢……! “是这样的……” ※ ※ ※ ※ ※ ※ PS:订阅满十元的会赠送本书评价票一张,免费的哦,大家方便的话投给小非吧,小非刚刚自己也投了哈哈~(╯□╰)请大家给五颗红星不要手滑哦R1152 196:业界良心 “你该记得这解药我之前配到了二十味药材,唯独缺了一味尾药吧?我绞尽脑汁翻找了无数本医书,试了不下百种药材都无法融合——”方昕远说到此处,身子往江樱的方向倾了一些,声音愈低,脸上的神色也越发慎重起来,道:“可就是昨夜子时,我在配药之时忽然听到有人在药房外敲门,然而待我前去开门之时,门外却又空无一人。” 江樱听得一怔。 这是,在说灵异故事吗? 她喜欢……! “然后呢?”江樱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有看到狐妖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由于这句话十分具有妄想症的嫌疑,江樱忍住了没问出口。 “我看到了这个……” 方昕远将东西从袖中取出,递到了江樱面前。 怀着好奇与期待,江樱伸手接了过来。 待看清了这不过只是一株颜色为深紫色的矮草之后,江樱内心难掩失望之情,不由皱眉问道:“恕我眼拙,请问这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就算是妖物邪魅所赠,好歹……也在外形上下点儿功夫吧! “这叫紫蓊,乃是一种药材。”方昕远解释道。 药材? 江樱听到这儿,再联想方昕远方才所说的解药之事,顿时便明白了…… 就知道,每当她静下心下认真思考的时候,结果往往是与她所想背道而驰。 她该试着习惯的。 江樱认命的叹了一口气,重新梳理了思路,片刻之后,看着手中的药材问道:“你是说,你便是用它来做的尾药,从而将解药制了出来吗?” 方昕远点头。 江樱愣住了。 如此说来,是有人在暗中相助方昕远? 在肃州城中下毒一事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这一点是无疑的,但有人清楚该如何解毒,便不好解释了…… 而且此人既然将配制解药的方法告知了方昕远,无疑是抱有救人之心的。 抱有救人之心,且又知晓配制解药的方法,但偏偏不自己出面……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不想、或是不能暴露身份。 毕竟这世道上,单纯的想做好事不留名的英雄,实在是太少了。 古往今来,种种事实都在告诉人们,那些不愿留名的英雄,与其说是不求回报,倒不如说是怕留名之后惹上麻烦…… 可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方昕远呢? 难道就因为……他比寻常的大夫们生的好看又多金吗? 那照此说来,这位不留名的英雄,该是个姑娘家吧? 江樱暗自点头。 不得不说的是,江樱的推理能力同她这个人一样——从来都是在正常的轨道之外毫无章法的游离着。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我想了一整日脑袋都要想破了……”方昕远苦恼的挠了挠脑袋,又细想了片刻,终究一无所得,干脆便不再想,于是对江樱说道:“你也别在那儿瞎猜了,反正我同你说也不是指望你能将这谜团解开,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太奇怪,我一个人憋在心里头闷得慌。” 现在说了出来,果然觉得好多了。 推断出此人是个姑娘后便一无所得的江樱点头,道:“既然对方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那咱们既然受此恩惠,就应当顺着人家的意思来,不要再追查下去了。” “也对……既然如此,那不如咱们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 “好,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嗯。” 耳听着房门被合上,外方窗檐下的黑衣人嘴角不禁一阵狂抽。 他方才都听到了些什么? 两个人讨论一件极为悬乎神秘的事情之时,刚一开始觉得想不透,下一刻立即就抛开不管,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了! 甚至还说什么‘既然对方不愿意透露身份,那就应当顺着人家的意思来’? ‘善解人意’到这种程度,真的没问题吗…… 他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少爷会在这小姑娘身上失了常了—— 这姑娘,实在是太过‘与众不同’了啊…… 好一会儿,阿莫方梳理好过于凌乱的心绪,脚下一跃,身影几个起落间,消失在了皎洁的月光下。 …… 深夜中的韩府,显得越发庄严肃穆。 灵堂中,悲痛的拗哭声整夜不断。 两具棺材一前一后摆在灵堂正中央,两侧晃眼的金白两色纸扎林立,儿臂粗的白蜡燃过半截,蜡泪堆了一层又一层。 “母亲,为何大哥不来为大伯和大伯娘守灵啊?”跪在蒲团上的小男孩小声地问向身侧不停的擦抹着眼泪的乔氏。 他刚刚数了数,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伯伯和伯娘都在,唯独没有看到大哥。 男孩约莫八九岁的模样,乃是韩府四少爷,二房夫人乔氏的第二个儿子,韩呈玉。 乔氏闻言吓得险些将手中的帕子给丢了出去,连忙一把捂住了儿子的嘴巴,紧张地压低了声音说道:“莫要多说!仔细被人听了去,传入你大哥耳中,饿上你三天三夜!” 饿上三天三夜自然是拿来吓唬小孩子的话,然而倘若真的传了出去,只怕就不是饿上三天三夜那么简单了。 自从韩荣死后,他们二房的日子已是一日比一日来的艰难,绕是现如今她的死对头曲氏赴了黄泉,可乔氏却清楚的很,这韩府已是永远都没有她说话的资格了—— 甚至她听下人说,清早大少爷离开正芝院之后,自轮椅上站了起来…… 这说明腿已经治好了! 本以为是个命短的病秧子,谁料想真正命短的是韩旭夫妇二人—— 真是个煞星! 父母过世,连头夜都不肯出面守灵…… 乔氏在心底暗道,却不敢生出任何有异的想法来。 身着素白大褂的仆人由堂外而来。 脚步轻稳的来到三老爷韩纾跟前,行了一礼后,仆人垂首吞吐道:“回三老爷,少爷说……他有事忙,无暇过来,这里的事情就劳三老爷您多费心操持了……” 这大少爷的谱儿真是大的没边儿…… 父母过世不过来守灵且罢了,去跟前请了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大少爷果真也是素来讲求风骨孝义的世家中的一朵奇葩……仆人在心底暗道。 韩纾皱眉一刻,而后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不来便不来罢,他又能有什么法子。 “是,奴才告退。”仆人行礼欲退出灵堂而去,却又忽被韩纾喊住,“等一等。” 仆人毕恭毕敬,“不知三老爷还有何吩咐?” “现如今肃州城瘟疫横行,百姓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大少爷心系肃州子民,苦思解决之策,以至无暇分心前来守灵,乃是以大局为重,故此事无需与外人说起。”韩纾交待道。 “是,奴才省得。”仆人恭谨地应下,不由在心底感慨了一句‘三老爷不愧是读书人’。 “下去吧。” “奴才告退。” 韩纾望着前面的那一具金漆描文棺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 一道黑影闪入问梨苑中,如同一抹黑色的幻影一般,来至了韩呈机的书房前。 得了允许之后,方推门而入,又快速无声的将门合上。 风过无声,仿佛从未有人推开过这扇门一般—— “如何。”韩呈机坐于书案后握笔书信,边发问道。 “果然如少爷猜想的一样,晋起于秉定山中取了紫蓊草,暗中隐瞒身份交由方昕远制出解药,以救江姑娘性命——”阿莫顿了片刻之后,继而说道:“由此看来,此人的确熟知解毒之法,纵然肃州城瘟疫一事并非他所策划,但想来他同背后之人必定也有着莫大的干连。” 为了方便他追查,焚石散一事韩呈机已经告诉了他。 韩呈机听罢阿莫的话,冰冷的眸中微微一闪。 果然,还是救了么? 明知自己去秉定山一事已被人发现,这么做会引来麻烦,却还是这么做了。 还以为是多么谨慎持重的一个人呢,肯为了一名毫无干系的女子冒险,也不过如此。 “少爷,此人牵扯甚多,且身份莫测,既起初拒绝了韩府招揽,想必存有为敌之心,依属下之见——留不得。”见韩呈机一直未语,阿莫又道。 “且等两日。”韩呈机依旧没有停下书写的动作,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道:“接下来的两日,还有得忙。辛辛苦苦筹划了这么久,可不能让他人抢了先——” 阿莫稍一思考,便道:“属下明白了。” “下去吧。” “是。” 韩呈机写完最后一笔,将笔搁下之下,望向窗外。 人活在世,很多时候若要想达成目的,注定要舍弃一些东西。 既不愿舍弃,便要付出代价。 …… 翌日,晨早。 端看正东方冉冉升起的朝阳,便知今日又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快快快,都准备好了,省的待会儿百姓们来了忙不过来——” 方家药行前,方昕远带着江樱宋春风梁文青以及方大方二等人忙成了一团。 药行大门前,三张长桌并排放着,方大和方二从药行内一趟趟的搬着半人高的大药罐,直将三张长桌逐个摆满。 江樱和梁文青合力将幌幡高高支起后,江樱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其上书着这么两行大字:包治瘟疫,药到病除。连城方家,无偿赠药。 江樱眨了眨眼睛,重复又看了一遍,尤其是最后那四个字。 真的不是她眼花。 方昕远竟真的是要无偿发放解药为百姓们解毒。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业界良心?R1152 197:大人物 “呀,无偿赠药?”梁文青也瞧见了上头的字儿,啧啧道:“没瞧出来这方家少爷,倒是有一颗菩萨心肠,如此体恤人间疾苦啊?” 方昕远听了这话转头往了过来,嘁了一声,鼻孔快要翻到了天上去。 “小爷我才不管什么人间疾苦不疾苦呢——”方昕远不屑地说道。 梁文青见不得他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呛道:“那你作何有银子都不赚?” “我方家何时缺过什么银子了?我犯得着去赚这点儿小钱么?”方昕远的下巴又扬高了几分,一脸得意地说道:“小爷我要的是名声,可不是那点儿破银子,肤浅至极——” “你……你说谁肤浅!”梁文青被他堵了个死,却又找不到言辞来还击,气的恼红了脸,干脆道:“本姑娘还不乐意赏脸给你做这苦力了呢!” 说罢便气冲冲地跑回了对面的一江春。 众人熟知她气性来的快,去的也快,是以竟无人肯放下手中的活计去追。 甚至宋春风大松了一口气,“可算清净了。” 望向方昕远的眼神,便含了那么些感激的神色。 方昕远表示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饶有深意地来了那么一句:“我知道这种感觉不好受……” 江樱在一旁悄悄翻了个白眼。 她哪里听不出方昕远这是在暗指之前原主纠缠他的事情,同梁文青纠缠宋春风是一个样儿—— 可这俩人,怎么忽然变得这样要好了? 之前不是还互看不顺眼呢吗? 难道是这几日来的共患难处出了感情? 不知宋春风由于昨个儿冲动之下对方昕远动了粗,从而产生了愧疚感,主动放下了架子道歉得到了方昕远的谅解后,二人一个觉着对方知错肯认是条汉子,一个觉得对方宽宏大量值得深交,于是便王八看绿豆一般对上了眼,友情得以迅速升温这一番内情的江樱,只觉得……患难可真是好东西。 可惜,此番她没逮到机会同晋大哥共患难上一回。 她这么说倒不是在盼着晋起也染上疫病,只是……只是聊表遗憾罢了。 话说回来,晋大哥除了她昏迷的第一日过来过一趟之后,好似便没有来看过她了。 她当日半死不活的情况他应当也看在眼里了,所以就算是只拿她当做一个朋友来看待,多少也该来瞧一瞧关心一二的吧? 记得当时他得知奶娘染上疫病之时,还专程随她跑了一趟前来探望,并帮她熬参汤,且细致的问了情况呢…… 所以这得是……将她摆在了多么无关紧要的位置啊? 天呐,她竟然沦落到了要跟奶娘‘争风吃醋’的地步,且还落了个完败的下场! 这个认知险些要将她击垮。 不行不行,不能有这种自我否定的消极想法! 凡事都要试着往好的方面去想,比如,晋大哥之所以没来看她,或许只是觉着……是觉着她命硬死不了呢?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种信任……吧? 江樱正疑惑于为什么这个说法压制不了内心的失落感之时,忽然闻到了一股儿熟悉的香味儿。 这是曹记包子的味道! 江樱内心的失落一扫而光,循着香味望去,只见是阿福提着一袋又一袋印有曹记字样的黄油纸袋小跑着而来。 怪不得她说一早上没见着阿福呢,原来是去桥北买包子去了。 “少爷,奴才回来了……”阿福气喘吁吁地道。 “怎么这么半天才回来。”方昕远从阿福手中接过一袋,二话不说朝着江樱丢了过去。 江樱险险接了个正着儿,笑的眯了眼睛,对方昕远道:“谢了。” “给几个包子就笑成这样,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方昕远口气带着鄙夷,转过头的瞬间却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 江樱不同他耍嘴皮子,招手喊了宋春月过来一起吃。 这时,却听身后的阿福拉着一副哭腔说道:“少爷,奴才有两个坏消息要说,不知道您想先听哪一个?” 江樱听罢眉头抖了一抖。 这孩子真会给人出难题。 两个坏消息,问人想听哪一个……真是让人难以抉择。 “你哪儿来这么多坏消息,大清早的这不是坏人胃口吗?”方昕远咬了一口包子,浑不在意地道:“小爷一个都不想听。” 阿福一听这话急了。 少爷这是被江二姑娘传染了么,怎么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可这两个消息,不管怎样他都是要说的,二选一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形式而已…… 是以,阿福径直道:“少爷,这消息您不听不行啊,既然您不选,那奴才帮您选好了……这第一个坏消息就是,韩刺史去世了……” 由于多少要避讳些的缘故,说到话末之时,阿福的声音小了许多,然而由于消息过于爆炸性,众人无一不是听了个清楚。 四周立即静了下来。 江樱嚼包子的动作都凝固住了。 继曲氏之后,韩刺史,韩旭……竟然也丧命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 这个消息在肃州城,等同是皇帝驾崩了—— 韩家是怎么敢在这种时候传出来的? “还有韩家大夫人也没了……”阿福继而说道。 众人又是惊了一惊。 一前一后,这是殉情的节奏吗? 众人沉浸在震惊中,唯有方二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 太好了,终于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心里装着这么大一个秘密不能说,时刻还得提防着不能表露出来,他实在是憋得难受啊…… 江樱昏迷的时候他不知道有多羡慕,宁可自己也干脆昏过去,至少不用再提心吊胆了——一个险些要被秘密给逼疯的少年内心独白。 方昕远从震惊中缓过神儿来之后,皱了皱鼻子道:“这算什么坏消息……” “少爷啊……您可不能乱说!”阿福吓了个半死,忙往四处看去,确认没有生人才放下心来。 方昕远不以为然,继续咬起了包子。 “少爷,您先吃吧,等您吃完,奴才再跟您说另一个坏消息……”阿福一脸同情的看着方昕远,“不然奴才怕您听了之后就吃不下去了。” 方昕远幽幽地抬起了眼睛来,无力道:“现在就说。” 这样说才是最让人吃不下去的好吗! 阿福犹豫了一会儿,但见方昕远不耐烦的眼神,只得开了口。 “少爷,您知道为什么没人过来咱们这儿领药吗?”阿福担心要说的事情对方昕远打击太大,于是选择了迂回问话的形式作为开头,试图给方昕远制造些缓冲的余地。 “废话,这个点儿谁不是在吃早饭,消息都还没传开怎么可能有人领药?”方昕远干脆真的不吃了,皱眉看着阿福道:“有屁就快放,别搁本少爷面前磨叽!” 接下来便听阿福哭丧着说道:“不是的少爷……之所以没人来咱们这儿领药,是因为,因为韩府已经在派药了……百姓们都跑韩府领去了……” 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了! 阿福欲哭无泪的看着自家少爷,原本还想着少爷研制出了解药,救肃州百姓脱离苦海,必定要扬名立万,如此一来不光能光耀方家门楣,更能使老爷对少爷强绑他回连城一事既往不咎来着……如此一来,所有的计划全都化为乌有了! 方昕远愣了好大一会儿,也没能从这震惊中回过神。 江樱等人也齐齐地傻了眼。 怎么韩府忽然也研制出解药来了…… 且还赶在了同一天,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怪不得! 怪不得敢将韩旭夫妇的死讯告知天下,原来是有了底气——研制出了解药,还怕什么民心大乱? 濒临在死亡边缘的百姓们得以活命的机会,暗下载歌载舞高兴都还来不及,哪里有心思再去为别人家的事情操心。 “据说是韩大公子身边的一位大夫制出来的,现在百姓们以听到韩大公子的名讳,个个都感恩戴德的……”阿福越说越委屈,这本该是属于他家少爷的。 众人俱看向方昕远。 这些日子以来,方昕远为了研制出解药有多努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所是拼命都不为过。 “我们都知道的,别太难过了……”宋春风第一个安慰道。 宋春月也劝了两句。 江樱觉得自己好像也该说点什么,表示一下才算合群。 但安慰的话就那么两句,又都被宋家兄妹给说完了—— 是以,江樱思衬了片刻过后,劝说道:“我觉着这样也好,咱们把这些东西收一收,便可以回去歇一歇了,这些日子你也累坏了——吃完包子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至于拯救黎民百姓这种伟大的事情,就让韩家去做吧。 毕竟,他们才是肃州城真正的守护者。 方昕远听罢江樱的话,在众人的注视一下,姿态从容的……咬了一口包子。 众人觉得三观尽毁之余,遂也松了口气。 - 三日后,腊月二十八。 今日是韩旭夫妇下葬之日。 韩家家主下葬入祖陵之礼如何隆重盛大,自是不必多表。然而,真正让肃州百姓举城震惊的却是,一位大人物的忽然到来……R1152 198:暗算 ------祝天下母亲节日快乐~ 小非人在外地只有给妈妈发了条短讯祝福,可高冷的母上大人至今还未回复TQT------ ~ 由于肃州城有着‘丧事不过年’的习俗,也就是所有的丧事都须得在除夕前办完,故韩旭夫妇的下葬时间相对而言这才显得急促了些。 以至于云州曲家和禹城程家的人皆赶不及前来参加下葬礼,毕竟算一算日子,就算是马不停蹄的赶路,也得等到年后初五左右方能抵达。 唯有到时补办一场丧席,去灵前哭上一哭了事。 可就在这两家嫡系关系的亲家都赶不及出席的情况下,庶出的三房夫人的娘家却来了人,且来的还不是走过场的形式人儿—— 今日一早,韩家便接到消息,说是连城晋家来了人,待三老爷韩殊问来的是哪一房的人,下人却脸色紧张而激动的答道:“来的是晋老国公……晋世子也来了!” 韩殊大惊失色,忙命人去通知了韩呈机,一面亲自带人去城外相迎。 晋家家主晋国公晋擎云,乃是当年与韩旭之父一同扶持先皇殷靳上位之人,如今已有七十高龄,近年来已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线,将一概事物交由了唯一的嫡子晋家二老爷晋余明出面处理,说起来已有数年未在人前露面—— 韩殊说不震惊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韩旭面子再大,在晋擎云面前也是矮了一辈的晚辈,在世家高门中,嫡庶长晚之分尤为严重,故纵然晋余明独自前来已是合情合理,实在犯不着将自家这位矜贵年迈的老爷子给搬出来…… 故待韩旭在城外迎到晋擎云之时,先是躬身深深揖了一礼,后便恭谨地道:“眼下已至年关,正是严寒难耐之际,晋老国公理应留在连城好生将养身子才是,此番如此惊动老国公,家兄泉下有知定也会心怀不安呐——” 虽然韩殊发妻也是晋家女,算起来还是晋擎云的侄女,但韩殊却不敢同其攀亲近。 再者就是韩殊不光有几分读书人的清高之气,更是素来的有自知自明,从不愿白费力气去做热脸贴冷屁/股的蠢事。 这位老爷子年轻时便是出了名的眼高于顶心思叵测,做事果伐,做人苛刻,纵是亲生儿女也难以亲近—— 韩殊身前这辆被侍女打起帘子的油壁马车中,盘腿坐于矮脚桌后,身披深蓝色鹤氅不苟言笑的老人便是晋擎云了。 老人长就一张轮廓分明的国字脸,高耸的颧骨略显凌厉,一顶皂色远游冠遮去满头银丝,虽已是七十多岁的高龄,身形却丝毫不见佝偻之态。 听罢韩殊的话,他微一颔首,道:“贤侄言重了。” 贤侄…… 随韩殊一同前来的几名侍卫暗地里面面相觑。 这称呼不可谓不‘客套’啊…… 韩殊却不以为然。 他与妻子皆是庶出,尊卑摆在那里,晋擎云没当众喊他一句‘韩家三郎’,便是给足了他面子了。 要知道自打从他站到这儿起,这老爷子可就没拿正眼看过他。 而且到现在也没见韩呈机过来,他着急还来不及,哪里有心思去在乎晋擎云怎么称呼他—— 半个时辰前他出府之前,又让人去催了韩呈机一趟,却至今不见人影。 这孩子该不会真的如此不讲分寸吧? 若是如此,他韩家这回可真的要丢大发了——士族人家天生该有傲气,但却不是用无礼怠慢来体现,因为尊贵而谦逊有礼,这才是最大的傲气。 近来韩呈机的所作所为,让韩殊实在对这个随心所欲的侄子放心不下。 没有安全感的韩三叔为了拖延时间不得不四处找着话题。 晋擎云不冷不淡的回应着,若话题不对他的味儿,干脆回应都懒得回应。 就在韩殊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之际,忽听身后缓缓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晋国公远道而来,晚辈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韩殊大松一口气。 晋擎云微微抬目望去。 一身素白色丧服坐于轮椅上的少年人,被仆从推行而来。 墨发白袍,再衬以冬日城楼外的萧条之景,恍若画中之客,稍定则逝。 无需旁人出言介绍,来人的身份已是不言而喻—— 四目遥遥相对间,晋擎云眼底颜色微动。 这少年郎倒是与其父亲的威严外露截然不同—— 都说韩家大公子体弱多病,不堪大责,依他看……却不可信。 据说这次瘟疫袭城之事便是由他而解,短短数日间,在肃州百姓心目中的威信已要胜过其父韩旭。 韩旭临死前应当也没有想到,令自己心力交瘁,甚至不慎搭进了性命也未能了结的麻烦事,就在自己离世的次日,却被儿子轻而易举的破解了吧—— 是无上的运气,还是过人的才智。 从不信天意与命运的晋擎云,更偏信于后者。 “韩大公子忙于韩刺史身后之事,来迟乃属孝理之中,反倒是老夫不请自来,过于冒昧了。”晋擎云话虽客气,但却没人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半分‘觉得自己冒昧了’的意思。 “晋国公折煞晚辈了。”韩呈机淡然回之,同样的,也没人能从他脸上看出‘被折煞’之感。 晋擎云恍若未觉一般,继而说道:“老夫约于十日前听闻肃州城遭逢瘟疫,当日向陛下请旨后便带吾儿赶往了肃州。只是不成想我父子二人还未赶至城前,便听闻了韩刺史因病过世的悲讯。想当年老夫同韩老哥也是挚交一场,彼时他常携你父亲往来连城,算一算我也是看着韩刺史长大的,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实是令人不胜悲矣——” 韩呈机只管在一旁听着,末了道一句,“家父若是泉下有知,必也不希望见晋国公如此,逝者已逝,还望晋国公保重身体为上。” “韩刺史若泉下有知,得知韩大公子救得苏州百姓脱离苦海,力挽狂澜之事,定能安息瞑目是真——韩刺史英年早逝虽为不幸,但得子如此,后继有人,亦是一桩幸事。” “晋国公谬赞了。” 韩殊微微皱了眉。 奇怪。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老爷子可不是乐意说客套话的人。 怎么今日同呈机说起了这些来…… 他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好像……在试探什么一样? 不管动机为何,呈机尚且年幼,万不是这老狐狸的对手。 他韩家的继承人,还轮不到别家人妄加揣测试探。 思及此,韩殊走上前来,冲晋擎云一礼后询问道:“听闻晋世子随同晋国公一同莅临了肃州城,怎么此刻未见得世子?” 晋擎云这才将放在韩呈机身上的视线收回,答道:“在驿站中有些事情绊住了脚,容后便到。眼下时候不早了,未免耽搁了韩刺史下葬的时辰,老夫先行随贤侄与大公子入城罢。” “便依国公之言。”韩殊态度恭敬地应下。 马车旁的侍女将车帘缓缓放下,将车内车外之人阻隔开来。 韩殊转身上马在前头带路,韩呈机乘车紧随其后,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地折回了城中。 为百名死士相护,刻有晋字家徽的油壁马车中,老人拢了拢身上的鹤氅,接过跪坐在一旁的侍女捧来的杯盏。 轻呷了一口,茶香沁透五脏六腑,老人缓缓闭眸片刻,再又睁开之际,眼底多了一抹不屑的冷笑。 …… 夕阳将坠,晚霞在西方勾勒出一幅颜色绯丽的画。 少年人肩上背着一把简陋的旧弓自深山中行出,分明是寒风正烈的山中,他却将粗布棉衣的双袖高高挽起至手肘处,似半点不惧寒冷侵体,步伐快而稳健。 待其行至锦云街之时,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刚好为暮色所吞并。 黄昏中的锦云街此刻显得尤为安静。 放眼望去,除了林立的房屋和已经闭起了店门的商铺,便是各家门前高高挂起的白绸。 与三日前那哀鸿遍野,民不聊生的情景相比,眼下安静了下来的肃州城,却更能给人一种悲凉之感。 肃州城是保住了。 但昔日为人唱诵的太平盛世,乱世之中仅存的一片乐土,却是不见了。 若要想重现,没个十年光景来用心修补,只怕都是空谈。 然而逢此乱世,韩家又受此重击,又焉有心力放在这上头—— 或许肃州百姓隐隐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故个个变得小心翼翼,谨慎非常——谁知日后会如何,谁又知肃州城的太平还能延续多久…… 晋起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之上,四处安静的连狗吠声都听不到,唯有风声过耳。 在路过一江春门前之时,下意识地便慢下了脚步。 抬头望去,只见一江春也同其余酒楼商铺一样,紧紧地闭着店门。 今日是韩旭下葬之日,官府勒令了城中各处酒馆戏楼等一应消遣玩乐之处闭店三日,直到过了除夕之后,方可开业接待客人。 一江春自然也不例外。 实则就算没有这条铁律,江樱等人也没打算在年底继续开门做生意,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大家都需要好好歇养些日子。 晋起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提了步继续往前走去。 一路行至锦云胡同中,来到一户普通的院落前,晋起取出钥匙将院门打开。 却在推开门的一瞬间,忽然别开了头。 “叮!” 一声金属撞击墙面之音破空响起。 晋起微微侧了头望去,只见对面人家的院墙中赫然插着一只镖,镖身已经完全没入墙体之中,只有镖头上的红缨露在外头,随风舞动着。 方才若是他动作稍稍慢上一点,如今这镖只怕便不是插在墙中这么简单了…… 晋起微微眯起了蔚蓝色的眼睛,朝院中望去——R1152 199:“然之” 只见不大的院落中,分前后两排站着十个蒙面黑衣人,气场凛然而布满杀意。 见方才那枚飞镖没有命中目标,为首之人二话不说率先拔出了腰间长刃,寒光毕显之际人已飞快掠至晋起面前—— 晋起站在原处动也未动,且在黑衣人来至身前的一刹那,不仅未有闪躲,更是徒手去接下了那柄迎面砍来的长刀……! “哼,找死!”黑衣人眼中闪过一抹冷冽,含着势在必得的意味。 却在下一刻,脸上忽然被痛苦不堪的神色布满,随着一声骨节断裂的声音响起,黑衣人痛呼一声,直直地往后倒退而去,直到同伴见状前来相扶,方算稳住了身体,而后捂着左胸处蓦然吐了一大口血来—— 众人面带惊骇地看向那名立于门下,衣着寻常的蓝眸少年,和落在他脚边的那柄长刀。 ……好快的速度! 竟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夺下兵器,且还给了对方一掌重击! 若说此人方才躲过那致命的一镖乃是侥幸,可这一回的本事摆在眼前却是做不得假! 起初他们接到任务时听闻要对付的人是一位身居市井,靠打猎为生的十六七岁少年,却要他们出动兄弟十人之时,心中是充满了不屑的,觉得这实在是太过于小题大做了—— 可眼下这种情形无疑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是谁派你们来的?”晋起看着一众黑衣人,眼神似结了冰一般,“说出来,饶你们不死。” “狂妄至极!”一名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可以告诉你,但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留下性命来听了……!” 说罢,余下九人竟是齐齐拔出腰间佩刀,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朝着晋起袭去。 所经之处,掀起一阵厚重的尘土—— 晋起往后跃起一步,因有意想试探一番这些人的武功路数,并未有出重手,只在能自保的情况下同他们周旋纠缠着。 而这种情况落在外人眼里,不免就是他落了下乘。 可一干黑衣人却觉出了不妙,出手越发狠戾起来。 晋起微一皱眉,掌中凝力正待解决掉眼前一名出了狠招的黑衣人之时,却见其忽然睁大了眼睛,动作微顿之后,豁然朝后方倒了下去—— 他还……没出手好不好? 晋起自然不会单纯的认为是自己练成了意念杀人这门传说中的绝世独学,朝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尸体看去,果然发现了致命所在——额心处有着极小的一处红点…… 这细微的一处,可能并没有几个人会注意到,但晋起对这一招……却是十分熟悉。 阿瞒来了…… 这么说……他们果然比前世提早过来了。 接下来很短的时间内,余下的黑衣人们也以同样的方式倒在了地上,就连先前受了一掌的那名也未能幸存。 晋起的拳收了又放,眼底的颜色亦在剧烈的翻涌着,在刻意的压制之下,最终方化为了一派平静。 片刻之后,缓缓地转过了头去。 “然之——” 暮色中,老人形容激动的唤道。 在他身旁站着一名年约三十五六上下的中年男人,身姿挺拔匀称,与老人很有几分相像,一身银纹氅衣,束发高冠贵不可言,脸上此刻亦盛满了欣喜的意味。 在二人身后,站着一名仆从,端从身形和外貌来看,应是一名十岁左右的男孩,只格外冰冷的脸色显得与年纪十分不符。 晋起望着这无比熟悉的三张脸,脑海中无数的回忆画面交织袭/来。 “你们是谁?” 和前世一样,他开口这样问道。 …… 子夜。 韩府问梨苑—— “尸首找回来了吗?”座上的少年凝声问道,眼中的冷意让人望而生颤,不敢与之对视。 “回少爷,已经找回来了……”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敢泄露出颤抖的痕迹,“属下仔细检查过,除了冯九心口处受了一掌之外,其余九人身上皆无严重的伤痕,死因……不明。” “死因不明?”韩呈机如同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嘴角显现出一抹嘲讽的冷笑,食指在案边轻敲了两下之后,凝声道:“剁了喂狗。” 黑衣人大骇,蓦然抬起了头来看向韩呈机,牙关都在打颤,“少爷饶命……!” 然而韩呈机话音刚落,便有两名暗卫自暗处而出,一眨眼便闪身来到了黑衣人左右,一人一边将人拖行了起来。 “少爷饶命啊,请再给属下一次将功折罪的机会!”黑衣人拼尽了力气嘶喊道。 韩呈机微一拧眉,道:“太吵。” 两名暗卫会意,伸手擒住黑衣人的喉咙,指上微一使力,黑衣人身形一僵,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便已经绝了气息。 房内很快恢复了寂静。 韩呈机眼中神色涌动着。 一次折损了十名死士也未能解决的了,他竟再一次低估了那个人—— 百步穿杨的箭术,杀人于无形的武功,神秘叵测的身份,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一种因为事态无法掌握而滋生的威胁感,朝着韩呈机包围而来。 自案后起身,韩呈机缓步来至燃着银炭的雕龙暖炉旁,将镂空的银制火罩提起。 片刻之后,将手中一卷画轴抛入炉火之中。 因有了新的烧料,火苗顿时窜高,火风过耳,将燃了一半的画卷吹开了来,隐隐露出了画纸上的半张少女面庞来。 火势蔓延,画纸由白转黄,紧接着化为一片片支离破碎的黑色焦灰。 韩呈机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些碎片逐渐与炭灰融为一体,无从分辨。 他极不喜欢无法掌握的感觉。 敌人也好,自己也罢。 …… 次日早,晋国公与晋世子便离开了肃州城,长达两日的慰问灾区活动就此落幕。肃州百姓依依不舍,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将晋家队伍送至城外五里处方肯罢休。 这倒不是说肃州百姓对晋家有多么的敬爱,毕竟八竿子打不着的连城大世家,一直以来同他们也无什么值得提起的牵连。 可关键这回晋家来人可是带了赈灾物质来的! 粮食等物不必提,光白银就有二十万两。 且还不通过任何阶级剥削,直接发放到了他们的口袋里,这等大恩实在由不得他们不记。 就知道晋老国公亲自过来必定不同凡响,瞧瞧,这随便一出手,啧啧,真不愧是百年世家,底蕴丰厚。 咳,虽然世家的底蕴从来也无需靠金银来堆积。 掰着指头算一算,先是韩家制出了解药,后是晋家带来了‘实质性’的慰问,有了这么一茬又一茬的,竟是没多少人分得出心思去为韩刺史不幸离世而悲痛。 毕竟就算真要谈及到关于悲痛的这个话题,此番各家各户几乎都死了人,自家的还哭不过来,谁有那闲工夫去哭别家的…… 是以,韩旭成了韩家历代家主史上死的最……轻于鸿毛的一个。 韩家的三老爷韩纾,此刻的心情很不好。 看着眼前闭目养神的侄子,韩纾的眉头皱了又皱,再三犹豫之下,还是开了口。 “呈机,晋家在城中拨银一事你怎能如此轻易便应允下来?难道说咱们韩家短这区区十万两白银不成,焉能让他们这些外人来插手——”过重的话韩纾不敢讲,但他觉着韩呈机此次擅作主张任由晋家在城中‘任意妄为’,实在是太糊涂了。 “他们既然长途跋涉的带了过来,又怎好再让他们带回去。”韩呈机的口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韩纾气的顿时涨红了脸。 韩旭走后这几日里,不管他站在什么角度提意见,韩呈机无一例外的驳回,从来都听不进他中肯的意见,也从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解释一言半语。 不过也是,他是堂堂的韩家家主,他只不过是一个庶出叔伯,韩呈机本就没有必要同他解释任何。 枉亏他成日跟在后面操碎了心,夜夜不得安寝! 看来真是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他大哥可是生了一个好儿子……! 韩纾甩了袖子忿然离去。 待他走后半刻,韩呈机方微微睁开了眼睛。 人性总是丑恶的,民心也最是易变。 他们鲜少会记得一时半刻的好,他们记得最清的会是,谁的铁蹄将会踏碎他们的家园—— 晋家既要充当这一时半刻的好人,便任由他们去吧。 肃州,终是他们韩家的。 这天下,也不例外。 …… 明日便是除夕,可老天仿佛并不肯赏脸给个好天气。 今日午时一过,便将日头给藏了起来,乌云罩顶而来。待过了申时,天色已暗如昏晓时分,穹顶被灰暗的乌云挤压的久了,一个不察,便落起了雪花来。 锦云胡同里,少年人不紧不慢的走着,身后薄薄的一层积雪上留下一行间隙有序的脚印。 待又行了半刻钟左右,眼见家门就在前方,少年人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还要跟到什么时候?”他头也不回的问道。 片刻,他身后两户人家之间的窄胡同里,隐约露出了一抹嫩葱般的青。R1152 200:震惊的男神 “晋大哥……”江樱自窄巷而出,有些不自在的看着不远处的晋起。 她其实真的不是故意跟踪他的。 起初她是打算过来找他的,只是没想到半路上碰巧就瞧见了。 本也想着坦坦荡荡的跟上去打个招呼,但江樱转念一想,若是现在跟了上去,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随他一起回家。此番前来她是想同他好好地见上一面,最好是可以坐下来说一说话的那种—— 所以若能一路不动声色的尾随,待他进门之后再敲门拜访,便显得很正当了。 可没料到的是,眼见计划就要成功,晋大哥的家门就在眼前之时……却忽然被发现了。 奇怪,她走的这样轻,轻的自己都听不到脚步声,晋大哥是如何察觉的…… 江樱暗悔没有沉得住气,再将距离拉得远一些。 江樱正苦思冥想着该如何解释自己这种近乎猥琐的行径之时,却听晋起开门见山地问她,“找我何事?” 还好不是问为什么尾随于我…… 江樱略略松气过后,却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总不好明说,是因为这几日没等到你来看我,所以我干脆过来看你了吧? “我就是……来看一看晋大哥你。”江樱终还是没找什么借口,直言道。 晋起眉心微微隆起,看着约在七八步开外处的江樱。 她双手放在背后,素白绣浅粉桃花裙,上着葱青色掐腰小袄,削瘦的脸颊上带着笑,齐眉的额发上沾了雪片,站在那里一眼望去,只让人觉着尤为羸弱,仿佛风雪再稍大一些,便能将她吹倒一般。 晋起静看了她片刻之后,面无表情地说道:“有什么话进去说吧。” 江樱闻言眼睛顿时亮起,待笑意刚要展现到脸上之时,但见晋起还在看着她,便又瞬间给忍了回去。 直到晋起转过了身往前走去,江樱方抿嘴泄露出了一丝甜甜的笑意,边迈着轻快的步子小跑着跟了上去。 …… 江樱跟着晋起来到堂屋中,下意识地将四周环顾了一番。 因此时天还未黑透,再加上门外的雪光映照,故屋内的光线尚算充足。 只见屋中除了一张木桌,两条长凳,以及桌上一套简单的茶具之外,竟是再无其它摆设。 哦还有——右边墙壁上挂着的弓。 只见其上挂着的大小不一、材质不同的各种长短弓竟是有数十把之多,并排着几乎挂满了一整面墙。 江樱来了兴致,刚要开口说话,却听晋起丢来了一句:“先坐着——” 江樱脑袋还未反应过来,人便已经老老实实地在条凳上坐下了。 见她如此‘乖顺’的模样,晋起微微动了动嘴角,而后便转身进了隔间去。 江樱也不多问,将手中提着的东西放了下来之后,便好好的坐在凳子上等着。 不多时,晋起便从隔间走了出来,手中多了一把冒着热气的铜壶。 他走到桌边,取了一只粗瓷杯,先是将杯子烫了一遍才又注满热水,推至江樱面前。 而后自己便在江樱对面坐了下来,整个过程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更不必谈‘喝杯水暖暖身子’等正常的言辞。 江樱早已适应了他这‘惜字如金’的好习惯,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手握着暖热的杯壁,直觉得热气传到了心房中。 晋起也不着急,直见她将杯中的水一口一口的吃去一半,将杯子搁了下去,方开口问道:“说吧,找我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来看一看晋大哥,顺便问一问晋大哥明日除夕可有什么打算吗?”说到此处,不待晋起回答便眯眼一笑,继而说道:“奶娘说若是晋大哥明晚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不如就去一江春咱们一起过除夕罢?” 晋起听罢一时未有答话。 江樱以为他是觉着自己唐突冒昧,而这邀请又显得太过‘意图不轨’,便忙地解释道:“樊婶和方大方二,还有春风方少爷他们也都在的,就是想着图个热闹而已,没有其它意思!” 说白了就是一群在肃州城‘孤苦无依’的人搭伙过个除夕。 不料晋起听罢想也未想便断然道:“不必了。” 江樱愣了一下,而后拿一种‘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的表情看着晋起。 晋起微微错开了目光不与江樱对视。 江樱顿时露出了恍然的表情来。 也是,晋大哥一看也不是喜欢与人搭伙过节的人,就算去了只怕也融不进去……毕竟高岭之花的性格摆在这里。 这回倒真是她思虑不周了,一心只想着能多些时间同男神相处,一时忽略了这一点。 既然如此,不去便不去吧。 反正隔得不远,晋大哥不愿去,她却是可以随时过来的——江樱厚颜无耻却自认为坦荡的想着。 晋起却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样,道:“我明日不在城中。” 江樱讶然问道:“晋大哥要去哪里?” 别说晋大哥好像没什么亲人,就是有,好似也没有大年三十走亲戚的说法吧? “连城。”晋起答道。 江樱顿时瞪大了眼睛,一张小脸上满都是错愕。 去……连城?! 这个时候去连城干什么? 而且连年都不过了,显然是很着急的。 “那……什么时候回来?”江樱挑了个最关心的问题问了出来。 “说不定。” 江樱又愣住了。 说不定……是什么意思? 是可能,永远都不回来了吗? 这个认知让毫无防备的江樱脑海中有了短暂的空白。 待这段空白逐渐褪去,不由便着急了起来,问道:“晋大哥为什么突然决定要去连城?” 是因为前段时间的瘟疫一事吗? 可现如今事态不是已经平复了吗—— 难道说…… 江樱看着没有说话的晋起,面色有些为难地问道:“晋大哥,我觉得京城的情况,应当不会比肃州好上太多。” “本就无甚分别。”晋起抬手为自己也倒了一杯热水,面色如常的说道。 现如今这天下四分五裂,肃州城纵然平静,也不过只是一时之象罢了。 更遑论韩家此番本就未抱有置之事外的打算。 此次瘟疫袭城之事,较前世相比,对韩家造成的打击要小的太多太多了。 所以换而言之,今世的韩家较前世而言,威胁力也大了太多。 实则他在找来紫蓊草之前便已经想过了这个问题。 且在秉定山中,他发现了有人在跟踪自己——晋起直觉前日里要取他性命的黑衣人跟此事脱不了干系,因为他在肃州并无仇人,至于晋余明,绝无可能在此时就对他动手。 唯一的解释便是,早在更久之前他便被人盯上了,一直在暗下监视试探,而此次得知了他去秉定山取紫蓊草救了江樱之后,越发确定了起初的疑虑,权衡之下,觉得除掉他来的更为周全。 有这些线索在,要想猜出对方是谁,已经不是难事。 但饶是如此,也并不阻碍他下决定救江樱。 这一世,他既占了重生的优势,那同样也要承担因为他的重生而带来的所有改变,而非要以付出她人性命作为代价,来求取一时半刻的安宁平静,这从不是他晋起的行事作风——更何况这条性命之于他而言,格外重要。 纵然日后,可能再无干连。 “晋大哥?” “……嗯。”晋起抬眸看向她。 江樱略有些惊讶。 她方才如果没有看错的话,晋大哥竟是在走神? “你方才……说了什么?”晋起看着她问道,脸上略有些不自在。 江樱只得重复道:“我是说,既然晋大哥也认为京城与肃州城并无区别,那为什么还要去京城呢?” 晋起思措着言辞,一时未有作答。 既然已经下了决定,那么一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晋起正欲开口之际,却听江樱抢在了前头开口说道:“晋大哥,如果你觉得连城的野味价钱会比肃州城高的话,那你就错了。” 晋起皱眉看着她。 这女人……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 而且还一副循循善诱的口气、一脸‘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表情……这么自以为是真的没问题吗? 连城的物价高低,关他什么事! 想到此处,晋起脸色一僵。 她该不会是以为他要…… 这时便听江樱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晋大哥,如果你对我们店里给你的价钱不满意的话,你大可同我跟奶娘直说,我们再商议商议就是了,你委实犯不着跑去连城那么远的地方……而且连城比不得肃州,连城地势平坦没有山丘,城外的几个林子也多是晋家的,普通百姓是不许进去狩猎的。” “……”晋起嘴角僵硬的已是说不出话来。 对她给的价格不满意,为此要去外地? 他之所以收她的银子,完全是不想被人觉得他对她太过特殊好吗! 至于她究竟按的什么价格来给,给了多少,他从来都没在意过以至于一无所知! 晋起简直为江樱这超乎寻常的想象力深深的震惊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在她的眼里,自己竟然是个如此小肚鸡肠、为了多赚一星半点儿银钱从而选择在除夕之夜背井离乡的男人……!R1152 201:‘不堪’的回忆 “总之我是有要事要去京城!”连晋起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口气竟是恼羞成怒。 奇怪!他在恼羞成怒个什么劲儿!? 他从一开始就未抱有去京城打猎为生的打算好吗! 之前便说了,这个女人天生就有一种随随便便一两句话便能将人气得半死的本领! 若他再同她常年累月的相处下去,迟早会被逼疯! “我知道了……”江樱见他脸色逐渐变差,又有那句‘去京城是有要事’摆在这儿,便也不敢再妄自猜测。 晋大哥这口气,是觉得她……问的太多了吧? 可她也只是怕他真的就再也不回来了,并没有其它的意思。 晋起将她的失落看在眼底,也不知这简简单单的一个表情怎会有如此之大的效力,只一眼,便让他心中怒气全消,甚至还生出了几分自责感来。 他方才的口气,好似真的有些太重了? 毕竟想象力这种事情,也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晋起死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将责任全揽了下来…… 可纵然如此,他也未打算将脸色松下半分。 毕竟这不是平时。 换做平时且算了,可现如今……既是要走,便还是走的干净些吧。 那些多余的情绪,他留在心里自己知晓便够了。没必要,也不断然不能表现出来给任何人看,尤其是她。 “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江樱听着这赶人的话,又见他一张脸要比门外的风雪天还要冷上几分,不由怔住了。 晋起与她对视着,只等着她脸上现出受伤的表情,然后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女子的自尊心向来敏感脆弱。 是以,晋起忍着未有别开目光,维持着冷冰冰的神色看着她。 片刻之后,果见江樱的神色有了变化。 她眨了一下眼睛,而后忽然问道:“晋大哥,你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晋起下意识的摇头。 喂,他在说什么! 为什么她会问出如此不符合常理的问题来! 而他竟然想也不想就跟着她的思路走下去了! 晋起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智商是否存在一定的硬伤…… “刚好我也没吃!”江樱喜道,忙低头将脚下的一个小篮子提到了桌上,故晋起也未有瞧见她低头的间隙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之情。 “晋大哥,我带了这个来,你看——”江樱笑着掀开覆在小篮子上的蓝布。 晋起皱眉。 原来方才在外面的时候,她双手背在后面是因为提了这个? 蓝布被掀开,晋起看到了篮子中的东西,眉毛抖了两抖。 虽然方才就想过她这个吃货很有可能会拿出类似于糕点之类的吃食来,但当他真的看到了篮子里的东西,仍旧觉得三观再一次被刷新。 只见篮子里垫着的黄油纸上,赫然放着几把抻好的生面条…… 真的,出门带什么的他都见过。 可真没见过谁挎着几把生面条出门的……! 这种感觉简直要比他得知她一个小姑娘 “晋大哥,这是我抻好带过来的,刚好你也还没吃晚饭,不如我去厨房下两碗面吃吧?”江樱笑着说道。 晋起想要开口拒绝,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横竖也就一碗面罢了。 见晋起点了头,江樱便提着篮子起了身。 晋起刚想要告诉她厨房在哪个方向,却见她已经轻车熟路的找了过去。 晋起不禁有些纳闷,心道她是头一回进来,按理来说不该对厨房的位置这么熟悉才对,难道说这就是吃货的直觉? 还别说,正如晋起所猜想的这般,江樱找到厨房靠的确实是一种莫名的直觉。 这货来到厨房以后,四处看了看,不由感慨男神平日里对待吃食这方面,是随意到了一个怎样离谱的程度…… 偌大的厨房里,除了锅灶瓢盆碗筷之外,竟只有一筐大白菜,米面各一缸。 晋起不吃荤她是知道的,却不知厨房里竟是这样的一种情形。 由此看来,家里没个女主人真的是不行。 江樱摇头叹气在心里感慨了一句,越发觉出了自己的重要性。 同时不禁钦佩于自己的先见之明——还好她篮子里还夹带了两个鸡蛋过来以备不时不需……! …… 晋起点了一盏油灯,来到挂着长弓的墙壁前,伸手取下其中一把。 兽皮包裹着的弓身握在手中厚重却不冰冷,只格外沉重。 当时他便是用的这把弓,射杀了颜巾战。 对于他而言,这把弓并不仅仅是一把弓,一把可以狩猎、可以杀人的弓,更是他改写前世命运的开端—— 晋起紧紧握着弓身,蔚蓝的眸色逐渐地在变深。 “晋大哥,面好了。”江樱的声音忽自身后传来,一同传过来的还有空气中飘荡着的面香。 晋起将眸中神色掩起,举步来到桌边坐下。 江樱将大些的那只碗推到他面前,又将一双竹制的筷子递了过去。 晋起接过,低头一瞧碗中,只见是一碗寻常的清汤素面,面条形条纤细而圆滑,上面漂浮着一层切成碎丁儿的蒜苗,再有就是一应被切成细长条形的蛋黄色细丝。 拿起筷子一搅,面香混合着蒜苗特有的香味儿在扑面而来,光是闻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晋起一口吃下之后,即是愣住了。 这面的劲道和味道…… 江樱见状眯了眼笑道:“这面是我照着阳春巷里那家做的,味道应当还可以吧?只是我将葱花换成了细蒜苗,又另加了些煎蛋丝进去——” 晋起闻言意外不已。 真是她自己抻的? 她竟能将阳春巷里的阳春面的味道学了个十足像…… 前世他在连城,或在外征战之时,最想吃的便是一碗这种味道的阳春面,但却没人能做的出同样的味道来。 “尚可。”晋起头也不抬,口不对心的说道。 江樱却已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遂也低下头去吃起了面。 让晋起意外的是,一碗面吃下来,她竟是反常的安静,一句废话,不……就连一句正常的话也都没有说。 “我来收拾便是,你早些回去吧。”晋起见她站起身欲收拾碗筷,出声道。 “没事,不着急。”江樱笑着摇头,将他面前的碗筷取过送进了厨房里。 晋起听着由厨房里隐隐传出的窸窣声响,忽觉有些闷的喘不过气来,干脆起身走了出去,站在门外屋檐下深深吸了一口夹杂着冷意的空气。 江樱这两只碗洗的不可谓不仔细——足足洗了近半个时辰。 晋起便也在屋檐下站了半个时辰,眼见着屋顶墙头上的积雪厚了一层又一层。 神思浮动间,他忽然在想,这女人气人是气人了些,但若回到家能吃到格外可口的饭菜,见她冲自己甜糯糯的笑……竟是一件让人倍觉温暖的事情。 他在想什么? 晋起蓦然回神过来,立即将这不切实际的臆想斩断—— 所有的事情都尚处于未知的状态,他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确定,又怎能有此奢望? 若单因他这一己之私便要将她牵连进来,那就真的太过自私了。 江樱终也找不到什么借口赖着不走,将手擦干之后走了出来。 “晋大哥,那我……走了。”江樱提着空掉的小篮子来到晋起身边说道。 “嗯。” 江樱看了他一眼之后,便抬脚朝外走去。 檐外风雪正大,吹的她险些要睁不开眼睛。 晋起见她抬手到额前挡风雪的模样,不由地皱起了眉,转头朝屋内竖放在门边的纸伞望去,想要上前取来,却又生生忍住。 “晋大哥……” 少女独有的清脆嗓音传了过来。 晋起微微侧回头看去。 只见是已走到了大门口的江樱,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此刻正回过头来看着他,见他看了过来,遂一脸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非走不可吗?” 晋起表情淡漠的道了个“嗯”字。 江樱微微抿了唇,片刻之后,点着头露出一副‘我知道了’的表情,却站在原处未动,似在踌躇着什么。 晋起将视线收回,转身欲回屋中。 江樱见状忙出声喊住了他,“晋大哥!” 晋起未有应答,只停住了脚步,背对着江樱。 “那日在西山里,我起了烧你带我回来的时候,我可曾说过什么话?”或是着了急怕晋起真的没了耐心再听她说话,这一回江樱半点儿吞吐也没有,一鼓作气问了出来。 这个问题她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 眼见晋起临走在即,在这件事情上,她不想再糊涂下去。 江樱并看不到背对着她的晋起此时是怎样的表情,只听他纹波不动的声音说道:“记不得了。” 记不得了? 江樱闻言忙提醒道:“就是春月出嫁那日,我进山寻白宵被一只大虎自山上逼落,刚巧挂在了树杈上为你所救,在山洞呆了一夜之后你带我出山时,我还……还来了葵水弄了你一身都是,就是那次,想起来了吗?” 要她将这些令人难堪的细节重提真是太…… 可她都说的如此详细了,晋大哥总该记起来了吧?R1152 202:“把柴刀给我!” -----------谢谢(热恋^^)和(剑予布偶熊)打赏的平安符,谢谢~--------- ~ 背对着江樱的晋起闻听此言,欣长的身形顿时不能再僵硬。 脸上的颜色也是白一阵红一阵的变幻着,异常丰富。 这女人的脸皮厚度真是一次又一次刷新他的世界观! 这都装作不记得了,她竟还将这些令人无法直视的事迹一桩一桩的翻出来说—— 晋起深深吸了一口气,几近一字一顿地说道:“记不起来了。” 江樱听罢面有忧色。 这还记不起来吗? 既然真的记不起来,那便算了吧…… 她从来都不是个爱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若是遇到死结多数会丢到一旁,而非费尽心思去想着如何来解开它。 她从来也都不是一个爱自寻烦恼的人…… “那我就……先回去了。” 晋起这次干脆真的不理会她了。 江樱见状,深深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遂转身离开。……这一次倒是真的没有再半路回过头来。 一路上风雪不止,江樱踩在雪窝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去的方向走着。 她方才的话都提示到了那个份儿上,怎会有人记不起来。 她是迟钝了些没错,可她真的不傻。 晋大哥所谓的记不得,岂会是真的不记得,大抵只是不愿记得,亦或是不想给她难堪罢了。 看来那次因为发烧致头脑发昏,迷糊之下对晋大哥表明了心迹一事是的确发生过了。 如若不然。晋大哥断然没有理由再三缄口谎称不记得西山之事。 如此说来,晋大哥也算是早已知晓了她的心意。 这个结论一经在江樱的脑海中形成,紧随着许许多多同晋起有关的事情,便一股脑儿的全涌上了心头。 远的不去提,单说此次她险因‘瘟疫’丧命,侥幸逃过一死之后,且不说方大方二。就是隔壁两家半生不熟的脂粉铺和首饰铺的老板娘。甚至是菜场卖菜的黄老伯都来专程探望过她。 唯有晋大哥没有露过面,哪怕是跟春风他们打听上一两句,都是不曾有的。 若说之前他不知晓自己的心意且罢了。而如今分明已经知晓,却还如此漠不关心,甚至方才临别之际,张口闭口都是赶她走的言语…… 但凡对她有一星半点儿的好感。在知道了她心意的情况下,都断不可能如此相待。 所以。这是不是说明……他真的是一丁点儿都不喜欢自己,甚至是……厌恶呢? 她就知道,不该因为即将要分别不想留下遗憾遂问个清楚的想法是错误的…… 这种答案实在是太令人难堪了。 江樱心底苦涩非常,有些想哭。却又因为难堪的过了头以至于没这个脸去哭出来,是以只有紧皱着一张脸,顶着愈来愈大的风雪往前行着。 被大雪照亮的黑夜中。一个身影在雪中驻足许久,直到眼见着那一抹嫩青色逐渐化为一个小点消失在视线当中。方转了身离去。 …… 次日一早,天刚开亮,一江春里便热闹非常。 梁平带了女儿连早饭都没吃便赶了过来,宋春风和方大方二也早早过来帮着准备年夜饭。 平日里十指不肯沾阳春水的梁文青,也变得殷勤起来,主动跑到了厨房里帮着樊氏择起了菜。 而梁文青之所以如此反常,并不能解释为‘受了节日的气氛影响’,而是由于事出有因四个字说的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也极有依据——这姑娘之所以肯放下大小姐的做派做起了活儿,为的就是能换取将择好之后的菜送到井边,同负责洗菜的宋春风说上一两句话的机会。 不大的后院儿里,扫雪的扫雪,劈柴的劈柴,洗菜的洗菜,大家都在各处有条不紊的忙活着,一眼望去,也算得上是其乐融融的一幕——而作为这临时拼凑起来的一大家子的‘一家之主’的庄氏,眉间却隐有忧色。 要说奶娘自从病愈之后,除了需要花时间来接受‘日后再没可能甩得掉梁平这块儿狗皮膏药’这令人头疼的事实之外,其余的倒都还算顺心。 可自打从昨晚江樱从外头回来之后,这种顺心便戛然而止了。 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出门儿的时候是欢欢喜喜的挎着个小篮子,回来的时候小篮子还在,欢欢喜喜却是没有了,活像个霜打的青茄子一般——这种说法儿可不仅仅是比喻,而是因为昨日江樱恰巧穿的就是个青色小袄儿,再加上淋了一身白花花的雪,实在是同霜打了的茄子这一说法贴切到了极致。 问她是怎么了,却又不肯说。 今日更是天还没亮就起了身,将要用来炸年果的面活好发好之后,一一给捏成了形儿。 从还记挂着吃食这上头看倒是挺正常的,可从头到尾都没露出过一个像样儿的笑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实在让人忧心。 故庄氏抢下了炸年果的活儿,将人给赶了回去歇息。 由于双方实力悬殊过大,江樱便未做无谓的挣扎,老老实实回了房去。 …… “樱樱姐姐,咱们去堆雪人好不好!”阿芙软糯糯的唤声传入江樱耳中。 坐在铜镜前托腮凝想的江樱闻言回过头去,只见是阿芙和阿宇两个小家伙一前一后自门外走了进来。 被粉色缎面儿绣七彩蝴蝶立领对襟小袄包成了粽子的阿芙小跑到江樱身边,仰起一张被冻得红彤彤的圆脸蛋儿,拽着江樱的一方衣角央求道:“樱樱姐姐,外头的雪可厚啦,你带我们去堆雪人儿好不好呀?” 小女孩的声音软糯又动听。再加上被这一双天真无邪的眸子盯着实是让人心软非常,故饶是江樱根本提不起任何兴致来,却还是不忍拒绝,唯有含笑点头道了个“好”字。 阿芙和阿宇立即欢呼了一阵儿,两个小人儿一左一右拉着江樱的手,兴奋地离了房间而去。 一江春大门外的路面上,积雪的厚度已可没入半膝。 江樱站在门口。有模有样的指挥着两个小家伙堆起了雪。 咳咳。这倒不是她懒,而是因为本就是陪着孩子们来玩儿的,总不好去跟他们抢乐趣罢? 瞧瞧。这俩孩子挥着小铲子堆得多开心。 没有丝毫羞愧之心的江樱满意的点着头。 可小半个时辰过去,阿芙和阿宇却是对江樱指挥着他们堆出来的成果极不满意。 两个孩子手里握着小铲子,转头看着别家门前堆着的好看的大雪人儿,有的还拿纶巾作了帽子。有的还插着冰糖葫芦作鼻子,甚至还有给披上了大袍子的栩栩如生模样。再看看自己面前辨不出形状来的庞然大物,瘪了瘪嘴,不开心了。 “樱樱姐姐,你让我们堆得这是什么呀?”阿芙耷拉着淡淡的小眉毛问道。 阿宇的目光则是仍然固定在面前要比他还高的雪堆上。企图从中找出答案来,不愿承认自己和姐姐忙碌了一早上却一无所成的残酷真相。 但转念一想,樱樱姐姐不靠谱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便只有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丢下了手里的小铲子。 别说阿芙和阿宇。就是江樱自个儿瞧见了面前的一堆雪,也是愣住了。 呃…… 她承认这过程中她分出了心思在想心事,可这成果……未免也与她所预料的差的太多了吧? 江樱见两个孩子,一个委屈控诉,一个甘愿认命的模样,顿觉罪恶感丛生。 正待想着如何来弥补之时,却听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取笑的孩童声音,“哈哈哈,阿姐你们快瞧,阿芙他们家今年堆得那是什么东西呀——” 江樱下意识的举目望去,只见是斜对面的一家铺子前站着五六个孩子,大的约莫十一二岁,小的则同阿宇差不多年纪,此刻正望着她这边儿的‘雪人’哈哈大笑着。 江樱满头黑线。 虽然丢人对她而言是常事,可被一群孩子取笑,这绝对是人生第一次好吗! 阿芙和阿宇则是一脸的无地自容。 这时又听对面的孩子们肆无忌惮的大声说道:“没了爹爹给你们堆雪人儿,看你们今年还怎么跟我们比,哼!” “就是就是!” “……没有爹的孩子!”其中较大的一个男孩子边说还边做起了鬼脸来。 “你们……”阿芙闻言嘴巴一瘪,顿时就委屈的红了眼睛。 阿宇则抿着小嘴握起了小拳头,片刻之后,忽弯腰拾起了一个雪球冲着他们扔了过去。 可因人小力微,再加之同对方隔了一条街道的距离,雪球还没在空中飞过一半的距离便落了地,砸在厚厚的雪中甚至未能发出什么声音来。 “哈哈哈哈……”对面的孩子们见状笑的愈发的欢了。 “……”这下阿宇也红了眼,但由于个性要强的缘故死死的忍住没有掉出眼泪来,紧紧握着小拳头,转身就要往大堂里跑。 然而却被江樱一把拉住了胳膊。 阿宇抬起头来看着她。 小孩子的眼睛里蓄着泪水,盛满了委屈和忿然。 这种眼神令江樱心底一阵发寒,心道若只将这件事情当做小孩子的闹剧就此了结,只怕会在阿宇和阿芙的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这种事情说小很小,但对心智还未开化的孩子来说,其影响却是不容小觑。 江樱将阿芙和阿宇一左一右拉到自己身边,叉了腰喊道:“梁叔,将后院的劈柴刀拿来给我!”(未完待续)R655 203:炸年果 -----写在前面:小非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大家,先说坏消息:今天赶文可能存在错别字和语句不通的情况;好消息是,今天双更~补好久好久前的一块儿和氏璧加更,本来说要还的,但后来陆陆续续发生了不少意外,就耽搁到了现在,但小非没忘,真的~----- ~ 正拿了抹布在柜台后擦东西,充当起了店小二的梁平闻言一愣,而后往外头看了一眼,见是江樱带着两个孩子堆雪人,并未有发觉什么异常便去后院取了柴刀过来。 这倒不是说梁镇长脑袋简单不考虑后果,也不能说对江樱十分信任,肯定她不会是冲动行事的人。 而是梁镇长觉得,若是这孩子当真处于冲动的状态,一准儿已经掏出随身携带的菜刀了,而非是还要花时间让他去取柴刀。 梁镇长向来思维慎密。 对面的一群熊孩子却是吓坏了。 傻了片刻之后,皆面露惊骇之色,年纪小些的甚至吓得要调头回去找大人过来了。 却被那名十多岁的大孩子给生生拽了回来。 “怕她干什么!不过就是一个小黄毛丫头,我才不信她真的敢动咱们几个!要她真敢过来,我,我头一个对她不客气!”大孩子强自镇定的放话道。 在他眼里江樱不过就是个比他大了三四岁的小姑娘而已,且个头儿还没他高呢! 他才……不怕呢! 可当他真的瞧见了江樱从梁平手中将柴刀接了过来之后,仍旧吓得抖了好几抖。 “我可告诉你,我力气很大的……!”大孩子嘴唇都打着哆嗦,却仍然一副不肯退让的模样。 江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而后忽然失笑了两声。 这群孩子该不会以为她是要拿柴刀砍他们吧? 她平日虽然也不怎么冷静。但却也没有暴躁到这种程度好吗…… 江樱笑着掂了掂手中柴刀,冲对面的孩子们说道:“谁说我们家今年的雪人儿比不过你们了,我们只是还没堆好而已——” 兴许是看出来了江樱拿柴刀并不是真的要来砍他们,大孩子的胆量遂也越发的大了,朝着江樱挑衅道:“那你倒是堆给我们看呀!我爹说了,是驴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樱樱姐姐……”阿宇一副‘你的心意我们明白,但你真的没必要再进一步丢人了’的表情看着江樱。 江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对两个小家伙说道:“你们去厨房装些柴灰出来。” 阿芙却对江樱十足的信任。认定了樱樱姐姐可以给他们争口气回来,故当即拿胖乎乎的小手抹干眼泪,带着阿宇去后院儿厨房找柴灰去了。 梁平则是饶有兴致的站在门边儿一副看戏的架势。也不多问什么。 只想着万一到时候真的打起来,他再上前帮忙也不迟。 是的,梁镇长认为江樱可能会同一群孩子打起来,且还打不过对方的可能性偏高。 “姐姐。我们真的还要出去吗……”费了好大劲儿才从厨房里弄来了小半筐柴灰的阿宇犹豫了。 他真的不想再出去丢人了…… 阿芙却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鼓了鼓腮帮子说道:“你难道忘啦。樱樱姐姐那么会做菜!” “走吧,樱樱姐姐肯定会赢的!”阿芙说罢便提着小筐走在了前头。 在她眼里,能将萝卜变成花儿的樱樱姐姐可是万能的呢…… 阿宇瘪瘪嘴没说话,只有迈着小步子跟了过去。 心里却还在犯着嘀咕——会做菜。和会堆雪人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或许……有吧? 咿? 真的有诶! 来到门外的阿宇待瞧见了眼前的情形之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哇!”阿芙惊呼出声,圆圆的眼睛里盛满了新奇。小跑到了江樱身旁,欣喜至极地问道:“樱樱姐姐。你堆的这是大老虎吗?” 只见两个小家伙去后院取柴灰的功夫,原本那一堆辨不出形状来的雪堆,现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尊雪雕,且辨识度极高,一眼望去就看得出雕的是什么——乃是一只试图跃起上半身的大虎。 江樱已雕至虎头的位置,遂放下了柴刀,转而取了一截枯树枝,将枝头掰成锋利的尖条形,试了试硬度之后,方继续雕了起来。 不光是阿芙和阿宇,就连梁平也对自己所见惊讶非常。 眼见着江樱如此专心致志的模样,皆无人出声打扰,只目光紧紧随着江樱手下的动作,生怕错过了什么。 “好厉害啊……”对面的一名男童忍不住低呼道,不由自主的就走了过来,想离近再看仔细些。 有了人起头,后面的几个孩子也纷纷跟了过来。 “喂,你们给我回来!”大孩子气的跺脚,然而已经被亮晶晶的大老虎吸引了目光的孩子们哪里还肯听他的指挥。 眼见着小伙伴们全都无情的离自己而去,大孩子羞恼难当的红了眼睛。 “不就一只假老虎吗,有什么好看的!我才不稀罕看呢!哼,以后再也不带你们玩儿了!”哽咽着嚷嚷完这一句话过后,便转身跑回了自家的成衣铺里。 江樱这边已经雕完最后一划,上下打量了一番满意之后,拍了拍身前沾着的雪屑,将盛放着柴灰的篮子从阿芙手中接了过来。 “樱樱姐姐,要柴灰做什么呀?”阿芙好奇地问道,因为兴奋的缘故,胖乎乎的脸颊格外红润。 “待会儿你就知道啦。”江樱故作神秘地逗着她。 阿芙便也不再问,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江樱的动作。 只见江樱抓了一把柴灰出来,均匀地在‘虎背’上撒出一道条纹来。 “妙啊——”梁平在一旁笑着称赞道。 一群孩子却还未看出江樱用意何在。 直到第四道撒下去,方有个孩子惊喜地出声说道:“我知道了!这是一只灰老虎……!” 原来江樱要柴灰,是为的修饰这只‘老虎’的毛色。 毕竟从一开始。她便是照着白宵来雕的—— 不得不说,在这半筐不起眼的柴灰作用下,使得这只雪塑的老虎越发的栩栩如生起来,乍一看,仿佛下一刻就能听得一声浑厚的虎啸,而后可见其腾空高高跃起,捕食猎物而去。 一群孩子立即围了上来。小心翼翼地观看着。不时便发出孩童特有的惊叹声。 阿芙和阿宇见状,脸上的表情不由地得意起来。 这回别说三宝家铺子前的那个雪人儿了,就是整条锦云街。不,就是整个肃州,也肯定没人比得过他们的大老虎! 没有爹爹帮着堆雪人的遗憾感,在两个孩子心中顿时消散无形。 江樱瞧着两个孩子脸上发自内心的纯真笑容。遂也心满意足的一笑。 “樱姐儿,你要柴灰做什么呢?”庄氏自大堂中行出。一边问道。 方才两个孩子跑去厨房说要柴灰,还说是樱樱姐姐让他们来找的。 庄氏这边刚炸好了年果,便想着让江樱试试味道行不行,顺便过来瞧瞧这孩子要柴灰作何。 可前脚刚一踏过门槛儿。后脚还没来得及提起,庄氏便被狠吓了一跳—— 樱姐儿这孩子怎么将白宵给贸然放出来了?这么多孩子万一伤着了可如何是好! 庄氏刚要开口责怪,却听阿芙抢在了前头喜道:“庄婶婶你快看。这是阿樱姐姐堆出来的大老虎!” 小孩子的口气满是与有荣焉的欢喜意味,庄氏闻听愣了愣。再又定睛瞧去。 “假的。”梁平笑呵呵地提醒道。 阿樱这丫头养着一只大白虎,他是听文青提起过的。 “哦……”庄氏这才恍然,失笑道:“这堆的可真像呀。” 一面端着盛放着年果的盘子朝着江樱走去,说道:“这是我炸好的,你瞧瞧可是那个味儿。” 前两日江樱炸过一些,味道与这里传统的年果相差甚大,众人吃了都说好,于是今年除夕的年果便照着这个来炸了。 面是江樱活的,盐糖是江樱配的,形儿也是江樱捏的,庄氏虽只放进油锅里炸了一遭,但还是有些担心因为火候的问题会使得味道有出入。 江樱因为手上沾有柴灰,便由庄氏捏起了一个喂进了嘴里。 外酥里内,火候刚好。 江樱笑着点头,“炸的刚刚好。” 这个时空里所谓的年果,就是一种糖多盐少的油炸面制品小点心,江樱之前吃过一回,但觉得太甜又太干,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于是,便自己动手试着改了改配料,又因有阿芙和阿宇两个小家伙在,在外形上也顺带做了些改变——捏成了童趣横生的小蝴蝶和小狮子头的形状。 阿芙和阿宇也各自捏了来尝。 一旁的几个孩子看着庄氏手中形状可爱独特的年果,眼睛一个比一个还亮,其中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说道:“宇哥儿,你们家的年果怎么跟我们的不一样……” “当然啦,这可是樱樱姐姐自己做出来的,在别的地方买都买不到呢!”阿芙抢答道。 这话一说,四个孩子都齐齐地看向了江樱,小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崇拜。 这位姐姐好厉害,不仅长得好看,会堆大老虎,而且还能炸出这么特别的年果,真是了不起! 被一群孩子这么盯着,江樱头一回发觉自己竟然也有做孩子王的潜力…… 这时,一辆华盖马车不疾不徐的自街中央行驶而过,车轮碾压在厚厚的积雪中,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马车沿着锦云街又缓缓行了片刻之后,在不远处无声的停了下来——(未完待续)R655 204:认错(我是各种丑和氏璧加 -------二更来了~ ------ ~ “少爷,咱们真的……不过去看看吗?”驾座上的阿禄探着头看着一江春门前的情形,口气里带着央求之意。 他也不知道少爷到底是怎么了。 自从老爷走了以后,就变得越来越……令人害怕了。 时常一整日都听不到他说一句话,一开口必定是同公事有关。 仿佛一丁点儿私人的心思都没有。 说句诛心的,阿禄甚至觉着……少爷的七情六欲都被人给抽走了,只剩下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他害怕这样的韩呈机,也不想少爷真的一直这样下去。 于是阿禄在想,阿樱或许能帮上一些忙也不一定…… 所以他今日随韩呈机出来,特意绕到了锦云街,为的就是想让韩呈机见上江樱一面。 却听自马车中传出了一道语调冰冷的声音说道,“谁让你停下来的——” “少爷……” “回去后自行领罚。”马车里的人说道。 阿禄闻言脸色一苦,还待再说些什么,却又听得韩呈机问道:“还不走?” 口气中已带上了令人畏惧的冷意。 阿禄当即不敢再多言,低低地应了声“是”,只得重新握起了缰绳。 在临驱车之前,忍不住往一江春门前望了一眼。 在看到那尊栩栩如生的雪雕之时,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还别说,这日子一长,倒是挺想那只大傻虎的…… 车轮滚动,在车后扬起了一阵白茫茫的雪雾。 忽有一阵大风袭来,直将车两旁夹了棉的宝石蓝缎面儿帘子都给掀了起来。 透过雕花的半镂空车窗,车中之人微微侧首,望着身后随马车行驶而逐渐缩小的情形。 身着紫薇色袄裙,髻边箍着粉色珠花的少女被一群孩子团团围着。她手中托着鱼形瓷盘,不知是装的什么小点心,正拿帕子捏起分给孩子们。 得了点心的孩童们开心的欢呼起来。 这时却见少女微微弯下了腰,站在中间同孩子们说着话,脸上是鲜有的一本正经,似是在讲着什么十分严肃的问题。然而由于离的太远,故并听不见她具体说了些什么。 风向一转,马车帘物归原处的垂下,阻去了车内之人的视线。 一道帘,仿佛隔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 “樱樱姐姐,为什么还要给三宝吃年果!他最坏了,老是笑话还欺负我和弟弟……”被江樱牵着回到了大堂内的阿芙闷闷不乐地说道。 分给小芸阿豆他们也就算了,竟然还要他们带回去给三宝—— 他才不会领情呢! “好啦,待会儿再给你多炸些小蝴蝶。”江樱笑着安抚道。 “唔……”阿芙嘟了嘟嘴,而后仰起头来看着江樱问道:“那樱樱姐姐可以给我捏些小兔子的吗?” 江樱闻听眯眼笑了点头。 阿芙见她点头顿时也露了笑,扯着江樱的手就往厨房跑。 “樱樱姐姐,我想要大老虎那样的可以吗?”阿宇也跑着跟了过去问道。 “可以……” 一大两小三道身影消失在了帘子后。 …… 天色将晚。 一整日忙碌下来,厨房里的庄氏终于发了话儿,“好了好了,樱姐儿春风你们几个去前堂收拾出一张大桌儿来,菜待会儿都好了,准备准备吃饭了!” “终于能吃饭了,饿死小爷我了,快快快……”方昕远催促着几人往前堂去。 中午忙的慌,又是打扫又是祭祀的,午饭便匆匆应付了过去,是以众人都对这顿丰盛的年夜饭充满了期待。 江樱和梁文青宋春风几个小辈将大堂里的一张大圆桌收拾了出来之后,梁平便端着两碟凉菜从后头过来了。 “快快快,都快坐!”方昕远一副主人家的姿态招呼着江樱等人入座。 梁文青白他一眼,丢下一记“没见过蹭饭蹭的如此心安理得”的鄙夷眼神,便随江樱去了后厨房帮忙端菜去了。 方昕远浑不在意,头一个先坐了下去。 好在还没有嚣张到坐在主人的位置上,只在一侧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眼巴巴地望着刚端上来的几碟菜。 站在其身后的阿福羞愧的头都要垂到地上去了。 他真的不知道少爷把脸给丢到哪里去了! 往年就是在自家过除夕,饭桌儿上也没见他如此……真性情过啊! 真的不能稍微顾及一下堂堂连城方家大少爷的风度吗? 阿福觉得自从少爷来到肃州城,再度遇见了江二姑娘以后,一种名叫羞耻心的东西就已经丢掉再也找不回来了…… 而且,据说老爷已经在赶往肃州城的路上来逮人了,其中的严重性不言而喻,故少爷如今的境况说是“命悬一线”也不为过。在这种生死攸关之际,他是真的很不能理解少爷还能有如此高昂的情绪来蹭饭究竟是为了什么! 天呐,肃州城可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啊—— 能让原本伤春悲秋,黏缠着他家少爷到令人发怵的地步的江二姑娘脱胎换骨,变成一位手持菜刀的厨娘; 还能让原本放荡不羁、不务正业的少爷断绝了与烟花之地的往来,为拯救黎明百姓彻夜不眠的翻看医书以身试药,更重要的是,由矜贵高傲的大少爷变成了‘只要给吃的你说啥就是啥’的无尊严无底线少年。 阿福默默感慨着。 “有,有人吗?” 忽然有一道稚嫩的声音传入堂中。 阿福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开了一扇门的大堂外,有一个小脑袋隐隐从外头探了进来。 见这小男孩有些眼熟,阿福便走了过去。 离的近了才认出了是隔壁成衣铺掌柜的儿子,好像叫什么……三宝。 因为这孩子在锦云街一带是出了名儿的调皮捣蛋,所以才能在阿福这儿留下了印象。 “我找、我找这家的女掌柜……”三宝吞吞吐吐地对阿福说道。 阿福哑然。 女掌柜? 那不就是江二姑娘吗? 正当阿福欲开口询问他找江樱有什么事的时候,忽听身后有人惊道:“三宝?你来我家做什么!” 这是阿芙的声音。 阿福转过头一望,只见是江樱端着菜,身后跟着两个小家伙由打起的竹帘后走了过来。 “江二姑娘,这孩子说是来找你的,你看……”阿福指了指站在门槛外的三宝说道。 方昕远也看了过来。 江樱怔了怔,而后露出一个浅笑,问道:“有事吗?” 阿宇一脸气闷的看着三宝,阿芙则是撅着嘴巴瞪着他。 江樱有些好笑地看了看这小姐弟俩,又见三宝局促的站在那里不肯说话,便一边将托盘上的菜摆放到了桌上,一边说道:“外头冷,进来说吧。” 三宝犹豫了一下,这才抬脚走了进来。 “我过来……是谢谢你让阿豆给我带年果的……”三宝来到江樱跟前,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很不自在的说道。 江樱有些讶然。 没想到这孩子竟还如此知恩。 一个懂得感谢的孩子,本性想来不会太坏。 她今日让孩子们给三宝带年果,其实也并未抱有深意,只是觉得既然都给了,也不好独独落下他一个——却没想到这孩子竟会上门道谢。 只是……“同我道谢倒是不必了,我反倒觉着,你欠的是一句道歉的话,你认为呢?”江樱笑眯眯地看着三宝说道,口气温和。 三宝闻言脸色一变,抬起头来欲说些什么,但见一张笑眯眯的少女脸庞温柔而充满善意,要辩解的话便如鲠在喉,一个字说不出来,反而将圆圆的脸憋了个通红。 心里在做着极大的挣扎。 今天的事情,他好像真的做的有些不对? 可是,他才……他才不要认错呢! 一旦认了错,岂不是将男子汉的尊严都给丢了? 传了出去他在锦云街上该怎么混……! 江樱似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继而说道:“谁都会犯错,可知错能改才是男子汉,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却要藏着掖着,那是懦夫才会做的事情——” 三宝立即反驳道:“我才不是懦夫!” 江樱抿了抿唇没再多说,却摆出了一副‘口说无凭’的表情。 “我……”三宝脸色烧红如红炭,小拳头松了又攥,最终猛一憋气,两三步来到阿芙与阿宇的面前,声线绷得紧紧地说道:“对不起,我,我今日不该取笑你们……”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后又十分羞愧地说道:“更不该、不该骂你们是没有爹的孩子……” 望着站在眼前比他们高过一头还不止的大孩子,阿芙和阿宇齐齐地愣住了。 这是……三宝吗? 这真的是那个时常欺凌他们的三宝吗? “阿芙阿宇,人家三宝都跟你们赔不是了,你们是不是也该说些什么呀?”江樱的话将阿芙从愣神儿中拉了回来。 “啊……”阿芙很不自在,且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没,没什么啦。我们赢了堆雪人儿,又吃了小兔子的年果……” “还有小老虎的。”阿宇忙在一旁补充道。 江樱不由扶额。 这俩小吃货…… ----------- PS:更完这一章,忽然觉得轻松了很多,负债的感觉不太好(●-●)R1152 205:什么意思! 方昕远在一旁翘着二郎腿观望着。 没看出来江二还挺会教育孩子的啊? 嗯……会做菜,会教孩子,且还挺会孝顺长辈,长得还说的过去——诶,突然发觉这丫头倒是挺适合娶回家做媳妇的? 喂,他在想什么!? 方昕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惊恐。 ……他娘的,被自己吓到了! 这边的三宝却被阿芙和阿宇的话吸引了注意力,看向江樱问道:“还有小老虎的吗?” 江樱笑着点头。 三宝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却欲言又止。 虽然有些熊,可孩子终究还只是孩子,并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想法,心里想的全都表现在了脸上,是以江樱笑着说道:“可以送一些给你回去吃。” “真的!”三宝高兴的险些要跳了起来。 江樱点头,立即让梁文青帮忙去后厨房取了些炸好的年果出来。 望着满满一盘子的年果,有小蝴蝶小狮子小老虎,还有小狐狸形状的, 三宝简直爱不释手,眼睛里装满了因见到新奇的事物而惊喜不已的光芒。 而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忽然出现了思索的神色,再过一小会儿,蓦然抬起头来对与自己差不多高矮的江樱说道:“江姐姐,你跟我过来一下……” 江樱愣了愣,不止是为三宝这突然转变的客气称呼,还有这孩子神秘兮兮的表情。 而后还不待反应,就被三宝扯着衣袖往外走去。 阿芙和阿宇见状忙要跟上去。 “你们在这儿等着不许跟上来!”三宝回过头来对二人说道。 碍于三宝这么多年来他们心中树立起来的‘yin威’太过根深蒂固,两个孩子下意识的就停了下来没敢再上前。 阿芙万分担心地说道:“这下怎么办,三宝该不是要报复樱樱姐姐吧?” 他可是很厉害的。 整条锦云街上的孩子,没一个不怕他的。 方昕远在一旁翻了个白眼。 :江二不欺负人孩子就不错了好吗? 甚至不需要动手,顶多两三句话就能将人家说哭——对江樱,这点儿信心方昕远还是有的。 不多时,江樱便回来了。 “去哪儿了?快过来坐,菜都要上齐了——”庄氏边摆着筷子边对江樱说道。 江樱笑着应了一声,将门关好。 来到梁文青身边坐下,便见方昕远挤了过来,拿胳膊肘捅了捅她,问道:“那小王八崽子跟你说什么了?” 江樱想了想三宝反复交待她的那句‘你绝对不能跟别人说’,便笑了摇头,道:“没什么。” 方昕远嘁了一声,也不再多问。 待人都到齐之后,同庄氏坐在正北主位上的梁平笑吟吟地开了口,说了一番传统的除夕祝酒词,无非是能聚在一起是缘分家和万事兴希望来年会更好之类的吉祥话儿,便招呼着大家动筷了。 在座的各人,脸上的笑意最毫不遮掩的莫过于梁氏父女俩了。 梁镇长历经磨难终得偿所愿修成正果,心里高兴自是不必多言。 梁文青这姑娘则觉得这顿年夜饭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俗话说的好有一便有二,有了这么一回,往年的每一顿年夜饭必定都能同春风共渡。而对于对面自己的父亲大献殷勤为庄氏布菜这一行径,梁文青也半是无暇顾及,半是默许了。 总地来说,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或许也因气氛过于融洽愉悦,饭菜过于丰盛可口的缘故,以至于几乎没人注意到从始至终江樱只应付的吃了三五口不到。 饭罢,众人又围坐在一起烤了火炉唠了会儿家常。 由于韩家今年出了大丧的缘故,肃州城便断了往年除夕之夜的焰火表演,于是便少了一项极大的乐趣,唠嗑唠的倦了,庄氏便催着梁平等人回家去。 梁平瞅了瞅时辰,是不早了。 于是便带着梁文青,并捎带了同路的宋春风回了桃花镇去,临走之前反复嘱咐,明日一早他还会过来,切莫忘了准备他那一份早饭。 送走了梁镇长之后,阿福便扶着吃了些酒有了醉意的方昕远回去歇了。 樊氏便也带着两个孩子上楼擦洗去了,并交待庄氏和江樱也早些歇着。 沐浴后,江樱披散着头发盘腿坐在窗前的软榻上,望着窗外发起了呆。 晋大哥,该走了吧? 她今日不是没想过再去看一看的。 但一想到晋起昨晚那格外冷漠的脸色,和他早已知晓自己心意这一事实,江樱便觉得没脸再找上门去。 可……至少要知道他究竟走了还是没走吧? 这可不是她明知被拒绝了还要死乞白赖的找过去,只是,只是想……求个明白而已? 就算要伤心,那好歹也得确定人走了之后,才能好好的伤上一伤吧? 如若不然,这不明不白的,她也不太好确定情绪该如何发展。 虽说这人向来是位言出必行的主儿,但……今天好似还挺冷的吧? 江樱连忙吸着冷气抱臂,兀自点了点头。 那,说不定晋大哥觉得今个儿太冷了,不适宜出门,遂临时改了主意呢? 江樱觉得大有可能,立即自榻上起身,匆匆披了件裘衣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房内,灯罩内的烛火随着门被忽然关上的动静抖了一抖。 …… 翌日早,朝阳初升起。 屋檐上的积雪被夜里的寒气冻得结结实实的,晨风吹过都带不起一丝儿碎屑来,就连融化过的水滴也未能幸免,被冻成了晶莹剔透、大小不一的冰锥垂挂在屋檐下方,经尚且微弱的熹光穿过,折射出晶亮的白光。 “我的天呐,这是怎么了!” 妇人错愕的惊呼声忽从房内传出。 庄氏望着眼底藏着一团黑雾似的江樱,深深地担忧了。 看来这孩子是出事儿了啊。 前天晚上回来就没咋说话,昨个儿更是人在曹营心在汉,走神儿走了一整日不说,且晚上吃饭的时候别人没注意,她却瞧见了这孩子连最喜欢吃的几道菜都没动上一筷子。 今个儿一大早,更是顶着一双青黑眼起了身。 她怎么越看这情形越熟悉呢…… 像极了之前樱姐儿向方家大郎表意被拒之后的模样! 想到这儿,庄氏顿时越发的不淡定了,一把握住了江樱的手,紧张地说道:“樱姐儿你可不能再做傻事,可不能吓奶娘……出了啥事儿你只管同奶娘说,——可是那晋起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了?” 刚起床的江樱尚有几分朦胧,此刻听庄氏这么说,不由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问道:“奶娘,你是如何得知的?” 庄氏在心底猛一拍大腿儿。 果然,她就知道! “你,你对他表意了?”庄氏瞪圆了眼睛问道。 兴许是刚起床没回神,江樱也分不出多余的心思来害羞,面色坦然的点了头,又补充一句,“有段时日了。” 庄氏闻听倒吸了一口冷气。 而后,拿一种近乎钦佩的目光看着江樱——这孩子能成大事儿! 有了方家大郎的前车之鉴,不光没有一蹶不振,反而越挫越勇了…… 呃,虽然……好像再一次失败了? 想到此处,庄氏改了改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婉拒了?” “算是了。”江樱较为中肯地答道。 毕竟要说拒绝,晋大哥也没那么明显的说出来。 庄氏脸色顿黑,怒道:“这孩子……亏我当初瞧他还算正直负责,合着吃也吃了咱们这么多回饭,回头竟然不认账了!而且话说回来,当初从西山回来他可是抱着你出山的,这要是传了出去你可还怎么嫁人,这岂是他说不愿意就能撇干净的事儿!” 江樱哑然地看着唾沫横飞的奶娘。 怎么忽然觉得,她们这是在恩将仇报啊? 晋大哥之所以吃她们几顿饭,多是她们死磨硬拽的? 晋大哥之所以抱了她一遭,为的不过是救一条性命? 这岂能与感情混为一谈。 她知道奶娘这是为了她好,但是……这笔账真的不是这么算的。 “不行,我找他去!我倒要问一问他究竟是怎么个意思!”庄氏愤慨不已,转身就要出去。 樱姐儿心思单纯,且又当局者迷,许许多多的事情不明白且罢了,可她不一样,她是过来人,岂能瞧不出晋起待江樱处处不同,虽是细微隐晦,但她却真真切切地看在了眼底,绝不会错! 若不然,本着保护江樱的心态,她也绝无可能会如此支持江樱随着心走——说到底,为的就是她早看出了晋起对江樱亦存有几分不寻常的情意。 本以为会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可到头来怎么忽然变成了她家樱姐儿的一厢情愿了? 不成,她非得要去问问清楚这算什么事儿! “奶娘……!”江樱连忙追过去,在庄氏即将要踏出门槛之际及时地将人给扯住了,语气失落地说道:“你别去了,晋大哥他……已经走了。” 昨夜她去看了。 院子已经空了…… “走了?去了哪里——” 庄氏本以为这是她下意识说出来的话,可男人和女人的声音,相差十分太大。 庄氏和江樱齐齐往前望去。 猝不及防之下,就见门外赫然站着个熟人——R1152 206:哥哥来信 --------这盘儿新菜足足四千多字,妥妥的干货,诸位客官请慢用~-------- ~ “姓梁的,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庄氏率先发问,眉头竖起。 这人,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避讳! 一大把年纪了竟连这点儿分寸也没有! 略有些尴尬的梁镇长讪讪地笑了笑,无力地解释道:“刚过来,刚过来……不巧听到了些不该听的话。” 他也不想听的,可这不是……实在凑巧儿了么。 “你这人……!”庄氏想开口骂他两句,可偏生不知该骂些什么,只有拿一双眼睛谴责着梁平,一面却不知该如何收场,才能叫江樱觉得不那么难堪。 毕竟是个小姑娘,表意被拒本就已是一件十分伤自尊的事情,眼下又被异性长辈得知,换做谁只怕都会觉得想找个地缝把自己活埋了来的痛快利落。 可庄氏再一次忽略了,自家姑娘不是常人这回事儿…… “去连城了。”江樱从眼前忽然冒出了人的意外中回过神来,后说道。 什么? 庄氏明显地怔愣了一下。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丫头是在回答梁平方才的问题——问晋起去了哪里。 去连城了? 这小子好端端的跑去连城做什么! 呃,不对,问题是……这种时候,不慌不忙的回答对方的问题,真的是一个女儿家被意外窥破了尴尬心事之后该有的反应吗……? 原本准备接受江樱因此闹脾气甩脸色,至少羞愤离去等负面情绪的梁镇长,得此‘宽容’的待遇,受宠若惊之余,也颇费了些时间方回了神。 “呃,连城啊……”梁平点了两下头,而后用一种安慰的口气说道:“这个,当真也不算太远。不过一月路程而已,说不准三月杨柳还未发芽,人便已经回来了。无需多虑,无需多虑。” 江樱闻言看了梁平一眼,十分勉强地笑了笑,声音却十分平静地说道:“可晋大哥说……他极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话罢,便转身回了房内。 她走的还算利落,可梁平和庄氏却是齐齐地愣住了。 “啪。” 屋檐下的冰锥在逐渐变得炽热的日光照耀下,悄无声息的融化着,水滴顺着冰锥滴落在门前的青石地砖上,发出一声轻响。 庄氏蓦一回神,便即刻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就忽然想去连城了?”庄氏不解地喃喃道,“且还不打算回来了?这算怎么一回事——” 在一侧沉吟的梁平,片刻之后适才揣测道:“大约是有什么要事去办也说不定。” “他一个半大的孩子在连城无亲无故,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庄氏口气不快地说道:“说走便走,连声招呼都没过来打,他倒是够洒脱利落的!可曾顾虑过其它?只可怜了我的樱姐儿……” 眼见着庄氏说到最后一句之时的委屈模样,梁平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也别这么说……” “你好好想想,那孩子可不是个会贸然下决定之人,既如此,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的。”梁平说道。 晋起素来谨慎,绝非是个冲动行事的孩子。 “你的意思……难道说就因为他想避开樱姐儿?”提到此处,庄氏的怒火更是有增无减,一时也顾及不到要去避讳什么,脱口而出便道:“我之前可瞧不出他哪里想避着了,真要避着也早该避的远远的才是,若他早早表明心意,又哪里会有现在这么一出儿?没得给了我家姑娘希望又一副不胜其烦,好似我姑娘死乞白赖不肯撒手,他不得已唯有远走的受害者模样!这不是拿我的樱姐儿当猴儿耍吗!” 梁平:“……” 这联想力……倒是极好的。 庄氏的嗓门的响亮程度不必多说,再加上此时又是真的撒开了气来嚷嚷的,故房间里的江樱纵然想要装作听不到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江樱听罢心情有些复杂。 她觉得奶娘这话……说的不对啊。 一来,她从来不觉着晋大哥有给过她什么希望,若真要说的话,也就……生辰当晚阳春巷中,那一碗阳春面吧? 可这好像也说明不了什么。 方大方二也经常会带吃的给她。 二来,奶娘说若是晋大哥早早表明他的心意,便不会有现在这么一出儿了,实际上这一假设也是不成立的。 毕竟现在回头想一想,晋大哥表明要疏离的态度并不算隐晦,只是她胜在脸皮够厚,心理素质够强,自我欺骗的意识又足够强烈…… 所以说到底,客观来讲,她也没觉着晋起有哪里不对的。 若谈主观,倒是有一桩。 不该真的就这么说走便走了…… 纵然不谈男女之情,单说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晋起这一行为就实在不厚道。 让人连个准备都没有,风雨交加,雨雪冰雹的一股脑儿全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一般。 江樱将头搁在木桌上,侧脸望着窗外的日光明媚,神思开始随着日光下浮动着的微尘逐渐飘远。 房外,梁平还在给庄氏做着心理疏导工作。 “你不妨想想,这孩子前前后后帮了你们多少回……樱姐儿生性单一简单瞧不出来,莫不是你也瞧不出来吗?”梁平耐心地开导着庄氏。 不过话一说完,便觉得不对了。 阿樱这孩子思想单一简单是没错儿,可好似眼前这位……这这方面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是以梁平忙地改口道:“我指的是物色人心的经历。” 站在外头吹着冷风,庄氏的怒气已经不自觉的消减了大半。 平日里本就是彪悍极度容易冲动且感情用事的人,再加上事情关及江樱,庄氏若能在第一时间里冷静下来思考其中有无原委,那才是见鬼了。 然而此刻被梁平这么一说,不由地就想起了往日里晋起帮过的大大小小的忙。 当初拦下要将她浸猪笼的凌家人这件事暂且不提,单说前前后后救了江樱几次性命,便不是能轻而易举抹去的—— 这孩子严格来说并不算是个热心肠,但对樱姐儿……却未吝啬过任何出手相助的机会,能帮则帮。 这些庄氏早看得分明,所以才能放心的让江樱付出感情。 可现在这突转急下的情况,实在是不好解释啊…… “人的行为可以作假。”梁平见庄氏仍有不确信,微微笑了笑,目光笃定地说道:“可眼神,却骗不了人。” 他识人无数,自认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樱姐儿绝非是一厢情愿—— 只是,晋起这孩子身上似乎有着许多让人看不透的秘密。 或许他此次连城之行,便同这些‘秘密’,脱不了干系吧。 如此也好,一个心里装着太多秘密的人,注定无法活的自在轻松。 倒不如早早的去了结干净了—— 但是,有可能就不回来了……这是个大问题啊。梁镇长兀自琢磨着。 庄氏这边也逐渐的冷静了下来。 再加之对梁平她本就有一种无形的信任感,听完他的一番话,当即便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话有些过激了。 想到自己以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腹,且对方还是有过救命之恩的恩人,庄氏不免有些惭愧。 她也知道自己的脾气,可只要一有人有半点儿可能威胁伤害到她的樱姐儿,她立即就跟母鸡护小鸡崽似的,控制也控制不住…… “那现在……该怎么办?”庄氏叹了口气,望着房内问道。 “你觉着该怎么办?”梁平反问她。 庄氏听出他口气里的些许笑意,皱了眉看他。 这人怎么没个正形儿,这种时候还笑呵呵的。 “萍娘。”梁平浑不在意庄氏的眼神,依旧笑着唤了她一声,而后饶有兴致地问:“换做是你,这人忽然走了,你会怎么做?” 庄氏微微一怔之后,陈年往事呈现于脑海之中,顿时便烧红了一张脸。 “我哪里知道怎么做!”庄氏狠狠剜了梁平一眼,便转了身大步离去,大有恼羞成怒之势。 留下了梁平一人在原处爽朗的笑。 时间仿佛忽然被拉回了十六年前。 肃城八月,城外十里桂花飘香。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 少年人坐在马车中捧了卷书,摇头晃脑的吟诵着。 马车忽而一顿,马儿嘶鸣,车厢内一阵剧烈的晃动,少年手中的诗书都险些横飞了出去。 “群叔,怎么了?”少年人眉眼中隐隐透出一种清正之气,一把撩开了车帘问。 车夫脸色为难,磕磕巴巴地答道:“少爷,是、是庄家的二姑娘……” 少年人错愕的举目望去,只见车前赫然站在一名翠衫少女,四方脸少了几分女子的柔和,却有一种别样的英姿飒爽,她叉腰拦在车前,见他探出头来,便立即伸出了一只手来直指着少年人,愤然道:“梁平,亏我以为你勉强是条汉子,却这样一声不响说走就走,你拿我庄云萍当什么了!” 少年人哭笑不得。 这姑娘自打从将他从受惊的马匹上救下之后,虽拒了他的谢酬,却总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身边。 枉费他读了十多年的书,却猜不透半分女儿心。 但碍于对方是救命恩人,只得解释道:“姑娘,梁某离城是为参加秋闱,试罢便返家。” “秋闱……当真?”少女眉眼一动,半信半疑。 少年人愣了愣,而后伸出右手三指朝天,“指天为誓。” “那何时试完?” “约莫半月之后……” “那好,且等你半月,若半月之后还不见你回来,我便去贡院找你!” 少年诚惶诚恐,“不敢,不敢……” “量你也不敢!”翠衫女子这才将手放下,继而满意的扬唇一笑,皓齿朱唇,却偏生恣意洒脱。 不作防之下,少年人忽被这抹笑恍住了心神。 而这一恍,至今便是十六年之久。 …… 五日之后,正月初六。 “我说你至于么,不就一个男人——” 一江春后院儿石桌旁,梁文青将剥好的一把松子儿递到江樱跟前,皱着眉说道,“还寻死觅活的,你就这点儿出息不成?” 江樱一手托腮,一手接过松子儿,有一颗没一颗的吃着,也不同梁文青多作解释。 昨夜她睡不着觉,于是忽发奇想——说白了就是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将房间里里外外打扫擦拭了一遍还不满意,最后干脆去了空间菜园里将白宵的小被子等物给收拾了出来。 彼时白宵躺在上头睡的正香,见江樱忽来抢夺,起初也尝试过垂死挣扎不肯屈就,可碍于一餐饭的巨大威胁,只得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小被子被江樱无情带走。 江樱来到井边,提了水正打算大肆清洗一番之时,忽听得一声惊呼。 ——“樱姐儿,你,你这是干什么,你这傻孩子可别想不开啊!”庄氏振声高呼道,半夜肚子疼起来如厕的惺忪感顿时被吓得无影无踪。 那一刻,看着庄氏的眼神,江樱便知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不,她好说歹说庄氏也不肯信,第二天便指派了一个梁文青贴身看着她,以防万一。 “你说你也是的,之前为了那方家少爷跑去上吊,这回又为了一个晋起半夜投井……”梁文青啧啧地摇着头,“回回这自尽的法子,倒也挺层出不穷的啊。” 江樱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只垂眸吃着松子儿。 一副蔫了吧唧的模样,倒也真像是会半夜妄图投井自尽的人。 梁文青斜睨了她一眼,遂也不再多说,百无聊赖地继续剥着松子。 “樱樱姐姐!” 甜软的稚童喊声隐隐传来。 江樱侧着脑袋看过去,只见阿芙小跑着过来,肥嘟嘟的右手里还握举着一棕黄色的牛皮信封。 “刚刚有人送来的信,是给樱樱姐姐你的。还说是从连城送来的呢……”阿芙乖巧地将信封递到江樱眼前。 一听连城二字,江樱眼中立即有了神采。 肯定是晋大哥! 梁文青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翻了个白眼说道:“别做梦了,肃州到连城少说也要二十日,今个儿才初六,他晋起就是日夜兼程顶多也只走了一小半不到,人都还没到连城,如何能从连城给你寄信过来?” 江樱顿觉一盆冰水自头顶浇了下来。 然而信封已被拆开,也没有不看的道理,只有强忍着心底的失落之情,将折成四方形的信纸摊开了来。 “哥哥……?你哪里来的哥哥?” 本只是随便拿眼一扫,在看清了信纸上头的称呼和署名之后,梁文青意外之极地出声问道。 江樱也傻住了。R1152 207:满血复活 这信上的署名,还真是原主那位离家出走近三年都没有音讯的兄长,江浪。 说句不好听的,江樱都快忘了有这么一个人了。 毕竟这么久以来,也没听到过什么消息,人是生还是死亦无从得知,且她内里又并非真正的江樱,长此以往,便没再将此事搁在心上。 故现在这人冷不防的冒出来,实在叫江樱好吃了一惊。 看信上的内容,江樱大概得知了江浪为何三年未有归家的原委。 只是,这原委实在是令人……颇为汗颜。 信上说,由于当初江老爹逼迫他娶隔壁老王家的女儿,他十分不乐意,为防事情真的发展到无法挽回的那一步,他唯有离家出走,远离事非中心——他的初衷本只是为了避一避风头,待双方都冷静下来,便回家向父亲负荆请罪。 可谁知一出了连城,再过三五城池,他便……迷了路。 再加上彼时判王殷郢正四处强抓壮丁,他稀里糊涂之下也不知怎么一回事就被编进了军营中,又因机缘巧合之下露了两手家传厨艺,便被塞进了军营的后勤部队中,做了一名……厨子。 而因表现的还不错,不到一年便被‘擢升’为了厨房管事,统管后厨大小事宜。 江樱脸色怪异地读完这句话。 这字里行间隐隐透露出的一股自豪之意是怎么一回事…… 接下来一番沾沾自得的话且不多提,又见后头写着,经过他长达三年的精心培养,总算培养出了一位合格的接班人来,自己则是谎称得了肺痨。以此为由提出了告老还乡。 没错,告老还乡。 江樱看到这四个字之时捏着信纸的手不禁僵硬了一下。 一位刚满十九岁的少年,硬生生将告老还乡四字安到自己的头上,究竟是教育程度低至了无法想象的地步,还是说精神层面隐约出现了差池? 不管是哪一种,江樱都不想去承认,最终只得用‘能从判王营中脱身回家过于激动导致措辞失当’为由将此搪塞了过去。 江樱强自平复着内心复杂的情绪。继而艰难地将余下的内容一鼓作气读完。 余下大概的意思便是。他回到连城之后,才知道爹爹已经不在了,酒楼也没了。宅子也不是自家的了,妹妹也没了踪影。 经过他多方打听之下,才得到了江樱的消息,想让她速回连城一趟。拿回属于兄妹二人的酒楼和宅子。 且在末尾处,一再强调催促了江樱速回连城。 江樱将信纸放下。表情颇有些沉重。 “你哥哥回来了,有人能替你做主了这是好事,你作何还这么一副脸色?”梁文青看着江樱问道。 江樱的事情,她多少也听说过一些。父亲患病离世,兄长杳无音讯,酒楼祖宅皆被叔伯所占。且还险些被卖入烟花之处,是趁夜逃离的连城。 没听说这些之间。单看这货平日里一副笑眯眯的娇憨和气模样,梁文青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其背后竟有着如此坎坷艰苦的一番经历在。 故现在挚亲的哥哥回来了,实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 虽说,透过这信里的内容可隐约看出江樱这位哥哥略有些……与常人不同,好吧,说白了就是挺不靠谱的,但好歹也是同父同母的亲兄长,总能替胞妹遮些风挡些雨的,日后是个依仗。 “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江樱觉得跟做梦似的。 哥哥忽然回来这一突如其来的事实已经叫她猝不及防,更何况这封信里的内容,实在是太过曲折荒唐,总该给迟钝的她留些时间来接受。 而她这人一旦反应不过来的时候,脸色便会呈现为木然,再若是反应不过来却努力的想反应过来之时,这一系列的纠结便会呈现为沉重。 梁文青似心领神会了一些,大概明白了江樱脸上的此沉重非彼沉重,于是便道:“我先去将这好消息告诉庄婶——” 犹在拼命的接受这事实的江樱,抽空点了下头。 这件事情自然是要告诉奶娘的。 刚走开两三步远的梁文青却忽然回过了头来,一脸不确定地看着江樱,问道:“你哥哥回来了,这下该……不是太想自尽了罢?” 江樱愕然地抬起头。 梁文青仍在拿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纵然江樱不知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但为了让梁文青走的痛快些,只得虚伪地点了头。 “那就好。”放心了下来的梁文青折身离了后院而去。 江樱又莫名地将信从头到尾再次读了一遍。 …… 午间。 饭桌上坐着的五个人中,就数庄氏脸上的笑意最盛。 但不知为何,江樱总觉得这种笑有些异常。 究竟怎么回事,打从昨夜她的‘自尽事件’传开以后,她觉得身边的每个人都十分异常。 可能是像奶娘所说,她这是‘被突如其来的好事冲昏了头’的缘故吧…… “樱姐儿,这几日咱们便收拾收拾吧,别让大郎等急了。”庄氏替江樱夹了块糯米藕片,边笑着说道。 梁文青下意识地看看她爹。 庄婶儿要真往连城去了,说不准就不回来了。 她爹怎么办? 纵然不想承认,但梁文青还是得面对事实——她的父亲,此刻正面临着随时可能被抛弃的尴尬境地。 梁平只管吃着饭,未发一语。 然而正是这副好似根本不关他什么事儿的模样,愈发让人觉得是在黯然神伤。 江樱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道:“奶娘,哥哥信上只说要我回去同他一起处理些事情,但……能不能处理的好,我觉得还是个未知。” 毕竟二伯和三伯在连城虽说不是一手遮天。但至少也是人多势众,脚跟儿是稳的,而他们兄妹俩势单力薄,单从表面来看,实力悬殊太大。 要想从二人手中将酒楼和宅子夺回来,实非易事。 “你这孩子!怎么还没回去呢就开始说起丧气话来了!”庄氏瞪了江樱一眼。 “樱姐儿这也是未雨绸缪。”梁镇长终于开口说话。 庄氏撇了一记冷眼过去,梁平便识趣的噤了声。但那表情却是怎么看怎么委屈。 “那总不能因为胜算不大就不回去了罢?大郎现如今可是在连城等着咱们回去呢——”庄氏面带急色地向江樱说道。 “我何时说过不回去了。”江樱无奈笑道。“奶娘,我是觉得倘若真的将一江春贸然关了,就这么去连城的话。万一,我是指的万一,若是没能有个好结果,我们和哥哥岂不是连个退路都没有了吗?” 总觉得奶娘的态度有些过于急躁了。 虽说奶娘向来是个急性子。但江樱还记得当时她们从连城逃来肃州之前,庄氏多是在疏导着她。教她不要将身外之物看得太重,留的青山在最紧要,勿要被这些仇怨给蒙住了眼睛。 难道说是江浪的出现给了她必胜的信心吗? 江樱觉得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虽然,她真的看不出这位她哥哥身上究竟是有什么特质。能让奶娘如此信任…… 作想间,江樱继续说道:“所以我想,连城那边我自己先回去同哥哥会合便够了。待探清了情况,奶娘你再回去也不迟……在此之前。奶娘不如就先留在肃州看好咱们的一江春,以防万一我和哥哥不幸失手……也好有个退路不是——” “这……”庄氏听罢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梁平默默朝江樱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这孩子,思虑周全啊。 “可……你一个人去连城,这外头许多地方都在打仗,我焉能放心的下?”庄氏皱眉说道。 梁平不由也跟着皱了眉。 萍娘这话说的也对。 虽说他对江樱进退得当,且还帮着他劝说庄氏留下的做法十分欣赏,可孩子的安危也不是可以随意拿来开玩笑的。 不知为何,梁文青眼皮一阵狂跳,忽而生出了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来。 下一刻,便听宋春风扬声说道:“这有什么,我陪樱樱去不就成了!虽说我功夫不算太好,但保证樱樱的安危还是够的——” “啪嗒!” 梁文青手中的筷子砸在了碗碟上。 “如此倒是两全之策。”梁平忽略掉女儿的失态,对宋春风的提议给予了赞同。 庄氏想了想,也只能勉强的点了头。 “那……我也去!”梁文青见大局已定,也不好再提异议,毕竟事关江樱安危。可她不拦着,一同去总是可以的吧? “休要孩子气,阿樱是回连城办正事,你跟去做什么?”梁平第一个出声反对。 回连城…… 江樱听到这仨字,握筷子的动作忽就顿在了半空中。 对啊……! 她这是,要回连城? 连城! 晋大哥,也是去连城! 那这么说,她岂不是又有机会见到晋大哥了? 没错,这货就是才刚反应过来这么一茬儿! 没想到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那么,她可不可以将此解释为,冥冥之中,早就注定,扯都扯不断的缘分呢? 如此看来,这缘分只怕不是她想不要就能不要的了? 既然如此,她也只好遵循天意了…… ——表面还算淡定,实则内心已经满血复活的江樱‘无奈’地想着。(未完待续)R466 208:茶糕里的‘暗号’ 为此,江樱激动的一整夜都没能合上眼。 次日一早,便麻利地收拾起了东西。 梁平和往常一样来蹭了早饭,俨然已将一江春当成了第二个家。 同样的,还有宋春风。 李氏不在了,宋春月出了嫁,桃花镇上又没几个他乐意往来的,又因要在一江春里帮忙,是以便顿顿吃在一江春,就差搬过来同住了。 饶是这两位守时守点儿的过来蹭饭了,可今早的饭桌儿上还是少了一个人。 “文青怎么没来?”庄氏将筷子摆好之后,看向梁平问道。 “还不是因为不让她去连城的事情,自昨晚上怄气便怄到现在,门关的紧紧的也不肯见我。”梁平无奈地叹着气说道,“这孩子委实是被我宠坏了,太不懂事了。” “那也不能不吃饭吧?”庄氏皱眉说道。 “放心吧,饿不了她,家里有下人伺候着。”梁平说道,“她打小便是这倔脾气,但过了这阵儿也就好了,且让她闹几天罢。” 宋春风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也不知有没有去听。 梁文青怎么闹他不关心,只要别跟他面前闹就好。 说句心里话,他此次主动提出去连城,的确是为了樱樱的安全着想,但另一方面还是想借机甩开梁文青的纠缠。 这种噩梦般的日子,他早就过够了好么? 若不是因为樱樱在肃州,只怕他早就有多远逃多远去了! 江樱的反应则是…… “梁叔,我早上做了些茶糕,待会儿你回去的时候带上几块给文青吃吧。” 毕竟在吃货的眼中,美食是最好的安慰方式。 梁平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也只好应下。 只是却压根儿没抱希望梁文青能吃得下去—— 毕竟这孩子是因为想去连城去不成,这才闹的脾气,相比之下,即将要去连城的阿樱,理所当然的就成了她眼红的对象。 再加上又是与心上人同行,她肯吃阿樱做的东西那才怪了—— 梁镇长无奈之余,不禁感慨,当爹又当娘的人真是不容易,不仅需要十足的耐心,更得具备无比敏锐的心思,方能将小姑娘的心思揣测明白。 然而,自以为猜得透小姑娘们复杂心思的梁镇长,回到家中之后,却深深地认识到了一个残忍的真相——他还是将女人,包括小姑娘在内的雌性动物,想的太过于简单了…… “小姐让奴婢来问老爷,从一江春儿那带回来的茶糕还有吗?”阿玉一路小跑而来,向梁平问道。 看来是催的挺急的…… 梁平错愕地看着她,不可置信地问道:“小姐将那些全给吃了?” 阿玉点点头。 “说了是谁让带给她的了?”梁平再问。 “不是江家的姑娘么?”阿玉反问梁平,而后道,“奴婢倒没说这个,但小姐一口就吃出来了。” 别说小姐了,就是那上乘的卖相,她一眼也瞧得出来是出自谁的手。 “……”梁平听罢不由地茫然了。 怎么现在的小姑娘们,越来越让人猜不透了? 就连自己一手养大,自认为了如指掌的闺女也不例外—— 他就不懂了,明明满心都在嫉妒怨怪着对方,怎么还能心无隔阂的吃着对方亲手做的糕点,且吃完了还让丫鬟再次索要呢……怎么能! “老爷,小姐催的急,您这儿究竟还有没有了?”阿玉见自家老爷一副纠结反复的迷惘表情,心道难道老爷是在纠结要不要将自己的那份儿分给小姐吃吗? 老爷这藏食的做法,好像……有些不妥当啊。 不知小丫鬟心思的梁平摇了头,“我这儿也没有了。” 因为起初也没想到这孩子肯吃,便只带了四五块回来。而路上也不知是不是马车过于颠簸,颠的他肚子有些饿,竟鬼使神差地吃了两块儿下去。 梁镇长并不打算去面对自己已被传染上了一种名为吃货的病症的事实。 阿玉一副‘果然还是不舍得拿出来’,以及‘作为一个丫鬟毕竟不好太嫌弃老爷,就随他去吧’的复杂表情离开了梁平的书房。 …… “什么,没了?!”见阿玉空手而归,梁文青自椅上起身皱眉问道。 “嗯……老爷说没,没了。”阿玉有些不自在地答道,毕竟她私下已经认定了老爷护食这一事实。 “不应该啊……”梁文青喃喃着,眼神里满都是疑惑。 半个时辰前,阿玉给她送来了三个茶糕,本以为只是三个寻常的茶糕,然而在吃的时候,梁文青却意外发现这几个茶糕下方,用胭脂红印着的红字却并非是‘一江春’三个红字印。 而分别是,‘后’、‘三’、‘日’三个歪歪扭扭的红字。 这肯定是江樱给她的暗号! 可单凭这三个字她又实在猜不出什么来,是以便让阿玉去了梁平那问一问还有没有茶糕了。 “到底是什么意思……”梁文青自顾自的嘀咕着,边在心底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认定为正确的顺序应当是为‘三日后’—— “三日后?”梁文青眼睛一亮。 难道是说,他们要在三日后出发去连城,江樱在暗示她偷偷跟过去? 肯定是这样! 梁文青大喜,在心里直呼果然没有看错江樱这个朋友,同时不免又有些愧疚,毕竟自己昨夜趴在被窝里可是花了大半夜的时间,来细致地数落了江樱的不是…… 咳咳,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 梁文青清了清嗓子,遂对阿玉吩咐道:“去厨房瞧瞧,有没有什么可吃的,送到我房间来。” 这三天里,她可要吃好喝好才行,这样才能有精力应对这场上京之行。 才不承认是被那几个茶糕勾起了馋虫呢—— …… “哈啾!” 开着窗的房间内,江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拿帕子揉了揉鼻子,江樱继续清点着包袱里的东西,检查有无漏掉什么。 换洗的衣物,一些简单的小首饰什么的,银票和碎银…… 她此行不过是先去探一探连城那边的情况,并不是就不回肃州了,是也不必搬箱倒柜,带上这些便足够了。 当然,还有祖传的玄铁菜刀,自然也是要随身携带的。 想到这儿,江樱倒是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来。 她既要将菜刀带着,那必也是要带上白宵的,总不好将它从空间菜园里拖出来让奶娘照看着。 且不提奶娘能否压制的住这家伙,就单说已经完全适应了空间菜园里独特优越的生态环境的白宵,要劝说它挪窝,也是一件十分有难度的事情。 是以将它带上无疑是最为便捷省事的选择。 可她此行尚且不知归期在何处,万一被连城的事情给耽搁住了,一年半载也是很有可能的,一年半载不回肃州她倒是没什么,可问题在于,倘若白宵一年半载不回肃州城,它的前主人韩呈机会不会有什么意见呢? 虽说韩呈机当初是说将白宵送她养了,但当时推脱不得的她也说了,暂时先养着。 在她眼里,白宵的所有权还是属于韩呈机的。 所以这次要带它出这么久的远门,江樱觉得还是先征求一下韩呈机的意见为好。 若他不同意,便先将白宵送回韩府养着也成。 说起来,少爷好似有段时间都没有来看过白宵了吧。 当然,在这期间,白宵也并未表现出多么强烈的思念前主人的 …… 因不日便要出发去连城,故江樱不想耽搁,当日用罢了午饭,便朝着韩府去了。 令江樱意外的是,韩府的门房竟还认识她,究其原因,原是因为之前江樱在问梨苑做事的时候,曾送过他一块炸鸡排吃—— 此事江樱早已记不得,但门房大叔却待她格外热情,二话不说便让人带着去了问梨苑。 江樱来至前院堂中,说明了来意是为求见韩呈机,便有下人前去通传。 江樱便在堂里老老实实的等着,因顾念着自己之前在问梨苑不过也是个小丫鬟,便也未有真的将自己当成个客人坐在那儿。 她站在堂中打量着四周熟悉的陈设,心中也颇有些感慨。 地方虽然还是这么个地方,但四周的氛围却莫名令人觉得紧张压抑了许多。 大致是韩旭死后,府里换了主人的缘故吧。 府里的下人对韩呈机的敬畏,在韩旭没死之前便已经根深蒂固,加之眼下又成为了韩家的新一任家主,下人们越发忌惮小心,也属正常。 江樱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这时,江樱忽听身后传来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不知这位姑娘是……?” -------------------- PS:更新较之前晚了些,因为小非最近都是提前一天码好明天的稿,然后定时发布的,结果昨天临时有个培训,小非去参加了~ 说起来挺有意义的,跟大家分享下,是组织去养老院做义工,要求去的时候手中提满礼物,但不能带钱出门儿,当然了,也不能去抢银行!这样是不道德的! 于是小非和伙伴们开始了死皮赖脸跟店家们和路人求礼物的历程,被拒绝了挺多次,但结果还是圆满完成了!甚至回来的时候有个大巴车的司机免费将小非驮了回去!(师傅南京人,点个赞 这世上真的还是好心人居多~ 甚至有个大婶听了后要塞钱给我们的,虽然我们没收,但真的被感动了 T T 另,养老院虽然是个很人性化的地方,但亲人在身边的时候,大家一定要多陪陪老人,人老了真的很害怕孤单~R1152 209:真的明白了吗! --------谢谢ko和may903932打赏的平安符,谢谢~------ ~ 江樱闻声顿时傻住了。 这声音恍若自遥远的天外缓缓流淌而来的一汪清泉,几分温凉,几分飘渺,犹如一种无形的治愈力量,令人听罢似不慎淋了一场夹杂着淡淡杏梅花香的细细春雨,意外中更多的却是欣喜怡然。 江樱从来不曾听过这样令人陶醉于其中的声音。 抱着极大的好奇心回过头去,江樱看清了缓步走近的人。 下一刻,脸上的神情便由好奇憧憬转变为了……瞠目结舌。 身着驼色棉布长衫的男人约莫三十上下,长相仅仅称的上是平庸,这长相与这副绝好的嗓音相符不相符暂且不提,单说他落在江樱第一眼里的神态与动作,便实在让人不好接受。 ——他缓步走来,神态颇为玩味,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再因为眯起的缘故,由江樱这个方向看去,很显出了几分猥琐,且左手中还握着一大把瓜子儿,边走边嗑着…… 这与想象之中完全不符的画风,令江樱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怔愣。 顺着江樱木讷的视线望到自己手中的瓜子,来人顿觉尴尬。 这…… 他只是见今个儿太阳好,刚吃罢午饭想散散步,于是便抓了把瓜子打算在院子里四处走走,却不料在前堂瞧见了一道衣着与府里丫鬟不同的背影—— 作为一个正常人,他理应过来问问。 谁知给小姑娘留了个吊儿郎当的第一印象! 这实在不妙啊…… 可眼下这瓜子总不好就地撒了吧? 彭洛今犹豫了片刻,最后干脆一把塞给了立于门前的年轻小仆,为掩饰尴尬并豪气地说道:“赏你了。且拿回去嗑吧!” “彭大夫,这……”小仆凌乱无措地看着手中的瓜子,一时失语。 “下去嗑吧!”彭洛今给了小仆一记不容置喙的表情,急促地摆摆手。 仍处于凌乱中的小仆僵硬地转身离去,退下嗑瓜子去了。 江樱艰难地回过神来。 方才听那小仆喊这人为‘彭大夫’—— 难道这位就是,肃州城中传的火热的那位研制出了解药破除了瘟疫的彭大夫吗? 同姓彭,又同是大夫。再加上可以在问梨苑中随意走动。还能随意的……嗑瓜子,想来应当就是了。 江樱心底有了判断,不由地对眼前的人起了几分敬意。 毕竟是拯救了肃州城的人物——在人前嗑一嗑瓜子。不足挂齿。 不知自己已经得到江樱‘谅解’的彭洛今,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屑,仍旧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继而重复问道:“不知姑娘是?” 处境再尴尬。也不能扑灭了内心的八卦之火。 这小姑娘肯定不是来探亲的,探亲的下人家属只能在府后门外见面。 “我叫江樱。是来找韩少爷的。”江樱如实答道。 彭洛今听得一愣又一愣。 来找少爷的! 有小姑娘来找他家少爷,这已经足够他惊讶上一年半载了—— 且这姑娘说她叫啥? 江樱……? 饶是他未有刻意去打听,却也已经知晓了江樱的身份。 这便是阿禄口中提到的那个阿樱吧。 那个命大的姑娘—— 他制出的唯一一颗解药被韩呈机亲手毁掉之后,却还能奇迹生还的人。这不是命大,又是什么。 只是不知道活了下来,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彭洛今瞬间将眼底复杂的神色掩去。含笑道:“原来是江姑娘,彭某倒是偶然听阿禄提起过几回。听说江姑娘的厨艺可是堪称肃州城一绝啊——” 江樱郝然一笑,眼底既无得意之色,也未刻意多做谦虚,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横竖也就这点儿本领了。” 彭洛今望着眼前不好意思地笑着的小姑娘,微微一怔之后,眼中现出一抹了然。 这姑娘……够纯粹够真实。 没错,就是一种最天然的真实纯粹感。 能于这俗世之中保持真我,其罕见的程度无异于‘全阴之体’的出现。 同这种人相处起来,最是令人舒适,也最容易让人于无形当中,放开心防做最真实的那个自己。 他好像忽然懂了…… 这个看起来并无太多过人之处的小姑娘,是凭得什么入了那位主儿的眼。 之前他猜想,定是除了外貌之外,同时还具备了许多寻常女子所没有的特质。 原来所谓的特质不需要太多,只此一种便足够了。 “奴婢见过彭大夫。”小丫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江樱举目望去,只见是之前那个前去给韩呈机传话的身着粉色比甲的小丫鬟。 这小丫鬟是同她相识的,名叫珠儿,小江樱两岁,之前江樱在府里的时候,多是以姐姐相称。 小丫鬟同彭洛今见了礼之后,便来到堂内同江樱说道:“阿樱姐姐,少爷他说……眼下没时间见你。” 或是怕江樱觉得难堪,小丫鬟的声音放得极低。 然而难堪这种东西,在江樱的情绪中一直处于一个令人望而生惧的高点,要想触碰到实在难如登天。 果然,就见江樱相当自然地问道:“那少爷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可以等。” 韩呈机刚接手韩府大权,忙是应该的,她也并没有自恃白宵在手,就能让堂堂韩家家主为她破例。 却不料那小丫鬟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尴尬起来,吞吞吐吐半晌,将江樱急得不行,方道出了这么一句完整的话来——“少爷说,日后阿樱姐姐都不要过来韩府了……” 什么没空。那是骗人的。 她去的时候,少爷分明是在作画,哪里会没空……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当时少爷的脸色与口气……当真冷得令人害怕。 听她这么说,江樱哪里还有听不明白的道理。 说白了,韩呈机这意思其实就是……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这么一说,江樱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比如。这段时间不仅是韩呈机没再来看过白宵。阿禄和青央青舒她们也同样没再去过一江春——原来这不是偶然,而是得了韩呈机的授意吧? 道理她都懂,可是……这是为什么啊? 江樱想了想。便足够坦荡的认定了自己没做错什么。 难道韩呈机是为了甩掉白宵? 老死不相往来,彻彻底底的那种?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只能说,少爷他真的想的太多了。 因为白宵要比任何人想象中的都要绝情的多。 这段时日里。有着良好的环境,可口的饭食。它早已乐不思蜀,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着如何重回前主人身边。 江樱叹了口气,只能道上一句这可真是个日益凉薄的世道…… 大家就不能好好的相处吗? 何必非要将关系闹的这么僵呢? 有权有势的人和曾经有权有势的虎,其思维真是令人无法理解。 整了整神色。江樱点头道,“我明白了,如此那便依少爷所愿吧。”末了又补上一句。“麻烦转达少爷,我会将白宵照顾的很好的。告辞——” 说罢便未多做逗留。转身出了堂中。 却余了珠儿和彭洛今无法回神。 这姑娘,是怎么能做到如此淡定的! 且显而易见的是,这种淡定绝非是为了维持住颜面而伪装出来的,而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镇定——啥事儿都没有! 还有,她说她明白了? 她明白什么了啊? 彭洛今很想问一问她真的听明白了吗! 这姑娘真不是一般人啊…… 纠结震惊过后,彭洛今满心只剩下了这么一个想法。 这样的姑娘,一旦入了心,真要完完全全的将心收拾干净,只怕真的……挺不容易的。 如此真是难为少爷了…… 彭洛今望着逐渐消失在视线中,宛如一株小荷般亭亭玉立的小姑娘背影,暗自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待小丫鬟将江樱的话传到韩呈机耳中之时,韩呈机脸上看不出任何起伏。 她能明白,自是最好。 只是,她是如何做到如此干脆利落的? 还是说,从始至终心绪如洪水平了又起的人都只是他一个而已。 但现在也已经不重要了。 他并不想知道,更无需知道。 往前看便足够了—— 此时,门窗未关的房内似吹进了一阵风,而片刻之后,韩呈机面前已经跪倒了一名黑衣人。 “已逾六日,事情还未办完吗?”韩呈机撩袍在椅上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面前的阿莫。 阿莫身形兀自绷紧,道:“回少爷,属下带人由肃州城一路追去,沿途数十次都未能成功取其性命,且死士折损过半,罪该万死!” “既如此,何不提头来见。”韩呈机声音虽是平稳,吐出的话却是令人不寒而栗。 而后讽刺地一笑,冷声道:“二十个百里挑一的死士,加你在内二十一人,竟也杀不得他,莫不是此人的本领通了天——” “也是在出了肃州之后,属下才发现此人身边尚有帮手,且武功流派极为诡异——”阿莫说到此处,眼前闪过那个身材矮小的黑影,依旧心有余悸。 若非他武功不弱,别说余下的一半人了,就是他自己的性命,只怕也已丢在同香镇了。 “武功诡异的帮手?”韩呈机目色微变。 “除此之外,属下另有一个重要的发现……”阿莫说到此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未完待续)R655 210:论失眠的原因 “晋起此行乃是前往连城——”阿莫语气笃定地说道。 “连城……”韩呈机兀自眯了眯双眼,在口中默念道。 这是要,投靠晋家吗? 之前拒了他韩家的招揽,原来并非心无大志,而是早已另有选择—— 可真的只是这么简单么…… 晋公前脚才刚离了肃州,此人后脚便跟了上去。 若真为单纯的投靠,何不趁晋公在肃州城之时露一露脸……韩呈机相信,他绝对有这个本领得晋公青睐——是以也好过事后再追到连城去,费力不说,更显得企图心过强了些,未免弄巧成拙了。 这一点,晋起不会没有考虑过。 还是说这其中有着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原委…… 比如,和其背后叵测的身世有所关连? 还有其身边忽然出现的神秘帮手—— 他之前明明已做过细致的调查,此人自被收养以来,十余年之久,一直未出过肃州地界,更未有同可疑之人有过任何往来。 无数种头绪涌上心头,交织在一起,搅成了一团乱麻。 “少爷,现在该怎么做——”阿莫见韩呈机脸色,询问道:“可需加派人手尽快将其击杀,以绝后患。” 此人若是真为晋家所用,日后必成后患。 “加派人手……”韩呈机冷笑了一声,睥睨道:“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多吗。” 阿莫连忙垂首,不敢多言。 接着,便听韩呈机说道:“且将人如数召回。”末了微微一顿,继而说道:“他既想去连城,便让他去吧。” 此事绝非表面看来这么简单。 韩呈机心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怕就怕,他此前忽略了一点——晋起这姓氏,或许……正是其真实所姓。 越是明目张胆,便越没人敢往这方面去猜想,毕竟没谁会笨到连这点掩饰都不去做。 然而在另一方面上,这不叫蠢笨,而是叫做出人不意。 此般,倒是像极了连城晋家的作风…… 若他怀疑属实,那么此人怕是不能轻易再动了。 至少,现如今他韩家的处境尚不适合与连城晋家起正面冲突。 时机未到。 且谜团,总要彻彻底底的解开了,方能令人安下心来。 …… 清早,日光明媚。 锦云街上行人寥寥,一江春门前却聚满了一小群人。 “等到了连城,一定要给我来信!”庄氏抹着眼泪说道,双手扒在马车窗上,对着车内的江樱反复交待。 江樱重重点头,眼望着奶娘泪流满脸的一张脸,几欲也要跟着落下泪来。 原本是觉着没什么的,可在这气氛沉重悲拗的环境影响下,要想做到不为所动,对定力本就不强的江樱来说实在是太有难度了。 “阿樱啊,一江春有我们和庄婶还有樊大嫂在,一准儿能给照看的好好的,你就放心的去吧!” “路上多注意着些,现如今外头流民多,切要多做防备,尽量走官道儿,别图近道儿走得快,左右也不急,安危才是最紧要的!” 方大和方二凑了上来,情真意切地说道。 宋春月握了握江樱从车窗内伸出来的手,转而瞪着一双大眼对驾座上直掏耳朵的宋春风说道:“若你没能护好阿樱,叫她伤了一根毫毛,看等回了肃州我不扒下你一层皮来!别成天没个正形儿的——”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宋春风不耐烦地敷衍应下。 待目光一瞟,在四处找了找,没瞧见梁文青的影子,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却仍旧开了口催促道:“婶子,时辰不早了,我们该上路了,以免到时候找不到投宿的地儿!” 找不到投宿的地儿是小,被梁文青追了上来事大。 当务之急,还是趁早离开肃州城吧…… “春风说的是,话也说完了,让孩子们赶紧上路去吧。”梁平走上前来拍了拍庄氏的肩膀,含笑说道。 庄氏又用力地攥了攥江樱的手,好大会儿适才狠下心将马车帘扯下,不再去看车内的江樱,道:“快走吧!” 话音刚落,宋春风便驱了车,迫不及待的那一种—— 车轮滚动,带起了一阵土黄色的雾。 众人颇有些反应不及,望着前行的马车,愣了好一会儿神。 这是不是……走的有点急啊? 毕竟连一句像样儿的正式道别的话还没说…… 然而马车里的江樱才是最为措手不及的那一个—— 她方才正竭力忍着眼泪呢,手被庄氏攥的生疼,刚要开口说话,庄氏却极快地松开了她的手,并唰地一下放下了马车帘隔开了她的视线,紧接着她还未能将奶娘那句‘快走吧’听得完整,马车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驶起来了…… 这一系列的变故不过是发生在一眨眼的功夫! 大家普遍的这么着急,到底是为了什么? 犹在凌乱中的江樱,焦急之下唯有一把撩开马车侧帘,将头探了出去,朝着后方大声喊道:“奶娘!梁叔樊婶儿春月你们一定要保重身子!……吃好喝好啊!” 说罢奋力地朝着众人缩小的身影挥了挥手。 马车方向一转,探出车窗的少女身影并着那只在空中乱挥的纤弱手臂,一同消失在了前方拐角处。 一江春门前,众人久久无法回神。 被风传入耳中的话还在耳边回荡着。 吃好喝好…… 临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真是个,实在的孩子…… - 暮色大合。 “吁——” 浓浓的暮色中,头戴灰蓝色旧毡帽的车夫勒停了马车。 坐在驾座旁的宋春风伸手敲了敲马车壁,道:“樱樱,到金城老街了,咱们今晚就歇在这客栈里头吧?” 马车是在肃州城南车行临时雇来的,原因是江樱觉得驴车不适宜赶远路,再者就是……宋春风火烧了眉毛般不将车轮子赶掉不罢休的速度状态实在不适合驾驶。 于是,出于安危和方便着想,江樱觉得雇一辆马车比较稳妥。 江樱下了车,举目一看,马车正停在一家客栈前。 顶上悬着块儿黑底长匾,工工整整地书着‘同福客栈’四个大字,目测门面不算大,眼下虽正是投宿的时辰,然而门前来往的不过两三位客人。 现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虽然南边儿是好上一些,但也鲜少会有人出远门,从北边逃来的流民又多拿不出户籍来,为图方便会选择走外城,住不起客栈,故一来二去的,这些靠接待散客的小客栈的生意便普遍的不景气了。 “就歇在这儿吧?”宋春风征询着江樱的意见。 江樱对这些从不怎么挑剔,点了头便随着宋春风往里走。 一年多来都未出过远门的江樱,经这一整日的颠簸,腰酸背痛疲累非常,本以为会倒床就睡,岂料用罢晚饭沐浴完后,躺在床上竟是横竖都闭不上眼。 本想去空间菜园里逗一逗白宵,然而这货吃饱喝足后便舒舒服服的睡起了大头觉,压根儿不愿理会她。 江樱哀叹一声,只好退了出去。 “砰砰砰。” 江樱刚一回到房间里,就听得一阵不轻不重的叩门声响起。 “樱樱,你睡下了吗?” 是宋春风的声音。 “还没呢——”江樱一面应下,一面理了理衣襟,又取了根丝带将头发随意地绑在脑后,一面去开了门。 门一经被推开,宋春风便冲她咧嘴一笑。 “怎么还不睡?”江樱问道。 宋春风笑着挠了挠头,道:“睡不着。” 睡不着? 江樱刚想问他是不是认床,可想了想,宋春风之前常年在外头晃荡,一两个月不回家都是正常的,故认床这一说法显然是不成立的。 跟床没有关系,那便是跟人有关系了。 难道是……“因为文青没随我们一同过来吗?”江樱脱口而出,口气带着调侃。 宋春风的脸色立即不自在了起来,吞吞吐吐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江樱倏然瞪大了眼睛。 她,她只是胡乱一猜?开个玩笑! 春风终究还是于无形之中被梁文青攻下了吗? 江樱激动的颤抖了一下。 试问,艰难如梁文青都成功了,那她离攻克晋大哥还远吗! 这边宋春风十分郁闷地说道:“今个儿白天的时候,同赶车的老伯胡吹海扯的,一路上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一到晚上,没了事情做……” “便忽然觉得不习惯了?”江樱问。 有些习惯的形成,总是后知后觉的。 却听宋春风进一步详细地解释道:“忽然静下来,躺床上……便高兴的睡不着觉了……” 江樱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砰然碎裂的声音。 高兴的睡不着觉了…… 高兴的…… 少年,请问你得是高兴到了什么地步! 江樱看着宋春风,千言万语终究也只是化为了一声叹息。 “对了!”宋春风却忽然提高了声音,连忙道:“我才记起来,有件事情忘了同你说了……你先等着!” 都怪今天高兴的过头了,将正事都给忘了。 太不应该了……! 宋春风说罢便飞也似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留下江樱一人立在门边一头雾水。R1152 211:耳熟 不消片刻,宋春风便折了回来。 “这个是庄婶儿让我带给你的——”宋春风将一个宝蓝色的锦囊递到江樱面前,说道。 “这是什么……”江樱好奇不已,一面接过,一面疑惑地说道:“奶娘作何不直接交给我——” 反而是通过宋春风来转交。 奶娘近来可真是异常的有些过分啊……江樱心道。 正待将锦囊打开之时,却忽被宋春风一把给夺了过去! 江樱愕然抬首:“……” 待见那锦囊真的回到了宋春风手中,江樱嘴角一阵抽搐。 宋春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动作太‘冲动’,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过后,忙同江樱解释道:“是,是这样的……庄婶儿她交待我,待临近连城之前,这锦囊方能交给你,所以现在你还不能看——” 江樱愣了愣。 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整出来这么神秘的一出儿? 而且眼下的重点是……既然奶娘交待了要临近连城再让她知道锦囊里装的是什么,那为何宋春风要在上路的第一天就将锦囊拿了出来? 还是说行为异常这种事情实际上是会传染的? “樱樱,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吧,天生的就是记性差,总爱忘东忘西的。所以我就想提前把这件事情跟你说好了,等快到了连城的时候,你再提醒我将这锦囊拿出来交给你……”宋春风进一步解释道。 “……”江樱再次失去言语的能力。 眼见着宋春风说罢还一副‘怎么样,这办法不错吧’以及‘我也觉得自己特有先见之明’的表情,江樱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朝着自己袭/来——随时都能使人倒下去的那种。 “樱樱,你会不会觉得有点好奇?”宋春风问。 江樱闭了闭眼睛,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这还用问吗! 更多的时候。她真的只是一位正常的少女? 吃货也是有好奇心的好吗! “可我答应了庄婶儿的,一定要等到临近京城之时才能让你看里面的东西……”宋春风一脸为难地说道。 江樱无力地摆摆手,“你放心,我不会偷看的,你回去睡觉吧……我也要歇了。” 比起好奇心,她现在更多的是沉重感。 沉重到已经将这份刚萌芽的好奇死死地压了下去,故宋春风从她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好奇的表情来。 是以,江樱往房内退回两步。抬手欲关门之际。猝不及防之下,便见宋春风正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樱樱真棒,竟然都不好奇的! 他一路上都好奇的不得了好吗—— 甚至……他还偷偷的打开看了! 但是由于他根本不识字。故也没看出来什么门道来,只知道是一张卷起来的信纸,上头的字……不咋好看。 “那不然这样吧樱樱……”宋春风又有了新想法。 江樱几乎无力去听。 望着重新被递到了自己面前的锦囊,江樱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的强烈。 果然。就听宋春风说道:“不然这锦囊你先收着,等快到了连城的时候再打开看便是了——不然我怕我半路给弄丢了。那就不好了。” 而且他又不识字,到时候丢了也没办法复述给江樱听。 江樱已经无法清楚的形容此刻内心的复杂感受——宋春风这么信任她,她是不是该因此感到欣慰呢? “樱樱,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偷看的。”宋春风笑着说道。而后一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的表情,不由分说地将锦囊塞到了江樱手中。 而后如释重负的吐出了一口气来。 毕竟是个不适宜交待任务的少年,心里压不了事儿…… 江樱欲哭无泪地看着宋春风离去的背影。 他倒是轻松了。 可有想过她的感受吗! 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她就不该开门的…… 望着手中的锦囊,江樱联想到近日来庄氏的种种异常。不由地再一次对自己的穿越类型产生了怀疑——或许该重新归类为穿越型悬疑推理之‘我完全猜不透身边人的心思’……? 原地静立了良久,江樱方将凌乱的心思收拾好,抬手将房门关好。 窗外,夜色浓重。 更敲过三巡,夜风透过未关紧的窗户吹入房内,灯纱内的烛火摇曳了一下。 “主人,为什么放他们回去。”桌边立着的黑衣人不解地问道,分明是孩童的声音,口气却十足的冷冽。 其身着黑色长衣,风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隐约露出因长年的风吹日晒才能有的麦色下巴,稚嫩却偏又饱经沧桑。 “他们若是再回来怎么办?”见坐在桌边的人只吃茶不说话,小少年似乎着了急。 晋公说他太不爱说话,可他觉着,这个新主人才是真的不爱说话。 “不会。”晋起终是开了口,却是不能再简洁。 小少年似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耷拉着脑袋不再说话。 这简直是……无法沟通啊。 晋起将茶盏搁下,目光穿过未关紧的窗缝,望向漆黑如墨的夜空。 这一世返回连城的日子,要比前世早了数月之久。 前世是同晋擎云一同返回的连城,而这一世却因为他的一句‘既不能为外人所知,那便要做的更仔细些’,晋擎云便答应了同他一前一后回城,掩人耳目。 前世,正是阳春三月时,懵懂无知的他随着晋擎云和晋余明一同前往连城,越是往北,天气反倒越发的温暖明媚,一如他逐渐敞开的心防——从一个孤苦无依的乡野孤儿,忽然成了连城晋氏的‘庶子’。他以为那是无上的荣耀,是上天给予的恩赐。 直到临死之前,他才看清自己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不是真正的晋氏嫡长子,更不是晋家对外宣称的庶出大郎,也不是沙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晋然,而是晋家手中的一把利刃——一旦达成目的,便立即被摒弃的剑。 晋起眸光渐重。原本紧紧攥着的拳头却在缓缓松开。 因为这一世。一切都将会变得不同。 撇去种种未知不提,眼下最大的不同却是……彼时对于逐渐远离的肃州城,他并无任何牵挂不舍可言。 而如今。心中却凭空多出了一个人来。 这是他……前世今生都始料未及的。 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他离开肃州城已有六七日,然而除夕前晚,初染上夜色的锦云胡同里,江樱背对着他逐渐消失在大雪中的情形却清晰如昨。出奇的深刻。 尤其是那双竭力隐藏却仍然可让人窥见受伤神色的眼睛。 就像是……一只在大雨中瑟瑟发抖,手足无措的白绒兔。 不曾想今生头一个产生亏欠感的人。竟是一个前世与自己毫无交集的人。 无妨,十四五岁时的朦胧情感,应当也算不上太深刻。身边待她真心的人亦不少,待过些日子将他淡忘了。便也没什么了。 …… 五日后,江樱和宋春风来到了鹤州。 江樱在肃州之时,便隐约听闻鹤州不甚太平—— 各大判王中实力最为强盛的藩王殷济由庐阳领兵攻往连城。从东而来,现如今已要距鹤州不过两三座城池之远。由东边儿逃来的大批流民都想要往南跑,而作为由西往南必经的中枢鹤州,一来二去竟成了最为动荡之处。 也正因如此,来往的商旅镖队们,过城门之时不仅要经过繁琐严苛的检查,且光是排队少说都要排上一两个时辰。 而江樱和宋春风要比常人更为倒霉一些,直等了三个时辰,统共马车也就往前挪了四五个轮子不到的距离。 周围推搡,争吵,守城士兵的呵斥和质问,以及流民嚎哭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令人闻之便生躁意。再有天南地北往来的商队和难民身上久不经打理的腐臭味,深嗅上一鼻子,岂是一个酸爽足以形容得了的。 耐性本就不好的宋春风哪里能坐得住,早就从驾座上跳了下来,四处转了十来圈儿。 然而这十来圈转下来,除了被周遭的气味熏了个头昏脑胀之外,其余的皆是一无所获。 溜达的累了的宋春风回到马车旁,隔着帘子对江樱说道:“樱樱你别急,前头还有一队人了,待会儿应当就轮到咱们了……” 他还好,等的烦了可以走动走动,可江樱毕竟是个姑娘家,这里人流杂乱,不好抛头露面,只好呆在马车里等。 “樱樱?”没得到回应的宋春风以为是周围太过噪杂,他没听到江樱的声音,又唤了一声不得,便在马车壁旁叩了几声,而后掀开了马车帘一角。 却见马车里,江樱靠在一角,怀里抱着个青缎绣白兰的隐囊睡的正香。 一旁的矮脚桌上放着三碟小点心,红的白的青的都有,宋春风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只觉得卖相极好看。 樱樱可真是……不管在哪儿,都不会在吃的方面亏待自己啊。 这几日但凡在客栈酒楼哪儿的落会儿脚,她总能借到小厨房,再上路的时候,手里便会多上许多吃的,各种煎饼酱菜不提,蒸炸的各色糕点更是不带重样儿的。 一路上不光是宋春风,连带着赶车的大叔也是顿顿大饱口福,直呼在家也没机会吃到这样的好东西。 宋春风见江樱是真的睡的熟了,便不忍再吵她,于是将车帘轻轻地放了下来——且没忘顺手抓了几块儿糕点出来,与赶车大叔共享。 一老一少这边吃的正香,忽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句—— “他娘的,再等下去小爷都要饿死在这鹤州城门当前了!” 宋春风闻言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而后一脸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还是他运气好,同樱樱一道儿走,至少不用担心会饿肚子! 这种打从心底油然而生的优越感真是怎么也压制不住啊…… 诶,不对! 方才那抱怨的声音,听着怎么这么耳熟?(未完待续)R655 212:并不顺当 宋春风从驾座上一跃而下,朝着马车后方快步走去。 “少爷,不然您先吃些煎饼垫一垫吧……” 之前实在没料到会在鹤州城门前耽搁这么久,故也没备下什么像样儿的吃食,眼下只剩下了些干粮煎饼之类。要少爷吃这些他这个下人吃的东西,这话之前他也是提都不敢提的,可眼见着自家少爷实在是饿的紧了,阿福也只有硬着头皮建议道。 方昕远接过一张烙制的薄而平的煎饼,刚咬了一口,便皱着眉头“呸!”的一口吐了出去。 “这是什么玩意儿!又干又硬的!”方昕远冲阿福摆摆手,烦躁地说道:“拿走拿走,本少爷就是真的饿死在这儿也不要吃这个!” 说罢便一把拉下了马车帘。 “少爷,这……”阿福既无奈又着急。 前头人还不少呢,照着这个势头检查下去,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进城,他饿着没事儿,可万一真的把少爷给饿坏了,那他这个做奴才的哪怕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罚的啊—— 阿福正想着要怎么再劝劝方昕远多少吃两口儿,却忽觉左肩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阿福被吓了一跳,刚一转头,就听得一道极为惊讶的声音说道:“嘿!还真是你们!我当是我方才听错了呢——” “宋,宋公子?”阿福愣了愣。 眼底却极快地闪过一抹意料之中的神色。 皇天不负有心人,果然还是撞见了…… 马车里的人闻言脸色一喜,霎时间又掩去,刚放下的马车帘便忽然又被从里面拉开了来——“春风?”方昕远惊愕地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是的,自打从这二人‘冰释前嫌’之后,互相间的称呼已经由‘江二的跟屁虫’、‘方家的登徒子’转变为了友好且亲近的春风和昕远。 “这不是跟着樱樱去连城么,路过这儿没敢走城外,这才往鹤州城内来了!”沉浸在和好友意外相见的喜悦中的宋春风,完全没有意识到方昕远方才的反应是否过于虚伪。 比如,明明知道他跟着江樱去连城,却还一副意外万分的模样,明知故问地询问他怎么也在这儿…… “哦……”方昕远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继而道:“我也是回连城老家,真是巧了……”末了不忘解释道:“因是临时决定的,故当时也没想到同你们一道儿走。你可别怪我没跟你说——” 与其说是解释,倒不如说是‘暗示’。 “无妨!”宋春风喜道,“在这遇见了也不迟,那不然接下来咱们就一道儿吧?路上也有个说话的伴儿!” 方昕远轻咳了两声,似稍作思考了片刻,“也好,就依你说的办吧。” 宋春风便更为高兴起来。 阿福在一旁听得额角却直冒黑线。 少爷,您真的够了好吗! 是谁在听到江二姑娘要回连城的当天晚上,就命令他收拾东西准备回连城的? 虽然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避开往肃州来逮人的老爷! 他就没听说过有谁避自家老爹要避回自己老家去的! 而且还把这种自投罗网的行为解释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阿福觉得这简直就是在挑战他的智商底线啊! “哈哈,可真是巧……”这边,宋春风还在感慨着天公作美。 阿福默默叹一口气,将额角的冷汗擦了擦,不由地在内心庆幸道,好在这宋家小哥儿是个不爱在意细节的人,不然的话,大家这得‘心照不宣’成什么样儿啊…… “那个……”方昕远左右没瞧见江樱,刚想着怎么开口发问显得正常些,却听宋春风说道:“你们带煎饼了啊?” “啊……恩,对,带了的。”阿福一下子没能反应的过来,这话题怎么就忽然转到他手里的煎饼上头来了。 “刚巧我们车上有阿樱制的酱菜,还有些辣酱,抹上去卷着吃,与这煎饼再配不过了!等着也的等着,不然过去尝尝?”宋春风兴高采烈地建议道。 方昕远:“……” 短短几日没见,怎么宋春风好似在一条叫做吃货的路上越走越快了…… 阿福也觉无法直视面前宋家小哥儿脸上那过分雀跃的神情。 但是,这种听起来就很想吃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走!” 阿福以为是自己忍不住出了声,可一抬头,就见自家少爷已经撩起长袍由马车内跳了下来。 见方昕远和宋春风肩并肩朝前头的马车走去,阿福原地犹豫了片刻,自问道:作为一名贴身小厮,他该不该寸步不离的跟随在主子身侧?该不该? 答案是肯定的……! …… 马车动了又停,将车内的江樱晃醒了过来。 陡然醒来,望着不慎宽敞的车厢,江樱有着不知身处何处何夕的短暂迷茫感。 揉了揉眼睛,目光随意一落,却是愣住了。 她桌上的空碟子是怎么回事? 还有,还有这几个空空如也的罐子…… 事关吃食,兹事体大,江樱几乎是一刹那,浑身一个激灵便清醒了过来。 她记得睡之前,碟子里装着的糕点是满满当当的。 几个装酱菜的瓶子也应当是好好地躺在包袱里的才对—— 难道他们的马车是遭了外头的难民哄抢了吗……? 可她完全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啊! ——蒙汗药!迷魂香! 江樱脑子里一股脑儿的冒出来这么一串话本子上经常出现的词,却完全没有去想,流落至此的难民哪儿来的银钱去置办这些高大上的物品。 后知后觉地慌张起来的江樱,连忙撩开了一侧的马车窗帘朝外看去。 “原来只知道煎饼卷大葱,没想到还能这么吃啊,江二姑娘可真有主意……”阿福打了个饱嗝儿,有些羞赧地笑了笑,“不知道下回还能不能吃得着了……” 宋春风哈哈的笑。 “瞧把你馋的,不就是点破酱菜么?家里的小丫鬟哪个做不了——”方昕远一脸倨傲地道,“吃着也就那样儿吧,勉勉强强咽得下去。” 阿福干笑两声,终究是没能昧着良心去附和自家少爷的话。 ……方才那个责怪他怎么没多带几张煎饼出来的人,大概并不是少爷吧? 江樱瞧着车窗外的这一幕,傻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方昕远?!……怎么也在这儿? 这货怎么也跑鹤州来了! 而且,头一件事就是将她的干粮全给吃光了! 那几罐子酱菜她还没来得及尝呢……! …… 接下来的几日,江樱活在了日日都要将吃食分出去一半的痛苦当中。 不,甚至是一大半! 但想着跟在方昕远后头,有着方家药行商号的名头在,出城入城过路时,都很是方便畅通,再不必忍受守城的士兵回回都要将她马车里的一应物什检查翻找的凌乱非常,时常还顺走些东西的份儿上,心理方平衡了一些。 现如今各城士兵趁着时值战乱无人问津,假公济私,甚至堂而皇之的压榨百姓流民的现象,一路过来已是屡见不鲜。 所以这一半吃食……分的倒也不算亏,江樱自我安慰着。 鹤州城外,靖安县。 “别磨磨蹭蹭的了,动作快点儿,咱们该上路了——同女子一道出门儿果然麻烦。” 这一日晨早,方昕远早早地起了床,刚用罢了早食,便催着江樱上路。 江樱脸色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今个儿太阳肯定打西边出来了。 试问,这几日下来,哪一日不是她和春风先吃好拾掇好了,这位大少爷才姗姗起迟,拖拖拉拉的折腾到太阳升过三竿方惺忪地钻进马车里。 今个儿这是哪根筋搭错了不成,竟嫌她磨蹭了。 “咱们出城后要从径山过,一年前景王叛变兵败逃回平成之时走的就是径山,为了拖延朝廷的追兵命人将几条山路都给封死了——现如今只有一条栈道是准许百姓们走的,沿着径山大半圈儿,得走上大半日才能出山。”阿福解释到这儿,又道:“去年我同少爷来肃州时没打听清楚,将近午时进的山,还没出栈道天就黑了,结果还在山里头遇到了狼,惊险着呢!” 江樱听罢了然点头。 怪不得方昕远这么急了,原来是有着前车之鉴,在这山里头吃过一场亏的缘故。 “嗯……惊险倒谈不上,几匹狼小爷还不放在眼里,主要是天黑了山路不好走……太晚了怕是找不着投宿的地方。”方昕远这边嗯嗯啊啊的辩解着,底气却不怎么足,咳了两声,又催道:“好了好了快走吧!” 江樱又是了然的点头,并不戳破他。 为了能在天黑前出山,几人没敢再耽误,备好了马车,提上吃食,便朝着径山的方向去了。 “大白日的,咱们走的又是栈道,狼群不敢出来放肆,这一点不用担心。”宋春风笃定道,“天黑前定能出得了山,顺顺当当儿的。” 好歹他也算是一只脚踏入江湖的人了,这点儿见识还是有的。 然而有个词儿叫做世事难料。 这不,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刚上了栈道,还没能走上十来步,就出事儿了…… ************************ PS:说下下月的更新~ 照旧是单更(别开枪听我说完!——但字数会增多的,三千字改为四千字!么么哒!求谅解上班族码字不易R1152 213:‘我们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谢谢小易打赏的平安符,么么哒~-------- ~ 看着前方忽然跳出来的一大群人,赶车的大叔吓得赶忙拉紧了缰绳。 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口鼻里“嗤嗤——”的出着白气儿。 “留下钱财,放你们一条活路!”为首的男人手里举着个生了锈的铁叉,厉声威胁道。 上来直奔主题,目的简单明了。 突然到江樱等人一时没能反应的过来。 四周安静了片刻过后。 “喂?!”举铁叉的山贼头子怒道:“打劫!” 迟钝的几人这才算是回过了神来…… “樱樱,咱们这是遇到山贼了!你别怕,你待在里头别动,我们来解决就……樱樱你怎么出来了!”驾座上的宋春风看着忽然拨开的车帘惊呼道。 江樱极快地打量了一番对面的情景。 对方约有十来个人,皆是衣着褴褛的汉子,年纪从十七八岁到五十来岁不等——显然不是个多么正式的山贼团伙儿。 视线又放到各人手中的‘兵器’上面,只见有拿铁叉的,有拿锄头的,甚至还有扛木棍的,还有……江樱望着一个手持扫帚的一个矮胖汉子,嘴角不禁抽了一抽。 逗她吗! 拿个扫帚来打劫?! 虽然她这也是头一次见到真实的山贼,心里没有个可以拿来比较的参照,但江樱仍旧嗅到了一股浓浓的寒酸味…… 看来这群人并非真的山贼,而可能是一群走投无路的流民—— “你看什么看!快把钱物交出来!”手持扫帚的那位约莫是觉得在江樱的眼神之下受到了侮辱,涨红了一张脸大声喝道。 “我倒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宋春风从驾座上跳下来。夺过车夫手中的马鞭。 “先别轻举妄动!”江樱忙制止道。 宋春风早年不知是从哪儿学了些轻功,逃命倒还派得上用场,但要硬碰硬,绝不是这十来个汉子的对手。 “让开!”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车夫大叔忽然也自驾座上跳了下来。 这声忍了好久一样的呼声几乎响彻山谷,江樱看着往前疾奔的大叔,不由地愣住了。 大叔姓黄。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一路上除了吃之外鲜少会主动说话,是以江樱实在没料到他骨子里竟还是个如此有担当的冲动型汉子! 人不可貌相五个字在心底刚落了音儿,然而眼前发生的一幕却将江樱惊了个措手不及—— 先说这群非专业的山贼。在看到黄大叔以如此勇猛的速度跳下了马车,并且朝着他们的方向不管不顾的疾奔而来的架势,吓蒙了片刻之后,为了捍卫尊严和体现自己的职业精神。当即抄了家伙对冲了过来。 然而就在双方之间的距离不足两步远之时,这千钧一发之际。忽见黄大叔陡然停下了脚步,几经抽搐,而后忽然倾身往前—— “哇!” 欲上前帮忙的宋春风,以及下了马车探看情况的方昕远和阿福。包括躬身欲出马车的江樱,皆是齐齐地僵住了动作。 众山贼们更是赫然瞪大了双眼,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幕。 经过一段诡异的寂静之后。为首举着铁叉的男人气的跳了脚,怒吼道:“他娘的!!吐了老子一身啊!” 黄大叔扶着栈道边沿的绳索。无力地道:“对不住,这里太高了,我往下瞧着晕的慌……实在忍不住了……呕!” 接下来又是一阵狂吐。 站在前头的几个山贼连忙后退几步,强忍着犯上来的恶心,将手里的‘兵器’对准了江樱等人,恼羞成怒道:“别想借此拖延时间!快把银钱交出来!” 说到最后,几乎是羞愤欲绝的。 他娘的抢个劫都能遇上这等荒唐事!竟被吐了一身! 见宋春风欲上前,江樱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一回头,正见江樱对他摇着头,道:“春风啊,不然算了吧……” 硬碰硬太不合算,且对方人多,胜算太低。 再者说了,经黄大叔这么一吐,附近的空气质量实在堪忧,实非可以久留之地…… 只要一想到大家要在这么大点儿、且充满了呕吐物的栈道上来一场恶战,江樱光是在脑子里想一想,便觉得无法直视。 黄大叔那厢还在义无反顾的吐着,江樱十分后悔今早做了黄大叔最爱吃的豆腐馅儿包子,吃的多了,吐起来也是没完没了。 方昕远已被恶心的后退了五六步远,拿帕子死死地捂住口鼻,声音显得瓮声瓮气却分外果决地道:“谁都别动手,我给银子!” 此时此刻,大家的内心几乎都是崩溃的…… “快拿出来!”山贼头子青着一张脸道。 “阿福,把钱袋给他们!” 这点银子对他来说屁都不是,这群人又显然是只求财不会伤人的,给他们便给了,他要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阿福忙去取钱袋,晃了晃,却磕磕巴巴地说道:“少爷,没,没银子了……” 今早出去置办东西的时候用掉了,还没来得及去钱庄换。 “银票!给他们银票!”方昕远几乎是吼出了声。 “去你娘的银票,老子不要银票!”男人拿袖子掩着口鼻说道,但由于太久没洗澡衣物上的馊臭味过重,并不比呕吐物的气味好受多少,一张脸憋成了青紫色,说话都不甚顺畅了,“要是你们转头报了官,老子拿银票去钱庄还不是自投罗网吗!我要银子,给我银子!” “江二!”方昕远转头喊江樱。 “我们也没现银了……”江樱艰难地说道。 今早还想着到了明城换些银子出来呢,谁知道半路上就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山贼们只觉得一口血闷在了嗓子口。 “呕!”黄大叔扶着绳索的身子摇摇欲坠,呕吐的声音却一声高过一声。 “首饰!把首饰给我!”山贼头子喊得撕心裂肺。 江樱闻言忙把头上的两只素银簪拔了下来,二话不说就抛了过去。 她平素就不怎么喜欢佩戴金石等物,又因时逢乱世行走在外,不好过分招摇,便尽可能的素气起来,今个儿这两只银簪子都算贵重的了…… 几个山贼倒也不算贪心,得了银簪便匆匆转身跑走了,连一句像样儿的结束语都没说。 望着前方空空如也的栈道,江樱忽然白了脸。 宋春风转头一瞧被吓了一跳,连忙过来安慰,“别怕别怕,都走了,没事了……” 却见江樱逐渐有红眼圈的迹象。 “不就两只破簪子么,等进了城我给你买好的!随你挑!要多少给你买多少——”方昕远财大气粗地道。 江樱红着眼睛摇头。 而后,在方昕远和宋春风的注视之下,缓缓地伸出手,一脸不忍地指向地上。 二人顺着她手指的地方望去。 便瞧见了滚的哪儿都是的如意果,连带着一地的花生碎。 这可是她天没亮就爬起来做的,都没舍得尝,就等着中午在山里吃的…… “是我……是我方才不小心给带翻的……”吐了个尽兴的黄大叔迈着虚浮的步子走了回来,一脸的愧疚自责。 …… 被抢了两根银簪的江樱,心情沉重地上了路。 整整一日,都没人肯开口说话。 不为别的,就为了那十来个无辜殒命,白白胖胖的如意果…… ****** 八百里外的肃州城,一江春后堂中,庄氏坐立难安。 “我说你最近……这到底是怎么了?”吃茶的梁平无奈失笑道。 自打从江樱走后,庄氏的情绪一天比一天起伏更大。 十来日下来,非但没有任何平复下来的迹象,甚至变本加厉,经常的半夜睡不着觉。 同样的还有他闺女梁文青。 江樱和宋春风出城的那一天,他回去没敢立即同梁文青提起,次日方告诉了她。 梁文青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傻了好大一会儿,而后仰天大骂了一句“江樱你这个天杀的,竟然敢阴我!”——说罢,便一翻白眼气昏了过去。 醒来后便郁郁寡欢的不成样子,成日喃喃自语,声称自己遭到了爱情与友情的双重背叛,对人生已经彻底绝望。 梁平开导无果,只有多找了两个丫鬟看着,生怕她做出轻生的傻事来。 来回踱步的庄氏一脸忧色,道:“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樱姐儿回到了连城之后,遭了那杀千刀的江世品和江世佑兄弟俩迫害……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梁平愈发觉得哭笑不得,“你自己也都说了是个梦,既是梦,又何来的如何是好啊?” 说罢搁下手中茶盏,叹了口气说道:“我看你啊,就是太放心不下樱姐儿,自己吓自己。” 话落音,梁平脸上缓缓浮现了一抹温柔的笑意,道:“萍娘,我上次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想给庄氏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庄氏却好似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忽而转过头来看着他,一脸不安地问道:“梁平,我是不是做错了?” “什么?”梁平没听懂。 “其实……”庄氏踌躇片刻,再三犹豫之下,还是对梁平道出了实情。 ……(未完待续)R655 214:充满意外的人生 ——谢谢热恋妹子的平安符打赏,抱抱~—— 新的一卷,开启新地图啦~! ~ 二月二,龙抬头。 春/色由郊外山峦起伏间现出踪迹,随着轻柔的春风似在一夜之间便迅速地蔓延了开来,悄无声息地吹绿了京城内外。 江樱站在古朴的城门前,仰望着城楼之上极为深刻工整的两个大字——连城。 终于到了。 近一月之久的路程至此总算画上了句号。 江樱重重地舒展了一口气,眉眼里俱是笑意。 在这座风雨飘摇的京城里,有她的兄长。 还有她的晋大哥。 …… 两日前宋春风出现了头晕,精神恍惚,胃口差且腹泻呕吐的症状,叫方昕远瞧了,只道是水土不服,待到了城里开几副药吃上几日便可调整好。 是以几人入了城之后,头一件事儿便是去药堂里抓了药。 “茯苓、半夏、六神曲、莱菔子……”方昕远斜靠在柜台前,指挥着药堂里的伙计抓药。 伙计依着他的话将药给抓全了,又将量配好,挨个儿包好之后拿细麻绳捆成一摞儿,和颜悦色地推到江樱跟前,笑着道:“客官,您的药装好嘞——” “有劳了。”江樱颔首接过,付了银钱出了药堂。 目光在街两侧打量了一番,江樱朝浑身脱了力一般被阿福搀扶着的宋春风说道。“不然咱们先找个客栈歇着,也好有个地方给你煎药。” 江浪在信上给她留了个见面的地址,却未提及具体的时间,故江樱并不急于这一时,于是便思索着先将春风给安置妥当了,再去找人也不迟。 “住什么客栈?难道你不知下月正是三年一次的会试吗?此前各地学子皆提前入京城备考,别说城内了,就是城外的香火寺庙再有道观里头都被占满了,哪家客栈里还能有空房?柴房倒是有可能给你腾一间出来——”方昕远翻了个白眼说道。 这不过才刚入二月,这货便将折扇给翻出来了。拿在手里有模有样的敲晃着。自认为惬意潇洒。 江樱左右环顾一番,仔细一瞧,果见街道之上多了许多身着长衫,或头戴儒巾的文人。不管朴素或华贵。举止皆还算文雅。举手投足间一股书卷气。 纵然天下将倾,却也没有妨碍到才子文人们想要在科举考场之上大展拳脚,出人头地的高远志气。 这天下多久才能平定无人知晓。但十年寒窗苦读却不能辜负。 且文人多数都存有几分自视清高,尤其是纸上谈兵者,更是数不胜数,认为自己才高八斗,有着力挽狂澜之力,独独只缺了一个立于人前的机会。 而科举,便是他们眼中至高无上的机会。 放眼望去这些志存高远的文人雅士们,其中能有几个可以实现雄心壮志,江樱并不关心,毕竟眼下迫在眉睫的事情是能住哪儿—— 回去找二叔和三叔撸袖子理论,将祖宅要回来显然是不现实的。 这件事情是要办的,但至少要等她跟哥哥取得联系,商谈好了法子之后再进行实践的。 ?“我在城西胡同里有座别院,离这儿不远,你们先去那儿住上段时间得了。”方昕远说道。 不待江樱考虑,宋春风便瘫软无力地道了句谢。 上天明鉴,他现在是真的走不动道儿了,就想找个地方躺躺……宋春风欲哭无泪地想着。 “也好。”江樱将宋春风的状况看在眼里,故也未再多做无谓的推辞,只想着暂住个一两日,待一找到江浪便搬出去。 方昕远勾了勾唇,道:“那本少爷先将你们带过去——” 也不知咋回事,现在看江二竟是看哪儿哪儿都顺眼。 尤其是这副不扭捏,不说废话的做派,爽快干脆。 借个地儿住,这事情本没什么,可一旦扭捏起来,反而会显得有什么。 “那就麻烦你几日了。”江樱提着药边跟着方昕远往前走,边说道。 “我又不住那里,你能麻烦到我什么。”方昕远瞥了她一眼。 这时,自打从听方昕远说要让江樱和宋春风去别院里暂住之后,脸色一直就没正常过的阿福,几经犹豫,终究还是扶着宋春风挤到了方昕远身侧,声音小如蚊响地说道:“可是少爷……青婷姑娘住在那儿啊……您忘了吗?” “什么蜻蜓蝴蝶的?”方昕远一脸不解。 “是青婷姑娘啊……青月楼的青婷姑娘啊……去年您花了一百两黄金赎出来的那位……”阿福急声提醒道。 江二姑娘可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同这种女子住在一起……传出去未免于名声有碍。 方昕远愣了愣,费力地回忆了一番,隐约记起了好像的确有这么一个人来着,只是却记不得长什么模样了…… “赶出去。”方昕远想也不想便对阿福吩咐道,并一把将宋春风接了过来,催促道:“赶紧的!” “嗳!”阿福喜笑颜开的应下,拔腿跑在了前头。 少爷这是真的要洗心革面了,他能不高兴吗! 这种只会消磨拖垮少爷心志,带污少爷名声,且不干不净的女子早该赶了! 待今晚回府之时他定要将此事说与夫人和老太爷听,这么一来说不准老太爷下手的时候会轻上一些……阿福暗暗在心里决定道。 “阿福跑这么急干什么去?”江樱望着跑的比兔子还快,身影迅速淹没在人群中的阿福,疑惑地向方昕远问道。 “我让他先过去带人收拾收拾。”方昕远撒起谎来面色如常。 江樱闻言失笑。“用不着这么麻烦。” “大家都是朋友,客气什么。”方昕远边扶着宋春风往前走,边漫不经心的说着。 江樱听罢微微愣了愣。 朋友? 江樱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因近一月的舟车劳顿,原本清贵俊逸的公子哥儿脸上多了几分疲惫之色,由内透出的精神气头儿却半分未减,扶着宋春风一步步的走着,脚步不紧不慢,脸上不见丝毫不耐之色。 别看这人平素傲的不行,凡事挑挑拣拣,且嘴上从来不饶人。但一到正事上。却多是义不容辞的。 是了。 不谈别的,单说方昕远不顾险阻留在肃州,救了她和奶娘的性命这件事,这个朋友便很值得她去相交了。 更何况。方昕远前前后后吃了她这么多顿饭。这份情谊更是深厚的不行了…… 江樱忽然有些想笑。 不管是原主。还是她自个儿,在此之前定是无论如何也没敢想过,有朝一日竟能同这位臭名昭彰的方家大郎成为朋友吧? 世事果真难料。 江樱由衷地感慨道—— 可她此时并未想到。真正出人意料的事情还在后头等着她,且一桩接着一桩。 先说来到方昕远的别院之后,江樱意外得知的一件‘陈年旧事’之中所隐藏的真相—— 方昕远将江樱二人送到别院之后,并未多做逗留,估摸着是急着回家,在方固山追回连城之前先同母亲认个错儿,届时也好有个人能拦上一拦。 “刚送走一个,这又来一个啊……”方昕远走后,看门的老伯一脸痛心疾首,摇着头道:“且还有个白白净净的哥儿!” 天呐,少爷这还有救吗? 一旁一个约莫八九岁,刚留头的小丫头悄声道:“爷爷你别瞎说,我方才听阿福哥说了,这位公子和姑娘都是少爷的好友,肃州过来的……在这儿暂住些时日,让咱们小心伺候着呢!” “好友?”老伯怔了怔,好一会儿脸色才算恢复了正常。 怪不得…… 怪不得他瞅着这姑娘小家碧玉的干净模样,也不像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合着是他将人想左了。 咳咳。 “那快去给人姑娘收拾间客房出来!可不能让人住那青婷姑娘的房了——”老伯回过味来,忙对孙女吩咐道。 却听小丫头笑嘻嘻地说道:“那还用您说啊,少爷方才可是特意吩咐过我啦……” 还提醒她让姑娘一人住内院儿,将那位公子安排在倒坐房里便可。 男女大防她是知晓的,可同样是来客,这待遇未免差的有些大了。 看来少爷同这位公子的关系大抵不怎么好吧……小丫头懵懵懂懂地揣测着。 “那还不赶紧地去收拾——我去厨房瞧瞧,晌午让陈妪多烧几道好菜……”老伯在嘴里念着,边提步朝厨房走去。 这时,动作利落的江樱已经煎好了药,送到了前堂里。 宋春风被阿福暂时安置在了前堂中的罗汉床上,半倚半躺着,见江樱进来,强打了精神想要坐直。 “就先这么靠着吧!”江樱忙道:“方才院里的老伯找过我了,说是将你安排在了南房,已经给收拾好了。你快些将这药吃了,便好过去歇着了——” “平素我身子很好的……”宋春风也不知有没有听到江樱的话,自顾自地咕哝着,“可一来京城就这副模样……上回也是,半个多月才好的……我小的时候听算命的说,我同北地相克,越往北就越不顺……诚不欺我也……” 见他这副神志不清的模样,江樱有些想笑,边端着药走近,边随口问道:“你之前也来过连城啊?” “嗯……”宋春风点着头,脸上忽然出现了一抹羞赧的笑。 这诡异的笑容让江樱为之一颤,心底顿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来……(未完待续……)R1292 215:奇葩的规矩 ------------谢谢(苏薇一)的粉红票票,咳咳,断更后好久没看到粉红啦,么么哒~-------- ~ “前年我刚满十五……”宋春风这厢独自回顾道。 “那年刚入冬的时候,我来了连城找你。” 江樱没敢接话,只默默听着。 毕竟她是前年紧挨着年根儿的时候来的,在此之前,这具身体尚属于原主。 而且,宋春风说的这么一茬,她在原主的记忆里也没能找着…… “我猜想你应当早就不记得我了,我也不想吓到你……”宋春风说到此处顿了一顿,而后“呵呵呵”地傻笑了几声,说道:“故而我趁着天黑,翻墙进了你家的院子,就想偷偷地见一见你。” 江樱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 不是为的宋春风这种‘不想吓到她干脆选择翻墙’的奇葩逻辑,而是……此处情节同她所知的一桩旧事十分相似! 莫不是…… 江樱看向宋春风的眼神顿时就变得复杂莫测了起来。 “谁成想我刚一翻进院子里头,就被人给打晕了……”宋春风说到此处,口气颇为挫败,瘪了瘪嘴,耷拉着脑袋靠在罗汉床背上似越发的昏沉了。 是奶娘…… 那一棍子,是奶娘的杰作。 江樱算是彻彻底底的弄明白了。 合着当初那个被庄氏一棍子打晕,送入官府,且还被扒了衣服游街的‘小贼’,就是宋春风…… 怪不得在桃花镇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春风便对奶娘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忌惮—— 宋春风说到被人打晕之后,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其中的原因自是不必多述了——不过是一位正常的少年所拥有的最基本的自尊心。 江樱思衬了好大一会儿,却还是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才会让这诡异的气氛恢复正常,想了半晌不得,最后唯有将青瓷纹药碗并着汤匙送到了宋春风面前,道:“呃,快吃药吧……” 神志迷糊的宋春风将药碗接过,未用汤匙,双手捧着递到唇边,咕咚咚地干喝了下去。 江樱喊来了院中的老伯,将宋春风扶着回了下榻之处。 或是因为将压在心里的唯一一桩‘秘事’给倒了出来,喝罢了药的宋春风,其身心状态端是放松无比,来到房中往床上直直地一趟,靴子都未脱,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其入睡的速度令邱老伯惊诧了好大一把。 相比之下,江樱的心境却是截然不同。 她将行李归整好了之后,本想坐着吃口茶歇一歇,却发觉心内半刻都安宁不下来。 这种不安宁却不属烦躁,而是一种无法安静下来的雀跃感。 只要一想到晋大哥也在京城,便觉得坐不住,想要立即出去满大街的找人—— “听少爷说姑娘之前也是京城人士啊?”小丫头张口便笑,很是讨喜的模样,名儿也够喜气,唤作阿好。 江樱正神游太虚,含糊地点了个头。 阿好悄悄打量了江樱的脸色,片刻忽然掩嘴笑了。 小丫头的笑声清脆的跟银铃儿似的,江樱被拉回了神,不解地看着阿好。 好端端的笑什么呢这是? “姑娘走神儿的时候……可真有意思!”阿好捂嘴笑着说道。 江樱怔了怔。 “姑娘该饿了吧?我去厨房瞧瞧去——”阿好嘻笑着出了房间,脚步轻盈。 江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和五官。 哦……懂了。 这丫头方才所说的有意思,该是指她……呆的有意思吧? …… 用罢午饭,江樱便出了别院,按着江浪给的地址寻人去了。 她虽是个心宽的人,但却不喜欢做事拖拖拉拉,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今天做成的事儿绝不要推到明天办。 咳,好吧,她承认……她就是想趁早找到哥哥,将家事处理好之后,方便腾出心思来找晋大哥—— 虽然她大半心思都系在晋大哥身上,但还是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的。 明事理的江樱姑娘来到了庆云街。 庆云街乃是京城最好的地段儿,而街上别的没有,唯有一座面积占据了整整一条长街的晋国公府。 顾名思义,便是晋家在连城的府邸了。 江浪在信上说,让她到了连城之后,直接来晋国公府的后门儿找他。 至于为什么约在这儿见面,江浪解释为因为需要谋生,便暂时在晋国公府后厨房找了个活计做着。 眼瞅着偌大而威严十足的晋国公府就在前头,想到待会儿便要见到这位只闻名而未见过面的兄长,江樱内心罕见地生出了一种紧张感来。 比如见到哥哥之后,第一句话该怎么说? 又是不是该冲上去抱一抱,再哭上一场聊表数年来的思念之情? 在这方面的经验十分匮乏的江樱,对自己即将要面临的亲人相聚感到焦虑和担忧。 ……是时候将提高情商列为首要任务了? 心绪复杂的江樱就这么来到了晋国公府后门处。 纵只是后门,却也是夺目的朱色,象征着无上的尊贵和不容置喙的权势。 大户人家白日里大门洞开迎客,用来运送物资和供下人出入的后门却多是紧闭或虚掩着的,门后设有后门房专门负责看管和登记出入情况。 江樱深吐了一口气出去,适才抬手握住金兽门鼻儿上悬着的铁环,“哐哐”敲了两下。 不过片刻,里头就传来了回应声。 门是虚掩着的,里头的人一拉便开了。 江樱望着出现在视线中,身着深蓝色镶白边儿短褐的中年男子,忙露出一个笑来,微微欠了身当作见礼。 门房乍然之下见到一张年纪同家中女儿不相上下的少女脸庞,娇憨又知礼,形容便不禁和气了许多,询问江樱的来由。 江樱答,“我是来找后厨里的江——” 却见门房恍然之余又忽然皱了眉,低声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怎么这么晚才过来,你瞧瞧这时辰都快过了!”说着还伸手指了指偏西的日头。 江樱下意识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去。 嗯……申时都过了,时辰好像是不早了。 诶,江浪信上好像没同她说定具体的时辰啊? “哎,还愣着干什么呀,再不去可就来不及了!”门房见她一脸迟钝,无奈地催促道。 “哦……”江樱被他带的也着急了起来,点了点头忙就往前走。 走了十余步,却又忽然快步折了回来。 “怎么了?”门房大叔皱眉问。 “大叔,后厨怎么走?”江樱问。 门房大叔:“……”片刻,招了招手唤来了守门的家丁,“带她去后厨找江管事——” “谢谢大叔!”江樱躬身道谢,忙地转身随着那家丁去了。 门房大叔望着消失在视野里的藕粉色身影,默默叹了口气。 他最见不得这种傻蠢傻蠢的孩子了…… 爱瞎操心也是种病啊…… 被一面之缘的门房大叔操上了心的江樱,已被家丁带着来到了晋国公府的后厨房。 江樱还在念叨着自己的哥哥怎么就忽然变成江管事了,也没听他在信里提到过。 由此看来,她的哥哥果真是一个……厨艺超群的少年! 那么以后就可以在一起研究更多更好吃的东西了!——将吃字放在头一位的江樱颇为激动地幻想着。 不知道哥哥擅长做什么菜呢? “怎么现在才过来,里头都快结束了……快些进去吧,别在这杵着了!” 江樱自对未来美好的臆想中堪堪回神,这才瞧见自己跟前站了个膀大腰圆的胖妇人,也没听见方才那家丁同她说了什么,只见她一脸急促的催促着自己往厨房里走。 江樱不疑有他,一面挽着袖子一面往里走。 待将袖子挽好,走到厨房里头,江樱适才发觉了不对劲——呃,她挽袖子做什么! 一进厨房就下意识地挽袖子,这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她自己竟然都不知道……江樱默默叹了口气,刚想将袖子放下来,却忽然得知自己这袖子挽的并不多余—— 因为,站在面前的人让她烧两道菜。 “烧,烧菜?”江樱自我确认了一番自己来此的目的。 她来这儿是来找哥哥的啊? 不得已之下伸手接住对面大婶丢过来的围裙,江樱解释道:“这位大婶,我是来找江管事的——” “你不先过了我这关,还想见江管事?”一位头上包着青绒布的厨娘叉腰笑道,虽是不客气的话,却因话里带笑的缘故,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恶意。 江樱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她来见自己的哥哥,还得先炒上两道菜来‘开路’? 这晋国公府下人探亲的规矩,怎会如此奇特? 这大概就是世家门第规矩的繁琐之处吧……江樱默默地想,为了见到兄长,只有认命地接过了铲子和长勺。 横竖不过炒两道菜而已,又不是什么辱没尊严和有损节操的事儿。 然而,当江樱将一道四喜素斋,一道青蒜回锅肉出了锅之后,让那厨娘尝了,且得到了肯定的称赞,以为总算能见到兄长了之时,一个忽然摆在眼前的结果却令她反应不及——R1152 216:寻找男神的条件 她的菜过关了。 她也见到江管事了。 只是,谁能来告诉她,为什么她的哥哥忽然变成了一个绑着头巾、身材比她家奶娘还要魁梧彪悍的妇人? 是的,妇人! 江樱犹遭五雷轰顶之余,忽然觉得她从一开始好像就弄错了什么…… “嗯,色香味俱全,配色极妙……不错。”身材彪悍的妇人江管事,尝罢了江樱的菜,将筷子搁了下来,满意地点了头,掩去眼底的惊艳之色。 这嗓音果真也是没辜负这副长相,粗哑的跟男人有得一拼了。 “你手艺不错,依我看做个红案倒是不错的。我们这儿有两种契,一种是死契也就是卖身契,一种是活契,想走随时能走——死契一月三两银,活契一月二两,你看是要签哪种?”江管事说话简单明了,征询着江樱的意见。 一旁的几个厨娘听了撇撇嘴。 新进来的厨娘,就算是红案的,哪里有这样高的工钱? 这起码是做了两年才有的! 江管事不理会她们的眼光,只等着江樱的回答。 眼前这小姑娘的手艺,依她看,给三两银子都不算高。 江樱凌乱了一阵。 怎么就谈起工钱来了…… 整理了一番思路,江樱不答反问,“不知江管事可认得在后厨做事的,一个叫做江浪的年轻人?差不多十九岁的模样,高高瘦瘦的——” 末了又改口道:“也不一定是瘦瘦的,但的确高高的……”毕竟在军营做了两三年的煮夫,要保持欣长的少年郎身形,的确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 听她描述的这样详细,且还有要继续描述下去的打算,江管事忍不住出声打断道:“我们晋国公府厨房里从不收男工。” “啊?”江樱彻底傻眼了。 是她读信的时候,理解的方式出了问题吗? “我方才说的你考虑好了吗?”江管事固执地将话题重新拉回了自己这条线上。 江樱默然片刻,讪讪地解释道:“其实我只是来找人的,并非是来应试厨娘的……这其中定有误会,实在是叨扰了。” 说罢便迈着略显虚浮的步子转了身。 她觉得她现在需要静静…… “这……”江管事显然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自己好不容易相中的小丫头竟然要走。 晋国公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大厨房总管事江大娘干练勤快,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为人正直热心,且……固执起来无人能敌。 是以,江大娘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 五日后晋公要设下重宴,虽然暂时并未公开说明为何设宴,和宾客名单有哪些,但据说孔先生也是要来的! 那可是孔先生啊! 连老夫人都亲自交待她了,一定要多找些手艺好的新厨娘——犹记前年孔先生来府上做客,她精心准备的一桌菜,都没被动上几口……这是个看似随和,却在吃食上极为挑剔的老爷子! 故老夫人说了,别家有的她晋国公府不稀罕,孔先生便更不可能稀罕了,要做就做足以令人眼前一亮的。 可自从半月前接到消息,负责聘请新厨娘的事情她都是亲力亲为的,然而半月过去,竟是一个能入眼的也没有。 手艺好的是有,但却太过平常。 她晋国公府里缺手艺好的厨娘吗? 不缺! 缺的是既好又独到的手艺! 这位小姑娘用的不过都是再普通不过的食材,做出来的味道却是独特之至——这不正是老夫人口中所说的与众不同吗? 所以,这姑娘不能走! 不管使什么法子都不能走! “小姑娘,你先等等,工钱你若是不满意只管提出来,咱们再商量商量?” “外头可找不到晋国公府这样的好去处了!你可得想清楚了啊——” “你这样的好手艺可不能埋没了不是?” “丫头,你就当帮大娘一个忙吧!” 江大娘已经跟着江樱出了厨房大院儿,见江樱依旧不松口,江大娘急的冒了汗。 “大娘,我真的不是不帮您……只是我来连城是有很重要的人要找的,耽搁不得……”江樱一个头两个大,无奈的直叹气,“您还是找别人吧。” 这叫什么事儿啊! 为什么她的人生道路,就不能正常一些? 至少别总是歪的这么过分好吗? 真的很让人措手不及的! 所谓的猜中了开头,却未猜得着这结尾,说的应当便是她当下的情况了吧…… 一系列的心理活动下来,江樱忽觉得有些委屈。 明明是来找哥哥的,却发展成了这种局面。 老天爷是不是觉着变着法儿地折腾她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大概是了……江樱自暴自弃地自问自答着。 这厢江大娘还在坚持着,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 江樱欲哭无泪地抬头,一抬头,却是蓦然瞪大了眼睛。 前方抄手游廊的尽头,一抹墨灰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方才那是…… 江樱脑海中先是放空了一瞬,而后轰隆隆地直响,紧接着眼睛霎时间放亮,提起裙角便飞快地追了过去。 虽只是草草一眼,但那模糊的轮廓……分明是晋大哥! 她、她要将方才那句老天待她不公的话收回来……! 顿觉自己变身为了上帝宠儿、毫无立场可言的江姑娘在游廊上飞奔着—— 然而这条游廊极长,待她跑至尽头之时,那道身影早就没有了踪影。 江樱既是着急又是无措,心中却还存有着最基本的理智。 国公府这么大,她若是到处乱闯乱找,徒劳无功不说,且一准儿会被当成不明外来物给处置了——毕竟是在韩府呆过的姑娘,世家门第里严苛的防守和规矩,她还是见识过的。 “我说丫头……跑这么快作何?这儿可不比外头,不能四处乱跑,会出事儿的……”紧追而来的江大娘一把攥住江樱的手臂,生怕她再跑了。 “大娘你瞧见方才那人了吗?就是方才从这儿过,穿一身灰衣的年轻男子,生的又高又好看——你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他吗?”江樱忙问道。 气喘吁吁的江大娘惊愕的看着面前累的一脸通红的小姑娘——她是怎么做到在这么喘的情况下,还能一口气儿不停顿说完这些话的? 而且还……生的又高又好看? 总觉得一个小姑娘能毫无顾忌的拿这句话来形容男子有些不太正常…… 江大娘脸色怪异地摇了头。 她没看到。 连个影儿都没瞧见。 可……难道这就是这小姑娘进晋国公府要找的人? 江大娘灵机一动,忙就说道:“丫头你看这样如何……你答应我留在厨房做事,我便帮你去打听你要找的人——国公府虽大,但人既然出现在这儿了,费些心思总能问到些什么的,再者我在各院都有认识的人,打听起来应当不难!” “好!”江樱重声答应了下来。 “成!大娘就喜欢爽快人儿!咱们可说定了!”江大娘哈哈笑着,丝毫不觉得将爽快二字用在一个被她生生追出了半里路都不肯松口的小姑娘身上,有什么不妥。 江樱看着眼前笑的跟一朵儿花似的妇人,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只脚踏进了勾栏院的小姑娘…… 这是什么比喻啊喂! 呃,不对…… 她今天出来,好像是找哥哥来了吧? 咳咳,一起找……一起找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 同一时刻,京城福安巷,方家。 “你这个不孝子,是不是想气死娘才甘心啊!” 身着深紫色缎面儿褙子,梳着抛家髻,头顶流苏金钗因过于激动而乱晃着的妇人沙哑着声音哭嚎着,手里的帕子已被泪水浸湿透,“你要是在肃州真出了什么事情……你让娘怎么活!” 方昕远站在低垂着脑袋,心虚地道:“娘,儿子已经知错了……” “擅作主张执意留在肃州且罢了,竟还将你爹迷晕了送回连城,且还不知轻重地同肃州府衙通报了消息……你说你这不是变着法儿的往你爹脸上抹黑吗!阿远!你这回真的是太没有分寸了!简直是胡闹!” 妇人又气又心痛,紧紧靠着椅背,边拿帕子揉着发疼的心口,痛心疾首地摇着头说道:“你且等着看你祖父和你爹怎么收拾你吧,这回娘也护不了你了……” 方昕远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就苦了下来,连忙上前抓住妇人的手臂,没皮没脸地央求道:“娘,您就我这个一个亲生儿子,您不管我谁管我啊……您要真不管我,那祖父还不得拿拐杖砸死我啊……” “砸死你活该!”妇人伸指狠狠地戳了戳儿子的额头,方昕远躲也不敢躲,瘪着嘴巴一副委屈的模样。 “看你下回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方昕远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你啊……!”妇人忍不住破涕为笑,既是气又是无奈,加之已有数月没见着儿子,数落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少,少爷……”这时,阿福哭丧着一张脸疾步走进了堂中。 方昕远转过头看他。 一瞧见阿福表情,方昕远顿时拧眉——这货真是生了一张扫把星的脸,动不动就哭丧着,真他娘晦气,回回都没有好消息!R1152 217:被禁足 “老太爷说再给您半盏茶的时间,您要是再不过去负荆请罪的话,他……他就要把您给活剥了丢出家门……”只是面部表情较为生动丰富、却无辜躺枪被认定为扫把星的少年阿福,说出来的这番话没有经过丝毫的添油加醋,甚至要比原版和谐了许多。 “你这孩子!到了家竟然不头一个去给你祖父请安!”方夫人一巴掌拍在儿子的头上,皱着眉十分不悦地训斥道。 “这不是想着快些来见娘您么……”方昕远一脸孝顺无辜,然而心里的算盘却敲的比谁都响。 别开玩笑了,要是他一回家就直奔老爷子那里,送上门儿让他揍,那等母亲得知了情况再赶了过去,只怕他早就小命儿不保了! 虽说难逃要挨一顿揍,但三天不能下床和三个月不能下床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的…… 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那也不能坏了规矩!”方夫人连忙从椅上站起身来,催促道:“你快些过去,同你祖父多说些软话,千万千可别犟嘴!记住了!” 方昕远一面点头应着,一面不忘提醒道:“娘,您可得快点儿才行,儿子的性命可就交在您手心儿里了……” “先挨上十来棍子死不了你的!”方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是嘴硬心软,如若不然便不会一面催着儿子离了房间而去,一面又忙让丫鬟来为自己重新梳头。 一同去自是行不通的,得先让老爷子撒撒气,等时候差不多了她再去劝上一劝,便能将儿子给拖回来了。 这串通一气的戏码,她和儿子演了十多年,屡试不爽。 …… 不过一刻钟,方昕远便已经带着阿福疾步来到了方老太爷所在的章云院。 “在这儿等着就行。”章云院大门前,方昕远对阿福说道,而后无需院内下人指点,便轻车熟路地去了祠堂。 每次挨打受训都是在祠堂,从来就没换过地方…… 来至祠堂门前,果见林立的排位前,负手站着一个着深褐色绣蓝色团福图案长袍,花白的头发束在头顶,罩着一顶深蓝色暗纹东坡巾的老人。 老人的身姿略有些佝偻,右手中拄着打磨的光亮的旧拐杖,身形不动如山。 方昕远没急着迈脚进去,而是事先调整了一番面部表情,揉了揉眼睛做出一副随时要哭出来的脸色,确定足够可怜了,方提步急奔了进来,无比凄烈地哀嚎出声——“祖父啊……!” 老人显是没料到身后有人,忽然听得这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叫,被惊的一抖,手中拄着的拐杖都险些给丢了出去。 待刚一回过头去,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就因来人速度过快,眼前一阵缭乱。 再定睛一看,好家伙,不要脸的孙子已经顺势跪到了地上,双手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老腰不撒手,仰着脸声泪俱下地道:“祖父,孙儿回来了,孙儿来跟您请罪了!祖父!” “滚开!”老人一脚踹了过去,怒目道:“我可没你这样忤逆不孝的孙子!” 这一脚老人是下了大力的,方昕远被踹的倒在了地上,却又顺势抱住了老人的腿,可怜巴巴地认着错。 活像只癞皮狗…… “我方家怎会有你这种不肖子孙!放着一身绝好的天赋不知利用,只知玩乐胡闹!平日里你任性些且算了,这回竟还使了蒙汗药对付自己的生身父亲,方家什么时候教给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自家人了!”方老太爷越说越气,到了最后更是直呼“家门不幸”、“无颜面对方家列祖列宗”云云—— 眼见着老爷子要扬起拐杖,方昕远眼疾手快地一把握住杖身,忙地解释道:“祖父!这回您是真的冤枉我了,我之所以留在肃州并非是为了玩乐……您想想啊,肃州那破地方哪里比得上咱们京城,再加上到处都是瘟疫,孙儿就是真的想玩儿那也找不到地方啊——” “那你倒是说说,你宁可给你爹下药也不肯跟他回家过年是为了什么!”老爷子脾气一上来,开始有些口不择言,“莫不是你想留在肃州数尸首等死不成!你可知道那焚……你可知道那瘟疫的厉害!” “孙儿就是因为见识到了那瘟疫的厉害,所以才想着留在肃州研制解药,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方昕远振振有词地说道:“我们方家祖上十代皆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孙儿没瞧见还且罢了,可既然事情在我眼前发生了,那就断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你说的好听!可知你爹娘还有我为了你成日成夜的睡不安稳!”方老太爷怒道,“瘟疫是起在了肃州城,自有韩家来想法子,用不着你瞎操心!就凭你脑袋里装着的这一星半点儿的医药之道,可知不自量力四字怎么写的!” 听到这里,因自尊心作祟的缘故,方昕远下意识地就反口道:“祖父,韩家不见得就比我有能耐呢!那解药……说不准还没我先研制出来呢!” “在这说什么大话!” “我没有!”方昕远皱眉道:“早前我便将这种毒给研究的透了,只是少了一味尾药故而迟迟未能成药而已!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紫蓊草,便配成了解药!我之后是想着用咱们方家药行的名义分发给肃州百姓来着,谁料韩家早我一步将制出解药的消息放了出去!就差几个时辰而已……” 说到后头,方昕远的口气难免有些不甘,“本想着借着此事光耀门楣,不成想落了个空。” “……”方老太爷手上的动作忽然就僵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孙子。 紫蓊草…… 尾药…… 他真的……制出了解药?! “祖父,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撒谎——我方昕远就是再不济,也犯不着如此……”方昕远怕老爷子不信,举手便要起誓。 方老太爷却觉头脑一阵嗡嗡作响,已听不清孙子接下来说了些什么。 “哐当!” 拐杖忽然离了手,砸在地上。 “祖父……!”方昕远忙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方老太爷,慌张地询问道:“祖父您没事吧!” 方老太爷身形战栗着,一把拽住孙子的前襟,苍老的脸皮丝都在抖动着,问道:“此事你可还告知了他人?!” 方昕远不明所以,但见祖父神色异常非常,当即果断摇头。 并未有将江樱等人知晓此事内情道出。 方老太爷紧绷的身体陡然放松下来,缓缓松开了方昕远的衣襟,几个呼吸后,平复了内心起伏,方一字一顿地对方昕远说道:“此事万万不可同第二个人说起,包括你母亲在内!” 想到那人行事的作风,方老太爷只觉得瞬间冷到了骨子里。 此事的发展不如预期那般,那人已经十分恼火,若是让他知道了他方家的子孙参与了研制解药、甚至还将解药给制出来了……那他方家真的就要完了! “祖父……”方昕远眼中满是疑惑不解,但由于被方老太爷的反应吓到,一时无法发问。 “记住了吗!”方老太爷重声问。 方昕远微一皱眉,只得点头。 “回去吧……”方老太爷面色冷寒的推开孙子,弯身捡起拐杖。 方昕远正待询问他身子可还撑得住,是否要请大夫过来看看,却听方老太爷在前头开了口,道:“我没事,方才不过是急火攻心没站稳罢了!”口气还是格外的冷。 方昕远哪里会信。 方才他分明从祖父眼里看到了一种浓浓的恐惧。 从小到大,他还未曾见祖父露出过那样的表情,仿佛前方等着他的是这世上最为可怕的灾祸…… “走。”方老太爷见他杵着不动,拿拐杖在地板上用力一敲。 这是祖父独有的警告方式—— 再不走,拐杖可就不是敲在地上这么简单了! “孙儿告退!”方昕远匆匆丢下一句话,飞奔着离了祠堂而去。 一待离了章云院,逃出生天的方昕远乐的险些没蹦起来。 哈哈,竟然稀里糊涂的逃过一劫! 他才懒得去管祖父态度异常不异常呢,天塌了也轮不到他来扛,再者说了,就是他想扛那也扛不起来不是——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而且祖父既然选择了瞒着他,那就说明这事儿轮不到他来过问插手——做晚辈要懂得看眼色。 于是,既有自知之明又懂得看眼色的方大少爷,决定今晚去沉香院逛逛。 沉香院是哪儿? 沉香院是离家最近的一处莺花巷。 然而,半个时辰后—— “少爷,老太爷让奴才来告诉您,三个月内不许您出门。” “三个月?!”方昕远失声惊道。 他被禁足了! 还是三个月! “老太爷还说了,过一会儿就会派人前来看守少爷,劝少爷不要动歪脑筋。”家丁一脸例行公事地说道,见方昕远脸色骤然灰白下去,不由默默地将‘不然他就打断您的腿’这一句残暴的威胁给自行删减了。 方昕远眼前一黑,整个人都不好了。 ……R1152 218:黑化的少女 接下来整三日的时间,在晋国公府后厨做起了事的江樱,不曾放过任何一个跟人打听的机会。 然而不管是有关江浪还是晋起,皆是一无所获。 晋大哥的事情她倒不急,既然确定了人在连城,迟早能找到的,不急于这一两日。 可江浪就不同了。 通过这一系列的事情,江樱很难不怀疑江浪的精神状况是否在这几年的时间内出现了重创—— 说好的在晋国公府后门相见呢! 说好的在晋国公府后厨做工呢! 怎么转了一圈儿,在晋国公府后厨做工的人反倒变成了她? 江樱坐在井边托腮凝想,想着依照着江浪如此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一个人在外面乱跑的话,无疑是极不安全的。 “阿樱!” 江樱身后忽然有人唤道。 回过头去,只见是厨房里的阿燕。 阿燕同江樱年纪不相上下,在厨房里学手艺——目前处于学徒期打下手的小姑娘有着一副热心肠,成日最爱没心没肺的嘿嘿傻笑,厨房里多是‘傻妮子傻妮子’的喊。 “怎么了?”江樱望着从院外小跑着过来的阿燕问道。 “你家人来找你了!现在正后门儿等着你呢!”阿燕有些喘,却仍是一脸的笑。 家人……? 江樱一怔,下意识地就问:“可是我哥哥吗?” “不知道啊!”阿燕摇着头,并解释道:“我方才不是去给出云院的小厨房送东西么,回来的时候正巧遇着了后门房的人,便帮他把这信儿给你带来了——但就听他说你家来了人找你,是哥哥还是谁就不清楚了!” “我知道了,麻烦你了——”江樱对阿燕点点头,而后又道:“还得麻烦你代我同江管事说明情况。” 阿燕连声应下,又催道:“快些过去吧,莫让你家人等急了!” 江樱点头,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后厨院。 毕竟如果哥哥的精神状况当真不理想,那可要抓紧时间过去控制住才行——谁晓得他会不会突然犯了病,转眼间又跑没影儿了? 怀着一腔深深的担忧,江樱来到了晋国公府后门处。 远远地,江樱就瞧见了门下有人在冲她招手。 因隔得太远,故而并看不清对方的形容。 但是……这好像不是一个人啊? 是两个吧…… 不对,三个! 随着走近,江樱看清了三名来人之后,顿时惊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她,她该不是在做梦吧! “樱姐儿!在这儿呢!”站在最前头的妇人大声喊道。 江樱浑浑噩噩地走了过来。 三人形色各异的看着她。 最前头的妇人难掩激动,眼眶都要红了。 妇人身边的长衫中年男人则是一贯的温文尔雅,嘴角挂着和蔼的笑意。 而站在后面的紫裙少女……那眼神却是大有要将江樱当场凌迟之势,仿佛是见着了积怨极深的仇人—— 江樱因为过度震惊而显得木讷的脸色波动了一下。 一个多月没见,这姑娘的精神状况似乎动荡的有些厉害啊…… 可……这并不是重点? 关键是——“奶娘,梁叔文青……你们怎么也过来了?!”江樱觉得自己此时的声音一准儿飙的极高极尖利。 这实在是……太出人意外了好吗! 毫无防备! “唉……”庄氏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而后道:“奶娘着实是放心不下你啊。” 梁平接过话头,笑着说道:“你刚走的那几日,你奶娘几乎是夜不能寐。最终我们合计了一番,决定还是追上来为好——这一路上虽是赶得十分的急,但因各城防检森严,前后耽搁了不少日子,不然定能同你们前后脚到京城。” 江樱听到此处又是一愣。 赶得这么急做什么? 怎么觉着不单单像是挂念,反倒更像是有急事要同她说一样。 “我们今日一早进的城,去方家找了方家大郎才知道你们住在哪儿,见着了春风又听他说你来了晋国公府后厨做工……”庄氏十分不解地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才刚到京城没几日,怎么就做起工来了?” 梁平也是一脸复杂地看着江樱。 ……这孩子落地生根的速度要不要如此神速啊? 江樱讪讪地笑了笑,“原本是来晋国公府找哥哥的,谁知道……此事说来话长,等回头再细说吧……” 在这里见到了晋大哥,说起来的确也是挺离奇的…… 且现在的重点可不是这个。 “我到京城的头一日,便按着信上的地址找了过来,可是并没能找到哥哥。”江樱有些担忧地同庄氏说道:“这几日也在晋国公府里四处的打听了,但都没人听过哥哥的名字……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哥哥在信上留错了地方?” 以及是不是精神方面出了问题这句话,江樱没敢贸然地揣测出口。 可……奶娘和梁叔,这算什么表情啊? 江樱疑惑地看着二人。 庄氏和梁平一个一头雾水不知所云,一个是错愕的瞠目结舌,直直地看着江樱,都不说话。 最后竟是梁文青冷嗤了一声,讽刺地说道:“你算计我的时候,大概没想到自己也被人给耍了吧!” 江樱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是第二个奶娘——一头雾水,不知对方所云。 她什么时候被人耍了? 还有,她何时算计过梁文青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好吗……! 庄氏见江樱的表情端是比自己还要迷惘茫然,不由发问道:“樱姐儿……莫不是你没看我给你的信吗?” “什么信?”江樱愈发地凌乱了。 为什么她完全听不懂大家在说什么? 她甚至都不知道奶娘会写信! 这种从所未有的错乱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大家真的是活在同一个位面上吗?! 庄氏愣了愣,继而解释道:“就是……就是我让春风在临近京城之前交给你的那个锦囊啊!” “该不是春风给弄丢了罢?”梁平问。 江樱怔了片刻之后,脸色变幻了一阵儿,总算是找到了事情错乱的关键点——合着就是在那个锦囊上头! “不,是我给弄丢了……”江樱主动认了罪。 此事说话也是话长的。 还是从刚离了肃州城的第二日说起——宋春风强行将锦囊塞给她的那晚,深受好奇心折磨的她,为了遵守奶娘制定的游戏规则,怕自己忍不住偷看,再三思量,最后想到了一个眼不见为净的好法子。 她将锦囊放到了空间菜园里。 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事儿没事儿的瞧见它,被勾起好奇心了。 起初江樱的初衷的确是这样的…… 然而就在她将锦囊放入空间菜园的次日——打算拔两根大白萝卜来煎些辣味萝卜糕路上吃的江樱,却猝不及防地发现,自己昨日放进来的锦囊,已然成了白宵的口下亡魂…… 望着随着微风起舞,遍布在菜园里每个角落的锦蓝色碎布片,江樱只觉膝盖一软,险些给生性凶狠的白宵大人跪了。 最开始的那几日,江樱不是不自责的。 也不是不好奇锦囊里装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赶路的时间一长,向来敢于接受人生困苦波折的江樱,便逐渐地释怀了。 再后来,甚至已经无法主动记起曾有这么一茬儿了。 此刻经庄氏这么一提,‘心胸宽广’的江樱才总算想起了此番失误。 “怪不得了……”梁平看着庄氏说道。 江樱下意识地也看向庄氏。 只见奶娘的脸色不知在何时,已经变成了奇异的紫红色。 “奶娘,为什么你的表情这么尴尬?”江樱隐隐觉察到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那个……这,其实奶娘……”庄氏结巴了起来,半天也说不出给所以然。 本以为江樱已经看过了那封信,如此也算给了孩子一个缓冲期,接受事实的过程。 可弄了半天,她压根儿就没看到那封信! 有些事写出来是一回事儿,可当着对方面儿亲口说出来,却又是另一回事。 更何况,那信也不是她写的,是找人代写的…… 梁文青在一旁抱着胳膊,斜睨着眼睛,一副落井下石,等着看好戏的模样,叫江樱心里头直发怵。 这姑娘怎么就突然黑化成这样儿了啊…… 梁平则是侧过头望着不知名处,一副‘这是你们的家事,我实在不好插嘴’的架势。 “奶娘,你信里面到底写了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江樱从来没有这样急切盼望着得知真相过。 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感觉,真的是太没有安全感了好吗! “奶娘骗了你……”庄氏终究如是道。 江樱一瞪眼睛,脱口而出问道:“你同梁叔成亲了?” 所以不支持老爹再婚的梁文青才化身为了阴暗少女? 所以奶娘才觉得难以启齿了? 所以才让她等到临近京城之时再拆开坦白真相的信纸! 为的就是防止她半路上折回去—— 可是……她当初听奶娘羞涩的提起此事之时,之所以不支持二人这么匆忙成亲,乃是因为她是亲手操持喜宴,而这需要一个漫长而充足的过程! 定是奶娘误认为她是持了反对的态度,故而趁着她来京城的空隙与梁叔暗渡陈仓了! 这个说法好像有点问题? 但就是这么个意思! 江樱难得的愤怒了。R1152 219:‘算账’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了她竟然不被最亲近的人信任! 且就这么缺席了奶娘这辈子最重要的出嫁—— 这么一想,小姑娘顿时就委屈难过的红了眼睛。 “岂会!”庄氏晃过神儿来忙地矢口否认,“你这孩子……想到哪里去了!” 这孩子歪曲理解事情真相的本领可真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当众被孩子将成亲一事摆到台面上说,且还被心上人一脸嫌弃果决地否认,此情此景不禁令梁镇长红了一张老脸,偏又不好开口发表什么意见,唯有干咳了两声用以掩饰尴尬之情。 江樱吸了吸鼻子,生生将已经逼至眼眶的泪水给憋了回去,问庄氏,“那奶娘你究竟是骗了我什么?” “其实……”庄氏沉了沉口气,酝酿着情绪。 “就是你哥哥压根儿不曾给你写过信,更不是在晋国公府做什么工!”黑化的少女梁文青抢先开口,语带嘲笑的道出了这么一个令江樱无从反应的真相来。 江樱的表情再次由此过度震惊而变得没有了任何表情,问道:“那我哥哥……究竟在哪儿?” “谁知道是死是活呢!”梁文青再次嗤笑。 “文青,够了!”梁平呵斥道。 梁文青不以为惧的翻了个白眼,“原本就是事实——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全部都是捏造出来的。她哥哥哪里有什么下落——” 江樱听得懵了,呆呆地看着庄氏,道:“那那封信?” “是我找人代写的……”庄氏面色惭愧地说道:“什么在军营里做伙夫,后来回了连城在晋国公府做事,都是我瞎编的……” 江樱只觉不可置信,呐呐道:“那怎会如此详细……” “怕你不信呗……”庄氏不好意思地说道。 毕竟作为一个长辈而言,能编会造可不是个什么值得骄傲的长项。 江樱的嘴巴张了又闭,一时失语。 她需要点时间来消化捋顺…… 一时间,四人之间出现了奇怪的寂静。 谁都没有说话。 不远处,一直以一个旁观者身份目睹了这一切的门房大叔,有些着急了。 看不到接下来的剧情发展,手里的瓜子儿都不太想嗑了。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将你诓来京城吗?”最后竟然是庄氏挨不住内心的好奇,开口向江樱问道。 难道这孩子终于聪明了一把,已经猜透了她的用意? 江樱呆了呆。 片刻之后—— “对啊……奶娘你为什么要骗我回京城?” 方才只顾着捋顺事情的前后了,压根儿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奶娘这么做的原因。 庄氏闻言险些跌倒。 她真的不该将聪明这两个字费尽心机的往这孩子身上贴的…… 梁平揉了揉太阳穴—— 他也并不是太理解为什么世间会出现这样的对话…… 依旧在看戏的门房大叔则是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不打算听了。 这丫头身上的傻蠢劲儿实在是太大了,他有些招架不住,再听下去只怕这心非得给操碎了不可。 庄氏左右看了看,最终还是上前一把拉住了江樱,脸色复杂地将人拉到了十步开外的距离,确定旁人没可能听得到了,这才道:“你可别怪奶娘,奶娘这么做……也是为了你日后着想啊。” 江樱云里雾里,也不插嘴,只一脸无解地看着庄氏等着她自行说下去。 “依照奶娘看,晋起这孩子之所以匆匆离开肃州,必定是有十分紧要的事情要办,绝非是为了躲你避你……”庄氏叹了口气,又道:“倘若他真的对你毫无情意可言,又怎会三番两次的出手救你呢?” 话题突然转到了晋起身上,江樱备感手足无措,但还是将庄氏的话完完整整的听了进去。 人总是会本能的选择去细听自己喜欢听的话…… 一眨眼就入了戏的江樱谈及这个问题毫无羞涩之意,只一脸认可的点着头。 奶娘说的很有道理。 “关于你说你对他表意遭了他婉拒之事,我回头细细地想了想,琢磨着这孩子一则可能是有难言之隐,二则还有可能是口是心非——”庄氏一脸笃定地道:“可不是只有女人才会口是心非!” 江樱讶然了一下。 难言之隐,口是心非…… 她觉着,应当没那么复杂吧?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 “奶娘,我现在的想法是这样的——”见庄氏还欲找出更多的借口来安慰她,江樱忍不住打断了她。 “拒绝就拒绝了吧,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江樱的口气听起来随意的很,“我不愿去想那么多,只想着尽自己所能,日后不留遗憾便够了。” 庄氏听得一怔,而后险些就激动地红了眼眶。 她就是怕孩子日后会抱憾终身,所以才想了这么一出儿,想把江樱往前推一把——可事后却又觉得自己太过自作主张了,太过不考虑后果了。 若是孩子再次碰壁,甚至努力到最后都没有结果,反而越陷越深,又该如何是好? 站在长辈的角度,庄氏的心态无疑是极矛盾的。 一面想着孩子能够勇于追求自己想要的,不在最好的年华里留下遗憾,一面却又怕孩子受到伤害,只想将人好好地护在身边,最好哪儿也不要去。 起初她的确也是这样想的。 可自从江樱深夜欲‘跳井自尽’,庄氏才意识到,这孩子只怕是离了晋起活不成了。 与其如此,倒不如赌一把! 可真将人推出去‘赌’这一把了,庄氏却又落了个日夜不得安稳。 来连城的路上她想了许多,将其中的可能与利害关系捋了一遍又一遍,却是越捋越乱。 反复与纠结间,若是问梁平一句‘我是不是做错了?’,回回却都只得到梁平不以为意的一笑,顶多再道上一句‘万般因果皆是缘,不必去想太多,想再多都是无用之功’。 庄氏哪里听得懂,只日复一日的同自己较着劲儿。 直到此刻听得江樱这么说,庄氏悬着的一颗心才算稳稳地落了地。 孩子都不去在意那么多,那她想这么多作何! 没错儿,管他呢! 管他娘的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呢,咱自己问心无愧不留遗憾便够了! 庄氏顿时生出几分难言的豪气来,一把攥住江樱的手,欣慰无比地说道:“跟奶娘说说,你是怎么想通的?” 前些日子可还闹着要投井呢! 江樱咧嘴笑了,一派天真无邪的娇憨模样。 “我就是觉得,我同晋大哥之间有种缘分,撇都撇不掉的缘分,若现在就放弃未免太辜负老天的美意了。至少要再试一试,将这缘分给耗完了再放手也不迟。” 小姑娘的声音清凌凌的,带着些笑意,口气平缓,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豁达。 她向来都不是个喜欢勉强的人,也没有过于鲜明的性格,譬如打破沙锅问到底,再譬如固执。 但她认为勉强二字却是有些重量的,若是连试都不试,便断定为‘不想勉强’,未免太过轻率随意。 努力过之后仍旧达不到想要的结果之时,却还要不顾一切的盲目继续下去,这样方称得上是勉强吧。 所以她至少还得再试一试啊。 正如方才所言,要将老天爷赐下的这缘分给耗干了才划算,才不会遗憾。 “不怪奶娘吧?”庄氏哑着声音问道。 江樱笑眯眯地摇了头,并道:“就算奶娘不使这个法子,要不了多久,我自己定也会跟来的。” 有人推一把便走得更快些罢了。 望着眼前的江樱,庄氏心头忽然生出了一种难言的感受来。 欣慰、心疼、高兴之余甚至还有些苦涩。 她的孩子一点儿也不愚钝,很聪明,很懂得把握自己的人生。 比她这个总是瞎忙活却忙不到重点上去的奶娘要聪明的太多了啊…… 见庄氏红了眼,江樱连忙递去帕子。 刚要开口安慰上两句,却忽听‘噔噔噔’的一阵脚步声靠近,一抬头,就见梁文青已经站到了她跟前。 “你俩的话说完了吧?”梁文青冷声问道,整个人由上而下都散发着一种浓浓的怨愤。 江樱略有些迟缓地点点头。 这姑娘瞅着实在是太危险了…… 梁文青冷哼一声,道:“那就算一算咱们的账吧!” “嗯?”江樱没能听懂,刚要发问,却觉右手手腕被人死死地攥住。 紧接着就被梁文青强行拖着走了几大步。 “江樱!你真是了不得!我以前真是瞎了眼才会拿你当朋友看!”梁文青甩开江樱的手腕,上来便是这么一句。 这又是哪一出? 江樱觉得,她离开肃州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不能够很好的跟随大家跳跃的思维了…… “你别一副无辜的样子看着我!我以前就是被你这副模样给骗了!”梁文青吼道。 江樱:“……” “你不帮我且算了,竟然还阴我!你把我梁文青当什么了,傻子还是白痴!?” 江樱被她问的一愣,而后不解之至地问道:“傻子和白痴……有区别吗?” “你……!!”被气的头顶冒青烟的梁文青失控地跳脚尖叫了起来。R1152 220:‘二公子’ ------月底盘账,这才更新晚了,请大家谅解。感谢外星客的粉红票,还有may903932的两个棒棒糖打赏~明天六一儿童节啦,大家节日快乐哈哈------ ~ 不远处的庄氏看着这一幕,难得的将担心的重点放到了别人家的孩子身上。 原本还害怕文青这孩子太冲动,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致樱姐儿吃亏呢…… 可眼下…… “要不要过去劝劝?”庄氏看向梁平问道。 在路上的时候,她便瞧出了梁文青的不对劲,这种由内而外就连傻子都能感觉到的怨怼气息,实在浓烈的过了头。 然而梁平却交待她,莫要多问,还说等文青见到了阿樱之后,让两人自个儿掰扯去,他们做大人的不要掺和。 对于梁平这种‘坐视不管’的态度,庄氏起初是不赞同的,但他这个当爹的都不管自己的闺女了,她若去管,未免就有些讨人嫌了。 可她当真是见不得孩子们这样…… 庄氏看了一眼江樱那边儿的情形,一个依旧迷惘,一个依旧情绪激动,终是叹了口气,对梁平说道—— “咱们再走的远些吧。” 既然见不得,那就不看便是了…… 这种逃避问题的法子她还是从江樱那儿学来的……用起来倒也挺得心应手的。 梁平欣慰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 而江樱这边,在经过了梁文青的一轮又一轮言语轰炸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皱着眉道:“你骂到现在我也没听明白原因,能不能先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还跟我装糊涂!”梁文青红着眼道:“难道那天的茶糕不是你做给我的吗!” 那天的茶糕? “哪天?”江樱问。 在肃州的时候,她隔三岔五的就会做些茶糕,故还真不知道梁文青说的是哪一回。 “你别想狡辩,除了你……没人能做的那么好吃!” 江樱愣了愣,而后瞧着梁文青一副气的冒烟儿的模样,一个没忍住,噗哧一下就笑出了声儿来。 “哈哈……” 在吵架的关头上,忽然冷不丁地这么夸上她一句……实在是怎么想怎么有喜感啊—— 江樱越想越想笑,梁文青面红耳赤地吼道:“不许笑!” 她想象中的对白和气氛可不是这样的! 就不能好好地吵上一架,争个你死我活,然后割袍断义吗! “咳咳……”江樱的脸也红了,却是给生生憋红的,费力地忍住不笑,点点头,十分坦然地承认道:“真那么好吃的话,应当就是我做的了。” “好啊你,竟然还有脸承认!” 江樱沉默了一下。 不承认是狡辩,承认了怎么又用这个话茬儿来堵她了?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是我做的没错儿,可是有问题吗?”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的江樱,脸色正了正,道:“你同我说清楚,这茶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你在茶糕底下印了字儿,暗示我三日后跟你们一同上京吗!”梁文青说到这里,愤怒有增无减之余,眼中更是多了几分受伤之意。 被她拿这种眼神盯着,江樱顿时有了一种自己化身为了无情负心汉的即视感。 “你弄错了,我并没有给你留过什么字儿。”江樱言简意赅,说的不能再清楚。 “你……到了这种关头竟然还不承认!”梁文青恼怒欲绝,而后冷哼一声,道:“还好我早有防备——” 说罢,便将手伸进了宽大的袖兜里。 江樱不解地看着她的动作,直到眼见着梁文青掏出了约莫巴掌大小、被梅红色的锦帕包裹着的物件。 这是什么东西? 梁文青信手掀翻开,递到江樱跟前,一脸嘲讽地说道:“你定是没想到我将证据留下了吧?” 江樱呆若木鸡的看着梁文青手中托着的东西。 天呐,这是什么鬼……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是茶糕的……底儿? 这姑娘竟然丧心病狂的将最底下印着字儿的这层给抠下来了? 而且还不可思议的留了这么久,拿帕子包了随身携带着! 深感三观被刷新之余,江樱只能庆幸地喟叹一句,得亏现在天气还寒着,若是换做了炎炎夏日,这得馊成什么样儿啊…… “你自己看看。”梁文青将已经硬邦邦的茶糕面挨个儿翻给江樱瞧,边翻还边解说着:“这个印着三,这个印着日,这个是后——” 看着这歪歪扭扭的字体,江樱的脸色变幻个不停。 哦,她想起来了…… “江樱,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这种人!”梁文青说着话的同时,蓦然将手中的茶糕连带着帕子一起甩了出去,已经风化的又干又脆的茶糕砸在青石路上,顿时便碎成了面渣。 梁文青伤心欲绝地道:“你明明知道我想同春风一起,可你不帮我也就算了,竟然还用这么阴险的法子欺骗我!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喜欢上春风了?” 最后的一声质问,可谓是用尽了全力的,直聒的江樱耳膜发疼。 “……你想太多了。”江樱有些哭笑不得,问道:“我记得当日是给你装了不下五六块茶糕的,底下什么字儿都有,你怎么就断章取义的挑出这仨字来,且还认定了我是让你三日后跟我们一起走呢?” “就三个!”梁文青笃定无比。 “不可能啊……”江樱下意识地看向梁平。 却见梁镇长和奶娘不知于何时已经退到了百步开外的距离,且更加令江樱猜不透的是,她这边处于如此水深火热之势,这二人却在有说有笑……这究竟是哪一门子做长辈的道理啊喂! “梁叔!”江樱朝着梁平使劲儿地招了招手。 梁平闻言转过头来,却是对她回以摇头,并摆了摆手,表示拒绝。 江樱:“……” 这种孤立无援,自生自灭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你喊我爹做什么?”梁文青冷笑道:“心虚了吗?” “梁叔该知道的,当日我并非只当他给你带了三块茶糕回去的——”江樱无奈地解释道:“况且,这些歪歪扭扭的字儿,怎么会是我写的?” “你的字本就不甚好看!”梁文青反驳道。 江樱默了默,道:“……我指的是笔法笨拙。” “那你说是谁写的?笔法笨拙?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我自个儿添上去的不成?”梁文青说罢便意识到了不对劲,笔法笨拙怎么就是她自个儿添上去的?! 真是被气昏头了! “是阿芙……”江樱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大概地将事情的缘由解释了一遍。 原来是那日她做茶糕的时候,阿芙跟在一旁玩儿,小丫头来了兴致非要拿筷子蘸了胭脂红在茶糕底下习字儿,江樱想着反正是做了自己吃,印不印店印无关紧要,便随着她闹了。 因阿芙也是刚学的写字,会的不多,便挑了一二三四,前后日月等简单的字儿写画着。 谁料到了梁文青手里,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什么暗号了…… 难道说脑洞过大这种事情也是会传染的吗?如此一想,江樱不免有些自责了。 “你还想骗我!”梁文青自顾自地道:“我也不想知道你为何要这么做,总之……我要同你绝交!” 说到后头,声音都吼出了哭意来。 江樱颇感头疼。 这姑娘怎么总是这么一根筋儿,不肯听人解释呢…… 江樱见梁文青真的哭出了眼泪来,无奈地说道:“总之我言尽于此了,信与不信全看你自己,你若还真坚持同我绝交,我也没办法。” 她近来已是一个头几个大了,实在是没太多精力陪这姑娘闹腾。 该说的都说了。 梁文青闻言抬起头来,拿手背一抹眼泪,恶狠狠地看着江樱,丢下一句:“绝交就绝交!” 说罢便提着裙子飞快地跑开了。 “诶……?”江樱有些懵。 什么叫,绝交就绝交? 说的好像是她提出来的一样。 姑娘家的心思真的难以揣测,尤其是小姑娘家的……江樱望着已经跑出了晋国公府后院儿的梁文青,由衷地感慨道。 正欲提醒那位完全置身事外的父亲梁镇长,好歹也该追过去安慰一二之时,江樱却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道低低的说话声。 “你刚刚说的是哪个二公子啊……咱们府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二公子?”两个小丫鬟自江樱身边行过,其中一个年纪小些的低声问道。 另一位瞧见了江樱,连忙捅了一把问话的那个,眼里含着防备和警示。 江樱不以为意,抬脚朝着庄氏和梁平走去。 走的远了些,见左右无人,那位年纪稍长的丫鬟方低声解释道:“你不在府里长大自然不知道……这位二公子就是大房里那位柳姨娘早年早产诞下的,因为生下来的时候算命的说小公子十七岁那年命中会有大劫,为了化劫这才一出生就送到了寺庙里养着……今年刚满了十八,老爷见平安无事了,方将人给接回了府里,在此之前可是半点儿风声都不许透露出去的。”R1152 221:西陵长公主 --------祝大家节日快乐~ 新的一月来啦,小非会尽量保持日更四千的字数不断更~------- …… “柳姨娘?”小丫鬟面色一惊,“这位姨娘不就是几年前投井的那位吗,听说是西陵人啊……” “嘘,小声些……” “啊,原来这位柳姨娘是有儿子的啊……既是如此,那她为何还要寻短见呢?”小丫鬟十分不解。 “有儿子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庶子罢了,又是在外头长大的,毕竟说到底咱们二房的大公子才是嫡出的,且大爷早年就没了,大房无人,在府里连个依仗都没有,估计是实在熬不下去了罢……”丫鬟越往后说声音越低,“二夫人交待下了,不许私下谈论二公子和柳姨娘的事情,我在这儿同你说了,你回去可莫要对他人学嘴。” 据说这位柳姨娘投井之事并不似表面来的那么简单。 就连当初以冲喜的名义入府一事都迷雾重重。 且更重要的是她是西陵女子,来历与背景皆是一片空白,无从查起。 好像入府不到一月,大老爷便去了……但却留下了个遗腹子。 又听说大老爷当年是因为大夫人过世而抑郁成疾,大夫人离世后,大老爷都未曾近过女色。 却偏偏栽在柳姨娘这儿了…… 且大老爷当时的身子已处于去了半条命的状态…… 于是很多人在暗下猜想,这位身份不明的西陵女子,是靠得见不得人的手段才怀上了这个孩子。 这些陈年旧事的真相已经无从追溯,但却如发了黑的藤蔓一样在众人心中缠绕蔓延,饶是时隔已久,但每每提起却还是清晰无比。 人的本性便是如此,记得最清的永远都是最晦暗不堪的一面。 “好姐姐,我知道啦……”小丫头嘴上应着,然而二人走出一段距离后,却又忍不住问道:“那姐姐见过二公子吗?长什么样儿啊,不知道二公子是像咱们中原人多一些,还是像西陵人多一些,我听闻西陵人的眼睛都是蓝色的呢!肤色也奇白无比!” 丫鬟笑了,道:“你问我?我哪里有机会见得着。不过,等后日老爷为二公子摆下归家宴,二公子定是要露面的,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也是……” “……二夫人近来正为二公子院子里添置新人,去吴妈妈跟前说说好话,自个儿再勤快些,咱们也都是有机会的……不管怎么说好歹是个主子,总比做个三等丫鬟成日打杂儿跑腿连个真正的主子都没有,一辈子没个出头的机会好些吧……” “……多谢姐姐提点!” “快走吧……” 一青一粉两道身影逐渐消失在月亮门后。 ** 晋国公府,外书房。 书房内燃着安神的檀香,房门紧闭着,两名仆从一左一右静静地守在门外,时不时地能听到由书房内传出的老人笑声。 然而书房之内,黄花梨木制成的长形书案后却是空空如也,下首备着的椅上亦是空无一人。 细一看,原来这间书房内置放着的一架六折镂空木制屏风,将书房隔成了两方天地。 屏风后,老人盘腿坐在罗汉床上,与对面而坐的少年人正谈些什么。 除去了高冠的晋擎云,露出了花白的发丝来,虽用玉笄一丝不苟地挽在了头顶,但还是显露出了苍老来。 尤其是此刻在笑着,脸上的沟壑更是多堆积出了好几条。 而在他对面垂眸而坐的少年人却未有逢迎的一同笑着,神色如常的脸上,眉眼间是恰到好处的浅淡却不疏离。 好比空谷之中的君子兰,自尊却不自傲。 晋擎云眼中的笑意变了变。 难得。 养在那种地方,能养出如此特质,极其难得。 嗬,老大倒是生了个像样儿的好儿子……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老人脸上的笑逐渐地敛去,口气却仍是一派和蔼柔和,望着晋起说道:“祖父知道你心里委屈,明明比阿觅长了半岁,对外却要唤他一声长兄。可咱们士族大家,从来都没有庶长子的先例,当年为了保全你,这才未将你出生的讯息宣扬出去,为防止消息走漏,祖父唯有忍痛将你送去了寺中养着。”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作为从一开始就不该有的‘庶子’,他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不容许的。 多亏了祖父心善,才没有让他胎死腹中。 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还要求什么长幼顺序。 晋起在心内冷笑了一声,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只道:“然之明白,祖父用心良苦。” 可不是么,用心良苦。 “当初本是打算等嫡子诞下之后,便接你回来的,可谁料那寺中忽起了山火,寺中僧人皆不幸丧命……大家便以为你也折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晋起静静地听着。 这些同前世不差分毫的谎话。 同样的话听了两遍,心境却是截然不同。 前世的他见识浅短,毫无防人之心,晋家说什么,他便信了什么。 却不曾想他眼中的至亲之人,却从未拿他当亲人看过。 甚至可以说,从未拿他将人来看过—— “可我却不信,我晋家的长孙岂会如此薄命!”晋擎云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半分虚假来,仿佛就是一个痛失爱孙的年迈祖父,在面临突如其来的打击之时,所该有的无助和不肯接受现实。 “这些年来,我和你二伯暗下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寻找你的下落,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千里之外的肃州城探听到了你的下落——原是当年借住在寺庙中的外地晋姓香客,从那场大火中侥幸逃命,并救下了你,只当你是寺中收养的孤儿,便辗转将你带去了肃州城,而后这对夫妇不幸因病亡故,临死之前将你托付给了你日后的养父。” 听着晋擎云的这一席话,晋起微微垂首静默了片刻,道:“这些年来,劳祖父挂心了。” 挂心是真的。 时时刻刻都在挂念着,什么时候才能将他除掉。 他这个有着一双蓝眼睛的异类—— 什么寺庙,什么香客,什么养父,不过是事先捏造好的说辞罢了。 真相分明是,当年刚一出生的他便被带走,生母遭人控制,父亲蒙在鼓里不知真相,信了所谓的难产致母子双亡。 而因为有着一双蓝眼睛的、所以本该在一出生时就被处死的他,却因或许日后还有一丝利用价值,侥幸被留了下来,却被带到了千里外的肃州,交由了晋家的老仆养育长大。 果不其然,正如晋擎云当初所料想的那般,天下这潭水,隔了十几年的光景终于又起了大波澜。 这无疑是个机会。 他人或许不知,但晋起却十分清楚,他这位祖父,连做梦都想着将这天下冠上晋姓! 他的野心可不仅仅只是让晋家在这乱世中屹立不倒,光辉永驻—— 但士族之家不同于藩王草寇,他们反且反了,输便输了,不过是几年最多几十年的基业罢了,一刀下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可士族怎么能一样,世家的肩膀上担的是整个族人的命运与兴衰,连命都不是自己的,而是整个家族的。 这也是为何百年以来各大世家个个实力非凡,却只甘愿扶持草寇上位的缘故了。 只因一着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与其拼上全部的身家来赌一场盛荣,倒不如细水长流来的经久不衰。 没有人敢拿家族的百年荣辱去赌,因为没谁能输得起! 除非,你有必胜的把握……! 如今天下大乱,原本鼎立的五大士族现如今只余下了肃州韩家能于晋氏抗衡,却也因为年前的一场瘟疫致元气大伤——虽然远远未达到晋擎云起初所预料的覆灭性的打击程度,但三年五载的休养,还是少不了的。 但这仍然不够。 仍然没有十足的把握—— 所以,这个从一出生就被弃养的长孙,终于派得上用场了。 “只希望你能体谅祖父一二,不怨怪祖父没能给你长孙的身份便足够了。”晋擎云微微叹了口气,说道。 “祖父言重了,孙儿感激祖父让我重回晋家还来不及。”晋起眸色认真。 “好孩子……”晋擎云目含欣慰。 “只是祖父,孙儿有一事不明。” “你初回家中,有不清楚的地方很正常,咱们祖孙之间不必如此客套。”晋擎云呵呵地笑着,抬了抬手示意晋起尽管问。 “祖父,我的生母,当真是柳姨娘吗?”晋起直直地望着晋擎云,目光里所能看到的只有少年人特有的好奇。 前世的他也曾经这么问过。 晋擎云是这么回答的——“这是自然,你父亲只纳过柳氏一房妾室,且你母亲是西陵人氏,你这双眼睛……可是像极了她。” 这一世晋擎云依旧是如此回答,说到最后半句之时,眼中依旧有一闪而过的狠戾,十分的不易察觉。 前世的晋起没能看懂,这一世的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什么柳姨娘,那不过是她母亲的贴身丫鬟罢了。 纳其为妾不过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方便为他日后的庶出身份做好铺垫。 他的生母,是他父亲堂堂正正迎进门的正妻!——对外宣称为云州曲家的嫡次女,实际身份却是西陵人。 就因为有着一双异族的眸色,嫁入晋家之后从不可面见外人,被禁止参加家族所有的宴会以及祭祀活动,因为晋家怕因此遭到耻笑——堂堂晋家的嫡长子竟然娶了一位西陵女子为妻! 纵然,这个女子是西陵国贵不可言的长公主。 在士族眼里,没有富贵贫苦之分,唯有士庶之分——纵然是皇帝,也不过是卑贱的庶人罢了! 别说是他晋家,就连没落的小士族,也绝无迎娶庶人为正妻的先例。 “你生母原是西陵国的公主,当今西陵王的亲妹妹……”晋擎云说到此处,拿余光扫了一眼对面的晋起。 果然就见少年人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喜。 再如何气质不凡,终究不过还是个虚荣肤浅的毛头小子罢了……穷养出来的孩子,又能指望他有什么大出息。 “但你也知道,咱们士族不与庶人通婚的规矩,故纵然你母亲贵为公主,却也只能屈居妾室……好在她与你父亲两情相悦,从不计较这些。”晋擎云的口气虽然平常,但却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一种‘他对这个儿媳很满意’的意味。 纵然这与事实全然不相符。 但他需要让这个孙子感受到,他从未看轻过他的母亲。 “当年你母亲为了嫁给阿储,同你舅舅断绝了兄妹情义,一晃十余年过去,你舅舅只怕还不知道你母亲投井自尽之事……”晋擎云说到此处,抬眼看向晋起,交待道:“为防你舅舅过度伤感,便暂时先同他讲,你母亲是生你之时难产而死,来的好一些,总好过让他觉得妹妹落了个投井的下场,从而怨恨咱们晋家啊——” 咱们晋家。 这老爷子总是能与无形间拉拢人心。 前世的他便是将晋家当成了自家,将一心为他的舅舅当成了外人。 但他母亲难产而死,确是‘真的’。 “孙儿明白。”晋起不露情绪地问道:“祖父这是要派人通知舅舅吗?” “既然将你找了回来,理应知会亲家舅爷一声儿。”晋擎云的口气带了些随意的笑,说道:“之前一直未查到你的下落,便未有敢将你的存在告知你舅舅,现如今你回来了,我也算是对你九泉之下的父母、对你的舅舅有一个交待了。” “可是舅舅当年既然同母亲断绝了兄妹关系,母亲的死讯都未通知过他,孙儿回府一事更没必要让他知道了。”晋起冷着一张脸说道。 “呵呵,你这个傻孩子啊……”晋擎云口气里带着宠溺的笑,眼底却一派满意之色,继而说道:“他同你母亲,这可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亲兄妹啊,哪能说断就断?你也莫要怨怪你舅舅,他之所以这么多年没有过问你母亲之事,定也是有着他自己的难处所在……不管怎么说,他可是你的亲舅舅啊。” 这话说的就很有意思了……R1152 222:不靠谱的爹 ------谢谢浅心颜的粉红票,热恋妹纸打赏的平安符、还有小易的棒棒糖~------- ~ 虽然看似是为西陵王说好话,但却隐隐透露出‘你舅舅就是这十多年都未过问过你母亲分毫’的暗示。 晋起听罢微微侧首,抿紧了唇不肯说话。 前世的他,就因受了晋擎云这三言两语的挑拨,便对还未相见的舅舅埋下了怨怪之心。 “可会写字儿吗?”晋擎云问道。 晋起摇头。 “可懂些武功?” 晋起依旧摇头,只补了一句:“懂些射猎之术。” 不管会不会,都须得不会才算正常。 被弃养在乡野的孙子,若是文武双全,只怕要将老爷子吓坏了。 “不打紧,祖父这便让你二伯帮你请两位师傅,专门教你认字习武。”晋擎云一派和蔼之色,交待道:“咱们晋家的子孙个个都是文武全才,你可要用心学啊。” 晋起垂首,“孙儿定不辜负祖父厚望。” “好了,这几日忙着适应家里的人和环境,你也该疲了,今日就早些回去歇着吧。”晋擎云摆了摆手,说道。 晋起起身,垂首行了个礼,“孙儿告退。” “去吧。” 晋起转身欲走之际,却忽听晋擎云又喊住了他:“对了——”晋擎云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晋起微微转过头去,等着晋擎云接下来的话。 “可会下棋吗?” 晋起眼眸微微一动。 这个问题,倒是前世不曾出现过的。 毕竟连字都不会认的孙子,哪里有可能会下棋。 “桃花镇上有位老棋痴,孙儿闲来无事,便跟着学了几年。”晋起答道。 “哦……”晋擎云眼底闪过恍然,末了笑了两声,道:“祖父也爱下棋,等归家宴摆完之后,有了闲功夫儿,咱爷俩儿也下上两局。” 晋起应是。 “还有,晋起这个名字就不要再叫了,你出生之时祖父是给你取了名的,原本小字唤作阿然,后因算命先生的指导,遂改为了然之,日后对外便叫做晋然吧。” 晋起又应下。 “好了,回去吧。”对这个孙儿的乖顺,晋擎云十分满意。 “孙儿告退。” 待晋起行出书房,晋擎云方差人去请了二老爷晋余明和大公子晋觅。 不多时,二房的父子二人便一同过来了。 二人一一向老爷子请了安,刚得了允坐下,晋余明便问道:“父亲可同他提起西陵王之事了吗?” “嗯。”晋擎云背靠着软垫,眯着眼睛道:“今晚便去信西陵。” “太好了!”晋余明脸上现出喜色,道:“若是西陵王肯答应借兵,韩家不过也是囊中之物罢了!” 晋擎云不悦地睁开眼睛,望向晋余明。 他这个儿子,他无论如何都是喜欢不起来。 不知掩饰喜怒,行事太不沉稳。 若不是阿储不在了,他又岂会立其为下任家主…… “爹,我看您这话就言之过早了吧……西陵王肯不肯买这个孽种的账还不一定呢!”晋觅在一旁冷嘲道,眼底一派厌恶。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腾空多出一个什么二弟来! 不对,祖父还告诉他,这人比他长半岁,私下要喊他一声长兄! 什么狗屁长兄,晋家的长孙从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晋觅! 更何况,此人还是他去年在肃州面见孔先生之时,在棋盘上出尽了风头把他比了下去的那个布衣少年—— 隐隐记得当时孔先生身边的一个徒弟还说什么,同姓晋,说不准百年前是一家人……当即被他反驳了回去的话,谁曾想这不过半年的光景,真就忽然就成了一家人,他总算见识到什么叫做他娘的乌鸦嘴了! “放肆!”晋擎云一拍旁边置放着香炉的小案,呵斥道:“他是你大伯的亲生儿子!” 纵然她娘亲是庶人,可断然也没有被骂作孽种的道理! “我……”晋觅自觉失言,又因惧怕晋擎云不敢还嘴,一时间憋得面红耳赤。 “阿觅,你说话太没分寸了!还不快认错?”晋余明也出声教训了儿子。 “孙儿一时失言……还望,还望祖父恕罪。”晋觅不甘心地认着错,袖中的拳头攥的死死的。 “就凭你这副不知轻重的模样,要怎么得到孔先生的青睐!”晋擎云既气又无奈地摇着头,“你可知道后日这所谓的归家宴,明面上是为了给然之正名,实则却是为了再给你制造一次能与孔先生见面的机会,此番你若是再把握不住,我也帮不了 什么了。” “孙儿记住了,孙儿一定谨言慎行,不会再像上次那样给孔先生留下不好的印象。” “光是谨言慎行是远远不够的,若孔先生看重的是谨言慎行,那么阖府上下有一大半的下人都能入得了先生的眼了——”面对如此不开窍的孙子,晋擎云倍感无力。 教了这么多年,竟是除了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之外,什么都没有学成。 听祖父拿他比作府里的下人,晋觅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好不精彩。 “好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我同你父亲还有事要谈。” 多说无益,晋擎云现下没有这个闲心来多费口舌。 “是……”晋觅自觉也没脸再待下去,草草行了礼便离了书房而去。 一出了书房,脸色便顿时阴沉了下来。 以前祖父虽然也经常责骂他,却从未有过如此伤人的言语,竟拿他比作卑贱的下人! 定是因为那突然回府的孽种……祖父的心这才偏了! 晋觅愈想愈不平,袖中的双手亦越收越紧。 书房内,晋余明默默叹了口气,道:“阿觅这孩子被我给宠坏了……但其年岁尚小,日后多磨练些想必会有所长进,父亲不必太过忧心了。” 晋擎云冷笑了一声,“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磨练了这么多年,又有什么长进呢?” 烂泥扶不上墙这句话,是很有哲理的。 “呃……”晋余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了说道:“父亲教育的是,日后儿子一定更加用心做事,为父亲排忧解难,不叫父亲烦心。” 晋擎云扫了他一眼。 他这个儿子缺点极多,尤其是天生秉性不够这一方面,但好在不易意气用事,脾气甚佳,十分受教,孝顺。 说白了就是,蠢是蠢了点,但好在愿意用心去改进,虽然……这么多年也没改进出个所以然来,但也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 “这是甘州知府百里加急递来的急报,你瞧瞧——”晋擎云从袖中抽出了一封开过了封的密信来。 晋余明连忙上前躬身双手接过。 “殷崓也反了……”看清信上内容,晋余明讶然道,“已经逼至甘州了!” 甘州知府传急报至朝廷请兵支援。 可现如今朝廷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去支援甘州。 “呵呵,五大藩王反了三个,虽然福王去年折在了韩家手里,但殷子羽还是怕的紧了……”晋擎云笑着说道,直呼着当今圣上殷子羽的名讳,口气仿佛是在提及一个滑稽的黄口小儿。 “今日一大早便让人送了这封急报于我,看来这是实在没法子了,若不然也求不到我这里来,他儿子可还在我这儿呢,这回倒好,又来送把柄了。”晋擎云依旧在笑,口气云淡风轻。 “那父亲打算怎么做?出兵压制吗?”晋余明道。 “殷子羽想多欠我晋家一个人情,却不知我愿不愿卖他这个人情。”晋擎云摩挲着大拇指上的和田玉扳指,眸光波澜不惊地说道:“诸事未定,现在动手还太早了些。” “父亲的意思是?” “再等一等,等这潭水再浑一些。” “是……” …… 金乌西沉,夕阳似火把,烧红了半边天。 在初春里,是鲜少能见着如此绯丽的晚霞的。 江樱坐在院中抬头仰望着正西方,眸子都被这张扬的火红浸染成了橙红色,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起来倒是十分入神。 这倒不是说她今日忽然有了赏景的闲情雅致,生活品味得以迅速的提升,瞬间转变为了安静的美少女,而是因为——特喵的她一放工回来,不管去哪儿,梁文青都能跟过去! 然后便拿这种杀伤力极强的眼神看着她—— 这姑娘有病,得治啊! 无奈之下,江樱只有来到了院中,企图借助大自然的神奇力量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梁平由屋内行出来,便瞧见了这么一幕——樱姐儿坐在石桌旁托腮凝望夕阳,女儿站在其身后五步远的地方,叉着腰恶狠狠的瞪着樱姐儿的背影。 这叫什么事儿…… 梁平不由扶额。 纵然再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是生了个蠢闺女。 女儿想通过找茬吵架来制造说话机会的奇葩心态,他这个做父亲的是可以理解的,可吵架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情,要同阿樱这种性子的人吵起来……实在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所以还是别费气力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趁早打消为妙——梁平想拿这句话来规劝女儿。 可话出口,却是——“文青,春风喊你过去一趟。”梁平对女儿招着手说道。 一听到宋春风的名字,梁文青几乎是反射性的就转过了头来。 “春风他……喊我做什么?”梁文青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父亲,问道。 她今天刚到这座别院里的时候,头一件事自然就是去看了宋春风,可谁知宋春风睁开眼睛一瞧见她,地动山摇地哀嚎了一声“我的娘呀!”过后,竟是一翻白眼昏了过去!且还是怎么摇都摇不醒的那一种……! 虽然梁文青竭力说服自己春风只是因为水土不服身体虚弱,所以才会间接导致昏厥,但还是不敢再轻易去他房里。 毕竟昏来昏去的也不是什么好事…… 故此刻听得梁平这么说,这姑娘才难得的犹豫了一下。 梁平摇头道,“爹哪里知道,你自己去问他罢。” 听罢这句话,梁文青仅存的犹豫也被瞬间打消了个干干净净,当即疾步朝着前院走去,也顾不得再去用眼神凌迟江樱了。 江樱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深深舒展了一口气。 一抬头,却见梁平已经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了下去。 江樱朝他笑了笑,后问道:“梁平,春风什么时候醒的啊?” “啊?”梁平一愣,而后摇头道:“还没醒呢。” “那您刚才说……”江樱手指了指梁文青离开的方向。 “骗她的。”梁平无比坦荡地说道,“若不然还能有什么法子能让她不缠着你?” 除了宋春风这张王牌,的确是再找不到其它的了…… 江樱的脸色古怪了一下,只得郝然道:“谢谢梁叔……” 道理她都懂,但这么做真的没什么不妥吗? 且不说春风会不会再次承受不住打击昏迷过去,就单说现在天色都晚了,梁文青一个姑娘家跑去男子下榻的卧房,似乎就有些不太合适。 当然,她也是去过晋大哥家里的! 可多半是事急从权? 好像有些滥用词汇了,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所以她这种想法绝非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而是这种本可避免的不妥行径,却由姑娘的亲爹主动提出来……可真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是亲生的啊! 这爹当的,真的不会太不靠谱了吗? 梁平像是看穿了江樱的想法一样,挑了眉道:“无妨,迟早是要成亲的。” 江樱愣了一下。 梁平很擅于揣摩人心她是知道的,更何况自己又是个凡事都喜欢写在脸上的人,所以他能猜到自己认为他此举不太妥当实属正常—— 可他……是怎么笃定日后文青一定会嫁给春风的? 毕竟依照现如今的情况来看,并不是太乐观。 “想知道为什么吗?”梁平今日的心情似乎极好,笑着问江樱。 江樱不假思索的点头。 却见梁平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儿,而后吐出了这么两个字来:“直觉。” 江樱额角滑落三条黑线。 叔,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任性真的好吗! “哈哈哈……”梁平爽朗地笑了几声,道:“你可莫要不信啊。我起初便有直觉萍娘日后定会嫁我,你瞧瞧,这不是就答应了吗?” “什么?”江樱惊讶出声。 奶娘竟然答!应!了!R1152 223:‘小白眼儿狼’ 怪不得……怪不得今个儿镇长大人的心情这么好! “婚期就定在了下月初九。”梁镇长的脸庞俨然笑成了一朵花儿。 江樱也跟着高兴起来。 奶娘有这个心她是知道的,若不然在肃州的时候也不会来询问她的意见了,但她心里也同样有道坎儿,江樱本还想着要费一番力气去劝说呢,谁知奶娘自个儿将这道坎给迈了过去。 照顾了她这么多年,奶娘也该有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了。 这无疑是天大的好事,可是下月初九的话…… “日子是不是有些急了?今个儿是二月初五,就算咱们明日马不停蹄地赶回去,等到了肃州城,最多也就能余个两三日来准备,只怕是来不及的。”江樱说道。 梁镇长急于抱得美人归的想法她可以理解,可这种事情终究还是得顾及现实的。 岂料梁平说道:“还回肃州做什么,就在这儿办了。” 江樱轻轻“啊”了一声,问道:“不回肃州了?” “要在肃州办的话,何不直接给你来一封信让你回去,还犯得上跑这一趟吗?”梁平笑着道。 江樱刚欲再言,却听梁平又说道:“来之前我将镇长之位已经辞去了,田产屋宅也都变卖了个干净,还回去作何?” 江樱又“啊”了一声,较之前那声高亢了许多,眼睛也瞪圆了。 真是干净利落…… 合着来之前就没打算再回去了—— 江樱很想问一句为什么。 但想到庄氏那双充满了慈爱的眼睛,便又觉得不需再多问了。 到底还是为了她吧…… 为了她,和她喜欢的晋大哥吧。 奶娘起初就说过,连城才是她的家,她不可能一辈子呆在肃州,人总是要回家的—— 奶娘还对她说,喜欢就要不顾一切的争取,日后方能不留遗憾。 不管她做什么,奶娘总是义无反顾的支持着她。 “一江春换了新牌匾交给了樊娘子和方大方二他们,之前那块招牌,萍娘执意非要带过来给你。” 江樱顿觉眼睛酸涩起来,低声说道:“如今连城的形势比不得肃州,奶娘和梁叔为了我这么做,实在是太冒险了……” “用不了多久,都是一样的。”梁平不以为然地说道。 肃州城如今也已谈不上太安稳了。 或者说,也安稳不了多久了。 整个天下都要倾覆之时,安身之处已不重要。 重要的只是如此处世罢了。 “而且在肃州,这亲成的……萍娘也不自在。”梁平又笑着道,“与其听那些人说三道四,倒不如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来过。” 原来梁叔还想到了这一点。 江樱没由来的生出了一种十分欣慰的感受来——好像是终于能放心的将奶娘交托出去了一样。 不说旁的,就冲梁叔这种处处为奶娘考虑,肯为了她放弃现有的一切的体贴,这个男人,便很值得去嫁了。 更何况,人家还有钱。 至于这个结论,江樱则是在以下的谈话中总结出来的…… “我早年在京城也置下过一处三进的宅子,这么多年放着没人住倒也挺浪费,这回好了——收拾收拾,咱们就能住进去咯。”梁平口气愉悦。 江樱却听的一怔。 原来隐隐听说过梁家祖上经商家底十分丰厚,但却一直未搬离桃花镇,世代担任桃花镇镇长一职,造福一镇百姓这一说法,她起初还以为只是美传。 眼下看来却是真的了。 能在京城这地段儿随随便便买座院子,还是三进的大院子,且十来年都没管过……这不是土豪又是什么! “我也要住进去吗?”江樱觉得多少有点儿奇怪。 “怎么,作为拖油瓶的小姑娘,反倒嫌弃起我这个继父来了?这话要是传到你奶娘跟前,只怕她又要变卦了——”梁平玩笑道。 江樱讪讪地笑了摇头。 “等将你爹留下的宅子要了回来,再搬回去住也不迟。”怕江樱不自在,梁平又说道。 江樱笑着点头。 毕竟一直住在方家的别院里,才是不合适的。 紧接着又听梁平说道:“我同京城知县乃是同科的举人,有些交情,等改日我提些好酒去他府上,将你二叔和三叔的霸占你家宅屋酒楼一事同他说明,回头再请个好状师递张状纸到公堂上,保管他们乖乖地将房屋地契交出来——” 江樱怔怔地看着他。 “还不舍得去告他们?”梁平笑问道。 江樱摇摇头。 有什么不舍得的。 是他们不讲亲情,贪得无厌在先,她不过是拿回属于她的东西罢了。 她只是在讶异于梁镇长的神通广大…… 早先就说了,奶娘才该是女主角好吗!——力大无穷自带金手指,危难时刻总有人出手相救,且还有着痴心不改、财大气粗、神通广大的忠犬男主走哪儿跟哪儿! 江樱在心底唏嘘了一阵儿,不敢再细想下去。 她怕再想下去,从而会对自己坎坷的情路产生绝望的情绪。 “那就麻烦梁叔了。”江樱说到这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梁平帮了我这么多,我都不晓得该如何回报了……” “难不成你当我吃你那么多顿饭,都白吃了不成?”梁平反倒笑着问她。 这哪儿能比啊……江樱还是笑着道了谢。 “好了,别谢来谢去的了,都要成一家人了。”梁平越说心情越好。 江樱的心情不由地也顺畅极了,于是便来了兴致,好奇地问道:“话说回来,梁叔你是如何说服奶娘的?” 江樱还是觉得奶娘能够自己想通的机率不大。 “也没什么。”梁镇长一脸漫不经心,想了想,方道:“就是她那时后悔将你骗来了京城,想来找你,但又清楚自己总是办不成事儿的不争气的个性,便想让我陪着一道儿。那时我便同她说,除非你答应嫁给我,不然我无名无分的实在不好插手你的事情,虽然不太好,但也只好坐视不管了。” 江樱哑然。 合着…… 合着奶娘是为了来找她,无奈之下才以身相许的! 突然滋生的愧疚感,强烈到令江樱无力承担…… “你也不要过分自责,毕竟她是自作自受。”梁镇长十分平静地安慰着江樱。 江樱不乐意了。 怎么能说奶娘是自作自受呢? 诶? 好像……还真是。 余晖中,男人和少女十分默契的点了点头。 …… 两日后。 晋国公府朱门前,客似云来。 来者皆是身份不凡之人,随随便便挑一个出来,都是京城里响当当的人物。 负责登记礼单的门房,累的手腕都酸的抬不起来了。 下了车马轿辇的客人们三三两两地结伴着往里走,边谈笑着,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子儒雅风流。 纵然风国的天下眼见着就要亡了,金銮殿里的那位主儿日日愁得无法安寝,可这些老士族们,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该逛戏园子照逛不误。 同好友相互问候,谈论近况的比比皆是,亦有人在悄声交谈着各自听来的小道儿消息。 大概也就是,这归家宴的主角儿是晋公的嫡长子晋余储所留下的遗腹子,且是庶出的,据说是自幼被养在寺庙道观之处避劫。 又说是算命大师说过,不能贵养,在十八岁之前不能有太富贵的名头,所以才一直没对外公布身份。 但各人心里的想法却是不同。 什么不能贵养,什么避劫,只怕都是对外的搪塞之言罢了。 谁信呐…… 大房儿子没了,又没能留下个嫡子,那还不得退而求其次,首先得让二房生出来的嫡子给养大了,活稳了,才能让这庶子见人吗—— 若不然庶子成了长子,那成什么了? 连城晋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实际上世家大族里这种为了名声好听被雪藏起来的庶子多了去了,不生出来嫡子是绝不能罢休的,若是年纪相差过大,就活该被藏起来一辈子了。 咳,潜/规/则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众人表示很能理解。 但这番话却是打死都不能说出口的,能放在明面上说的大概统共只有这么几句—— “次孙得以安然无恙返家,想必晋公近来定是精神百倍啊,哈哈。” “忆往昔储公子风姿,想来其子定也气度不凡。” 再懒些的,不愿去想这些拗口体面的词儿,便干脆来上一句:“实在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老爷老爷,孔,孔先生来啦……!”忽有仆人低声提醒道,原来不知是哪家的奴仆眼尖,瞧见了那位刚从青布马车里走下来的长衫老人,忍住了心底的惊诧方没能失态地喊叫出声。 听到了这句话的几位头戴高冠的老爷们连忙转头望去。 “哎呀,真的是孔先生啊!” “孔先生……门生见过孔先生!” “门生拜见孔先生!” “先生身体可还硬朗?” 众人纷纷上前施礼问候,脸上皆是惊喜之色。 当今天下能请得动孔先生前来的,只怕也就晋韩两家了! 如今能在此得见,实是令人倍感荣幸。 平日里矜贵高傲的贵族老爷,此刻全成了态度恭谨谦逊的门生。 “各位不必多礼。”须发花白的老人温和的笑着,“呵呵……有劳诸位挂念了,老夫一切皆好,一切皆好。” 左边的石青跟师傅一样,同样是一脸平易近人的笑。 右边的狄叔则是一如既往的面瘫着,且心里还在默默吐槽这些贵族老爷们当真是烦缠的厉害,先生昨夜才刚从肃州赶回京城,夜里只睡了两个时辰不到,精力本就不佳,还须得应付这么一帮子人,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哦,就同那姓江的丫头一样!一样惹人心烦! 去年年底他同先生刚返回连城,便听闻肃州爆发了瘟疫,先生立即去信问候情况,岂料这信传出去之后,就石沉大海没影儿了。 先生忧心这丫头怕是出了什么差池,肃州城刚一解禁,便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急匆匆地亲往了肃州。 谁料这一去又扑了个空儿! 一江春酒楼里的樊娘子告诉他们,这丫头去京城了……她竟然跑去京城了! 没给先生回信且罢了,竟来了京城也未同先生打个招呼,这个小白眼狼儿,枉费先生为她忧心伤神了这么久—— 等他瞧见了,非得好好的数落数落她才行! 狄叔咬着牙暗暗地想道。 “哈啾……!” “哈啾……!” 正在后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的江樱连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怎么了这是?别是伤风了吧?”江大娘在一旁面色紧张地问道。 今个儿这几道主菜可全指望这小姑奶奶亲手来弄了,别人来做,偏生就是做不出那味道来,所以这小姑奶奶可万万不能出差池啊…… “没事儿。”江樱将捂住口鼻的帕子拿来,边净手边笑着摇头。 “那就好……”江大娘松一口气,道:“你来瞧瞧这道菜可蒸好了?我怕给蒸老了——” 江樱点头,边掀了锅盖子,边随口问道:“江大娘,府里今个儿是办的什么宴啊?” 瞧着好像还挺隆重的。 江大娘讶异地看了江樱一眼。 这姑娘的耳朵真的没问题吗? 这几日府里四处都在说二公子、归家宴的事情,到头来她竟然都不知道今个儿这宴是为何而设! 却不知江樱向来不喜欢探听八卦,加之又不与府中丫鬟同住,没什么来往。每日又都是晨早来上工,申时前便放工离府,更何况这位万事不上心的主儿压根就不了解府里的公子数量究竟有几只,是以就算偶尔听到了一两句关于二公子的话,也根本听不懂。 “是二公子……自幼养在外头的,这两年身子渐好了,才接了回来。”江大娘简要地跟江樱解释了一遍,“今个儿这宴就是老爷给他办的,请了许多大人物呢。” 江樱这才恍然。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江大娘并不是个多舌的人,是以也没有再多说下去。 江樱的好奇心向来也不会放在同自己无关的人与事上面,故也没多问。 拒绝八卦的两个人就这么心无旁骛地做着活儿……R1152 224:丢了矜持与自尊的孔先生 -------我是可爱可敬的存稿君------ …… 时至午时,宾客们皆已到齐,摆宴的大堂中座无空席,唯有主家设下的位置上还空了两位。 席设左右,中间留有宽敞的走道,左右宾客面对面盘腿而坐。 晋擎云则坐于正对着走道中央的上首主位,只是今日这主座却一分为二——不为旁的,只因无论于何处,圣人都没有屈居人下的道理。 孔弗与晋擎云居于上首,而晋余明则在上首左下一席,右下空着的那两个位置,想来该是留给晋家两位公子的了。 晋家的嫡长孙晋觅,还有那位初回家中的……名字还是未知的庶出次孙二公子。 “孙儿见过祖父——”一道少年郎特有的声音自门厅处传来,宾客们怀着期待转头望去。 只见门厅处,正有两道一紫一蓝的少年郎比肩走来。 穿紫袍的那位身姿欣长,光是往那儿一站,便给人一种恣意风流之感。 另一位身量要稍高一些,身躯挺拔而笔直,第一眼便给人以坚毅之感。 晋觅有意要走在晋起前头,快走了两步,嘴角噙着一抹不屑的冷笑。 这一状似无意的动作,却是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在座各位宾客的眼中。 看来这二公子,好似并不遭人待见啊…… 才头一次露面,就给了这样一个下马威,尤其还是在这种场合,真真是…… 感受到众人有异的目光,晋觅走的越发意气风发,头颅向上微仰着。 晋擎云目色一沉,手指收紧。 这个蠢材! 在这种时候竟然还只顾着维显摆着自己那莫名其妙的高贵! 却不知世家的颜面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能撑得起来的——在外人面前尚且如此不给自家人留颜面,他的脑子是被狗吃了吗! 倘若后面的人不顾仪态地追上来,那这场归家宴真的是要贻笑大方了! 晋余明的脸色也险些有些没挂住。 关于晋擎云心中所想的‘阿觅的脑子是不是被狗吃了’这个疑问,其实他这个当爹的,也怀疑很多年了…… 众人便都下意识地看向那位二公子。 却见他毫无所查一般,既没有疾步跟上去,更没有失态无措,只维持着自己原本该有的步伐,一步一步的朝着上首走去。 这种时候,若是失态地跟上去,反倒是显得太过小家子气,未免招人轻视。 然而此时众人却没有这个心思去称赞这位二公子沉稳得当,因为所有人注意的重点都已经放在了那双蔚蓝色的眼睛上面—— 竟然真的有一双西陵人特有的蓝眼睛……! 那格外高挺的鼻,深刻而分明的面部线条轮廓,以及这双奇异的蓝眼睛,皆是西陵人才有的特征,然而其肤色却并非西陵人那样接近病态的白,反而是十分健康的麦色,这两种不同地域的特征混合在一起,乍然一看,竟形成了一种与寻常中原男子截然不同的英挺与俊美。 座下不禁低声喧哗了起来。 “师,师傅……这,这不是晋,晋公子吗……”石青瞪大了一双眼睛,握着茶盏的手都抖了起来。 可是,此晋公子非彼晋公子啊! 老天,他该不是在发梦吧? 孔弗也是震惊了片刻,却又瞬间将眼底神色掩去,并示意石青莫要失态。 石青强自压制住面上的惊异之色,然而心底的汹涌之情却是没有办法平息半分。 跪坐在一旁的蒲团上伺候在侧的狄叔自是也瞧见晋起了。 但好在是面瘫,错愕之情并未有表现在脸上。 “师傅,这……晋公子怎么突然就成了晋二公子了……?”石青低声问。 却听孔弗目色悠长地说道:“错不了就是了。” “什么错不了?”石青下意识地就问。 “什么都错不了。”孔弗笑着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 石青被绕晕了片刻,随后顿时恍然了。 是啊,错不了。 人是晋家找回来,自然是错不了。 管他怎么就是晋家的二公子了,总之错不了就对了! 石青的形容忽然激动了起来。 他的直觉果然没错! 他就知道……晋公子绝非普通人! 如此说来,或许他起初立下的志言尚有实现的可能,一腔筹谋亦有人托付了! “师傅,徒儿已有决定……!”石青激动地看向自家师傅,丝毫不觉得自己片刻之内便做出抉择是否过于冲动。 可是…… 师傅作何皱起了眉头,一副深思的模样? 每每师傅皱眉深思,必定是在思考着极其重要的事情——石青不由地也随之慎重严谨了起来,轻声询问道:“师傅,您在想什么?” 话音刚落,却见孔弗抬头看向了右下方。 石青又随之望去。 只见是两位公子已经一前一后的落了座,而师傅的目光则是落在了……二公子晋起的身上。 师傅该不是对他的决定不满意吧? 可老人家之前不是挺中意晋公子的吗? 石青有些踌躇,刚要再开口试探地询问两句,却听孔弗徐徐地说道:“为师在想,江丫头是不是跟着晋公子一道儿来了京城——” 石青:“……” 狄叔闻听面部一阵剧烈的抽搐。 先生,您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为什么在这种时刻,还满心记挂着那个丫头! 她可是连信都没有回您一封啊! 作为举国敬重的大圣人,您最起码的矜持和自尊呢?还有希望找的回来吗? 狄叔痛心疾首地摇着头。 “待回头宴散,我得找个机会问一问他,知不知道江丫头在何处……哎,也不知道这丫头现在如何了,真是令人放心不下。”丢掉了矜持和自尊的圣人孔先生自顾自地说着,边说还边点头,这副时刻念叨牵挂着自家孩子的表情,让狄叔再一次的产生了想要自毁双目的冲动。 另一边,晋国公已自座上起身,面朝众人含笑扬声说道:“吾之次孙,乃长子阿铭之后,名唤晋然——因生时为仙人断定不可于府中寄养,须得借助佛法之力化消劫难。故才忍痛将其送入寺中静养,如今幸得老天庇佑,灾劫已消,老夫心中倍感欣悦,故才设下此宴为然之接风洗尘,诸位能够莅临,实乃晋某之幸,亦是然之之福。” 一席场面话说罢,晋擎云含笑望向晋起,道:“然之,敬诸位一杯答谢酒。” 晋起遂立起身来,双手举起酒杯,宽大的袍袖自然下垂,神色一丝不苟,手中酒杯环着众人的方向左右移动了一番,方道:“谢诸公莅临,晚辈先干为敬。” 话罢,仰头一饮而尽。 诸人看在眼中,暗自点头。 言语动作简练,却贵在大气从容。 当年才名远扬,一字万金难求的储公子……虽没能有个同样才气横溢的儿子来承父业,但这自幼养在外头的二公子、甚至都未有机会看上一眼的儿子,并没有丢他的脸。 晋觅“嘁”了一声,仰头吃了杯闷酒。 晋擎云不露痕迹地将眼底的复杂情绪掩起,单独敬了孔弗一杯清酒,适才又招呼着众人动筷。 “先生多少吃些……”孔弗还未拿起筷子,狄叔便低声劝道。 先生每每舟车劳顿之后,必定要有三五日胃口不佳,吃不下东西。 可身体吃不消啊…… 孔弗笑着没说话,拿起筷子抬手随意夹了一片春笋。 在这种场合,半点儿东西不吃自是行不通的,来都来了,筷子也不动,那不是明摆着打主家的脸吗。 且不说孔弗行事向来周全,单说今日瞧见了这‘晋二公子’,他就得好好地吃完这顿饭。 然而将菜送入口中,尝了一尝,孔弗的眼睛却是微微一亮。 垂眸仔细一瞧,适才注意到这盘油焖春笋卖相极佳,竹笋被烧成鲜艳的酱红色,配以细碎的嫩绿葱花儿,光是瞧着便令人食指大动——且味道不输这外观分毫! 真正的色香味俱全。 油焖竹笋不是什么稀罕菜,但火候掌握却尤为重要,虽说吃竹笋不能求鲜,但在保证熟的同时还能掌握好脆度,出锅时要不老一分,亦不生一分,才是最难的。 第一口就被吊起了胃口,孔弗接着又试了面前的其它几道菜。 桌上这些菜显然不是出自一人之手,但孔弗却可以断定,这道油焖竹笋和那道龙井虾仁儿、酿苦瓜、翡翠豆腐,以及那碗鱼丸汤定是出自同一人。 春日里不适宜食过于油腻之物,这几道菜搭配得宜,尤其适宜春食,开胃的同时还能清肠胃。 不拘泥于菜式的名贵奢侈,反倒注重起了养生之道,且同时还不失美味与独特,由此可见晋家此次显然是煞费了一番苦心的。 平日里山珍海味吃的腻了的其余宾客,大多数也是吃的津津有味。 晋擎云打眼一扫席下,看晋觅的眼神终于稍稍顺眼了一些。 总算是办成了一件事。 稍感欣慰的晋国公并不知他当时将宴会菜单一事交给孙子办了之后,孙子一转眼就丢给了谢氏来办,谢氏是晋余明的继室,并非晋觅的亲生母亲,却因嫁入国公府后只生了两个女儿,膝下无子,故对晋觅上心非常,他开了口,谢氏自然是上了心去办的。 谢氏将此事交待给了办事儿靠谱的江管事。 江管事便误打误撞地逮住了来府寻亲的江樱。 晋起望着眼前的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菜式,忽而有些失神。 晋国公府里换了外地的厨子吗? 竟很有肃州的味道。 或许更该说……很像她做出来的味道—— 像极了。 …… 两道淡蓝色的少女身影由阁楼中行出。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阿燕拿胳膊肘捅了捅并行的江樱,小声问道:“咱们表小姐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名不虚传吧——” 江樱闻言嗯嗯啊啊的点着头。 呃,其实……她是根本没仔细瞧。 之前也没见着过,这回她是做完了事情,闲来无事,便帮着阿燕来给这位表小姐送糕点的。 据说这位表小姐是二夫人谢氏的亲外甥女,一母同胞亲姐姐的女儿。 江樱便在想,是不是拥有一个客居的表小姐,乃是大士族的标配? 记得在韩府的时候,曲氏也是接了外甥女来肃州,住了一段不短的时日——若非肃州瘟疫爆发,想必很有可能还要继续住下去的。 那时隐隐听说,曲氏此举是为的将这个外甥女介绍给韩呈机‘认识’。 不知这位卢姓的表小姐,会不会也是为的给晋家哪个公子认识认识故而客居在此的? 然而却听阿燕说道:“表小姐自幼便是养在咱们府里,也算是同大公子一起长大的了。表小姐是个命苦的,母亲本是谢氏长女,当年却辗转嫁给了殷励……” 殷励是谁? 江樱不知道。 但姓殷,想必是皇室中人。 谢氏一族已经没落的可以了,十多年前会将女儿嫁入天家,倒是不难理解。 “后来殷励起兵造反,被灭了九族,二夫人的长姐是士族女,本可免除一死,但与殷励夫妻伉俪情深,最后竟是殉了情……”阿燕说到此处颇为唏嘘。 所以二夫人才将亲姐姐的女儿接到了膝下养着。 丧父丧母的孤女若是呆在日益没落的祖父家,出路只有一条——寻个同样不兴旺的小士族嫁了,下半辈子活在劳碌之中。 可若养在晋家,前途就截然不同了。 想到方才阁楼之中,垂眸绣花,摇着头让她们将糕点拿回去,只道春日里没有胃口的柔弱美人,江樱却不敢认同阿燕的想法。 得幸寄于高门之下,不见得一定是件好事吧…… 可总归与自己没有干系,江樱便也没有多花心思再想下去,只随着阿燕往前走,一边听着这患有话痨的丫头念叨着大大小小的琐碎事。 二人提着食盒,又行了约半刻钟。 前方一个岔路口,刚抽了新叶的垂槐树后,却忽而冒出了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来—— 男童小小的年纪便将一头软软的头发扎束在头顶,用银钗冠固定的死死的,一身玉兰色刺祥云缎面袄子,虽是华贵而讲究,但在这艳阳高照的春日里,却显得略有些厚重了。 约是一路跑来的,孩子白皙的脸上起了一层薄汗。 江樱被这突然冒出来的男童给惊着了一下,后回过神来见了他的衣着打扮,便忙地悄声问阿燕:“这是哪个公子?” 阿燕转过头与她对视,表情仿佛是见了鬼一样。 厨房里的婶子们都喊她傻妮子,可依她看……阿樱比她傻多了!R1152 225:人与鹤的战争 ---------我还是存稿君-------- …… 放眼京城,甚至是外地的百姓,但凡有点儿心眼的哪个不知晋国公府里统共就一位公子! 不对不对,虽然现在是两个了…… 但作为一个在国公府里做工的丫头,她竟然连府里有几个公子都没搞清楚,且还一脸认真地指着一个五六岁的稚童问她,这是哪个公子! 府里的公子都已经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好么? 有生以来,阿燕头一回在别人面前,产生了智商方面的优越感…… 这种优越感让她整个人都自信了起来,一脸胜利者的表情对江樱说道:“加上刚回府的这位,咱们府里统共也就两位公子,大公子今年十八,二公子应当是比大公子小上一岁半岁,所以这不是咱们府上的公子爷——” 末了还不忘老气横秋地叹口气,一脸无奈地道:“阿樱,你可长点儿心吧……” 终于有机会对别人说这句话了…… 江樱默了一默,眼瞧着那男童已经放慢了脚步要走到跟前来,不禁又问道:“那这孩子是?” “呃……”刚尝到一丝优越感的阿燕一时语塞,而后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也不知道……瞅着眼生。” 二人便只得止步,眼睁睁地瞧着小男孩来到跟前。 男童也止了步,在离江樱仅有两步远的距离处。 “应当是哪家来做客的老爷带来的小公子吧……”阿燕小声念叨着,“也不找个下人跟着,随处乱跑……万一在咱们府里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江樱正要询问是不是迷了路,却见那孩童一脸委屈地看着她。 江樱:“……” 大家头一次见面,就拿这种表情看着她真的合适吗? “我饿了。”男童瘪着嘴说道。 江樱愣了愣,而后看了看正中的太阳,幽幽说道:“我也是啊。” 大中午的没吃饭,试问谁不饿呢。 阿燕的嘴唇剧烈地抖了一抖。 这是……什么鬼对话? “……”男孩的面部表情变动了一下,略有些呆滞地看着江樱。 毕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一时相顾无言。 突如其来的僵持气氛颇有几分诡异。 “咕——” 一声悠长的叫声忽然响起,打破了氛围。 男孩有些羞涩地捂了捂肚子,低着头解释道:“她们都不在,也没人给我送吃的,我饿了,就一个人跑出来了。” 阿燕和江樱互视一眼之后,阿燕便转过了头去,对那男孩说道:“你是谁家的小公子?你同我们说,我们好带你去找你家人——” 男孩却又瘪了嘴,并未回答阿燕的问题,只两三步走到垂槐树下的景观石旁,寻了块矮些的平石坐了下去,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看着江樱和阿燕,道:“我饿的走不动了。” 江樱只觉得额角滑下三道黑线。 小小年纪就能如此面不改色的撒谎真的好吗? 而且方才一路跑着过来的孩子,现在却拿饿的走不动了这个理由来博取同情……当她弱智吗! 这脱离正常轨道的孩子究竟的从哪里冒出来的啊喂! “你们手里提的是吃的东西吧?”孩童指了指江樱手中的食盒,问道。 哦…… 江樱总算是明白了。 合着句句不离饿字,就是想吃她们手里提的东西。 “阿樱,反正表小姐也不吃,搁到明儿也该坏了,不如就给他吧……”阿燕有些心软了,同江樱商量道。 好吧,阿燕承认,主要还是因为这孩子长得白白嫩嫩的着实可爱又好看,可怜起来也比普通孩子招人怜爱。 江樱皱了皱眉。 这几碟子点心她倒是做得了主的,可问题不在于这点心,而是这突来冒出来的小家伙究竟是谁。 阿燕打量了一下江樱的脸色,赶忙解释道:“啊……我的意思是,咱们一起吃,不是全给他一个人吃了啊,你别误会……” 江樱:“……” 她的表情透露出来的真的是要跟一个孩子抢吃的的即视感吗?! 江樱觉得被侮辱了。 为防阿燕再说出更为可怕的话来,江樱赶忙提着食盒来到男孩跟前,蹲下身子将食盒打开了之后,便把碟子一一摆到石头上,边同男孩说道:“你要吃便吃吧,但今日这事,你莫要说出去——” 男孩晶亮亮的眼珠儿转了转。 真是奇怪。 别人为他做了一星半点儿的事都恨不得四处宣扬求赏呢,她给了自己吃的,反倒不让自己对外说,这是什么道理? “成交!” 可口的糕点摆在眼前,孩子心思单纯不愿意再去多想为什么,只匆匆点了头,便伸手去抓糕点。 然而手伸到一半,却又飞快地缩了回来。 江樱不解地看着他。 “有干净的帕子吗?”男孩问江樱。 江樱自怀中取出一方杏色丝帕,递到他面前。 男孩接过,拿在手中去捏糕点,这才肯低头吃了起来。 原来是嫌手脏。 江樱定睛看了看他的手掌,白嫩而干净,一尘不染—— “我说这小公子规矩倒还挺多呢……”阿燕笑嘻嘻地凑了过来说道。 江樱又打量了一番他的吃相。 虽然真的是饿的紧了,但却仍在维持着很有‘风度’的吃相。 是的,风度。 虽然这个词用在一个五六岁的男童身上显得有些不恰当,但江樱瞧着眼前的孩子一口口细嚼糕点的模样,脑海里呈现的只有这个词。 这只怕不是一般的小贵族能养出来的孩子…… 她之所以交待这孩子不要将此事说出去,便是怕这几碟子点心喂了不该喂的人。 士族门阀里盘根错节,暗涌争斗数也数不清,不是她这样的智商足以应对的了的。 所以不管这顿饭是有过还有功,她都不想过分掺和。 路上瞧见了挨饿的孩子,力所能及地帮上一把,这是做人的原则。 对待复杂未知的人与事,尽可能地避开不卷入其中,这则是处世之本。 “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糕点……”男孩吃下最后一块儿百果蜜糕,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对江樱和阿燕说道:“谢谢你们。” 江樱一面收拾着碟子,一面问道:“这回该有力气走路了吧?可记得回去的路吗——” 男孩不禁红了红脸,支支吾吾地道:“嗯……知道的……” 原来他知道啊! 阿燕想要说什么,却被江樱用眼神制止了。 问那么多做什么,只当没瞧见过这孩子便是了。 阿燕便将心底的疑问咽了回去,帮着江樱收拾碟子。 “谢谢你们,我,我会报答你们的。”男孩自石头上起身,拍了拍衣服过后,适才对江樱和阿燕说道。 江樱刚要说不必,只让他别跟别人提起便好,却忽听前方传来一阵十分噪杂且急促的脚步声,隐约还能听到人的说话声。 “快,快给本公子追回来!倘若真的丢了,本公子拿你们是问!”有少年高声急喝道。 “是……” “你给我闭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谁给你出的馊主意,若是方才伤了孔先生,我晋家还有何颜面立足……!” “你也闭嘴,想教训儿子,回去将院门闭上随你怎么教训!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老人强压着心底的怒气低声呵斥道。 孙子不争气且罢了,儿子也不能让他省省心! “天呐,这是,是老爷和老太爷的声音……!”江樱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听阿燕惊诧无比地说道,说话间人都吓得抖了起来。 虽然只有幸见过一次,但小丫头却将主子们的声音记得清清楚楚了。 那可是世子和晋公啊! “怎么办,阿樱?咱们……快跑吧?”阿燕有些腿软,一把抓住了江樱的胳膊,紧张的不得了。 江樱有些凌乱。 这丫头胆儿小她是知道的,但见到主子吓得要跑,这是哪门子做下人的道理? 而后在其还来不及说话的情况下,已经被阿燕这丫头拽着转了身,竟真的是拔腿就跑! 江樱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一声飞禽的长唳划破天际—— 江樱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待瞧见身后的情形,顿时就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她看到了两只大白鹅正朝着她们这个方向迅速地飞来……! 鹅竟然是可以飞的这么高、这么稳、这么轻盈的吗? 原谅她以前真的是太孤陋寡闻了! 所以,晋国公和世子爷是在带人追这两只鹅? 这……完全不符合逻辑啊! 江樱觉得她来到这时空里不到两年的时光,日日过的都是异常凌乱的……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没有想到,令她备感凌乱无措的事情还在后头—— 比如,她眼瞧着其中一只处于半疯状态,横冲直撞的‘鹅’对站在甬道中央来不及躲避的小男孩下了‘毒手’—— 先是用爪子抓住了男孩挽在头顶的小髻,甚为凶恶的长唳一声过后更是拿长长的喙啄了男孩的头和脖子! “救,救命!”男孩吓得大哭起来,在原地踉跄的打着转,双手死死地护着脑袋。 江樱惊骇之余,这才瞧见了这两只扁毛飞禽是何物——丹顶赤目,赤颊青脚……竟然是鹤!且还是极珍贵的丹顶鹤! 眼前着男童手背上隐隐渗出了血迹,那只丹顶鹤却还在不依不饶地抓挠着,犹如发了疯一般,甚至已将男童头顶的钗冠都给挠了下来,孩子的头发散乱下来不过才刚刚齐肩,看起来既狼狈又无助。 江樱顾不得再去考量这孩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丝毫犹豫也无便冲了过去。 人命当头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有的没的! 可她刚一来至男童身前,另一只丹顶鹤便冲着她的面门飞扑了过来,且这只的体形要比另一只还要大一些,唳声也更加的响亮凶恶。 江樱下意识地伸手去挡,丹顶鹤往后退了半寸,看准了时机却又朝着江樱再次扑来! “阿樱!快,快躲开啊!”阿燕哪里瞧见过这种场面,她平日里最怕的就是会啄人的动物了,见只公鸡都要绕道儿走,此刻看到两只如此凶猛的大白鹤,早吓软了腿,纵然很想要上前帮江樱一把,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已是瘫倒在地上双腿不听使唤,慌乱之下唯有扯开哭腔大声喊道:“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呐……” “快,快去把仙鹤给我捉回来!”少年人的声音传来,指挥着下人道:“要是敢伤到一根羽毛,看我不要了你们的狗头!” “是,是……”仆人们战战兢兢地应着,分别朝着男童和江樱围了过来。 江樱还在同这只丹顶鹤周旋着,本以为有人来解救自己了,却又听得那少年郎命令道:“殷稚潼,还有那个丫鬟!你俩给本公子站稳了不许动!别惊着了本公子的仙鹤!” 殷稚潼? 那个丫鬟? 在说她和这个孩子吗? 霎时间,江樱只觉得脑海中有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 难道他都看不出来这两只丹顶鹤现在的状况有多么危险吗! 还站着别动? 他娘的这是要他们活活被啄死吧! 江樱难得的在心里爆了粗口,气血上涌之际,忽听得“哧”的一声响,左肩处的衣料竟被这凶禽用利爪撕下了一大块来! 刺痛感传来,江樱拿手一护,手心顿被血液特有的黏湿感充斥。 紧接着,头皮又传来一阵疼麻之感。 江樱疼的倒吸一口冷气,伸手便朝着在视线中晃荡着的鹤羽拽去,手上下了大力,丹顶鹤疼的仰起脖颈长唳一声,抓着江樱头发的双爪却仍不肯松开。 反而因为它这一声长唳,引得另外一只丹顶鹤弃了男童,转而也朝着江樱袭/来! 江樱见其冲着她的脸啄来,忙松开了拽着鹤羽的手,下意识地挡在眼前,却赫然发现手中攥了一把鹤羽,目测应不少于三五根…… 晋觅见状气的暴跳如雷。 “这个贱婢,竟敢伤我仙鹤!” 自保不暇的江樱却哪里还听得见晋觅的话,一把又一把地拽下去,不大一会儿,脚下的雪白的鹤羽竟是落了一地。 “你们这些狗奴才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两只仙鹤救回来!站在那里等死吗!”晋觅见家丁们皆不敢上前,怒气愈盛。 紧跟而来的晋擎云和晋余明见状齐齐皱了眉。 这两只丹顶鹤方才在玉液湖受了惊逃了出来,端看那状态,便知一定会伤到人! 好在没有伤到孔先生和众宾客。 晋擎云的目光却并未放在那位与两只疯鹤殊死搏斗的小姑娘身上,而是望向了在一侧死死地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幕、抱臂瑟瑟发抖的男童。 晋擎云脸色当即一沉,问道:“太子殿下怎会在此?”R1152 226:手起刀落 ------谢谢EmagRorrim和小兵benben的各两张粉红票~ 小非鞠躬`(*∩_∩*)′------ ~ 男童却已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死死地望着江樱的方向。 “还不快将太子殿下送回去压惊——”晋擎云沉声对一侧的丫鬟吩咐道。 “是,是……”丫鬟迈着急促的小碎步来到男童身旁,恭谨地说道:“太子殿下,奴婢带您回去吧。” 男童紧紧攥着小拳头,嘴唇亦是越抿越紧。 那个姐姐,刚刚是想要冲上来救自己的…… 她还给了他点心吃…… 她待他比这府里的所有人都要好…… “太子殿下!”丫鬟倏然惊呼出声。 晋擎云转头望去,却见那小小的身影忽然朝着那被两只丹顶鹤合力攻击的小姑娘跑了过去! “还不拦住殿下?”晋擎云皱眉命令道,虽是不悦,但眼神里却是半点紧张之意也无。 什么太子殿下,不过是皇帝送给他的保证罢了。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啊!”丫鬟张皇失措地追了上去,晋擎云可以不在乎太子的安危,但她这个做丫鬟的却是万万不能! 却见前方的男童豁然停下了脚步。 丫鬟以为他是害怕了,不由地大松一口气,可待瞧见了前方的情形,整个人都傻住了。 男童缓缓抬手,拿手背在脸上抹了一把。 是血…… 是从那位姐姐那里……飞溅过来的血。 男童惊恐无比地看向江樱。 “啊!”阿燕吓得尖叫一声,脸色顿时变的煞白。 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丹顶鹤凄厉无比的惨唳! 只见其中一只丹顶鹤身形在空中几个摇晃之后,倏然砸落在了地上。 洁白的鹤羽已有大半被染成了猩红的颜色,且仍有鲜血自细而长的脖颈中潺潺不断地涌出,丹顶鹤一动也不动,只发出低低的哀唳声。 众人无不大骇,皆下意识地看向江樱—— 只见少女手中不知何时握了把锋利的菜刀,刀刃上还挂着两滴血珠子…… 她竟然……手刃了这只丹顶鹤! 她怎么敢! 且另外一只的右翅也受了重伤,此刻已放弃了对她的攻击,扑棱着飞到已经绝了气息的那只丹顶鹤旁落下,拿长长的喙不停的抵着对方的羽毛,发出的声音仿佛是在悲鸣。 江樱豁然松了一口气。 可待瞧见了地上那只躺着一动也不动了的丹顶鹤,不由就愣住了…… 死了? 江樱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握着的玄铁菜刀。 她本意是为了自卫,并不是想要了这丹顶鹤的性命。 方才若非是这一刀将那只丹顶鹤挡了回去,只怕她的右眼已经被啄瞎了。 故江樱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却毫不后悔——因为别说她起初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哪怕就是料到了,也还是会将菜刀毫不犹豫地挥过去。 “你这个贱婢!”晋觅从震惊中回神,几乎是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骂道。 怒气滔天的眼神仿佛纵然是将江樱原地凌迟了都不能解恨。 江樱抹了把迸溅到脸上的血,而后道:“是它们先无故伤人在先,若不给及时控制了,定还会有更多的人受伤。” 说罢看了看一死一伤的两只丹顶鹤,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一时失手,没控制好力度……不小心砍死了一个。” 她也知道死了一个! 且脸上竟然半分悔改之意也无! “你知不知道这丹顶鹤有多难求!本少爷可是花了整整十万两白银!你就是死一万次也抵不起这笔账!” 江樱闻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十万两白银啊…… 那这么说,她这一刀下去,手起刀落五万两就这么没了! 迟来的罪恶感顿时将江樱吞没。 她该不会因此要卖身为奴在晋府做一辈子厨娘吧? 见江樱脸上颜色巨变,晋觅冷笑一声,发话道:“现在知道怕了?晚了……!来人,把这个贱bi拖下去乱棍打死,然后剁碎了喂野狗!” 江樱赫然瞪大了眼睛。 原以为卖身为奴已经是最为可怕的下场了,岂料对方竟是残暴主义者,二话不说就要取她性命! 而且还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 江樱惊诧于此人的暴躁残戾之余,却忽然发觉了不对劲。 等等…… 这人,瞧着怎么这么眼熟? 这……这不是去年在清平居里同她抢菜吃的那个人吗! 没错儿,江樱认出晋觅的那一刻,脑海里呈现出的第一印象便是晋觅同她抢菜吃的事情…… “还不将人拖下去!”晋觅催促道。 几名仆人不敢违背,疾步朝江樱走来,一左一右地抓住了江樱两只胳膊。 反射弧过长的江樱这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慢着!”稚嫩的声音高高响起。 一直未有言语的晋擎云和晋余明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散乱着头发的殷稚童忽然拦在了江樱身前,小小的身量儿不过才刚至江樱腰间,却伸开了双臂相护,目光越过晋觅,直接看向了晋擎云,说道:“晋国公,这十万两银本殿愿出,请饶这丫鬟一命。” 江樱顿时感动的溃不成军。 看来那几碟子糕点没喂错人……! “殷稚潼你给爷老实呆着去,别多管闲事!”晋觅很不客气地呵斥道,口气里半点尊重也无。 晋擎云却抬手示意他闭嘴。 晋觅唯有气哼一声,等着听祖父怎么说。 可这丫鬟他是一定要杀的! 别说区区十万两了,就是一百万两也消不了他心里的怒气! “殿下说笑了。”晋擎云笑了,道:“老臣怎能要殿下的银子。” “那请晋国公——”男孩还欲再为江樱说情,却被晋余明打断了,道:“殿下不必为了一个下人多费口舌,免得失了身份。来人,带殿下回去——” 晋擎云则是已然转过了身离去,并不打算插手这种小事,亦未将殷稚潼的话放在眼中。 不过是一个质子罢了,哪里有资格同他提要求。 “还不将殿下带回去?”晋余明皱眉喝道。 丫鬟神色紧张地来到男童身侧,声音近乎哀求道:“殿下,您就随奴婢回去吧,不要令奴婢难做……”末了又放低了声音,劝道:“殿下也不要令陛下难做……” 这丫鬟并非晋国公府里的丫鬟,而是随太子一起来了晋国公府贴身伺候的宫女。 男童闻言神色顿时复杂了起来,再三犹豫,紧紧攥着的拳头还是渐渐地松开了。 他不能…… “谢殿下,谢殿下……”宫女如获大赦,躬身扶着男童的半边身子,将人扯着走开了。 男童强忍住回头的欲望,不敢去看身后的江樱。 江樱看着逐渐走远的小身影,欲哭无泪望天。 她不过就是陪着阿燕来给表小姐送了两盒子点心,怎么就送出杀身之祸来了? 都说高门大户里吃人不吐骨头,她今日总算是真真切切地见识到了! 可让她真的就这么把这条命给交代在这里,尤其是在还没能见到晋大哥一面的前提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甘心的…… 可她有什么资本来跟晋家谈条件,有什么资本来换回这条命吗? 江樱屏息片刻,在两名家丁即将要将她拖拽下去之时,惊天地泣鬼神地蹦出了一句话来:“慢着!……我有话要说!” 这句喊声极大,大到令打算离开的晋擎云止了步,大到令瘫坐在地上的阿燕泪流满面。 阿樱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都开始要说遗言了! 江樱话罢也不管晋觅许不许,毕竟嘴是长在自己身上,是以趁着两名拉扯着她的家丁愣神儿的功夫,大声地向晋觅问道:“少爷要处死我,总该给我个理由吧?” 或是过了起初的慌乱,小姑娘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既洪亮又无惧意,且她自称‘我’,而非奴婢,本是不合规矩的言辞,此刻反而显得极有底气。 晋擎云驻了足,却未回头,只跟一侧的丫鬟问道:“这是谁院子里的粗使丫鬟?” 大丫鬟闻言抬头朝江樱看了一眼,而后又迅速地将头垂了下去,恭谨地答道:“回老爷,奴婢瞧着眼生……但想来应当是后厨新来不久的。” 她不认识江樱却认得阿燕,再加上这条路正是通向厨房的路,平素鲜少有人会经过此处,故因此做出了推断。 晋擎云未语。 “理由?你这是在拿本少爷开涮,还是想借此拖延时间?”晋觅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单手一指躺在血泊中的丹顶鹤,“这个理由便足够你死一百次了!” “少爷此言差矣!”江樱立即接话道:“按照风国王法来说,各家府邸中签了卖身契的下人,若是犯错惹了主子不悦,是尽可打杀任凭主子处置的。可我却非签了卖身契的奴才,只不过是府里临时的帮工罢了,是以少爷无权决定我的生死——” “什么?”晋觅冷笑了一声。 开什么玩笑。 管她签没签卖身契,就是这举国上下的百姓,他要谁死谁就不能活! 什么王法? 在风国、尤其是京城,他晋家才是王法! 竟然有人天真到妄图拿所谓王法来压制他晋家! 晋余明听着这番话,却是一挑眉。 从什么时候起,他家随随便便一个帮工都说得出这种话来了?且还是在这种生死攸关之际,还能这么冷静更是少见的。 晋擎云却看了眼前方。 几株还不甚茂密的垂槐树后,隐隐现出了几道人影。 “让阿觅将人带下去处置。”晋擎云对晋余明低声说道。 同一个丫头片子打什么无用的嘴仗。 再怎么能说会道,再怎么临危不惧,不过也是个看不清自己身份的蝼蚁罢了。 晋余只当父亲是被吵得烦了,恭声应了下去,遂对晋觅高声吩咐道:“将人带下去处置!” 晋擎云眉头一阵剧烈的跳动。 他娘的!! 向来稳重不漏声色的晋国公都忍不住在心里重重地爆了句粗口。 这么大声音是生怕来人听不到吗! 他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才生出了这么一个既蠢又不懂的看眼色的儿子! “所以在我能赔偿得起这对丹顶鹤的情况下,国公府不应对我施加任何不公待遇!”江樱闻听晋余明的话,忙又道。 方才想了想,她还是有件值钱的东西的……那株千年雌雄人参。 “你赔得起?”晋觅倒是被江樱的话勾起了几分兴趣来,理也不理晋余明的话。 晋余明不由地也在心里骂了句娘。 他怎么也就生了个这么让人不省心,又没眼色的蠢货儿子呢! 难道他都没看出来老爷子很烦躁,相当不高兴吗! 还在这儿拖拖拉拉的! 算了……晋余明痛心疾首地摇了头,并不打算再试探儿子的智商。 一转脸,换就一脸恭孺,对晋擎云说道:“父亲,咱们走吧,这点小事让阿觅自己处置便是了,别让孔先生久等了……” 这个蠢货,孔先生分明都来到跟前了! 晋擎云冷哼了一声,举步朝前走去,面上却强挂上了笑意。 晋余明随他往前走,一抬头瞧见眼前的情形不由愣了片刻——孔先生同其爱徒及老仆,再有几名贵族老爷已经来到了跟前。 方才宴罢,阿觅提议要带孔先生去一处好地方赏景,便是去了玉液湖赏看丹顶鹤。 然而丹顶鹤兴许是被突然而至的这么一大帮子人给惊到了,仓皇之下竟是四处飞逃,还险些伤了孔先生。 虽然有惊无险,但还是逃出了玉液湖去。 是以一行人才着急忙慌地追到了这里来—— “孔先生——”晋擎云整了神色上前对孔弗深揖一礼,歉意道:“阿觅这孩子光顾着讨先生欢心了,却没安排妥当,此番惊扰了先生,实乃我晋家之过,还望先生勿要怪罪。” 到底还是自个儿的亲孙子,这个当口儿晋擎云也不忘给晋觅说好话。 孔弗笑了摇头道:“无妨无妨。” “先生不如随晋某移步花厅,静坐片刻吃两口茶,也好压一压惊。今日之事实令晋某心底有愧,觉着对不住先生。”晋擎云说的情真意切。 几个贵族老爷也在一侧附和着。 “不急……”孔弗却如是答道,并且眼底藏着疑惑抬步继续向前走去。 方才他隐约听到了小姑娘的高喊声。 似有些像江丫头……R1152 227:‘我孙女儿’ “先生!”晋余明连忙跟上前去,笑着道:“这两只鹤发了疯伤人,被下人不慎给伤着了,场面不甚干净,恐会污了先生的眼睛,先生还是别看为妙——” 今日这事办的已经不能再丢脸了,万不能再让孔先生瞧见这样血腥的场面了。 然而话音刚落,却见原本云淡风轻的孔先生,赫然间睁大了眼睛。 “……哎呀,江丫头啊!”老人惊呼出声。 ……什么情况?! 众人纷纷朝孔弗望去。 就见老先生已经疾步行至了那被两名家丁一左一右禁锢住的小姑娘面前,一脸震惊复杂地问道:“丫头,我说……你这是……犯了什么事啊?” 甚至顾不及去问江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毕竟在这里已经见到了晋起,再见到这丫头,便不是那么的出人意表了。 可……晋起是以晋国公府次孙的身份出现在他眼前,这丫头怎么却是……以这种犯事当场被擒的模样出的场! 纵然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在所难免,可孔先生仍觉得他这辈子都不曾如此震惊过! “江姑娘,你这……”紧跟着走了过来的石青亦是惊诧万分。 看着这样狼狈的江樱,语塞如石青,不禁暗暗心惊着道,原来今日最出人意料的原来还不是晋公子…… 饶是面瘫如狄叔,在此情此景之下,其面部表情也不禁出现了一丝复杂的皲裂。 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总之一切都写在脸上了…… “先,先生……”作为‘肇事人’的江樱,内心的震惊并不比这师徒三人少到哪里去,瞪圆了一双眼睛,看着眼前分别已有数月的老人。 她也同样地死活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同先生重逢…… 真是令人惭愧啊。 江樱满面羞愧,不知从何说起。 “这……”晋余明一头雾水,却又平添了几分紧张之感,看向一侧的晋擎云,用只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父亲,看来这丫鬟好像认识孔先生……” 晋擎云暗暗握紧了手指,见那两名还在禁锢着江樱的仆人手足无措地望着他,等着他的指示,晋擎云沉着脸拂了手。 两名仆从见状这才忙地将江樱放开。 晋擎云暗暗思索着。 这区区一个帮工,竟然也会识得孔先生这样的人物! 这下只怕要坏了事了。 处置一个下人本没什么,可坏就坏在这丫鬟不是普普通通的下人,且阴差阳错的,竟还同孔先生搭上了关系—— 事情越来越糟糕了。 “……怎么弄成这副模样?”孔弗口气难掩心疼,伸手替江樱理了理凌乱无比的头发,却瞧见了她脸上的抓伤,近四五道细长的抓痕在小姑娘白嫩的脸颊上十分显眼,且还渗出了斑斑血迹来,孔弗的眉头顿时蹙成一团,问道:“该不是那两只丹顶鹤伤的吧?” 姑娘家的万一留了疤,该如何是好? 江樱点头,而后略有些心虚地道:“我慌张之下,不慎将鹤给砍死了,另一只也伤的不轻……” 她也知道先生好鹤。 尤其是风姿绰约风雅的丹顶鹤。 之前在清平居的时候,先生若是在作画,便十有八九是在画白鹤。 这下定觉得她暴殄天物了罢…… “砍得好!” 诶? 是谁在说话! 江樱觉得自己出现幻听了。 石青呆呆地看着自家师傅,只见老先生一副盛怒的模样,且还嫌上句话的意思表达的不够透彻一般,又补充道:“这等胡乱伤人的凶禽,毫无灵性可言,该砍!” “先生……”江樱脸色复杂地看着孔弗,用眼神提醒着‘您要注意场合啊’这一讯息。 这老爷子犯起抽来她是知道的,可这么多人在呢,传了出去真的不会有损圣人的名声吗? 圣人不该是无悲无怒,温和恭孺的吗? 若因此令天下人心中的圣人形象破灭,那她的罪过可要比砍死丹顶鹤要来的重大太多了啊! 有了前面的经验,已经能够足够淡定面对这种情形的狄叔却已无力劝说,唯有暗暗捅了石青一把。 你是关门弟子你来管管你师傅! 石青一脸正色,看着血泊中一死一伤的两只丹顶鹤,道:“师傅说的没错,这等失了灵性的凶禽就该砍了,否则定会伤及更多的人!” 狄叔:“……” 这就是传说中的师徒同心? 得,他倒成了阻碍这对师徒宣扬正义的绊脚石了! 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想了还不行吗! 江樱望着包括晋国公在内的众人皆一副不可置信,大跌眼镜的模样,深深地担忧了。 她如果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今天就是打死她,她也绝不会出门的…… “晋国公,不知我这丫头犯了何事?须得让奴仆押着?贵府又打算如何处置?”孔弗转过身,看着晋擎云问道。 晋擎云哪里还瞧不出孔弗对这身份不明的小姑娘的重视,自是不能如实相告。 可方才奴仆押着这丫头的情形又被孔弗看了个正着,若想摘的干净,怕是没可能了。 晋觅的脸色已经成了奇异的青紫色。 他认出来了…… 他认出这臭丫头是哪个了…… 这不就是去年他去肃州求见孔先生,在清平居中得了孔先生那本甄之远手札,很得孔先生喜爱的那个丫头吗! 可她什么时候来的京城,又怎么会在府里做什么帮工?! 晋觅心底顿生不妙,有些惊慌失措地看向了自家祖父。 完了…… 若是这丫头随意在孔先生跟前说两句什么,只怕他在孔先生面前的形象便毁于一旦了。说的好像原本他在孔先生心目中占据着极好极重要的印象一般…… 若孔先生因此同晋家生出了隔阂,父亲和祖父都不会轻饶了他的! 晋擎云脸上却仍是一贯的稳重得体,在心底掂量了一番过后,开了口徐徐地说道:“我同余明赶到时,便见这丫鬟持刀砍伤了仙鹤,阿觅这孩子一时怒火攻心,失了理智,这才叫人拿下了这丫鬟——” 简要地将此事经过阐明,却并未提及晋觅原本打算如何处置江樱。 毕竟这话若是说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然而之所以选择说出实情,晋擎云自然也是有着自己的计较在的——与其粉饰一时的太平,倒不如坦荡些,也好过孔先生事后从那丫头口中得知真相,再从而看不起他晋家这敢做不敢当的作为。 “不知这丫鬟……同孔先生是什么关系啊?”晋余明试探着问道,脸上的笑显得有些牵强。 孔弗的脸上才是真正的看不出喜怒,然而正是这云淡风轻的口气,却吐露出了一句令在场众人皆意外之至的回答来。 “这是老朽的孙女。” “什么?!”晋觅一时没控制住,惊呼了出声,并问道:“晚辈、晚辈记得起初在肃州城中,曾得见先生赠其棋谱,可那时并未听先生提起此事啊!” 此话一出,四下顿时静了下来。 ……晋觅竟然在此之前便见过这丫鬟! 这分明是个卖孔先生人情的大好机会啊! 然而他方才却还执意要置人姑娘于死地…… 天啦,这丫脑子有病吧! 众人齐齐地在心里吐槽道,看待晋觅的眼神完全变了。 晋余明自然也反应过来了这过于浅显的一茬儿,一时间顿觉天旋地转,险些要经受不了这沉重的打击。 “……”晋擎云脸上得体的表情终于也挂不住了。 孔弗反倒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解释道:“这丫头是我去年认下的干孙女儿,只是之前因为肃州瘟疫之事耽搁了,这才未来得及昭告天下,也未来得及办一场像样儿的认亲宴。” 江樱整个人都懵了。 先生这是为了保护她。 但因此就稀里糊涂地认了她这个倒霉孙女儿,先生这亏,吃的好像有点儿大了吧……这货操心的重点总是这么奇怪。 “肃州瘟疫事毕之后,这丫头来京城寻我,我却因临时有要事去了外地,这一错开便是两个多月,估摸这丫头是没法子了,才进了贵府做工维持生计。”说罢还不忘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自责道:“怪我安排的不够妥当,倒叫这丫头受委屈了。” 狄叔的嘴角不停的剧烈抽动着,甚至于面部都抽起了筋来,不得不拿手紧紧揉着,用以缓解这过度抽搐的表情。 然而这分明是老人家撒起谎来面不改色,颇有几分好笑的情形,却叫江樱莫名其妙地红了眼眶。 只觉得心口处跟有人拿了根细细的针不停的扎着刺着似的…… 前后不过就是几顿饭的好处罢了,怎么就把先生收买的如此彻底了呢…… 先生这亏,吃的可是越发大了。 “哟,这怎么还哭上了……”孔弗口气带着宠溺的取笑。 “没哭。”江樱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使劲儿地将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往回憋。 孔弗和蔼地笑着,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头,没有再多说。 转过了身去,正对着晋擎云等人。 晋觅也已然站到了祖父和父亲身侧,此刻见孔先生转过身来,忙上前一步,眼神闪躲地解释道:“晚辈方才眼拙,未有认出这位姑娘是谁,这才多有……多有得罪,实非刻意……还望孔先生不要怪责……” 孔弗却未看他,只看着端着一脸不知是真是假的歉意的晋擎云,温声说道:“晋公毋庸自责,此事本就是我这孙女出手不知轻重,不慎伤着了两只仙鹤,府上耗了多少银钱寻来两只丹顶鹤,老夫愿双倍奉还。只请晋公给老夫一个薄面,不要同我这不懂事的孙女一般计较便好。” 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皆是松了口气。 先生这番话说的足够体面,也是给晋家留尽余地了。 想来孔先生为人处事向来宽宏大度,会这么说也不足为奇。 “先生说的哪里话!”晋擎云即刻笑着摇头道:“这两只仙鹤本就是阿觅寻来相赠先生的,既是先生的,便任凭先生做主了,何来的奉还之说——反倒是因这场误会惊着了令孙女,晋某深感愧疚。” “晋公言重了。” 晋余明见状忙就接话道:“晚辈容后定让阿觅亲自上门向先生和这位姑娘负荆请罪!眼下之急还是先安排厢房一间,让丫鬟们将姑娘脸上的伤口料理一番,再好好地压一压惊才是——” “那便有劳费神安排了。” “应当的,应当的!”见孔弗愿意松口,晋余明大喜。 晋擎云在一侧见状,半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他究竟是哪里教的不对,才养出了一个一副下人做派的儿子来? 尊重可不等于愿意伏低做小! 他晋家从来也用不着跟任何人低声下气,放低姿态—— 这父子俩,一个恭谨孝孺却少了士族该有的尊贵,一个傲慢无礼将尊贵活成了蛮横,可谓是一个比一个更加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今天好好的一场宴席,竟也给他捅出了这么大一个窟窿来! 幸得孔弗终究没拉下圣人的颜面捅破这层窗户纸,若不然真是无法收场了。 晋擎云心底窝着一团火,面上却不表现出半分来,依旧和颜悦色地在前头带路。 江樱跟在孔弗身后,只觉得事态转变的太快,有些反应不过来。 “今个儿人多,且给他们留个颜面,待来日那小子上门请罪之时,再好好给你出一口恶气。”孔弗悄声说道。 江樱闻言愕然抬首,只见老人脸上赫然写着一句话‘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呃,先生,不用啦……”江樱颇有些哭笑不得。 “不能便宜了那小子!”孔弗却坚持。 石青不知何时也挤了过来,生怕自己被落下一般,说道:“到时师傅可莫忘了喊我一起!” “今晚回去你就写一份筹划于我,将为师这些年来教你的那些制敌之道全给用上。”孔弗话罢沉吟片刻,又不忘补充道:“记住,兵不厌诈。” “徒儿知道了!”石青重重点头。 狄叔一脸无感地往前走着。 他什么都没听到…… 可眼角的余光扫到江樱脸上的伤痕,不由又产生了一种很想要加入进去,以及生怕石青肚子里的坏水不够用的冲动感…… 好好一小姑娘,真要破了相可如何是好? 是以,狄叔此时也不忍心再厉声质问江樱为何不给先生回信云云,而是将吐槽的重点转移到了晋起的身上。 皱了几下眉,终究不甘寂寞、只在心底独自吐槽的狄叔,酝酿了片刻之后,开口了。R1152 228:难得理性的姑娘 “之前在肃州的时候,我瞧着晋公子说话行事还都颇算妥帖,怎地到了连城换了个身份,就连个小丫头都顾看不好了?不管怎么说好歹也算相识一场,同在国公府里,怎么能眼瞅着你去做个烧火丫头还四处的惹事——”狄叔一脸不赞同,觉得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越来越靠不住了。 “狄叔,我哪里有四处的惹事了……”江樱无奈地解释道,“而且我也不是来烧火的,我是做菜的。” 烧火丫头和临时厨娘,其身份地位是有着不小区分的。 狄叔又抽了嘴角,全然不觉得烧火和做菜有值得区分开来的必要。 石青“啊”了一声,而后了然道:“怪不得,怪不得晌午这顿饭吃着这么合胃口呢!对了江姑娘,你怎么来了这晋国公府做起厨娘来了?” “江姑娘?”一转头,却不见了江樱的影子。 孔弗石青狄叔三人连忙止步。 回头一瞧,只见江樱一个人落在了后面,站在那儿动也不动,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圆圆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十分呆滞的模样。 “……丫头?”孔弗见状立即折返回去,来到江樱身侧皱眉唤道。 这该不是被吓的魔怔了吧? 可这反应……会不会来的太迟了些? “先生,方才狄叔说……晋大哥?”江樱一把捉住了孔弗宽广的衣袖,目光霎时间亮的不像话。 孔弗有些不解江樱的反应,但还是笑着道:“嗯,今日席上刚见过。” “您见到晋大哥了!”江樱的眼睛更亮了,却还顾及着前面的人。便未敢太大声,迈了步子往前走,边走边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您知道他现在在何处吗?” 真奇怪,江大娘帮她打听了好几日,就连送野味入府的小贩都挨个儿地问过了,可就是一无所获,半点线索都没有。 她甚至都开始怀疑那日是她出现幻觉。看错人了。 不成想竟如此轻易的让先生给遇着了! 真是缘分弄人呐…… “怎么……”孔弗这才听出了不对劲来。挑起两道掺了几根花白色的眉,问道:“莫不是你还不知他如今也在晋国公府?” 江樱不由称奇,“我刚入府的时候便托人打听了。可上到账房管事,下到扫地的阿婆,都说不曾见过蓝眼睛的送货小郎……送野味的不曾见过,送柴送炭的也不曾见过。就连送皮子的也不曾见过——” 这话一出,孔弗和石青再有狄叔。都齐齐地愣住了。 片刻之后,孔先生一个忍俊不禁,“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走在前头的晋擎云等人将这笑声清楚地听在耳中。 晋擎云眸光微动,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几个贵族老爷则低声地谈论着。无非是孔先生看起来十分喜欢这位干孙女儿,瞧把老先生给乐的,啧啧。他们虽然没有机会能经常见到先生,但却也从未听到过先生笑的如此开怀。 “卖货小郎……”石青也有些忍不住了。嘴巴却抿的紧紧的,为防笑出声儿来。 孔弗哈哈笑着道:“傻丫头啊,人家一个堂堂的国公府二少爷,你往卖货小郎里去打听,若能打听出个所以然来,那才真的是稀奇了……” “什么……”江樱惊异地瞪大了眼睛。 “今日我同师傅来参宴,在席上初见到晋公子也是被下了一大跳呢!真没想到晋公子竟然是国公府的次孙——”石青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有一抹尤为兴奋的光芒。 一种名为‘我果然没有看走眼’的欣喜。 脚下分明是铺整的格外平整的青砖小道,江樱却走了深一脚浅一脚的虚浮感来。 原来今日这归家宴的主角儿就是晋大哥…… 原来晋大哥,是晋国公府寄养在外,或是流落在外的二公子…… 因为找到了家人,所以才来了京城么。 不对,应该说回了京城,才更为贴切吧…… 怪不得打听了这么久什么也没能打听出来。 “具体的内情我也不甚了解,你若想知道是怎么一或是,不妨直接去问他罢。”孔弗将江樱的表情看在眼中,笑着说道。 由此看来,晋起回京城的原因从一开始便是瞒住了这丫头的。 这傻丫头竟也不明不白地追了过来。 别问他是怎么确定江樱之所以来京城一定就是因为晋起。 他虽然老了,可眼却还没瞎,心更是透亮的。 这小子究竟是哪一世修来的这了不得的好福气啊…… “你先随丫鬟去将脸上的伤口给料理好了,再好好地梳洗一番——”孔弗见已要来至厅前,便笑着说道:“我去陪他们坐一坐,然后找个由头将晋公子叫来,好让你们见个面。” 狄叔忍不住又在心里吐槽了。 先生,您这是真把自己当成这丫头的祖父了吗? 操心操的这么宽! 转变身份难道都不需要任何时间来过渡调解的吗…… 却不料江樱踌躇了片刻,反而如是道:“不必了……我,我想再等一等,等一等再见晋大哥也不迟……” 在对待感情方面的事情上,向来勇往直前从不顾虑的小姑娘忽然临阵退缩了。 石青不解,却没好意思问。 毕竟脸皮没师傅厚,实在不好意思过问太多。 狄叔则是压根儿对年轻人的心事不感兴趣。 至于孔先生,闻言想都未想,只依旧和蔼地笑着,应了下来,“好,那等你觉着什么时候该见了,咱们再见也不迟。” 江樱神色复杂地点了下头,便随着丫鬟去了厢房。 “师傅,江姑娘这是……为什么啊?”待江樱一走远,随着孔弗往花厅内走的石青终于还是没能忍得住心底的好奇。表情费解地问道。 孔弗但笑不语。 石青自行琢磨了片刻,恍然道:“大致是等同近乡情怯差不多的心态在作祟吧?” 不料却听孔弗道:“小姑娘的心思为师哪里猜得透,既然她不愿见,那便不见。”末了还扫了眼石青,像是在说‘你想的倒还不少’。 石青诧异了。 为什么有一种,师傅瞬间将自己摘了出去,已然恢复了圣人的高洁出世。只留了他一人在这儿瞎胡琢磨姑娘家的心思的感觉…… 石青滋生出了一种没跟上队的失落感。 “人家小姑娘怎么想的干你何事?成日净琢磨这些旁门左道!”狄叔拿一个‘你怎么越来越猥琐不堪了’的嫌恶表情给予了少年人致命一击——获得神补刀新称号。 石青默然了片刻。将头垂的更低了。 暗暗决定,以后对于八卦这种事情,只安静旁观。坚决不参与了! 这个时候,狄叔并不知道他所抹杀掉的是什么——那是一颗正欲冉冉升起的八卦之星…… …… 江樱浑浑噩噩地由丫鬟们伺候着清理了伤口又擦了药,换了身崭新的衣裙,再又重梳了头发。 饶是江樱像个木偶人一样任由摆布。可两个丫鬟却仍是战战兢兢的,不敢有丝毫松懈。 晋公亲自交待了她们。务必极尽细心地将人伺候好,不能有一丝轻视。 然而就是晋公不开这个口,她们也不敢存有轻视之心啊…… 她们都听说了,这位可是孔先生认下的干孙女儿…… 孔先生啊…… 那可是连自家老爷这等身份也要躬身恭敬地唤一声先生的人物。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眼前这小姑娘的身份,只怕就是尊贵的士族小姐也比不得。 “姑娘,孔先生在花厅等您。奴婢引您过去罢?”待将江樱浑身上下拾掇了个完毕,丫鬟轻声说道。 却见坐在梳妆台前的小姑娘一动也不肯动。只望着扁月形翡翠镶边儿的铜镜出神。 两名丫鬟面面相觑了一眼。 片刻之后,个儿稍微高些的那位,向前靠近了两步,含笑对江樱说道:“姑娘莫要担心,方才奴婢给姑娘擦的药膏,可是二夫人特意让人送来的雪肤膏,擦上去保准日后是不会留疤的……” 近在咫尺的声音终于将江樱的神思唤了回来。 完全没听明白方才那丫鬟说了什么的江樱嗯啊了两声应付过去,站起身来的间隙不经意扫了眼面前的镜子,赫然被镜中的人给吓了一跳! 她就出个神儿的功夫,竟然连衣服都给她换好了…… 细心的丫鬟将江樱脸上瞬间乍现的惊悚表情看在眼里,不明所以了片刻,忙不安地询问道:“姑娘是觉得哪里不妥呢?若是觉得有哪里不合适的,可告知奴婢,奴婢按着姑娘的意思重新给姑娘——” “不不,不必了。”见她误会了自己的反应,江樱忙开口打断,摇头拒绝道。 丫鬟这才略略松了口气,调整了表情,继而笑着问道:“那奴婢带您去花厅见孔先生罢?” “有劳二位了。”江樱点头道谢。 “姑娘可别这样说,这本就是奴婢们的本分。”两名丫鬟齐声说道,一面引着江樱往外走。 江樱眼瞧着这么两个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丫头恭恭敬敬,甚至是小心翼翼的模样,颇觉不自在。 就在一个时辰前,她可还陪着阿燕拎着食盒给府里的主子送点心呢。 一眨眼,她竟也稀里糊涂地成了半个主子的模样了…… 而晋大哥,却在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已然成了晋国公府的二公子…… 想当初离开肃州城之时,哪怕她就是做梦,也未曾想过待她来到连城之后,所面对的将会是这样一种境地。 想来,晋大哥离开的前一晚,之所以任由她往不着调的方向猜测,却绝口不提自己离开的真正原因,大致是认定了永生都不会再同她相见,故觉得没有必要告知她吧。 她猜不到晋大哥来了连城摇身一晃竟成了身份尊贵的晋国公次孙,可晋大哥应当也同样猜不到她也会来连城,并阴差阳错地留在了晋国公府做了个临时厨娘吧…… 只是,她是想见到他的。 却不知,他愿不愿再见她。 毕竟如今他身份今非昔比,再不是那个一身粗布衣袍,总爱背着一把旧弓箭,可任由她毫无顾忌地追前撵后的草莽少年了。 士庶之别大于天。 饶是她这个伪古人对此并无太深的概念,可她顾忌着晋起。 顾忌着他堂堂一个士族公子因为同一个庶人纠缠不清而落人笑柄,于颜面有损。 做人不能太自私。 更何况,之前她已经自私的够久了。 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江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能摒弃私人欲念,有着如此之理性的一面。 但她庆幸。 同时,也为晋大哥庆幸了一把——得亏她没再犯痴,让他初回晋家便因她的纠缠不休而在家族中蒙羞。 可这种太有自知自明的感觉,却并不怎么好受…… …… 半个时辰后,两名身着靛蓝色比甲的丫鬟捧着一应梳洗之物和首饰盒由厢房而出。 正是方才伺候江樱擦药的那两个。 “唉唉,你说同样都是人,这命怎么就差的这样大呢……”长着团团脸的小丫头半是羡慕,半是不甘地说道:“我方才问过厨房的丫头了,说这姑娘原先身世平平,之前家里好像是做什么酒楼生意的,士农工商……可算是排到最后头了,怎么说都算不得是个金贵人儿——且还没了爹娘,说是之后随着奶娘迁去了肃州,想来定是去年孔先生去肃州时,也不知怎地就入了眼了……” “这才半个时辰,你竟就打听的这样清楚详细了?”另一名丫鬟取笑道。 “重要的可不是这个!”团团脸的丫鬟努嘴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另名丫鬟只笑着问道:“那你说是哪个?” “重要的是她分明不比咱们的出身高贵到哪儿去,却落着了这样天大的好事!” 那丫鬟失笑道:“你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孔先生既然喜欢她,那必是有喜欢她的道理,说明人家姑娘有过人之处呗!你再如何妒嫉不平也无用处,倒不如省省这份儿心好好做事,说不准还有机会能在二夫人跟前露个脸——” “哼……我才不信你心里就一点儿不舒坦都没有呢!”团脸儿的丫鬟酸道,然而却忽然瞧见视线中出现了一双男人的青缎长靴。 丫鬟下意识地抬头,待看清了眼前的人,没忍住惊呼了一声,连连倒退了两三步!(未完待续)R580 229:‘要有诚意’ 面前的人竟然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 团脸的丫鬟乍然之下被吓得六神无主,直至另一位反应快的丫鬟硬扯着她矮下身子,并惶恐地垂首行礼道:“奴婢见过二公子!” 二公子? 原来是二公子……! 怪不得……怪不得是蓝眼睛! 团脸丫鬟这下更是险些吓丢了魂,张皇失措地连忙俯下身子,颤着声音道:“奴婢,奴婢见过二公子……失、失态之处还望……还望公子恕罪……!” 她方才真的是没有想到! 虽然早早便听说了二公子,但却并无机会得见,又因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眸色,乍然得见……真的被吓坏了! 丫鬟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在规矩森严的国公府里,就依她方才的表现,随便安个冒犯主子的罪名,拉下去打个一百大板都是轻的! 然而片刻之后,冷汗簌簌而落的丫鬟却眼瞧着视线中的那双青缎色长靴动了动,而后便迈了阔步离去。 丫鬟震惊了片刻之后,紧紧绷着的身子便倏然瘫软了下来,大口地喘着气。 捡回了一条命……! …… 不光是东苑这一角,此刻的国公府,四处都不平静。 厨房里,被一群厨娘和打杂小工紧紧围了起来的阿燕头一回尝到了被人追捧的感觉。 “你快给我们说说当时的情况啊!” “是啊是啊,阿樱那丫头当真是孔先生的干孙女儿吗?可确定真的是那个孔先生吗——就是墙上挂着的画儿里的那个大圣人孔先生吗?” 阿燕点头,表情略有些呆滞。 她到现在也还没反应过来呢…… 就跟做梦一样! 她今天竟然见到了太子殿下哎! 还给了太子殿下点心吃…… 就那么点儿大的小男孩,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竟然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皇帝的亲儿子啊! 还有阿樱……竟然忽然成了孔先生的孙女儿! 她亲眼瞧见孔先生挡在阿樱跟前,还给阿樱理头发呢……那眼神就跟她爷爷看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但那是万人敬仰的孔先生啊,怎能相提并论。 阿燕仰头望天,已经听不太清围着她的一群人都在说些什么了。 傻丫头掰着手指算了算。 她今个儿先是同太子殿下说上了话。 然后瞧见了从没见过的大白鸟,跟鹅一样,公子喊它为仙鹤……虽然凶的很。但的确很特别且又好看。 而后便是虽然在同一个府里。却只是第二次瞧见的晋公和世子。 被读书人挂在墙上日夜观瞻膜拜的大圣人孔先生……她也瞧见了。 更重要的,她竟然同孔先生的孙女儿相处了整整四五日啊!可以勾肩搭背的那一种关系! 说出去谁信啊! 而那一群捎带着出现的、衣着华丽的贵族老爷已经够不上档次了,便不作数了……小姑娘的眼光瞬间高的不像话了。 “……你们说这小姑娘。有着这样的身份,却还跑出来做工是为了什么啊?”有之前便看江樱不顺眼的厨娘阴阳怪气儿地说道:“该不会就是日子过得太舒坦,闲着没事做,便出来耍咱们玩儿找乐子罢?” “人家堂堂孔先生的孙女儿。就是找乐子也找不到咱们这儿来啊……且这丫头平日里做事儿上心又细致,我瞅着可不像是胡闹的人儿。” “我可听说是因为孔先生之前去了外地。这姑娘一人来到京城无依无靠,为了生计这才来做工求个暂时的温饱!” “那也不对啊!我记着她好像是有家人一同过来的,再如何也不至于让一个小姑娘出来谋生吧!” “那就不知道了……” 一群女人围在一起众说纷纭,讨论的热火朝天。 江大娘未有制止。只是也未曾打算参与进去。 在一旁听着众人形形色色的揣测,江大娘眉间却有着自己的思量。 别人兴许不知江樱为何会在晋国公府做工,可她却是无比清楚的。 这姑娘可是她跟在后头软磨硬泡硬给留下来的…… 然而妥协的根本原因却绝非是因为生计。而是想留下来找人。 找一个……蓝眼睛的送货小郎。 蓝眼睛的…… 今日归家宴上,据见了二公子的下人说。二公子的眼睛便是蔚蓝蔚蓝的,就跟那玉液湖里的湖水一样蓝…… …… “依父亲之见,眼下孔先生这边……可还有什么补救的法子吗?” 内书房中,晋余明一脸愁容地看着坐在紫檀木圈椅中的晋擎云问道。 这天下之争,若是有了孔先生的一句话,那他晋家便是天命所归,民心定是大顺。 而若少了孔先生的一句话,再如何扬长避短,以百姓为先,却终究免不了被冠上篡位的名号,名不正言不顺…… 莫怪天下人太蠢,只为圣人的一句话便能改了心中所有的原则与想法,单且问百年士族最注重的是什么? 说到底他娘的不就是名声这俩字儿吗! 谁说面子功夫不重要了? 那可是要被写进历史里去的,能不重要吗! “哼!”晋擎云冷笑一声,斜睨着晋余明,问道:“若是今日换做你是孔先生,你还会买晋家这笔账吗?” “我……”晋余明说不出话来了。 先是赏景时出了岔子,一大把年纪险些被伤着,兴致被扫的一点儿不剩,再后来着急忙慌地追过去,却瞧见孙女儿被主家的下人死死押着,脸上还有伤…… 晋余明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得亏孔先生来的迟了些。才没将阿觅那句要将那小姑娘乱棍打死,且打死后还要剁碎了喂狗的那番狠话! 若这句话叫老先生听了去,两家的关系那便算是完了!彻彻底底,毫无转寰余地的那种! “之前在肃州都见过了……本是一个顶好的机会……”晋擎云靠在圈椅中的软垫上,闭着眼睛拿手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恼的连叹气的力气都没了。 “阿觅这孩子的确是太过于粗心了……”晋余明也为此深感羞愧。 不对,确切来说是羞耻…… “且让他在祠堂里好好地跪着吧。不许送吃的也不许送喝的。就让他跪着,能跪多久跪多久,跪昏了为止……且看他下回还敢不敢自作聪明了。”晋擎云说道。 晋余明这才听出来老爷子最恼的还是阿觅擅自拿主意。让人寻来了丹顶鹤讨孔先生欢心一事。 事无大小,老爷子都是不喜欢被瞒着的。 更何况是阿觅这危险度极高的智商…… 捉来的野生丹顶鹤,若被强行困在人工造出的栖息之所,且气候又不适宜。势必是会被激出凶性来的,他竟还敢带孔先生去观赏! 若非是他自作聪明为了在孔先生面前露一回好儿。事先谁都没商量,怎会发生如此荒谬的意外——后面便也不会出现丹顶鹤逃出玉液湖、伤到那小姑娘的事情了。 故说到底,这一系列的麻烦都是源于这两只丹顶鹤! 真该借用孔先生的一句话——砍得好! 甚至也该给他那糊涂儿子也来上一刀,好让他知道自己究竟是干了一件怎样的蠢事! 晋余明气呼呼地想着。 可要真让他给亲生儿子来上几刀出一出气。显然又是不切实际。 自己生的蠢儿子,再如何也得养着。 “那父亲说现如今要怎么做才好?”晋余明暗暗叹了口气,不甘地道:“难不成只能眼睁睁瞧着一番心血付诸东流吗……” 为了能将孔先生拉拢过来。他们前后费了多少心力,暗地里做过多少事情。只有他们自个儿清楚。 “能怎么办——”晋擎云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搁回小几上,冷哼了一声说道:“三日后,让阿觅登门负荆请罪!” “这……”晋余明踌躇地看着老父亲,不确定地问道:“这能用吗……” 就不说阿觅愿不愿意过去了,就说孔先生……真的有可能买他们这笔账吗? “可别以为只是上门低头说两句对不住简单认个错便罢了,是让他带着诚意过去——甭管有用没用,至少咱们也算尽力了。余下的该如何便如何吧……”晋擎云头痛不已,已经懒得再去掰扯这笔越做越乱的烂账了。 带着诚意过去…… 晋余明在心里反复念着这句话。 送礼自是行不通的。 孔先生不稀罕这个啊…… 即使之前投其所好的送过价值连城的诗诗画画,可这老先生却连眼皮子都不曾抬过一下。 那怎么才能彰显出他晋家的诚意呢? 这是个很值得深思的问题…… “父亲,儿子这便回去想办法,三日后一定让阿觅上门给孔先生请罪,若他不肯去,我就是押也要将他押过去!”晋余明见晋擎云似又犯了头痛病,而老爷子这病最怕吵,便识相地未再多逗留,起身出言请了退。 “回去罢。”晋擎云无力地摆摆手。 “那父亲好生歇息,勿要多思。儿子一定尽力将此事料理妥当了,不叫父亲再添烦忧——”晋余明行礼退下,来至门外唤了守在外头的丫鬟进去伺候,又细细叮嘱了一番,这才抬脚离了书房。 “诚意……”晋余明还在念叨着这两字儿。 可奈何天生不是块儿能想出好主意的料儿,晋余明思衬了片刻,遂对身侧的小厮说道:“不去祠堂了,先回玉恒院。” 那小兔崽子晚些再去看也不迟,不如先回去问一问夫人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晋余明的继室谢氏,当年在安康不以貌美为人所知,却以才名远扬,是谢氏一族中少有的足智多谋的聪明女子,这些年来里里外外,帮着晋余明处理了不少棘手之事。 除了嫁入国公府十余年接连生了三个女儿,一个不慎夭折,但却偏生就是见不着儿子的影儿之外,也算得上是一位名符其实的贤内助了。 晋余明脚步匆匆地回到了玉恒院。 丫鬟们忙地上前行礼。 “夫人现在何处?”晋余明问。 大丫鬟瑞珠笑着答道:“回老爷,夫人在后堂教二位姑娘习字儿呢。” 晋余明听罢便举步径直去了后堂。 来到后堂暖阁中,果见谢氏正盘腿坐在屏风后的矮桌旁,手里持着笔,脸上挂笑地说着话,身侧两名娇憨可人的小姑娘大的不过八九岁,小的才四五岁的模样,一左一右地趴伏在母亲的腿上,认真而又神情慵懒地听着。 晋余明因急着见谢氏便没让下人通传。 大姑娘眼尖瞧见了父亲,立马儿从母亲的膝盖上直起了上半身,欣喜地唤道:“父亲!” 二姑娘忙扭过胖乎乎的身子看去,遂也软糯糯地唤了句父亲。 “老爷怎么来这儿了?”谢氏忙放下手中的笔,扯着两个女儿起了身,一面理着衣裙,面上略有些不自在。 世家女时刻注重自己的衣着形象,在夫君面前也不能过度随意。 “刚从父亲那儿回来……”晋余明走上前挨个儿摸了摸两个女儿的头发,对两个孩子交待道:“父亲有话要和你们母亲谈,你们出去玩会儿。” 两位姑娘小小的年纪就已经很懂得审时度势,从不在不该撒娇的使性子,闻言笑嘻嘻地点头,姐姐便扯着妹妹出了房间找丫鬟玩儿去了。 谢氏教女儿教的很好。 “老爷过来,可还是为了阿觅的事情吗?”谢氏一面收拾着桌案上的纸墨,一面朝盘腿坐了下去的晋余明问道。 晋余明便将他方才与晋擎云的大概对话说给了谢氏听。 末了愁眉不展地道:“父亲说要有诚意,可我横竖想了,觉得哪怕是再有诚意的东西送了过去,孔先生也是不会收的……” 谢氏却是一笑,道:“谁说彰显诚意就只有送礼这一条路好走了?” “你有法子?”晋余明闻言即刻看向妻子。 谢氏的长相仅算中人之姿,但圆润的盘脸一瞧便很有福气的人,平和的笑容亦能给人一种十分有肚量的感觉。 “老爷您这是犯糊涂了呀。”谢氏掩嘴笑了,一双不大却很有神的眼睛望着晋余明说道,“咱们老爷子不是已经将办法告诉你了吗?” “什么时候告诉我了……”晋余明犹如丈二和尚摸不找头脑,一脸不解地看着谢氏。 /********** ps:谢谢熱戀^^妹纸和may903932的平安符打赏,小兵的粉红票~ 另,高考的同学考的都还顺利吧……(对不起小非的反应弧有点儿长,才记起来这茬,大家抽我吧(未完待续)R580 230:舍弃 (存稿君) -- 谢氏忍不住轻笑了两声,遂将目光收了回来,手上没停下整理纸张的动作,面上带笑地说道:“不是说让阿觅去负荆请罪吗?” “是啊,可是如何去请这个罪……”晋余明觉得话题又绕回来了。 “不是说了负荆请罪吗——”谢氏又道。 这回晋余明听出了她口气里刻意咬重的‘负荆’二字—— 晋余明轻轻地“啊”了一声。 这是……真的是要‘负荆’请罪啊! “公公毕竟是咱们晋国公府的家主……有些话自然是不能让他来开这个口的,老爷子重面子重了一辈子,老爷你又不是不知道。”谢氏说道。 晋余明露出恍然的神色,点了点头。 父亲先是反复说了请罪,又说要有诚意…… 毕竟性格摆在那里,要让他低头低到那个份儿上,也是不切实际的。 “此事尽管‘瞒住’公公,不必与他说,老爷您带着阿觅去办妥便不会错了。”谢氏又笑着说道。 晋余明暗暗点头,长舒了一口气。 这样的‘诚意’,孔先生就是想拒绝,也没法儿拒绝了罢? “只是阿觅这边……只怕是不肯轻易低这个头的,这孩子的性子太傲,老爷也是知道的。”说到此处,谢氏微微叹了一口气。 毕竟不是自个儿的亲儿子,哪怕真的有心去管教,多数时候却也是力不从心的。 自己的孩子如何打骂那都是正常的,可以解释为爱之深责之切,可作为后母,同样的法子落在旁人眼中,便是千差万别了——该解释为心眼儿小,容不下别人的孩子,变着法儿的施虐了。 “阿觅这边便不用你来操心了,他自己惹出的事儿,还敢不去?”晋余明冷哼了一声说着,然而因为心中有了主意,脸色显然松弛了不少,不如刚进来的时候那般紧绷。 听他这么说,谢氏便也就此停住,不在晋觅的话题上多作停留。 晋余明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来——“佳柔那边你有没有去过?” 他口中的佳柔便是自小养在国公府里的表姑娘谢佳柔了。 谢氏闻言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而后点头道:“今早便去过了。” “她没什么意见吧?”晋余明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低头将白色的茶沫吹散,已是一脸的漫不经心。 谢氏脸上重新显出笑意,温声道:“自然不会。” “如此便好。”晋余明只吃了一口,便将茶盏放下,说道:“然之虽然是庶次子,但也是我大哥的亲生儿子,我们晋国公府的公子,佳柔并不吃亏。” “老爷说的是。”谢氏脸上依旧是得体的笑。 “只是然之这孩子自幼不在府中,对我们终究没什么太过深厚的感情,若是刚一回府我们就贸然插手他的亲事,只怕会令一家人生出隔阂来……”晋余明神色如常地说道,“所以若是想将佳柔许配给他,还得是两情相悦方算妥当。” 两情相悦? 谢氏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士族间的联姻,她从来就没听说过两情相悦这一说法。 说白了不过是想让借佳柔的手,更加牢固地抓住这个初回府的庶子罢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抵得过自己喜欢上来的毫无保留。 说的难听些,佳柔不过是被当作一颗棋子来用了。 但除此之外,佳柔还能有更好的归宿吗? 嫁给阿觅? 呵,晋家怎么会容许下一任家主娶一个没落士族女和判王生下的女儿? 最多给阿觅做个妾了不得了。 嫁给这个庶子,至少还是个正室。 “这一点你得同佳柔说透了才行,机会给她了……但能不能把握得住,还得看她自己。”晋余明见谢氏未语,继而又道。 他知道谢氏的聪明,他的意思谢氏自然能听得懂。 谢氏笑了笑,道:“老爷一片苦心,妾身都知道,佳柔这孩子自然也能明白……” 晋余明这才满意颔首。 “这茶凉了,我让丫鬟给老爷烧壶热的过来罢。”谢氏温声道。 晋余明却道:“不必了,我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去处理,你带着阿莲和阿蔚练字儿读书吧。” 说话间,人已经起了身。 谢氏连忙起身,道:“那我送老爷出去。” “不必了,你就坐着吧,我让丫鬟把孩子们领进来。”晋余明未回头地说道。 谢氏便点头,含笑着目送晋余明的身形消失在仕女图屏风后。 脸上的笑意却逐渐淡去。 她昨晚去了谢佳柔那里。 少女听罢她的来意,眼中浮现的那种复杂的错愕之色,至今都使谢氏觉得揪心。 晋余明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面上说的再如何动听,却都掩盖不了事情本事那上不得台面的污秽。 说白了,不过就是让佳柔去勾/引那庶子罢了! 嗬,什么世家的百年底蕴,什么清白家风……不过都是堆砌出来给外人看的表象罢了。 内宅里什么样的阴私手段没有,真要论起来只怕三天三夜都是道不完的,且不说这些年的见闻,单说她谢氏自个儿……又何尝没有参与过,且还不是一两三桩那么简单。 可当事情落在自己一手带大的亲外甥女身上、她谢家的血脉上……其心境又焉能相提并论。 若这晋然只是个单纯意义上的庶子还且罢了。 佳柔嫁给他,安安生生地在她眼皮子底下过完这辈子,她便也心满意足了。 毕竟嫁给阿觅为正室,别说晋余明与晋擎云,就说她作为晋家主母,也是断然不会同意的。 门不当,户不对。 可问题就在她觉察到了晋擎云和晋余明对待这个初回府中的庶子,有着不可言说的戒备。 在这孩子回府之前,她便觉察到晋擎云和晋余明已经在暗下筹划什么了。 说句不该说的话,谢氏甚至觉得……晋家父子在算计着这孩子。 虽说她对这个庶子的背景一无所知,但谢氏可以肯定的是,晋家绝对不曾将什么病弱的公子送入寺庙避劫过…… 就连那位来自西陵的柳姨娘,在几年前投井自杀一事也颇为离奇。 内里详具谢氏不知,但她眼下最清楚的一件事情却是……佳柔已经成了这场算计中的棋子。 一母同胞的长姐在临死前,握着她的手泪如决堤般对她说的一番番话,忽然闯入了谢氏的脑海中。 尚且历历在耳…… 不自觉间,衣袖中的双手指甲已经嵌入手心。 谢氏眼中神色一阵剧烈的反复。 如果她出言阻止,让晋余明打消这个念头并非没有成功的可能。 但她在晋家也并非像外人所见的那边光鲜亮丽。 她这个继室的地位是谢家拿什么换来的,只有谢家人自己清楚。 出嫁之时,父亲母亲还有祖父无不是在耳提面命的交待她到了晋家之后,要如何谨言慎行,要如何为夫君分忧,要如何体贴入微,不得有丝毫违悖。 父母亲当初之所以选择让她嫁入晋家,便是看重了她的聪明伶俐,识进退,懂大体。 担得起家族的荣辱—— 可长姐…… 长姐当初是亲手将佳柔托付给她照料的…… “母亲,您还继续教阿莲认字儿吧?”大女儿的声音忽然传来。 谢氏下意识地一抬头,正见大女儿阿莲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小姑娘小小的年纪,笑起来却已有了温婉端庄之气。 包括后头跟进来笑嘻嘻的小女儿,走起道儿来姿态都是没得挑剔的。 这都是她这么多年一点一滴调/教出来的。 实际上不光是两个女儿…… 她现在在晋家的一切,也都是她多年来的努力才堆砌出来的。 本已走上衰亡的谢家,之所以能有些许起色,也皆是源于她在晋家得到的‘器重’。 不管有多辛苦,她至少没辜负父母和家族寄予的厚望。 这么多年都没敢辜负…… 因为心知是万万不能辜负的啊…… 佳柔固然可怜,可谁让她跟了谢姓呢? 谢氏唇畔溢出一抹微不可察的叹息声。 眼底的神色随之渐渐平静了下来。 小女儿阿蔚凑了过来,像只小猫一样黏着母亲,娇滴滴地说道:“母亲母亲,咱们不认字儿了好不好……后院的花儿不知道叫什么名儿,开的可好看啦,刚巧还有风,去放纸鸢好不好?” 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眼眸,谢氏眼中的复杂之色逐渐褪去,唇角泛上笑意,目光慈爱地摸了摸小女儿的头,颔首轻声道了个“好”字。 小姑娘便喜的一阵欢呼。 …… 时过申时,日头西斜。 意兰阁中,梳着双挂辫系翠色丝带的丫鬟捧着件衣物上了二楼,布缎子鞋踏在木梯上发出轻轻的‘咚咚’声响。 二楼走道廊中,身着浅白色打底儿刺大朵紫菊交领齐胸襦裙的女子坐在鼓凳上,半倚着朱红色的栏杆朝楼下张望着。 一名丫鬟立在一侧,顺着她的视线朝下看去,却不过是阁楼外空空如也的甬道和两侧的绿植与假山。 “姑娘,您都坐了一整下午了,太阳都要下山了,奴婢扶您回房吧?”丫鬟画眉终如是道。 “百灵回来了。”女子却淡声说道,依旧维持着朝楼下张望的姿势。 画眉疑惑地轻“啊”了一声。 百灵什么时候回来了?她怎么没瞧见? 刚想发问,却忽然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姑娘,奴婢回来了——” 可不就是百灵那丫头的声音吗? 画眉一转头,便见百灵正笑着走来,人还没来到跟前便道:“姑娘,奴婢方才回来的时候路过西苑,正巧遇见了今个儿中午来借衣裳的丫鬟,便顺道儿将姑娘的衣裳给拿回来了。” 画眉闻言笑着从她手中将衣物接过,刚准备问一问百灵有没有听说这衣物是借给了谁穿,却见倚在栏杆上的谢佳柔忽然转过了头来。 是一张清丽脱俗的绝美面庞。 然而原本柔美的眼角眉梢此刻却尽是不悦,一双美目含着质问看着百灵,问道:“这衣物,是你主动向那丫鬟讨回来的?” 声音虽是不大,却是饱含怒气的。 极少见姑娘发脾气的百灵被吓的懵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忙地摇头,说明道:“不,不是的,奴婢只是经过西苑时凑巧碰见了她们,这俩小丫头图个偷懒不想跑这趟腿儿,才拜托了奴婢捎带回来的……” 谢佳柔紧绷的面容这才略微松弛了些许。 百灵暗暗舒了一口气,正待将衣物捧进房中去,却听谢佳柔缓声说道:“不必拿进去了,丢进火盆子里烧了罢。” 百灵既是不解又是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画眉暗暗一皱眉,连忙细声提醒道:“姑娘,这衣裳是二夫人特意让人给您做的,您一回都还没舍得穿过呢……” “那又有什么紧要。”谢佳柔轻轻地冷笑了一声,道:“我谢佳柔是不济,在这国公府里没什么身份可言,可却还被沦落到要穿被别人穿过的衣物罢?” 两名丫鬟闻听此言相互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姑娘这是怎么了? 虽然平日里便沉默寡言,性子有些孤僻冷清,但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发脾气,却是没有过的。 而且还说出这样不好听的话来…… 百灵揣着一肚子的疑问却不敢再多说,抱着衣物立在一旁战战兢兢。 画眉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姑娘好像是从昨晚上二夫人走后,便开始有些异样了。 只是因为姑娘的性子一直便是极安静的,再加之几乎时刻都一副心事重重让人猜不透的模样,故画眉也未有太在意。 现在想来,便发现了许多格外反常的地方。 早饭用了半碗粥,午饭更是直接没动,午时后丢下了绣了一半的绣绷子之后,便在这儿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好像是在等谁过来一样…… 画眉未有再深想下去,只是在谢佳柔再度开口之前,强扯着站在那儿不动的百灵退了下去。 不多时,衣料被点燃的火焦味随着风从走廊的尽头飘来,钻入口鼻中,令呼吸都变得污浊起来。 谢佳柔自鼓凳上站起身来,一步步朝着房内走去。 姨母终究还是没有过来。 姨母到底还是选择舍弃了她。 一早便料到的……这一天还是来了。 *****R1152 231:‘注重外表的小姑娘’ ------------上来就看到了热恋^^妹纸接连三天每天都在打赏的平安符,很开心~ 么么哒,小非来更新啦---------- ~ 新收拾出来的三进宅子里,茂密的香樟树后,半圆的月刚升过枝头。 而星子早已悄无声息地挂满天际。 “真是可惜了,今个儿这孜然牛肉做的可真不错,孔先生真是没口福啊……”茶足饭饱后,坐在堂中大圈椅上的梁平笑着叹息道。 今个儿下午他从外头回来的时候,恰巧就在家门口撞见送江樱回来的孔弗。 梁平如何意外如何激动自是不必多表,连忙迎着孔弗进了家中。 半柱香的小叙,一盏茶吃罢,孔弗便请了辞。 梁平和庄氏连带着江樱一同挽留其留下吃晚饭,面对大家的热情(美食的诱/惑),孔先生本已可耻的动摇了,却被立场坚定的狄叔半拉着出了大院。 孔先生一面被狄叔推着上了马车,一面还不忘再三强调明日晌午一定来做客,让江樱提前备好饭菜等他过来。 想到这个情景,庄氏不由地笑了,道:“改明儿再给先生做便是了,只要先生肯过来,好酒好菜随时都有,咱们还能亏待了先生不成!”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梁平点着头,面上尽是舒心的笑。 坐在旁边的庄氏转头瞧他一眼,忍不住取笑道:“见了孔先生一面瞧把你高兴成什么样儿了,今晚做梦该得笑醒好几回吧?” “那可不是……”梁平依旧在笑,目光透过洞开的厅门,借着屋檐下挂着的长筒纸皮灯笼发出的光芒,瞧着挥着大扫帚清扫院子的宋春风,还有跟在他旁边不知在絮叨着什么的梁文青,一个不耐烦,一个却不知疲倦。 庄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是禁不住叹了口气。 “作何叹气啊?”梁平笑着说道:“这闺女还没叹气呢,你这当娘的倒是抢在前头了。” 听他乱冠着称呼,庄氏斜了他一眼,口气却是正正经经儿的,说道:“这样下去也没个头儿……牛不喝水强按头,强扭的瓜也不会甜……” 虽说她一直主张着勇于追求这一行为,但凡事都是有个限度的。 梁文青这早都过头了…… “强扭的瓜是不甜。”梁平的口气也正经了些,望着亦步亦趋地跟在宋春风左右的闺女,却又问庄氏,“可是萍娘啊,还有个道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什么道理?” “不强扭连不甜的都吃不着啊。”梁平道。 庄氏:“……你成日哪里来的这么多歪道理?” 且更不能忍的还是,她听罢之后内心竟然产生了一丝认同感! “哈哈……”梁平仰头笑了两声,未再多在这个话题上谈下去,而是左右环顾了一番过后,向庄氏问道:“怎么不见樱姐儿?” “在厨房洗碗碟呢。”庄氏道。 “这孩子一个人在洗?”梁平问道:“你跟文青怎么没帮着一起洗?” 为了庆贺搬进新宅子里,今天晚上汤汤菜菜的做了一大桌子。 庄氏一听这话立马儿来了气,喝问道:“方才吃完饭不是你硬扯着我过来陪你坐的吗!” “呃……?”梁平默了一默,想了想,好像还真是他拉着庄氏过来的。 他俩在堂前悠哉哉的坐着,吹风赏月谈天,反倒留了个孩子在厨房收拾‘残局’…… 回过味儿来的梁镇长忽然自责了起来。 “你自个儿坐吧!我去看看樱姐儿——”庄氏这边已经自椅上站了起来。 梁平见状也随之站了起来,出于愧疚,跟着庄氏一道儿去了厨房。 然而当二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了厨房里,瞧见了眼前的情形却是齐齐地愣住了。 宽敞的厨房里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碗碟筷勺整齐的摆放在原处。 “这孩子倒是够利落的……”梁平笑了笑,玩笑着说道:“这可是一丁点儿将功折罪的机会都没留给咱们啊。” 庄氏却是皱眉疑惑道:“樱姐儿这是去哪儿了?” 厨房里没人,也没去堂前寻他们。 也没有跟春风文青他们一起—— “是不是今个儿忙的累了,回房歇息去了?”梁平想了想,说道:“听说国公府今日办了场归家宴,想来这孩子本就忙活的够累了,回到家里又忙前忙后的准备了这么大一桌子菜,还自个儿收拾干净……” 不累才怪呢。 “都怪你!硬拉着我过去说话,弄的我都忘了这么一茬了!”庄氏瞪了梁平一眼。 “我这也是刚想起来……”梁平轻咳了几声掩饰尴尬。 庄氏又斜了他一眼,这才道:“我去看看樱姐儿去,你趁早回去睡吧——” 梁平点头,道:“明日我便去季知县府上一趟,把事情给办了。” 需要了解的这两日他差不多都已经问过江樱了。 只是最近忙着入住新宅子的事情,前前后后折腾了好几日,至今才腾出手儿去办。 庄氏一点头,又交待了他几句,这才去了江樱那里。 由于梁平早年置下的这座院子颇大,除了主院和倒座房之外,一人分得一个独立的院落都还绰绰有余。 梁文青头一个挑的,挑了座离后花园最近的小院子,虽然因为常年无人打理,所谓的后花园里除了大片的杂草之外,半朵花也瞧不见,可梁文青却认为这并不妨碍她的风雅—— 并且十分热情的拉着宋春风同她一起共享风雅——将同自己隔着座后花园相望的院子留给了宋春风。 可宋春风显然不打算领这个情,以一种‘谁劝我跟谁急’的强硬姿态住进了前院的倒坐房里。 并解释为:近日来在方昕远的别院里住倒座房住的惯了,住不惯宽敞的院子。 而作为主人的梁平,自然是要住在主院的,虽然梁镇长在此之前不止一次的表达过自己即将独居一大院儿的寂寞之情,但并未得到庄氏的任何回应。 庄氏同江樱住在了一个院子里。 而这院子,是江樱自个儿挑的。 不大不小,面北朝南,不前不后,并无什么特色。 哦,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离厨房最近。 故庄氏从厨房出来之后,行了不过百十来步,便回到了她与江樱同住的院子里。 一走进院子里,果见房内有橙黄的灯光透过窗纸映了出来。 庄氏伸手在门板上叩了两下,便自行将房门推开了来。 “樱姐儿?”刚一踏入房中,庄氏便出声轻唤道。 因怕江樱已经睡下,声音便刻意压低了许多。 “奶娘——”江樱回应的声音自内室响起。 庄氏来到内室,正见江樱坐在窗下的软榻上,大致已经沐完浴,身上仅穿着藕粉色交领中衣,一头半干的乌发披在脑后,光脚窝在软榻里,身子正对着窗子的方向,此刻扭过头来冲着刚走进来的庄氏浅浅地笑着。 “这么快连澡都洗罢了?”庄氏边走过来边说道:“都怪奶娘糊涂,你在国公府里累了一整日,回来竟还让你收拾忙活到现在,方才想去厨房瞧瞧,却见你都已经收拾停当了——” “我闲着也是闲着。”江樱不以为然。 “那也不行!你在国公府里成日也够累的了……”庄氏走了过来在榻上坐下,又道:“日后家里的饭都由我来做,你在一旁打打下手便够了——你瞧瞧你把他们都给养叼成什么样儿了,这日后离了你就不活了不成?打明儿起我来做,看谁敢说句不好吃!嫌东嫌西的爱吃不吃,不吃便饿着!” 江樱被逗得笑了,却是道:“日后还是我同奶娘一起做罢,打明儿起我便不去国公府上工了。” 庄氏一愣,旋即锁眉问:“不去了?……怎么不去了呢?” 这倒不是说她多乐意瞧着江樱成日往国公府里跑,而是江樱同她说过了之所以留在晋国公府里的原因。 这丫头说她在国公府里瞧见了晋起—— 想留在府里打听打听。 绕了这么大一圈儿,庄氏之所以拾掇着江樱来连城便是为了找晋起,眼下有了线索,庄氏自然是全力支持江樱留在国公府找人的。 可眼下江樱却突然告诉她,不去了—— “找着了?”庄氏猜测着问道。 这倒不是说庄氏直来直去的脑袋瓜儿突然灵光了起来,而是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还会有什么原因能让江樱‘收手’。 这孩子对晋起的执着劲儿到了哪个地步,庄氏再清楚不过。 可若是真的找着了,这孩子是怎么忍住没笑出来昭告全天下的呢……庄氏觉得这又是个十分难解的问题。 江樱点点头。 “真找着了!?”庄氏惊异地看着江樱。 江樱只又点头。 “在哪儿找着的?他怎么跟你说的?你同我好好说一说——”庄氏忙问道。 但见江樱表情有些奇怪,便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是随便问问,也不用跟我说的那么细……” 江樱干笑了两声,用一副庄氏看不明白的复杂表情说道:“我也没见着,就是听孔先生说的。” 庄氏听了不由一愣,继而问道:“那什么时候去见?” “过段时间再说吧……”江樱支支吾吾的答道。 庄氏仔细端详了她片刻。 这孩子的反应,十足的不对劲啊…… 今个儿下午被孔先生带回来的时候她便发觉了不对劲,蔫蔫儿的,没个精神头儿。 本以为是脸上有伤心情不好,小姑娘爱美乃是人之常情,故也没太放在心上。 “……为什么不想见?”庄氏开口问道,一面打量着江樱的脸色。 江樱默了默,不知道该怎么跟庄氏说。 若是她此刻同奶娘说了她心中的想法,想必奶娘该狠狠地敲打她一顿,然后再骂上一番,嫌弃她妄自菲薄没有出息吧? 可这回真不是这么回事儿啊…… 庄氏见小姑娘耷拉个脑袋不说话,乌黑柔亮的头发顺势垂在腮边,越发显得柔弱的模样,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又细细地想了想。 哦,明白了。 “那就等过段时间再见也不迟!”庄氏忽然口气愉悦地说道,而后不知是为了掩饰什么,还仰头“哈哈哈”笑了三声。 直笑的江樱傻了眼。 待稍稍回过神来之后,不由一脸凌乱地看着一脸笑的奶娘。 她好想知道,奶娘是怎么就突然想通了不再打破沙锅问到底,且瞬间说服了自己来附和赞同她的…… 而且这诡异的笑又是为了什么啊…… “不想去国公府咱就不去了。”庄氏又笑着说道:“接下来你就好好歇养着,把脸上的伤给养好了,再把自己给养胖一些,这样气色才好看,要我说这小姑娘啊,太瘦了就不够水灵儿了……” “……” 天呐,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深感跟不上趟儿的江樱呆呆地看着庄氏。 “眼下也不早了,你赶紧睡吧,奶娘就不吵你了。”庄氏说话间已自榻上起身,临转身前一脸慈爱的笑着摸了摸江樱的脑袋。 江樱唯有目送着庄氏出了内室而去。 为什么又产生了这种大家不是生存在同一个位面的错乱感…… 离了江樱的房间,抬手将门合好的庄氏无奈地一摇头。 哎,现在的小姑娘真是越来越注重外表了。 好不容易将人给找着了,却因为脸上有几道伤,就强忍着不去见了。 非得等过段时间伤口复原了才肯去见—— 已经成功地将事情原委剖析清楚了的庄氏安心地回了房去。 江樱则是听从庄氏的交待,老老实实地上了床睡觉。 本以为在这种情形下,势必要彻夜不眠,辗转反侧的。 谁料前后不过半个刻钟,便困意来袭,势不可挡。 饶是江樱费力挣扎,却也无济于事。 几个回合下来,终于认了败。 罢了…… 重视在乎与否,是不必非得用废寝忘食来证明的…… - 然而另一边,却有人真的在对月无眠。 晋起负手立在窗前,望着窗外冷清的一轮缺月出神。 她竟然真的来了。 且在晋国公府的厨房里待了好几日。 就离的这样近,他却不知道……R1152 232:出走的少年 -----------谢谢热恋^^的平安符,和狗狗的生活意见的粉红票-------- ~ 听说今日她被那两只发了疯的丹顶鹤给伤着了,还挥刀当场砍杀了一只。 阖府上下,大概也只有她有这个胆量了…… 晋起自我设想着当时的情形,竟生出了一种‘幸亏她有着随身携带一把切菜刀’惊人习惯的庆幸感。 可饶是有惊无险,想必她当时肯定还是被吓坏了吧? 那两只丹顶鹤发起疯来是有多凶狠,他前世是见识过的。 前世这场归家宴较这一世晚了数月,但相同的是,晋家请来了孔先生,晋觅为了讨孔先生欢心花重金求来了两只丹顶鹤。 记得前世他陪同晋擎云等人一同去了玉液湖观鹤,两只丹顶鹤先后受惊逃出了玉液湖去,一路向西,冲撞到了意兰阁,伤了谢佳柔。 那时他救人心切,将两只丹顶鹤射杀于人前,免去了谢佳柔毁容的命运,却也因此被晋觅再次记恨。 且更为麻烦的是,谢佳柔因此一事对他埋下了不可言说的情愫。 彼时他对此一无所察,直到很久之后晋余明提出要将谢佳柔许配给他,他恐会耽误了谢佳柔于是出言婉拒,不料她却找了过来,声泪俱下地一番表意至今他都还记得清楚。 而后来出于晋擎云和晋余明的一番劝说,再加之前世的他不懂男女之情,只知谢佳柔全心待他,又是才貌双全的好女子,本着这么做‘大家都满意何乐而不为’和‘反正迟早也要娶妻’的意愿,是以便将亲事答应了下来。 然而亲事定下没有多久,他便再次带兵征伐。 大致是因为他年少好战,又因一心想为晋家夺天下的意念过于强烈,一座座城池纳入囊中的速度竟比晋余明起初估计的要快了一半还不止。 也正因如此,他所被晋余明早早规划好的死期,也提前到来了。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而他死后谢佳柔的命运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这一世重回到晋家之后,他步步为营的同时,也在尽可能的不与谢佳柔有任何牵扯。 出于什么心理? 应当是不想再让无辜之人卷入其中。 又或是因为在此之前,他心中已经有了虽不能陪伴相守,甚至不能坦然承认心意,却已牢牢认定的人。 故再不愿与任何女子有半分牵扯。 他今日的本意是为了避开与谢佳柔相见且出手相救的命运,故才寻了借口未去玉液湖,却不料阴差阳错之下,被丹顶鹤攻击的人,竟然变成了她—— 若是在孔先生赶到之前晋觅便做主处置了她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种可能,少年人便淡定不起来了。 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是个变数! 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一切都会变得跟前世不同! 竟还不知死活的跟来连城,这一路上有多危险她清楚吗? 难道都不知道害怕的吗! 真想当面问一问她—— 晋起莫名的生起气来,一双英气十足的剑眉皱成了‘川’字。 说到这儿,他还有一件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情想问一问她。 那就是……既然都来了晋国公府了,为什么不来找他……?! 少年人强忍着没有以咆哮的方式在心底将这句话给吼出来—— 这女人真是奇怪且善变的很! 让人半分都猜不透! 若说之前没找来还且罢了,或许可以解释为暂且不知道他的身份,亦不知他就在晋国公府中,可今日孔先生当众将她救下,加上又有石青在,她怎么可能还不知道? 知道了都没来找他! 亏他回到云起院之后,还三番两次的问了下人有没有人来找过他…… 甚至连打听都没有打听? 晋起越想越气愤,然而片刻之后,面色一变,忽然想到了‘关键’。 或许是孔先生和石青当时一心只顾着要保证她的安危,并未来得及跟她提起他的事情呢? 在府里还且罢了,送她回去这一路上都没想起来要跟她提一提吗?心里有个声音在问。 ……也不是全无可能的吧? 毕竟他们也许久没见了,估摸着该有许多话要谈,一时间顾不上他这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也是很正常的。 少年人为了说服自己,连最起码的存在感和尊严都不打算要了…… 再或者是,她被吓得厉害了,孔先生同她说了,她压根儿没听到? 这些都很有可能啊! 此时此刻,少年人显然已经选择性的遗忘了当初那个在山中举起石块将山猪活活砸死、颜巾战被射杀死在面前溅了一脸血还能冷静自若的扶他去医馆,回头还熬人参汤的人是哪个了…… …… 两日后,天气晴好。 江樱喂完了白宵,从空间菜园里退出来的时候,刚好是午时时分。 “今个儿梁平不在,春风晌午也不回来吃饭,就文青咱们娘仨儿,就随意些,一人下碗面吃吧?”庄氏正在院中晾晒着几件当下已经穿不着的厚棉衣和棉袍,是打算晒一晒叠进箱子里压着等年底过冬再拿出去穿,此刻见江樱从房内出来,便随口说道。 “都行。”江樱点头,走了过来帮庄氏一起晾晒。 庄氏转过头来瞧了瞧江樱,忽然就惊喜地“呀!”了一声。 江樱不解地转过头来。 她所站的位置刚好迎着日光,巴掌大的小脸儿在日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的白皙来,原先的那几道抓痕在一夜之间似又变淡了不少,几道淡粉的颜色若不细看,在雪白的肌肤上已不甚显眼。 庄氏一面打量着一面啧啧称奇道:“这什么药膏还真好使,这才两三天的功夫,竟都好的差不多了——” “好像是叫什么雪肤膏吧……”江樱不甚确定的答道,漫不经心的笑着。 “快了快了……”庄氏脸上的笑却是格外的浓。 “嗯。”江樱点头,只当奶娘是说她脸上的伤就快好了。 庄氏脸上的笑意便愈发的深了。 殊不知,二人不过是在自己所理解的范围之内,各说着各话罢了…… “我去做饭,你没事儿就坐这儿晒会儿太阳——下碗面的功夫儿,等时候差不多了你就去厨房吃饭,我便不过来喊你了。”庄氏将最后一件袄子在绳上搭好,对江樱说道。 江樱点头应好。 然而庄氏前脚刚离开,刚从房中搬了张凳子出来,打算坐在太阳底下晒一晒的江樱,刚一坐下,余光却瞥见了一抹紫粉色。 靠在椅背上的头一扭,看清了来人,江樱不由一愣。 身着紫粉色缎面儿珍珠梅花扣薄长袄,腰束的细细的梁文青刚踏入院内。 一抬眼,便同江樱望过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二人一时间相顾无言。 自打从那日晋国公府后门处,梁文青甩下一句“绝交就绝交”,抹着眼泪离开之后,二人便没再说过话了。 江樱虽没同她置气,但回回见梁文青板着张冷脸,便也没了要主动贴上去的想法。 纵然同处一个屋檐下,可毕竟这屋檐还挺大,故二人除了同桌吃饭的时候,碰面的机率并不大。 “文青,你怎么来了?”四目相对无言之后,最终还是江樱率先开了这个口。 她并不介意低下这个本就没必要仰起来的头,也不觉得这算是低头。 梁文青反倒有了两分不自在,目光闪闪躲躲地说道:“我……我是来找庄婶的……” 江樱点头“哦”了一声,而后道:“奶娘去厨房做饭去了,也就刚走,方才你来的时候没有撞见她吗?” 其实这话说前半句告知梁文青奶娘去了厨房便足够了,可之所以多问了一句废话,江樱是为的能够与梁文青多说上几句话。 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后甚至还要成为一家人,总这么僵着实在也不像话。 “我哪里有看到,我若撞见了还会找到这里来吗?”梁文青撇撇嘴说道。 “呃……”江樱没料到梁文青会拿这句话来堵她,顿时没了言语,唯有干笑了两声,点个头说道:“也是。” “……”梁文青也不说话了。 气氛凝结下来,很有几分尴尬。 江樱也不好一直盯着梁文青看,权衡之下,还是将头转了回去,望着白云浮动的万里晴空,眯起了眼睛。 “喂……”梁文青似有些不悦,“你怎么不说话了?” 出于对说话人最起码的尊重,江樱只得又将脑袋转了过去,“啊”了一声后,神色为难地问道:“说些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梁文青的口气弱了许多,太阳下,少女的脸颊不知是晒的还是因为其它,通红的像个大红灯笼。 江樱摸了摸鼻子,总算找回了一丝正常人该有的情商。 哦,这姑娘……是跟她示好来了吧? 毕竟傲娇惯了,示好的方式上面难免会有些问题。 这种时候,就需要她这个不傲娇的正常姑娘来控场了。 “太阳不错,一起晒吗?” 自以为正常的姑娘对着梁文青露齿一笑,提出了最为诚挚的邀请。 梁文青:“……那就陪你晒会儿吧。” 表情傲娇的姑娘走了过来。 “诶,等一等——”江樱忽道。 “怎么?你反悔了不成!”梁文青柳眉倒立,鼓起极大的勇气瞪着江樱。 她都低头到这份儿上了,要是这姓江的再敢给她难堪,她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怎样可怕的举动来! “不不不……”江樱被她凶狠的眼神吓到,连连摇头并解释道:“没椅子,你先去房里搬张椅子出来啊……” 请问一起晒个太阳她能反悔什么啊! 这天上的太阳,又不是她的! 这姑娘的脑回路实在是曲折的太可怕了…… 梁文青闻言脸色这才松弛了下来,却依旧装出一幅不开心的模样,对江樱说道:“你,你让我陪你晒太阳,你怎么不去搬?” 江樱:“……” 还得寸进尺上了? 默了默,伸手指向房中,道:“你离的比较近。” 梁文青也默了一默,片刻之后一抿唇,抬脚朝房内走了过去。 片刻之后,果然搬了张凳子出来,往江樱身侧重重的一放,二话没说便坐了下去。 “今个儿晌午……吃什么啊?”良久后,梁文青闷声闷气地问。 或是因为太阳过于暖和的缘故,把小姑娘的声音都给晒的柔软了一些。 “面条吧。”江樱闭着眼睛答道。 “我可不喜欢吃面……” “待会儿剁一块儿精肉,做些臊子浇上去,热油一滚可香了……” “上回做的那样?” “嗯。” 梁文青噌的一下起了身,并一把拉过还在闭眼躺在椅背上的江樱。 江樱被吓了一跳,“你作何?” “现在就给我去弄!”少女迫不及待地说着,说话间已拉着江樱往外走去,并道:“再告诉庄婶儿多下些面,我少说也得吃两大碗才行……” 拿手挡着刺眼的太阳光,无奈至极的江樱只好被她强拉着出了院子。 梁文青得意的扬起了下巴,心情已是好的不像话。 今个儿这太阳……出的可真好! …… 可待到晚上,她便不这么想了。 这姑娘既觉得今日晌午的臊子面半点儿都不好吃,又觉着今晚上的月亮圆的十分碍眼。 总之瞅哪儿哪儿不顺眼便对了! 若问原因,只有一个。 ——宋春风离家出走了! 这个词用的好像欠妥,但在梁文青眼中,宋春风从这座大院儿里搬离一事,等同就是离家出走。 “竟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儿,太过分了……”梁文青坐在大堂中委屈控诉着。 前提是跟你说了还能走的掉? 梁平叹了口气,没好意思说出这句真话。 “你既然瞧见春风走了,却都不替我拦着……你还是我亲爹吗!”控诉完了宋春风的不告而别,梁文青继而将矛头对准了不负责任的父亲。 “我想拦来着,但你也知道……春风他习过武,真要动起手来,爹哪里是他的对手?”梁镇长脸都不带红一下的说着。 众人:“……” 为了推卸责任,竟然连这种话都说的出来…… 庄氏甚至开始怀疑起来这个不要脸的男人到底还能不能嫁了…… 江樱却分不出太多心来精神谴责梁镇长。 因为,对于春风出走一事,事实上她也是知情不报者之一。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R1152 233:相邀‘赏雨’ ----------谢谢热恋^^的平安符,EmagRorrim的评价票~--------- ~ 晌午吃罢了臊子面过后,奶娘和梁文青纷纷表示吃的太饱,又因今个儿的天气格外的暖和,故午困来袭。 眼瞅着这吃完就睡的两个人竟真的各自回了房睡觉,忽然掉了队的江樱,百无聊赖之下,便思量着将空间菜园里的白宵拉出来遛一遛。 可谁料她前脚刚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还未来得及将院门关好,便听得“噗通”一声巨响。 猝不及防之下,江樱被吓的一个激灵转过身去,待瞧见眼前的情形,登时被惊得目瞪口呆。 ——院中一棵老桐树下,赫然躺卧着一个人,或因疼痛的缘故呲牙咧嘴直吸冷气。 “春风?!”江樱的表情凌乱极了。 方才那声音……该不是从树下掉下来的声音吧! 恕她联想无能,她真的完全想不出这货呆在树上干什么! “啊……樱樱啊,你,你回来了……”宋春风爬坐起来,因为疼痛而显得扭曲的面容此刻略有些窘迫之色,看着脸上写满了问号的江樱,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在树上睡着了,一不留神……这才不慎摔了下来。” 江樱:“……” 宋春风已经站起身来,一面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面继续补充解释道:“换做平常我是不可能掉下来的,这回是因为睡过去了,所以才没控制好平衡……我的轻功可是很上乘的……” 江樱不由扶额。 少年,难道现在的重点不是你为什么会躲在树上吗? 在这种时候还只顾着炫耀自己的轻功真的不会不合时宜吗! “你不是说要出去办事,晚上才能回来的吗?”江樱对宋春风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的院子里,表示十分的耿耿于怀。 “……我没出去。”宋春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出去…… 江樱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口气试探地问道:“所以你应该不会……在这树上,藏了整整半日吧?” 宋春风表情窘迫出了几分羞涩来,点了点头。 江樱痛苦掩面,表情纠结地问:“为什么?” “……我本是过来找你的,可你进了房间就没再出来,再加上庄婶儿又过来晾衣服,我便只好一直藏在树上——好不容易等她将衣服晾完去做饭,梁文青竟然又过来了,本想着等她走了我就麻溜儿下来,可没想到她把你也拉走了啊……”少年人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同样也是极其崩溃的,罢了不忘指责道:“你们这顿饭都快吃了一整个时辰了!” 在树上蹲守了好几个时辰,看着树下的人来了又去,去了还来,偏生就找不到合适机会下去,这种身体与心理上的双重煎熬谁能懂?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饿啊! 少年越琢磨越委屈,甚至都想坐下来大哭一场了。 江樱表情复杂地“啊”了一声,见宋春风如此不免生出了几分愧疚感来,忙地道:“对不住啊,我实在没想到你在树上待了那么久……”又关切地问道:“还没吃晌午饭吧?” 这句话彻底戳到少年人的痛处,宋春风嘴一瘪,强忍住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兀自忽略掉江樱这句问话,张口却是道:“我今天过来,是来同你辞行的。” “辞行……?”江樱呆了一下,而后问道:“回肃州吗?” “不。”宋春风摇头道:“还在连城。” “呃……?”江樱望着走回到桐树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包袱的宋春风,实在是想不出他这辞的是哪门子的行。 而且还要避开庄氏和梁文青,单独同她辞行。 是怕奶娘藏不住话? 是怕梁文青拽着不让他走? 这么说起来,怎么有一种叛逆少年离家出走的即视感? “不回肃州,还在连城……那你是打算去哪里?”江樱问。 宋春风给出了一个令江樱意外之极的回答来——“我去方家药行做事,往后吃住都在药行里,我同方少爷已经说好了。” “他……不是被禁足了吗?”江樱觉得难以消化。 “……晚上的时候,会偷偷翻墙出来。”宋春风相当了解地说着。 江樱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果然,她知道的还是太少了啊…… “你放心吧,我偶尔还是会回来看看你和庄婶的。” 江樱听了这打定了主意要走的话,忙问道:“可是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要走了呢?”首要之急,还是得先将起因给弄明白了才行。 难道是忽然有了发奋图强,试图闯出一片天地的决心? 如果是,倒也很好理解。 毕竟前后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想法发生变化,人生观得以蜕变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就在江樱已为宋春风找好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借口之时,却听少年人拿一种几近忍辱负重的口气,徐徐说道:“樱樱,这个地方,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瞧着他这副悲怆且屈辱的表情,江樱隐约间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你不知道这几日来,我到底经历了什么……”宋春风不敢多做回忆,胸腔之中的千万种屈辱最终也只是化作了一句话——“再这样下去,我肯定会被她逼疯的。” 这句话断绝了江樱试图劝说的所有可能…… 能做的只有怀揣着一腔‘要走你偷偷地走掉便是了,为什么偏偏还要向我辞别,将我置于不义且两难的境地’的欲哭无泪之感,目送着少年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 所以,当江樱发现同样知情的还有梁镇长之时,鬼使神差地松了一口气。 这种因为多了一个人被拖下水而产生的愉悦感真是令人感到羞愧。 羞愧的江樱低着头,听着不要脸的梁镇长拿‘他打不过宋春风’的奇葩借口来为自己开脱。 梁文青哭了。 不只是因宋春风的离去,还是因为自己竟有着这样一位父亲。 江樱心想,应该都有…… “他去了哪里!”梁文青哭喊着问道。 梁平摇摇头。 “你……怎么连问都不问!”梁文青抽噎着质问道。 不拦就算了,问竟都不问上一句! “就算爹问了,你觉着他有可能说吗?”梁平无奈地笑了笑,且不忘拿一种‘真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看着女儿。 “你……”梁文青被气的浑身打颤,片刻之后,拿手捂住脸“哇”的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 江樱不忍地别过了头去。 这爹当的简直了…… 庄氏更是一巴掌直接朝梁平的脑袋上拍了过去,谴责道:“有你这么当爹的吗!你说这话不是存心让孩子生气吗!” 梁镇长一脸冤枉,但迫于庄氏的yin威,不敢出言反驳。 梁文青又高亢的哭了一声儿,而后竟以迅雷不及掩耳扑进了庄氏的怀中,哽咽着喊着庄婶儿。 能有个人替自己说话出气,正处于崩溃状态的小姑娘瞬间被感动的不成样子,开始无节操无原则的投怀送抱了…… 内心的抵触与隔阂全消! 女人间的情谊,来的总是如此奇怪且迅猛…… 梁平和江樱错愕半晌,过后齐齐表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春风这场出走,走的值了。 …… 晴好的天气维持了整五日过后,一夜之间,骤然转阴了。 时值清早,晋余明披衣下床疾步来至窗边,双手一推窗棂,湿冷之气扑面而来。 “老爷,天可是阴下来了?”谢氏披衣坐起,轻声问道。 “嗯!”晋余明笑着道:“可算是阴了!” 就为等这么一个阴天,已经等了足足六七日了—— 好在还是给等着了! 晋余明高声唤了丫鬟进来伺候其穿衣洗漱,一面又吩咐了下人速去云昊院知会晋觅起床准备。 下人不解,多问了一句:“不知老爷是让少爷准备什么?” “准备负荆请罪!” “……是。”下人蒙了片刻,而后连忙退将出去。 …… 春雨细如丝,无声润万物。 初露了新芽的竹林中,经这场细雨一洗,光秃秃的竹竿上攀附着的点点青绿之色似又变得浓郁了许多。 蜿蜒的竹林小径中,两道各自撑着伞的身影并肩走着。 着青衫的男子笑着说道:“师傅一大早就念叨着江姑娘什么时候过来,直是念叨到了现在。” “先生今日找我过来究竟是为了何事?”听罢石青的话江樱忍不住笑了,然而对孔弗前日里交代她今日务必过来之事,仍是满心好奇。 却听石青牛头不对马嘴的答道:“江姑娘你瞧,师傅前日里便说今个儿会下雨,果然就下了。” 江樱望着自油纸伞沿滴的雨珠,有些茫然。 难道说先生今日让她过来,是赏这春雨来了? “师傅看天象也是极准的——”石青放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同江樱说。 “……”江樱侧过头看他。 只见石青正拿一脸‘千万别随便说出去’的表情看着她。 江樱默了默,片刻之后方神色复杂的点了头。 没想到先生私下还有这种业余爱好啊…… 占卜观星在这个大背景下,已被道家冠上了专利。 也怪不得石青如此交待她了。 儒道讲究的就是个“仁”字啊…… 至此江樱也只能叹一句先生的爱好未免有些太过于广泛。 “就快到了,师傅就在前头的小榭中等着呢——”石青手指着前方的岔路石径说道。 江樱点头,只跟着石青往前走,也不再追问孔弗今日喊她过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等待会儿见了先生便知道了。 再往里走了片刻,眼前竟然豁然开朗了起来——原来偌大的竹林只是一道屏障,其后竟隐着一方碧绿色的浅塘。 塘沿皆用不规则的乱石砌成,塘中枯败的荷叶未有刻意去清理,就连池塘沿边竟还留有着去年过冬时的枯黄长草,乍然一看,颇有几分荒芜,可同初春时节刚钻出地表的青绿色矮草参差交映着,却别有了一番不加修饰的浑然天成之感。 细雨如针落入塘中,朵朵波纹扩大重叠。 犹感置身画中的江樱实难想象在这喧闹繁华,瞬息万变的京都之中,竟也能被人拾掇出这样一方清净的独立天地。 果然,不管孔先生如何爱吃,如何的时常犯抽丢了圣人风范,可骨子的风雅究竟还是无人能比的。 “师傅就在那儿呢——”石青一面在前头带路,一面细心地提醒着,“江姑娘小心脚下地滑。” 江樱点头应着,一面朝前方看去。 塘边一座茅草为顶,简陋却透着古朴的木榭里,目光透过未关的榭门,隐约可见有一位老人盘腿坐在矮桌旁。 不对,两位。 江樱又瞧见了沏茶的狄叔—— 狄叔似有所感,一扭头看了过去,同江樱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江樱咧嘴一笑,刚要抬起头来打招呼,却见面瘫的大叔冲她撇了撇嘴,便转过了头去。 呃…… 江樱只得将举起到一半的手重新收了回去。 狄叔对她的意见可是越发的大了啊…… 上回不是都跟他解释过了之所以没回孔先生的书信,是因为压根儿就没收到的缘故吗! 作为当事人的孔先生都已经释怀了,这位大叔这股劲儿却是越较越认真了…… 江樱默默叹了口气,心里琢磨着晌午做饭的时候,多做两道对这位面瘫大叔口味的菜——虽然这么做显得有些没原则没底线,但比起日后回回对着这样一张脸,江樱觉得牺牲点尊严并没什么紧要。 将尊严置之度外的江樱来到了木榭中。 “快来,坐下来尝尝这从云州送来的莲心茶……”孔弗温声笑着对江樱说道,而后低头在玲珑茶碗上方轻轻嗅了一嗅,道:“吃茶我最爱吃的便是叶家茶行出的茶,总有股别家茶行学不来的香气。说起来这叶家茶行也是百年的老字号了,老祖宗还是夏朝铁帽子王的睿王妃呢,一直延续至今的青红白茶可都是出自其手,也是个无人不晓的奇女子……” 一道好茶的背后,多是有着一段吸引人的故事。 江樱在孔弗对面坐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不甚懂茶。” ********************** PS:哈哈,落银出来打了把酱油~R1152 234:“看猴儿” (可敬的存稿君~) ---- 甚至连几类茶的区别都没有太明确的概念。 “无需懂得太多,不懂却总是会吃的吧?会吃便行了——”孔弗笑着道,一面示意江樱尝一尝。 吃倒是会的。 且还是她最擅长的……狄叔默默在心里吐槽着,端着一张面瘫脸将茶碗往江樱面前推了推。 江樱便将茶碗端起轻尝了一口,清澈的茶汤滑入口中,清香溢开来,使人顿觉心神怡然,不自觉地便放松了下来。 “如何啊?”孔弗笑着问。 “很好。”江樱只答二字。 毕竟专业的夸赞术语一窍不通。 “觉着好那便好。”孔弗笑望着对面坐着的小姑娘。 江樱半盏茶吃下去,只觉得这茶越吃越香,使人回味无穷,不由地便对方才孔弗提及的叶家茶行,以及那位制茶的‘奇女子’产生了兴致,刚想开口问上两句,却忽听孔弗笑道:“阿大回来了——” 石青面上立即露出了惊喜之色。 呃,阿大? 阿大是谁? 真是还未见面便能给人一种十分平易近人之感的好名字…… 江樱顺着孔弗的目光看去,却见老先生的视线投放到了她身后的小窗外—— 江樱下意识地扭过头去看,然而还未瞧见‘阿大’的影子,便听得一声熟悉的唳声。 这是……鹤唳! 饶是江樱不愿承认经上次一事自己已被吓出了阴影,但身体却已经很诚实的颤抖了。 请问这里为什么会有鹤! ……还是一模一样的丹顶鹤! 而且……好像还不止一只! 两只? 不对,好像又飞来一只? 又来两只! 越数越多的江樱觉得心好累,已经丧失了继续清点的勇气——总之是一群就对了! 没错,真的是一群丹顶鹤啊! 在这个时空里,丹顶鹤竟然已经普遍到这种程度了吗? 就这么不稀罕? 说好的花了好大劲和十万两银子才买来两只的呢?! “都回来了……”孔弗笑着起了身,提步来至窗边,一面不忘跟江樱‘介绍’道:“丫头你瞧,最大个儿的那是阿大,后头是阿二阿三,依次排——” 江樱:“……” 为什么以才学闻名的孔先生会给它们取这种名字? 阿大,阿二…… 这些名字真的不会配不上这些仙姿十足的丹顶鹤吗? 没错,纵然江樱心中已对丹顶鹤这种物种留下了极大极深的成见,但客观来讲,眼下小榭外池塘边或飞翔或停在枯草丛中歇息的丹顶鹤们,个个都透着一股最天然的风雅,同先前晋国公府里那两只是截然不同的。 完全不能比啊…… 懂鹤的人看重的应当不是鹤本身,而应当就是这种天然的灵性吧? 也怪不得孔先生当时会吐出‘砍得好’这么一句惊世骇俗的话来了…… 撇去‘若是这些鹤的名字传了出去孔先生该怎么向世人交待’的担忧,江樱对孔先生的敬佩不禁又刷新了一个新的层次。 原来先生不止是喜爱画鹤,还真的动手养了这么一群上等的丹顶鹤啊…… 据说丹顶鹤不可强行圈养,且只愿栖息在有灵气的湿地—— “我这些鹤可不同于晋家公子找人寻来的那两只凶禽,我这可是真正的丹顶鹤,不会随意伤人的,你莫要害怕——”孔弗对江樱说道。 话里浓浓的炫耀之情真的是圣人该有的吗? 江樱有些不赞同这种行为,一面答道:“先生,我不怕。” 不及孔弗开口,石青便面露尴尬地说道:“这里又没旁人,江姑娘你就别逞强……” 江樱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 浅蓝底刺白兰花的绸布裙下,双腿赫然已经抖出了几分规律感来。 “你看你都抖成这样了……”石青又细致化的补充了一句。 江樱默然片刻,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狄叔老一脸忿然的指责着在外人眼中天资聪颖不凡的石青是个蠢蛋了。 难道都不知道什么叫做人艰不拆吗…… 何苦非要击碎一个小姑娘仅有的一丝尊严?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江樱为了证明自己不怂、至少没怂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强迈着发颤的双腿,陪着孔弗绕池塘一周散步赏鹤。 心理障碍是需要在实践当中来克服的……江樱身体力行的证明了这一真理。 “可知道为何丹顶鹤才是鹤中之尊,被称作仙鹤吗?”雨已经渐渐地停了,孔弗示意狄叔将伞收起来,负手边慢走边问道。 一侧的石青率先答道:“其一是姿态匀称,闲适自得,轻盈飘然,有着遗世独立的仙韵之感。其二便是因其极为罕见,也便是人们常说的物以稀贵了。” “长得好。” 一道格外淡定的声音忽然响起。 江樱转过头去,看向面瘫的狄叔。 这种简单到肤浅的回答,不该是她的风格才对吗? 孔先生与石青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淡定模样,只淡笑着问道:“江丫头觉着呢?” “大致是因为……瞧着便令人觉得舒服吧?”被狄叔抢了台词的江樱,无法再从外观入手,便试图谈起了虚无缥缈的感觉。 “哦?”孔弗倒是来了几分兴致,细问道:“怎么个舒服法儿?” “我觉着真正有灵性的丹顶鹤,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仙气,一瞧便让人心神都跟着安宁了下来。”江樱说罢想了一想,终是道:“说到底,还是因为长得好。” 故而从古至今,颜值高才是跨越时空,跨越种族的不变优势啊…… 孔弗郎笑了几声,虽无夸赞认同之语,但心情显然是极好的。 狄叔又撇嘴了——现在的小姑娘真是没有追求,有机会不表现,偏偏要学他的话。 几人又说笑着绕池塘走了一刻钟有余,眼瞧着连绵的雨水又有了开下的趋势,江樱出言说道:“先生走的该累了,回去歇一歇脚吧?” “也好。”孔弗笑着颔首,一面折身往回走,一面朝江樱问道:“可觉得心情好了些许?” 江樱下意识的便点头,可点完头才意识到不对劲。 先生这话,问的怎么好似有些没头没脑的? 她何曾表现出心情不好的模样了…… 孔弗却是笑了两声,摇头道:“你这丫头,不说实话。” 江樱便又怔了怔。 原谅她的迟钝吧,至今她还是没太听懂先生的意思…… “好不容易撒个谎都写在脸上咯。”孔弗笑着打趣。 看着老人饱含睿智的双眼,江樱忽然间福至心灵,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孔弗指的是什么。 指的是她至今都未有提及要去见晋大哥,堵着的心情一直没能真正的好起来吧…… 先生的眼光可真是有够‘毒辣’的啊…… 她自己都觉着自己这回表现的可合格了。 朝夕相处的奶娘都未有发觉出太多不对劲来。 好吧,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因为奶娘有着同她一样强大的自我脑补的能力,在不明情况的形势之下,已经自顾自的替她的异常找好了借口,故才没有朝其它方面再做猜测—— 江樱抿着唇,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却听孔弗说道:“无妨,吃茶的法子不好使,赏鹤的法子也不管用,那咱们再换个别的吧。” “别的?”江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看戏!”孔弗一脸深意地说道。 “看戏?”江樱有些不好意思、但仍然选择诚意作答,“先生,我不好看戏,也不爱去戏楼……” 原谅她这个没有艺术细胞的粗人吧,对看戏什么的,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来啊。 还不如准备些鸡鸭鱼肉,让她倒腾出几道新菜来的有治愈力呢……江樱默默的想着,但好歹也还有几分小姑娘的羞耻心,又因是在这种一个仙气十足的环境之下,实在是不好意思将这种煞风景的要求公然说出口。 “不去戏楼,就在家里头看——”孔弗对小姑娘一心系在吃食上的异样心态一无所察,笑得深意十足。 “这戏也不似戏楼里演的那样枯燥无聊!”具有深意的笑容似乎会传染,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石青便一成不变的复制了过来。 而至于江樱的云里雾里,便显得十分的理所应当了。 虽然隐隐觉察到有些不对劲,但还是完全听不懂啊…… 难道是因为她的文化程度太低的缘故,不足以同孔先生和石青这种高层次的知识分子文化人顺利的进行沟通与交流吗?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江樱看向了狄叔。 只见狄叔虽依旧面瘫,但眼中却无半分疑惑。 狄叔竟然能听明白…… 所以,这果然还是‘圈子不同不能硬融’的体现吗? 江樱略感挫败之际,却听狄叔道:“不就是晋家公子来赔罪吗,至于说的跟看猴儿一样吗……” 先生真是越来越童心未泯了,甚至大有要回到三十年前的心智趋势……狄叔已经痛心疾首到了一个麻木的程度。 关键时刻还是狄叔说话简单明了啊! 江樱在心里称赞道,一面大致的捋了捋思路。 这么说来,是晋家为了她被丹顶鹤伤到一事来上门跟先生道歉来了? 江樱颇有些感慨。 她若是个丫鬟,便是她伤了丹顶鹤,罪过可致死。 而她若是孔先生的孙女儿,便是丹顶鹤伤了她,丹顶鹤死的活该死的理所当然…… “狄叔……”石青有些不大高兴,埋怨地看着狄叔。 这种拉长线制造神秘感的时候,忽然被旁人一言戳破的感觉,最令人气愤了好吗? 孔弗相对而言平静的多了,只笑着说道:“江丫头想必也已经猜到了。” 江樱“嘿嘿”干笑了两声,不置可否的模样。 先生真的是高看了她的智商了…… 狄叔轻哼了一声,不作言语。 一行四人前后行着,待刚出了竹林,迎面便见一身着旧蓝色棉袍的老仆正走来,伞也没打上一把,还未来到跟前便急急地道:“先生,晋家来人了!” “来便来了,慌什么?”孔弗一派淡然地道。 “都……”老仆面色纠结莫测,口气很是哭笑不得,“几个人连带着晋公子……都成泥猴儿了!” 孔弗听罢貌似恍然的“哦”了一声,平平静静地说道:“那咱们去瞧瞧。” 石青憋着笑跟上去。 狄叔则暗下嘀咕着,还让他给说准了,今个儿可不就是……看猴儿吗? 江樱怀着满腔的不解走在孔先生身旁,抬头瞧了瞧细细的雨丝儿——这么点儿大的毛毛雨,外头的路再如何,应当也不至于泥泞到让这晋公子成了泥猴儿的地步吧? “还当你有什么高明的法子……”狄叔声音低低却饱含不屑的对石青说道:“先生就教会你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了?” 石青轻轻咳了两声,道:“师傅教我兵不厌诈,并教了我对待什么人便用什么样的法子,对方本就不高明,我何苦要费脑筋去想什么高明的法子呢……” “……”狄叔听罢竟觉无言以对。 江樱不慎将石青的话听了个完整。 合着……这是一场有计划的预谋啊? 哦,记起来了…… 在晋国公府当日,孔先生便同她说了,待晋觅上门来请罪之时,必定要好好地给她出上一口恶气。 当时她并未将这句类似于安抚孩子的话放在心上。 没想到先生是认真的啊…… 江樱顿觉为难了起来,看向孔弗道:“先生,真的不必如此的……” 不管如何,她砍死了人家的丹顶鹤乃是不争的事实。 纵然是从主观上出发,她不免对晋觅当日咄咄逼人要置她于死地的态度耿耿于怀,可这也仅仅是她自己的事情,而并不愿瞧见孔先生因此同晋家闹出本不该有的隔阂来。 她不想让先生因为她这一丁点儿小事,便失了做事的原则。 孔弗不必多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以为然地摇头说道:“莫要想的太多,这口气,是应该出的。” “可是您……”江樱还欲再言,却听孔弗道:“平素瞧你最是爽快利落,怎么近来一桩事做的更比一桩事不痛快了?” 一桩事更比一桩事不痛快…… 这前头的一桩事,指的是哪一桩?R1152 235:打了! --------看书的盆友们把不要钱的推荐票丢几张给小非吧,当日不投就浪费了,大家不要助长浪费的不良习惯(小晋严肃脸------ ~ 哦…… 突然明白了。 江樱鬼使神差地不好意思起来,并低声道:“这哪里能一样……” 对待自己的事情上面尽管如何爽快利落都不打紧,可若是牵扯到了别人,怎好再一直随心所欲下去? “世人之所以有诸多烦恼,便是因为思虑过多。”孔弗一语带过并不多说,只又笑着说道:“更何况这气出了,咱们舒坦了,人家也乐得高兴,此等互利之事何乐而不为啊?” 互利? 而且……人家也乐得高兴? 请问谁被折腾成了泥猴儿还能高兴得起来啊…… 纵然不想质疑孔先生的话,但江樱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去接受这个有违常理的认知。 “江姑娘你想一想,他们既是非得选在阴雨天过来,目的又是什么?”石青一脸循循善诱地问道。 经他这么一提,江樱方才发觉了不对之处。 对啊…… 一眨眼,这可都隔了七八日的光景了。 在晋家这样的家族里,准备个请罪的事宜,再如何也不至于拖到今日吧? 且这七八日可都是暖阳高照的好天儿,哪天不好来,独独选了今日过来。 江樱稍一思量,便恍然了过来。 哦,明白了…… 晋韩两家想拉拢孔先生的心思,是全天下人都看在眼里的。 所以这一趟‘请罪’,自然不能只是走一走过场。而是越有诚意越好。 如何才能显得有诚意呢? 金银之物太肤浅,稀世珍品不会收,那便只有在请罪的‘形式’上动一动脑筋了。 毕竟形式是自个儿的事情,一旦做出来了,便是让人无法回绝的了。 譬如……冒着大雨前来。 晋家嫡长公子是什么样的身份? 如此放低身段,且风雨无阻,可谓诚意十足吧…… 唯一美中不全的。只怕便是今个儿这雨下的不够大——不过也无妨。都摔成泥猴儿了,也算是将雨不够大的而造成的诚意方面的缺憾给加倍地补回来了。 如此说来,倒也真是成人之美了? 江樱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带歪了……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江樱随着孔弗等人来到了前院。 几人远远地便瞧见了长廊中赫然站着三个……人?! 纵然有了老仆将来人比喻成“泥猴儿”的铺垫在,但眼下当真瞧见对方的形态,江樱还是深深地震惊了。 她发誓,她半点儿都认不出长廊下站着的三个人中。哪个才是晋家那位智商感人的大公子! 说是面目全非也不为过…… 她忽然很能理解方才来通报的老仆为什么那样一副惊慌的表情了…… “……晋世子竟没一同过来。”石青小声说道。 晋公丢不起这人,不来是情理之中的。可晋余明怎么放心让自己这不省心的儿子独自过来的? 就不怕再捅出更大的篓子来吗? “后头坐着的那不是晋世子吗……”狄叔淡定的提醒道。 又走近了一些的石青下意识地看去。 果然就瞧见了长廊内侧的栏杆上倚坐着一个同样辨不清面容的男人,正被仆人拿手拍打着背,剧烈的咳嗽着。 这是被泥水给呛到了吗…… 江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切。 这还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手指不染尘埃的晋家主子吗…… 想必他们碰过最脏的东西。便是书房里不慎打翻的砚台香墨吧? 想必此时他们正在崩溃的内心之中不顾世家风雅的破口骂娘吧! 江樱觉得自己果真是被带歪了。 若不然,胸腔内这种畅快淋漓的感觉该如何解释? “挖这些暗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的……”石青拼命地忍住笑意,一面往前走一面道:“不过眼下瞧这情形。倒也值了……” “孔,孔先生来了……阿觅。快!”尽管已经咳的险些断气,但眼观八方的晋余明还是头一个发现了孔弗等人,连忙低声提醒儿子。 处在崩溃边缘的晋觅抬头看去,果见孔弗一行人正撑伞走来。 但见对方步调不紧不慢,撑着伞自细雨中走来,一身衣裳干净整洁,少年人再看看身上沾满了黄泥的自己,有生以来头一次产生了自卑之感,并且严重到了想就地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地步! 真正压垮少年人最后一根神经的还当数江樱…… 他娘的为什么那个臭丫头也在! 在自己看不顺眼并且看不起的人面前出丑才是最令人羞恼气愤和无地自容的…… “还愣着干什么!”晋余明见儿子站着动也不动,不免着急了起来,低声呵斥道:“来之前我是怎么同你说的!大丈夫能屈能伸!认个错怎么了,我陪你折腾到这个份儿上又有说过什么吗?我就不信这清波馆内孔先生的人还能将此事张扬出去不成?你是不是非要亲眼看着晋家的声誉毁在你手里才甘心!” 声誉,说到底靠得不过就是这些圣人的一张嘴! 晋觅握紧了拳头,片刻之后,豁然迈步出了长廊去。 “……晚辈晋觅见过孔先生!”晋觅来至孔弗身前,躬身垂首行礼,暗下将牙关咬的紧紧地。 孔弗似被吓了一跳,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晋觅:“……” 嫌他脏? 怕溅到泥水! 江樱微微侧过了头去,权当没有瞧见这一幕。 先生果真博学。 摸得透该如何才能不着痕迹地利用细节击垮对方的自尊心…… “晋大公子怎地会弄成这副模样?”老人讶然问道。 晋觅的脸顿时烧红起来,一直红到耳根,再烧至脖颈,红的甚至发烫起来。 好在因为脸上蒙了层污泥。不管再如何红,表面上倒也都看不出任何颜色变化来…… 强自忽略着越来越浓的难堪,晋觅一鼓作气道:“因来时不慎跌了一跤,弄脏了衣袍……这才在先生面前失了态……实则晚辈今日前来,是奉的祖父之命为前些日子在晋国公府中丹顶鹤误伤到江姑娘一事前来向孔先生请罪……当日晚辈因未有认出江姑娘,致使言辞与行为失当,请孔先生代为责罚……” 说罢便朝着孔弗的方向跪了下去。 虽然是单膝下的跪—— 没法子。士族向来有着不为卑微的庶人折腰的规矩。纵是面对皇帝,腰板儿从来也都不带弯上一下的,眼下能以这种低姿态来认错儿。可谓已是极限中的极限了。 也是在此时,几人才瞧见晋觅这背上……是真的背了带着利刺的荆条来的。 这可是正正经经儿的负荆请罪啊。 晋家为了维持住同孔先生之间的关系,也真是拼了……江樱由衷地在心里说道。 “晋大公子此举真是要折煞老夫了——”孔弗口上这么说着,眼底却是一派平静淡定。似是意料之中,继而又道:“大公子快快请起吧。” 想要伸手去扶一把。但碍于晋觅身上实在没有个能够下手的干净地方,便只得收回了心思,转而朝着晋觅身后的两名泥猴儿仆人温声说道:“快将你家公子扶起来吧……” 仆人犹豫起来。 深知此行前来的目的,他们哪里敢扶啊…… 孔先生还没打呢…… 得打过才能扶啊……这是老爷提前交待过他们的。 “孔先生……”晋余明由仆人搀扶着走了过来。声音因为一番剧烈的咳嗽而有几分沙哑,“这几日阿觅在家中反思,是真的认识到了自己错在何处。故今日才前来负荆请罪,为得就是求得先生原谅。若先生不肯动手责罚,那定是觉着阿觅的诚意还不够——” “够了够了。”孔弗忙摇头道:“世子和大公子肯屈尊来我这清波馆,便已足显诚意了。” 晋余明一听这话立马儿急了,暗下伸腿踹了晋觅一脚。 低着头的晋觅狠一拧眉,却不得不又将头低的更矮了些,一面道:“请先生责罚!” 不然回去之后还不知道祖父会怎么处置他呢! “这……”孔先生面有难色。 “阿觅是真心想要跟先生赔不是来了,虽说先生是大人有大量,但凡事皆有个原则在,做错了事便应该受罚……还请先生能给阿觅一次改过的机会。” 晋余明说的情真意切,孔先生面上不由地有些‘动摇’了。 晋余明一瞧有戏,忙又暗下踹了儿子一脚。 晋觅恼的脸色铁青,头愈低,声音愈高地喊道:“请先生责罚!” 他娘的再低头都要低到地上去了! “既然大公子执意要做廉颇……”孔弗沉吟了片刻,终是笑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道:“那老夫若再行推却的话,倒是显得不肯成人之美了。” 石青手掌握拳放在唇边,用以遮掩唇角溢出的不合时宜的笑。 晋余明大喜,连忙将晋觅背上的荆条抽出一根,双手递向孔弗。 孔弗信手接过,一转眼却是递到了江樱跟前。 “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大公子今日来认错也不该是同我认的——祖父且问你,可愿收下大公子这份歉意?”孔弗笑着问江樱。 江樱顿时傻眼了。 晋觅的心境亦到达了一个全新的境地…… 他没听错吧? 孔先生竟要让那个臭丫头来打自己! 同孔先生认错请罪,他尚且可以接受,毕竟大圣人的身份摆在这里,他跪的也不算亏,可这身份卑贱的臭丫头……算哪根葱!啊?! 晋觅险些怒吼出声。 晋余明也是错愣了一瞬,然而只瞬间便平复了下来。 反正都是挨打,是孔先生自己打还是这小姑娘来打,都是一样的,只要打了,那就说明孔先生收下这份‘诚意’了,赖都赖不掉了! 有人肯打就行,管他谁呢! 是以晋余明又狠狠踹了儿子一脚,而后忍不住拿期许的目光看向了江樱。 江樱凌乱了。 这个当爹的是怎样的一番心理她没时间去细究,但问题是……她现在摸不太透先生的心思啊! 先生将荆条递给她,是真的希望她动手抽打,还是想借她这个小辈的口来将此事推却? 毕竟她并不清楚先生对晋家究竟是抱有怎样的态度和打算—— 但她很清楚,若她真的动手打了晋觅,那先生就算是承下晋家的这份‘歉意’了,日后若想要再撇干净,便是有损圣人的仁义道德了…… 这些道理她都懂,可为什么没人跟她事先沟通过该怎么配合! “这样……不好吧?”江樱未敢贸然接过,口气试探地问道,眼中亦含着浓浓的询问。 然而江樱还不及去接收孔先生传递的讯息,便听晋余明抢白道:“此事本就是阿觅有错在先,当受此罚!姑娘认为自己当日所受的惊扰与惊吓有多少,今日便只管在阿觅身上加倍地讨还回来!” 这番话言辞诚恳,说的江樱都有些心动了…… 甚至觉得双手都有些蠢蠢欲动了起来…… 这样真的好吗? 小姑娘依旧有些踌躇,生怕这一打便给先生打出了大麻烦来。 打还是不打,谁能给她个准话儿啊请问! 孔弗微微叹了口气,为江樱感人至深的理解力悲痛之余,只得又自我检讨了一番。 他的错啊…… 千算万算,偏偏漏算了这丫头的情商问题了…… 天生脑子直偏生又爱不自量力的多思多想,能不出岔子吗! 看着仍处于犹豫状态中的小姑娘一脸纠结,眉头逐渐蹙紧,大有被逼崩溃之势,孔先生简直想转过身去掬一把伤心泪了——这孩子的理解能力不止是感人,简直是令人心疼啊……! 石青亦是自责了起来。 也怪他事先没提醒…… 然而早已看透了这一切的狄叔仅仅只是冷笑了一声。 让你们平日里没事儿就爱显摆神秘,有事儿没事儿就爱卖关子! 这下卖出事儿来了吧?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晋余明不明此中情况,只当是小姑娘碍于晋家的身份不敢下这个手,刚想要出言说些什么‘安抚’一下,却见小姑娘一抿唇,蓦然接过荆条,而后二话不说便朝着跪在地上的晋觅抽了过去—— “啪!” ……打了!(未完待续)R580 236:挨打挨出的大便宜 ---------谢谢热恋妹子的两只平安符!玄飞的两张粉红票~(新面孔哟!)---------- ~ 荆条抽打在皮肉上的声响混着晋觅的痛呼声陡然响起。 且听这响亮的声音,出手还是不轻的! 众人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之后,便听得晋觅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啪!” 又是一声脆响。 晋觅不作防之下又挨了一下,疼的身子偏到一侧去,一面恼羞成怒地抬起头来看着江樱,震怒道:“你还打!”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借机报复! 负荆请罪什么的,不都是做做样子应付过去,大家心知肚明就够了吗! 江樱被他吼得茫然了。 不是他自己要来负荆请罪的吗? 怎么还不让打了…… 晋觅鬼使神差地读懂了她眼中的意思,顿时被气的一阵失语,想要张口说什么,然而吐出来却是断断续续的:“你,你……你……!” 若不是还有几分理智在,他尚且知道自己今日前来的目的的话,早冲上来动手了! 他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阿觅!”晋余明沉喝一声,眼中含着警告。 晋觅紧紧抿着铁青的唇,手掌紧握成拳青筋暴起,将头别去一侧。 日后最好不要让他抓到整治她的机会! 江樱见状下意识地看向孔弗,眼神里含着这样一个询问——都炸毛了,还打吗? 孔弗不由默然了片刻。 这丫头要不要这么实诚啊…… 这两下打的,下手的力气可真的一丁点儿都不含糊…… “孔先生,阿觅这孩子自幼被某给惯坏了……性子是坏了些,但心地是好的,此番也是真心诚意地来给孔先生和江姑娘赔罪来了——”说罢看向江樱,一脸大义凛然甚至是‘大义灭亲’的表情说道:“江姑娘尽管打,直到气消了为止!” 江樱不免又被他说得有些蠢蠢欲动了…… 方才她经过一番纠结之后之所以选择动手,所抱有的是既然拿不准先生的意思,总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弄的大家尴尬不说,很有可能还会辜负先生的一番苦心——毕竟在她严谨的分析之下,觉得先生让她动手的可能为六成,让她推拒的可能却只有四成。 而这一点细微的差距从何而来? ——是这货从直觉中推断而来的! 直觉便是孔先生应当是想让她抽晋觅一顿! 至于为什么手上的力气没控制住,一是因为江樱觉得做戏要做足,其二便是……是真的没控制好…… 可纵然如此,也还是多少明白些事理的,不管晋余明怎么说,可晋觅毕竟还是晋家的大公子,打两下出出气已经是很了不得了,哪里真能当回事儿的揍。 “好了好了……”恍过神来的孔先生这才开口打了圆场,并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怪我这孙女儿没个轻重,怕是力气使的重了……” “不重!”晋余明当即摇头道:“单薄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大力气,更何况这是阿觅该受的!只要江姑娘觉得消气了便好,如此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晋世子言重了……”孔弗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愧疚,一面对仆人吩咐道:“快去给晋世子和晋大公子准备两身干净的衣物,再腾出一间客房来给晋大公子上药。” 这是消气了! 这是要不计前嫌了! 阿觅这打挨的值!值得很! 晋余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却又极快地掩去,换就一副踌躇的表情道:“实在不好麻烦孔先生……” “这又何妨碍。”孔弗不以为意地道。 石青拿不解的眼神看了眼孔弗,但见师傅脸上神色如常,实在看不出真假,便只有附和道:“世子和公子这副形容回府,实有几分不妥,不然先在此更衣梳洗一番,回去之后也好不让晋公觉着我们行事不周……” 这话说的好听,再加上少年人又是一副笑模样,便给人一种十分谦逊有礼之感。 狄叔又有些想撇嘴了。 论逢场作戏,换脸翻篇儿不开罪人,他见过做的最好的便是石青了。 虽然先生说这是天生的大才,可他还是觉得有几分虚伪。 好像暗下埋暗坑的不是他,害的人父子俩一身污泥的另有他人一样,真是假惺惺的伪君子……狄叔毫不留情地吐槽着面前笑的儒雅无害的青衫少年。 晋余明闻言不免多看了一眼石青。 片刻之后,便冲孔弗拱手作礼道:“如此便有劳先生费心安排了。” “世子见外。”孔弗笑吟吟的,风轻云淡吐出的一句话却是令几人齐齐瞠目结舌。 见外……? 这位老先生您确定没用错词儿吗! 在您这个身份上,这俩字儿可是万万不能随便拿来与人寒暄的啊! 但众人偏又明白孔弗是绝不可能说错了话的…… 所以…… 晋觅挨这两下挨出大便宜来了! 晋觅本人也被惊的一愣。 待回过味儿来之后,立即觉得背上的伤口并不是那么疼了! 这区区两道伤不仅换来了孔先生的原谅,还莫名其妙地拉近了关系! 意外之喜! “是,孔先生说的是……某谢过先生!”晋余明喜不自胜,强自忍住要泄露出来的浓浓笑意,一把将地上的晋觅拉起,父子二人由仆人搀扶着跟清波馆老仆去了客房。 江樱目瞪口呆地瞧着父子二人虽然狼狈,却神似于捡了金子般欣喜的背影。 说好的世家清高与骄傲呢? 今日所见所闻,真的是再一次刷新了她的世界观…… 不,简直不止一次! “师傅……”待晋余明与晋觅走得远了,石青方有些犹豫地看向了孔弗,问道:“师傅您为何要让晋世子带晋公子去更衣擦药?” “丑也出了,罪也请了,打也挨了,江丫头的气也出了……凡事讲求个礼尚往来,人家都做到这份儿上了,咱们怎好让人家这副模样回家去?”孔弗答得合情合理。 石青不由地忐忑了。 师傅又瞬间恢复成尚礼的大圣人了…… 又将自己从‘蓄意报复’的圈子里给摘出去了! 又留下他一个人没赶上趟儿了……! 孔弗见徒弟表情不大对劲,不禁心生疑窦,于是出言问道:“你可是还有什么瞒着为师?” 石青吞咽了一口唾沫,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暗坑……我统共埋了两条路。” “哪两条?”然而孔弗话刚问出口,却已经心照不宣了…… 不用回答了,他知道了。 “就是东巷和南街这两个道儿……”石青有些维诺起来。 孔弗幽幽叹了口气。 江樱怔了片刻之后,也跟着了然了。 孔先生所居住的清波馆位置偏僻,较主城尚有一段不远的距离,因四周方圆近百里内皆是孔家祖传下来的良田与屋宅,故四周并无比邻,东西南北几条大道儿也都是自家的,故这才任性到了想怎么挖怎么挖,不用担心殃及无辜路人的地步。 而南街和东巷是连接入城官道的必经之处,试想一番若是晋余明和晋觅来时是走的东巷遭受了‘埋伏’,那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说,返程之时势必会选择另外一条路,便也是南街了…… 然而早已看透了这一切的机智少年石青,却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应对之策。 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天算却又不如暗算,便是这么个理儿了…… “人家既没能好好地来,怎能还不让人好好地回去呢……”孔弗有些不赞同,说话间直摇头,末了并将此种行径断定为:“如此未免有些太不厚道了。” 听完这番话,石青已经愧疚的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说道:“师傅,徒儿……徒儿知错了……如此的确有失儒道风范,非君子所为……” 越说到最后,头埋的愈低。 忽然发现在原本的道路上越偏越远了…… 而他的师傅,为天下人敬重的大圣人孔弗,却一直很好的游走在‘亦正亦邪’的缝隙之中,爱憎分明活的随心自在的同时,却又能很好的维持住光明伟岸的形象,令人挑不出一丝儿错处来,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石青暗暗决定,日后一定更加用心学习,争取早日修炼成师傅这样的能人…… 然而,就在少年刚将未来的人生目标确定了下来之时,却听孔弗讲道:“但从另一方面来讲,为师是很赞同你这种双管齐下的做法的。” 说罢,还嘉奖似得拍了拍石青的肩。 江樱将经过瞧在眼中,见状便刻意放缓了脚步,待与石青同行了,方轻声道了一句:“谢谢你,石大哥。” 不管石青所作所为是对还是错,于儒道人道有无冲突,但说到底却是为了给她出气。 且今日这气,她出的痛快了。 听小姑娘口气认真地对自己道谢,石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没什么可谢的,本也不是什么值得鼓励的事情,待下回……我一定想个更好更光明正大的法子来给你出气——”说到此处蓦然一顿,而后连忙摇头改口道:“不不不,没有下回,没有下回了……” 这么说好似盼望着江姑娘被人欺负似得! 见江樱忍不住笑,石青略为窘迫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种不磊落、不道德的出气方式,我们原则上是不提倡的……” 江樱清咳了一声,学着孔弗方才的口气,一板一眼地说道:“其实,我也很赞同你这种双管齐下的做法。” 石青不由一愣,停下了脚步。 江樱却已追着前头的孔弗去了。 “狄叔……”唯独脚步缓慢的狄叔离得尚近,石青便把茫然的目光投向了他。 狄叔瞥了他一眼,不耐烦道:“不必问我——” 石青的话便被堵在了嗓子眼儿。 片刻之后,却听从自己身侧往前走去的狄叔恍惚丢下一句——“我也十分赞同。” 石青听罢沉思了片刻。 那他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孔弗没有明言,但石青却隐隐悟到了什么。 所以,许多事情的对与错,得要看你从哪个方面去判断吧…… 客观与主观的差别便是极大的! 道理他都懂了,但是……大家普遍的都这么主观、靠自己的情绪来判断事情的对与错,真的不会太不成熟吗? 话是这么说,……可今日这事儿,他也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儿! “师傅……等等我!”石青疾步追了上去。 于是,一行没有原则可言的四个人,愉快地讨论起了关于晌午要吃些什么的重要话题…… “上回炖的鱼头就挺不错!加些老豆腐进去……”石青表示融入这种话题完全不需要时间,无比踊跃地又道:“再削些牛肉片儿,用来做金汤肥牛吧?我知道江姑娘今日过来,昨日都把食材给备足了!光是青菜就备了十来种呢——” 石青邀功似得,孔弗却听皱了眉,一个劲儿的咳嗽着。 什么蠢徒弟! 这竟然也说出来! 说的好像他们多么贪吃似得,好像把人丫头叫过来就是为了做饭,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人回去一样! 这才是真的有失儒道精神啊…… 为避免江樱往这方面想,机智的孔先生连忙岔开了话题,打断了石青自解老底的行为,道:“啊……那个,我觉着今个儿下雨有些冷,不如吃些热乎的吧……” “炖鱼还有金汤肥牛哪里不热乎了……”垂涎已久的菜式得到否定,石青很有些委屈,但碍于师徒尊卑,声音很显得唯唯诺诺。 “吃什么不是吃,挑挑拣拣的……”狄叔的话乍一听十分随和,但细究之下不难发现,他已经很势力眼的偏向了孔弗这边。 石青忽然显得孤立无援起来。 江樱看看‘倚老卖老’的孔弗,再看看敢怒不敢言的石青,一时间不禁为难了起来。 “不然这样吧?咱们今个儿吃鱼头豆腐鸳鸯火锅……牛肉片儿和青菜拿来涮着吃,另外再烤些翅类,怎么样?”思考了片刻之后,江樱提议道。 如此一来,也算是个两全之策了。 说起来那顶既能用来吃火锅还能烤肉又能煲汤的‘塔锅’也有段时日没用过了! 她来京城之前,收拾东西的时候,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它了……说起来还真有些惭愧。R1152 237:动机不纯、早有预谋 ------今天更新较平时晚了,因为出门有事,这章是临时码出来传上来的,错别字回头再改,谢谢热恋妹子和haicy打赏的平安符,最近南方多暴雨,大家出行注意安全~------ ~ “如此甚好!”孔弗光是听江樱这么一说,便已经是食指大动了,哪里还会有异议。 石青更是感动的不行,连连点头。 “那我回去把锅取来——”江樱道。 “不用不用……”孔弗连忙摇头,笑着解释道:“自回到连城后想着日后吃火锅不方便,便又同华老弟讨要了一只相同的锅子过来,然而我们几个人试着折腾了几回,配菜什么的都按着你之前的来,可底料却偏生怎么也调不对味儿……几次不得,便也懒得去折腾了——方才你这么一提,我这才想起来是有许久没吃过一顿像样儿的火锅了!” 江樱一听便露了笑,点头道:“既是有,那便不用回去取了。” “对了,得请华老弟过来!”孔弗忽然想起极重要的事情一样,神色格外较真儿地说道:“上回我同他讲你将这锅使得很好,火锅也做得比他家好吃,他偏不信,还说我吹牛!嘿……这回非得让他过来尝尝,到时候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讲!” 江樱被逗笑,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余光却扫到一抹醉人的红。 江樱一转眼望去,顿时瞪大了眼睛。 ……原本面白如玉的少年人不知怎地忽然红了脸,跟炉子里烧得正旺的红炭都有的一拼了! 江樱甚至都觉得四周已烤的火热起来…… 虽然同为吃货,且江樱自认为她吃货的品级不比石青要低,但她仍旧不是太能理解因为一顿火锅就激动的脸红到这种程度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态…… 此时。善于解惑的狄叔冷笑着开口了——“华小姐又不一定跟着过来,你脸红的这么着急作甚。” 话音刚落,石青的脸便红的越发严重了。 江樱这才算是嗅出了意思不寻常的气息。 华小姐? 听着似有些熟悉…… 江樱正努力回想间,忽听狄叔又平静地吐出了这样三个字来——“公羊传。” 什么公羊传? 关公羊传何事? 江樱闻听不由一愣。 “狄叔……!”石青恼羞成怒起来,偏生又不能拿狄叔如何。 亏他成日自诩从不爱碎嘴! 真是个虚有徒表的伪君子! 江樱见石青反应如此,遂忽然顿悟了过来—— 哦……原来是去年那位只闻名未见面的华小姐啊! 那位……被石青误认为了是‘华夫人’,被活活气哭的华老爷的女儿华常静姑娘啊…… 狄叔未理会石青。只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至于孔先生。更是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听到的淡定模样。 毕竟这件事情是他在华泉面前的一记污点——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徒弟会给自己丢下这么大一个人。 江樱虽也未有出言多说,但望向石青的表情也较为复杂。 少年人不知是迫于来自这沉默的环境中滋生出的压力。还是过不了内心那道高坎儿,又勉勉强强地走了十余步之后,狠一咬牙,道:“我。我不吃了……!” 说罢,便疾步走开了。 江樱愣了会儿。待见石青已走出一段距离,刚欲出声挽留,却见一左一右的孔弗和狄叔,二人的表情端是一个比一个还淡定。仿佛根本没瞧见已经走掉乃至走远的石青。 这么冷漠真的好吗…… “先生——”江樱开口说道,“好不容易吃一回火锅。” 就依着石青方才那副迫不及待,垂涎三尺的模样。真就这样错过了,他该不会躲起来哭吧? 虽然这样说好像显得少年人很没出息一样。但是那种喜欢吃的东西摆在眼前却生生错过的感觉,是多么的欲哭无泪,她是切身体会过的。 孔先生笑了问道:“换做是你,难道真的就会不吃了吗?” 江樱想都没想,便果断摇头。 尴尬事小,吃东西事大! 怎么能为了这点小事儿就不吃饭呢? “那不结了!”孔先生哈哈笑了两声,道:“甭管他了,咱们先准备去——” …… 结果正如孔弗所言那般,石青终究没能抵得住美食的诱惑,在距离开饭半刻钟前,表情复杂但脚步坚定的来到了饭厅。 华老爷来了。 华常静也来了。 姑娘约十八九岁的模样,在这个时空里,这样的年纪还未婚配,约也是大龄剩女的状态了,但一双眼睛却尤为的坦荡不惧人,初见便给了江樱一种极坚韧的感觉。 丝毫不同于那些因为年龄的缘故,甚至于不敢出门怕遭人诟病的姑娘们。 在华家父女过来之前,孔弗曾对江樱提起过关于华常静的大概情况,说是华老爷华泉虽是有六个儿子,但最宠爱的却是晚来的小女儿华常静,是个实打实的炫女狂魔,出门儿走亲访友或经商都要带着闺女,或正因如此,华姑娘自幼呆在闺阁中的时间便不多,故而才养成了这种与寻常女子有所不同的性格与气质。 但凡事皆有好坏,华老爷因为爱女心切,觉得自己闺女举世无双,以至于这些年来上门提亲的儿郎他一个都瞧不上。 作为一个父亲,他的心情是十分矛盾的。 既想多留女儿几年,但又日复一日的焦急担忧着。 最后好不容易从跨界好友孔弗这儿听说到了被夸上了天的石青,华老爷以为终于叫他寻着了一个足以与自家女儿相配的少年之时,见面的时候却又闹出了这样一场乌龙—— “得了得了,你别说了,我是个满身铜臭的粗人不假。可我华泉不蠢呐!你不就是瞧不上我家是经商的吗?配不上你们这书香大儒之家,啧啧,可你也不瞅瞅你那亲传的关门徒弟什么个模样,亏你还成日瞎吹,说什么天资聪颖,有大才!你们这群大圣人,满嘴的假话!”火锅的菜还被备齐。华泉便率先吃了一大杯酒。咋咋呼呼地喊了起来。 孔弗被他说的无言以对,唯有叹着气道:“实在是一场误会啊……” 徒弟因为智商无法长期在线而闹出的破事儿,全成他的错儿了……当个师傅容易吗! 江樱则已目瞪口呆。 在此之前她如何也想不到。这世上竟有人敢同孔先生这么说话。 知道是好友没错,可确实也没料到关系竟是好到了这种地步的…… “爹……不是说了不提这件事了吗,您怎么又说起来了?”华常静在一侧皱眉说道,原本表情不多的脸上也有了些许难为情。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回忆…… 华泉见宝贝闺女有了意见。当即也不敢再多说,唯有闷头闷脑的继续吃着酒。 此时正巧逢了石青进来。大致是听着了华泉方才的那番话,少年人这回虽然没脸红,但表情也是格外尴尬和内疚,在门口踌躇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举步走了进来。 就是不知道是下定了决心要面对事实,还是……闻着了鱼头火锅被煮热了传开的香味儿实在忍不住。 亦或者两个原因都是有的…… 石青进来之后,头一件事儿便是跟华泉和华常静隐晦地表达了歉意。 华泉生性直来直去不愿做表面功夫。心里头没原谅石青,故表面上也就真的没搭理石青一言半语。 什么长辈风度。他才不管呢! 华老爷一脸任性。 石青碰了一鼻子灰,不知该如何收场。 坐在孔弗身侧的江樱见状咳了两声。 四周的气氛本有些僵凝,此刻听得咳嗽声,几人包括伺候在侧的狄叔都齐齐地朝她望去。 江樱顿觉压力有些巨大,但也别无他法,唯有顶着这层层压力,说明道:“锅开了,可以捞东西吃了……” 众人沉默了一瞬,过后华泉头一个拿起了筷子,满脸不服气地念叨着,“听孔老头儿夸你好几回了,说你烧菜做饭样样儿拿手在行,火锅也煮的好,比我家中专程从西陵带回来的厨子煮的还好,我倒要试试——嘿!老子去西陵那么多趟还没见过有人拿鱼头煮火锅呢!这鱼头有什么吃头儿?” “爹……”华常静一头黑线,无奈至极地听完这番话。 她这爹平日里便是个口无遮拦的,吃了两口酒便越发的不成形了。 怎能这么跟头一回见面的小姑娘说这样的话呢? 思及此,华常静不免拿歉意的眼神望向了江樱。 诶……? 对方压根儿没接收到她的眼神! 只见对面那小姑娘正拿勺子替孔先生将热乎乎的豆腐盛入碗中,白皙的脸上是娇憨无暇且极具感染力的笑,让人一瞧,甚至不自觉的都要跟着她一同弯起嘴角微笑起来。 华常静不由一愣。 这姑娘,是如何做到如此‘宽容’的? 可接下来,华常静便明白了。 因为这小姑娘,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吃东西上头! ——张口闭口间,不是在介绍哪种菜该怎么烫着吃,烫到几成熟最好吃,便是在帮着桌上这几个经验不足的人往锅里下菜、捞菜,一顿饭下来可谓是操碎了心…… 至于华泉,早在第二口下去的时候,已对江樱成见全消,态度得以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一面虚心地同江樱请教着各种吃法儿,一面应接不暇地往嘴里塞东西,也是忙的不行…… 这么一顿饭吃下来,大家的心情都很不错。 钟爱火锅文化的华泉斩获了吃火锅新技能,心满意足地坐在椅上喟叹着。 孔弗则的因为在好友面前扳回了一局,算是找回了因为徒弟不争气而丢失的尊严,坐着吃茶之时,腰杆儿都挺得更直了,大有终于扬眉吐气之势。 以后再也不炫徒弟了,改炫孙女儿便够了! “去肃州之前不就说认干孙女儿的事情了吗,什么时候着手办?可需要我帮什么忙吗?”华泉有些醉醺醺地说道。 孔弗一听瞪圆了眼睛,吓得险些要将手中的茶盏子给扔了出去,连忙转过头去看正在帮着仆人收拾饭桌的江樱,见其正同华常静说着话,并未注意到自己这边,适才松了口气,又转回身子来对华泉说道:“已经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等日子确定下来自会给你送帖子的……” 末了又补充一句:“在此之前,你就莫要再问了。” 华泉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毛,算是应了下来。 孔先生转过头去拿衣袖偷偷抹了把冷汗。 还好江丫头没听见啊…… 倘若不慎听见了,岂不是会发现他动机不纯,对认干孙女儿一事早有预谋? 说到这儿,待会儿是该找个机会同这丫头好好地说一说了。 再不将此事提上日程,万一这丫头变卦了可如何是好? 毕竟小姑娘们的心思都是很活的啊,说变就变了…… 说不准已经变了! 自我臆想个没完没了的孔先生忽然懊悔起来,后悔当时在晋国公府之中,没有干脆趁乱将摆酒的日子给定下来! 浑然不知早已经被敬爱的孔先生‘算计’上的江樱还在同华常静说着话。 这位华姑娘为人直爽却不失柔和,很是容易相处。 且她也很喜欢研究美食! 由此看来,真是一位难得的好姑娘。 江樱丝毫不觉得以此来判定一位姑娘是好还是坏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二人正交谈着各自的美食心得,谈论豆沙馅的芝麻甜饼怎么做才能甜而不腻之时,石青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江樱转头看过来。 “石大哥,我们都快收拾好了,你去陪先生坐着吧。”江樱说道。 石青嗯嗯啊啊的点着头,显得很有几分局促。 其实他本也不是打算过来帮忙的…… 华常静也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表情亦有些不自在。 在大环境的影响下,江樱甚至也被传染上了几分‘不自在’。 在这种不自在的作用下,反射弧较长的江樱这才隐隐明白了石青的意思。 不是来帮忙的…… 是来找华姑娘单独道歉来了…… 领悟过来的江樱略有几分窘迫,对于自己方才没有眼色的行为感到羞愧,出于弥补,只好道:“啊,那不如,我陪先生去坐一坐吧……你来收拾?” “好……”石青忙不迭点头。(未完待续)R580 238:我有孙女儿我怕谁 “那石公子且收拾吧,我也去陪家父坐一坐。”华常静拿起干净的毛巾擦手,低着眉说道。 “华姑娘等一等!”石青连忙地道:“在下有几句话想同姑娘讲……” 华常静没言语,却也没有走开。 “去年在肃州城中,在下出言不敬,冒犯了姑娘……一直未有机会同姑娘道歉,还望姑娘勿怪……”石青还算流畅地说着,“姑娘若是心存不快,尽管说出来,力所能及之内,只要姑娘开口,在下愿全力弥补——” 倒不是他放不下架子来道歉,而是这件事情的经过实在是同一般的错事不能比…… 且对方还是个姑娘家。 “事情都要过去半年了,你至今才提起,有些太晚了吧?”华常静说道。 “……是,姑娘说的是……这的确是在下的不对。”石青面色尴尬地点头。 然而却听华常静笑了声,道:“同你开玩笑的,此事我早已没再放在心上了。” 石青愕然抬头。 “说起来我也有不对,不该因一时气不过,便当着孔先生的面哭了起来,实也是没有分寸。”华常静又道。 石青越发愕然了,忙地摇头道:“当时是在下的不对,姑娘的反应乃是人之常情,何来的没有分寸之说……” 华常静见他一脸紧张郑重之色,忍不住又笑了,不以为然地道:“管它呢,反正都过去那么久了,不提也罢。” 管它呢…… 石青头一回觉得这不耐烦且有些不负责任的三个字这么顺耳好听,莫名其妙的,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石青不由地看向了面前的华常静。 这算是他头一次真正仔细地去看这位姑娘。 长着秀气的鹅蛋脸的大眼睛姑娘,肤色并不是十分白皙,却也光滑亮泽,上身穿着砖红色对襟立领薄袄,下着白玉色华缎裙,红的张扬,白的纯净,热烈却不庸俗,笑的极洒脱。 …… 送走了华家父女后,江樱估摸着时辰,便也提出了要回家的意思。 关于酒楼和祖宅的讨回,梁平已经帮她铺好了路,状纸也递了上去,状师也找好了,然而明日提审之日,却还是要她亲自上公堂与江家兄弟对簿的。 第一次上公堂,虽是原告,且梁叔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胜算是十拿九稳的,可江樱还是有些忐忑,担心自己万一抽起风来说错话,反倒弄巧成拙。 所以在开堂之前,还是再同梁叔细细征询一番,以确保万无一失才算稳妥。 然而要回家的话才刚提出来,便听孔弗摇头说道:“不急不急,再吃杯茶水坐一坐——”,末了慈祥地笑了两声,说道:“正巧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一说。” 时辰尚早,江樱倒也不算急,听闻孔弗此言便点了头应下。 “坐吧。”孔弗笑着示意江樱坐下。 “先生有什么事要同我说?”江樱边就近坐了下来边道。 不料她这句话刚一问出口,老先生便不赞同地皱了眉,一板一眼地同江樱说道:“可不好再先生长先生短的喊了,该学着改口喊祖父了——你难道忘了吗,那日在晋国公府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那话我可都已经放出去了!” 江樱没料到孔弗忽然就将话题扯到了这上头来,因没赶上趟儿的缘故愣了一会儿,待反应过来之后,便被老人家的口气逗得哭笑不得。 什么叫话都已经放出去了啊…… 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 “我知道先生也是事急从权……”对于这件事情,江樱过后并未太搁在心上,也没去细想过。 或因忽然得知了晋大哥的下落,光是这一件事便占去了她所有的心思,再无空闲去想其它。 此刻听孔弗提起,才觉得这件事情的确是有些麻烦。 先生不同于她,想说什么便说了,先生是举国敬重的大圣人,乃至在人前的一言一行都时刻被人注意着,更何况那日是当着晋公和众权贵们的面儿说出来的话,若想赖账,实非易事。 “事急从权不假,可这场还是要收的。”孔弗抬起眼皮子偷偷看了江樱一眼,见小姑娘一脸忧思,老人掩去眼底的得逞之色,转而换上了一副为难的表情,叹着气问道:“事到如今,你觉得该怎么收这个场才合适呢?” 江樱听孔弗将这难题递到了她的手上,脸上的愁色愈重了些。 戏里或小说里遇到这种情况,通常该怎么办来着? 江樱思考了半晌,也没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最终不知是哪根筋突然搭上了,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来,忙地就对孔弗说道:“不如先生对外说明……就说我得了急症不幸殒命,认作干孙女儿一事只要不了了之!” 孔弗听罢立即震惊不可言状。 一侧的狄叔也觉身体蓦然一僵。 “丫,丫头……”孔弗面色惊骇,说话都有些不甚利索起来,语带安抚地说道:“你还是快快将这个念头打消为好,千万别做傻事……咱们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可凡事都有解决的法子,万不能一遇到难题便想着用轻生的法子来解决问题,如此固然是省事的多了,可却是得不偿失的啊……” 为了省去麻烦直接活也不活了,这么‘率真’真的好吗! 江樱听罢也忙地换就一副安抚的神色,道:“啊……?先生,您误会了,我没想着轻生,我的意思是您对外用这个说法来解释……我大不了改姓埋名,再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便是了,这招叫作瞒天过海——” 孔弗这才骤然松了口气。 “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孔弗理了理被不按常理出牌的江樱搅的一团乱的思路,生怕这丫头再将事情的发展带向诡异的方向,故也不敢再拐弯抹角循循善诱,干脆直截了当地说道:“你不是向来最怕麻烦的吗,刚巧我也是个怕麻烦的人,为了免去麻烦,不如咱们就顺应局势认下这层关系罢了?” 江樱讶然地看着面前一脸‘怕麻烦’的老人,不确定地问道:“这样……真的好吗?” “哪里不好了!”孔弗忙道:“恰巧你没祖父,我这么大把年纪也没个孙女儿,说起来也是种缘分哪——” 江樱愈发哭笑不得。 没祖父的人遇上了没孙女儿的,这算哪门子缘分? 若也算得上是缘分,那只怕在大街上随意抓上一把,都是满满当当的缘分吧…… “你不是喜欢我这清波馆吗?还有后头的那群鹤——”孔弗语带炫耀的说道:“这方圆百里的山山水水,可都是我的!” “啊……?”江樱看着毫不矜持含蓄的老人,一头的雾水。 道理她都懂,可现在不是在谈论认亲一事吗?怎么就忽然成了炫富了? 孔弗见她半点没听懂,只好干脆明示道:“你要是成了我孙女儿,以后这些都全是你的了!” 江樱因错愕而沉默了片刻之后,脑海中赫然呈现出了两个大字来——利诱。 “可如此一算,先生吃亏了……”最终江樱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她是个商人之女,且还是个已经破产的商人之女,可先生却是孔先生啊…… 不需要过多的赘述,就单单是孔先生这三个字,便是代表着无上的尊崇了。 “你觉得我吃亏,我却认为吃亏的人是你啊……我一个大半截身子没入黄土的糟老头,头发都白了,身边却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孔弗幽幽地叹了口气,很有几分寂寥甚至是可怜的意味,“我知道你是嫌我这老头子麻烦——” 狄叔不忍再听,默默地走开了。 ……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竟然连脸都不要了! 江樱已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她万万没料到双方优劣的立场转变的如此之快,一下子不能接受孔先生竟然成了一位孤寡可怜的老人—— “我知道了……我也不为难你,其实这么多年我也习惯没个家人陪伴在侧的日子了,想一想也没什么的……”孔先生作出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来,慈和的笑着,但眼底却又分明难掩寂寥之色。 江樱看了,不免有些心酸。 她只想着先生的身份地位,倒是忽略了先生同时也是一位无儿无女的孤独老人。 听说人一老,便会尤为害怕孤独。 “好了,不说了……你若还有事,便趁早回去吧。”孔先生口气带着一贯温和的笑意,却难掩失望。 江樱下意识地便要站起身来。 孔弗时刻拿余光注视着她的动作。 只见小姑娘真的站起了身,似要转身离去。 老人的眼皮忽然一阵狂跳,心也难得的提到了嗓子眼儿——这丫头该不是真的就这么嫌弃他吧? 他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来了,连扮可怜的招式都动用了,难不成还没能说得动这丫头? 孔先生忽然觉得难过起来,不是演戏的那种。 其实他私心里也是同样不想勉强江樱的。 方才所言,有演戏的成分不假,但却也都是肺腑之言。 罢了罢了…… 不愿意便不愿意吧。 也不是非得拉进家门儿做孙女儿不可啊…… 这么好的丫头,能常常看一看,陪着说一说话,吃一吃饭,其实也够了。 孔弗似想通了一些,遂站起身来想送一送江樱。 却见原本已经走到门槛儿处的小姑娘忽然转回了头来,似才反应过来一般,看着孔弗一脸认真地问道:“……不用改姓吧?” 这是个大问题。 但她不懂这里头的规矩。 刚从椅上直起身的老人被惊了一下,险些就重新跌坐回了椅子上。 “我哥哥还未找回来,若我再改了姓,我爹便后继无人了……”小姑娘一脸忧愁地说道。 “不……不用!”孔弗回过神来连忙摇头道:“该姓江还姓江!” 江樱豁然松了一口气,后道:“那我回去同奶娘商量商量,若奶娘没有异议的话,我再告知先生?” 其实庄氏反对的可能性不大,但出于最起码的尊重,江樱觉得此事还是要提前告知奶娘,而不是独自一人擅自做下决定来得好。 “都行,都行!”老人乐得眼角都展露了笑容,笑着说道:“不急于这一两日!” 末了忙又亲自将江樱送出去,并让人唤了石青过来,让其将江樱送回城内。 毕竟是自己挖的暗坑,该怎么避开也只有他自己拿得准…… 想到今日晋家父子的狼狈模样,江樱深以为惧,自是不敢有所推拒。 目送着马车在细雨之中缓缓驶远,孔先生忽然自顾自地“呵呵呵呵”笑了一阵儿。 在一侧为其撑伞的狄叔认为这笑声有些傻。 且这副模样还有些像家中那位刚得了老年痴呆症的扫地老仆。 忍无可忍之下,狄叔黑着脸提醒道:“先生,您这样很不成样子。” 演苦情戏逼人家小姑娘妥协他就不说什么了。 现在这副失心疯的样子又是为了哪般?! “这有什么?”孔弗反过来一脸说教的表情看着狄叔,一字一顿地表述道:“我现在可是有孙女儿的人了——” 狄叔:“……” 为什么这么一副了不起的口气? 简直给人一种‘我有孙女儿我怕谁’的即视感! 有个孙女儿有什么了不起的…… 欺负他没有? 赤/裸/裸的炫耀! 主仆之间还有任何情谊可言吗? “你也不要觉得心理不平衡……”善解人意(占尽优势)的孔先生安慰地拍了拍狄叔的肩膀,笑着说道:“我有了个会做饭手艺好的孙女儿,你也还是能沾些光的。” 狄叔撇撇嘴。 说白了就是蹭好吃的呗? 简直瞬间拉低他高冷的档次啊—— 他才不稀地沾这个什么光呢。 狄叔一脸傲娇的表情表示拒绝,不想再在这个没有档次可言的话题上多做停留,瞅了眼压得越低的天际,口气还算正常恭谨地说道:“雨更大了,先生先回院吧。” 孔弗点头转身,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心缓缓地蹙成了一团。 第一次做祖父,忽然觉得肩上的压力有些重。 作为一个合格的祖父,首先他是不是得先将孙女儿的烦心事给解决了才行? 之前作为外人不好插手。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现在是江丫头的祖父啊……有权过问了! 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让孔先生觉得内心迅速膨胀了起来…… “让人去晋国公府送张帖子,就说三日后让晋二公子来清波馆一趟——” ……R1152 239:走个过场 ------谢谢热恋妹纸的平安符,么么么么哒哒------- ~ 次日早,天还未亮的彻底,梁家的大门便被拍的哐哐作响。 “有没有活人在里头!有就透个气儿!” 敲喊了半晌都不见有人来开门,来人怒气徒生,口气亦开始不善了起来,见仍旧未有人搭腔,狠狠地往门上啐了一口唾沫,道:“这姓庄的婆子去了一趟肃州了不得了!竟还搭上有钱的老爷了!回京买了宅子不说,还想着要告主人家了!我呸,不要脸的老货!” 骂难听腔的人细高的个儿,身上穿着缎面儿袄子,头发还算整齐地拿玉石簪挽在头顶。 这乍一看还算可以的装扮却经不起打量,有心的人仔细一瞧,便应能瞧见缎面儿的袄子洗的掉了色,下腋处还打着一块不小的补丁,拿来挽发的玉石簪成色也是极廉价的。 “三弟,你就别在这儿一个人逞口舌之快了……”后面的男人无奈地出声提醒道,“咱们今日既是来跟樱姐儿打商量的,你还是把这没用的脾气给收一收吧。” 二人眉眼间十分相似,但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却已全然不同。 一个满嘴污秽面容扭曲阴戾忿然,一个抄着袖子缩着脑袋,虽满面愁容但好歹脾气还算平和。 若此时有人经过,定能将这臭名昭彰的兄弟二人认出来。 这不是那出了名儿的败家兄弟二人组江世品和江世佑又能是谁—— “你倒是冷静!”江世佑恼怒地转过头来冲江世品吼道:“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昨儿晌午过来说人不在,今日一早干脆连门都不给咱们开了!这贱丫头的有意躲着咱们!是摆明了就想让咱们吃官司!真是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连亲叔伯都敢告!她就不怕遭报应吗!” 之所以这么愤怒,说白了还是没有底气,认定了这场官司他们只有输的份儿。 江世品也被他吼出了几分怒气来,皱了眉将一只手从袖洞里掏出来,直指向江世佑说道:“事到如今你还有脸在这怪别人!如果当初不是你起了把樱姐儿卖进窑子里的想法,她能跑吗!她要是好生生地跟咱们一起住,早就配了人家嫁出去了,又何至于会有今日这么一出儿!你倒还有脸骂别人狼心狗肺!” 若不是后来那老鸨上门讨要什么订金,他都还不知道江世佑瞒着他暗下干了这种龌蹉的勾当! “嗬!你跟我充什么好人?当初把酒楼和宅子骗过来的时候你难道就没出主意吗!大哥死得时候,你难道没偷着乐吗!” “那我也不至于能把自己的亲侄女儿卖进窑子里!这是禽/兽才会干的事情!” “逼死自己的老婆孩子就不是禽/兽干的事情了?” “你……你有种再说一遍!” “跟我红眼算什么本事!你还是想想等今日升堂真把这案子办了,咱们没钱偿还要进大牢的事情吧!” 江世佑闻言这才安静下来,虽然拳头依旧紧握,呼吸依旧愤然。 “不管用什么法子,升堂之前一定要见到这贱丫头,让她撤回状纸!”江世佑话罢,便冲着大门一阵手砸脚踹,“他娘的我今个儿就是把这扇门给砸烂了也要进去!我倒要瞧瞧这一年多下来,这丫头的翅膀到底是硬了多少!” 可理想与现实向来都是有着差距的…… 侄女儿的翅膀到底硬了多少江世佑是没能见着,反倒是不及以被告的身份被衙门传召,便先一步见着了官差。 由于敲门怒骂的声音过大,惊扰了梁家对门儿的人家。 这户大院儿里住着个老员外,据说之前是在朝廷里做官儿的,且官儿做的还不小,早年因身体缘故辞去了朝中庶务回家养病,是最经不起打搅的。 是以,员外一声令下,让家丁直接去请了衙差过来,一句话都没多说,便将江家兄弟二人给拖走了。 二人一走,整条街的气氛都变得和谐安静了起来。 小半个时辰后,天色终于大亮。 江樱披衣起床,推开窗子深吸一口气,伸了个大懒腰。 少女曼妙的身姿在晨曦中呈现出一种极朦胧的美感。 “奶娘——”江樱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到了正在院中清扫的庄氏,便探出脑袋朝窗外笑着唤了一声。 小姑娘刚起床,声音尚有几分朦胧的沙哑,甜甜的笑意却是十足。 庄氏闻言转过看了过来,一瞧见两只胳膊撑在窗户上探头往她这看,笑的跟朵儿白净的玉兰花一样的江樱,不由地便跟着会心一笑,眼角眉梢都带着慈爱的颜色,道:“怎么不再睡会儿,我这才刚起,连早饭都没顾得去做呢!” “睡够了就醒了——”江樱歪着头笑,问庄氏:“奶娘,咱们今天早饭吃什么啊?” “熬四红补血粥!红枣红豆花生都往里头放!使劲儿熬,熬得烂烂的——”庄氏忽而换就一副恶狠狠的表情,说道:“红红火火的好兆头,讨个吉利!好叫咱们今个儿在公堂上旗开得胜,把那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绳之以法!让他们把牢底坐穿!” 江樱闻言噗哧一声笑了,纠正道:“按照风国律法来说,侵占他人宅邸者,只要未伤及人身安全,若肯归还再处于罚金是不用坐牢的。” “管它呢!总之给他们教训让他们吃到苦头便对了!” 江樱又听庄氏絮叨了一阵儿,眼见着时辰不早了,于是便催着还没骂过瘾的奶娘去煮饭,自己则去换衣洗漱。 然而江樱前脚刚从窗子旁离开,庄氏就想起了一件事情来。 昨日江樱去孔先生那儿的时候,江世品和江世佑兄弟俩来了,说要见江樱。 她语气不善地呛了两句,只道江樱不在,二人便折返回去了,也没闹。 确切来说,是因为梁平在,没敢闹。 她脑子直没想太多弯弯道道,梁平却分析道,这俩兄弟大致是来劝江樱撤回状纸的,一次没见着江樱,定还会再来二回。 庄氏本打算等江樱回来之后同她说一说,也好有个准备准备随时避开这触霉头的兄弟俩,可不成想江樱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个令她激动至今的消息——孔先生要收樱姐儿作干孙女儿! 这对于无依无靠的樱姐儿来说,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且庄氏又看得出来孔先生又是实打实的喜欢江樱,江樱也对这老爷子亲近的不行,眼下能做祖孙俩,自是极好的。 不光是庄氏,就连向来淡定的梁镇长也因此事激动的半宿没睡着。 是以,庄氏因此将江世品兄弟俩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便属情理之中了。 至于今早再次上门的兄弟俩险些要将门敲破一事,对不住,她是真的没有听到,并非故意避而不见。 毕竟就凭庄氏这性子,若真的听到了,唯一的可能只能是挥着大扫帚将人有多远赶得多远。 也不光是她,整座院子里的四个人包括江樱在内,都没人听到。 也不能说大家的听力普遍的不好…… 只能说这院子太大,四人又都住在后头,前面有人在敲门,传到回头顶多是一缕模糊的杂音了不得了,而处于睡梦中的几个人,本能地便将这缕杂音给过滤掉了。 又因不习惯被人伺候,连个看门儿的下人都没找,前头有事儿也没个传话的…… 故今早发生在家门外,以被官差拖走作为结局的单方面骂战,当事人的一概不知也实属有情可原。 江樱也并不知,在她根本不知情的情况下,已同两位叔伯错过了两次相见的机会。 时隔一年多的光景,与之再次重逢的情形,便被顺延到了公堂之上。 一番流程对质下来,江世品和江世佑兄弟俩已是急的脸红脖子粗。 实际上江樱也没怎么同他们辩论,她只负责回答县令的问话,而江家兄弟俩一旦有要出言驳论的现象,便被她身侧这位巧舌如簧,且言辞犀利的状师给挡了回去。 江世佑既急又恼,然而公堂却不是可以让他随意耍泼皮不讲道理的地方。 “江氏兄弟,事到如今还有何话讲——”知县身侧执笔立着的师爷厉声喝问道。 “草民,草民是被冤枉的!”江世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冲上首的知县喊道:“那房契和地契乃是我那亡兄临死之前亲手交给我们的,何来的侵占之说啊!” “还敢狡辩!”夏姓的状师闻言冷笑一声,呼啦一声将手中折扇收起,在手心中重重一敲,道:“传人证——” 人证? 江世品江世佑二人齐齐地愣住了。 哪儿来的什么人证? 江樱也一脸茫然地看向夏状师。 之前也没人跟她提过什么人证的事情。 不得不承认,虽然她身为原告,但她知道的真的是太少了…… 原来真如梁叔早前所说那般——她今日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罢了。 这种万事不用自己操心,只负责坐享其成的感觉,还真有点儿令人觉得……爽。 但话说回来,梁叔从哪儿找来的人证? 江樱正疑惑间,只见两道身影由堂后被带了出来。 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另还有一位约莫十八九岁的年轻妇人。 江樱一时间觉得有些眼熟。 “草民参见县官大老爷!” “民女见过县官大老爷!” 二人行至堂中齐齐下跪行礼。 站在一侧的江樱还是没能成功的认出来二人是谁。 她见过的人一般不会忘,可这二人,似乎是留在原主记忆中的,故一时不易记起。 直到江世佑将来人认出,失态地惊呼出声——“王大顺?你他娘的……!” 你他娘的敢来县衙揭我老底儿!活腻歪了吧! 余下的话却碍于场合问题,终究没敢骂出口。 但眼神里却饱含着满满的威胁之意,仿佛在说,若你敢说出于我不利的话来,你且等着我收拾你吧! 被他喊作王大顺的中年男人却不为所动,斜睨了江世品兄弟二人,道:“我今日带着我闺女出堂作证,为的就是将你兄弟二人丧尽天良之事公诸于众!枉亏江大哥生前对你二人百般错信,临死之前还将女儿和地契都交托给你们!” 年轻的妇人则是一脸鄙夷地拧着眉头。 显然看不顺眼江氏兄弟不是一日两日了。 江樱讶然片刻,终于是将二人给认了出来。 这不就是江家祖宅旁的邻居……隔壁老王和老王的女儿吗! 就是因江世筠有意要结两家之好,结果致使江浪离家出走的那位隔壁老王家的女儿! 老王的女儿似觉察到江樱的目光,看了过来。 冲着江樱笑了笑,同时给了江樱一个坚定的眼神,似在说,一定帮她讨回这个公道。 江樱回以感激的点头,心里却不由感慨时光荏苒。 一眨眼,这姑娘都嫁作人妇了……可真快。 江樱这边暗自感慨之际,夏状师已将王家父女的身份禀明了县令,末了说道:“王家父女可以作证证明江世筠死前遗言并非是将房契地契转赠给江世品和江世佑,而是暂时交由二人看管,待其子江浪返家之时再行交还,且特意叮嘱过要令二人好生照顾其女江樱,可这二人非但没有遵守承诺,且在江世筠离世之后独占酒楼祖宅,更企图将侄女贩卖入青楼之中!” 江世佑脸色大变,刚要张口反驳,却听夏状师抢在了前头道:“此事有青楼老鸨作证,在此前江世佑曾收老鸨所给定金!” 江世佑被堵了个死,纵然焦急却也百口莫辩。 “此举大大违反了风国国律,按律当处以罚金百两,并行监禁五年!” “再加之侵占他人屋宅且撒谎模糊真相,拒不肯认,为罪上加罪!” 夏状师的声音抑扬顿挫中透着严厉,致使江世佑吓软了腿,当即脑袋一片空白。 接下来王大顺父女二人说了些什么,江世佑几乎已经听不太清了。 几番取证下来,县令终是开了口,声音端得是威严无比,目光直直地看向江氏兄弟二人道:“如今铁证凿凿,若你二人还坚持不肯承认罪状,那就休怪本官动刑伺候了!”R1152 240:给我站住! ——当当当,今天端午节,小非很厚道的拉小晋出来给大家请安了~祝各位小主儿粽子节快乐~—— “我,我认罪……”一直也没有怎么开口为自己辩解的江世品脸色灰败地道。 江世佑却如忽然回神一样,三两步匍匐到江樱跟前,道:“樱姐儿……你可不能做的这么绝!你爹不在了,你哥哥又没有音讯,若我跟你二叔如果再进了大牢,那咱们江家的香火就要断了!你这样做对得起江家列祖列宗吗!” 江樱听得一愣。 “二叔,你们只是在牢里待几年而已,又不是被拖去砍头。”江樱神色认真地纠正道。 哪儿来的断香火之说啊? “……”江世佑闻言只觉得一股鲜血涌上了嗓口。 什么叫只是在牢里待几年! 她怎么能说的这么轻松! 要坐牢的又不是她! 其实江樱起初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需要坐牢的地步。 起初她只想着侵占他人屋宅这一条罪状了,若犯此罪,愿意归还屋宅,再处以罚金便是无需坐牢的——可她忘了江世佑曾经打算将她卖入青/楼这一茬儿了。 若只是想一想,还且罢了,不足以构成罪名。《 可坏还坏在,江世佑收下老鸨的定金了。 在风国,私下贩卖人口以及逼良为娼这种罪行,若无人告发还且算了。可一旦闹到公堂之上,坐上几年牢是铁板钉钉的。 “你三婶她身子不好,你两个堂妹年纪也都还小……若我坐了牢,谁来养活她们?”一回不成,江世佑又来了第二回。 江樱默然了片刻之后,似有些许茫然,问:“这跟我有关系吗?” 她都要记不得这个婶婶和堂妹长什么模样了。 要照江世佑这种逻辑,合该全天下犯了罪过且有妻儿的人都不能去坐牢了—— 江世佑彻底傻眼了。 这个多愁善感悲天悯人的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了! “那可是你的亲婶婶和亲堂妹啊!”遭到江樱如此冷硬相待的江世佑似有些痛心疾首。 “二叔……你别这么说成吗。”面对突然感性了起来的江世佑,江樱十分无奈。 说的好像他拿自己当作亲侄女儿来看待过了一样。 “好,二叔给你认错了。二叔知道自己以前财迷心窍做了许多错事。但不管怎么说……终也没有铸成什么大错……你如今也好好地站在这里不是吗?你就不能看到我是你亲二叔的份上,留一条活路给我们吗?非得将我们逼上绝路才甘心吗!”江世佑似是哀求,然而哀求中却又有着压制不住的怨愤,以至于颧骨突出的削瘦面部因表情矛盾而显得扭曲起来。 什么祖宅。什么酒楼! 早就被卖光了! 卖来的钱也早已没有了! 这么大一笔银子。他要拿什么来偿还? 若是偿还不起。那便只能用坐牢来抵! 这下别说三五年了,十几二十年都是极有可能的! 他不想在那个又脏又臭的牢狱里度过自己的余生……! 见他形容激动,江樱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一步。却未说话。 江世品和江世佑落此下场可怜与否她不好评定,但她认为一个人在意识清醒,且没有外因逼迫的情况下做错了事情,那便是没有理由逃避责任的。 “三弟!这是我们应受的,你不要再说了!”江世品紧紧地握着拳头说道,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去看过江樱。 确切来说,是不敢去看小姑娘那双澄澈的眼睛。 “既已供认不讳,让他们画押!”县令瞅了一眼江世佑二人,遂对一侧的师爷吩咐道。 江世佑与江世品浑浑噩噩地任由衙役按住手掌按了红泥画押。 “限你二人在三日之内处理好祖宅和酒楼地契交接事宜,并将这期间酒楼内所产生的利益账目整理清晰,原封不动的交还给原告,这三日内会有官差负责监督看守你二人的一举一动,若是发现有不从或弄虚作假之象,亦或私逃,查实后罪加一等!”县令一席话罢,便拍了惊堂木,面色肃然沉声道:“退堂!” “樱姐儿!”江世佑自地上爬坐起,高声喊道。 正欲离堂而去的江樱脚步一滞,皱眉道:“二叔不必同我多费口舌了,还是趁早回去将东西备好吧。” 江世佑还欲再跟上来,却被夏状师伸手拦住,道:“按照律例,这三日之内,若阁下再欲尝试对江姑娘滋扰威胁,我定会如实上告知县老爷,届时吃亏的还是阁下自己,还请自重——” 江世佑咬紧了牙关,却也只好停下了脚步。 江樱不想再同他有任何纠缠,举步离了县衙而去。 跨出门槛儿之后,目光在围观的人群中四处寻觅了一番,却未发现庄氏和梁平,还有梁文青的身影。 方才对质到一半,她抽空儿往外瞅了一眼,还瞧见奶娘和梁叔正注视着她呢,怎么现在反倒不见人影了。 围观的群众接踵散去,嘴里无不是在念叨着‘大快人心’、‘恶有恶报’之类的话。 夏状师同她打了招呼之后,也乘马车离去了。 而仍旧没能找到奶娘的江樱却只有在四处徘徊等待着。 “樱樱——”熟悉的少年声调在身后响起,江樱回过头去,就见袖子撸的老高的宋春风一脸笑意地冲她小跑了过来。 而身后,则是不可避免的跟着个梁文青。 自从三日前梁文青得知了宋春风是去了方家药行做事之后,一颗心便稳稳落了地。虽然仍有些遗憾不能同心上人日夜共处在一个屋檐下,但好歹隔三岔五的还能见着面,梁文青倒也满足了。 只是这种满足是建立在……一旦见着宋春风,便必须寸步不离的跟在左右的前提之下。 “春风也过来了——”江樱笑了笑,后朝着梁文青问道:“梁叔和奶娘人呢?” “我爹和庄婶说为了给你庆贺打赢了官司,咱们今天晌午不回家了,在天信楼吃——”梁文青虽是在回答江樱的问题,可眼神却不曾真的放在江樱身上过,一面紧瞅着宋春风生怕他逃走似的,一面对江樱说着:“他俩等不及就先去点菜了。让我和春风在此处等你。眼下估计菜都已经点好了。” 江樱听罢不由瞠目。 天信楼距此是有一段距离的,照这么说,奶娘和梁叔是……早就走了! 赶在案子的结果出来之前便走了…… 梁叔真是运筹帷幄啊…… 奶娘的心仿佛也变宽了不少…… “我这就去把马车赶过来,樱樱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顶多半柱香的时间——”宋春风叮嘱了江樱一句。便转身疾步牵马车去了。 因县衙周围不许普通人家的车马轿辇停靠。故停马车的地方离这儿尚有些远。 梁文青却不嫌累,寸步不离地跟着去了。 等在原地的江樱仰头看了眼头顶的太阳。 昨日还阴雨绵绵的,本以为势必得有个三两日晴不起来的天气。却在一大早便明媚的十分‘不计前嫌’了。 江樱被这明亮的日光刺得眼睛有些发疼,揉了把眼睛,转过身去欲找个遮阳的去处等着宋春风和梁文青回来。 刚转过身去,睁开揉罢的眼睛,却见迎面而来一队人马。 定睛一看,方辨出这些人身上穿着的是南城兵马司的衣服。 五城兵马司隶属于朝廷,实际上却是握在晋家手中的京城防卫兵——这些人平日里的主要职责是负责各自辖区内的滋扰闹事现象,每日都会有为时两个时辰的巡城。 此刻显是巡城来了。 江樱避开到一侧,却见这支队伍在县衙前停了下来。 不消片刻,方才审案的知县便急匆匆地带着衙役由县衙内行出,诚惶诚恐地来到跟前,作揖行礼。 由于隔着人群,离的又远,江樱并未能听清知县行礼时说了什么,只在心中暗自纳闷,从什么时候起,县令见着了平素几乎没有交集可言的兵马司竟要作出这样一副低姿态了? “……江樱姑娘?”一道惊喜的声音忽然响起。 江樱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望去。 “你怎么也来京城了?”一名身材高大欣长的男子由南城兵马司的队伍中牵着马行出,朝着她走来。 江樱呆了片刻之后,方怔怔开口:“宋大哥……?” “我还当你不记得我了!”宋元驹眼中笑意更深,道:“我前日刚来的连城——” “这么快……”江樱惊异之余,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宋元驹却片刻便懂了她的意思。 指的是他才刚来两日怎么就混进兵马司里去了。 且巡城时还能骑着马的,起码得是个副指挥。 “托晋……托晋二公子的福,这才进了南城兵马司来历练历练——”宋元驹笑的坦然,丝毫不觉得自己走了后门是一件值得羞耻的事情。 晋大哥……? 江樱身子一僵。 宋元驹并未发觉什么,继而有些疑惑地笑道:“我来这两三日了,竟也没听二公子说起你也来了京城——” 江樱神色有些复杂的低了低头。 晋大哥,怕是还不知道吧。 也很有可能是知道的了。 那日她在晋国公府中砍杀丹顶鹤,为孔先生所护之事,想来早已传开了。 他该猜到是她了吧? “刚巧今日我是随二公子一同过来巡城的,二公子也在——”宋元驹丝毫没觉察到小姑娘异样的情绪,自顾自地道:“就在前头同知县说话呢。” 江樱赫然瞪大了眼睛。 蓦然转过头去,果见两排兵守后,一匹健硕的青骢马上端坐着一位身材欣长的少年。 少年人一身深蓝色印暗红纹兵马司劲装,一头墨发用玉冠高高束起,深邃的五官轮廓极为分明,蓝色的双眸如是镶嵌着两块上好的蓝宝石。 虽然浑身上下皆充斥着一种难言的沉稳与冷毅,然而由于这副上好的皮相作祟,一眼瞧去,便能令人觉着英姿勃发,甚至于不敢逼视。 此刻不知是在听知县汇报着什么,一脸的全神贯注,并未注意到江樱这边。 时隔近两月,再见到晋起,江樱心底有的却只是忽然涌起的浓浓失落感。 此情此景无疑是在告诉她,眼前的晋大哥,真的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晋大哥了。 如今的晋大哥,是晋国公府的二公子,身负万丈光芒,贵不可言。 纵然在晋国公府那日心底已有决定,这十来日里也执行的极好,从未敢生出过不该有的想法,但此刻猝然见到晋起,心池仍被搅出了千层浪来。 “可要过去打个招呼吗?”宋元驹笑着问。 江樱将视线收回,便连忙摇头,道:“我尚有急事……就不打搅晋大哥办公了,我先回去了——” “诶?”见江樱说罢便转身要走,宋元驹下意识地伸手喊道,“你这就走了?” 这才算是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小姑娘有些不对劲。 却见前头的江樱豁然又回过了头来。 宋元驹刚要问些什么,却听小姑娘神色认真地交待道:“宋大哥也不必告诉晋大哥——” 这句话说罢,急匆匆地便走了。 这回没再回头。 宋元驹有些茫然。 什么不必告诉他? ……指的是,见过她吗? 江樱一鼓作气快走了几百余步远,直累的有些喘,方缓过这股劲儿来。 回头一看,果然已瞧不见兵马司的队伍。 江樱长呼出一口气来,打算原地歇整片刻,待兵马司的队伍走了,再回县衙门前去找宋春风和梁文青。 出来一趟躲东藏西的,也是够不容易的…… 竟还吓出汗来了…… 江樱摸了摸脑门儿的薄汗,顿时也是被自己的没出息给震慑到了。 取出手绢刚欲擦一擦,却听得一阵马蹄声入耳。 江樱转头一瞧,即刻傻住了。 那策马而来的人…… 是晋大哥! 脑袋轰隆隆地响了一阵过后,江樱手中一颤,绢子掉到了地上。 而后也顾不得去捡,而是拔腿便跑! 马上的晋起见状脸色一沉,狠一咬牙之后,重声喝道:“给我站住!”—— ps:谢谢打赏的粽子~以及瀜嵐的粉红月票,大家的爱心小非都收到了,节日的气氛好浓郁`(*∩_∩*)′(未完待续……)R1292 241:有病为什么不治 ——感谢玄飞的两票粉红,梁乘辅打赏的桃花扇,还有一票粉红~小非鞠躬!祝天下父亲节日快乐,身体健康~—— ~ 再度听到这道久违的声音,江樱紧张到瞠目,几乎是没有思考,便听从了晋起的话,蓦然之下停下了脚步,身形僵直着,脚下似被一种无形却巨大的力量给死死的固定住,再动弹半步不得。 马蹄声渐缓。 望着背对着他的纤细背影,晋起握着缰绳的手越收越紧。 江樱大脑中亦是一片空白无法思考,直至身后之人出声问道:“为何躲我——” 现如今就这么不愿意见到他吗? 少年人的声音里似有几分压抑着的怒气。 “没有……方才没看清……”江樱头也不敢回,就这么背对着晋起,硬着头皮答道。 “那你跑这么急作何!”晋起绷着张冷脸问。 用这种荒诞滑稽的理由来搪塞他,这个女人是拿他当傻子在看待吗! “我有急事——”借着晋起看不着自己正脸的优势,江樱做了几个深呼吸,一面调整着过于僵硬的面部表情,使得声音听起来平静了许多。 “什么急事?”晋起的口气是江樱从未听过; 的步步紧逼,似要执意打破砂锅问到底,证明她就是在撒谎掩饰一般。 江樱为了显示自己的底气很足,不敢有丝毫停顿便回答道:“急着吃午饭!” 呃……? 这想也没想反射性的回答是什么鬼? 江樱这边尚且来不及自我检讨。后头的晋起已经成功的黑了脸。 彻彻底底、一点儿杂色都不掺的那一种…… 急着吃午饭…… 所以连跟他说句话,甚至是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鬼才会信! “能不能好好的说一次话?”晋起近乎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来。 虽然不能堂而皇之地问出口,可他就是想知道为什么她千里迢迢追来了京城,却又这么一副敬而远之的姿态! 她能对他敬而远之,是他之前一心所求的,可这必须要建立在她安全无虞的前提之下—— 而不是冒着险阻来到京城之后,忽然就变了个人似得! 若行为起因与结果不符,甚至相背而驰,必有原因所在! 所以,与其说他是出于男人莫名其妙的自尊心而感到迷惑甚至不甘。倒不如说是担心她是否遇到了不可逆的难处或苦衷。 他想知道原因。 他想知道一个可以令他放下心来原因。 而不是……什么‘急着吃午饭’这种乱七八糟的随口敷衍! “说什么……”江樱的声音显得有些怯懦。 晋大哥的言行如此失常。该不会是……该不会是又犯精分病了吧? 怎么他回到晋国公府之后,都没想过要找个名医给治一治吗? 有病为什么不治呢? 这样拖下去任其恶化也不是个办法啊…… 晋起不知这货的重心已经偏移到了对他的‘病情’的担忧上头,却被她这句“说什么”给堵了个死。 难道要他直截了当地问她为什么来了京城,却不去找他吗? 沉默了片刻之后。晋起开口道:“你知道我如今在晋国公府。” 少年人不知是拿什么说服了自己。声音已经平复了下来。 江樱犹豫了一会儿。终也是选择了实话实说,点头道:“听孔先生说了……” 话罢停顿一刻,又补充了一句:“孔先生说晋大哥的身份是晋国公府的二公子。” “既然知道。为何不去找我?”晋起问道。 说到此处,眸光敛起,深蓝色的眸中一派平静,继而又道:“听说你先前为了生计不得不进晋国公府做工,既有难处,为什么不找我帮忙?——无论如何,之前在肃州好歹也算相识一场。” 江樱将他后面的话听完,目光不由地渐渐黯淡了下来。 原来晋大哥是这个意思啊…… 可他误会了。 她进晋国公府就是为了找他啊…… 而且,在她心里,她同他……并不仅仅只是简简单单的相识一场。 他明明也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 之所以拿‘相识一场’这四个乍听之下尚有几分情谊,细琢磨下来却只有淡薄疏离之感的关系词来形容二人之间的关系,应当就是在暗示她不要逾越了这条线罢? 想想自己,也真是挺让人苦恼的。 晋大哥在临走前夕,分明已经那样委婉却明确的拒绝了她的心意,以为终于可以甩掉她这个麻烦精,她却又追过来了。 来京城这事儿其实并不存在什么误会。 并不是说没有奶娘假冒哥哥来信让她回京城,便不会发生的事。 就算没有那封信,过后她攒足了劲儿,定还是会找来的。 换位思考一番,她是很能理解晋大哥的心情的。 换她她也头疼啊…… 可这回,不必他亲自来说,她自己已经弄明白了。 是以,江樱足够自然地解释道:“那是之前,待知道晋大哥的身份之后,我刚巧也没再去晋国公府了,故也没什么机会去麻烦晋大哥。再想着晋大哥刚回到家中应当是很忙的,过些时日再见面应当比较合适些。” 真的是这么回事? 晋起直觉便是不信的。 这个女人还是没有跟他说实话! “那好端端地你为何要来京城——” 江樱没料到晋起会问她这个,一怔之后。答道:“晋大哥忘了吗,我曾说过本就是连城人……此次回来是为了把酒楼和祖宅拿回来。”末了为了增添信服力,又补充道:“刚好今日衙门提审此案,我方才便是刚从县衙出来。” 很好的理由。 晋起又问:“在此非常时期,你一个弱女子一个人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便是为了回来打一场官司?” 她真以为随身拿把菜刀防身就能应付这千疮百孔的乱世吗? “我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江樱已经能够足够自然地应对,从善如流地答道:“有春风随我一起,还有方少爷。” 什么? 晋起愣住了。 所以……很有可能,她真的不是来找她的? “我们是在前头赶回来的,奶娘和梁叔还有文青后来也过来了。”江樱说到这儿。没忍住想要分享喜讯的情绪。道:“奶娘和梁叔下月便要成亲了。” 已经跑了题的姑娘浑然不知身后的少年听完她这一番话,惊得险些要从马背上跌下来。 没有什么可能不可能了…… 她就是回来打官司来了! 拖家带口的,一家人全来了! 所以……从始至终,他的担忧。他的踌躇。不过就是一个自我设想出来的大笑话! 再说的直白些……就是自作多情了! 如此甚好。甚好! 再不用担心她会因为他而被卷入到事非中去,他之前的初衷也算是真的达到了! 话说的固然好听,可晋起此刻却全然没有办法拿这些来说服自己不!生!气! 这世上在没有什么感觉会比这一种更令人觉得糟糕透顶了! “既是如此。算我多问了!”晋起倏然调转了马头,扬起响亮的一鞭。 马儿吃痛,高鸣一声,扬起前蹄卷尘奔去。 江樱犹未能反应的过来,待转回头去,视线中只有弥漫的尘烟一道。 果然是又犯病了! 她有哪里说错话吗? 江樱扪心自问自己今日所言,除了刚开始因为过度紧张而抛出去的那句‘急着吃午饭’之外,一切都十分的顺畅且正常,并无抽风失言之处。 所以还是得归咎到晋大哥的病情上头…… 江樱原地默哀了片刻之后,正欲离去,却又听得方才逐渐消失的马蹄声又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越来越近了。 待来人身影逼近至视线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时,江樱深深地震惊了。 晋大哥又回来了……! 落东西了吗? 江樱四处环顾一番,并未。 走错方向了吗? 江樱又往后瞧了一瞧,死胡同一条,所以也不对。 眼见着已经来到眼前的晋起,江樱茫然极了。 晋起也是这时才算瞧见了她的正脸,却腾不出半分心思来去细致打量,强捧着已经碎掉的自尊心,沉声丢下一句——“离方昕远远一些!”之后,便又调头走了。 又走了…… 江樱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年人策马的背影再一次消失在视线当中。 晋大哥的病真的是越来越严重了…… 而且方才那口气,实在令人揣摩不透啊…… 好像是警告?不对,这个词有些过了。吃醋?又偏偏不是这么回事儿…… 关切?……话说回来离方昕远是近是远有什么值得人去关切的? 江樱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决定放弃琢磨。 毕竟就依晋大哥方才的状况来看,实在像极了发病时才有的情况。 发病时说的话,本也不能太当回事儿的。 江樱将自己说服罢,还不忘一脸赞同的点点头。 倘若策马而去的晋起得知她此刻的想法,定会气的吐血三升不可。 然饶是不存在这个可能,晋少年气的仍旧不轻。 只是这回他气的是自己。 气的是自己的自作多情,气的更是明知自己是自作多情之后,还忍不住去关心她,为她的安危而牵肠挂肚! 更可怕的是,直到此时此刻他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还有打算继续这样下去的想法! 两世为人,就练就出这点儿出息来了? 晋起深深地为自己感到不齿,是以直到回到晋府之时,脸色仍旧是黑沉着的。 回到云起院,二月的寒春里径直拿凉水冲洗了身子,再又换上一身常服,由耳房中行出,紧绷着的表情才总算松弛了下来。 这个女人,以后还是少见为妙! 每见上一回,总能挑起他最为鲜明的情绪—— “二公子,纪先生方才差人来请过您了,让您忙完手头上的事情之后去前书房见他。”丫鬟细声禀道,一面递来了擦拭头发的干毛巾。 晋起信手接过。 纪先生是晋擎云请来教他认字读书的先生,除外还请了教武艺以及一些礼仪的先生。 饶是这些东西前世晋起都已经学过,但为了不让晋擎云起疑心,还是要用心应付着这些个先生。 递毛巾的丫鬟没急着离开,而是立在一侧拿眼梢悄悄瞄了少年一眼。 然而片刻,便低下头去羞红了脸。 二公子生的可真好啊……小丫鬟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感慨道,尤其是这双蓝眼睛,初见时有些奇异骇人,但看多了,却是分外的好看。 五官也生的英气硬朗,不是寻常的中原男子能比的。 唯一的不好便是就是极不爱说话,更从不让她们贴身伺候……就是更个衣,也从不允许她们近身。 更别说是擦头发这种事情了…… 正是犯花痴年纪的小丫鬟无不遗憾地想着,在一旁立了片刻之后,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得,说道:“对了,表小姐晌午的时候也让人来过一趟,送了盒五色点心过来——老爷还有世子和夫人,以及大公子那里也都送了的,都是表小姐亲手做的。” 后半句似在解释。 就是在小门小户里,表兄妹间互赠物品都是有些忌讳的,更何况是晋家这样的高门第。 一家人都有份儿,那便是有心。 若单单送表哥一人,却是要被有心的人给念叨了。 “二公子今日带兵马司巡逻,晌午应当也没吃好,可要奴婢现在给公子拿过来尝一尝?”丫鬟自认为机灵的说道。 “不用。” 听得这么直截了当的话,丫鬟不由一愣。 还未来得及再开口,便又听平素鲜少主动开口说话的晋起吩咐道:“日后再有人送点心过来,一律让她们拿回去,我不喜吃这些东西。” “是……奴婢记住了。”丫鬟不敢多说,恭顺的应了下来。 心里却在暗道,这二公子不光是面冷,心也是够孤僻的。 在这样的人家里,哪里有喜欢不喜欢。 就是再不喜欢,为了维持住面子上的关系,也断然没有回绝的道理。 这回可好,晋家竟是接回来了一个如此不会处事的主子…… 晋起眸中噙了抹冷笑。 这一世他避开了相救谢佳柔的命运,按理来说,谢佳柔不该再对他另眼相待。 谢佳柔性子敏感,从不会刻意讨好谁,前世他在晋家这么久,都不曾记得这位表小姐亲自下厨给晋家的男主子们做过什么糕点—— 嗬,看来二叔对他的防备,来的要比前世更早更重了。 是隐隐觉察到事情非他所能掌控的了吗? 可这一切,还没开始呢…… *******(未完待续……)R1292 242:被掳 ------------谢谢热恋^^打赏的粽子,小兵benben的粉红月票,小非给大家鞠躬啦`(*∩_∩*)′--------- ~ 两日后。 巳时末,清波馆。 塘边小榭中,二人盘腿对坐,中间矮桌之上一方古旧的棋盘,黑白子交错。 前几日一场细雨过罢,塘中的枯荷之中,已然隐隐泛起了青,嫩绿的颜色自根部往上蔓延着,一日更比一日来的盎然。 “哟……”木榭中传出老人的一声低呼,紧接着便听其笑着道:“晋公子棋艺渐长,我这老头子却是止步不前了,再这样下去,迟早得有一日把这张老脸都给输光咯……” 话是这样说,但老人的心情显然是很愉悦的。 对面身着霜色暗银线绣水纹锦袍,束发高冠的少年闻言弯了弯嘴角,不甚丰富的表情算是笑了一笑,道:“先生心如止水,棋艺亦到了一个至上境界——晚辈这充其量只能算是擅于钻空子罢了,博的不过是运气,称不上棋艺。” 孔弗听罢不赞同地笑着摇头,看着已成平局的棋盘,缓声说道:“智取有时候钻的不正是空子吗?可晋公子若说博运气,老夫却是不认同的,前期没有足够的铺垫与底基,从天而降之福可称之为无上气运。可晋公子这步步筹谋,取舍分明,凭的是智谋二字。” 晋起表情不置可否地望着棋局,刚待言语,又听孔弗道:“晋公子从不是个肯信运与命之人。” 晋起微微一怔。 孔弗紧接着又说道:“观棋可观人——从数次同晋公子对弈之时,便可看出晋公子做事若无绝对把握,皆不会轻易下决定,可谓谨慎非常。” “先生慧眼。”晋起难得放下了在人前那副万般不肯交心的状态。 “行事谨慎固然是一项极好的品质啊……”孔弗意味深长地笑着,伸手将黑子一颗一颗的往棋碗里收着。 晋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语端详着孔弗收放棋子的动作。 “可有些时候,由于咱们心中过于在意某样东西,而加倍谨慎之时,人们却常将这种谨慎称之为……畏手畏脚。”孔弗的口气漫不经心的,加之老人身上本就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通透与安宁之感,使人不由地便放松了下来。 晋起只神态认真地听着,仍旧没有说话。 “说到这儿,我近来倒是发觉了一件十分新奇有趣的事情——”孔弗抬起头来看着晋起说道,一副兴趣浓郁的模样,话题便这样忽然转开了。 “不知先生所言何事?”晋起也无半分不适应,顺着孔弗的话问了下去。 “我发觉‘谨慎’这个习惯,原来竟是会经人传染的——”孔弗说到这儿,似有些疑惑:“说来也怪,你说人之所以谨慎起来,不外乎有两种缘由,一种是吃了大亏长了记性,再者就是自幼被耳提面命的熏陶,早早便养成了待人接物倍加小心的习惯——可你说,这经人传染又是怎么一回事?” “先生指的是……”深知面前这个老爷子的聪慧,断然没有可能瞎扯胡说,故晋起虽觉这话有些荒诞,却还是十分耐心地询问。 “江丫头啊。”孔弗凝声道。 末了又指了指自己,一脸得色,强调道:“我孙女儿!” 晋起:“……” 好端端的,提她作甚? 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女人! 想到两日前的那番对话,她携家带口来到连城打官司之事,少年人顿时觉得心情不好了。 “这丫头之前可是个敢作敢为的——”孔弗一脸称赞。 晋起嘴角一抽。 她那叫敢作敢为? 那叫胡作非为吧! 说话做事想一出儿是一出儿,善变的让人适应不过来! 看来孔先生真的是被自己的私心给蒙蔽双眼了……就因着快成了自己家的孙女,就开始不顾事实的为她洗白了。 “可近来我就发觉这丫头越发地谨慎了。”孔先生的表情不可谓不丰富,时而疑惑不解,时而深思熟虑,“可这丫头既不是自幼养就的习惯,近来没吃什么大亏……” 晋起在心内冷笑了一声。 她这种没脑子的女人,就是吃了天大的亏,也改不了这副冒失的性子。 “我思来想去的,最后觉得大有可能就是经晋公子你潜移默化的给传染了——”孔弗看着晋起,一脸复杂地说道。 晋起:“……” 关他什么事? 为什么有一种在自己的路上走的好好的,却忽然被人强拖下水的感觉? “孔先生太看得起晚辈了,晚辈自认还没有这个本事,能改变得了令孙女的行事作风。”晋起口气还算平静,然而眼神却已说明了一切。 别逗了! 他哪里有这个能力,能拯救得了她那瞬息万变的作风! 孔弗一听这话,不由乐了。 哟,这怎么瞅怎么像是闹别扭的模样啊…… “晋公子在连城见过我那孙女了?”孔弗问道。 “晚辈近来随五城兵马司熟悉京都环境,前两日带南城兵马司巡城之时,偶然得见了江姑娘。”晋起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无关紧要一些,再漫不经心一些。 “哦,倒是巧。”孔弗又笑了。 晋起忽然觉得被这老爷子笑的有些不自在。 有一种被人一步步剖析清楚的压迫感! 这老爷子今日找他过来,压根儿就不是来谈正事的吧? 少年人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关键…… “都晌午了啊。”孔弗仰头朝窗外瞧了一眼。 又换话题了…… 晋起说不上来自己在不满意什么。 难道还想继续讨论有关她的问题不成! 孔先生盯着窗外金灿炽烈的日头,眼神端得是悠远非常,就在晋起怀疑他是不是突发了灵感,甚至要抒下一首应景诗之时,却听其缓声含笑说道:“差不多该吃午饭了。” 晋起:“…… ……” 他忽然信了。 他信人与人之间的习惯,真的是会相互传染的! 看样子孔先生已经被那姓江的女人给传染了…… “应该是来了……”孔弗转头朝外头望去。 晋起闻听,下意识地顺着孔先生的目光看去,只见一身竹青色宽松杭绸衫的石青正朝着此处走来。 “先生还邀了别人?”晋起眼皮一阵跳。 联想到孔弗方才那番看似东一句西一句的话,晋起几乎已经猜到了…… 果然,就见孔弗给了自己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晋起忽然有了一种掉进了陷阱里的感觉…… “咱们走吧……”孔先生笑着起身,理了理衣袍,出了木榭而去。 晋起唯有表情复杂地提步跟上。 “师傅——庄婶和梁老爷来了!”还相隔着数十步远,石青便喊道。 “都来了?”孔弗沉吟了片刻。 平时是没什么,人多了倒也热闹,可今个儿他是打算给这俩孩子疏导一二的,人多了……怕是不太方便行事啊。 晋起皱了下眉。 这人怎么到哪儿都拖家带口的? 回京城打官司是,过来做客吃个饭也是! 一个人不认识出门的路还是怎么回事? 晋起这厢正默默腹诽之际,又听走近了许多的石青说道:“他们是过来找姑娘的——” 自打从孔弗将要收江樱做孙女的事情敲定了之后,这两日便在拾掇着狄叔和石青、以及清波馆上下的仆人们改称呼,说是不能再江姑娘江姑娘的喊了,显得太生分,而是要喊姑娘,自家姑娘,这样才能凸显出关系的亲近。 大家虽然对向来不注重细节的老爷子的斤斤计较有些讶然,但还都是 “怎么,没一同过来吗?”孔弗听出了不对劲。 “庄婶说今日一早姑娘便乘马车过来了,因家中有急事庄婶这才过来找人,按理来说,姑娘该早到了才对——”石青已经来到跟前,说这些话的时候显然有些不放心,是以补充了一句:“可我在前院待了一上午,也没瞧见姑娘过来过。” “是不是知道我在,便没来了?” 孔弗正思考间,忽听身侧的晋起说道。 石青目含讶异地朝晋起望去。 怎么这话听着这么奇怪…… 好似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很遭人嫌弃似的,如此自我鄙弃真的好吗? “不会。”孔弗皱眉摇头说道:“我事先并未告诉她,你今日也在。” 石青:“师傅……” 这么说真的没问题吗! 真的不用考虑一下晋公子的感受吗! 完全就是……大家一致觉得晋公子很遭人嫌弃的即视感好吗? 这样真的很伤自尊的。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晋起,此刻根本无暇分心去深思这个伤人的问题。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话说到这里,几人都未有开口,也不敢随意做出什么猜测,片刻之后,孔弗只道先去前院见庄氏与梁平。 三人便立即出了竹林而去。 前院正厅中,庄氏片刻都安静不下来。 “樱姐儿竟然真的不在,难不成那信里说的都是真的不成……”庄氏来回的走着,焦急似热锅上的蚂蚁,既忿然又焦虑地自语道:“真不知道这起子人安的是什么心!咱们这是得罪谁了啊究竟是……” 坐在一侧的梁平还算镇定些,出言安慰道:“等见过孔先生再做定论也不晚,现在说这些还言之过早了,说不准只是一场闹剧或误会。” 庄氏却仍然冷静不下来,自打从方才石青同她说,阿樱还没到清波馆之时,她就觉得自己如同被人架在了烈火上烤着了。 时间越久,越难冷静。 “孔先生来了……孔先生!”时刻注意着厅外的动静的庄氏瞧见了孔弗的身影,连忙就迎了上去。 待离的近了,这才瞧见跟着一起过来是不止有石青,还有另外一个少年。 晋起? 庄氏愣了一下,一时没能反应的过来晋起这孩子怎么也在这里。 晋起微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孔弗亦朝着庄氏和梁平一拱手,而后还不待他开口,便听有人赶在了他前面发问,“她何时出的门?” 问话的人是晋起。 庄氏来不及去细究晋起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此刻听得他问,便满面急色地担忧道:“用罢了早饭,差不多刚到辰时便出门了!” 辰时出的门…… 距今差不多已有两个时辰了。 而一个时辰赶到清波馆都是绰绰有余的。 “这一上午,樱姐儿都不曾过来过吗?”庄氏看着孔弗一瞬不瞬地问道。 孔弗轻轻摇头,眼中亦有疑惑。 “那这么说的话……”庄氏神色发怔的喃喃着。 “可是路上耽搁了,或是遇到熟人了也未可知。”石青尽量往好的方面推测道,企图以此来缓解庄氏身上过度紧张的情绪。 却不料庄氏越发激动了起来,蓦地看向梁平,满脸的惊慌之色,继而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是真的……!这下怎么办?我们报官吧!”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孔弗从庄氏的言语和表情中隐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问道。 晋起亦片刻便锁紧了眉,一瞬不瞬地看着梁平和庄氏,等着二人的回答。 同样紧紧皱眉的梁平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庄氏的手,而后在孔弗晋起石青三人的注视之下,从怀中取出了一封已经拆开过的书信来。 “大概一个时辰前,有人用一柄匕首将这封信插在了我家门前的柱子上——”梁平一面将信递给孔弗,一面道:“信上称有人掳走了阿樱,要我们拿三千两赎金去赎人,在天黑之前他们会再将交易的地点告诉我们,若这期间我们敢去报官,阿樱便会有生命危险……” “什么?”平和到了一个境界的孔弗闻言也不禁大惊失色,万万没有想到江樱会在来清波馆的路上遇到了这种可怕的事情! “光天化日之下,京城之中竟也会发生如此猖獗之事……”孔弗面露思索,几乎是瞬间便认定了此事绝非表面上这么简单。 “庄婶,我认为为了姑娘的安慰着想,还是暂时不要报官为妙……”石青较为理智地建议道。 这些丧尽天良的亡命之徒,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R1152 243:‘她在哪里’ “难道就眼睁睁地等着他们把交赎金的地点告诉我们吗?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天知道这帮人……”庄氏说到这里蓦地停住,没敢再继续说下去,却急的红了眼睛。 只要一想到樱姐儿现如今不知是处在什么样的一个危险状况下,庄氏便急的想要冲过去救人。 可偏偏连个去处都不知道,只能站在这里干着急,才是最折磨人的! 别说三千两了,就是三万两,三十万两,或是拿她这条命来换,只要能保证樱姐儿的安危,她也绝不会眨一下眼——可眼下的关键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你真的能指望他们存有良知,会信守承诺,不伤害人质吗? “不能坐以待毙。” 晋起开口说道,声音冷到了骨子里。 庄氏所想到的,他也想到了。 庄氏不能等,他也不能等! 江樱更不能等! “那现在怎么办!”庄氏听到晋起赞同她的话,大有找到主心骨的感觉,连忙问道。 “先从身边的人和事寻找线索——先仔细想一想,近来可有得罪过什么人?”晋起看着庄氏和梁平问道。 庄氏想也没想便摇头,“我们初回京城且不常出门,与左邻右舍关系都还算和睦,连争执都未起过,何来的得罪之说……这群人肯定就是求财的绑匪!” “绝对不是。”晋起神色果伐地摇头。 在京城这样的地界上,有钱人多如牛毛,招摇者更是比比皆是,若是为普通的绑匪,断不可能一眼便将目标瞄准了江樱,且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寻常的绑匪不可能连江丫头住在哪里都一清二楚。”孔弗补充说道。 他早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便意识到了这绝非是一起简单的绑架勒索。 “对对,我竟然忘了这一点……那这么说的话……对方定是早先已有预谋!”庄氏被点醒过来,后知后觉地惊呼出声。 “而且定不是一个人单独作案。”晋起笃定道。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要跟我们过不去?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便是了,为什么要将樱姐儿掳走……”庄氏这性子实在不好安静下来,越听晋起他们往下分析,越是着急害怕。 “萍娘,现如今最是不能慌的时候,我们坐下来认真地分析分析。”梁平语含安抚地说道。 庄氏被他怔怔地拉回厅中坐下,原本直来直去的脑袋此刻也难得的急速运作了起来,仔仔细细地过滤着所能想到的可疑之人。 “我两日前在衙门前曾见过她,当时听她说在打官司,是同谁打的官司?”晋起想到这处细节来,看向庄氏问道。 打官司? 孔弗一皱眉,遂也看向梁平。 这丫头从没跟他提起过此事—— “是樱姐儿的两位亲叔伯。”梁平代替庄氏答道:“打的是酒楼与祖宅的官司——” “这几日衙门都有派官差严加看管二人,明日便是交回地契的最后期限,也是衙门复审之日。”梁平补充道,是觉得二人作案的机率不大。 倒不是说他很信得过江世品和江世佑作为亲叔伯,对江樱存有的仁慈之心,而是认为,二人应当没有傻到继续顶风作案的地步。 侵占房屋,逼良为娼,充其量不过是坐几年牢。 可若是绑架勒索,蓄意伤人,那罪名便大了,动辄根据情况判处死刑的也比比皆是。 若有足够的本事开逃还且罢了,拿了银子逃之夭夭,搏一把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江世品和江世佑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个本事,连赌赢的一成几率都不存在。 谁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做一件连一成的成功机率都不存有的蠢事? 这便是梁平所有的想法。 晋起似懂了他的意思,然而却不甚赞同。 因为这世上不光有聪明人和蠢人。 还有恶人。 所谓恶人,又可细分为好几类。 其中又恶又蠢的一类,叫做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他不能排除江家兄弟一定不会是这既恶又蠢的一类。 “他们住在何处?”晋起没有为自己的想法多作解释,只径直问道。 梁平见他执意不肯放过这条线索,又因事关江樱安危,故也不好再劝,便说出了前些日为上公堂做准备而让人查出的江家兄弟所居住的地址。 “我一起去!”庄氏豁然站起身来,似刚回神一样,道:“这两个丧尽天良的禽/兽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没准儿这事儿就是他们干的!” 究竟跟他们有没有关系,把刀往脖子上一架就知道了! 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庄氏也来不及去细究这句话用在这里恰当不恰当,总之就是这么个大概意思! “万一问题不在这二人身上……”孔弗思虑片刻,道:“不如且做好两手准备,若是天黑之前还且查不到线索,便先依照对方传来的地点送去赎金,无论如何,纵然退而求其次,然而救人才是最要紧的——” “先生所言极是!”是以梁平忙说道:“萍娘,你随我回家等着,他们只说天黑之前将地点告知,却未细致说明是何时,不若我们先回家等消息,江氏兄弟那边便交给晋贤侄去打探。” 晋起办事,他是信得过的。 反倒是庄氏这性子,加上此刻又是着了急的,若是跟了过去没准儿还得坏事。 庄氏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心知在这种情势下,还是听从大家的意见为好,但仍有些不放心地同晋起交待道:“若是他们撒谎,不肯说实话,就打!狠狠地打!打的狠了,他们自然就肯说出实情了!若是到打了一顿还没说,那便应当……不是他们干的了……不过那也是他们活该!” 对于自己无法亲自动这个手一事,庄氏口气中不乏遗憾。 “好了萍娘,我们快赶回去吧。”梁平无奈,怕她再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来,当即便将人匆匆地拉走了。 “晚辈先行告辞。”晋起对孔弗一揖手。 “处处小心着些——”孔弗交待一句,目送着脸上写满了刻不容缓的少年人抬脚离去。 “师傅……”待晋起稍稍走的远了些,石青方犹犹豫豫地道:“您这样做恐怕不合适吧?” 孔弗转头看向他。 “姑娘现如今人在何处啊?”石青又问。 孔弗终是皱了眉,拿看待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石青,道:“你问的是哪门子的疯话?” 他要是知道江丫头在哪儿,还能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石青愣了片刻赫然瞪大了眼睛,长长地“啊——”了一声过后,方惊呼出声:“师傅,不是您将姑娘给藏起来了啊!?” “我藏我自个儿的孙女做什么!”本就一腔担忧的孔弗被石青这么一说,顿时怒上心头,声音都不淡定了,望着眼前神色迷迷茫茫的徒弟,向来儒雅稳重的孔先生蓦地便生出一个残暴的想法来——想一巴掌扇过去,最好能将这颗笨脑袋给扇开花! “……我,我以为师傅您是为了让晋公子紧张,想趁机让他看明白自己的心意,所以才设下这么个局……”石青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方才饶是他拼命掩饰装作一无所知,可是同其他人比,他的反应还是太淡定了…… 他说师傅怎么越演越像,演技都精湛到眼神儿里去了呢…… 孔弗听罢石青这番话气的险些要呕血。 他是这么爱瞎掺和,为老不尊的人吗! 他只会在力所能及的正常范畴内,给出相应的疏导好吗! 这种奇葩且具有狗血性质的方法他会屑于去用吗? 况且,人家自己什么心意,人家自己可清除着呢,哪里用得着他如此费心去验证—— “成**都把脑子往哪里使了……你让为师说你什么好!”孔弗隐隐觉得自己这个徒弟俨然有越长越歪的趋势。 “师傅您回头再数落我吧……眼下要紧的是先把姑娘找回来,我去追晋公子,看有没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作为最后一个‘得知真相’的石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对孔弗急声讲道。 孔弗没有异议的点头允了,又细致地交待了一番,最后不忘道:“有了消息记得让人回来通知我——” 若是可以,他也是想一道儿去的。 倒不是他怕自己这副老骨头经不起折腾,而是姑娘家被掳这种事情关乎声誉,若是他明着掺和进去,此事势必要闹大传开,到时候只怕纵然是将人给安然无恙地救回来了,名声却也毁了。 故不管多担心,也只能在背后出谋划策,等着消息。 石青深知师傅的苦心,说了两句安慰的话,便急匆匆地追晋起去了。 二人按照梁平给出的地址,一路骑马狂奔入城,穿过正直大街,最后在一条窄巷尽头的简陋民居前勒马。 少年人自马上翻身跃下,来至门前没有丝毫停顿,便一把推开了虚掩着的大门。 “谁!”院门蓦然被推开,守在门后的两名衙役立即警觉地转过头来,几乎是同一时便抽出了腰间的长刀相对。 “江氏兄弟在何处——”晋起仿佛是没瞧见二人手中举着的长刀,冷声问道。 二人俱是被少年人身上凛冽的冷意震慑道,虽然惧怕,却更为肯定来者不善,其中一名衙役强提着声音斥道:“江氏兄弟犯了案,我二人奉县官老爷之命看守在此,在复审之前,不许任何闲杂人等上门探视!” 晋起闻听此言,理也不理,阔步径直朝内走去。 石青见状遂也管不了许多,提步跟上。 “大胆……”衙役瞠目片刻,豁然喝道:“你们站住!” 一名衙役举刀相向,刚欲上前将晋起和石青强行拦住,却被另一名衙役蓦然抓住了手臂,硬生生地给扯了回来。 “你作何!” “你先在这儿看着,注意着里头的情况……但不要轻举妄动,我去将情况禀报给大人!”衙役一面将刀收回鞘里,一面交待道。 刚要转身去,却被同伴拉住了,迷迷茫茫地问:“这么点小事禀给大人作何?将他们二人赶出来不就成了!” 还说什么不要轻举妄动! 屁大点儿事儿啊! “……你没瞧见方才那人是蓝眼睛吗!” “蓝眼睛怎么了,咱们牢里不也有几个西陵人吗?没见过咋地——” “两日前南城兵马司巡城,是晋家二公子带着的,咱们大人出来相迎的时候我恰巧看了一眼……也是透蓝儿的眼睛,同方才这位长得也有八九分相似!” “你的意思是……”持刀的衙役只觉得小腿肚子一阵抖,结结巴巴地道:“可是晋家的公子,怎么会来这里……?你该不是认错了罢?” “认错没认错也得回去禀给大人!”一把挥开同伴还拽着自己衣袖的手,说话的衙差小跑着便出了院门去。 留下神色张皇的同伴一人站在院子里,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唯有支起了耳朵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 这一边,晋起抬脚踹开紧闭的堂屋门,已来至屋中。 空荡荡的堂屋中间仅有一条高高的长条几,漆掉了大半,一只桌腿下还垫着青砖块,条几上林列放着五六个崭新的牌位。 约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通着门的东间行出了一个男人来,边走出来边急急地问道:“怎么样了?怎么现在才回来,你再不回来我都怕外面的官差起疑心了……事情办妥了吗?” 一抬头看见是两个年轻男子站在跟前,不由地一愣,而后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问道:“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另一个人去了哪里?”晋起冷极了的语气含着逼问。 “……”江世品眼中迅速闪过一抹心虚,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方才他那番话这两个人肯定已经听到了……况且他不知晋起和石青的身份,自是不敢随便乱说。 “江樱在哪里!”晋起口气越发地沉,紧紧绷起的俊脸似下一刻就要发作。R1152 244: ------------更新略迟了,大家海涵~---------- ~ “什么……樱,樱姐儿?”江世品傻了,迷惘道:“我怎会知?” 找樱姐儿怎么找到他这里来了? 找错门儿了吧! 而且一瞧眼前这尊佛就是一位不好惹的主儿,难道是樱姐儿摊上什么大事了不成? 江世品的脑子里一遍遍地过着所有可能,末了又补充一句:“二位可能不知道,我虽然是这丫头的亲叔伯,可这丫头前几日刚将我们给告上公堂去了,这几天我和我那三弟都忙着筹银子缴罚金呢,再加上有官府的命令在,我们实在也没那个胆子去再去找她啊——” 这是在撇清关系,生怕被江樱给‘连累’了…… 晋起深吸一口气,强自忍住要将手中的拳头给抡过去的冲动。 真不愧是一家人! 一开口让人听了就来气,这说的都是他娘的什么跟什么! 少年人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刚要再问最后一遍,却被石青抢在了前头开口,“你也别在这儿跟我们绕圈子了,方才你那番话我们都听见了,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方才应当是在责怪你三弟回来晚了,且还问他事情办妥了没有——你敢说你所说的‘事情’,同江樱姑娘被人挟持一事没有干系吗?” “什么?樱姐儿……被人挟持了?!”江世品大惊,忙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石青见他反应,眼神微微一动,而后道:“就在今日晨午之间——” “我的天……”江世品表情震惊,喃喃道:“这事我真的不知道……” 晋起皱眉,眼中几经思索,再次发问道:“另一个人去了何处?” 正是进门的时候刚问的那一句。 “我三弟他不过是出门筹钱去了!”江世品总算弄明白了晋起和石青的来意。 原来是找他要人来了! 竟然怀疑到他们兄弟头上来了! “出门筹钱须得避开官差?”晋起眼中冷意咄咄逼人。 江世品没由来便打了冷颤,摇着头道:“这个我不清楚,他只说借钱的人身份不一般,不能叫旁人知道……所以这才避开了官差的耳目。” “不一般?”石青眼中神色一变,继而冷笑一声,问道:“哪怕是往赌坊里借高利,官府也断不会管,你这说法未免是有些讲不通了吧!” 江世品只摇着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脸色变幻了半晌,嗫嚅道:“总之我们是绝无可能拿樱姐儿来冒险求全的……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大哥的亲生女儿……” 越往后说,声音却是不自觉的越来越低。 还待再开口为自己和江世佑辩解,却觉喉咙忽然一紧,待反应过来之后,已被一只骨节分明此刻却青筋暴起的手紧紧地扼住了脖颈。 惊慌失措的江世品刚欲挣扎,却觉被禁锢的力道倏然又大了许多,他甚至能感觉到若是对方再稍一用力,自己的脖子便要被生生拧断了! 江世品再不敢动,对上那双已然渐变成暗蓝色的双眸,用眼神苦苦地哀求着。 “再问你最后一遍,另一个人去了哪里?”晋起的口气里带着已经消耗殆尽的耐心。 “我……”江世品想发声,却只能艰难地吐出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字眼,唯有摇着头表示自己真的不知道。 晋起手上的力道又收紧了一些。 他敢肯定这个男人绝对知道些什么!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来同他兜圈子—— 江世品的脸已成可怖的酱紫色,瞧着面前这张俊气却杀气腾腾的脸,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这个少年的手中一点点的流失。 有生以来,江世品第一次尝试到了面临死亡的恐惧。这种恐惧感令他无暇去思考其它,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不想死,要活下去! “我……我说………”江世品用尽了最后仅有的气力吐出了这几个字来。 虽然他也不甚确定,但好歹也是一条线索,且现在事关的不仅是樱姐儿的生死,还有他自个儿的性命! 临坐牢临坐牢了却还碰上了这样的阎罗王,天知道他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 晋起豁然松开双手,江世品被他的大力带的连连后退了几步,直到撞上隔开东间的墙壁上方稳住了身形,张大了嘴巴拼命的呼吸着,额上豆大的冷汗顷刻间便落了满脸。 “还不快说!”石青焦急地催促道。 竟然真的知情! 江世品又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算是勉强顺过了这股气儿来,然而呼吸依旧粗重急促,道:“我说,我说……二位饶命……” …… 日头偏斜,申时末。 两匹棕马打头,后面跟着一辆蓝布马车正朝着城外疾驰而去,所经之处扬起一阵土黄色的浓浓尘烟,随风在空中飘散开来,似将四周都提早染上了昏黄的暮色。 京城十里外,笔直的南北官道西侧,是植满了松柏树的密林。 密林再往内,便是无人不晓的西郊墓地——这名字说的好听,实则却多以乱葬岗的名头出现在人们的口中。 埋在此处的,多是无名的白字碑,有冻死在街头的乞丐,有外地过来或因病或因饥饿丧命的难民,还有因打架斗殴丧命、家中无人肯收尸的穷鬼恶霸等,再或者是哪户有钱人家因犯了过错被主人打死了的丫鬟小厮,嫌麻烦的都往这儿扔。 衙门里一直设有处理这些尸首的衙差,被当地人称之为‘葬头儿’,而这些做死人活计的‘葬头儿’却不怎么尽职,想活动活动手脚,或是上头有特意交待的时候,拉过来的尸首还能给好好地挖个坑埋了。而有的甚至就地扔进臭水沟里,任由其腐败,为野兽啃食,长年累月的下来,墓园四处可谓白骨森森。 乱葬岗一名,便也因此坐实。 此刻,西郊墓园的入口处,横放着的刻着符文的‘镇门石’上,蹲着一个身穿厚重破袄,头戴黄狐帽御寒的高壮男人。在他身边,还林立站着十余人,皆是面容带着凶煞气的男人,年纪从二十出头到五十来岁不等。 “大哥,这家人怎么还没来交赎金,难道是付不起这笔钱……不打算要闺女了不成!”一个矮小却精悍的男人出声说道。 另一名汉子往地上啐了口口水,道:“近来是走了狗屎运不成,兄弟们都有个把月没有开荤了!” 蹲在镇门石上的汉子横了二人一眼,怪笑了一声说道:“别上火啊, 要是这家人不过来交钱赎人,这小姑娘就赏给兄弟们处置了,随便你们怎么着——总之不至于让兄弟们人财两空不是。” “大哥英明!”底下有人一脸yin笑地奉承着。 “这小姑娘大哥晌午不是‘验’过了吗,长得如何,条儿顺不顺哪?”一伙人围在一起大肆哄笑起来。 被喊作大哥的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笑着道了句粗,“他娘的要是长得不好,老子还不乐意上呢!这些年,你们见老子碰过丑女人了?” “那是那是,大哥的眼光错不了!” 一群人粗声笑谈之际,那头目忽然一皱眉,竖起右手食指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众人立即安静下来,支起了耳朵听,果听到有隐隐的马蹄声和车轮碾动声在朝着此处靠近。 “他娘的人来了!”一名汉子看向头目,道:“好像不是一个人,该不是报官了吧?” “他们没这个胆子报官!”头目冷笑一声,随之站起身从巨石之上一跃而下,“噌”的一声便拔出了背后的弯刀。 其余人见状纷纷取出兵器,望着前方密林中唯一的青石走道,微微前倾着身子,作出一副随时出击的防备状态。 马蹄声渐近。 两名策马而来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紧随着,后面另有一名少年赶着马车。 纵然相隔尚有百步远,可一股冷极的杀气却清晰无比地铺面传来。 一群人都是在道儿上走了有些年头的人,面面相觑了一番过后,几乎是瞬间便肯定了来人只怕也不是好惹的。 遇见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便是收了赎金把人质乖乖地还回去——对方再如何气焰难消,可看在他们人多势众的份上,定也不敢不识抬举,执意地硬碰硬。 那头目心中亦有了计较,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弯刀,往来人的方向举起,喝道:“只许过来一个人!把赎金带过来!若不然这位姑娘的性命安危我等可不敢做保!” “没错,一个人过来!其他人在后头等着!”后面的汉子出声附和道。 “我去!”赶车的宋春风倏然勒马,而后一个箭步自驾座上跳下来,阔步便要往前冲。 却被前方坐于马上的晋起拿剑鞘横在其胸前,挡住了去路。 “我过去——”晋起目光注视着前方说道。 “凭什么!”宋春风望着挡在胸前的剑鞘,不乐意的皱了眉。 凭什么这种英雄救美的事情总是落不到他的头上来。 樱樱应该由他来救才对! 见晋起理也没有理会自己,已收回剑鞘驱马上前,宋春风气急败坏,想要一同上前,但又怕对方见他们不守承诺从而对江樱不利,唯有急急地喊道:“我的轻功比你好!” “待会若有意外情况,你便带她先走。”晋起丢下这句话,一夹马腹,快速往前逼近。 宋春风闻言怔了一下。 石青神色担忧地望着晋起越来越远的背影。 对方为首的头目眼瞧着马上的少年越来越近,没由来地生出了一种难言的恐惧来。 来的不过是一个人! 他们这么多兄弟,随便哪个都是刀尖上饮过血的,还怕他不成! 头目自顾自地为自己做着心理辅导,然而眼瞧着那骑马的少年人已来至十步开外处还没有停下的迹象,急忙喊道:“给我停下!” 这话一出,自己都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了。 他娘的他到底是在怕什么! 肯定是撞了邪了! 晋起勒马,俯瞰着面前的一群人。 “把手里的剑放下!”那头目又高声喝道,尽量将强壮健硕的胸膛挺直,脸上又横出浓浓的匪气来,以显示底气十足。 晋起抬手将剑抛出。 “哐当”一声撞击声响,雕缠龙图案镶嵌着黑曜石的长剑鞘砸在众人脚下。 那头目弯腰一把捡起,握紧剑柄将剑抽出一寸,倏然之下被明亮的剑光晃住了眼睛。 ……好剑! 光是这把剑都不少值钱! 看来他们这回倒是低估这家人了,开价开的太低了! 男人眼中盛满贪婪,思衬着是否要将价格再临时抬高一倍。 “人在哪里?”晋起冷声问。 “别急啊,我们见了银子自然会把人交出来的,坐在马上谈多没诚意?”男人一脸痞笑,冲晋起说道。 晋起翻身跃下马。 在见到人之前,暂时配合是必然的。 “银子带来了吗?”头目问道。 “银子在马车里。”晋起一面答话,一面凝神细听着四周的动静,并道:“我要先见人。” 男人仿佛没有听到晋起的要求一样,活脱脱一副匪贼模样,说道:“你们可比约定的时辰来的晚了半盏茶,让我们兄弟等在这冷飕飕的乱葬岗,不表示表示,给兄弟们一份吃热酒喝热汤的暖身子钱,只怕我这帮兄弟们不肯答应啊——” “那是肯定的!” “大哥说的是!” “不表一表孝心怎么能看到你们的诚意?” 众人纷纷起哄起来。 这帮人的声音扬的极高,且口气嚣张,就连远处的宋春风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时不由怒上心头,忍无可忍道:“得寸进尺!” 石青见他有冲上去的冲动,忙地将人拦住,道:“且忍一忍吧……眼下还是以姑娘的安危为第一紧要。” 晋起强撑着所剩不多的耐心,看向那身材高大的头目。 男人见他如此‘上道儿’,被他牵着鼻子走,不由地便存了几分轻视之心,狂妄道:“再准备五千两来!” 众人闻言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老大可真敢开口要价!R1152 245:想要她的命 他们做这个勾当做了不少年头了,目标多是中等家世的姑娘,因为这类人谈不上太有权势,不足以构成威胁,且这类人普遍的极重面子,为了封锁消息,保全自家姑娘的名声和家族的声誉,是断然不敢报官宣扬的。 可事情有利便有弊,这群人的银子好挣不假,但因家世只称得上是中等的缘故,拿不出太多银子来,要个千百两到手已是运气了。 现在老大一张口却加了整整五千两! 却见对面的少年人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道:“我要确保她的安危之后,才能把赎金交给你们。” 为首的头目眼中闪过一抹思索。 他们人多势众,把人带出来给看看,对方也没有硬抢的本事。 这异眸的年轻人听他要求加了五千两眉头都没皱一下,可见是极重视这小姑娘的,待会儿见了人之后,说不准还有机会再把价格抬高一些……! 男人眼中的贪婪之色更为浓重,勾唇一笑,扬声道:“好——把人带出来给他瞧瞧!” 两名汉子齐声应下,并肩朝着墓园内快步走去。 “这位小兄弟看起来气宇轩昂,气度不凡……就是不知同这位姑娘是什么关系?”男人趁此时机旁敲侧击地问道。 “你没有必要知道。”晋起只望着墓园入口的方向,看都未看男人一眼。 快死的人,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处。 男人被噎了个死,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冷哼了一声“不识抬举”,遂也不再同晋起多言。 他做的就是刀口儿上的生意。管他们是什么关系! 待会儿惹急了他,大不了举起大刀一架谁也别想走,把人全给留下了,再干一票大的! 巨大贪欲在男人心中不断的滋长蔓延,一手握着弯刀,一手握着晋起方才抛过来的长剑,只觉得双手甚至开始按捺不住的蠢蠢欲动起来—— “大哥。人带过来了!” 顷刻之后。方才奉命去带人质的两名汉子扛着一个大黄麻袋从墓园中疾步行了出来。 来到前头,一把将装着人的黄麻袋自肩上抛下,砸到地上扬起一层黄土来。麻袋中的人似有意识,疼的闷哼一声,艰难地蠕动了几下。 晋起眸色一寒,跨步上前。去忽见一把利剑横指在了麻袋上方,抬头望去。只见头目笑的极得意,神色没个正形儿地说道:“小兄弟消消气,是我这两个兄弟不懂的怜香惜玉,摔疼姑娘了。等回头我一准儿好好地教训教训他们——” 说到此处,话锋蓦地一转:“现如今人也见到了,这位姑娘性命无虞——眼下要紧的是小兄弟得让人先回去取银子才行。” 说话间。同身侧的几个男人传递了一个具有暗示性的眼神。 几名男人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我要见人——”晋起目光凝在黄麻袋上,森冷的口气似在暗示耐心已经所剩无几。“把剑收回去,将麻袋打开。” 他要见的是活生生、毫发无损的江樱! 为首的头目闻言冷笑了几声,语气随之陡然变寒,道:“小兄弟,你此番百般拖延,未免有些太不识趣儿了吧?” “既然如此,也别怪大爷我不给你留情面了!”男人话音刚落,便举起了右手中的弯月刀,振臂呼道:“兄弟们,给我把人拿下!” 石青见这边动起手来,再顾不得晋起路上不让他掺和进来的嘱咐,高喝一声打马上前。 “等等我啊……!”宋春风原地怔愣片刻之后,唯有咬紧牙关拔腿狂奔追将上去。 然而前面发生的一幕却令宋春风始料未及。 “吁!吁——快停下啊!”石青坐在颠簸的马背上,奋力地勒马。 马儿被这厢厮杀的情形给惊到了! “啊!”一声惨叫声响起,一名汉子被高高扬起的马蹄划伤了脖颈,受惊跌倒在地之后,又迎来一轮无情的踩踏…… 一匹马加上马上还坐着一个人的力道踩在身上那感觉真不是酸爽二字可以形容得了的! 受惊的马匹在石青的制约下在四周打转乱窜,将一群汉子惊的也是四处逃窜,偏生又不敢走远,毕竟银子还没拿到手啊! 他娘的,还让不让人好好打架了! “晋公子……晋公子快躲开啊!”坐在马上的石青自己也是吓出了一身汗来,眼见着已经控制不住的马匹硬生生地冲着晋起的方向奔去,连连地惊呼道。 却见晋起不仅没有躲开,反而是朝着他的方向迎面而来! “晋公子!”石青面容大骇,眼见急乱的马蹄已要砸至忽然弯下了身的晋起身上,急的已是汗如雨下,死死缠拽着缰绳的手已经磨出了血迹来。 也正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石青方看到马蹄下不仅有晋起,还有被装在麻袋中的江樱! 怪不得……! 完,伤了晋公子还勉强说得过去,若是伤了姑娘,师傅势必是要打死他的! 他原先的目的分明是来救人的,结果却伤了自己要救的人,世事总是这么无常真的公平吗! 千钧一发之际,接受不了这种打击的石青万分自责沉痛之际,一个不查,手上缰绳稍松,马匹忽然挣脱了他的约束,一个掀身,竟是将他直直地掀了出去! 石青高呼一声,落地的间隙,意外见着了令人震惊不已的一幕…… 马匹逼至跟前之际,少年人反手一掌击去,马儿嘶叫一声,身形竟是朝后方笔直退去,被击中的上半身几乎要直直地掀了起来! “嘭!” 被击飞的马匹砸到身后的几个汉子身上,马与人齐齐倒地,发出一声巨响,紧随而来的便是汉子们的哀呼声。 被甩飞在地的石青侧身望着这一幕,眼珠子惊得都要掉出来了! ……好大的力气! 晋公子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东西! 得幸躲开了被惊马砸到的头目也目睹了这一切。惊异的程度较石青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看着比自己单薄这么多的年轻人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看来这回是碰到硬茬儿了! 打听来的消息只说是普通的一户商贾而已啊! “弟兄们……撤!”迅速地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男人高声呼道。 惹不起那就赶紧躲! 这钱显然是没法儿赚了,眼下保命才是头等大事! “还想跑?!”宋春风一个箭步上前,眼疾手快地将那名头目一把揪住,头目慌张之下欲举起手中弯刀,却已被宋春风先一步夺了过来,待反应过来之时,锋利的刀刃已经准确无误的架在了喉咙处! 宋春风的武功与力气虽不算出彩。但贵在动作敏捷。反应极快。 “这位小哥儿饶命啊!小心手上,小心手上!”面对性命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取走的危机感,男人吓得白了脸。一动也不敢乱动,生怕触到了锋利的刀刃之上。 “我看你是活腻了,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樱樱身上!樱樱要是有个好歹,你看我不取了你的狗命!”宋春风话罢转头看向晋起。“快看看樱樱如何了!” 此时晋起已将护在怀中的麻袋打开。 小姑娘的头发乱糟糟的,白皙的皮肤上有着道道伤痕。口中被塞了布团子,嘤嘤地哭泣着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眼来。 衣衫也是凌乱不堪,勉强蔽体…… 晋起眉头一皱,伸手拨开小姑娘脸上的发丝。 猝不及防之下一张带有异域气息的俊颜出现在视线当中。小姑娘惊的瞪大了眼睛,一时连哭也忘了。 “樱樱如何了!”宋春风那边还在问。 石青也拖着伤腿爬坐起身,一瘸一拐地疾步而来。 “姑娘可有大碍……”石青问罢之后。待一望在麻袋中露着个脑袋的小姑娘,登时便愣住了。 “这不是姑娘!”石青大惊道。 话音刚落。就见晋起已经连人带麻袋一同给丢到了一旁去—— 真的是丢…… 虽然不是江姑娘,可这前后的反差未免也太大了! 不管怎么说也是受害的可怜姑娘家,这种动作真的不会太过于伤人自尊,太过于不懂得怜香惜玉吗? 石青满怀歉意地看了那再度落起泪的姑娘一眼,继而撇开这‘算不上重点’的同情心,拖着伤腿跟着已经来至那头目面前的晋起而去。 “竟然敢骗我们!”宋春风丢下手中弯刀,拽着男人的衣襟,攒足了力气化作一个拳头砸了过去。 “她在哪里——”晋起口气冷入骨髓,手指暗暗握拳发出轻响。 方才那位姑娘的情形他看在眼中,实在不敢想江樱是否会遭遇到了同样的伤害! 如果真是那样,哪怕让这些人在自己手中死一百次也不能解恨!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们不过是求财而已,那姑娘不是已经交还给你们了吗……”结结实实挨了宋春风一记重拳的男人面临杀气腾腾的晋起已是吓得瑟瑟发抖,口气有些发颤地说道。 “还在这装傻!”宋春风作势又要扬起拳头。 “饶命!饶命!这其中肯定是有误会,有误会!”男人疾呼道。 “什么误会!”见不到江樱的宋春风同样已是急的脸红脖子粗。 “敢问两位小爷可是城北夏家人?”在绝对的暴力面前,男人连称呼都改的毫无违和感…… “什么夏家!”宋春风云里雾里。 少年人一搞不明白,就容易烦躁,一烦躁,就又是一拳狠狠地砸了过去。 男人惨烈地哀嚎一声,鼻血都飞了出去,忙扯着嗓子高喊道:“那是你们弄错了啊!我们抓的就是夏家的三姑娘啊!你们既然不是夏家人,来此处作何……” 说到最后,甚至觉得委屈了。 “什么?”宋春风与石青齐齐惊道。 哦,怪不得了。 怪不得刚来的时候,就听他们说什么比约定的时辰晚了半盏茶的功夫…… 他们是听了江世品的猜测,说江世佑经常暗下与一伙匪贼来往,专干劫持小姑娘的勾当,且会面的地点一般在西郊墓园,所以才找到了这里来的。 “可认得江世佑!”晋起的声音不自觉地已经提高了太多,他甚至觉得自己快要急疯了。 从来没有这么急迫的想知道一个人的下落过! “江世佑……”男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阵反复,而后点头喃喃道:“认识,认识的……” “那他近来可有来找过你,让你帮他劫持一位叫做江樱的姑娘!”晋起又问。 “……今日倒是有,但不晓得叫什么名,也不知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在晋起随时都要杀人的气场的震慑之下,男人几乎已是知无不言了,“但他有格外交代,说这回和往常不同,拿了赎金后就让我们走,人质交给他来处置,而且他不从中抽利,赎金全归我们……” 还跟他说这家人是外地来的,没什么本领,拿了赎金尽管跑,要是他们敢拦就把人全给砍了。 他娘的这不是阴他吗! 这叫没什么本领? 还把人全给砍了? 江世佑你他娘的倒是回来砍一个给我试试啊! 男人在心里欲哭无泪地怒吼道。 要不是看在这三千两银子的份儿上,加上江世佑催的又急,让他当天就动手,他能不打听清楚就动手吗! 而且为了方便行事,他还让人等到天黑后再给这家人递信来交赎金,可他娘的谁知道天还没黑,信也没递出去,人就已经找过来了! 真是见了鬼了……! “你们把她怎么样了?”晋起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 “没有!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做!”男人被晋起的眼神已是吓得连呼吸都不敢,连连摇头道:“我向天发誓!我们把这位姑娘劫来之后就交给江世佑了,碰都没碰一根手指头!如有撒谎,就让我不得好死!” “那她现在人在哪里!快说!”宋春风手上力气愈重,衣襟勒的男人几欲喘不过气来。 虽然他不算聪明,但也瞬间想通了一个道理——江世佑既然敢冒这个天大的险,且图的不是银子,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他想要樱樱的命! ********************** ps:囧,才发现昨天的章节忘记填章节名了o(╯□╰)o(未完待续)R655 246:存亡 ---------谢谢may903932和mina1398的粉红票票,还有haicy的平安符打赏~---------- ~ “知不知道江世佑将人带去了哪里——”晋起紧紧盯着男人问道,紧紧握着的拳头上已是青筋暴起。 “我们是把人带回寨子里交给他的……并不知道他将人带去了哪里……当时也没多问——”男人吓得已近要语无伦次起来,“当时见他似有些魔怔,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的,但却没太在意,直接将人交给他处置了,其余的就不知道了……” “什么?”宋春风听得线索忽然中断,脸色倏然变得煞白。 “你们的营寨在何处!”晋起问。 “江世佑他已经不在了!他将人带走了!不在我们寨子里头!此事……全是江世佑吩咐我们做的,跟我们并无干连啊!”男人急忙地解释道,生怕这尊冷面神一过去,便要将他们给连窝端了! “还敢说跟你们没有干连!樱樱难道不是你们抓的吗!”宋春风急恼之下,又是几个拳头砸过去解恨。 “哎哟!饶命,饶命啊!”男人护着脑袋躲闪,一面扯着嗓子求饶。 “带不带我们去寨子里!”宋春风将拳头扬的老高,厉声威胁道。 过去了说不定还能找到些许线索,总好过在这里一点头绪都没有干着急的好。 “去,去!”被揍得面目全非的男人哀嚎着,再也不敢多说半句废话,自顾自地点头如捣蒜。 保命都成了问题,还管他娘的什么营寨不营寨呢! 能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 “前头带路!”宋春风松开禁锢男人衣领的手。一脚将人往前踹去,自己则捡起了弯刀在后面紧跟着。 “等,等一等……” 就在宋春风晋起石青三人要押着男人及几个还能走得动道儿的汉子离开之际,却听身后传来了小姑娘柔柔弱弱的呼声。 宋春风闻声回头瞧了一眼,微一皱眉之后也未说什么,转身继续往前走。 至于晋起,则是跟压根儿没听见似的。头都不曾回过一下。 三人中竟数石青最具有同情心。口气略带安抚道:“这位姑娘不必惊慌,他们皆受了重伤,一时半刻再伤你不得。姑娘且安心在此等候片刻,不久之后便会有人带官差前来营救姑娘,届时姑娘只需同官差说明家住何处,他们便会将姑娘安然护送回府。” 按照晋起的安排。在得到江世品提供的线索之后,已让梁平和庄氏去报了官。 只是为了保证江樱的安危。晋起他们要比官差更早赶来。 石青说罢,虽然急匆匆,转身前却也不忘施下一礼。 真是个随时随地都讲求礼数的三好青年…… “不……你们等等……”小姑娘有些急了,声音有气无力的且还带着些许嘶哑。眼见着石青也要转身走,急忙艰难地发声道:“我可能知道你们要找的那位姑娘在哪里……” 此话一说,晋起宋春风石青三人齐齐地顿住了步子。 “请姑娘明言!”因忽然看到了希望的缘故。晋起眸中霎时间燃起一缕光芒。 “当时我刚从昏迷中醒来,隐约听到外面有人在跟一位姑娘说什么。那位姑娘的名字里好像就有个‘樱’字……后来还说些什么没听得太清,就隐约听到那男人说要带那姑娘去青云庵拜祭谁……”小姑娘尽量地将自己所回忆到的内容说给了几个人听。 “青云庵……不是早年废弃的一座尼姑庵吗?”石青眼睛一亮,道:“我知道在哪里,离此处不远!” “多谢!”晋起对还横躺在麻袋中的小姑娘拱手作一礼,便让石青带路过去。 临走之前,不忘一剑挥过男人及几名汉子的脖颈,鲜血喷涌,连哀嚎声都未来得及发出,几人便已接连倒地。 留他们的性命到现在,便是因为他们身上尚有利用价值。 现如今没有用处了,便也不必留着了。 亲眼目睹了这血腥的一幕,小姑娘吓得七魂皆散,高呼一声过罢,一翻白眼陷入了昏迷。 …… 京城四周多是平坦地势,出城百里方能瞧见一两座绵延的青山,故而距京城仅有不到二十里远的青云庵的地理位置,并不似庵名这般具有‘直入青云’的浩瀚气势。 青云庵坐落于西郊墓园后约五里处,建寺的日期其实远在西郊墓园之前,而后正是因着同朝廷建下的西郊墓园比了邻,逐渐地被人们说成为了阴气聚集之处,不吉利,香客们为了避讳,久而久之的便不愿意过来了。 约莫二十来年下来,庵里的尼姑走的走,老的老,起初香火鼎盛的青云庵也终于在几年前不明确的一个夜里彻底成了一座空庙。 这座废弃了有几个年头的尼姑庵早已为人们所忘却,只附近几个村镇上年纪稍长的老辈人才隐约留有些许印象。 而石青之所以知道这么个地方,还是因为早几年他随同孔先生自并台赶回京城之时,半路上突遇了鸡蛋大小的冰雹,马儿被砸的不肯再跑,为防马儿受惊发狂,狄叔也不敢再继续赶车,只道他隐约记得附近有座庵庙,可以暂避一二。 几人辗转徒行,果真寻找了青云庵。 彼时庵中尚有一位守门的老尼姑,那是一位十分向善的老人,当时又帮着他们生火取暖,又忙着熬姜汤驱寒。 石青后来也曾随孔弗前去探望过这位老尼姑,但二次前往之时,青云庵中已经空无一人。 也说不上到底是因为那日的冰雹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故而令人印象深刻,还是因为这位老尼姑的善念令人心存感动。总之石青对这座庵庙记得十分清楚。 宋春风赶着马车在前,摔伤了腿的石青坐在副驾座上为其指路,晋起则骑马紧随。 五里远的路程本就不算远,加上几人又都是心急如焚地赶着去救人,马赶得极快,故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几人便隐隐瞧见了一条崎岖的石路尽头。两侧树木掩映间。隐隐立着一座破旧的庵庙。 庙上的牌匾歪斜着摇摇欲坠,外墙上凿刻上色的“佛光普照”四个大字也早已被风雨侵蚀的失了原有的颜色。 此时暮色已至,西方不知何时起了红云。火烧一般,在寺庙后方化为极为瑰丽形状,整座不大的庵庙坐落于这过于绯丽的黄昏中,不仅未有增添半分鲜活。反而更添萧条颓败之感。 “什么味道……”再离的近一些,石青吸了吸鼻子。眉头微微皱起。 “不好!”宋春风忽然大声惊道,一手驱车,一手指向前方的青云庵,道:“那不是火烧云……!” 那是火! “起火了!”石青错愣片刻后赫然惊呼道。下意识地看向身侧骑马的晋起,却见少年人已飞也似地纵马朝着火势愈大的庵庙而去! 宋春风也加紧赶马。 “肯定是江世佑放的火!这个畜/生!”宋春风一面驱赶马车,一面满脸愤慨道。因为过度紧张而瞪的大大的眼睛,此刻已被近在咫尺的火光映照成了通红了颜色。 “晋公子!”眼见那纵马的少年人来至庵前忽然弃了马。转而朝着庵庙后墙处奔走而去,石青惊的大呼提醒道:“火是自后院客房处起的,此刻后门该已被火势堵死了!晋公子应先从前殿查看情况才是!” 此时走后门进去,疯了不成! 可话音还没落下,少年人的身影已从视线当中消失了。 石青惊骇之余,也忽然恍然了过来。 火势是从后院处起来的,他看到了,晋公子却也不傻,自然也是看到了的! 若是江世佑纵火,那么江樱姑娘此刻定就在后院当中! 晋公子这是在冒着最大的危险,想用最快的办法找到姑娘…… 宋春风脑子直,想的就不如石青多,再加上此刻整颗心都放在了江樱的安危上面,根本来不及去思考良多,这厢还未靠近庵前,便忽然弃了缰绳跳下了驾座去—— 猝不及防之下石青险些被甩了下去,慌忙抓住缰绳勒马下了车去,一抬头却已不见宋春风的身影。 只听得急切的呼声自院中传起,一声接着一声。 “樱樱!” “樱樱你在哪里!我来救你了!” “樱樱!你回答我一声啊!” 越往后喊,少年人的声音便越嘶哑战栗。 郊外林木众多,稍有一阵风吹来便势不可挡,在晚风的作用下,火苗一下更蹿高过一下,这下不止是正西方,此刻乃至整个青云庵上方的天空都被染上了动人心魄的红。 热浪一波接着一波的朝人袭/来,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着火势,仿佛让人觉得下一刻便要被活活烤化在此。 如此情形之下,更助添了几人心中的恐惧。 晋起不知道自己此时算是怎样的一番心境。 从来不曾如此慌神过! 这样的情形,半年前他也曾经历过一次。 那时江樱去参加梁文青的生辰宴,遭遇了大火,当时他也是赶了过去的,但当他瞧见被燃为灰烬的梁家大宅之时,并没有心急如焚地冲进去找人,心中最为深刻的感觉也只是‘暂时还没想过让她死’。 事后再一细想,且又有着一起矛盾的想法——若她这个变数就此消失,那他是否就更容易掌握日后的人生?再不必分心去想,是否会遭人意外干扰,从而打乱改变自己原有的计划。 如此一想,她就此消失掉却也是一桩好事。 这便是那时候他全部的想法。 可却并不是他现如今的想法! 他现在能无比清晰、无比肯定的知道,自己希望她能好好地活着,毫发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 再不会去想什么干扰不干扰了! 他的人生从来就不怕被她干扰! 或许还可以就像上一次那样,当他以为再无希望之时,一转身,却瞧见了她背着梁文青步履艰难、满身泥泞地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这个女人的命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硬! 晋起豁然转过身去,视线所及之处却是被横亘残壁,火光四溅。 “晋公子,小心身后!”石青的声音传来,将晋起自怅然若失中拉回神来。 一根烧得正旺的木梁自顶上掉落下来,带着“呼呼”的声响,晋起伸臂一挡,直将木梁横飞了出去,然而手臂上的衣料却被烧得缺了一大块。 “晋公子可有受伤?”石青急急忙走来问道。 晋起一摇头,问道:“前面都找过了?” “并未发现江姑娘——”石青面色担忧地摇头。 晋起举目看向烧得最旺的三间客房。 “晋公子……!”石青见晋起竟冲着那三间客房而去,吓得简直丢了魂魄,刚欲追上前去,却听得不知是从何处传来了一声震耳发聋的惊叫声—— “樱樱!樱樱你醒一醒啊!快来救人,快来救人!”声音喊得嘶哑的人是宋春风。 石青听闻此言赫然一瞪眼睛,一时竟进退两难,不知是该去阻止晋起,还是去救已经被宋春风找到的江樱。 原地纠结了片刻之后,终是转身疾步跑开了。 罢了!晋公子武功不凡,应有自保的能力,眼下当以救护姑娘为先! 已经被火烧起来的门扉被一只修长的大手毫不犹豫一把推开。只身冲入房中,四处环顾寻觅一番确认无人之后,少年人快速闪身出来又去推第二间房门。 还是没人…… 晋起看向最后一间房。 顶上几乎已经被烧的只剩下几道大梁的房。 晋起依旧没有犹豫,大力的一脚踹过去,门晃荡了几下,竟是纹丝不动—— 这间房的门被人从里面锁死了! 晋起说不清心底忽然涌现的情绪是得到了希望的欣喜多一些,还是心中的恐惧更深重一些,当即抽出长剑来,几下便将其中一扇门生生劈的支离破碎! 抬脚进门后入目便是一具烧得正旺的男人尸首…… 还有一具是被绑在椅上的,此刻也被火苗烧去了一大半的形容,但端看其大概身形及衣着,显是女子无疑!(未完待续)R580 247:坚定心意 晋起立在原处,身体僵直着。 风与火相互冲撞的声音似乎瞬间消匿了干净,此刻他只能听到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声,和忽然变得空白的大脑中的轰轰声响。 还是来晚了…… 晚了…… 失魂片刻之后,晋起忽然拔步朝着那具逐渐被火光吞噬的女尸而去。 顾不得去思考危险与不危险,一把将女尸拥入怀中,而后奋力地扑打着女尸身上大片蔓延着的火苗。 至少不能让她以这种方式就此消失在这个地方! 火灼伤皮肤的疼痛感愈强,晋起的动作便越发急切。 他这种两世为人经过战场厮杀,千锤百炼的男子都觉得疼痛难当,被烧去了一半形容的她就更不必提了! 光是想想她临死之前有多疼,有多绝望,晋起便觉整个人都要被悔恨交加的情绪给生生撕裂成无数份! 为什么没能更早一点意识到问题所在! 为什么路上没能再快一些! 分明还是有机会将她救下来的! 都怪他! 被击的魂魄皆散的晋起并未注意到角落里忽然多了一抹深青。 “咳……咳咳……”微弱的咳嗽声响起,涅灭在火风之中微不可闻。 头发散乱的小姑娘似才悠悠转醒,脸上有着短暂的迷茫之色。 她身边的白虎受惊哀吼起来,亦茫然失措地看着火势滔天的四周,活脱脱一副“天啦,他娘的我现在是在哪儿啊”的惊骇表情。 刚才还青山流水,风和日丽啊! 画风转变的太快啦! 受惊的白虎下意识地想要逃窜出去。然而刚撒开爪子要跑,却又忽然转回头来,一瞧瘫软无力的小姑娘半趴匐在地上,意识不清的模样,忙又跑到小姑娘身边来,一面拿爪子挠着小姑娘的身子,一面不停地低吼着。像是在催促她赶紧醒过来。 江樱被它挠的不轻。略略凝起一缕神智,拼了命的抬起头来。 怎么又回到这房间里来了…… 方才起火之后,危急之下她动用意念暂避到了空间菜园里去。 但由于蒙汗药的药效还没过。再加之与江世佑的一番周旋,刚进菜园里不到片刻便昏迷了过去。 可一转眼,竟然被连人带虎的甩出来了! 难道这一现象也是属于‘这空间菜园里的一切都与她的身体息息相关’系列? 由于她陷入昏迷,便无法继续操纵意念的缘故吗? 这也太坑主人了! 见饲养员一醒过来就发呆。白宵恨铁不成钢地狠一爪子拍在了江樱的脑袋上,仿佛是有意再让江樱清醒清醒。又好像是在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出神!到底有没有一点求生意识啊! 连它都感觉到这里很不安全了! 江樱被它这一爪子拍的果真又清醒了一些,打眼一扫四周。想皱一皱眉头表示担忧却发觉连皱眉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是以看向白宵问道:“你怕火吗?”由于神智已不够清晰,莫名其妙地又补了一句:“我隐约记得你是会游水的啊……” 这货的思维已经模糊到分不清水火的基本区别了。 白宵不语只看了看自己的皮毛。 虽然它也不太懂会游水和可以避火之间有无必然的联系。别的虎会不会避火它也不知道,但它显然是不具备这项技能的。 它认为自己应该是一只有缺陷的虎。 不信快看。它高贵的毛都已经被烧秃好几块儿了! 江樱顺着它的目光瞧了瞧,不免有些心疼,弱声道:“那你赶紧逃出去吧……我估摸着是不能动了,你知道京城榆钱胡同吗?你就回那,第三座大院,如果不知道就循着我的气味儿找回去,狗都会的我想你应当也会吧……放心,奶娘他们定也会好好养着你的……” 白宵茫然地看着江樱,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但它好像知道,饲养员是在赶它走。 为什么要赶它自己走啊? 莫名其妙的,它才不走。 饲养员不走它也不走! 虽然被火烧的有点疼,毛也烧掉了很多,但明年肯定还能再长出一茬儿新的来的。 既然饲养员想留在这儿,那它也留下来好啦! 对“死”并无任何概念的白宵并不认为除了毛被烧光之外还会有其它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它死死地守在江樱旁边,干脆还坐了下来,不肯挪开半步,甚至拿脑袋撒娇似的拱了拱江樱的脖子。 傻的没谁了啊这…… 江樱霎时间红了眼眶,强提着力气将这毛茸茸的庞然大物推开,一面提高了声音道:“你先走,我随后也走,咱们看看谁先跑出去好不好?” 白宵似有些犹豫,看着江樱。 “你要是跑赢了,我回家就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猪蹄……” 这下白宵再没有犹豫,拔开腿风风火火地跑了。 在有关吃的方面,饲养员是从来都没有欺骗过它的! 虽然作为一只沉稳睿智的虎,它真不知道这种毫无意义的游戏有什么好玩儿的! 江樱的目光随着白宵的身影移动着,却在白宵即将跨出门槛儿之际,忽而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江樱已被烟火熏得眼泪横流,并看不清晰,却分外肯定那人就是晋起! 她该不是出现幻觉了罢? 心中这样想,嘴里已经试探着喊出了声音来—— “晋大哥……?” 然而她的声音极弱,四处又被火声包围,一心扑在为‘江樱的尸首’灭火上头的晋起又过于心无旁骛,故根本不曾听到。 江樱试着又往前匍匐了几步,却将身侧一架已经烧去了大半的破旧屏风不慎碰倒在地。 “哐!” 一声巨响,屏风砸倒在地。火苗顿时四处飞溅,小姑娘下意识地伸手去挡。 这声巨大的声音终也叫晋起回过了神来。 缓缓转过头来。 “咳咳……咳……”随着屏风的倒地,久不经打扫的房中烟尘弥漫起来,夹杂着火熏之气呛得江樱剧烈地咳嗽起来,烟尘钻入眼中,又涩又酸又疼,眼泪流个不停。已经睁不开眼睛去看。 “江樱!” 一声响亮到聒耳的喊声陡然响起。 声音大到已让人辨不出这其中的任何情绪。 乍一听。甚至像是临发怒前的高斥声。 “晋大哥!”江樱反射性地应答着,虽是目不能视,却也能清晰地觉察到晋起正朝着自己狂奔而来。 “我带你出去!”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江樱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打横抱起落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中去。 晋起抱着江樱疾步走着,将她护得死死的,半点火星子也碰不着。 自己的衣袍袖口及却时不时有火苗窜飞。英气不凡的脸上亦被不知在何处蹭到的火灰画就了一道又一道黑痕,看起来狼狈好笑。原本湛蓝透澈的眼睛此刻甚至蓝红交错。竟成了深暗的紫。 “晋大哥,我好害怕……”神志不清的江樱喃喃着说道,根本没有去想晋起怎么也会出现在了这里。 “不怕!”晋起的声音是江樱从未听过的语调,似带着安抚的意味道:“烧不到你了——” 这个女人肯定是天生的命中缺水! 这才会一而再的被困于火中! 等回去一定得给她找个风水先生问一问。樱字带木易燃,再不行就把这招火的名字改了! 晋起已然瞎胡想到了给江樱改名的份上去,却听护在怀里的小姑娘摇头讲道:“我不是怕这个……” “什么都不必怕!” “可我杀人了啊……”小姑娘的声音有些战栗。还有些怯懦,却又反复强调道:“我杀人了。我杀了我三叔……” “他该死!” “他是该死,但应当是由官府来处决的,不该我来动手,大家都姓江,他又是我亲叔伯,这样做太不好了……” “我本也没想过要杀他的,可他想杀我,还要杀那位姑娘,那位姑娘逃出去的时候流了好多血……他没有去追,又想杀我三婶,可我三婶那时候已经死了,他却还要拿刀子来捅她……我当时,我当时好害怕,害怕他也会拿手里的刀杀了我,所以我就趁着他不备……从后面把匕首插到了他的后心处——” “但他气还没绝,挣扎着要拉我一起陪葬,我躲开,他便把门锁死,把钥匙吞了……然后点了火……” “我见火大,就躲进了空间里,但被甩出来了……” 越往后说,江樱的声音便是越微弱。 大致是由于头脑过于不清晰,再加之潜意识里觉得面前的人值得全心信赖,故连空间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晋起却根本听不懂,只当她是躲到了哪个角落里。 只是心疼的厉害。 心疼竟叫她经历了这样危险又血腥的事情。 听她方才的描述,他都觉得胆战心惊。 “晋大哥,我杀了人啊……”小姑娘对此相当耿耿于怀。 “杀的好。”晋起的声音已经逐渐平静了下来,口气里竟带着欣慰。 他很庆幸。 他很庆幸自己怀里的这个小姑娘不是那些一遇到事情就吓软腿,甚至于吓昏过去的娇弱姑娘家,而是能在生死攸关之时,为了能存活下去,可以果敢地将匕首刺入敌人心脏。 虽然害怕,但她还是做了! 很好! “可我真的杀人了。”江樱还是揪着这件事不肯放。 晋起望了望头顶被烧的通红的晚空,默然了片刻之后,道:“我也杀过。” “……”江樱不知是不是没能反应过来,一时没说话。 紧接着又听晋起补上一句:“而且我杀得比你多。” 江樱将信将疑:“真的吗?” “真的。” 江樱“哦”了一声过后,徐徐道了句:“那我就放心了……” 这样的话,晋大哥应当就不会嫌弃她是杀过人的姑娘了吧。 而且如此一来,二人又多了一个共同点。 不知她此番诡异心思的晋起闻言稍稍一愣。 放心了? 他杀过很多人,她放心个什么劲儿? 晋起有些想笑。 到后来,竟是真的扬唇笑了笑。 见已远离了火区,晋起刻意放缓了脚步,忽然就毫无预兆地问道:“你果真是为了打这场官司才回的连城吗?” 隐约记得,她在半昏迷间,是有问必答的。 去年从西山出来,便是这样。 还说什么要对自己以身相许。 作为一个女子,她竟能说出这种话来,实在令他感到震惊。 “开始是找哥哥来的,后来留下来……就是为了找晋大哥了。”江樱果真有问必答,全无防备之心。 晋起皱了皱眉。 为什么起因是为了找她哥哥? 晋少年对此有些不满,但看在这个留下来的原因好歹同自己有关的份上,只好忍了。 “既然想找他,那找到了怎么不去见?”晋起又问。 “怕打搅他……” “打搅什么?” “怕打搅他现在的生活……怕他因为同我来往被人笑话……还怕他不愿意见我。”江樱一口气儿说了三个理由。 “你想得倒多。”晋起情绪不明的冷笑了一声。 也是在这时,他才忽然明白过来今日上午孔先生对他说的那番话用意何在。 她果真是变得畏手畏脚了许多。 可相比之下,最畏手畏脚的人还是他。 一直以来,都是她一个人在单方面的努力着。 虽然暗下也曾做过许多自认为是为她好的事情,但无一例外是在为自己彻底离开她的生命而做准备。 找过许多借口,为她好的有,然而为自己的却是更多。 找这么多无用的借口,说到底不过是怕承担另一个人的安危与幸福,怕因此有了软肋,故才退缩! 于是长久以来,都是她在步步紧随,他却加倍疏远。 亏他从上一世起就自诩无所畏惧,所向披靡,在面对感情之时,却连一个小女子的气魄与胆量都比不得! 看着已在自己怀中彻底昏睡了过去的面庞,晋起忽然明白了—— 真正想要的东西,不该为担心打碎而远离,而该是将其牢牢地护住身边,有自信自己能给她最好的保护!最周全的安稳! 但在此之前,他要先将一部分事情办妥。 至少要先给得起她最基本的保护,才能安心将她留在身边。 看来有些事情,要提前进行了。 晋起不自觉地将双臂又收紧了一些,让怀中的人更贴近自己的心脏。 “再等一等我,很快……” ………… ***** ps:啊啊啊我原本真的是不想起这么直白的章节标题的…………(未完待续)R580 248:伤势 ----------谢谢热恋^^打赏的两枚平安符,玄飞和crazyheart80投出的粉红票~小非鞠躬---------- ~ 翌日,近午时,阳光明媚。 榆钱胡同里的一座三进大院儿里,花厅之中时不时地传出一阵又一阵说笑声。 江樱坐在宽大的圈椅中,浑身透着股儿药膏味。 小姑娘身上穿着一件居家的浅月色襦裙,外着艾绿色绵绸宽袖罩衣,随意中透着股清新怡人的气质,一头青丝松松地束在脑后,却是短去了一半有余,目测仅到肩膀的位置已是了不得了。 且另有一道白绸蒙住双眼系在脑后,裸露在外的肌肤,包括脸颊和脖颈及手腕上,都有着大大小小的烧伤。浑身散发出来的药味儿便是这烫伤膏的气味。 立在江樱旁边的庄氏满脸心疼,听着孔弗梁平石青等人说话逗着江樱笑,她却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她的姑娘怎么就这么命苦…… 好好地一个人被烧得满身伤,烧焦的头发无奈之下也截去了一大半,眼睛还被熏得出了差池,据大夫说少则也得一个月才能恢复得过来。 虽说上回的那种什么雪肤膏,晋家又差人送来了好几盒,是不必担心留疤的问题,可烧伤不比其它,要完全恢复少说也得数月之久,就算不谈这个,光这头发就得要长到什么时候啊? 十五六岁的姑娘家,哪个有顶着齐肩的短发出门儿的? 庄氏很想叹气,却只能忍住,生怕被江樱听到了越发觉得心里头不舒服。 今日一大早便过来探望的孔弗虽然面上带着笑,但心里头的滋味儿也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这丫头受伤受罪他瞧着也心疼的慌,但想一想好歹人没什么大差池,这些皮外伤都是可以恢复的,也倒不至于太难受了。 可关键是……这伤少说要养上几个月,如此一养,他的认亲宴得拖延到什么时候? 万一这丫头想漂漂亮亮地出席,打算将这一头青丝给养回来再提此事,那恐怕至少要等个两三年是必须的吧? 这场火实在是烧的太可怕了…… 面容顿时变得惊骇的孔先生在心里连连摇头,已不敢再深想下去。 一侧的石青却没察觉到师傅的情绪波动,依旧在拿宋春风‘开刀’,找着笑料儿对江樱讲道:“姑娘,当时你是没瞧见宋公子哭成什么样儿了……瘫在那儿我拉都拉不起来!那哭声估计十里外的人都能听得见,半点儿都不带夸张的!” 想到当时宋春风那嚎啕大哭的惨痛模样,石青忍俊不禁连连发笑。 梁文青却没完没了地撇着嘴,一会儿横眼看着坐在旁边的江樱,一会儿又一脸不满地看着对面的宋春风。 石青说的乃是昨日青云庵大火中,宋春风高喊了一阵儿‘快去救人’,他跟着声音找过去,结果就见宋春风抱着一具被毁容的女尸哭的正狠一事。 坐在江樱对面的宋春风,脸已经成了涨紫色,耷拉着脑袋瓮声瓮气地说道:“那不是因为当时我以为那尸体是樱樱的吗……谁知道江世佑还逮了别的姑娘家……” 虽然已经歇了一夜,可宋少年这嗓子却是实实在在地被嚎坏了,嘶哑的不成样子,由此看来当时是真的下了狠劲儿去哭的。 江樱听罢笑了道:“回头让奶娘给你熬一碗冰糖梨水润一润嗓子——” 宋春风这嗓子是哭‘她’哭坏的,按理来说该她亲自来熬这盏冰糖梨水,可她眼下目不能视,只能丢给庄氏代劳了。 然而这个活计却很受欢迎,庄氏这边还来不及答应下来,就被人先一步举手表示拦截了。 “我来熬!这种简单的东西我还是炖得好的!”梁文青忙说道。 宋春风瞪眼刚欲拒绝,却被梁文青又抢在了前头道:“阿樱的眼睛瞧不见,身边离不得人,庄婶儿还是专心照顾阿樱吧——” 一听同江樱挂钩,宋春风便只有生生忍住,也未再说出什么‘我才不喝呢哼’等诸如此例的任性言语。 梁文青满意地拿手轻轻摩挲着下巴,觉得自己似乎摸索到了一些新的‘制敌门道’…… “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孔弗瞧了瞧外面的日头,拂袖起了身说道。 梁平连忙起身挽留道:“眼见就到午时了,先生何不留下来用罢午饭再回去?” 庄氏也跟着在一旁劝说。 “江丫头这边还得有人照顾着,大夫也说了须得静养,今日就暂且不留下来吃饭了,免得你们还得分心忙活着伺候我这老头子。”孔先生笑的极和蔼,说话间来到了江樱跟前,满脸慈爱地说道:“一定得听大夫的话,放宽了心养着,这样眼睛才能尽快好起来——” 说到这里声音蓦地带上了郑重,道:“我可还指望着你赶紧好起来,给我做菜吃呢!” 老人以此般逗趣儿的方式说出这句话,惹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眼上蒙着白绸的江樱听着这话,不禁也咧嘴一笑,遂脆声应了下来。 “那好,我就先回去了。”孔弗笑着道。 “我送先生!”江樱拿手摸索着就要站起身。 她从昨日一直昏迷到今日黎明时分才恢复的意识,一醒来面前黑洞洞的一片,可吓坏了好一阵,也将庄氏吓得丢了魂魄,直到大夫来看过,称是被烟熏的厉害了才导致暂时的失明,静养段时日便能恢复,这才骤然放下心来。 见江樱要站起身,庄氏连忙一把扶住江樱的手臂,这边孔先生却紧张地道:“快坐好,坐好!我又不是不认得出门的路,还需要你来带路?好生坐着就行了!” 说着便同庄氏合力将江樱重新扶坐了回去。 “是啊,你坐着好了,孔先生自有你梁叔来送——”庄氏的口气亦带着温柔的劝慰。 江樱也不再逞强让众人担心,老实地坐回去,只能笑着道:“那先生路上慢些走——” 话罢又转了转头,也不知道自己看的方向对是不对,便道:“狄叔赶车的时候也看着些。” 站在与江樱的视线所对的方向截然相反处的狄叔见状嘴角不禁一抽,口气依旧不怎么和善地说道:“我这眼神可好使着呢,倒是你,听先生的话赶紧将眼睛给养好罢。” “我知道,多谢狄叔关心。”江樱知道自己看错了方向,于是顺着狄叔声音的来源方向转了转脑袋。 狄叔想回撇着嘴回她一句,你想多了谁关心你了,但见眼上覆着白绸,且原本白嫩的脸颊上三四处烧伤的小姑娘笑吟吟地望着自己,顿时就没了说冷话的心思,只道了句:“好生养着吧,我随先生先回去了。” 石青也欲上前嘱咐关心一番,可刚说两句便被狄叔一脸嫌弃地拉走了。 一瞧狄叔的眼神,竟是在嫌弃他废话太多,嫌他打搅到姑娘了。 石青觉得很委屈。 凭什么先生他可以交待,你也可以交待,却偏偏不许我交待几句? 狄叔却不管他委屈的眼神抗议,拉住一只胳膊就往外拽。 “改日再来看你,务必好生静心养着!”作为准祖父的孔弗又实在不放心地交待了一句。 “先生,该回去了!”拽着石青的狄叔低声提醒道,若非是想给自家先生在人前留几分薄面,他一准儿是要折回去再将孔弗给拽走的! 怎么一老一少都这么让人不省心? 江樱忍不住笑了,纵然看不见,却已能想象得出狄叔现如今该是怎样一种‘操碎了心’的表情,于是便催促着孔弗道:“先生赶紧回去吧,再晚些就赶不及吃午饭了——” “对,对……”孔弗点着头,终也不再啰嗦,同江樱再次道了别,这才算挪开了步子。 江樱虽是看不见,却还是望向厅门的方向,‘目送’着孔弗和狄叔还有石青三人在梁平的陪同下出了花厅去。 “我去炖冰糖梨水!”梁文青自椅上起身,对宋春风粲然一笑,转身小跑着去厨房了。 宋春风的眉毛抖动了一番,拿手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 本就因为昨日哭的太凶的缘故,头脑一直的发胀发疼,此刻被梁文青这么一烦,头不由越发地疼了。 但不想让江樱和庄氏扰心,宋春风便以自己下午还要去方家药行帮忙的籍口,提出了要去后头小憩片刻养养精神。 “是该好好歇歇了,如果方家药行那边儿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下午就别过去了,好好睡上半日。”庄氏说道。 宋春风含含糊糊地应下,又嘱咐江樱也回去好好歇着,这才抬脚出了花厅,朝着后厢房去了。 “这椅子太硬了,坐久了不舒服罢?”庄氏对江樱道:“奶娘扶你回房间躺软榻上歇着去——” 江樱点头道好。 她身上烧伤的地方虽然都不算太严重,但却有很多处,隔着衣料略一蹭到便钻心的疼,是以坐了这么久陪着众人说话,都不敢随便乱动。 “奶娘,我听文青说昨晚上我二叔来过了?”江樱边被庄氏扶着朝花厅外走,边开口问道。 “是来过了……”庄氏的口气竟是没了以往提及江家兄弟的那种怨愤,道:“守了两个多时辰,官差催得紧了才走的。” 沉默了片刻之后,道:“同之前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其实仔细地想一想,江世品同江世佑是有着很大的区分的。 江世佑是可以为了银子将侄女卖入青/楼的人,人品德行皆有着极大的纰漏,而江世品最大的错处便是早年好赌,并未真正做过伤害江樱的事情。 只是由于二人是双胞胎,又整日厮混在一起,庄氏懒得去细分,便干脆将江世品也划入了恶人的行列中去。 “江世佑死了,这场恩怨也算是了了……”庄氏叹了口气说道:“只是可惜了咱们的酒楼和老爷留下来的宅子要不回来了……” 江世品昨个儿痛哭流涕地认了错,将江樱离开连城之后发生的事情都大概地说了。 此时见江樱想听,庄氏便转述给了她听。 庄氏说话不讲求顺序,随便捻起了一个话头儿,竟是先从青云庵里被宋春风抱着痛哭的那具女尸说了起来。 据江世品说,那位被江世佑拿刀子划花了脸且捅了好几刀的女子名叫绿珠,本是城东ji馆中的一名头牌姑娘,江世佑被其迷住了心窍,今年年初竟自己私下做主变卖了祖宅,卖来的银子一半便拿来为这位绿珠姑娘赎了身,而后将女子娶回了家中做小妾,谁知没过几天潇洒日子,绿珠竟然将他余下的钱财尽数偷去,偷偷地跑了。 如此一来,本就对江世佑隐忍了许久的妻子龚氏,一气之下带了女儿也跑了。 这娘俩这么一跑,可谓是将江世佑彻底挖空了,连果腹都成了问题。 江世品早年因为赌债也早将酒楼给变卖了,逼的老婆孩子上吊自尽,彼时还算富裕的江世佑却从不曾出手相助,但近年来幡然悔悟,老实向善的江世品却不忍见亲兄弟如此落魄,经常力所能及地接济着江世佑。 然而有些人,大概天生就不是能安分下来好好做人的。 小妾和妻女跑了之后,江世佑依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半分错处,而是将错误全部都推到了忘恩负义贪财的小妾身上,和只能共富贵不能同甘苦的妻女身上。 他开始同城外的一伙盗匪勾结,专门绑架勒索中等家世的姑娘们,从中牟利。 江世品对此一清二楚,也曾试图规劝过他,可江世佑从不肯听,一来二去的,江世品也不愿再多费口舌了。 再后来就是江樱忽然回了连城,要将兄弟二人告上公堂拿回祖产一事了。 公堂上被县官定了罪的江世佑,走投无路之下,被逼成了半疯之人,头脑一热竟是决心要同绿珠和龚氏,以及‘将他逼上绝路’的江樱同归于尽。 他先是用所有的积蓄和这两日来和江世品所筹来的救命银子收买了这些盗匪,让他们替自己把绿珠和龚氏抓了回来,囚禁在青云庵里,百般折磨……R1152 249:讲求气节的白宵 --------感谢热恋妹子的平安符may的粉红月票~-------- ~ 龚氏和绿珠被江世佑折磨成了什么样子,江世品没见着,江樱却是瞧见了——说是惨不忍睹也不为过。 再后来江世佑便是以给对方提供新目标作为借口,让他们将江樱也劫了过来。 紧接着后面所发生的事情,便都是江樱已经知道的了。 这便是事情所有的内情与经过。 江樱听罢,一时没有言语。 庄氏看了一眼她的脸色,但因小姑娘眼上蒙着白绸实在看不出什么鲜明的情绪,故只道:“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衙门那边的事情和复审有你梁叔和夏状师帮着出面处理就行了,你不必为此烦心。” 江樱点头,不愿再提此事。 被关在青云庵里那几个时辰内所发生的事情,本是她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回想起的事情,犹如噩梦一般。 可却因为忽然出现在视线当中,救她脱离火海的人而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本以为可以同晋大哥逐渐疏远,直至完全消失在他的生命里的。 可因此一事,竟是越发地纠缠不清了。 然而这一回……总不能再怪她主动纠缠了吧? 她好好地呆在火海里,是他忽然自己出现的…… 这么想着,江樱心内的罪恶感才稍稍地减轻了一些。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有灵犀的缘故,江樱这边正想着同晋起有关的事情之时,庄氏这厢便跟着提起了这个又救了自己姑娘一回的及时雨少年——庄氏给予晋起的新爱称。 “晋起这孩子现在在连城是做什么呢?昨日在孔先生那瞧见他,总觉得这孩子不光是衣着考究了许多,其它的地方也有了很大的不同。”庄氏道:“昨日急着你的事情,也没顾不得跟他说上几句话,他将你送回来之后请了大夫,确定无大碍之后,便回去了——” 江樱没接好,表情有些模棱两可。 “你这傻孩子也真是的……”庄氏看着江樱,摇头叹息道。 “啊……?”江樱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话题怎么就转移到她傻不傻这上头来了。 “之前脸上受点儿伤,就一直不敢去见他,有一丁点儿印子都不肯去见,这下好了,拖来拖去,最后拖成了这副模样叫人家给瞧见了,你说你是不是傻?”庄氏无不可惜地道。 她说的很有道理,令江樱无言以对,唯有噤声走着。 见小姑娘不说话了,庄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话可能说的重了,伤害到了孩子的自尊心,又忙道:“啊,其实你昨天回来的样子也没那么差劲……” 江樱微微抿唇,表示不信。 又是蒙汗药,又是被火烧,头发都烧糊了一半,衣裳烂的不成样子,那模样……还要怎么差劲? 奶娘实在是太不擅于撒谎了。 “他当时的模样也没能好到哪里去啊!”庄氏见这招不行,干脆将晋起也拉下了水。 “晋大哥是为了救我啊……”江樱默默地为晋起辩解了一句。 庄氏嘴唇阖动了几下,似自暴自弃地的口气说道:“真也不算什么,想当初你可是连葵水都染到他身上去了,这点事根本算不上出丑的。” 此事再度被提起,江樱心中的草泥马奔腾了一阵过后,未免奶娘为了安抚她再继续剑走偏锋,揪扯出令人难堪的往事来,故只有稳住了颤抖的声音缓声说道:“你说的也是……” 庄氏见终于‘奏效’,满意地舒展了一口气,边引着江樱转了弯继续往前走,边苦口婆心道:“所以啊,下回别为了这些有的没的白白浪费时间,人这一生可是极短暂的,要尽可能地去做令自己开心的事情才行啊……” 这可是她用大半辈子才悟出来的道理。 江樱起初是抱着敷衍的心态听着的,可听到最后一句之时,心中忽然涌起了一种说不明白的酸涩感来。 她忽然很怀念之前的那个自己。 那个不管不顾,一心想要抓住晋大哥,不管晋大哥怎么冷脸都不会真的就此退缩的自己。 现在的她,似乎已经丧失了这种勇气。 庄氏瞧了她一眼,认为该说的已经说了,故也不再絮叨,眼见着到了,便提醒着江樱小心脚下的门槛。 江樱刚一跨过门槛儿,就觉一阵飓风朝着自己袭/来。 “你这畜/生!慢着些!” 眼瞅着白宵冲着江樱扑了过来,庄氏唯恐它冲撞到江樱,一马当先地挡在了江樱身前。 白宵不满地低吼了一声,转而从侧面挤到江樱腿边。 “别碰着伤口了!”庄氏呵斥道。 白宵一脸任性妄为,拿炫耀的嘴脸看着庄氏,边拿脑袋蹭了蹭江樱的腿,却是轻之又轻,似羽毛轻拂过。 “不打紧的,它有心着呢。”江樱笑着弯下腰,下意识地拿手摸索着。 白宵见状立马儿抬高脑袋,把脑袋送到了江樱手下去,江樱顺了顺它脑袋上的毛,大傻虎便眯起了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样。 庄氏见这一幕方笑了道:“哟,它倒还有几分灵性呢,总算没白喂。” “对了奶娘,白宵身上的烧伤可给它抹过药了吗?”江樱眼下看不到,又不敢乱摸怕弄疼了白宵,便跟庄氏问道。 “昨天大家忙里忙外的,又是带官差去青云庵,又是去衙门验口供,还忙着请大夫给你治伤……”庄氏没直接回答,但这话摆明已经说明了一切了。 简而言之就是大家都忙的冒烟儿,谁有那闲工夫去伺候这大胖虎啊! 白宵哼唧了两声,两只蓝宝石般的小圆眼睛里装满了委屈。 可惜江樱根本瞧不着。 庄氏斜了它一眼,继而对江樱道:“再者说了,它也不让旁人碰,那大嘴一张,谁敢靠近它?你是没瞧见昨晚上大夫过来给你看诊的时候,它守在床边不肯走,将人大夫给吓得都不敢给你看伤——撵都撵不走,谁碰跟谁呲牙炸毛的。最后好说歹说,才劝得大夫过去,结果还是我跟你梁叔外加文青春风一起陪着壮胆儿才肯答应的!” 江樱大致地想象了一番大家团团围护在她床边,帮她看诊的大夫冷汗直流的场面,不免觉得有些愧疚了。 白宵平日在空间菜园里呆习惯了,越发野了,见到生人虽然不会主动攻击,但却也是绝不会让人随便碰的,更重要的是,它是一只很固执很有气节的虎,除了江樱之外谁劝也不会听。 “你也用不着太娇养着它,这点烧伤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就好的差不多了——”庄氏满不在乎地说道。 白宵也不知听没听得懂,依旧眯眼享受着江樱的抚摸。 “冬日里就算了,如今都深春了,天气跟着热了,我担心伤口会发炎感染,还是擦一擦药来的省心。”江樱坚持道:“不然等吃罢午饭,奶娘你帮着我一起把药给它擦了吧——” “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庄氏见日头烈,又想起大夫说江樱这眼睛没恢复前最好是不要见强光,是以便满口应下,扶着江樱回了房去。 白宵寸步不离地跟了上去。 临进门前,不忘在门槛旁伸了个大懒腰。 …… 申时初,晋国公府。 春深时节正是百花齐放的时候,晋国公府后花园名花名草数不胜数,比之皇宫里的御花园也不遑多让,品种颜色各异,姹紫千红令人目不接暇。 近年来一直抱病在床的晋国公老夫人今日难得觉得身子好了些,午后见外间天儿晴得好,便起了兴致让丫鬟扶着来了后花园赏景儿,知道老人家喜欢热闹,谢氏便遣了晋莲和晋蔚两位嫡出小姐为首的五六位小姑娘陪着祖母一道儿赏花说话儿。 晋国公见老妻难得出了房门,身子骨似有好转的迹象,不免也有几分欣慰,加之近来事情进展皆顺利,心情搭好,于是乎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便也来了后花园走了走。 两个老人带着一群花骨朵似的小孙女们在花间缓步行着,有说有笑,一派天伦之象。 这对老夫老妻年轻的时候其实并无太多情分,不外乎是为了家族间的利益才结为的夫妻,加之晋老夫人脾性不甚好,年轻时没少同晋擎云较劲,夫妻二人之间一度闹的很僵。 但一年年下来,也算是风雨同舟了大半辈子,渐渐地脾性被磨得都差不多了,再加上孙子孙女都这么大了,实在没了瞎折腾的气力,关系这才随之缓和了下来。 也可称为,这么大把年纪,就得过且过着吧。 “阿觅的伤我今早瞧过了,这都好几日了,怎么还不见好转的样子?”提到晋觅,晋老夫人便一副心疼到不行的模样,说到这儿,口气变得稍冷了些,又道:“要我说那小丫头当真也太胆大妄为了些,仗着有孔先生撑腰,竟连我晋家的长公子都敢打!且下手如此不知轻重——” 她这个孙子,长着么大,连她都不曾舍得动手打过一下! 晋老夫人比晋国公小了整五岁余,今年是六十有五的年纪,之前也一直保养的极好,看起来不过五十出头,可由于近年来卧病在床的缘故,致使多年来的努力毁于一旦,如今这满头银丝和沟壑横生且松弛黯淡的皮肤,让她看起来活像个上了八十的老孺。 晋擎云往她旁边一站,瞧着倒是格外的神光焕发,精神抖擞。 “此事本就是阿觅的不对,且打都已经打了,多说无益。”晋擎云深知老妻护短的性格,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 晋老夫人闻言也未在晋觅是对是错这上头多作辩解,只是板着张脸似感慨似不忿地道,“如今这世道真是变了,孔先生竟也如此不识大体了,如此放纵那丫头,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话落,抿紧了唇一副不悦的表情。 晋擎云只是笑笑,不愿意搭理她。 “祖母,母亲说您不能动气,不然会对身子有损的——您快瞧,前面的花儿开的多好看呀!”二房的嫡长姑娘晋莲扯了老夫人的衣袖,一手指着前面一片火红笑着说道。 虽是小小的年纪,但已经很懂得审时度势。 晋老夫人被吸引去了视线,又因被小姑娘这句‘动气于身子有损害’提醒到了,故兀自做了个吐息,将心中郁结驱散了去。 人越老,便更容易怕死。 可不足片刻,晋老夫人好不容易调节好的心情,瞬间就被破坏了个精光。 有仆人来报,“老爷,二公子回来了,现在前院等您过去呢——” 晋老夫人的脸即刻沉如锅底。 “让他来这儿见我吧。”晋擎云吩咐道。 “是——”仆人弯腰应答退下。 “你这是存心给我找难受是不是?”晋老夫人甩开丫鬟的搀扶,停下了脚步皱眉看向晋擎云。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晋擎云见她在小辈下人面前如此,不免也露出了几分不高兴的神色。 “你要见他便去见,好端端地让他来这里作何?”晋老夫人毫不相让,声音愈大。 她不想看到那个蓝眼睛的孽种! 若不是他,若不是他的母亲,她的大儿子又怎会积郁成疾离她而去! 如果知道时隔多年晋擎云还能将他找了回来,那么当时生下来的时候她就该将他亲手掐死的! 那双随了那个女人的蓝眸,她是一眼都不能瞧! “我先前已经说罢了,我这辈子只有阿觅这一个孙子!”晋老夫人冷着脸丢下这句话,便甩了袖子转身走了。 “老夫人!”丫鬟惊呼一声连忙跟了上去。 几位姑娘见状也纷纷追去。 晋擎云也不拦,无可奈何地重重叹气。 对于这个活了一辈子都没能活明白的发妻,他从来都是不能交心的,而有关他找回晋起的其中缘由,自也是没有必要对她提起的。 她不想看到那双异色的眼睛,真当他就愿意见吗? 晋擎云就近寻了华亭歇坐,丫鬟见状忙奉上温度适宜的茶水。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听前头的下人前来通禀道:“老爷,二公子来了。”R1152 250:同她有关 晋起身上还穿着五城兵马司指挥的劲装,长身玉立笔挺,步伐稳健,由蜿蜒的花园小径中走来,深邃的五官眉眼似将两侧明艳的景色都逼得减色许多。 晋擎云将少年人行走间意气风发的气势看在眼中。 在兵马司历练了几日,气势便截然不同了。 这模样往好了说叫英姿勃发,往坏了讲,却是得意忘形了。 不过是个小小的兵马司罢了,瞧把他给得意成什么模样了? 终究还是自幼养在乡野,也不怪他眼界太小,没什么出息。 晋擎云不可查地笑了一声,眼底一派运筹帷幄的神色。 “孙儿见过祖父。”晋起走近了向晋擎云行礼。 “过来坐吧。”晋擎云面容慈爱地朝晋起招了招手,一派关切之色,温声问道:“近来跟着兵马司四处的跑,可将京城大概摸熟了?” 这个所谓的摸熟了,自然不单单指的是京城的地势,更多是还是各方面的势力分布。 晋起点头应道:“约是了解了八九成了。” “很好。”晋擎云面带欣慰地点头,“祖父就知道你是个肯用心去学的孩子。” 可很多事情光是用心是不够的。 重要是还是头脑。 连城这么大块儿地,用了十来日才勉强了解了七八成,晋擎云打从心眼儿里可不认为这个孙子是多有头脑的。 “对了……孔先生收的那位干孙女,姓江的姑娘,之前你们便识得?”晋擎云顺手端起一只茶盏,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晋起面色平静地答道:“之前在肃州认识的。” “嗯……你在肃州时便得过孔先生面见,能认识这位姑娘倒也不足为奇。” 早在晋起回到晋国公府的第一日,晋觅便已经将他在肃州清平居中曾见过晋起的事情同晋擎云和晋余明说明过了,只是隐去了对弈之时晋起赢了自己的事情。 晋擎云之前也旁敲侧击地问过晋起,毕竟他实在是不能理解自己这个孙子一个草莽少年,是如何入了孔先生的眼睛。 晋起解释为一次偶然,帮孔先生稳住了发狂的马匹,因而结识。 晋擎云不疑有他,毕竟他觉得自己这孙子也只有这点本事了——一身的蛮力。 “此次你意外救了江姑娘,孔先生该是会念着你这一恩的。”晋擎云看着晋起说道。 关于江樱昨日的遭遇,晋起并未有刻意去隐瞒晋家,因为他心知自己没可能瞒得住。与其让晋擎云得知此事后对他的衷心起疑,倒不如他事先便坦诚告知。 晋家顾念着孔先生的颜面,是决计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的。 而关于官府那边的说辞,他相信以梁平的能力,自有办法来解决。 故而江樱被劫一事,是绝对没有可能会引起不该有的舆论的,这点他很放心。 只是,晋擎云忽然提起她做什么? 老人的口气与表情都十分平静,看起来就像是漫不经心的随意问起,但却还是令晋起生出了几分莫名的防备感来。 但凡事关她,他好像总是容易变得格外戒备。 “对了,孔先生昨日约你去清波馆,可有说什么吗?”晋擎云终未再将话题停在江樱身上。 这才是他要问的重点。 阿觅去负荆请罪挨了一顿,孔先生一转头却让人传见了晋起。 这对晋擎云来说其实并无什么区分,两个孙子都是能够牢牢攥在手心里的,无论孔先生属意谁,殊荣都是属于晋家的。 只是他得衡量一番孔先生这么做的用意究竟是什么,是否真的有意点头,以及还需多久才能点下这个头—— “先生并未同我谈及政事,只是让我陪他下了一局棋。我本有意代祖父探听一番先生的心意,但还未来得及,便听闻了江姑娘被劫的消息。”晋起道。 他话中称代晋擎云探听,这明显的‘讨好’以及‘表衷心’之意实在浅薄,但偏生晋擎云就喜欢这样的浅薄。 越是如此,便越能证明这是个很好拿捏的孩子。 他初回晋家,感恩戴德的接受着这个大家族给予的一切,什么不得依仗着他?哪里有可能会生出异心来。 纵然会有,那也绝不会是现在。 羽翼未丰,何谈其它。 “你这孩子倒是比阿觅聪明得多。”晋擎云口不对心地笑着夸赞道。 晋觅是明着蠢。 面前这个,不过是遮掩着蠢而已。 “是孙儿无能,没能探听到祖父想要的消息。”晋起一副惶恐的模样,低着头。 “无妨——”晋擎云十分深明大义的模样,不以为然地道:“也不急于这一两日,孔先生心中若已有定夺,摊明是迟早的事情。” 他想阿觅那两条血印子可不能是白挨的。 晋起应了一声,遂不再说话。 晋擎云兀自吃了两口茶,望着亭外一片开的正好的美人蕉,红黄交错,十分惹眼。 晋起拿余光看了一眼表面上是在赏花的晋擎云,刚欲开口将准备好的话说出来,却见晋擎云似有感应一般,转回了头来,正色看着他说道:“祖父让你过来,是有另外一件要事要同你商议。” “祖父请讲。”晋起略带疑惑。 因为这一世从他回到晋家开始就已经有了太多不同,导致后面的事情接连发生改变,故晋起也并不知道晋擎云此次是要同他说什么要紧的事情。 “祖父想让你亲自回西陵一趟,去见一见你舅舅。”晋擎云似笑非笑地看着晋起,因为年老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模糊一片,让人全然窥探不出半分真实的情绪。 晋起闻言眸色一凝,面上似不解地问:“西陵那边不是还没有回信过来吗?” 这件事情其实就是他准备要同晋擎云提起的! 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晋擎云便先他一步说出来了—— 虽然他已经准备好说辞,但此事能由晋擎云提出来,自然是更好的! 看来,是有人比他还要着急了—— 晋擎云缓声解释道:“这几日来我想了想,觉得还是你亲自过去一趟更能显示得出咱们晋家的诚意,毕竟你母亲的事情……是咱们晋家愧对了西陵。再者说书信这种东西毕竟不是万全之物,西陵有近万里之远,这书信能不能安然传到西陵王手中尚是未知,故我同你二伯商议了一番,觉得还是由你亲自去一趟来得稳妥——” 晋起表面上听得认真,表情亦算赞同。 可又岂会真的听不出晋擎云话中的敷衍之意。 书信不够稳妥? 别家的书信传到万里之外的西陵或许真的不够稳妥,但晋家……如此重要的信件,岂会交给办不稳妥的人去办? 这话放在前世,他兴许是会信的。 然而现如今却只能理解为,虽然原因尚不明朗,但晋擎云显然是开始着急了——纵然他口气中一派闲适,令人觉不出一丝浮躁之气来。 晋起有着恰到好处的犹豫。 “怎么,不愿意去吗?”晋擎云掀起眼皮子看了孙子一眼,口气带笑问。 晋起有时候会觉得,其实也真是难为这老爷子了。 分明是一张天生的冰块脸,平时鲜少会露笑,面对位高权重可相交之人也不过是客套的淡笑,可为了在他面前树立好一位慈爱祖父的形象,却硬生生地换了张脸似的,几乎随时都是一副含笑的慈和模样。 “当初他既已与母亲断绝了关系,这么多年以来都不问母亲死活,我若贸然前去,他若不愿见我岂不扫了咱们晋家的颜面吗?”晋起的疑虑在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人身上显得合情合理。 既然这事由晋擎云提出来了,可免去他原有的计划,那么戏还是做全了好。 “岂会。”晋擎云笑着摇头,口气笃定,“他是你亲舅舅,届时你只需拿出诚意来,他必不会将你拒之门外。据我所知,西陵王虽然脾性冷硬,但却是十分重感情的。” 晋起又作势犹豫了片刻,最终似才下定了决心,点头道:“既是祖父的决定,那孙儿照办便是。” “嗯……”晋擎云满意点头,继而道:“既然说定了,那你便回去准备准备吧,明日一早便动身。” “这么快?”晋起一怔,这回的反应倒是有一半是真实的。 “兵马司那边你也熟悉的差不多了,已经没有必要再去了。既是已经决定的事情,迟一日不如早一日。” “是。” “我会让你二伯挑选一支精锐同你随行,再让阿瞒沿途保证你的安危。但这一路上,仍要切记不要张扬。”晋擎云交待道。 晋起神色严谨地道:“孙儿记下了。” “如此便先回去着手准备吧。” “孙儿告退。” 晋起行礼起身退出华亭去,而后阔步离了后花园。 此时背后斜阳已缓缓沉入西山。 晋起回到云起院之时,刚行入书房中,便听小厮来报说是宋元驹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 外面正值余晖浓重之际,书房的两扇门大敞着,昏黄的光亮顺势蔓延到书房内,携着浑浑暖意。片刻之后,随着忽然出现在书房外的身影,在房内投射出一道被拉长的黑影来。 黑影一阵晃动,来人已来到了房中。 宋元驹同晋起抱了两下拳作礼,道:“刚从兵马司回来,本想跟公子一道儿的,不料却听统领说公子先一步走了。” “祖父找我回来有急事。”晋起撩袍在椅上坐定,侧脸被余晖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哦?”宋元驹面有好奇。 “他让我明日动身去西陵。” “去西陵?”宋元驹愣了一下之后,眼中顿时迸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来,形容激动地道:“此前便听闻西陵风土地貌较中原差之甚大,虽心有向往之意但一直无缘前往,这回倒是能全了此番心愿了!” 晋起闻言嘴角一抽。 请问,他什么时候说过要带他一起去了吗? 或者是隐晦地表示出有这方面的意思了? 而且把此行活生生想象成了一次旅行,真的都不用过虑一下他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吗? 可话说回来,宋元驹身上最好的地方也是这个。 你若不肯说,他必不会多问—— 就像去年他同他说来年夏至来连城晋家寻他一样。 虽说这货因为爹娘逼着他娶亲,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比原计划的夏至要早来了数月有余,本是抱着‘碰一碰运气’的想法找来了晋国公府。但当其真的见到晋起,并得知了其现在的身份之后,却也并未表现出任何不适应和疑问来,而好像是从一开始便就应该是这样一样。 这样的聪明人用起来最是省心省力,可利弊共存,他这风一样放荡不羁的思维与脾性,也时常令晋起感到头疼,无法一直很好的维持住该有的严肃。 比如眼下这货正一脸迫不及待地询问他西陵的气候如何,要不要带棉衣,或是短打。 西陵那边的语言是否相通,当地的风俗有无特别忌讳之处。 晋起被他问的一个头两个大,干脆挥了手道:“等明日上了路自有随行的扈从同你细说,此番我也是头一次去西陵。” 这话不算撒谎,毕竟他指的是这一世而已。 宋元驹犹如被人倒扣了一盆冷水下来,兴致阑珊地“哦”了一声,可心内之火终究无法就此全部熄灭,酝酿了片刻重新找回勇气刚欲开口,却被十分有先见之明的晋起在前头打断了道:“若想一同去,最好现在就回去准备。” “可是……” “别耽误时间了,晚上另有要事交待你去办。”晋起催促道。 “然而……”宋春风还是想说。 “还想不想去了?”晋起的口气带上了威胁,他本也不想这样的,毕竟有些伤人自尊,可他没有别的选择。 受挫的宋元驹蔫了吧唧地转身往外走,就在晋起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清净下来处理自己的事情了之时,一只脚跨出了门槛儿去的宋元驹却又忽然回了头,状似遗憾地说道:“其实我本是想同你说一件与江樱姑娘有关的事情的,既然你没有时间听,那便算了吧——” 说罢叹了口气,另一只脚也迈了出去。 “回来——” 少年人的声音听起来沉得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 谢谢热恋妹纸日复一日的平安符愿妹纸和广大书友每天都能平平安安,万事如意~ 另外感谢juk和千年沉船投出的粉红月票~R1152 251:不要在意细节 -----------粉票感谢:may903932,千年沉船(两票),还有逸遥的评价票,热恋和小易两位妹纸的平安符愿新到来的七月君温柔善待可爱的大家~--------- ~ “是!” 宋元驹响亮地应答道,转过身来的时候险些都要笑出声儿了。 还说不是死穴! 这不是摆到了台面上的软肋吗? “别废话,痛快说了。”见宋元驹虽没敢笑,但眉眼间俱是得逞后的神色,晋起费了好大力气才没有挥拳砸过去。 这种因被人戳破心事而恼羞成怒的感觉也是够了! “方才我从前面过来,路过云展院,正巧遇着了大公子发酒疯——”宋元驹一副八卦的表情,放低了声音说道,“大公子身上可还带着伤呢,按理来说伤口没痊愈之前,是不能饮酒的。” 晋起听了一皱眉,不消多想便问道:“管她何事?” 宋元驹听他压根儿就没兴趣知道晋觅醉酒的缘故,直接地就将问题引到了江樱身上来,略略一怔之后,才算将思维强硬地给拽了过来,道:“当时几个小厮围着大公子劝,却听大公子醉不择言,嚷嚷着道国公爷有意让其……” 宋元驹声音渐小,房外光线也逐渐暗沉了下来。 渐渐失去了光芒的金乌彻底没入西山处,苍穹中光线顿敛,只天边尚余下几微弱的道霞尚未完全消去,在灰蓝相间的天幕上,像是不小心打翻洒落的一杯黄酒,形迹肆意。 …… “师傅,新入城的消息,说是韩家与济王在云州城外开了战!”石青疾步走进青竹搭建的凉棚中,边走近边急声说道。 韩家此举实在是太突然了! 正于凉棚中躺在藤椅中吹晚风和狄叔说话的孔弗,闻言眉头一动,转头看向石青,问道:“结果如何了?” “眼下胜负未定!” “韩大公子亲自起的兵吗?”孔弗又问。 “应当是,韩刺史过世后,韩家兵权一概掌握在韩大公子一人手中,除他之外其他人想必是没有这个权力的——”石青说到末尾处又忍不住喃喃了一句:“这实在是太突然了……” “没什么突然的。”孔弗似笑非笑,眼中既有感慨叹息却又有早有预料的神色。 “肃州瘟疫才刚过去没多久,韩大公子此番作为不外乎伤敌一千自折八百……”石青思索着说道,并摇头:“实非上策。” “对肃州来说的确不是上策。”孔弗背靠着藤椅,抬眼望着棚顶缓声说道:“可单单对于韩家而言,乃是上上之策。” 上上之策? 石青闻言脸色一变,不知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阵反复。 “云州是什么地方啊。”孔弗似在问,又似在自语。 石青已经明白了过来。 云州是曲家的根基。 士族曲家当年的制箭术独步天下,韩旭当初之所以娶曲氏为继室,便是看中了曲家的制箭术。曲家将女儿嫁到韩家,最贵重的一样陪嫁品便是记有云州制箭术秘辛的锦书。 曲家想以此换取暂时的光鲜,想借此将祖上的荣盛延续下去。 可谁都没有料到,曲氏嫁入韩家之后膝下一无所出,去年又与韩旭夫妻二人双双亡故,几乎是一夕之间,曲家与韩家之间的维持纽带顿时崩裂开来。 或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福王才敢就近进犯觊觎已久的云州,他已将失去了韩家庇佑的曲家当作了一般的没落小士族。 见到皇家人都不用行礼,高高在上的士族人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他吓破了胆! 可在这样的时候,谁又能想到刚历经过瘟疫屠城之灾的韩家会出手相助—— 这一点福王定是没有料到的。 如若不然他绝无可能会冒这个险! 现如今这世道利字当头,哪里还轮得到谁来讲什么仁义道德,偏偏韩家非得横插一手! 这下仁义道德的美名有了。 士族在反贼面前的尊严维持住了。 自损八百? 不见得吧。 “济王若就此折在韩家手里,对余下诸王也是一种震慑……时局兴许会有所稳定也未可知。”石青习惯从多角度看待事物,继而又担忧道:“可浪一旦起了,若受外因阻止暂时平静下来,然而平静过后,再乘风而起之时定会翻腾的越加汹涌——” 济王虽是表面上看来的褚藩王中实力最强,风头最盛的,可若同韩家较量,还未开战怕是已经输掉了九成。 余下的一线生机,大可忽略不计。 “韩大公子行事大胆张扬,虽看似有些不计后果,比不得韩刺史的严谨帷幄,却更令人深以为惧。”石青想到当初随先生一起在韩家做客时,那双深渊一般幽冷的眼睛,忽觉后背一阵发冷。 孔弗未有对韩呈机多做置评,只口气深远悠长地说道:“既是早晚都要到来的,那早来一步,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乱都乱了,就不怕再乱的彻底一些。 早早的乱,才能更快的定。 石青领会了孔弗的意思,默然了片刻之后,在孔弗对面的方形竹凳上坐下,默默叹了口气。 算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只需做好自己该做,为天下百姓尽一份力便无憾了。 一抬头,正见半躺在老藤椅上的师傅手指翻动着,像是在串编着什么东西。 “师傅,您手里头是什么东西?”由于此时光线已暗,石青看不太仔细,只隐隐见像是一团红蓝相间的物什。 “哦……打络子呢。”孔弗漫不经心地答道。 “什么?”石青愣住了一下,觉得自己约莫是听错了。 师傅……打络子? 这不都是大姑娘小媳妇儿干的事儿吗! 师傅的业余爱好已经广泛到这种地步了吗……石青望着孔弗手上竟称得上熟稔的动作,深深地惊恐了。 “先生,天都黑了。再在这儿编下去对眼睛不好。”狄叔在一旁端着张冷脸提醒道。 在经过一下午的心理适应过后,他如今已经能很淡定的面对先生打了一整下午络子这件事情了。 “对,都瞧不太清了……”孔弗看了眼暗下来的天色,颔首站了起身,道:“回房里点上灯再打吧。” 狄叔:“……” 明天再打不行吗? 石青欲上前扶孔弗,却被老人嫌弃地出声阻止道:“别别别,别碰我,别把我身上挂着的线给弄乱了,回头不好分。” 石青目瞪口呆之余,也是在这时候才看到孔弗肩上、胳膊上,果真是挂着一条条理好的线。 见老人小心翼翼地往竹棚外走,生怕把身上的线给弄乱了似的,石青控制不住地凌乱起来,看向狄叔,问:“师傅好端端地怎么迷上打络子了……” “给江家那丫头打的。”狄叔冷着脸答道。 石青闻听不由疑惑地“啊”了一声。 “也不知先生是从哪儿得来的说法,说是长辈亲手打的平安络子能给孩子驱邪避灾……”狄叔说到这里,口气带上了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先生作为一个没有血缘的干祖父,准确来说还只是准干祖父,是哪儿来的自信自己拥有这种神奇的力量的啊? 但这话问出来比较伤人自尊,狄叔便忍住了。 他虽然说话一向的直,但毕竟先生年事已高,承受能力不如年轻时强,狄叔也只有学着偶尔含蓄一把。 “哦,原来是给姑娘打的平安络啊……”石青话罢,便疾步朝着前面的孔弗追了过去。 “离我远些!”孔弗忙赶人,生怕线被弄乱。 “师傅,我觉得您这颜色配得太暗了,不适合江姑娘的年纪啊——”石青的口气带着依旧让狄叔无法理解的焦急。 “红色儿的,还有蓝的,这配色还暗啊?”孔先生觉得不服。 “太沉了,不适合小姑娘……”不顾孔先生的阻拦,石青还是靠了过来,看着师傅手中的半成品,摇头道:“不够亮……姑娘平日多是穿浅绿深青的衣物,鲜少会穿这么沉得颜色,您这送过去了也不好配戴。” 孔弗一听这话顿觉有理,忙询问石青的意见。 “再找些葱绿鹅黄色儿的线过来,编在这个角儿里,活泼又不会显得太花哨……” “对……那这里用什么颜色的合适?” “这里就用……” 狄叔望着师徒二人边走边不停讨论的情形,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心中复杂的感受…… “先生,先生……”有仆从自前院而来,脚步匆匆。 孔弗下意识地就倒退了两步,生怕过来的仆人将他身上的线冲撞乱掉。 老仆年纪大了,眼神不大好使,也没瞧出孔弗身上搭着线,只禀道:“先生,晋家的二公子又来了,等在前堂要见您。” 又来了? 这是什么话? 人晋公子不就昨个儿来过一趟吗?且还是师傅让人约见的——对于这句带有嫌弃意味的话,石青首先就面露不赞同了。 也不知他们这清波馆到底怎么回事,里头的老人儿,上到师傅的随身仆人狄叔,下到扫院子的大爷,说话一个比一个直白伤人,也不知他从小到大究竟是在怎样的打击中成长过来的…… 孔弗闻言一怔,显然是没料到晋起会突然来这里。 且都这么晚了,莫不是有什么要事吗? 这么想着,孔弗也未有多问,只同老仆道:“且带我过去吧。” “是。”老仆一躬身应下,转身在前面提灯带路。 “师傅,您不先回房将身上的线取下来吗?”石青自对往昔的惨痛回首中回过神来,上前提醒道。 “见人要紧,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孔弗回答的十分理所当然。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一点道理石青自然是懂得。 可……作为一名大圣人,身上挂满五彩缤纷的线,手里还捧着打了一半的络子,这真的不会令人觉得不能接受吗? 也罢了,反正晋公子也不是外人。 再者说了,师傅开心就好…… 石青虽是强行说服了自己,但一路上还是没有抬起头再看前面的孔弗一眼。 不为什么,就是没那个勇气…… 所以当石青看到反应十分淡定的晋起之时,心中不受控制地就滋生出了一种难言的敬佩来。 “晋公子坐吧。”孔弗伸出一只手臂示意晋起入座,宽大的衣袖这么一摆,胳膊上挂着的线也被带动,可奇怪的是,饶是如此奇怪的情景之下,竟然也妨碍不到老人身上特有的出尘与祥和的气质。 晋起也敬重地抬手示意,见孔弗这边已施然坐下,自己才随之落座。 石青接过仆人递来的茶水盘,给孔弗和晋起各自倒了一盏茶水放在几案上,自己才在孔弗身侧坐下。 孔弗含笑看着晋起问道:“都这个时辰了,晋公子可用罢晚饭了吗?” 晋起听到前半句的时候,以为孔弗接下来会问他前来有何要事,可冷不丁地却听这老先生语气平和地问他有没有吃过晚饭,微微一怔之后,点头答道:“已然用过了,谢先生挂心。” 孔弗便点头,这才问晋起这个时候过来找他可是有急事。 晋起朝着孔弗的方面微微低了低头,正色道:“晚辈此番前来是来向先生辞行的。” “辞行?”孔弗意外地看着丰神俊朗的少年,问道:“晋公子这是要出远门?” “是。”晋起并不隐瞒,如实答道:“奉祖父之命,前往西陵一趟。” 晋擎云交待过他不要声张,但对于孔先生和石青,他没有理由瞒着。 “去那么远的地方啊……”石青自讶然中回神,道:“据说从京城到西陵,光是单程就得要五六个月近半年之久……这一来一回的,再在西陵耽搁些时日,少说也要一个整年头才回的来。” “你又没去过,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狄叔忽然插了一句,斜睨着一脸忧愁的石青。 听他口气质疑,石青想都未想便脱口而出道:“华姑娘告诉我的!她随着华老爷去过好几次了呢,她……” 说到最后,声音骤然减低,面色变得极不自在起来。 ***********R1152 252:翻墙? 好在除了冷漠却敏感的狄叔脸色古怪地横了他一眼之外,孔弗与晋起都未去注意他的不对劲。 孔弗只道:“华老弟那是带着大批的商队,行程自是要缓慢些。” 晋起也点头道:“已让人将路线和时间估算过了,约在六月中旬可以抵达西陵,若事情进展顺利的话,年前应能回京。” “那也差不多得十来个月……”石青看看晋起,又看看孔弗。 先生既已同晋家隐晦地表了态,如果长时间内没有什么表示的话,岂不是要污了圣人的名声,得一个出尔反尔的名声吗? 师傅本是打算过段时日便将他送去晋家的。 可晋公子都不在了,他去晋家……难道要跟着晋世子做事吗?或者是那个负荆请罪的大公子? 绝非是他心中先入为主的观念在作祟,而是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去为道不同之人效力。 石青这边正兀自焦急之际,却见孔弗往椅背上靠了靠,一派闲适的表情点点头,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拿起络子打了起来…… 此情此景,这下就连晋起也维持不住脸上平静的表情了,“……” “给江丫头的。”孔弗不忘笑着跟晋起解释道。 晋起默了一下,遂也只能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毕竟要尊重老人的心意啊。 “对了,你明日要动身去西陵的事情,可同她讲了吗?”孔弗的口气再正常不过,让人感受不到一丝八卦之意——这也是一种不得了的修为。 “还未来得及说。”晋起顿了一下,又道:“有劳先生代我转告了。” “哦。”孔弗面无表情地应下来。 晋起忽然觉得这气氛有几分奇怪,但偏偏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 接下来又听打着络子的孔先生漫不经心地说道:“不去也好,省得见着了心里头反倒难受,我今个儿一早过去瞧了瞧这丫头,瞧得我那叫一个心疼哪……”说到最后不忍地直摇头。 石青一脸复杂地看向自家师傅。 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这不是摆明了让晋公子走的不安心吗? 他虽不能完全确定晋起的心意,但就凭着昨日营救江樱的过程来说,至少能肯定晋公子待姑娘是十分不同的。 石青印证性的一抬头,果见原本神色泰然的少年人眼神变动了一下。 “对了,有一件事情我得谢谢晋公子——”孔弗又出了声。 石青朝着师傅望去——只见孔弗的目光依然放在手中的络子上,那专注打络子的表情实在很难让人想象的到他居然是一位‘居心叵测’的老人。 怎么又扯到谢上头来了? 不知为何,石青直觉得师傅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 “先生何出此言?”晋起也望着孔弗,只是尽量地忽略了他正在打络子这一事实。 “昨天晚上贵府上的世子夫人亲自去给我那丫头送了药膏,当时江丫头还昏迷着不省人事的,如今又因伤势在身也没法子亲自登门道谢,但这孩子心里有数儿,这不今日我过去瞧她的时候,她便嘱托了我一定得代她对贵府说一声谢谢——” 这事是真实存在的,石青当时也听见江樱这么说了。 可还是觉得师傅在这个时候提起来有些别有居心啊…… “先生言重了。”晋起听罢后,口气一丝不苟,然而心底却早已不似面上所表现出的这般平静。 没想到竟是谢氏亲自去送的药膏。 江樱如今是孔先生的准干孙女,晋擎云和晋余明想修补好关系,得知了江樱遇险的消息,欲表达一番关心本无可厚非,可纵是如此,哪里犯得着让堂堂当家主母亲自去送药膏? 几乎是不用想,晋起已经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可见宋元驹在晋觅院前听到的那番醉话是真的! 晋擎云和晋余明竟然动了这样的念头! “总之还请晋公子代老夫向晋公和晋世子道声谢意。”孔弗似什么都察觉不到,仍然将注意力全数放在打络子上头,时不时地还在自己腰间比上一比,看看效果如何。 晋起却觉得坐不安稳了。 点头应下之后,匆匆几语道了别,便抬脚离了清波馆而去。 “师傅,您方才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啊?”坚持将晋起送到门外的石青,折返了回来之后,迫不及待地便问。 “什么。”孔弗不以为意,继续打络子。 “就是您说的什么世子夫人给姑娘送药膏一事啊……有问题吗?” “药膏是好的,有什么问题?”孔弗反问道。 “……师傅!” 好好的一个少年,就这么抓了狂…… * * * 月圆星疏,云波在月前缓缓攒动,犹如一层薄纱。 亮着灯的雕花窗棂内,不时地传出妇人的说话声,原本是较为粗犷响亮的声线,此刻却化作了温声细语的叮嘱。 “大夫交待过了,这药早晚抹一次,直到结硬痂为止,奶娘这记性不好你是知道的,要是忘了你可得提醒我才行……”庄氏坐在床沿边收拾着大夫开的药膏,边对江樱说道。 现如今抹的是管烧伤的药膏,那祛疤的雪肤膏得等痂落了之后才能用,否则不但起不到效果,还会影响伤口的恢复。 盘腿坐在床上的江樱点头应着,又由着庄氏替她系好衣带。 江樱缓缓地侧着身子躺了下来。 因为背后也有烧伤,故不敢躺着睡。 “早些歇着吧,记住奶娘的话,别想太多。夜里要起身什么的,有事就大声喊我,奶娘听得到的——”庄氏替江樱盖好被子,又爱怜地摸了摸小姑娘柔软的头发。 江樱露齿一笑,“知道的,奶娘也快回去歇着吧。” 庄氏点头,将床幔放下,又将灯火吹熄,这才行了出去把房门关好。 小半个时辰后,江樱不由地就被庄氏临出房间前交待的那句‘有事就大声喊我,奶娘听得到的’,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因为她听到隔壁奶娘的房间那边已经响起了响亮的鼾声,睡的十分沉的样子。 自顾自地想象着奶娘此刻的睡姿定是极为豪迈的‘大’字形,江樱不由地有些想笑。 庄氏那边睡的正香,她却是无法入睡。 由于手臂和腿上也都有烧伤,故纵是侧躺着也没办法完全地避开有烧伤的的地方,虽然穿着质地极好的细绸布中衣,但一旦蹭到,也还是同样钻心地疼。 又因烧伤的药膏里含有大量薄荷草的成分,抹上去之后整个人都凉飕飕的,故整整半个时辰下来,江樱也没能成功地将被窝给捂热。 此时此刻,浑身发疼发冷,眼睛又瞧不见的江樱侧着身蜷缩在被窝里,不知怎地,忽然就想起了昨日晋起出现在青云庵中,再次救下自己一命的事情。 当时若不是晋大哥,她恐怕还不止是被烧伤、眼睛被熏暂时失明这么简单。 她一直觉得晋大哥是个好人。 那日在县衙前虽然不知他为何生气拍马就走,但显是极不高兴的模样,然而纵然如此,隔了几日之后又见义勇为地将她救了回来。 当时的火烧的那么大…… 由此看来,晋大哥不光是好人,还是个十分勇敢的好人啊。 也不愧是她喜欢了那么久的人。 正当这货莫名其妙地沉浸在了一种名曰‘与有荣焉’的错觉中之时,忽听得一阵叩门声响起。 声音不大,但在四处寂静的夜里十分醒耳,冷不丁的忽然响起让正在想事的江樱吓了一跳。 “嘭、嘭——”又是两声响起。 江樱这才蓦地出声问:“是文青吗?” 奶娘的鼾声还在响,梁叔不可能这个时候过来,那便只有文青一个可能了。 然而她这句话问出去,却迟迟没有听到回答。 江樱不由地起了疑心,面对未知的来人,不免有些害怕起来。 约是由于眼睛看不到会使人格外没有安全感,江樱几乎瞬间便用意念取出了菜刀,牢牢地握在手中,缓缓地坐起身来,面朝床外方向,凝神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由于门是奶娘走的时候从外面关上的,故是未闩的,来人只需一推便能推开。 江樱暗暗决定,只要来人敢推门进来,她第一时间就扯开嗓子喊奶娘。 虽然菜刀在手,可此刻作为一个盲女,菜刀实在给不了她太多的安全感! 至于奶娘那边她喊不喊的醒,那就……看命吧! 江樱胡思乱想的间隙,忽听得门扉被推开的声响,轻轻的“吱呀——”声在幽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悠长,像是娓娓道来的长曲儿,然而落在江樱耳中却如催命符咒,令她整个人顿时紧绷起来, 张口便要喊:“奶——” “别喊,是我。”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不高不低,在沉沉地黑夜中尤其显得沉稳有磁性。 江樱震惊不可名状,甚至连说话都利索不起来了,“晋,晋大哥……?!” 晋大哥怎么会来这里! 这简直要比昨日在青云庵着了火的客房里见到晋大哥还要让人意外一百倍! “将你吵醒了?”晋起在离床榻尚有七八步远的位置停住,平平静静地开口问道。 江樱忙摇头答道:“没,没有……我本就还没睡着。” 回答完才觉得在这种情形下,这种对话实在奇怪。 晋起闻言未再说话。 江樱觉得气氛有些奇怪,抱着缓和气氛的想法开口道:“晋大哥把灯点着吧。” 虽然看不见,但觉得黑灯瞎火的,实在奇怪啊…… 晋起闻言即刻大皱眉头,下意识地看向床帐内。 原本是不想有所逾越,自打从进来便没望床榻的方向看,可江樱这句提醒他点灯的话,让他实在没办法理解。 他分明在刚进来的时候,已经顺手将灯点亮了! 床上的江樱放下了手中紧握着的菜刀,摸了摸衣领,又理了理衣襟,将腰上的系带重新系紧,确定自己现在的模样应当不会过于失礼之后,这才试探着伸手拨开了床幔。 一直看着这里的晋起,见随着床幔被拨向两侧,出现在视线当中的身着白色交领中衣坐在床上的小姑娘,眼睛上蒙着的那层白绸之时,目色顿时一变,开口时声音已随之变得叵测:“你的眼睛怎么了?” 江樱讶然地“啊”了一声。 “我问你的眼睛怎么了!”晋起被她这莫名其妙的反应险些气的吐血。 这种时候还能这么一副傻乎乎的模样,这个女人难道是没有脑子不会思考的吗! “眼睛啊……”江樱怔了怔,才说道:“被火熏久了,看不得东西。” 她方才那种反应实在不是慢半拍,而是讶异于晋起竟然还不知道她失明的事情。 她以为晋夫人或是孔先生他们该是已经同他说过了呢。 然而却听晋起的声音愈高,近乎质问地道:“看不得还是看不到!” 江樱被他这态度吓得愣了一下,片刻后才道:“看不得……也看不到。” 晋起闻听此话,眼中骤然升起了滔天的怒意来,此刻恨只恨被烧死在青云庵里的江世佑死的太容易!否则他定要将此人千刀万剐! 但见蜷着腿坐在床上的小姑娘青丝及肩,脸上烧痕累累的模样,更多的却是无限的心疼和恨不能感同身受,不能代她受罪。 就在这种种情绪不知该如何发泄之时,却听那似乎不管经历什么都依旧灵动清脆的声音说道:“会好的。大夫说了,静养些时日就能恢复了。”小姑娘说话的时候精巧的小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看不出丝毫不好的情绪。 会好的…… 晋起只觉得紧绷的身子倏然放松了下来。 这女人难道不知道说话要一次说完的吗! 晋起庆幸之余不免又有些恼怒,可当瞧见那张依旧带着浅笑的脸颊之时,只觉得一切怒意又都忽然消散了。 “晋大哥你这么晚过来,是特意来看我的吗?”江樱凭着感觉‘看’向晋起的方向,笑着问。 总觉得今晚的晋大哥有些不一样。 纵然知道她看不见自己,但晋起还是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接着又解释道:“晚上去见了孔先生,听他说你伤的很重,回来的时候便顺路来看看……” 这话江樱自是信的,大致是习惯了,故也全然不觉得失落,毕竟结果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晋大哥能来看她,她已经觉得很意外很开心了。 可眼下,她有一事不明,很好奇。 心里想着,江樱便问了出来:“对了晋大哥,你是怎么进来的?” 接着又试探地补充道:“翻墙进来的吗?” …… ----------------- PS:谢谢热恋妹纸的平安符,谢赏~R1152 253:能不想歪吗 “……”晋起听得此言,脸色一阵反复幻变。 这种问题难道不是大家心照不宣就够了吗? 为什么她还要问出来? 都不知道回答起来会令人很尴尬很难堪的吗! 见那张仍旧写满了疑惑的脸庞还在‘看着’自己,晋起一咬牙,沉声道:“是!” 原来还真是啊…… 江樱有些想笑,但为防会伤害到晋起的自尊心,只有强自忍住了,掩饰地轻咳了两声,十分自然地扯开话题,道:“昨天在青云庵里,晋大哥又救了我一命,当时半昏着,也没来得及跟晋大哥说声谢——等来日我眼睛好了,再动手摆上一桌好酒好菜请晋大哥过来,聊表谢意。” 她知道晋起不在乎她这顿饭,更不在乎她报答与否,但她却不能平白受人恩惠。 然而她错了。 如今的晋起,相当地在乎她报答与否。 或是在青云庵中已经做出了决定,又或是宋元驹和孔先生的话再次点醒了他,让他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和事都能一成不变的在原处等着他。 时机或许真的不是那么重要。 “晋大哥回连城之后,口味可有跟着改了吗?”江樱笑着道:“我也勉强算得上是个地道的连城人,连城这边的菜式——” 然而话还未说完,就被忽然开口的晋起打断。 “一顿饭就想报答救命之恩了?”少年人口气不明,灯光映照下一双蓝眸闪动着。 江樱被问的一愣。 本是以为晋起不会接受她所谓的报答的,故才拿请吃饭当作了籍口,为的不过是自己心里不至于太过意不去。 但既然晋大哥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太‘小家子气’了…… “随便多少顿都行,只要晋大哥想过来,随时过来便是了!”江樱的口气显得十分飒爽豪迈,且言语间透着一股子大气。 晋起闻听只觉一口气涌至嗓口。 为什么这个女人随口都离不开吃吃吃……! “江樱,去年你在西山里讲的话还作不作数了——”晋起向前走了两步,目光凝在江樱脸上,竟是近乎诘问的口气。 江樱愕然。 晋大哥问的是什么……? 在西山里她说了许多许多的话…… “你当初说的以身相许——还作不作数了!”晋起见她又犯起了愣,口气愈发地沉。 他不知道自己平白无故的这么紧张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怕她反悔吗?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变成这副模样了? 竟然像个等待命运判决的人,满心紧张生怕等来的是与自己心中所想背道而驰的结果—— 江樱瞪大了白绸之下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这一刻她甚至出现了幻觉,仿佛在视线所及的一片漆黑之中,忽然绽放起了一朵雪白的莲花,而后一朵接着一朵盛放,直至开满了她整个世界。 耳畔则是不绝于耳的轰鸣声,喧闹的她无法思考。 她方才是出现幻听了吗? 还是说,眼前的晋大哥压根就是她臆想出来的? 或者是她现在根本就是在做梦! 江樱只觉得身边的一切,和心内杂乱的情绪忽然都变得格外不切实际起来,挺直了背浑浑噩噩地坐在那里,半晌都不足以从这场混乱中反应过来。 晋起只觉得这辈子都不曾这样难堪过。 不,两辈子都不曾有过! 见她依旧没说话,晋起强自忽略着内心翻涌而上的失落与愤懑之情,转身拂袖离去。 当初说要以身相许的是她! 百般坚持不肯放手的也是她! 而现在当他放下一切顾虑,想将她留在身边的时候,她却像个局外人一般抽开了身,留他一个人像个反应迟缓的傻子一般将自己的情绪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她面前—— 他此行真是荒谬荒诞荒唐! “晋大哥!” 听得脚步声愈远,江樱似神思刚从天外聚回一般,倏然抬脚下床,急声喊道。 已走至门边的晋起蓦地停下了脚步。 “作数的!以身相许的话,一直都是作数的!”事到如今江樱也顾不得是否身处梦境,也顾不得去思考这话喊出来是不是过于没有节操,她只知道……送到跟前的机会,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瞧着它溜走! 晋起僵直着身子没有回头。 江樱没能再听到动静便以为是自己这话说晚了,晋大哥已经走掉了,不由心下一慌,拿手在面前探索着疾步往前走,举的高高手没能摸索到阻碍物,可脚下却忽被一绊,冷不丁的没有防备,江樱惊呼了一声想稳住身形却已是来不及—— 听到里间的响动,晋起蓦地转身疾步折返,待瞧见被踢翻的鼓凳和半边身子伏在地上面露痛苦的江樱,心底不由一紧,几个大步来到跟前连忙将人扶起。 “怎么这么不小心!”晋起口气里带着浓浓的责备,见江樱疼的呲牙咧嘴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责备便变成了紧张,忙问道:“摔到哪里了?” 江樱摇头。 也没摔到哪里,只是浑身的烧伤猛地磕在地上一时间齐齐地疼了起来。 晋起见她疼的冒起了冷汗,倚着他的手臂站都站不稳,干脆一皱眉将人打横抱起,三两步来到床榻边,动作快却小心地将人放回了床上。 顺势在床沿坐下的晋起,也是在这时才看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到额头,下到脚腕处,都有着大大小小的烧伤痕迹。 当时冲进去的时候他也被烧到了几处,主要都在手臂上。 烧伤烫伤不比普通的伤口,刀伤剑伤是当时疼的厉害,事后上了药包扎起来会缓解许多,可烧伤多数是不能包扎的,否则会影响恢复且还会生疮,疼痛感亦会比普通的伤口更剧烈,他前世什么伤都受过,几块烧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她一个弱女子能扛得下多少? 更别提还不是一两块,而是遍布全身的烧痕了。 目光触及到她腮边的一缕发丝黏在了一块烧伤处,晋起伸出手去替她将发丝缓缓撩起,别至耳后。 专注而带有心疼的神色、就连微微隆起的眉头,皆是从未外露过的温柔。 觉察到他的手还停留在自己耳边,和突然凝固下来的气氛,江樱不自在极了。 “怎么了?”晋起见她跟个泥塑人一样,一动也不敢动,像是受惊的模样,出声问,同时顺势将手给收了回来,再自然不过。 “晋大哥……我……”江樱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他,藏进衣袖里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十分紧张且难为情的模样。 晋起被她带着紧张了起来,不受控制地就变了口气,问:“你想反悔?” ……等等! 他这一副没有安全感,怕被抛弃的敏感怨妇形象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不不……我没有……”江樱摇着头道,“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太好,我还,我还没做好准备……” 晋起听出了些许的不对劲。 这时再看,只见面前的小姑娘已经将头埋的低低的,隐隐可见耳根处红了一片,却还是坚持说道:“我想晋大哥你应该也是一时冲动……不如先回去冷静一番,好好想想……” 晋起虽觉得她的反应有些怪异,但还是果断摇头道:“我并非一时冲动,而是已经想了很久了,我很确定自己现在做什么——” 江樱闻言彻底惊恐了。 天呐,晋大哥说他已经想了很久了! 晋大哥竟然意yin过她啊! 这完全……不符合逻辑啊喂! 江樱几乎是瞬间就肯定了自己此刻定是在做梦无疑,而且竟还可耻地发了春/梦,这实在是太令人羞耻了! 晋起见她满脸的‘羞愤欲死’,眉头顿时皱的更深,自我检讨了一番,却并未发觉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 “晋大哥,我……还没及笄啊!”江樱似终于‘忍无可忍’,豁然抬起了头来对晋起道。 她这句话的声音有些高。 很像是被逼无奈的少女不肯屈服于对方的yin威之下,所发出的捍卫贞洁的呐喊声。 这回晋起也跟着惊恐了。 片刻之后脸色一红,即刻却又蓦地一沉,声音里满是愤懑与不齿——“江樱!你在瞎想什么!” 啊? 江樱顿时混乱了。 怎么就成了她瞎想了? “不是……你说的吗?”江樱的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来。 “我说什么了!”晋起回想着她方才那些话,什么‘还没准备好’、‘你应该也是一时冲动,不如回去冷静一番’等话,脸色越来越沉。 她把自己想成什么样的人了! “你问我……以身相许还,还作不作数的啊……”江樱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想歪了。 但此情此景,孤男寡女的,还说出这种话来,任谁不得想歪啊? “……”晋起脸颊一阵抽搐。 再问一遍,她把自己当作什么人了! 窑子里寻欢作乐的嫖客吗? 大半夜的过来,就为了逼她以身相许? 然而一见她缩着脖子一副羞愧的模样,千万种情绪最终也只化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扶了额道:“我指的是确定关系……” “什么关系?”江樱脱口便问,可话一问出口,却又瞬间反应了过来。 不该问的…… 这么一问,显得她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懂一样! “我知道了!”江樱怕受到鄙夷和嫌弃连忙举手表示。 晋起:“……” 怎么觉得这情形如此脱离正常轨道? 虽然他也并没有过同女子确定关系的经历,但总还是觉得……不应该是眼下这种。 “晋大哥,我是不是在做梦啊?”江樱强忍住要笑出声儿来的冲动,一手捂着嘴巴问道。 晋起见她这副傻里傻气的小模样,不由有些好笑,声音不自觉地就软了下来,却是道:“大概是吧。” “你真的是晋大哥吗?”江樱又问。 晋起又道:“大概吧。” 虽是听起来漫不经心的口气,却不难发现这是在有意逗她,且少年人此刻的心情极好。 江樱还是觉得有些不切实际,顿了片刻之后,问出了心底最为深重的一个疑问来——“晋大哥,你怎么突然……不讨厌我了?” “我何时讨厌过你了?”晋起反问她。 江樱忽然答不出来了。 晋起看了她一眼,道:“之前的事情,就不要问了。” 他没有办法回答她。 没有办法告诉她,他是因为前世的经历所致,才会在面对感情之时百般犹豫,甚至险些就错失了她。 江樱“哦”了一声,顺从的没有再多问。 虽然她很好奇,但晋大哥不愿意说,她也不想勉强。 可是,晋大哥突然转变态度的原因她可以不问,但有一点,她不想糊涂下去。 “那晋大哥你是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晋起未等她说完,便已果断地给出了回答。 江樱愕然片刻,低声道:“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的……” 她想问的是,你是真的想好了要同我在一起吗? “不然你还能问什么。” “可是你现在是晋国公府的二公子。”江樱本是不想说出这句煞风景的话来的,可终究也没能忍得住。 “那又如何?” “士庶不通婚啊……”江樱声音里带着担忧,又低声道:“你会被人笑话。” 晋起笑了一声,问:“这就是你来到连城之后,没有去找我的原因?” 江樱闪闪烁烁地没有正面回答。 “你想得未免太多了。”晋起口气不明地说道。 江樱怔了怔。 她想的或许真的是太多了…… 毕竟晋大哥还未说过要娶她呢…… 这么想着,江樱心中既有莫名的宽慰,又有明显的失落。 女人真是贪心的不可思议,刚将关系确定下来,这本是天大的惊喜,她却因为晋大哥似乎还没有想过要娶她而心有隐忧。 晋起不知她心中所想,片刻之后,说道:“我明日要动身去西陵。” 江樱惊异地张了张嘴巴,因为他话出突然,一时未能反应的过来。 这种……刚成亲还没来得及入洞房,夫君就被抓去当壮丁的怪异感觉是什么鬼! *************** PS:谢可亞同学投出的粉红月票~R1152 254:哭泣的少年 -------谢谢热恋妹纸的平安符打赏~(咳,这章的章节名好像有点诡异--------- ~ “最快也要到年底才能回京。”晋起又道。 那么久啊……江樱心想道。 晋起见她表情,顿了片刻之后,鬼使神差地便给出了保证,道:“我会尽快赶回来。” 虽然知道这种事情几乎是他无法控制的,要等到了西陵之后根据当下的情形才能得知大概,但眼下几乎是没有思考,便给出了这样的保证来。 “不用不用……”江樱听了连忙摇头,道:“赶路不必着急,安全为上,西陵那么远,是急不来的……” 晋起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后忽然问道:“不问我为何忽然去西陵吗?” 江樱想了想,试探地问道:“不是去打仗吧?” 晋起摇头。 而后又反应过来她看不到,故又道了句:“不是。” 江樱便很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彻底放下心来,笑了道:“那我便不问了。” 只要不是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她便不多问。 晋大哥,向来都不是喜欢别人问东问西的人——这一点她是领教过了很多次的。 “为什么不问?”晋少年却不能够释怀了,看着她说道:“以前的事情没必要再问,可以后的事情,不懂的不明白的或是想知道的,都可一一问我,我都会回答你。” 既然确定了关系,那至少得有点儿确定了关系的相处方式吧? 晋起忽然觉得他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不自觉了,竟然连这个都要他来教……到底有没有一丁点儿自知之明,明确自己现在的身份? 江樱点头“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晋起眉头一皱,不甚高兴地提醒道:“那你为何还不问我去西陵作何?” 怎么就这么难教…… 江樱“啊”了一声,片刻之后,才忙地反应过来似的,十分配合地问:“那晋大哥……你为何要去西陵?” 她甚至已经能想象的到晋大哥的脸得黑成什么样儿了…… 可她这应当不属于蠢吧? 她只是一时没能适应得了关系忽然变得亲密到……可以打破沙锅问到底也不用担心晋大哥会生她气的地步了。 她日后……会很努力的去适应的! 晋起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调整了声音,道:“我此次去西陵是去探望我的舅舅西陵王。” 江樱惊讶不已。 不用她开口说话,晋起已能从她的面部表情上得知她此刻想说什么,定是——天啦,晋大哥你竟然还有舅舅啊…… 对,十分肯定,她的着重点绝不会是他舅舅的身份。 “我娘本是西陵长公主,因同我父亲两情相悦而遭到我舅舅的反对,之后我娘执意要嫁给我父亲,舅舅一气之下,便狠心断绝了与我娘的往来。”晋起大概地解释道。 虽然他知道这些事情告诉不告诉江樱并非什么紧要,但莫名其妙地,就是想说给她听,不想瞒着她。 日后如果有可能,他还想将自己的一切都说给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听。 只是,希望她不要吓坏才好…… “怪不得啊……”江樱一脸恍然。 怪不得晋大哥生了双蓝眼睛,原来生母真的是西陵人。 听说晋大哥是庶出,这么说来,堂堂西陵长公主为了与心爱之人厮守,竟也不惜委身为士族妾。 可结果……好像却并不怎么好。 听说晋大哥的父亲、当初晋国公府才名远扬的大公子,年纪轻轻便离了世。 江樱虽有些好奇这其中有无内情,但也并未多问什么,一来这些事情属于陈年旧事,晋大哥方才都说了之前的事情不必问了,二来她也不愿主动提起晋大哥的伤心事。 十分默契的,晋起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交待道:“此番我去西陵的原因并未多外宣扬,除了晋家人之外,你是唯一一个知情的人。” 虽然也特意去同孔先生辞了行,但也只是说明了目的地是西陵,并未谈及所为何事前往。 江樱听罢有些意外,而后便喜滋滋地笑了笑。 “笑什么?”晋起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啊,没什么……”江樱强自压制住内心的雀跃之情,可却死活都压不住——晋大哥这句话里要表达的讯息实在是太多了,最关键的一处便是她对于他而言是很特别,很值得信赖的人! 试问此等情意,她能不为之动容吗? 晋起似看懂了她的意思,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再度揉了太阳穴,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让你不要同别人说。” 啥?! 江樱整个人都觉得石化了。 难道是她……太解风情了吗? “此事非同小可,暂时不能泄露出去。”晋起又补充了一句。 他是西陵王亲外甥一事,暂时还不能宣扬出去,否则这一路上定会麻烦递增。 “我记下了。”江樱有气无力地道。 “还有一件事情也要记得——”看着小姑娘倍受打击的模样,晋起很想要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但手伸出去却又收了回来,最终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恢复了正色,交待道:“若是在我去西陵的期间晋家有人来找你,尤其是二夫人,不管他们跟你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 “为什么?”江樱下意识地问。 虽然不解,但从晋起的这番话中,她隐隐得出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晋大哥同晋家的关系并不是太好。 因为这口气就像是在提醒她防贼一样的…… “没有为什么,怕你被人骗了而已。”晋起言辞直白。 江樱却愈发不解,“我有什么值得他们骗的?” 这次绝对不是妄自菲薄,而是客观论述。 “你是没什么好值得去骗的,可孔先生的孙女,便很值得去骗了。”晋起说道。 江樱怔了一下,遂反应了过来。 听晋大哥这么一说,倒是好理解的多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我记下了,我会小心应对的。” 晋起却不认为她是真的听明白了。 晋余明他们可不仅仅是想要通过同她处好关系来讨好孔弗,而是打着将她配给晋觅、从而将晋家死死地同孔先生绑在一起的主意—— 或是害怕等他从西陵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变了模样,局面发展至他无可挽回的地步,所以他今晚才会不管不顾地找了过来。 这些江樱都不知道,她只知道,今天晚上……她成功地实现了男神私有化的梦想! 从此以后,晋大哥就是属于她的了吧? 是吧? 晋起看着她脸上遮掩不住的傻笑,不自觉地便跟着她无声地笑了起来。 片刻后,出声说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江樱点头道了个“好”字。 晋起自床沿边起身。 “晋大哥——”江樱转头望向床外侧,忽然出声喊道。 晋起回头看着她。 “明**何时出城?” “大约巳时。” 江樱又问:“那我要去送你吗?” 晋起想也没想,便道:“不必了,你眼睛不方便,且留在家中好生歇养吧。” 送不送的,也没有什么紧要的。 “也好……”江樱顺从的点头,没再说话。 晋起注视了她片刻,方转身离去。 江樱凭着感觉目送着他,心中难掩遗憾。 晋大哥要出这样的远门,且要离开这么久,而她不仅连送都送不了,更是连好好地看一看他的机会都没有,可见这双眼睛失明的真不是时候。 江樱听着晋起的脚步声,心中百味陈杂。 然而片刻之后,却听得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忽近,像是忽然折返回来一样,紧接着不容她反应,便觉一阵熟悉的气息猛然靠近,背上似多了一只温暖的大手,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脸颊便贴上了一个结实宽阔的胸膛上。 江樱呼吸一紧,傻掉了。 待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后,整个人都乱掉! 耳畔少年人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可言说的触动,缓声说道:“谢谢你等了我这么久——” 才没有让畏首畏尾的他错失掉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江樱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手足无措之下,糊里糊涂地答道:“应该的……” “介意再等一等吗?” “不介意!”江樱想也没想便果断摇头,末了又轻声说道:“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前段时间她也有着诸多顾虑,可如今晋大哥给了她最大的肯定,那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既然他伸出了手,那她跟着往前走就是了! 少年人会心一笑,动作极尽小心地又将怀中的人拥紧了几分,虽未有作出什么承诺与保证来,可一派翻涌的目色之中却藏着有生以来所有的坚毅。 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世上还有比改变命运更有意义的事情需要他去做,有比生命更为重要的东西需要他来认真保护…… ............... 翌日清早。 一支约百人的队伍由城内而出,一辆油壁马车打头,其余扈从皆骑马跟随,着清一色的深蓝色窄袖骑马袍,黑色皂靴,这本是寻常的出行装扮,却因有百人之多,故而显得气势浩荡。 马蹄声渐近,惊醒了倚在城门旁打瞌睡的守卫。 近来说是晋家的二公子去了五城兵马司里历练,故各部兵马司格外律己,恨不能时刻拿出最好的状态来,个个打起了精神瞪大了眼睛仔细办事。 也因如此近来城中管制严了许多,百姓商旅们或是怕撞枪口儿上,一时间出入城人数竟是骤减,眼下又因时辰还早,进城贩卖蔬果花草的农人们还未进城,刚来上哨的守卫闲来无事,便想着趁此时机倚着城门睡会儿回笼觉。 此刻被马蹄声惊扰的守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是一群人浩荡而来,暗自咕哝着这么一大早的这样大的阵势不知谁家的老爷要出城,作势就要拦人,然而等马车近了跟前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上一字,便见长着脸端正国字脸的马夫率先亮出了一枚缠龙刻字玉牌来。 守卫见到玉牌,顿时惊的瞪大了双眼睡意全消,蓦地下跪行礼,一面朝身后高声吩咐道:“放行!” 车夫将刻有“晋”字的玉牌塞回怀中,高喝一声扬鞭驱马,穿过城门向着城外驶去。 马蹄刚离了城门,来至城楼外,就见前方一辆朴素的青布马车停在笔直的官道旁,在清晨的雾霭中显得格外安静。 车夫没有在意,目不斜视地继续驱马向前。 然而那坐在青布马车驾座上的老仆瞧见了这一队来人,却是一个激灵转身向车内之人禀道:“先生,人来了——” 马车帘从里面被撩开,出现的是一张端正祥和的老人脸庞。 老人凝眸朝靠近的车马队伍看了一眼,确定是晋家没错了,这才转回了头来看向坐在旁边的年轻人,却是即刻换就了一副无奈至极的模样,道:“我说你这孩子,让为师说你什么才好……这边人都来了,你还要哭到什么时候?快快将眼泪擦干吧,别叫晋公子打从一开始就看轻了你啊——” “师傅,我舍不得您啊……”石青抽噎着,眼睛红的不成样子。 他也不想这样的,可自打从他记事以来,从不曾跟师傅分开过这么久。 这一走很可能就是一年多,感性如他怎么才能做到从容应对? “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狄叔面露鄙夷地说道:“不就出趟远门儿吗,瞧把你哭的,跟个小姑娘一样,真真令人不齿……” 石青一听这话,提了一口气上来。 然后,拿帕子捂着脸哭的更凶了…… 狄叔忍无可忍,冷着脸一掀马车帘下了马车去,动作竟是称得上敏捷。 迎面而来的人马大约是得了主人的授意,在离孔弗这边的马车尚有数十步远的距离外,缓慢有序地停了下来。 …… 半个时辰后,约是到了巳时,城门里外方逐渐地热闹了起来。 出入城的百姓虽较之前不算多,但也称得上络绎不绝。 人声鼎沸间,一位身着浅黄色襦裙,外罩着宽松的藕色褙子,头上顶着幂篱的小姑娘被另一名身高不相上下的少女自马车上搀扶了下来。R1152 255:这姑娘够实在 ------------(小非今天去养老院做义工,这里的存稿君,祝大家周末愉快,这章是肥肥的四千五百字哦`(*∩_∩*)′)---------- ~~~~~~~~ “不让你来非来,这要让庄婶儿知道了我私自做主带你出来,看她不生我的气才怪!”梁文青不满地埋怨着。 近来她同庄氏这个准继母的关系可谓是越处越好了,可关系一旦好起来,便会存有做事存在忌惮、须得顾及对方感受的情况,如此一来,梁文青便再不能像之前那般为所欲为。 “等见过晋大哥我们就回去,奶娘和梁叔去了县衙,一时半刻回不来的。”江樱边说话边隔着幂篱往长源街的方向‘张望’着——虽然瞧不见,但凭着感觉望过去的方位竟也没差太多。 从晋国公府所在的庆云街过来,是势必要经过长源街的。 “文青,你帮我仔细瞧着。若是有晋家的人马经过,也记得提醒我一声儿。”江樱对身侧的梁文青说道。 “能来吗?”梁文青皱皱眉头,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她并不知晓昨晚江樱同晋起之间所发生的事情,故认定了江樱此行不过又是一桩自作多情的把戏而已,可由于大家同病相怜,本着做人的基本原则和道德底线,也不好说出太具有打击性的话来。 好姐妹之间的感情,多是以此堆积出来的。 所以梁文青虽然不信晋起会出现,但也还算有耐心地陪江樱等着。 城门外忽起了风灌进来,江樱抬手抓住幂篱一角,怕被风掀起。 她倒不是太在意周围的人的目光,只是自己如今这副毁了容的模样,虽然比不得鬼怪那样可怖,可要将三五孩童吓坏估摸着还是绰绰有余的。而这种麻烦自然是能避免就避免掉的好。 “诶,前头来了一队人,骑马过来的——”梁文青忽然说道。 江樱忙问,“是晋大哥吗?” “不是……”梁文青摇着头,却又疑惑道:“可我瞧着怎么好像有些眼熟呢……在哪儿见过来着?” 江樱刚待再问,却听梁文青顿悟过来一般重重地“哦”了一声,继而提高了声音惊异道:“……是打兔子的!” 江樱:“????” 等等,请问‘打兔子的’……这么狂拽且接地气的名号是谁的? “就是晋起的那个表哥啊!去年在你家院子里吃烧烤的时候,上山打野兔子的那个姓宋的!”梁文青一脸稀奇地道:“没想到他也来京城了——正好问一问他知不知道晋起何时从此处经过,也省得咱们在这儿瞎等着没个准儿!” 又是打兔子又是表哥又是烧烤的,有时候线索太多也是个累赘,此番一绕,江樱险些没能反应得过来。 好一会儿才回过味儿来,明白了梁文青口中所说的姓宋的、打兔子的表哥应该是宋元驹—— 那哪儿是晋大哥的什么表哥。 宋元驹是怎么出现的,没人比她更清楚了——那是半夜拿剑堵在她家门外威胁她给她治伤,后一口气没提上来昏倒过去,为晋大哥所救的。 所谓表哥,约是为了掩人耳目的权宜之计。 江樱走神的这么一会儿功夫,梁文青已将人拦了下来。 宋元驹见前方直愣愣地忽然冲出来了一个紫衣姑娘,当即急急勒马,或是见梁文青表情似认识他,便出声询问:“敢问姑娘是……” “梁文青!”梁文青大大方方地将姓名报出来,也不怪罪宋元驹对她没有印象,毕竟也只见过一面,方才她也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哪个的。 然而报完姓名之后见对方仍旧一脸疑惑的模样,梁文青不免生出了些许不满来,进一步出声提醒道:“肃州城桃花镇上的梁文青啊,不记得了?” 宋元驹模模糊糊地似乎想起了是有那么一个姑娘,但姓甚名谁却不曾留意,眼下还急着出城,故并无意同梁文青多说,抱拳作了一礼,扬唇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来,客气道:“在下记起来了,原来是梁姑娘。只是在下眼下还有要事要办,不便逗留在此与姑娘叙旧,待来日得空——” 然而他这番客套的脱身话术还未说完,梁文青这边已经将江樱拉了过来。 “不记得我,那她你总该记得的吧——”梁文青刚欲将江樱的大致情况介绍一二,却听宋元驹那边已然将人认了出来,略有些惊讶地道:“江樱姑娘也在啊……” 江樱循着声音的来源抬起头点了点,“宋大哥。” 梁文青顿时撇嘴了。 什么人啊。 她好生生地站到跟前都认不出,阿樱连脸都遮起来了他却一眼瞧了出来—— 宋元驹对身后的一干扈从们说了两句话,大致是让他们在一旁候着,自己则是下了马朝江樱二人走来。 江樱大约得知自己此刻站在街道中央,不是个合适的地方,便示意梁文青往路边靠一靠。 三人行了约十余步,宋元驹方出声问道:“江樱姑娘身上带着伤怎还出门?” 且经过他的观察,不难发现小姑娘的视力也是出了问题的。 但他在接人待物上向来有着自己的分寸在,并未多说多问,只统称为了‘身上带着伤’这一说法。 江樱并不做无用的遮掩,直白说道:“我来送一送晋大哥。”继而问,“宋大哥可是要跟晋大哥一道儿走的?” 宋元驹笑着点头,“是。” “那晋大哥应该也快到了吧——” “嗯……?”宋元驹疑惑地一抖眉毛,看着江樱问道:“公子早在一个时辰前就出发了,我是因为手头上有事情没办完,这才比公子迟走了一个来时辰——怎么,江樱姑娘不知道吗?” 他还当是已经送罢了回来了呢。 江樱闻听不由一愣,下意识地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刚到巳时!”梁文青答话间,拿不解的目光在宋元驹和江樱之间扫了几遍。 “看来晋大哥提前动身了——”江樱喃喃着说道。 “是,晋公担心公子在天黑之前赶不到提前备好的落脚处,便催着公子先行了一步。”宋元驹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颈,笑道:“没想到竟让姑娘空等了一场。” 江樱摇摇头。 她昨晚本是答应了晋大哥不来送行的,故晋大哥提前动身没跟她打声招呼也属正常。 “不然这样……”宋元驹建议着道:“江姑娘若不嫌麻烦,便随我一道出城,如此约日落时分便可见到公子了,届时我再亲自护送姑娘回来便是了!” 江樱听得一傻眼,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摇头。 如此太麻烦宋大哥且不说了,定也会给晋大哥添乱,实在太没必要。 咳,宋大哥如此热情且‘大胆’,待她如此特殊,该不是已经知道了她与晋大哥刚刚确定下来的这层关系吧? 江樱撇开这不合时宜的思想分岔,笑着道:“多谢宋大哥好意,但我身上还带着伤,实在不宜贸然出远门,就不劳烦宋大哥了。” 最好的拒绝通常是说出自己的不便之处,而非直言称不想麻烦对方,给对方留有再开口相劝的余地。 宋元驹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话有些冒昧了,刚要笑着出言弥补一二,却听江樱在前头开了口,道:“再者说我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将这包东西交给晋大哥。” 说话间,小姑娘自袖兜里取出了一个缎面儿宝蓝色的方形荷囊来,不同于一般小姑娘出手的精致物件儿,上面什么都没绣,且做工看起来略有些粗糙,还较一般的荷包要大上许多,失了玲珑感。又拿红线将口子扎的紧紧的,也不知里头装着的是什么东西,将荷囊撑的鼓鼓的。 梁文青似觉得这东西过于拿不出手,将头别到了一侧去。 “就麻烦宋大哥代我转交了。”江樱将荷囊递到宋元驹面前。 宋元驹强忍着笑,把东西接了过来。 男女之间互送信物,按理来说多多少少都是会具有些暧/昧色彩的,可眼下被他捧在手中的这个荷囊,却无法让他生出半分歪念来。 毕竟,谁会送这么糙的东西作为信物? 不不,人不可貌相,东西亦是同样的道理,万一这里头装着的东西十分具有特殊意义也说不准——宋元驹觉得这在他的安全监管范围之内,于是以不带半点八卦的口气询问了江樱。 “冒昧问一句,不知这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东西?” “也没什么。”幂篱下,江樱笑的很实在,“就是一些驱虫的药草之类。” 宋元驹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又听江樱解释着说道:“眼下天气一日比一日热了,西南方要比京城更暖和些,天一热虫蚁也都冒出来了,赶路或睡觉的时候带在身上多少都能管些用。” 宋元驹一面觉得送这种东西似乎不够风花雪月,一面却又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小姑娘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妙人儿……越处越让人觉得实在安稳又暖心,没那么多没用的花架子和表面规矩。 这样的姑娘,也难怪连他那样的人也忍不住想要靠近了。 宋元驹掩去眼底神色,笑着保证道:“交给我了,一准儿亲自交到公子手中!” “有劳宋大哥了。” “我本就是给公子打下手的,这种事情还不是非我莫属的吗?不必言谢了——”宋元驹半是开玩笑的口吻说道,继而又问:“江樱姑娘可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宋某代办的?或有话需我传达?” 江樱笑着摇头道:“只此一桩,旁的没有了。” 该说的话昨晚上她都已经对晋起说罢了。 “既如此,我就不做耽搁了,就此同二位姑娘别过!”宋元驹举手投足和言语间总透着股旁人学不来的恣意洒脱,很有几分江湖儿女的气概,偏生又难得的没有一丝草莽气,只令人觉得潇洒的紧,他此刻见江樱笑着点了头,便拱手道别。 拍马临走前,也不管江樱瞧不瞧得见,又是一拳抱过,复才挥鞭而去。 一队人马行过,行人纷纷避开至两侧,拿袖子掩起口鼻驱散面前的烟尘。 “文青,咱们回去吧。”听得马蹄声渐远了,江樱开口说道。 梁文青应也不应,只一把扯起江樱的胳膊,二话不说就朝着马车停靠的方向走去。 “怎么了?”走了几步,江樱忽然问。 纵然她瞧不见梁文青此刻冷着的一张脸,但就凭这姑娘如此不加掩饰的情绪,也能让人轻而易举地便接收到了她所传达出的讯息——本小姐现在很不高兴,一句话都不想跟你说的那一种。 “你说怎么了?”梁文青动作有些粗鲁地将江樱扶上马车,自己紧跟着钻了进来,屁/股刚一坐下便急吼吼地质问道:“晋起他现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为什么他表哥喊他作公子,还提到晋公什么的,他跟晋国公府是什么关系……江樱,你到底瞒了我多少!” 原来是从方才江樱与宋元驹的对话里辨出了不对劲。 只是这姑娘近来有分寸了许多,知道不能在外人面前拆自家人的台,故才能压到现在才发脾气,不至于在宋元驹失态。 江樱的舌头打了个结,想要解释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梁文青见状更是来了气,伸出右手食指指着江樱道:“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想继续瞒我!你这个人实在是太不讲义气了,枉我对你掏心掏肺的!” “没有的事……”江樱默默叹了口气,怕梁文青又要提绝交二字,连忙就解释道:“一直想说的,近来忙着打官司的事情便没来得及说,等待会儿咱们到了家,奶娘和梁叔也回来了,咱们坐在一起,我好好地解释给你们听好不好?你先别着急——” 她之前之所以瞒着没讲,主要还是因为已经决定要放弃晋大哥的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庄氏,觉得这事儿解释起来费劲又显得自己很怂,故才一直犹豫着。 可如今她与晋大哥等同是进展到了两情相悦的地步,她心中没了要打退堂鼓的想法,自然也就没什么不能面对的了。 梁文青一听这话,顿时气消了。 既然如此,她就不计较了。 倒不是她看到了江樱知错就改的决心而给予了对方谅解,而是因为她从江樱的话中得知了原来梁平和庄氏也被同样蒙在鼓中,从而寻求到了良好的平衡感…… …… 一日时光,稍纵即逝。 圆月刚爬上梢头,残留的暮色尚有几分未散的干净,天际边昏黄与灰蓝色交替着。 京城二百里外,由黑衣护卫把守着的巽桐城驿馆中,两名年轻男子立于后院中的榆树之下,身影被渐重的暮色笼罩,又被树影烙上斑驳的暗影。 “事情可都办妥了?”晋起负手望着起落有致的马头墙,墙上砌着的白灰已变成了半黄不黄的颜色,又零零散散成块儿的掉落了近一半,一块一块的,似癞痢头上的创疤,难看极了。且在渐渐暗下的天光中望去,又因四处安静,竟有几分沧桑之感。 近年来战祸四起之际,驿馆自也无人有功夫去勤加修葺了。 “按照少爷的吩咐,全部都安排妥当了。”宋元驹随着晋起的目光看去,笑着回答道。 在此情形之下,就着这堵久未修葺的马头墙,长长地叹上一口气,本是谈论当下时局百姓困苦,树立远大志向,共商大计的大好时机,可宋元驹偏不。 毫无预兆地,他由怀中取出了两个荷包类的东西来——R1152 256:你选哪个 两只荷包,宋元驹一手拿着一只,脸上还带着笑。 晋起一瞧,立即皱了眉。 一个大男人出门怎么还带着这么些琐碎的东西?花花绿绿的就不说了,最过分是还带着香气—— 作为一个阳刚之气十足的男子,晋起无疑是打从心底唾弃这种行为的,但他这个人有个优点,那就是当别人的所作所为没有妨碍到他的时候,不管对方的举动有多奇葩荒诞,他永远都不会主动发表意见。 “你觉得哪个好看?”树欲静而风不止,宋元驹主动问晋起。 晋起面无表情,没有接话,只径直说道:“你若是没有其它事情要禀报,我先回房休息了。” 说罢也不理宋元驹,果真是抬脚就走。 “我说公子,你至少得先听我解释完这两只荷包的来由啊——”宋元驹连忙唤道。 却见晋起压根儿就没有停下来的打算,那不回头的背影活脱脱就是‘干我何事’和‘你废话太多了’这两句话的完美诠释。 宋元驹一瞧,当即也顾不得再去卖关子,道:“这一个是府里的表姑娘托我带给你的!” 见晋起还是没肯回头,宋元驹蓦地一提声音,喊道:“还有一个是江樱姑娘在城门口儿托我带给你的!” 已要行出后院范围,穿向前堂的少年人倏然停下了脚步。 “拿来——”晋起的声音满含命令的意味。 “是是是!” 宋元驹故作焦急态,忙不迭地将两个荷包捧送到晋起跟前来,一脸入戏正经恭谨地道:“公子您瞧哪个合心意,挑一个吧?” 继而又将腰躬低一些,又将捧着荷包的手举高了些,一本正经道:“公子若觉得为难,实在不行便两个都选了吧——属下瞧着,这两个都是极好的。” 晋起理也不理他一眼。 下一刻,宋元驹便觉手上一轻。 抬头一瞧,手中只余下了一只荷包。 这只青绿色绣黄色迎春花的荷包做工精细,配色明丽,绣技更是栩栩如生,没得挑剔。 而晋起手中的那只宝蓝色的,相比之下就……不说也罢。 “公子怎么猜到的?”宋元驹眼中含着好奇的色彩,后一刻,却又立即释然了,“哦,江姑娘不擅绣技。” 但这也正常,做得一手好菜的江樱姑娘又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这种精细活儿做不惯也不奇怪。同表小姐之间,实在没有可比性。 “谁说的——”却见晋起一抬眼,目色不悦。 宋元驹一愣,旋即没忍住怪笑了一声,“哈……?” 一股名曰护短的强冷气流为何如此强烈? “她绣东西很好。”晋起又补充了一句,望着手中鼓鼓的荷囊,丝毫不觉得羞耻。 凭良心讲,这件东西做的确实不怎好。 第一眼给人的感觉是‘这做的是什么玩意儿’,然而第二眼再看下去,这种视觉冲击也并没有消减太多,甚至还让人觉得可惜了这块布料。 这自然不会是她正常的水平。 只怕是,眼睛瞧不见的时候摸黑缝好的。 “江姑娘说里头装着的是驱虫的药草,让公子贴身带——”抱着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不管了的心态说服了自己不再纠结于江樱的绣技是好还是坏的宋元驹,这话还没说完,就见晋起已将荷包塞到了怀里去。 听了宋元驹的话,倒是一愣,道:“还有这功效。” 宋元驹凌乱了一下。 这种意外之喜的口气虽然不明显,但还是被感知敏锐的他听出来了! 意思是,纵然这就只是块儿毫无作用的破布,他还是得好好地放在怀里藏着? 就是这个意思! 刹那间,宋元驹就只剩下感慨了…… “那表小姐赠的这只呢?”宋元驹问道,却见晋起已抬脚进了前堂去。 晋起头也未回,只淡淡地道了句:“丢了罢。” 谢佳柔还是同前世一样。 虽自尊心极强,但骨子里却无比自卑。 自卑到别人说什么,她便照做什么的份儿。 虽有反抗之心,但因过于谨慎,过于懂得权衡利弊,终不得实行。 “你就不看看里头装着的是什么吗!”宋元驹喊道。 晋起却已经不见了身影。 独自站在原处的宋元驹犹豫了片刻,觉得还是看一看为好。 绝不是因为他好奇,而是万一这里面装着的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呢,或是对公子而言有用的消息之类? 公子总是这么凭感情行事,是不理智的。 他的存在,就是要弥补公子的这种不理智…… 自我思想工作做的极好的宋元驹一脸大义凛然地将做工精致的荷包打开了来。 一瞧里头的东西,却不由地愣住了。 竟是十余片青翠的竹叶—— 如今竹子刚抽芽没多久,这些竹叶也都是极青嫩的,看来应当是今日晨早刚摘下来装进去的。 莫不是现如今的姑娘们送东西拼的竟是奇异二字吗! 宋元驹深深地震撼了。 只是,送驱虫药材的他已经领教过了,可这竹叶又有何用? 拿来泡竹叶茶么? 宋元驹忍不住笑了一声,将荷包系好,定睛一看,却瞧见了背面儿竟还绣着‘平安’两个小字。 哦……竹报平安? 是这个寓意? 宋元驹了然之后不禁又失笑,忽然觉得这表姑娘心思倒也是够玲珑曲折的。 “丢了多可惜啊,当个平安符护身也不错。”宋元驹勾唇一笑,学着方才晋起的动作将荷包塞进了怀里。 刚一到前堂,却听两名扈从在低声交谈着什么,表情十分无奈。 “不吃啊……还哭着呢,就坐在窗户边儿往外瞧,也不知是在瞧什么……” “你说这真是孔先生的亲传弟子吗,怎么跟个离家的小媳妇似的啊,这么哭下去可不得将孔先生的名声给哭没了吗?” “不能这么说吧……”一人大概是觉得此事关乎孔先生名誉,不能就此下结论,可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个适当的理由来,最后只有道:“大概是越聪明的人想的越多吧,都说文人心思敏感,石公子可能是瞧见了这天下百姓疾苦,忧思不已所致吧……” 另一人闻言长长地“啊——”了一声。 片刻之后,担忧道:“那这一路下去,可算有得哭了。” 离了京城,四处的哀鸿遍野,只怕日日夜夜眼泪都擦不干了罢? 宋元驹听完二人这一番饱含忧虑的对话,抬脚上了二楼去。 去年肃州城中,桃花镇上,石槽之前,他与石青终究还是有着一顿烧烤的情谊在的…… 于情于理,得劝一劝。 …… 此时的连城榆树胡同里,梁平和庄氏刚回到家中。 二人边往院里走,庄氏边说道:“这下事情总算都给料理干净了,只是祖宅和酒楼却是肉包子打了狗,拿不回来了……” 江世佑和江世品的案子今日结了案。 江世佑已死,自是再没什么好说,而江世品由于拿不出相应的赔偿银子来,起初被判处了二十年的刑期。 “你说……我们今日为江世品说情减刑一事,若是叫樱姐儿得知了,会不会心里头不舒服?”庄氏的神色有些纠结,“不管怎么说,当初被逼离家出逃和如今这一身的伤可都是拜的江氏兄弟所赐——梁平,你说我是不是太容易心软了?” 今日在公堂之上,他们以江世品提供了救回江樱的线索为由,为江世品说了情,县官酌其轻重之后,以将功折罪的由头为江世品减刑一半,即由原先的二十年改为了十年。 江世品感激涕零,磕头哭称自己罪有应得,在牢中一定勤思改过。 “岂会。”梁平笑了摇头道:“樱姐儿那孩子本就是心善之人,又很明事理,是非善恶还是分得清的,江世佑十恶不赦死不足惜,然而江世品坐这十年的牢也不算便宜他了。从此之后,这种种恩怨便一笔勾销了罢。” 庄氏听他说的话在理,遂也放下了心来,只想着待会儿见了樱姐儿好好地同她讲一讲事情的经过。 还有,祖宅和酒楼没能拿回来的事情。 江世品的事情好说,可这件事情好像就不那么好开口了。 “倘若你觉得不好说,那咱们就不说了。”梁平深知她想法,开口笑着说道。 “难不成还瞒着樱姐儿不成?”庄氏皱了眉看他。 且不说她不想把孩子蒙在鼓里,就算她想,而这种事情又哪里能瞒得住? “京城买卖房屋的程序十分繁琐,还要通过官府,几番折腾下来最少也要一月之久——你只需将这一个月给敷衍过去,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庄氏起初没听懂梁平在说什么,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表情一时也不知是高兴还是生气,惊道:“你是打算瞒着樱姐儿把酒楼和宅子给买回来?再骗她说是打官司讨回来的?” “我说你这话说的真不好听,又是瞒又是骗的……” “不行!”庄氏回过神来之后断然拒绝道:“这事别说樱姐儿不会同意,就是我也不会答应的!”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你急个什么劲儿……”梁平一脸好笑,继而说道:“咱们下月就要成亲了,我看樱姐儿也跟看自己的孩子一样的,我说你总是这么见外做什么——再不行就当是我给你的聘礼,聘礼你总不能不收吧?” 听他提起这茬儿,庄氏顿时红了一张脸,却仍旧没得商量地说道:“我若是点头答应了,日后樱姐儿知道了心里也定会怨我的!总之这事行不通,你趁早打消这念头吧!” 江樱的脾性她是很清楚的。 虽是看起来有些神经大条,但却很不愿亏欠谁,一点小恩小惠都会记得十分清楚。 是你给她一分好,她便要还给你两分好的人。 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也绝对不会去麻烦别人。 平常力所能及的帮忙和心意都且罢了,可这么一大笔钱,这孩子是绝无可能接受的。就算实在没办法不得不接受下来,心里定也会一直记挂着此事。 “那就当是向我借的,日后慢慢地还——就凭这孩子的手艺,把祖传的酒楼重新开起来,会有生意不好的可能吗?”梁平轻轻拍了拍庄氏的肩,笑着道:“放心吧,这孩子心里有数儿的,哪头轻哪头重分的比你还清呢!” 庄氏听着,觉得好像也有些道理…… 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那……干脆就不瞒着她了?同她直说了不就行了?” “呃,我认为先斩后奏的法子用起来会更省力一些。” 庄氏又想了想,觉得这话也有些道理。 诶,怎么觉得他说什么做什么好像都很有道理,都很对一样? 庄氏虽然有些怨怪自己立场不够坚定,总是这么容易被这男人说服,但终究还是打从心底认同了梁平这先斩后奏的打算。 二人又说了几句,待并肩来到前院的小偏厅,果不其然地就见江樱和梁文青等在那里。 “爹,庄婶,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梁文青站起身来,眉间尽是不满,“早上出门儿的时候不是说晌午就能回来的吗?” 江樱闻言方知是奶娘和梁叔回来了,下意识地朝厅门的方向转过头去。 庄氏已经走了过来,来到江樱身旁,笑着说道:“这可不能怨我——” 梁文青便怒气腾腾地看向梁平。 “案子处理完,季知县非得拉着爹过去吃酒……这件案子季知县前前后后帮了咱们不少忙,没少上心,这顿饭爹自然是不能退却的。”梁平不好意思地笑着解释,一面又问道:“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平日晚归也不是没有的,怎么今个儿闺女脸色这么难看。 “你说呢!”梁文青一脸委屈愤懑地控诉道:“你们都不在家,阿樱的眼睛又不能看,我们连午饭都没能吃上!” 庄氏闻言“哎呀”了一声,一拍脑门儿,顿悟过来。 竟然忽略掉这一点了! “该不是晚上也还没吃吧?”庄氏忙看向江樱问道。 江樱面色艰难地点了点头。 ----------------------- PS:谢热恋妹子的平安符~ 么么哒R1152 257:画风几变的谈话 梁文青至今都对火存有阴影,平日里点个灯都要再三犹豫,更遑论是进厨房了。 更别提她拥有着一身让人望而生畏的厨艺了…… 至于出去吃,这个法子江樱其实是有提议过的,但梁文青却只道太麻烦,没商量的表示宁可饿着,也不要带着个江樱这个盲女出去找吃的——当时那口气里的嫌弃满的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江樱知道梁文青这是在蓄意报复,报复她瞒着她晋大哥的事情。 但她认为,归根结底还是得说这姑娘早上吃的太多了,还不够饿…… 可是她饿啊! 要她这种不经饿的人一日只吃一顿早食,这简直是要了她半条命好吗? 见小姑娘一脸委屈艰辛,庄氏不由地越发愧疚懊悔,当即就要拉着梁平去厨房准备饭菜,将功折罪。 “等等!现在还不是吃饭的时候!”梁文青却忽然将这欲亡羊补牢的二人喊住,脸色端的是一个正经严肃。 “阿樱有事要同我们讲,事情讲完再吃饭也不迟——”梁文青看向江樱说道。 江樱简直要哭了。 她好像知道这姑娘怎么就这么经饿? 她都饿的快要无法思考了好吗! “什么事情?”庄氏疑惑地看向江樱。 “如实说吧。”梁文青以一副审问罪犯的姿态坐了下来,抱臂于胸前斜睨着江樱。 庄氏和梁平一瞧这阵势,互视一眼之后遂也折了回来坐下。 “樱姐儿,到底怎么了这是……?”此情此景,梁平倒还好,从不知冷静为何物的庄氏却已经紧张的不能自已了。 “奶娘对不起,有件事情我一直瞒着你。”江樱也不做无用的铺垫,径直切入了正题。 毕竟太饿,赶紧说了才能有饭吃。 江樱大概只用了五六句话便将事情的经过与原委解释了个清楚。 其中包括她是什么时候得知晋起身份的,以及为何得知其身份之后,却没能第一时间告诉大家。 厅内一时安静的像是静止了一般。 画风和大家看她的眼神都转的太快,让江樱一时适应不过来。 片刻之后,庄氏方惊道:“这……樱姐儿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吗?晋起那孩子竟然是晋国公府的二公子?咱们连城的这个晋家?” 江樱点头。 起初她的反应同庄氏也是一样的,觉得像是在做梦。 庄氏震惊的表情立即又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这怎么可能! 那孩子怎会有着如此尊贵的出身? 呃,她这句话并不是带有歧义,觉得晋起一脸贱命相,只是除此之外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惊异之情。 晋起是被领养的这事儿整个桃花镇都知道,可任谁,只怕也猜不到晋家头上去——若是普通的有钱人家还且算了,可这是晋家,天下间最有权势的老士族晋家啊…… 梁文青亦觉不可思议,虽说今早在城门前她也听到了宋元驹称呼晋起为公子,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会是晋国公府里头的公子! 可这姑娘的着重点与常人不同,她惊异过后,最大的感触却是——“这样大一个秘密……你竟然藏得住?!你怎么做到的?” 梁文青死死地瞪着江樱,竟莫名地对江樱生出了一种难言的钦佩感来。 若是换做她,早就憋不住话儿了! “虽然事出突然令人不敢置信,但那孩子的气度却非寻常人能比……”梁平不愧是几人中最淡定的,短暂的惊异之后已恢复了泰然之色。 庄氏却犹觉不可置信,颇为忧虑地质疑道:“该不是晋家弄错人了吧?” “断不可能的。”梁平摇头说道:“换做其他人家兴许还有这个可能,但晋家是绝不会犯这种错误的,既然已将其身份公诸于世,定已确认无疑了。” “可晋起那孩子分明不是中原人,怎么可能跟晋家……”庄氏说到此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后忽然恍然了过来。 梁平说了,晋家不会弄错。 连她都能看得出来的浅显不同,晋家会看不出来吗? 那双眼睛太招摇了。 如此说来,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生母应是西陵人氏吧——” 江樱点头说道:“晋大哥这次出远门便是前往西陵。” “是去探亲?”庄氏问。 江樱只又点头,未再多言。 昨晚晋起交待过她,他与西陵王舅舅之间的关系暂时不可宣扬出去。 反正奶娘也没猜错,晋大哥此行也算是探亲去了。 “原来是这样……”庄氏自方才的惊异中逐渐地平静了下来,而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一变,转过头去看向梁平,道:“孩子们都该饿了,你先去厨房生火,我待会儿就过去做饭——” 百依百顺的梁镇长自是对未婚妻言听计从的,当即起身离座奔着厨房去了。 梁平前脚刚踏出厅门,庄氏便换了副复杂的脸色,看着江樱问道:“樱姐儿,你真打算就这么放弃了吗?” 诶? 画风又忽变了。 从悬疑变成言情了。 方才江樱已将自己得知晋起是晋国公二公子之后的心境如实道出,故庄氏平静下来之后,最关注的便是这个问题了。 梁文青也一瞬不瞬地看着江樱。 却见江樱奇怪地笑了笑。 “苦笑个什么劲,问你话呢!”梁文青皱眉道:“晋国公府也什么了不起的,你虽然不济,但自信还是不能少的!”说白了就是要盲目自信! 庄氏在一旁附和着道:“樱姐儿,文青说的没错啊……” 江樱欲哭无泪。 她济是不济她自个儿也不知道,可这姑娘是打哪儿看出来她是在苦笑的? 她那分明是……属于胜利者特有的喜悦笑容好吗? 咳咳,低调,要低调…… 江樱徐徐地吐了一口气出去,调整了一番面部表情,平平静静地讲道:“这件事情,等晋大哥从西陵回来的时候再说吧。” 庄氏和梁文青面面相觑了片刻,而后了然了。 大概还是拿不定主意吧? 也难怪,这事换做谁,突然之间也很难做出抉择。 “好,奶娘也不多问了,不逼你下决定……”庄氏一扫脸上的复杂神色,笑着拍了拍江樱的手,道:“这些先放到一边儿去,不用去多想,养好身子要紧。” 大夫说了,这眼睛倘若想恢复,最忌讳的就是忧思二字,是万不能多想的。 孩子心里本就不舒服,她这个做长辈的,哪里还能再给她施加压力,哪怕昏了头也不能这么做。 大约是方才换位思考了一下,幻想若是宋春风忽然摇身一变成了太子之类,自己又会怎么办? 虽然这无异于白日做梦。 但入戏的梁文青自认为很能理解江樱此刻举棋不定的艰难心境,遂也掐住了话题不再多问,只道:“庄婶说的对,身子对要紧,旁的就先不提了。” 见大家这么体贴自己,江樱反倒觉得万分不自在了。 毕竟心虚啊…… 如今她的心理状况是同失落、难过这些词扯不上任何干连的。 可她如今偏生还不能把昨晚和晋大哥之间发生的事情说给她们听。 虽然晋大哥没有直说,但她隐约也明白目前二人的关系还没到可以昭告天下的地步。或许是她过于谨慎了,但晋大哥如今的身份摆在这里,她不得不谨慎一些。 晋大哥似乎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才会要她等。 虽然不知要等多久,但她愿意等下去。 江樱并不认为这是一件需要付出勇气的事情。 反正她这种人活着除了吃之外,横竖也什么太要紧的事情要做,而等待这种东西又不费什么力气,边吃边等着就是了……江樱如是想道。 …… 夜半时分,笼罩在夜色中的晋国公府犹如一头巨大的猛兽,各处灯火通明的院落组构成狰狞的五官,庄严而寂静。 不知是由何处飞来的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缓缓落在了外书房半开着的窗棂上。 …… “什么?孔先生竟让石青随二公子一同去了西陵!”晋余明看罢信笺,面色惊惑。 “原来孔先生是真的看中了然之。”相比之下,晋擎云平静的简直不像话,甚至隐隐有些高兴。 晋余明一脸急色道:“父亲!这怎可——” “怎么不可以?”晋擎云打断他的话,脸色是一贯的沉静中带着严厉,“肉烂了那也是在锅里,都是我晋家的子孙,孔先生中意哪个对咱们晋家而言又有何区分——” “可是然之他不过是个庶……”晋余明说到此处蓦地停住。 晋起是不是庶子,他自然是清楚的。 于是改口道:“父亲莫不是想要改变起初定好的计划了吗?” 终究还是对那个孽种心软了吗? “计划?若什么都能保证在计划之内,那这天下岂还会有输者?”晋擎云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道:“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力如蝼蚁,竟也犯得着让你说出这样的蠢话来?” 孔先生中意谁,又有什么紧要。 晋家要的不过就是孔先生的认可罢了! 他们做了这么多努力,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现如今目的达到了,孔先生的态度总算彻底明朗,试问他有不高兴的理由吗? 晋擎云拿眼一扫晋余明,见他虽未出言反驳,但显然还是根本没有听懂他话中的意思,不由皱了眉叹气,口气不自觉带上了严厉的责备:“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你眼中格局却总局限于这微末之利,从不会从大局判定得失——如此你又焉能让我放心把晋家百年基业交到你手中?” 晋余明闻言脸色顿变,连忙垂首认错,“父亲教训的是,是儿子方才一时没想透,儿子愚昧!惹父亲不悦了!” 晋擎云并未再看他,只望向了窗外,语气难掩嘲冷之意,道:“你这个做父亲的已经这副模样了,不难想象阿觅得知此事过后又得发什么蠢脾气了——” 晋余明将头垂的愈低,眼中神色渐沉。 …… 朝阳升现不过只是两三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东方乍现一缕光亮突破厚厚的云层,全新的一天就此开启。 江樱是被白宵挠醒的。 朦朦胧胧间觉得头脸上有些发痒,伸出手一模,毛茸茸软乎乎的,便知是白宵了。 前日里她和庄氏合力给白宵擦了药之后,便将其带回了空间菜园里养伤去了,然而昨天晚上打开空间菜园,随庄氏一同去给白宵送吃食的时候,它却不肯吃,只是非得黏着饲养员一起离开菜园。 阳光草地不要了,清澈湖水也不要了,就要跟饲养员呆在一起。 江樱估摸着它这是迟来的被火烧过的后遗症,独自一只虎呆着没有安全感,心一软,便将其放了出来。 只是白宵是一只不愿将就的虎,用行动拒绝了庄氏为其搭建的临时小棚子之后,便不要脸地躺在了江樱的卧房地板上,四仰八叉的形象全无,立场很坚定,意思很明显——我不管,我就住这儿。 庄氏本想打算提起来撩出去了事的,但被江樱阻止了。 于是,便有了今早这么一幕。 “怎么了?”江樱拍了拍它的脑袋,声音惺忪地问。 这时候搁平常她也该醒了的,可近两日吃的药里都有助眠的作用,故睡眠时间较平时便长了些。 白宵哼哼唧唧了一阵儿。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江樱几乎已对它了如指掌,听它这带有撒娇性质的一阵哼唧,顿时就明白了。 这傻虎估计是被饿醒的。 约是昨日沉浸在后知后觉的受惊当中,无心吃食,经过一夜的睡眠疗法恢复了食欲。 “等会儿等奶娘过来,我就让她给你炖东西吃,乖,再去睡会儿——” 白宵不乐意地晃了晃脑袋。 江樱本想再出言安慰它两句,让它冷静冷静,总是这么急躁不太好,可却听一阵悠长的腹鸣声凭空响起。 “咕…………” 白宵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忽然往地上猛地一躺! “噗通”一声响,不明所以的江樱被它吓了一跳。 ********** PS:小非在的城市最近一段时间都在下雨,觉得身上都要长出蘑菇了...R1152 258:从中转交 白宵两条后腿一叉,仰躺着努力地把肚子露出来,似乎示意江樱快看它的肚子有多瘪。 可单纯如它并不知江樱根本看不到。 但通过方才那一阵充满了怨念的肚子叫声,江樱已经没有办法再说出拒绝的话来——饿肚子的感觉她感同身受,所以,己所不欲勿施于虎。 “旁边的小茶几上有几碟糕点,你先吃着垫一垫吧。”江樱忽然记起这房里还有吃的,拿手指了指床外侧右边的方向。 昨晚她实在饿的厉害了,虽然饭桌上吃的很饱,但庄氏还是端了许多糕点过来,对她说若是半夜饿了可以爬起来吃,就放在床边的小茶几上,一起身就能摸得到。 对于奶娘这种行为,江樱一开始是拒绝的。 她虽然是个吃货,但她还是个小姑娘啊,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胃口。 至于干出半夜饿醒爬起来吃东西这种没有出息的事情吗? 但不知为何,夜里睡到一半的时候,江樱忽然感到一阵饥饿感袭/来,真的就被饿醒了……江樱将此归罪于奶娘给予的心理暗示所致。 然后满怀羞耻感的吃了两大块枣糕。 白宵兴奋地嗷了一声,当即爬了起来,几步奔到小茶几旁,轻轻一跃两只前爪便稳稳地扒在了茶几边缘。 拿鼻子嗅了嗅,嗷呜一口吞下了一块白面油糕。 经它这么一闹,江樱也没了睡意,干脆披衣起床。 经过这两天的适应,她大概已经能够自己摸索着做些简单的事情了,例如穿衣叠被之类。 这边一人一虎各忙各的,心情都还不错,然而一大早天刚放亮就出了门的梁平,却遇上了一件怪事…… 他去了江家祖宅寻见前段时间已经见过面的现屋主,然而没有任何防备的却被告知这座宅子昨日一早已被人买下了,待问买下宅子的人是谁,屋主却是不愿透露,只道自己忙着搬家没空多谈,匆匆应付了两句,便关上了院门。 梁平也不好再贸然闯进去追问,只好又来到了已改为戏楼的昔日江家的一江春酒楼。 一大早的,本该是还没开门做生意的戏楼此时却已门户大开,并有小厮伙计从里面陆陆续续地搬着东西。 梁平眼皮一跳遂上前问,便听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称戏楼的老板已将此处转卖了出去。 梁平顿时大惊。 竟然也卖出去了! 怎么会这么巧? “这位兄台可知是谁买下了这座楼?”有了前面被拒之门外的经验,这一回梁平问话间已从钱袋中摸出了一锭银元宝来,顺势塞到男人手中,笑着道:“兄弟们一大早起来搬东西辛苦了,想必早饭还没来得及吃,这点银子拿去给兄弟们买包子茶粥吃吧。” 男人眼睛一亮,不知一大早地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好事,当即换上了笑脸说话,也不闪躲磨叽:“其实我就是个小管事儿的,多的也不了解……就知道昨日一早有人过来找我们老板,说要把我们这戏楼买下来,可是给了市面儿上双倍的价钱呢!而且不知对方什么来头,去官府一趟,连半个时辰都没用上,就什么都办成了!你说这人来头大不大?” 梁平听罢更是震惊不已。 正常的程序少说也得大半月才行,这人却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就知道这些了,您要再问什么,我可就不方便回答您了……”男人将银子收好,对着梁平一揖手,便吆喝催促着小厮们赶紧干活去了。 梁平一路皱着眉头,乘马车回到了榆树胡同。 真是奇了怪了…… 是谁动作这么快? 江家传下来的祖宅和酒楼,虽然地段儿都还不错,但绝无可能一日之间这么凑巧全被人给买下了——很有可能是一人所为。 而且那戏楼里的管事也说了,此人怕是来头不小,既是有来头的大人物,又何以会对这在京城仅称得上是普通的屋宅和楼面忽然上了眼? 梁平百思不得其解,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家中。 …… 早饭过后,待庄氏将厨房内外收拾了个干净过后,梁平方将此事说给了她听。 庄氏听罢自也是万分惊惑。 “谁会忽然之间全给买下来了!”庄氏皱着眉道:“而且动作这么快……” “问了戏楼里的管事,只说对方来头不一般,同官府那边似也有些渊源,短短半个时辰竟就能将此事办妥——买卖地宅应是由衙门传往户部审批的,待会儿我去一趟季知县哪里,看能不能问出点线索来……”梁平说道。 庄氏点着头,叹了口气说道:“实在买不回来也没办法了,你也不要太为难,樱姐儿那边自有我来说……” 梁平嗯了一声,只道等他从季知县那里回来之后探明了情况再决定要不要跟江樱说。 庄氏应下。 梁平没有耽搁,回房换了身衣裳拾掇了一番便奔着县衙寻季知县去了。 然而他这边前脚刚离开,后脚不过半个时辰家里头就来了客人。 此时江樱正和梁文青在后堂剪纸。 只不过是江樱负责口头教学,梁文青负责拿剪子实践。 自吃罢早饭梁文青便将江樱拉了过来,至此差不多已有一个时辰,不知剪坏了多少张纸,又因使剪刀的姿势不当,中指上隐隐都要磨出了水泡来,然而却连一张满意的都没能剪出来。 “烦死了烦死了,不学了!这圆形儿的双喜字怎么就这么难剪?我还是剪方的得了!”梁文青一把丢下剪刀,苦着一张脸不耐烦地讲道。 话罢往找来的剪纸样子上看去,努了努嘴,却又道:“可还是圆的好看些,瞧着又吉利……我都跟我爹和庄婶那儿夸下海口了……” “你说你这眼睛,什么时候看不到不好,非得赶在这个时候!这下倒好,你只嘴上说着,连教也不能教,让我一个人在这儿瞎胡折腾,手都磨破了也没听懂你讲的是什么——”梁文青不满地埋怨着,然而却还是重新拿起了红纸和剪刀来。 “这个角怎么剪来着?往下还是往里?”梁文青皱着眉头问。 却未得到江樱的回答。 转头一瞧,只见江樱倚在椅背上将头转去了一侧,似不愿意搭理她。 梁文青的眉头立即皱的更深,但下一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骤然松开了来,道:“我方才的话也不是那个意思,你这眼睛又不是好不了了,我就随口讲两句你就生气了?” 江樱却动也没动一下。 “阿樱?”梁文青似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货平日里可没这么容易生气的—— 梁文青伸出拿着红纸的手,倾身轻轻拍了拍江樱的肩,又试探地喊了一声。 这时只见江樱身子反射性地一抖,一个激灵转过了头来,蓦地倒将梁文青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之后,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地吼道:“江樱你竟然睡着了!” “没睡,就是倚在这儿眯了会而已……”江樱揉了揉被聒的发疼的耳朵,狡辩道:“你说话我都听着呢,方才不是说到我瞎的不是时候吗?” “你……”梁文青哭笑不得。 “你们俩咋咋呼呼的这是干什么呢,离老远都听到了……”庄氏的声音传来,梁文青转头瞧去,正见一身姜黄褙子的庄氏刚抬脚踏出堂中。 “奶娘你怎么过来了?”江樱问。 “孔先生凑巧路过来看看你。”庄氏笑着说道,而后侧身一让,梁文青果然就见一前一后走进来了两位老人。 前头的孔先生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慈爱祥和的笑容,其身后跟着的狄叔照样是一贯的没有表情。 “先生来了——”江樱立即扶着椅子站了起来,笑望向门外的方向。 却听老人的声音已经很近了,“顺路过来瞧瞧你,快坐下吧。” 江樱点着头笑道:“先生也快坐。” 江樱被庄氏扶着坐了下来,孔弗亦在一侧坐了下来,梁文青却寻了籍口离去,走之前倒不忘与孔先生行礼。 对于孔弗,她自然也是敬慕的,但可能是因为过于敬慕的缘故,总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举止在这等大圣人面前会失态,可若陪在一旁不说话又觉得拘的慌,故此倒不如避远一些。 “给樱姐儿煎的药还在炉子上呢,离不得太久,我得过去照看着,失礼之处先生可勿怪才好!”庄氏笑着说。 “无碍。”孔弗笑道:“且去忙吧,我同江丫头说几句话便也走了。” 庄氏便又道:“先生走的时候知会我一声儿,我送先生!” 见孔弗笑着点头应了,这才急慌慌地奔着厨房去了。 “怎么今日石大哥没有跟着过来吗?”江樱没能听到石青的声音,便随口问道。 “昨日跟着晋公子往西陵去了。” 孔弗口气平瓶,却令江樱惊讶地张了张嘴。 晋大哥临走前那晚也没听他提起石青也会跟着一起去的事情啊。 “也是当晚临时做的决定,所以之前才没同你说过。”孔弗笑着解释道,“他老早就想着去西陵涨涨见识了,可我这把老骨头哪里还能走这么远的路,他若一个人过去,这一路上的安危也没个保障,我也放不下心来。这回巧了晋公子正好也要去西陵,石青跟着他我也安心,便随他去了。” 江樱了然点头。 世界这么大,像石青这种志存高远的少年,想要出去看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真的只是单纯地随晋大哥去西陵一趟那么简单吗? 据她所知,先生一直都在竭力地避免与各方权力存有过于密切的来往。 前不久先生让她拿荆条抽打晋觅之时,她便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这一回干脆直接让石青跟着晋大哥去西陵了,先生做事看似超脱随意,但于无形之中却一直有着滴水不漏之态,眼下既是这么做,想来心中已是下了决定吧? 但这些是大事,是天下事,且不是什么坏事,又有先生这样的能人来担待谋划,也轮不到她来瞎操心。 是以,江樱收起心中的思绪,避开了上一个话题不提,又问道:“那先生今日进城是有事要办吗?” 孔弗点头道了个“嗯”字,缓缓地说道:“今日是城东书院五院大比的日子,我得过去瞧瞧才行,刚巧路过这榆树胡同,便顺道儿过来了,一来是看一看你,二来也好将前日里别人托付给我的一件东西转交到你手里,省得总觉得有件事没去办,搁在心里头压得慌——” 江樱听得迷糊,问道:“先生说的是什么事啊?” 孔弗但笑不语,只朝着狄叔点了点头。 狄叔会意,捧着个匣子来到江樱跟前,放在她手肘旁堆满了剪坏的红纸的圆脚小桌上头,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回到了孔弗身侧站着。 江樱好奇地伸出手去,拿手碰了碰,大约摸出了是一个木制的匣子,不算大也不算小,方方正正的。 “先生方才说是转交?”江樱将手放到匣子上面,问孔弗。 孔先生难得的没有为了逗小姑娘玩儿而卖关子,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晋家昨日一早让人送来的,说是二公子的人,我还当是年轻人拿来送我的什么好东西呢,却听人家说他家二公子托我将此物转交给你,可真让人空欢喜一场!” 老人显是玩笑的口气,然而江樱却因为惊讶的缘故笑不出来。 晋大哥送她的? 那为何……不直接让人送到她这儿来呢? 孔弗一瞧她表情便知她在想什么。 晋起自不会无缘无故的这么做。 他去西陵一事决定突然,临走之前让人给这丫头去送东西,若是被晋家知晓未免会引起没必要的猜疑。 但送到他这儿就不一样了。 就是晋起光明正大地从晋家账房取出一百万两银子来,置办了东西送到他这儿来,晋擎云得知了也只有高兴的份儿,念叨孙子有本事,竟能将东西送进清波馆里头去。 所以说这小子有头脑啊…… 孔先生丝毫不介意自己被从中‘利用’了这一事实。 谁让他是长辈,谁让他是这丫头的祖父呢! 这事儿就该他来办,换个人都不行,谁跟他抢他就跟谁急! ----------- PS:(谢热恋妹纸打赏的平安符~ 暑假快乐啦啦)R1152 259:给你做主 孔先生这一系列丰富的心理活动江樱自是不知,而孔弗也没有过多地去解释,只拂袖起了身笑着道:“里头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晓得,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窥看的人呐。时辰也不早了,我得赶快去书院那边了,其它的就不多与你说了——” 见他急着走,江樱便也不好再多问,刚要起身送,却被孔弗抢在了前头出声阻止,“我说你这丫头真是‘屡教不改’,又不是外人,又甚么好送的?且就老实坐着吧,别等你把我送出去了,回头我还得费劲把你给送回来,这没完没了的来回送,如此只怕是三天三夜也送不完了……” 江樱被他逗笑,也未再坚持,只嘱托了几句路上小心保重身子之类的话。 孔弗笑着一一应下,带着狄叔行了出去。 江樱则是摸索着打开了桌上的木匣。 只要一想这里头的东西是晋大哥特意送给自己的,江樱立即很没矜持的咧开了嘴角。 手往匣子里一探,竟是一只信封类的东西。 仔细摸了摸,果然是封起的信封,隔着信封皮儿捏了捏,里头似是装着几张折好的信纸。 不是吧? 江樱的脸色顿时苦了下来。 晋大哥的脑子是有坑吗? 为什么要在明知她眼睛看不到的情况下给她写信! 江樱的心情一时间十分复杂。 总不能让她把这封信拿出来,让大家宣读给她听吧? 且不说私心里她并不想将晋大哥给她写的第一封信与人分享,就说万一,她是说万一,万一晋大哥在信里头写了表达思念之情之类的情话怎么办? 这样的话就太不好了…… 这让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虽然说人还没走就写信表达思念的这种可能性不是太大,但要知道,她的晋大哥不是普通人,她的晋大哥是有着间歇性精分的少年啊…… 如此一想,江樱便更加不敢将这封信拿给人看了。 算了,先藏起来等眼睛好了再看吧……江樱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将信封收了起来。 此时此刻,她才算是真正的领会到了失明究竟是怎样痛苦的一种体验。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江樱每日每夜都在急切地盼望着自己的眼睛能赶快好起来。 …… 就这样半个月盼下来。 眼见着奶娘和梁叔的婚期就仅剩下了四五日的时间,却仍旧没能如愿重见天日的江樱,近乎绝望地堕落了——时至午时,还未有起床的打算。 为了能让亲事万无一失地进行,梁平事事都必亲自经手,虽是有着宋春风和梁文青,以及另请的一些专业人士来帮忙,但自己却仍是忙的不可开交。 作为准新娘的庄氏自然也没闲着,忙着准备绣品不说,眼见婚期将至,竟是被逼出了几分少女心性来,动辄便紧张的面孔通红,手足无措,为防丢人,这几日纵是闲着,也很少会出房门。 眼见到了晌午得去做午饭,这才总算是推门而出。 一瞧隔壁江樱的房门还紧紧关着,也没当回事儿——这孩子也不知怎地,出奇地注重自己的眼睛恢复,甚至已经到了令人无法理解的地步。 旁的不说,单说白日里若是太阳光太强她便是势必不会出门的,呆在房中也多是关门闭窗,据说这样才能给眼睛创造最好的恢复环境。 若是非出不可的时候,便要蒙上两层黑绸才能安心,只是她固然安心了,但那模样实在诡异的过分弄的别人心神难宁,以至于大家都很自觉的避开让其离开房间的一切可能,就连一天三顿的饭食也干脆直接给送到了房间里来。 直到庄氏做好午饭之后,将饭食送到江樱房间之时,才发现原来江樱还窝在床上没有起身。 “这孩子,怎么睡到现在还没醒……”庄氏将盛放着饭菜的托盘放在桌上,嘴里念叨着来到了江樱牀边。 待见被子有一半已滑下了床沿,不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弯身往牀上拉了拉,却听得‘哧溜’一声轻响—— 庄氏低头一看,只见不知是从被窝还是哪里滑出了一只信封飘落在了地上。 庄氏面带疑惑的将信封捡起,见已经被拆开的信封口隐隐露出了一张带有朱红色印记的信纸一角,便信手抽了出来。 摊开了看,却不是书信。 只是……这东西瞧着怎么这么眼熟? 好像曾经在哪里看到过啊……庄氏反复打量着,越看越觉得熟悉。 “啊!”片刻之后,庄氏惊叫了一声,眼睛瞪的大大的。 她记起来了! 又因在肃州的时候跟着梁平学了一些简单的字,故她几乎是肯定了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樱姐儿,樱姐儿!”庄氏回过神来连忙晃了晃还在睡梦中的江樱。 江樱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快醒醒!奶娘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庄氏干脆直接将江樱扶坐了起来,又拿迎枕垫在她背后,强行使其清醒过来。 “奶娘你怎么了……”江樱蹙着白绸下蒙着的眉头,因为忽然被折腾醒,显得有些不高兴。 毕竟还是个因为眼睛久久未能康复而处于堕落中的小姑娘,脾气比较差…… “奶娘好好的!奶娘问你这东西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弄来的,啊——”庄氏将信封连带着抽出来的那张纸放到江樱跟前,面容肃然地问道。 江樱伸手摸了摸,脸色顿时变了。 白绸下的双眼赫然瞪大,问:“奶娘你怎么偷看我的信!” 这封信她日日贴身藏着,随便一摸就能摸得出来! 人与人之间,真的还有隐私可言吗! “你先告诉奶娘这东西是怎么来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庄氏问完这句话,便见小姑娘的表情变得变幻莫测起来,时而羞恼,时而愧疚,时而还有些……无地自容? 江樱下意识地连忙要辩解:“奶娘,你听我解释,晋大哥他之所以给我写这封信,只是想表达道别之意,朋友间的,很单纯的……” 庄氏一头雾水,而后不解地皱眉问道:“你是说这东西是晋起那孩子给你的?” 这下换做江樱莫名其妙了。 合着……奶娘没看出来这封信是晋大哥写给她的啊? 对! 她怎么忘了奶娘认识的字屈指可数呢? 还好,还好她没有说漏嘴什么! “不不不,不是晋大哥,是我自己之前随便写着玩的!我方才同你开玩笑呢!”江樱连忙改口,而后为了掩饰还仰头笑了两声,自认为十分坦荡的模样。 可若是她此时能瞧见的话,必能看到庄氏正拿一种看待疯子一般的神情在看着她。 庄氏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继而又将信封中余下的东西也取了出来。 待全部看清时候,脸上的神情变得越发震惊,如同见了鬼一般,颤抖着声音问江樱,“樱姐儿,你确定这是你随便写着玩的?……这两张房地契,都是你写出来的?!” 这到底是她疯了还是她的孩子疯了……! 江樱仿佛听到了最令人不可置信的话,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两张契子可是你们江家的祖宅和酒楼啊……”庄氏的声音仍处在变幻莫测的颤抖当中。 这玩意儿还能写出来? 仿佛是在逗她……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的傻掉了的江樱勉强找回了一丝智商,反问道:“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结案后她每每问起祖宅和酒楼的下落,奶娘都是草草几句敷衍过去,只道官府那边还没给个准话儿。 但她隐隐有种预感,觉得应当是拿不回来了。 可怎么就……跑到晋大哥给她传信的信封里头来了! 不不不,这个说法太有问题了,现如今的情况分明是……晋大哥将祖宅和酒楼买了回来,然后通过孔先生送到了她手中? 她从来都没在晋大哥面前提及过此事啊…… “我去喊你梁叔过来看看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庄氏见江樱一副傻掉的模样像是根本不知情,估计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将东西放下匆匆地找梁平去了。 不自觉间,庄氏已将梁平当做了主心骨来看待。 江樱又呆坐了一会儿,复才连忙抓过挂在床头的衣裳。 不多时,梁平便随着庄氏一同过来了,大致是庄氏糊里糊涂的话语没能成功的表达出正确的意思,故梁镇长的表情此刻茫然到了极致。 江樱已穿戴整齐,手里捏着信封坐在床沿边等着他们过来。 “阿樱,我听萍娘说江家祖宅和酒楼的房契都在你这里,这是怎么一回事?”梁平进来便问,口气虽有疑惑但还算镇定。 毕竟他打从心里是觉得此事是绝无可能的。 庄氏这副性格他一清二楚,弄错事情原委真相什么的实在是太正常了…… 而且据他从季知县那里得知,当日来签署房屋买卖公文的人身份究竟是何,他也并不清楚。 对方来到县衙说明了来由之后,竟直接说要见户部主事,他当时只觉来人嚣张且好笑荒唐,然而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却听闻户部主事金大人亲自来了县衙——竟是专程来给此人办理文书来了! 而事后季知县询问对方身份,却被户部主事告知了一句不必过多打听,便匆匆乘轿离开了衙门。 这便是梁平打听到的所有线索了。 虽然不知对方身份究竟为何,但至少他能肯定……户部主事绝不是阿樱这孩子能请得动的。 然而当梁平认定了此事定是庄氏弄错了之时,事实却令他大吃一惊。 他从江樱手中接过来的东西,竟真的是江家祖宅酒楼的房契! 官府的文书也一应俱全,且房契归属人处赫然落着江樱的名字—— 梁平眉头紧锁,看着江樱问道:“阿樱,你如实告诉我们,这东西你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 “梁叔,这真的是我家祖宅和酒楼的房地契吗?”江樱不答反问。 梁平肯定地说道:“绝不会错,且上面落的是你的姓名。” 江樱默然了片刻。 “樱姐儿?”庄氏看着江樱。 “……是晋大哥。” 他走的那么急,竟然还挂心着她的事情。 庄氏一下子没能反应的过来。 “……”梁平惊异了片刻之后,更多的是恍然。 如此便就很好解释了。 既是晋起,那户部诚惶诚恐的态度就十分合理了。 梁平笑着摇了摇头,似是无奈地说道:“我以为我自己这心操的已经够全的了,不成想有人比我还上心——” 江樱不知如何接话,干脆不出声。 “我怎么说来着?”梁平看向庄氏,一脸的意味深长,庄氏却拿胳膊肘狠狠一捅,示意他闭嘴。 梁平清咳一声,遂不再多言。 “既然是晋起那孩子留给你的,那就不是来路不明的了,如此你便安心收着吧……”庄氏从梁平手中将东西拿过来在信封中装好,递到江樱手里说道。 “奶娘,我……”江樱觉得有些事情似乎藏不住了。 若是普普通通的关系,那晋大哥送她这种东西,说得过去吗? 奶娘肯定也能觉察到什么了。 然而当江樱认为奶娘要对自己进行逼问的时候,却听庄氏讲道:“有什么话,等人从西陵回来再说吧。” 江樱有些惊讶。 “到时候我倒要亲自问一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不告而别的是他,现在送房契的又是他……这回我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庄氏一副‘终于让我抓到你的把柄了’的口气令江樱瞠目结舌。 她伪装的就这么成功吗? 奶娘竟然丝毫察觉不到她的可疑之处! 而且奶娘这思维模式,简直是细思极恐啊…… “奶娘肯定会为你做主的——”庄氏轻轻拍了拍江樱的手,保证道。 江樱弱弱地道了个“嗯”字。 她也不想继续瞒着奶娘。 可现在真的还不是时候。 许多事情都还不确定,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忍不住,坏了晋大哥的计划! 只是如此一来,所有的黑锅都让晋大哥一个人背了,这样真的不会太不厚道了吗? 可是没办法,自己选的路,背着黑锅也要走完……R1152 260:出事了 (谢haicy和热恋两位妹纸打赏的平安符) ~~~~~ 庄氏与梁平的婚期,终于在梁平的期待与庄氏的忐忑,以及江樱的遗憾中如期到来了。 鞭炮声响起,临时收拾出来的江家大宅贴着大红喜字的大门洞开,身着鲜红色嫁衣,蒙着盖头的庄氏由喜娘扶着跨过门槛走了出来。 火红的流苏盖头下,是庄氏通红紧张的脸。 “我还是头一回见庄婶这么小心走路呢……”梁文青按了按被鞭炮声聒的生疼的耳朵,对身边的江樱说道。 对于没能亲眼瞧着奶娘穿上嫁衣出嫁的江樱来说,这是一桩极大的遗憾,但与奶娘终于得到了自己该有的名分和幸福相比,这种遗憾便显得不足挂齿了。 江樱满脸的笑,此刻听梁文青这么说,大概地想象了一下奶娘小心翼翼生怕出乱子的模样,当是十分有趣,嘴上却是在笑着提醒梁文青,“还喊庄婶啊,从今日起该改称呼了——” 四处喧闹的厉害,梁文青也不知听没听到,并没有应声。 又是鞭炮声起,似是起了轿。 “快快,咱们也该赶回去了——”梁文青火急火燎地拉着江樱往门外走。 庄氏没有娘家,但接亲时总要有个去处,庄氏本是住客栈,江樱却提议从江家祖宅出嫁。 除了庄氏在肃州真正的娘家来说,江家祖宅便是她生活的最久的地方了,从这里嫁出去的意义自然不是冰冷陌生的客栈能相比的。 然而如此一来,意义是全了,麻烦却也省不了,一群人要在两头准备不说,江樱和梁文青也得跟着两头跑。 整一上午几乎就是在慌张和忙碌中度过,好在之前梁平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倒不至于兵荒马乱。 可安排好了一切的梁镇长,似乎独独忘了‘安排自己’。 ——梁平等了大半辈子才等来了这么一天,其激动的程度自是不必言表,但向来镇定自若的梁镇长并没料到自己竟然会激动到在酒席之上连连失语,几番不知该说什么好的尴尬地步,一度闹的满座宾客捧腹大笑,笑着起哄罚酒。 虽然丢人,好在气氛倒还算欢快…… 而一直紧张忐忑的庄氏除了在拜堂的时候弄反了一次方向,在夫妻对待的时候拜了天地之外,其余的地方却未再出什么差池,出奇的谨慎得当,拜完堂之后,便被送入了新房里坐着。 按照连城当地的习俗,新妇拜完堂进新房之后,得由几位有福气的妇人陪着说会子吉利话才行,梁平神通广大,请来的季知县和几位员外个个都带了内眷过来,是以此刻便是由季夫人带着几位员外夫人在新房里陪着庄氏谈笑。 江樱自是不能凑这个热闹的,再加上基本上也没她什么事了,该是功成身退,吃点东西老实回房歇息才对。 可东西吃完了,本答应了送自己回房的梁文青却不见了踪影。 说是去前头看看梁平有没有吃醉酒,可眼见着半个时辰都要过去了,也没见她回来。 宾客们都在前厅里坐着,而她因为眼睛不好使的缘故,怕去前面跟女眷们同坐的话会影响到来客,引起没必要的麻烦,二来她自己也不自在,于是便和梁文青在紧挨着厨房的小厢房里将就着吃了一顿。 江樱又等了约一刻钟不得,久坐的腰背有些酸疼,想起身活动活动,遂干脆推开厢房的门走了出去。 她的院子离厨房挨的很近,若不是中间隔着座没有栏杆的拱桥,她或许是可以勉强摸索回去的。 是以江樱只有在门外来回地缓步走着活动一二,边等着梁文青回来,并不敢离开太远。 今日的天气很好。 江樱仰脸感受着午后的日光洒在脸上,享受着这久违的感觉。 之前一心盼着眼睛能尽快好起来,一方面是想亲眼看着奶娘出嫁,一方面是想看晋大哥给自己的‘信’里面写了些什么。而眼下‘信’已经由奶娘和梁叔代她确认过了,奶娘也于今日嫁了出去,故她再也没必要着眼睛的急了,总算敢大胆地站在了阳光。 江樱提了提裙角,干脆坐在了台阶上好好地晒起了太阳。 “你怎么在这里?” 忽有一道声音入耳,打破了江樱的神游。 “怎么没见你去前头吃饭——”那声音又问。 至此江樱才算是听出了来人是谁,略有些惊讶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人竟然是方昕远。 “梁叔给我送了喜帖,我能不来么。”方昕远似乎很不高兴这么久没见,江樱张口便是一句他怎么来了。 江樱听出他不高兴的口气,遂道:“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被禁足在家,白日里出不得门的吗?” “小爷我表现得好,提前出狱了不行吗?”方昕远说话间已来到了江樱跟前,打眼瞅了瞅她眼睛上蒙着的白绸,状似不以为意的一挑眉,调笑道:“还真瞧不见了啊?我之前听春风说你伤的严重,还以为他故意夸大其词呢——还能不能恢复了?” 江樱深知他这人嘴欠的坏性子,不愿与他耍嘴皮子计较,只道:“大夫说是能恢复的,只是不知几时能好。” 小姑娘坐在台阶上,微微往前倾着身子,双手叠放在膝盖上,鹅黄色的挑线裙子下隐隐露出一只绣着白兰花的湖蓝色绣鞋。 方昕远静望了她片刻,方拿一贯的取笑口气说道:“你动辄就引祸上身,是该好好消停一段时日了。” 江樱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 方昕远见她一副慵懒适意,半点也不为自己的伤势和眼睛发愁的模样,不由一掀唇角露了笑,随后一撩锦袍,在矮了江樱一节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你喝酒了?”江樱忽然嗅到一股酒味儿,便随口问道。 “大喜的日子自然得喝,春风也喝了不少呢。”方昕远说到此处忽然一顿,侧头看向江樱问道:“你们这是不打算回肃州了吗?” 江樱点头,“暂时不打算回去了。” “你当初回连城说是找你兄长,到头来却是一场误会,既然知道是误会一场,那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方昕远话一说完便意识到这话说的不好听,但也没有再改口。 虽然他被禁足在家,但由于宋春风在方家和药行来回的跑,他稍加打听,便可知江樱的大概情形了。 她陷身火海险些丧命一事宋春风自然也是跟他讲过的,只是当时他实在没办法出府探望,今日刚一得了自由,便打着吃喜酒的幌子过来了。 在这宅子里转了几圈也没瞧见她,正打算折回去的时候,却意外在这儿遇到了。 果然从一开始就该直接奔着厨房过来的…… 这种吃货,眼睛看不见了竟也要往厨房跑。 江樱不知方昕远是刻意寻她而来,听他口气带冲也早已见怪不怪,且因心情好的缘故语气十分平和地答道:“我本就是连城的人,之前是为了避开我二叔三叔才去的肃州,现在事情都了结了,我自然是要留在连城的啊。” 却听方昕远冷笑了一声,道:“你拿这话糊弄谁呢!” 江樱皱皱眉,不懂他的意思。 又听他讲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留下来吗,不就是为了找那个什么晋起吗?” 江樱不由一怔。 方昕远以为她是被自己说中而心虚,却不料听她讲道:“我已经找到了啊。” 坦坦荡荡的,什么掩饰也没有。 “什么?”这下换方昕远愣住了。 这一点为什么宋春风没有跟他讲? “他之前都同你不告而别了,你还找他干什么?” “他是有原因的。”江樱道。 “定是有原因的了,因为不喜欢你呗。”方昕远的语气怎么听都透着股幸灾乐祸。 “哈哈……”江樱不气反笑。 大致是有了底气,所以才能轻而易举地将取笑当成玩笑来看待。 “傻了不成,还笑?”方昕远眯着眼睛好笑地看着她,玩笑般道:“你从肃州追到京城来,人家就不觉得烦得慌吗?” 当年的他可是被烦的半条命都没有了。 虽然现在想一想,竟有些莫名的怀念。 “你好歹也替人家考虑一下吧——”方昕远一脸的循循善诱。 江樱顺着他的玩笑话问下去,“那怎么办?” 阳光下,少年人脸上的笑意逐渐地收敛了起来,幽黑的眸子微微闪动着,口气虽是轻佻,脸上的表情却已经变得十分认真起来,他说道:“不如你将感情分担些到我身上,也好过让他一个人承担这么大的压力啊——” 这话落在江樱耳中依旧是玩笑的口气,可是,方昕远怎么会突然同她开起了这种玩笑? 江樱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似在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酒吃多了?怎么觉得你有些神志不清——” 神志不清? 方昕远默然了片刻,眼中的光芒渐渐地散开了去。 “我清醒的很。”少年人蓦地起身,口气微沉地丢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了。 留下江樱坐在原处一人发怔,找不到人来跟她面面相觑。 方才还说说笑笑,开着玩笑呢,怎么突然就变脸走人了? 片刻之后反应过来,却又立即恍然了。 瞧这模样,大概是真的吃醉酒了吧…… 江樱来不及多想其他,梁文青便回来了。 “你怎么坐这儿来了?”梁文青的口气显得有些焦急,“走走,我送你回房去,我爹在前头吃醉了酒,这会子正闹着要吟诗作对呢,都丢死人了!等待会儿送走客人我还有的忙活呢!” 顿觉自己成了个麻烦的江樱,为梁文青百忙之中还能抽空来送她回房一事表示十分感动…… 表示完了感谢,江樱头句话便是:“梁叔他……没哭吧?” 梁平酒量差,并不是个秘密,为此庄氏之前没少交待过他一定要把持住自己的量,以免吃醉了丢人现眼,席间宋春风更是连连为其挡酒,梁文青也多次前往前院查看情况—— 可没想到饶是如此,依然没能避免得了惨剧的发生。 江樱还很清楚的记得,去年在肃州为孔先生送行的宴上,吃醉了酒的梁叔因为奶娘的一句训斥而放声大哭的情形。 据奶娘说,吃醉了酒的梁叔会变得格外敏感,不知道哪句话就能戳中其泪点。 “哭倒是没哭……就是缠着不让人走,还说要与人比试书法什么的,而且竟然还有人愿意同他比,你都不知道现在前头乱成什么样子了……”梁文青的口气说不出的无奈。 江樱听罢不由献出了同情之心。 然心有余而力不足,目不能视的她除了乖乖回房,不添麻烦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梁文青和宋春风在前院‘规劝’了许久。 费尽了口舌,终于送走了同样清醒不到哪里去的众宾客之后,外间的天色已隐隐露出了昏色…… 忍了许久的庄氏听说客人们走了,当即盖头一掀,风风火火地去了前院将梁平揪了回来。 大家很有默契地浮现了同一种直觉。 梁镇长期盼已久的新婚之夜,大概不会太平静…… 梁文青替庄氏将房门关好,默默祈祷着希望明天她还能认得出自己的父亲…… * * * 三更时分,夜色浓重的像是化不开的墨。 此刻百姓们多已熄灯安睡,然而烟花之地却是笙歌正起,纸醉金迷,胭脂香气似要将熏香都压了下去。 “少爷,咱们赶紧回去吧……您今个儿才刚被解了禁足,若是在外头过夜的话,明个儿老太爷肯定又要罚您了!”阿福被一群穿红戴绿,嬉笑撒娇的姑娘们挤的远远的,只能扯着嗓子喊道。 左拥右抱的方昕远却似根本听不见似的,来者不拒地吃着姑娘们送到嘴边的酒,形骸放浪至极。 阿福在一旁瞧着干着急,却又别无他法。 原本都已逐渐远离了烟花之地趋向的少爷,被关了一个多月竟又恢复到了以往的模样了! 可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阿福无不痛心地想着,话罢又觉得言辞不当,唯有默默转换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堂中各处的唱曲儿声,恩客们拍手叫好声,猜拳声,杯盏相碰声,再有暧昧不清大胆露骨的呻吟声,交混在一起,喧闹的不成样子,以至于谁也没有听到楼外忽然急促起来的打更声—— “咚咚咚咚咚!” 锣声犹如雨点儿一般急促落下。 “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越来越多的百姓们被惊醒,纷纷点灯开窗查看情况。 慌乱中,隐隐有马蹄声似雨落般急促。 ……R1152 261:打击 次日早,卯时初,东方刚露出第一抹灰白。 紧邻着榆树胡同的明乐大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显得尤为空旷。 四下似起了浓浓的雾,可见度极低,天地间灰蒙蒙,阴沉沉的一片,让人看不到一丝太阳要升起的迹象。 隐约间,忽然两道人影不知从何处而来,闯进了为浓雾所笼罩的明乐街上。 “少爷,等会儿回去奴才肯定又要跟着您挨罚了!”小厮扯着哭腔,口气里隐隐含着抱怨,却偏生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显得委屈极了。 “怕什么,小爷给你做主!你是本少爷的人,谁敢动你一根毫毛!”少年人的声音带着尚未清醒的醉意,一步三摇晃,能容得两辆大马车并行通过的街道竟是不够他晃来晃去的。 “少爷您走稳些,小心别跌了!”阿福连忙上前搀扶,却被方昕远一把挥开,嘴里还不停的嘟囔着什么,不外乎是“不用你扶”、“小爷我没醉”、“你给我滚远些”诸如此类的言语。 阿福无可奈何,唯有仔细盯着,一见主子站不稳便连忙冲过去扶上一把。 主仆二人便这样踉踉跄跄地行了约半个时辰。 待来到明乐街的尽头福源巷,却隐隐听得原本安静的四周忽然变得噪杂了起来。 “哎,可真惨啊……” “这一家上下连带着一百多口下人,竟是没一个幸存的……” “谁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说是城外的悍匪干的,家中财物被洗劫一空,人也一个活口也没留,这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说不准是什么时候结下的梁子,让这伙不要命的悍匪给盯上了……” “这伙人可真是心狠手辣啊,再怎么着也不能屠了人家满门呐,不怕遭报应吗……” “他们干的本就是人命勾当,早都报应到十八层地狱里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说是已经惊动官府了,就是不知道这回朝廷能不能一鼓作气把这帮天杀的土匪给剿了!竟敢入城为害,真的胆大包天啊!若再不派兵清剿,只怕日后夜里头连觉都别想睡安稳了!” “嘿!你说的容易,朝廷现在自保都来不及,哪里还有闲兵闲将去剿匪呀……” “这可是方家啊,朝廷该不会坐视不管的吧?” “谁知道呢……” “……” 阿福隐隐听到了些什么,皱了皱眉说道:“少爷,咱们城里昨夜好像遭匪了……” 方昕远因宿醉的缘故头疼的不行,压根儿就没听到阿福在说什么。 “少爷,咱们家门前围了好多人啊……” “少爷……咱们家门口,好多血啊!”阿福的声音忽然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扶着方昕远的手亦是狠狠一颤。 方昕远总算是听清了一句话,皱着眉头往前看,只见浓浓的晨雾中,方家两座镇府的石狮像上染了几道触目惊心的猩红,门前的地砖上亦有着杂乱无章的血迹,本该高高挂起的纸皮灯笼在地上被踩踏的不成样子,人们围在两侧议论纷纷。 他们在说些什么? 方昕远已然瞬间清醒过来的目光再顺着大开的门往内看去,竟见数不清的下人尸首横陈在地,惨不忍睹!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涌,耳畔的种种声音瞬间放大,震得方昕远耳膜发疼,头似要炸裂开,瞳孔剧烈的紧锁着,大脑中几乎已是一片空白! 怎么了这是…… 究竟发生了什么! 方昕远脚步踉跄地往家门中飞奔而去。 “少,少爷……!”已被眼前的情形吓丢了魂魄的阿福连忙拔腿跟了上去。 四周的雾似乎起的更大了。 …… 江樱得到方家出事的消息不过也就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这边刚起床洗漱完毕,就听得外面梁文青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你说什么?!” “方家满门都被……!” “什么人这么大胆!” “这一大早的,春风……你确定你不是在说梦话吗?” 因庄氏与梁平正式成了夫妻,故庄氏也没有再继续跟江樱住在一个院子里的道理,再加上昨夜是成亲当晚的洞房花烛不能乱了规矩,故庄氏只有说服了梁文青搬过来暂住一段时间,照顾着江樱,以防万一有什么事情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梁文青是个不会掩饰情绪的姑娘,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里满都是震惊和惶然,以至于江樱虽然没能听明白具体的意思,但还是意识到出大事了。 江樱倏地起身,凭着习惯往门口处走去,一把推开房门,正听得宋春风急急讲道:“方家药行里的小六儿专程来告诉我的,岂能有假!梁叔那边我已经告知过了,待会儿我便和梁叔一道去方家查看情况,等樱樱醒了你跟她讲一声——” 自打从去年在肃州,方昕远违背了家中命令不顾险阻执意要留在肃州研制解药救人之时,方昕远这个名字对于江樱庄氏乃至梁平等人来说,已经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眼下方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理应是要第一时间赶过去的。 宋春风这番话说罢刚巧就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一抬头,就见一身浅石英紫的江樱站在门边,一手扶着门框正对着他们二人的方向,面容肃然地问:“春风,你说方家怎么了?” 宋春风稍顿了片刻,方语气沉重却愤懑地说道:“昨夜城外的悍匪进了城,将方家上下洗劫一空之后全部灭口,连老儒妇孺都不曾放过!事后更是欲放火烧宅,是打更的更夫发现了火光,城东的百姓取火扑火,这才保住了宅子……” 一大早起床尚未完全清醒的江樱,陡然之下听到如此血腥惨厉的事情,且又事关身边的朋友,一时间犹如遭了一道晴天霹雳般,扶着门框的手臂抖了抖,鼓起了勇气同宋春风印证道:“你是说,一个活口也没留……?” “阿远没事!”连日来的相处宋春风与方昕远已互称小名,“他昨夜留宿在外,阴差阳错得幸躲过一劫!” 江樱闻言倏然松了一口气。 “老天爷还算长眼……总算也没让方家就这么绝了后,不然真的是太没天理了……”仍旧沉浸在震惊当中的梁文青,着重点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一脸郑重其事地说道。 “阿远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先随梁叔一同去方家看看,其它的等回来之后再跟你们说!”宋春风火急火燎,显是已将方昕远看作了十分重要的朋友。 “诶!我也去!春风你等一等我——”梁文青匆忙道,提着裙子便飞快地追了上去。 二人一眨眼的功夫便前后离开了院子。 江樱踏过门槛,下意识地也想跟过去,但却只能止步。 她瞧不见,没个人带路根本不成。 罢了,有梁叔在,她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添乱。 是以江樱也只有退回房中等消息。 可心神却久久无法平息。 突来横祸,家破人亡,这样沉重的打击换做是谁都是无法承受的,更何况是从小养尊处优活在家人保护中的方昕远。 此刻该是觉得天都塌了下来吧? …… 方昕远此时的情况的确等同塌了天一般。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他的母亲,父亲,祖父,还有弟弟妹妹们全都从这个世间突然消失掉了…… 他很后悔。 后悔为什么昨天晚上要去沁香楼纵欢,为什么没能稍微再成熟一些,为了一点儿女情长便彻夜买醉不归! 当他的家人们在遭受如此可怕的威胁之时,他却在左拥右抱醉的不省人事! 他简直畜/生不如! 他该回来的……哪怕是回来跟大家一起死也是好的! 也好过留他一个人活下来眼睁睁的看着家人们死不瞑目的尸首却什么都做不了,承受着这种无法可想的煎熬! 方家待客大厅中,方昕远坐在一张梨木椅上,紧紧绷着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宿醉再加上过于悲痛激动的缘故一双眼睛红的吓人,直直地盯着大理石地砖上的斑斑血迹,紧紧握着椅把手浮雕的手指关节泛着白,平日轻佻不羁,倨傲明朗的少年,此刻却是整个人都被蒙上了一层浓浓的绝望与阴郁。 站在他身边的阿福话也不敢说一句,只无声的抹着眼泪,死死地忍住不发出一丝哽咽。 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他至今仍觉得眼前的一切格外的不真实,就如同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我要杀了他们,我要去给爹娘报仇!我要让这群畜/生血债血偿!王八蛋禽/兽!”方昕远倏地从椅上起身,动作迅猛之极,将椅子都推翻在地,猩红的眼睛里满布着仇恨,阔步便要往厅外走去。 “少爷!”阿福大惊,连忙奔上前去阻拦。 “阿远!”刚赶到的宋春风见状急忙也将人拦下,皱眉道:“你先冷静冷静!不要冲动行事!” 梁文青见此情形也顾不上男女之别,上前来帮着宋春风拽住了方昕远一只胳膊。 “你要我怎么冷静!”方昕远咆哮着,大力地挣脱着宋春风与梁文青的禁锢,眼睛红的似要滴出血来一样,“我一定要杀了他们!我要去找他们报仇,你放开我,放开我!” “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宋春风死命的拉着力气忽然变得出奇的大的方昕远,坚持不肯妥协。 一侧的阿福更是泪流满面苦苦哀求:“少爷,阿福求求您了……您不能去,您真的不能去啊!” 然而入了魔怔了一般的方昕远丝毫听不进几人的劝告,满脑子只有报仇这么一个想法。 “放开他——” 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梁平负手走了过来,看着犹如发了疯的野兽一样的方昕远,沉声讲道:“方少爷想要去报仇,想要去送死,想成全一个孝字,你们成全他就是了,拦着作何!” 方昕远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来人不止有梁平,还有庄氏和江樱。 原本梁平是决定他和宋春风过来查看情况的,但庄氏一听方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便半刻也坐不住了,非要跟着一道儿过来,而在房中同样坐立不安的江樱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安心留在家里等消息,几人心急如焚之下,没有时间多想,干脆便全部过来了。 “还拉着他干什么,松开!”梁平今日的态度出奇的冷硬,让众人都是一愣。 然而就是宋春风和梁文青走神的这片刻功夫,方昕远趁机抽身脱离了二人的束缚,大步跨过大厅门槛,不管不顾地往外冲。 阿福回神过来之后赶忙去追。 “等等!”刚到场的江樱堪堪推辨出现下的情况的,虽不知向来讲求分寸的梁叔此举用意在何,但还是下意识地喊住了方昕远。 听得这道清脆响亮的声音,方昕远亦是下意识地顿了一步。 “你知晓凶手是谁吗!”江樱问。 “城外恶匪!” “城外那么多山贼匪类,你知道究竟是那一伙人干的吗?” “我……”方昕远答不出来了。 他只知道是匪贼所为,这么短的时间内,又焉知究竟是那一伙? “就算你知道,你也不一定找得到他们的落脚之处啊。”江樱又说道,说到最后微微叹了口气。 她明白梁叔的用意了。 梁叔大概就是想让方昕远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去找,让他找的精疲力尽了,到时便也能自行冷静下来了,要比任何人的劝说都来得有用得多。 可方昕远这种情况,难保是不会出事的。 “这点不用你来操心,我总能找得到的!”果不其然,方昕远虽然明白了现如今的处境,却依旧没有听劝。 然而刚欲走,却发觉一条腿被人死死的抱住了。 低头一看,果然是阿福,毕竟除了他之外再没人能做出这种举动来。 方昕远狠狠一踹,已是急的要发狂,“滚开!” 阿福被方昕远连踢带踹的疼的呲牙咧嘴淌了汗,却仍旧不肯撒手。 见如此忠心护主的阿福,梁平无奈地叹气,刚欲开口,却听得耳边忽然炸起一道呵斥声:“不能去!”R1152 262:幕后推手 (谢谢热恋妹纸的打赏,玄飞同学的三张粉红月票,小非鞠躬辣~) ~~~~~~ 说话的人是庄氏。 端看她脸上忽然严肃起来的表情,和不容置喙却满是急切紧张的口气,便不难发现这人是才反应过来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刚搞清了眼下的状况…… 庄氏脑袋不够灵敏,思维不够敏捷是大家公认的,可作为一名行动力极强的女汉子,她解决事情的方法也是向来简单粗暴,令人省心。 这不,一句震耳发聩的‘不能去’刚喊出口,便甩开了搀扶着江樱的手,两三步上前,连说话的机会都没再给,便将方昕远给生生劈晕了过去! 一掌了事儿! 众人:“……” 阿福抽泣了一下,连忙将摇摇欲坠的方昕远扶住。 见大家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庄氏有些不自在地抽动着脸颊,讪讪地解释道:“他现在这个样子出去,势必会出事的,我只是想让他冷静冷静而已……放心,我没怎么用劲儿,顶多昏上几个时辰,人不会有事的。” 阿福擦着眼泪不知道说什么好。 责怪自是不敢的,可感谢? 实在不行,少爷这种状态下,违心的话他也说不出口啊…… 于是干脆专心抽泣不说话。 没能得到阿福的谅解,庄氏有些失望。 “好了,知道你也是好意……”最终还是梁平上前安慰,“如此也好,让他昏睡上几个时辰,等醒过来之后。势必会冷静许多的。” 许多时候反射弧并不比庄氏短的江樱回过神来了,忙道:“如果我瞧得见,我肯定也会这么做的。” 庄氏这才总算舒了一口气。 有时候,旁观者的言语安慰,远远比不上有人愿意以身体力行表达出的高度认同来的有效。 梁平神色复杂地来回舒展着眉毛,不知该怎么形容身边有着一个又一个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女人是怎样一种奇特的感觉。 不愿多作体会的梁镇长就此将话题摆正,对宋春风讲道:“春风你帮着阿福把方少爷扶回去休息——” 宋春风点头应着。快步走了过来。 “萍娘。文青阿樱你们先回家,待会官府里的人肯定要来取证,我先在这里看着。等情况确定下来之后再回去。”梁平的声音自带着一种能安稳人心的作用,将局面控制的很好。 庄氏她们自然是不能一直留在这里的,这里四处都有血腥味和未处理完的尸首。 且梁平也很担心他正处理事情的时候,万一哪点儿让庄氏着急了。她再出手用暴力解决问题便不太好了…… 庄氏也不坚持留下来,毕竟方昕远已经被她打晕了。而除此之外她也帮不上什么其他的忙了,于是挽起江樱的手,道:“樱姐儿咱们听你梁叔安排,先回去吧。” 江樱的想法与庄氏相差无几。起先她之所以过来便是因为不确定情形究竟如何,方昕远会不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而眼下方昕远已被奶奶劈昏。她自然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这边两人已达成了一致,梁文青却死活不愿意回去。只道:“我留下来帮着春风照顾方昕远,万一他醒了后又闹着要去报仇怎么办?我怕春风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说的就好像自己十分有用,十分派得上用场一样…… 临到这种时候还记挂着能与宋春风多些相处的时间,对此众人纷纷表示叹服,遂也不好再说什么,是以便由着庄氏带着江樱一个人回了家去,梁文青则是随着梁平和宋春风留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庄氏整整叹了一路的气。 无非是感慨世事无常,同情方昕远的悲惨遭遇。 “要说这方家,是咱们风国第一大药行,几百年的基业传承下来,虽是为商但治病救人做的也算是功德之事,可老天爷怎么偏生如此地不开眼,竟叫方家遭了这样大的灭顶之灾……”庄氏越说越觉得悲愤。 “上天兴许管得了天灾,但应是避不了*的。”江樱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至此才算真真正正地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 “那群恶匪八成也是见如今世道乱的厉害了,想着朝廷腾不出手来整治他们,才敢如此地胆大妄为,明目张胆地进城为害!”庄氏气愤道。 末了语气却又陡然一哀,无可奈何道:“也不知这事儿官府是管还是不管……” 事情发生在京城,官府明面上自然是会管的。 但如果上头没有指示,暗下使不出劲儿来,到头来不过就是做做样子敷衍了事,也管不出个所以然来。 庄氏虽然神经大条,但眼下的大致情形还是看得明白的。 经庄氏这么一说,江樱的心情不由地越发沉重了起来。 …… 梁平与梁文青父女二人回来的时候,已近日落时分。 据说方昕远醒了,情绪虽然仍旧平静不下来,但至少找回了三分理智,不再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嚷嚷着要去找悍匪报仇了。 为防止万一,宋春风主动要求留在了方家。 梁文青纵然脸皮再厚,却也没到硬要留在陌生人家中过夜的地步。更遑论方家刚死了百口人,她这一整日呆的都心神不宁的,哪里有留宿的那份胆量。 “官府那边怎么说?”梁平刚一在堂中坐下,庄氏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梁文青在一旁大口吃着茶水,显是渴的很了。 江樱摸索着干脆将茶壶递到了她面前。 梁文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咕咚咚地咽下,方觉嗓子眼里不那么干了,而后放下彩盏往椅背上一靠,徐徐地吐了口气。倒也一副累得不轻的模样。 而代替方昕远忙了一整日的梁平眉间才是真正的难掩疲色,此刻听得庄氏开口询问,一面伸手捏了捏酸痛的肩,一面说道:“官府今日过来清理了现场,询问了大致情况,又记下了昨夜听到动静的几名百姓的证词,下午的时候我带着阿福去了衙门核报被洗劫走的财物以及方家人口——” 不待他再说下去。庄氏便皱着眉打断了他。“你不必同我说这些,我也听不懂,你只需告诉我官府现如今是怎么个意思。管还是不管?” 口气不怎么好听,人却已经走到了梁平背后,替他揉捏着肩膀。 庄氏这‘没怎么使劲儿便能将一名少年徒手劈昏过去’的力道可不是假的,又因没伺候过谁。心里没个准数儿,以至于第一把捏下去便叫梁平疼的倒吸了几口冷气。忙瑟缩着脖子哀呼道:“你轻点儿按,轻点儿按啊……” 庄氏瞪他一眼,手上的力道却依言放轻了不少。 梁平这才算可以正常开口说话,讲道:“此事关乎甚大。据说早朝之时已有人禀明了皇上——” “那宫里是什么态度?”庄氏忙又问道。 江樱亦是屏神听着。 “皇上把这件事情交给了晋家来查办。” “什么?”庄氏一惊,手上的力道一个没控制住,直按的梁平瞬间起了一层冷汗。 梁平赶忙将她的手拿下来。实是不敢再以身犯险。 庄氏的表情却显得十分宽慰,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竟是晋家来查办吗?如此一来便不用担心了,这伙恶匪定是逃脱不了的!” 江樱亦觉意外十分。 她之前想过两种结果,不外乎是朝廷为了维护颜面安定民心,打肿脸充胖子派兵剿匪,二便是为了保存不多的实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选择坐视不理。 却没料到,竟将此事交由了晋家来办。 可朝廷……真的使唤得了晋家吗? 朝廷与晋家的关系,说是傀儡与主人也不为过,这天下哪里会有傀儡给主人下达命令的道理? 换而言之,皇帝表达出来的意思,十有*都是晋家的意思…… 那么,这件事情肯定也是晋家主动点头之后,宫里才敢传出来的消息。 果然,纵然皇家可以不重视这片土地,晋家却断然不会坐视不管的。 连城之于晋家,便如肃州于韩家,是百年祖业,是不可动摇的根本。 只是……这稍一作想、便能想透的道理,那伙行事狠辣的悍匪真的就不曾想到吗? 是为百姓口中与方家积怨已久,还是为丰厚的钱财而以性命相赌? 这些江樱都猜不透,亦对这帮在刀尖上饮血,视人命如草芥的恶匪所怀有的赌徒心态揣摩不透。 但她隐隐觉得,事情似乎并不是这些表面上一眼能看透的原因所能解释得了的。 …… 这一晚,江樱睡的极不安稳。 断断续续,发了一场又一场的噩梦,无一例外皆是同方家遭到的满门血洗有关。 很奇怪,她分明并没有目睹到当时方家大宅内的情景,然而在梦中的时候,种种情景都十分清晰,惨不忍睹,好似她真的亲眼见证过一样。 另外,她还做了一个好像与此事无关的梦。 其实也算不得是梦。 是那日她在官府前与晋大哥意外重逢,晋大哥策马追来之后,被她三言两语气的拍马而走,然而未过片刻却又折返回来之时,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离方昕远远一些!” 当时晋大哥的声音很沉,口气却让她捉摸不透。 但她敢肯定,那不是吃醋,而好像是……关切。 那时候晋大哥在关切什么? 为什么要让她离方昕远远一些? 他明明知道,在肃州的时候,方昕远之于她有恩,二人的关系已成了不错的朋友,他也该知道方昕远的人品并不似表面来的那么恶劣轻浮,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才对。 既是如此,为什么要用近乎命令的口气提醒她离他远一些? 难道晋大哥早就料到方家会遭此大难,担心她意外被牵扯进去,为方昕远所累连吗? 但是……这怎么可能! 黑暗中,江樱握着被角的手有些发颤。 不知为何,之前觉得十分正常的事情,现在忽然回想起来,一桩桩都变得疑点重重。 譬如那日晋大哥为救她射杀了胡人之后,她去送参汤时晋大哥问她饭馆的选址选好了没有,当时隐隐记得她是说了两个打算的,而最后之所以在锦云街定下,便是因为晋大哥给出的意见——不久之后,‘瘟疫’袭城,数锦云街遭到的损失最轻。 她甚至还想起了刚来到桃花镇上的时候,晋大哥曾险些要了她的性命。 那双满是杀意的蓝眼睛,忽然清晰无比地重现在了江樱的脑海里。 她在怀疑什么? 难道在怀疑晋大哥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吗? 怎么可能! 且不说晋大哥现在人远在千里之外,单说这么做对晋大哥又有什么好处? 几乎是一刹那,江樱便全盘否定了心中的种种猜测,同时将这种种凑巧仅仅认定为是巧合。 而晋大哥偶尔的反常,定也只是因为她所理解的范畴太过狭隘,以至于无法解释——亦或者……只是凑巧犯了回精分症罢了! 要知道,她的晋大哥可是‘带病在身’的人啊…… 她肯定是被方才的噩梦吓得魔怔了,才会如此胡思乱想,竟然质疑起了晋大哥。 江樱紧紧闭着本就什么也看不到的眼睛,猛地一拉被子蒙住头脸,强迫自己沉睡过去,好尽快结束这莫名其妙的思绪。 …… “都料理妥当了?” 卧房中,老人斜倚在榻上,手中执了卷蓝皮书儿,对灯看的入神,口气很有些漫不经心。 晋余明点头答道:“回父亲的话,都办好了。” “这帮恶畜近年来真是越发猖狂了,虽不敢进城,但城外的百姓也多是被搅的不得安宁——虽说终究成不了什么气候,但在家门口一直盯着,万一什么哪天发了疯,往门上挠上一两爪子,不免也让人心烦。”晋擎云一面看着书一面讲道。 “父亲说的是,如此也是一石二鸟之计。” “哗啦”一声轻响,晋擎云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地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晋余明瞧了一眼,只见老爷子手中捧着的赫然是一本兵书。 “对了父亲,方家的嫡长孙昨夜里侥幸逃过了,不知……” “可知情么?”晋擎云问道。(未完待续)R655 263:制造偶遇 (谢谢热恋打赏的平安符,小兵benben的两张粉红~) ~~~~~~~~~ “不知的。”晋余明想了想,似觉得有些好笑,又讲道:“据查去年此子在肃州之时,还忙前忙后的研制解药呢,今年年初才回的京,显然是不明就里,一无所知的——” 也难怪一回城就被罚禁足。 当时方家老太爷该被气昏了过去罢。 自家弄出来的毒药,自家的蠢孙子却在忙着研制解药,扯后腿—— “书上总说斩草要除根,能顺手解决的事情何必要留下隐患。” “是,儿子也是这个意思。” 不料却听晋擎云质问道:“拿你既是知道这个理,又为何至今也没动手?” “我……只是想请示过父亲再做决定。” 晋擎云见晋余明在他跟前总是这么一副过于谦顺甚至有些怯懦的模样,当即声音更是沉了几分,皱了花白的眉:“这么一桩小事你都拿不定主意吗?” 从他身上真是横竖都看不到晋家掌权人该有的东西。 “儿子现在就吩咐人去办!”晋余明脸色一白,连忙讲道。 然而却听晋擎云出声喝止道:“回来!” 刚转了身还没走两步的晋余明即刻转回身来,低下头问道:“不知父亲还有何吩咐?” “既是当时没处理干净,此子又无威胁,便留着吧——” “父亲……”晋余明懵了。 这可不是父亲做事的风格。 紧接着又听晋擎云讲道:“方重靖早年救过你祖母一命,此番他这孙子阴差阳错从你手中逃过一难,大许也算是个天意,既如此便顺水推舟给他方家留个后吧。省得日后进了阴曹地府里见了面,他怨我们晋家恩将仇报了。” 晋余明听罢沉默了片刻,遂应是。 “然之走到哪里了?”晋擎云忽然换了话题,询问起了晋起的情况。 晋余明似还未从方才晋擎云的一番指责中回过神来,怔了一瞬才堪堪反应过来,而后忙答道:“信上说已经过了肃州城了。” “过肃州了……倒是不慢啊。” 晋擎云看完最后一行字,慢悠悠地将书合上。 窗外夜风呼啸,乌云密布的夜空寻不出一颗星子来,阴沉不见五指。 …… 不过三日之后,衙门里便传出了方家遭劫满门被屠一案有了结果。 根据百姓供述,以及遗留在现场的兵器等线索,已认定了凶手正是城外灰寨营中的匪患。 方家丢失的财物金银珠宝等也皆被官差们在回寨营中搜找了出来。 铁证如山,已容不得他们不认账。 这帮悍匪为方圆百里众匪之首,驻扎在灰寨营中已有近十年之久,大大小小的恶事做过不少,官府也曾派兵剿过两三次,但一直都未能彻底清除干净,又因近年来时逢乱世,发了把国难财的灰寨营的势头竟有越来越强盛的趋势。 此番更是胆大包天,竟敢入城为害洗劫屠杀! 而灰寨营之所以将矛头对准了方家,据已经伏法的灰寨营头目称,不单单是为求财,其中更有一段陈年旧怨。 原来三年前方家药行运送药材时途径他们的地盘之时,方固山曾经出手替一户被灰寨营盯上了的人家解了围。 之前灰寨营与方家药行似乎有着约定,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而此番方家药行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仅断了他们的财路,更因此招惹来了官兵,害的二当家、也就是此头目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丢了性命——这桥段虽缺乏新意堪称俗套,但拿来当作复仇的理由却是不能再合适。 而山贼土匪心狠手辣,会因为一条人命而迁怒对方全家,虽然恶劣,但也不是太难理解。 是以,方家满门的性命竟是陨在了数年前方固山的一次偶然的出手相助上头。 京城之中,无人不知方固山是一位老奸巨猾的笑面虎,为商多年向来都是无利不起早的。 他会平白无故的打抱不平吗? 只怕是不会的。 然而不管怎么说,惨剧已经酿成,方固山再如何奸猾却也不至于满门上下落得如此地步,众人心中的恻隐终是比指责来的多得多。 好在凶手已被就地正法,方家这一百多口人命在九泉之下也能告慰了。 …… “全都就地正法了吗?”江樱听得梁平带回来的消息,有些讶然。 虽说剿匪讲求的向来都是不容留情,斩草除根,但是这么大的案子,不留下几个活口审问一番,是否有些太过于草率了? 江樱能想到的梁平自然也想到了,眼下见她这么问,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解释道:“自是活捉了几个的,灰寨营的头目大当家本也被押入了天牢等候审讯。谁知今日一早县衙过去提审押送犯人之时,几人竟欲趁机逃走,且还伤了官差,后来衙门派兵围堵,几人见逃脱无望,当场自尽身亡——” 竟是如此……江樱深感惊愕。 “只是,官府传出来的消息是真是假,可信不可信就不得而知了,也没人真的瞧见……”梁平意味不明地说了这样一句,继而叹了口气恢复正常的语气,讲道:“不管怎么说,这桩案子算是结了。” 晋家一出手,解决起来果真顺利许多。 凶手已经伏法,财物也一应归还给了方家。 只是方昕远的情况却在得知了这些消息之后急转而下了。 或是之前还有着报仇的念头支撑着,而现如今忽然被告知仇人已被正法,支撑着他的力量便也被一同抽走了。 方昕远昏迷了整整五日才转醒。 醒来后人事不知一般,吃睡都在后院的酒窖里,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人劝都不听,像个没有思想没有知觉的木偶一般,整日整夜除了喝酒便是抱着酒坛子昏睡。 宋春风江樱庄氏等人也都试着劝阻过,好言安慰,摔酒坛子,激将法,甚至是动手扇耳光等所有能想到的方法都尝试过了,可无一奏效。 当然,动手扇耳光之类的……全是庄氏一个人干的。 日复一日的,这种局面竟是僵持了半月之久。 阿福也从刚开始的天天抹眼泪,以及请救兵来游说,转变为了在少爷喝酒的时候多做几盘子好菜送过去,以免成日里只喝酒烧坏了肠子,人给喝没了。 总之,大家都纷纷表示没有办法了,只能任由方昕远一味的堕落着。 但日子还是要过的,除了方昕远之外,大家也都各自有着各自的事情要做。 近来最忙的人要数宋春风。 方昕远这么一堕落不打紧,方家药行里大大小小需要方昕远做决定的事情竟莫名其妙的落到了他和阿福的身上,两个人跟个无头苍蝇一样,边学边做,虽然做的不好,但好在有几位对方家忠心耿耿的管事在一旁提点辅助着,倒也不至于偏离正常轨道太多。 而梁文青,仗着自己跟着梁平读过几年书的优势,理所当然地跟在了宋春风身边,充当起了临时先生的角色。 至于梁平,也不知靠的什么关系在国子监里谋了份闲职,大约是保安大叔一类的职位,全部的工作就是在国子监里四处转悠,专逮那些逃课的学子们,每逮一个还有奖励,且还分白晚班,他混了个白班,近午时过去,天没黑就晃悠回来了,轻松的不成样子。 其实这些日子里,登门的人不少,送到他跟前的好活计也不少,但他不愿去操那份心,声称只想混份闲差度日,作为一个七尺男儿丝毫不怕展现出自己毫无报复,毫无上进心的一面。 江樱却觉得这是一种人生智慧。 要钱有钱,要人缘儿有人缘儿,何苦还非得让自己那么累,俗事缠身不得清净? 换做是她,她定要做的比梁叔还绝——她连这份闲差也不做,就呆家里全心全意研究好吃的! 而如此注重吃货的自我修养的江樱,近来也并不轻松。 她的眼睛仍然没有恢复。 算一算日子,自受伤起,已有近两月之久,这与当初大夫所推断的一月左右便能恢复有了部分差距。 庄氏比她还要紧张,这些日子忙着把各种大夫往家里头请,然而每位大夫的说辞都大同小异,不外乎是这种事情急不来,静心修养才能尽快恢复,若问起期限,便是模糊不清的一句‘少则半月,多则数月’给打发了。 今日请来的一位倒是换了词。 这位大夫将‘多则数月’改为了‘多则不定’…… 庄氏被这句‘多则不定’给惊的整个人都傻住了,待反应过来之后强忍着没有拳脚相向,塞了诊金便将人撵了出去。 “樱姐儿你别听他的!这老不死的一瞧就是庸医,再则就是老眼昏花了,前头的大夫都说多则数月了,一准儿是能恢复的,到了他这儿竟有可能成终生失明了!胡说八道呢!别怕,少数服从多数,咱们听前面那些大夫说的,以他们的为准!听话!”庄氏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串,与其说是在安慰江樱,倒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但从这一日起,庄氏坚决不再找新大夫过来看诊了。 不为什么,就怕再有新来的再断出‘多则不定’的说法来,将她这少数服从多数的概率打乱。 江樱为自己终于能清净下来感慨了一把。 这姑娘心宽,自信,认为自己的眼睛一准儿能好,根本未将那句‘多则不定’给放在心上,专心致志地享受起了再不必每天看大夫的清闲生活。 这一日,江樱偶然之下听庄氏说起了南边的战事。 云州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济王叛军已被韩家如数击溃,虽判王殷济侥幸脱逃,但仅带走了百余残兵,注定再成不了气候。 云州百姓鼓舞欢欣,消息传来京城来,百姓们也皆松了一口气。 济王的实力为众藩王之首,眼下折在了韩家手中,多少都会给其它诸王形成震慑,短时间内,应不至于大乱了。 早朝罢,金銮殿中,得知殷济败退之讯的皇帝殷子羽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殷济是他嫡亲的五皇叔,虽然皇室中并无亲情可言,但殷济之死之于他而言,并非好事。 明面上看似是韩家帮着他解决掉了一个最大的麻烦…… 可韩家,果真是为了他这个‘天下之主’吗? 不然是为了云州曲家? 还是为了天下百姓?! 然而都不是…… 他的臣子们也都该清楚,所以早朝之上将此捷报呈上之时,无一人面露欣喜之色,相反的,大殿之中一片死寂——甚至要比当初风闻殷济起兵之时还要惶恐上许多。 “陛下,陛下……”宦官急匆匆入殿来禀。 “何事?”殷子羽揉了揉额心,倍觉疲累。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的心绞症又犯了!” 殷子羽瞳孔一紧,不待那太监再多说半字,人已起身离殿。 “快,摆驾甘泉宫!” …… 四月初的天儿,最是气候得宜的时候,再没有早晚间的乍暖还寒,姑娘们也终可放心地将里面保暖的夹衣彻底除去,换上舒适轻松的裙衫,约上三五闺中好友,游园子赏花儿也好,乘车辇去城外烧香礼佛也罢,都不失为四月里兴头上的乐事。 江樱今日也出了门。 同行的有庄氏和梁叔,另有孔弗带着狄叔。 其实对于出门赏景的提议,江樱一开始是拒绝的。 毕竟还没开始赏,她就已经跪倒在了这‘赏’字上头,实在有心无力。 然而庄氏却称即使看不着,出来感受一番也是好的;孔先生也说了,许多时候用心所看到的要比用眼睛看到的还要美好真实。 对于这个抽象的说法江樱不置可否,但看在大家一番沉甸甸的心意的份儿上,又不愿被大家误当作心思沉郁,拒绝拥抱阳光与大自然的抑郁少女,便也只有点头答应了。 咳,她承认,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孔先生同她说……升云寺里的斋菜闻名遐迩,不尝一回实在可惜。 是以几人此处出城便是直接奔着升云寺去的。 在此之前,江樱并不知已有人先她一步来到了升云寺,正等着与她制造一场偶遇。R1152 264:妒忌 升云寺是风国有名的百年老寺,地处京城南郊,前临君临湖,后傍绕城江,远远一看,像是将原本的一方水地横劈成了两处天地,又因占地呈浮云飘渺之形,故名升云寺。 江樱此刻正乘着游舫飘在君临湖上。 升云寺只是前后傍水,并未四面环水之势,本是可以一路乘马车过去的,然而有追求风雅的孔先生在,便捷二字便显得格外势单力薄了。 “莫急,等咱们到了升云寺,刚巧就是用午饭的时辰,此时去得早了也只能在寺庙里瞎晃悠,还不如在这船上看风景有趣儿呢!”孔先生语不惊人死不休,明确地表达出了自己去升云寺只为吃东西,而礼佛烧香不过是枯燥之事的想法,竟是丝毫不担心圣人的形象会在几人心目中蒙上污点。 能泰然自若地说出如此没节操的话来,江樱暗下认为这也不失为一种难得的修行。 几人有说有笑着,一个时辰转瞬即逝,游舫依了岸。 庄氏牵着江樱下了游舫,举目望着近在眼前的升云寺,有一瞬间的怔愣。 忽然记起来,她曾经来过这个地方。 那时尚在襁褓中的樱姐儿患了恶疾,几番求医不见好转,老爷夫人没了法子,便抱了樱姐儿来庙中烧香祈福,不知是否神灵显了灵,回去不过两日樱姐儿的病便痊愈了。 因时隔多年,当时她也是初至连城不知道升云寺的名号,可此时往这儿一站,便瞬间记起来了。 庄氏当即朝着寺庙大门微鞠了一躬,嘴里亦念了句阿弥陀佛。 一行人由小沙弥引着来到了大雄宝殿,已对升云寺心悦诚服的庄氏头一件事儿便是带着江樱去上了香。 江樱对神佛之说并非是全心信服的,然而此刻被庄氏带着跪在蒲团之上,听着耳边僧人们的诵经声,再有安神的青香钻入心肺中,不自觉地便存了几分敬畏之心,遂将身子又矮下几分,诚诚恳恳地行了礼。 一侧的庄氏口中念念有词,大致是在祈求佛珠菩萨保佑江樱的眼睛早日恢复,重见光明。 江樱双手合十,心中默念的却是希望晋大哥一路畅通平安,一切如愿,早日归来。 在心中念罢之后,又俯首行了一礼。 庄氏带着江樱在这边烧香许愿,孔弗那边却来了一位三十上下的胖和尚,浑圆的脸上生就一团和气,语气恭敬地同孔弗行了个佛礼,而后便称是寺中主持大师听闻孔先生来此,特让他来相请。 孔弗与这位主持显是旧识了,虽然眼底藏着一抹不情愿,但还是很给面子的点了头。 梁平见庄氏与江樱又欲去求签,解签估计还得等上许久,是以便随着孔先生一同去了。临走前告知了庄氏与江樱,并交待了小沙弥待会儿直接带着庄氏和江樱去用斋的后禅房。 “呀,是支上上签!”庄氏喜道。 “真的啊?”这签是江樱摇出来的,不管灵验与否,至少是个吉利。 “你在这儿等着,奶娘去排队让大师解解这签文——”庄氏扶着江樱自蒲团上起身,一面替江樱理了理跪拜时弄皱了的衣裙,一面讲道。 见江樱点头,庄氏这才攥着签往解签处去了。 江樱站在殿中的一根大柱旁,感受着面前人来人往,怕被人流不慎冲撞到,故不敢随意走动。 她的眼睛已过了最初的恢复修养期,眼下已不用刻意遮蔽光线,故几日前已经听从大夫的交待将白绸给取了下来,此刻睁着双又黑又大的杏眼站在这里,外人若不细看,一时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脸上的烧痕在雪肤膏的神奇作用之下,也在逐日地减淡了。 只是那一头青丝却是招眼至极,惹得香客们频频侧目——拿一根庄红色丝带随意绑在颈后,长度堪堪也就一指半了不得了,腮边还有些短的束不起来的,垂在两颊刚过耳垂的位置,发尾剪得齐齐的,瞧着乖巧可爱,但在姑娘们个个蓄着长发时兴挽髻的风国,却是十分古怪。 “这不是……江姑娘吗?” 江樱正兀自出神间,忽听耳畔传来一道口气带着不确定的妇人的说话声。 这声音似乎在哪儿听过。 她过目不忘是真的,但此刻瞧不见来人模样,也只能靠着声音来揣测一二了。 然而这声音,也仅仅是有些模糊不清的印象。 “不知您是——”觉察到说话的人朝着自己走近过来,江樱开口询问道。 衣着华贵的妇人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 但见她面上虽然无异,但一双眼睛瞧得却分明是别处,清澈固然清澈,却全然没有神采可言。 妇人眼中恍然了一下,这才拿开玩笑的口气讲道:“姑娘竟将我给忘了不成?两月前我可是去给姑娘送过雪肤膏的——” 江樱显然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方反应了过来,讶然道:“您是晋夫人?” 谢氏颔首笑着道:“是我。” “真是失礼了,竟没听出晋夫人的声音来。”江樱郝然道。 “无妨。”谢氏口气一派关切,仔细地看着江樱问道:“姑娘的眼睛这是还未恢复吗?” 江樱点头。 “大夫可有说何时能好?” “大夫也未能断言,只说静心养着便会恢复的。” 谢氏含笑点头“哦”了一声,眼中却迅速地闪过一抹思索之色,又定睛看了江樱片刻,方道:“大夫既说能好,那定是能好的,姑娘只管放宽了心养着。” 江樱笑着称是,面上一副无知无害的小白兔模样,心中却早已树起了防备。 晋大哥临走之前曾交待过她要小心提防着晋家,这两个月来她甚至都要将这茬儿给忘了,然而今日在此忽然遇到谢氏,便又条件反射一样的想起来了。 此时,江樱没由来的感觉到似有一道带着冷意的目光朝着自己投了过来。 甚至好像……带有敌意。 晋夫人虽然对她可能不似表面上来的如此和善,但绝无可能会拿这种不友善的目光看待她吧? 毕竟,她眼睛看不到也不是她的错儿啊?再者说了,也没妨碍到其他人吧……? 江樱既觉得这道目光十分地莫名其妙,又觉得大许是自己的错觉。 “姑娘是跟着家里人一同过来的?”晋夫人谢氏见江樱身边没个人陪着,便问道。 “是随奶娘还有……”江樱说到此处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还有祖父一同过来的。” 当日先生在晋国公府里都将话给放出去了,在晋家人面前,称谓还是谨慎些来的稳妥。 “原来孔先生也过来了。”谢氏口气中带了些惊喜之意,遂又讲道:“能这佛家宝地遇着姑娘和孔先生也是缘分一场,眼下已到午时,不如就一起在这升云寺中用罢斋饭再回去罢?” 呃……? 江樱迟疑了一下。 她听得出来,晋夫人这不像是随口说说的客套话,而是真心实意地将邀请她,不不,或许只是想邀请先生来共用斋饭。 而江樱想都不必想,便知道先生定也是不乐意的。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那才是真的吃饭,同外人一起,且又是晋夫人这样的身份的尊贵人儿一起,那饭桌上除了客套之外便真的是什么也剩不下了。 他们今日大老远跑过来是干什么的? 可不是真的就是来烧香礼佛的啊……他们是实打实的来吃饭的,尽兴的那种! “正巧阿觅也随我过来了,容后便到,倒也不担心孔先生没人陪着说话儿。”谢氏又补充了一句。 江樱听罢这句,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便果断摇了头! 若说方才她还有几分犹豫的话,那么当她听到晋觅的名字之后,这仅存的几分犹豫顿时烟消云散了。 别开玩笑了,有这个自大又情商感人的中二少年在,试问这饭还有办法吃吗? 她只是就事论事罢了,绝对不是在记恨去年在清平居里,晋觅在饭桌上跟她抢菜吃这件事,绝对不是! 见小姑娘一脸果决地摇了头,谢氏不由地愣住了。 片刻之后,却又释然了。 之前在府里险些在阿觅手下丢了性命,换做哪个姑娘只怕也没办法不记仇。 直率是直率了些,少了些圆滑也是真的,可这才是正常的小姑娘啊…… 看来日后得在这件事情上多费些心思了。 谢氏换上笑脸,刚欲拿两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将晋觅的话题带过去,消一消小姑娘心里的隔阂,却听江樱已经在前头开了口,讲道:“晋夫人的好意我代祖父心领了,只是祖父眼下在主持大师那里问禅,不知要谈到何时才能尽兴呢——我也不好擅自做主,故就不劳晋夫人费心安排了。” 谢氏眼中的笑意微微淡了一些。 细一回味,便能发觉这小姑娘的一番话可谓是堵死了她再继续说下去的所有可能。 孔先生在主持大师那边问禅,又不知何时谈的尽兴,显然是不便去打扰的。 而她又称自己不能擅自做主。 这如何是好?难道要她陪着一个小姑娘等在这里,等着孔先生回来再做决定吗? 如此未免显得太过于刻意了。 且她的身份也是不允许她做出这样的举动来的。 士族对待大儒,嘴上说持的是谦卑二字,但却只能依着一个谦字来行事,而不能真的卑微了。 是以,谢氏唯有整了神色,口气遗憾却姿态从容地讲道:“既今日孔先生时间上多有不便,那也不好多做勉强。如此便劳姑娘替我同孔先生问声好,再转告先生若哪日得空了,不妨去府里坐坐,晋公可随时都盼着先生过去呢——” 江樱笑着应下。 猝不及防之下,忽觉右手被人一把握住了,江樱还没反应得过来,便听得谢氏口气亲近地交待道:“姑娘也安心养着身子,等眼睛好了,去府里赏赏花儿也是好的。” 话罢轻轻拍了拍江樱的手。 江樱自也是满口应下,表情看起来很有些‘受宠若惊’。 直到谢氏一行人转身走了,江樱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这种被国家领导人下乡关心慰问,握着手交待她保重身子的小百姓心态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得不承认,这位晋夫人虽然得体中带有高贵感,但亲和力却是十足的,似乎很懂得怎么来掌握人心,拉近距离。 同样的动作做出来,她偏就比别人自然。 这应当是属于情商高到了一个程度吧? 江樱这厢兀自膜拜之际,谢氏已带着几名丫鬟和谢佳柔出了大雄宝殿。 “姨母今日不是来烧香祈愿的吗?”谢佳柔问,口气是一贯的不温不冷,周身散发着一种清冷的气质。 谢氏有些漫不经心地讲道:“殿中香客太多,吃罢斋饭再去上香便是了。” 谢佳柔听罢垂了眸未再多说,眼角却藏了抹冷嘲。 十多年来,她这位姨母回回出城上香,都是得要至少提前三五日让下人准备的,像今日这样一大早临时决定,实在是罕见的很。 上香又不是什么要紧事。 若非是那日晋觅吃醉酒说了醉话,她甚至都还不知道晋家暗下竟已在谋划晋觅的亲事了! 而且对方甚至不是士族女—— 谢佳柔很想冷笑一声。 在过去的十余年里,她此生所能拥有的最好的归宿便是嫁给晋觅做妾室……更为可笑的是,后来她连这个资格都没有了,胡乱地就被塞给了刚回府的庶次子! 可悲的是她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 那个姑娘,她方才瞧见了。 凭什么? 就凭她是孔先生的干孙女儿? 就能让晋公破了士庶不通婚的规矩,就能让她尊贵无比的姨母亲自去送药,就连今日见上一面都是暗下费了心思的! 什么士庶不通婚,士族外娶或外嫁会遭人耻笑? 那不过是建立在双方门不当户不对的基础上的一个高傲的幌子罢了! 士族子弟连皇室的公主都看不上那是真的,毕竟谁愿意去娶一位对家族毫无帮助的傀儡回来? 而但凡有些远见的人都能想象的到,若到时晋觅当真能娶了那位姑娘,只怕全天下的百姓只怕都得拍手叫好,全天下的士族都得嫉妒的红了眼睛吧? 这个平平无奇的姑娘靠的是什么样的运气,竟然就站在了全天下的女子都无比渴望的那个位置上! 那个虽然没有看似什么权势可言,却偏生谁也不能左右她的言行,一切都可凭自己心意的位置上…… 谢佳柔越往下想眼神便越冷,紧紧握着袖中双手,竭力控制着内心疯狂滋长着的妒忌。 …… ***************** PS:一心码字不问世事的小非今天才知道,四千的政策出来之后,群里的作者姐妹们都开启了两千一章的双更模式,她们表示小非四千一章的做法也是蠢的实在!于是小非想做个调查,大家是想看四千一章,还是两千两章?按照大家的习惯来(为什么会出现这么没有意义的问题调查……R1152 265:谁安排的! 解完了签文回来的庄氏显得尤为高兴。 “大师说了,这签文里的意思说的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思,好寓意啊!”庄氏笑着扯过江樱的手,并不忘带上了个人逻辑补充解释道:“你听这两句话啊,句句带着个‘明’字儿,可不就是在说你这眼睛重见光明的日子就在眼前了么?” 江樱虽然觉得这个解释未免有些‘自作多情’的成分在里面,但还是十分配合地点头表示了赞同。 并未将方才在此处遇到了晋夫人谢氏的事情说给庄氏听。 晋大哥交待她跟晋家保持距离一事,她不知该如何跟奶娘解释,故若非必要,她不愿主动提起同晋家人有关的事情。 庄氏也未有发觉什么,因得了支上上签的缘故,心情正好着,一脸笑的对候在一侧的小沙弥讲道:“小师傅,劳烦前头带路,引我们去后禅房吧——” 小沙弥双手合十垂首应着,转了身在前头引路。 出了大雄宝殿,穿过隔开前后院的长廊,又行了约百步远,便来到了一座古朴宁静的院落前。 院门前两棵硕大茂盛的菩提树枝叶盘错延伸着,枝叶于上方几乎相接为了一体,自成了一道天然的棚顶,将正午的烈日遮挡在外,只在门前漏下几处斑驳光影。 此处是专供香客们休憩用斋的独立院落,设有十来间独立禅房,分南北两排各五间对望,院中央置放着一只大鼎,鼎炉上方烟雾缭绕,随微风徐徐变换着飘渺的形态飘升消散,香气飘散开到院中各处,虽淡却令人闻之心神皆宁,仿佛一身的疲惫污浊顿时脱体而出,随着这轻烟无形散去了。 一种莫名的神圣之感自内心油然升起,江樱下意识地将脚步又放轻了一些。 由小沙弥在前头引着,庄氏牵着江樱来到了用斋饭的禅房。 孔弗与梁平还未有回来。 “有劳小师傅了。”庄氏将江樱安置在了一张椅子上,遂看向将她们带到此处来的小沙弥,不知是不是瞧着小和尚长相可爱,笑的一脸慈母相。 小和尚不过是八九岁的模样,脸上还带着稚嫩的婴儿肥,然而说起话来却已是相当持重的模样,先是朝着庄氏躬身阿弥陀佛的一礼,后才讲道:“孔先生方才交待过小僧,要小僧先安排两位女施主用斋,不必等他了——” 江樱听罢一愣,不知为何,这分明是由小和尚转达过来的话,她却莫名想象到了孔先生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必定是一脸的不甘愿。 毕竟来此的初衷单纯是为了觅食啊—— “不着急,我们等着孔先生回来便是了。”不待江樱发表意见,庄氏已经开口。 江樱虽饿,但也不急于这一时,便附和点头。 圆头圆脑的小和尚听罢也未多言,一副照做的乖巧模样,双手合十便行了礼退了出去。 “哎呀忘了问了!”小和尚刚走,庄氏便一拍大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忽然惊呼出声。 坐在窗下大椅上的江樱被惊了一下,连忙问庄氏怎么了。 “樱姐儿你先在这儿坐着,奶娘去去就回——”庄氏丢下这么一句话,便飞也似地出了房去。 房门被从外面关好的声音刚一响起,江樱便听得庄氏那特有的大嗓门儿才能喊出的浑厚女高音荡漾至了耳边——“小师傅留步,你且等等!先告诉我这寺中的茅房在何处!” 江樱蓦地一惊,险些从椅上跌了下来。 这禅院中……应当,没有其他人在吧? 江樱自我欺骗地臆想着,倚在椅背上强迫自己尽快忘记方才奶娘那急切而粗犷的喊声。 一阵微风穿过开着的窗吹刮进来,带着四月里的暖意,刚巧顺势钻入了江樱的后颈里,似羽毛一样轻柔却挠的怕痒的小姑娘缩了缩脖子。 江樱闭着眼睛,开始了冥想。 这是她失明之后培养出来的新乐趣,眼睛瞧不见的时候,便最喜欢安安静静地想心事。 而此时,她拿出来用以冥想的心事是这升云寺里的斋菜究竟有多好吃…… 一道道菜式从脑海中飘过,江樱正沉醉于其中不能自拔之时,却忽然听得一道低柔的声音入耳,打破了她的思绪。 眼睛看不到之后,便习惯了用耳朵来判断周围的情况,两个来月下来,听力倒是锻炼的较之前强了很多。 “有什么话在府里不能说,非得避开下人到此处来,若是让姨母知晓了,怕是要多想的——” 从声音来判定,说话的应是个女子,许是为了避嫌怕被别人知道,声音放得极低,却隐隐藏着不悦。 “多想?”男子的声音似有些戏谑,又似泛着冷意讲道:“佳柔,你在这儿跟我装什么呢?原本祖父和父亲母亲是怎么个打算,难道你不清楚吗?” 原本未多去在意的江樱在听清这道声音之后,顿时睁开了眼睛。 这不是……那什么晋觅吗? 他怎么也在这儿,真是见鬼了! 依照方才从窗外传来的沙沙风声判断,窗外应是个竹林之类的地方。 一个少年,虽然是个中二的,但的确也是个少年,同一个姑娘在小树林儿里鬼鬼祟祟的说话,这情节实在是……太容易勾起大众的八卦之心了啊。 江樱在好奇心与正直心之间做起了强烈的挣扎。 可她这厢还未来得及分出胜负强弱来,那边便传来了一句让她不得不继续听下去的话来。 她听到晋觅那货说:“佳柔,你还真就愿意嫁给我那位堂弟,那个庶出的野种?” 江樱不由分说地怒了。 竟然侮辱她的晋大哥! 这货脑子里的坑看来不是一般的大! 江樱怒火中烧了片刻,却又蓦地发觉,她似乎漏掉了什么更为重要的讯息…… 晋觅方才说,这位叫佳柔的姑娘,要嫁给晋大哥? 这又是哪门子的情况? 为什么敌情到了如此险峻的地步,她却还一无所知! “我听不懂表哥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晋公和姨夫姨母说什么我便应当照做什么。”女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江樱却急了。 这位姑娘,你这么听天由命,任由他人摆布,如此儿戏婚姻真的好吗! 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说的真好听!”晋觅兀自冷笑了一声,讲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日子里暗下都做了什么事情吗,你往云起院里送的那些东西,听说都是亲手做的?可人家好像根本不愿领受你这个情呢——莫不是这些事情也都是谢氏一件件教给你去做的不成!” 说到最后,晋觅的声音蓦然一高。 他就是不甘心,不服气! 谢佳柔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紧要的东西。 可从小就认定了是属于他的人,又有着令无数男子倾慕的才貌,在某种意义上满足了他作为男人的虚荣心之后,却突然被告知要属于其他人了,这口气无论如何他也咽不下去! “表哥,请你说话注意分寸——”谢佳柔垂着头,竭力隐忍着。 “分寸?这东西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注意……”晋觅忽而一把揽过谢佳柔的腰身,另一只手迫使她抬起头来,一脸戏谑无赖的问:“不如你教教我什么叫分寸?嗯?” “你……你放开我!”谢佳柔大惊失色,莹白的面孔因羞愤而涨红,双手抵在中间阻挡着晋觅的靠近,死死地咬住下唇。 晋觅向来没有人品可言她是知道的,但却从未对她做出过如此出格的举动来! “祖父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将你许给了晋然,又将那姓江的卑贱丫头塞给了我,从未过问过你我是否情愿不说,竟也不担心让那样的低贱庶女弄脏了晋家的大门!我瞧他可真是老糊涂了!”晋觅说着话,又强行将谢佳柔往自己胸前拉近了几分,面上的表情似笑又似怒,使起原本还算周正的五官看起来竟有几分狰狞。 一波又一波突发事件的袭来,已经让江樱彻底地傻住了。 姓江的卑贱丫头? 低贱庶女? 谁能来明确的告诉她……这说的不是她! 她什么时候被塞给这个脑子有坑,智商感人,且言行下做的晋家大公子了? 先是晋大哥,现在又是她! 她就想问一句……这他娘的究竟是哪个缺心眼的人擅自安排的?请问经过他们同意了吗! 江樱不受控制地倏然从椅上站起了身来,紧紧攥着拳头说服自己务必冷静,此时站出来质问无疑是最愚蠢的行为! 紧接着便又听晋觅那道能轻而易举的引起别人挥拳相向的欲望的声音讲道:“可是佳柔,我们自幼一同长大,我哪里舍得让你受这个委屈,嫁给那个野种你这一辈子可都毁了……你不必听谢氏的,也不必勉强自己去讨好那个野种,你就安安心心等着,等我娶了那个贱丫头过门,便立即把你收了——” “你放开我!”谢佳柔的口气显然也是被逼急了,二人挣扎间,只听得“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声腾空响起。 四周静谧了片刻。 “贱人,你竟敢打我!”晋觅猛地撒手,将谢佳柔甩到了五步开外的距离才勉强稳住身形,目光怒的似要喷出火来。 谢佳柔表情浑噩惶恐。 她也分不清那一巴掌究竟是挣扎之时不经意打到的,还是气急之下失去了理智甩过去的。 晋觅紧紧抿着唇,阔步向她走来,每近一步谢佳柔的脸色便更白上一分。 对于晋觅,她的确是看不起、甚至可以说是鄙夷的,但却不能否认因为身份的缘故,她同时也很怕得罪晋觅,所以之前才百般容忍退让。 忽有一道声音打破了这紧张的气氛。 “少爷,夫人说让菜都上齐了,催您去禅房用饭呢,少爷……!”前来喊人的贴身小厮陡然之下见此情形,被吓了一跳。 既为贴身小厮,他自然是晓得晋觅的行事为人的,也隐约料到少爷让表小姐来此估计是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说,也却没想到竟然是这副情景! 表小姐仪态张皇且衣衫略有些不整,少爷更甚,脸颊上竟印着一道手掌红印! 但凡是带了脑子出门儿的人都能想象的出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厮回神过来立即背过了身白着脸去不敢再看,瑟缩着肩膀一时间进退两难。 “还吃他娘的什么斋饭!让谢氏她自己慢慢吃去吧!”晋觅狠狠瞪了谢佳柔一眼,甩袖阔步往竹林外走。 路过小厮身旁之时,沉声喝道:“敢将你今日看到的说出去看本少爷不割了你的舌头!” “是,是!”小厮忙不迭应着,惶恐无比地垂首紧跟着晋觅出了竹林。 四周陡然安静下来。 谢佳柔半倚着背后一根老竹,十分缓慢地吐了一口气。 表情说不清的庆幸还是怨愤,一双似水般的眸子望着前方,泪水在眼眶中不停的打着转。 取出帕子将眼角未来得及坠下的泪水攒干,又理了理微乱的髻发和衣裙,确定自己这副模样走出去不会让人觉察到不对之后,谢佳柔这才迈开了略有些虚浮的脚步。 似有意要跟晋觅方才走出去的甬道错开,以免被人看到,谢佳柔便选择了左侧的小径。 这条小径沿着面南方向的禅房后墙根一直到头儿,目的只是为了隔开房屋与竹林靠的过近以免影响阳光,平素寺中的僧人们为了避免打搅到香客们,几乎从未走过这条小径。 而江樱,此刻就站在房中的窗棂前,面朝着窗外的竹林,且一脸的呆傻表情。 几乎是没有意外的,谢佳柔在经过这扇窗前之时,无可避免地看到了江樱。 毕竟江樱不是透明人,而且谢佳柔不瞎。 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么一茬儿在这等着她的谢佳柔惊异之下怔在了原地,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 女子的眼睛还有些泛红,吹弹可破的肌肤在阳光下分外透亮,眼角眉梢处处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清冷气质。 江樱脸上的表情乍然一看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却是真真正正的又在原有的基础上愈加呆滞了几分,可谓是……呆到了一个神奇的境界! 她,是在做梦吗? ********************** PS:看了大家的留言,发现还是支持四千一章的来的多,那小非就这样吧,如果在没有存稿的情况下来不及发四千章,就先码两千早早传上来刚大家看,然后再码第二章~ 来得及的情况下还是放一章,毕竟小非也是个懒人……另,谢谢热恋妹纸前天和昨天的平安符(*^__^*)R1152 266:恢复 这姑娘生的可真好看! 她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好看的姑娘! 江樱因过度震惊而显得呆滞的面庞之下,藏着的是无比的惊叹。 谢佳柔眼中闪过一抹惊疑,片刻之后便恢复了平静,将脚步放的愈轻,疾步走离了江樱的视线。 反正她是看不见的。 只是,方才她和晋觅之间发生的那一番争执,不知道她是否听见了…… 谢佳柔心底藏着一抹隐忧,疾步出了竹林而去。 江樱仍旧站在窗前发怔, 目光直直地望着窗外青翠而茂密的竹林。 “吱——” 身后忽然传来门被推开的声响。 “这寺里的茅房可真不好找呢,这么大一座寺庙,也不多设几处……”庄氏推门进来,又将门从里面合好,嘴里抱怨着与茅房相关的事宜。 一转身见江樱站在窗前一动也不动,像一尊雕塑一般,庄氏不由一面走近一面问道:“樱姐儿,你站这儿做什么呢?” 窗外的太阳光却顺势全都打在身上了,这孩子怎么也不嫌晒得慌。 庄氏走近,见江樱既不出声搭理她,身子也没动一下,不禁有些疑惑,伸手拍了拍江樱的肩,试探地喊了一声:“樱姐儿?” 这么入神,想什么呢? 江樱这才缓缓地转回了头来,脸上的表情仍然是凝固的化不开的呆滞。 小姑娘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微张,脸上没有鲜明的喜怒表情,呼吸极轻,乍一看让人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娇憨。 庄氏愣了一下,旋即忍不住笑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一副脸色,中邪了不成?” 江樱却伸出了手来,握住了庄氏的两只手臂,微微仰着脑袋看着高过她大半头的庄氏,嘴唇轻动了几下之后,方能勉强发声,却似吐字十分艰难地讲道:“奶娘,我好像……能看见了……” 虽然一直自信自己的眼睛能恢复过来,但真到了这一刻,忽然毫无防备的、整个世间就这样原原本本地呈现在了眼前,刹那间取代了无边的黑暗……这种巨大的冲击力甚至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什么!”庄氏因过度惊喜而怔愣了片刻,继而形容激动地询问道:“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情?你可别拿这种事情来逗奶娘开心啊!” “我真的能看到了!”在庄氏鲜明情绪的影响之下,江樱终于找到了失明之人重见光明以后该有的状态,生怕庄氏不信似得,急于证明道:“窗子外面是竹林,奶娘今日穿的深紫色褙子,头上簪的是翡翠簪……” 江樱每多说一条,庄氏脸上的笑便更深一层,激动至极地问:“还有呢,还有呢!” 江樱脸色为难了一下,讲道:“奶娘的脸似乎又大了些……” 而且身材好像也发福了不少? 江樱估摸着十有八九得是梁叔的功劳——心道莫非这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之后需要付出的代价? 庄氏闻言脸上笑意一凝,而后皱了眉摸着自己的脸颊喃喃着道:“有吗?我怎么没注意……按理来说,我的脸已经不能再大了啊……” 江樱见奶娘眼底隐隐藏着一抹自尊心受损的神色,连忙安慰道:“也不是太明显,也不是太明显……” 下一刻,却忽觉自己被人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庄氏的声音顿时哽咽了,喜极而泣道:“我的樱姐儿真的能看见了,太好了太好了……真是老天爷保佑,佛主保佑,观音菩萨保佑啊!” 庄氏将各路神佛皆谢了一通,并不忘感叹这升云寺当真是灵验的不像话,一求一个准儿! 此处果然是灵光普照的宝地啊! 江樱虽不否认庄氏的说法,但却也不是完全认同的。 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她被晋觅一番话气急,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之后,顿觉头昏目眩的厉害,眼前的光线忽明忽暗了好一阵儿之后,最终为刺眼的光亮所取代,最初是白茫茫的一片,朦胧到什么也看不真切,而后似是浓雾逐渐散去,眼前的景象一件紧跟着一件清晰起来。 所以,她这会不会是属于急火攻心之下,意外打通了堵塞着的视觉神经一类的情况? 虽她自个儿也认为这个说法过于胡诌,或许完全不具有医学凭据,但当时的情形的确如此。 “看来今个儿咱们来升云寺可真的是来对了,回头可要好好地谢谢孔先生才行!”对小竹林事件一无所知的庄氏喜不自胜地说道。 江樱忽然发现奶娘有着一种能力。 在大殿中先是错开了与晋夫人谢氏见面的机会,后来到禅房中,又很巧妙地避开了目睹小竹林事件的时机—— 一个上午下来,她竟是比奶娘多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由此看来,奶娘似乎天生就具备了一种名为‘成功错开所有与自己无关事件’的独特能力。 …… 孔弗和梁平回来已是一整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原来升云寺的主持空慈大师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与庄氏十分相像的习惯——在熟人面前是个不折不扣的话唠。 这也是孔弗不太情愿赶在饭点儿过去见他的缘故。 空慈大师从近来寺庙里又多了几个小和尚,讲到这些小和尚哪些是被家人送上山的,哪些又是孤苦的无父无母的孩童被他所收养的,说到收养,便又讲到寺里新收养了几只受了伤的狼崽子,等伤养好就把他们放生到寺庙后的林子里去。 说到寺庙后方的林子,便又絮叨起了去年总共砍了多少柴,大约植了多少棵树…… 孔弗听得头昏脑涨,几番欲出言打断,可空慈大师总能十分自然地从他开口打断的言语中接上话,然后无限地延伸出新的话题来…… 梁平也十分后悔自己随孔先生一同前来的行为。 毕竟他如何能想得到,远近闻名的百年老寺中竟有着一位如此‘接地气’的主持大师。 日后万不可如此轻率冲动了…… 前后加在一起接近两个时辰说罢,眼见着要到了午后打坐的时辰,空慈大师方十分不舍地掐住了话头,临将孔弗送出禅房之时却不忘一脸期许地嘱咐孔弗得空一定要常来他这里坐一坐,他在寺中因时常找不到说话的合适对象而深感寂寞。 孔弗已觉老耳轰鸣,忙不迭地点头应下,带着狄叔与梁平离了禅院而去。 夏蝉还没出来,三人却觉耳边嗡嗡作响了一路。 待来到用斋的禅房中,刚觉得这种状况略微好转了一些,却又毫无预兆地得知了江樱的眼睛恢复了过来的喜讯,于是三人的头脑又继续嗡鸣了好一阵儿。 一上午啥也没干,就光顾着听脑子里的嗡嗡声了…… 因有着这个好消息在,又或是因为早过了吃午饭的时辰几人实在都饿得紧了,是以这顿迟来的午饭竟让众人纷纷吃出了一种绝无仅有的美味来。 从升云寺回来之后,又与宋春风和梁文青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大家欣喜之余,愉快地决定了晚上再好好地吃上一顿来庆贺。 大家在选择庆祝的方式上面,总是如此地默契而现实…… …… 晋夫人谢氏带着表姑娘谢佳柔回到晋国公府,要比江樱他们动身回城早了一个多时辰。 “去请大公子过来见我。” 谢氏回到正房中,稍作歇息了片刻之后,头一件事情便是让下人去请了晋觅。 一侧的谢佳柔闻言低眉敛目讲道:“姨母,我觉得有些乏了,就先回去歇息了。” “嗯,去吧。”谢氏点头应允。 谢佳柔欠身一礼,带着丫鬟画眉转身而出。 在刚欲踏过门槛儿之际,却忽听身后的谢氏出了声唤道,“佳柔……” 谢氏的声音似有些犹豫不定。 “姨母有事要问我?”谢佳柔没有回头,面朝门外背对着谢氏问道。 “没有……”谢氏看着谢佳柔的背影说道:“姨母见你脸色似有些不太好,回去好生歇着吧,再让丫鬟们炖些补品吃一吃。” “是。”谢佳柔淡声应下,敛起的眉目看不出鲜明的情绪来,提步跨过房门。 谢氏望着她的身影直至消失在视线当中,方不可查地微微叹了一口气。 不多时,被派去请晋觅过来的下人便回来了。 带来的话却是……“回夫人,大公子说他今日有事忙,没空过来给夫人请安……” 谢氏微皱了眉,问道:“你去的时候大公子都在忙些什么?” “回夫人,奴婢去的时候,正见大公子他……他逗鸟儿玩呢……” 谢氏脸色微愠,口气却仍是一派平静,起了身道:“看来大公子的确是忙的抽不开身,既然他没空过来,那我这个做母亲的过去见他便是了。” 话罢又命丫鬟去库房取了一个朱红色的匣子过来。 稍加收拾了一番仪容,谢氏便带着一行丫鬟朝着云展院去了。 谢氏来到云展院之时,果见晋觅在院中长廊下,坐在游廊一侧的栏杆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提着个鸟笼子逗弄着笼中色彩鲜亮不知是什么品种的大鸟儿,正同一侧弓腰打哈哈的小厮说着什么。 “大公子,好像是夫人过来了……”眼尖的小厮低声提醒道。 大概是今日在升云寺中不慎目睹了竹林中的那一幕的缘故,以至于现如今一瞧见谢氏找过来,小厮便觉得这位大夫人是来为表姑娘‘主持公道’来了。 晋觅觑着眼睛往廊外瞧了瞧,见果真是谢氏,并不慌乱,只将手中的鸟笼递了出去,口气漫不经心地吩咐道:“你先下去吧,带下去好生伺候着,掉了一根儿毛本少爷都饶不了你——” 小厮连忙将鸟笼子接过来,满口应下便退去了。 眼见着谢氏带着几名丫鬟走进了廊中,晋觅也不打算起身相迎,直到谢氏人已要来至他跟前,他方口气淡淡地开口问道:“不知母亲是有什么急事找我?竟劳母亲亲自过来了。” 他虽从未拿谢氏当作母亲来看过,但还不至于针锋相对到明面上的称谓都不肯给。 实话讲,谢氏待他还算不错,尽量的给他自由,同时还会帮他解决一些难题,偶尔还能在他后面帮着收拾收拾烂摊子。 可他偏生就是对谢氏亲近不起来。 这大概是因为……他虽然不够聪明,但却自小便隐约感觉到了谢氏也并非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喜欢他。 对他的所谓关心,也充其量不过就是一种责任罢了。 甚至偶尔,他还能从谢氏的眼神里感受到一种十分隐晦的瞧不起。 他是晋家的下一任掌权人,她一个破落士族家嫁过来的女人凭什么瞧不起他? 可谢氏从未将这种瞧不起表现出来,他自也找不到机会发作,于是只能从诸多小事上与她做对,为的就是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从未拿她谢氏当母亲看待过—— 可这个女人,偏偏不管何时何地,都一副淡若清风,宽容大度的模样,仿佛不管他怎么做都激不起她分毫怒意。 比如眼下,她仍是一副得体至极的姿态,仿佛她根本就不是那个连儿子都请不动只有主动找过来的人一样,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一副正常母亲的口气询问道:“今日不是说好了一道儿去升云寺烧香用斋的吗?怎么你也不说一声,就独自带下人回府了?” 晋觅冷笑了一声,双手抱臂仰头看着谢氏,表情满是傲慢与不屑,不答反问:“是不是表妹跟母亲说什么了?” 谢佳柔以为谢氏能给她做主吗? 难道谢氏还能为了一个区区外甥女的名节,让他这个晋家嫡长子娶了她不成? 顶多做个妾了不得了。 如此正好,全了他的心愿。 他的东西他扔了可以,但不能被人抢了去。 却见谢氏摇了头道:“佳柔并未对我说什么,而我倒是有几句话想交待于你。” 晋觅又是一声冷笑。 此处是外廊,没个座处儿,谢氏只有站着,而晋觅一直维持着翘着二郎腿倚坐在栏杆上的姿势,全然没有起身或是要换个地方说话的打算,就这样一脸傲慢的看着面前的谢氏,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R1152 267:不速之客 (谢谢热恋^^的两枚平安符,玄飞的两票粉红月票~ ) ~~~~~~~~~~~~ 谢氏脸上的神色半分波动也无,讲道:“对于你祖父和你父亲的打算,母亲知道你心中有诸多不满,但母亲希望你能将目光放得长远一些。” 再直白的话,她也不方便说了。 可晋觅听得明白。 他知道谢氏讲的‘打算’,是祖父和父亲有意促成他与江樱的亲事一事。 谢氏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起来仿佛就点燃了晋觅内心的一团怒火。 “我的事情不必你来多嘴过问!”晋觅的口气顿时沉了下来,从栏杆上一跃而下转身便走,丝毫情面也不给谢氏留。 谢氏身后的几名贴身丫鬟面面相觑着,皆是是觉得大公子此举未免太没有分寸了,夫人如此好意他不肯领受也就罢了,竟还如此落夫人的颜面。 谢氏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看着晋觅的背影,略提高了声音说道:“你真以为这门亲事门不当户不对吗?母亲不妨与你直说了,一旦孔先生正式认了江姑娘做孙女,这天下各方文人与势力只怕是要为这门亲事抢破头了,孔家嫡系百年来一脉单传从未出过女子,此番若能与孔家联姻,你可知这门亲事代表的意义是什么——” 这是别人想都想不来的机会,他竟还往外推! 这一层意义,晋觅的确是不曾想过的。 他只知道那姓江的丫头出身低贱,不配做他的妻子,且仅有的几次见面,回回都落了他的面子,更何况上次在清波馆真的动手打了前去负荆请罪的他! 他怎能娶这样的一个女子进门? 晋觅的脸色虽然仍旧难看,但却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今日在升云寺中我见到了江姑娘,其眼伤尚未恢复。”谢氏讲道。 晋觅稍作一怔,片刻后不由语带嘲讽地讲道:“母亲今日之所以让我去升云寺,便是为了安排我同她见面?” 他事先竟是一无所知! 何时竟轮得到她来擅作主张的安排他去做什么了! 晋觅对此无比抵触,心中恼怒更甚。 对于晋觅的质问,谢氏不置可否的避而不答,声音依旧平稳地讲道:“母亲出嫁之时的嫁妆里有一株千年灵芝,一直放着未有动用。虽说古往今来称灵芝治百病的说法或许有些夸大其辞,然而我们若将此物送去了,不管有用与否,皆是一份心意。” 说罢,便示意丫鬟给晋觅送过去。 丫鬟捧着手中朱红色的匣子朝晋觅走去,来至晋觅身旁,语态谨慎地道:“请公子收好。” 仍处在气头上的晋觅却看也不看一眼。 片刻之后,忽然抬了脚大步离去。 “夫人……”丫鬟无措地看向谢氏。 谢氏吩咐道:“送到大公子书房中去吧。” 丫鬟抿了抿唇,应了声“是”。 转头望了望廊外的假山旁倚种着的一株枝叶繁茂层叠的对节白蜡,谢氏略有些疲惫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 一场气氛欢愉的晚饭吃罢,江樱不顾庄氏的阻拦强行体验了久违的洗碗碟和收拾饭厅的充实感,继而再不用在奶娘的帮助下沐了浴,绞干了头发,最后裹了张薄毯窝进了窗边的软榻里。 至此,江樱因重见光明而澎湃不已的情绪才得以平复了下来。 过了这阵子激动劲儿,冷静了下来,便有了多余的心思去细细琢磨,今日在升云寺里无意间从晋觅口中所听到的那番对话。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晋觅的意思是,晋家有意将那位谢姓的表姑娘许配给晋大哥,且还有意促成她与晋觅。 江樱不由又想到晋起临走之前对她说过的那番话——要她小心提防晋家,不管他们说什么她都不要相信。 当时她只当晋起的意思是她一旦认了先生做祖父,晋家有可能会想要通过她来拉近与先生之间的距离,但无论如何也不曾想过晋家竟然是想通过联姻的方式来拉近关系! 怎么现在全天下的人都是这么的没有原则吗? 堂堂的一个大士族,怎么能想出这种肤浅的办法来? 说好的士庶不通婚呢? 诶诶,等等,照这么说……那她是不是还是有光明正大嫁给晋大哥的机会的? 虽然她曾也在晋起面前提起过这桩忧虑,晋起也很直白地表示她想太多了,但这货暗下还是不止一次的琢磨着有无解决的办法,且想过最多的可能便是二人的亲事遭到晋家的反对,而晋起为了她背叛了家族,二人私奔出走,双双浪迹天涯…… 虽说这只是个设想,但还是让江樱觉得罪恶感十分深重。 可现在完全没有必要再去担忧这个问题了。 事实证明,只要你后台够硬,想嫁谁嫁谁! 通过这件事情,她头一回真正的意识到,能做先生的孙女儿她究竟是占了多么天大的一个便宜。 江樱表情复杂地喟叹了一声,纵然心知这种略微膨胀的心态是不正确的,但还是控制不住。 她决定了。 不管晋家想出什么法子,使出什么花招儿,她都会坚守阵地,决不妥协。 她不信晋家还能把她打晕了硬塞进花轿里头? 所以她接下来就等着晋大哥什么时候想娶她了,她嫁过去就是了…… 理清了丝路,明确了目标的江樱算是将自己身上的问题给掰扯清楚了。 至于晋起那边,江樱完全不担心。 晋大哥临走之前既然说了要她小心提防晋家,显然是早已知晓晋家的这番打算了,之所以没有同她明说,应当是不希望她多想。 虽然那位表姑娘……当真是好看的天怒人怨,但她还是更愿意相信晋大哥。 既然晋大哥不愿让她多想,那么她便听话不去多想就是了。 毕竟就依着她的智商,回回想多 江樱一骨碌从软榻上爬座起身趿拉着鞋子回到床边,欠身将灯火吹熄。 …… 翌日。 早饭刚过罢不过一刻钟,梁家大宅中便迎来了上门客。 然而江樱在听到了来人名号之后,却将对方定义为了……不速之客。 ************* PS:小非这是临时码粗来的,就先放出来啦,下一章估计得等到下午了~R1152 268:‘我们不缺’ ---------(谢谢热恋妹纸打赏的平安符么么哒)-------- ~~~~~~~ “这株灵芝是我们大公子差奴婢们送来给江姑娘的,对姑娘的眼睛恢复应当有些好处。” 说话的丫鬟脸上堆着恭谨却热络的笑意,话罢示意一侧的丫鬟将手中的红匣子打开了给梁平和庄氏瞧。 身着秋香色刺绣比甲的丫鬟捧着打开的匣子走到梁平和庄氏面前。 庄氏和梁平互看了一眼。 片刻之后,梁平笑着讲道:“千年灵芝是极其难寻的珍贵药材,晋大公子出手当真阔绰啊——” 一侧的庄氏伸出手去悄悄拧了他一把。 梁平堪堪忍住没有惊呼出声,疼的吸了口冷气,连忙又向丫鬟笑着讲道:“梁某在此替我家樱姐儿谢过晋大公子了,只是这千年灵芝实在珍贵,我们不能收。” 丫鬟听罢脸上笑意一凝,下意识地就转头看向领头的大丫鬟。 大丫鬟脸上笑意不改,只当梁平是故作推辞,于是上前两步说道:“梁老爷万万不必如此,我家公子说了,这再好的药材也得用在病人身上才能起到作用,否则放在那里也就是个摆设罢了——而今江姑娘眼疾久经调养未能恢复,说不准正是差了这株灵芝呢!” 丫鬟是带着笑说完的这句话,临到最后更是以半玩笑的口气,可庄氏却完全不买账,脸上本就少得可怜的笑意在听到丫鬟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顿时消失不见了。 “我们家那株千年雌雄人参还没吃完呢……”庄氏口气不明地讲道。 丫鬟哪里料想的到庄氏会来这样一句,当即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余下的话噎在嗓子眼儿里说也不是,不说更不是。 怎么觉得这位大婶待她们好像很有成见一样?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显然已经不是故作推辞了。 这样的珍贵东西送到眼前,竟有人要往外推? 且还拿什么她家有千年雌雄参这种荒诞的大话来落她们的面子—— 之前的雪肤膏,不是收的挺痛快的么? 丫鬟在心底有些嗤之以鼻,但深知此行的重要性,故面上并不敢表露出半分不悦,理了理言辞,刚欲开口打破这略为尴尬的气氛之时,却听梁平在庄氏的示意下已经先她一步开了口。 “有劳贵府挂心了,也并非是我们不愿意承贵府这个情,只是天公作美,佛主显灵……昨日升云寺祈了一趟福,|我家樱姐儿这眼睛已经恢复了,看东西看得真真儿的!”梁平十分高兴地说道,他与人说话时口气多是带笑,且儒雅风趣。 然而这番话落在两名丫鬟的耳中却是令她们觉得半点儿也风趣不起来的…… 那姑娘的眼睛已经好了? 那这灵芝…… “那真是太好了……”丫鬟十分勉强地挤出一抹笑,继而讲道:“那这灵芝便留下来给姑娘补一补身子吧?” 话说的自然,可丫鬟的心底却犹在滴血。 要知道这可是千年灵芝啊,夫人的陪嫁品,十多年来都没舍得动用它,现在却要拱手送给一个毫不相干的小姑娘‘补身子’,而且还生怕人家不肯收……! “方才不是说了么,我们家中有千年人参,不缺补身子的玩意儿。”庄氏再一次提起了家里的那一株千年雌雄人参,且口气已经隐隐有些不耐烦了。 对于晋家,她是没有任何成见的。 但对于那个什么晋觅,她的成见快要大破天了! 就在方才,樱姐儿已经将她之前在晋国公府里险些把性命交待在了晋觅手中的事情告诉她了——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虽说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这真相得知的太迟,怒气也生的过于晚了,且江樱还将她在孔先生的仗义相助之下,已大仇得报,亲手抽过了晋觅的事情告知了庄氏,可庄氏仍旧还是拿不出什么好脸色来对待晋觅派来的人。 晋觅送来的东西更是看都不肯看一眼。 别开玩笑了,这种人送来的东西她敢给樱姐儿吃? 谁知道……有毒没毒? 说不准是蓄意报复呢! “灵芝与人参应当是不同的……”丫鬟脸色尴尬地讲道,显然已经为庄氏开口闭口两句话都是在炫耀自家有千年人参的行为而凌乱到无话可说了。 做人怎么能这么没有内涵呢? “药性虽然不同,但一起吃却是极补的。”梁平依旧笑吟吟地说道。 丫鬟错愕了片刻,而后连忙点头附和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既然如此,那就留下来一起炖着给你家姑娘吃吧! 至于你家究竟有没有千年人参,或者是补的太厉害什么的……就不归她管了! 觉得终于可以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谈话了的丫鬟刚待开口,却听梁平再一次抢在了前头,讲道:“这半株千年人参你们带回去吧。” 说话间,不知道从哪里竟也摸出了一个差不多大小的匣子来。 两名丫鬟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 …… 半个时辰后。 江樱从空间菜园里喂完白霄出来的时候,推开闩起的房门,正见庄氏坐在院中的槐树下剥花生。 “奶娘,人走了?”江樱由房中步出,一面朝庄氏问道。 庄氏闻声抬起了头来,停下了剥花生的动作,表情似有些不高兴,不答反问道:“之前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你怎么到今天才想起来告诉我和你梁叔?” 江樱来到庄氏旁边的小竹凳上坐下,双手叠放在膝盖上,先是“嘿嘿”笑了两声,适才讲道:“一开始之所以瞒着奶娘,是怕你为我担心生气,万一做出冲动的举动来未免不好……” “你都险些没命!”庄氏伸出右手食指在江樱额头上狠狠一戳,眉头倒竖。 江樱乘机抓住庄氏的手指,顺势就将头靠在了她的臂膀上,半是撒娇地讲道:“其实也就是被丹顶鹤挠了几爪子而已……” 见小姑娘又要拿撒娇来将此事搪塞过去,庄氏虽然知道该继续追问下去,但还是耐不住心软,口气不自觉地就软了下来,叹了口气问道:“那也不至于瞒着奶娘到现在啊,你这孩子也太让人不放心了……” “本想着过些时候就告诉奶娘的,可是后来伤一好……” 说到此处,江樱顿了一顿,有些为自己感到羞惭。R1152 269:来得正好 (更新略晚了些,大家海涵~ 谢谢热恋的平安符打赏~) ~~~ “伤一好,就忘了……”江樱倚在庄氏的胳膊上,颇为难为情地说道。 虽然这么说显得有些二,但却是事实。 伤好全了,便将此事抛诸脑后了。 “你这丫头!可真是一丁点儿仇也不记!”庄氏又是一指头戳过去,力气却显然小了许多,只是口气是十足的恨铁不成钢。 江樱不甚赞同地解释道:“也不是不记仇,开始的时候记着呢,只是后来也已经出过气了……” 仇都报了,还记着做什么?太累了。 庄氏听罢竟有着短暂的无言以对。 “今日乍然听到他差人来送东西,才猛地想起了这回事,不就立马儿告诉您了吗?”江樱趁机为自己的健忘开了脱,口气讨好地说道。 然而这句话却是真假参半的。 她听到来人特意打着晋觅的名号过来送东西,自然是理所当然地就联想到了晋家的算盘上,所以这东西她是绝不能收的,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但出于对方一片好意,她作为孔先生的孙女儿同晋家的关系还算不错,再加上晋大哥的缘故……她若是直言不肯收,庄氏必定是头一个觉得不对劲的。 所以她才忽然想到了晋觅曾经对她犯下的这桩‘恶行’,抱着让奶娘记恨上晋觅的恶毒想法,把这件往事绘声绘色地倒了出来。 如此一来,日后她若对有关晋觅的事情持软硬不吃的态度,便也有了很合理的理由。 说起来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她亦不想如此,但是奶娘藏不住心事的性格注定了她天生就不适宜去操心太过复杂的事情,既然是她力所能及可以解决的事情,她便不愿让庄氏知晓,为她增添烦恼与担忧。 不知自己被怀里的小姑娘‘算计’了个完整的庄氏总算气消,只是再三叮嘱江樱日后万不可再有事瞒她。 江樱心虚万分地点了头。 心里有个声音在默念道,奶娘,等我将晋大哥彻底摆平,将两个人的事情稳稳地敲定下来之后,一准儿头一个跟您分享这天大的喜讯,目前就暂时先瞒着您一些时日,也免得万一日后终究没能有个好结果,弄得大家不好收场,那就太尴尬了…… “眼睛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庄氏理了理江樱脑袋上微乱的发丝,一面询问道。 昨日从升云寺回来之后便请了大夫来看,据大夫说是已无大碍,但庄氏还是没能完全放下心。 早中晚加在一起,势必是得要问上十来遍的。 江樱也不觉得不耐烦,摇摇头道:“都挺好的,没哪里不舒服——” “那就好。”庄氏笑着点头,任由小姑娘黏在自己半边身上,继续剥起了花生。 “奶娘,剥这么多花生做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想吃花生炸酱吗?晌午给你摊饼卷着吃——” 话音一落,果然就见小姑娘得眼睛霎时间亮了起来,笑眯眯地点头,又道:“那梁叔没这个口福啦。” 除了十天一次的休沐之外,梁平的中饭都是在国子监里面吃的。 “给他留几张就是了。”庄氏不以为然地说道。 江樱“唔”了一声,就这样倚在庄氏身上,嗅着奶娘身上特有的淡淡暖香,听着花生壳被剥开的清脆声响,又感受着树荫下漏下的几缕阳光,倍觉安心的弯了弯嘴角。 能一直这样多好啊…… …… 另一边,晋觅派去送灵芝的两名丫鬟,一人各自捧着一个匣子回到了晋国公府。 云展院。 “什么?” 晋觅听得两名丫鬟战战兢兢地将情况说明之后,一脸的好笑,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这东西没送出去? 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拉下脸面肯点这个头,让人把东西送过去,她却不肯收? “她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晋觅握拳蓦然一砸茶几, 脸色阴沉的无以复加。 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难堪! 感受到晋觅的怒气,跪在地上的丫鬟将头垂的愈低,捧着匣子的手皆是不住的微颤着。 晋觅倏然站起身来,伸脚朝着其中一个丫鬟手中捧着的匣子踹去,力气之大甚至将捧匣子的丫鬟都踹倒在地,匣子砸在地上,里面的灵芝横飞了出去。 倒地的丫鬟受惊痛呼了一声。 另一名丫鬟亦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身子愈发僵硬,死死地咬着牙不敢发出丝毫动静。 “把这些东西统统都给我拿出去扔了!”晋觅厉声呵斥道,一面负手阔步出了厅堂,朝着外书房而去。 他这就将此事告诉祖父与父亲,让他们瞧瞧,这回到底怪谁,这门荒诞的亲事到底还能不能成! 晋觅怀揣着一腔怒气来到了平素晋擎云最常呆的外书房。 正巧晋余明也在。 晋余明见儿子一副遭受了奇耻大辱的模样,不禁一皱眉头,问道:“出了什么事情了?昨日不是同你说了午时后要出城去拜访孔先生的吗,怎么到现在还未有更衣准备?” 晋觅径直走了过来,对着坐在圈椅中的晋擎云草草一礼,便道:“祖父——今日前去拜访孔先生一事,依我来看就父亲一人过去就行了。” 晋擎云抬头瞥了他一眼,冷笑着道:“将来要做孔家孙女婿的人可不是你父亲。” 这个孙子是不是隔两天不来他面前犯蠢就浑身不痛快? 前段时间因为石青随同晋起一同去了西陵一事,从而耿耿于怀了近两月之久的晋觅,用尽了一切法子来证明自己是个小肚鸡肠、眼光狭隘的少年,可谓是再一次刷新了晋擎云的认知下限——现如今他对这个孙子几乎是持着半放弃的态度了。 晋余明毕竟还没到这种程度,是以听老爷子这么说,连忙拿眼神示意晋觅莫要再使性子胡闹。 晋觅见晋擎云误解了他的意思,再加上近来晋擎云待自己明显疏冷不愿过问的态度,又想着自从晋起回到晋家开始从他手中抢走的种种,一时觉得既委屈又愤慨,暗下握紧了拳。 片刻之后,忽而口气嘲弄地讲道:“祖父未免太高看孙儿了,就依孙儿这资质,别说孔先生了,就连姓江的那位姑娘自个儿也是断然瞧不上孙儿的——依孙儿之见,不如就将这等好事让给二弟吧!如此一来不光祖父省心,看中了二弟的孔先生想必也是极乐意的,岂不皆大欢喜吗?” 晋擎云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阿觅!你在胡说什么?”晋余明自椅上起身,怒目瞪着儿子,口气中满都是警示的呵斥道:“我看你近来真是越发的不像话了!” 晋觅闻言转而看向晋余明,表情却是越发讽刺地讲道:“父亲,我看您也不必成日忙前忙后的这么辛苦操持了,反正照着这么下去,整个晋国公府都得是二弟的!” 话罢即刻甩袖阔步离去,不足片刻,房中便响起“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大力的摔合上,力道之大震的整座书房都为之轻颤了一下。 “这个逆子!”晋余明气极,作势要追出去。 真不知道这个兔崽子今日是发的什么失心疯! 脑子被狗吃了不成! “让他去——”晋擎云声音沉沉地阻止道。 “父亲……”晋余明一脸难堪自责地看向晋擎云,代晋觅认着错道:“阿觅这孩子真是越发的尊卑不分了,父亲万万不要同他一般见识,以免伤了身子……过后儿子定狠狠责罚于他,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晋擎云冷笑了一声讲道:“我若是真同他一般见识,只怕这条命早就不够用了。” “是……多亏父亲海涵。”晋余明表情惭愧。 “罚不罚,怎么罚,你的儿子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只是莫忘了去打听清楚今日究竟是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竟能激的他连最起码的理智都不要了——”晋擎云依旧是冷笑的口气,显是已对晋觅失望透顶。 他晋家未来的掌权人,势必要有着纵然是天在眼前塌下来了,也要不动如山冷静自若的冷静与理智! 而不是因为一星半点儿的火星子砸在了身子,便同一只发疯的小狼崽子一样四处的乱咬人,甚至连敌我都分不清楚—— “虽说然之自幼养在乡野之地,但光凭稳重自若这一点,便远胜了阿觅百倍。”晋擎云忽然提到了晋起。 虽说这两个孩子的意义全然不同,可同是孙子,时常会下意识地拿来作比较。 晋余明一听这话,脸即刻白了,惊异地看向晋擎云,“父亲……” 晋擎云见他反应,将目光投向窗外,徐徐地说道:“你放心,我还没老糊涂呢,且还分得清谁主谁次。” 他还看得清那是一双蓝眼睛。 曾经就是那样一双蛊惑人心的蓝眼睛,夺走了他最满意的长子的性命。 切肤之痛,焉能忘却? …… 再说展云院里的两名丫鬟,二人在听到晋觅那句‘把东西统统拿去丢掉’的吩咐之后,却未照做。 虽然不知那半株被硬塞着带回来的人参究竟是不是千年老参,但她们带过去的千年灵芝却是实打实的真货,且还是夫人谢氏的陪嫁品,这就是借给她们一百个胆子,她们也不敢做主丢掉啊…… 二人权衡之下,捧着两个匣子来到了谢氏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 谢氏认得二人是晋觅身边的丫鬟,又见其中一人捧着的正是自己那只装着灵芝的朱红色匣子,不禁皱了眉。 心道莫不是阿觅又让人给她原封不动的送还回来了? 看来她昨日说的那些话,他竟是半个字也没能听进去。 谢氏兀自失望之际,却听其中一名丫鬟讲道:“夫人,今日奴婢二人奉少爷的吩咐去梁家给江姑娘送灵芝,梁老爷和梁夫人拒不肯收,说是江姑娘的眼睛已经好了……” “好了?”谢氏神色一凝。 接着又听另一位丫鬟说道:“梁夫人说他们家中有株千年雌雄参,梁老爷说人参和灵芝一起炖更补一些……然后就把这个给了奴婢们。” “什么?”谢氏的声线抖了一下,而后问道:“你们竟然还拿回来了?” 这算什么事? 送礼不成,反倒还收了别人的东西! 虽然明面上是占了便宜,实则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千年雌雄参,这么贵重的东西,那小姑娘何故会送晋家? 感激晋觅让人送去了千年灵芝? 错! 送些普通的物件还且罢了,或可解释为礼尚往来,有意结两家之好,可平白无故的拿这种东西出来——若她没有猜错的话,定是为了偿还她前后两次赠雪肤膏的恩情……! 这两个笨丫鬟,怎么就收了呢? 她瞅准了时机,好不容易送出去的小恩惠,竟就被她们给收回来了! “梁老爷盛情难却,奴婢们实在推辞不下,怕因此伤了和气,便依意收下了……”或是察觉到了谢氏的不悦,丫鬟的声音有些胆怯起来。 另一名丫鬟眼皮子也是够活,见状连忙补充道:“看得出来梁老爷和梁夫人是真心实意要送的!” 谢氏忍无可忍地扶了额。 片刻之后,深深地吁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道:“将东西放下回去罢。” 两名丫鬟齐齐松了口气,应了声“是”,遂将匣子小心翼翼地放下,退了出去。 然而就在临行出去之前,却又听得谢氏道了个“慢”字。 “回去转告大公子,让他勿要因此心存芥蒂,江姑娘的眼睛得以痊愈,乃是好事。”事到如今,她仍要顾及着晋觅的想法,生怕他一个想不开,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却不知晋觅方才已在外书房闹罢了一场。 两名丫鬟暗自面面相觑了一眼。 皆是想到了晋觅那滔天的怒气。 但晋觅毕竟才是她们真正的正经主子,故二人只有将这些话尽数咽下,恭恭敬敬的应了下来。 …… 次日早,江樱随着宋春风来到了江家看望方昕远。 据宋春风说萎靡不振了两个多月的方昕远,终于于昨日离开了酒窖,住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江樱失明期间也多次来看过方昕远,深知他这段时间里的堕落与绝望,眼下听得他终于愿意改变的消息,自是高兴和欣慰的。 可她没有料到的是,方昕远见到她之后,两个月以来终于肯开口说的头一句话却是——“你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向你辞别。”R1152 270:为什么不抱我 (谢谢juk的粉红票~) ~~~~~ ……辞行? 不光是江樱,宋春风闻言也愣住了。 宋春风的表情尤为惊异,惊异中却又带着……怜悯。 阿远该不是脑子坏了吧? 忽然遭受这样的打击,又在酒窖中以酒度日了近两个月之久……宋春风忽然竟觉得方昕远因此精神失常,十分的合情合理了。 “眼睛恢复了?”二人愣神的功夫,方昕远主动问江樱,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精神无碍。 江樱堪堪回神,点了点头。 “嗯。”方昕远点点头,道:“我本还打算过去给你瞧一瞧呢,倒省去了一桩麻烦。” 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浅淡自然的笑。 江樱这才算真正的着眼看向方昕远。 从某种意义上说起来,她已有两个多月没见方昕远了。 在方家出事的时候,在方昕远颓废到无可救药的时候,她也只是凭着自己的听觉和感受在脑海中大概地拼凑出画面,并不曾真正的见证过什么。 可眼下形容消瘦,眼神中褪去了不羁和骄傲轻浮,一夕之间不知道稳重了多少的少年人站在她面前对着她微微地笑着,江樱仿佛就已经十分清晰明白地看到了这段时间里发生的种种。 磨难与打击果然是一剂最强的催熟药。 “不过……你要去哪里?”江樱看着他问道。 大致是终日呆在酒窖里不见阳光,方昕远的肤色呈现着一种略为病态的苍白,但眼神却炯炯有神,却又并非是之前那种充满了青春年少骄傲自大的光芒,而是一种类似于……盲目自信? 江樱嘴角一抽,认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毕竟说好的沉淀稳重啊…… “我想去军营里做军医——”方昕远微微仰起了下巴,平静地叙述着自己的打算。 “做随军大夫?那不是自找苦吃吗?”思维单纯的宋春风表示完全无法理解,毕竟他可以为了躲避征兵而躲到千里之外,实在缺少报效国家的情怀。 “没错。”方昕远点头道:“而且我要去边陲效力。” 江樱皱着眉头提醒道:“四处边陲皆已被判王占领,你去边陲为谁效力?” 方昕远大义凛然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波动,连忙补救道:“我指的是离前线最近的战场——” “你真的要去?”宋春风面色焦急地劝阻道:“不行,你怎么能去哪种地方!” 方昕远慷慨道:“春风,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在天下大乱之际,屈就在这一寸之地?我家中出事之后的这些日子以来,浑浑噩噩间,我想透看透了许多事情,人活着不过匆匆数十年,且祸福无常,今日谁也不知自己还能否见到明天的太阳,说不准下一刻我们的命就不是自个儿的了——” 听到这里,江樱面色古怪了一下。 宋春风亦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何不利用这祸福不定的匆匆数十年,来尽力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呢?我方家既为医药世家,而我作为方家后人,理所应当该担起这悬壶济世的担子。” 虽然前面的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总的来说,江樱觉得方昕远的出发点还是比较正面的。 宋春风见江樱的表情有了动摇,深感孤军作战的他立马儿就不干了,瞪眼道:“不行!你走了我怎么办?我不同意!” 江樱只觉得脸颊处一阵抽动。 这话听起来真也是……令人无法不误解啊。 是她想多了还是说经过这两个月来的悉心照顾与相处,二人之间已经擦出了不寻常的火花? “你若是就这么走了,方家药行里的事情谁来处理?这两个月来你看看我都成什么样儿了?”送春风边说边指着自己。 江樱松了一口气之余,却并未看出宋春风身上有什么变化。 由于他之前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最爱上蹿下跳东奔西跑,故这些日子虽忙,却也没能瘦上半斤,或因成日出入药行的缘故,身上添了两分沉稳气。 见江樱和方昕远皆一脸无感的看着自己,宋春风只得进一步叙述道:“你们看看,我身上的江湖儿女气概都被消磨没了!” “……”江樱沉默着。 方昕远顿了一顿,后道:“既然你这么想出去闯荡,那不如随我一起吧?” 宋春风赫然一瞪眼睛。 这怎么成? 再说一遍,他可是为了逃避征兵而离家千里的江湖少年! 闯荡与打仗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有邱掌柜和许先生他们在,药行是垮不了的。”方昕远生怕宋春风放心不下似得,出言宽慰道。说话的口气全然没有一个作为药行东家本该有的责任感,相比之下,方家药行倒更像是宋春风的…… “不成……”宋春风开始吞吐起来,不住地摇着头,神色反复不定。 该怎么委婉地表达出自己缺少爱国情怀这种东西呢? “我明白了。”方昕远定睛看了宋春风片刻,忽然道。 宋春风微微低下了头,难掩羞愧。 “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方昕远十分豁达地说道,而后伸手拍了拍宋春风的肩膀,嘱咐道:“梁姑娘虽有诸多缺点,但确是真心待你的,你能遇到这样的好姑娘,理应是该好好珍惜的。” 宋春风:“……” 合着方昕远认为他之所以拒绝随他一起前往前线,竟是为了留下来陪梁文青?! 宋春风觉得这简直太可怕了,可为防暴露自己贪生怕死,不忧国忧民的晦暗心态,只有强自忍住不去辩解。 一直在一侧旁观的江樱见两名少年忽然沉默不语,刚欲出声打破寂静,却见阿福自厅外走了进来。 两只胳膊上各自挂着一只包袱的阿福一面往厅内走,一面对着江樱和宋春风打了招呼。 看向自家少爷之时脸上是满满当当的笑意,问道:“少爷,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啊?” 能见到少爷重新站起来,阿福不晓得有多高兴,恨不得下半辈子日日都要烧香拜佛感激神恩。 所以当方昕远提出要去军营从医的想法之时,阿福更是双手赞成大力支持的——只要少爷还能看到未来的希望,还想要好好的活下去,那么不管少爷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对于阿福而言都是最好的生活方式。 方昕远答道:“你先去让车夫备车,一炷香后我们便动身。”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阿福挎着两只鼓囊囊的包袱下去准备了。 江樱与宋春风却惊异非常。 “这就走?干的这么急做什么,你刚恢复过来,应当先将身子养好再动身也不迟——”江樱忙道。 宋春风也附和着说道:“是啊,何必急于这一两日,再者说了,你就算真的要走,至少得先将药行里的事宜安排妥当了再走吧?” 宋春风觉得自己简直没救了。 张口闭口,脑子里操心的竟然都是药行里的事情…… 唉,责任心太强真的让人感觉很累。 “你放心吧,今日一早我已经让阿福给各个药行的掌柜去信说明了情况,反正药行里的事宜向来都是他们商议后拿定的主意,若遇上大事,去信通知我就是了。”方昕远说的极为轻松,可宋春风却还是放心不下。 旁的不说,就说黎云街上的分行掌柜董麒麟上月便做了假账,若不是他细心,五百两银子便打水漂了! 这能让人放心吗? 刚要开口,却被方昕远重重地拍了几下肩膀。 四目相对,宋春风仿佛看到了方昕远的决心。 最终宋春风也只有微微叹了一口气,讲道:“你放心吧,能照看到的地方,我尽量帮你照看着……” 认命了……天生的操劳命。 “多谢。”方昕远注视着宋春风,含笑道。 事到如今宋春风只有叹一口气,摇着头喃喃道:“谢什么,你每月给我开这么多银子,我总不能不做实事吧……” 方昕远朗声笑了一阵,复将搭在宋春风肩上的手收了回来。 方昕远转而看向站在一侧的江樱。 “路上小心。”江樱讲道。 “没有别的要交待吗?”方昕远笑着问。 江樱想了想,神色认真地讲道:“吃好喝好。” 方昕远失笑着点头。 若换做从前,他定是一翻白眼,鄙夷面前这不着调的小姑娘尽是说废话。 江樱看着面前似变了个人一样的方昕远,面上虽然未有表现出什么,然而心中已是百味陈杂。 好像太突然了。 变的太突然,走的也太突然了。 “还有,你最好学些防身的招式,光凭阿福一个人是挡不住兵荒马乱的——”江樱又开口,然而还未说完,便蓦地愣住了。 方昕远忽而倾身,伸手环抱住了她。 双手环在她背后,力道极轻。 “保重自己。”方昕远轻声说道,口气带笑。 少年人身上有着很特别的味道——像是某种草药的清苦之气,却并不刺鼻。 江樱傻了片刻,刚要伸手去推,方昕远却已经直起了身子,将手收了回去。 江樱愕然地抬头看他,却见方昕远脸上并无半分戏虐与轻浮,坦荡的过分,像是方才他不过真的就是做了一个同好友道别的仪式,旁人若是想多,便是思想不够端正。 宋春风因为过度惊愕而张大的嘴巴,轻而易举便可以塞进去一只鸡蛋。 “阿远……你竟然当着我的面轻薄樱樱!”宋春风大抵是觉得轻薄两个字太过羞耻,说话的时候脸都红了。 “这哪里是轻薄,不过是朋友间临行前的道别罢了。”方昕远一脸无愧的纠正着。 缓过了神来的江樱其实也想替方昕远解释两句。 其实是不是被轻薄了这个问题,当事人是能够很清楚的感受到的。 方才那个轻轻的拥抱,实际上方昕远十分的守礼,是绝对称不上轻薄的。 可这话若由她说出来,会不会显得……她太奔放了? 毕竟这里站着的三个人,只有她自个儿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她担心二人会因她的这种奔放而受到惊吓。 江樱正犹豫间,却听宋春风愈发气愤地讲道:“好啊你,朋友间的临行道别,你竟然只抱樱樱不抱我!你是不是没把我当朋友看?” 江樱瞠目结舌地看着委屈而愤慨的宋春风。 方昕远亦是一愣。 不是拍了好几回肩膀了吗? 男人之间,抱来抱去真的不会很奇怪吗? 心里这样想,可为防在临走之前闹得不愉快,造成彼此之间的隔阂,方昕远终究还是跟宋春风抱上了。 “梁姑娘真的还不错。”方昕远松开了宋春风之际,又重复了一遍。 宋春风含糊地应付过去,是不想在临别之际争执这种问题。 “遇到好人便嫁了吧,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凡事多用些头脑,别再惹祸上身了。”这句是对江樱说的。 江樱眼睛动了动,笑了笑没说话。 那个‘好人’她已经找到了。 现在,就等着嫁过去安安生生的跟他过日子啦…… 方昕远似看透了她的想法一样,眼神微微变了变,语含劝告地说道:“晋起不适合。” 江樱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直白且武断的话,一下子愣住了。 “他身上藏着的秘密太多了,注定不能轻松的活着,更没办法给你安稳的生活。” 江樱微微抿了抿嘴,还是没有说话。 方昕远深深看了她一眼,也未再多说。 “我们送你吧。”江樱道。 方昕远点头,率先转身出了厅堂。 江樱脸上挂着浅笑。 方昕远说的话她不否认,可她从没想过因此要避开晋大哥。 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她想做的是分担。 他不能轻松的活着,她想做的是带给他快乐。 至于安稳的生活,这种事情还很遥远,谁能说的定呢? 就算实在不行,那她努力的去适应就是了。 若她会因这些问题而动摇,那便也配不上晋大哥了。 目送着马车逐渐驶远,江樱收回目光,仰头望了一眼头顶上的天。 浮云聚了又散,人亦如此。 江樱难得感慨了一把,却被宋春风出言打破了思绪,“樱樱啊……” 江樱转过头看他。R1152 271:初雪 “阿远方才说的那个……你觉得我怎么样?”宋春风强装出一副不紧张的淡定模样,可偏生掌握不住精髓,五官略有些紧绷扭曲。 江樱一头雾水:“什么?” “就是……那句,值得你嫁的好人啊……”宋春风结巴起来。 江樱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住。 宋春风轻咳了一声缓解紧张,一面示意江樱看他。 紧接着,江樱便目睹了这位着柳黄色棉布交衽长衫的少年人分别表演了,出拳、扎马步、侧踢等一系列武术动作。 江樱深感错愕之际,又见宋春风撩起下摆就要扎进腰带里,活脱脱一副要‘大展拳脚’的架势,惊的她连忙出声阻拦:“春风,可以了可以了,差不多了……” 意犹未尽的宋春风显然已经在才艺展示中重拾了自信,脸上的紧张之色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格外的神采奕奕,他看着江樱说道:“樱樱,这其实都不算什么,我会的可多了!” 江樱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而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春风啊,有些事情我想跟你好好地谈一谈……” …… 当天晚上,宋春风大醉了一场。 梁文青找到了江樱这里。 彼时江樱正坐在窗前的软榻里,为把头搁在她腿边的白霄顺着毛。 原本眯着眼睛的白霄听到门被推开的声响,睁开眼睛扭过头瞧了瞧,一见是梁文青,便又百无聊赖地闭上了眼睛,歪着脑袋任由江樱拿毛刷替它捋毛。 江樱抬头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对于这姑娘从来不知道敲门的习惯,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春风都醉成一滩烂泥了!”梁文青一脸烦闷地说道,一面朝着江樱走了过来,本想要随江樱一同坐在软榻上,可见卧在江樱脚下的白霄似又壮了些,最终还是选择坐在了江樱对面圆桌旁的鼓凳上。 虽说现在她对这只好吃懒做的大白虎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恐惧,但还是做不到完全放下戒备心。 “什么时候他能为我大醉一场?”梁文青一手支在圆桌上撑着脑袋,十分不平地说道:“不就走了个方昕远吗,又不是不回来了,犯得着这么不要命的捧着酒坛子往嘴里灌吗?不知道的还当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呢……” 江樱听得此言,给白霄梳毛的动作不禁顿了一下。 实际上,她觉得春风醉酒一事,同她多多少少应该有些关系。 今日送走方昕远之后,她看罢了春风的‘才艺展示’,当即意识到有些事情一直躲避下去并不是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样下去,无论对谁都是不公平的。 所以她选择了跟春风摊开了讲——她不想失去一个珍惜的伙伴,但更不愿见对方为了自己虚度年华,将一腔真心白白耗费在没有可能的人身上。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真的瞎了眼了……”梁文青这边还在不停的絮叨着,抬头朝江樱看了一眼,补充道:“死活看不到我的好还且罢了,竟还对你死心塌地的……你说他这不是眼瞎又是什么?” 江樱觉得这话似在隐晦的贬低她,但偏偏……她竟然也觉得很有道理。 “我也是瞎了眼了。”梁文青垂头丧气地抓了抓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很有些无可奈何。 江樱见她如此,刚欲出言安慰两句,却又听梁文青说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谁不好喜欢,偏偏喜欢上了晋家的人,你知不知道,士庶是不能通婚的……退一万步讲就是晋家肯妥协,你也只能做小,更何况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 梁文青越说越觉得忧愁,到了最后更是连连叹气。 江樱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她是为了梁文青叹的…… “这么一说,你可比我惨多了。”梁文青抬起头来看向江樱。 “呃……”江樱不知该作何反应,但见这姑娘一脸在比较中得到了安慰的神色,只得点了点头道:“是吧……” 梁文青顿觉好受了许多,好受之余,不免又对江樱产生了些许同情。 严格来说已经称不上是单身狗的江樱无法直面来自小伙伴的同情,唯有默默转开脸看向了窗外。 梁文青也随着她看了过去。 窗外正是一片繁星烁烁的璀璨夜景。 “时间再过的快些吧……”梁文青托腮望着夜空,神游一般的轻声说道,“最好明日睡醒一眨眼,我就满二十了……” “为什么这么想?”江樱疑惑地问。 “二十岁再嫁不出去,就实在太不像话了啊。”梁文青讲道,复又叹了口气,“我今年十七,还有整整三年呢。” 江樱还是没能听懂。 盼着赶紧到那个嫁不出去会遭人非议的年纪,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梁文青咧嘴一笑,并未多做解释。 江樱也未再多问。 但她也是盼着时间能快些过的…… 两个姑娘一位坐在鼓凳上托腮凝想,一个蜷着腿窝在软榻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替趴伏在腿变的白虎梳理着毛发。 然而时光却从不会因谁的期盼而静止或飞跃。 日出日落,一日整十二个时辰亘古不变。 连城就是在这不紧不慢的时光流逝之下,送走了深秋,迎来了初冬里的第一场细雪。 或因今年下半年里四处大致都尚还算得上的太平安稳,同往年相比,贫苦百姓流离失所挨饿受冻的情况得到了较好的控制,故连带着这场昭告着隆冬来临的初雪似乎也不那么惹人厌了。 “孔先生像是算准了似得,前几日刚说过清波馆里刚开花儿的梅树遭雪一淋最是好看,等过几日让咱们去瞧瞧,这话刚说完还没两日呢,雪就真的落下来了!”马车里的梁文青掀起车帘一角朝外看,啧啧称奇。 在这大半年的相处之下,她也逐渐地跟江樱一样,打从心底喜欢上了孔弗这位睿智却风趣的老先生,虽还会因为过度敬慕而感到拘束,却也乐意偶尔跟着江樱往清波馆跑一跑。 这不,今日雪一落,便撺掇着江樱往清波馆赏雪梅来了。 马车在雪中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清波馆便到了。 **************** PS:下一章略晚R1152 272:两个好消息 (谢谢热恋的平安符~) ~~~~~~~~~~~ 两个姑娘一前一后地从马车中下来,身上皆披着带有兜帽的镶灰鼠毛边裘衣,裘衣的用料与样式都大概相同,只颜色不一样,一个着碧蓝,另一个着杏黄。 “姑娘来了——” 朦胧的雪雾中,清波馆里已上了年纪的守门的老仆眯着眼睛望了好一会儿,才将江樱认出来,而后连忙喜出望外地疾步迎了过来。 清波馆里的仆人多是跟了孔弗大半辈子的,十有八九都上了年纪,在清波馆呆了这些年一直也没能伺候过年轻的小主子,唯一一个算得上是半个主子的石青却自幼就是个书呆子,实在不招人疼。 于是从很多年前大家就常围坐在一起幻想,想着哪日先生若能再收个女娃娃回来就皆大欢喜了,做女弟子也好,给石青那小子当童养媳也罢,好来成全他们这一腔无处安放的遗憾。 所以当孔弗收了江樱做孙女儿的消息在清波馆内一经传开,清波馆上下的老伯们的内心几乎是感激涕零的,无不觉得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给盼来了…… 再加上江樱性子和软娇憨,待人和善,又做的一手好菜喜爱与人分享美味,故这大半年的光景下来,可谓是彻底揽获了清波馆众位老伯们的尊敬和宠爱。 “姑娘今日要过来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儿!”守门老伯一张老脸笑成了花儿迎过来,但走近了一瞧江樱和梁文青却又皱了眉,口气略带责怪地说道:“这下着雪呢,姑娘怎么也不知道撑把伞再出来?” 一面说一面便示意着江樱赶快往门内走。 江樱一边随着老仆往里走,一边笑着道:“下的不算大,再说头上还罩着兜帽呢,淋不着的,便懒得撑伞出来了……又想着是今年的初雪,便想沾一沾气氛。” 梁文青也不以为然地道:“就是,这点儿雪片子就跟唾沫星子似得,撑什么伞呀,拿在手里还不够麻烦的!” 听她将雪花儿比喻成唾沫星子,老仆哭笑不得地摇着头。 要不人都说人以群分呢,姑娘同寻常的女儿家不一样,就连带着身边的好友也是如此。 只是这怪诞的比喻若是传到先生耳中,只怕是要将今早刚作的那首咏雪诗给当场焚了的…… 三人来到清波馆前廊,见此处淋不着雪了,老仆这才边拍打着身上的雪片边讲道:“姑娘今日来的突然,先生事先也不知,这会子正在前厅会客呢,只怕还得等些时辰才能送客,说不准还要留下来用午饭——姑娘若没有急事的话,不如就先去托月院玩会儿罢?老奴去前头知会先生一声儿。” ‘托月院’是孔弗专门让人给江樱收拾出来的一座居院,虽江樱一直是跟着庄氏住的,但孔弗还是说做主儿就得有个主子的样儿,就算不常住,也得有个固定的住处才行。 托月院中的一应陈设,大到院落布局,小到瓷器摆放,孔弗皆是全程参与的,一切照着江樱的喜好来,就连托月院三字的院落匾额也是老爷子亲自动的笔。 至于托月院一名的来由,却是江樱自个儿的主意——乃是因为定名当日,刚巧她做了一道叫做‘乌云托月’的进门点心…… 起名无能的江樱认为这名字文艺的可以,听起来又有档次,简直是神来之笔,于是乎当即敲定了乌云托月一名,而孔先生则是沉吟许久,最终由于不想伤害小姑娘的自尊心,只得勉强点了头同意,但有一个要求——把乌云两字儿去了。 江樱想了想,觉得虽然这样拆减会有损这道菜的内涵,但毕竟又不是真的做菜,便也点头答应了。 当时孔弗很是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心想,反正他不说出去也没人会知道这名字的来由。 可不知怎么回事,几日后门匾刚一做好挂上去,家中的仆人们纷纷不解地询问他,到底为什么要给姑娘的院子起一个菜名儿…… 这些前话暂且不去多表,且说江樱在听到老仆告知清波馆有客之后,下意识地便问了一句:“先生会的是什么客?” 据她所知,先生平日会客多是在城中几处学堂书院里,从不会将客人带来清波馆。 而能够得上身份来清波馆且能得先生亲自接见的客人,满京城大概也就那么几位而已。 首先自然是晋家的两位正经主子,晋擎云与晋余明父子二人,再者就是先生唯一的至交好友、风国第一富商华老爷了——撇开这些台面上的大人物,江樱觉得她和晋大哥或许也能凑上一凑。 所以她有些好奇今日清波馆里来了哪位客人。 “是华泉华老爷……说起来姑娘应当见过的。”老仆笑着道。 江樱讶然,“华老爷回来了?” 上次见华家父女已是年初她刚至连城之时,那时便听闻华老爷要再去西陵一趟,少说要到明年开春才能回来。 眼下才刚刚入冬啊。 “华老爷在去西陵的途中不慎摔断了腿脚……于是便让几个公子和华姑娘带着商队去了,自己则一边养着伤一边往回赶,这不在路上养了三四个月吗,等回了家,腿伤也都全好了。”老仆笑着说道:“方才进门儿的时候我瞅着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不说还不知道受过伤呢。” 梁文青被逗的哈哈笑起来,道:“若再远些,这来回都够生一个大胖小子的了!” 老仆脸色有些尴尬地陪笑道:“可不是……” 江樱也跟着笑起来,边道:“那我和文青就先四处转转,等先生和华老爷叙完了话儿我们再过去。” 老仆面色和蔼地应下来。 梁文青吵嚷着要去看梅花,二人便去了种有腊梅的后园子。 然而不过小半个时辰,孔先生便带着华老爷找过来了。 “丫头啊,祖父这有两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似想在好友面前刻意显摆自己有孙女儿一样,自称着祖父的孔先生张口便是这么一句。R1152 273:出息了 (谢谢热恋妹纸的一枚平安符打赏~) ~~~~ 两个好消息? 江樱听得一愣。 梁文青率先开了口代江樱问道:“先生有什么好消息啊?” 华泉冷哼了一声,微显不悦地说道:“好消息?不见得吧?” “我说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吧?”孔弗横了华泉一眼,摇着头道:“亏你还是当爹的呢——” 华泉眼角的皱纹抖了抖,撇着嘴没再吭声,表情是十足的不情愿。 江樱和梁文青不由好奇地看向孔弗。 这是怎么一回事? 孔弗轻咳了一声,道:“石青那小子来了信,交待我择个良辰吉日去一趟华家。” 说到此处却戛然而止,看向华泉但笑不语。 江樱拿疑惑的眼神看着孔弗。 去一趟华家? 华老爷不就在这儿么? 而且,还择个良辰吉日……这又是什么讲究? 见吊足了两个小姑娘的胃口,孔弗这才又正了脸色开口。 “让我去华家提亲——”孔弗凝声讲道,片刻之后改去严谨的神色,仰头哈哈笑了两声,连呼石青这小子出息了,画风转变的不可谓不迅猛。 江樱讶然万分。 梁文青则因对石青和华常静都不甚熟悉,故只有不明就里地旁观着江樱的反应。 “哈哈,这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哪……”孔弗拍了拍华泉的肩膀,欣慰至极地说道:“起初咱们费了好大周折安排二人见面,结果闹得不欢而散,眼下放任他们不管了。倒是阴差阳错的凑到一起去了!哈哈!” 孔先生就是这样的人,越了解下去,便越会发现这是个在私底下不愿掩饰自我,言行时常缺乏修饰和节操的‘真’圣人。 “你还有脸提当初的那件事!亏你之前成日里夸赞那小子作风端正学识渊博,结果不仅蠢得惊人,此番还趁我不在把我的宝贝闺女给哄的上了你们家的贼船了!若不是我今日来到你这儿凑巧见着这书信,竟还对此一无所知!你说你教的这是什么徒弟……呸!”华泉愤懑地控诉着。看似不甚高兴。但口是心非之意却溢于言表。 孔弗也全然不生气,只爽朗的笑着,任由华泉过过嘴瘾。 毕竟人家的闺女都被他的徒弟给骗到手儿了。他这个做师傅的总不好再得寸进尺,得试着去体谅一二,如此才能不失未来亲家的风范啊。 至此江樱才算是从这突如其来的喜讯中反应了过来。 那位华姑娘她也曾见过一面,是一位气度不凡的好姑娘没错儿。而早前在肃州清平居里石青与这位姑娘之间的一场闹剧她也听过没错,可却是没想过峰回路转间。二人竟然会走到一起。 而且这么快就到了上门提亲,谈婚论嫁的地步! 虽然不知二人怎么就在去西陵的路上遇见了,遇见之后又发生了哪些事情促使感情迅速升了温,但在这样的结果面前。江樱能做的就只有惊叹和膜拜了。 惊叹之余不免有些艳羡,艳羡之余,又有些惭愧。 瞧瞧人家这速度。这效率…… 几人高兴的高兴,口是心非的口是心非。自我反省的自我反省,一时间都忙得不行,唯独梁文青一个人插不上队深感孤寂,是以梁姑娘径直把这个话题掐了,怀着迫不及待开启能参与进去的新话题的急切心情问道:“先生方才不是说有两个好消息的吗,另一个好消息是什么?” 还沉浸在‘徒弟出息了,给他长脸了’的自得中的孔先生漫不经心地抛出了另外一个、相比之下似乎显得无关紧要的好消息—— “信上还说晋二公子的事情已经办妥,近日便要动身返京了。” 梁文青闻言愣了愣,随即翻了个白眼。 什么呀。 又是插不上话儿的。 深感无聊之余,梁文青转头看向了身侧的江樱。 几乎是没有意外的,入目就是一张因为过度惊喜而呆怔的一张脸。 梁文青再度飘了个白眼儿。 好消息也好,坏消息也罢,意外或是震惊,高兴还是难过,但凡是需要鲜明的面部表情来体现的情绪,在江樱这儿,第一时间内统一都是用了‘发生了什么’的呆相来替代。 她也一直在琢磨着怎么才能让这货的反射弧变得稍微短一些…… “先生,信上的落款是什么时候的?”江樱反应过来之后,头一句话便是这个。 梁文青拿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向江樱。 孔弗却是想了想,笑吟吟地答道:“约是两月前了——” 两个月前写的信了…… 从西陵回连城,需得五六个月。 现如今是十一月底。 如此算来,若是路上没有意外耽搁的话,来年三月晋大哥应当便能回来了! 今年年初晋大哥走的时候,也是深春三月里吧? 好像是城门外两侧那些鹅黄色的迎春花开的最好的时候……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江樱时常会掰着指头数,离晋起回来的日子又近了多少。 两场雪落下来,隆冬中的连城,年味渐渐地浓了。 “别人家都忙着置办年货忙得热火朝天,你倒好,成日就知道约人下棋!下棋!下棋能当饭吃吗?等再过两日闭了集市,我看咱们过年用什么吃什么!” 庄氏咋咋呼呼的声音自花厅内传出,刚送走了客人回来的梁平刚一回来还没来得及走进去,便遭了一阵数落。 “今年年底最后一场,最后一场了……”梁平连忙举手保证,一面陪着笑脸走进花厅里,对着正收拾着棋盘和茶水的庄氏笑着说道:“再说了几个孩子不是一大早就出去购置了吗?” “你还有脸说啊你!”庄氏斜睨了他一眼,鄙夷道:“你一个一家之主坐在这儿跟人下棋吃茶。让一帮孩子们出去忙活,你这张老脸还真过意的去!” 梁平依旧端着笑脸说话,“等他们回来我瞅瞅还缺了什么,了不得咱们明日再出去补办就是了——多大点儿事?哪里值得你生这个气……好了好了,我来收拾我来收拾,您快歇着去……” 说着便姿态殷勤地上前抢着要收拾。 庄氏将抹布一把夺过,嘴里虽还嘟囔着。面上却已消了气。 梁平也不走。帮着庄氏摆放桌上的瓷器等物,片刻后,口气自然从容地讲道:“对了萍娘。有件事情忘了同你说了——我将国子监的差事给辞了。” “辞了?”庄氏擦桌子的动作一顿,转头看着梁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没听你跟我说过?” 家里自然是不缺梁平在国子监里的这点儿月钱的,可这差事贵在轻松安逸,一直以来梁平做的也都挺顺心的。好端端地怎么就给辞了? 且事先竟然都没同她提过一声儿。 现在还说什么忘了,这种事情也忘得了? 庄氏皱眉看着梁平。等着听他怎么回答。 “成日做同样的事情,换做谁都会腻的。”梁平一副漫不经心的口气说着,“我打算换一份新的活计做一做。” 庄氏眼中闪过一抹狐疑,问道:“什么新的活计?” “想找份管账的做做。”梁平笑着问道:“你觉得如何?” “管账的?”庄氏瞪眼道:“家里的账一直不都是你管着的吗?这还不够你管的吗?” 倒不是说梁平不愿意把家里的经济大权交给她。而是她压根儿理不清楚,倍感焦头烂额,于是便把一应繁琐的事情都甩手给了梁平来管。不去操那份心。 “呃……”梁平沉吟了片刻,后解释道:“我想找份在酒楼里管账的差事做一做。” 庄氏眼中的狐疑更甚。盯了他好一会儿,眉头倏地一皱。 梁平接过她手中的抹布继续擦拭着庄氏擦到一半的桌几。 “你想去一江春帮樱姐儿理账?”庄氏忽然问。 “有什么不妥吗?”梁平反问道,口气带着淡淡的笑意。 庄氏又看了他一会儿。 梁平感受到她的目光,抬起头来与她对视了片刻。 久经沉淀的一双眼睛温和至极,却带着似能洞悉人心的光芒。 庄氏忽然有些不自在地笑了两声,“你这人……” 而后说道:“前些日子我还琢磨过此事呢,但想着你在国子监呆这么久了,你又很满意这份差事,便没跟你提了……想着到时候再给樱姐儿请个做账的先生便是了。” “找外人还得留心提防着,哪里有自家人省心?”梁平道。 这个道理庄氏自然是清楚的,可还是有些犹豫地讲道:“别家酒楼铺子什么的难道都是自家人管的账吗?请个账房先生也不费什么事,多留点心也就是了……你去问问国子监那边,你那份差事还能不能找得回来了?” 梁平无奈笑道:“我既都辞了,哪里还有回去的道理?家里现成的闲人不用,偏要去请外人,你这是哪门子的持家道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庄氏自然是没了再推辞的道理,一家人哪里有那么多见外的话要说。 梁平见状便又道:“酒楼那边修葺的也差不多了,收工约莫就在这两日。年底事忙,不如等过完年再正式开张吧?” 庄氏点头说道:“嗯,樱姐儿也是这么个打算。” 关于这张由晋起让人送过来的酒楼地契要不要拿出来用,庄氏曾有过一段时日的纠结不定。 虽说她很窃喜晋起此举让她抓到了‘把柄’,但若就此拿出来用,总觉得并不是那么的心安理得。 但后来在梁平的分析之下,她想通了。 这地契本就是江家的祖产,樱姐儿拿来重开一江春酒楼再合适不过,纵然日后跟晋起再无可能,了不得直接换成银子送还给他就是了——她和梁平本也是打算将此处买回来的,只是被晋起抢了先而已。 故才跟江樱商量着重开一江春的事宜。 江樱早先便有了这个想法,只是碍于庄氏心思反复一天一个说法,没个准话儿拿不定主意,故一直耽搁着,眼下得了庄氏的赞成,便立即欢天喜地地着手去准备了。 由于此处之前被改作了戏楼,楼中的布置与装修都与酒楼风格迥异,而江樱又本着想将此处恢复成之前的一江春的模样的想法,故工匠们修葺还原起来很需要一番功夫,以至于虽然是十月中旬已经提上了日程的事情,却眼见着到了腊月底儿挨年根才完工。 今日一大早出来采买年货的江樱,此时便在即将完工的一江春楼前查看情况。 宋春风坐在马车驾座上,翘着二郎腿眯眼看着同工匠们说话的江樱。 虽然樱樱已跟他直言过二人之间不可能存有除了朋友和家人之外的第三种感情,他也为此伤心落魄过很长一段时间,但那样的心境,已经都过去了。 现在他的想法很简单却也很奇怪。 他觉得自己对樱樱的感情好像更浓烈了,但却并不似之前那样,看到她为了晋起开心难过会心底泛酸,而是只要能看着她好,自己便也觉得很好了的一种状态。 依然喜欢,却不再想着拥有。 依然重要,心态却分外轻松。 或许是想留在身边的方式不同了,所以再不必担心会失去的缘故吧? 宋春风坐在驾座上倚着身后的车厢板,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腿。 马车里的梁文青掀开马车帘拍了拍他的肩。 宋春风立即皱眉,头也不回地问:“作何?” 梁文青抿嘴笑着伸出另一只手来,手掌心里躺着一枚色泽透亮的红玉玉佩,道:“这是我方才在敬宝楼买的,送给你作新年礼物罢——” 宋春风看也不愿看一眼就摇了头,然而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觉梁文青搭放在自己后肩上的那只手骤然收紧。 力道之大纵然是隔着棉衣也还是让宋春风疼的“嘶”了一声,转过头倒抽着冷气怒道:“纵然我不收,你也犯不着动手吧!” 与此同时却听梁文青倏然出声惊喊道:“梯子!” ‘嘭’的一声响,是梁文青急切地要想要站起身来跳下马车,而不慎撞到了马车顶的声响。 宋春风被她这番动静惊扰的没由来的就是一阵慌乱,连忙转头朝着酒楼门前的方向望去—— ***************** ps:剧透一下,下一集会有十分重要的人物出场~哈哈(未完待续)R466 274:看谁回来了 --------(谢热恋^^的平安符打赏k的粉红月票)--------- ~~~~ 踩着竹梯给二楼的柱子刷漆的工匠在断裂开来的梯子的摇晃之下,身形终究没能稳的住,眼见着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一侧倾倒而去,吓白了脸色颤抖着声音在半空中惊呼着:“……救,救命啊!” 站在楼前的江樱闻声忽然抬起头来。 骤然映入视线的是一架长梯和……死死攀挂在梯上、因受惊而紧闭着眼睛一脸扭曲的工匠—— 然而这都不算重点。 重点是……梯子和梯子上的人正朝着她的方向直直地压落下来! 躺枪躺到这种程度,她就想问一句……还有谁能跟她比? 江樱在心里哀叹着,虽然心知照眼下的情形已经不可能避得开,但正常人的求生意识还是让她下意识的护住了头往一侧躲。 下一瞬,竹梯断裂的刺耳声响忽然响起—— 想象中被砸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发生。 江樱怔怔地转过头去看——从中间断裂了开来的竹梯不知是什么缘故,朝着与她截然相反的方向倾倒了过去,挂在梯上的工匠眼见着要栽倒在地,手中提着的漆桶顺势向上抛了出去,在空中挥洒出一道朱红色的长弧来。 “啊!” 工匠随着半截残梯一同被摔在了地上,龇牙咧嘴的痛呼起来。 而江樱这边,刚险险地躲过了一场油漆的洗礼。 倒不是她反应够快,而是有人替她受了……! 江樱仰头瞪着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此刻将她紧紧环抱住的男子—— 男子头上罩着黑色兜帽,一张黑色的金属面具从额头而下遮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张紧抿的薄唇,和弧度分明的下颌。 而面具下,竟是一双深蓝色的眸子。 “可有事?”男子低头看着怀中的江樱问道,深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莫名的疑惑。 “没,没事……多谢。”江樱回过神来忙摇头说道,手掌抵在二人之间,刻意将距离拉开。 可男子好似没有察觉到她的暗示一样。依旧维持着仅仅环抱着江樱的姿势。手上的力气半点也未有松懈,一双眼睛更是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江樱。 这举动显然是有些过于无礼了。 面对着这样一位救命恩人,江樱深感窘迫之际。忽听得宋春风道:“放开她!” 话音刚落人已来至跟前,直接一把拽开了男子的手臂,梁文青则趁势将江樱拉了回来,并拦在江樱前头怒视着面前这位身穿黑色斗篷。带着面具的神秘男子。 “你救了人不假,我们理应感谢你!可这光天化日之下。你做出如此举动来,未免过于轻浮了吧!”性子冲动的梁文青还算留有几分顾忌,没有直接一巴掌甩上去已是给足了对方颜面。 “我……”男子语塞,面具下的脸色有些尴尬。冲着江樱歉意的一拱手,欠身道:“是在下冒犯了,方才之举实属无意。望姑娘勿要见怪。” 江樱见他口气真诚,方才又是此人及时挡开了竹梯。故也不好再行追究,但平白无故被占了便宜,心里总归不是个滋味,虽不想出言苛责,却也说不出道谢的话,纠结之下,江樱只有看着男子身上的斗篷说道:“你身上泼上油漆了……” 梁文青一翻白眼。 这是哪门子的反应? 可换位思考一番,却又发觉在这种纠结的情形之下,确实也是令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反而这句显得跳跃性极大的话,恰到好处的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除了不愿意将气氛缓和下来的宋春风脸上的表情依旧剑拔弩张,可无奈对方已然态度良好的道歉,又于方才那般惊险的情况下救下了江樱,他紧握的拳头实在找不到合理的借口砸过去。 “无妨。”男子看了一眼染上了朱红色油漆的斗篷,讪讪地说道。 “阿烈!” 清脆的女声忽然传来,伴随着马蹄声。 江樱等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衣着奇异的女子从一辆还未停稳的马车中掀帘而下,外罩的锦缎披风之下,着的是以红蓝两色拼接而成的窄袖衣裙,宽大的下裙摆用彩线织着奇怪的图纹,系在腰间的彩带上四周挂满了琳琅的珍珠和玉石串就的挂件,璀璨夺目,随着女子的走动,发出叮叮铛铛的声响,繁琐却不艳俗,乍然一看,只让人觉得精致而奇异。 且女子跳下马车抬头之际,露出的是一张较之其衣装更加令人深感奇异的面孔—— 身形微胖的女子肤白如雪,是那种在中原人眼中看来不正常的苍白,深陷的眼窝里镶嵌着一双湛蓝色犹如琥珀般透明的蓝眸,睫毛长而浓密,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如男子般分明! 梁文青与宋春风齐齐地呆住了。 江樱也呆了一瞬。 蓝眼睛在这个时空里是西陵人专有的标志,而眼下这位有着双蓝眼睛的女子,从长相上而言,分明是拥有了她所认知的西方人的所有特质——除了那结成发辫垂在胸前的浓密黑发显得有些突兀之外。 女子脸色微愠着大步走来,行动间腰间珍珠玉石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冬珠。”戴着面具的男子看向大步走来的蓝眸女子。 “你怎么弄成这样!”蓝眸女子看着男子身上的油漆,皱着一对深棕色的细眉。 她的口音虽与中原人有些差距,但还是极容易听得懂的。 江樱略微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说英文,不然作为学渣的她还真听不懂几句。 可接下来这姑娘的一番话,却又让江樱恨不得她说的是英文,什么文都好,总之大家听不懂就好! 见戴着面具的男子没有回答,蓝眸姑娘手指向江樱,朝着男子问道:“她是谁?你认得她吗?” 江樱不由怔住。 男子看了看江樱,而后摇了摇头。 “那你方才作何要抱着她!”女子委屈地质问道,且嗓门儿还不小。 看到街边众人纷纷驻足投放过来的议论目光,江樱呆了片刻之后,恨不得要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才好……请问她的处境不该是被人趁机占了便宜没处说理的状态才对吗?为什么忽然被拽进别人家的感情纠纷里去了! “我只是……救人心切罢了。”男子的解释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但除此之外,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方才那奇怪的情绪到底该如何解释。 “你骗人!你从来都不是乐于助人的人!”显然这是一个很不懂得配合的姑娘。 “你方才分明抱着她不肯放,我从车窗里都看见了!”且还是个十分较真认死理儿的姑娘。 “我……”男子的心情复杂极了。 江樱无语凝噎抬头望天。 她虽然很没节操,对别人的看法也视如浮云,但是,一天之内接连躺枪,这种现象究竟该如何解释? “我觉得这下你麻烦了。”梁文青忽然说道。 对于这句话,江樱是不认同的。 她掺和不起,把这地儿让给他们,她躲远些还不行吗? 虽然这样显得有些软蛋了,可遇着这样的糟心事,除此之外并无更好的解决办法。 她看了一眼还在僵持的西陵男女,和已经被其他工匠扶进了堂里,看起来应当伤的不算重的刷漆匠,琢磨着请个大夫来瞧瞧,顺路便直接回家了。 “春风,咱们回去吧?”江樱转了身道。 “啊?”宋春风呆了一下,问道:“这就回去了啊?” 江樱的面容波动了一下。 这口气里的遗憾是怎么回事? 宋春风又朝着面具男子和蓝眸女子的方向瞧了一眼。 江樱叹了口气。 一开始那个恨不得抡起拳头给她出气的愤怒少年呢? 怎么见了个奇异的西陵姑娘,就好奇的连路都走不动了…… “你可能走不掉了。”梁文青又出声了,口气较之前那句‘我觉得这下你麻烦了’还要沉重上许多。 江樱一听这话气更加不打一处来了。 怎么着了?难不成还能拦着不让她走了? 江樱心里头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并非是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道理可讲了,而是……这是她的地盘,怕这姑娘不成? 可很快,她就硬气不起来了。 梁文青扯了扯江樱的衣袖,又伸出手指,指了指前方——那位蓝眸姑娘的马车停着的地方。 “你看那是谁回来了……?”梁文青指着问道。 江樱下意识地望去。 须臾之后,惊得下巴俨然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马车后不知何时跟上了一队人马,骑马打头在最前面的是一名身姿挺拔的少年人。 少年身着深月色窄袖骑马装,脚踩黑色长靴,外罩着一件鸦色长披风,风帽压至眉头的位置,挡去了隆冬里的寒气,却也遮去了轮廓分明的侧脸—— 可这并不妨碍江樱将人认出来! “晋,晋起?他怎么回来了!”宋春风惊异的跳了脚道。 --------------------------- (晚些还有一更,字数虽然不多,但是小非的心意,小非能用来码字的时间都没有偷懒tt)(未完待续)R466 275:不符常理的剧情发展 虽然他也已经得知晋起如今的士族公子身份,可还是改不掉往日的称呼。 更何况……眼下这个根本不是重点啊喂! 重点是,这个人怎么忽然回来了! 不是说至少得等到来年三月才能赶回来的吗? 无可避免的,江樱又傻掉了。 她这是出现幻觉了,还是……根本就是在做梦?! “姑娘!” 事实证明,她真的不是在做梦。 坐在马上的石青向她惊喜而热情的招了手,声音极为真实。 江樱表情僵硬的朝他点了点头。 石青喜不自胜地翻身下马。 紧跟着下马过来的,还有宋元驹。 “……”江樱的目光却凝在了依旧端坐在马上的晋起身上,僵硬着的脸上扯出了一个极不自然却十分发自内心的笑来。 她设想过几百几千种晋大哥回来之后二人重逢之时的情形。 却无一种如当下这般令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晋大哥应当没瞧见她被那面具男子抱在怀中的情形吧? ——可那姑娘嗓门儿那样大,就算没亲眼瞧见,定也听得真真切切了吧? 她已经不奢求久别重逢之下,这英雄救美的戏码能落在她与晋大哥的身上,她只想知道为什么这位戴着面具的壮士要救她,而不是让她干脆砸死在梯子下面——这样都好过发展成眼下这种情形! 这种剧情的走向,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姑娘剪发了?”石青看着江樱脑后的头发,拿出一副‘大半年没见,姑娘你真是在追求特立独行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的钦佩表情看着江樱。 江樱无声叹了口气。 看来有了未婚妻也依然没能改变什么。 “你们都认识她?”蓝眸女子拧起眉头问道。 宋元驹摸了摸鼻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石青老老实实地点头,并出言打圆场笑道:“这是我家姑娘,方才之事定是误会一场,误会一场。” “什么误会,我瞧的真真切切的!”女子不依不饶。 见她如此不懂得审时度势,石青也表示十分无奈。 眼见着仍然坐在马上的那位周身的气势似越来越冷,江樱简直想给这位口上不留情的姑娘跪了,或是,将她直接杀了灭口……不带这么借题发挥的啊! 晋起终于下马走来。 黑色风帽的遮掩下,江樱虽看不清其表情,却还是忐忑不已。 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是真的,可她……很在乎晋大哥的看法。 晋大哥若因此生了她的气可如何是好? 晋起已走至她面前。 江樱这才怯怯地开口,仰脸看着晋起,说了句类似于废话却必不可少的开场白。 “晋大哥……你回来了。” 晋起亦在看着她。 她已将之前蓄着的额发全梳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来,挽做了风筝髻,右边的髻边簪了根白玉钗,余下的头发披在脑后,是刚过肩线半指长的位置。 杏眼琼鼻嘴唇,巴掌大的小脸,五官虽成熟了一些,却依旧玲珑可爱。 眼睛好了。 烧伤也好了。 身量儿似乎没怎么长。 晋起下意识地比了比二人的高度,她还不到自己肩膀的位置。 该不是就这么高了吧? 忽然觉得有些发愁,晋起不禁皱了下眉头。 小姑娘的眼神随着他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忽然变得分外的小心翼翼起来,似很担心他会发脾气就此不理她。 晋起心底觉得有些好笑,面上遂将情绪敛去,这才算是开口说了相见之后的头一句话,却是问:“可有受伤?” 虽他有眼睛会看,但还是想听她亲口回答才能放心得下。 江樱神态谨慎的摇了摇头。 “来这里做什么?”晋起又问。 “采办年货……顺便过来看看酒楼……”说到此处,江樱又猛地响起地契的事情来,刚要道一声谢,却又觉得道谢显得太过正式且生分,再加上当下她无法确定晋起究竟有没有生气,故一时沉默了起来,不敢乱说话。 那边的蓝眸姑娘还在咋咋呼呼着,张口闭口都是在质问男子究竟为什么抱着江樱不放,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一样。 “冬珠,回马车里去。”晋起看向蓝眸女子说道,口气含着命令。 “我偏要问个清楚!”蓝眸女子固执道。 “冬珠公主有所不知,在我们中原,女子的名节十分重要,像公主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高声谈论此事,实乃不妥至极……”石青出声提醒道。 “什么名节?名节是什么东西,我不要名节!”女子豪爽的不成样子。 “在下指的是我家姑娘的名节……”石青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再度提醒道。 被称作冬珠公主的蓝眸女子依旧没有买账的打算,一双眼睛不停的在江樱和面具男子身上徘徊,委屈又愤懑。 “冬珠,你莫要再胡闹了。”面具男子终也出声道。 “你还没跟我解释清楚你到底为什么要抱——” 女子的话这回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晋起打断道:“回马车里去——” 声音里已带上了显而易见的冷意。 蓝眸女子瞪了晋起一眼,随后瘪着嘴巴转身便走,神色愤慨地回到了马车里去,动作粗鲁的将马车帘扯下,高声冲着车夫喊了一句:“开路!” 车夫被吓得脸色一白,赶忙驱车。 后方一队人马跟上,另一队则还留在原地等候。 “姑娘,实在抱歉……择日再同姑娘赔罪。”面具男子冲着江樱一拱手,约是觉得过于难堪,当即也离去了。 “我便不跟着公子回晋府了,我想先去清波馆一趟看望师傅,此番路赶的急,估计书信都还没咱们先入京呢!”石青兴高采烈地说道,得了晋起点头应允之后,又对江樱再三道别,适才牵了马去。 宋元驹素来的有眼色,率先一步上了马等候。 宋春风素来的没眼色,却也被梁文青半推着走了,声称要去给受伤的工匠请郎中去。 围观的人见没了好戏看,遂也逐渐的散开,各忙各的去了。 转眼间,空旷的酒楼前便只剩下了江樱和晋起两个人。R1152 276:哪儿来这么多表妹 “临时决定提前启了程,信送的晚了,故没能知会到你今日入京。”不待江樱问,晋起便主动说道。 江樱眨了眨眼睛。 晋大哥对方才的事情,竟然一丁点儿都不在意吗? “晋大哥不生我的气?”江樱认为有些话还是问出来比较妥当,毕竟她的直觉多半是错误的。 不料晋起反问她:“与你何干?” 生她的气做什么? 又非是她冲上去投怀送抱了—— 这笔账他是要算的,却不是跟她来算。 晋起觉得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小姑娘的思维,反正他向来也都理解不透。 江樱呆了一会儿,遂也领悟了晋起的意思。 ……这么明事理的男人,真的是她的吗? 她上上辈子,该不会真的是拯救了银河系吧? 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让江樱忍不住很想笑,且还是放声大笑的那种。 命好真的也是一件没办法的事情啊…… 晋起见她竭力忍笑的表情,抽了抽嘴角。 江樱轻咳一声,为防自己真的笑出声儿来,岔开了话题问道:“现如今天这么寒,路必定不好赶,晋大哥本不必如此着急赶回来的。” 眼前的人,五官轮廓似乎又深刻沉毅了许多,配着风帽一遮,甚至于有些沧桑感,这该是连日赶路积攒下来的结果吧? “说了只是提前启了程,并未加急赶路。”晋起强调道。 江樱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随后点头道了个“哦”字。 她才不信呢。 前段时日石青寄送回来的那封书信上,落款日期清清楚楚,彼时说是正打算启程。 算一算日子,至今不过才三个月。 近半年的路程用了三个月便赶了回来,这岂止是赶得急,怕是得……日夜兼程吧? 江樱本有些欣喜的情绪,在想到此处之时,陡然变了。 那得多辛苦啊? 晋起似看出了她不信,转开了视线望向远处,解释了一句:“想着赶在除夕前回来过年罢了。” 还是承认赶得急了。 江樱点头“嗯”了一声,看着他笑说道:“刚巧赶上了。” 晋起转过头来看她,蓦地发现她的眼睛亮的惊人,再一细看,像是蓄起的泪光。 哭什么呢? 好端端的。 水做的不成? 晋起皱眉,只见江樱吸了吸微红的鼻子,将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给逼了回去,继而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白牙来。 这模样落在晋起眼中,只觉得娇俏美好的不成样子。 似乎只这一眼,连月赶路来的疲惫感顿时都消失不见了。 再累也值了。 “晋大哥,我现在做阳春面做的跟阳春巷里的老伯做出来的味道有九分相像了,等哪日我做给你吃吧?” 没有任何预兆的,话题忽然就转到了阳春面上头来。 晋起闻言嘴角微微弯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风帽形成的一片阴影下,俊逸的五官似笑非笑。 “嗯。” …… 晚间,晋国公府。 大半日的忙碌与招待之后,谢氏将西陵来的冬珠公主和冬烈王子的下榻之处安置好,亲自确定一切无误之后,方让下人去告知了晋余明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王子与公主都已歇下了。”晋余明走进书房中,将门关好之后对晋擎云说道。 书房里角落里烧着无烟火味的银丝炭盆,纵是腊月里的夜晚,也让人感觉不到丝毫寒冷。 晋余明绕过六折的落地大屏风,才瞧见书房内间除了晋擎云之外,晋起也在。 “然之也在啊。”晋余明撩起衣袍笑着在罗汉床下铺着的厚毯之上的蒲团上盘腿坐下,口气关切地说道:“大半日下来只顾着招待西陵王子与公主了,都还没来得及同你说上几句话——此番从西陵回来,该是累坏了吧?二叔瞧你的脸色似乎不大好。” 晋余明说话的时候,就连眼睛里满都是和蔼的笑意。 晋起相信他是真的开心。 他将西陵王的继承人和西陵王最疼爱的公主都带回来了,晋余明自然是打从心底感到开心的。 “多谢二叔关心,休息几日便可恢复了。” 晋擎云撩了撩眼皮子,遂也含笑说道:“时辰也不早了,有什么话咱们明日说也不迟,然之舟车劳顿必感疲累,且先回去歇着吧,这两日不必过来请安了,好生养着精神。” 晋起应了声“是”,随后便行礼退了出去。 须臾,房门被合上的轻响声传起。 “父亲,然之怎么同您说的?”晋余明迫不及待地问道:“西陵王可是答应借兵了?” 晋擎云眯着眼睛摇了摇头。 晋余明脸上的笑意登时凝固住,皱眉不解问道:“既如此,怎还让应王子与冬珠公主不远千里来了京城?” 在西陵,应王子便是准继承人的意思。 说到此处,晋余明又道:“且听闻西陵王与发妻西陵王后仅育有一女,便是这位冬珠公主,何时竟有了这位应王子?” “远在万里之外的西陵王有无子嗣你也这么清楚?倒是比我知道的还多呢。”晋擎云意味不明地说道。 “儿子也是早年偶然之下得知,并不确定……”晋余明讪讪地解释道。 “然之说这位应王子乃是西陵王收养的义子,虽无西陵皇氏血统,又是个破了相的,却十分为西陵王青睐器重,已是名副其实的应王子。”晋擎云徐徐说道:“此番西陵王既让其随同然之一同回京,可见借兵一事尚有转寰的余地。” 说到此处换就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压低了声音道:“有着当年的事情在,他若是一口便答应下来,我倒还不敢收下这份心意呢。” “父亲的意思是……” “定是听然之提起了云莎离世一事,因为他胞妹的死从而对咱们晋家耿耿于怀呢……”晋擎云冷笑了一声道:“我当年已同意了她进门,是她自己命短福薄,生产之时难产而死,怪的了谁?若真要算这笔账,我还没跟他算他云札将这样一个扫把星送到了我晋家,克死了我的亲生儿子这笔账呢!” 晋余明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暗沉的颜色,口气却极自然,劝道:“已是十余年前的往事,父亲何必再为大哥的事情动怒?” 晋擎云紧紧握起的手指松了又紧。 别说是十余年,就是五十年一百年,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忘记此事。 死的是他的儿子! 他若忘了,还能由谁来记住? 晋余明看了一眼晋擎云紧紧绷着的脸色,沉默了片刻之后,岔开了话题问道:“依父亲之见,西陵王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还用问吗?显然是想试探一番我们的态度。”晋擎云从往事中抽回神思,声音沉沉地说道。 试探? 晋余明状似思考了片刻。 “是有意试探……我们待然之的态度吗?” “说的好听是亲家,可阖府上下除了然之之外谁又同他们有一丝一毫的关连?若要细说,怕还得是有着陈年久怨的仇家呢——云札虽看似不拘小节,做事全凭心意,可却并非鲁莽之辈,借兵一事非同小可,他自然是得确定了咱们将他外甥看作了一家人才肯考虑的。” 晋余明做出一副恍然之态,后忙道:“这点请父亲放心,谢氏那边儿子也会交待好的。” 不就是演戏吗? “谢氏你倒是不必刻意告知,她可比你那个蠢货儿子聪明的太多了。”晋擎云冷冷地说道。 “父亲说的是,我回去一定严加教导阿觅,同他说明其中的利害关系……”晋余明苦笑着,一提到他这位不省心的儿子,也是头疼的很。 “你明白就好。”晋擎云看了他一眼,道:“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是,父亲也尽早安歇,夜里注意御寒。” “嗯。” 晋余明行礼退下,然而刚行至屏风旁,却又听坐在罗汉床上的晋擎云说道:“对了,孔先生认亲仪式的日子定下来了,定在了来年二月十五,你回去记得提醒谢氏,须得早早地将贺礼给备好,务必要用心准备,莫要让他人抢占了上风。” “是,儿子记下了。” …… 晋起从晋擎云那里离开之后,并未有直接回云起院,而是去了安置着应王子冬烈的明臻院。 “王子,表公子来了。”禀话的是冬烈从西陵带来的下人,故称呼晋起为表公子。 刚沐浴完打算摘下面具的冬烈闻言又将面具戴好,遂道:“请进来吧。” 心底却是无限疑惑。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的二人表面上是表兄弟的关系,可这些时日的相处,这位表弟并未对他表现出过丝毫的亲近之意,也极少会主动寻他说话,除非告知赶路的行程问题,像今日这般主动找来,更是从所未有过的事情。 倒是他,莫名其妙的觉得这位表弟身上有种令他向往的熟悉感,义父将此解释为,或是因为他原本也是中原人士的缘故,所以才会对表弟感到莫名的亲近。 暗自疑惑间,冬烈已来至了外间。 晋起已不请自坐,好整以暇的等着他过来。 “晋表弟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冬烈在晋起对面坐下,出声询问道。 晋起看了他一眼,口气如常说道:“早先你不是说想找我切磋一二,见识中原武术吗?就今日如何——” “什么?”他张口二话不说便是要切磋武功,倒弄得冬烈一愣,一时反应不及。 见晋起依旧在注视着他,冬烈方回神过来,而后喜不自胜地点下头来。 他之前同晋起提过几次,皆被拒绝了,一直是心中的一桩憾事。 只是,怎么忽然就想起来要答应他了? 冬烈心中纵有疑问,然而作为一个武痴,却是万万敌不过此等诱惑的,当即转身去了内室更衣。 小半个时辰后,晋起离开了明臻院。 较来时相比,面部表情稍微柔和了那么一些。 而被两名仆从扶着趴回牀上的冬烈忽然明白了。 他这位表弟心里有火! 什么比武切磋,分明是找他撒气来了! “王子,您伤的似乎很重,属下去晋公那里请大夫过来——”仆从见冬烈疼的紧紧抿着唇,连忙就道。 却被冬烈伸手阻止了,“不用请大夫,皮外伤罢了!” “可是王子……” “我说了不必!记住,不许声张出去——”冬烈凝声吩咐道。 他好歹也是西陵数一数二的勇士,到了这位表弟手里却是如此不堪一击,这么丢脸的事情,说出去已经不是他的脸还能不能要这么简单了,而是会有辱国体的大事! 两名仆从自也明白了冬烈的用意,只有去取了自带的伤药来给主子擦伤。 一边擦一边在心里念叨着,表少爷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切磋个武艺竟能把他家王子给揍成这样,还有没有人性可言? 同时却又忍不住再三嘱咐道:“王子,日后您万万不能再同表少爷切磋了……” 切磋一回都这样儿了,再往后他们都不敢想了…… …… 次日一早,石青便随着孔先生来了梁家大宅。 彼时江樱才刚用罢早饭,碗刚洗到一半,便听说孔先生来了。 于是庄氏赶忙将她手中洗了一半的碗碟给抢了过来,催着赶紧去了前堂。 “我特意给姑娘从西陵带回来了一些新鲜的玩意儿——”石青笑着道明来意。 “快瞧瞧。”孔弗一见到自家丫头便露了笑,眼下催促着江樱将匣子打开来看。 小匣子里装着的是一些女儿家的玩意,手绢头巾珠花手镯等物,多是色彩斑斓,带着浓浓的异域风情。 江樱欢喜的道谢。 “不用谢我,都是常静给挑的,我也不知姑娘家的喜好……算是借花献佛了。”石青笑着说道,提到华常静之时,口气里已带上了显而易见的亲近之意。 江樱见他并不扭捏,故也不再避讳什么,笑着问大:“华姑娘没跟石大哥你一道儿回来吗?” “商行里还有些事情,她一时走不开,我先随晋公子回来的。”石青从容地答道。 “等回来约莫就能办喜事了。”孔先生跟了这么一句。 石青终于还是没能挨得住,顿时红了脸,略显慌乱地将话题敷衍过去,便连忙岔开了话,同江樱说起了他在西陵的一些见闻。 最后说到西陵那边皆是一夫一妻制,女子活的同男子一样自在,性子多豪迈,行事多无所顾忌。 “所以冬珠公主昨日说话才有些欠妥,她本是没有恶意的,只是在她们西陵女子的认知之下,这种行为属于正常……”石青顺带着提了一句。 江樱还沉浸在对西陵女子的羡慕中,此刻听石青提起冬珠公主,便好奇问了一句对方的具体身份。 “冬珠公主是西陵王唯一的女儿,极受宠爱——也就是晋公子的表妹。” 江樱不由一怔。 表妹? 又一个表妹? 晋大哥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多表妹啊……! ----------- PS:这章也悄悄多写了几百字哦,不满五百字不收费的~ 小非时间实在有限,以后就偷偷多挤一点儿补偿给大家,(*^__^*)R1152 277:好消息 因得知了晋家有意将谢佳柔许配给晋起的缘故,已经致使江樱对表妹一词格外敏感。 不过这回应当是她多虑了。 毕竟这位冬珠公主可是跟晋大哥有着血缘关系的近亲表妹啊,货真价实,不同于谢佳柔。 “……说到冬珠公主这儿,我倒有件事情想提前知会姑娘一声儿。”石青的声音低了低,做贼似得看了眼堂外,确认没有其他人,这才对江樱说道:“在西陵之时,西陵王曾对晋公子提起过……将冬珠公主许给公子,让公子留在西陵继位,再不回晋家……” 孔弗显然在此之前便已经听石青提过此事,故此刻并未表露出意外,只微微皱着眉,但若说担心,却又谈不上。 毫无心理防备的江樱却是当即震惊了,忙就问道:“不对吧?我今早听梁叔说,随晋大哥一同回京的还有西陵的应王子,既已立下了应王子,那晋大哥又如何能留在西陵继位?” “之前西陵王并不知长公主已经离世,更不知长公主尚留有一子在晋家……实际上这位应王子与西陵皇室并无血缘关系,而眼下得知晋公子的存在,莫说西陵王了,就是西陵国举国上下的百姓也都是欢喜鼓舞的。且这位应王子也早已有言在先,在西陵王退位之前,若有更合适的继承人,他愿主动让去继承人的身份。”石青同江樱耐心地解释道。 江樱听罢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 心中不免对这位甘当备胎的西陵应王子感到钦佩。 这得是怎样宽广的胸怀和淡泊名利的心性才能做得到? “丫头啊……”孔弗看了一眼表情丰富多变的江樱,口气复杂地提醒道:“你会错重点了——” 继承人的问题,真的是最重要的吗? 经孔先生提醒,江樱微怔片刻,适才回过味来。 继承人的身份是否合理固然重要,可晋大哥继承西陵王位的前提竟然是……娶冬珠公主?! 江樱脑海中有一阵受惊的草泥马奔腾而过。 方才还说近亲的表妹属于安全范围之内呢? 古人为何如此崇尚于近亲联姻,亲上加亲的习惯? “那晋大哥……怎么说?”江樱问出了重点。 见她终于智商回笼,石青笑了笑刚欲回答,却听孔先生忍不住也笑了,道:“人既都回来了,结果不是已经摆明了吗?” 啊? 对啊…… 江樱不免也为自己的思维能力捏了一把汗。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石青笑着讲道,乍一听是在为江樱说话,细一想却更像是调侃。 有了一个性子开朗洒脱未婚妻之后,改变其实还是有的。 可江樱作为厚脸皮中的佼佼者,对于石青这隐晦的调侃,已经不是能可以很好的控制住羞涩,而是已经达到了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值得羞涩的离奇程度了。 她关心晋大哥,这有什么值得闪躲和不好意思的? 反正,她这点儿心思企图,大家都早已瞧得清清楚楚了。 且眼下也不是拘泥这些小细节的时候,她心中尚有疑惑未能解除——“照这么说,那看来晋大哥是没有答应西陵王的提议了。既然如此,西陵王又何故让应王子和冬珠公主随同晋大哥回京?” “晋公子为此同西陵王很是僵持了一段时日……”石青饶有深意地说道:“至于西陵王最后为何肯打消了让晋公子留在西陵的想法,并让应王子和冬珠公主随同回京,我并未听公子提起过。” 不管他是否知情,却也只能将话说到这里了。 江樱面露思考之色。 西陵王会不会是不想因此同外甥闹得太僵,故明面上让了一步,暗下却是在打着拖延的主意? 让冬珠公主随晋大哥回京,是否抱有让二人培养感情的打算? 这些江樱自然都是无从得知的。 她亦不知做事目的性极强的晋大哥此番不远万里前去西陵,是否真的只是探亲那么简单。 “有想不通的地方就得去问呐——”孔先生忽然出声提醒道。 江樱抬起头来看着须发花白的老人。 先生的眼睛永远都是透彻却包含睿智的,让人一瞧便觉得宁静安定。 先生说的话,也都是从不曾出过错的。 可是这回,她却并不打算听先生的话,去问晋大哥这些话。 江樱微微抿了抿唇,看向泛吐着热气儿的瓷茶壶嘴儿。 …… 七八日过去,除夕在人们翘首以盼的期盼中,不紧不慢的到来了。 天刚蒙蒙亮,京城各处的府邸民宅,家家户户都已打开了院门迎除夕。 梁家大宅里,江樱搅了用来粘对联的米糊,宋春风正踩着凳子往大厅的门梁上贴着横联儿,梁文青站的远远的,双手掐腰仰着脑袋瞎指挥着,一会儿“往左边一些”,一会儿“低了低了,再稍微高些”的咋呼着。 宋春风被她指挥的烦了,便要不耐烦的拌上几句嘴。 三人说说闹闹着,却也将各处的对联儿一个不漏的贴好了。 贴完了春联,在临吃早饭之前鸣了一小串儿鞭炮,吃罢了早饭之后,江樱便跟着庄氏回了江家大宅里。 一来是回来清扫一番,新年新气象,二来是过来前段时日重新修葺好的江家祠堂拜祭一番。 来到江家祖宅大门前,江樱从贴身的荷包中将钥匙取出。 庄氏抬头瞧了一眼两扇大门上的两张丧联,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连城有着家中重要的人离世,连续三年春节不能贴春联,只能在自家院门上贴上一对白色丧联的习俗。 而今日刚巧是江世筠过世的第三个除夕。 “按理来说这大过节的,你既在连城,本是该留在自家祖宅里过这个除夕才对的……但眼下家中半个人也无,奶娘到底也不忍心见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原先想着我同你梁叔还有文青和春风干脆都陪你一同回来,在哪儿过不是过呢?可你梁叔说,怕你瞧着这满门的丧联会触景生情,反倒不好。所以奶娘才没答应你,你可别怪奶娘……” “无妨。”江樱将门推开,边抬脚往里走边道:“奶娘不也说了吗,在哪儿过不是过?” 她本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奶娘和梁叔的用心,她自是能够体会的。 故人是该留在心底怀念的,但今日正值佳节,若因此扰的所有人都心生沉重,便是不应当了。 庄氏见她果真没有介意的意思,这才露了丝笑。 可越是往里走,望着眼前种种情形,却越发觉得心中不是个滋味了。 人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 何况又是在这物是人非的情形之下。 夫人早亡,老爷因病过世,而这世上同樱姐儿唯一有着血缘关系的大郎,早年却为了一桩只在口头上提了提的亲事,赌气出走至今都未有回来。 这些年,这孩子到底是去了哪里…… 大郎生性固执,但同春风却是有几分相像的,虽然向往云游四海的生活,但却是个重情义的,当时出走不过只是一时意气,她原本想,最多不过一两年,这孩子便是得回来的。 可这都四五年的光景了…… 虽不愿承认,但最大的可能就是出了什么意外,致使大郎回不了家了…… 想到此处,庄氏一时悲从中来,却又不敢在江樱面前表露出来,只得暗自忍泪。 二人将四下清扫打理了一番,去祠堂拜祭完之后,已要过了午时。 刚出了大门落好锁,迎面就见宋春风赶着马车过来了。 “庄婶,樱樱,梁叔让我来接你们回去!”宋春风龇牙笑着,看起来比吃了蜜还高兴。 庄氏见状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边要上马车边道:“过个年瞧把你高兴成什么样儿了——” 宋春风却摇头,笑的越发乐呵着讲道:“春月给我来信了!” “呀,真的啊?”庄氏刚钻进马车里还没来得及坐下,陡然听得宋春月来了信,喜得动作都是一顿。 提了裙刚要上马车的江樱也惊喜不已,忙看向宋春风问道:“信上都说什么了?” “我还没来及让梁叔给我念呢,喏,就在这儿,你帮我瞧瞧都春月写了什么给我——”宋春风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了贴身放着的一封信笺,迫不及待地递到江樱手里。 江樱笑着拆开了来看。 庄氏也连忙将头探出马车外,等着江樱读信。 江樱将折的方方正正的信纸摊开了来。 从字迹来看应为男子所书。 想来该是周敬平按着春月的话来写的。 “宋春风你个没有良心的……大过年的你也不回家……”江樱面色为难的读完这头一句话。 宋春风脸上的笑意一僵。 怎么一上来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么不友好? 江樱也颇有些哭笑不得。 想必周敬平在听从宋春月的话而下笔之时,心境端也是复杂非常的吧。 但再往下看,却是截然不同的画风了。 “但你也不必回来了,因为过完年十五,我便要随敬平一同入京了。敬平说眼下世道不好,信不一定能送到你手里,我便不多费口舌了,等我到了京城,再与你算账……”江樱越往后读,口气里的笑意便越发的浓了。 “春月也要来京了?!”庄氏喜不自胜。 宋春风堪堪回神过来,遂也顾不上去计较宋春月话里话外目无兄长,挠了把头,笑着道:“春月也过来,这下太好了,省的我总是放心不下她……” 虽然他这种‘放心不下’表现的向来隐晦,没一个人能瞧的出来。 江樱也高兴不已,眼里带笑着扫完了最后吊尾的一句话。 “阿樱,文青,我想对你们说的话不宜被敬平代写,等入了京咱们再好好长谈一场。” 姐妹间的闺话多琐碎,却也多是不适宜放到台面上来说的。 只是江樱有些好奇,周敬平写这封信的时候,到底得是怎样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不管如何,春月来京,无疑是件值得高兴的好事。 这个除夕,有好酒,有好菜,还有好消息。 …… 晚上的年夜饭刚一用罢,清波馆的马车便来到了梁家大门前。 “丫头,收拾好了没有?”孔弗在狄叔和石青的陪同之下,来到了客厅里。 石青现如今的身份已算得上是晋家的门客,直属的主子是晋起,平日吃住都在晋国公府,只是今日除夕,得了晋起的特许,回了清波馆与孔弗狄叔团聚。 说到一家团聚的年夜饭上头,孔先生并不是十分高兴。 就因为京城的规矩多,在没举行正式的认亲礼之前,江丫头是不得去清波馆与他共过除夕的。 真要去了自然也没人敢说什么,但江樱毕竟不是个小子,这种事情于姑娘家的名声上头,总归是没什么益处。 而他既身在京城,自也没有专程跑到别人家过年的道理,到底不能太不像话。 所以心理不平衡的孔先生,刚草草用罢了年夜饭,便朝着此处来了。 提前说好的,吃罢了年夜饭,便一同去城道街看灯赏烟花。 除夕当晚亥时,皇帝会带着皇后和皇子公主们登城楼,鸣烟花,与民同乐。 而城道街直通南城门,故百姓们用罢了年夜饭,多是携家带口的提着灯笼去城道街,一来自然是为了一睹龙颜,纵然这个皇帝或许并未给他们带来该有的安定,但自古以来,百姓们对天子的信奉,向来是无可取代的。在他们眼中,有错的只是反叛的藩王们。 二来就算没能瞧见天子圣颜,大过年的出来凑一凑热闹,沾一沾喜气也是好的。 过年图的不就是个热闹喜庆的气氛吗? 因除夕夜城道街人潮过多,致使街道异常拥挤的缘故,为了避免出现伤亡现象,故官府有着明文规定,除夕当晚城道街上不允策马乘车轿而入。 可在绝对的权势之下,凡事总有例外。 皇家的条例也有管不了的人—— 这不,远远地便有一乘正紫色的华盖软轿现在了城道街上,轿旁紧紧跟着四名衣着考究梳着双丫髻的丫鬟,前后皆有护卫负责开道疏散人群。 百姓们多是离得远远的看上一眼,并不敢高声喧哗讨论。 **************** PS:谢谢热恋妹纸打赏的平安符,发绕双眸和可亞(两张)的粉红月票支持,谢谢大家~祝大家周末愉快辣R1152 278:怎么是你 (谢谢热恋妹纸的平安符打赏~~) ~~~~~~~ 虽然瞧不见轿中的人,但无须看,众人便知这轿中坐着的一定是晋家的女眷。 晋家是可以乘车马入街的。 而上了年纪的晋公与晋老夫人已多年不凑这个热闹,晋家年轻的那些郎君们,不管嫡庶还是旁支的多不屑坐轿,虽有特权,却也并不会真的骑马上街,以免在这样的日子里引起不必要的轰动来—— 不过早年晋觅倒是干过几回除夕夜骑马入市的事情来,有一回还不慎伤着了一位孩童,百姓们虽是有怨不敢言,晋擎云却为此发了一通火,自此后,晋觅虽然不再骑马招摇过街,却也不愿再往这城道街来凑热闹。 照他的话来说,乘轿子太闷,又没得走那么远路就为看殷家人一眼,连本儿都够不上,还跌身份。 故此,眼下这顶华轿中坐着的,除了是晋家女眷之外,再无其它可能了。 有好奇的百姓,目光沿途追随着这顶华盖软轿,直到轿子在城道街侧的一座灯火通亮的朱楼前落了下来。 沿边垂着一层流苏的轿帘儿被随行的丫鬟轻轻打起。 紧接着,轿内便现出了一只玉白纤手,被丫鬟轻抚着下了轿。 女子身披淡霜色绣花鸟立领莲蓬衣,头戴幂篱。 虽令人看不清形容,但举手投足间,总有一股掩饰不住的清贵疏冷之气。 但凡是有点儿眼力劲儿的,都能猜得出这定是那位自幼养在晋国公府的表姑娘,谢佳柔。 谢佳柔下轿后并未急着离去,而是微微欠身朝着轿内说了句什么,而后伸出手去,从轿中扶下了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 “果然又是晋夫人带着表姑娘过来的……”街道上瞧见了这一幕的百姓们,有人出声说道。 “要说晋夫人待谢姑娘真是没话说,年年除夕都带着谢姑娘来这明月楼赏看烟花……今年都没带两个嫡姑娘出来,还专程带了谢姑娘过来呢。” 百姓们多是点头赞同。 眼瞧着谢氏带着谢佳柔在丫鬟们的拥簇下进了明月楼,便有大胆儿的人试探着开了口,八卦道:“你们说这表姑娘的样貌生的这样好,被传为咱们京城第一美人,晋夫人又如此宠爱有加……能舍得给嫁出去吗?” “真舍得可不早该嫁出去了!”有人哈哈笑道,意味深长,“这位表姑娘去年可就已经及笄了呀……” “俗话说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理儿你们都不懂?” “我家中若是有这等美人儿,我也必定舍不得让出去啊!” 几名汉子不知是不是吃了些酒,越说越不上道。 几人放肆谈笑间,忽听一道不轻不重的男声入耳,笑着道:“这位兄台过虑了,端瞧兄台面相,怕是祖宗八代旁亲扒拉上一遍儿,也断然不可能养得出像谢表姑娘这样的佳人来的——” 汉子脸上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恼怒着皱眉转过头去道:“怎么说话的!找抽呢是不是!” 却见对方云淡风轻,淡然道:“这句话倒是我想问兄台的——” 男人怔愣了一下方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顿时气红了脸,又因酒劲儿上头,破口大骂了声娘便要动手。 宋元驹不闪不躲,只状似无意的一伸手,搭在了男人挥拳砸来的手臂上。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那身形壮硕肥胖的中年汉子便疼的哇哇大叫起来,杀猪一般,脸色也刹那间成了难看的猪肝色,额角疼的有冷汗滴落。 “放,放开我!”汉子声音打颤,却偏生不敢用力挣扎,因为每一用力,疼痛便又要强上数倍。 他觉得自己的胳膊八成已经断了! 而面前的年轻男子却仍旧一副漫不经心的含笑模样,仿佛根本没用劲儿似得。 而站在一侧的几个本同汉子一起讨论的男人们见状吓得根本不敢出声,又因彼此互不相识,更不抱有劝说的打算,于是皆借着人潮匆匆离开了此处,以免惹祸上身。 “大过节的,小酌几杯自是应该,可若吃醉了酒便出来撒野,在姑娘身后说三道四,出言不逊,未免有些太不作为了。”宋元驹依旧是笑着在说话,“看在今日除夕的份儿上,我便把你这条胳膊给留下了,可若下次再让我听到你在背后胡言乱语,就不是要你一只胳膊这么简单了——” 说着手上猛地用力之后,便忽地将汉子给松开了。 汉子倒退了五六步撞上几个行人,才算勉强稳住了身形,却不敢作丝毫停留,一手扶着受伤的胳膊,忙踉踉跄跄地逃了。 “宋统领,出什么事情了?” 紧跟着过来的一行护卫打扮模样的年轻男子,其中一人看了一眼方才那汉子逃走的方向,向宋元驹问道。 宋元驹摇摇头,不以为意地说道:“没事,有人吃醉了酒欲闹事罢了。” 复又问道:“二公子和应王子还有冬珠公主可到了?” “就在后头了,冬珠公主不让我们跟着,我们便先行过来了——”这行护卫是晋起的人,故同宋元驹十分熟识,便说了句吐槽的玩笑话,“哥几个都说冬珠公主艺高人胆大,出门儿腰上随时都缠着条鞭子,有公主在,应王子和二公子的安危是不必兄弟们瞎操心了!” 这话虽听着像调侃,但显然是不带有恶意的,只是这群护卫们大多是头一回解除到西陵女子,觉得对方豪爽彪悍的稀奇罢了。 宋元驹也跟着笑了两声,一面又交待护卫们等在明月楼前,自己则先一步上了楼去。 明月楼是城道街上最高的一座阁楼,足有九层高,却非酒楼非商铺,而是一座藏书楼。 明月楼建成已有二十年之久,是当年以才气闻名天下的晋家嫡长子晋储、也就是晋起的父亲命人所建,以供天下学子翻阅读用——明月楼中藏有无数珍稀典籍,甚至有许多孤本,起初多是储公子一人所供,而后这种做法得到天下文人的赞赏,便有越来越多的文士前来捐书。 一来二去,竟是成了风国上下最大的一座书楼,纵是宫中的藏书阁也不能与之相比。 据说初建之时,孔先生便带头捐赠了近百本压箱底儿的珍本,成就了一段文人界的美谈。 而晋家人每到除夕便要闭楼一日,阖家前来明月楼赏景聚谈,是储公子尚且在世之时便已经养成的习惯。 只是自打从储公子过世之后,晋擎云便再不曾踏足此处了。 一来二去的,便也只有谢氏年年带着一群小辈们过来坐一坐,赏一赏年景了。 “这不是然之身边的宋统领吗?” 谢氏领着谢佳柔正上着往三楼去的楼梯,忽见后方跟来一道人影,定睛一看,便将宋元驹认了出来。 宋元驹赶忙止步作礼道:“属下正是,劳夫人竟记得属下。” 面上在笑,心中却是惊讶。 他与谢氏不过见过一面而已,而她却将自己记得这么清楚。 宋元驹并不认为这是因为他能力出众,或是颜值奇高令人过目难忘。 早便听闻晋家主母行事周全,眼下看来果非空穴来风——竟能记得他这个一面之缘的小小统领,且还得知了他姓宋,这等缜密的心思,又岂是行事周全四字可以概括得了的? “可是然之带着应王子和公主过来了么?”谢氏含笑问道。 “二公子就在附近了,只是冬珠公主初来风国,对四下都好奇的很,属下想着依照冬珠公主的性子该是要好好地逛一逛的,故才前来知会夫人一声,免得夫人等不到人心里着急或记挂着。”宋元驹笑着答话,抬头之际,恰见一双似水春眸在自己身上落了一瞬。 四目相对,谢佳柔并无慌乱,只拿目光一扫而过,微微仰了下巴,别开了脸。 分明是极柔和的侧脸轮廓,却因她清冷的气质,平白蒙上了一层疏冷,还有几分高傲。 宋元驹收回目光低头玩味一笑。 士族的女子,是不是都是这个模样啊? 不食烟火气,世间万般皆入不得眼。 这表姑娘美则美矣,却少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这样的女子,远远地观赏一眼便是了,若细探究,必定得不偿失。 宋元驹为自己的想法拧了下眉。 平白无故的,他怎想了这些? 如此又同方才楼外教训过的那名下九流的醉汉有何区分? 宋元驹自嘲般的微微摇了摇头。 “你倒是思虑周到。”谢氏称赞了宋元驹一句,便道:“我已然知晓了,你不妨去告诉然之一声儿,让他不必着急过来,依着公主的意思四处走走,我既不便作陪,便由然之带着公主好好感受一番咱们这儿的风俗人情罢——” 她是士族大妇,自是不能抛头露面,领着冬珠公主沿途观赏的。 “是。”宋元驹笑着应下,待谢氏一行人上了楼去,他方转身退了出去。 …… 江樱一行人随着孔先生,此时也已步行来至了城道街。 “咱们也买个灯笼提着吧?”梁文青指着前方一个挂满了各色各样的灯笼的摊子,情绪高涨地对江樱说道。 这姑娘虽自幼不缺银子花,但却是头一回入京领略城道街的热闹繁华,活脱脱一副暴发户进城的模样,全程不是在吃,就是在买。 宋春风虽然不耐,但又不放心两个小姑娘离开视线被人群挤散,只得紧紧跟着。 孔先生梁平庄氏等人瞧着几个孩子说说笑笑的窜来窜去,又因普天同庆的气氛使然,笑意也一直没离开脸上。 唯独狄叔,一枝独秀,不肯随波逐流,一直很好的维持着面瘫的形象。 “这个画着小蛇的好看不好看?”梁文青指着一只青纸底儿描着花蟒蛇的长形六面儿竹骨灯笼兴奋地朝江樱问道。 江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顿觉额角冒汗。 小蛇? 那分明是一条又花又肥的大蟒蛇好吗! 制灯人画这个灯笼的初衷真的不是拿来吓唬小孩子的吗? “老板,这个灯笼我要了!”品味独特的梁姑娘手一挥,豪气地说道。 然而她话音未落,便有一只雪白的手一把将灯笼捞了起来—— “喂,这是我先看到的!”梁文青口气不善的提醒道,这姑娘的性子里本就带有几分不讲道理,更何况眼下她还占了理儿。 然而转脸望去,几人却是齐齐的怔住了。 “怎么是你?” “怎么又是你们!” 梁文青与手持花蟒蛇灯笼的碧眼女子齐齐出声道。 江樱也是惊诧不已。 这不是……那位与她有着不太美好的一面之缘的冬珠公主吗? “你手里的灯笼是我先看上的,还给我!”梁文青先声制人,丝毫不管对方的身份是不是公主。 “你既然还没付钱,那便不能说是你的!”冬珠公主一掀朱唇,扬起一个十分不屑的弧度,眼神却是有意无意的固定在梁文青身侧的江樱身上。 梁文青最厌烦的就是跟人讲道理,又因上次江樱之事对这位公主心存了成见,故此刻打定了主意要同此人硬碰硬到底,当即抽出腰间荷包,看也不看便朝着摊贩丢了过去,瞪圆了眼睛道:“本姑娘把整个摊上的灯笼都买下来了,包括你手里那只!” 众人顿觉四周一种名为暴发户的气息浓烈到令人无法呼吸。 江樱猜测梁文青此举应有为她出气的缘故在其中,这姑娘做事不考虑后果,她也是知道的,是以她虽也对面前这位冬珠公主提不起半分好感来,却还是上前劝说道:“文青,不过一只灯笼罢了,犯不着如此,你将灯笼让给这位姑娘,反倒显得你大度,何乐而不为呢?” 她知道直接劝梁文青放弃估计没可能,所以才拐了这么一个弯儿。 又因不想将事情闹大,佯装不知冬珠公主的身份,称其为姑娘。 冬珠公主一听这话当即变脸了。 什么叫让给她? 她何时须得别人让了? 这简直是在侮辱她! 这厢正待忿然将灯笼丢过去之时,却听梁文青冷哼了一声说道:“让她?我凭什么让给她?” 冬珠公主一听这话,刚伸出去一些的手立即又收了回去。 不让? 那这灯笼她还偏要了! 江樱将这番波折瞧得清楚,对这两位性格叛逆的姑娘深感无力,无奈之下,只得看向了宋春风—— 宋春风的话梁文青十有八九是会听的,应当比她开口管用的多。 本不愿去掺和姑娘家的小矛盾而一直皱眉旁观的宋春风,见江樱对自己使了眼色,无奈叹了口气,唯有提步上前。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这位年轻人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意外之至,甚至膛目结舌的举动来……R1152 279:除夕夜遇 “不就一个灯笼么,至于吗!” 宋春风站在中间紧皱着眉头,看看梁文青,又看看冬珠公主。 冬珠公主呆呆地望着已然空空如也的双手。 梁文青则是瞪圆了眼睛看着宋春风脚下的灯笼残骸。 “这下谁也别想要了,也用不着再争了?总行了吧?”宋春风一副‘真是拿你们这些女人没办法’的无奈表情,摇着头抬脚走开了。 走了两步,又弯腰将沾在鞋底儿上的灯笼纸清理干净。 江樱回过神来,露出了一个十分复杂的表情来。 是她传递过去的眼神有误吗? 她真的只是……想让宋春风去劝一劝梁文青? 为什么一定要采取如此暴力而极端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呢……? 江樱看向宋春风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 宋春风依旧一副无奈的神情。 “你……竟敢踩坏我的灯笼!”冬珠公主终是回过神来,湛蓝色的眸子里染着层层怒气,一把抽出绕在腰间的软鞭,二话不再多说便冲着宋春风挥打了过去。 暴力的宋春风哪里料得到有人比他还要暴力,还要极端,全无防备的他丝毫不知危险已经靠近。 一直留意着梁文青和冬珠公主的反应的江樱却将冬珠公主挥鞭的动作瞧得清清楚楚。 长鞭不同于刀剑,冬珠人虽离得尚远,然而鞭子已要逼至眼前,江樱眼见提醒宋春风不及,只有猛地一把将宋春风推到了一侧去。 “阿樱小心!”面对这突发事件,梁文青惊呼道。 而江樱也并未像多数小说电影情节里所呈现的那般,将身边的人推开,自己却傻傻的站在原处动也不动等死,毕竟求生意识强烈,故她将宋春风推开的同时,自己也赶忙矮下了身子躲去了迎面的一鞭。 呼的一声,鞭子抽了个空,冬珠极快将鞭子收回,又挥去第二鞭。 “堂堂一国公主,竟然在背后伤人!”反应了过来的宋春风被激出了几分怒气。 “冬珠住手,勿要伤人!” 一声喝止声倏地自人群中传来。 冬珠却不理会,依旧不依不饶。 宋春风本着不与女子计较的心态,一直只躲不攻,但见对方如此穷追猛打,脸色越来越沉,耐心显然剩的不多了。 “冬珠!”一道黑影极快地来到冬珠公主身后,禁锢住她的手腕,强迫其将长鞭收回。 “你放开我!”接二连三也没能教训到宋春风的冬珠公主显得要比方才灯笼被踩坏之时还要怒意盎然。 “莫要胡闹!” “是他无礼在先,弄坏了我的灯笼!”冬珠回过头去看着禁锢着她的黑衣男子,眼中浮现了一抹委屈。 “不过一盏灯罢了,犯得着在大街上与其动武吗?”男子无奈叹气,遂抬眼朝着对方望去。 这一看,即刻就愣住了。 对面站着三个人。 中间是位年轻的男子,右边是位姑娘,此刻正睁着一双满是怒气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们这边。 左边亦是位姑娘,着竹青色绣白山梅花交衽系带袄裙,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也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看来,四目对望间,小姑娘微微皱了眉。 冬烈蓦然回过神来,忙就道:“冬珠性格鲁莽,方才之举惊扰了三位,实在抱歉——” 面具之下,却是一副包含疑惑的表情。 这种感觉当真怪异…… 梁文青冷哼了一声说道:“惊扰?你说的倒是轻松,可知她方才那几鞭随便哪一鞭落在我们身上,都够我们受得了!” “出了什么事情——” 沉毅的男声传来,声音虽是不大,但这在四下嘈杂的环境中,却是清晰无比地传入各人耳中。 江樱一愣之后忙抬头看去。 晋大哥。 晋起身披鸦青色氅衣,一头墨发一丝不苟的以银冠束起在头顶,五官深刻伟岸,一双平时一贯沉静的蓝眸,此刻在四周的灯火照耀之下,竟显得流光溢彩,光华夺目犹如上好的宝石,令人移不开视线。 这双蓝眸先是大致地扫了一下当下的情形,继而便落在了江樱身上,脸上的神色是一向的令人看不出喜怒。 “……你来的正好!”冬珠像是看到了救兵靠山似得,当即将事情经过按着自己的立场向晋起大致说了一遍,最后不忘愤慨道:“都说连城百姓和善重礼,依我看不过都是空谈罢了!若事先得知会遇到这种晦气事,我才不会出来凑这热闹!” “你少恶人先告状了——”梁文青嘁了一声,翻了个白眼一副懒得同你废话的模样道:“总之这摊上的灯笼全都被本姑娘买下来了。” “你……”冬珠白皙无比的脸上被激出了一抹嫣红。 “怎么了这是,怎么吵起来了?”身强力壮的庄氏轻而易举地将阻道的行人逐个拨开,硬着凭借着双手开出了一条道儿来,来到了跟前皱眉问道。 在庄氏的蒙荫之下,紧跟着而来的孔先生与梁平还有狄叔石青四人犹如行走在空旷的郊外一般轻松。 晋起见孔弗也在,先是从容地微微欠身拱手行了一礼,继而对身后的两名随从说道:“带冬珠公主去明月楼找二夫人。” 随从刚应下,冬珠却果断抗议道:“我不去!” 晋起平静地道:“那带公主回府——” “你……!” “冬珠!别再生事了!”冬烈的口气也沉了几分。 听他训斥自己,冬珠当即红了眼睛,甩开冬烈转身阔步离去,边冲着周遭人群喝到:“让开!” 冬烈见状无奈至极地摇了摇头,却也唯有追上前去。 “跟着公主,务必安然无恙将其带回府中。”晋起对两名随从吩咐道。 “是!” 二人齐声应下,身形迅速地消失在了人潮当中。 “方才那二位便是应王子与冬珠公主?”孔弗笑着问晋起。 晋起颔首道:“冬珠初至京城,性格鲁莽,行事多有不周。” 孔弗梁平和庄氏等人方才在另一处看灯,并不知这边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实,但估摸着几个性格不好的年轻人撞在一起若有矛盾,定也只是鸡毛蒜皮口角之事。既然孩子们没事,眼下晋起又这么说了,自然也不好再深究什么。 梁平作为家长,自然也要作势教训梁文青几句,梁文青尚算得上配合,虽是偶尔撇撇嘴翻翻白眼,但却并未出言反驳。 而护短的庄氏却连装模作样教训江樱几句也不愿意去装,反而是径直看向了晋起,道:“晋二公子可有急事?若没有,我有些话想同晋二公子谈一谈。” 众人齐齐地愣住了。 晋起自打从西陵回来之后的近十日里,庄氏都一直未有机会见的到他,此刻在这儿撞见了,便摆出一副‘终于让我堵着了吧’的表情,间或还冷笑了一声。 “奶娘……”江樱扯了扯庄氏的衣袖,微微摇了摇头。 庄氏却不理会,依旧看着晋起。 梁文青和宋春风不明情况,但见众人都不说话,一时间便只噤了声看着。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结。 片刻之后,晋起淡声说道:“此处聒噪,庄婶既有话要同我说,便寻一静处吧。” 就这样干脆的答应了? 本想着若是晋起出言拒绝,她硬拦也要将人拦下来的庄氏闻言倒有几分意外。 “去明月楼罢?”石青笑着提议道:“整条城道街上,估计也就这么一处静地儿了——刚巧也近,就在前头了。” 明月楼除夕当晚是不对外开放的,但当年储公子立过规矩,孔氏后人可随时出入明月楼。 而今晋起也在,自然不存在去不了的道理。 晋起颔首,而后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孔先生先行。 “丫头,过来——”孔弗笑着对江樱招了招手,示意江樱跟他一起走。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怕她坏事儿一样——要将人带在身边看着才放心。 江樱有些不安地看了奶娘一样,又对晋起投去了一个复杂十分的眼神,然而要传达的意思实在太多,混在一起的结果便是……晋起一抽嘴角,别开了脸。 看不懂,费神。 江樱在心底哀叹一声,怀着无尽的忐忑来到了孔弗身旁。 这种忐忑感,直到进了明月楼里,仍旧未得消减半分。 “二公子来了——”候在一楼大堂中的宋元驹迎了上来,惊讶地“咦”了一声,看向江樱等人,“孔先生江姑娘也都过来了。” 孔先生略一点头,而后含笑着说道:“隐约记得景天阁里早年有几本战国时遗留下来的善本,不知可还在了——丫头你且随我去看看吧。” 景天阁是明月楼的第三层,里面专门收供着珍稀的孤本,由于过于珍贵,恐被毁坏,故历来不予外借,且设有观阅门槛。 当然,这个门槛儿自是对孔先生无条件开放的。 江樱临上楼之前,又对晋起投去了一个眼神,且较之前那个还要复杂难解。 但却不敢表现的过于明显,恐奶娘会因此发现‘猫腻’。 好在晋起这回并未露出嫌弃的表情,而是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江樱豁然放下心来,这才随着孔先生和石青还有狄叔上了景天阁去。 然而她并不知道,晋起全然未能领会得了她所要表达的意思。 至于点头,不过是想让她安心一些,不必再时刻一副神经紧绷的模样……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庄氏见梁平站在她旁边杵着不动,皱眉道。 “呃……?”梁平显然没有料到此番庄氏竟抱有要同晋起单独聊聊的打算,况且,他无法确信在他不在的情况下,庄氏会形势发展到怎样可怕的地步。 庄氏见他仍然没有要离开的打算,转过了头来瞪着他。 作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妻管严,对于妻子的安排,梁平只得遵命照办,拼了命的维持住脸上的风度,笑着看向晋起问道:“久闻明月楼后院中植种的白梅为京城一绝,不知梁某可有荣幸一赏?” 临走之前还不忘风雅上一把。 “请便。”晋起道。 “如此便多谢晋二公子了。”梁平冲着晋起笑着抱了一拳,转了身对梁文青和宋春风说道:“走,咱们赏梅去——” 三人自此默契地离去。 宋元驹得了晋起的示意,遂也带着侍从们退出了楼外守着。 很快,雅致大气的明月楼大堂之中,便只剩下了晋起与庄氏两个人。 …… “先生,您作何要支开我……”随着孔弗朝着三楼的景天阁而去的江樱,边上着楼边低声问道。 见小姑娘直言直语的问,孔弗只笑了不肯说话。 江樱抬头看了老人的背影一眼。 “让梁夫人问就是了,你怕什么?”片刻之后,孔先生如是道。 江樱面有惊愕之色。 怎么觉得……先生好似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晋大哥从西陵回来之后,实际上二人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且多是偶然撞见,私下见面是从未有过的。 是以,她根本没有机会跟晋起‘交底儿’,说明如今的情形,和奶娘所持的态度。 所以她很担心,万一晋大哥和奶娘聊着聊着聊岔了,聊漏了,岂不麻烦了? 可晋大哥方才对她的那一点头,让她自然而然的就放心了下来。 她本就信得过晋大哥的应变能力,更何况她方才已经在那个眼神里对晋大哥交了底儿——论一位自以为是的姑娘的一厢情愿的臆想。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行在前头的孔先生摇头道了一句,是将小姑娘得心思已经猜的不能再透彻。 但这位一言半语便能使人犹如荡在空中一样身不由己得老爷子是真得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江樱便是真的不知道了…… 她只知道,孔先生似乎真的是来找那几本战国孤本的。 几人便陪着在景天阁中转悠着。 石青是个典型的书痴,一瞧见这么些珍稀的典籍,当即便走不动路了,一副‘这些书够我看一辈子’的激动之情。 高冷的狄叔则是选择走出书阁,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一身藏青的狄叔站在书阁外的围栏边,垂首望着楼外灯火通亮的城道街。 江樱见此处的风有些大,又知狄叔患有多年的腿通病,不能久吹冷风,便欲上前将人劝回。 然而将才踏出书阁,便听得一阵稳健的脚步声,一转头,正见有一人自楼梯处现出身形,行入廊道中。 忽然出现的人影,让飞檐角下悬着的四角宫灯投落下的暖光摇曳了一阵。 江樱微怔之后,出声喊道:“晋大哥。” ************ 剧透君:下章有‘大进展’O(∩_∩)O~ PS:谢谢热恋妹几的平安符打赏~!粉票感谢:我是囡囡头,【非常名】(两票)小非鞠躬。R1152 280:他很喜欢 “来城道街可是为了看烟火?”晋起毫无预兆的问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江樱下意识地点点头。 晋起看了她一眼,便转了身去。 “跟我来——” 江樱一愣。 去哪儿? “……”晋起似察觉到她没有跟上来,顿下了脚步,微微侧回了脸,眉头皱了一下。 “呃……”江樱这才算反应过来,拿手指了指书阁内,道:“先生……” “先生这边不用你操心,且去吧。”栏边的狄叔出声说道,声音依旧是冷冷的,“我自会同先生说明。” 江樱点头道:“谢谢狄叔。” 这才连忙提步朝着晋起走去。 走了两三步却又忽然停下,回头对狄叔交待道:“外头风大,狄叔还是回书阁里呆着吧,暖和些——” 狄叔貌似十分不领情的冷哼了一声,瞥了江樱一眼道:“数你话多。” 江樱浑不介意的笑了笑,遂跟着晋起去了。 狄叔听得脚步声渐渐地远了,又往楼外街道上瞧了一眼,却是转身回了书阁中去。 江樱跟在晋起身后,行在空荡荡的楼梯道中。 明月楼中四处都点着灯火,楼梯道两侧亦不例外。偶尔遇上一两盏不慎熄灭了的灯,却也不影响往前走。 江樱不知晋起要带着她去哪里,只知一直在往上。 所经过的楼层有藏书阁,亦有挂满了书画的长廊,也有专门供奉已经故去诗书画大家画像的正堂。 江樱暗下注意着,好似已经行至了明月楼的第五六层。 而负手走在前面的晋起却仍然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打算,也一直未有开口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晋大哥——”最终还是江樱先开了口。 晋起“嗯”了一声。 “奶娘她同你说什么了吗?”江樱试探地问道。 怎么觉得晋大哥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或是说,不太高兴? 然而却听晋起不轻不重地说道:“你一直未同她提起过你我之事。” 这话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江樱却有些讶异。 晋大哥似乎很意外她未有同任何人提起包括奶娘在内—— 原来晋大哥方才根本没有读懂她眼神中所要表达的暗示? “为什么没说?”晋起问。 瞒着别人且罢了,谨慎些是应当的。 可她为何连在至亲的奶娘面前也从未提及? 他是知道她的性子的,虽然不缺耐性,但可不是个能在亲近的人面前憋得住话的人。 想来这过程多少得是有些艰辛的…… 为什么没说? 为什么没说! 听到这句话,江樱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照此说来,晋大哥的初衷并未打算要她瞒着奶娘? 所以她这么久以来藏藏掖掖,惶惶不可终日的地下游击队一般的生活,实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又自作多情了。 “晋大哥临走之前也没告诉我可以跟奶娘说啊……”小姑娘的声音有些欲哭无泪,似承载着无尽心酸,道:“我怕打乱了你的计划,想着以防万一总比冒险的好,故才没有贸然对奶娘提起。” “还有呢。” 还有? 这么深明大义的理由还不够吗? 江樱复又抬头看了一眼晋起的背影,而后神色复杂地低了低头,一面不快不慢的上着楼,一面低声说道:“我怕这么早告知奶娘,到头来若是……,会让她空欢喜一场。” 说到最后几字之时,小姑娘的声音已要低至不可闻。 晋起脚下稍作一顿。 他知道她向来喜欢胡思乱想,却没想过此番她竟抱有如此心态。 “如此不信任我?” “不是……”江樱想也不想便摇头。 “那何来的空欢喜一谈?”晋起的声音仍旧没有起伏,平静的像一潭静止的水。 “我……”江樱突兀地笑了两声,逃避问题般保证道:“我待会儿就跟奶娘坦白,对了,奶娘去哪里了?” 不料却听晋起说道:“不必了,我方才已经同她说过了。” 说过了! 江樱不禁讶然。 ……晋大哥果然还是没能捱得过奶娘的‘严刑逼供’吗? “我同她说,今晚正打算与你坦白心意。” “啊?”江樱懵了一下。 片刻之后,忽而顿悟了过来。 晋大哥之所以这么做,想必是为了免去她与奶娘之间会因她的隐瞒而生出隔阂的可能吧? “方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晋起显然并没有那么好糊弄,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便将问题绕了回去。 江樱见逃避不了,只得硬着头皮喃喃道:“那个,……不是说士庶不通婚吗?”方才之所以不愿直面回答这个问题,是因为早先她对晋起提及此言之时,而晋起只对她丢下了一句话——你想的未免太多了。 她的确没有不信晋起,之所以怕使得奶娘空欢喜一场,最大的原因便是在此。 其实,说白了还是不信。 不信晋大哥可以为了她与家族为敌。 她自然也是不愿意看到晋大哥这样做的—— 但是这些都是她最初的担忧,而眼下,这个问题似乎已经不足以称为障碍了。 晋起听罢嘴角一抽。 这女人还真把这项规矩认真了当作一桩心事挂在心上了? 三番两次提及通婚二字,除了她之外这天下怕是再也寻不出第二个如此厚脸皮的女子了。 可偏偏……他很喜欢。 很喜欢这种感觉。 有人在认认真真的担心着与他有关的未来。 可是她,真的考虑好了吗? 江樱见晋起没说话,也不似上次那样说她想的多,心中一时摸不着底儿,控制住没敢说出什么犯抽的话。直到又行了约两层楼,累的稍有些喘了,方听得晋起在前头说道:“就到了——” 说话间,脚步却放慢了许多。 江樱也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地抬头看他一眼。 再有半盏茶的功夫,终于不必再走楼梯,江樱定睛一看,竟已来至顶层处。 不同于各有作用的其它楼层,明月楼的第九层竟是四处相通的一处广厅,且厅中不知为何并未点灯,只能凭借着梯道和廊外映照进来的微弱光线来视物。 “怕黑吗?”晋起驻足问道。 江樱摇头道:“不怕。之前眼睛失明的那一阵子才是真的黑呢,什么都瞧不见。”说着两三步来到晋起跟前,口气认真地道:“这里有灯可点吗?没有的话,晋大哥你便走在我后头吧,我给你看着路——” 她的夜视能力是极好的。 晋起嘴角一抽,片刻之后,竟是露出了一个笑来。 而正打量着四周环境的江樱并未瞧见晋起脸上这一抹堪称罕见的笑容。 定睛将四周打量了一番的江樱,略微有些惊讶。 此处设计极为独特,不同于其它楼宇,四周皆是由雕花木门围就,无一扇窗,无半堵墙。 厅内亦无过多摆设,简约的不像话,甚至称得上空旷。只在一扇门后设有一方乌木茶几,两顶深灰色蒲团,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更重要的是,这里有一种久未有人踏足的陈旧之气。 奇怪,明月楼除了每月特定的闭楼日之外,日日都不乏众多文人雅士前来观赏,平日更有专人负责打扫,为何此处却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 “晋大哥,这里是什么地方?”江樱问道。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晋起丢下这句让江樱倍感疑惑的话,便举步朝着摆放茶几的方向走了过去。 江樱一脸疑惑地跟了过去。 晋起来至茶几旁,抬手推开了正对着茶几的两扇门。 木门似很久没有打开过了,发出的‘吱呀’声沉重而刺耳。 楼外的灯火顺势照了进来,照亮了二人脚下的方寸之地。 眼前的景象豁然变得开朗起来。 此处是明月楼最高的位置,视野极佳,楼外的灯火阑珊,与远处的房屋楼宇起落、忽明忽暗的星火,皆可尽收于眼底。 顶上洒满了繁星的苍穹似就在头顶,伸手就能采摘下两三颗星子的幻觉让江樱心底不禁升起了一丝雀跃。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江樱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喜,提裙踏过门槛,来至半人高的围栏后,俯瞰着连城内外夜景,忽然发现,左侧便是南城门的方向,从此处看,竟是近在咫尺。 下一刻,忽觉一阵暖流朝着自己包围而来。 低头一看,身上竟是多了一件氅衣。 身上只剩了一件夹棉锦袍的晋起没有多言,负手立在她身旁,望着远处问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江樱微微皱了皱秀气的眉头,问道:“我里头穿着棉衣出来的,本也不冷。倒是晋大哥你,把外衣给了我,不觉得冷吗?” 晋起原本平静的面孔之上无可避免的出现了一道皲裂。 这就是她要问的问题? 晋起不露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方忍住了内心翻腾的荒谬感,尽量维持着脸上的平静,说道:“我不冷。我是问你可有正事想要问我——” 正事? 江樱想了想,摇头道:“没有。”末了又补充上一句:“我没有什么正事……” 虽然听着有些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但也是事实。 说完还不忘拿‘晋大哥你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的表情看着晋起。 晋起错开她的目光,深感无力地侧过了脸去。 “晋大哥?”江樱满脸疑惑。 “有关冬珠之事,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见百般提醒不得,无奈到了一个程度的晋起终是选择了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我听石青说,他曾不慎在你面前提过我在西陵之时所发生的事情——” 这种怕她多想,然而对方却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却逼得他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的感觉,怎么就那么奇怪? 江樱闻言不由发了会儿愣。 石青那叫……不慎提起吗? 原来,晋大哥所指的“正事”,竟是这件事情啊…… 江樱忽然莫名觉得晋大哥在对待有关‘正事’的这个点上,要比她想象中的要低上太多…… 一直以为儿女情长的琐碎矛盾,都称不上是什么正事的。 故纵然心有疑惑,也不打算贸然相问,怕因此给他添烦心事。 “冬珠是我嫡亲的表妹,也只会是我表妹。” 正沉默间,江樱忽听晋起如是道。 这是在同她保证吗? 不知是不是晋起的主动保证给了江樱底气,一个忍不住,她抬起头脱口问道:“那国公府里的表姑娘呢?” 既然如此,不如趁热打铁顺势全问出来吧…… 这下倒换作晋起愣住了,遂转回了头来看着江樱问道:“怎么问起她来了?” 这一世,他同谢佳柔之间何来值得她这么问的理由? 然而不过片刻,晋起便想到了原因所在。 定是听到了什么。 可晋家向来注重‘清誉’,在事情尚未敲定的情形之下,怎会容许下人传出消息来? 如此一想,便只有一种可能了——问题怕是出在了主子身上。 而晋家最不长脑子的主子,舍了晋觅还有谁? “还知道了什么?”晋起看着江樱问道。 江樱微微仰着脸与他对视着,忽而鬼使神差的笑了笑。 晋起的眉头抖了抖。 这又是什么怪毛病! “我还知道了……原来士庶是可以通婚的啊……”江樱丝毫不打算掩饰自己的企图,脸上俱是笑。 晋起:“……” 这种透过一件坏事看到最好的一面,并且甘之如饴的傻乐个不停的本领是谁教给她的? “你还知道多少?” 江樱见他表情认真,遂也不好再笑下去,只得也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仔细地想了想,继而摇头,“再没其它了。” “既早知道了,为何至今才问我?” 若非他今日主动提起,她是不是打算一直都不问出来,只一个人暗下胡思乱想? 就凭她这幅乱七八糟的脑袋,谁知道她能想出多少种问题来! “之前不是说……让我不要多问的吗?”不知为何,每逢晋大哥拿这种眼神看她的时候,不管是不是她的错,她的气势总是不自觉的便弱了下来。 晋起的目光紧紧锁在她的脸上。 江樱悄悄缩了缩脖子。 她方才的话,说错了吗? 晋起眉心一皱,忽而将面前的人拥入了怀中。 力道之大,甚至让江樱脚下踉跄了一下。 事出过于突然,江樱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R1152 281:拿不出证据来 “晋大哥……你怎么了?”江樱伏在晋起宽阔温暖的肩膀上,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放低了声音小心问道。 不料却听晋起声音低哑的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江樱疑惑至极。 今晚的晋大哥,实在太反常了。 但却又不像是精分症发作的迹象…… 晋起未有再言,只将她拥的愈紧,似想将其融入骨血里去一般。 江樱皱了皱眉,有些疼,呼吸有些困难,却没有挣扎。 晋起感受着她喷洒在胸前的细细呼吸,线条分明的薄唇紧紧抿起,湛蓝色的眼中百般情绪翻涌不息,似海面上卷起的漩涡,幽深而充满危险。 片刻之后,晋起缓缓闭了闭眼睛。 至此他才真正的意识到,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蠢,也太过于自私了。 他怀里的这个傻姑娘,一心系在他身上,处处小心翼翼生怕触碰到他那莫名的忌讳,尽自己所能的用最安静的方式陪在他身边,从未有过半句埋怨,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对不起什么—— 难道她都从不觉得自己有半分委屈吗? 他给了她什么? 虽然嘴上口口声声说着要给她一个安定的未来,但潜意识里却还是在不识好歹的防备着! 甚至亲自在二人之间竖起了一道防线,明言禁止她逾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可以说是从未真正的对她敞开心扉过——却偏生还认为是为了她好,不愿让她卷入更多的事非当中去。 而这些决定,从来都是依他一人所想,从未过问她的意见,从未问过她愿不愿意。 若非此番他主动问起,他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生生将她逼成了这幅处处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模样…… 再这样下去,纵使她转身离开,只怕也是迟早之事吧? 这个念头一经浮出,便使晋起不敢再继续设想下去。 江樱忽觉晋起环着自己的力道骤然轻了许多。 而后便听头顶上方传来了晋起已经恢复了平稳的声音,说道:“之前说的都不作数了,日后你想问什么便问什么,你我之间,再没什么不能问的。” 之前说的都不作数了? 这句话听着怎么有一种……耍了赖还不肯认账的既视感? “真的吗?”江樱自晋起怀中抬起头来,仰着脸看着他,不确定地问道。 晋起垂眸看着她,一只手放到江樱脑后,揉了揉她柔顺的发,弯起唇角笑了笑,“真的。” 江樱霎时间看呆了,傻傻地问:“晋大哥,你是在笑吗?” 晋起脸上笑意一僵,一本正经的否认道:“没有。” 这女人怎么什么都要问? 江樱脸上却跟吃了蜜似的甜,再度试探着印证道:“真的什么都能问吗?” “废话除外!”晋起强调道。 “……”江樱有些发愁地问:“哪些是属于废话的范围之内?” 她的废话多她自己也是知道的。 所以她在这方面的判断力无疑是十分欠缺的。 晋起就近举例示范着讲道:“譬如方才问我是不是在笑——” 江樱轻轻“啊”了一声。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她这么爱说废话了。 因为别人眼中的废话,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是废话。 江樱心中的忧虑越发深重,是以在无法判断的情况之下,只得不确定地问道:“那……譬如你喜不喜欢我,这种问题……算不算是废话?” “算。”晋起回答的十分果断。 江樱又问:“再比如,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这种问题呢?” “……”晋起微微侧开了脸。 分明都没有回答喜欢她,她却又问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了她? “也算吗?”江樱见晋起没有回答,以为他是在思考,复又问道。 “我也不知道。”晋起神色竟有几分茫然。 他确实不清楚他是于何时将她放入心底深处的。 完全记不清过程,只知道在发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深陷其中。虽有过百般煎熬反复,也曾下定了决心与其疏远,然而心中情丝却从未被斩断,再到今时今日,已是无可救药。 他能清楚的感受到,他此生必然都无法离开怀中这个时刻牵动着他的喜怒哀乐的女人了。 所以,他想将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也说给她听。 可终究还是有些忐忑的。 这种感觉就好比是一直带着面具生活的人,始终无法用真面目活在阳光下,直到某一日,遇到了一个想全心相待的人,想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呈现在她面前,却又害怕她会因面具下的真相而受到惊吓,转身落荒而逃。 晋起闭上了眼睛复又张开,酝酿了几番过后,终是开了口。 “你信前世今生的轮回吗?” 还在琢磨他那句‘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的江樱,忽然听得晋起如此问道,不禁呆了一下。 她起初的确是无神论者,但在切身经过穿越一事之后,便由不得她不信了。 这是个玄奥莫测的大千世界。 “信的。”江樱笑着回答。 晋大哥这是打算跟她探讨二人之间的缘分是前世今生早已注定的,诸如此类的浪漫话题吗? 虽然俗套了一点,还脑残了一点,但就得这样才能算得上是恋爱中的人嘛…… “我之前是不信的。”晋起道。 “遇到我之后,便信了吗?”江樱配合着接话道,不能再自然。 不料却见晋起倏然一晃眉头,拿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看着她。仿佛像是在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神经病。 江樱不由地呆了一下。 是她用来表达的语句不正确吗? 或者晋大哥是嫌弃她说的太过直白,没有神秘感和内涵可言? 江樱正自我检讨之下,便又听晋起继续讲道:“可我在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便信了——我想前世今生的轮回必然是存在的,只是存在的方式与轮回之道或许同佛家道家所说的并不一致。” 江樱一脸配合的点着头。 这样一说,果然显得有内涵多了,整个话题的档次都提升上去了。 晋起见她表情认可且平静,便放心地继续说下去。 “世人的认知当中,每一世的轮回皆同前一世大有不同,今生若积德行善,来世便可继续转世为人,若功德再圆满些,来世便非富则贵。反之,若作恶多端者,便会被罚入畜生道轮回。”晋起说到此处微微一顿,继而话锋一转,道:“可我认为,或许还存有第三种可能——” 江樱已然意识到话题已经偏转,与想象中的浪漫再无干连,但见晋起说的认真,她不由地也跟着听得入了神,便顺着话儿问道:“第三种?” 晋起缓缓地将江樱放开,替她拢了拢滑落到了手臂处的氅衣。 “或许……人死之后的轮回,所谓的前世今生并无区分,身份与姓名亦无更改,只是在轮回之时丧失了上一世的记忆罢了。所谓轮回,不过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失去了记忆,而以新生者的身份重新经历着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的人生——” 江樱闻言眨了眨眼睛。 这话虽然乍然一听像是猜测之言,可她怎么从晋大哥的表情和语气里听出了一种……十分笃定的感觉来? 但是这种事情,谁又说的定呢。 “若是一个人的命运充满了坎坷与不公,便要生生世世重复着悲惨的人生,你认为这公平吗?”晋起转身面向栏外,望着远处错落有致的景致问道。 江樱两步行至他身侧,望着晋起淹没在昏暗中却依旧轮廓感极强的侧脸,一面想一面说道:“我也不知道公平不公平,大抵是有些不公平的吧……人生在世,不管今生所得是前世的因造就的果,还是如晋大哥所言,生生世世皆是在重复着同样的轮回。可不管是哪一种,上天给的不外乎是命,但运势却是可以通过不同的选择来造就的。” 晋起微微隆起了眉头。 “人生处处充满了选择,你下一步要走什么路,都取决于你上一刻做出的选择。所以啊,就算是同样的人,也不见得在人生说不清的选择中,每一次都能做出完全相同的选择吧?”说到此处,还不忘打着比方,讲道:“比方说我上一世的昨天选择了吃包子,恰巧被包子给噎死了——而我这一世却忽然想吃粥,再或者食欲不好,什么都不想吃……那命运便会截然不同了!” 晋起皱眉看着她。 怎么这个女人就连打比方也必然离不开吃的东西? 可却好像……很有些道理。 这些的确是他之前从未看到过的。 同样的事情,他看到的是残酷与阴暗,她看到的却是希望与光芒。 她好像向来都是这样的。 而她的命运却也并非是一帆风顺的。 无父无母,兄长不知所踪,自幼养在深闺未见过风浪,只身跟着奶娘在这乱世中颠沛流离,始终保持着乐观向上的心态,虽看似性格和软,但在面对困苦之时,却从未退缩过。 晋起忽然意识到,会不会因为她灵魂中的这种能量正是他所缺少的,所以他才会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然后顺理成章的被吸引住。 晋起望着眼前这双晶亮的眼眸,道:“你说的很对。” 他忽然生出了一种莫大的勇气来。 一种纵然他不曾拥有重生的记忆,也能泰然面对这未知的一生的勇气。 因为这是全新的人生。 正如她方才所言,命定之事无法改变,可人生中的种种选择却是攥在自己手中的。 晋起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眸中神采奕奕。 对上这样一双眼睛,又是头一回被晋起夸奖,江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笑了笑道:“其实我也只是随口乱说的,谬论而已……” 反正这种事情谁也印证不了,胡诌也不触发律法…… 然而却听晋起说道:“……我想要同你讲的事情,怕才是真正的谬论。” 甚至,谈得上是惊世骇俗。 “啊?”江樱没能听懂。 话到嘴边,晋起才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紧张。 袖中的拳头越收越紧,目光凝在江樱脸上半点也不敢移开,唯恐自己会错过接下来她听完之后的任何一点反应。 “就方才的生生世世轮回不改而言,若我告诉你,我意外获知了前世的种种记忆……你,会信吗?” 晋起袖中的手指已被握的泛白。 意料之中的,得见了江樱倏然瞪圆的眼睛,与满脸的震惊之色。 晋起很害怕待震惊褪去之后,会从她眼中看到畏惧,就像是……看到怪物一样的恐惧眼神。 然而震惊过度而致一脸木讷的江樱似乎根本不懂得如何转换表情,只忙地问道:“真的假的?晋大哥你……在逗我吗?” 逗她?! “你不信?” 江樱见晋起脸上的表情并不似精分发作,且还十分认真甚至于称得上极度谨慎的模样,不由地强压下心口处的震惊,眼中闪现了思索之色。 这无疑是令人震惊非常的。 可若是真的话……那么之前许许多多她想不通的事情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实则在方家出事的那晚,她便想了很多——晋大哥好像总能事先预料到什么。 但当时她无论如何也没敢往‘晋大哥是重生的’这方面想! 由于不得其解,又不肯相信晋起会是幕后推手,故她最后将这些说不通的地方统统归咎为了巧合。 “……那你有证据吗?你如何证明你拥有前世的记忆?”江樱怀疑地看着晋起问道,虽然心中已经信了八九分,但为了证明晋起真的不是因为精神分裂而胡言乱语,她不得不再谨慎一些。 头一回这么谨慎竟然是用在了验证晋大哥是不是在犯病这种奇怪的事情上头…… 证据? 晋起嘴角一抽,为她这不寻常的反应感到惊异。 这种事情……何来的证据? 他总不能将脑海中的记忆拿出来给她看吧? “我没有证据……”晋起无力地道。 “呃……”江樱顿了一下,后拿退而求其次的口气讲道:“那你就……随意推断一下,这附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吧?” 晋起想了想,又往四处看了看。 前世的今日,他初至西陵,根本不在京城,哪里知道明月楼附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坏了,拿不出证据来了。 面对着江樱充满了质疑的双眼,晋起心中涌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晋起忧愁地叹了口气,举目望向远方。 而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神色忽而一动。 如此,他倒是想到了一件事情来……R1152 282:什么是精神分裂症 (谢谢可亚的粉红月票,谢谢热恋妹子的平安符打赏~) ~~~~~~~ “今年除夕,皇后会随庆帝一同出宫。”晋起伸手指向南城楼的方向,凝声说道:“会与庆帝一同出现在城楼之上。” 这件事情虽然不是他亲眼所见,但在前世很是轰动了一阵,他从西陵回来之后,亦还有人拿来讨论。 江樱听罢不由一愣。 皇后随皇上一同出行,又是在除夕这样的日子里……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晋起似猜得到她心中所想,故补充解释道:“皇后入宫已有十八年,从未出席过这种场合。” “为什么?”江樱惊奇地问道。 作为一国之母,这种行为无疑是有些说不通的。 晋起的目光似有些悠长,目光凝固在了站满了守卫的南城楼的方向,说道:“据称皇后患有眼疾,双目不能视物,不便出宫行走,故极少露面。” 江樱听罢了然地点头,也跟着晋起一同望向南城楼的方向。 “晋大哥,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江樱话说至此,却忽听得响彻四周的钟声自城楼的方向传来。 “咚——咚——咚——” 三声缓慢而悠长的钟声自城楼上的钟楼中响起,使得人群立即沸腾了起来,却又极快的恢复安静。 一年一度,南钟楼的钟声在除夕之夜一经敲响,便是皇上要登楼了! 百姓们纷纷自觉地退至道路两侧,原本看着拥挤十分的人群,在此关头,竟也能让出一条十分宽广的大道来。 整齐有素的脚步声传来,一行金吾卫打头,百姓们还没来得及探头往后看,便听得一声响亮聒耳的公鸭嗓喊道:“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百姓们纷纷下跪之际,眼中皆有意外之色。 今年皇后竟然也过来了? 说来他们风国的这位皇后,虽为一国之母,可还从来未在人前露过面呢,跪着的百姓们,无一人得见其形容过—— 百姓们多是对这位久居深宫的皇后心存好奇,想瞧一瞧国母是什么模样,可却也不敢贸然抬头窥看,以免蒙上大不敬的罪名,大过年的整出这样的事情来,未免不好。 也有几个胆儿大心粗不怕事儿的,偷偷地斜起眼睛瞄着,可奈何只瞧见了一乘明黄色刺金线龙凤图的华丽凤辇,和随行在左右的六名梳着高髻簪花儿的宫女。 窥探不得,便只有满心失望地低下了头,只想着待会儿起身的时候,牟足了劲儿往前挤,或是在后头寻一处高地儿,好一睹国母圣颜。 居高临下的明月楼自是最好的地方,往栏边一站,扭头便能将南城楼上的景象尽收眼底。 故庆帝殷子羽携皇后及皇子公主们一同登上城楼的景象,江樱并未错过。 远远地看,只能瞧见帝后二人一身盛装站在城楼最高处,面朝城内热情高涨的百姓们。 殷子羽看起来年纪也就四十上下,身形高大伟岸,出乎江樱预料的是,他一身蟒袍往城楼处一站,举手投足间,竟也有几分真龙天子的味道——本以为这个登基以来便遭遇了举国动荡,战乱不断,处处仰仗晋家鼻息,沦落到要将亲生儿子送到晋家作为质子的帝王,该是一副昏庸无能的模样才对。退一万步说,至少也该是萎靡而平庸的。 再看殷子羽身侧的皇后。 虽相隔不近,又因是夜晚,灯火朦胧看不仔细面容,但身上出尘脱俗的气质却掩盖不住。 是的,出尘脱俗。 江樱从未想过这样一个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词,竟能用在久居深宫的后/宫之主身上。 纵然她盛装打扮着,为万人景仰着,但还是给人一种远离尘世喧嚣的超脱之感。 此时,她正随着庆帝左顾右盼,同各处的百姓们打着招呼。 百姓们也正是此时才发现,这位气质不凡的皇后娘娘,一双眼睛始终紧闭着,只脸上挂着浅淡的笑。 原来皇后目不能视的传言是真的啊…… “可来了吗?” 城楼之上,皇后轻声向身侧的宫女问道。 宫女面色为难地道:“回皇后娘娘,奴婢没瞧见……” 皇后眉心微微一颤,握紧了手中的锦帕。 “娘娘……”宫女似想出言安慰两句,但当此情形,只得生生忍住。 不是说会来的吗…… “嘭!” 焰火窜上高空,一声巨响过后,在布满了繁星的夜空中绽放出绚烂的色彩,形态好似一朵盛开的芙蓉,璀璨夺目。 百姓们纷纷欢呼惊叹。 皇后身形一晃,似被这突然响起的焰火惊了神,本就白皙至极的肤色刹那间变得苍白无比。 “皇后!”殷子羽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住,满脸紧张地问道:“可是被吓到了?” 皇后稍稍一稳身形,便将殷子羽的手甩开了去。 “回宫——”皇后对身侧宫女吩咐道。 宫女一脸惊惶地应着是,一左一右各一人上前搀扶着皇后。 殷子羽回过神来,赶忙追下了城楼去。 一行太监宫女及侍卫面面相觑了一番,似早已见怪不怪,连忙带着几名皇子公主们跟了上去。 明月楼这边,无心赏看焰火盛宴的江樱,浑身僵硬的自栏边转身,来至门后,弯腰捡起茶几两侧的两只蒲团,拍打着上头积攒的灰尘。 晋起一脸无解的看着她。 只见她将蒲团拍打干净放回原处之后,又取出怀中的帕子擦了擦茶几。 “……你作何?”晋起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她该不是要将这广厅彻彻底底打扫一通吧? 却见其已经在其中一只蒲团上盘腿坐了下来,并指了对面的位置对他说道:“晋大哥,过来坐吧……” 不开口不知道,一开口晋起竟发现这货的声音有点儿抖…… 看他拿出证据来了,这下没话说了吧? 这下知道怕了吧? 莫名其妙的,晋起竟然生出了一种自得的情绪来! 这种与初衷截然相反的心态究竟是怎么回事…… 晋起怀着较为复杂的心情来到江樱对面落座下来,隔着一方乌木茶几,江樱吞了口唾沫,一脸紧张地率先开了口,问道:“晋大哥,你真的是……重生的吗?” “重生?”晋起乍然从她口中听到这个词,思衬了片刻之后,似怕吓到她,故还是选择迂回委婉一些的方式来回答:“只是某一日,忽然获悉了前一世完整的记忆罢了。我起初只当是自己做梦,或是出现了幻觉,可随着我能清楚的判断出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事情之后,便不得不信了。” 江樱听罢讶然地张了张嘴巴。 晋起仔细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其实当她看到皇后登上城楼之时,没有被吓得转身逃走,而是愿意坐下来与他交谈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放下了一半的心。 此刻江樱的内心也是十分复杂的,甚至要远远超过晋起。 毕竟,她作为一个穿越人士,在古代遇到重生人士,且对方还是她的心上人……这种交织在一起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强了! 各种情绪的连环冲击之下,江樱觉得自己简直要坐不住了! 实际上,她真的也没能坐得住…… 江樱几乎是不受控制的豁然站起身来,一双眼睛直直地锁在晋起脸上。 晋起微微抬头与她对视着。 他发誓,他是头一回从江樱脸上看到如此丰富且鲜明的表情来。 震撼、恍然、惊异、不可置信,这不是真的吧,以及你藏得也太深了等等情绪都清晰地表达在了脸上,破天荒的没有拿木讷来统一替代。 “不怕吗?”晋起问她。 江樱依旧在发怔,此刻听得晋起这么问适才回过神来,果断摇头,并道:“这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就是正常人的脑袋里装了些超常的记忆罢了,你又不是鬼怪,又不能吃人——” 说着,重新盘腿坐了下来。 晋起再一瞧,竟见这货一脸的笑。 笑什么?! 晋起不由地凌乱了。 回想了他方才的表述,确定找不出笑点之后,方皱眉问道:“……很好笑吗?” “不不不,不好笑。”江樱连忙摇头否认,解释道:“我就是有点儿高兴……” 晋起:“……” 高兴? 难道真的是他的认知与常识出现了巨大的漏洞吗? 之前设想过她的种种反应,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回答自己……高兴! 这货还是正常人吗? “晋大哥,你一直暗下保护着我呢?” 小姑娘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笑意。 在肃州城瘟疫爆发的时候,提醒她搬到锦云街的人是他,后来方昕远配药时暗下送去尾药的人怕也是他吧? 这些是她所能联想到的,而在她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晋大哥或许为她做了更多。 这种原来这么久以来,并不全是她一厢情愿的在努力着的感觉……可真好。 所以她忍不住的高兴啊。 晋起轻咳了一声,避开她的眼睛,没有直面回答。 “你知道我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格外注意你吗?” 忽听得晋起问起这个问题,江樱愣了一下,继而下意识地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注意的我?” 完全都没有感觉到? 晋大哥果然是晋大哥,就连‘格外注意’竟然也注意的那么隐晦。 “……”晋起沉默了一下,后道:“第一面。” 江樱瞪圆了眼睛。 片刻之后,有些不太自然地问道:“为什么……” 一见钟情吗? 第一面便格外注意她,二人之间并无利益交集,试问这不是一见钟情又是什么? 不得不说晋大哥这个人从内到外,藏得真的都太深了! “你想的太多了。”晋起似一眼便看透了她的小心思,毫不留情地打破了江樱这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就是单纯欣赏我长得好看,一点儿都没掺和其它的想法吗?”江樱一脸狐疑地问道。 虽然她跟倾国倾城扯不上干系,但好看两个字,还是担当的起的……吧?——在看到晋起面颊抽动的那一刻,对于她担不担的起好看二字,江樱忽然也有些不确定了。 晋起已经决定不管江樱如何跑偏,他都要坚持严肃着谈完这个问题。 调整了一番表情,晋起拿一丝不苟的口气说道:“因为在我前世的记忆里,你不曾出现过。” 江樱脸上的笑忽然凝固住。 “所以当你随庄婶搬到桃花镇的时候,我便十分惊惑。”晋起似是打定了主意不再对江樱有所隐瞒,故将他一直忌讳提起的一件事也主动拿了出来解释:“至于当初我对你起了杀心,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彼时我心性尚且不算稳定,在此之前又从未遇上过你这样的异数,恐你会搅乱我x后的计划,便打算除之而后快。” 说到此处,晋起眼中有几分愧疚,看着江樱说道:“对不起。” 这个歉,实则之前在清平居前已经道过了。 可两次道歉的心境之于晋起而言,却是大不相同。 彼时只是单纯认为自己行为不妥,不该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而今更多的却是庆幸。 庆幸当时可以悬崖勒马,没有铸成大错。 若不然,他甚至无法想象自己现如今会是什么模样——怕是还比不得一无所知的前世来的好。 有时候背负了太多的仇恨,若找不到出口,甚至会沦落成仇恨的傀儡。 “你不说我都要忘了这件事情了……”江樱恍然道,“原来晋大哥你是因为这个才对我起了杀意啊——” 晋起听出她这话中的不对,不由问道:“不然你以为呢?” 二人初识还没几日,他便对她下此狠手,他倒很好奇,她当时是怎么理解这件事情的…… 江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晋起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当时我以为晋大哥你患有……精神分裂症呢……”说到此处,江樱显得更为高兴了,话末不忘下个结论:“原来你没病啊——” 原来……她一直拿自己当行为不正常的病人来看待的?! 晋起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且,精神分裂症? 那是什么病! “什么是精神分裂症?”晋起皱眉问道。R1152 283:事有轻重缓急 283:事有轻重缓急 “呃……”江樱沉吟了一下,措了辞认认真真地答道:“所谓的精神分裂症,就是指人在不同的情况下会分裂出不同的人格来,感情与行为常常无法控制,可能还会存在被害妄想,在妄想的影响下会做出防御甚至是攻击的行为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 晋起听完之后即刻摇头否认道:“我不是!” 她一直以来竟然都认为自己是个什么精神分裂症患者? 晋起只觉得额角处落下的黑线快要将他整张脸都覆盖了。 然而她认为自己有精神病的这个认知虽然令人倍感荒诞,但转念一想,她竟然能在一直认为自己精神不太正常的情况下,还始终坚守心意愿意呆在他身边,这是不是间接说明了……不管他是什么模样,是什么人,她都全然不介意? 晋起忽然又觉得有些感动。 被人当成神经病整整两年,到头来他反倒觉得感动,估计他离这病也不远了罢?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江樱干笑了两声,心中颇为感慨。 一夕之间,她的晋大哥摆脱精分,一晃竟成了重生者。 “晋大哥,能预知一切的感觉是不是特别好?”江樱一脸艳羡地问道。 虽然她也是个‘异类’,但穿越的方式可能不太多,竟穿到了一个架空的国度,脑袋里记得历史几乎用不上,哪儿能比得上切身经历过的晋大哥——这才是真的开了挂的人生啊! “之前是挺好的。”晋起看了她一眼,说道:“但遇上你这个异数之后,原有的轨迹被改变了诸多。” 说严重些,她的出现甚至改变了整个天下的格局。 “前世的这个时候,韩呈机已经不在人世了。”晋起说道。 前世的这个时候韩家是韩荣做主,根本无力与晋家分庭抗礼,而如今,却在韩呈机的作用下,明里暗里接连吞并了数州,且次次都能找到冠冕堂皇的出兵借口。 实力比之晋家,已是不遑多让。 他的二叔近日来心急的只怕都要睡不着觉了。 “……”江樱闻言眼中闪过震惊之色。 前世的韩呈机已经死了? 难道……跟她那次意外助其脱离了喘病的危险一事有关吗? “还有庄婶,梁文青,都是因为你的介入而改变了命运,方能活到今日。”晋起又道。 江樱眼中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 “而又因为这些意外存活下来的人带来的效应,使得越来越多的事情被改变,我亦只能凭借着大概的进度来预测日后将会发生的事情。” 江樱抬头看向晋起。 听到这儿,她才算是彻底明白了。 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在顺其自然的活着,扮演的角色不过就是一个正常普通的小姑娘,虽然是个爱吃的姑娘,但必定是平庸而不起眼的。但不曾想到的是,她的到来,竟然在无形之中改变了这么多人的命运。 至此她才知道她带给晋起的影响有多大。 怪不得晋大哥称她为‘异数’,她可不就是个天大的异数吗—— 见晋起在看着自己,江樱复杂地笑了笑,道:“晋大哥,怪不得……你起初想杀掉我呢。” 杀了她,的确能免除许多麻烦。 却见晋起皱了眉,看着她说道:“说什么傻话。” 他的瞳孔是一望无际的蓝,平日总是带有几分疏冷淡漠,而如今却是一派柔和之色,虽未笑,但却看得出心情极好。 “想知道我前世的事情吗?”晋起口气随意轻松,似在谈论着十分平常的问题。 江樱下意识地点头。 但想来,应当不会是特别圆满的人生。 虽说将才刚刚说过日后她想问什么便问什么,但她还是不得不在乎着他的心情,怕问到忌讳的问题。 那便挑一个,轻松些的问题问一问吧…… “晋大哥……你前世娶了一个怎样的妻子?” 晋起如何料得到她会抛出这样的一个问题来,难得的怔了一下,遂才摇头答道:“我前世并未来得及娶妻。” 他过世的时候,不过是双十的年纪,算一算,也就只是两年后的事情了。 江樱惊讶地看着他。 晋起没有过多的犹豫,将前世的大概经历都说给了她听。 除了他同谢佳柔的那番纠葛。 倒不是他有意隐瞒,只是既然这一世已经完全避免了二人的交集,没可能再滋生出其它可能,又何必再说给她听,徒惹的她胡思乱想。 江樱也顾不上去细究他没有提起任何同谢佳柔有关的经历,因为她还未来得及消化晋起同晋家之间,竟然有着如此复杂的纠葛与恩怨—— 前世的晋大哥……竟然是死在了‘自家人’的设计里! 江樱震惊无比,忽觉得背后一阵又一阵的发寒。 若非她今日从晋起口中得知到这些,怕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堂堂百年世家……暗地里竟有着如此见不得光的阴谋,丑恶冷血到甚至不惜利用有着血脉之情的亲人! 她得知晋起是重生者的那一刻,也远远比不得得知此事的震惊感。 两世为人,她都不曾如此愤怒过! 明争暗斗不可怕,哪怕是直接拿着刀砍过来却也不如遭到至亲之人的利用,被最信任的人亲手送上绝路来的更加血淋淋的触目惊心—— 她光是听晋起如此云淡风轻的叙述了一遍,便如此愤慨难当,而亲身经历了这些惨痛的晋大哥……当时该是怎样的一番心境? 江樱忽然觉得难受极了。 心底的无数的愤怒顿时化为了酸涩,这种酸涩自心口处往四处扩展蔓延着,传遍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一双原本黑似点漆的杏眸,已变成了通红的颜色。 再是一眨眼的间隙,晶莹剔透的泪珠已经顺着脸颊划了下去。 晋起又是一怔。 哭了? 他认识江樱这么久以来,还是头一回见她哭。 红眼睛倒是见过一回,那是前不久他从西陵刚赶回来与她在一江春楼前意外相见之时的事情,说了几句话她便红了眼,只是她脸上还是带着笑的,得了他一句‘哭什么’,便将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给逼了回去—— 她性格看似软糯,但绝非是爱流泪的小姑娘。 所以,这还是他头一回真正的亲眼见到她哭。 望着面前这张梨花带雨,一字不语,一串串眼泪却掉的越来越汹涌的小脸儿,晋起竟觉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哭什么?” 原谅这是一位缺乏安慰他人的少年吧,除此之外,他实在也不知该说什么。 可这回显然不如上一回奏效。 不仅没能使江樱止住哭泣,反而让其哭的更凶起来,甚至还从无声落泪升级成了带音效的。 晋起彻底呆住了。 姑娘在他跟前哭,他前世到底是见识过一回的——那是因他拒了晋余明想撮合他与谢佳柔的提议,致使谢佳柔跑来向自己哭诉表意。 只是当时他有的只是错愕。 而眼下他甚至已经由手足无措变为了慌乱。 慌乱间,晋起顺手拿起了茶几上的手绢,替江樱擦拭着脸上的泪。 江樱低头看着他手上的帕子,抽噎了一下。 晋起以为这招奏效了,刚要松上一口气,却见她睁着一双朦朦胧胧的泪眼,声音哽咽的提醒道:“那是方才我拿来擦桌子的——” 晋起望了望手中的绢帕,又定睛看了江樱的脸。 这才瞧见她原本白皙干净的脸上,此刻赫然多了几道黑乎乎的颜色—— “……一时不察。”晋起将手中的帕子丢下,讪讪地解释道。 江樱“噗嗤”一声迸发出一个笑来,眼中还有泪没淌干,再加上脸上的脏污,看起来好笑极了。 晋起低下头,忍俊不禁地弯了弯嘴角。 江樱却是瘪了一张嘴,哭笑不得的看着他。 什么事啊……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地煽情一回了…… 晋起自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素灰色的手帕来,一手托着江樱的下巴,另一只手拿帕子替她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和脏污。 二人中间隔着一方小几,但因身子都是往前半倾着,故相距不足两指的距离。 晋起甚至能将江樱眼中的泪珠看的清清楚楚。 “莫哭了,有什么可哭的。” 晋起低声说道,一面替她细心擦拭着脸颊。 江樱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尽数吞回。 她之所以哭的这么凶,并非是同情晋大哥前世的遭遇,而是切身的感到心疼。 好像要比自己亲身经历过还要难过。 “之前我时常在想,我这样的存在还能不能算是个正常的人,或许更像是个怪物——”晋起的视线跟着手中的帕子在江樱的脸颊上游走着,口气轻的似有些漫不经心。 江樱不赞同地说道:“你会饿会渴,会疼会笑,会生病会变老,不就是个活生生的正常人吗?” “但不管我是什么,我是你的。” 晋起停下手上的动作,凝视着江樱的眼睛说道。 江樱闻言一怔。 这算是……表白吗? 算吧! 江樱暗暗激动了一把。 晋起见她因为激动而格外明亮的眼睛,和擦拭之后微红的脸颊,心跳忽然不受控制的乱了两拍。 对上那双逐渐蓝的发暗的双眸,和逐渐在眼前放大的英朗五官,江樱似终于下了决定一般,忽然出声说道:“晋大哥,我也有话要同你说……!” 晋大哥方才那句话真的是太让人感动了! 不为别的,就冲着这句话,她也不能再单方面的隐瞒下去了—— 晋起靠近的动作蓦然停住,眼见面前的人一副毫无所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模样,忽然升出了一种难言的挫败感来。 她就真的没感觉到他想要……做些什么吗? 有什么要紧的话不能晚些再说! 他两世为人,就没见过如此不解风情,且没有眼色的女人…… 晋起将身子收直,手也随之收了回来,随后在江樱的注视之下,略有些不悦地吐出了一个字来。 “说——” 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的江樱并无过多的注意力来分神注意晋起的情绪,暗自调整了几个来回的呼吸,方能够勉强算得上冷静地说道:“晋大哥,你方才说你前世并未遇到我,而今生却在桃花镇上有了交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晋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所以……她打断自己,竟然只是为了心中的这一丝好奇? 这个女人究竟能不能分得清轻重缓急! “我不知道!” 连晋起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的口气竟然会有些气急败坏。 这样是不是显得太没有风度了? 晋起自我检讨了一下,后只得强行压下心内的气结,尽量和气地说道:“你方才不也说了吗,每一个人每一生不可能每一次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总会有些偏差的。” “不,晋大哥……”江樱面色严肃地摇了摇头,道:“我并不属于这种偏差的范围之内。” 难得见她一脸认真,晋起却也重视不起来,反倒觉得依照她这脱线的性子来看,八成会说出令人匪夷所思的荒唐话来。 “我属于另外一种偏差,说起来……也是十分的匪夷所思的。”江樱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 晋起嘴角一抽,脸上明晃晃地刻着‘果然’两个大字。 “说起来,我来到风国,已有三年之久了——在此之前,我一直生活在一个与风国乃至前后数百年全然不同的地方。”江樱难得是措了一回言简意赅的词,话罢一瞬不瞬地看着晋起。 晋起皱了眉。 “我之前也不叫江樱。” “你在胡说什么?”晋起听得云里雾里,虽然不愿,但也不得不开始怀疑起了她现下的精神状况。 该不是被他的事情给吓出毛病来了吧? “我没有胡说。”江樱读懂了晋起眼中的狐疑,不禁感到挫败且失落,愤愤不平地说道:“方才你说的时候,我都没往你脑子有毛病上头想,怎么一轮到我说,你却拿这种眼神看待我?” 晋起:“……” 这么一说,好像是他不对? 且对上江樱的眼睛,似乎……也真的不像是被吓出了毛病的模样。 可她说的什么她之前不叫江樱,来到风国三年之久……又该如何理解? 晋起的脸色逐渐变得认真严肃起来。 “你再说仔细一些。”R1152 284:天造地设 “晋大哥,你信人死后灵魂离体吗?或者说……你信人会有灵魂吗?” 晋起思衬了片刻之后,点了头。 他原本是不信这些子虚乌有的玄学之说的,可到底是亲身经历过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由不得他不信。 江樱看着晋起说道:“若晋大哥是死后灵魂未灭,辗转重新回到了从前,并阴差阳错的保留了前世的记忆的话……那我则是死后灵魂意外穿破了时空的界限,落在了一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身上……” 晋起闻言眼中再难掩惊异之色。 若非是他也经历过不可思议之事,他是断然不会相信世上会有如此神奇诡秘之事的—— 正如她方才所言,此事的确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难怪她在听到自己的事情之后,丝毫未被吓到。 难怪从初识开始,便觉得她与普通的女子有着极大的不同。 “这件事情我一直未敢对任何人说起,包括奶娘在内……”江樱低声说着,似乎有些惭愧:“若非晋大哥你主动与我说起,我怕是这辈子也没勇气将这个秘密说出来。” “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分别,你现如今不也是以一个普通人的模样,好好地呆在我面前吗。”不过是方才片刻的惊异,此时晋起的神态已然恢复了平静。 望着耷拉着脑袋的江樱,晋起觉得有些好笑。 方才她劝慰起他来,说的不是条条是道吗,怎么到了自己这儿,便这么不自信了? 但是,害怕被人当成怪物来看待,从而小心翼翼守住秘密的心态,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更何况接受一个全新的身份,适应截然不同的生活习惯,她所要做的怕是比自己要艰难多了。 从来都不知道这具小小的身体里,竟然装着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灵魂。 原来他还是太小瞧她了啊。 江樱闻言抬起头来,看着一脸泰然自若的晋起,忽然就放松了许多。 “从今日起,你我便是这世间唯一知晓彼此最大秘密的人了。”晋起似笑非笑地说道。 江樱稍稍一怔过后,忙不迭地点头。 点头过后,忽然又咧嘴傻笑了两声,一双弯起的黑眸闪闪发亮。 看着这样一双眼睛,晋起忽然意识到,上苍待自己实在不薄——甚至称得上厚爱。 一直压在心口处的秘密终于能鼓起了勇气与人倾诉,并未遭到料想中的半分怀疑与排斥,且还意外获知了对方与自己是同一类人,而更为巧合的是,这个人刚好就是自己想要留在身边一辈子的人。 原来他也是可以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毫无遮掩的呈现在最重要的人面前的,原来他还没有失去与所爱之人坦诚相待的资格。 晋起此时甚至是感激的。 这世间应当再没有什么会比这种感觉来的更加令人欣喜了。 “晋大哥。” “嗯?” “你说我们这种罕见的‘偏差’竟能撞到一起,算不算是……算不算是不谋而合,不对,惺惺相惜?力度也不对……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天造地设?” “啊……对!” …… “嘭!” 明月楼外,最后一团焰火拼尽了全力般在夜空中傲然绽放,一瞬间照亮了整片夜空,无声曼妙地展开成一副五彩斑斓的画卷,昙花一现的惊艳过后,化为一粒粒晶亮的金砂蓦地散向远方,似与夜幕中的繁星融为了一体。 “二公子还没过来吗?” 明月楼奉雪阁中,谢氏握着手中温热的杯盏,向一侧的丫鬟问道。 江樱轻声答了个“是”。 “可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事情绊住脚了?这孩子向来是有分寸的——”谢氏看向坐在对面的冬烈与冬珠,笑着问道:“王子与公主不是和然之一同出府的吗?” 谢佳柔也看向二人。 确切地来说,是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冬珠。 冬珠生的要比中原女子高大些,加上体态微胖,乍然看起来有些魁梧,但因肤色奇白,一双大大的蓝眼睛忽闪忽闪的十分可爱,故又不会使其看起来彪悍粗犷。 这位公主打从被几名随从送进来便没给过好脸色,活脱脱一副出门踩了臭狗屎的模样,此际听得谢氏问起晋起,当即跟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不耐烦地说道:“本公主又不是他的跟屁虫,怎么知道他在哪里!他自己爱多管闲事又干我何事!” 是还在气愤晋起方才在大街上二话不说,也不弄明情况,便赶她走的事情。 可谢氏等人不明情况,陡然听她发这么大的火,皆是怔住了。 “冬珠,休得无礼——”冬烈皱眉呵斥道。 冬珠撅着嘴将头扭至一侧。 “这是怎么了……”谢氏脸上强挂着笑意,看着冬珠语含安抚地说道:“有什么不痛快的只管说出来,伯母给你做主——” 冬珠却不吃这一套,凉凉地说道:“劳夫人挂心了,我没什么不痛快的,就是有些乏了,表哥既然还没回来,我便不等了,先一步回去歇着了。” 冬烈面具下的脸上带了些笑。 这丫头暴躁是暴躁了些,但好在还是分得清谁是自己人,谁是外人的。 而谢氏却好似全然听不出冬珠话里的疏远之意似得,遂也道:“时辰确实也不早了,既如此,公主不如随我一同回府吧。” “不必了。”冬珠站起身来,连个伪装的笑脸儿也不肯给,丢下一句:“夫人是乘轿子来的,咱们不走一个道儿。” 话罢便自转了身离去,手腕上赤金手环沿边穿着的小银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叮’声响。 冬烈随之起身,冲着谢氏微一颔首,权当是行礼了。 谢氏自知若再多阻拦便显得跌身份了,故只坐在原处含笑交待了两句路上注意安全云云。 见二人一前一后带着侍从离开了奉雪阁,谢氏脸上的笑意终是淡了些。 谢佳柔看了她一眼,垂眸不语。 “咱们也回去吧——”谢氏从不是情绪化的人,再加上这一星半点儿的事实在不足以扰其心神,不过片刻间,神色已恢复如常,被丫鬟扶着起了身的间隙对谢佳柔说道。 “是。”谢佳柔应下,动作优雅的起身,上前搀扶住谢氏一条手臂。 …… 巧的是,当谢氏带着谢佳柔前脚刚乘了轿离去,后脚晋起便和江樱庄氏等人出了明月楼。 “二公子——”宋元驹走了过来,先是对着一众人拱手行了礼,而后再又低声对晋起说了几句话。 晋起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宋元驹退后一步,站在晋起后侧。 “晋公子若有事就先回去吧,我得再带着江丫头四处逛逛——”孔弗笑着说道:“在里头一看书就忘了时辰了,这出来一趟可还什么都没看呢。” 梁平也道:“办正事要紧。” 就连庄氏也跟着说道:“既然有事便快些回去吧……” 晋起:“……” 不过就是宋元驹同他低声禀报了一件小事而已,怎么大家都断定了他有急事要办? 他的表情难道就这么着急吗—— 江樱下意识地看向晋起。 她也感受到了来自大家深深的恶意。 显然,晋起究竟有没有急事要办并不是重点,毕竟这只是借题发挥罢了,大家真正的目的已经表现的十分明显,那就是……想‘赶’晋大哥走。 对此,江樱有些费解。 晋起并不打算在这种小事上跟庄氏等人对着干,毕竟日后他要娶江樱,首先还得过这几个人的关,故纵然不去刻意搞好关系,然而开罪却也是万万不能的,在这种无谓的细节上,退一步就是了。 怀着长远考虑的少年态度不错的辞了别。 江樱目送着他的背影和一干随从消失在人潮匆匆的城道街上。 “过来——”庄氏抓住江樱一只胳膊,低声道。 江樱一脸茫然的被庄氏扯着走远了些。 孔弗与狄叔石青,还有梁平站在明月楼前等着。 “干什么呢这是?”宋春风不明状况地问道。 梁平一脸认真地讲道:“八成是说悄悄话呢——” 宋春风嘴角一抽。 逗他呢? 避开他们避开的如此明显,难道他还看不出是在说悄悄话吗? 他好奇的是好端端地说什么悄悄话啊,什么话不能回家关上门再说个痛快,非得在这个时候说——女人总是这么令人费解。 他只是心底疑惑,而梁文青作为一位行动力极强,脸皮奇厚的姑娘,已经跟了过去打算一探究竟。 然而当一点儿也没拿自己当外人的梁姑娘来到跟前的时候,庄氏与江樱已经结束了这场谈话。 “说什么呢?还躲着我……”梁文青一脸不满地跟在江樱身旁追问道。 “哈哈,没什么没什么。”江樱摇着头。 梁文青看了一眼她的表情,顿时惊道:“你为什么高兴成这个样子?” 这货乐的五官简直都要飞出去了! 江樱轻咳一声,拼了命的压制住脸上的喜色,顺带着转开了话题道:“待会儿就能回去吃扁食了啊……” 梁文青只当她是因为想着待会儿吃东西才乐呵成这样,拿眼神鄙夷了片刻过后,却是翻了个信心十足的白眼儿说道:“你瞧着吧,今年的铜板一准儿还是我的——” 去年便是被她吃着了。 除夕夜子时鸣鞭炮吃素扁食,是风国百年来的老习俗了,多数还会在扁食里包上一枚洗的干干净净的铜板,吃着了包有铜板的扁食的人,意味着会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拥有好运气,不管灵验不灵验,意在讨个喜头儿。 “今年包了三个铜板进去呢。”江樱笑着说道。 这是庄氏的主意,说是多包几个沾到喜气的机会才能更多,完全不理会梁平那番包的多了会将喜气散掉的言论。梁平很担心再这样下去,待到来年,庄氏会将每个扁食里都塞上铜板,凑足一顿铜板扁食。 “那我准也能全部吃着!”梁文青丝毫不打算给别人留活路。 “好好好……”江樱心情此刻大好,满面笑容的迁就着梁文青。 然而梁文青却又忽然变了主意,转头瞧了瞧江樱,低声说道:“还是分你一个吧,我瞧方才晋起待你似乎跟之前大不一样了,莫不是开窍了?若我分些好运气给你,你再加把劲儿的话,说不准就能大功告成了也不一定……” 江樱闻言不由一怔。 晋大哥表面的态度竟也转换的这么明显了吗,就连文青也瞧出猫腻来了? 但一转脸看到梁文青为自己加油打气的模样,心底却倏然暖的发涩。 虽然分些好运气给她这种傻话也只有梁文青说的出来,但这代表的却是无比深厚的友谊! 什么是好闺蜜? 这就是啊! 江樱捞过梁文青的一只胳膊,感动的不成样子。 俗话说得好,做人要以诚相待,做闺蜜更要懂得分享,虽然就眼下晋大哥与晋家的状况来看,她与晋大哥眼下的情况暂时不宜声张,但既然奶娘与梁叔及先生都大概知道了,那再刻意瞒着梁文青便有些不仗义了。 虽说这姑娘不是个擅自保守秘密的人,但多交待两句,再危言耸听扩大其中利害,想必她也不会贸然泄漏出去的。 江樱这厢已然说服了自己要做一个合格的好闺蜜,正待开口之际,却听梁文青瞪圆了眼睛警告她,“但我跟你说啊,你也不许动作太快,我跟春风都还没进展到这个地步呢!你若敢先我一步功成身就的话,咱俩就算完了!” 江樱身形一僵,登时傻眼了。 “能答应我吗?”好面子的梁姑娘显然很执着于这个问题,生怕江樱丢下她一人继续单身汉的生涯。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木已成舟。 江樱内心生出一丝不忍,但因心底发虚,并不敢直面回答,只有道:“我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一样一样,我也会尽力帮衬你的……”梁文青挤眉弄眼了一阵儿,亲密地挎紧了江樱的手臂。 江樱讪讪地干笑着。 “对了,你方才想跟我说什么来着?”梁文青问。 江樱连忙摇头否认:“没,没什么……” 唯有默默转开头去,暗叹一声造化弄人。 …… PS: 粉票感谢:狗狗的生活意见、千年沉船(2张) 另外还有热恋妹纸的平安符,感谢。R1152 285:及笄礼与脸面 至于方才庄氏说了些什么,以至于让这货乐成这幅模样……那且让我们将世间拉回一刻钟之前,大概地回顾一番当时的情形。 “怎么现在才回来,晋起他带你去了哪里?”庄氏一脸狐疑地问道。 江樱察觉到庄氏口中的防备,颇感哭笑不得。 “没去哪儿,就在明月楼里呢。” 奶娘这是将晋大哥想象成什么样子的人了? 呃…… 虽然,虽然当时她也隐隐感觉到晋大哥似乎要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来着,但她发誓……那种朦胧的感觉还是十分、十分纯情的! 但那时她一心想着要将自己心底的秘密说出来,满心的激动与忐忑,故也来不及去细细思考,然而眼下回过了神来,竟生出了一种难掩的懊悔与遗憾来。 明月楼中,寸步之外繁星耀眼,火树银花,还有比这……更适合将初吻送出去的情景吗? 不过这么想……是不是有些太过于不知羞耻了? 心中尚存的一份为数不多的节操迫使江樱堪堪停止了臆想。 而庄氏听罢江樱的回答,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倒不是说她想的太多,也不是她不信任晋起,而是今时不同往日——二人的身份都不再似之前那样寻常普通,再加上此处人多眼杂的很,哪怕随意闹出点动静,若经有心人添油加醋的一传,不光是晋家,怕是连孔先生这儿的面子也是过不去的。 当然,说到底她最在意的还是江樱的名声。 但既然二人只在明月楼里晃了晃,庄氏便也不打算将这些隐忧再说给江樱听。 片刻之后。庄氏一改方才严肃谨慎的脸色,声音又低了些,往江樱的方向凑了凑,问道:“都说了吧?” 江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庄氏指的是什么。 晋大哥说了,他在奶娘那儿撒了个小谎。 望着庄氏明晃晃的笑脸,期待中又带着欣喜,是打从心眼儿里为她感到高兴的模样。江樱为终于不必再瞒着奶娘而松了一口气之余。同时心底还升起了一丝极为奇妙的感觉来——仿佛直到此时此刻、得到了奶娘所传达出的发自心底的喜悦的她,才真真正正的忽然意识到,她同晋大哥的关系。真的算是确定下来了。 母女二人之间一番无节操的感慨自是不必多表,而对于江樱而言,真正的‘意外之喜’还当是庄氏的最后一句话。 “那孩子还跟我保证,日后定会娶你过门。虽然没个明确话儿,但看得出是十分认真的。” ……娶。娶她? 晋大哥跟奶娘保证会娶她! 江樱承认自己是个没有出息的姑娘家,以至于乍然之下听到这个消息,乐的险些要分不清东南西北。 想放声大笑,却激动的一时笑不出声来。 晋起不知还对庄氏说了什么。以至于庄氏几乎是完完全全站到了他这边儿,一脸无条件信任的模样,反复强调道:“奶娘早前便说了。这孩子是个靠得住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我的眼光不好使。可你梁叔,还有孔先生的眼光却断然不会出错儿的,可不单单是我自个儿这么说。” 江樱有些迷茫地点着头。 晋大哥好不好,她心中会没个数儿吗? 奶娘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 “所以奶娘建议你暂时先别想的那么远,一来则是先观察观察晋家的态度,二来……成亲这种事情是一辈子的大事,总要好好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多相处些时日,再下决定来的妥当,万不能心急,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庄氏满脸的循循善诱。 江樱领会到奶娘的意思,顿时惊呆了。 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奶娘这是在担心她……逼婚?! 她虽然极喜欢晋大哥,也很想嫁给晋大哥,脸皮又向来的厚……可真的还没有掉节操掉到这种程度好不好! 江樱痛心奶娘竟将自己看待成这种没节操的姑娘之余,心底却又有着矛盾的感动。 她知道奶娘是向来不太懂得表达的。 说这么多,归根结底,不过还是担心她在一切还未有确定下来的情况下,抱有百分之百的信心,怀有过于完美的憧憬。 奶娘总是这样。 既无比希望她能朝着自己所求的方向一步步前进,又怕她会因为过于投入而伤到自己,提醒她的同时,却又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她的喜悦。 江樱笑叹了口气,点着头说道:“……奶娘,我记下了。” 成亲这种事情,她本就是不急的。两颗心已经已经绑在了一起,那么其余的,顺其自然就好。 尤其是今晚从晋大哥口中了解了他前世之事,得知了他与晋家之间有着许多未处理完的纠葛之后。 晋大哥有着他自己的计划,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去做。 而且她相信,晋大哥既然跟奶娘承诺了会娶她,那必定是有着自己的计划的。这种时候,她只需站在他身后安安心心的等着就够了。 她本还担心时刻关心着她的幸福的奶娘会着急她嫁不出去呢,愁着该怎么在不说明晋家在她身上所打着的算盘的情况下,跟奶娘说通士庶究竟能不能通婚的问题,就是怕她会因此去多操心那些没必要去操心的隐患。 现在倒好了……省的费脑筋了。 近来这日子,可真是越过越顺当了啊。 江樱心满意足地喟叹了一声,仰着脑袋望着头顶上的璀璨苍穹,笑着道:“奶娘你瞧,今晚的月亮可真圆啊……” “傻孩子,除夕夜哪儿里来的月亮看?” “瞧,就在哪儿呢……” “……那分明是孔明灯!” “啊……?” “朔日哪里瞧得见月亮,真傻了不成?”庄氏哈哈的取笑着,嗓门儿是一贯的粗。眼底却是一派慈爱宠溺之色。 江樱的视线却一直追随着夜空中那只缓缓移动着的孔明灯,嘴角带笑。 散发着暖光的仕女图圆形孔明灯逐渐飘远,从月亮般的形状化为拳头大小,再由豆粒化为若隐若现的星光,融入夜幕中。 “阿烈,你瞧什么呢?” 清亮的女声忽然响起,打断了立在院内白玉雕花装饰桥边。仰头望着夜空出神的男子的思绪。 男子身上的黑色披风似要与夜色融为一体。闻声转过头来,见过来的人是冬珠,只道:“外头太吵。睡不着觉,便出来吹一吹风。” 风国十分注重春节,尤其又是京城,许多百姓们吃完了扁食。点起了足够烧上大半夜的香塔,却仍然不甘心就此钻进暖和的被窝里睡觉。家里稍微宽裕些的,多是要鸣起焰火,彻夜不眠。 “可不是么,我都泡完澡了。正打算要睡呢,却被外头闹哄哄的声音扰的不行……”冬珠嘟囔着嘴走来,一面拢了拢身上庄红色的披风。一面又埋怨道:“风国的这些人可真能闹腾,上到晋国公府里的主子们。下到这些搅人清梦的百姓们,真没一处让人省心的。” “这是风国数百年以来的习俗。”冬烈皱眉提醒道。 冬珠听出他口气里的不高兴,讪讪地“哦”了一声,来到了跟前问道:“阿烈,你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吗?” 冬烈摇了摇头。 冬珠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抿了抿唇,一副犹豫的模样。 “阿烈,你为什么一定非要找回那些记忆?这几年以来,你在西陵,跟父王母后还有我……不是一直生活的很开心吗?那些东西即使找了回来,也不一定见得——”冬珠最终也没能忍住,还是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 不知为何,自从来到了连城之后,她一直很不安。 “冬珠。”不待她说完,冬烈便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十分坚定:“有些东西你不懂。你并不知道一个没有回忆的人,活在世上是怎样的一种感觉。过去是什么样子或许真的不要紧,但是若是没有过去,人生何谈完整?我不想一辈子都做一个不完整的人——” 冬珠听罢神色一阵反复,蔚蓝色的双眸中藏着一抹小心翼翼,试探地问道:“那若是……若是你找回了记忆,若是你在这世上还有亲人,那你是不是就要离开我……和父王母后了?” “义父义母待我情深意重,我此生也不会忘却。”冬烈望着不知名的远处,暗蓝色的眼中一片悠远之色,声音缓慢了许多,说道:“但每个人都没有理由去逃避自己应尽的责任,不管我以前是什么样子,我的家人又是什么样子,我都该重新拾起原本属于我的那份责任。” “我不要!”冬珠忽然失控般喊道,眼睛也刹那间红了起来,摇着头道:“早知你抱有这样的想法,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父王让你来风国的!” “冬珠……”冬烈似有些意外冬珠的反应,也有些不解,转过头来皱着眉看着她。 “总之我不许你离开!”冬珠睁着一双浸满了泪水的眸子,嘴唇抿的紧紧的,死死地盯着冬烈不肯放。 冬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走上前来,伸出右手替冬珠擦了擦眼角的泪,有些好笑地说道:“且不说现如今还一丝头绪都没有,就算照我说的那样成真了,我找回了从前的家人,但也总不是一辈子都与你和义父义母断绝往来了罢?” “不一样!”冬珠闻言眼中的泪却流的更凶了,气吼出这么三个字,便倏地转身跑来了。 冬烈望着她一边飞奔一边拿手抹着眼泪的背影,静默了良久,终也只是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 “若要赶在生辰的时候再办,便要拖到下半年了,一般来说,咱们风国的女子办及笄礼,若无特殊情况,是不时兴放到下半年来操办的。这一来呢,是早早地办了便能早早地说亲事了,这茬儿你倒是不用赶了。可二来,却是拖到下半年显得这家人办事儿磨叽没效率……” 年初五,一大早的,庄氏便坐在房间靠窗的暖炕上盘腿跟江樱念叨着关于及笄礼的操办时间。 江樱不懂这些门道,随口丢出一句在生辰当日办会不会好些,却遭了庄氏一通长篇大论的反对说辞。 “就是,你可别学我啊,我的及笄礼之所以放在生辰当日办,那是因为我的生辰刚巧是在上半年——”在一旁剥松子儿吃的梁文青插上了一句,继而又道:“你不懂就别瞎胡闹了,就按娘说的来办吧。” 梁文青口中的‘娘’,无疑就是庄氏了。 至于这姑娘别扭了这么久,怎么忽然改了口喊娘,其实这个原因,是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不为旁的,就因为前几日大年初一给长辈拜年的时候,梁平给了她一锭银元宝,而庄氏,给了两锭。 从未收过这么厚重的新年红包的梁姑娘的心理防线当时就崩塌了,全然顾不上这钱本就是她爹的。 直心眼儿的姑娘接过沉甸甸的红包,当即就磕头喊了娘,且前头连个缀词都不带的,别提多顺溜儿了。 当时反倒将江樱等人吓得够呛,当事人庄氏更是险些从圈椅中跌下来。 而此时的江樱听得这母女俩的科普,听得半知半解,唯有点着头嗯嗯啊啊的应和着,末了道上一句:“那就按奶娘的意思来好了。” “既然要办,那就早些办吧!”庄氏默默的算着日子,算到一半却又突然想到:“对了,二月十五先生那边儿还得给你办一场认亲礼呢……” 江樱想了想,道:“那就在认亲礼前头办了吧。” 早办早省心了。 “及笄礼可是大事!”庄氏听得江樱如此随意的口气,一脸严肃地道:“及笄礼办的好与坏,可是日后嫁到了婆家也会被人拎出来作比较的,代表的可是女子的脸面!” 江樱被她这么一说,愣了一下。 “还有这么个说法?” 本来以为及笄礼跟过生日差不了多少,怎么过是自家的事情,却没想到,竟然还跟日后嫁人之后的脸面扯上关系。 她的脸面不要紧,反正她向来不要脸。 但嫁到婆家会被人拿来作比较,这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儿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关乎的可是晋大哥的脸面。(未完待续) ps:不算太晚吧?R466 286:什么情况 “奶娘,那咱们就先把酒楼开张的时间往后延一延吧,好好准备准备。”江樱坐直了些身子,一本正经的看着庄氏说道,“认亲礼在二月十五,起码也得提前大半个来月准备才行,这样一来,及笄礼最迟也只能推到正月底了——” 这样一算,竟连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剩了! 突如其来的紧迫感让江樱面上的表情愈发正经严肃起来。 梁文青见她一脸迫切,伸出一指狠狠戳在了江樱的眉骨上方,皱着眉道:“我说你是不是傻呀!作何非要赶在认亲礼前操办,及笄礼是大事儿,自是越风光越好的,而若是你成了孔先生名正言顺的孙女儿,到时还怕没有大把人来捧场吗?就说正宾好了,现在就凭咱们家这情况,最多能让我爹请来位知县夫人,可若是有了孔先生的面子,就是连晋家的二夫人也是能请得来的!” 见江樱犯怔,梁文青恨铁不成钢地道:“到时你在京城里的地位层次可都完全不一样了!” 江樱回过神来,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道:“我倒没想过这些……若来的大人物多了,只怕我一紧张起来反倒还会出错……还是算了。” 至于京城里的地位层次什么的,她更是从来不曾想过的。 上流名媛什么的,她这种脱线的性子……完全不适合啊。 做人是该有追求没错,但也不能盲目追求不适合自己的东西吧? “……”梁文青甚感无语的看着江樱,一翻白眼,道了句:“真是没出息,孔先生若是知道你有这种想法。怕是得气笑了。” 江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只道:“总好过弄巧成拙,反倒丢先生的脸来的好啊。” 她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所以并不作无谓的空想,她也不奢望能将这及笄礼办的风风光光,但求不出错,日后不会被人拿来挑刺儿。 “我倒觉得樱姐儿这回的想法没错儿。”庄氏道了句。 梁文青努了努嘴。 “晋家的二夫人有什么好的……虽说有名有势的。但……”庄氏说到此处。声音低了低,“嫁进晋家十几年,连一个儿子也没生出来。似乎同晋家大公子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及笄礼的正宾虽说名气大些来的风光,但福德之气却是最重要的,相比之下,我反倒是觉得季知县家的夫人更合适些。” “对啊。听说季知县家的四个儿子三个闺女都是正房所出……”江樱露出恍然的表情来。 “可不是,最小的小公子年底才刚办的周岁宴。我随你梁叔过去吃宴的时候,我瞧见了那小公子的模样,可真真是一个活泼爱动的白胖小子,精神气儿足的很。一双大黑眼睛既好看又机灵!” “那咱们就请季夫人过来做正宾吧……可是要正式的送书贴上门的?万一季夫人事忙不答应怎么办?” “放心吧,你梁叔同季知县的关系铁着呢!等过两日我就让你梁叔写张帖子送过去,再不行。咱们就借着踏春的由头单将季夫人给约出来,好好地说一说。这事儿应当没有不成的道理。”庄氏拍着胸脯断言道。 目睹了庄氏与江樱二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否定了晋家主母,盯上了善生养的季家夫人的整个过程的梁文青,简直惊呆了。 而当中午梁平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听到了二人的此番打算之后,竟是欣然同意,半句劝说也无。 梁文青忽然发现在这个家里,正常人的思维完全是无法立足的。 难道是因为没有出息和目光短浅这两种习惯,是会传染的? “回头再让孔先生给算个好日子出来,咱们也好着手开始准备了——”梁平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说道。 孔弗行事也是出了名儿的有效率,尤其是同孙女儿有关的事情上面,次日接到了要他来拿主意给江樱选定行及笄礼的日子,当日下午便将日子落定了下来——就定在了正月二十七。 这选日子说着容易,可却也是得经过卜算问吉,以及跟江樱的生辰八字是否相合等等繁琐的程序之后方得出来的。 好在结果很合众人心意,正月二十七,既能有充足的时间来准备相关事宜,也不至于让二月十五的认亲礼赶得过于着急。 正月初八,午后未时。 正月出头的天儿还是较为寒冷的,唯有正午前后勉强算得上暖和一些,再加上今日摊上了个日头明丽且无风的好天气,便使得梁文青乍起了兴致,非要拉着江樱去城外放风筝。 江樱还没过午困的劲儿,本提不起半分兴致来,可奈何梁文青百般磨缠,便也只得勉强点头。 “把白宵也带上,这家伙成日闷在你院子里也够可怜的,拉出去一道儿给遛一遛吧——” 敢情这姑娘当是遛狗呢? 江樱有些哭笑不得。 白霄呆在空间菜园里不知道多逍遥自在呢,别说委屈了,就是真拉它出来,它也不一定会乐意出来。 “罢了,不带它了,万一伤着人就不好了。”话罢又道:“不行咱们也别往城外跑了,就在后院儿玩玩吧。” “不行!”梁文青断然摇头,态度出奇的坚定,“必须去城外,必须带上白霄!” 江樱听得此言,又见她一脸没得商量的表情,不由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了?” 这发的究竟是哪门子的神经? 从清早开始,这姑娘的心情便一直不怎么好,板着张脸逮谁给谁脸色瞧,晌午吃饭的时候,就连最喜欢的香辣虾也没尝上一只。 原本江樱以为她是来了月例,故而心情烦闷消沉,可眼下看来,似乎还不是这么简单。 “你别管,跟着我去就是了!” 说着便去拉江樱的衣袖。又催促着道:“快去把白宵喊出来——” 江樱微微皱了眉,拿开她的手,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一句话,你去不去吧?”梁文青竖眉道,脸色分外不悦,也不多做解释,张口便是一句:“你若不去。我就当没你这个姐妹了!” 江樱错愕地张了张嘴巴。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拿这个来威胁她? 梁文青气呼呼地瞪了她片刻之后,转身便走。 背影虽然怒气不减,但却透着一股子笃定。 ——笃定了江樱会追上来。 可她却忘了。江樱向来都不是一个会按照常理出牌的人。 梁文青行了十余步,未有听到动静,不由停下脚步豁然转过了头去。 待瞧见身后的情形,险些没有气的当场昏厥过去! 只见江樱非但没有跟上来。而且还转了身朝着堂屋的方向折返了回去! “江樱……你给我回来!”梁文青气不打一处来的吼道。 江樱无奈止步,转回身来拿一种‘你又犯的哪门子的病’的眼神看着梁文青。 梁文青见威胁不成。又因心下焦急,当即也顾不上再去隐瞒江樱,急急地道:“你别瞎胡闹了,我要急着去找春风。你快些!” 江樱一下子懵了。 这怎么就成她瞎胡闹了? 不对,重点还不是这个。 重点是梁文青要去找春风,为什么要拉着她这个电灯泡一起?这可不符合梁姑娘平日里的作风啊。 “他跟一个姑娘约在了景阳湖边的酒楼见面!我要去瞧瞧!” 江樱愕然。面色犹豫地道:“这……不大可能吧?” 呃,这倒不是说她信不过春风的魅力。不信他能约到妹子,而是……这整件事本身它就充满了强烈的违和感啊! “绝不会错!”梁文青无比确信。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你笨啊,我找人跟踪他了啊!”梁文青的口气简直不能再理直气壮,以至于让江樱在一刹那间产生了一种错觉——春风背着文青跟姑娘私下见面,实在是不应该。 “别废话了,走!”梁文青噔噔噔几步走到江樱面前,再一次拉起了江樱的衣袖,拽着人就往门外走。 “你先冷静冷静,可不能还没弄清情况就过去闹事啊……” “我冷静不了!我之所以拉着你一起过去,就是怕自己会闹出大事,若到时我真的闹起来,你可得拦着我点儿!但你也不能上来就拦,你得视情况而定!”梁文青一副‘反正我是控制不住我自己,一切都交给你了’的口气说完这句话。 江樱:“……” 她大概明白了。 不让梁文青过去是不可能的,也是不现实的。纵然她不跟过去,梁文青一个人势必也是要去的,而与其说她一个人过去,万一真闹了起来,身边连个劝说和控制场面的人都没有,倒不如她先顺着毛捋着,乖乖地跟过去,路上试着劝一劝,再不行的话,若到时场面真的发展到难以控制的局面,大不了她和春风一起将人打晕了塞马车里运回来。 当然,这是最下乘的打算,若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如此暴力。 “等等,你还没将白宵带出来——”梁文青忽然止步说道。 “白宵就算了吧……?”江樱迟疑地看着她。 梁文青一眼看透了她的想法,沉着一张脸说道:“我又不会教唆它咬人!再者说了,它也不会听我的啊!” “那你非要带上它干什么?” “听说那位姑娘养了只大白猫随身带着,我总不能一开始就输了气势吧!” 江樱再度错愕了。 竟然有人拿老虎跟猫比! 真是好一个……处处不肯服输的好姑娘! 在如此‘强大’的理由面前,秉承着顺毛捋计划的江樱自然是不能拒绝的。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傍湖而建的景阳酒家楼前,出现了两个乘坐马车而来的姑娘家,且身后还跟着只白乎乎、毛茸茸的大肥虎。 好在此处属于城外,眼下又刚过初五没几日,酒楼的生意并不算好,此时又非用饭的时辰,故在这行人罕见的四周,白宵的出现并未引起骚乱。 少了这项能够显示威风的可能,紧跟在江樱身侧的白宵失望之余百无聊赖地张了张大嘴,打了个哈欠。 “哼,这种时候过来是吃饭的吗?孤男寡女的……”梁文青的声音酸酸的,说到话末口气一改,鄙夷道:“才跟春风见了一面就单独一起来这种偏僻的地方,不用瞧都知道绝非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 这话虽然说的难听,但仔细一想却多多少少有些道理,江樱虽然不敢完全赞同,但心底也难免好奇春风这究竟是跟谁单独见面来了。 然而说句实话,事到如今,她也还是不太相信梁文青得到的这个消息,与好奇相比,她所持更多的还是怀疑态度。 “我非得瞧瞧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觊觎本姑娘看上的人!”梁文青迈步行入酒楼中,背影是说不出的豪迈,连带着江樱都被传染上了几分,心中略有激动之色在澎湃。 “呦,二位姑娘里边儿请……”穿着灰市布棉袍的小二端着笑脸儿迎上来,询问道:“两位姑娘这个时候过来,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哪?” “找人!”梁文青怒气腾腾地丢出两个字来。 小二见她脸上怒容一片,当即脸上的笑意便褪去了些,放低了些许声音谨慎地问道:“不知姑娘要找的是什么人?” 梁文青一锭碎银掷了过去,“一位公子,还带着姑娘!” 小二接过银子,眼睛顿时一亮,也顾不上去害怕那只看着还算温顺的大虎,但仍有些迟疑地道:“姑娘可否再描述的清楚一些?” “穿的是一身月白袍子,生的甚是好看!高高大大,英俊潇洒!搁人堆儿里一眼就能瞧出来,招眼的很!”气头上的梁文青如此描述道。 江樱的表情有些复杂。 这描述……真的足够客观吗? 可令她惊奇的是,那小二竟然当即表示知道是哪一位公子了,指向二楼便道:“姑娘您要找的人就在楼上右手边第一间雅间里头——” 梁文青闻言二话不说,提裙便奔上楼去。 江樱一瞧她这阵势,哪里敢落后半步,当即急急地追了上去。 白宵上楼梯倒也利索,又一厢情愿的生出了要与饲养员比谁上的更快的心思,牟足了劲儿往上蹭蹭地爬。 可它比过了江樱,可没比的过一腔醋意的梁文青,当它踏过最后一节楼梯之时,梁文青已经“啪”的一声将第一间雅间儿的门给大力地推开了来。 房里的人被惊了一跳,梁文青站在门外一动也不动,嘴巴因为错愕微张着。 江樱跟上来不过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而这一眨眼的功夫,楼梯口左手边第一间雅间儿的门,也忽然被人从里头推开了,而后行出了两个人来。 “樱樱?你怎么在这儿!”对方惊道。 “江姑娘……?”女子的口气里也带着惊喜。 江樱傻眼了。 这是,什么情况? …… ------------ ps:更新的有些晚,所以多码了几百放出来,不多但也是心意,要知道现在的高温暑天儿里码字也是一件需要毅力的事情,但只要还有你们在,小非就充满动力(≧▽≦)/ 另,感谢玄飛的两张月票,热恋的平安符打赏~(未完待续)R466 287:湖上偶遇 “是我……”江樱面色复杂地点了点头,望着宋春风和面前熟悉的女子,一时没能反应的过来,这俩人怎么会凑到一起来了? 站在另一间房门前的梁文青闻言倏地转过了身来。 “……你果然在这儿!”梁文青瞪着眼睛,怒气腾腾地伸出一指指向宋春风。 宋春风乍然一瞧见梁文青,无可避免的被吓了一跳。 可见梁文青脸上不光有怒容,脸色更是有着可疑的羞红,江樱与宋春风不禁心生疑惑,然而定睛一瞧,却是瞧见梁文青身后房门大开着的房内,正对着房门方向靠窗的矮脚室桌后的一对男女,正衣衫不整的坐在软垫上……! 这对出来私会,原本正在房中衣衫半解耳鬓厮磨着的鸳鸯,显然是还没能从房门忽然被人撞开的意外中反应过来,而眼下见几个人齐齐地看过来,才总算是惊回了神来…… 只见那位容貌姣好的女子捂脸惊叫了一声,她身侧男人微怒的脸上亦带着难堪,将一侧的披风盖在裸露着香肩的女子身上,自己则阔步起身走来,“啪”的一声大力的关上了房门。 几人齐齐一抖。 却在暗暗纳闷,这人竟然一句责怪的话也没有说…… 但转念一想,在这种情形之下,换做谁谁也没脸再多说半字,再气也只能往回憋,越说丢的脸越多…… 一时间,门外的气氛有些尴尬的凝固着。 “大正月的,竟也不怕冷。”最终竟是站在宋春风旁的女子先开了口,末了还“呵呵”笑了两声,丝毫也没有因此感到尴尬羞涩的模样。 梁文青经女子一开口。方算勉强从撞破别人好事的尴尬中回过神来,又因对面的女子一派风轻云淡之态,而她却面红似火,从而觉得自己在气势上已经输敌一招,一时间既是愤慨又是羞怒,连忙朝着宋春风质问道:“她,她是谁!” 身着胭脂红裙衫的女子一脸兴味的看向宋春风。 “你瞎胡嚷嚷什么呢。能不能稍微有些礼数!”宋春风皱眉呵斥了一声。遂又问道:“你来此处作何?” “我不过来怎么知道你在此处同女子私会!”梁文青见宋春风半点紧张她的态度的意思也没有,顿时红了眼吼道。 “不要胡言乱语,莫名中伤华姑娘——”宋春风口气冷了几分。显然是真的生气了。 “文青,这位是华姑娘,你应当是误会了。”江樱亦在一旁劝说道。 “你们……” 竟然都这么护着她! 梁文青怒容愈盛,同时还有几分委屈。 华常静轻咳了一声。道:“看来宋公子有事要解决,我便不奉陪了。今日所谈之事不妨来日再议。” 话罢又朝着江樱微一颔首,笑着道:“昨日刚回的城,明日要随家父一同去清波馆拜访孔先生,江姑娘若是得空。明日清波馆见。” 现在显然不是能好好说话的时候。 江樱遂也点头,却见华常静并未由楼梯下楼,而是转身往雅间深处行了过去。 后方也是有路能直通楼外的。 此处江樱倒是来过一次。隐约记得这酒楼后方也建有一道曲折回环的长梯,由三楼到二楼。而由二楼至酒楼后方的湖泊边岸,为了物尽其用,好好地发挥临湖的优势,还专门在湖畔设了许多雅座,到了夏日里,还会有画舫停靠在岸边,租给食客们泛舟游玩。 “我送华姑娘。”宋春风连忙跟上去,临走前不忘给江樱挤眉弄眼的使着眼色,似在暗示她看住梁文青,莫要再让她胡闹了。 然而宋春风高估了江樱。 同时,他也低估了梁文青。 此情此景之下,梁文青所能做出的最为合理的行为就是奋力追上去。 江樱能做的也只有追上去。 边追赶上梁文青,边解释道:“你真的误会了,这是华家的华常静姑娘,断不可能同春风有什么的!” “我管她是谁,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了!你没看见春风有多护着她吗!”梁文青全然不理会江樱的话,咚咚咚的下着楼梯。 江樱无奈之下只得道:“华姑娘就要同石大哥定亲了,所以事情绝非你想象中的那样——” “什么?”梁文青闻言终于顿住了脚步,神色震惊。 那个姑娘,竟然要同石青定亲了?! “是真的。”江樱见她有冷静下来的迹象,忙又补充道。 “她竟然在快要定亲的情况下还跟春风勾三搭四,这不是摆明了想脚踩两只船吗?我就说……一瞧就不是什么正经姑娘!”怔愣了片刻之后的梁文青竟然进一步的勃然大怒起来,忍无可忍地冲着江樱吼道:“这种人你竟然还为她说话!你真是越来越没有原则了!” 江樱:“……” 这到底是怎么样的逻辑才能办得到? “你别拦我,我要去戳穿她的真面目!” 已经脑补出了整整一部女性风流史的梁文青几近暴走的追出了酒楼外。 然而在踏上通往楼外的露天楼梯之时,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她反应不及。 水天一线的景阳湖畔边,在岸边停泊的一艘画舫的船板上,立着一名面容熟悉的年轻男子,男子怀里抱着一只棕黄色眼睛的长毛波斯猫,见华常静走来,连忙笑着迎上去。 “谈完了?” 华常静笑着点头,从男子怀中将猫接过,从动作来看,二人的关系显然非比寻常。 “石兄。”宋春风朝着男子笑着一揖手,出入方家药行已有大半年之久的他,如今举手投足间已有了很大的变化,在人前再非之前那般轻浮不定的模样。 石青还以一礼,宽大的衣袖带出风雅的弧度。 “竟然都……这么明目张胆了吗?”梁文青无比震惊。脚下的步伐不自觉的放慢了许多,一副三观尽毁的表情。 “都跟你说了,定是误会……”江樱松了口气。 巧了石青也在,若不然真是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事到如今梁文青就是再没有脑子,可瞧着船板上的三个人相谈甚欢的和谐情景,也实在再找不到能够去继续多想的理由。 可箭在弦上,她这火急火燎的追过来了。总不好再立即掉头回去吧? 心里是这样想。可充满犹豫的梁文青脚步越发迟缓起来。 “咱们先回去吧?”江樱瞧她表情,试探地问道。 不料梁文青豁然转头,十分果断地道了:“好!” 江樱也随之转身。 专业代铺台阶一百年。这,是作为一个称职的闺蜜所要具备的最基本的素质。 可当二人堪堪转过身去之时,却听得身后陡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喊道:“姑娘,梁姑娘——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江樱身形一僵。满脸复杂地看向梁文青。 怎么办? 梁文青不确定的眼神仿佛是在问,我方才没说太过火的话吧? 江樱想了想。不忍摇头,也无法点头。 梁文青闭了闭眼睛,心中懊悔不已,可自幼养成的好面子的习惯。让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埋头离开的举动来。 没人瞧见且罢了,可偏偏……! 梁文青深吸了一口气。片刻后倏然转过了身去,动作之迅速。力道之猛,竟将脑后的一头青丝都甩了出去。 这一甩,气势是甩出来了,可她身后的江樱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劈头盖脸的一通甩给甩懵了头,一大片乌压压的头发猝不及防的砸在脸上,脚下一阵踉跄,若非是及时扶住了手侧的楼梯围栏,怕是直接栽倒下去都是有可能的! 梁文青浑然不知,已阔步下了楼梯而去。 而站在船板上的石青三人却是将这一幕看的分明,眼见有惊无险之下,三人除了对江樱报以深深的同情之外,看向梁文青的眼神便只有深深的尴尬了。 看来大家都有一种病,一种……总爱为别人感到尴尬的病。 眼睛被甩红了的江樱站在冷风中,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今日她随同梁文青出来,就是一桩莫大的错误。 她既没猜中开头,也未能猜的中这反复莫测、匪夷所思的过程。 而上了船之后的情形,依旧没能按照正常的发展路线走下去。 “过——” “京万贯!” “你会不会打啊,他才是庄家!” “啊……错了错了,这把不算这把不算,重来重来……”梁文青厚颜无耻地说道。 “不行,不许耍赖。” “嘁,小气……” 是的,这毫无节操的四个人凑了一桌儿,在船上打起了叶子牌。 起初的气氛的确是有几分古怪和尴尬的,但于这浓郁的尴尬中,江樱实难忍受,环顾船内情形,试探地道了一句:“咱们刚巧凑一桌儿,不如……” “不如玩牌吧?”华常静连忙接话道。 江樱惊愕的看着抱着猫的华姑娘也不知从哪儿就掏出了一副叶子牌盒来,一手抱着猫,一手晃着叶子牌盒,笑眯眯地看着余下几人,道:“如何啊?” 为准未婚妻马首是瞻的石青头一个点头,生怕别人抢在他前头似得。 末了又一脸善意的笑着提醒道:“数错了,咱们五个人呢。” “谁算你了。”华常静很不给面子,“你读书都读傻了,哪里懂玩牌?” 石青面色一窘,却也无言以对。 下棋他是擅长的,叶子牌这种……他的确不太懂。 “成吧,反正时辰还早。”梁文青干咳一声,拿漫不经心的口气讲道。 为了圆场,宋春风遂也点头。 实际上他今日同华常静约在此处,谈的是生意上的合作,经梁文青原先这么一闹,说句实在的他心底实在没底儿,现在能多争取点机会弥补一二,自是再好不过的。 时日一长,昔日一心向往江湖生活的少年已经被浸染成了一名合格的商人。 而此情此景,仅剩下未表态的江樱自然是没有摇头的道理的。 但是、其实、她方才想说的话是……咱们刚巧凑一桌儿,不如回酒楼里一道儿吃顿饭吧,他们家的熏鸡做的很有特色…… 四人围坐打叶子牌的经过就是这样的。 船内四人打牌打的火热,而遭了嫌弃的石青本打算留在船内旁观,却因被怀疑成华常静的眼线,从而被驱赶了出去。 临走之前,企图拉白宵一同出去作伴,却遭到了白宵的无声相拒。 有饲养员在的情况下,它不跟任何人玩儿,这是它表达忠贞的方式。 心灰意冷的石青唯有形单影只的立在船尾,听着船夫手中的船桨在水中左右搅动的声响。 “哟!”船夫忽然低低地惊呼了一声,道:“前头来了艘官船,好像是晋家的……” 石青闻言忙抬头望去。 一艘三层高的楼船由对面驶来,船身结构精致,装饰华贵。 “这还没出正月呢,天儿这样冷就出来游湖,可真是顶好的兴致呀……”船夫笑着说道,“就是不知是晋家的哪位主子,客官,咱们可要绕道儿吗?” 透过第二层船栏边的几道身影,石青已经确定了船里的主人是谁,是以笑着对船夫答道:“不必绕远,划过去就是了。” “好嘞!”船夫干脆的应下,手下的船桨却还是稍微改了改方向。 一般百姓见到了晋家的船,都是要躲的远远的,怕不慎冲撞到,就是胆儿大些的,或是想近距离感受一番士族威仪的,最多也只是并行而过,而绝不敢面对面的驶过去。 现如今还是好的,等开了春,到了游湖的季节,便要将最便利的一条水路单独划分出来供给晋家作为专道儿,旁人一概不得经用,就是皇帝出巡也要绕着走。 石青琢磨着这样的日子出来游湖,九成该得是冬珠公主的意思。 这可是个闲不住的主儿,好不容易挨过了年初五,眼见集市里多数酒楼商铺都开门儿了,这位险些被憋坏了的公主便跟脱了缰的野马似得,成日吵着往外跑,一刻也不肯消停,这两日皆是天一亮就出门儿,天黑透了再回府。 而在晋公的授意之下,除了二公子之外,大公子晋觅和表姑娘谢佳柔也成了随行的对象。 理由是现成儿的,都是同一辈分的表亲,人多了一起热闹不说,晋觅他们对京都又熟悉,尽地主之谊的同时还能保证应王子与公主的安全。 且今日又非什么重要的日子,还特意开了三层高的大楼船过来,这招摇的行事风格,除了晋觅之外,估计在向来讲求低调的奢华的晋家人里,再找不出第二位来了。 石青正摇头无奈失笑之际,却忽听得湖面上传来“噗通!”一声巨响。 不及去看湖面上被砸起的水花,便已听得船夫乍然惊道:“嚯!有人落水了!” 紧随而来的,是男女交杂的惊呼声。 ********************** 大家猜猜是谁掉水里了? ps:谢热恋妹纸的平安符~(未完待续)R466 288:状况百出 “快救人!” 石青忙对船夫说道。 虽然离得尚远,瞧不见落水的是哪个,但定是从晋家的楼船上掉下来的…… 上头的几个主子,随便哪个出点事儿都不得了! 船夫手中竹篙摇的飞快。 江樱等人听到动静已从船舱里行出,宋春风头一个问道:“出什么事了?” “对面船上有人落水了!”石青指着前方说道,并补充道:“晋家的船——” 宋春风江樱几人闻言皆大惊失色。 “咱们划过去还远呢,怎么那么大一艘船,连个下水救人的都没有!这大寒的天,就是会游水久了也扛不住啊!”梁文青拧着眉说道,身形左摇右晃。 船身在船夫的快速划动之下摇晃的有些厉害。 江樱却盯着在水中挣扎扑腾的那一抹白,皱着眉说道:“好像是个不会水的姑娘……” 姑娘?! 几人顿时惊住了。 包括船夫在内,摇竹篙的手都顿了一下。 “不会水的姑娘?!”梁文青指着对面骚动不已的楼船骂道:“男人都死光了不成!难道晋家带出来的侍卫连一个会水的都没有吗?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不会水的姑娘泡在冰水里,还有没有人性了!” 梁文青气愤的不成样子。 “怕不是普通的丫鬟……”随着船的靠近,石青越发肯定了。 若是一般的丫鬟,派个懂水的侍卫下去救上来就是了。 就算是西陵的冬珠公主,救上来也是功劳一件。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了。 落水的人……是谢佳柔。 风国的女子会水的本就不多,看来船上的丫鬟也不例外。 如此难道真的要侍卫下水救人吗? 普通人家的姑娘救且救了,可谢佳柔不是。她是贵不可言,就连出门都必须戴幂篱遮面的士族小姐! 被侍卫救了,声誉也就毁了。 对于士族女子来说,这种可能远远要比死亡来的更可怕,更严重。 虽然这种说法显得迂腐而荒唐,但却是铁板钉钉的现实。 所以对面船上纵然骚动,却根本没人敢贸然做出决定。 “大公子。求求您救救姑娘吧。奴婢给您磕头了!”船栏边,丫鬟画眉噗通一声跪在晋觅脚边,满面惊惶的哀求着。 她自然也知道士族女子的清白比什么都重要。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姑娘就这么没了! “要救你们自己跳下去救,那湖水这么冰,难不成要本少爷下去?”晋觅脸色一派冰冷,眼底却还有些醉酒后的微熏。话罢竟是拂了袖转身回了船内。 既然不肯从他,那么死了也好。省的碍眼了。 “大公子……!”画眉望着晋觅离去的背影,眼中既有绝望又有愤怒,若非是上了船之后大公子借着酒意多番对姑娘言辞轻浮不敬,姑娘又怎会为了躲避他而去了船尾。更不会不慎失足落水了! “救,救我……” 水中的谢佳柔浑身早已被冰冷的湖水浸透,本能的呼救声渐的低了。在水面上拼命舞动的双手动作亦越发无力。 她身上披着棉裘,一经湖水浸泡。巨大的重量坠的她很快便没了挣扎的力气。 力气涣散间,她的目光落在了紧紧皱着眉头观望着湖面的玄衣男子身上。 谢佳柔嘴角浮现一抹极淡的嘲讽,片刻之后,她忽然闭上眼睛停止了挣扎,似认命,又似解脱。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好结局。 短短的十几年,她如同一件装饰华美的物品活在的别人的掌控中,也活在自己的百般算计中。 往后,再不必那么辛苦了…… “公子!”宋元驹见水中的人停止了挣扎和呼救,心脏好似倏然被人提起至嗓口处,面色凝重地看向晋起,道:“公子何不……” 晋起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缓声说道:“谁都有选择的权利。” 谢佳柔有,他也有。 宋元驹岂有不明白的道理。 眼见晋起已转身带着侍从回了船舱内,耳边丫鬟手足无措的啼哭声令宋元驹丝毫也平静不下来。 再见水中那一抹白已要被湖水覆没,宋元驹狠一咬牙,心里骂了句娘,伸手就要除去厚重的外袍! 管他娘的呢那么多呢! “噗通!” 有人跳入湖水中的声音响起,在波澜纵横的湖面上又惊起一大圈水花。 惊呼声在四周陡然响起。 宋元驹脱衣服的动作一顿,怔怔地望着湖面。 是谁跳下去了? “文青!” 江樱大惊失色。 ……骂了两句看不过眼,干脆自己跳下去救人去了! 船夫吓得手中竹篙一晃,险些丢出去,“哎呀!这湖水一般人可抗不住啊!” 就是换做他跳下去,只怕也是要犹豫一番的,这样的大冷天,水冰的刺骨,一个不着手脚抽了筋,那可是能要了性命的大事!更遑论是还要救人了! 石青华常静与宋春风亦没想到梁文青竟然会纵身跳入湖中救人,一时间皆被吓白了脸,宋春风也再顾不上自己有多厌烦梁文青,当即二话不说便也脱去棉袍跳了下去——认识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之下,生不出爱情却还是有感情在的,此情此景之下,他责无旁贷。 “姑娘,是一位姑娘跳下去了……”画眉喜道,满怀希望地扒在船栏边呼唤着谢佳柔:“姑娘,姑娘您再坚持一会儿!” 后知后觉得知落水的人是同船的那位表姑娘的冬烈与冬珠这才行了出来,一瞧见湖面上的情形,冬珠便急了,看向身后的一干侍卫,皱眉怒问道:“主子落水了还要旁人来救。晋家养你们是吃屎的不成?” 她说话向来粗犷,一句吃屎让众侍卫们红了脸,却只能低头不语。 他们倒也想救,可他们敢吗? 救人定是免不了要身体接触的。 这边救上来,说不定一回到府里,表姑娘便要绞了头发做姑子,他们也要被剁碎了丢出去了…… 见他们表情。再加上这些日子在晋国公府里的见闻。冬珠大概明白了一些,一面密切注视着湖面上的动静,一面斥道:“你们中原人真是愚蠢又荒唐!” 若她会水。定也会跟这位见义勇为的姑娘一样跳下去救人的! 见那位‘见义勇为的姑娘’已经游到了谢佳柔身边,冬珠忙大喊着提醒道:“快将她身上的裘衣解下来——” 浸过水的裘衣负担堪比一个活人的重量了。 却不料那正救人的姑娘一面替谢佳柔脱下裘衣,一面竟还抽空抬头对她回了一句:“本姑娘知道怎么做,要你多嘴!” “……”冬珠闻言傻了眼。 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位见义勇为的姑娘是谁。 这不是那个……除夕夜里跟她抢灯笼的野蛮女人吗! 这样的人……竟会跳下水救人? “啊,救……救命!” 一声男子的惨叫传来。霎时间引开了众人的视线。 “……!” 待众人瞧见眼前湖面上的情形之后,纷纷傻眼了。 ——竟是后面跳下去的那位年轻男子在水中挣扎了起来,看起来十分痛苦的模样。 “我,我的小腿抽筋了。救,救我!”宋春风在手中沉浮着,因口中灌了水的缘故致使声音听起来分为含糊不清。 短短的时间内。这接二连三的意外,令江樱再一次震惊了。 “我说这位公子哟……”船夫一脸哭笑不得地摇着头。连忙地将船摆的近了些,后将竹篙伸了出去,示意宋春风抓住。 实际上宋春风也就成功的游了大约十来尺远…… 宋春风一把抱住了救命的竹篙,船夫刚一用劲儿打算将人拉上来的时候,却忽又听宋春风艰难地说道:“等,等等,我脚下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动不了了……” 少年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挫败和幻灭。 这跟他想象中的一点儿也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于是,接下来再次出现了一幕令人瞠目结舌,甚至是三观尽毁的情形来—— “啊!姑娘!”丫鬟画眉见了鬼似的大叫起来,泪都飞了出来。 ——竟然是梁文青为了去救宋春风,从而抛下了谢佳柔! 眼瞧见了这一幕的众人几乎都是崩溃的…… 这姑娘的脑袋真的没进水吗! 殊不知,在梁文青的世界里,就连她自己的命都没有宋春风来的紧要,更遑论是毫不相干的谢佳柔了——正如晋起方才所言……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这个不管世俗眼光的深情姑娘,就这么朝着宋春风扑了过来。 而被她抛在了半途中的谢佳柔却遭了秧。 虽然没了裘衣的坠力,可这姑娘也早已没了力气,再加上求生意识薄弱,眼见便要沉入水底。 江樱凌乱之余,心内油然响起了一道震耳发聩的声音——由此可见,掌握一门救命技能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情! 作想间,人已跳入湖中。 好在两年前她在肃州先后两次落水之后便长了教训,让梁文青教着习了水性! 然而抱着不在同一个地方跌倒的初衷的她,在此之前实在没想过能用来救人性命—— “又,又有一个姑娘跳下去了!”楼船上的一名侍卫也不淡定了,因为眼前的情况一变再变而来不及反应消化的缘故,声音都有些发直。 “江姑娘!”宋元驹惊道。 对谢佳柔,他有的只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同情心,不忍见一个好生生的人就这么死在跟前,但对于江樱这个往日的‘救命恩人’,他却是真真切切的担心,唯恐她会出事! 更何况,这还是他主子未来的媳妇儿! 现在的姑娘怎么一个比一个热心肠,一个比一个来的无畏了! “怎么是她……”冬珠也愣了一下。 一直平静旁观,似将所有与自己不相干的人的生死都不看在眼里的冬烈,在看到江樱入水的那一刻之时,脸色顿时变了。 冬珠似有所查的转头望去,只见他面具下的一双眼睛神色沉沉,眉头间满满都是紧张的意味,身体更是下意识地往前倾去,似乎……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跳下去救人。 冬珠心中一阵强烈的不安。 早前便说了,冬烈绝非是一个热心肠的人,或是因为缺少了一部分记忆的缘故,他的性格淡的不可思议,很少有人和事能激起他鲜明的情绪。 而这个叫江樱的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便打破了他原有的处事风格! 而听闻外间异常骚动,从而出来查看情况的晋起,待见着了那个已经游至谢佳柔身旁的鹦鹉绿身影,脸色顿时沉的吓人。 这个女人,这么冷的天怎么也跑出来游湖了! 不是说在忙及笄礼的事情吗! “放船梯!”晋起朝一侧侍卫吩咐道,疾步朝着船头走去。 宋元驹冬烈冬珠以及谢佳柔的一行丫鬟也急急忙忙地跟了过去。 “上来!” 晋起来至一楼船头,面沉如水,口气里含着命令。 江樱闻言一转头,湿漉漉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惊奇。 显然是没料到晋起也在。 片刻之后,表情怔怔地点了个头,拖着谢佳柔便往着不远处的楼船游去。 “姑娘!” 画眉和百灵从船梯上将谢佳柔自江樱怀中接了上来,两个丫鬟俱是一脸泪。 江樱吐了一口带着草腥味的湖水,转身也上了船梯。 一回头,只见眼前有一只骨节分明的宽厚手掌摊开在半空中。 抬起头,是晋起微欠着身子皱眉看着她,脸色沉的堪比她身后的湖水。 一阵冷风拂过,江樱打了个寒噤,连忙将手递了过去。 晋起一使力,将人直接给提了上来。 掌中的手冰的吓人! 晋起二话不说,拉着人便往船舱内走。 “快披上——” 男子因为紧张反而带上了磁性的声音传来,下一刻,江樱身上已经披上了一件黑色的男子披风。 晋起脚下一顿,转头望去。 是冬烈。 晋起在看他,他的目光却一直凝在江樱身上。 晋起握着江樱的手掌愈发用力,就近对身侧的宋元驹吩咐道:“立刻去升几个火盆——” 宋元驹匆匆忙忙地应下去了,江樱却忽然转了身要往回走,皱着还在滴着水珠的眉头道:“这样不行……”(未完待续)R466 289 画眉与百灵正半跪在船板上,一左一右将谢佳柔扶坐在中间,边哭边晃动着谢佳柔的身子,惊慌失措地喊着:“姑娘,姑娘您快醒醒啊……” “你们这样不行,快将人放平躺好!”江樱急声说道,疾步折回了船头。 她倏地一转身,将晋起的手甩开了去,晋起望着已经空空如也的手掌,脸色又沉出了一个新境界。 这个女人可真是越来越爱管闲事了! “将船靠岸,速去请大夫——”晋起下了命令,“记住,切勿声张。” 虽然在场的人都瞧得清清楚楚,谢佳柔是被谁救上来的,但若以一传百宣扬出去,大约也不必担心事实会没有被扭曲的可能—— 江樱已来至谢佳柔身边,和两个丫鬟一起将人放平在船板之上。 然而刚待有动作,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遂转头对众人说道:“我需要为谢姑娘进行急救——” “那你倒是快救啊!还啰嗦什么!”冬珠急急地说道。 江樱:“……” 她表达的就那么隐晦吗? 好在晋起一眼便看出了她的意思,对众人吩咐道:“只留丫鬟们在此伺候,其余的人统统去别处守着,不许擅自靠近。” 平日里见她缺心少肺的,真没想到在此情形之下,还能考虑的如此全面。 “是。” 本也没敢往谢佳柔这边瞧的众侍卫们纷纷应下,步伐整齐地去往了别处,冬烈与宋元驹也避的远远的。 如此情景之下,纵然晋起心中再如何气闷,却也不能当众将人强行拉走。只得冷着一张脸丢下一句:“处理好了立即去里面更衣烤火——” 江樱点头应下,忙着手将谢佳柔胸前襦裙的系带解开了来,随后半跪在船板上,拿手按压着谢佳柔的胸口处。 冬珠的视线却堪堪刚从晋起离去的背影上收回。 那泛着一股子冷意的背影,彰显着她这位表哥正在生气。 生气? 府里的表姑娘掉进水里生死未卜他都能一派平静,怎么这个姓江的不过跳水救个人,且还安然无恙的上了船。反倒还能让他冷起了一张脸? 方才情况危急。众人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谢佳柔身上,可她却瞧见了晋起拉着江樱上了船的动作。 当时那模样,可谓是紧张的不成样子了。 那表情简直堪称稀奇!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冬珠越想眉头便皱的越紧。看向江樱的眼神越来越深刻,尤其是见到江樱身上还披着冬烈的那件黑色披风,更是有着要拿眼神将人生生剜出一个洞来的决心。 江樱跪在冰凉且打着大头铁钉而凹凸不平的船板上,膝盖又疼又麻。嘴唇抿的紧紧的,神色专注地对谢佳柔进行着急救。 石青已让船夫将画舫靠了过来。但远远地见江樱正对谢佳柔施救,故并不敢贸然上船,只得先将浑身湿透的宋春风和梁文青送入船舱内安置,船夫停了船去船尾生火点炉子。 “好在我习惯在出门之时多带两身衣裙以防万一。别管合身不合身了,先将就换了穿着吧——”华常静捧着个包袱走进船舱内,对梁文青和宋春风说道。 “多谢华姑娘了……”得知了华常静与宋春风只是生意往来之后的梁文青。对华常静的态度已是十分友善,点头道谢间已忙不迭地将包袱接了过来。 瑟瑟发抖的宋春风起身去船尾。将船舱留给梁文青换衣。 “醒了!姑娘醒了!” 画眉因为惊喜而过度响亮的声音陡然响起,传入各人耳中。 谢佳柔幽幽睁开眼睛,入目是灿然的日光,周身却刺骨的冷。 “姑娘,姑娘……”百灵画眉将谢佳柔扶坐起身,一面垂泪道:“您可吓死奴婢了……” 谢佳柔虚弱的不成样子,却也拼尽了力气紧紧抓住画眉的右手腕,睁着一双空洞的双眸,声音颤颤地问道:“谁……是谁救我上来的……?” 定不会是晋起…… 她知道这把自己已经赌输了! 她真的万万没有料到,那个自幼养在府外,从未掺入到阴谋诡计中的少年,为什么不似姨母所说的那般好掌控…… 输便输了,可她宁可死,也绝不要下半辈子都活在耻辱之中! “姑娘放心,姑娘放心……是这位姑娘救了您!”画眉连忙解释道,百灵亦在一旁轻声安抚。 姑娘? 谢佳柔说不出此刻是怎样的庆幸,她怔怔地抬起头来,正见一位小姑娘刚直起身来,就站在她旁边,身上的黑色披风大的离谱,直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里面,脚下还拖出长长的一截,湿透的头发一半披在脑后,一半贴在脸颊上。 可她还是认出了这张脸。 怎么是她…… 怎么偏偏是她? 谢佳柔抿着发白的薄唇,将脸微微转至一侧,似是已经筋疲力尽,倚在丫鬟的肩膀上半阖上了眼。 江樱见状一挑眉。 方才那是什么眼神? 怎么瞧,也瞧不出一丝感谢来。 罢了,反正她的出发点也不是真的为了救人,感激与否,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紧要。 半昏迷中谢佳柔被两名丫鬟扶着回了船内。 “阿樱,快回来烤一烤火!”已经换好了衣裳的梁文青站在船头正朝江樱招着手,又吩咐了船夫再将船靠的近些。 江樱应一声,迅速地脱下了身上的披风,对冬珠说道:“劳烦公主代还给应王子,多谢了。” 冬珠板着一张脸接过。 江樱也顾不得去在意她的情绪,下了船梯,瞅准了时机便一步跳回了船板上。 梁文青与华常静连忙将人扶着回了船舱里。 “衣服都给你准备好了,快换上。等会儿回酒楼里让他们给熬一锅姜汤,再找个客房好好地暖一暖身子你们再回去,省的攒着凉气赶回家,一经耽搁反倒拖坏了身子……”华常静拿着主意说道。 江樱牙关打颤,点着头应下来。 “船家,劳烦调头回酒楼里!”石青在外头说道。 船夫连忙应下。 船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方在景阳酒楼后方靠了岸。 石青率先下了船去往酒楼安排客房。 宋春风身上披着的是船夫的蓑衣。最是狼狈。却还是先顾着江樱和梁文青,让二人走在最前头。 他是男子,又常年习武。故还扛得过去,并不觉得有多么难捱,可江樱和梁文青却不同了,女子身体本就属阴。正月里的湖水仿佛还掺着冰渣一样,泡在里头真可谓是彻骨的冷。纵是换了衣裳坐在船舱里烤了一路的炉火,手脚却还是冰冷无知觉的。 待进了客房里,华常静头一件事就是从床榻上抱了两床被子过来,给江樱和梁文青一人披了一床。又忙地去点火盆。 “春风呢?怎么不让他一起过来取暖?”梁文青刚一抖得不那么厉害了,便问起了宋春风。 “你放心吧。”半蹲在墙角点火盆的华常静闻言冲她笑了笑,指了指隔壁说道:“他在另一间房里呢。有石青照看着,冻不着的——” 男女总归有别。更何况宋春风身上的湿衣都还没换,只披了件船夫的蓑衣挡风,石青已吩咐小二去取了干净的衣物送去,想必此时应当正在换衣裳。 梁文青似也刚想到这一点,点头“哦”了一声,便也老老实实地跟江樱一起坐在了罗汉床上。 “……好了,你们先烤着火,我去厨房给你们熬姜汤去。”不大的房间里直是被华常静给点了四五个火盆,她直起了身往外走,关门之前又笑着对江樱和梁文青交待一句:“再裹紧些,别露了风儿!” 江樱和梁文青便下意识的又将身上的被子拢紧了一些,缩着脖子只露半张脸。 “哈哈……”门一经被关上,江樱便听身边的梁文青傻笑了两声。 江樱斜了她一眼,口气不怎么好,“还笑?脑子被水冲坏了不成?” “你懂什么呀。”梁文青捡到钱似的窃喜着,说道:“刚才春风为了救我,可都险些出事了……” 看来,也不是那么讨厌她啊。 梁文青心里甜丝丝的一片,冷的发白的一张脸俨然已经笑成了一朵花儿。 江樱见她这幅模样,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气,本不忍打破她的好心情,可又觉得这种事情不能一言不发的带过去。 “你跳下去救人之前是怎么想的?”江樱最终还是开了口,却是问了这样一句话。 “救人还能怎么想?就是看不过去,想要去救呗!”梁文青回答的毫不犹豫,口气似是很不能理解江樱为何会问她这么浅显的问题。 “因为想救人所以就跳下去了?”江樱又问。 “你怎么尽是问这些废话?”梁文青翻了个白眼说道:“你后来不也跳下去救了么,还着急忙慌的拖上去七按八按的给人按醒了呢!你不为了救人,能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江樱闻言扭过头来看着她,可因两个人都蒙着被子,梁文青勉强也只能看到她小半张脸。 这幅看起来十分具有喜感的情景,逗的梁文青咯咯笑了两声。 江樱却没笑,反而十分严肃地说道:“我且不说你贸然下水是否欠缺考虑了,毕竟你一片好心是为了救人性命,可你既是抱有想要救人的心思,又怎能半路将人随意抛下?你可知当时你的举动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吗?” 梁文青听的呆住了。 “当时春风被水草缠住了,脚还抽了筋,我一心急自然就顾不上她了……哪里想过这些!”梁文青有些恼羞成怒的模样,瞪着眼睛反问道:“难道你要我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而置春风的安危于不顾吗?” “我没有要同你争吵的意思。”江樱见一句话不顺她的意便炸了毛,却也没有就此打住讲和的意思,继续说道:“自你决定跳下去救人之时,你同她之间便不再是不相干的关系了。你起初没有入水救人还且罢了。可你既然去救了,被那么多人看在眼里,却又中途将人抛下,这是什么道理?若她真的因为被你抛下而有了三长两短,你让晋家怎么想你?” 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是非曲直。 帮人帮到底这句话说的不光是做人做事要尽德,而是有些忙你不帮且罢,一旦去帮了。肩上便落下了一份责任。 若因能力不够没能帮到什么还勉强说的过去。可若是因为一己的任性而弄砸了事情,便要被人冠上不好的名声了。 更何况这还是关乎人命的大事! 江樱的脸色是少见的严肃,再加上这番细思极恐的话。令梁文青一阵心悸和后怕。 她真的没有想过这些…… 其实她也知道较之只是被水草缠住了脚,又有船夫帮忙的宋春风的情况相比,那位姑娘的险境来的更为紧急。 可她……没脑子啊…… 脑门儿一热,又想着春风是因为担心自己才下的水。一时间又觉得激动,更是昏了头。 江樱若是不提的话。她大约是意识不到自己竟然犯了这么大一个错的…… “所以你才跳下去救人的……?”梁文青低声的问。 “真为了救人我早跳下去救了。”江樱的脸依旧绷着,可因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就是一副和气娇憨的模样,纵然绷着脸也丝毫无法给人威胁力,反而因为违和感而冲撞出了一种别样的可爱。 “哦……”梁文青心中十分受用感动。可面子上却有些过不去。毕竟她一直拿江樱当作傻乎乎的小姑娘,永远是需要人来提醒和保护的,可一眨眼。她却成了最缺心眼的那个,险些就因为自己的任性而闯了大祸。 江樱也不说话。静默半晌之后,华常静捧着个大长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盛放着两大海碗冒着热气的姜汤。 “快趁热喝了吧,喝罢再捂一会儿,捂出汗来,把寒气逼出去应该就没有大碍了。”华常静笑着走过来,一人一碗递到手里。 “你们先在这儿待着,不着急,等觉得身上不冷了再回去。我家中晚上还要宴客,我爹已经让人来催了,就先走一步了——”华常静说道。 江樱与梁文青齐齐抬起头来,点头又道了谢。 “那我走了,明日去孔先生那儿再见,我还时常想着什么时候能再吃到你做的火锅呢!” 江樱笑着问:“那明日便在清波馆吃火锅?” “好!就这么说定了——”华常静笑的眯了眼睛,对着江樱和梁文青挥了挥手,遂才转身出了房门,将门合好之后离去。 “我去看看春风……”梁文青喝完姜汤,起身有些不自在地说道。 裹着被子走到门口儿,将门打开之后却又忽然转回身,含糊不清地说道:“我知道我做的不对……下回,下回肯定不会了……谢谢你给我收拾了这个烂摊子……” 说罢也不管江樱如何回应,便将房门轻轻关上了。 江樱无奈失笑了片刻,垂下了头继续喝姜汤。 片刻之后,忽听房门被敲响。 江樱只当是石青,便应了声:“进来吧——” 随着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了来。 江樱下意识地抬起头,却顿时愣住了。 “晋大哥?” ************************************************ ************************************************ps:谢谢may903932的月票,还有热恋妹纸的两枚平安符~~~~~~~~~~~~~~~(未完待续)I580 290 一件幸福的事 江樱讶然看着推门而入的晋起。 晋起将门合上,转身入目便瞧见了她屈膝半蹲坐在罗汉床上,身上披着翠绿色缎面儿的锦被,只露出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儿…… 再加上捧着的大海碗里冒着热气儿,活像个刚出锅被人剥开了一角的大粽子。 晋起有些想要发笑,可压在心口里的怒气与担忧还未散去,以至于面上依旧是冰冷无表情,看着她头一句话便是:“谁让你下水救人的?” 口气里很有些质问的味道。 察觉到气氛的不同,卧在一旁的白宵翻了翻眼皮,待上下瞄了晋起一眼之后,却是缩了缩脑袋继续装睡了。 这个人太残暴了,可是能空手打死一只比它还大还肥的虎,它早先便见识过了,不能惹。 “当时我就是……” 不待江樱解释,便听晋起打断道:“你知不知道你当时的举动有多危险!” 见他是真的在生气,江樱立马点头如捣蒜,“知道的……” “知道还下水?”晋起看着她浑然不觉后怕的模样,不由气笑了。 说句不好听的,谢佳柔是生是死他根本不在乎,晋家也不会有人在乎。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谢佳柔若就此殒命,他还能免去许多麻烦。 但也不能说他盼着谢佳柔死。 而是对于他而言,不管是哪种结果,他都不曾想过要去问亦或是插手。 更何况,此事严格来说本就非寻常意外,而是谢佳柔她自己的选择—— 选错了路,理所应当是要付出代价的。 就算今日谢佳柔真的死在了这片景阳湖里。也半点都不冤枉。 但她不一样,这事同她无半分关连。 他不想看到她出分毫差池,更何况谢佳柔根本不值得让他人冒险来救—— 归根结底,整件事情下来,她将自己置身于本可避免的危险之中,这才是他生气的原因。 “当时就想着不能让文青闯下祸事来,闹得不好收场……”江樱见晋起误会了她的出发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其实。我本来也不是个爱见义勇为的人,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文青……” “……”晋起有些意外她的回答,片刻之后。方道:“纵然如此,也不可亲自下水。就算真出了事,自也有我来摆平。” 听他口气明显温和了很多,分明是气消的迹象。江樱不由笑了两声,一副乖巧的模样点头应下。“我知道了……” 却又听晋起正色说道:“日后不管出了什么事情,一切以你自己的安危为先。纵然因此惹了祸也不用怕,有我在便轮不到你来操心。记住了吗?” 对他而言,这世上所有的事物加在一起。也抵不过她的安危来的紧要。 江樱怔了一下,方轻轻点头。 她虽然隐隐觉得晋大哥给她这样的保证太过轻率纵容,但还是忍不住跟寻常的小姑娘一样心生欢喜。末了还一脸试探地问道:“那若是我闯了很大很大的祸呢?” “能将天捅出个窟窿来吗。”晋起不以为然地看了她一眼,边朝着她走来边道:“你若真有这样大的本领。我倒不必担心你会吃亏了。” 江樱不置可否,嘿嘿笑了两声。 “今日之事暂且不与你计较了,下不为例。”晋起一副大发慈悲的模样宣告道。 江樱高兴的又笑了几声,刚待开口谢恩,却听来到了跟前的晋起皱眉说道:“快把姜汤喝了——” “喝饱了,喝不进去了……”江樱望着手里捧着的半碗姜汤,说道。 “喝光。” 听得这道含着命令意味的声音,江樱脸色一垮,很没有骨气的屈服了。 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喝下去,直是喝出了一层细汗来。 江樱将碗底只余下了一层姜丝儿的空碗递到晋起面前,示意他看。 晋起面露满意之色,伸手接过放在了一侧的桌几上,遂问道:“可还觉得冷吗?” 江樱想也没想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方才身体冻僵的是一丁点儿直觉都没有了,现在的确已经恢复了很多。 只是这么一感觉,却察觉到双脚还是冰冰的,仿佛根本不是自己的一样。 “怎么没换鞋子?” 晋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她隐隐露在被子外的鞋尖竟然还在滴水,穿的还是落水时的湿鞋。 江樱也是在这时才刚刚发现,轻轻“啊”了一声,说道:“方才在船上换的是华姑娘的衣裳,她也没有带多余的鞋子出门,一路折腾到现在,也没想起来穿的是湿鞋。” 主要还是身上各处都冻僵了,全无知觉,所以才没察觉到。 晋起皱眉看了她一眼,遂就近端了个火盆到江樱脚下。 “脚——” “啊?”江樱没听明白。 晋起脸色微愠地看她一眼,倏然撩袍蹲下了身去。 江樱正无解之际,忽觉脚腕被人握住,自紧紧裹着的被中拽了出去。 江樱惊讶的忘记了惊呼,只瞪大了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晋起。 见他要将自己脚上的湿鞋脱下,江樱连忙要将脚收回,十分不自在地说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可脚腕却被晋起紧紧攥住,力道虽不算太大,但却不是她能轻易挣脱的。 这间隙,脚上的缎鞋已被晋起除去。 身上的湿衣包括绫袜在船上已经全都换了下来,因没有鞋子来替换,便光着脚穿着原先的湿鞋。 是以此刻鞋子一经被脱下,入目便是一只光溜溜的小脚。 晋起手上的动作一滞。 掌心里的小脚冰块一般冷,却出奇的白嫩,柔若无骨,脚指匀称整齐。如细细的葱白,秀气可爱。透过细腻半透明的白嫩脚背皮肤,甚至隐隐可见皮下深处细小的血管,紫棠色绣银线的裙角边隐隐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弧度美好。 用来走路的东西……怎么也能这么好看? 晋起很不解,眼中满都是新奇与疑惑。 坦白讲,他两世加在一起。这还是头一次见着女子的脚。 江樱的脸却早已烧红一片。好在原本就因寒冷而一直通红着,故此刻也看不出什么变化来,但因不自在的紧了。缩了缩身子。 晋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声咳了两下,倒也没有露出太过于尴尬的神色,只将江樱另一只脚上的湿鞋也给脱了下来。又取过一侧搭放着的干毛巾,替她将双脚擦干。 动作虽然生疏。却也一气呵成,仿佛不能再自然。 江樱却做不到这么自然,其间多次尝试要自己来,结果却无一例外得到了晋起绝对性的眼神镇压。 擦干之后。晋起又将江樱的脚握在手中放在火盆上方烤火。 原本冰冷透白的脚掌,没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了血色。 晋起却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对江樱说道:“你先烤着。我去拿点东西过来。” 脸红如炭的江樱已经顾不得去问他是要去拿什么东西,闻言忙不迭地点头。晋起起身的间隙,便顺势将脚抽了回去。 待晋起离了房间而去,江樱慌忙拿手按在了砰砰直跳的心口处。 奇怪! 不过就是碰了碰脚而已,晋大哥这个古人都一派风轻云淡,怎么她一个从风气开放的二十一世纪过来的人却怂成这幅模样了! 江樱皱起眉,将烤的热乎乎的脚缩进被子里,脸上的神色是十足的恨铁不成钢。 酒楼客房里的隔音效果不太好,隔壁房中时不时地便传出一两句争吵声来。 不消去想,定是宋春风在赶人,而梁文青抵死不走。 对此已经屡见不鲜的江樱斜斜地靠在罗汉床栏上,没由来的,忽然想到了那张黑色的面具,和面具之下那双狭长的暗蓝色眼睛。 今日是她第三次见到那位西陵的应王子。 说不清是为什么,方才在晋家的船上之时,他将披风披在她身上,而她抬起头对上那双暗蓝色的眼睛的一瞬间,心中竟有一闪而过的惊异感。 那种惊异并非是单单的惊讶于他为何要将披风给自己,而是一种……自内心深处油然而生的震惊。 只是当时情况混乱,她并来不及去细想这种奇异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而至眼下,她心中有的也仅仅只是莫名其妙。 江樱正兀自出神之间,房门被从外面推开,晋起走了进来。 江樱的思绪被打断,定睛瞧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竟是一块洗的干干净净的老姜。 “晋大哥是去拿了这个?” 晋起温声“嗯”了一句,重新回到火盆旁蹲下身来,将姜放在了罩着火盆的铁丝网上烤着。 烤了片刻后,又拿手翻了个面继续烤着。 江樱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晋大哥,这是什么吃法儿……?” 姜还能烤着吃啊? “……”晋起嘴角一抽,头也不抬地说道:“不是拿来吃的。” 她满脑子里除了吃之外,真的还容得下其它东西吗? “那你烤它干什么?”江樱愈发不解地问道。 晋起没有立刻回答她,待空气中有了淡淡的姜味之后,便将烤的热热的姜块自铁丝网上拿了起来,取出贴身带着的匕首,取中间的位置切成一块块薄厚适中的姜片。 随后,取过一侧的矮杌,放到江樱脚下,示意她将脚放上去。 江樱犹豫了一下,但想到前车之鉴,为了不让晋起亲自动手,故只得乖乖地放了上去。 晋起却是将切好的姜片敷在了她的脚上,尤其是脚趾处,敷了厚厚一层。 “这是干什么的?”江樱新奇地问道。 “防止回头长冻疮。” 江樱闻言一愣,遂道:“我不容易长冻疮的,这点儿寒不算什么。” “驱一驱寒气也是好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姜片也都铺上了,江樱便也不多说,一手托了腮仔细地看着晋起手上的动作,嘴角含着笑意说道:“没想到晋大哥你还懂这个呢。” “前世在西北打仗的时候,从随行的军医那里学来的。”晋起淡淡地说道,手中最后一片姜片也铺了上去之后,抬起头来看着江樱说道:“我懂得还多着呢——” 江樱闻言一阵傻眼。 因为她从晋起这乍然一听云淡风轻的话里,听出了浓浓的炫耀之意。 说好的谦虚是一种美德呢? 晋起全然不理会江樱的眼神,径直问道:“可还另带了鞋子出来?” 江樱摇了摇头。 接下来便见晋起拿过方才从她脚上脱下来的那双锻鞋,一手拿着一只放在火盆上烘烤着。 “我自己来吧——”江樱已没了起初的不自在,但让晋起这样‘伺候’着,到底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说话间便笑着撇开了被子,要从罗汉床上下来。 “老实坐着!” 晋起一记稍显不悦的眼神过来,震慑的江樱立马儿将伸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 “把被子披好——” 江樱连忙照做,因喝完姜汤发了汗又烤着火盆子,有些燥的慌,故改裹为了披着。 晋起这才重新将目光放回了手中的鞋子上。 ……虽然性子不太安分,但好在很好管教,一说就听,倒也省心。 晋起望着手中因为盆中炭火烤灼而冒着热汽的绣鞋,嘴角轻轻弯了一下。 “晋大哥。” “嗯?” “没事……” 晋起抬起头看她。 江樱双手抱膝,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正望着他吃吃的笑。 “脑子进水了?”晋起总是很擅长拿一本正经的表情来说任何话。 “……没。”江樱摇头否认,却仍在断断续续的发出细小的笑声,好一会儿忽然说道:“我就是觉得……有人愿意给我烘鞋子,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晋起嘴角一抽。 合着他的作用竟然就是给她烘鞋子,从而来制造幸福感? 等等……这是什么怪异的说法? 晋起越想越觉得不对,但奇怪的是,忽然之间,他竟然也觉得能给她烘一烘鞋子,确实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甚至隐隐觉得……很愉悦? 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就把身份地位摆低下到这种程度了? 晋起隐隐有些想叹气,但一瞧见她露出的脑袋上竟还是湿漉漉的头发,当即便拧起了浓黑的眉,忙就放下手中半干的鞋子起身去寻擦拭头发的干毛巾。 …… 顿时也没心思继续无奈了,因为他差不多已经看到自己的未来了……(未完待续) ps:谢谢瀜岚的月票,热恋的平安符~今天周五啦,祝大家周末快乐~I580 291 只是被吓昏了而已 谢谢瀜岚的月票,热恋的平安符~ ~~~~~~ 江樱与梁文青从景阳酒楼里出来的时候,外间的天色已然暗下,不见了晌午时的金灿日光,且天气似乎还有了转阴的迹象,苍穹上雾蒙蒙的乌云一片压着一片,让人分不清具体的时辰。 “你可算出来了,这么长时间你呆里面做什么呐!” 冬珠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疾步走了过来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晋起说道:“全船的人就等着你出来好回府呢,左右也没找见人,我还当你也掉景阳湖里喂了鱼呢!” 她说话嘴上向来没个遮掩,晋起听了也不生气,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而后道:“不是让宋元驹知会过你们了,不必等我,先行回去就是了。” “你当我愿意等你啊!那个晋觅已经回去了,我若带着表姑娘回去哪里知道该如何交待,你连套说辞都没教给我就没了人影儿,现如今倒还一派轻松事不关己的模样——早知道会有这样糟心的事情,说什么我也不会来这景阳湖!在此处等了你半个时辰有余,冷风吹得都要脱层皮了!”冬珠喋喋不休的说着,眼神有意无意的几番落在晋起后面的江樱身上。 她的冲动莽撞与梁文青的不同,梁文青是典型的胸大无脑,心思单纯,一切全凭自己的直觉;而冬珠固然蛮横霸道,但好歹也是根正苗红的西陵公主,自幼成长的环境不同,虽然小事上任性妄为了一些,但若牵扯到正事上面,纵然谈不上稳妥周全、滴水不漏。但也必定谨慎十分。 谢佳柔为何会落水她并不清楚,但一船人见死不救她却看在眼中,大概的原因她隐约明白,但若让她出面来跟谢氏等人解说,她却也是不愿去趟这趟浑水的。 晋起并未理会冬珠,只顿下了脚步对江樱说道:“让石青送你们回去,明日我有事要与孔先生商谈。会去清波馆一趟。”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是在同她说明日清波馆见了。 江樱笑着点头,鼻尖被风吹得微微有些发红。 白宵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兴许是方才在暖烘烘的客房里没睡够。此刻一副不大高兴的困倦模样。 “江姑娘……” 不远处的冬烈瞧见了江樱一行人出了酒楼,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此刻正望着江樱一脸的欲言又止。 江樱不禁疑惑地问道:“应王子有事问我吗?” 心中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在对上那双暗蓝色的眼睛之时。突然再次变得浓重起来。 “没事。”冬烈的声音乍然一听竟有些说不清的紧张,看着江樱说道:“此处风大。江姑娘还是赶紧上车吧,以免着了风寒。” 江樱轻轻点头,然而心底仍有疑惑。 冬珠却沉了脸。 此处风大? 她在这儿站了都快接近一个时辰了,怎么都没听他劝她去马车里等一等! 晋起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扫了冬烈一眼。 “那我走啦——”江樱朝着晋起轻轻挥了挥手,紧跟着一脸闷闷不乐的梁文青上了马车。 白宵紧跟其后,可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约莫是还没睡醒,四肢有些乏力。一下子竟然没能跳的上去,反而身子一歪,“噗通”一声以一种四脚朝天的姿态朝后摔了下去。 “……这不是剑虎吗!此处哪儿来的剑虎!”方才只顾着说话的冬珠等人这时才瞧见白宵的存在,惊呼了一声。 冬烈顺势瞧去,瞳孔顿时一阵紧缩。 ‘剑虎’是西陵人对蓝眼白虎的一种称呼,据说剑虎的起源地便是西陵,在西陵它们通常被誉于能带来庇佑与祥瑞的‘神物’,王宫以及王陵及各大祭坛里,都随处可见它们的雕塑,但纵然是在西陵,剑虎的数量也少的可怜,十分罕见。 摔了一跤的白宵顿觉高贵的形象被毁,颜面尽失,又以为冬珠是在开口取笑自己,恼羞成怒之际,一个猛子爬坐起来,朝着冬珠的方向一张大口,发出一声示威般的怒吼。 江樱自是看得出它这只是耍耍脾气而已,并无伤人之意,可冬珠却以为它是要攻击自己,下意识地就摸出了腰间的软鞭,却也难掩惊慌之色的倒退着。 她再如何蛮横,也不过是个姑娘家罢了,虽略通些防身的功夫,却远远不够与一只猛虎抗衡! “还不快来拦住它!”冬珠见除了冬烈之外,竟然没一个人做出防备之态,仿佛根本没听见方才那声虎啸一样,又是不解又是惊怕地向着晋起喊道。 “公主莫怕,它没有恶意的。”江樱见吓到了她,忙出声唤道:“白宵,快过来——” 白宵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叫声来,似是在应和她,然而冬珠畏惧的反应似极大的满足了它的‘虚荣心’,沾沾自喜且不停膨胀着大傻虎找回了久违的王者之感,忽而一个飞跃扑上前去,口中利齿泛着寒光,吓得冬珠大声惊叫起来。 七魄飞了六魄之际,却忽见这只大白虎骤然停下了动作,折身跑了回去。 卧槽……! 冬珠瞪大眼睛站在原处,身体还在颤抖着,脸色却分外凌乱。 事到如今她哪里还看不出来这只白虎竟然是在……逗!她!玩! 白宵这厢已经跳进了马车里。 “……公主见谅,这畜生性子虽然乖张了些,但绝无伤人之意……”江樱略显难为情地说道。 梁文青却抚了抚白宵脖子上的毛,一脸欣慰地低声说道:“干得太好了,回去给你买烧鸡吃……” 江樱闻言悄悄掐了她一把。 “这剑虎……是你养的?!”冬珠惊异地问。 “叮!” 江樱还未来得及回答,忽听铁器落在地上的声音响起。 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落在了地上。 剑的主人正是戴着面具的应王子冬烈——这把剑应当是他方才见白宵扑过来,下意识地拔出来防身用的。 而此刻他却近乎僵直的站在原处,双手紧紧抱住头部。一双暗蓝色的眼睛几近空洞的定在蹲坐在马车里的白宵身上—— “阿烈你怎么了……”冬珠见他神色有异,连忙出声问道。 而下一刻,却见冬烈身形微微晃动了起来,随着一声隐忍的痛呼声响起,眨眼间……人竟然直挺挺的朝着身后倒了下去! “阿烈!”冬珠面露震惊之色,连忙弯下身去搀扶。 晋起见状一皱眉,忙也走上前去。 宋春风已先他一步来到跟前。弯身去探其脉象。 他虽不是行医出身。但在方家药行里呆了这么久,倒也跟着学了些皮毛,眼下又是这种情形。自是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 不管能不能行,先看看吧…… “阿烈他怎么了!”冬珠见他神态认真,颇具医者风范,当即也顾不上去追究二人之间有着踩坏了一只灯笼的恩怨。神色急切地询问道。 “没什么大事。”宋春风收回手来,神色有些复杂地说道:“只是被吓昏了而已。” 四周的侍卫们脸色也都有些复杂。 的确是没什么大事。 就是。有些丢人…… 堂堂西陵国的储君啊…… “什么!”冬珠的神色比见了鬼还要惊恐。 吓昏了? 她的阿烈……在去年的狩猎中可是拿下了西陵第一勇士的荣誉! 怎么会被一只剑虎给吓昏了呢? “你胡说!”冬珠一脸受到了侮辱的模样,对宋春风怒目以视。 “你说是就是吧。”宋春风懒得同她争辩,一拂袖子上了马车。 反正确定人没事就好了。 “……” 一时间,四周出现了短暂的寂静。略有些诡异的尴尬。 “公子,我便先送姑娘回家了。”最终是石青开口打破了这种安静,对着晋起揖手行礼。 晋起“嗯”了一声。而后看向马车,对着车里的江樱微一颔首。 江樱见状心下了然。知晓晋起的意思是让她不必理会此事,是以便放下了马车帘。 马车很快调了头。 “你啊……”江樱无奈瞪了一脸无辜的白宵一眼,想着方才一个大男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的景象,心底隐隐有些愧疚。 “也算是为你出气了呀。”经白宵这么一闹,梁文青心底那些因为宋春风誓死不从她而产生的负面情绪,已全然烟消云散了,一脸解气地说道:“你忘了头次见面的时候,他怎么借机轻薄于你的事情了?” “……”江樱觉得自己大概真不是个正常的姑娘,因为若非梁文青提起,她竟然已经快要将此事抛诸脑后了。 “再者说了是他自个儿胆小,白宵又没怎么着,也没伤他一块儿皮啊……”梁文青拍了拍江樱的肩,道:“所以你也不必感到愧疚,权当扯平了罢。” 江樱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只觉得今日这门出的着实轻率,荒唐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定是犯了什么忌讳,理应是要仔细地看一看黄历的…… …… 然而奇怪的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江樱竟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 回到家的时候,庄氏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在等着他们回来,为防庄氏与梁平担心,江樱梁文青包括宋春风在内,三个人谁都没有提起落水之事,只道是在外头玩的时候碰巧遇见了石青和华姑娘,便多说了几句,故此这才耽搁了些时辰,回来的晚了。 庄氏自是深信不疑。 用罢晚饭之后,江樱便觉困意来袭,匆匆洗了个澡,便爬上牀会周公去了。 一夜安睡无梦。 …… 次日早,江樱按时起了身。 洗漱后一照镜子,镜中的小脸分外的神清气爽。 江樱将自己的院子清扫干净,这才去了前厅用早饭。 “……樱樱也起来了,快来吃饭。” 宋春风对着江樱笑着招手。 昨晚吃完饭他也没有回药行,直接在前院的倒座房里歇下了,只是他的睡眠质量显然不如江樱好,此刻坐在饭桌旁,顶着一对陈黯的黑眼圈。 “昨晚没睡好吗?”江樱边在自己一贯坐着的位置上坐下,边向他问道。 “发了一宿的噩梦……”江樱不问还好,一提到此处,宋春风便露出一脸苦不堪言的表情来,道:“一直梦见自己掉进水里,被女鬼的头发缠住了手脚动弹不得……梦醒了一闭眼还是同样的梦,整整一夜没都没不带换样儿的……” 江樱深表同情,但又控制不住的笑起来。 “一大早的说什么呢,鬼不鬼的,多不吉利!”庄氏的声音传来,手里端着两屉刚出锅的包子,鼓囊囊白嫩嫩的包子整齐地呆在屉笼里,还冒着热腾腾的白汽儿。 梁平紧跟其后走了过来,边一脸笑的说道:“今个儿熬了红豆薏米银耳粥,我亲自熬的,你们尝尝怎么样……” 自打从成了亲之后,梁平本着好男人的原则,主动洗手作羹汤,虽然不至于将厨房里的活计全包揽下来,且时不时地还会弄出一两道黑暗料理来刷新大家的三观,但一片心意真也可谓日月同鉴。 “尝尝是不是比上回的有进步?”梁平盛了一碗推到江樱面前,一脸期盼得到肯定的神色让江樱深觉压力甚大。 梁文青是个赖床精,十日里能有一日爬的起来用早饭已是奇迹了,所以绝大部分这种尝菜的重担便落在了江樱一个人的肩膀上。 在梁平期盼的眼神之下,江樱拿起调羹舀起一勺草草吹了两下便送入口中,做出一副细细品尝的模样,而后一脸认真地给予了肯定的点头,竖起大拇指道:“有进步,熬得比上回烂多了——” 她说的是实情。 毕竟上回只熬了个五成熟,还将盐巴当成了白糖。 相比之下,进步的空间确实不小。 而梁平向来是个脚踏实地的稳重人,从不奢望能一步登天,能有进步已经十分满足,当即满脸笑的坐下了。 总地来说,这顿早饭吃的还算愉悦。 早饭后,江樱便准备去清波馆了。 然而刚待拾掇好,要去喊梁文青起床同往之时,却听庄氏说,前院来了晋家的人,并称是奉命特意前来请她过府一趟……(未完待续)I580 292 拔萝卜 ~~~~~~~~~谢谢热恋的平安符~(咳,大家是否被章节名吓到了?别怕,实在想不出取什么章节名了才以此充数的,内容还是比较正常的……?)~~~~~~~~~ ~~~~~~~~~ “晋家的人要请我过去……”江樱纳闷了一下,问道:“奶娘可听来人讲是谁想要见我吗?” 让人来请她去晋国公府这种形式,断不可能是晋大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爱去】 “是晋夫人想见你。”庄氏的口气有些疑惑,边带着江樱往前走边道:“好端端的,这晋夫人怎么突然要见你?” 庄氏并不知晋起与晋家人的感情好是不好,但提到晋家与江樱,她所能想到的唯一牵连便是晋起了。 是以一脸揣测地说道:“该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想要提前相看相看你吧……” 说到这里未免有些严肃谨慎起来,“照这么说的话,你可得好好准备准备才行!首先这套衣裳就得换,显得太不正式了——” 江樱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只道:“断不会是为了这个……” 就算真要‘相看’,那也必定是为了晋觅相看的。 而她认为,晋夫人今日之所以让她过去,为的应当是谢佳柔落水一事。 至于是欲谢她还是其他,便不得而知了。 “那好端端的请你过去作何?”庄氏见她神色镇定,全然没放在心里的轻松模样,不由有些疑惑。 “呃……”江樱心知若是将她冒险救得谢佳柔一命之事告知了庄氏,十成是要挨一顿数落的,严重了说不准还会关她一阵时日,在及笄礼之前不允许她出门儿。 是以只得硬着头皮胡诌道:“昨日下午出门儿的时候不单单遇着了石大哥,还遇见了带着冬珠公主外出游玩的晋夫人……当时晋夫人和公主尝了尝我带去的几样糕点,说味道不错,跟国公府里的厨子做出来的很有不同,晋夫人很感兴趣。便与我说待来日得空,便去国公府里好好地与她探讨探讨,我当时以为她只是随口一说呢,没想到今日就差人过来了……” 她说的十分仔细。【爱去】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儿一样。 庄氏的脑袋素来不会拐弯,再加上士族女子们多是样样全能,纵然不常动手,但精通爱好厨艺者也比比皆是,故不曾怀疑江樱的话。只了然点了头问道:“那你去是不去?” “昨日已同华姑娘说好了去先生那吃火锅了……”江樱作犹豫状。 “左右都是吃,那便遵守承诺去清波馆吧,反正晋夫人想必也不着急,我代你拒了就是。”庄氏十分痛快的拿了主意,江樱松一口气之余,又听其说道:“这样最好不过了,说句心里话,就你如今这幅模样,去了晋夫人跟前我反倒怕你失礼呢……万一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日后晋家若以此为借口不同意你进门儿……真也是得不偿失了。” 江樱听罢讶然。 怪不得奶娘这么痛快的就替她做出了选择。合着……是怕她去了晋家丢人啊! “……但你也别担心,关于及笄礼正宾一事季夫人那边已经答应下来了,我昨日下午抽空去了一趟季府,同季夫人大概说了一下你的情况……季夫人很热心,说是若你愿意,随时可过去找她,同她学一学规矩——” 学规矩? 江樱听到这仨字儿便觉得脑仁子突突的疼,但想到及笄礼的重要性,而自己又的确不怎么懂规矩,便也只能听从的应下来。小说[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庄氏本就打算好好地同她说道此事来着。眼下时机正好,便一股脑儿的将心中所想都说给了江樱听。 “日后的事情咱们日后再说,但眼下学好规矩却是迫在眉睫的,不光是及笄礼用得上。晋家那边儿不管能不能成个好结果吧,但也不能在礼节面子上让他们看轻了你……再者说,待认亲礼办过,你可就是孔先生正正经经儿的孙女了,到时候出去代表的可是先生的脸面!” “嗯!”江樱重重点头,“奶娘放心。我一定好好学。” “但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奶娘也不指望你能成什么大器,只要出门丢不着人就够了。【爱去】”庄氏说到这里又补了一句:“孔先生也是这么个想法。” “……”江樱沉默了一下,她的确没有想到,大家对她的期望值竟然是仅仅停留在“丢不着人”这种程度上。 但她想说的是——“你们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因为我一直也就是这样打算的。” 庄氏听罢也沉默了一下,后点了个头,算是将这个话题就此带过去了,转而说道:“你不是要喊文青起床一同去清波馆吗?晋家那边来的人,奶娘替你回绝了就是。” 江樱想了想,道:“不用了,还是我自己跟她们说吧。” 晋夫人若真是单单为了谢佳柔的事情要见她,这本没什么。 可她怕就怕这位精明的跟鬼似得晋夫人会借机旁敲侧击的给她下什么语言圈套,虽然堂堂晋家主母不可能做出勉强她的事情来,但俗话说的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晋大哥不喜欢她跟晋家那些人靠的太近,更重要的还是,她这点儿脑子在晋家人面前根本不够用,怕是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坑了。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若非必要,她还是尽量躲的远一些吧。 “劳烦二位姐姐回禀晋夫人,我今日恰巧要去清波馆一趟,实在无暇应夫人所邀前往贵府。若夫人是为表姑娘之事,还请二位转告夫人……昨日之事,我们只是凑巧路过偶遇,并不知具体细致。”江樱来至前厅,对两名丫鬟如是说道。 她起初就未抱有救人的心思,也不指望晋家或谢佳柔因此感激她。 既然谢佳柔没事,不会牵扯到梁文青,那么她也不想再继续趟这趟浑水,如此自然是撇的越干净越好,不管晋家打不打算瞒着,亦或是有别的什么打算,总之她这边。且全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两名丫鬟将江樱的话一字不差的带回了晋国公府,传入了谢氏的耳朵里。 谢氏听罢微微皱了皱眉,遂向两个丫鬟问道:“你们见着江姑娘的时候,她是什么模样?可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真的有事。【爱去】还是只是以此为借口不愿来她这里。 丫鬟想也没想便点了头,道:“应当是要出门的,从衣着到发髻都收拾的很是干净利落。” 另一名也点头附和称“是”。 谢氏听了便也未多再多问,只又道:“去前院问一问大公子可回来了——” 其中一名丫鬟应下,缓缓地退出了房间而去。 晋觅昨日自景阳湖回来。由于是撇下了应王子与公主一人独自回的府,便遭到了晋余明的责骂。 再加上谢佳柔被送回府之后,其身边的丫鬟画眉情绪十分激动,哭诉着找到谢氏这里,哭着求着让谢氏为谢佳柔做主,这丫鬟虽尚有分寸未有直言,但谢氏却哪里听不出谢佳柔落水一事与晋觅有关——且这些时日以来,晋觅对谢佳柔那些零零碎碎的逾矩她也不是没有看见,只是碍于身份,唯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可却没想到。此番竟出了这样惊险的事情。 她不是猜不透谢佳柔的小小算计,只是她更清楚的是,这孩子……实在是十分艰难了,做出如此轻率之举,怕也是被逼急了。 她虽向来顾全大局,一切以晋家的颜面为重,但眼见晋觅越发荒唐不顾体统,却也不好再继续纵容下去,权衡再三之下,还是让人寻来了晋觅。 谢氏本着打算不与他拐弯抹角。直接将此事拿到台面上说,抱着软硬兼施的态度,与他细细分析其中的利害关系,然而极不容易等来了这位爷。结果话说不过三句,晋觅便炸了毛,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拂了袖离去。 且昨夜当晚更是直接宿在了外头,未曾回府。 吩咐了丫鬟去前院查看情况,谢氏又命人送了补品去应王子冬烈那里。 听说昨日应王子回来的时候是昏迷着的,一行人却绝口不肯提及原因。只请了府里的大夫去瞧了瞧,说是没有大碍,事实证明也的确没什么大事儿——扎了两针下去之后,人立马儿醒了。 谢氏只当是这位时刻戴着面具的应王子说不准是有什么不可说的隐疾,故也识趣的没有多问。 她虽为晋家当家主母,可冬烈到底是外男,前去看望这种事情便只能由晋余明和两个公子去做了,她眼下差人送去些补品,便也算是全了一份心意。 安排好了这一切之后,谢氏也没能闲着,而是带着丫鬟去了意兰阁,看谢佳柔去了。 谢佳柔染上了十分严重的风寒,昨日夜里还起了烧,半夜折腾忙活下来,天一亮才算堪堪退去。 谢佳柔正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布满了红血丝的双目显得有些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外间隐隐传来了说话声。 谢佳柔回了些神,微微扭过头去看向床外的方向。 “姑娘,是夫人来看您了……”百灵自外间步入,声音放的轻轻的。 “别让姨母进来了。”谢佳柔却道。 “姑娘……”守在一侧的画眉闻言面带不赞同地唤了她一声。 退一万步不管怎么说,在这晋国公府里,姑娘唯一能倚仗的人,便只有二夫人啊…… 姑娘虽然向来清冷,但待夫人从来都是态度得当的,想必也是深知这一点。 今日这话,怕是有些赌气的意味在其中吧。 毕竟姑娘也是个十分要强的性子…… 可这种要强,在这贵不可言,却又坚硬冷漠的晋氏族中,以一个外来人的身份存活着……又有什么用处呢? “我身染风寒正重,万一将病气过给了姨母未免不好。”谢佳柔将头转回去,闭了闭眼睛说道:“转告姨母,就说我睡着了罢。” 画眉见她表情,心中倏地便跟着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悲凉来,犹豫了一番终究也未再出言相劝,对传话的小丫鬟说道:“就按姑娘的意思……” 小丫鬟抿了抿唇,转身退了出去。 …… 今日的清波馆十分热闹,时有孩童的嬉笑声传出。 这是因为华泉不光带了华常静过来,还带了两个七八岁大的孙子,和一个刚满三岁的孙女儿。 华泉儿孙众多,可常年里多不在连城,几个儿子都有了自己的家室,早年分了家,产业遍布各地,一年到头四处的跑,只有过年才能抽出空来回京城,合家团圆。 “……姑姑,姑姑,我要那朵花儿……”头上揪着两个小团子,走路尚有些不稳当的女童伸着胖嘟嘟的手指,指着身侧红白交错的山茶花丛含糊不清地说着。 华常静闻言笑着摘了一朵弯身递到她手中,满眼宠溺的揉了揉女童柔软的额发,往四周环顾了一番,问道:“可瞧见黎哥儿和铮哥儿了吗?” 女童摇了摇头,一派天真地望着手里的红茶花,片刻后,凑到鼻尖狠狠地嗅了嗅,小小的鼻子都跟着皱起来。 “两位哥儿跟着华老爷去后院凿冰钓鱼去了——”正挎着个菜篮子半蹲在茶花丛后的菜地里,跟梁文青一起拿小铲子挖萝卜的江樱说道。 这片小菜园是她年前开垦出来的,用来种植一些简单的蔬果青菜,起初隔上几日便会来打理照看一番,后来渐渐地长成了,才交给清波馆里的老仆们偶尔浇一浇水。 “也真是好兴致……”华常静无奈地摇头,遂对江樱说道:“我先去瞧瞧,待会儿直接去厨房找你们。” 江樱点点头,眼瞧着萝卜坑边的土铲的松了,抓住萝卜缨猛一用力,便拔出了一只带着泥土的大白萝卜来。 这种一击即中的成就感让江樱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反观梁文青,一只好好的萝卜上的萝卜缨子都被揪干净了,手上也沾满了泥土,然而萝卜却还纹丝不动的长在原处,梁姑娘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挥舞着小铲子,嘴里还不住的念叨着‘本姑娘今天就吃定你了’诸如此类的狠话。 待二人挎着满满当当的菜篮子去往厨房之时,却在路上意外撞见了被老仆引着往内院行来的宋元驹。 “巧了,二位姑娘都在呢。”宋元驹一开口便笑,冲着江樱二人一揖礼。 江樱回以一笑,目光却往宋元驹前后瞧了瞧。 “……江姑娘这是找我家公子呢?”宋元驹见此处没有外人,笑了打趣道。(未完待续。)I580 293 我记起来了 江樱也不同他‘见外’,直接问道:“晋大哥没来?” 宋元驹脸上的笑意不减,却是点了头说道:“公子临时有些事情绊住了脚,今日怕是过不来了,特地让我来同孔先生还有姑娘知会一声,今日不必等他了。” 只是不能如约前来,左右不过一顿火锅,到底也不算什么大事,江樱也无太多失望,只点了头道:“我知道了,我会转告先生的。” 宋元驹笑着点头,“如此甚好,我也不必再去特意寻见叨扰孔先生了。” “等等……”江樱见他欲作礼告辞,才又忽地想起什么似得,问道:“晋大哥他没遇着什么麻烦事罢?” 这反应…… 宋元驹“哈”的短笑了一声,摇头道:“并算不得什么麻烦事,只是晋公临时有事要与公子细谈,故才脱不开身——姑娘就不必担忧了。” 江樱仿佛没听出他口气中的调笑之意,当即放心地点头,不忘道:“有劳宋大哥走这一趟了。” “奉命行事而已。”宋元驹微微笑着作礼道了句“告辞”,便转身离去了。 江樱目送了他片刻,复也转回了头继续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梁文青边走边拿眼风瞄着她。 只见江樱时不时地翻着菜篮子里的茭白萝卜白菜等,耷拉着脑袋往前走也不看路,待将菜篮子翻看了一通,末了还微微皱眉轻叹了口气。 “不高兴了?”梁文青适时地出声,却不是安慰的言辞,“说的好好的,说不来就不来。真让人没办法不闹心啊……你说这男人啊,怎么一个比一个让人心烦意乱?” 这口气既不像是安慰,也谈不上感慨,反而怎么听怎么都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在里面。 倒不是这姑娘心理阴暗分裂,老盼着别人不好,而是……这是作为一个刚被狠狠拒绝了一场的姑娘在面对同病相怜之人之时,所能做出的最正常的反应。 这种感觉好比是自己刚狠狠摔了一跤。刚爬起来却见身边的人也紧跟着摔了一跤……具体心态虽然不好形容。但复杂中总会找到些许莫名的平衡感。 这种矛盾,也正是女人的奇特之处。 江樱却不具有成人之美的觉悟,抬了头说道:“我只是觉得单是这些青菜太过于单调了。待会儿去厨房瞧瞧有没有干香菇干木耳之类的,再多凑几样出来吧——” 梁文青愕然,只“哦”了一声,一脸挫败的随她去了厨房。 …… 而此时。晋起正在晋擎云的书房里盘腿坐着,微微垂着蓝眸。做出一副聆听的模样。 “……韩家狼子野心,真是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晋擎云捏着手中的紫砂茶碗,目光沉沉地说道。 “这才安分了不过数月,竟又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吞并了殷替殷滔两路叛军……长此以往。怕是要不了五六个年头,这天下就得改姓韩了,真也是肆无忌惮。丝毫未将我连城晋氏放在眼里!” 原本以为‘瘟疫’的事情至少会让韩家实力大减个三五年,谁料想竟半路出了差池。且换了掌权人的韩家竟全然不按常理出牌,不仅不顾休养生息,反而兵行险招,更堂而皇之的抛却了士族之间的约定。 晋起听罢露出沉思的表情来。 为了更好的得到他的信赖,晋擎云近来在许多事情上已不会刻意隐瞒他,也会时常喊他过来,说一些当下的时局与形势。 这一行为,遭到了晋觅的极大不满。 因为所有的人仿佛都看得出来,晋擎云是在着意的‘培养’他。 可晋起知道他这只是在做给冬烈和冬珠看。 当然,亦是在做着铺垫。 大约是觉得到时候该拿他这把刀出去开路杀敌了罢—— “虽然我晋家论底蕴,论实力皆不输他韩家半分,可天下大势瞬息万变,处于这乱世之中,纵然你无意同人相争,但却免不了被他人虎视眈眈——要想屹立不倒,不被这乱世所更替掉,必须要具备绝对强大的实力。”晋擎云目光如炬地望着下面的少年,问道:“然之,这些道理你可明白吗?” 晋起迎上他的目光,点头道:“孙儿明白。” 晋擎云面露欣慰之色,后话锋一改,面带正色地说道:“圣上近来正为西北处的反乱战事烦忧不已,就此已经召见过你二叔数次。” “祖父打算出兵?”晋起语带猜测,不忘带着适当的惊愕。 “不错。”晋擎云道:“我打算差遣嬴将军前往镇压,也欲借此时机让你出去长一长见识,你可愿意吗?” 口气里满满都是栽培之意与看重。 士族子弟中能有机会亲自上战场的少之又少,而不管功劳大小,只要打了胜仗,于日后而言,都是一笔浓重的荣耀。 纵然西北边疆藩王虽与游牧族暗中勾结,力量不容小觑,然而面对晋家这样的对手,怕是还得要再三掂量的。 更何况晋擎云还派出了心腹爱将嬴穹出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谓是将这份荣耀稳稳妥妥的送到了晋起手中。 前世的他信以为真,故才会如此甘愿的为晋家抛头颅洒热血。 晋起似思考了片刻,后才道:“孙儿愿意前往——” 晋擎云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而后道:“待过了十五便启程吧。” 正月十五是上元节,在风国人眼中,其隆重的程度不亚于春节,只有过了上元节,才真正算是开始了新的一年,故而十分重视。 却听晋起说道:“依孙儿之见,出了正月再动身也不迟。” “为何?”晋擎云看了他一眼,声音淡淡地问道。 这可还是他这个孙儿头一次对他的决定有异议,虽是小事,但他想知道理由。 “在此之前。孙儿想说服应王子一同前往西北。” 什么? 饶是晋擎云,也实没料到晋起竟怀有此种想法。 想让西陵王子一同前往观战? 乍然一听,这种想法未免有些莫名其妙,甚至不切实际。 可若是……当真行得通,却是一个最好也是最快能说服西陵王的法子! 说句实在话,冬烈与冬珠二人在晋国公府待了这些时日,态度一直模棱两可。使得晋擎云早已有些不耐烦。只是他行事滴水不漏。故从未在面上表露出来而已。 但眼见着韩家如此雷厉风行的横扫着西南方,他虽谈不上心急如焚,可又焉能平静的下来。 西陵王子落榻客居晋国公府一事早已不是秘密。四处传的沸沸扬扬,只是真正知晓晋起与西陵王的关系的人却寥寥无几,外人多一致认为西陵有意搅和到中原的战场中,故才让应王子先来探一探路。而是否已同晋家暗下签订了什么盟约,便不得而知了。 若真确定了什么。晋家必定不会一言不发,半点动静都未传出,任由韩家壮大。 且西陵王子入城仅带了一支亲卫,与其说是增援。却更像是择选盟友来了—— 甚至有些胆大心大的各方势力暗下已多次送暗信于冬烈,并且开的条件十分诱人。 这好比是一块肥肉,既然买主还未敲定。那便人人都有机会开价竞争。 纵然对手是晋家,但放在眼前的希望试都不试便放弃了。却不是身处乱世该有的处世之道。 深知这些暗涌的晋擎云无疑是自信的。 他岂会争不过那些乌合之众?! 可他真正担心的是韩家也对西陵这块肥肉起了觊觎之心…… 他担心的还有西陵王的态度。 血浓于水是否真的那么靠得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更何况较之仅仅只见了一面的外甥相比,难保云札更在意的是胞妹的早逝。 谁能说的准他不会对难产而死一说存有疑心?对晋家存有怨愤之心? 若韩家当真开出了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那么谁又敢肯定云札不会干脆联合了韩家反过来对付他晋氏! 晋擎云自认谨慎,甚至多疑,但从不会做出空穴来风的推测—— 正如他方才所言,这世道瞬息万变,一切皆有可能。 可若能说服应王子一同前往西北应战,其意义便完全不同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应王子冬烈的决定便等同是西陵王的意思。 形势虽说不会因此彻底逆转,却等同是往前跃进了一大步。 而对那些抱有觊觎之态的各方势力也是一种很好的威慑——韩家也不例外。 “你有几成把握可以说服应王子?”晋擎云凝声问道,苍老的眼睛里仿佛有一把火在灼灼燃烧着。 “五成。” 晋擎云眉头一振,表情有些波动,却看不出是喜还是怒。 “好!”片刻之后,晋擎云点头道:“便依你之意将启程之日后延——只是你务必要记住,不管应王子开出何种条件,你只管向祖父提来,切不可与其闹翻了脸面。” 再如何狮子大开口他也都不担心,怕的是对方根本不肯同他们讲条件。 晋起微一垂眸,面色从容地应了声“是”。 晋擎云暗暗握紧了手中已经不复温热的紫砂茶碗,眼中一派笃定之色。 片刻之后,微微笑着将茶碗放到了三脚茶案上,口气已恢复了以往的平稳,对晋起交待道:“应王子自醒来后便未出过房门,今早你二叔曾前去探望过,据称其精神似乎不太好,你二人也算得上的表兄弟,理应过去看一看。” 条件自然要谈,但旁人比不得的亲系关系,却也是一记筹码。若不懂得利用,就实在太蠢了。 “孙儿知晓。” 晋擎云满意点头。 …… 然而事实证明,晋起还是不太懂得利用这种筹码,因为他压根儿没去冬烈那里探望。 只是让宋元驹大概去跟大夫确定了一下,依照冬烈眼下的情况可会影响到一月后的出行,得到了“不影响”的肯定答案之后,便彻底撒手不管,安心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而此时,冬烈依旧维持着醒来后的姿态——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目光空洞,与谢佳柔的状态有的一比了。 只是谢佳柔是心灰意冷不愿多想,而他却恰恰相反,他是因为想的太多以至于脑子转不过弯儿来了—— 他昏迷的时候做了很多梦,梦里的情景错乱繁杂,似无数张陈旧发黄的纸张,纸上写着许多故事,可却被人撕的粉碎,他用尽了全部的心力也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片段来。 “都怪那个姓江的,什么不好养偏偏养了只凶恶的剑虎……该死不死的又偏偏惊着了你!”冬珠抹着眼泪坐在床边,似自言自语般不知疲倦的喃喃着,“虽然我还是不大相信你会被一只虎给吓成这幅模样,但大夫也说你只是被惊着了,其余一概正常。你醒来之后又半句话也不肯说……这不是要急死我吗?”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冬珠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抽泣起来。 默默哭了一会儿,却忽地睁大了眼睛,道:“对了!也不知是不是改凝丹起了副作用……不行,我现在就给父王传信,让他派大国师过来给你看看!” 说话间豁然自床沿边直起身来,欲招来丫鬟去取纸墨。 这时却忽听冬烈的声音自身后响了起来—— “我记起来了……”男子的声音里满都是痛苦,似连发声说话都十分艰难,却仍旧咬字清晰的说道:“四年前,我从一只剑虎口中救下了你和义母,我因此身受重伤,毁了面相伤了眼睛……后为国师所救,得幸保住一命,却也因此失去了过往的所有记忆……我记起来了……冬珠,是不是这样?” “阿烈,你……”冬珠转过身来,怔怔地看着冬烈,不可置信地问道:“你都记起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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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明面上看似属于第三种的江樱,内心却藏着第一种的热情—— 一连跟着季夫人学了六七日礼仪与规矩的她几乎没有出门的机会。不是练姿态礼仪练的胳膊腿儿发软,就是抄书抄到眼花手酸。 好不容易终于盼来了上元节,却好巧不巧的撞上了阴雨天。江樱虽有些失望,但心底却还是十分雀跃的。然而想着近来季夫人教给她的那些规矩。她决定‘学以致用’,至少不能让奶娘觉着她白学了那么多日没有丝毫长进—— 是以,她拿出一副平静的模样静坐于房中看书,似根本没有出门的打算。 规矩如衣服,她知道人活在世上、尤其是女子必然是需要穿衣服的,却她并不愿因此成为一件衣服。 所以这种貌似平静之下,又有着一颗蠢蠢欲动的心。 众人不明内里,只当她是真的收敛起了性子,反倒有些不忍,是以庄氏说道:“规矩是做给别人看的,为的是日后在人前不失礼,可却不能因此失去原本的心性……今儿又是上元节,且先将这累人的规矩放一放吧,咱们出去赏灯去!” 梁平却在笑,似乎早已看穿了江樱这点以退为进的小心思,然而并不戳破,只附和着庄氏的话,“萍娘说的是,俗话也说了,凡事都得劳逸结合——” “就是!好不容易过个节,我还指望你能带我四处逛逛呢!走走走,别看了!”梁文青将江樱手中的一本女子礼仪手册夺了下来,扯着人便往外走。 江樱状似勉强地轻叹了口气,道:“那便随你们出去走走吧……” …… 京都的上元节,最热闹的去处便是上元河上的“元灯廊”了。 上元河位于京都城东,占地并不算广,长不过纵横南北十几里,最宽处约六七丈,却是城中历史最为悠远的一条河流,要比风国建朝还要早上百年之久,据传是往上三朝之前,先人治水之时命人开挖出来的一处蓄水库,经过数百年的变迁,终演变成了今日的上元河。 而“元灯廊”则是风国开朝当年,孝宪帝命人建在上元河上方的曲折长廊。 长廊建于上元河正中央的位置,由多根石柱钢钉稳妥支撑,分为两长两短总共四条,呈‘井’字形架在上元河上。 每到上元节,元灯廊檐边便会挂满五彩缤纷的花灯——起初是由官府布置操办此事,然多年下来,便逐渐演变成了由百姓们自己前来悬灯,百姓们向来认为此举意寓着祥瑞安康,一人一盏的亲手往上挂,每年总也能挂的满满当当的,一来二去,携家带口的来元灯廊挂花灯,俨然已经成了连城的一项风俗。 “婆婆这儿卖的灯不光能祈福,还能求姻缘咧——”上元河边卖花灯的婆婆一脸深意地看着梁文青说道。 梁文青愣了一下。 这婆婆大概是瞧着她年岁不小了还梳着姑娘发髻,觉着她姻缘不妙,不太好嫁? 一侧的宋春风脸色不自在了一下,后忙地跟上前头的梁平与庄氏,干脆不同江樱和梁文青她们一起逛了。 大过节的提什么姻缘啊,真是糟心…… 梁文青的脸色仍旧不怎么好,而卖灯的老婆婆却仍不知已戳到了面前这位姑娘的痛处。口若悬河地夸大着元灯廊的灵验之处,就连‘去年有个姑娘在她这儿卖灯许愿求姻缘,来年再过来的时候,连孩子都会走了’这种根本经不起推敲的瞎话也胡诌了出来。 江樱听得脑门儿直冒冷汗,干脆拉了梁文青去别处。 不料却听梁文青凝声说道:“给我来十个!” 末了又补充道:“跟去年那位姑娘一模一样的那种……!” 江樱面色震惊不可名状。 江樱劝阻无效之下,只得跟着双手提满了‘姻缘灯’的梁文青去往了元灯廊。 此时已是亥时时分,而细雨没能阻碍的了百姓们祈福的热情。元灯廊四处已被颜色形状各异的花灯占据。柔和的灯光融成一片温暖朦胧的海洋,并未受到廊外细雨微风的太多影响。 远远看去,恍若是上元河上悬着的四条交错的缤纷彩带。璀璨耀目。 待离得近些,便会发现在廊上谈笑漫步的多是年轻男女,而稍稍上了些年纪的,多半是将祈愿的花灯挂上去。便撑伞匆匆离去了。 由此看来,寒风夜雨中赏灯这种风雅事。多是年轻时才能干的出来,旁人觉着越傻气的行为,却最得年轻人热衷,不为旁的。归根结底也就这俩字儿——年少。 “……你们且去玩罢,我同萍娘去东陵楼里坐一坐,听听曲儿。”一路替庄氏撑着伞的梁平也有风雅之心。却也不好往年轻人堆儿里硬凑,遂笑着如是说道。 “我也去听曲儿——”宋春风阵营明确。不愿与梁文青一同去挂姻缘灯。 万一真的灵验……那他下辈子岂不是完了吗! 他的反应在梁文青意料之中,一门心思要去挂灯的梁文青也未多言,直催着撑伞的江樱往元灯廊去了。 冷不防的,迎面却撞上了一个人。 “喂!你怎么走路的——”对方先声质问道,听声音,应当是个小姑娘,且口气有些焦急。 梁文青闻言顿时反唇相讥道:“你若是长眼了岂会撞上我?” 不讲理的本质顿时又暴露出来了。 江樱无奈上前,正欲道歉,却见面前站着的人竟是一个俏生生的小丫鬟,和一名头戴幂篱的姑娘。 谢佳柔? 江樱几乎是一眼便认定了是她。 这倒不是她眼力劲儿多好,而是谢表姑娘身上这股清冷的气质,绝非是一顶幂篱便能遮盖的住的,但凡是留心之人,很轻易便能辨认出。 “……走吧。”谢佳柔阻止了要继续同梁文青争辩下去的百灵,轻声说道。 梁文青自知是自己撞人在先,方才态度强硬不过是不肯服软的性格所致,本身却也不是死缠烂打的无赖之辈,眼下见状冷哼了一声,又装腔作势地抛了个白眼,便侧过了身去让路。 谢佳柔似无意地扫了江樱一眼,遂带着丫鬟离去了。 “出来游玩还顶着个面纱,真是没劲,既然真不想让别人瞧见容貌,那干脆别出门啊……”梁文青向来瞧不起这些不知是真贵族还是假贵族的贵族小姐做派,说罢又是一通白眼翻过。 江樱无奈失笑,边催促道:“好了,快走吧,手里的灯还要不要挂了?” 行出了十步远的百灵却急的红了眼睛,声音略显慌张地说道:“姑娘,这下要怎么办才好?若是落到了有心人手中,姑娘的名声怕是……怕是……” 谢佳柔未语,继续往前走着,右手中的帕子已经攥的皱成了一团。 “都是奴婢的错,都怪奴婢不好……若不是奴婢执意劝着姑娘跟夫人一同出来散散心,便断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若真出了事,奴婢就是死一万次也难赎其罪!”百灵越说越激动,到了最后声音甚至都颤抖起来。 方才她陪着姑娘跟二夫人还有应王子冬珠公主一行人来此处挂花灯,然而待回到酒楼里的时候,却发现姑娘贴身带着的荷包竟然不见了! 若只是寻常的荷包还且算了,可那里头装着姑娘的贴身双鱼玉佩,是姑娘的母亲临去之前留下的,背面还刻着姑娘的小字—— 且不管这块玉佩的价值,单说刻着小字的玉佩落入他人之手,那在士族人家里,便不是小事! “姑娘,要不然……告诉夫人吧?”百灵情急之下想到了谢氏,犹犹豫豫地说道:“将情况同夫人说明,若日后万一真出了什么差错的话,至少还有夫人能帮一帮您……” “我问心无愧,又何必多此一举。说不准反倒引得姨母疑心,以为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才故意提前找说辞来开脱呢——”谢佳柔尚算得上冷静,只是口气里透着一股难言的疏冷。 百灵远不如画眉了解谢佳柔,闻言忙道:“夫人自是会信姑娘的!” 谢佳柔冷嘲地抿紧了嘴角,面容冷冷不语。 她都险些将命丢在景阳湖里了,而她的姨母却也只是暗下教导了晋觅几句——她知自己轻贱,却不知竟轻贱至此! 谢氏信她? 可她却半点也不敢去信谢氏了! …… 江樱一行人从东陵楼中用罢茶点听完曲儿离开之时,外头的雨竟下的越发大了,上元河边的行人多已离去,余下的人们也是撑着伞步履匆匆。 只元灯廊中尚有些年轻人迟迟不肯离去,因时辰实在晚了,剩下的便多是男子,有一部分看样子是乘兴吃了些酒,在廊中放声谈笑着,也有倚栏望灯吟诗作对者。 “这雨怎么越下越大,像是没个头儿一样……”庄氏瞧了一眼飞檐上挂着的雨幕,皱眉抱怨了一句。 梁平“呵呵”地笑,撑开伞说道:“下就让它下了,有我在又淋不着你半分,怕什么。” 宋春风闻言难掩尴尬地轻咳一声,抖开了伞先行离了楼前。 江樱无声偷笑,梁文青则是毫不给面子的翻了个白眼。 “瞧瞧你……”庄氏貌似不悦地拿胳膊肘捅了梁平一下,因怕他又说出什么没正形儿的话来,忙催促道:“别这么多废话了,快回去吧!” 梁平也不多说,笑着将伞举过她头顶。 然而一行人刚要离去之际,却听身后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一道带着些许惊讶、些许笑意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这不是梁老爷梁夫人,还有江姑娘吗?” 庄氏几人闻言不禁驻足。(未完待续) 295:怎么这么平? 回头定睛一看,开口的人竟是被一群丫鬟拥簇而出的晋家二夫人谢氏。 跟在其身侧的,是头戴幂篱的谢佳柔。 冬烈与冬珠早先已带着随从回了府,而谢氏却带着谢佳柔在此多逗留了些时辰。 “晋夫人……”庄氏虽只见过谢氏一次,却将这位气质雍容却亲和的妇人记得牢牢的,眼下在此遇见,只觉得实在太巧,因为印象极好,是以笑脸相对,热络地问道:“晋夫人也是赏灯来了?” 她唯一见过谢氏便是谢氏亲自来给江樱送雪肤膏那次,故才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她虽对因为两只丹顶鹤便险些要了江樱性命的晋觅有些记恨,但却素来的恩怨分明。 已走开了一段距离的宋春风见是一群女人,便不愿再折回去掺和,径直朝着马车的方向去了。 “是啊。”谢氏温和得体的笑着点头,目光落在了江樱的身上。 江樱这才微微欠身行礼,“晋夫人。” 说句心里话,自打从她得知了晋起前世的遭遇之后,便对晋家的人再也提不起半分好感与敬重。 梁平的目光平静而守礼的对谢氏微一点头,抬手垂头行了个礼之后,便侧身让到了一旁,并无过多言语。 谢氏笑了开口朝江樱说道:“记得数日前曾让人邀江姑娘过府一叙,听丫鬟回话说当日江姑娘正巧要去往孔先生处,怎地一连这么多日也没能等到你过去瞧瞧,也不知都是在忙些什么?” 这番话乍然一听有些直接,还隐隐有些责问的味道,可从谢氏口中说出来。却偏偏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突兀,甚至还令人觉得这是亲近的表现。 这不,就连梁文青都忍不住瞪大眼睛多瞧了江樱两眼。 这货什么时候竟得了晋家夫人的青眼了? 连未来一个屋檐下的当家主母都搞定了……效率要不要这么快!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竟然一点儿都不知情! 庄氏虽不敏锐,却也觉察的出谢氏言语间似对江樱十分“喜爱”,不明就里的她得见此状自是顿时心生喜意,忙代替江樱开口解释道:“是这样的……近来樱姐儿都在家准备及笄礼的事情,一直足不出户的。没能应晋夫人之邀前往。还请夫人勿怪。说来真是巧了,近日来就数今晚破例出了趟门儿,不料就遇见了晋夫人——”说罢笑了两声。 江樱在一旁点点头。面上无声附和着庄氏的话。 其实这样也好,有不知情的奶娘挡在前头,也不至于暴露出她有些排斥晋家人的态度。 可很快,江樱就见识到了这种好处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只听谢氏惊讶的轻轻“呀”了一声。笑着看向江樱问道:“及笄礼?是打算搁在什么时候操办?这么大的事情,之前怎么也没听你这丫头提一声儿?” 对上那双丝毫看不出作假的眼睛。江樱很想转过身去默默翻个白眼。 可她不能,她能做的只是干笑两声,然后不置可否地说道:“晋夫人言重了……” 却是没有回答具体的日期。 谢氏也未重复追问,要想得知是哪一日。对她而言不过小事一桩,眼下只又笑着问道:“那正宾的人选可已定下了吗?” 问这个做什么? 听到此处,除了江樱本人之外。众人多是一怔。 既然特意问了,那便断不可能只是随口一问——纵然不是打算亲自出席。怕也是要出面推荐合适人选! 即使是后一种可能,然而由晋家主母推荐出来的人,又岂会平庸到哪里去? 这无疑是一件好事—— 庄氏也是一愣,后却笑着说道:“已经请到正宾夫人了。” 早先她便暗下说过了,这位晋夫人不善生养,绝非合适人选……而已经定下的季夫人,却是不能再好了。 她们的出发点都很肤浅,却也是很坚定的…… 谢佳柔嘲弄的动了动纤细的柳叶长眉,看了谢氏一眼。 “……看来都已筹备的差不多了。”谢氏却丝毫不觉得意外一般,至少表面神色看来并无起伏,听罢庄氏的回答只了然点头。 谢佳柔见状,适时地开口说道:“姨母,时辰不早了,咱们是否该回府了——” “确是不早了。”谢氏笑着点点头,又客气地询问了江樱她们可需一同回去,得了梁平一句“也是乘马车过来的,不劳烦夫人了”之后,便相互道别离去了。 “这位晋夫人真是顶好的气度,跟哪些寻常的士族女子不同。”梁文青望着谢氏上了马车,忽然出声说道。 她极少会称赞谁,众人皆觉得稀奇。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谢氏绝非寻常贵族妇人可比。 “好像还挺喜欢你的!”梁文青又对江樱讲道,口气微酸。 江樱在心底苦笑了两声。 谢氏喜欢她? 若非她即将要成为当下大圣人孔弗孔先生的孙女儿了,怕是要让谢氏看她一眼,谢氏都是不屑的吧? 她还没有天真到认为仅凭她本身的“人格魅力”,便足以得到谢氏的格外青睐。 士族人家的目光,素来的比天还高。 只会在对待绝对的利益面前,才会展现出‘众生平等’之态。 “好了,赶紧走吧,春风该等的不耐烦了——”梁平在身后道,一手撑伞,一手赶鸭子似得催促着梁文青和江樱。 梁文青和江樱同撑一把伞往前走,嘴里还不停的咕哝着:“我之前怎么没想到你这招儿呢?这样铺起路来可快多了……等春月来了连城,我一准儿要将她拉到我这边来……” 江樱抬头望天,默默地叹了口气。 如果她说,这位晋夫人是想把她塞给她自个儿的儿子,不知道梁文青还会不会这么钦佩她了? …… “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感受不到半点颠簸之感的宽敞车厢内。半丝风雨寒气儿也钻不进来,十足的暖意里掺着沉馥的檀香气,谢氏靠着软硬适宜的丁香色隐囊,宽大的衣袖遮住了热烘烘的鎏金镂空花鸟方形铜制手炉。 “姨母指的是什么?”靠窗坐着的谢佳柔一脸沉静。 “那个姓江的丫头于我似乎有些防备,你可也察觉到了?”谢氏的口气中有些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姨母何出此言?这位江姑娘与姨母素无牵连,姨母又未曾对她抱有别样的心思,何来的防备一说?”谢佳柔似有些不解地看着谢氏说道。 谢氏并未对她直面提起过欲将江樱许给晋觅的打算。大约是怕她不舒服。大约也是知道她不可能真的一无所知,只是她在谢氏面前,习惯装作一无所知。纵然彼此间都心知肚明,却也没谁愿意主动捅破那层纸。 谢氏看了她一眼,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兴许是我想的太多了。” 谢佳柔也弯起唇角。似笑又非笑。 …… 接下来的日子,江樱几乎日日都在学习礼仪与练习及笄礼流程。偶尔偷闲半日,若去清波馆,多半都能瞧见晋起。 说来也怪,二人从来也不会约定日期。可但凡江樱过去,十有*晋起都在陪着孔先生下棋,或是吃茶谈事——江樱将此称为心有灵犀。 可真正知晓真相的宋元驹却唯有苦笑的份儿了。他家主子几乎隔上一日就会来清波馆,大事稳稳地握在手里不曾耽误。可却将府里的事情丢给了他来处理,十余日下来,他俨然已经从宋统领变成了宋管家婆。 总而言之,近来大家的生活都比较繁忙。 大许是人一忙起来时间便过得飞快,仿佛才一眨眼的功夫,正月二十七便来到跟前了。 早前经众人一番商议,决定了将江樱的及笄礼放在江家祖宅里操办,一来符合风俗习惯,二来也是江樱自己的意愿。 早在五六日前,江家祖宅便已经被收拾了出来,及笄礼所需的场地以及用品等也一应都已布置妥当。 为了省事儿,江樱与庄氏干脆提早一日暂时搬到了江家祖宅里住着,也省得到时天不亮还得往这头儿赶,太忙活。 江樱没有放过这难得能与奶娘同床共枕的机会,当晚非得坚持跟庄氏一块儿睡,纵然庄氏说女子及笄前夕最是要守礼持重,恪守礼仪,才好做足准备不至于明日在及笄礼上失态,可终究也没拗得过江樱的软硬皆施,异常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了句“下不为例”,便欢欢喜喜地将人搂进了怀里。 可事实却证明,真正不够持重冷静的人反倒是庄氏自己。 次日早,天还未亮,庄氏一个激灵自睡梦中惊醒过来,豁然扯开身上的被子,又将身侧睡得正酣的江樱摇醒。 “樱姐儿,快醒醒别睡了!时辰不早了——” 被生生晃醒过来的江樱一时未有发声,只一脸迷茫地看着眼前如临大敌的奶娘,片刻后,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却还只是蒙蒙透亮的时辰。 这才苦着眉头问:“还早呢吧……?” “还早什么呀?咱们还得提前准备,检查检查有没有错漏的地方!”庄氏已经将挂在床头的衣裳够了过来,一边起身穿衣一边催促着江樱,“快别赖着了,快起来,待会儿随我先演练一遍,省得到时候万一忘了流程是怎么来的——” 饶是江樱困意未消,却也耐不住庄氏如此着急忙慌的气氛渲染,“嗷”的哀嚎了一声,也不再多作无谓的挣扎,接过庄氏递来提前准备的童子服爬坐了起来。 庄氏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待江樱穿好衣鞋之后,她已将一应洗漱用品备好。 “你先洗漱,快将头发梳好——我去准备些简单的早食,待会儿你梁叔他们就该过来了!你收拾好直接去厨房吃饭,就不在饭厅摆了!”庄氏丢下一句话,便匆匆地出了房门去。 “知道了!”江樱高声应下来。 江樱从头到脚的一通收拾下来之后,外方的天色不知于何时已经大亮。 “……江樱你准备好了没有?” 房门被从外面径直推开了来,敲也未敲一下。 晨早的日光从门外落进来,并带着一道彤色的窈窕身影,正是梁文青。 “好了好了……”江樱将发髻边的鹅黄色丝带理好,一面应和着。 “噗嗤!” 梁文青待一瞧见江樱的模样,一个忍俊不禁便哈哈的大笑起来。 “我就没见过哪个及笄礼上的姑娘能把童子服穿的如此妥帖的!哈哈!”梁文青手指着江樱身上的衣裳,笑的不能自已。 江樱闻言愣了愣,而后下意识地看向镜中的倒影。 方才只顾着摆弄头发,倒没去细致的瞧,眼下一看,才意识到梁文青口中的“妥帖”是什么意思…… 古人行及笄礼分三加三拜,行礼前需穿童子服梳双鬟髻,而后再按照顺序换为素色襦裙、曲裾深衣,最后是广袖华服,而此时这件寓意着天真无邪的孩童时期的浅粉色朱红锦边的采衣,穿在她的身上竟然半分违和感也无! 这不仅仅是因为她这张满是娇憨之气的脸,或是那一半垂下来刚过肩不多的头发,而是…… 江樱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位置—— 怎么会这么平?! 她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啊……这不科学吧! 江樱下意识地看向梁文青。 对方身形凹凸有致,胖瘦适中,正是妙龄少女该有的姿态。 这些微妙的变化和逐渐拉长的距离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樱不曾注意过。 毕竟她好像……挺久没有看到变化了。 但她真真切切地领悟到了一个真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见江樱满脸灰败,梁文青连忙忍住了大笑,却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道:“按理来说这不应该啊,葵水早年不是已经来了吗,你平日里又不偏食……” “是啊……”江樱也感到很苦恼。 “你也不用太在意,毕竟……毕竟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没有缘由的,解释不清楚……就好比是天意吧?”梁文青满脸安慰地说道。 江樱听罢瘪瘪嘴,简直快哭了。 确定这话不是用来雪上加霜的吗? “你,你别这样啊……”梁文青连忙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试探地问道:“不行的话,我给你……塞些东西……垫一垫吧?”(未完待续) 296:笄礼 “不要!” 江樱双手抱胸,义正言辞的拒绝,表示自己不想自欺欺人。 可是当及笄礼开始之后,她便后悔了…… 因为及笄礼上出现了一个预料之外的人—— 同孔先生一起坐在宾客席的人,除了石青之外,竟然还有一个晋起! 三人正低声交谈着什么,晋起一脸正色的点着头。 卧槽! 江樱彻底震惊了。 晋大哥怎么来了? “晋起?”随着江樱从东厢房中步出的梁文青隔着镂空的屏风瞧见了晋起,也是十分惊讶,惊讶过后却是皱眉,一脸嫌弃地说道:“孔先生过来就且算了,石青跟着来也勉勉强强说的过去吧……可他一个毫无干系的外男……凭什么过来观礼啊?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竟然这么喜欢凑热闹?” 是啊! 这姑娘说的对极了! 江樱深以为然,却一把抓住了梁文青的衣袖,急切而颤抖地问道:“现在回去垫……还来不来得及??” 梁文青闻言,万分鄙夷地看着她。 “成吗?”江樱又问道。 “外头的宾客都等着呢,赞礼方才都念完赞词了,你说来不来得及?”梁文青往前推了江樱一把,道:“快一点,误了时辰可是大忌,别还没开始就落了个丢人的下场!” 江樱被“丢人”这两个字炸的脑子发白,顿时再不敢有丝毫退缩之心。怀揣着‘晋大哥是个好少年,应当知晓非礼勿视这一词,再不济也该知道做人不该太注重表面’的自我臆想,拿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走向堂中。 堂中众人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地转头望了过去,包括孔弗石青与晋起三人。 孔弗一瞧见穿着童子服和布鞋走出来的江樱,精神抖擞的脸上顿时更添笑意,十分新奇有趣的模样,是觉得自己这孙女儿真是扮什么像什么,穿上个童子服。梳个童儿髻。再拿两根色泽活泼的丝带一绕,当真是稚嫩可爱的不行,若非是身量儿在那搁着,甚至要让人怀疑其真实年龄了! 很显然。乐呵的不行的孔先生并未去注意不该注意的地方…… 晋起则是面无表情的扯了扯嘴角。目光一路追随着江樱来到上方。面向众宾客们矮身行礼。 晋起十分仔细的注意到,她的目光在触及到他的方向之时,很快便避开了。像是十分不愿见到他一样……? 甚至还隐隐有些尴尬? 这算是什么反应? 晋起皱了皱眉,心想难道她是觉得自己此行前来太过不应该吗? 其实他也想过这个问题,但还是不愿错过她人生当中这么重要的仪式。 再者说了,这本来又并非是多么大的忌讳,更何况他又是‘陪着’孔先生一道来的,再加上有石青负责扰乱视线打着掩护,他的到来,已经不是那么的显眼了。 在场的多是妇人,根本没人认得他是哪个。 所以,她在介意个什么劲儿? 晋起一脸不解的看着她在蒲团上跪坐下来,由梁文青上前为其重新梳发,担任正宾的季夫人净了手上前。 整个流程下来,她都没有往他这儿看过一眼,显得规矩极了。 而自认为内心正承受着莫大煎熬的江樱却远远并非表面看来如此镇定。 她似乎能察觉的到,晋大哥一直在盯着她看。 看什么呐? ……这还用问吗! 早前怎么没有注意到这件衣裳如此暴露人的缺陷! 江樱追悔莫及之际,实在忍不住了,悄悄动了动膝盖,将身子略微侧过去了一些,企图以此避开些晋起的视线。 梳发的梁文青见她瞎胡动,忙用力揪扯了一下手中的头发,疼的江樱倒吸一口冷气,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主座的两把大椅是空着的,这本该是由及笄者的双亲来坐的位置,而江樱父母早逝,只能摆两张空椅坐一坐样子。而被看待成江樱的‘半个父母’的梁平与庄氏,则是坐在了主座一侧,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坐在蒲团上的江樱。 梁平一派平和中带着些许肃穆,对这种场合应对起来十分得心应手,只是庄氏却有些不大自然了,一双眼睛死死地定在江樱身上,密切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大有江樱一旦出错,她便就地昏厥之势。 好在江樱表现的足够平静,虽然言行举止谈不上无可挑剔,但好在平静,人一平静便显得有底气,一有底气,气场便出来了。 但众人不知道的是,江樱之所以能做得到这么平静,完全是因为晋起。 虽然一开始不免为自己胸前的平坦感到羞愧,但随着一套套流程下来,也顾不得再继续将注意力和心思放在这上头了,于是专心致志的跟着流程走,二加的间隙,目光偶尔同晋起接触上,得见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泛着温和的光芒,顿时间,没由来的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就好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样。 仿佛有他在,纵然出了错也没什么紧要。 这种想法很有些‘恃宠而骄’的意味,但与一开始害怕出错的紧绷局促相比,越往后江樱反倒是越发的平静与自然了。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季夫人高唱一声,为江樱去钗加冠,梁文青上前将江樱搀扶而起,回东厢房更换上最后一套衣裙。 “最后一套了……再忍一忍。”梁文青对江樱耳语道,她是过来人,知道有多烦累,更何况当初她做的还不如江樱这般周全,也无这么多人参礼,心下这么想着,搀扶着江樱的手臂便又使了些力,让江樱尽可能地借着她的力气往前走。 江樱心下熨贴,一面点头一面低声问道:“我没出什么大的差错吧?” 得了梁文青的否定,才舒了一口气。 不多时,换了一身海棠红金色锦边广袖曳地长裙的江樱,由东厢房内缓缓步出。 繁琐的衣裙,再加上头顶沉甸甸的钗冠,压得江樱有些喘不过气来,为了不出差错,将步履放的缓慢了一些,却显得有些退缩。 “从容一些……!”梁文青嘴唇不动,用鼻音提醒道,不着痕迹地拿手肘拄了一下江樱的腰背。 江樱仿佛是被人扇了一耳光似的立马儿清醒精神过来,挺直了腰背往前走。 梁文青跟在其身侧,做出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亦是挺胸抬头,并且面色肃穆。 二人绕过绣着孔子游学图屏风,行入堂中。 众人望去,只觉得眼前被狠狠晃了一下。 少女身姿抽柳条般的纤弱,腰肢盈盈不足一握,海棠红的衣料缎子光滑的发亮,勾勒出玲珑的身姿,一朵朵盛开的刺绣牡丹从裙底蔓延生长着,在腰间的位置绽放开来,层叠的花瓣栩栩如生,一眼望去,竟足有令人惊艳之色。 一张虽尚有稚色的脸庞,已难掩其光华。 本就平静的堂中,霎那间变得更为寂静。 江樱行至上方,欠身向众宾客行礼,或因衣着繁琐沉重,动作下意识地更加谨慎了几分,却也因此多了几分女儿家特有的气韵。 “……请先生赐字吧?”三加三拜已经完毕,赞礼看向孔先生,笑着说道。 *************************** ps:跟大家说声抱歉,今天只更这么多了,朋友的父亲在天津塘沽爆炸中刚刚确认过世,要陪着朋友处理些事情,暂时没有心力写更新,请大家谅解。 愿在灾难中过世的所有同胞及献身的消防人员一路好走,愿天堂没有苦痛。(未完待续。。) 303:大约我晚长 江樱穿着嫩葱色的居家宽松襦裙,身上还披着条薄毯,盘腿坐在大大的圈椅中,面前的圆桌上有序的摆放着五六碟菜。 此刻她正一手端着盛着满满一碗饭的白瓷碗,一手握着筷子,仰着脑袋呆呆地看着站在门框下的晋起,显然是没反应的过来,这个时辰晋起怎么忽然出现在了她的房门外…… 然而一推开门便瞧见了一个吃货毫无形象的盘坐在那儿,一个人还倒腾出了一桌子菜的晋起,内心的错愕也并不比江樱少。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吃…… 且瞧这模样,很有可能是自己另开了小灶。 “你怎么这么饿?”晋起皱眉问道。 “那个……”江樱将口中的饭菜咽下,郝然道:“我晚上没吃饱……” 晋起微微瞠目。 这话的意思是晚上已经吃过一顿了! 结果回头自己又单独另做了一顿! “……晚上吃太多不好。”晋起满眼无奈。 江樱一愣,后点头道:“是啊。” 晋起提步而入,转身无声的将门合上。 可转回身之后却见……江樱正伸手拿筷子去夹一块红烧茄子!然后在他的注视之下,心安理得的送入口中。 晋起再度瞠目——这就是她的……“是啊”?! 察觉到他看待异类的目光,江樱头也不抬的解释道:“可我如今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不能饿着的。” 晋起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一句。 “近两年你已经没再长过了。” 江樱握着筷子的手一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 晋大哥竟然这么注意着她! 那么岂不是…… 片刻之后。沉甸甸地说道:“大约我晚长……” 晋起嘴角一抽,遂也不再多说。 毕竟为了吃能找出这么多借口来,也是难为她了。 江樱见他在桌边坐了下来,收拾起因为那句‘近两年你已经没有再长过了’而滋生起的挫败感,决定化悲愤为食量,俗话说的好,吃得多才能长得多。 “晋大哥,你要不要一起吃?” 晋起想也没想便摇头拒绝。 然而饭菜的浓郁香气钻入鼻间,再加上晚上没来得及用晚饭……再加上刚巧有几道他喜欢吃的菜…… “那就尝尝吧。” 跟方才果断摇头的动作冲撞在一起,显得很有些勉强。 “那我再取一副碗筷过来!”能有人陪着吃饭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江樱满面笑意地要起身。却被晋起拦下了说道:“我自己去拿,你坐着吧——” 江樱也不同他推拒,笑眯眯地坐了回去。 然而晋起刚转身将门打开,却听身后的江樱“啊”了一声。 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却见她已经搁下碗筷。掀去身上的薄毯自椅上跳了下来。 “又怎么了?”晋起皱皱眉。 “……咱们一起去厨房取碗筷吧。”江樱疾步走过来。边道:“我差点儿忘了厨房的小炉子里还熬着羊肉汤呢!” 晋起:“……” 还熬了汤? “你吃的下吗?”晋起一脸怀疑地看着她这副小身板。 “吃得下啊!”江樱一脸肯定的点头,丝毫不以为耻的模样,跨过门槛儿顺手将门一关。便催促着晋起往厨房走,生怕汤熬干了似得。 路上不忘拿一脸意义深远的表情解释道:“若有个空瓶子,往里头放石头子儿,放满了之后还能倒些细沙进去,当你瞧着分明满满当当的不能再盛任何东西了,却还能再倒几碗水进去——” 晋起起初听觉得莫名其妙,听罢却又觉得的确在理,实则人生中许多事情都是如此,有时认为做不到,实际上却只是没有找对方式,或是为事情的表面所蒙骗了。 “哪里听来的道理?”晋起问。 “吃出来的啊——”江樱一脸老成的总结道:“大意就是说当我们吃东西的时候只要掌握好了顺序,实际上能吃进去的东西要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多很多……” 晋起听罢,一路失语。 江樱火急火燎的来到厨房,忙拿了块湿毛巾去掀汤罐盖,查看羊肉汤的现状如何。 “还好……”好在炉里的炭近乎要烧尽了,故火小了许多,虽有些过稠了,但也不至于被熬干。 将汤罐从小炉子上小心翼翼地端下来,江樱忙又放了些事先切好的香菜撒进去。 晋起顺势打量了一下这个被收拾的十分干净的厨房。 锅碗瓢盆井井有条的摆放着,案板脚下的箩筐里是看起来十分新鲜的蔬菜,窗边挂着一串串火红的干辣椒和蒜头。就连锅灶前也收拾的十分利落。 让人一瞧便觉得厨房主人定是个十分细致的人。 可事实却证明…… 晋起朝着那位正将胡萝卜切成细细的丝儿的身影看去——事实证明她只是个在对待吃食方面才会如此细致的人…… “好了!”江樱将胡萝卜丝放入汤里,拿勺子轻轻搅了搅,朝着晋起回头一笑,眼睛都眯了起来,道:“可香了!” 望着她这幅因为即将要吃到想吃的东西而一脸傻乐的模样,晋起几乎是不自觉的就弯起了嘴角。 他真是捡了个只知道吃的傻姑娘…… 但只要想想余生将会是这样的一个她陪在自己身边一同度过,心底便会立即涌起无尽暖意,仿佛不管日后的路如何坎坷崎岖,都不足为惧。 可凡事必定有好坏两面。 人生的意义固然是全了,可晋起却发觉。他似乎被传染了……按着她那一套所谓的‘次序’,他竟然吃了比平日里要多两倍的量! 他向来是个自律的人,也不是贪图口腹之欲的人,若无意外,三餐从来都是定时定量,像今日这样大半夜的吃下去这么多东西,还是头一回…… 日后他会不会也变成一个跟她一样的吃货? 吃了十成饱的晋起默默放下了筷子,内心藏着一抹隐忧。 这边江樱也已经停筷。 其实她平日里倒也没这么能吃的。 只是今日一早忙着准备及笄礼的事情,为了不在行礼的时候出岔子,连水都没敢多喝。中午的时候因为及笄礼上的一场混乱大家都没什么胃口。下午听闻宋春风说起外头的传言。心知自己欠下了谢氏一个人情,如何都觉得不安稳,以至于晚饭也没能吃上几口。 后来准备早早睡了,却不知脑子里哪根筋又忽然搭上了。突然间便想通了。觉得横竖也没多大事儿。欠了人情找机会还了就是,又不是非得以身相许才行。 结果这么一想通,攒了一天的食欲便上来了。于是就有了眼下的这种情况。 “对了晋大哥,你这么晚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汤足饭饱,江樱问起了正事。 晋起有着一瞬间的怔愣。 ……吃一顿饭吃的,他竟然险些忘了自己前来的目的了…… 虽然也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但在因为吃东西而抛到了一边的前提之下,便让人觉得很难接受了…… 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也会犯这种错误。 江樱见他拧着眉头不说话,好像发生了很难容忍的事情一般,不由地便脑洞大开了。 毕竟她已经弄清楚了晋大哥并未患有精分症,现下如此表情,必定事出有因。 而想想近来发生的事情,最有可能的就是今日的及笄礼了。 “晋大哥,今天在及笄礼上,你是不是觉得很丢脸?”心里想着江樱便问了出来。 丢脸? “你又不曾做错事,有什么好丢脸的?”晋起反问她。 江樱一怔。 接着又听晋起说道:“再者说在座的宾客皆不认得我是谁,纵然我有意想为你丢脸怕也丢不起来。” 江樱又是一怔。 诶,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啊? “那……你为何中途走掉了?”江樱又问道。 不明白就要问,这是晋大哥教她的,自然要学以致用。 “若我不走,谢氏如何能来?” 江樱微微瞪大眼睛“啊”了一声,盯着晋起看了好一会儿。 “……是晋大哥告诉了晋夫人?” 就算不是他亲口说的,但也一定是他派人暗中传达的消息。 晋起看着她没有说话,表情算是默认了。 “我就说……她怎么知道我在祖宅里办的及笄礼……”江樱喃喃道:“可说来说去,我还是欠了她一个人情……” “你欠她什么。”晋起淡淡地说道:“如此反倒是成全了她一番算计。” “可若不是晋夫人,我在及笄礼上同人起争执的事情一定传的人尽皆知了。” “这同她也没什么太大的干连。”晋起看着她,皱了皱眉问道:“……你该不是还不知道今日为你添笄的老夫人是什么人吧?” 不然怎么会如此纠结着说是欠下了谢氏的人情。 外间的传言,其实谢氏只占了极小一部分的作用—— 他之所以让人引谢氏过去,不过是想拖延一二,好让孔先生请的几位夫人能有足够的时间前往。 毕竟就算是王母娘娘去了,若是没人瞧见,消息也断然传不出去。 “姓狄的那位夫人?”江樱点头道:“我知道啊,我听先生说,她是狄叔同父异母的嫡长姐。” 说到此处,一脸的八卦和惊叹,将椅子往晋起旁边挪了挪,兴致勃勃地说道:“真没想到原来狄叔也是士族人家出来的公子呢……我听先生说,狄叔也是在清波馆里长大的,当年是因为狄家形势不好,家中的几位公子都寄养在了别家,而因狄叔的母亲与先生的母亲是手帕之交,便将狄叔留在了清波馆内——后来狄家稳定下来,狄叔的母亲却因病去世了,而狄叔在清波馆内呆的习惯了,却也不愿再回狄家……” 晋起一脸无感的看着她。 江樱又靠的近了些,声音极低的说道:“可石大哥跟我说……狄叔母亲的死似乎同狄家有关,所以狄叔才不愿再回狄家。这么多年以来也未同狄家有过来往,只偶尔见一见狄姑姑。” 晋起:“……这些内宅之事你倒是探听的清楚。可是知道狄姑姑究竟是什么人吗?” 江樱犹豫了片刻,有些为难地说道:“我知道啊……寡妇吗?” 她总觉得‘寡妇’这个称呼有些不太好听。 “……她确实是个寡妇。”晋起一字一顿地说道:“可她的前夫,是当朝先皇。” “啊?!” 江樱霎时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晋起。 ……这个前夫,也太不一般了吧? “所以……狄姑姑竟然是被先皇贬出宫的嫔妃吗?还是做了太妃之后出的宫?” “是狄姑姑自己出的宫,只留给了先皇一封合离书。” 江樱再度深深地震惊了…… 当她以为这必定是狄姑姑生平所做的最吊炸天的一件事情的时候,却又听晋起说起了狄姑姑年轻时的经历。 听完晋起平静的叙述完,江樱简直已经对这位巾帼不让须眉都无法形容的传奇女子五体投地了! 士族出身,倾城之貌,旷世奇才,绝顶谋略,敢爱敢恨…… 江樱内心的崇拜之情久久无法平复。 崇拜过后,更多的却是悲凉。 这样一个无可挑剔的女子,却竟也没能过得幸福,深情被负,孤独至老。 对于女子而言,最大的荣耀从来都不是一座座被征服的城池,不是至高无上的地位,也不是受人倚重的名声,而是一个和和美美的家。 晋起见她表情略显悲戚,出言打破,道:“所以今日你最该感谢的人不是谢氏,对于谢氏而言,她从中得到的反而更多。你不需觉得亏欠。” 江樱还未从对狄姑姑的同情中完全收回神思,闻言只点了点头。 “今日我让人去查了郭氏的底细。”晋起又道。 江樱便又点头。 晋起没继续说话,只盯着她看。 江樱继续犯了会儿懵,抬起头却见他还在看着自己,不解问道:“……怎么了?” “我让人去查了郭氏。”晋起重复道。 “啊……”江樱蓦然回过神来,“郭氏是谁?” **************************** 谢熱戀^^打赏的平安符,玄飛2张月票 、沉默不说。2张月票 sapporo一张月票,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304:耳光 “今日赠你桃核手串的人。”晋起面无表情的说道,江樱却察觉到了他语气里隐隐的讽刺…… 都用上“赠”这个字了。 这是在嫌她对自己的事情太过不上心了,太不长脑子了吧? 江樱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原来她姓郭啊……”忙又将注意力转移开来,问道:“那晋大哥你查出什么来了吗?” 今日梁平从季大人那里回来之后将情况大致同她说了一遍,而庄氏却称她未曾给此人送过帖…… 如此一来,妇人在公堂上的供词显然是站不住脚的。 所以她对此事也很不解。 不料却听晋起答道:“其实她在及笄礼上已经将此行的目的说的很明白了。” 江樱闻言默了默,有些无奈地看着晋起,“晋大哥……” 脸上分明写着这样一句话:你明知道我蠢,却还非要采取这种迂回的聊天方式不是自找没趣吗? 晋起读懂她眼中的意思,也默了一下,自我检讨了一番承认是自己做的不对,不该试着在她面前卖弄智商,遂干脆直截了当地说道:“她之所以为难于你,实际上就是为了你的二叔江世品——” “……为了二叔……鸣不平吗?”江樱诧异地道:“为什么?” 且不说江世品这牢坐的根本没有不平之处,就算有,这毫不相干的妇人又为何会为他做出如此不理智、却早有准备的事情来? 若只是普通的关系,根本不至于如此。 可若是不简单的关系。她在原主的记忆里却根本找不出这样一个同她二叔相熟的女人来。 更何况当时那妇人的眼神,像是恨她恨的不轻。 “因为她对你二叔有意。”晋起平静说道。 百思不得其解的江樱闻言被惊的目瞪口呆。 ……这妇人对她二叔有意?! 弄了半天,竟是为了这个! 敢不敢有点新意,敢不敢有点内涵! 她设想过许多种结果,却没料到竟会是同风月二字有关…… 毕竟她的二叔,从里到外实在也不像是能跟这些感情纠纷牵扯在一起的风/流人物…… 她绝对没有刻意贬低之意,不过是发表一下个人的看法而已……没别的,她真的只是太震惊了。 “据我调查来的消息得知,她之前原是城外崔家镇上的姑娘,因曾偶然得江世品所救。故情根深种。然而当时你二叔已有家室,而她家中又订下了亲事,便很不情愿的成亲了。”晋起说起这种话题来,也不知是形象问题还是口气的缘故。使人听起来就像是在说着十分严肃紧要的话题。与八卦全然扯不上关系。 江樱却听的入神。且为之惊叹——这么短的时间内,晋大哥就把人家的老底儿查的清清楚楚,且连这些称得上隐晦的陈年往事都知道的如此详细。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得需要一个怎样缜密且强大的关系网啊…… “后来她跟着夫家去了外地,做些小本营生,多年来都未再回过崔家镇。” 晋起似乎很受用于她的崇拜眼神,说起来越发透着一股神定气闲,“然而三年前她丈夫因病过世,她一人撑着生意见越发不景气,便变卖了产业带着积蓄和一双儿女于去年年初回了京。” 江樱听的脸色几经变化,到了此处问道:“然后就跑回来找我二叔来了?” 这少说也得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吧? 若真是如此,倒也真是……够长情的。 只是苦了她那位早死的丈夫,十多年来枕边人心中装着的别的男人…… 晋起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的唏嘘感叹,解释道:“她原本是回乡寻望父母的,岂料父母也已经不在了,兄嫂又不愿接纳她一个外嫁的寡女带着孩子。举目无亲之下——” 听到此处,江樱不受控制地便打断了晋起的话,“所以到这个时候她又想到我二叔了???” 这倒是比隔了十多年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版本来的更具有现实感一点。 “你当是在读戏折子?”晋起皱眉看了她一眼,道:“……举目无亲之下,她欲改嫁。” 江樱愣住了。 设想一次次得到否定的感觉不太好,但却不得不承认这种发展才最符合现实,贴近生活。 “当时江世品丧妻已过百日,因缘巧合之下,二人经媒婆的安排见了面……” “这媒婆……跟她有仇吗?”江樱满脸较真的问道。 她知道她的着重点不对,但将人介绍给她那位嗜赌成性,逼死妻女,名声臭的能熏透好几条街的二叔,这媒婆竟也不怕折福…… 可转念一想,现如今适逢乱世,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要再嫁,确非易事。 收钱做事看人下碟的媒婆这么做,似乎也没那么难解释了。 晋起见她不停的自我肯定,又几番自我否定,再自我说服的莫测表情,只觉得根本没有办法安安静静,正正常常的说事情…… 而余下的事情发展既在情理之中,却又在江樱的预料之外。 ——郭氏认出了江世品,既惊又喜,又对着当年的恩人一阵感谢。时隔多年再见到当年情窦初开的对象,且对方是独自一人,这实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而江世品早已忘了曾有这么一茬,但活了半辈子头一次被人当作好人,当作英雄来看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或许是他有意想留住这种感觉,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纵然自己过着的生活十分清贫,却也力所能及的接济着郭氏。 但却绝口不曾提起要娶郭氏的话。 这种心态其实并不难理解。稍一换位思考便能理解江世品怀揣的矛盾。 他想找个普通的婆娘过日子,哪怕这个女人嫌恶唾弃他曾经的作为,可也无妨,只要能搭伙过日子就成。 可偏偏郭氏不是。 郭氏拿他当好人,当英雄,而他为此也一直努力将最好的一面给她看,可他明白,他总不能一辈子这么骗着她。 但他没勇气打破这个僵局,他想一直只做郭氏心中的那个好人。 事实证明他的确也做到了。 郭氏十分信任他,不管别人怎么说都认定是讹传。是诋毁。比之她所听到的,她自然是更相信她亲眼看到的。 “如此一说,她岂不是早早就盯上我了……”江樱讶然道。 算一算二叔入狱的时间,距今已经是有大半年了。 “可她为什么直到今日才找上门来?”江樱不解地皱了皱眉。 拖延症患者吗? “直接找上门来砍你一刀解气?”晋起看着她问道。眼中多多少少有些惊奇……不得不承认。这货的脑子是真的一点儿弯都不会转的那一种。 江樱听得傻了一下。后才恍然过来。 是啊,毕竟不是人人都是奶娘…… 毁了她的及笄礼,可是要比拿刀砍她一顿来得更加解气。 加之砍死人是要偿命的。而搅和一场及笄礼,纵然情节恶劣却顶多只是坐上几个月的牢。 如此一想,竟是十分明智的一种做法。 “那也蛰伏的够久的……”江樱口气复杂地说道:“我一直以为报复这种事情是一鼓作气势如虎,再而衰三而竭的。此事过了这么久,又非什么深仇大恨,换作我怕是早就泄了气了……” 虽然这么说显得极其没骨气,但她天生就是这样一副性子。 有仇当场便报,若没那个能力报,往后一拖时间一长,便会淡上许多……纵然她自己也十分无奈,却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晋起闻言嘴角一抽,道:“若人人都是你那还得了。” 但那个郭氏,确实也没精明冷静到那种程度。 怕是她自己,都已经记不得是偶然之中受了谁的指引,才萌生出了在及笄礼上闹事的想法。 他之前也未曾料到这一世江樱的出现,无形之中竟然改变了这么多人。 “真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回事。”江樱没注意到晋起微微涌动的眼神,自顾自地回顾了一番事情的前因后果,紧紧皱着眉头说道:“这么一来,我竟也没办法好好的去厌恨这个郭氏了……归根结底,她不过是对我存有误会,没能去正视我二叔之前的为人。” “原谅她了?” 江樱却又摇头:“倒也不能……纵然情有可原,但也是因为她自己没弄清情况而犯的错。” 晋起闻言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 说来也怪,她虽然不聪明,却总能很好的明辨是非,把握好中间的界限,做事待人皆是如此。 既不盲目信奉原则对错,也不过分精明。 笨的人凭自己的感觉去判断是非,聪明的人用脑子去辨认对错,而她却是按着自己心中的一套准则来处事,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只懂得将事情规规矩矩的剖析开来,正的就是正,反的只是反,从不混为一谈。 晋起望着江樱的眼神越发柔中带笑,江樱却思衬着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才最为妥当。 二人一室,桌上的饭菜还残着余香,外间夜色已浓的化不开,房中却温暖备至。 晋起伸手为自己倒了一盏茶水,瞧见桌上未收拾的碗碟,倏地之间,心底莫名升腾起了一种难掩的温馨感与归属感。 这种感觉来的十分突然却汹涌。 望着托腮眯着眼睛凝想的江樱,他忽然很想……立即把她娶回去,真真正正的在一起,日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能如此时这般同餐对坐,饭后她听他说着事情,偶尔没有脑子的打上一两句岔。 “晋大哥啊……”默默想了一会儿的江樱,忽然微微转过了脸来看向晋起。 “嗯。”晋起应答一声。声音出奇的温柔。 “我困了。”江樱边说还边打了个哈欠。 她这人晚上不能想事,一费脑子就容易犯困,尤其是吃得很饱的情况下。 对上那双打完哈欠之后带着一层雾气的眼睛,晋起只觉得满腔的柔情碎了一地…… 静看了她片刻之后,撩袍起身道:“……那我先回去了。” 江樱点头,起身欲相送。 起身的间隙目光落在未曾收拾的饭桌上,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而后抬起头来看着晋起。 晋起:“……” 这么看着他干什么? “晋大哥,你着不着急回去?”江樱一脸试探地问道。 “不着急。”晋起想也不想便摇头答道,说完之后却又意识到自己摇头摇的未免也太快了。看起来就好像是……很想再多留一会儿似得? “那好。”江樱忽然笑了。这种笑让晋起莫名感到不安,紧接着便见她伸出细嫩的食指,指向饭桌,道:“那你帮我把这些给收拾了再回去吧?” 晋起看着她。脸上是大写着的‘什么’两个字。 让他去洗碗? 他像是做这些事情的人吗! 这大半夜的他已经莫名其妙的陪着吃了一顿饭了。总不可能再稀里糊涂的洗一堆碗? …… 一炷香后。洗完了碗碟将手擦干的晋起,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梁宅。 …… 此刻夜已极深,晋国公府内却仍是一派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夫人,老爷让人回来传话说他今晚歇在西院那边……让您早些歇着,不必等他了。”守在正院院前的丫鬟见谢氏从外面回来,一面迎了上去行礼一面低声说道。 谢氏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带着丫鬟进了院中。 谢氏看起来心情并不算十分好,却不像是因为晋余明歇在了妾室那里的缘故。 家族间的利益联姻,让她对晋余明从一开始便无情意可言,只要晋余明不过分打破后宅平衡,随他怎么做,同她没有半分关系。 她是生不出儿子来,但同样的,那些妾也不敢妄想能生出庶子。 “去给夫人准备沐浴要用的热水。”谢氏身侧的绿衣丫鬟对守在房中等候的小丫鬟吩咐道。 几个小丫鬟应是,连忙下去准备了。 “夫人今日该是乏得紧了,待会儿沐浴完便早些歇着吧。”绿衣丫鬟见谢氏在椅上坐下,忙行到其身后捏肩。 谢氏伸手示意她不必捏了,吩咐道:“去意兰阁请表姑娘过来一趟。” “现在?”丫鬟讶然,看了看滴漏上的时辰,轻声道:“表姑娘该是已经歇下了吧?” 然而却听谢氏加重了口气道:“让她立刻来见我——” 绿衣丫鬟一愣,而后忙地应下,也没敢吩咐底下的小丫鬟去办,而是自己亲力亲为地跑去了意兰阁。 约是有半个时辰,谢佳柔方在丫鬟画眉的陪同下姗姗来迟。 一来意兰阁距正院确实不近,二来谢佳柔原本已经歇下。 谢佳柔刚一来到房中,谢氏便摒退了房里伺候的丫鬟。 画眉也随着一干丫鬟退了出去。 “不知姨母深夜找我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谢佳柔不解地问道。 谢氏却未作答,自椅上起身,几步来到谢佳柔面前,二话不说扬起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未完待续。。) ps:祝大家七夕快乐,虽然本章末尾有点暴力,但小非的心态还是很平衡的,从来不会因为自己是单身狗所以产生想要报/复/社/会的想法…… 另,感谢热恋妹纸的平安符,宝宝春雪和maggie猫咪的各两张月票,祝大家有对象的长长久久,没对象的桃花朵朵开,下一个情/人节不孤单 305:委屈 “姨母……” 完全没有防备的谢佳柔捂着疼的发烫的脸颊,被吓得花容失色。 “枉我向来认为你聪颖懂事,明白事理……岂料此番你竟然做出如此糊涂之事!”谢氏脸上冷意沉沉,是极少会在人前露出的怒容。 “……我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竟惹得姨母动此大怒?”谢佳柔不知是因委屈还是何故,身形微微颤栗着,一双眼睛霎时间已是通红。 “我且问你……年前腊月初你派百灵暗中出府去了榆树胡同一趟,交待她去做了什么事情!”谢氏厉声问道。 谢佳柔脊背一冷,眼神却不闪不躲地否认道:“百灵是姨母早年赐给我的丫鬟,她父母健在,就住在榆树胡同里,她每月初都会回家探亲有何不妥?” “探亲?”谢氏陡然冷笑了一声,眼底无不怒然且悲痛地说道:“你做事向来谨慎倒是真的,可你真拿姨母当傻子不成?还是你当真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事到如今,你竟还全然不知悔改,莫不是我这些年来对你的教导你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谢佳柔微微转过了脸去,望着烛台上微微晃动着的火苗,冷清的薄唇抿的紧紧的。 谢氏话说到这个份上,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 “你可曾想过你这样做的后果!倘若真叫你如愿以偿,毁了江樱的及笄礼。那姨母之前为此所做的努力等同全部都要付诸东流!” 晋家不是官宦,而是士族——而士族怎么会娶一位在及笄礼上蒙了尘的女子进门做未来的主母! “这还只是其一,其二若是让孔先生查出了此事是你所为……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你又可知你姨夫甚至是晋公为了拉拢孔先生,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与心力!孔先生如此宠溺这位孙女儿,从当初她在府中受了阿觅一番委屈,阿觅甚至要上门亲自负荆请罪便可见一斑!而若其及笄礼被毁,你当孔先生会息事宁人吗?此等天大的损失,怕是你我同死一百次也无法弥补得回来!” 好在她一觉察到不对劲,当即让人去暗下查问了……若叫他人率先得知了真相,结果可想而知! 谢氏越说越觉得后怕。到了最后更是一字一顿:“而晋家到时又焉能容得下你!怕不光是你。就连我在内,也不可能摘的干干净净!甚至还会将我们谢家牵扯进去,你可知你究竟做了怎样的糊涂事!” “这些又同我有何干连!” 一直沉默着的谢佳柔,听到谢氏此番训斥。似忍无可忍一般忽然开了口。愤然若泣地质问道:“谢家?你眼中只有谢家和你自己!你何曾站在我的角度上设想过!旁人只当我自幼得幸留在晋家。乃是无上的荣幸,可我这些年来过得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旁人不清楚。难道你也不曾瞧见吗!” “我承认是我让人会给郭氏吹了耳旁风,暗引她去江樱的及笄礼上闹事,我这么做就是为了不让晋觅如愿!像他这种人根本没有资格攀上孔先生再承接晋家大业!若他日后真的执掌晋家,我同你才真的是永无立足之地了!” “佳柔……”谢氏摇着头凝声说道:“晋家待你我皆已不薄!” 在这样的世道之中,听其他的那些像她们这种半没落士族出身的女子相比,她们已是大幸。 这些年来她活的何尝不艰辛?可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亦没想到谢佳柔竟存有如此偏激极端的想法,甚至她一时不查,她便做出了这样的蠢事来……! 谢佳柔却冷笑了开来,泪珠在眼眶中来回的打转,一瞬不瞬地看着谢氏说道:“不薄?呵……姨母,晋家从未将我放在眼中,晋觅三番两次欺侮于我,将我视同贱物,这些就是你所说的待我不薄?而当初在我母亲临死之前,信誓旦旦的说要护我安好的姨母你……又为我做了什么?除了不闻不问和一心想着如何讨好晋觅之外又为我做过什么!” 她是委屈的。 她从来都是委屈的! 只是她从来都没有办法说出来而已! “……阿觅他是未来的晋家之主,你同他硬碰硬又有什么好处?”谢氏的表情少了几分怒气,却越发复杂难解起来,或也有几分愧疚,但更多的是无奈。 女子立足于士族当中,谢佳柔这种不肯屈就的性格注定要比别人活的更加艰难。 “说得对……你有你的难处!”谢佳柔神色冷然而讽刺,声音因过于激动的缘故甚至有些发颤:“可我又有什么错?我没有理由要去分担你的难处!要为你的难处而处处被人轻视啊……你既知你自己的身份,既知自己日后要走的路……当初就不该将我带来晋家!让我过上这种噩梦一般的日子!” 谢氏从没想到她一手带大的外甥女有朝一日竟会对她说出这种诛心的话来,她甚至有一瞬间的恍然,恍然间,她又重新回到了长姐过世的那一天,长姐满脸是泪眼中却是解脱,将那只稚弱的小手交到她的手中。 这些年来,这个情形时常会重现在她的脑海中,却无一次如这回这般清晰。 仿佛就在昨天…… “佳柔……姨母承认近年来对你的照看有些不如从前,可姨母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想见你像谢家族中的那些女孩子一样,落得嫁入没落世家甚至是庶人的下场……且这些日子以来,我亦暗中观察了然之这个孩子,他同阿觅不一样,有着自己的主张,日后定也有自己的打算。” 谢氏不知是在安慰谢佳柔,还是有意填补自己内心的愧疚感。眼神温和且坚定地说道:“你放心,日后不管晋家如何,姨母都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纵然她意识到了晋家待晋起不寻常的态度,但她仍不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放弃谢佳柔,但同样的,她也无法完完全全的护住谢佳柔不受风浪,作为一个长辈她能做的……只有尽力二字了。 别说谢佳柔了,就是她自己这条命,都早已算不得是自己的了。 “可我再也没办法信你了。”谢佳柔的声音轻了许多,却仍旧微微战栗着。她对谢氏说道:“五年前你我都心知肚明我日后要嫁的人是晋觅。而去年身份不明的二表哥回府,我便忽然又成了一枚全然不同的棋子,你说什么我做什么,可结果当真也是讽刺。这位二表哥竟也瞧我不上。大约是觉得我不知羞耻的贴上去的做派太过惹人厌烦了吧?” 说到此处。泪水已经潺潺流淌而出,沿着秀美的脸颊一串串的滑落。 “所以姨母……你总是按着晋家的意思,你自己的意思来安置我。却从未过问我是否情愿。而我一直听从着你的话,却也没能活得很好,反而过得这么糟糕……”谢佳柔抬手抹了一把眼泪,闭了闭通红的眼睛,低低地说道:“我宁可像谢家族中的姐妹那样过活,却也好过当下活的这般卑贱,时常做出一些连自己都觉得厌恶的事情……” “佳柔……”饶是精明理智如谢氏,此时竟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有怔怔地站在原处,看着谢佳柔转身推开房门,缓步行了出去。 她让人喊谢佳柔过来之前,并未料到最终会是这样一番情形。 被支的远远的画眉其实隐约也听到了房中的动静,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想来夫人这么晚让姑娘过来,脸色又算不上好,应是出了什么事情。于是便一直挂心注意着房里的动静,此刻见谢佳柔推开门走了出来,连忙便迎了上去。 “姑娘。” 画眉小跑着走近,不作防之下却瞧见了谢佳柔狼狈的脸庞上不仅有着泪痕,竟还赫然留有一记通红的掌印—— “……姑娘这是……”画眉大骇,看了一眼房门洞开着的正房,忙又收回目光看着面无表情的谢佳柔。 二夫人……竟然对姑娘动了手? 天哪……这,这是为了什么啊! “不用跟上来。” 谢佳柔冷冷地说道。 “姑娘……”画眉顿时间好像只会说这两个字了,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她面上满是惊慌与担忧。 “别跟着我!” 谢佳柔见她还在亦步亦趋,声音蓦然提高,带着冷冷的怒意,惊的画眉赶忙俯首称“是”,当即后退了几步,却也不敢真的让谢佳柔一个人走,只是等谢佳柔走的稍微远了些,再小心翼翼地远远的跟着。 谢佳柔开始是慢慢的走着,后来变成疾行,最后甚至迎着冷冷的夜风跑了起来。 作为一个恪守礼仪的世家女,她从来没有这样失态的奔跑过,可此时,她想将这一些累人的规矩都抛开,她迫不及待的想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画眉抬起头来的时候,视线中已经不见了谢佳柔的身影。 “姑娘!姑娘?”画眉惊慌起来,却又不敢喊得太高声,额头顿时冒起了一层层细细的冷汗,原地失措了片刻之后,忙握紧了手中的灯笼疾步朝四处寻找而去。 …… 浓浓的夜色中,谢佳柔不知自己究竟跑了多久,耳边的寒风刺得她浸了泪水的脸颊既疼又痒,四肢皆已麻木。 她最终在一座石桥边停了下来,双手无力的扶着桥边的石栏,张大了嘴巴呼吸着带着寒霜气的冷风。 持久的奔跑之后骤然停下,让她的心脏一阵剧烈的跳动,头脑亦跟着嗡嗡作响,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景象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此时的她已经冷静了许多,且忽然发现,不知自己现下身处何方。 纵然她自幼养在晋家,却多是足不出阁的,更何况晋国公府占地之大,此处又连灯都没点上一盏,显然不像是平日里经常会有人走动的样子。 左右环顾了一番,也未瞧见画眉的身影。 情绪归情绪,但到底还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女子,不管在哪里一直有丫鬟陪伴伺候在侧的她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于是,谢表姑娘有些慌了。 偏偏就在此时,还有一道男声忽然传来,满带着戒备的意味,问:“谁在那里?” 谢佳柔一惊,豁然转过头望去。 那男子脚步极轻且快,她竟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后! 定睛一看,却还有些眼熟。 “表姑娘?”巡夜的宋元驹愣了。 而后表情十分玩味地问,“不知表姑娘深夜来云起院外徘徊……是为何事?” 这位表姑娘对他家主子是怎么个情况他不确定,但去年送东西送的的确够勤快。 而这大半夜的又来了这儿……实在让人无法不多想。 谢佳柔瞬间懂了他的意思,冷冷的面容上浮现一抹红,好在此处光线极暗让人看不真切。 谢佳柔没说话,微微仰了下巴看向别处,已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倨傲。 宋元驹无奈失笑,也不再多做询问,只忽然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上前几步递到了谢佳柔面前。 “这可是表姑娘的东西?” 谢佳柔这才不甚情愿的低下头去看。 这一瞧,却是顿时惊住了! 这不是上元节那日……她不慎遗失的贴身玉佩吗! “……你从何处得来的?”谢佳柔赫然抬起头来看着宋元驹。 如此近距离一瞧,宋元驹才总算看到她脸上的狼藉泪痕,与未施脂粉的模样。 愣神的功夫,忽觉手上一轻,玉佩被人抽走。 宋元驹不禁又笑了,解释道:“偶然在府里捡到的,一直想还给表姑娘,但府中人多嘴杂,怕给表姑娘带来不便,遂才想着哪日偶遇再亲手交还来的妥当一些。” 听他考虑的如此周全,谢佳柔本欲质问的话便说不出口了,口气却越发戒备起来,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男子问道:“你想要什么?” 她不信这世上有平白无故的好心。 宋元驹再次失笑,一脸无奈地道:“我若真想要些什么,还需等到今日?” 谢佳柔皱眉看着他。 “若真有条件可提,我倒希望表姑娘不要再深夜抹着一脸泪水来云起院附近晃悠,若叫旁人瞧见了,怕是于表姑娘还有二公子都不好。”宋元驹唇边笑意浅浅,似在玩笑却又透着认真。 =================== ps:更的略晚了,大家见谅,谢谢热恋妹几的平安符打赏(未完待续。。) 306:这堵墙被你承包了 “你……”谢佳柔暗暗咬紧了牙。 深夜来此晃悠? 他当她是什么人了! 鬼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从未接触过宋元驹这类人的谢佳柔难得的被人气的在心里没了形象,当即握着手中玉佩便要离去。 “表姑娘这是要回意兰阁?”宋元驹淡淡地说道:“可姑娘好似走反方向了。” 谢佳柔闻言气血一阵上涌,脸色红如朝霞,强自提上来一口气折回了回来,埋头向前走去。 真是难堪! 望着谢佳柔按着自己所指的方向疾步离去,宋元驹摸了摸鼻子,唇角泄露出一抹笑意,遂也就此离去,未有再多做停留。 ……今个儿这夜巡的,倒是比往日有趣儿的多了。 “姑娘,姑娘……!” 画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谢佳柔心底一阵松气,随之停下了脚步。 “姑娘……姑娘随奴婢回去吧?”画眉跟上谢佳柔,低声央求道。 “嗯。”谢佳柔提步,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心中却想着,今日既同谢氏把话说开了,以后的日子怕是要过得更为艰难了。 但她并不担心她让人暗中引导郭氏去闹事的事情会被抖出来,因为谢氏不会容许。 她的姨母,向来将谢家的荣辱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只是没想到的是,她这个小小的动作竟然也没能瞒得过谢氏。 更没想到的是,反而让那个江樱因祸得福—— 思绪间,却听画眉在一侧提醒道:“姑娘,咱们回去的话,不是走这条路。” 谢佳柔脚下一滞。 画眉一手提着近乎要燃完的灯笼。一手指向身后的方向,道:“应该是走这条路才对。” 谢佳柔闻言,眼前仿佛闪过方才那双带着玩味与不羁的眼睛,心底顿时升腾起了一阵从未有过的愤懑与窘迫。 那个人竟然耍了她? 真是……莫名其妙,又岂有此理! …… 次日,江樱总算领会到了昨日她的及笄礼,在京城究竟是引起了怎样的一番轰动。 昨日或许是消息传得还不够透。而经过一整夜的发酵。今日终于呈现出了最为膨胀的状态,只要有一个人伸出手指轻轻一戳,整个便轰然炸开了—— 按照现代人的说法就是。江樱觉得她一夜之间忽然火了。 据说现在上到宫闱,下到茶馆儿,到处都在讨论她昨日的及笄礼。 “孔先生,狄姑姑。还有晋夫人……宰相夫人和君兰院了的虞先生……全都去了!啧啧……这得是什么样儿的面子啊?” “是不是真的?孔先生与晋夫人都还好说,可狄姑姑啊……都多少年不曾出过君兰院了?该不是看错了吧!” “我家婆娘亲眼看见的岂能有假!” “那这小姑娘究竟是谁……这么神通广大?之前竟然一回也没听说过——” “……我听说在席上。孔先生将这小姑娘称为‘孙女儿’,该不就是前段时间传得火热的那个消息吧?” “你是说孔先生要收干孙女儿的事情?” “都隔了这么久了……也没个准话儿,当初还以为是讹传呢!” “我听说好像是这小姑娘去年生了场重病,才给耽搁了……” 也有人嗤之以鼻道:“说的跟真的一样。好像你们一个个儿都亲眼瞧见了似得!” 然而各种猜测与流言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五日之后的二月二,龙抬头当日。清波馆里便传出了准确的消息——二月十五,孔先生将在孔家祠堂举行认亲仪式。认下一位名唤江樱的小姑娘为干孙女儿。 此番消息一经传出,无可避免的又在京城内外掀起了一层轩然大波来,不管是文人界,还是各方权势,几乎是一夜之间,皆将炯炯目光对准了住在榆树胡同里那位小姑娘。 江樱有些惶然。 近日来登门造访的人几乎是络绎不绝。 虽然打着拜访梁平的名号的进门的文人宾客们直接提出要见家中姑娘不太合适,但宾客们却多数都很喜欢带上夫人或闺女一起登门造访,自己在前厅跟梁平瞎唠,女眷便跟着庄氏逛逛花园子什么的,只要稍微顺带着提上一句,自然也没有藏着不让人见的道理。 可若这些人单单只是想结识一二,混个脸熟还且罢了,但江樱逐渐地发现,这些夫人们的动机,似乎与谢氏大有不谋而合而之势——言语间总会偶尔提及到家中的儿子如何俊秀、英勇,更有甚者直接把儿子带上门来了! 对此,江樱起初也是非常震惊的。 震惊之余,不免还觉得不被尊重了。 在她一无所知的前提下,直接把人带来了,虽说没有明言,但目的显而易见——这不是等同‘被相亲’了吗? “这样下去总归不是个办法……”晚饭的时候,梁平趁机谈了谈他对这种现象的看法,“这些人多是进不了清波馆的门槛儿,这才想着通过樱姐儿这儿跟先生搭上关系,且多是一些……”梁平说到此处,沉吟了一下,但终究还是直言道:“且多是才疏学浅之辈,整体素质也堪忧。” 若真是有着不得了的见识和文才,估计也多是不屑通过这种方法来接近孔先生了。 江樱扒了口饭,点了点头。 不是她对才疏学浅之人有偏见,她自个儿也不算什么才女,才疏学浅事小,因为自己别有目的而打搅到别人,是不是就有些不对了? 反正她是这样觉着的。 “说实话我也忍了好几日了!”庄氏“啪”的一下将筷子放下,似被梁平的话点着了话头儿,一副实在不能再忍的表情说道:“一个接着一个来,把我给忙的一双鞋底子到现在没时间纳!甚至还有脸皮厚的人到了饭点儿也不肯走,摆明了是想留下来吃饭。我却又不好意思直接赶人……谁家也不在乎这点儿饭,但真也叫人觉得闹心的不行!” “蹭饭就算了,还有带着儿子过来的!连我都觉得太过失礼,偏生她们一个个儿的还理所当然的不得了!拿樱姐儿当什么了!况且……明摆着那么丑的一个儿子,还非得给夸的上了天去,大白天的当我们都瞎了不成?”庄氏越说越气愤。 江樱正将一口汤送入口中,刚巧听到这句话险些被呛住。 “好了好了。你也别气了。”梁平笑着安慰道:“樱姐儿都没说什么呢。你倒是气坏了。” “她是没说什么!”梁文青听到此处抬起头来翻了个白眼说道:“昨日一位夫人带着闺女和儿子一起去的后花园想要见她,结果她带了白宵出来,险些没将那公子给吓尿在当场。瞧那模样,怕是再也不敢过来了!” 江樱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承认带着白宵去见客实在太不礼貌,但尊重这种事儿。总该是相互的。 有仇当场报不论大小,这样也省得回了头她琢磨来琢磨去。琢磨的自己不痛快。 人,贵在自知…… “哎……”梁平倒也没有指责江樱这种行为对是不对,只笑着叹了一口气,而后说道:“既然横竖闹的不开心。那自明日起,咱们便闭门谢客吧。” “那对外头怎么说?”庄氏问道。 毕竟现在也算半个公众人物了,消息又是刚传出来。一大堆人的目光都盯在这儿呢,若做的太不妥当会连带着让孔先生脸上无光。 “就说樱姐儿要忙着准备认亲仪式。无暇分心,大家的祝贺我们替她心领了便是。”梁平随口说道。 听着随口,细一琢磨,却是不能再好了。 江樱当即长舒了一口气,近几日来因为要应付各路人马而略有些紧绷的神经,也很自然地放松了下来。 可事实证明,她这个人好像不适合太放松…… 因为这货一放松下来,便又忍不住吃撑了。 本想帮着奶娘洗碗刷锅顺带着活动活动,然而眼见着梁平已先下手为强,江樱也不好厚着脸皮再跟过去做电灯泡。 最后也只有回了院子里散一散步。 白宵也还没睡,跟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踱着步,时不时地张开满口利齿的大嘴打个哈欠,看起来十分地具有威胁力,原本毛茸茸呆萌的形象,也总是会在此刻崩塌。 “知道我要过来?” 随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一道黑影跃入了院子里。 江樱讶然望去,正是几日未见的晋起。 江樱完全不觉得晋少年把翻墙这一行为当成了家常便饭有什么不妥,欣喜地走过去,且毫不脸红的点了点头。 实际上她哪儿知道晋起会过来……她只是吃撑了睡不着而已! 但如果这样能让晋大哥觉得两个人之间多多少少有些心有灵犀的话,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白宵看了晋起一眼,默默地转身回了房睡觉去。 虽然是好吃懒做的一只虎,但也很有坚决不能做电灯泡的觉悟…… “我听石大哥说晋大哥这几日去了军营?”江樱上下打量了晋起一通,确定人没黑也没瘦,才放心下心来。 “嗯,刚回来。”晋起口气温和,望着面前还不到他肩头位置的江樱,深蓝色的眸子在朦朦胧胧的夜色里显得尤为惑人心神,似乎只一眼,便会使人深陷其中。 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之下,江樱的声音不由也变得深情款款,她问道:“那你晚饭吃了吗?” 晋起嘴角一抽,道:“吃过了。” “我也吃过了,不小心吃撑了……”江樱一脸郝然的笑。 晋起无奈的看着她,“上次不是同你说过了吗,晚饭不宜吃得太饱。” “可不是说好了……我正在长身体的吗?” 晋起一愣。 他什么时候同她说好这种奇怪的东西了? 确定不是她自己跟自己说好的? 而且,总觉得正常情侣间的聊天方式不该是这样的? 江樱见他忽然沉默,默默反省了一下,继而说道:“长身体也不是顿顿吃撑才能达到目的,我这样做确实不对,日后我会注意的……” 然而话还没落音,就觉被面前忽然靠近的高大身影笼罩住,再一眨眼,已被晋起单手拥入了怀中。 江樱眨了眨眼睛。 不是正在谈论吃撑的问题吗……怎么一点儿铺垫都没有? 这恍惚的瞬间,却听得一声闷哼自身后响起。 这不是晋大哥的声音! 她院子里……还有别人! “出来——”晋起松开江樱,行至她身前,将其护在身后,冷然地看向江樱平日侍弄着的小花圃。 果然有一道黑影自半人高的花丛后现了身,一手捂着受伤的臂膀,缓缓地走了出来。 “……怎么是你?”晋起难得的震惊了。 江樱在晋起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去瞧,却一时没能认出对方是谁。 “你的防范心未免太重了……我刚从外面跳进来,你看都不看就丢了匕首过来……”对方边走近边道,不知为何,这有些埋怨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好似半点儿情绪都不带。 江樱皱了皱眉。 这种不带情绪的口气……好熟悉啊。 “我若非是察觉到你身上没有杀意,怕就不止是划破你的胳膊那么简单了。”晋起冷着脸,却费解地问道:“你鬼鬼祟祟的跟着我作何?” “我……我不是跟着你过来的。”男子扯下头上的黑色风帽,露出一张戴着面具的脸来。 “应王子!” 江樱总算是将人认出来了! “什么?”晋起口气骤然一冷,印证道:“不是跟着我过来的?” 冬烈显得十分窘迫,这是在人前从来不曾有的,却还是直截了当地开了口,对江樱说道:“实不相瞒……此行,我是为了找江樱姑娘而来。” 江樱错愕地看着他。 大半夜的……请不要说出这么容易令人误会的话好吗! 晋起脸色越发的沉。 他早就看出来了,这小子没安好心! 难道是上一回揍得不够? 竟然越发嚣张,干出半夜翻墙而入这种事情来了! 这堵墙岂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翻的? 江樱察觉到身前晋起的情绪变化,安抚似地轻轻拍了拍晋起的背,仿佛在说,是是是,这堵墙已经被你承包了,快消消气……(未完待续) ps:哈哈本章比较抽风 美食计 310:动上手了 ……冬烈! 肯定是他! 先前问她借菜刀不成,逼急无奈之下,所以才出此下策,将她掳至此处—— 定是如此…… 近来几乎足不出户的她唯一有些不对付的人便只有冬烈了。 而要在牡丹园里悄无声息的将三个大活人打晕带走,以他的身份来看,似乎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江樱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底随之一阵阵发寒。 ……莫不是他真的已经得知了玄铁菜刀里的秘密? 若不然,单单为了一把菜刀就做出如此道德沦丧之事,是不是丧心病狂的有些说不通了? 如此一想,江樱光洁的额头上顿时冒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来,焦急地思索着对策。 诶? 不对,还想什么办法啊! 直接躲到空间里不就得了!? 江樱心中骤然松了口气,刚欲动用意念取出菜刀,却忽然一阵风吹过,脑门儿上的汗湿湿冷冷的,让她不由打了个寒噤。 霎那间,人也跟着清醒了许多。 ……不可行。 躲进空间里无疑是最省事的方法,可若对方对菜刀的秘密只是心存怀疑,而并未得到印证的话,如此一来,岂不刚好就坐实了这个秘密吗? 不打自招说的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菜刀的秘密若是被人得知,这对她而言,简直要比任何事情来的都要可怕。 这种结果甚至是她所不敢想象的——— 而对方将她丢在此处迟迟未现身,应当不大可能是想留给她逃跑的时间,而要说是忙着去吃午饭了顾不上她的话……江樱望了望日头……似乎也还没到吃饭的时辰? 所以,对方很有可能是故意将她留在此处。暗中派人监视着,观察她是否会动用菜刀空间—— 脑袋难得灵光了一回的江樱警戒地看向四周。 不想则已,一想之下,竟觉得假山后的一抹黑很像是人的衣角,紧挨着假山的那棵柳树下的倒影同一位壮汉的身形也十分契合。 如此一来,不由更为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深吸了一口冷气过后,江樱决定以不动应万变。 遂干脆放松了下来。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躺在地上闭起了眼睛养神。 看谁能耗得过谁! 时间一长。园子里的人包括谢氏一定会发觉不对劲,牡丹园再大,可找一个大活人总归不是什么难事吧? 如此一想。江樱越发安心起来,甚至于躺在这儿晒着暖烘烘的太阳,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 事实也正如她所猜测的那般,迟迟没有见到人的谢氏。在询问过守门的园仆之后,立即察觉到了不对。 据园仆称。江樱与庄氏梁文青三人已于一个时辰之前留下了请帖,进了园子里! 莫不是迷路了? 园中走动着伺候的丫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找人问路引路不过是张口说一句话的事情。 谢氏心中涌现不好的预感,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暗下吩咐了心腹丫鬟速速带人去找,并交待不可张扬,惊动到其他人。 丫鬟满心谨慎地应下而去。 这时却恰巧有一位粉衣丫鬟走了过来。在谢氏耳畔低声却无比紧张地说道:“不好了夫人,西院那边出事了……大公子在西院那边。同冬珠公主动起手来了……!” “同谁动了手?” 饶是谢氏,听闻此言也不由险些失声,心中震惊不可名状。 丫鬟忙重复道:“同冬珠公主!” “……”谢氏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眼前一花,身形险些都要站不稳。 这个糊涂的混账! 难道他不知道现如今晋家是有求于西陵吗! 竟然……竟然同西陵王唯一的掌上明珠动起手来了! ……这已经不是男子与女子动手是否太过没有风度的问题了! 这要是传回府里,要将晋公气的脸色发青乃至吐血,还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的事情吗……? “瞧见的人多不多?”谢氏强稳住要散掉的心神问道。 “今日来赏花的大人和郎君并不算多,只几位与大公子同行的年轻郎君瞧见了……” 但也无人敢拦。 一个是晋国公府的嫡长公子,一个是西陵国唯一的公主……不慎得罪了谁都是吃不消的大过错,试问谁有这个胆子敢拦? 能有人壮着胆子偷偷送信儿出来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险了…… “……将附近看紧些,不要再让人过去了。”谢氏定下心神吩咐道:“就说园子里养着的几只黑犬发了狂,为恐伤人,请各家的郎君们去别处赏看——” “……是,是。”丫鬟满面复杂的应下。 几只黑犬发了狂? 这个拿来挡人的借口……真也是最易让人信服。 只是怎么听怎么觉得夫人这是在拐着弯儿的骂大公子? 丫鬟不敢多作耽误,急匆匆地退下去了。 谢氏身旁的大丫鬟皱着眉说道:“冬珠公主好端端地怎么跑去西院那边儿赏花儿去了……她与大公子向来的不对付,怕定是大公子说了不好听的话惹怒了她……”话罢又忙地问谢氏,“冬珠公主千金之躯,若是伤到了可就麻烦了,夫人认为眼下要怎么办才好?可要过去瞧一瞧情况么……” 说到后头,声音逐渐低了许多。 让谢氏亲自过去,自然是下下之策。 一来西院里都是男客多有不便,二来更会惊动到客人。 可若谢氏不去,又有谁能出面相劝? 丫鬟满面焦急地看着谢氏,等着她来拿主意。 不料谢氏却是问道:“应王子可来了?” 丫鬟愣了一下,遂摇头道:“这个奴婢倒是不曾得知。” 哪家重要的夫人小姐过来了,前头的园丁是会特意过来通报的。可男客那边,却多是放任着他们去,毕竟接待方面便多有不便,索性就让一群人在西院里自己随便逛着,也省得他们拘束。 “快去前头问问——”谢氏道:“若是应王子也过来了,便将此事坦白告知,让他前去查看情况。” 就算能瞒得住外人。却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这位应王子的。 与其事后再将此事告知。倒不如早早地说了,也省的落上一个蓄意包庇的名头,还能让他自个儿出面去劝架。甭管他怎么劝,向着哪一边儿,结果必然都要比她去劝架来的好上千倍万倍。 听得谢氏如此吩咐,丫鬟不禁又是一愣。片刻之后却忽然了然了过来,也连忙着手去办了。 谢氏抿了抿唇。握起了拳头暗暗地叹气。 不多时,被派去打听的丫鬟便脚步匆匆地回来了。 “夫人……”丫鬟的表情比去之前看起来轻松了一些。 看来冬烈人是过来了。 谢氏略略放下心来。 紧接着,果然就听丫鬟说道:“应王子刚来没多久,二公子也过来了……二人正打算往庆馨阁去呢。听闻了此事便赶去西园了……” 谢氏微微有些意外,“二公子也来了?” 丫鬟点头。 谢氏也未再多说什么,只又派了人去往西院注意着动静。一有变动便回来禀告于她。 然而这边刚安排妥当,那边却又来了两名丫鬟来征询午宴上的一些细节。与宫中几位娘娘带来的御厨们该如何调剂菜色上面的问题。 谢氏脑仁子正突突地疼着,闻言摆了摆手,只一句:“一切按着往年的来吧。” “是。” 丫鬟缓缓退了出去,并未在谢氏一派平静的脸上察觉到任何不对。 将情绪隐藏的极好的谢氏抬眼望向堂外,只见日头已经升高至正中天的位置。 这都午时了…… 前面被派去寻看江樱的心腹丫鬟却还迟迟未归。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晋觅同冬珠动了手一事被搅了心神的缘故,谢氏竟觉心中的不安之感越发强烈起来。 …… 而此时的江樱,已经睡醒了一觉又醒来…… 转头看了看假山后,那抹黑影还在,只是位置似乎稍稍地变动了一些。 还耗着呢? 在大太阳底下眯着眼睛的江樱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一阵气叹罢,换了个侧躺的姿势,重新又闭上了眼睛。 …… 午宴备好之后,谢氏在一行丫鬟的拥簇之下去往了前厅。 厅前左右有序的摆放着一盆盆品种各不相同的牡丹,花枝被修剪的规规矩矩,盛开的花朵却一朵压过一朵,在初春里肆意争艳。 谢氏脸上是温和的笑意,眼神却不曾落在两侧争红斗艳的花枝上。 “不是听说冬珠公主也过来了吗?怎没瞧见人?” 谢氏到场后与众人一番寒暄过后,刚在主座上坐了下来,便有一名妇人笑着询问道。 缺席的不光是冬珠,还有往年年年都要来凑热闹,出风头瞎显摆的晋觅,以及按理来说也该一同前来的应王子。 可这些年轻的郎君们不与她们同席,来是没来,便也无人得知了。 相对而言,在座有不少妇人和年轻的小娘子们都在等着冬珠过来,好一睹异国公主的风采。 谢氏似早料到有人会问及冬珠,泰然自若地应答道:“冬珠公主临时有事回府里去了,匆匆忙忙的,花也没能赏上几眼,方才我还念叨着回去的时候让丫鬟们折几朵带回府里去呢。” 众人闻言露出恍然的神色,虽有些遗憾,却也没有再深问下去。 这顿午宴吃的如往年一般气氛和谐,谢氏屡屡发笑,十分舒心的模样。 可只有她身旁站着的丫鬟知道,她家夫人此刻的心境怕是如坐针毡尚且不足以形容的了…… 西院那边的情况还不知道如何。 进了园子里就不见了人影的江姑娘到现在也还没找到。 这牡丹花会年年都办,却无一回像今日这般尽出乱子。 宴罢,众人多逐渐地告辞了。 有些还不愿意走的,想在园子里再四处地逛一逛,也不好硬撵——好在来人多是娇贵的主儿,走逛了一上午,都疲乏的不行了,还愿意继续游园的也没几个。 终于得以抽身的谢氏当即招来了先前派去找人的丫鬟。 “还没找到?” “回夫人……四处都找过了,但都没人见过江姑娘她们……”丫鬟一头的汗,却也顾不得去擦,见四周宾客都已离去,才敢露出些许狼狈之态。 谢氏眉心紧锁着。 守在前院的丫鬟也说未见过江樱庄氏梁文青三人离开牡丹园,口气十分确定。 这么长时间不见人。 肯定是出事了…… 纵然不想承认,但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再去逃避问题。 谢氏只觉得手心里沁出了一层汗来,凉腻腻的一片。 不自觉的口气便跟着冷了下来,看向丫鬟问道:“西院也找过了吗?” 丫鬟一愣过后,轻轻摇头。 西院都是男客们去的地方…… 跟在一旁伺候着的也都是小厮。 江姑娘不管怎么说,同性格豪爽的过了头的冬珠公主到底也是不同的,岂会不知避嫌? “男客们可都走了?”谢氏问道。 “男客们多未留下用宴,只几位公子们还没走,跟大公子他们一起……” 男客们多多少少察觉到了西院气氛里的不对劲,在八卦上头,男人与女人始终是不同的,又因来人多是地位身份不凡之人,极懂得避嫌,于是多数都早早地离去了,不愿掺和进晋家的事非当中。 至于几位还没走的年轻人,势必是在现场目睹了全程的,事情还未得到解决,自然也不好脱身。 “让人去西院找——”谢氏凝声吩咐道。 江樱自己固然是没有理由往西院跑的,但却不代表人一定就不在西院…… 谢氏吩咐完一干丫鬟,心下始终安定不下来,权衡了一番过后,竟跟着亲自前往。 这么长的时间里,谁也无法确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 此时,冬珠与晋觅之间的拳脚相向已经被迫终止,然而二人却仍是一副怒气冲天的模样,恨不得拿眼刀子将对方活活捅死。 “无耻小人!恶心透顶!” 冬珠唾骂道。 ************************* 谢谢热恋妹纸的每日平安符打赏,么么么么哒! 月票感谢:灵性的猫、xxiou0012张,谢谢支持正版订阅的宝贝们,谢谢!(未完待续) 307:借刀一看 “我此行前来并无冒犯之意,若有打搅之处还望江姑娘见谅……”感受到那逼人的气势,冬烈甚至不敢去看晋起,眼神只落在江樱身上。 心里却在犯嘀咕,我大半夜的过来若是叫图谋不轨的话,那你同作为一个外人,又是男子,又能好的到哪里去? 不觉得冒犯吗? 诶? 这种发自内心最深处隐隐不满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那你又为何翻墙而入……”江樱满脸复杂地看着冬烈。 那种莫名的触动又来了。 “实不相瞒,在下此行前来,是为了……跟姑娘借样东西一看——”冬烈也不多做掩饰,径直开了口说道。 毕竟这半月以来,此行已非是他第一次来梁家了…… 前面几次是探路,后面几次便是在找东西了。 可跑了四五次,均一无所获。 若非迫不得己,他也不想用这种直接的方式来打扰她。 江樱微微一愣,问道:“不知应王子要跟我借什么东西?” “借什么东西需得深更半夜翻墙才能借得?”晋起看着他,眼中尽是疑色。 主观的不高兴是一方面,可他还觉得,这个据说没了记忆,还一直以面具示人的应王子,在面对江樱之时,其态度尤为反常。 就像是原本无悲无喜的一个人,在她面前却忽然变得鲜活了起来。 ……这其中怕不可能什么原因都没有的。 晋起的目光锁在冬烈脸上,然因其带着面具的缘故,只能从一双隐在夜色中的深蓝色眼睛里隐隐判断出些许情绪。 或因此时这种对立的情形太过尴尬,冬烈眼中满是窘迫,却又藏着一抹说不清的忐忑。 “……其实我早就想来见江姑娘一面了。只是若白日里前来,人多眼杂恐会给姑娘带来不便。”冬烈解释道。 江樱微微露出恍然之色来。 哦,原来是这样啊…… 晋起却问道:“既应王子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前来有诸多不便,那为何不能交给手下的人来办?” 堂堂一个西陵王子,难道连几个信得过的心腹都没有吗? 也对啊! 江樱再度恍然。 ……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就这样左右不定的变换着立场…… “不……”冬烈却摇头,口气复杂地说道:“此事说来复杂,无法交由别人代办……” 快被绕晕的江樱趁着还有些清醒。忙问道:“说到现在。那你倒是说究竟是什么事情?你又要同我借什么东西?” “我想……跟江姑娘借刀一看!” “……” 冬烈面色坚毅肯定的说完这句话之后,四周静了一静。 晋起皱眉看着他。 借刀? 就这就是他所说的……无比复杂、无法交由别人来办的事情? 看来这人不光是失忆那么简单,怕是精神多半也不太正常吧? 试问大晚上的翻墙入户。结果就是为了……借一把刀,这种事情哪个正常人能干的出来?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位应王子竟还有这样‘奇特’的一面…… 江樱也是呆住,但她所想的却与晋起的腹诽全然不同。 大半夜的院子里闯入一个半生不熟的男子,目的竟是为了跟她借刀……这一事实的确让她深感震惊。但她最为在意的却是……这个应王子为什么要跟她借刀? 又想跟她借哪一把刀! 难道是…… 迎着二人各异的目光,冬烈又补充了一句:“我想借江姑娘家中的菜刀一看。” 什么! 竟然真是冲着她的菜刀来的? 难道这人知道什么吗…… 江樱顿时戒备起来。出于潜意识地摇头说道:“我不能借给你……” 怪了……! 竟然直接说出了口,都不知道掩饰一二! 她虽然一直很蠢,却也并未蠢到这种程度好吗? 江樱为自己的反应感到震惊。 “为何?”冬烈问。 江樱一噎。 对啊,为什么呢? 一把菜刀而已! 好像不太好解释啊…… 情急之下。江樱也不知是脑子里那根神经不受控制跳了出来主导,面色复杂地说道:“菜刀是必不可少的,借给你我们拿什么吃饭……” 难道这就是……自己说的谎。跪着也要圆完? 冬烈默然了片刻,忙道:“姑娘请放心。在下只想看上一眼……并无窃取夺抢之心。” “那也不行……现在太晚了。”江樱依然摇头,言辞却因紧张而更为混乱起来。 这种紧张并非只是因为害怕菜刀的秘密被人发现,而是另一种说不清的不安。 这种感觉自打从第一次见到冬烈便有了,只是一次比一次来的强烈。 至今竟然已经使她语无伦次了! 站在二人中间的晋起深深的凌乱着…… 他切身经历目睹了怎么的一幕? 二人真的只是在讨论一把菜刀还是他出现了幻听? 原谅他,他真的无法理解用这种语言方式来交流的人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 拿对方……当傻子吗? 可对方偏偏还一无所察,一本正经的应对? 所谓物以类聚,指的是不是这个? 此时,却忽觉背后的江樱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似有求救的意思。 晋起皱了皱眉,遂看向一脸坚持的冬烈。 虽然他不知道冬烈为何坚持要看她家的菜刀,也不知她为何不肯将菜刀拿出来给冬烈看,更不知自己为何一回城就卷入了这种荒唐的僵持当中……但他好歹知道,只要她不愿意,那就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 “应王子想要什么菜刀尽管跟府里的下人吩咐。堂堂一个晋国公府难道还找不到一把菜刀?竟犯得上让应王子半夜潜入女子宅院??” *裸的敌视与冷冷的口气可谓是半点‘表兄弟情谊’都不讲。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因此当一切建立在一把菜刀的前提之下,这情形是怎么瞧怎么奇怪…… “我……想找的是一把玄铁菜刀。”冬烈犹犹豫豫地说道。 说来荒唐,自打从他记起自己从剑虎口下救下了西陵王后和冬珠之后,睡梦中最常出现的竟是一把玄铁菜刀……而最熟悉的场景便是,在一间幽暗的祠堂里,林立的牌位下方供着一只黑色的匣子,匣子是锁起来的。梦中他不顾一切的想将匣子打开。那种迫切而焦急的感觉无法形容,而当他终于将匣子打开之后,却是一把泛着幽幽暗光的玄铁菜刀。 既然多次出现。想来并非巧合。 所以他想,这把不止一次出现的玄铁菜刀,大有可能是同他之前的经历有着密切的关连—— 而自从他来到连城之后,唯一能勾起别样情绪的人和事。几乎都是同面前这个小姑娘有关了。 似乎是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牵引着他,仿佛真相就在她的身上。等着他来拨开迷雾。 几乎是出于一种……不受控制的本能。 “玄铁菜刀虽然稀有,却也并不难找,应王子既然想要,明日我便让下人送几把过去。”晋起一派从容地说道。眸中神色却微微变了变。 江樱经常贴身带着的那一把菜刀,隐约记得好像就是玄铁制成的。 “可是……”晋起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冬烈自然也听的出来自己若再纠缠逗留。便是太过没眼色了,可他却不能就这样一无所获的走掉。 但他心中所想。却又无法直接倾吐。 纵是说了,怕也无人肯信。 再加上事关西陵皇室,若非在已经得到确认的情形下,他根本不能贸然如实相告。 “……不知江姑娘家中可有一把玄铁菜刀?”冬烈不死心地问,目光锁在江樱脸上,显得十分执着。 而自打听到‘玄铁菜刀’四个字开始便暗暗冒出了一层冷汗的江樱,闻言想也不想便摇头,谎称道:“并无。” 做人要坦诚是没错,却也要懂得明哲保身。 若她手中的菜刀只是一把普通的菜刀便罢了,可她很清楚,这把玄铁菜刀里的秘密注定不能示于人前。 而冬烈此行前来的目的干脆直接,甚至直言自己就是冲着她的玄铁菜刀来的,虽然她尚且不知他是否知道了什么,但谨慎一些无疑是十分必要的。 冬烈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气氛有着短暂的沉默。 “那的确是我唐突了……打搅之处,江姑娘勿怪。”冬烈终也没有再说其它。 “……”江樱没说话,只微微一点头,目光却显得格外谨慎。 冬烈又在原地站了会儿,最后冲着江樱和晋起一抱拳,转了身离去——翻墙去了。 怎么来的怎么走……也是个讲究前后一致的少年。 见其身影融入了夜色,视线之内一片漆黑,江樱堪堪回过神来,却觉有些恍惚。 仿佛方才冬烈的出现只是一场幻觉。 晋起看了她一眼,道:“我有话跟你说。” 话未落音便提步朝着亮着灯火的房间走去。? 片刻之后,江樱跟了进去。 正卧在火盆旁的毡毯上打算睡觉的白宵听到动静睁开沉沉的眼皮来,一瞧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愁的鼻孔里出了阵儿热气。 这俩人怎么跟着它啊? 它都摆明立场不打扰了! 白宵的蓝眼珠儿滴溜溜地转了两圈,却因舒服的实在不愿意挪窝,遂干脆直接闭上眼睛装没看到,睡起了自己的觉。 “你总带在身上的那把菜刀有什么渊源没有?”刚一行入房中,晋起便问道。 江樱犹豫了一下,终还是轻轻点头。 一来,既然晋大哥都已经知道了她穿越者的身份,那么二人之间。自然也没有什么是不能坦诚相告的了。 二来则是……依照她的智商想瞒住晋起,也太过不切实际。 既然没必要,便也不愿去费这个力气。 “我这把玄铁菜刀是祖上传下来的,而且有些不简单。”江樱说着取出菜刀来,握在手中递了出去。 动作不能再直截了当…… 然后她就在晋起脸上见到了极为罕见的惊异表情。 晋起看着忽然出现在面前的玄铁菜刀,有一刻的怔愣。 完全没有看到她是怎么拿出来的……? 见晋起拿惊惑的表情看着自己,江樱倒显得十分淡定了。一瞬间。二人之间似乎是角色被互换了一般。 “我之所以能随身带着这把菜刀,是因为它能与我融为一体,凭借我的意念驱使。”江樱一脸平静的说道。 “……”晋起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一脸匪夷所思,并且有一瞬间的失语。 他承认,他真的是被刷新认知观念了。 江樱当着他的面演示了一番如何将菜刀融入手中,又如何凭空取出。末了并有些兴冲冲地问道:“是不是很神奇?” 一脸的‘终于有机会跟人分享这么神奇的事情了’的既视感。 奶娘是知道的,但奶娘第一次见她演示的时候被吓昏了。根本不曾留给她与之分享心得的机会。 晋起彻底的凌乱了。 她凭什么认定了他可以淡定到亲眼目睹这近乎妖异的一幕还会有心思去感到很神奇! 难道就因为他是重生的?! 可他分明还是个有血有肉,有喜有怒活生生的正常人? “里面还有座菜园呢,一年四季都能吃上新鲜可口的菜,可好了……”江樱献宝似的将菜刀又往晋起面前递了递。 晋起强自平复着内心的惊异感。面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有时候人是这样的,别人认为你是什么人,你便会成为什么样子的人。 江樱以为他一点儿都不害怕。他便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怕,到了最后倒也真的不怕了。 毕竟严格来说。他自己本身也是个‘异物’——晋少年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这个秘密还有别人知道吗?”已经平静了下来的晋起一脸严肃的问道。 “就只有你和奶娘知道了。”说完顿了一下,看了看卧在毡毯上烤着火睡着了的白霄,补充道:“还有白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是它的窝。 “切记不要再同任何人提起。”晋起说罢又强调道:“记住,是任何人。” 此事比不得她是穿越来的这种虚无飘渺的言论,这种看得见摸得着,却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东西,一旦为人所知,必定会以妖异论之。 “嗯,我知道的。”江樱点头,并不忘小小得瑟了一下,笑着说道:“这么长时间,就连晋大哥你不也未曾发觉不对劲吗?” 越是不寻常的事情,便越是没人肯往上面想。 若非是露出很大的马脚来,要被人发觉,实际上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见她这幅自以为是的小模样,晋起不禁在心底失笑,面上却仍旧是一派严肃的神色,反问她道:“那你倒是告诉我,冬烈是如何得知你有一把玄铁菜刀的?” 一提到这个,江樱立马醒了神。 脸上的笑意也顿时僵住了。 对啊…… 瞧瞧她这可怜可悲的脑容量,一顾着说菜刀的事情,竟然都自行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挤出脑子外面去了! *************** ps:谢谢热恋的平安符,胖胖大白的打赏,“路人甲”和玄飛的月票,谢谢大家。 对啦,最近小非经常在书评区看到一切奇怪的留言,说是招聘什么打字员的,小非看到都删了,但跟野草一样野火烧不尽!实在令人心烦!大家如果看到了,请一定不要相信,这是骗人的,一定别信啊(未完待续) 308:牡丹花会 “我也不知道……我同他统共也没见过几次,且次次晋大哥你都在场。”江樱一脸不解地道:“按理来说,他不该知道菜刀的事情的啊……” 她压根儿都没在他面前亮过菜刀? 实在奇怪的很…… “也许他之前便见过这把菜刀。”晋起说道。 “没有。”江樱一脸肯定的摇头。 她敢确定,自己从未在冬烈面前把菜刀拿出来过。 却听晋起说道:“我说的之前,可能是四五年前,或是更久。” 更久之前? “……应王子不是第一次来风国吗?”江樱听得懵了。 晋起目光烁烁地看着她,摇了摇头,道了句,“未必。” 江樱越发不解。 “……”晋起欲言又止了片刻,最终却是道:“此事你不必扰心,我来查一查。” 通过今晚这桩看似有些荒唐无稽的借刀事件,他心中忽然闪现了一个猜测。 再联想到已知的一些讯息和线索,竟是越发的坐实了他的猜测。 可在事情尚且未得到确定之前,为防结果有出入,还是暂且不要告诉她的好,以免到时反倒会让她失望。 …… 三日后,江樱收到了一张精致的银纹印牡丹花的香帖。 自打及笄礼后,她的名声被远扬了出去,几乎日日都能收到一摞夫人小姐们的帖柬,有邀请她去府上做客的,有邀请她同去诗会的,更有甚者是邀请她去城外寺庙上香祈愿的,或是去戏楼听曲儿。可谓是什么藉口也找的出来,时常令江樱哭笑不得。 可她心知这些约是不能赴的,一来她万不能厚此薄彼,二来,这些场合也实非她所能习惯的。 所以皆客气地一一回帖婉拒了。 而今日收到的这张精致的牡丹香帖,却是出自晋国公府,夫人谢氏之手。 帖上写明是邀她参加五日后的牡丹花会。 牡丹花会是连城一年一度的牡丹盛会。连城的牡丹天下闻名。尤其是晋家在南城外的牡丹园最负盛名,园中牡丹比别处的花期甚至要早上十余日之久,现如今春色初显。据说已是含苞待放之态。 只是南城牡丹园是晋家所有,寻常人未有允示根本不得入内,如今花期将至,众人皆想尝看新鲜。甚至有些爱好风雅的年轻学子们,搭伙搬了长梯过去。爬上墙头只为瞧一眼园内牡丹的长势。 估摸着关于今年的牡丹又要提前开了的消息,便是从这伙人嘴里宣扬出来的。 只是之前众人皆以为是不可信的谣传,而如今牡丹帖都发下来了,看来果真是应了这个花期再度提早的“谣传”。 “晋夫人让人送来的?”一侧的梁文青见着牡丹贴。霎时间眼睛都亮了。 牡丹帖的名单是由晋家每任当家主母来拟定的,主要是派给京中一些家世不错,或是有些才名声名的小姐夫人们。 “连城的牡丹最为有名。头一拨儿的更是新鲜……你带我一道儿去吧!”梁文青一脸雀跃地挽住了江樱的手臂。 “哪儿有那么了不得……”江樱哭笑不得地说道:“我院子里也种了几株,今早瞧了瞧。似乎也就要开了,你要赏看还是要折几朵,尽管去就是了,何必非要去凑这个热闹?” 她院子里的牡丹是从空间菜园里移植出来的,长势又好又快。 梁文青却不信,只一个劲儿的摇晃着江樱的胳膊,并道:“帖子都给你送来了,为什么不去?这牡丹花帖素来是千金难求的,晋夫人给你下帖,那是看重你呀……你若不去,那不光是折了人家的颜面,还有一片心意啊——” 江樱复杂地看着她。 这姑娘为了去玩儿也是费尽了口舌与心力? 可是梁文青不知道,她与谢氏之间的隐晦纠葛。 “去吧去吧,就当给人家一个面子,上回你及笄礼上,晋夫人可是帮你解了大围了!”梁文青还在孜孜不倦的劝说着。 江樱听的耳朵都要生茧子了,却也不敢就此答应梁文青,只能敷衍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咱们容后再说罢,离花会还有好几日呢。” 梁文青哪里听不出来她口气里的迂回,显然是真的无意赴会,不过拿来搪塞她罢了。 这姑娘白了江樱一眼,咕哝道:“真是扫兴,好好的一件事情你还考虑个什么劲儿啊……” 江樱看她一眼,却也不知该如何跟这个头脑简单的姑娘说清这里头的人情曲折。 好在梁文青虽然爱玩,却也并非是不顾及别人的性子,眼下见江樱不说话,便闷闷不乐地说道:“我是弄不清楚你成日在瞎琢磨什么事情,罢了罢了,既然你真的不想去,那不去便是了……再晚个十来日,估计清波馆的那十几株牡丹也该开了……” 说罢便起了身离去。 虽然不再坚持,但显然是被折了兴致。 江樱却觉心中十分熨帖。 梁文青好新鲜,爱凑热闹出风头儿,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天性,但她肯为了一个尚且不知道为何的原因妥协,却完全是看在闺蜜间的信任上了。 是以江樱对着她的背影笑道:“不用十来日,赶明儿我就送你房里几朵当簪子使——” “嘁!”梁文青不屑的连头也不肯回,径直跨出了门槛去。 见她离去,江樱脸上的笑却渐渐地收了,望着手中熏过香的银纹牡丹帖,微微皱起了眉。 梁文青方才的话虽然有些言过其实,但也有迹可循。 不管怎么说,谢氏在及笄礼上帮了她的忙是一桩事实。 可她确实又不愿往这种场合上凑,更加不愿因此同晋家越走越近。 这些繁杂的人情世故,她向来是头痛的。 况且她并不知晓晋大哥究竟有着怎样的打算,更不知该如何配合他,或是怎么做至少不会给他添麻烦。 江樱想了想,最终决定与其一个人在这儿瞎猜测,倒不如直接找晋大哥问一问。 凡事要多沟通,多交流,才能少走弯路。 江樱一本正经的想着,遂将帖子收好在怀中,自椅上起身。 起身的一刹那,顿时有了一种“终于找到了一个正当的理由去见晋大哥了”的窃喜感…… 晋起今日在清波馆与孔弗谈事,江樱是提前便知晓的,故直奔了清波馆。 来到清波馆,果然见到了晋起。 晋起听她说完谢氏让人送去了牡丹帖的事情,只不置可否地说道:“想去便去,无关紧要之事。” 既不反对也不赞成。 江樱点点头,道:“那我就不去了。” 她本也没什么兴趣,既然晋大哥说了无关紧要,那便不去了罢。 不料晋起顿了顿之后,却又忽然问道:“那日可有事做?” *********************** ps:今天就这么些,一大早忙着搬家,到现在也没把床弄好,实在写不完了,也不想写些乱七八糟的出来糊弄大家,抱歉抱歉(未完待续) 309:被暗算了 江樱摇头。 “近来都没什么事要做。” 闭门谢客之后,日子清净的简直不像话。 虽对外是说在准备认亲礼的事情,实际上却并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孔弗早已将一切安排就绪,并十分豪迈的称不必她来操心过问任何,只需吃好睡好养好精神便可。 这几日闲的不行,却又不能轻易出门溜达的她,多是在家中琢磨好吃的。 晋起听罢便道:“如此那便去吧。” 江樱“啊”了一声,问:“去哪儿?” “牡丹花会。” 江樱又“啊”了一声,不解地看着他。 “既然没事,便当是出去散心了。”晋起又道。 江樱听他这么说,又思及他方才那句‘无关紧要之事’,便含糊点了个头。 晋起见她表情,继而补充了一句:“宫里的两位太妃和众嫔妃们也会去赏花,届时还会带上宫里的厨子一同过去,中午会在园中摆席——我前世吃过一次,倒还不错。” 果不其然,江樱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便亮了起来。 晋大哥口中的倒还不错,想来必定差不了! 这回再点头,便显得比方才那次来的痛快的多了。 “那我带着文青一起去——” “嗯。”晋起见她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眼中不禁浮现一抹宠溺的笑意,末了又补上一句:“让庄婶也一道去吧。” 江樱不疑有他的应下来,心里既有期待,又有几分怅然。 别家的夫人姑娘们多是冲着赏看牡丹,或是互相结识而去,而如她这般冲着好吃的去的。怕是不太常见的吧……? 有一种无奈叫做,明知这样不好,却还是忍不住选择义无反顾的错下去…… …… 五日的时间说来不过一眨眼。 众人瞩目的牡丹花会得幸在春雨连绵的日子里,摊上了一个难得的好天儿。 踩着清早微凉的明媚日光,结伴而来的夫人小姐们在牡丹园前落轿下车,不管是气度华贵做派考究的官家夫人们,还是模样清丽的二八少女。脸上皆挂着笑意。边在仆从的引领之下往园内走,边轻声谈笑着。 空气里浮动着扑鼻的花草香气,令人闻之便倍觉神清气爽。 园前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马车里的人并未立即下车。而是掀开了马车帘一角,瞧了一眼园门外相互打着招呼衣着鲜丽的妇人们,口气带着几分惶然,低声抱怨道:“……你说你这丫头。来这种地方还非得拉着我一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粗手粗脚的。也不懂什么规矩,万一给你丢了人……那可怎么办才好?” “岂会……”江樱有几分哭笑不得,只得尽力劝慰道:“就当是来赏花儿的便是了,本也并非多么正式的宴席。只要不撸起袖子与人对骂动粗,哪里又至于失礼丢人?” “就是就是,咱们少说话就是了!”梁文青推着庄氏下车。与庄氏的惶恐谨慎不同,这姑娘半点儿也不怯场。 “那倒也是……”庄氏稍稍释然了一些。理了理发髻,因人高马大的看似有了几分底气,实则却还是抱定了主意一定要处处小心谨慎。 三人拿出请帖,刚被迎进了园子里,后脚身后便来了一群衣着打扮奇特的丫鬟与随从,油壁马车堪堪停稳,便有一只刺着鹿角图纹的朱红色毡靴踢开了车门,再一眨眼,车里的人未经丫鬟搀扶自己已经跳了下来。 经过车旁的夫人们哪里见过有女子这样下车的,刚要投去异样的目光,却见那女子长就着一双蔚蓝色的眼眸,流转间,一派晶莹剔透之色。 再观其衣着与发饰,与其身侧的丫鬟相貌,众人心中当即有了数儿……这应当就是那位在晋国公府上做客的西陵国的冬珠公主了! 冬珠扫了她们一眼,待几个自来熟的刚欲出声打招呼,却见她已收回了目光,带着丫鬟与随从径直离去。 众人意外之余,只得面面相觑。 这公主……果然与外间传言一个模样——跋扈无礼的不成样子。 众人无声地望着冬珠进了牡丹园之后,方在后头窃窃私语了一番。 庄氏江樱与梁文青三人来的不早也不算晚,而作为东道主的晋家主母晋二夫人谢氏,却于半个时辰前来到了园子里,亲自检查了一些细节准备上可有失误错漏。 而受邀前来的众夫人与小姐们,进了园子头一件事儿也不是真的就跑去赏花——多是前后有序的结伴去见谢氏。 牡丹花会受邀的不光是各家的夫人与小姐,也会有各家郎君小子,只是为了避嫌,规定了各自赏花的区域罢了。 来此的男子们十之*是为了赏看牡丹,然而女子们,却泰半都是为了能借机见上谢氏一面。 若是能有幸到跟前说上几句话,自然是好上加好的。 今日的谢氏一声身绛紫色缎面儿朱红色锦边广袖交衽深裾,脖颈上饶了三圈的南海黑珍珠项链分外夺目,乌黑的高髻梳的一丝不苟,孔雀衔东珠赤金钗在髻后左右各插了两支,随着其点头动作微微晃动着,扑了脂粉的面颊显得气色极好。 谢氏的容貌算不得惊艳,却有一种久经沉淀,融入了骨子里的得体与高贵。 “……上次来牡丹花会已是五年前了,今年随老爷回京,才又得以机会再见晋夫人,怎奈一眨眼五年过去,我老了这么大一圈儿,晋夫人却是半点变化也瞧不出来!”一名年约四十上下的妇人望着谢氏如是说道。 这话显然是有奉承的成分在里面,然而明眼人却也都瞧得出,眼前的谢氏较几年前的确没有太大变化。 唯一的不同便是……没有似往年那般,身边带着那位有着京都第一美人之称的外甥女谢佳柔。 “表姑娘今年怎么没有跟着夫人一起来赏花儿?”有妇人忍不住打听道。 谢佳柔的美名便是由四年前第一次出现在牡丹花会上经众人之口传出去的,这四年以来。谢佳柔年年都会随同谢氏一同主持牡丹花会,唯独今年一反其常。 “偶感风寒,不宜出门,只能留在府中歇养了。”谢氏面色如常地笑道:“有劳诸位夫人还挂念着这丫头。” 谢佳柔近来的确一直称病未出意兰阁。 是真病还是假病,却也显而易见。 谢氏虽心有欠意,却也绝非心软之人,心知照着谢佳柔这么下去会毁了大局。纵容不得。便也未有前去探望过,只想着让其冷静些时日,当做是个教训。 “夫人。冬珠公主来了……” 有丫鬟行入堂内禀道。 “现下何在?”谢氏问道。 “公主直接去了东园里……让奴婢跟夫人说一声儿,她直接去赏花,就不来夫人这里问安了。” “这孩子真是个性急的……”谢氏无奈地摇头,口气却带着纵容的笑意。只道:“但也难怪——前几日便吵着闹着要来园子里看花儿,跟她说了还没开好。偏还不信……今日好不容易将这牡丹给盼开了,哪里还等得了?” 众人听在耳中,哪里能琢磨不出这话外之音。 听起来,这冬珠公主与晋夫人之间。似乎别有一番亲厚。 “既如此,咱们也别耽误时辰了,今日诸位本就为赏花而来。杵在这儿像什么话?”谢氏脸上挂着平易近人的笑容,话罢便由丫鬟搀着起了身。 众人见状连忙紧随而上。却又不敢离得太近,只能捧着一张笑脸一路攀谈着,远远地看,气氛景象倒也和谐的不行。 “估摸着时辰,宫里的几位主子娘娘也该到了。”谢氏身旁的一位翠衣年轻妇人笑着说道,边往前面的甬道上瞧了一眼。 另有一位妇人接过话茬儿,笑着讲道:“娘娘们规矩多,身边伺候的人也多,咱们就不往上凑了。” 虽是在笑,口气也颇为正常,但言语间免不了还是泄露出了两三分轻视之心来。 谢氏也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并未有多言。 往年宫里来人也是素来用不上她来亲自接见的,多是各赏各的,碰着了面儿也是应付几句,却还是宫里的一群娘娘们须得将姿态放得更低一些。 然而纵是如此,谢氏却也不大爱同她们打照面。 可刚巧有句话叫做说曹操曹操到——前方甬道相接的路口转角处,一群仪态不凡,款款而来的宫装女子毫无预兆地来到了众人眼前。 “……真是巧的很,方才还同晋夫人念叨几位娘娘呢。”一路上话最多的一位妇人反应极快,头一个开口寒暄道,并作势行礼。 最前头的一名嫔妃打扮模样的年轻女子连忙虚扶一把,脸上的随和到几乎与身份不相称的笑,道:“今日是牡丹花会,出来就是赏花散心来了,便不要拘泥于这些繁琐礼节了。” 说话的人是宸妃,据闻深得圣眷。 谢氏认得她的哪个,却也只是微一颔首,聊表礼仪。 宸妃亦点头还以一礼,而后对着众人笑着说道:“这道儿太窄,我们姐妹几个也就不跟夫人们抢道儿了,夫人们先请一步吧——” 寒暄不过两三句,两行人便如往年一样分道而行了。 这是宫里与晋家之间的相处模式。 大事有男人们在交涉,她们这些女子,多年来私下保持着的一直是不远不近的距离,从不逾越,却也不刻意讨好攀附。 待谢氏一行人行的远了些,宸妃脸上如沐春风的笑意方敛去,只一双美目未从色彩娇艳的牡丹花上移开过,似是十分喜爱的模样。 “再好看的花儿,年年都来看也看得厌了。”一位年约三十五六的妃嫔扶了扶髻边的步摇,兴致阑珊地说道,“唯独妹妹顶好的兴致,入宫这么些年,年年都来看也不嫌烦……皇上又素来宠妹妹宠的紧,回回还都得让大伙儿陪着一道……” 话尾微有些酸意,众人却仿佛皆已习以为常。 宸妃也全然不介意似的,反而对一侧的丫鬟笑着吩咐道:“碧桃,挑几朵开的最好的折下来,带回宫里给皇后娘娘送去——” 宫女满口应下,小心翼翼地走进了花丛里。 “妹妹这又是何苦?”先前说话的嫔妃见状又道:“皇后娘娘双目不能视物,这花儿开的再好,却也没这个福气赏看,妹妹年年来此都让人摘了最好的送去,到底不也是白费心思吗?” “这便不劳姐姐操心过问了。”宸妃仍是在笑,不光如此,且还提起裙角随着先前那名唤碧桃的宫女一同去了花丛深处。 说话的妃嫔见状气的指尖发抖,暗暗咬了咬牙,对着身后一干次等妃嫔及宫女们说道:“咱们走……!就不耽误宸妃妹妹给皇后娘娘献孝心了——” 一行人形色各异地走远,宸妃望着手中一朵初开不久,却也异常娇艳的牡丹,笑着道:“今年不光开的比往年早,更比往年还要好呢,送去了未央宫,姐姐定是欢喜的……” …… 然而此时的江樱,却几乎是崩溃的…… 光天化日之下,她竟然被人暗算了! ——她跟着奶娘和梁文青来到牡丹园里,刚一离开园仆的视线,便莫名其妙的遭人从背后一掌给劈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也不知是在园子里什么地方,身边已经没了奶娘与梁文青,入目全是假山与乱石,和几棵刚抽芽的新柳。 她想动,却发觉手脚皆被捆的紧紧的,想喊,嘴巴已被封的不能再死。 江樱尝试着站起身来几番不得,只得绝望地横躺在原地,望着头顶上的一片朗朗晴空,扪心自问近来是得罪了哪路神佛。 又有谁敢在晋家的地盘上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来,以及对方可能抱有的目的—— 一番自以为缜密的分析之下,江樱心中很快便有了结论…… ============ ps:谢谢热恋妹纸的平安符打赏,薄荷微凉~和白猫九的打赏。 月票感谢:落燕閑居、木阳阳、fion吖(2票) 谢谢大家……最近月底事忙,更新不及时请大家多多包涵,么么哒~(未完待续) 311:处置 “冬珠——” 抓着她一只手臂阻止她上前的冬烈脸色沉沉,语气里含着警告的意味。 只是,看向对面被几位年轻的郎君们围着的晋觅,眼神也并不友善。 他平日便算不得是个友善的人,接人待物上总是一副淡的不能再淡的态度,让人察觉不到一丝人情味儿,然而此时周身的气势真的冷下来的时候,竟令晋觅生出一丝怯怕的心态来。 可也只是一瞬,他便将这怯怕掩饰了去。 他怕什么! 这牡丹园可是他晋家的地方! 甚至就连这整个京城都是他的! 不过就是一个弹丸之地的应王子罢了,且据说还是西陵王收养的义子……就这么一个东西,哪里值得他害怕! 思及此,晋觅冷笑了一声,眼神轻蔑却带着质问的语气道,“应王子没有管教好令妹,致我无故负伤,不知要给我一个怎样的说法?” 说罢拿手背轻轻压了压右边脸上的一块青紫,道:“这几位都瞧见了,可是冬珠公主动手在先打伤的我——” “……分明是你先出言不逊侮辱于我!”冬珠气的脸色涨红,自认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品行低下的贵族郎君,若不是冬烈的手还牢牢地禁锢着她的肩,她此刻定要冲过去将晋觅揍得爹娘不识。 最后悔的莫过于今日忘了将那条蛇骨鞭带出来,若不然一鞭子下去抽断他一条胳膊绝不是问题! “公主不顾体面带人闯入专供男子赏花的西院。反倒怪我出言不逊?”晋觅怪笑了两声,满脸的嘲弄之色,“莫不是西陵国教出来的公主,向来都将颜面与德行视若无物?” 其身边的几位年轻郎君多是一脸复杂。 这位公主闯入西院之时风风火火的模样的确不怎么客气,却也看得出来事先并不知男女分院而行的规矩,至于动手,也是受了晋觅的言语刺激。至于晋觅,先是出言不逊,而后对女子动手,现如今又借题发挥。实非君子所为。 至于现在还将西陵国的教养问题都扯了出来……已经称得上是无脑了。 这不是明摆着还要挑事儿吗? “你有种再说一遍!”冬珠气急。拼命的要甩开冬烈的禁锢。 冬烈手上不曾松力,一双眼睛冷冷逼视着晋觅,道:“晋大公子同小王要说法?——待回府请大夫验伤之后,确定晋大公子伤势如何。所需多少医药。小王定当百倍奉上。” 晋觅闻言简直被气笑了。 想用医药费来打发他? 当他晋觅是什么身份? 真是天大的笑话! “阿烈!”冬珠圆目微瞪。一脸怒气地看着冬烈。 为什么要同这种人渣服软! 接着又听冬烈说道:“至于冬珠身上的伤势以及今日受辱之事,小王便不同晋大公子讨要说法了。” 晋觅闻言一愣。 显然是没料到这位看着气势倒还挺盛的应王子,竟然是这样一个软蛋! 晋觅被逗得险些要笑出来了。 然而没料到冬烈话只说了一半。紧接着,又冷冷地吐出了另外半句来。 “小王恐怕晋公子担不起这个说法——此中详具,小王自会亲自与晋公详谈。”说罢便带着冬珠转了身,活脱脱一副‘懒得与你这种人浪费口舌’的模样。 晋觅脸色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却也不以为惧。 祖父与父亲自幼便教他要有士族之大气,他们生来就是不必对任何人卑躬屈膝的人。 此番是冬珠动手在先,他更不觉得自己理亏。 就算祖父为了维持与西陵的和睦,也断不会重罚于他,顶多也只是做一做样子罢了! 近来他经常宿在外面,祖父也未曾对他说过半句重话,甚至较之前相比,对他的管教要放宽了许多。 想到此处,晋觅下意识地看向右侧。 原本跟着冬烈一同过来,动手拦架,站在那里的晋起已经没有了人影,竟不知是何时离去的—— 晋觅嗤笑了一声。 他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边事情还没结,竟就早早地走开了,如此漠不关心的做派,难道就因平日里他经常对他使些小绊子,心存不满的缘故?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晋觅一脸的嗤之以鼻,甩了甩袖子欲抬脚离开西院。 几位年轻的郎君见状连忙告辞。 事情的后续如何,他们已不关心,也轮不到他们来好奇,他们回去之后,要做的也只是当做不曾瞧见过今日之事。 得了晋觅一句倨傲的“都滚吧”之后,几人如获大赦一般,匆匆离去。 “……阿觅。” 谢氏的声音忽然自身后传来,让晋觅闻之便皱眉。 必定是听说了此事,又来与他说教了? 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得出此刻谢氏该是怎样的一张悲天悯人,痛心疾首的脸了——想想都觉得好笑。 晋起头也不回,全当没有听见,继续往前走。 谢氏见状也未再出言喊住他,只定声对身侧的侍卫吩咐道:“立即将大公子带回府里,交由晋公处置。” 晋觅脚下一滞。 处置? 拿这俩字吓唬谁呢? 并未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了多大过错的晋觅一派神定气闲,依旧不肯回头,只凝声问道:“我倒要看看谁敢碰我——” “带回去。”谢氏口气平静的重复道。 听到整齐的脚步声正朝着自己靠近,晋觅方倏然转过了身来,怒目道:“谁敢!” 这一转身,才总算看到了谢氏脸上的神色。 不似以往那样的循循善诱。耐心疏导,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平静与冷然,冷如腊月寒冰。 看待他的眼神,丝毫起伏也无,也只是一种令人望而却步的冰冷。 这种陌生的眼神让晋觅心底没由来的一阵发怵。 见侍卫一左一右来至晋觅身旁,谢氏不再看他一眼,带着丫鬟转了身离去。 …… 此时,冬珠已被冬烈半胁迫着上了马车。 “阿烈……” 坐到马车里终于得了自由的冬珠一脸犹豫的看着冬烈。 她能感觉的到,他方才是真的生气了。 这是从前未曾有过的…… 他为了她同晋觅翻脸,她私心里是极为高兴的。可这却也实在反常——实际上自打从来到连城之后。他身上的情绪便一日来的比一日鲜明了。 越来越像个……正常人。 “我回去便飞鸽传书于义父,让他派人将你接回西陵。”一路上只冷着脸未曾说话的冬烈,张口第一句话却是这个。 冬珠立即慌了,忙不迭摇头道:“我不回去!……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你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影响义父的计划。” “我……我今日也只是一时气不过而已。再者说了。是他无礼在先!这个晋觅是个什么样的东西,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方才……你不还说着要为我向晋公讨要说法的吗?”说到后头,声音骤然就委屈了下来。 “你今日受了欺负。折损的是西陵国的颜面,自是不能忍气吞声。可如此却不代表你没有做错——” “我本就没错!”冬珠瞪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 她素来是不爱哭的,可在他面前,总是容易变得格外敏感脆弱,容不得他说半句不好。 “……”冬烈看了她一眼,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马车缓缓驶动,冬珠将半边身子面向车壁,瓮声瓮气地说道:“总之我是不会回去的……你若敢写信给父王,我就死给你看!” 冬烈却全然不为所动,透过镂空雕花的车窗看向渐行渐远的牡丹园,幽深的目色微微涌动着,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 …… “他娘的,竟然敢暗算老娘!要让我知道是哪一路的鳖孙,看我不剁碎了他们!青天白日之下,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庄氏几脚将一扇紧紧锁起的房门生生给踹开了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脸怒容的骂道。 偶然从门前经过听到动静驻足,然后就目睹了一位身形彪悍的妇人将房门生生踹来了的情形的两名粗使丫鬟,震惊不可名状。 庄氏一个眼风扫过来,张口就向二人问道:“有没有看到一个穿水黄色缎子袄,头发不太长,长得水水灵灵的小姑娘,约莫这么高!” 或因刚踹完一扇门,又因过于焦急的缘故,致使此时的庄氏不管是神情还是声音都十分的凶煞,再加上半句铺垫也无,就这么直愣愣地抛出一句话来,硬是吓得两个小丫鬟傻了眼,眼见着庄氏眉眼间隐隐露出不耐之色,方又被吓得回过了神来,连忙就齐齐地摇头。 这位满面凶恶的大婶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现在什么时辰了!”庄氏又问,声音依旧的高。 两个小丫鬟不敢有怠慢,结结巴巴地答道:“刚,未时刚过一刻……” 竟然昏迷了两三个时辰了! 庄氏大惊,惊慌失措之下,忙又问道:“晋夫人可还在园子里?带我去见她!” “这……”小丫鬟犹犹豫豫,一脸的婉拒之色。 她们怎么敢将这么个凶神恶煞的人物带到夫人面前? “前头带路!快!” 庄氏大步走来,每靠近一步,两个小丫鬟便要抖的更厉害一些,待近要来到跟前之时,简直快要吓哭了,只得一脸畏惧地走在前面带路。 “留下一个,把房间里的小姑娘给我照看好了——”庄氏板着一张脸吩咐道。 “是……”其中一名丫鬟近乎哽咽着应道。 太吓人了…… 庄氏回头看了一眼房间,跟着引路的小丫鬟阔步离去。 房中的梁文青还昏迷着,她现在急着去找江樱,也不方便将人扛在肩上,虽然这么做也不费事,但太张扬了。 而若非必要,她也不想用这种近乎恐吓的法子来驱使这俩倒霉的小丫头…… 要说倒霉,她娘仨儿才是真正的倒霉到家了! 任她如何也料想不到竟然会在晋家的园子里遭了歹人暗算! 当时只觉得后脑勺儿一疼,虽然还勉强能抽空骂了句娘,但终究还是连个人影儿都没瞧见就晕过去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不仅发现被锁在了一间空房里,就连樱姐儿也不见了! 她深知自己一慌就坏事的习惯,所以必须在完全慌掉之前找到个能主事儿的人,而眼下正是在晋家的地盘上,便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找谢氏帮忙。 翻遍了整个牡丹园也没找到人的谢氏,乍一看庄氏,以为江樱也跟着来了,然而一口气还没彻底的松下来,就听庄氏火急火燎地道:“晋夫人,今日一早我随樱姐儿来牡丹园,结果刚一进园子就被人打晕了过去!昏睡了几个时辰,樱姐儿却不见了!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饶是谢氏足够冷静,闻言也不禁一阵心惊肉跳。 竟然是一进园子就被人打晕了! 照此看来,歹人显然是早有预谋,且就是冲着江樱一人去的—— 一个小姑娘,按理来说不该得罪过什么厉害的人物。 且事情发生在牡丹花会上,很难让人不怀疑其用意是不是想要借此来离间晋家与孔先生的关系…… 谢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却不敢表露出分毫,并还要一面尽力安抚着情绪激动的庄氏。 只是西院也已经找到了,依旧一无所获。 看来人应当大有可能已经不在园子里了…… 今日受邀前来的人当中,又有谁是有这个能力能将一个大活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带出去的? 谢氏正缜密分析间,却忽听得丫鬟在外通禀,说是一位自称姓梁的老爷过来接人了。 “梁平来了……”庄氏忽然找到了主心骨儿一样,整个人冷静不少,忙对丫鬟说道:“快让他进来!” 丫鬟却看向谢氏。 得了谢氏点头,适才出去请人。 一身藏青色棉布长衫的梁平看起来一如既往地风度儒雅,只是他还来不及同谢氏见礼,便被庄氏迫不及待地抢在了前头急急说道:“梁平,出事了……樱姐儿她不见了!” 这直截了当的一句告知,让梁平愣了愣。 愣了片刻之后,竟然兀自地笑了。 “你笑什么……!”庄氏恼了。 然却听梁平笑问道:“萍娘,你这是犯的什么糊涂?”(未完待续。。) ps:谢热恋妹子的平安符; 洛神花开、我是囡囡头、青玉的似水年华(2张),投出的宝贵月票,祝大家看文愉快。 312:绝不是他 “你说什么呢!”庄氏瞪着他,“这个时候你还同我瞎胡扯!” “我……唉……”梁平无奈笑着摇头,一脸好笑地看着她说道:“樱姐儿一个时辰前就好端端地回去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还说什么……人不见了? “什么?!”庄氏失声惊道。 谢氏亦隐隐露出惊奇之色,同梁平印证道:“江姑娘果真已经回去了?” “我亲眼瞧见的还能有假?”梁平依旧是在笑着。 谢氏暗暗打量了梁平一眼。 端看其神色,和方才听闻江樱不见了之时的反应,想来应是所言非虚。 而且这般平静如常……看来江樱回去的时候应当是毫发未损的,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且并未对梁平说起自己在牡丹园中究竟遭遇了什么。 可若果真如此,一切都显得太过说不通了。 比如她是如何逃脱的? 脱离危险后又为什么一言不发的自己独自回了家? “真的假的!你可别骗我!”庄氏一把捉住梁平的手臂,一脸紧张地问道。 “骗你作甚?”梁平感受到她的紧张,语调放的更为平缓了一些,笑着说道:“我来的时候这孩子正在厨房准备烧菜吃呢……” “……”谢氏再也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正准备烧菜吃? 一个普通的小姑娘,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么平静的? 还是说。这场看似有预谋的挟持,实际上并不是她所猜测的那般? 只是一场简单的闹剧? 可都拿棍子将人给生生打晕了……似乎怎么解释也解释不到友好二字上面? 任她这么多年来见多识广,却也从未听闻过如此“离奇”的挟持事件。 “那咱们赶紧……赶紧回去!”庄氏迫不及待想要亲自验证江樱是否‘完好无缺’。 而百思不得其解的谢氏亦认为这看似无法解释的一切,最终还需从江樱身上寻找原因。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要细致地问一问她本人。 “……此番虽得幸未造成不可想象的后果,但在牡丹花会上出了这种差池,我们晋家责无旁贷,我更是愧疚难安。”谢氏一脸真切地说道:“虽说是虚惊一场,江姑娘也已平安无事,但我还是想过去亲自瞧一瞧才能放下心来。若二位不介意的话。我想随二位回去一趟。” 庄氏此刻满心记挂着江樱,匆匆点了头,然而梁平却和煦地笑道:“有劳晋夫人挂念阿樱这孩子了,可这丫头当真无碍。生龙活虎着呢!就不劳烦晋夫人百忙之中再白白跑这一趟了。晋夫人的好意梁某会代为转告这丫头——” 谢氏起先听他用到“生龙活虎”四个字。显然是还有些玩笑的口气,便还欲坚持再言,岂料紧接着又听梁平话锋一转。道:“梁某不知今日的花会上出了什么差池,阿樱那丫头也没说起什么。但若当真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梁某认为当务之急应当是查清其中原委。至于阿樱这边,暂时便不劳晋夫人操心了,若后面再有什么异况或是线索,我们也定当第一时间告知晋夫人。” 说这番话的时候梁平依旧是在笑的,谢氏望着眼前这个儒雅温和的男人,心底微微有些发凉,脸上的笑意却也不减,点了头道:“梁老爷言之有理。倒是我一心记挂着江姑娘,将次要都给颠倒了。请二位放心,此事我一定尽快查清,给二位和江姑娘一个交待。” 庄氏忙不迭点了头,“有劳晋夫人了!” 话罢冲着谢氏欠身一行礼,便拉着梁平转身离去了。 “……对了对了,文青还在后院里头呢……”庄氏刚一跨出门槛儿忽然想到,便又急匆匆地带着梁平往后院的方向疾走而去。 梁平跟在其身侧有些哭笑不得,“慢些,不必如此着急……” 庄氏却慢不下来,风风火火地跑到后院当着下人的面儿径直将还未清醒过来的梁文青扛在肩上,飞也似地出了牡丹园去,梁平跟在后头,竟需得小跑着才能跟得上…… 待坐进马车里,梁平方算逮到了机会与她说话。 “究竟是出什么事了?”梁平看了一眼昏睡中的梁文青,确定其只是简单的昏睡之后,方出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算怎么一回事……!”庄氏满面愤懑地说道:“今日一早,我们娘仨儿刚出示了请帖走进园子里,就被人从后头兜头一棍子给打晕了过去!真也不知最近是开罪了哪路鬼神,莫名其妙的倒霉事一桩接着一桩!” 前些日子江樱的及笄礼上才出过那么一档子糟心事,结果今日好端端地来赏个花,竟也能人被给堂而皇之的暗算了! 虽说到底也没弄出太大的纰漏来,但也令人堵心至极。 “横竖也想不出得罪了哪个……若不是那个姓郭的疯婆子还是牢里,我真要怀疑到她头上去了——”庄氏暗暗咕哝着,一双眉头皱的可以夹死苍蝇。 梁平微微摇头,笑道:“她也没那个本事能在牡丹园里闹起事来。” “樱姐儿当真什么都没说?”庄氏不解地问道。 体力最好的她是最后一个倒地的,而倒地前清楚的看到江樱已经先她一步软绵绵地趴在了地上。 难道是一棍子把人给打傻了不成? “倒是说了句,晌午没吃饭饿的不行。” 庄氏沉默了一下,继而又问:“她是怎么回去的?” “……”梁平却是笑而不语。 “嘿,我说你卖什么关子啊!” “你知道我方才为什么不让晋夫人随咱们一同回去吗?”梁平不答反问。 “我哪里知道!”庄氏拿不耐烦的眼神瞪着他。 梁平笑道:“因为咱们家里有客人——不方便碰面。” “客人?” …… 着急忙慌的赶回家中。庄氏才知晓梁平口中的所谓客人是哪一个。 ——庄氏走进饭厅的时候,桌上是吃了大半的饭菜,江樱正拿着调羹喝汤,旁边……坐了个晋起。 看面前已经放下的碗筷,应当也是刚吃罢。 这也算客人? 庄氏略有些嫌弃地想道。 江樱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是庄氏回来了,放下调羹刚要开口说话,却觉一阵风席卷而来,奶娘已经来到了跟前,握着她的肩膀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重点检查了一下后脑勺的位置。确定没有受重伤之后,方舒了一口气出来,却又细致地询问江樱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先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孩子的安危才是最紧要的。 江樱一一摇头。适又问道:“文青可有事吗?” 庄氏一脸心安地答道:“文青也无碍。只是还没醒。已经让你梁叔给送回房里去了。” “话说回来,你可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又是怎么回来的?” “我也不知道……”江樱脸上的茫然并不比庄氏来的少,大致地叙述道:“我醒来的时候被人丢在了牡丹园西院的假山后。等了许久也没见有人过来,被绑着又无法活动……于是,于是就小睡了一会儿……后来——”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略微有些羞愧地笑道:“后来就被晋大哥给晃醒送回来了……” 庄氏瞠目结舌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晋起。 也就是说,她这孩子被人打晕后丢到了西院。 可是……在这种情形之下还能睡了一觉……算是怎么回事! 而且还是被晃醒的…… 那画面庄氏甚至不敢深想下去。 天,她怎么养了这样一个不按常理做人做事的小姑娘? 这整件事情简直称得上荒唐好吗! 庄氏痛定思痛的反省了一番是否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和榜样出了问题,才导致了这种现状的形成。 江樱看了一眼奶娘的表情,不由深感忏愧。 然而要真说起来,因为她的缘故而受到的冲击最为深重的人,还要数宋元驹。 据素来以淡定著称的晋大哥说,他来到牡丹园后没能看到她,便派了宋元驹带人去找,宋元驹等人在园中几番寻找不得,也没问出什么,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后便改为了地毯式搜索,最后终于在西院荒僻的一角发现了横躺在地、‘不省人事’的她。 宋元驹吓到不轻,确定她还有呼吸之后,也没敢擅自移动,立即派人将情况告知了晋起。 晋起听到这个消息,脸色都白了。 而赶到现场之后的事情,以及一干人发现她只是睡着了之后的反应,便不必多说了…… “……那么长时间,就把你放在那儿晾着了?”庄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凌乱,“你就一个人也没见着?” 江樱面色复杂地点头。 起初她还怀疑有人在一旁暗中监视她,可事实证明,她真的是想的太多了。 从始到终,都是她一个人在自导自演…… 对方将她扔那儿以后,就不曾再出现过。 “那将你打晕绑去做什么?耍着咱们玩儿呢!”庄氏莫名其妙的愤怒起来。 完全理解不了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的发生—— 这个‘幕后黑手’行事的荒唐程度,甚至完全都不比她家樱姐儿差多少…… “这人怕是脑子有毛病吧……”庄氏在饭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一脸认真地做出了总结。 这种说法江樱却不认同,她猜测着说道:“做事谨慎且有计划,倒不像是脑子有毛病的样子……我觉得——” 庄氏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江樱沉吟了一下,道:“我觉得他们很有可能是认错人了……想放咱们走,但又怕露面暴露了身份,所以干脆就把我丢那儿了。” 庄氏想了想,甚觉在理的点了点头。 这倒是个很‘合理’的解释。 听到此处,晋起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应是另有所图,只是临时改了主意,或是临时遇到了什么变故,才没能过去。” 对方出手又准又狠,哪里像是认错人的模样? 且并未传出其他人在园中遭袭的风声。 至于脑子有毛病什么的这种猜测……他全当没有听到吧。 听他一句话推翻了所有猜测,庄氏皱着眉头说道:“可横竖也想不出什么可疑的人来。” “庄婶大可放心,晋家必会给出一个交待,此事便用不着你们来费神了。”毕竟就凭这娘俩的处事逻辑,也倒腾不出个所以然来…… 梁平走进来,刚巧听到晋起这句话,当即深以为然的点了头。 只是,他清楚的感觉到,晋起在谈及晋家二字之时,仿佛是说着别人家的事情。 梁平走进饭厅中,顺手将两扇厅门关上,转过身来冲着晋起微微一点头,而后便紧挨着庄氏的位置坐了下来,一副无须过渡便要融入谈话的架势。 “怕是不好查吧……”听得晋起的话,江樱却忍不住忧心道:“若是对方身份不一般的话,想必一时半刻也查不到他们身上去。再一耽搁,失去了线索,怕就更加不好查了。” 晋起闻言看了她一眼。 梁平也看向她,却是问道:“樱姐儿,你心中可是已经有怀疑的人了?” 依照她的性子来看,没可能会平白无故的说出这些话来。 江樱犹豫了一下。 “说吧,左右这里也没外人。”梁平笑着道,一副‘反正说错了也不用负责任’的鼓励模样。 江樱一想也是。 于是才毫无顾忌地猜测着说道:“会不会是……西陵国的应王子?” “应王子?”庄氏愣了愣,“怎么会想到他身上去?” 这个应王子,除夕当晚她似乎也依稀见过一面,却也只是个模糊不清的背影,根本没有太多印象。 只是江樱还来不及说出自己怀疑冬烈的理由,便听晋起在前面说道:“绝不是他。” 十分笃定的口气。 “为什么?”江樱反问道。 若旁人还且罢了,可晋大哥明明是知道冬烈曾夜闯她的宅院,觊觎玄铁菜刀之事的,何以出了这种事情,非但不怀疑他,反而如此肯定不是他做的? 而他既然这样说了,其中必定有着十分具有说服力的原因。 不明状况的庄氏与梁平也下意识地看向晋起。(未完待续。。) 313:哥哥 “他不会做出于你不利之事。”晋起看着江樱,说道。 “晋大哥为什么这么说?”江樱越发不解。 晋起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而是问道:“可还记得你家中兄长出走,是哪一年?” 江樱闻言一愣。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这话题转的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江樱想了想,还是答道:“已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对,大郎离家确有五年之久了。”庄氏点着头,话末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口气。 一眨眼已经有五年了。 距老爷去世,竟也有三四年的光景了。 梁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带着安慰的意味。 江家的事情他知道的并不算多,但也时常听庄氏提起这位少时离家出走的江家大郎,他也知道,虽然她鲜少会在江樱面前说起,却一直都记挂在心上。 只是,晋起忽然提起这个,应当不会是忽然来了兴趣才想问一问。 “应王子冬烈于四年前来到西陵,被西陵王收为义子。” 晋起面色平静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自从冬烈夜闯江樱居院,执意要借刀一看之时,他心中便隐隐存下了这样一份怀疑。 只是当时尚未确定,故并未贸然对江樱提起。 而通过他近日来的暗查,答案几乎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所以他才会想让二人借今日牡丹花会的机会,顺其自然的见上一面。 可却没想到。中途竟出了这样的差池。 不光是冬珠与晋觅起了争执,江樱更是遭了人劫持。 既然如此,他也不愿再去费心绕圈子了,干脆直接同她说明。 他话及至此,江樱庄氏及梁平三人哪里还有不将江浪与冬烈联系到一起的可能,震惊了片刻之后,江樱极为惊惑地问道:“可……可应王子,不是西陵人吗?!” 光是这一点便已经说不通了! 若换做别人做出这样的猜测,她定觉是天方夜谭,全然不具有可信性。可这话是晋起说出来的……她知道晋大哥从来都不是草率之人! 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是经过了一番缜密的调查的! “这,这怎么可能!”反射弧略长的庄氏也摇头表示这位西陵来的应王子,同她家大郎简直是驴头不对马嘴,不不,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去!……总之就是那么个意思就对了! 可她还是很激动。甚至比江樱看起来还要激动。 心底终究还是存有极大的期盼。期盼着晋起能拿出更有力的证据来。来打消她的怀疑与否定。 她连做梦都盼着大郎能够回来! “冬烈原是中原人士。”晋起对着江樱三人说道:“只是四年前游历到西陵境内,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了西陵王妃与冬珠公主,为西陵王所赏识。收为了义子,又因西陵王膝下无子,而冬烈样样出挑甚得其青睐,故而破例立其为储君。” “这西陵王怎么甘心立一个中原人为储君?”梁平皱眉问道。 晋起解释道:“……西陵储君的选立,古往今来只分两种,一是从皇子中择选,二是从入赘皇室的驸马中择选。冬烈虽为中原人士,但贵在深得西陵王与西陵王妃喜爱,再加上他因救冬珠与王后而身受重伤,丧失了之前的所有记忆。” 梁平微有惊异,之后便也随之了然了。 照此说来,冬烈如今只是被封为应王子,若想即位,必须还要迎娶冬珠公主。 几代传承下来,血统便也没有太多分别了。 西陵国终究还是西陵人的。 更何况冬烈失去了以往在中原的全部记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更像是个西陵人。 江樱却不住地摇头,问道:“纵然真的是失忆了认不得我们,那也不对,我哥哥他……怎么会是一双蓝色的眼睛?” 那不是只有真正的西陵人才会有的特征吗? “……难不成是在西陵待的久了,被那里的人给同化掉了?就跟伤风似得,会经人传染?”庄氏一副极为认真的表情猜测道。 “……”其余三人默然了片刻。 “倒不是……”晋起一脸平静的给予了否定。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庄氏急不可耐。 “当年冬烈为救西陵王妃和冬珠,从虎口下脱险,不仅身受重伤险些丧命,且还为恶虎伤了眼睛,面容亦被毁。幸得西陵国师医术高超挽回一条性命,并以秘术为其换眼,使其重见天日。”他原本只从西陵王那里隐隐听到了一些,当初并未放在心上,这些详具,是他近日来刚查探到的。 “换,换眼?!”庄氏大为惊奇地道:“眼睛竟也换得!” 这简直跟……听书似得! “换眼之术,我倒是曾经偶然听闻过。只是没想到竟真有人能做得到——这普天之下,当真也是无奇不有。”梁平惊叹道。 庄氏对梁平,虽然看似处处都是她强势非常,可在大部分问题上面,她对于梁平,都是极为依赖与信服的。 故此刻听得梁平这么说,心中对换眼这一说法所持有的怀疑,当即便被打消干净了。 庄氏激动的无法形容,说话的声音带着喜悦,却在轻颤着:“若这么说的话,那当真很有可能是大郎回来了……” “……”江樱已经近乎要说不出话来,她心中的说不通与否定,随着晋起的解释,正被逐个瓦解。 而一直以来,每每见到冬烈之时心底那种莫名的触动,似乎也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难道那是血亲兄妹之间的心灵感应吗? 梁平也跟着沉默起来,眉间俱是思索的神色。 晋起所说的这些线索,无疑是有着极大的说服力的,可这些线索堆积在一起,也仅仅只能说明,这个冬烈是中原人士,于四年前来到西陵,失去了之前的记忆。 可放眼整个风国,数千计万的百姓,尤其是因为征战而流离失所的年轻人当中,契合这些条件的,必定不止江浪一人。 他能想到的,晋起肯定也都已经考虑到了。 但事情调查至此,余下的,便需得江樱自己来亲自揭晓谜底了。 是与不是,需要她来确定。 “我想见他一面。”江樱抬起头来,对晋起说道。 ……(未完待续。。) ps:下午有事,二更估计要很晚了,大家勿等了 314:夜谈 是夜。 为夜色所笼罩的晋国公府,显得格外的肃穆庄重。 府中各处高悬着长灯,亮如白昼。 只是守夜和巡逻的下人们个个恪守本分,谨慎非常,全然不见松懈困乏之色,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唯恐出一丝差错的模样,使得气氛格外寂静而紧张。 眼下已近夜半子时,府里的几位主子却都还没歇下,且情绪一个比一个还要不稳定,早先已经有几个小丫鬟因为一点点小差错就被处置了,故而实在容不得他们不格外谨慎小心一些。 而这一切的根源,还得从大公子身上说起。 大公子今日不知又在外头闯下了什么祸,竟被晋公亲自监视着行了家法,据说在祠堂里疼的几番昏厥,晋公却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只让下人继续施刑,直到家法完毕,才让下人将大公子抬了回去治伤。 甚至有人暗下说,大公子的两条腿这回近乎是要废了…… 这个说法虽有些危言耸听的嫌疑,但也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毕竟大公子多年来虽然行事不羁,经常惹得世子和晋公发怒,但若说动用家法……此番却还是头一回。 由此看来,大公子这回怕是犯了大错了。 所以……才会瞒的这样死。 ——他们只知大公子遭了重罚,却不知为何受罚。 主子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他们便也不想知道。 …… 此时的晋擎云仍然未能消下气来,一张满布着皱纹的脸上,再不复往日的平静。 “一个不查,便让他捅出了这种篓子来!竟与他国公主动起手来了……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将女子打伤!我晋家数百年来也未曾出过这种笑话!你可真是养出了一个极有能耐的儿子来!”晋擎云紧紧抿着发白的嘴唇。松弛而苍老的手面上,就连突出的青筋都在轻轻颤抖着。 他大半截身子没入了黄土的人,却还从未丢过这样的人! 晋余明低垂着头站在一旁,脸上满是自责与难堪,“父亲教训的是……阿觅做出此等有欠考虑的糊涂事来,十之*都是儿子的责任。父亲若是要打要罚,儿子绝无半句怨言。” “罚你若是有用的话。我倒也不必如此烦心了!”晋擎云面色阴沉地说道:“然之那边刚要说服应王子随同前去西北。眼见启程之日在即,却平白无故出了这桩荒唐事!且不说应王子会如何作想,是否会反悔。单说若是此事传入西陵王的耳中……别说借兵之事了,就是翻脸反目亦属正常!” 真拿两家当作亲密无间的亲家了不成?! 云莎的死横在中间绝非是可以轻易抹去的——而若此时再起什么事端,真的惹怒了云札,触到了其底线。两家之间表面的平和怕也会就此被打破! “父亲说的在理……”晋余明自然也知晓其中利害,所以今日晋擎云动用家法惩治晋觅之时。他才未有出声说情。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根本体现不出晋家的歉意,根本不足以让这位嚣张跋扈,却偏偏是西陵王唯一的掌上明珠的冬珠公主消气。 见他如此。晋擎云就是再有气也不好再撒到他身上去。 且事已至此,动再多的怒也于事无补。 想着如何弥补才是当务之急。 思及此处,晋擎云下意识地望向门外。问道:“然之还没回来吗?” 今日他不惜放下身段,亲自前往表达歉意。却吃了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虽面子上极挂不住,却无话可说,毕竟是他那蠢货孙子理亏在先。 无奈之下,才差了晋起前去。 不管怎么说,晋起都是西陵王的嫡亲外甥,与冬烈冬珠又是表亲兄弟兄妹,总好过他们这些个‘外人’。 而事实证明,不管冬烈与冬珠如何在气头上,却也真的没有将晋起拒之门外。 “听下人说然之从应王子那里出来之后,便去了军营。”晋余明见晋擎云微微消了气,不由跟着暗暗松了口气,边答话边拿袖子悄悄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去了军营?”晋擎云一皱眉,低声道:“家中的事情还一团乱,这个时候他跑去军营做什么?” “这个便不知道了……” “带着谁去的?”晋擎云又问道。 “一个人过去的。” “……”晋擎云面露思索之色。 晋余明见状说道:“父亲尽管放心,军营里有嬴将军在。” “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有什么可值得我去担心的?”晋擎云冷笑了一声,道:“我只是在想,他今日忽然反常去军营是为何事——可是营中出了什么事情。” 为了让他这个孙子感觉自己受了重用与信赖,他前不久刚给晋起配了一支直属的精兵良将,除他之外,任何人不得差遣。 所以他在想,是不是军营里出了什么事情,竟需得他大半夜的赶过去。 “……父亲说的是,是我想多了。”晋余明有些讪讪。 似乎在父亲面前,不管他说什么都是错的。 “你回去吧。”晋擎云看了他一眼,道:“顺道去看看阿觅,让下人小心伺候着。” “是……”晋余明应下,行礼退了出去。 “什么时辰了?” 晋余明走后,晋擎云向守在外间的仆人问道。 仆人隔着屏风恭谨地答道:“回老爷,已经子时三刻了。” 仆人话音刚落,就听得门外有人轻声叩门。 “老爷,二公子求见。” “让人进来。” 门被从外面推开,带着一身冷冽夜色的晋起提步行至房中。 身后仆人忙将房门合上,阻止冷风继续灌入。 “祖父——”晋起绕过屏风来至晋擎云面前,微微躬身垂首行礼。 晋擎云“嗯”了一声,道:“听说你去了军营。” “是。” 晋擎云抬眼看向他。 “因明日另有事办,故孙儿连夜赶去了军营同嬴将军商榷启程日期。”晋擎云闻言一怔。 启程日期?! **************** ps:谢谢狗狗的生活意见的月票、乐月月的两张月票,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315:约见 “应王子同意了?”晋擎云眼睛微微眯起,乍然现出一道光芒。 晋起颔首道:“今晚前去看望冬珠之时,应王子已经点头同意了随孙儿前去平定西北的提议。” “……”晋擎云眼中精光一闪,声音重重地道了个“好!”字。 说话间,已经倏然自罗汉床上起了身,脸上哪里还有方才的半分阴沉之色。 含笑来到晋起身侧,伸手在其肩膀上重重拍了一记,又语带称赞道:“好孩子……你果然没让祖父失望!” 晋起微微弯了弯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 “今日牡丹花会上阿觅失礼一事,应王子是何看法?”饶是冬烈已然点头答应了前去西北之事,晋擎云却还不忘将此事探听个清楚。 毕竟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传到了西陵王耳中,影响必定更为深重。 晋起道:“孙儿已经代祖父传达了歉意,应王子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知晓此事冬珠亦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故也不打算再行计较——”更何况,晋觅已被重罚,冬烈与冬珠就是再如何不满,却也不好再明摆着发泄出来,揪着不放。 晋擎云听得此言,略略一笑,道:“冬珠公主被你舅舅宠若掌上明珠,有几分脾气,自是应当的。” 冬珠的不好,冬烈可以直言,晋起亦可以直言,但他这个明看着是长辈,实则却是外人的却是万万不能提及半分的。 别人家的孩子,就是再不好,那都是好的,都是应当的。 确认了此事不会再滋生扩大。晋擎云彻底放下心来,眼底的笑意也随之越发浓厚。 “启程事宜可都同嬴将军谈好了?”晋擎云回到罗汉床上坐下,一面抬手示意晋起也坐。 虽然当初他同晋起说过,只要他能说服冬烈,一切事宜皆由他自己来安排,但若说一句过问也没有,却也是不可能的。 晋起择了就近的一把椅子坐了下去。点头道:“启程日期定在三日后。路线粮草等后勤事宜嬴将军也早已准备妥当,只待再清点确认一番。” “嗯……嬴将军出入沙场多年,有的是经验。有他陪同你一起,祖父也可放心。日后你一定要多听取他的意见,万不能只顾一人意气,行军打仗。你还是头一次。很多东西远不如他了解的多——”晋擎云谆谆教导着。 晋起面色认真地答应下来。 他方才之所以说一切事宜都已由嬴将军安排妥当,为的就是显现出自己的生疏与缺少主张。 而这种状态。恰好正是晋擎云最愿意看到的。 仿佛一切尚且都还在他的掌控之内。 可他这个精明一世的祖父,此生却是真正的聪明反被聪明误——毕生最大的错误就是,太过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东西。 却不知这世上,最容易伪装的并非聪明优秀。而是愚钝平庸。 晋擎云看了一眼窗外,忽然问道:“怎不见阿瞒?” 晋擎云年轻时也是出入过战场,经过一番锤炼的人。听力与感知力极佳,再加上阿瞒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暗卫。对其气息十分熟悉。所以眼下轻而易举的便察觉到了,一直贴身‘保护’晋起的阿瞒,此时并不在周围。 晋起不以为意地答道:“孙儿有事交代了他去办。” 晋擎云见他神色平常,便也未有过问是什么事情,只略一点头,又露出了些许慈和的笑意,道:“出发之日在即,这几日你便好生歇养着,只需养足精神,旁的一概不用去操心,祖父自会安排好一切。” “谢祖父。” “时辰已过晚了,且回去歇着吧。” “是。”晋起起身行礼道:“孙儿告退。” 晋擎云目送着晋起离开书房,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眼底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深沉。 他这个孙子,除了不比阿铭有世家气度之外,其余的地方竟是越来越像阿铭了。 尤其是这幅,只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从不多去过问他人的行事做派。 打从进来到离开,竟连有关阿觅的一言半语也不曾过问过。 阿觅明里暗里对他的为难,他这个做祖父的也十分清楚的看在眼里,之所以没有阻止,便是为了让他能时刻明白,自己在晋家身处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地位,以免其恃宠而骄。 可今日阿觅犯了这样的错处,受到了这样的惩罚,他却既不落井下石,也不屑拿出虚情假意来关心打探。 这是一种极为难得的高贵。 这种自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与自律……恰巧是阿觅缺的那一份。 且很懂得自己该做的是什么,从不让人觉得逾越。 有着自己的主张,却偏生又不让人觉得无法掌控。 可这一切,却远远也抵不过那双蓝色的异眸。 晋家,永远都容不下这样一双眼睛…… 晋擎云眼底神色渐冷,望着微微跳跃着的烛火,却情不自禁的发出了一声轻叹,似是有些倦怠,又似是一声叹息。 “老爷……” 老仆从外间走进,佝偻着身子低声提醒道:“老爷该回房歇息了。”说到此处微微一顿,又道:“老夫人也还没歇,等着老爷您回去呢。” “她还没睡?”晋擎云花白的眉头一皱,片刻之后却是道:“回去通传一声,就说我手头上尚有事未处理完,今夜就且歇在外书房了,让她早早歇了吧——” 话到末尾,又是一阵无可奈何的轻叹。 这个时候还不睡,那是明摆着等着他回去‘兴师问罪’呢! 她老病浸身,如今已经鲜少能下床走动,今日听说他动用家法体罚了晋觅,挣扎着要下床阻拦,被丫鬟一番劝阻。竟是急的昏厥了过去,直到昏时才彻底清醒过来。 二人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她的脾气晋擎云是知晓的,他又是什么样的性子,岂会怕她那点脾气,之所以不愿回去,只是厌烦罢了。 通日里那么多的事情等着他来处理拿主意。已是疲惫不堪。哪里还有精力去应付她的脾气。 又因看在她时日无多的份上,不愿与其计较争执,便尽力躲开。 老仆闻言犹豫了一下。大约也是明白晋擎云的想法,遂也不再多劝,恭声应下之后退至内间,仔细地叮嘱了一番守夜的仆人多备些银丝炭。又让人去加了一床厚棉被,亲眼瞧着没了任何错漏之后。才回了正院回话。 回话之后,正院里便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类似于器物被砸在地上的声音传出。 下人们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却无一不在心底暗自嘀咕。老夫人宠爱大公子固然没错,可这么一把年纪了却还这么大的气性,不知道收敛一二。身子不被压垮那才是怪事…… 而事实果然也不出众人所料—— 半个时辰后,晋擎云这边刚准备在书房下榻。那边便听得下人慌张来禀,说是老夫人中风昏厥了。 晋擎云闻言匆匆披衣坐起,随着下人赶回了正院。 晋余明谢氏等人也被惊得全无困意,比晋擎云还要早一步赶到了锦容院,此际正一脸紧张的守在老夫人床边。 就连几个稍微大些的姑娘也被扯着一同过来了,几个小姑娘还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样,却也隐隐意识到这个平素只宠爱哥哥,鲜少给她们好脸色的祖母要出大事了,一个个老老实实地跟在谢氏身后,不敢随意发出半点动静。 不光是几个小姑娘,就连谢氏与晋余明也都大气不敢出一声,只一双眼睛紧紧地盯在正为老夫人施针的杜大夫身上。 已过花甲之年的杜大夫曾也是一代名医,早年退出杏林,被重金聘请在了晋国公府只为晋家人效力,手底下也有几个徒弟,故而平日里也比较轻松,像今次这般大半夜的被人掀开被子拽起来,倒还是头一次。 但得知是老夫人出了事,便也不敢表现出半分不高兴。待赶过来得见了老夫人的状况之后,更是被惊的一个激灵彻底醒了神,一番诊治下来,穿在里面的薄衫都已被冷汗浸湿。 外间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晋余明与谢氏转头望去,见是晋擎云带着下人走了进来,连忙上前低声行礼。 “父亲……” 晋擎云抬手示意不必多言,看了一眼床边的情形,皱眉问道:“情况如何了?” “杜大夫正在为母亲施针。”晋余明满面担忧,却绝口不敢提方才杜大夫的那句‘命悬一线,凶多吉少’。 晋擎云紧紧皱着眉头,却也并未上前打扰杜大夫,而是在一侧坐了下来,脊背挺得一如既往的笔直,双掌微微握拳放在腿上,目光幽深成一片。 …… “你们听说没有,昨夜里晋老夫人中风了……” “啊!严重不严重?” “命都险些丢了……你说严重不严重?亏得他们府上的杜大夫医术了得,才硬是将人从鬼门关前给救回来了……” “那人现在怎么样了?” “说是瘫了……半点也动不了了,嘴也歪眼也斜的,话都说不明白——” 听着的小丫鬟惊异地“啊”了一声,满脸复杂地说道:“这样活着……倒还不如……”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压的又低又细的女声厉声打断——“你们俩一大清早的在这嘀咕什么呢!公主还没起身,要将公主给吵醒了……看不有你们受的!” 两个同是白皙皮肤高鼻梁蓝眼睛的小丫鬟闻声立马缩起了脖子,不敢还半句嘴。 训斥了二人的蓝衣侍女又威慑地瞪了二人一眼,适才转身回了房,又将房门无声的关上。 撩起隔开内外间的珠帘,放轻了步子走进去,一抬头却见床幔已被拨开至两侧,一身浅紫色中衣的冬珠正盘着腿坐在床边,满头青丝披在脑后,一对较寻常女子略为上扬浓密的眉紧紧皱着。 侍女一瞧这模样,神经立马就紧绷了起来,走近了问道:“公主怎么醒了?可是被外头的响动给吵到了?” “乌吉。”冬珠抬起头来看向她,一双眉依然紧紧皱着,却招了招手,示意侍女过去。 名唤乌吉的侍女半是不安半是不解地走了过去。 低声询问道:“公主有什么吩咐吗?” 冬珠示意她附耳过来。 侍女心中越发疑惑,却顺从地欠下了身仔细倾听。 …… “快开门!都什么时辰了,我说你在里头做什么呐!” 梁文青将房门拍的啪啪作响,急声催促着房内的江樱。 正睡得正熟的江樱被这巨大的动静惊醒过来,豁然一睁眼,犯了会儿癔症,方反应过来今夕是何夕,而后便忙地起身下床,趿拉着鞋子将从里面闩起的房门打开。 房门一经被打开,外面的光线顺势照射进来,晨光虽弱,却也刺得刚醒过来的江樱眯起了眼睛,一面含含糊糊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你……”门外的梁文青倒退一步,伸出食指对着江樱指指点点着,一脸匪夷所思地道:“衣裳没换,头也没梳……合着你竟然睡到现在还没起来!” 她还以为她早该准备好了呢! “你还记不记得今日要去办什么要紧事了?”梁文青恨铁不成钢的质问道。 连她这个事外人都重视的不行,早早地便醒了,她这个当事人倒好,竟能蒙头睡到现在……由此看来,缺心少肺也是一桩了不得的本领! 适应了外面光线的江樱这才得以睁开眼睛,看着显然已经收拾停当的梁文青,揉了揉眼睛,点点头,“记得啊。” 见她这幅浑浑噩噩的模样,梁文青气愤的一咬牙,直接揪着衣领将人拽进了耳房里,拿浸过水的冷帕子往江樱脸上一捂,终于得见这货稍微清醒了一些。 “昨夜睡得太晚,这才一不小心给睡过去了……”在梁文青的催促下,江樱边漱口边含糊不清地解释道。 一晚上尽想着冬烈与江浪的事情了,既是期待又恐落空,辗转反侧了大半夜,直到正东方隐隐露白才隐隐睡去。 本想着小眯一会儿,以免明日气色过差,谁料这一眯便眯过头了,就连患有赖床癌晚期的梁文青都拾掇好了。 “得了吧你……”梁文青不听她的解释,只急慌慌地催促着:“赶紧的,爹和娘都在前头等着呢,马车都备好了!” 江樱也不多说,手上动作匆忙。 心里不停念叨着可不能误了约定的时辰…… *************** 月票感谢:薇笑红尘(2票)、夷光夭夭(1票)谢谢大家,现在已经月底了,没想到这月能得五十多张月票,实在受宠若惊,下月尽量加更报答大家,谢谢。 但还得说句重复说过的话:小非平常工作很忙,更新比不过其它作者,所以从来不跟大家求月票,如果大家有月票的话,不如投给更努力更值得的作者和喜欢的书,至于小非这儿,只要大家支持正版订阅就是很大的满足啦,谢谢大家(*^__^*)(未完待续) 316:前来 然而一行人紧赶慢赶的,急匆匆地来到‘一江春’,还是较约定的时辰晚了近两刻钟。 “怎么……没人?” 望着前不久按着一江春原来的结构刚修葺一新的酒楼,门前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梁文青愣了一下。 “该不是到了时辰还没见我过来,等不急所以走了吧?”江樱一脸紧张地道。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她这一觉可真是睡出大过错来了! “不能吧?!”庄氏看起来比江樱还要紧张。 事实上,奶娘自昨日得知了冬烈很有可能就是江浪的说法开始,至今一直就没停止过紧张。 “应当不会……”梁平往四周瞧了一眼,看向江樱说道:“你定的这个时辰本就不对,什么时辰不好约,偏偏约在用早饭的时辰,我估摸着这位应王子应当是忙着吃早饭,还没来得及过来。” 这乍然一听像是玩笑的话,却偏偏因为梁平一脸的认真之色,让人无法直接否定。 江樱听罢,满脸的怀疑之色。 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都抵不过吃早饭来的要紧吗? 就算是她这种吃货,都是一大早饭都没吃就赶过来了……! 可转念一想,为了谨慎着想,她也并未在信上说明具体的缘由,只道想与其见上一面,明早辰时初在方亭街一江春酒楼见。 这么一说,倒是她的不对了。 她不该因为心急,想早早地见到冬烈,好将事情真相给确定下来,就贸然不顾吃早饭这么重要的事情了…… 一行四人望着行人尚且稀少的街道。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江樱率先发了声。 她试探地问道:“……既然如此,不如咱们也先吃个早饭罢?” 这一提议,得到了其余三人的大力支持。 显然是被江樱说出了一致的心声…… 于是大家当即决定由庄氏带着梁文青去粥铺,梁平去西边儿的包子店买包子。 至于江樱,为了不与冬烈错开,则是被留在了一江春里——用奶娘的话来说。这叫做……守株待兔。 江樱从贴身的荷包里取出钥匙将店门打开。步入了酒楼大堂中。 堂中桌椅板凳摆放的整齐有序,高高的柜台擦拭的十分干净,就连横陈在上头的算盘珠子都闪闪发亮。 这里头的一切陈设。都是按照一江春原来的模样来重现的。 江樱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位中年男人头上戴着毡帽,立在柜台后翻看账本的情形。 从原主的记忆中她能认得出这位长相和善的中年男人,就是江樱的父亲,江世筠。 这原只是属于原主的记忆。她并不曾亲身经历过,可此情此景之下。心中无比清晰的怀念与怅然之情,却令她生出了一种实实在在的错觉来,仿佛自己与原本的江樱,已经于不知不觉间。彻底融为了一个完整的生命体。 这种感觉玄奥而奇妙。 人所发出的感应果然是这世间最为神奇的东西,怪不得晋大哥会建议她最好选择一个江浪熟悉的地方,与冬烈见上这一面。 她本是想直接将人约去江家祖宅的。到时也好顺便将隔壁老王叔带过去给冬烈瞧一瞧,毕竟隔壁老王与隔壁老王家的女儿。曾是江浪心头上的一记噩梦,也是促其离家出走的直接推力,理当是印象深刻的。 可这一想法,却得到了晋起的否决。 晋大哥说,事情还未确定之前,暂时不宜让外人知道冬烈的身份,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再者就是,到底是不是哥哥还不知道,就直接将人带回了家去,传了出去于她的名声也有影响。 江樱听罢虽觉得后一种说法有些勉强,且隐隐听出了说话人一种异样的情绪来,却也没有当场拆穿,而是十分配合地将见面的地方换成了一江春酒楼。 对于为了支持自家产业,自幼便经常客串跑堂小二,劈柴工等的少年江浪来说,一江春无疑就是第二个家。 这一回,晋起倒也没再提什么意见。 在期待与不安的等待中,江樱吃下了一大碗白粥,和五个豆腐包子。 “怎么还没来?” 嘴巴一停,庄氏便坐不住了,伸着脑袋朝门外探看着。 “应当快了。”梁平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似乎笃定了冬烈一定会过来,自发地安排道:“这里不适合谈话,樱姐儿你先去二楼上等着;萍娘,你也别在门口儿站着了,跟我去柜台后坐着吧。” 大致是一家人有事都习惯了梁平来拿主意,故而江樱与庄氏十分顺从地按着梁平的话去办了,一个上了二楼,一个去了柜台后。 站在堂中央的梁文青意识到自己落了单,有些不满地问道:“那我呢?” “你去后头烧壶热水吧。”梁平安排道。 梁文青瘪了瘪嘴,不太高兴。 “方才的包子是吃的有点咸了。”庄氏补上一句。 梁文青又是一阵瘪嘴,却也老老实实地朝后院去了。 然而她前脚刚走,后脚大堂的门便被叩响了。 两进大堂的门已经开了两扇,来人不过是出于礼貌的虚叩。 梁平与庄氏下意识地举目望去,待一瞧见来人是谁,庄氏跟被火烧了一样,噌地一下便站了起来。 樱姐儿说的,蓝眼睛,还戴了张面具……就是了! 她的动作突然而迅猛,又因脸上表情激动,使得刚望过来的冬烈犹豫了一下,复才提步而入。 “……”庄氏的嘴唇无声阖动着,想发声,却全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一双眼睛死死地胶在冬烈身上,眼中的情绪复杂而汹涌。 冬烈看着她,表情略有些犹豫,片刻之后,方才道:“在下是来赴江姑娘之约的……” “阁下便是冬烈王子吧?”梁平也起了身来,相比之下,他平静的不是一点两点儿,纵然知晓对方尊贵的身份,却也做得到泰然自若道:“阿樱在二楼雅间已恭候多时了。” 冬烈微一颔首,刚欲提步上楼,却又忽然转回了头来看向庄氏。 ************ 二更略晚,大家勿等~(未完待续) 317:我究竟是谁 庄氏越发激动起来,拳头攥的死死的。 然而冬烈却什么都没有说,转回头去继而不紧不慢地上了二楼。 背影隐隐透着一股子欲言又止的意味。 “梁平,你瞧见没有!”庄氏抓住梁平一只衣袖,激动的不能自已,道:“他一个劲儿的瞧着我呢,你说……是不是记得我呢?我瞧着他跟大郎的身形也确实没差太多……他,他真就是大郎啊!大郎他真的回来了!” “呃……”梁平神色复杂地笑了笑点头,伸手不着痕迹地将她脸上的一粒包子馅儿给轻轻擦去。 他估摸着,对方方才八成是……看她脸上有这么一大粒菜馅儿,想提醒又不好意思? 但懂得保护别人的喜悦,是一个善良之人该有的修养。 “你说我要不要也上去瞧瞧,樱姐儿她一个孩子,能不能行?”庄氏翘首望着楼上,一脸不确定地喃喃道。 梁平无奈失笑。 这又不是严刑逼供,还能不能行? “尽管放心吧……”他拍了拍庄氏的手,安抚着道:“先让他们兄妹好好地单独谈一谈,咱们且在下面等一等,待情形差不多了,再上去也不迟。” 现在贸然冲上去,人太多反而误事。 再者说了,阿樱这孩子虽然平素瞧着大大咧咧的,但在正事上,心思往往也是足够玲珑的,该怎么去做,应当也不需要他们来教。 然而在对江樱的了解上,梁镇长实际上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对待正事心思玲珑是有过的,但多半却是这货凭着运气误打误撞给撞出来的…… 许多人都认为她是大智若愚。可却很少有人知道,她是真的蠢——单单纯纯脑子不够用的那一种蠢。 事到临头,脑子不够用的江樱方开始发了愁。 晋大哥说,冬烈因为受过重伤导致了失忆,忘记了之前所有的事情。 那么问题就来了…… 若是她确定了对方真的是江浪的话,接下来该怎么做? 该怎么让他相信她的话?记起自己真正的身份来? 江樱默默想了一会儿,到底却也没想出个妥帖的好办法。于是决定下楼找足智多谋的梁叔出一出主意。 江樱自椅上起身。将门打开来欲往外走,却在开门的瞬间感觉眼前忽然一黑,险些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黑影。 江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得以定睛一瞧,却见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黑色的面具,和一双深蓝色的眼睛。 …… 二人齐齐地怔愣了一下,江樱神色有些浮动地道:“你来了啊——” 心中原本见到他就会有的触动。因为得知了他很有可能是哥哥的缘故,越发强烈起来。 之前不懂这种触动该如何解释。可现在她知道了——这是一种家人间才会有的熟悉感和亲近感。 冬烈守礼地又后退了一步,施礼道:“江姑娘。” 继而直起身来又道:“路上临时出了些事情耽误了,这才离姑娘约定的时间晚了近一个时辰……失礼之处,万望姑娘不要见怪。” 江樱犹在失神。因为在她的记忆里,江浪就是个十足的路痴,在连城生活了十多年。才能勉强摸熟了方圆二十里内的路线。 所以当他离家出走迟迟未归之后,江世筠总觉得他并非是刻意不肯回家。只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在有人问路的情况下,还能多绕了一个时辰才找过来,这种罕见的路痴能力,确与江浪的情况十分契合。 “江姑娘?”冬烈见她未有答话,微带疑惑的喊道。 一番话配合着不自在的神色显得不能再真诚。 “无妨无妨……”江樱连忙摇头,又忍不住关切地问道:“路上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冬烈一面有些不适应她突然热情起来的态度,一面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来到京城之后,很少一个人出门……故而多走了几圈。” 多走了几圈? 江樱愣了一下,而后一脸了然地说道:“就是迷路了是吧?” 冬烈眼神一阵闪躲,不置可否地干笑了两声,便转开了话题道:“江姑娘约我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江樱回过神来,忙侧开身让路,道:“确有要事要与应王子谈一谈……先里面坐吧。” 听她说是有要事要同自己谈,冬烈不免微微一愣,却也并未多言,当即便点头走进了房中。 他一早便也有很多话想要跟她说,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加之又恐她觉得自己冒昧,自己也不知究竟要从何说起,于是便只能一拖再拖。 上回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借菜刀,结果却又遭到了江樱无比果断的否定和拒绝…… 这让本就没有太多信心的他,彻底没了再去打搅她的底气。 而眼下的情形对于他而言,显然是个送到眼前的好机会…… 受到这种情绪的驱使,冬烈眼中神色一阵反复,拳头握的紧紧的,似在下着极大的决心。 而将门合上之后刚转过身来的江樱,一扭头便见他豁然转过了身来,眼神不住的反复着,口气略有些激动地说道:“江姑娘……在下想请你帮一个忙!” 正想着待会儿要不要用滴血认亲的方式来说服他的江樱反倒被他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他,道:“什么忙……你说吧。” 冬烈抿紧了唇,却缓缓伸出了手来,停在了耳后的位置—— “说来可能有些荒唐……但我想让江姑娘帮一帮我,让我知道我究竟是谁。” 看着他慢慢地将面具摘下,江樱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就连呼吸都屏住。 ****************** ps:当当当,月底啦,有一种如释重负,圆满完成任务的荣耀感!也谢谢大家的支持~ 但小非还是要厚颜无耻的跟大家请一天假,明天应当没办法更新,虽然九月第一天就请假太不厚道,但最近真的太忙太忙,希望大家体谅一下。这样吧,小非明天努力抽空试试看,有时间就码一些出来给大家看~ 月票感谢:千年沉船、可亞、杨阁华2张、(未完待续) 318:又晕了 --------我对不起大家,我没有信守承诺,我莫名其妙的来更新了,请大家原谅我--------- 缓缓映入眼帘的一张有几分熟悉,却又十分陌生的男子脸庞。 或是因为常年戴着面具不见阳光的缘故,其肤色很白,却不是像西陵人那样充满光泽的白皙,而是一种接近病态的苍白。 并且从右眼角开始便一条极深的疤痕纵横至左脸颊上,其余还有些或长或短,大小不一的印痕交错着,疤痕的颜色都已经很淡了,看得出都是极旧的伤口,但由于都是突出型的疤痕,一条条盘桓在脸颊上,依旧显得触目惊心。 乍然之下,江樱无可避免的被吓了一跳,却并未有惊呼出声,而是直直地与那双有些闪躲、有些羞愧,还有些期待的深蓝色眼睛对视着。 隐隐记得,原来的江浪,有着一双眸色微淡的鹰眸,发起怒来眼睛一眯,便能让人觉得压迫感十足。 印象里,年少叛逆的江浪时常会拿这种眼神与父亲对视,然而在面对她这个妹妹的时候,却永远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温柔模样。 而眼前这张脸,虽然因为破相和异眸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但大致的轮廓,以及熟悉的神态,却几乎是丝毫未变的。 真的是…… 真的是! 看着这样一张在记忆中阔别已久的脸庞,江樱无可自抑的便红了眼眶,仿佛眼前的人从始至终都是那个疼爱她的兄长,仿佛记忆中的那十多年里发生的桩桩件件,都是她亲身经历一般! 若说她与庄氏之间的感情完全是靠近年来的相处积累而来。那么她对江浪,却是一种发自肺腑,植入骨髓里的亲近与依赖—— 这种感觉在确定了面前的人就是江浪之后,强烈的无法形容。 “江,江姑娘……你……你怎么哭了?”江浪见面前的小姑娘仰着脑袋看着他,没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就红了眼眶,登时便手足无措起来。满脸紧张地问道:“可是……可是吓到你了?” 说着。便连忙抬起手来,欲将面具重新戴上。 江樱见状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情绪,蓦地上前一步将他手中的面具夺了下来。再下一刻,更是整个人都扑进了冬烈怀里,“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冬烈呆呆地站在原处任由她抱着,整个人都震惊的傻掉了。 良久之后。方得以出声问道:“江姑娘……认得我吗?” 奈何江樱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宣泄情绪上头,加之他声音又低。轻而易举便被江樱忽略。 冬烈微微低了低头,看着这个扑在他怀中放声大哭的小姑娘。 似乎有些印象了…… 脑海里的碎片中,似乎也有这样一个小姑娘,同她长得十分相像。好像比她还要小上一些,平日里并不爱与人说话,但似乎很依赖他……总是喜欢跟在他身后。甜糯糯地喊着…… 喊他什么来着? 冬烈眉头一皱,头部忽然剧烈无比的疼痛他十分熟悉。每当他要深究这些零碎的记忆之时,便会如此。 但他却不敢乱动一步,唯恐惊扰到江樱一般。 江樱哭了好大一会儿,大约是哭够了,又或是哭累了,终于由极痛快的嚎啕大哭渐渐转变为了低泣抽噎。 江樱稍稍抬起头来,睁着一双还满是泪水的红眼睛望着冬烈,然而就在冬烈以为她终于要开口说话之时,却见她拿起手背抹了一把……鼻涕。 冬烈怔了一下,继而便是迷惑。 可印象里的小姑娘,虽然也很软弱爱哭,却好像从不会……这么的不讲究形象啊? “江姑娘……”满心疑惑地冬烈就这么低着头望着把眼泪和鼻涕抹了他一身,却还不打算离开的江樱。 江樱抽噎了一下,哽咽着声音说道:“我不是什么江姑娘,我是你妹妹——” “妹、妹妹?!” 冬烈赫然瞪大了眼睛,神色比见了鬼还要……惊恐。 江樱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表情? 她虽然也觉得自己这种阐明关系的方式来过于直白且缺少铺垫,但也用不着拿这副表情看着她吧? 仿佛……有她这样一个妹妹,是一件十分让人绝望的事情一样! 但纵然如此,江樱还是觉得自己有这个责任让他明白真相。 “你若不信,咱们可以滴血认亲。”江樱说道。 眼睛依然很红,却已没了泪意。 “不……”冬烈摇着头,解释道:“我,我并非不信,只是……只是太突然了……我……我并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有妹妹……” 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堆过后,却又忍不住问道:“你……你当真是我妹妹吗?” “同父同母。”江樱进一步强调道。 “那我……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江浪——” 江樱一脸期盼地看着他,希望他能记起些什么。 “江浪……”冬烈默念了一遍,不停闪烁着的蓝眸看着江樱,却依旧的手足无措。 就在此时,忽听“砰”的一声响,房门被人从外面十分大力地推开了来,门框边撞在门后的墙壁上,哐当一声,似将整间房都震得晃了一晃。 江樱被这巨大的动静给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身形一抖刚要回过头去看,却被冬烈忽然伸出去的手稳稳地环护住。 这种几乎是下意识的保护动作,让冬烈自己都是一愣。 以至于他抬起头来往门外看去的目光,都是有些迷茫的。 “阿烈……!?” ‘破门而入’的人竟是冬珠。 此时此刻,她看着眼前的一幕,几乎要震惊的昏厥过去。 阿烈竟然当着这个女人的面将面具都摘下来了! 而且……向来不喜欢与人有肢体接触的他,竟然就这样任由她抱着! 不……不止。 方才将门推开的瞬间。她分明看到了他在突发情况之下,瞬间便伸出了手去保护她……那几乎是一种接近本能的保护欲! 她的阿烈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都怪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 冬珠怒不可遏的大步走来。 刚转过头来,还没反应过来冬珠怎么忽然出现在了这里的江樱,一扭脸便看到了一只高高扬起的手掌—— 江樱下意识地偏开头去躲,却听冬珠怒道:“你放开我!” 江樱再一看,原来冬珠的手腕已被冬烈紧紧攥住。 江樱松了一口气之余,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位公主怎么回回见到她都跟吃了火药似得?之前是一个劲儿的拿眼睛剜她。今次倒好。直接把巴掌给抡起来了! 这性子狂暴的有些过分了吧? “你怎么来了?”冬烈攥着她的手依旧没放,皱着眉问道:“你找人跟踪我?” 若不然,根本不可能知道他在这里。 他之所以冒着迷路的危险也要一个人过来。便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或是打扰。 而凭借冬珠自己,并不可能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一路尾随他至此。 此情此景哪里还能有不明白的。 定是她看到了晋起递交给他的那封信,然后动用了暗卫暗下跟踪了他。 “没错!我是派了人跟踪你!”冬珠竟也不狡辩。一双眼睛愤怒的甚至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通红的一片。近乎咆哮地喊道:“如果我不找人跟踪你,又如何能得知你竟瞒住我同她在这里私下见面,甚至还……搂搂抱抱!” 江樱一听这话才蓦地反应过来自己还半偎在江浪怀中,连忙抽身出来。 “你误会了。”冬烈解释了一句。却无太多紧张之意,面对总是这样冲动的冬珠,他所有的似乎只剩下了无奈。 “……我误会?”冬珠气极反笑。伸出手指指向江樱,质问道:“那你告诉我。你们方才是在做什么?你竟还……为了她摘了面具!” 她都记不清他有多久未在自己面前摘下过这张面具了。 这本没什么,他不愿意她也从不强求,可是她却说什么也无法容忍,他不愿意为自己做的事情,却轻而易举的为了别人破了例! 这就像是,他本不喜欢她,她虽然难过,却并不会放弃,因为她至少确定,他也同样不喜欢别人。 可眼下这一切,全都被打破了……! “……”脑中尚且处于一片混沌的冬烈被她此番言行扰的越发头痛不已,却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同冬珠说明这些尚未理清的事实真相,只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继而忽然扯起了江樱一只手,再无半句言语,便朝着门外走去。 冬珠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怔怔地看着冬烈扯着江樱往外走,竟连阻止都忘记了。 可世事弄人…… 她没想着要去阻拦,却有人替她将冬烈给‘拦住’了。 “……大、大郎!” 刚上了楼来查看情况的庄氏,迎面便撞见了扯着江樱往外走的冬烈。 目光在二人握在一起的手上停了一下,片刻之后,便无比欣喜地握住了冬烈的肩膀,激动地不可自抑,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真是大郎回来了……大郎……” 说着说着,得以看清冬烈脸上的疤痕,眼眶顿时就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 “怎么伤的这么多啊……”庄氏满眼的心疼之色。 冬烈的表情越发复杂起来。 这个从没见过的妇人力气很大,双手握的他的肩膀都在发疼。 可他却并不抵触。 甚至隐隐觉得很熟悉,很亲切。 ……也是很久之前就认识的人吗? “这是奶娘——”江樱在中间介绍着,“你自幼便是被她照料着的。” 虽然江夫人是在江樱幼时去世的,但由于身子羸弱的缘故,两个孩子几乎都是由庄氏帮着养大的。 “……大郎,你记不得奶娘了吗?”庄氏眼中已经淌了泪出来,握着冬烈肩膀的双手却是越收越紧,饶是常年习武的冬烈,也觉得疼痛难当,犹如两把铁钳牢牢地锁在肩骨上…… 很快这种疼痛甚至隐隐有了要盖过头痛的趋势…… 冬烈忍着剧痛摇了摇头。 庄氏一见他摇头,显然是不记得自己,不由越发紧张起来,手上不受控制的猛一用力,重复问道:“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了?你小时候淘气的不像话,奶娘经常把你扒光了拿柳树条儿抽你的屁/股,难道你连这些都给忘了吗?” 冬烈赫然瞪大了眼睛。 江樱的嘴唇也哆嗦了一下。 这些事……真的有必要记得那么牢固吗? 庄氏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想法,梁平跟她说了,要想让一个失忆的人恢复记忆,有两种可行的方法,一是借助外力的冲击,其二便是尽量帮助对方回忆以往印象深刻的经历。 她深信,冬烈对这件事情应当是印象深刻的。 可就在庄氏一脸期待地看着冬烈,等着他的回应之时,却见他瞳孔一阵紧缩,紧紧皱起的眉间满都是异常痛苦的神色。 握着江樱的手也倏然间松开了来。 再有一个呼吸间的功夫,竟是眼睛一闭,高大的身躯陡然间倾倒了下去! 江樱惊呼了一声,连忙上前伸手去扶。 而事实证明有奶娘在,这种事情根本轮不到她来表现,冬烈人还没来得及倒下,便已被庄氏稳稳地扶住了,一面惊惶道:“怎么回事?!怎么晕过去了……!” 脑海里忽然蹦出‘又晕了!’三个大字的江樱也忙上前帮着庄氏将冬烈扶住,满面忧色道:“先请大夫过来看一看吧!” 先别管这回又是因为什么缘故晕倒的了! “对对对……”庄氏忙不迭点头,一面像楼下大堂喊道:“梁平!快,快去请大夫来,大郎昏倒了!” 在堂下一直注意着这边儿动静的梁平在庄氏开口之后,已然疾步自柜台后出来,此刻听得庄氏这么喊,便立即离开酒楼请郎中去了。 “这……这可怎么办才好?”庄氏又是高兴又是担忧的,从里到外完完全全乱了套。 “先将人放到后院房间里躺着吧——”与庄氏相比,江樱勉强还称得上冷静。 这样半扶着不利于呼吸顺畅。 然而此时,冬珠却快步自房内冲了出来,怒道:“你们放开阿烈!” “……”庄氏呆了一下,她并不知道这个蓝眼睛的西陵姑娘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虽然略一作想便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但她还是搞不懂,她和梁平两个人寸步不离的守在大堂里,这位看起来就非善类的公主究竟是怎么上的楼? 爬窗户进来的吗? 冬珠却不管庄氏异样的眼神,横冲直撞地走过来,活脱脱一副要‘抢人’的架势。 然后,江樱便目睹了令人深感凌乱的一幕……(未完待续) ps:谢(露天的舞俑)投出的月票 319:粗鲁又怪力 “干什么你!” 庄氏一把挥开了冬珠伸过来的手,将冬烈抱在怀里,活脱脱一副老母鸡护着鸡崽子的模样,一脸不悦地看着冬珠喝斥道:“我都还没问你是怎么进来的,你倒好,龇牙咧嘴的要抢我家大郎又算怎么回事!” 自打从除夕夜当晚她得知这个公主当着满大街的人的面,不管不顾地拿着鞭子追打宋春风之后,便对冬珠存下了十分不好的意见。 虽说与小辈计较有失风度,但眼下这种情形,冬珠不管不顾张牙舞爪的就要来抢人,庄氏这火爆脾气,又如何能依? “什么你家大郎!”冬珠稳住身子,口气满都是宣告所有权的意味:“这是我的阿烈!你们谁也不能碰!” 谁也不能碰? 庄氏一听这话顿时被气的乐了。 这是什么意思? 不打算还人了是吧! “你们一家代我们照顾了大郎这些年,我们十分感激,但既然大郎现在回来了,那就不可能再是什么西陵王子了!我也劝公主最好能够明白事理一些,言行间莫要失了身份!”庄氏的气势全然不比冬珠弱,一双因为方才刚掉过几滴泪而红红的眼睛,再一瞪,越发显得坚定和强势。 说罢也不及冬珠再反驳,手臂上猛一提力,竟是将冬烈整个人给打横抱了起来。 “樱姐儿,走!” 庄氏回头冲江樱喊了一句,便健步如飞地下了楼梯。 江樱望着以‘公主抱’的姿势将冬烈抱下了楼的庄氏——这一幕分明是有些违和以及滑稽的。可她却觉得奶娘此刻的背影似乎格外的伟岸高大,没由来的鼻子猛地一酸,险些又要掉下泪来,“诶”的应了一声,便提裙跟了下去。 冬珠同样望着这一幕,再次傻在了当场。 她很想追上去。 将阿烈抢过来。 可不知怎地,她竟半点也挪不开步子了。 方才那位粗鲁的大婶说,阿烈是她家大郎…… 阿烈好像也并不抵触这位大婶。 阿烈自打从来到连城之后,便连连失常。 阿烈似乎……很想靠近这位姓江的姑娘。 阿烈好像真的要变成另一个人了。或者更该说……终于要做回他自己了。 这固然很好,这是阿烈一直想要的。可是……她要怎么办? …… 时过午时。冬烈却依旧没能醒过来。 江樱庄氏梁平,以及梁文青,还有后来终究还是追了过来的冬珠,一直轮流守在床前。不敢错过半点动静。 早前梁平请来的那位小有名气的郎中来为冬烈看了诊。一板一眼地说了一大通医学界的专业术语。江樱等人云里雾里的也没能听太懂,只大概明白了致使冬烈昏迷的原因是情绪过于激动,动用并严重刺激到了脑子里的几处神经。神经们不堪重负之下,出于自我保护,便连手造成了冬烈的昏迷。 而她们目前能做的,只有等,等着冬烈自己醒过来。 下午的时候,宋春风也过来了。 他先前并不知此事,之所以找了过来,不过是接连几日都在药行里忙活,今日处理完了手头上的事情于是晌午便想回去吃顿饭,结果发现大门锁的紧紧的,想着一家人一起齐齐地出门,除了是去孔先生那儿应当便只有酒楼了,于是便先来酒楼瞧一瞧,如果不在,再去城外孔先生处找人。 不料一来到酒楼,就听梁文青说,江樱找到哥哥了。 再跟着来到冬烈躺着的房间一瞧,顿时又愣住了。 这人他见过啊。 不就是那……西陵的应王子吗? 怎么忽然就成了阿樱的哥哥了! 宋春风惊异的不行,觉得自己八成是在做梦,听罢也不怎么明白情况的梁文青大致解释了一通,才算勉强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 可紧接着,看着躺在床上的江浪,又觉得有些忧心。 脸毁成这样,年纪也有二十多了……日后怕是,不好讨媳妇吧? 忧人却不知忧己的宋春风默默地叹着气。 “樱樱,你也不要过分担心,总会醒过来的。哥哥回来了,这可是好事——”掩饰起内心的担忧,宋春风‘强颜欢笑’着安慰江樱。 江樱点头道:“我知道。” 她最担心的并非冬烈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她担心的是,要怎么做才能让冬烈恢复记忆。 “……我说你为什么也跟着喊哥哥啊!”梁文青的着重点却永远都在宋春风的身上,此刻一脸不满地质问着。 宋春风一脸理所当然,道:“樱樱的哥哥,那就是我的哥哥——” 梁文青拿一副“你这个人真是不要脸”的表情看着他。 片刻之后,一脸忿忿地说道:“那我也要喊他做哥哥!” 宋春风:“……” 江樱默默地转开脸看向床上的冬烈。 忽然间多了这么多陌生的弟弟妹妹,只希望他醒来的时候不会感觉压力太大…… “别都围在这儿了。”庄氏端着一碗熬了一整个时辰,浓稠且乌黑的药汤走了进来,一眼便瞧见江樱等人围在床边说着话,立即竖起眉将人轰走,“都去一边儿待着去,大夫说了不能太吵闹,若不然会影响大郎恢复的!” 在确定了冬烈就是大郎之后,庄氏多年来攒下的母爱几乎要爆棚而出,正所谓为母则强,更何况,她原先已经极强,眼下更是要到了一个“丧心病狂”的地步。 江樱几人齐齐地散开了来,在庄氏的淫威之下显得不能再听话。而唯独一直以来都一言不发的冬珠,还坚持站在床边守着,半步也不肯移开。 庄氏斜了她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全当没有瞧见这个人。 冬珠也浑不在意,一双眼睛只牢牢地锁在冬烈脸上。 直到见庄氏来到床边,一手端着药碗,一手将冬烈扶坐起来,方忽然出声说道:“你小心着些,别又将阿烈给弄伤了!” 方才郎中过来瞧的时候。说阿烈不光是大脑受到了刺激。肩膀处也受了不轻的伤…… 经冬珠这么一提,庄氏也想到了这一茬,不禁老脸一红,嘴上却怒道:“大郎自幼便是被我带大的。难道我不比你更懂得该怎么照顾他?” 她当时那还不是因为太过激动。所以才一时没能控制好手上的力气吗? “……”冬珠面露不满。却奇怪的没有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只又站的更近了一些,时刻注意着庄氏喂药的动作。一副提心吊胆的紧张神色。 气氛因此安静下来,却隐隐透着一股怪异,让人觉得十分的不自在。 在这不自在的气氛里,江樱弱弱地问道:“那个……你们都没觉得饿吗?” 午时都已经过去好大一会儿了。 确定冬烈没有大碍之后,她便觉着饿了,只是药还没有熬好,她也不好意思提吃,免得让人觉得她是个时时刻刻都记挂着吃东西的小姑娘。 可现在,药也熬好了,也给喂下去了,虽然还不确定记忆什么时候能够恢复,但……不吃饭也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况且她这个人,是真的不经饿啊…… 然而,饶是江樱做了这么多的自我铺垫,却还是没能避免遭到了众人的侧目。 “……” 气氛一时变得更加让人不自在起来。 然而就在江樱欲改口道“我只是随便说说”之时,却听几人分别说道—— “这么一说,的确有点饿了。”宋春风轻咳了一声说道。 其实他在来酒楼的路上已经因为太饿的缘故,胡乱塞了几个大饼,眼下还没来得及消化完。 但樱樱既然说饿了,那么他一定是“责无旁贷”的。 而梁文青在宋春风面前永远也都是跟风的,点头道:“都这个时辰了,是该吃饭了。” 说着往门外看了一眼,念叨道:“我爹呢?让他买菜做饭去——” 不得不说,梁平自从与庄氏成亲以后,将家庭煮夫的形象塑造的已经深入人心…… “……方才有国子监里的人过来找他,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就跟着出去了。咱们晌午就应付着吃一顿吧。”庄氏边说,边拿帕子一把将冬烈唇边残留的药汁擦去,动作虽然已经足够温和,但由她做出来,却还是莫名其妙的透着一股粗鲁劲儿,看的一旁的冬珠直皱眉。 “那我去做好了!”江樱自告奋勇道:“熬些粥,做些小菜,再去外头买些馒头回来,就先凑活一顿吧?” 这真的称得上是凑活吗……? 几人纷纷表示怀疑,却也没有多说,因为他们已经被说的勾起了饿意。 宋春风毛遂自荐跑了出去买馒头,梁文青无可避免的也跟了出去。 江樱则是直奔了厨房。 想吃什么菜,空间菜园里都有的是,不用再特意出去买菜。 于是,房中除了昏迷的冬烈之外,目前就只剩下了庄氏和冬珠两个人。 庄氏有意去厨房帮江樱的忙,却又不放心把冬烈一个人留在这里,担心错过他吃完药之后的反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主要还是担心冬珠会趁着她不在,将冬烈带走。 庄氏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冬珠确确实实干的出这种事情来——若非是清楚自己不是庄氏的对手,硬抢这种行为她也是做的出的。 而庄氏不肯走,冬珠却也不肯走。 ……她还担心这粗鲁又怪力的妇人将她的阿烈折腾没了呢! 二人就这样无声的僵持着,谁也不肯离开半步。 以至于半个时辰后当携带着一身饭菜香气的江樱来喊庄氏吃饭之时,得了庄氏这样一句命令——“把饭菜都端过来,咱们就在这房里吃。” 不能给有心之人半点可乘之机! 江樱一愣,随即福至心灵,明白了庄氏的用意,并且很没有节操的表示了赞同…… 她不喜欢冬珠是真的,但此举也并非特意针对,而是刚找回来的哥哥,可不能这么快就再弄丢了。 再者这位公主的确也不是什么善茬儿,还是谨慎些为妙。 于是江樱和宋春风梁文青几人合力将饭食摆在了这间临时收拾出来的客房里。 “公主还是不打算回去吗?”庄氏面色冷冷地向冬珠问道。 冬珠不做理会,只略略扭开了脸,以表立场坚定。 庄氏见状几步行至门口,伸手便将房门给闭了起来。 而后又以一人之力将饭桌抱了起来,稳稳地放在了门后的位置。 紧接着便在几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在离门最近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吃饭吧。”做完这一切过后,庄氏一脸平静地发了话道。 江樱几人回过神来,听话地各自寻了位置坐了下去。 房间本就不甚大,饭菜的香气很快就弥漫在了房间里的各个角落里,江樱等人吃的不亦乐乎,同样没有吃午饭的冬珠却只能一边闻着一边悄悄摸了摸瘪瘪的肚子。 她是个有‘骨气’的人,自然不可能主动凑上去蹭饭,而庄氏江樱,梁文青宋春风四个人,若要细说的话,每个人都曾领教过冬珠的嚣张跋扈,而刚巧四人又都不具有伟大的圣母情怀,故而无一人开口邀请饥肠辘辘的冬珠一同用饭。 几人全然不顾冬珠充满了怨念的眼神,大快朵颐之后,也没急着将饭桌上的东西撤下去,而是坐着聊起了天来。 当下这种情形,谈家常自然是没有这个心思的,几人谈的是,如何才能叫冬烈恢复记忆。 “我之前倒也见过这种类似的情况……”在“自家人”面前,宋春风坐没坐相,一只脚放在地上,只一只却踩在了凳子上,一面剔着牙,一面有模有样地说道:“之前桃花镇上姜猎户家的儿子失足落下悬崖,得幸保住一命,却也因为伤了脑子没了记忆,连爹娘都不识得了!” “姜猎户家的儿子?”庄氏连忙接话道:“这孩子我认识!不是挺正常的吗?前年可都抱上儿子了——” 熟知周围一切八卦的庄氏谈起这种事情来,简直是信手拈来。 “对对,我说的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你和樱樱还在连城待着呢……这小子当年的确是失忆了的,只是后来被我给治好了。”说着还拿牙签指了指自己。 “你给治好的?!” 庄氏与江樱齐声惊道。(未完待续。。) 320:让他做决定 若说现如今的宋春风在药行里耳濡目染的懂了些医理且还说的过去,可几年前的宋春风,那可不是地地道道的街头小痞子一个吗? “你用的什么法子?”江樱见他脸上浮现得色,满脸怀疑地问道。 江樱敏感的注意到梁文青扭了扭头,看向了别处,似十分不想听宋春风提及此事,但碍于对方是自己的男神,又不好多说什么,故而只能选择逃避。 紧接着果然就听宋春风轻轻喟叹了一声,说道:“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三年前我收了雇主两吊钱,去砸他家大门,结果刚巧他从里头推门出来,就结结实实地挨了我一当头的一转头……当时脑袋都红了,倒也将我吓了好大一跳后来大夫来给收拾包扎了一番,却也昏迷了大半个月才得以清醒过来——” 说到此处微微一顿,变成了有些称奇的口气,继续说道:“可谁想他一睁开眼睛,竟将之前的事情全都给记起来了……你们说我这一砖头,神不神?” 见江樱与庄氏皆是微微张开了嘴巴看着自己,宋春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忍不住懊恼起来,道:“我统共就收了雇主两吊钱,结果光是医药费就花了三两有余,当时可把我吓得两个多月都没敢回家见我娘……所以我对姜猎户家才一直不对付,不管怎么说,我好歹也帮他家儿子治好了失忆症,他们倒好,不仅半句感谢也没有。反而讹上我!” 江樱和庄氏俱是沉默着看着他。 都险些将人儿子给弄没了,还想让人感谢呢……? 可这桩是非难辨的陈年旧事,显然已经没了拿起来讨论究竟谁是谁非的必要,眼下的重点是……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江樱一脸不确定地看着宋春风。 宋春风点了下头,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法子虽然具有一定的风险,但确也非我空穴来风,顺嘴胡诌。利用外力来刺激脑神经,以达到化除淤血,疏通脑神经的成效……这些在医书上可都是有着明确的记载的!” 自打从接触到医药之后。说起话来都显得很有说服力了…… 庄氏一脸顾虑地问道:“……就没有。稍微温和一些的办法了吗?” 向来最喜欢用蛮力来解决问题的奶娘,竟也难得的想温和一把了。 “温和的啊……”宋春风想了想,遂一脸复杂地说道:“那就只能等了。” “等……?”庄氏眼皮一跳,满面为难地说道:“这未免也太‘温和’了……” 说话间。转头看向了床上的冬烈。 “要不……试一试吧?”庄氏开始在‘温和’的道路上动摇了。 “不行!” 冬珠站在床沿中间。伸出双臂拦在床前。断然反对道。 “我们自己的家事,就不劳公主操心了——”庄氏斜睨了冬珠一眼,全然不将其放在眼中的模样。 “你们的家事?”冬珠冷笑道:“怕是不见得吧?阿烈对从前全无记忆。单凭你们一面之词,如何就能证明你们当真就是阿烈的亲人!不说旁的,单从你竟想让阿禄铤而走险恢复记忆这一件事情来看,就不像是一个为人长辈该有的模样!” 庄氏一听这话立马被气红了脸。 她方才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未真的就下定决心取用这个方法,之所以愿意试着考虑一二,也完全是出于想让冬烈恢复记忆心切,而眼下遭到冬珠这样的曲解,既是愤怒又觉受到了侮辱,当即拍案而起,道:“大郎到底是不是我家的也不是你说了算的!我要怎么做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我之所以还肯让你留在这里,不过是看在大郎的面子上!但现在老娘不高兴了,谁的面子也不卖了!” 说着更是直接撸起了袖子,朝着冬珠大步走去,一副要撵人的架势:“快给我滚!” 庄氏向来给人的就是野蛮粗鲁的印象,但了解她的人却都知道,她的‘野蛮’从不是无风起浪的,必定是有着原因在。而她天生一副不爱与人讲道理多解释,认为这是累赘是多余,出了事习惯用最直接省事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的处事风格,故而才成就了今时今日的她。 可冬珠自是不知这些,她只知道眼前的妇人不仅野蛮无礼,更是无知自私,竟想让她的阿烈来冒这么大的险! “我可不怕你这套!”冬珠亦是真正的动了怒气,威胁道:“若你敢动阿烈一根毫毛,我这就派人过来踏平了这座酒楼!” “你真以为这是西陵呢!” “奶娘,别吵了……”江樱只觉得耳膜都在隐隐刺痛,起了身将房门打开,指向门外皱着眉道:“公主,请吧——” 她算是彻底的明白了,留这位公主在这儿,除了搅乱气氛之外,再无第二种作用。 冬珠望着前面一个气势迫人的庄氏,后面又一个耐心耗尽的江樱,这种待遇让身份尊贵的她着实无法接受,气极反笑道:“你们当真要赶我走?” “滚!”庄氏掷地有声地丢出这么一个字。 “我偏不走!”冬珠犟了起来倒也有几分气势,“我倒要看看你们谁敢碰我一下!” 就算是贵为晋家嫡长子的晋觅,仅仅因为同她动了手的缘故,腿都快要被打断了,她不信这帮人真的敢得罪她,得罪晋国公府! 江樱看着她,不由觉得头更加的疼了。 “奶娘——”江樱转而看向庄氏,又将门给开的大了一些。 紧接着,便是冬珠受惊喊出的惊呼声。 待她反应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竟然被庄氏给凭空提了起来! “你。你放开我!” 冬珠惊怒地挣扎着,可她在庄氏手下,却根本不具备与之抗衡的能力。 就这样,她如同一只小鸡崽子一般,被庄氏提溜着丢出了酒楼大门外。 饶是一路挣扎,然而收效甚微。 “咱们接着讨论吧——” 庄氏回到房中,理了理有些皱乱的衣襟说道。 “我隐隐记得方昕远之前说过,方家祖传的医术里有个针灸的法子,一套扎下去,能使人忘了之前的事情。再一套扎下去。还能完完整整的记起来……就是不知是真是假。”不得不说,江樱这回进入状态非常之快,仿佛庄氏将冬珠丢了出去这一行为,全然没有发生过一般。 在这方面。宋春风也差不到哪里去。闻言皱了皱眉。想了一想,却还是不太确定地说道:“我好像也听说过,但药行里也没人亲眼瞧见过……至于阿远。他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个大话什么的,还不是常有的事情吗。 江樱面色略微复杂地点了点头。 她也是考虑到方昕远的话不能尽信,所以才无法确定真假。 “不然写封信问一问吧?”庄氏听说有这种方法,连忙对江樱说道:“在信上将情况说的清楚一些——” 宋春风点头赞同道:“对对,给阿远写封信吧?若是方家真有这种针灸的法子能治失忆,他一定会回来帮咱们这个忙的!” 江樱想想也是,先写个信过去问问清楚还是使得的,于是道:“那我这就去前堂取笔墨过来。” 然而刚一转身将虚掩着的房门打开,却恰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此处走来。 “晋大哥!” 江樱惊喜地喊道。 房内庄氏几人也忙地投去视线。 定睛一瞧,确是晋起过来了。 宋春风与梁文青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庄氏好歹还抬手摆了摆打了个招呼。 “如何了?”晋起边走近边问道。 江樱知道他问的定是冬烈的事情,口气既是高兴又有担忧地说道:“……已经确定下来了,就是哥哥……” 只是,她们认得他,他却记不起她们。 虽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晋起却听出了她口气中的情绪波动,感同身受般的轻轻弯了弯嘴角,点头道:“确定了就好。” 既然确定了,那其它的便不算问题了。 其实他一开始就已经认定了十之八九,所以才会放心让她来大胆验证,而方才来时在酒楼前遇着了毛炸了一地的冬珠,心中已经有了底。 之所以还多此一举的问她一遍,就是想亲眼瞧一瞧她回答时的欣喜。 “他人呢?”晋起问道。 “先前出了些差错,现在还昏着没能醒,在屋里头躺着呢……”江樱指了指房内说道。 晋起似没有丝毫意外,只又问道:“你要去哪里?” 江樱轻轻“哦”了一声答道,“我去书房取副纸墨给方昕远写封信——” 晋起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问道:“给他写信作何?” 还是说自打从方昕远走后,二人书信上的来往一直这么密切? 江樱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晋起竟然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片刻之后,他忽然觉察到江樱望着自己的目光中,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了然。 她了然个什么劲儿? 她该不会是以为自己在……吃醋吧? 他看着像是这么心胸狭隘的人吗? 晋起又是皱眉,只是这回却是为了自己。 好在江樱深知‘人艰不拆’的真理,并未过分深究他的反应是否正常,只将给方昕远写信的原因原原本本地告知了晋起。 晋起听罢面色如常地“嗯”了一声,而后又道:“不必写了,这件事情麻烦不到他。” 宋春风去觉得他这句分明是‘麻烦不到人家’的话,从晋起口中说出来,却偏偏让人听出了一种‘轮不到他来多事’的即视感…… 真是个让人不舒服的男人。 也不知,樱樱究竟是看上他哪一点了…… 宋春风心底有些泛酸,口气也跟着酸起来,问道:“麻烦不到阿远?那这么说,你有更好的办法来医治这失忆症了?” 晋起没有答他的话,只伸出手来将一只圆形巴掌大的锦盒递到江樱面前,道:“将这粒药丸用开水送服,两个时辰后人便会醒来。” 江樱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到一半却又停住,摇头道:“大夫先前开了方子,奶娘已经熬药喂过哥哥了,应当就快要醒过来了。” 却听晋起说道:“这不是治昏迷的。” 江樱一愣,下意识地问道:“那治什么?” 话刚脱口而出,便赫然瞪大了双目。 难不成是……! “失忆症——” “管治失忆症的?!”庄氏一下子从椅子上窜了起来,几步便来至晋起跟前,盯着他手中那只看起来并没什么不寻常的锦盒问道:“当真有用?” “有没有用处,服下便知。” 庄氏自然是信得过晋起的,但却不曾听闻过这么神奇的药丸,吃下去就能恢复记忆的,当即只半信半疑地接过,并不敢在心中抱有太大的希望,却还是忍不住激动起来:“那我这就喂大郎服下!” “我怎么不知道谁有能力制的出这么神乎其神的药丸来……”宋春风咕哝了一句,却也抬手拿起水壶帮着倒了一杯温水,并且心底略微有些矛盾,一来他也希望见到冬烈恢复记忆,趁早了却樱樱的一桩心事,可另一方面,他又不由自主的盼望着……晋起出丑。 哎,怪了,人家都说女子的心事最是复杂反复,可他怎么觉得自己……更胜一筹? 宋春风默默叹了口气。 “奶娘,等一等——” 见庄氏接过宋春风递去的茶盏,江樱却忽然喊住了庄氏。 “怎么了?”庄氏急着要去给冬烈喂药,转过头来问她。 晋起也看向她。 不相信他带来的东西? 怕不是因为这个。 “还是先等一等吧,等他醒过来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江樱面色犹豫地说道。 庄氏没听懂她的意思。 再做决定也不迟? 这种事情还有什么做不做决定的需要? 江樱看向床上的冬烈说道,“我想让……哥哥他自己来做这个决定。” 之前的记忆与生活,他必定是万分好奇的,但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下,用另一个身份活了那么久……他真的还愿意回到从前吗? 但不管如何,她会尊重他的决定。 庄氏几人闻言皆有些意外。 庄氏皱眉半晌,最终却还是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再等一等吧,等大郎醒过来……” …… 然而冬烈醒来之后的态度,却令众人很是捉摸不透。 ============== ps:谢热恋妹子的平安符打赏,瀜嵐的月票。小非鞠躬(未完待续。。) 321:稳操胜券 不过才将将一个时辰的功夫,外头的天色不知怎地忽然就变的乌压压的阴沉一片。 原先只是几朵乌云聚在天边,后遭了忽起的风吹散到各处,各自缓缓蔓延滋生开来,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竟几乎要将头顶上的整片苍穹都覆盖的严严实实,饶是灼灼日光也无法穿透,一个时辰前还傲然悬在头顶的骄阳几经挣扎,最终还是涅了光芒,不知隐去了何处。 太阳刚一遁形,风也跟着冷起来,穿过未曾关紧的窗子钻进房中,让急出了一头汗水的庄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冬烈已经醒了。 但是听完她简单的叙述之后,却并未表现出,她所料想的那般,毫不犹豫地将药丸服下的意思。 而是坐在牀边犹豫了很久。 也不说话,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这种犹豫让庄氏,包括江樱都感到十分不安。 但庄氏表现出来的要更为明显一些。 “大郎……你是还不肯信我的话吗?”庄氏看着他问道,手心因为紧张也满都是黏黏的汗水,“你五年前负气离家出走,一走便杳无音讯,虽然音容相貌都变了许多,但你真的是我们江家的大郎啊——” 冬烈摇了摇头。 他并非不信。 就算他不信庄氏与江樱所说,却没有办法不相信自己内心强烈的感应。 可结果也许是来得太过于突然了…… 他竟发现,自己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考虑清楚。 他现如今,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人。 宋春风和梁文青被庄氏支着去找了梁平,为防他在外头吃醉了酒丢人。而晋起,由于冬珠真的带了一行侍卫来上门抢人,鉴于此事不宜闹大,他便亲自将人给押送了回去,此刻正在晋国公府里面无表情的听着冬珠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控诉着。 所以眼下这房中,只有冬烈江樱庄氏三个人。 气氛一时沉默起来,甚至有些尴尬,这是三人都不曾预料到的情形。 “我想……再考虑考虑。” 冬烈已将面具重新带上。握紧了手中装有药丸的锦盒。起了身说道。 情急之下,庄氏看向江樱。 似在示意她再好好地劝一劝冬烈,因为她看得出来,纵然冬烈不记得之前的事情。可待樱姐儿却仍有几分兄长的责任感。这种是亲人间无法抹灭的血缘感应。而若樱姐儿好好地跟他说一说,说不定也用不着再行考虑了! 考虑二字,往往是最容易生出变故来的。 这其中的风险实在太大。她等了这么多年,没等来还且罢了,可好不容易等来了,却是这样的结果,她觉得自己不一定能承受的住。 可却见江樱随之起身,并道:“那我送你出去。” “樱姐儿……!” 庄氏一个没忍住,皱着眉头喊了出来。 怎么能让人就这么走了呢? 这孩子怎么总在关键时候犯傻! 江樱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却是庄氏看不懂的神色。 无可奈何,她只能眼睁睁瞧着江樱真的将冬烈送了出去。 纵然在原地急的直叹气,庄氏却也心知上前将人强留下来,并不是什么好办法。 “若他回去真能好好的考虑考虑,我便不说什么了……是人总归是有感情的,更何况大郎向来对你疼爱有加,可是……他回去之后,身边还有个冬珠公主!那个公主什么模样,你今日难道是没瞧见吗?”一见江樱折返回来,庄氏便急急地说道:“她压根儿就不想让大郎记起来!有她在旁边,大郎又安能真的静下心来考虑此事?……樱姐儿,真不是奶娘说你,你这回你实在是糊涂的过分了啊!” “冬珠固然有不好的地方,我也的确不喜欢她……”江樱却道:“可她陪着哥哥这么多年,也理所应当被哥哥列入考虑的一部分。” 奶娘说的没错,是人总归是有感情的。 她们有感情,冬烈有感情,冬珠与西陵王他们那边,应当也是有感情的吧? 她亦不知道该怎么理清这些感情,但这些,也只能让冬烈自己来做决定。 她方才之所以没有按照奶娘的意思苦心相劝,便是不愿意用自己的感情,来绑架别人的感情。 所以干脆就让他自己来拿主意吧。 可庄氏却完全不能理解她这种将好不容易等回来的兄长往外推的举动,不住地叹着气,有好几次都恨不得追去晋国公府才好。 …… 然而次日听闻了此事的孔弗,却对江樱这种不被理解的举动大为赞赏。 “……不因一己私心而去强求他人,这是一种极好的修行啊。” 江樱硬着头皮接受了这句称赞,并不敢说其实自己更多的只是因为怕麻烦。 她是个很不喜欢代替别人,或是干扰别人做决定的人,因为不同的决定会直接造就不同的结果,而结果的好坏,谁也无法预料,或是给出最客观的判断。 说到底,她不过是不想去揽这份责任,承担这份后果。 若这么说来,她无疑是自私的。只是,自私的相对隐晦一些,不易被人察觉罢了。 整整两日过去,江樱一直没能等到冬烈过来。 却等到了晋起不日便要启程去西北平定叛军的消息…… 且还是从宋春风口中知晓的。 江樱一脸意外的表情,表示自己不信。 晋大哥都不曾跟她提过此事啊。 “真的!外头都在传呢,说是晋家的两位公子都要过去!”说到此处,又补上一句:“对了。听说……应王子也要一起去呢。” 什么? 江樱听罢竟觉得……越发不可信了。 晋家两个公子都去? 还带上西陵王子! 晋家打仗,带上应王子干什么! 这么大阵势……果真只是要去镇压西北边陲的叛军吗? 据她所知,与游牧民族勾结上了的边疆藩王力量虽在逐渐壮大,却并不足以晋家动用这么大的阵势。 这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定是讹传。” 宋春风见她死活不信,也没旁的法子,只得一脸无奈地走开了。 可当天晚上,江樱便觉得自己被事实给打脸了,啪啪响的那一种…… 承包了整整一堵墙的晋大哥轻车熟路的翻进了她的院子里,直截了当地同她说,明日一早他便要随军出征。前往西北镇压反军。 “什么时候做的决定?”江樱连忙问道。 “有段时日了。” 有段时日了?! 江樱一瞪眼睛。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好歹……也编个谎话敷衍她一下? 尊重一下她的智商行不? 这不是摆明了‘我早就知道自己要出征,只是一直没有告诉你而已’的意思吗? 什么人啊这是! 江樱气不打一出来,难得的在晋起面前黑了一回脸。 这种极为明显的脸色变化,但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发现。晋起自然也不例外。 首先。他反省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话。 实话实说。有什么问题吗? 见他呆着一张脸,全然没有要解释的打算,江樱简直要气哭了。一脸不解地问道:“那你为什么到今天才告诉我?” 晋起这才了然。 哦,原来是在计较这个。 “前面是因为具体的日期一直没能定下来,真正敲定下来是在三日前。”晋起一丝不苟地解释道:“近来你又在忙着冬烈的事情,我便没有特意跟你提起此事,再加上这几日我也有些忙,一来二去的,便忘了同你说了。” 今晚收拾东西的时候,经宋元驹一提,才想起来。 “忘了?”江樱张大了嘴巴看着他。 这么大的事情也能给忘了,这得是……多么不重视这次出征? 不得不说,这姑娘永远只会往好的一方面想,比如眼下这种情形,她分明更该理解为,自己才是不被晋起重视的那一方,而非是此次出征…… 可她偏不。 她就是认定了自己不会被晋起不重视,认定了晋起待她的感情不会比一场出征来的轻。 俩人在一起,哪有那么多时间成日妄自菲薄,怀疑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啊…… 所以眼下这货的注意力已经神奇的转移到了晋大哥为什么会如此渺视这场征战上面,并放低了声音好奇地问道:“稳赢的吗?前世也是这个时候过去的?大约多久能回来?” 头一回想要跟他闹脾气,结果还没真正开始,就自行结束了…… 晋起不由愣住了。 方才不还黑着一张脸呢吗? 他估摸着全京城上下的女子加在一起,都找不到她这么无常的…… 想着她的脑回路同寻常女子确实有着很大的不同,确非常人所能理解,晋起便也不再自不量力的多作揣测,只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道:“赢是稳赢的,前世倒没这么早。” 若说之前他是随着大局势走,因为她的出现导致局势产生了变化的话,那么现在,便是他想要动手主动推动当下的局势了。 他想要快一点,快一点结束这一切。 “哦……”江樱一脸放心地点了头,“稳赢的那就好。” 话罢,心满意足地喟叹了一声,感慨着说道:“重生的就是好啊,都顺带着省了我许多白白担心的功夫了。” 然而刚说完,脸上的笑意却又淡了淡。 怎么又变脸了? 晋起看着她,等着听她接下来又要说什么。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许多事情都被改变了吗?”江樱一脸不放心地问道:“那西北那边,可有什么改变吗?” “西北暂时倒无太多改变。”晋起温声说道:“前世西北之征尚是一年之后的事情,彼时的西北同今下相比称得上是兵强马壮,晋家尚且赢得胜券在握,更遑论如今西北与游牧外族间的联系尚没有那么密切成熟。再者说,此行是晋家自己的意思,意在利用西陵应王子的身份朝其它势力示威而已。” 末了又总结上一句:“所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做事向来都有着自己的打算,步步筹谋计划缜密,却从不会与人有过多解释,眼下能用这种甚至称得上的长篇大论的方式细致地解释给江樱听,堪称是耐心极佳。 江樱就是再不聪明,听他如此解释,却也将情况了解的足够通透了。 照此说来,似乎真的没有什么风险可言。 这桩事情就此算是放心了下来。 “还有其它问题吗?”晋起打量着她的表情,显然是还有话没说,便道:“有什么想问的,都一起问出来吧。” “……”江樱略略酝酿了一下,而后有些犹豫地问道:“应王子这两日,可有找过晋大哥,说过些什么吗?” “不过是商议一些出征方面的问题罢了。” 江樱愣了愣。 “他……他真的也要一起过去?” 晋起点头。 为了能最好的取得晋擎云的信任,冬烈此行是必不可少的。 江樱眉头动了动,有些像是在皱眉,却又算不上。 他还在履行着西陵王子的责任。 得知了自己真正的身份后,却还是选择继续履行自己作为西陵储君的义务。 是真的不打算回来了吗? 可不管怎么样,至少也该同她说明吧? 再至少……也好歹打个招呼啊。 不谈兄妹之情,这是为人最基本的礼数不是吗…… 江樱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的心境,犹如在赌场里大输了一场,不知该如何与家人交代。 她当日什么都没说,平平静静的让冬烈离开,嘴上说着不想去干涉他的决定,实则内心却是存了极大的希望的。 莫名的相信他会回来。 所以面对奶娘的置疑,她并无太多顾虑。 可眼下…… “晋大哥。 ”江樱抬起头来看向晋起,忽然问道:“你说我这一次是不是做错了?” “你觉得呢。”晋起却反问她。 江樱摇头,“我不知道……” 她仍然认为自己该尊重冬烈的选择,可单从眼下并不如人意的结果来看,仿佛是她太过于自以为是了。 “凡事总有利弊两面。”晋起看着她说道:“你的做法的确不够高明,但也没什么错处。你既想顺其自然,理所当然就要接受顺其自然的过程中所有可能发生的偏差。” 江樱觉得在理,点了点头。 罢了。 既然开始已经做了决定,那就且安心接受最后的结果吧。 “我还以为你并没有那么在意。”晋起忽然说道。 江樱闻言一愣。 “为什么这么想?”(未完待续。。) 322:兄妹谈话 难道真是她表现的太过于无所谓了吗? 竟然连晋大哥都瞒过去了—— 诶等等? 要这么说的话,那冬烈会不会是因为存有傲娇的心态,觉得太过不受重视,所以才选择了连个信儿都不给她回?类似于赌气之类的做法? 还真有可能啊! 江樱正欲将这个不着边际的猜测说出口,却不料晋起一脸认真地说道:“因为从客观来说,他并非你的兄长。” “他不是我哥哥?!”江樱大惊失色,简直吓傻了。 闹了一大圈儿,难道还找错人了吗? 晋起望着被一句话吓成了这幅模样的江樱,微微将视线错开一些,默默吐了口气来平息凌乱的内心。 看来问题果然还是在于他跟她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不然交流起来,怎么总是这么费劲? 他真的已经没有在卖什么关子了,已经在尽力的简单明了了? “难道你忘了你自己真正的来历了吗?”晋起问道,“具体来说,你与冬烈也不过是几面之缘。” 他真的不敢想象,一个背负着这么大秘密的人,竟然还需要别人来提醒她怀揣着的秘密是什么,这究竟是需要一颗宽到了什么程度的心…… 江樱惊异地“啊”了一声过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原来你指的是这个啊……我还以为真不是我哥哥呢……把我吓了好大一跳。” 晋起:“……” 自己没长脑子,反倒还怪上他了。 “照这么说的话。他的确不是我的亲哥哥。”总算听懂了晋起在说什么的江樱,兀自点了点头。 什么叫照这么说的话? 本来就不算是好吗? 晋起看了她一眼,等着听她接下怎么说。 却见她小小的脸上竟也是一派疑惑之色,目光也有些悠远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把原来的记忆接收到了之后,渐渐地与原来的江姑娘融为一体了……其实我第一次见到冬烈的时候,心中就感觉到了不寻常,只是当时根本没有办法将他和哥哥联系在一起。” 说到此处,转头面向了晋起,又道:“我时常感觉。原来的江姑娘并没有真的完全离去……或者说。她还留下了一些东西在这具身体里,譬如对家人的感情。” 大致是太深厚,所以没有办法随着灵魂一同消失干净。 但这也不算是坏事。 然而江樱却见晋起的表情略有变动。 “……吓到了?”江樱试探地问道。 她承认这些说法有些玄乎,但经历过重生这种事情的人。应当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吧? “留下来的感情?”晋起没理会她那句‘吓到了’。只皱眉看着她问道。 “对。”江樱给予肯定的点头。 “只是亲情?”晋起又问。 江樱一下没反应过来。于是认真地想了一想,最后如实答道:“其它方面的影响,多多少少也有一些。” 然后就见晋起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江樱见状忙道:“但影响不大。” 然而却见晋起皱眉的情况并未得到好转。一双深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看,幽深的目光仿佛是泛着波光粼粼的古井。 不躲不闪的,似要将她看穿一样。 江樱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不大自在。 “晋大哥,你怎么了?”她轻声问道。 却听晋起倏然毫无预兆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江樱立即傻了眼。 什么叫……她到底是谁? 这句话,晋大哥也曾问过她。 只是那一次,险些叫她丢了性命! 想到此处,江樱眼中闪过一丝畏惧之色。 但见晋起的表情,却与那次要取她性命之时完全不同——此时的他,眼中除了疑惑之外,余下的竟是她从未在晋起身上看到过的患得患失。 这样的晋大哥,是全然没有威胁力的。 江樱不知他怎么忽然变成了这幅模样,却也连忙地道:“我就是我啊……”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之时,就忽地被拥进了一个泛着暖意的怀抱里。 “你会不会离开?” 江樱眨了眨眼睛,疑惑地反问道:“我去哪儿啊……” 晋大哥这都在问什么呢? 可紧接着又鬼使神差地说道:“晋大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啊。” 说罢,还不忘傻乐着笑了两声。 本以为免不了要受到晋起的一番取笑与无奈,却没料到他只是无言地又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一些。 就像是在……害怕她忽然消失掉一样。 江樱并不知晋起忽起的情绪究竟是为了什么,但她却仿佛很懂得怎么安抚他的这种不安。 晋起很快冷静下来,却并未放开她。 方才在听到她叙述内心那份属于原来那个江樱的情感之时,他虽觉得并非有多难理解,却也再一次地意识到了,她在这个世间同所有的人、包括他,都是截然不同的生命体——这样稀有独特的她,让他遇见了,他很庆幸,却也忍不住担心万一哪一日,她会像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世间的时候那般,再莫名其妙的突然离开。 他从不知自己竟是这么一个患得患失的人。 甚至只是在心底想一想,都觉得怕的不行、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好在,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凭空假设。 她还好好的靠在自己胸前,真实的能清晰地感受到呼吸与心跳。 江樱似能察觉到他的情绪在渐渐地转好,故而才又出声问道:“晋大哥。你真的没从应王子哪里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吗?他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 晋起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他忽然后悔了。 后悔替她去查冬烈的背景,找回这个出走多年的兄长。 如果他早知道她会莫名其妙地继承了原主的这份情感,对冬烈如此上心,到了眼下这种地步,他说什么也不会这么多事…… 他明日就要出征了,这要换做从前,她哪里还有心思会把注意力分散到旁人身上? 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妥的晋起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几日他忙的不可开交,哪有这么多闲工夫去打听冬烈的态度。 江樱听他口气淡的跟水似得,只得轻轻“哦”了一声。 …… 没能从晋起这里打听到什么的江樱,一整夜几乎都没能睡着觉。 沐浴完后。也没换成中衣。而是穿了一件居家的襦裙靠着迎枕坐在床头,灯火也没熄灭。 她想着,冬烈大有可能会夜里过来,与她长谈一番。 因为一般的故事走向。都该是这么个套路。 可她没有料到的是。这桩从一开始就脱离了正常轨道的认亲事件。接下来的走向依然没能依照她想象中的那般发展。 她一整夜强打着精神,几番昏昏欲睡,却又生生忍住。然而直到次日东方露出第一抹光亮,她除了两只黑眼圈之外,旁的什么也没没能等到。 晋大哥说今日一早就要启程,算算也没多大会儿了。 冬烈也就要跟着一起走了。 是还没考虑好吗? 或是打算打完这一仗回来再同她说清楚……? 江樱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身心俱疲,眼皮更是尤为的重,最后干脆不再去想,直重重地往床上一倒,径直蒙头大睡起来,不愿再去理会这桩叫人糟心的事情。 然而—— 她不愿意再等,冬烈却找上门来了。 这是发生在江樱闭上眼睛不足一刻钟之后的事情。 “樱姐儿,樱姐儿!快别睡了,大郎来了!”庄氏一把将房门推开,大步走了进来,直接就将江樱身上的被子掀开到了一旁去。 这口气与阵势,倒更像是叛军打入了城中,就要抢掠到家门前了。 江樱被这巨大的动静惊醒过来,由于本就没有睡的很沉,故而倒也没有多少懵需要去犯,进入状态极快,只声音有些朦胧,却也急急忙忙:“哥哥来了?在哪里?” “就在前厅呢!说是找你有事要说——”庄氏见江樱穿着的竟是一身襦裙,当下心道省事,干脆一把将人从床上给拉了起来,一面递去鞋子一面道:“咱们赶紧的吧,别让大郎等急了!” 这两日来冬烈那边一丁点儿消息也没有,庄氏愣是急的起了一嘴的燎泡,眼下见他主动找上门来,既是高兴又是紧张的,唯恐万一让冬烈等的不耐烦了,就直接挥挥袖子走掉了。 受到传染的江樱也跟着着急起来,匆匆套上鞋子,抓起梳子通了通头发,便跟着庄氏疾步行出了房间。 路上顺带着将衣服理了理,脚下的速度却没慢下来,远远地看跟小跑着也差不了多少。 以至于当二人出现在前厅之时,冬烈反倒因为二人的速度之快暗暗吃惊了一把。 “樱姐儿,大郎……你们有话先说着,我先去厨房做早饭!”庄氏是出了名的体力好,连着将才狂奔过去将江樱带过来加在一起,竟半点儿也不喘,末了又特意向冬烈交待道:“大郎待会儿留下来一同吃顿早饭再回去吧,时辰还早着呢——” 而后生怕冬烈会拒绝一样,话刚落音,便飞也似地不见了人影。 冬烈无奈地笑了笑。 江樱走进厅中,看向冬烈。 今日他竟反常的不是一身素黑色的斗篷披风与偌大的风帽。 面具还在,却换了一身浅棕色的直裰,领口和袖口处还绣着精致的暗纹,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头顶,用白玉冠固定的十分稳妥,虽然是坐在那里,却也显得气度翩翩。 这与她之前见到的冬烈是完全不同的。 不光是装束,更多的是气质。 仿佛忽然变得坦然了许多。 坦然? 江樱亦不知自己是怎么想到拿这个词来形容他的,也未多做深究,只尽量自然地看向他问道:“怎么这么一大早过来了?我听晋大哥说,今日你不是要同他一同赶赴西北的吗?” “放心,并不耽误。”冬烈微微摇头说道,“坐吧,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冬烈的这番口气里好似也透着一股江樱所说的‘坦然’,这与之前那个局促而充满迷惑感的他可谓是截然两人。 不开口则以,他这么一开口,江樱心中咯噔一下,登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想来。 是不是……已经记起来了!? 江樱动作有些迟缓地在一张椅上坐了下来,二人中间仅仅隔了一张放置茶盏点心的梨木高脚小几。 可就在此时,却见冬烈信手取出了一个小物件来,没说什么就放在了二人中间的小几上面。 江樱下意识地去看。 却见竟是那只盛放着能使冬烈恢复记忆的药丸的小锦盒。 江樱伸出一只手去,将锦盒轻轻打开了来。 锦盒中,一粒暗青色的药丸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散发着浓烈且刺鼻的不知名药草的苦涩气味。 江樱愣住了。 到底还是没吃下去…… 合着身上这股从内至外的改变,竟非是因为记起了之前的记忆与往事,而是下定了决心要将这些已经远离自己多年的陈年旧事彻底放下了之后的释然吗? 冬烈注意着她的表情变化,可从她的脸上,要想找出除了呆滞之外的第二种神情,也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情。 但这应当也算是……一项隐藏真实情绪的好本领? “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他问道。 江樱手指稍一用力,将锦盒“嗒”的一声合上,道:“倒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也没什么想问的?” 江樱想了想,摇头。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她也不想再去说一些试图动摇他的话。 就好像重要的人要走了,与其多说,倒不如让对方走的相对轻松一些,心安理得一些。 “当真没有?”冬烈又问。 江樱想了想,说道:“……爹走的时候,你不在,既然回来过,不如去祠堂上柱香再走吧。” 冬烈听罢没有说话。 江樱以为他不愿意,便道:“不去也行。” 干脆就当,他根本不曾回来过罢。 面具下,冬烈无声失笑。 “阿樱,短短几年,你怎么变了这么多?” =================== ps:小非昨晚到的乡下老家看望外婆,今天一整天都在陪着老人们,打扫卫生买药什么的,吃完晚饭才有时间拿笔记本码字,结果因为没网,用手机流量传上来愣是传了一个小时!信号差哭!好在总算传了上来……另外,外婆家的热水器坏了,明天我来找人修,今天晚上刚刚等网的间隙小非已经用土灶和柴禾烧了一大锅洗澡水,哈哈哈~ 最后,谢谢热恋妹子的平安符么么哒(未完待续。。) 323:敌意是相互的 -----------大家好,我又出乎意料地、坚定地、跑回来更新了--------- ~~~ “都不肯开口劝我两句?” 冬烈如是问道,口气里既有不解,又有欣慰,甚至还有几分故意流露出来的“委屈”。 江樱一个激灵抬起头来,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冬烈也在看着她,且脸上带着笑,笑意遍布眼底与嘴角,纵然戴着面具也无法隐藏掩饰。 江樱的眼睛瞪的更圆了一些。 方才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冬烈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却多是无奈,他摇着头道:“你瞧瞧你,人家小姑娘们都是越长大越机灵,你怎么正好是反着来的,越长大瞧着却越呆了?除了木着一张脸和瞪眼睛,可还会有旁的反应了?” 江樱登时目瞪口呆! 这…… 这是记起来了吗?! 可是……“你……你不是没吃这药吗?” 江樱指着小几上的锦盒,一脸惊惑地问道。 冬烈见她一双眼睛惊得要掉出来似得,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那……?”江樱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透过这双眼睛,她几乎已经能够肯定下来,冬烈已经恢复记忆了! 果然,就听冬烈口气带笑地说道:“不用吃药,我已经自己记起来了。” 自己记起来了! 江樱不受控制地倏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表情既惊且喜。 可张口却是问道:“……那你愿不愿意记起来?” 冬烈一愣。 愿不愿意记起来? 这问的是什么话? “记都已经记起来了。愿意还是不愿意,又有什么分别吗?”冬烈温声问道,心底却藏了抹好奇。 “你若‘不愿意’记起来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你。”江樱脸上的惊喜已经逐渐褪去,转而换成了一种难得的平静,看着冬烈说道:“我可以当作你从未记起来过,奶娘那边,我自会想办法说服。” 冬烈听罢神色一凝。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在得知了自己恢复了记忆之后,最先的反应竟然会是……担心这结果并不是他想要的。怕他为难。 冬烈看着她。口气复杂,“你这丫头……真是变了太多。” 江樱看着他,坚持道:“其实这几年以来,我同奶娘最担心的并非是哥哥能不能回来。身处何处。而是你是否平安。眼下不管怎么说,至少确定了哥哥是平安的,如此便可安心了。而至于你日后的决定。我们不会干涉。” “这话是什么意思?”冬烈挑眉问道:“现如今,我的回来竟是多余的了?” “我可没这么说……”江樱的声音低了低,摇头并反问道:“你这两日也并不曾过来找过我,其实,你心底已经做出了决定不是吗?” 冬烈闻言沉默了片刻。 他这两日之所以没有过来,的确是在考虑着一些事情。 但现如今,他已经考虑好了。 的确,也已经做出了决定。 沉默良久之后,望着面前这个不管是整体气质还是处事方式,都与他印象中那位沉默寡言,处处极为依赖身边之人,脆弱却惹人怜爱的妹妹全然不同的小姑娘,冬烈心中一时五味繁杂,说不上是心疼多一些,还是熨帖更多一些。 “傻丫头……” 继而满面感慨地喟叹道:“真是长大了。” 江樱见他感慨了起来,却有些急了,问道:“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这充满催促性的一句话令冬烈一愣。 再定睛一瞧,说这句话的时候她面上却是半分突兀感也无! 为什么有一种他在极力将情形拉回到正常的兄妹相逢该有的模样,而她却完全不愿理会,两个人根本就不在同一条线上的感觉? 冬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还是先将正事给她说清楚吧,不然定是没有办法再谈其他的。 说不准,她下一刻就要拿起扫帚赶人也是极有可能的…… “你先坐下来,听我慢慢说……”冬烈朝着江樱招了招手,无奈笑道。 江樱看他一眼,听话地坐了下去。 冬烈便只得暂时将对家人的久别之情抛到一边,同江樱细致地说明了他现如今所抱有的一部分想法。 冬烈的意思很明确。 江家,他是一定要回的,这一点是毫无疑问,且十分坚定的。 但眼下他的身份是西陵的应王子,身上尚且有许多担子没有办法立即卸去,他必然要回来,但需要一个过程。 西陵国需要,他自己也需要。 但要细说的话,这两日他虽然是在思考,却全是在想着如何解决这些后续所会发生的事情,而关于要不要重新做回真正的那个自己,他从未有过动摇。 西陵之于他有恩,但同他要不要放弃找回原来的自己,却从来不在同一条选择线上。 这几年来,他也一直没有停止过寻找真相。 对义父西陵王,他也早有明言在先,应王子这个位置,在遇到合适的人选之前,他只是暂时‘保管’着,以稳固西陵皇室子嗣单薄所引发的负面影响罢了。 江樱听完他一番阐述之后,确定了他是理智且甘愿的,且已经为日后做好了十分明确的打算,终于再无任何顾虑,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曾经她是有些害怕见到江浪的。 纵然脑海里对这个‘哥哥’有着很深的印象,奶娘也总会于无意间提起。她潜意识里也时常牵挂担心……但更多的却是,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位从未真正谋面过的哥哥。 她没有做妹妹的实践经验,也学不来原来的江樱的模样,所以一直很担心江浪会察觉她的不对劲。 可眼下的一切,却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面对这个之前根本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男子,她竟然一丁点儿排斥感也没有,更没有想象中的、那份突兀且令人尴尬的陌生与无措。 这一点,她在酒楼里不受控制的抱着江浪痛哭流涕的时候已经觉察到了,但眼下面对着恢复了记忆的江浪,真正意义上的哥哥。却才真切地感受到这种不可言说的微妙情感。 江樱忍不住抹起了眼泪。拿余光瞄了江浪一眼,却并未看到预料之中的安慰之色,反而是…… “哈哈哈哈……”江浪微微仰起脸,朗声笑了起来。 江樱面容一窘。 这是什么情况? 她在这儿哭。做哥哥的却笑起来了! “我真当你这丫头是半点儿也不在乎我回不回来呢——方才不还有模有样的质问我是怎么打算的吗。怎么这会子倒是哭起来了?”江浪的口气里怎么听怎么透着一股子得意。末了又转而唉声叹气着说道:“好在我心志坚定,若真换做左右摇摆不定之人,说不准就被你方才那三言两语被推出去了。这么不可取的为人处事的方法。究竟是谁教给你的?” 江樱被他搅的半分哭意再无,听他此言,虽然不赞同,却也无言以对。 于是只专心擦着眼泪,并不接话。 “好了好了,别哭了,以后有我在,多的是大把的时间教你怎么做人做事!”江浪伸手拍了拍江樱的肩,江樱抬头看他一眼,并不知道他是打从哪里得来的自信。 且不说失忆了这么久,单说没失忆之前,她这哥哥,就不是个多么靠谱儿的人。 远的不说,就说眼下这项自以为是,便能看得出是丝毫未减当年。 “走,吃饭去,奶娘那边儿该准备好了——”江浪看起来十分高兴,拉起江樱一只手,将人从椅子上带了起来便往厅外走去。 江樱擦完眼角旁最后半滴泪水,却是“啊”了一声,问道:“你还要留下来吃饭啊?” “呃!”江浪一愣,后伸手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皱眉佯装出不悦的模样,反问道:“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合着我连留下来吃顿早饭,在你这儿都行不通?” “我的意思是现在时辰不早了,你不是还要随大军出城的吗?”江樱一手捂着被他敲过一记的脑袋,又补充上一句:“再不走,晋大哥该等急了。” 江浪原本听她说起前一句话的时候脸色尚得缓解,然而紧接着又听到后头这句,才豁然反应过来——她重点要说的是还是怕晋起等急了! “爱等不等!我倒要瞧瞧,他能不能真的把我留在城里,自个儿先带兵出城去!”一恢复到江浪的身份,这股子莫名其妙的‘叛逆’又冒出来了…… “这样影响不好吧?”江樱犹豫地看着他。 她倒也想在江浪临走之前,一家人能够坐在一起好好吃上一顿饭,但不是有句话叫做,成大事者要以大局为重吗……? “说了半天,你还是怕晋二公子等的急了?”江浪的眉头皱的更紧,目含打量地看着她,道:“你不提我倒都要忘了问你了,你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江樱顿觉‘引火烧身’,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还有,那次他半夜翻墙入你居院,事先可经过你的允许了?”江浪又问。 江樱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太难回答,若说是,必定要挨骂,若说不是,有碍于晋大哥在哥哥心目中的印象…… “我记不得了!”江樱干脆厚颜无耻地以此作为搪塞,反拉着江浪的手小跑起来,转移着他的注意力,着急忙慌地说道:“咱们快些吧,再晚了的话,饭菜都要冷掉了!” “诶你这丫头,跑这么快做什么,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若真不赶时间的话,吃完饭我带你去给爹娘上柱香吧?” “嗯,我也正有此意。” “奶娘肯定熬了你最爱吃的莲藕绿豆粥……” “哎……是有几年没喝着奶娘熬的粥了。” “那咱们快走吧。” “走……” 诶……?! 刚才他想问,什么,来着? …… 江浪回到晋国公府之时,已要逼近午时。 “应王子回来了。” 一名黑色劲装的侍卫等在他的居院前,见他走来连忙上前行礼。 江浪认出这是晋起身边的近卫,于是点了点头。 他忽然有些难言的愧疚。 他承认,他之所以拖到现在才回来,一方面是想同妹妹和奶娘多待一会儿,但同时,也存了一份想故意让晋起多等一会儿的负面想法。 仗着身份的特殊,如此‘公报私仇’,他也知道是非常不对的。 但恢复记忆之后,便不由自主地对晋起产生了一种……敌意。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不容忽略的敌意。 这种敌意是他这么做的初衷,但在他晚了这么久回来的情况下,晋起非但没有派人去催促他,反而还让人守在了这里等他回来,相比之下,这种行为简直不能再通情达理。 江浪轻轻叹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此番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回去传话给二公子,即刻可以出发了。” 江浪口气难得的好,让侍卫小小地惶恐了一下,却也不敢耽搁地说道:“回应王子,今早二公子已经随同赢将军还有大公子等领兵出发了,让属下等在这里,就是为了告诉应王子一声——” “什么?”江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已经走了? 全都走了! 根本没有等他! 甚至都没有让人去找他,就这么直接出城了! 一阵风吹过,江浪兀自凌乱在风中。 “二公子说了,军令不可违背,时辰既然已经定下,便不能因为应王子一人临时有事而擅自更改,否则会给人以纪律松散之感,重则还会影响军心……”看得出这是一名十分尽责的侍卫,力求要将晋起的每一句话都传达到江浪耳中,“所以二公子让属下留下来等候应王子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再另带一支队伍追上去。” 他没有看到的是,面具的遮掩下,江浪整整一张脸都已经沉得吓人。 他算是看出来了。 真正有敌意的人根本不是他自己…… 公报私仇的也另有他人! 若不是仗着他与义父早已暗下达成了协议,他此刻定要撂挑子不干这场仗了! 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未完待续。。) 324:论气场的重要性 江浪回到晋国公府之时,已要逼近午时。 “应王子回来了。” 一名黑色劲装的侍卫等在他的居院前,见他走来连忙上前行礼。 江浪认出这是晋起身边的近卫,于是点了点头。 他忽然有些难言的愧疚。 他承认,他之所以拖到现在才回来,一方面是想同妹妹和奶娘多待一会儿,但同时,也存了一份想故意让晋起多等一会儿的负面想法。 仗着身份的特殊,如此‘公报私仇’,他也知道是非常不对的。 但恢复记忆之后,便不由自主地对晋起产生了一种……敌意。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不容忽略的敌意。 这种敌意是他这么做的初衷,但在他晚了这么久回来的情况下,晋起非但没有派人去催促他,反而还让人守在了这里等他回来,相比之下,这种行为简直不能再通情达理。 江浪轻轻叹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此番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回去传话给二公子,即刻可以出发了。” 江浪口气难得的好,让侍卫小小地惶恐了一下,却也不敢耽搁地说道:“回应王子,今早二公子已经随同赢将军还有大公子等领兵出发了,让属下等在这里,就是为了告诉应王子一声——” “什么?”江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已经走了? 全都走了! 根本没有等他! 甚至都没有让人去找他,就这么直接出城了! 一阵风吹过。江浪兀自凌乱在风中。 “二公子说了,军令不可违背,时辰既然已经定下,便不能因为应王子一人临时有事而擅自更改,否则会给人以纪律松散之感,重则还会影响军心……”看得出这是一名十分尽责的侍卫,力求要将晋起的每一句话都传达到江浪耳中,“所以二公子让属下留下来等候应王子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再另带一支队伍追上去。” 他没有看到的是,面具的遮掩下。江浪整整一张脸都已经沉得吓人。 他算是看出来了。 真正有敌意的人根本不是他自己…… 公报私仇的也另有他人! 若不是仗着他与义父早已暗下达成了协议。他此刻定要撂挑子不干这场仗了! 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过罢,京城内外春色更显深浓,尤其是孕养一河泱泱春风的护城河两畔,已是“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的好景色。 再加上今日艳阳高照。春暖风轻。更是让人精神备好,心情愉悦。 而孔先生正式认下江樱为干孙女儿的认亲仪式,在万众瞩目之下。终也于今日、二月十五如期而至了。 认亲仪式就设在清波馆旁,单独辟出来的孔家祠堂里。 孔家祠堂已建成数百年之久,先祖是孔子先生,传至孔先生这儿已不知是多少代的事情了,然而若要往上数的话,最多不过隔上一代,必定是出过不同凡响,于风国有着重大影响的儒学人物。 孔家数百年的荣耀,靠的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光环蒙荫,而是世世代代的底蕴传承,与孜孜不倦的传学育才。 故而数百年的累积之下,这座历经了无数沧桑却光华不减的孔家祠堂,在风国百姓心目中,已可用神圣二字来形容。 孔先生将认亲仪式设在此处,而非清波馆内,更足显其对这场认亲礼的重视程度。 理所应当的,这场认亲礼吸引了无数大人物前来恭贺观礼。 其中包括代表着晋家的晋余明和谢氏,宫中的两位太妃,君姑姑,和其余大小士族们、以及各方势力的掌权人们。路途过于遥远者,或是忙着打仗实在脱不开身的,也必定会备上一份厚礼,派遣心腹亲自送来。 虽然,明知道大部分会被原封不动的退回来。 但这份面子上的功夫,却偏偏是他们不得不去做的。 而为了拔得头筹,不少人天刚放亮,祠堂的大门儿都还没打开呢,便早早地过来了。 此刻时至辰时末,孔家专有的十里长街,车马已呈长龙之势。 哪怕是没有请柬进不去观礼的,也想浑水摸鱼试探一番,若不得侥幸,那来门前凑一凑热闹,瞧一瞧这场面,也是很好的…… 几位孔家的老门房却因为在收礼单的同时还要辨别真伪请柬,更是险些要忙坏了眼睛。 其中负责宣读来客名号的一位,此刻正望着请柬上的署名发愣,而后连地又揉了揉两只有些发酸的眼睛。 饶是再三确定了自己并没有看错,但宣读出来的口气却还是不太寻常。 “……韩,韩刺史前来道贺!” 老仆的声音传过喧闹的人群,更显得不够响亮,故也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老仆将请柬合起,门外的一顶并不算起眼的墨绿色绒布高轿便立即被四人合抬起,稳稳当当地跨过门槛。 …… 江樱正由庄氏和梁文青陪着呆在厢房里,规规矩矩地等候吉时的到来。 “樱姐儿,等会儿宾客该都来了,你出去的时候可别紧张啊,千万别紧张!人一紧张,就最容易出错!” 庄氏在一侧对江樱交待道。 “娘——”正坐在圆桌旁嗑瓜子的梁文青无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对庄氏说道:“你都说了多少遍了呀!就算她不紧张,经你这一个劲儿的提醒,也由不得不紧张了!” 庄氏却不理会,只又重复地向江樱问道:“孔先生交给你的那些礼数和待客之词,你可都熟记于心了?还有没有不明白的地方? “都记下了。”江樱接过梁文青递来的瓜子儿。第三遍这样回答道。 其实孔先生并未教给她太多规矩。 先生本就不是个拘泥这些世俗繁琐礼节的人,只是简单地告诉了她一些哪些地方需要格外注意一些,以免闹了笑话。 是的,先生对她的要求,仅仅也只是——别落下笑柄就好。 江樱虽然欣然答应下来,并且为之松了一口气,压力骤减,但心底却也清楚这场礼仪的重要性,以及有多少人在盯着看,纵然先生对她溺爱纵容。不愿让她费心受累。但做人最起码的自觉性,她还是有的。 先生处处为她着想,她便也想要为先生挣上几分颜面。 至少,要让人看在眼里意识得到。先生选了她这么个孙女儿。并不是因为眼神出了问题。 所以近来她也不曾真的闲着什么都没做。而是好好地学了一番规矩。 最开始的时候,梁平得知了她的想法,大为赞赏。且还大费周章地请了国子监大祭酒吃了一顿饭,大意是想让祭酒家的夫人阮氏抽空点拨一下江樱这块朽木。 大祭酒岂能不知这位被梁平‘谦称’为‘朽木’的小姑娘不是别人,而是孔先生即将要当着天下人的面收下的小干孙女儿——这么个大好的机会送到眼前,自是没有往外推的道理,再加之与梁平也颇算投缘,故而欣然应下。 可也不知怎地,消息辗转竟传进了君姑姑的耳中。 又不知怎地,君姑姑竟直接派了心腹嬷嬷上门,说是来亲自教授江樱礼仪。 对于这位突然而至的老师,江樱情不自禁地懵了一下,但由于对方态度强势而坚定,气场又出奇地强大,江樱很没出息地臣服了,压下了心中的疑惑,只跟着嬷嬷老老实实地学起了规矩。 这位跟了君姑姑多年,宫中掌事出身的董嬷嬷活脱脱就是一个大写的‘权威’二字,一举一动都称得上是女子的楷模。 榜样固然是好榜样,可这位嬷嬷却生了一副比石头还冷还硬的性子,成日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就不说了,单说江樱动作上稍一出错,便要被罚打手心外加眼神警告,严重的,还不许吃饭。 虽然作为一名不吃饭宁可死的骨灰级吃货,且还是有着随身菜园的吃货,江樱终究也没能让自己饿着,但短短几日下来,却已对这位嬷嬷存下了浓浓的敬畏之心…… 但也正是因为有着董嬷嬷这样严苛的要求,才有了相对而言比较好的结果—— 所以江樱纵是偶有埋怨,但心底更多的却是感谢。 而事实证明,她也将这种感谢化为了实际的行动——在董嬷嬷教授规矩的期间,各色各样儿的好吃的,她从不吝啬的往跟前送。 虽然董嬷嬷并看不出高兴的意思,但却也没少吃。 而最能证明这一点的便是……昨日董嬷嬷功成身退,回到君兰院的时候,君姑姑一皱眉,一张口便是“短短几日,怎么见你胖了一大圈”—— 董嬷嬷羞愧难当地低下了头。 怪只怪那丫头规矩虽然学的慢,处处都称不上伶俐,却独独有着一手好手艺。那些花样儿特殊的吃食就且不说了,可也不知怎地,就连那些最普通不过的饭菜点心,但凡一经过她的手,味道竟无一例外的要变得好上许多倍,让人尝了第一口,就再没有办法轻易地停下筷子。 虽然后悔没能控制一些,但现在一回味,更多的却是不舍…… 见江樱又要将一片又薄又酥的白芝麻片儿送到嘴边,庄氏实在难忍,伸手一把夺了下去,语带训斥地说道:“自打从进了屋,你这张嘴就没停下过!午时就快要到了,待会儿便要出去随先生面见众宾客,你若吃撑或吃坏了肚子,到时出了丑可怎么办!” 江樱望着已经空掉的手,愣了愣,随后一脸正色地辩解道:“可董嬷嬷说,那些行礼前不给吃东西的行为,都是很愚蠢的。不给吃东西没有力气,反倒才是最容易出错的。” 董嬷嬷教给她的规矩,同世人所理解的很有些不同,其中,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一点。 再者说,待会儿便是午时,而她显然没有时间去吃东西,现在吃饱了,到时也可安心做该做的事情。 庄氏听她抬出董嬷嬷来压人,出于对董嬷嬷的尊重并没有出言反驳,却也道:“那你也吃得太多了!” “多吗……?”江樱觉得她还只是半饱的状态。 梁文青伸手一指桌上的几张已经空掉的碟子,率先撇清了关系说道:“这些点心我可没动。” 庄氏便拿审判的眼神看着江樱。 江樱被逼无奈的心虚起来,只得认命地拿起了一侧的帕子,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算是妥协了。 “等这边事情完了,咱们回了家你想吃什么奶娘给你做什么!”庄氏恩威并济地说着,一面扯着江樱站起身来,再一次细致地将人从头到脚重新检查了一遍,避免踏出去之后,还没开口就在衣着装扮上出了错。 今日江樱一身的搭配,上到发髻头饰,下到衣裙绣鞋的样式,都是董嬷嬷提前置备好的。 蜜粉色的华缎半臂,衣襟与袖口处绣着纹路简洁的水绿色的竹叶纹,下身束着的是一条绣淡色迎春花梨花白长裙,再有一条同色帔帛挂在臂弯,打眼整体一瞧,虽同华贵奢丽扯不上干系,却贵在清新精致。 再因近日来董嬷嬷的悉心锻造,倒也将一个吃货硬生生地逼出了几分端庄的气质来,此番与这身装扮一衬,非但不显得随意,反而有几分难得的‘淡然’。 这幅‘以进为退’的装扮,是董嬷嬷使下的一个小小心机。 其实之前,庄氏为她准备的是一套极为正式的曳地曲裾长裙,不仅布料华贵,绣工更是繁琐无比,招眼的胭脂红的颜色更是不必多提。 董嬷嬷看罢,却连连摇头,并且目光里满满透着一种……嫌弃。 如此郑重其事,未免过头了。 甚至会让人生出一种过于在意的感觉。 好比是,觉得身份高攀了,便只有用这些来点缀弥补不足一样。 没有必要。 她要让江樱给人的感觉是……“本姑娘不需要这些繁琐的累赘,本姑娘光凭着气质就能碾压一切”的气场! ============================================== ps:谢热恋妹子的平安符。薇笑红尘的月票~ 小非这假……大约是不请了,大家可以将心放回肚子里了(未完待续。。) 325 正式认亲 江樱想到昨日董嬷嬷临走之前那张严肃却隐含期望的脸庞,不由又将有些僵硬的身体放松了一些,脊背却挺的愈直的,目光也随之越发坦然起来。 “对对对,就这样,这样瞧着还挺好!” 梁文青一边嗑瓜子儿一边指着江樱说道。 庄氏也连连点头,对江樱目前的状态十分满意。 不得不说,这位董嬷嬷真不是一般人,短短时间内,竟能让樱姐儿整个人由内到外都有了如此之大的改变。 在私下虽还是那副娇憨耿直偶尔迟钝的女儿家模样,但一旦认真起来,还真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气质。 正如董嬷嬷起初所说,她要教给江樱的只是规矩,规矩如衣服,学好了好比是穿着一件好看而华丽的衣服出去见人,可以获得赞赏与尊重。但最终的目的,却绝不是让学规矩的人也跟着变成一件衣服。而至于衣服里面的一些东西,便不是她能教得了的,这些东西,需要长久的时间与丰富的经历来充实。 江樱听得半知半解,只大概明白了,学好规矩很重要,但也不能因为做规矩而失去了本真。 至于‘衣服里面的东西’,她想应当指的是内涵,很显然,这些她暂时都还没有,而日后拥有的可能性…… 江樱认真地想了想,得到的结果却是……日后拥有的可能性估计也不大。 她毕生的追求就是有吃有喝有晋大哥,其余的,可以说是半点兴趣也提不起来。 所以内涵什么的,暂时就不去好高骛远了,眼下她还是先学着怎样把‘好看的衣服’给穿起来吧—— 两声轻叩门板的声音传来。打破了江樱的思索。 庄氏便知是时辰快要到了,连忙地又将江樱检查了一番,末了一脸严肃,甚至于看起来有些凝重地握着江樱的手,说道:“奶娘就陪你到这儿了,剩下的,可就看你自个儿的了!奶娘在这儿等你回来!” 看着这样的奶娘。江樱甚至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外面等着她是凶险未知的沙场,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未知…… 江樱深吸了一口气,再又徐徐吐出去。 见厢房的门被守在外头的两名小丫环轻轻推开了来。江樱方提起了脚步往外走去。 江樱心中略有些忐忑,不由想起了及笄礼那日,自己也是这样走出去,然后面对着众人的打量。 而与及笄礼不同的是。这回来的的宾客形形色色,男女都有。且个个都有着不寻常的身份,前来观礼,亦抱有着不同的目的。 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的不能出错。 想到董嬷嬷教给自己的‘四字真诀’。要想不出差错,一味的紧张谨慎只会适得其反,真正万无一失的好法子。则是——“目空一切”。 别将这些身份和名号一个比一个响亮的来宾们放在眼中,只专心做好自己该做的—— 思及此。江樱定了定心神,‘目空一切’地往外走去。 然而待行出厢房之后,绕过一架屏风来至外间,瞧见眼前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情形,却是当即愣住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 偌大的待客厅中,桌椅整齐摆放着,放眼望去,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人都去哪儿了! 难道这就是董嬷嬷教给她的、最高境界的“目空一切”吗…… 江樱愕然了片刻,遂看向两名带路的小丫鬟。 两个小丫鬟都只是十一二岁的模样,各自梳着两个包子髻,并无头饰,只用两根深绿色的缎带系着发髻垂到肩膀的位置,身上是同色的深绿色比甲,绣着朵朵白兰,简单却雅致。再看二人面容,虽然还都尚有稚色,却也透着一股久经熏陶的书香之气。 此刻见江樱疑惑,其中一名小丫鬟忙笑着解释道,“宾客们都被直接请去了祠堂观礼——姑娘直接去祠堂就成了。” 江樱惊讶地“啊”了一声。 全都直接去祠堂了? 之前了解到的流程,不是她出来之后,还要同各宾客们见礼致谢词的吗? 最后才是要去祠堂行认亲礼的。 怎么先生直接将这一步骤给省略过去了? 堂堂一个大圣人,做事总是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真的好吗! 原来是来了前厅的,都坐下了,可又被先生请去了祠堂,先生口口声声说是不必拘泥这些繁琐没必要的形式,也省得宾客们跑的麻烦……另外一位小丫鬟笑着说道:“说到底先生还是想给姑娘省事儿,怕姑娘一个人在这儿不自在的慌!” 江樱听罢有些哭笑不得。 先生这的确是在给她省事。 八成还是害怕她没人陪着一个人怯场,出了差错。 毕竟她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意外”,在关键时候闹出乌龙的经历亦不胜枚举,这样的她让人没有安全感,也是很正常的。 江樱对此表示谅解,可心底却隐隐生出了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遗憾…… 怀揣着这种莫名的遗憾感,江樱随着两名小丫鬟来到了孔家祠堂。 孔家祠堂占地面积极大,由于里面供着的先人中有着许多受人倚重的先圣大儒,常年有人前来拜祭,故而除此之外,孔家祠堂里还设有一座私祠,这座私祠极少开启,只用来一年一度的孔氏集体祭祀活动,或是族内的重大事件需要昭告之时方会动用—— 而令众人意外的是,今日的认亲典,孔弗竟选择设在了私祠内。 收个干孙女儿,正式昭告天下入族谱,自是大事一桩,可为此大开私祠,搁在孔家这样的望族之中,却还是不常见的。 更何况。孔弗为了让这场认亲典礼更为正式和名正言顺,还特意请了族内旁支的几位叔父前来观礼,几位老爷子虽非嫡脉,但因年长且德高望重,在族中深受倚重。 起初得知孔弗要大开私祠来办这场认亲仪式的时候,几位老爷子也都是非常震惊的,虽然碍于孔弗的身份。嘴上都没有说出什么不赞同的言语。但心底不免还是觉得孔弗此举太过不低调了,有些不符合孔家低调做人的祖训…… 江樱随着两名小丫鬟跨过祠堂的第二道门槛儿,放眼往前一瞧。却是愣住了。 前方不远处刚刚冒出新绿的菩提树下,站着一身服冠整齐的孔先生,见她过来,慈祥的脸上便立即露出了笑容。冲着江樱轻轻招手。 远远一望,像是一副意境十足的禅画。 江樱脸上也露出笑来。脚步加快来到了孔弗面前,笑着问道:“先生怎么在这儿啊?” 这个时候,不是该在祠堂里等着她过去吗? “怕你一个人害怕。”孔弗笑着拉起江樱一只手,面容慈和地说道:“走吧。跟祖父一起进去。” 江樱随着孔弗迈开了脚步,抬头看了一眼老人微微带笑的慈祥面容,鼻头倏然泛起一阵浓浓的酸楚。 “先生又为我坏了规矩了。” 哪里有等在外头的啊。 “什么规矩不规矩。这是咱们自家的事情。难不成也要依着外人的规矩来办?”孔弗回答的云淡风轻。 先生又任性了…… 江樱想笑,鼻头却愈酸。 “进了这道门。日后你可就多了一个姓儿咯……” 江樱将眼中的泪意逼回,握紧了这只苍老的有些粗糙的手掌,跟着孔弗踏进了祠堂内。 刚一踏入祠堂,江樱便察觉到了有无数双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虽然今日过来的宾客有近二百多之多,但能过来此处私祠观礼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大多数宾客被留在了饭厅里,等候午宴的开始。 此时,古朴而宽敞的祠堂里,过道左右两侧立着的不过也就二十人左右。 这二十来人,不是身份异常尊贵,便是德高望重者。 江樱之所以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多,不过是因为这肃穆庄重的气氛使然。 虽是白日,祠堂内仍点着几抹烛光,烛光后是孔家列祖列宗林林立立的牌位整齐有序地排放着,牌位多数虽已陈旧,却无一例外都擦拭的非常干净。 牌位前,置放着一张朱红色的长形供案,供案上方摆放着一应供品。 供案左侧,站着的几位头发银白的老人,便是孔家那几位旁支的老爷子了。 几位老爷子眼睛都已昏花,但还隐约瞧得见孔弗扯着江樱缓步行入祠堂的情形。 好么,方才只说出去看一看,结果是接人去了! 先前是开私祠,后又将众宾客直接请去了饭厅,只放了这二十来人过来观礼,现在更好,又亲自出去把人给牵进来了! 看来大侄子对这位小孙女儿,可真是宠得都要捧在手心里头了…… 但转念一想大侄子也一大把年纪了,半个儿孙也没有,眼下好不容易有了个孙女儿,是该好好地疼着的,这跟儿孙绕膝的他们自然是不能比的……就这么一个孙女儿,可不得稀罕着吗? 前来观礼的众宾客们亦是反应各异。 多数先是惊讶,而后便是不住地在心底唏嘘了。 唏嘘之余,目光也多是一刻不离江樱的身影。 看起来应是十五六岁模样的小姑娘一身颜色清新的华缎半臂衣裙,紧随着孔弗的脚步,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一张圆圆的脸蛋,下巴却是微尖的弧度,可爱中又显出几分娇俏,两只灵动的黑眼珠规规矩矩地望着前方,并不四处乱瞧。 十分乖巧有礼的样子。 众人暗暗点头,心道这小姑娘倒不是部分负面传言中的那般,出身市井商贾之家,不通礼数。 出身不可以改变,但后天的内涵与品德修养,却才是最重要的。 众人本就琢磨能得孔先生青眼的人,必定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至此真的见到了本人,更是肯定了起初的推测。 孔氏族中的一位老爷子手捧族谱往前一步来到供案前。另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将三柱青香点燃,递到孔弗手中。 江樱则上前两步,在供案前的蒲团上缓缓跪下。 接下来,便是孔弗的正式宣告,和族内长辈的训言。 江樱仔细聆听并一一记下,最后朝着祠堂内摆放着的列祖牌位深深叩首。 抬起头的间隙,瞧见了摆放在最高处的深棕色牌位。上面雕刻过又描了金的宋体字。赫然是孔子先生孔丘的名号。 作为一个从千年后穿越而来的人,纵然是个没心没肺的吃货,但江樱心底还是顿时升起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激动与自豪。甚至于连身子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这个时空里的世人或许还不知道,千年之后的孔老夫子在人们的心目中是怎样的存在。 任她如何也想不到,辗转之下,自己竟有幸能与孔老夫子牵连上—— 想到此处。江樱心中的澎湃之情越深,不受控制地又多叩了几个头。 孔家的几位老爷子面面相觑了一番过后。却不禁暗暗点头。 一直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的众人,见她全场一直冷静有加,言行举止无可挑剔,却在最后叩拜祖宗牌位之时忽然露出了如此动容的神色。显然是对孔家的先祖们存有莫大的尊崇之心的人才会有的表情,不免心下对这位小姑娘越发赞赏起来。 江樱并不知她这幅自认为有些没出息的表现却意外博得了众人的好感。 孔弗将族谱接过放在供案上,亲自执了笔将“孔浠”二字落在了嫡脉孙女的位置上。 浠字。是及笄礼上他为江樱取下的字。 “今日你入了孔家族谱,从今往后。这便是你的第二个名字了。”孔弗站在供案前,望着跪坐在蒲团上垂首认真聆听的江樱,面上笑意慈爱地说道:“祖父不望你大富大贵,事事做到最好。但为人处事时必要与人为善,凡事不必争强好胜。” 做人低调,这是孔家历代来的祖训。 江樱满面受用的答应下来。 此时却又听孔弗说道:“好在你这丫头生性便和善有加,又从不冲动行事,倒不必我过多操心。” 江樱低了低头。 不是虚心,而是……心虚。 “日后孔家便是你的第二个家了,但凡有什么难处或委屈,必要头一个说给祖父听,祖父给你做主。” “谢祖父。”江樱觉得鼻头又开始有些发酸了,一时忘了自己只负责应答的规矩,说了句:“祖父若有什么难处或委屈,也要说给我听。” 此言一出,四周立即传出一阵怪异的动静。 似是……竭力忍住不笑的声音。 孔先生这样的人物,谁敢给他难处!谁又敢让他受委屈! 这小姑娘……真也是直的过分啊…… 好在在场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自控力极佳,若换作了前头饭厅坐着的那一帮子人,此时的场面怕定是众人捧腹大笑了。 “好丫头……” 孔弗却低声念叨了一声,后亲自将江樱扶起。 江樱直起身来才瞧见,口气里一直带着平和的笑意的孔先生,不知于何时,竟是隐隐红了眼眶。 “礼成——” 捧着族谱的孔氏老人沉哑而庄重的声音宣布道。 两侧宾客这才出声道贺,却是逐个上前,并不显得混乱喧闹。 江樱站在孔弗身侧,也依次向前来道贺的宾客们道谢行礼。 直到,她耳中忽然传入了一道既陌生又熟悉的年轻男子的声音……(未完待续) ps:抱歉,昨天发的章节里有部分重复内容,这是小非的失误,郑重地跟大家道歉。小非看了一下,重复的篇幅大约有八百字,而点娘的收费标准是不满五百字免费,其实小非经常也会多出几百字,相信凑在一起绝对不止八百字。但一码归一码,小非知道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失误就是失误。所以本章小非多放了四百字上去,下一章也会多出四百字的内容(因为单次超过五百字会再行收费),算是补给大家。 再次郑重道歉。 326:韩家现状 “晚辈肃州韩呈机,前来恭贺孔先生喜收明珠。” 韩呈机还是这样,从不随波逐流。 不管前面上来祝贺的人言语如何天花乱坠,巧妙动听,到了他这儿,却还是只剩下了这么一句话,不能再言简意赅。 正微微垂首打算行礼的江樱,倏然怔住了。 ……大公子也来了!? 江樱抬起头来,恰见一双水墨般的黑眸落在自己身上——这样深邃而好看的眼睛,普天之下应当都再也找不出第二双了。 转瞬之间,她与韩呈机已有一年有余的时间不曾见过了。 最后一次见面,是她临要离开肃州之前,想同他道别,顺便问一问白霄要如何安置的事情,结果却遭了他的避而不见,并且让人传话称“日后都不要再过来韩府了”。 这一点是江樱至今也无法理解的,但随着日子一长,便也不那么好奇了。 他或许有他的道理,但她在面对并非必要的事情之时,从来也都不是一个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谢韩……韩刺史。” 江樱险些又将韩大公子四个字撩出来,临到嘴边才忽然想到如今的韩呈机,早已是肃州韩家的掌权人,在外的称谓该是韩刺( 史。 韩呈机依旧在看着她。 江樱这才发现,这双依旧好看的眼睛同之前有了很大不同。 越发深邃,也越发清冷了。犹如一口结着一层深冰的古井,无波无澜。 江樱忽然觉得面前的人十分陌生,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样一个人一样。 她将这种莫名的感触归咎于——大约此刻韩呈机是好好地站在她面前的,与以往她认识的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病弱少年全然不同,而她又因没有参与到这个变化的过程中,缺少过渡一时接受不得,故而才会产生这种极度的陌生感。 韩呈机也并未在她面前多做停留,得了孔弗一句“韩刺史远道而来辛苦了”,便伸手轻一揖礼退了下去。 接下来便是宫中的两位太妃。 晋余明与谢氏是头一个上前恭贺的,此时已离开了祠堂。走在正前往前厅的甬道上。 “韩呈机怎么来了!” 应付过几位同样道完贺词前往宴厅的熟人。晋余明刻意放缓了脚步,左右无人之际,忽然皱眉讲道。 “不是说正在虞城那边吗!怎么忽然就来了京城!” 韩家这两年来可谓是半刻也不曾消停,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几乎吞并了大半个东南地区。令得周边的藩王们胆战心惊。生怕下一个例子就是自己。多是暂时熄战,明哲保身,更有甚者。直接投入了韩家麾下。 而换了掌权人的韩家,竟是来者不拒,只要肯降,皆收为己用。 据说三老爷韩殊,正是因为不赞同侄子的这种做法,认为同这些‘草寇’相结之举有损士族名声,便联合了族中旁支长老一同出面反对,结果却反遭到了韩呈机的囚禁,至今都不得跨出居院半步。 至此,韩呈机自接管韩家以来便从未刻意遮掩过的野心,可谓已是大白于天下。 虽说瘟疫重建后的肃州城在韩家的庇佑下,日复一日的昌盛稳定起来,但更多的却是因为韩呈机的好战而被毁家园的东南百姓,而起初那些对韩家一心信服的百姓,也逐渐地在一场又一场没有必要且手段狠烈的‘平乱’中,隐隐意识到了韩家的真正目的—— 不过一两年的光景,再提韩家,百姓心中已无尊崇之意,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不敢放到明面上的怨声载道。 “竟连声招呼也没打!”晋余明越想越是气愤,“往前韩旭在世之时,也不曾如此目中无人过,乳臭未干的小子,竟也丝毫不将我们晋家放在眼中,我看他是忘了这连城是谁的地盘了!” “老爷息怒。”谢氏看了他一眼,有些难以理解晋余明为何至今还看不透这局势,“依照这韩呈机近年来的行事作风来看,若是会提前知会咱们,送上一张拜帖再行入城,才是真的让人不安心了。” 人家不过是不愿去做这面子上的功夫罢了。 纵然有些不给面子,但也是常理之事。 现在的韩家,可不比之前的韩家了。 “占了几块贫瘠之地,就真以为这全天下都被他收入囊中了!”晋余明依旧的气愤,拂了袖快步走,“待宴罢回府,必要同父亲商议一番要如何处置此事!” 处置? 谢氏望着晋余明疾步而走的背影,唇边无奈泛起一抹嘲笑。 还能让人有来无回不成? 堂堂韩家家主,只身来此,真当人家是一点准备也没有吗? 况且,这样目中无人,我行我素的韩呈机,怕是正中晋公下怀的。 高兴还来不及呢! 也只有她这个向来只看眼下一时之景的丈夫,才会觉得这是一件被驳了颜面的坏事。 有些人一旦蠢起来,果真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 认亲宴罢,众宾客们尽兴而归。 自祠堂祭完祖,便随着孔弗去了饭厅做了回展览品的江樱,在另开的小厢房里用完了饭之后,也没被孔弗再喊出去送客,这让一部分在开宴之前的致辞上,没能看清江樱形容的宾客们分外遗憾。 而按照规矩,认亲的头一日,江樱是要留在孔家过夜的,故而宾客走后,便直接跟着孔弗去了清波馆。 梁平庄氏和梁文青,也跟着一起。 因为一场伤寒折腾了一个来月还没好全,所以没能去成祠堂的狄叔早早地等在了门前,眼巴巴地等着盼着,但见了孔弗江樱一行人的身影,却又立即换成了一副面瘫的模样,上前同孔弗行礼。 “先生回来了——” 顿了顿,又看向江樱,道了句:“姑娘回来了。” 江樱冲他一笑,而后又问道:“狄叔好些了吗?” “好多了……”狄叔‘应付’一句,便催促着众人往院子里走,只道外头风太大。 一行人来至前堂,狄叔又将早先准备好的茶水温了一温,才让仆人奉到各人面前。 大半日的忙活下来,直到此时,众人才总算觉得耳边恢复了清静。 ps:谢谢热恋妹纸的两枚平安符,淩尘沙的打赏 二更晚些。(未完待续……) 327 莫名其妙的贺礼 几人坐着说了好一会儿话,梁平因另有事情要办,便提出了回去。 江樱是要留在清波馆里的,庄氏交待了她几句,便要跟梁平一道回家去了。 “你们回去吧,我留在这儿陪着阿樱!”梁文青却道。 席间梁文青小饮了几杯酒,虽然未醉,但因微醺有些懒洋洋的,加之刚吃得太饱有些犯困,想着回去还要乘好一段马车,于是便起了想要留下来‘噌睡’的心思。但这心思不够光彩,故而便又信手找了个‘留下来陪阿樱’的借口。 “这……”庄氏不懂这样合不合规矩,一时有些犹豫地看向梁平。 梁平还未开口,便听孔弗笑吟吟地说道:“留下就留下罢,俩人做个伴儿,也有个解闷的。” 既然孔先生都没有异议,庄氏与梁平便也不再多说,只又简单地交待了江樱与梁文青二人几句,便离开了清波馆。 “大半日下来也够累得了,今日起的又早,消了食就先回托月院歇着去吧,等晚饭好了,再让下人去喊你们——”梁平与庄氏一走,孔弗便对两个小姑娘说道,简直不能再贴心。 江樱确实也有些困倦,见梁文青也不停地直打哈欠,便欣然应下来。 “祖父也去小睡片刻。”江樱笑着道:“等我睡醒了,晚上再给您做好吃的!” 一句祖父,加上又有好吃的,立即哄得好不容易合拢了嘴的孔弗眉开眼笑起来。 “好好好,快回去歇着吧——” 孔弗目送着二人离开厅堂,脸上的笑仍是半分不减。 “先生不是常说大喜大怒伤身,是忌讳吗?”狄叔见状。忍不住在一旁出声‘提醒’道。 “哎……”孔弗笑叹着气摇头,道:“说是这样说,但谁让我捡了个这么好的宝贝回家?” 狄叔:“……”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在狄叔异样的目光下,孔弗继而又“啧啧”了两声,感慨道:“你说怪是不怪?我活了这么大半辈子,好的不好的全过了一遍,早已不觉得这日子有什么值得我去不高兴的地方了。看得透彻了。便觉得世间万物皆寻常,能活一日这一日便很好。可直到今日,我才忽然觉得圆满了……圆满了啊。” 圆满了? 这么说。之前是不圆满的吗? 狄叔微觉惊讶地看向孔弗。 只见孔弗脸上挂着极其祥和的笑容,向来睿智的眼中尽是一派“此生无憾”的神色。 狄叔至此才忽然意识到,向来豁达通透的先生,实际上这么多年以来。心底一直也是有着缺憾的。 当年少爷的忽然离世,虽然已不再是什么需要忌讳的话题。先生也时常会平静地提起少爷生前之事,但一个人这么多年,从时值壮年到白发苍苍,身边一直没能有个孩子。哪怕是闹腾着也好……说到底还是不完整的。 他起先只觉得江樱不聪明,甚至有些愚笨,而他在先生身边待得久了。眼光也难免跟着高了,一时实在接受不了这样一个‘异类’般的小姑娘。 旁的不说。单说跟不聪明的人相处起来就是一件十分费劲的事情,嘴累心也累啊…… 先生怎么会喜欢这么个不出众的小姑娘呢? 大概是因为她好歹也做的一手好菜吧…… 这是狄叔一开始的想法。 可后来,他却逐渐地明白了。 先生就是看上了这丫头的“笨”。 一种不受世俗玷染的本真和善良。 而事实证明,同这样的人相处起来,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累,反倒要比那些‘聪明人’,还要来的轻松自在许多。 “你也别太羡慕我了。”孔弗拍了拍狄叔的肩膀安慰道:“这回等石青那小子回来,咱们就将他跟华家丫头的婚事给办了,来年生个大胖小子,让你领着解闷,到时也不必眼红了——” 狄叔嘴角直犯抽,一面觉得先生的想法与言语一日比一日来的‘不高尚’了,然而,心底却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极为强烈的憧憬,恨不得现在就将那八字还没一撇的大胖小子给抱到手才好…… 哎,这人老都老了,反倒不比从前能耐得住寂寞了。 …… 江樱躺了不过半个时辰,便醒了过来。 她午睡向来很有规律,从不多睡,半个时辰休整的刚刚好,睡的久了醒了之后反倒头疼。 身边的梁文青却还是呼呼大睡,也不知是做了什么美梦,嘴角上扬着,偶尔还能听着一两声似笑非笑的梦呓。 江樱替她将滑落到了肩下位置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从床上起身后,洗了把脸,顿觉神清气爽,一整日的疲惫都随之消失了。 江樱没由来的心情大好,换了身简便的衣裙,将睡乱了的发髻打散过后,也懒得再重梳,干脆和往常在家中一样只用一条丝带绑在脑后,便去了前院寻孔弗下棋去了。 心里盘算着下完一两局后,刚好就可以准备晚饭了。 然而乐滋滋地来到孔弗院中,却被正在院中拿水舀给一丛扁竹花的老仆笑着告知先生不在院中,而是在前堂会客。 江樱一听是在会客,便也没有多问,却因下棋的兴致忽然来了却又忽然落了空稍有些失落,但也不好去打搅会客的孔弗,于是只得原路返回了托月院。 梁文青睡得依旧很沉,江樱觉得有些无趣,便去了院中的小书房里随手翻阅了着几本前些日子从孔弗那里拿过来的书籍。 “姑娘——” 小丫鬟见书房的门没关,便虚叩了两声,笑着唤了江樱一句。 站在书架前低头翻书的江樱闻声抬起头来,见是今日认亲仪式上陪着她的两个小丫头中的一个,隐约记得是叫阿绯,是个十分爱笑的小姑娘。 江樱便也回之一笑,问道:“找我有甚么事吗?” “前院来了位客人,还带了份礼过来,说要奴婢交给姑娘。”阿绯说着话走了进来,江樱这才瞧见她怀中抱着个挺大的锦盒,因刚巧也是墨绿色的,同她身上的衣裳颜色十分接近,方才未仔细看倒没注意到。 江樱疑惑问道:“哪位客人?” 该不会就是先生正会见的客人吧? 可能进这清波馆,还能得先生会见的客人,却是少之又少的。 阿绯已将锦盒放在了书桌上,听江樱问起,也是一头雾水的表情,摇着头说道:“奴婢也没见着,这东西是客人身边的丫鬟交给奴婢的。”顿了顿,又道:“奴婢问了一句客人的名号,那位姐姐也没告诉我,只说让我把这个交给姑娘,说是今日给姑娘的贺礼。” “那我不能收。”江樱觉得有些稀奇,却并未犹豫。 问了不说,显然是刻意隐瞒。 ‘来路不明’的东西怎么能收? “你将东西送还回去罢。” “……可那位客人说了,若姑娘不想收的话,便亲自将东西送回去。” 江樱一愣之后,旋即笑了。 这人还能再莫名其妙一些吗? 有意隐瞒身份却又让她亲自将东西送回去? 若换作平常,她一准儿不予理会,因为绝大部分事实都证明,蹊跷的事情背后隐藏的多数是危险。 可她这回倒想去瞧瞧。 这里是清波馆,不比外面,能被先生点头允许放进来的人,自然不会是什么危险人物。 二来,她是真的想知道能干得出这么无聊的事情的人,到底是谁……(未完待续) ps:谢热恋妹子打赏的平安符!另,书评区那位说女主蠢的惊人,智商三岁的书友,我想对你说,我的女主的确蠢,一开始的设定就是大蠢特蠢的那种,文中也未曾试图掩饰过这种蠢,既然看的不开心,就干脆点叉叉,大家就不要互相伤害了~ 328:过的可好 可当江樱来到偏厅,见着了这位莫名其妙的主儿之后,却是立即后悔了…… 好奇心这种东西,真的是最不该有的。 眼前的人或许已经不具有威胁力,但却是她半点也不愿见到的。 这个人是冬珠。 冬珠会给她送贺礼,这要换做在十日之前,她必定是要好好地震惊上一番的。可经过这十来日之后,她却是半点儿也不觉得稀奇了。 这些日子以来,冬珠经常地会让人给她送去一些或珍贵或稀奇的玩意儿,也时不时地登门拜访,虽然不用她开口,回回都会被庄氏拦在门外,所送的东西也一应归还,但这还是没有妨碍到冬珠的一腔‘热情’。 而这种翻天覆地的态度变化,是从她得知了江樱与冬烈之间的关系之后的第三天开始的。 那三天里,她想了很多,最终还是决定以和为贵,冰释前嫌。 说白了就是看清了局势,认定了自己没有嬴的可能,遂低头求和。 可无奈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江樱与庄氏,尤其是庄氏,丝毫没有配合她演上这么一出化干戈为玉帛的戏码的打算。 “你来了啊!” 冬珠完全无视了江樱异样的目光,满面欢喜地凑了上来,十分喜出望外的模样。 见她这样一派‘天真无邪’的神色,笑容真诚而灿烂,犹如三月里的暖阳一般直逼人心,江樱却还是没能忘得了她三番两次挥着鞭子嚣张跋扈的凶恶模样。 她不是个过于记仇的人,可她更加不是个圣人。 “公主,你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江樱避开冬珠要上来拉她手的亲昵动作,转头一指又被阿绯给抱了回来的大锦盒。 锦盒里也不知装的是什么东西,似乎还挺重,阿绯放下之后,如释重负地甩了甩有些发酸的胳膊。 “见你啊!”冬珠回答的理所当然,“我若不兜这么一个大圈子。你能过来见我吗?” 答案肯定是不能的。 江樱望着她,竟觉无言以对。 “我知道我若不说姓名,你定不会贸然收下,若想还给我。必要亲自过来。”冬珠似乎觉得自己的做法很高明,口气里有些沾沾自喜的意味,又笑着问江樱:“话说回来,我送你的东西你可喜欢吗?我可找了很久才找到的!” 江樱继续无视着她的热络与热情,坦然地摇头道:“我没有看。但是。多谢公主好意为我准备贺礼。只是这礼我不能收,还得麻烦公主走的时候带回去。” 两句话里包含了太多意思。 没看。 不收。 还有赶人。 冬珠本身的忍耐修为便不甚高,听到此处脸上的笑意便凝固在了脸上,一时间有种热脸贴了冷屁/股的受辱感。 也不知是受得什么思想支撑,竟死死地压住了怒气,勉强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来,“你都还没看,怎么就说不要?说不准你看了觉得很喜欢呢?” 江樱有些意外她的坚持。 她知道自己态度不好,但她正是因为清楚冬珠的脾性,所以才如此。 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位心高气傲的公主觉得受到了轻视。气闷离去。 她实在不愿应付。 “你看,这是一套上好的棋具——”冬珠快步来至桌边着手将锦盒打开,兴致勃勃地对江樱说道:“材质是玉石的,全套都是玉雕的,你瞧瞧,就连这棋子儿也都是!” 江樱下意识地瞧了一眼,虽知道冬珠送的东西定是贵重的,但还是不由咋舌。 用来雕成棋盘的材质绿油油的发亮,还有些剔透,瞧着应当是翡翠。具体是哪一种,恕她眼拙瞧不仔细,只见被切成了十分规整的四方形状,四周还雕着精致的花鸟图纹。远远地看,就像是……就像是一大块印了花边儿的翡翠凉果。 而用来制成棋子的材质,她也认不清楚,只觉得黑的浓重,白的剔透,纵然是外行人。随意一瞧也能觉出价值不菲。 “我听说你爱下棋,这才让人找来的——怎么样,很不错罢?”冬珠道。 好与不好江樱不予置评,只道:“我家中有不少棋盘,公主的好意我心领了。” 却听冬珠瞪着眼睛说道:“你家里的肯定跟我这个比不了啊!” 结果却见江樱用一副‘你果然是外行’的口气说道:“下棋的东西要这么好干什么,能下棋不就成了?难不成全程就只盯着这个棋盘看就能看赢了不成?华而不实——” 冬珠也不生气,只一脸不确定地问道:“这么赏心悦目的东西,你说它华而不实……你懂不懂什么叫风雅?” “我不懂。”江樱翻了个白眼,毫不犹豫地说道:“可看来你比我还不懂。” 话罢便转了身,也不同冬珠多做口舌之争,丢下一句:“我还另有事办,就不送公主了。” “诶!” 冬珠见状急的跺了脚,这些日子以来她变着法子的去找江樱,但无一例外都被拦在门外,虽然那道门根本也拦不住她,但她却不想再动粗来硬,唯恐关系二度恶化。今日好不容易钻了认亲礼江樱要歇在清波馆的空子,而孔先生又不知她与江樱的关系如何,听她三言两语一通胡诌,俨然将自己包装成了江樱最好的闺蜜,才得以混了进来。 又为了能顺利地见到江樱,先是隐瞒身份,再又利用好奇心将其引来,兜兜转转一大圈儿,好不容易才见着了人! 这简直要比见皇帝还难呐! 而有了这次的经验,下一回她再想要故技重施的话,一准儿是不行了……想到此处,冬珠狠一咬牙,朝着江樱即将要跨出门槛儿的背影喊道:“你给本公主站住!” 哟,来硬的了? 江樱脚下微微一滞,片刻之后,却又继续抬脚往外走去。 这是她的地盘儿,她就不站住,能拿她怎么样? 阿绯瞧着江樱一脸不屑的孩子气模样。不由掩嘴偷笑起来。 可紧接着发生的一幕,却让小丫头惊的下巴都要掉到了地上。 从、从姑娘的话里,和这位姑娘的蓝眼睛可以得知,这位姑娘是公主。是西陵国的公主……那位去年去年入京,一直住在晋国公府里的冬珠公主。 可公主,怎么能这样儿啊……? “你、你这是干什么!” 江樱也被吓了好大一跳,转过身望着抱着她的腿趴匐在了地上的冬珠,只觉得三观尽毁。 作为一个公主的骄傲呢!啊?! “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讲理,我嚣张任性,我粗鲁蛮横!”冬珠似下了狠心要将一张脸撇到九霄云外,抱着江樱的腿竟是认起错来。 之前只是讨好,但认错,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江樱怔愣地看着她。 原来这些缺点,她自个儿都知道啊? “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吧!”冬珠仰着脑袋可怜巴巴地看着江樱,嘴巴瘪着,白皙无暇的脸庞上镶着的那对蓝宝石一般通透的眼睛里装满了诚意。 “你先放开我!”江樱弯下腰去掰冬珠抱着自己膝盖的手。 冬珠却抱得更紧。口气坚定不移地说道:“我不放!你不原谅我,我就一直这么缠着你!” 这不是**裸的要挟吗! 江樱无语至极,当即顾不得许多,牟足了劲儿就要往外走,她这么一动,冬珠原本半屈着的身子像是面条儿似得被拉平,整个身子身子除了胳膊和脑袋之外,都溜平儿的趴在了地上。 江樱奋力地往外‘拖’,她则拼了命的坚守阵地。 阿绯与冬珠带来的几个丫鬟都已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却也无人敢上前掺和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但。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拉后腿’了……简直是生动形象! “我真的知道错啦!”冬珠脖子都梗的红了,就差没有痛哭流涕,一面僵持着一面说道:“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不计前嫌,你说就是了!” “你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你们孔家不是有句话叫做……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是个人都会犯错的,而我既有心要改,又这么有诚意,你怎么连个机会也不给我!”冬珠说到此处,已近呜咽。 “这句话不是我们孔家的,这句话是晋灵公说的!而且晋灵公言而无信。嘴上说得事后却并无改正之举,反而依旧残暴!”江樱不肯让步,一面答道一面试图将脚抽出来。 “我不一样!我一准儿能改过自新!” “你先放开我,让我好好想想——”江樱见硬的不行,干脆放软了态度。 总这么抱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万一让人给瞧见了,影响实在不好。 可奈何她刚在心里念完这句话,耳边紧跟着便传来了一道错愕不解的声音,问道:“丫头……这是干什么呢?” 听是孔弗的声音,江樱如获大赦,想着有祖父在,必能有办法将冬珠摆平,当即满怀希望地转回头往前望去,然而一瞧见眼前的情形,却是即刻傻眼了。 来的不光有祖父自己。 晋擎云和晋余明父子二人竟然也在。 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一个……韩呈机。 江樱还看到了久别的包子脸少年阿禄。 另有一干眼生的随侍,看衣着,应当是晋家韩家的都有。 这么两拨人是怎么聚到了一起的江樱不感兴趣,她只知道,乌泱泱的一大群人此刻都在看着她们,四周诡异的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 丢人。 江樱脑子里浮现这么两个字来。 但好在,最丢人的不是她。 冬珠傻眼了片刻之后,豁然垂头,将脑袋埋到了江樱的裙摆处。 她能为了取得江樱的原谅抛却脸面和尊严,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做得到在所有人面前都这么不要脸啊! 更何况被谁撞见了不好,非得被晋家的人给撞见了! 以后她在晋家,还要怎么抬起头来好好做人? 对未来深感绝望的冬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都不要再出来了。 感觉到腿上的力量骤然减弱了许多,江樱趁机抽身出来。 冬珠依然维持着埋着脸的动作,直挺挺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肯动。 “……玩儿什么呢这是?”孔弗出声打破了这种安静,好像还挺感兴趣的模样。 江樱已要无地自容,强自从牙缝里挤出两声干笑来,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令人为难的问题。 阿绯虽然今日才刚被孔弗拨给江樱当贴身丫头,却也生了一副衷心护主的情怀,眼下见状,连忙出声帮着江樱回答道:“姑娘和公主在跟奴婢们……给奴婢们演示什么叫做拖后腿!” 江樱惊异地看着阿绯。 这丫头的脑洞……要不要这么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演示? 拖后腿? 这究竟有什么好演示的啊喂!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更静了几分。 冬珠原本直挺的身子,瞬间显得愈发僵硬。 饶是孔弗,也觉得这个场实在难圆,最终也只有装作没听见阿绯的那句话,径直朝着丫环们吩咐道:“这地上多脏,还不快将冬珠公主扶起来?” 冬珠几位贴身的侍女们,个个顶着一张因为窘迫而羞红的脸,将自家主子给拖回了厅堂中去。 “不如去偏厅叙话罢。”晋擎云不愧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对于这种孩子家的闹剧,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当即恢复了寻常的神色,出声建议道。 孔弗自然没有异议,一行人当即折回,真也是好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韩呈机却没有跟着离去。 一时间,除了厅堂里的冬珠之外,厅门外只剩下了江樱与韩呈机,还有阿禄三人。 江樱没有主动说话,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依着她离开肃州之前的情况来看,她倒是没有想到韩呈机会留下来。 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清楚,相识一场她不好掉头就走,但要让她开口说话,她倒也真的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阿禄竟也忍住了没吭声,虽是一脸的高兴与惊喜。 似乎,在有意把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机会留给自家主子。 “近来可好?” 到底是韩呈机先开了口,如是问道。 ******** PS:小非有件事情很疑惑,前几天传重复了几百字的那章,为啥……没有人站出来骂我啊?你们是都没有在看书吗啊?T T(未完待续。) 329 下棋 听他主动开口问起,江樱便就答道:“挺好。” 这话不光是应付。 她来到连城这一年多不到两年的光景里,拿回了祖产,又找回了哥哥,现在又有了一个疼爱她的祖父。 算是全了一个家了。 奶娘与梁叔也有情人终成眷属,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 三日后,一江春也就要重新开业了。 最重要的是,她已不再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处境,虽有些误打误撞的成分,但到底还是将晋大哥据为己有了,哈哈。 一切都是那么好。 原本只是简单的一句寒暄,却让江樱莫名其妙的抖出了一腔浓浓的满足感来…… 整个人都显得又阳光了些,也不再纠结于韩呈机一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了态度突变,只像是对待一个普通的故人一样,反问道:“韩刺史呢,近来可好?” 韩刺史…… 上午在祠堂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喊他为韩刺史无可厚非。 现如今四下无人,她仍喊他为韩刺史,似乎……也无可厚非。 她说她过的挺好,他是相信的。 她来到连城之后,经历了很多事,却多数都是好的。 他都清楚,眼下,也能从她脸上看出来。 “我也很好。”韩呈机答道。 江樱便笑了笑。 她问的自是无用的废话,但人与人之间的寒暄,却是必不可少的。 她自然知道韩呈机过的很好。 虽然依旧寡言孤冷,但身子显然好了不止一点两点,腿疾也已完全痊愈。 听说在权势扩张上。也是处处顺心。 看来若是撇去这瞬息万变的天下局势不谈,这一年多,大家过的倒都还挺如意的。 “可有时间陪我下局棋吗?”韩呈机忽然问道。 江樱一愣,原以为他留下说两句话是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不至于在面子上太过不去,可眼下却要她陪着下棋,显然不止是寒暄那么简单了。 她总算是见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变脸比翻书还快了…… 若不是对韩呈机尚且有些了解,她甚至要将从晋大哥那里摘下来的精神分裂的帽子扣到他的头上了。 但韩呈机是个正常人。 态度如此反复。必定是有着非得如此反复不可的原因在。 下意识地。她便觉得韩呈机应是有什么话要跟她说,真正的目的应当并不只是下棋那么简单。 虽然韩呈机一直让人猜不透,但有一点她很清楚——他从来不会不怀任何目的的去做一件事情。 江樱想了想。最后倒也想出了一个自以为靠谱的可能来。 ——他该不是……想把白宵要回去吧? 毕竟当初她带着白宵离开的时候,因为没见着他,遂也没能跟他打声招呼,说上一声儿。 若真是为了这个。江樱是很想拒绝这局棋的…… 她跟白宵的感情,已经不再是一年前可比的。现在说是难分难舍也是半点不夸张。 但韩呈机要是真的开口,她也没有立场拒绝。 想到这里,江樱基本上已经将她与白霄‘骨肉分离’,痛哭流涕。惨绝人寰的分离过程全部脑补了一遍了…… 见她面有犹豫之色,韩呈机也并未露出失望亦或是不耐,也不开口。只等着听她的回答。 “姑娘!” 就在此时,原先帮着冬珠的两个侍女将人扶进厅堂里的阿绯走了出来。朝着江樱说道:“冬珠公主说……让奴婢喊你进去呢!” 估计是见外头还有其他人在,短时间内没有脸亲自出来了。 江樱一听这话简直要哭了。 都这样了,还不忘要攻克她呢! 江樱避之不及,忙对韩呈机说道:“刚巧我也没有旁的事情,就陪韩刺史下上一局吧——”末了又生怕韩呈机往厅堂里去一样,道:“咱们去后花园里的小凉亭吧?离此处正好也近,走一会儿就到了。” 江樱临走之际又唤了阿绯跟着一起。 阿绯如获大赦一般,高兴地应了一声便跟了过来。 她也是极度不愿意继续留下来面对那位举止惊人的公主的…… 阿禄跟在后头则是抬头望了眼天。 今日的日头不错,倒也挺暖和的,但下午却起了风,如今太阳又快要落山了,比不得中午那会儿的热乎劲。 后花园,小凉亭儿,有些冷了吧? 然而韩呈机这个主子都没有意见,他这个做奴才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阿禄不明就里,韩呈机却隐隐觉察到了江樱的用意。 没有去偏堂,也没有去书房,而是去了定会有下人来往的后花园。 看得出她依旧不喜欢被人伺候,下个棋却还喊了丫鬟一起。 她这是在避嫌。 同他避起嫌来了。 韩呈机负手走着,嘴角微微抿起,说不清心头涌上来的是什么感受。 这种感觉,在得知了她不告而别离开肃州城,跟着晋起来了连城的消息之时,也曾有过一次。 而令江樱意外的是,大半局棋下来,韩呈机竟是只字未语。 目光也一直是在棋盘与棋碗之间来回,不曾落在别处片刻。 “韩刺史,没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说吗?”最终竟是江樱先忍不住了,主动开口问道。 她很不喜欢这种有事压着不解决的处境。 韩呈机将手中棋子落下,抬起了头来看她。 他一身黑白襕衫,眼睛亦是黑白分明,依旧深邃非常,眼角却较平时少了两分冷意,他反问江樱道:“你想听什么?” 江樱被问住了。 她不想听什么啊…… 不应该是他想说什么才对吗? “该你走了——”韩呈机将目光自江樱脸上收回,提醒道。 江樱忍住内心的疑惑,落下一子。 接下来便是沉默。 四周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响声,伴随着风穿过花丛的沙沙声响。 阿禄与阿绯各自立在一根亭柱旁,一个有些无趣地发着呆,一个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之前我们不也经常这般对坐下棋吗?” 韩呈机忽然问道。 ************* ps:周日上午要去养老院做义工,事情安排的比较满,所以先放码好的2k上来,晚上再有一更。(未完待续) 330:落子 江樱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点了个头,傻傻地道:“是啊。” 之前她在韩家做工的时候,的确是经常会陪着韩呈机下棋的。 “为什么现在不能了。” 现在,为什么找她下一局棋,她却理解成是有话要对她说,别有目的。 江樱怔了一下,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啊? 真的只是临时起兴,简简单单地下上一局棋啊? 可怎么看,他也不像是这么清闲的人。 方才还和先生呆在一起呢。 但听他这样说了,江樱便也不好再问,笑了笑带过此事,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棋盘上零星错落的棋子上。 韩呈机见状,垂下了眸。 “嗒” 韩呈机又落下一子。 江樱瞧见了这颗落在了中间一格交叉点位置上的白子,微有诧异。 她方才不是才从这里提走一枚无气的白子吗? 这是怎么个下法儿啊…… “韩刺史,你落错子了。”江樱提醒道。 这种情况,哪里是落错子,分明是走神了吧? 然而却听韩呈机口气平静地说道:“该你了。” 江樱无奈苦笑,刚要再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得亭外忽然传来一道喊声。 “姑娘——” 来人是个小丫头,与阿绯身上的衣裙别无二致,也不是别人,正是今日上午陪着江樱的另一位丫鬟,名字叫做阿黛。 江樱握着一颗棋子,转头望向亭外。 亭外初绽开的两棵桃花树下,阿黛仰脸笑着说道:“姑娘,华姑娘来了,在前院等您过去呢!” 她是孔家旧仆的家生子,自幼养在清波馆里。早年还读过几年书,不说话的时候身上有股自来的书卷气,可但凡一笑起来,却又是个伶俐可爱的小女孩模样。 石青与华常静订了亲的消息。早已传遍京城内外,清波馆上下对这位石青未来的媳妇儿,也是格外的热络。 江樱听罢便露出欣喜的笑。 她起初是欣赏这位姑娘飒爽的性格,后又有了景阳湖一事,华常静对落水之后的她一番细心照料。故而更是好感倍增。 石青跟着晋大哥前往西北之后,华常静也因为家族里的生意出了趟远门,临走之前,还特意保证了一番一定会在认亲礼之前赶回来。 然而江樱前两日却听撩了担子专心养老的华老爷称,梓阳那边临时出了些状况,他闺女被绊住了脚,没个十日八日的估计是回不来了。 江樱得知后表示理解,也无太多失望,并没当作一回事儿搁在心上。 可眼下听说华常静忽然回来了,不免还是觉得惊喜。 “既然有客。这棋便来日再下罢。”韩呈机怕她为难一样,主动来了口说道。 江樱由于觉得他在下棋的时候‘走神’,是兴致缺缺的表现,故原本也没有太大的兴致再陪他继续走棋,此刻听得韩呈机这么说了,便欣然应下,询问过韩呈机是否要一同去前院寻先生一行人,得了他一句想四处走走,便带着两名丫鬟往前院去了。 在往前院的路上,依旧觉得今日韩呈机寻她下棋的举动和态度。有些奇怪。 具体的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大抵是因为太久没见了吧。 江樱将这种疑惑抛到了脑后,想着华常静之前答应从梓阳给她带的桂花鸭和芙蓉糕,心情不由越发愉悦起来,脚下的步子不由也加快了一些。 韩呈机却仍坐在小亭中。望着面前下了一半的棋局,神色似入定了一般。 风又起了一阵,亭外的桃树枝随之轻轻颤抖起来,粉白色的桃花瓣儿都是这两日刚打开的,稚嫩却牢牢地被护在枝叶当中,一阵轻风。竟半片也没飘下来。 只有淡淡的花香随风漾入亭中。 韩呈机仍旧维持着一手执棋,一手屈肘平放在身前的姿势。 冷风卷带着花香钻入鼻间,韩呈机适才略略回了神,目光却依旧落在棋盘上。 只是,多了几分思索与茫然。 难道他的人生,注定只能是这样一场被这么多错失而拼凑成的棋局吗? “主子……” 阿禄似有些冷,抱着一双手臂走到韩呈机身侧,轻声提醒着问道:“主子不再去孔先生那儿瞧瞧了吗?” 这是一件正事。 韩呈机轻轻摇头。 不去了。 想探听的消息已经探听到了,还去做什么。 孔氏与晋家,果然已经同气连枝,外间的传言不假。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晋擎云与晋余明得知了他来了清波馆拜访孔弗的消息,竟也着急忙慌的赶过来了。 嗬,果真是大家风范。 但从父子二人这一副没有安全感的模样也不难发现,孔弗之所以选择晋家,应是同晋擎云和晋余明都没有太直接的关连。 若不然,也不会一听说他来了清波馆,便立即生出了这样的危机感来。 不是自己亲自握在手中的东西,总会让人觉得不够安心。 他猜想,孔先生之所以忽然转变了立场,或许是同那个从肃州城桃花镇上走出来的少年人有着莫大的干连。 如他猜测,那个人果然是晋家的人。 虽然,眼下只被当成了一只傀儡。 韩呈机将指间一枚棋子落下,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棋盘,拂袖站起了身来。 阿禄见状连忙犹豫地问道:“那主子……可要再去见阿樱一面了?” “暂时不必了。” “那主子您的……” 阿禄话还未说完,却听韩呈机吩咐道:“飞鸽传书回肃州,通知金将军,按照原计划行事,不必等我回城。” “是……” …… 三日后的清早,天色初亮,太阳还没升起,空气中浮着一层薄雾。 榆树胡同里,有辆普通的青布马车驶入,停在了一户大院前。 这个时辰,院子的主子应当还未起身,两扇沉重的大门从里面紧紧闭着。 青布马车内下来一对男女,衣着寻常,年纪轻轻的模样,端看男子扶着女子的动作,想来应是夫妻。 “……是这里吗?”女子仰脸望着这座显得很阔气的大院,口气有些不确定。 ******(未完待续。) PS:谢谢狗狗的生活意见投出的月票,淩尘沙打赏的两枚平安符,么么der~哈哈,关于昨天的那个问题,大家的回答……咳咳,很统一嘛~ 331 业界良心 331:无耻的交易 “信上说的就是这儿了,应当不会错。”男子倒无太多惊异,松开了搀扶着女子的胳膊,上前试探着敲了门。 女子则是站在其身后,双手攥着斜挎在肩膀上的棉布包袱,神色隐隐有些激动和期待。 男子耐着性子不急不慢地敲了好一阵儿,才听到门后传来了动静。 “谁啊这大早的,有什么急事就不能等吃完早饭再过来吗?” 说话的声音是个妇人,显然很介意一大清早的被扰了清净,口气便不大好。 门外的女子却忽然兴奋起来。 “真的是住这儿啊……咱们没找错!”她看向男子说道。 男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很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刚起了床穿好衣裳,连脸还没来得及洗上一把的庄氏从里面将大门打开了来。 “吱呀——” “庄婶儿!” 刚拉开门的庄氏只瞧见眼前现出一抹深烟红,还没来得及细看,怀里便撞进了一个暖暖的身子,隐隐分辨的出那一声熟悉的“庄婶儿”是谁的声音,连忙扶着人的肩膀将人从怀里推了起来。 入目就是一张因为过于高兴而通红的脸颊,圆圆的,就像一只大苹果。 庄氏好生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才惊喜地喊道:“呀!是春月啊!” “嗯!”女子重重点头,高兴的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儿,又欢欢喜喜地喊了一声“庄婶儿!” “……前几天还跟樱姐儿几个念叨着你们怎么还没到呢!”庄氏说着又嗔怪地看了宋春月和她身后的周敬平说道:“你们也真是的!快到了也没提前来信说一声儿,害得家里一点准备都没有!” “敬平本来说要写信的,是我没让他写——想给你们个惊喜呢!”宋春月笑着说。 “惊什么喜呀!”庄氏无奈摇头笑道:“今个儿是一江春重新开张的日子。待会儿可都有的忙呢!还惊喜呢,怕是到时候连给你们做顿饭的空儿也没有!” 宋春月“啊!”了一声,倒是一副“惊喜”的模样,道:“误打误撞的竟还赶上开张的日子了!这敢情还不好吗!” 一年多没见,宋春月看样子已经从母亲过世的悲痛中走了出来,恢复了以往的开朗模样。 由此也看得出,周敬平没少做思想工作。 一直在一旁笑着看宋春月与庄氏交谈的周敬平。此刻闻言也颔首微笑着说道:“照此说来也真是巧了。” “这个巧有什么可讨的。到时还不是忙的跟无头苍蝇一样!等顾不上你们的时候你们就不说巧了!”庄氏说着拉起宋春月一只手,边道:“有话咱们进去说吧,大清早的外头太冷了。” “我哥也住这儿?” 宋春月边往院内走。边向庄氏问道。 “春风啊?他不住这儿,他住方家药行里,偶尔得闲才会回来呆上一两日。”庄氏笑着道:“也劝过几回让他搬回来住,偏是不听。说是住着不自在也不方便——” “这么大个院子他还嫌住的不自在?”一提到宋春风,宋春月的老毛病便又犯了。皱着眉头嗤笑道:“本事不大,毛病倒挺多。” “这话可就不对了!”庄氏却笑着说道:“现在春风可本事着呢,不比从前了,一个人就能把方家那么大的药行打理的有模有样的。可不简单!” 宋春月撇了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庄婶儿你可别这么夸他。这话要让他听到了可还不得翻天上去了?” “可不是我夸他!得,我也不说这些没用的了。等你见着了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宋春月是真的半点儿也不信,只当信上所言都是宋春风吹牛,就算真有其事,必定也是夸大其词。 有些成见,一旦养成了,便是根深蒂固的…… 于是宋春月也不再提此事,只又问了一番江樱与梁文青的情况。 庄氏自是道一切都好,并将前几日江樱刚正式入了孔家族谱的事情顺嘴说了出来。 宋春月便越发高兴起来,脚下的步子也随之加快,只恨不得立即就见到这分别了一年有余的两个好闺蜜才好。 周敬平提着行李跟在她身后,原本平静的神色在听到庄氏提及江樱入了孔家族谱之时,忽然现出了一抹惊异。 这一路上,他可没少听说孔先生收了个干孙女的消息。 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是与他的妻子交好的那个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他见过两次,并不算特别出众,故也没有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 唯一的了解就是通过宋春月时常的念叨里得知——有着一手极好的厨艺…… 可这总不能就是得了孔先生青睐的缘故吧? 据说祖上还是经商的。 就连她自个儿,小小的年纪也在肃州城里开起了一家酒楼,生意和口碑似乎还不错。 周敬平忍不住暗暗琢磨着。 平时他并不是个喜欢过于关注他人私事的人,更别谈如此细致的分析了,可奈何这是同孔弗有关的事情——于是从某一方面来说,这便成了全天下读书人的事情…… 譬如宋春月见识不多,对孔弗的崇敬虽然也有,却却远远没有周敬平这个读书人来的重。 在他们这个圈儿,孔氏一族人,尤其是孔弗,几乎是神一样的存在。 况且,他也没听宋春月对他提起过此事。 于是,想了好一会儿的周敬平,所能得出的答案也只能是……他所知道的孔先生与庄氏口中的孔先生,应当是两个人。 …… 江樱也才刚起身洗漱,换上了昨晚准备好挂在床头的一套茜色衣裙,坐在镜前正挽发。 “砰砰——” 门被拍响,并着庄氏的喊声:“樱姐儿?起来了没有?” “已经起了。门没闩。”江樱应了一声,继续照着镜子挽发。 今日是酒楼重新开张的日子,她作为掌柜自然是要亲自过去的,故才较以往早起了两个刻钟梳洗准备。 “那奶娘进来了——”门外的庄氏说道,声音里带着抹莫名其妙的笑意,江樱没太在意,低头从一只小匣子里挑出了两支梅花钗。 然而刚要簪到髻边。却忽然被人从身后给夺了去。 “哈哈!”对方得逞的笑。 江樱刚要回过头去。却透过面前擦的极亮的镜子里除了奶娘之外,还看到了一道熟悉却久违的人影。 “春月!” 江樱错愣了片刻,豁然站起身来。惊喜地看着面前的宋春月。 “一年多没见,你倒是半点儿也没长啊——”宋春月笑着拿手比了比。 江樱不太高兴了。 哪有人拿这种话题当开场白的? 会不会叙旧啊……! 江樱丝毫不愿承认自己是被踩到了痛处,现如今但凡有人说她个子没长,她便忍不住会联想到……其它某些也没半点变化的部位。 “你也没长啊。”江樱怀着‘报复’的心态说道:“且还胖了这么一大圈儿。脖子都快没了!” 庄氏在一旁哈哈的笑。 然而却见宋春月‘噌’的一下红了脸,低声说道:“我这可不是吃胖的……” “我这也不是没长……”江樱喃喃道:“只是长的不太明显罢了。” “我是。我是……怀上了。” “什么?” “怀上了!” 江樱和庄氏齐齐说道,面色皆是震惊。 “是啊……”宋春月的脸更红了,道:“都五个多月了……穿的衣裳宽松遮体,便看不大出来。刚一诊出来的时候。大夫说我太瘦弱,怕是不好养,便给了一些进补的方子。敬平又整日哄着我吃这吃那的……几个月下来,便这副模样了。” “好……好!”庄氏一连说了两个好字。满面喜悦地伸手摸了摸宋春月的肚子,隔着一层厚厚的衣物,动作却仍然小心翼翼的,一面交待道:“这有了身孕了,日后可得处处注意着才行,再不能跟以前一样了——” 话罢又有些责怪地说道:“信上怎么也不说一声儿……你说你这两口子也真是的,这怀着身孕呢还敢这样舟车劳顿!万一出了……呸呸呸,乌鸦嘴!” 宋春月却半点也不介意地说道:“我们注意着呢,过了最要紧的前三个月才上的路,若再耽搁的话,到了后头就更难赶路了,难不成还等孩子生下来再过来不成啊……” “那有什么不行的!稳妥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嘿嘿,这不好好的吗……” 这俩人聊得很欢愉,江樱却依旧没能从这突如其来的事实中缓过神来,目光直直地盯着宋春月的肚子瞧。 方才没注意,现在一说,细看之下的确能发现几分‘端倪’。 “说到底还是吃出来的啊……你还说不是吃胖的。”江樱望着宋春月微微隆起的腹部,呆呆地说道。 宋春月忍不住嘴角一抽。 发了半天呆,就憋出了这样一句话? 但是…… “那哪儿能一样啊……”宋春月一脸较真地说道:“我又不是图的贪嘴,我这都是为了孩子。”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江樱一副包容孕妇的神色。 宋春月撇嘴笑了,低头摸了摸小腹,道:“也就是这段时日刚胖起来的,前三个月可把我折腾坏了,你是没瞧见,瘦的都只剩骨头了。” “当初夫人怀大郎和樱姐儿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怀个孩子可真不容易啊……” “等到生的时候才真吓人呢!” “可不是么。” 三个从没生过孩子的女人讨论起这种问题来倒也有模有样。 周敬平和梁平则在前厅说话,二人都是文人出身,梁平当年中过秀才,周敬平也在州试中取得了不俗的名第,虽然在梁平面前是个后生,但秀才见了秀才,说起话来倒也不缺话题。 宋春月陪着江樱和庄氏准备了一顿丰富的早饭,一行人聚在了饭厅中,不知宋春月已经来到了家里的梁文青仍然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就别喊她了,留些饭菜给她就是了。”宋春月深知梁文青赖床的性子,道:“待会儿阿樱庄婶儿梁叔你们该去酒楼忙活,就去酒楼忙活,我倒要留在家里瞧瞧这丫头能睡到什么时辰——” 她大着一个肚子,就先不去添乱了,早上到晌午那会儿定是少不了一阵忙乱,待到了下午,再跟着梁文青过去瞧瞧就行了。 周敬平跟梁平聊的格外起劲,甚至有些难分难舍,于是梁平便打着“周贤侄初至京城需要四处熟悉熟悉’的由头,将初来乍到的周敬平‘诓骗’了出去,在酒楼里莫名充当了一上午的跑堂伙计。 他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客聚如潮。 酒楼上下两层,楼下大堂左右各摆了六张桌,五张小七张大,再加上楼上的六间雅间儿,加上两间大雅间里多置的两张大圆桌,整个酒楼加在一起统共也不过才二十张客桌,比原先的一江春还削减了十来张,饶是坐得满满的,却也不显得拥挤——这样的摆座,在京城的酒楼里,只能算是中等偏少的。 但就是在这种情形来,酒楼里雇着的十来个伙计,却仍然忙的脚不沾地。 开张头一日,便有这样火爆的生意,江樱与梁平倒是半点儿也不意外。 因为这里坐着的人当中,十个必定是有九个冲着孔先生的面子过来捧这个场,尝这个鲜的。 但坐下之后能留下多少,看得便是她自个儿的本事了。 厨娘是早早雇好的,由她亲自培训过,既定的菜式是在江家祖传的菜谱上加入了她自己的特色相融合出来的。 “……还以为又是一个仗着背景出来赚头几回银子的,没想到还真有几分真材实料!这菜烧得不错!” “菜式新鲜又讲究,量也足……” 还没吃进嘴里的客人一边等菜,一边也不忘环顾四周打量着,大到酒楼里的陈设与卫生,小到穿着统一神清气爽的跑堂伙计,不由也跟着称赞一句:“干净整洁,饭还没吃瞧着心情都好了。” 一时间,众人纷纷觉得一江春的这股劲头儿简直是大写的“业界良心”四个字。(未完待续) 332:可爱的姑娘 永远不要低估了自己的饭量但不管于何时何地,你做的再如何地好,却仍然会有人瞧着不顺眼。 鸡蛋里挑骨头的人,也是从来都不缺的。 甚至有一些暗地里反对儒道的极端之辈,从一开始就是抱着挑刺儿的目的过来的。 可转了一大圈儿,四处都看了,菜也尝了,却无奈发现,这刺不好挑。 若说店大欺客,但你瞧瞧,这全店上下的伙计们无一人不是面带热情,耐心十足。 若说哄抬物价吧,但这价钱,却只能算是跻身中等消费。 若从饭菜的质量和味道上来说的话……那就更是无从下手了。 “……堂堂孔先生的孙女儿,听说都正式入过孔氏族谱了,却还抛头露面出来经营酒肆生意,真叫人匪夷所思啊。” 这伙人也不知是哪根神经搭上了,竟拿此做起了文章。 “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八个大字可是孔家历代传下来的祖训……怎么到了这儿,跟耳旁风一样了?” “啧啧,可真是将孔先生的脸给丢尽了……” 周敬平做完跑堂伙计又去了柜台后做结账先生,而这两桌人恰巧离柜台最近,于是这番话便清清楚楚地落在了周敬平的耳中。 听罢之后,几乎更加坐实了心中的猜测。 酒楼开张头一日,尚且没来得及累积下任何口碑的情形之下,生意却异常火爆,若说这家酒楼背后什么助力也没有,他是不信的…… 所以他开始动摇了今早的否定。 直到清清楚楚地听完这几人的话…… “周大哥。” 江樱自隔开前堂与后院,竹篾编成的帘子门后行出来,来到柜台后,对周敬平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没想到今日会这么忙,真是麻烦周大哥了。” 雇了这么多伙计竟然还忙到了这副田地,看来她还是低估了祖父的影响力啊…… 但雇来的伙计是给了工钱的,她与奶娘梁叔一家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周敬平毕竟还没那么亲厚,刚来京城头一日,便莫名其妙的当了一上午的免费伙计,江樱心中难免有些过意不去。 “后面忙的差不多了。有奶娘在看着,这柜台就交给我吧。”见周敬平没说话,江樱只又笑道:“周大哥去后面歇一歇吃点东西罢。” 周敬平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心底的震撼却越来越浓烈。 竟然真的是孔弗孔先生认下的孙女儿…… “周大哥?”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劲,又没有挪步的打算。江樱疑惑地喊了一声。 周敬平却下意识地看了看柜台左侧的几张饭桌。 看来她应当是没有听到先前那番话的。 “不妨事,晨早吃的多了,如今倒还不算饿,去了后头也帮不上什么忙,算算账却还是可以的,不如就帮看着这柜台吧。”周敬平对着江樱笑了笑,说道:“等忙完再和大家一起吃也不迟,江姑娘还是去后面照看着吧,这前面就交给我了。” 江樱却铁了心不好再麻烦他,再加上后面厨房经过一番‘调试’之后。各人都已进入了状态,适应了这种模式,已经不需要她再在一旁盯着,刚要开口再说话,却听身后忽然有人拔高了声音说道:“何止是孔先生啊,孔家列祖列宗的脸都快要被丢尽咯!” 江樱闻言便一皱眉,转头望了过去。 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祖父和孔家的脸……怎么就丢尽了? 几人见她看过去,立即便阴阳怪气儿的接话道:“士农工商,商为最下等!孔家历代可都没跟商贾沾过边儿啊,怎么到了这儿竟出了这样糟心的事情……” “怕就是想倚着孔家这棵大树赚银子呢吧?哈哈!” “孔先生竟也不管管吗?” 江樱听到这里。才算是明白了过来。 合着,她重拾祖业出来经商这一行为,竟将祖父乃至孔家祖宗的脸给丢尽了? 这是什么逻辑! 还什么‘孔先生竟也不管管吗’,她倒想反问一句:像你们这种满嘴缺德的人还能出门。怎么也没人管一管! “商为下等?”江樱将手中一块干净的抹布甩在了柜台上,朝着几人走近了几步,口气平静地问道:“那敢问几位现在吃的是什么?平日穿的又是什么?” “吃的是饭,穿的是衣裳!”对方声音洪亮地答道,是为吸引更多的人注意。 “食与衣,都是买来的?” “不是买来的。难不成还是偷来的!” 本欲上前劝解的周敬平见状却无奈笑了笑。 这群蠢蛋,被一个小姑娘忽悠了还不知道呢。 “买来的。”江樱指着饭桌上饭菜说道:“正如你们所言我们是商,而你们吃的却是商人的东西。从冠发用的钗笄,到脚下的缎靴,也都是花了银子买来的——而依你们所说,商者为最下等,而你们吃用的却一应是商者所出,全身上下‘无一不商’,如此言行不一,自相矛盾,同自扇耳光又有什么区分?” 此言一出,四周立即哗然。 前面的话倒还算平和,可最后一句,却真的有着‘扇了一耳光’的力道。 这小姑娘,小小年纪,言语怎恁地犀利? 开张第一日,就这样不闪不避的,如此轻易地同客人起了直面冲突,果真也是半点儿口头上的亏也不能吃啊…… 殊不知,江樱原本想说的是‘好比是嫌屎臭还义无反顾的吃’,可碍于她做的是酒楼生意,且绝大部分客人都是无辜的,所以还是决定改个相对文明些的说法…… 找茬的几个人显然也没料到江樱的态度如此强硬,半点儿也没有做生意要以‘和气生财’的模样,短暂的意外之后,却觉正中下怀,正巧可以借此来大做文章,是以其中一人怒目道:“怎么说话的!这光天化日的,小爷我说几句自己的看法还不成了?让你们掌柜的出来见我!” 江樱一愣。 原来这几个人不知道她是谁啊? 这茬儿找的,未免也太没有水准了,竟连最基本的准备工作都没有做好。 “我就是这一江春的掌柜。几位要有什么话就直接对我说吧。”江樱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一桌衣冠还算楚楚的一群男子。 原本有些喧闹的四周,有着一刻的寂静。 她就是这家酒楼的掌柜? 这就是孔先生收下的那个小孙女儿啊! 众人看向江樱的目光纷纷变了,既有新奇又有探究,继而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着。 江樱面前的一桌男子却是懵了。 面前的小姑娘围着长长的围裙布。他们原本以为只是个在后厨干活儿的小姑娘,哪里料得到就是他们口中那位“将孔家列祖列宗的脸都丢尽了”的江樱,顿时有一种在人背后说坏话被人当场抓包的窘迫感。 其实他们起初的目的也就是说说难听话,‘提醒提醒’在座的客人们这些负面的影响,潜移默化地制造舆论。但若真叫他们跟江樱起直面冲突,他们却是不敢的。 虽然向来对孔家儒道存有轻视乃至敌视之心,可却深知势单力薄,这种心思绝不可放到明面上。 他们平时做的最多也只是在背地里隐晦的散播一些对孔家不利的谣言,做法很‘高明’,从不留下痕迹。 譬如今日,指责的也只是江樱开酒楼的行为,却不敢直面斥责孔弗管教不严。 但有了前面一句,后面一句众人要自行牵连到一起便是很简单的事情了…… 几人暗暗权衡了一番,其中一人拿胳膊肘捅了捅另外一人。示意不宜久留。 再待下去,被人记住了样子,日后在京城里怕都不好混了。 “几位莫急。”江樱看出他们的意思,抢在前头开了口道:“几位当着这么多客官的面,说了先前那一番话,我却没听太懂,还要麻烦几位再当着大家的面,给我解释解释。” 几人互看一眼,都不知江樱打的是什么主意,但碍于不想让矛盾继续恶化。便只有以静制动。 “几位说商为最下等,这是百年来的陈旧说法了,我便不去细究这话是对是错。但几位口口声声说我出来行商丢了孔家颜面,我却是不懂了。”江樱看着几人问道:“我一不偷。二不抢,做的又是祖上传下来的正经营生,凭自己的本领,堂堂正正,何来的丢人之说?”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谁也不敢再接腔了。 “与行商者相比,阁下几位堂堂七尺男儿,背地里无端诟病他人的行为,难道更称得上是君子所为,光明磊落吗?” 食客们闻言多是露出赞同之色,看向那几人的目光,不禁也带了些谴责与鄙夷。 “男子汉大丈夫,在背地里说一小姑娘的不是算什么本事!”不知是哪个热心肠的大叔带头嗤笑了一句。 “那么多意见,作何还来此处吃饭?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添堵吗?” 几人起初哪里料得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情形,当即一张张脸红了又白,却偏生不敢反驳半句。 此刻多说一个字,必然都要遭到众人的‘群起而攻之’,而若要他们认错,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江樱见他们一个个忍气吞声,却又明显不甘的表情,倒是意料之中。 她本也没抱着能感化这起子特意来找茬添乱的老鼠屎,她只是想借此让在座的宾客知道,她出来做生意做的堂堂正正,问心无愧。 并且,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她之所以不愿意将此事草草带过,是因为她决不能让人因为她的缘故,而影响到了祖父的名声——这才是她一反常态的真正原因。 “当然,对此各人怕是有各人的看法,然而退一万步讲,就算我出来行商抛头露面有碍女子闺名,可这只是我一个人的选择——我们江家做酒楼生意百年之久,总不能因为旁人一星半点儿的看法,就这样折在我的手里了。” 江樱说着转了转身子,面向众人继续讲道:“而我想同诸位说的是,开酒楼是我自己的事情,是我江家的事情,纵然我入了孔家族谱,有了两重身份,但此事却与孔先生并无半分干连。若在座诸位今日是冲着先生的名头过来给我捧这个场,我十分感激。但若诸位也同样认为我此举有损先生颜面,大可就此离去,也省得多添烦乱,这顿饭便算是我请大家吃了——” 这番话堪堪落音,就有一名汉子高声道:“我们哥儿几个只是见人多热闹,这才挤了进来,只觉得这饭菜香的不得了!先前可不知道这是孔先生家的孙女儿开的酒楼——但我觉得,这小姑娘,说话中听!” 见着众人纷纷附和,场面甚至有些异常的热烈,并无一人想要离去的迹象,周敬平看向江樱的眼光逐渐地变了。 这小姑娘,当真不似外表看来那么和软娇憨、怎么看怎么好欺负。 方才那番话,虽然乍听之下似乎有些横冲直撞,不懂得委婉迂回,换做一个聪明些的,定然不会以这种最容易得罪人的形式说出口,但她却胜在爱憎分明,原则坚定。 且隐隐透出‘谁也不能说先生不是,谁说我跟谁急’的意思……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不聪明,却真的可爱。 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孔先生会不顾其它,执意要收这个商贾出身的小姑娘做孙女了。 孔先生睿智无双,越聪明越有心计的人,怕越是入不了眼的…… 想到方才江樱那关于自己行商的一番话,周敬平心底不禁有些自行惭愧。 在此之前,他的确是因为江樱行商,所以才认定了她没有可能是孔先生认下的那个孙女儿,说到底,他心底亦是觉得行商之人市井铜臭,配不上孔家的荣光。 原来,最‘市井’的那个人是自己。 他终究还是太肤浅了…… 周敬平自我反省了一番过后,便依着江樱的话去了后面歇息。 而刚来到后头,就被庄氏塞了一碗炸酱面,说让他先垫一垫,待会儿客人走的差不多了,再弄一桌好的。 周敬平没有挑剔的道理,当即接了过来,吃了。 吃完之后,简直动容了。 太好吃了……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炸酱面。 方才在前堂,他听客人们纷纷称赞饭菜的味道好,还以为是有意给孔先生面子,故意夸大其词。 他真的是……太肤浅了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周敬平越发惭愧,顶着这种惭愧的他,忍不住向庄氏问道:“还有吗……?” ……(未完待续。) 333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好在有了这样一段插曲之后,酒楼里接下来便再没出过什么不愉快。 江樱脑袋一个灵光,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方才她的行为从这一方面来说,竟误打误撞的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 哎呀,真是一举数得。 太有先见之明了啊。 江樱沾沾自得的想着。 宋春月跟着梁文青过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堂中座无虚席,气氛热闹和乐,以及江樱在柜台后托腮呵呵傻笑的情形。 “傻乐什么呢!”梁文青在柜台前一拍,将江樱惊回了神来。 “这才开张头一日,生意怎么就这么好?而且我方才从外头瞧了瞧,你这块地儿,也算不上是顶好的啊——”宋春月一脸惊异地看着四周。 江樱嘿嘿笑道:“酒香不怕巷子深呗!” “少在那儿自以为是了,还不是沾了先生的福气!”梁文青专业泼冷水一百年,一面往四周张望着,问道:“春风没有过来帮忙吗?” “他哪儿有这个闲工夫。”江樱一面整理着面前的算盘和账薄,一面说道:“让人去给他送了口信儿,说春月到了,不成想他根本不在药行里,说是去了临县办事,要到半下午才能回来——” “那也快了!”梁文青忙对二人说道:“你俩帮我看看,我的头发有没有乱?钗有没有歪?脸上的粉涂得是不是太厚了?” 在宋春风这里,她永远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模样。 “没乱,不歪,不厚。”江樱抬头应付地看了她一眼,例行公事般的口气答道。 宋春月则完全不予理会。径直向江樱问道:“敬平呢?怎么没见他人。” “应当在后堂跟梁叔说话儿呢。”江樱看了一眼堂中的客人,说道:“你们也先去后堂等着吧,已经不接客了,等这些客人们吃好,春风差不多也该过来了,到时便能吃饭了。” 此刻堂中客人虽多,但大部分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且江樱沿用了当初在肃州时的规矩。半下午便打烊。不做晚上的生意。 虽然客人们对这一规定几乎都是不赞成的,可也耐不住人家自己的酒楼自己做主。 宋春风说半下午过来就半下午过来,没早一刻。也没晚一刻,恰巧就赶在了饭菜刚摆上桌儿的时候到了。 兄妹二人久别重逢,难免就是一阵令人动容的……相互贬低与奚落。 “春月,你现在怎么胖成这样儿了。跟个球儿似得!” “就你好!一大把年纪了,还没把媳妇讨回家!娘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心!” “你瞎操心个什么劲儿。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怎么跟你哥说话呢!” “离我远点,看见你就烦!” “我偏不,你能把我怎么着——” “庄婶儿,你看他……!” …… 众人围坐在一起。连说带笑的唠着家常,觉得吃饱了就暂时放下筷子歇一歇,觉得不那么撑了又拿起筷子继续吃。一来二去的……一顿饭直直是吃了近一个时辰还不止。 这是江樱亲自传授的秘诀,用她的话来说。大致可分为两句:只要掌握好了顺序,就能吃进去你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分量,以及,做人一定要自信,永远不要低估了自己……的饭量。 众人受益匪浅,只觉人生到处充满智慧。 饭后众人又合力将厨房收拾干净,酒楼各处也检查好,确定无误之后,方结伴一同回了榆树胡同。 宋春风偷的浮生半日闲,干脆也没有再回药行,嘴上说是这几日跑来跑去的太累,想借机歇一歇,可众人又哪里瞧不出,他是想多陪一陪宋春月。 在席间得知了妹妹如今怀有身孕之后的宋春风,惊异了良久之后,立马儿换了一副脸色对待——小心翼翼,毕恭毕敬。 宋春月再有什么不满训斥,他只听着,再不反驳半句,而是嬉皮笑脸的应是。 这脸变的不可谓不彻底。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为了给未来小侄子留个好印象。 也不可谓不深谋远虑…… 由于各人半下午都吃的撑了,晚饭便草草地带过了一顿,熬了一锅消食的萝卜汤,另带着几叠酱菜,两摞又薄又软的水烙馍。卷着酱菜喝了萝卜汤,吃了六七分饱,却也觉得分外满足。 饭后,梁平拉着周敬平去了书房,说是早年收藏的一副名家巨作要让周敬平瞧瞧,宋春风对这些诗词歌赋插不上脚,只得留了下来听着几个女眷唠嗑谈天。 宋春月说起了夫妻二人来京的打算。 “敬平去年本就该上京赶考的,可彼时婆婆公公疾病缠身,后来又逢瘟疫,去年年初接连过了世……科考的事情便随之耽搁了下来,这一等又得三年。”宋春月说到此处微微叹了口气,末了又道:“但尽孝却是不能推卸的,好在他也不着急。” “除去今年那还得有两年呢,这就上京准备来了?”宋春风心直嘴快地问,“你们怎么不在肃州把孩子生了再来?” 宋春月瞪他一眼,“什么意思?不想我过来?” 宋春风赶忙赔笑:“哪儿能啊……我可成日盼着你赶紧过来呢。” 为了提早树立起一位好舅舅的形象,宋春风连脸都不要了。 宋春月还是给了他一记不屑的眼神,却也解释道:“是敬平之前的一位老师,大约是因为学问做的好,去年被调来了国子监里做先生,年底便给敬平去了信,说是想让敬平进国子监念两年书,再顺便了解了解京都的情况。” “进国子监念书?”梁文青讶然道:“国子监有那么好进吗?” 不愧是看上宋春风的人,二人在心直嘴快这方面总是有着莫名的同步。 “成完亲的还能进去读书?”庄氏也有这个毛病。只是这回她的关注点略显奇怪。 毕竟在她的认知里,进学堂里读书的都是白白净净的小少年郎。 而周敬平虽然文质彬彬,却并不白净,如今已要晋级为人父,同少年郎也不再有干连。 “……”看着几人满是不确定的目光,宋春月露出护短的神色来,“成亲怎么了?我家敬平州试的时候可是名列前茅的。这回进国子监也是要凭自己的真实本领考进去——又什么不能进的?” 说罢看向从始至终一直没说话的江樱。问道:“阿樱该是懂国子监收学生的规定的吧?说给他们听听——” 江樱点了点头,后道:“国子监的规矩,收男不收女。” 风国的这座国子监。还没达到唐朝时的完善,好在君姑姑早年很有先见之明的开办了一座君兰院,供女子们做学问,习礼仪。 江樱这句收男不收女说的很认真。却无一例外的遭到了宋春月几人的白眼。 “你这不是废话吗!”梁文青鄙夷道。 “樱樱这话哪儿说错了吗?国子监本就是收男不收女的啊——”宋春风‘装疯卖傻’。 梁文青没说话,白眼却翻的更甚。 “好了好了。”庄氏笑着起了身赶人。“都各自回去休息吧,忙了一整天都乏的不行了,还有精神在这儿胡扯八道呢。” “我去梁叔那看看敬平。”宋春月也起了身,大大咧咧的。跟肚子里没揣个孩子似得。 庄氏瞧见了便直皱眉,叮嘱她凡事多注意些,别总毛毛躁躁的跟个孩子一样。 又见外头天色已经暗的极深。不大放心宋春月一个人过去,于是便道:“我带你过去。” 宋春月嘿嘿笑了两声答应下来。由庄氏陪着去了书房寻周敬平。 妹妹一走,宋春风也闪的利索,生怕晚一步便要遭到梁文青的骚扰。 可梁文青哪里肯放过这难得的相处机会,屁颠屁颠的追了过去,一脸吃了蜜的模样。 一眨眼,宽敞明亮的饭厅里便只剩下了江樱一个人,再不复方才的热闹。 江樱却没急着回去,而是坐在原处,静静地吃完了一盏茶。 若细心一些不难发现,今晚的她有些‘郁郁寡欢’,参与话题的积极度也大不如平常。 可无奈本就称不上细心的大家一晚上的心思都在宋春月的肚子上头,故而也无人发现她这一丝异常的情绪。 今日她在一江春里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孔弗过来了。 碍于自己的出现必定会引起轰动,而他又坚持想亲眼瞧一瞧自家孙女儿的酒楼开张第一日的盛景,无奈之下,深知自己‘不能见光’的老爷子屈尊降贵地选择了从后门而入。 江樱一听祖父来了,倒也不太意外,已经料想到老爷子不会听劝,加上得知他又是从后门进来的并未被前头的宾客瞧见,更是将心放回了肚子里,炒完手里一道菜盛进了碟子里,交由传菜的伙计端往二楼,才将手洗干净,摘了围裙去往后堂。 本以为一见面会是一番‘生意怎么这么好’、‘我孔某人的孙女儿就是有本事’等此类毫不谦虚的厚颜夸赞,可没料到的是,孔弗见了她第一句话竟然—— “石青那小子来信了,还让人捎带回来了一箱子川福的土特产,都是一些生食!我左看右看也瞧不明白是怎么弄的,等哪日你得了闲,去瞧瞧都是怎么个吃法儿……” 江樱愣了愣。 狄叔在一旁更是直抽嘴角。 他怎么忽然觉得这才是先生今日前来的真正目的? 开张的事情就摆在眼前,这满心牵挂吃食的话姑娘听在耳中,真的不会觉得自己以及自己的生意受到了轻视吗? 诶,他怎么越来越习惯为这丫头考虑了? 操什么闲心呢这是…… 事实证明他真是操的一手闲心。 因为江樱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反而兴致勃勃地同孔弗讨论起了都是些什么土特产。 “……”狄叔站在一旁,一脸漠然地封住了自己的听觉。 祖孙二人讨论土特产讨论的相当开心,期间孔弗乐呵着道:“算这小子有孝心,一过了川福就来了信,还费心弄来了这么多东西……总算没白养。” 江樱也很欣赏这样的少年,附和的点头,却又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道:“还写信了?” “嗯。”孔弗笑着点头,将石青在信上说到的一些近况,以及路上的见闻相当细致地说给了江樱听。 江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石青都给师傅写信了。 晋大哥为什么不给她这个女朋友写一封? 不行,她不能这样想。 因为这二者之间根本不具有可比性啊。 石青给师傅写信,那是为了让老人家放心。 没什么可比的…… 江樱在心中暗暗纠正着。 “哦,对了。”孔弗满脸兴味,“这小子真是有心,还不忘给华家丫头另捎了一份。” 罢了又很满意的说:“我瞧了瞧,那口箱子可没我的大——就是信比我那封厚了些。” 江樱听罢脸色僵硬了一下。 等等…… 为什么她从祖父眼中看到了一种……淡淡的同情? 说好的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呢! 江樱为此整整低落了大半日。 直到此时此刻,依旧不能释怀。 这种低落,直到睡了一觉起来,看到了奶娘准备好的让人胃口大开的早饭才稍稍得以纾解。 赶在酒楼开门的时辰前来到了店里,帮着后厨的伙计们准备好了一应食材之后,又将昨日的账目理了个清楚。 在整个酒楼的运营模式真正的成熟起来之前,她想要做个翘脚掌柜不管不问,是不大可能的。 任重而道远啊…… 江樱吁了一口气,望着理好的账目,满意地点了点头。 像是完全没瞧见那上头跟树枝子划拉出来的字是自己的一般。 时间都用在琢磨好吃的上头了,这一手字,是还没能抽得出时间来练一练。 “这位客官里边儿请!” 迎门的伙计嘹亮而热情的声音传入耳中,柜台后的江樱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来。 然而当看清来人是谁之后,脸上客气的微笑顿时便凝住了。 ****************** ps:谢谢热恋妹纸的打赏。 如果最近大家有在章节开头看到一段莫名其妙的话和标题,请不要惊慌,是我的疏漏,以后会注意,么么哒。(未完待续) 334 你真喜欢他啊 又来了! 她就说,这么一大早刚开门怎么就有人上门吃饭…… 江樱望着款步走来,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运筹帷幄’的意味的蓝眸女子,深深地头疼了。 自打从四日前在清波馆里‘拖后腿’一事遭到了众人围观之后,她便没再见过冬珠,还以为这货是受了打击决心放弃了,可看眼下的情形,分明是又闭关琢磨起了旁的法子来‘对付’她,眼下琢磨出了结果,故而找她试刀来了。 “我又来了。” 冬珠带着两个着皂靴和黑色劲装的配刀侍从,仰了仰下巴,一副居高临下的口气说道。 江樱见状嘴角一抽。 软的不行,难不成这回要跟她来硬的了? 这就是她苦思冥想出来的法子? 虽然显得白痴了一些,但,依照冬珠的性子来看,她是绝对能干得出这种事情来的。 江樱看了一下堂中的三四位伙计,又看了看冬珠身后两名高大威猛的侍从,顿时意识到了我方的薄弱。 有的时候,人数上的优势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可她也不怕。 往最坏了想,冬珠纵然是将她胁迫走,但必定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除非她是真的不想跟自己和解了。 江樱这厢自我设想了一大遭,却没料到冬珠的开场白竟会是——“楼上找个雅间儿,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瞧瞧。” 江樱立即防备起来。 什么东西? 蒙汗药还是迷魂香? “柜台不能离了人,有什么东西,你就拿出来吧。”江樱借口道。 在这儿至少还有几个伙计看着,就算不敌。至少也能拖延拖延,情急之下去后头喊几个人过来帮忙,纵然蠢得狠了,连这些最基本的也做不到,那记下冬珠一行人的样貌特征,事后报官总是会的吧? “好啊。”冬珠一脸平静的点头,又补上一句:“你说在哪儿看就在哪儿看吧。” 不对啊…… 莫名其妙的。她怎么显得这么有底气? 江樱一脸怀疑地看着冬珠。 只见她竟伸手屏退了两名侍从。示意他们去酒楼外等着,自己则是钻进了柜台后,来到江樱身旁。寻了张椅子坐下,仰面看着江樱,忽然就道:“我表哥给你写了一封信。” 连句开场白都没有,直愣愣地丢出这样一句话来。 什么啊? 江樱懵了一下。问道:“你表哥,为什么要给我写信?” 她哪个表哥? 冬珠看出她的茫然。一翻白眼。 江樱这厢已在她翻白眼之前幡然醒悟了过来…… 冬珠成日这幅模样,跟晋大哥走的向来也不算近,一来二去的,她竟险些要将二人之间的这层关系给忘了。 重点是……晋大哥竟然给她写信了?! 冬珠已自怀中取出一封黄皮纸信封来。耀武扬威似地在江樱面前晃了晃,佯装无知地问道:“我也不知道我表哥为何要给你写信,只是。你认不认得晋然啊——” “……信怎么会在你这里?”江樱懒得同她耍嘴皮子,一双眼睛随着冬珠手中的信来回转动着。 “还用问吗?”冬珠回答的理所当然。“被我截下来的啊……难不成他还能让我转交?” 末了笑嘻嘻地问道:“你想不想看啊?” 江樱默然了一下,强忍住要骂人的冲动,问道:“你想怎么样?” “痛快!”冬珠攥着信封的手往柜台上一砸,分明是有些豪气的动作,由她做出来却是一副奸计得逞的猥琐模样,这时,只见她又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卷起来的粉蜡纸。 江樱望着这张在眼前摊开的粉蜡纸,以及上头赫然书着的‘和解书’三个大字,深深地无语了。 “你只要在这张和解书上签上名字,承诺你原谅我了,我便将信还给你,怎么样?”冬珠将这张精致贵重的和解书在江樱面前晃了晃,商量道。 粉蜡纸价格昂贵,制造工艺极为复杂,纸张光滑富丽,且防水防腐,方便保存。 由此便能看得出,冬珠对这张‘和解书’是多么的重视。 “这又不是卖身契,就算我签了,回头我不认账,你能拿我怎么办?”江樱看着她,一脸不解地问道。 又不是两国之间的和解,诸使者臣子以及普天之下的百姓共同见证,耍不得赖。 这和解书……真的有存在的意义吗? “……你怎么能这样?”冬珠的表情却比江樱来的更为不解,在她的意识里,正常人是不会说出这种‘回头我不认账’的话来的,尤其,这还是在条件尚未交换之前。 江樱见她表情,也才堪堪反应过来这一点。 对啊…… 她至少,要等到把信拿到手之后,再说这不认账的话才对? “反正你不能耍赖!”冬珠一脸不齿的表情,道:“在我们西陵,一诺值千金!只要你在这和解书上签了字,回头若再不理我、冷落我,便是背弃承诺,那是无耻小人才会做出来的事情!” “你拿这个来要挟我,强行让我签字,难道就不无耻了吗?” “……这哪儿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就说你签不签吧!不签我可把这信给撕了啊?”冬珠说话间竟真的摆出一副要撕信的动作来。 “我签……!” 江樱顿时就无耻地屈服了。 谁让她……重色轻我呢。 她这忽然软下来的态度,倒让冬珠为之一愣,回过神来“哈哈哈”大笑了三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江樱,声音洪亮地道:“原来你真喜欢他啊!那个闷葫芦。冷面鬼!” 堂内的几名伙计闻言,纷纷望了过来。 那一双双探索新奇的目光,可谓是一个比一个还要八卦。 江樱忽然明白为什么起初冬珠要让她去雅间说话了…… 但也只是觉得让伙计们受到了影响不是非好现象,却并未脸红,或是感到丢人。 也没否认反驳,只拿起刚才算账用的一支毛笔,在那张和解书的右下角处。应付地签上了江樱二字。 “信给我——” 江樱将笔搁下。手便伸了出去。 “喏。”冬珠倒也十分守信,立即将信奉上,又拿起柜台上的和解书。撅起嘴吹了吹上头的墨汁,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而刚信打开了的江樱,却是深深地凌乱了。 这信,的确是晋大哥写的。冬珠没有造假。 可这信上面,为什么只有一句话? “一切顺利。勿念。” 江樱觉得,这真的已经不是她的要求太多了的问题了…… 试问这种来信,真的正常吗? 她就不自不量力的跟人家华姑娘做比较了,只说平常人。能干的出这种事情来吗……? 逗她呢吧! 江樱无语凝噎,却欲哭无泪。 余光瞥见冬珠小心翼翼地将那封和解书收起来的动作,她只觉得。亏大发了…… …… 而拿到了和解书的冬珠,几乎的迫不及待地就行使了其作用。 且不提当日就心安理得的在一江春蹭了顿饭。只说两日后的一大清早,江樱还未来得及赶去酒楼,便被她堵在了榆树胡同里。 “你今日忙不忙?”梁家大门前,晚了庄氏一步独自出门的江樱,只听冬珠这样问道。 “忙。”江樱回答的不假思索。 冬珠表示了然地点了点头,而后不做停顿地说道:“那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江樱:“???” 这位公主真的听得懂人话吗? 她分明是回答的忙啊? 直到被冬珠半推着塞进了轿子里的江樱,依旧没能从这莫名其妙的事件中回过神来,见轿子被抬起,才忙地说道:“你要带我去哪儿?我还没跟奶娘打声招呼——” 不料冬珠道:“我已经派人去酒楼告知奶娘了。” 是的,自从江樱签下了和解书之后,她便也跟着江樱喊起了奶娘。 依照她的话来说,冬烈是她义兄,冬烈的奶娘,便是她的奶娘。 对此,庄氏自然是拒绝的。 但偏偏喊称呼这种事情,从来不是两厢情悦的事情,只要有一方不要脸,另一方也没有法子来做真正彻底的阻止住。 江樱也懒得去做无用的功夫阻止她,听冬珠这样说了,只又皱眉问道:“所以到底是去哪儿?” 冬珠不以为意地说道:“去皇宫。” 江樱傻眼了。 去皇宫? “我从来没有去过皇宫!”江樱道。 “我也没去过你们风国的皇宫。”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去!” 冬珠忙皱眉问道:“为什么?” “你去的你的,非得拉上我做什么?”江樱不答反问,一面撩开了马车帘朝车夫喊道:“停车——” 车夫闻言刚欲勒马,却听冬珠一声高喝“不许停”,唯有一头雾水地继续赶路。 “我一次也没去过,又不懂你们风国的规矩,当然要有个熟人陪着才能安心。”冬珠赶忙同江樱解释道。 “我也不懂宫里的规矩……”江樱无奈道:“像我这种人,在宫廷剧里顶多只能活一集,为防互相拖累,咱们还是分道扬镳吧!” 真不怪她受电视剧以及穿越小说荼毒太深,就算没这些,那史书上关于皇宫内的一些纠纷记载,也够她怕的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冬珠没听懂什么叫做‘只能活一集’,只大概得知江樱很害怕,于是赶忙安慰道:“你放心,是皇后召见的我,咱们也不用见太多人,说几句话就回来了。再者说了,我可是西陵国的公主,他们巴结我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对咱们怎么样?我之所以让你陪着,只是怕万一冲撞了什么规矩,丢人的慌。有你在,好歹给我提个醒不是?” 其实她还想说的是,有你在,好歹有人陪我一起丢人啊…… 江樱却果断摇头,坚持道:“反正我不去。” 说着又要下车。 冬珠连忙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湛蓝色的眼珠儿转了转,说道:“我用一个秘密跟你交换如何?” “不换!”在危险面前,江樱总是分外坚定。 “跟我表哥有关的!” 江樱动作一缓,再一眨眼,已经坐了回去。 冬珠的手还抓着江樱的衣袖,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她知道这招好用,却没料到竟然这么好用…… “你先说,我先听听值不值得交换。”江樱将她的手拂去,一本正经地说道。 与晋大哥有关的,对她而言,都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虽然晋大哥将最大的秘密都已经亲口告诉了她,但她也不介意,再多了解一些。 “你见没见过,晋国公府里的表姑娘?”冬珠神秘兮兮地问道,“叫什么来着,谢……谢柔?不对,总之姓谢……” “谢佳柔!”江樱忍无可忍地提醒道。 还秘密呢? 连最基本的人名儿都记不住。 诶,不对…… “……为什么要提起她?”江樱问道。 她跟晋大哥的秘密……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无意间听说,晋夫人打算将她许配给我表哥……”冬珠为了制造神秘感,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罢便等着瞧江樱的反应。 岂料,对方只是一愣,后十分不满地反问道:“就这个?” 江樱觉得很嫌弃。 这算什么秘密? 她早就知道了好吗? “啊……你知道了啊?”冬珠意外过后有些讪讪,“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是表哥告诉你的?” 罢了又动了动眉头,很是疑惑的样子,道:“咦?不应该啊……我打听来的消息,是说晋公前两日才刚刚决定让二人年底成婚的啊,按理来说是表哥出征之后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 “什么?” 江樱不可置信地看着冬珠。 年底成婚?! “你确定没有弄错吗?” “当然不会!” 江樱的眼睛瞪的更大了。 这个什么晋国公,怎么这么喜欢自作主张,安排别人的事情? 先前说许配也就算了,现如今竟然直接要成亲了! 江樱怒不可遏,“噌”的一下站起身来,却因轿顶不够高,嘭的一声撞到了脑袋,疼的龇牙咧嘴。 ======================== ps:谢热恋的平安符,一眨眼明天就周五啦,大家是不是很开熏?(未完待续) 335 未央宫 “你这是干什么!”冬珠连忙将人拉着坐下来,确定这货的脑袋没被撞出好歹来,才又一脸稀奇地问道:“说了好半天,合着你还是不知道啊?” 江樱揉着脑袋,点头又摇头。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说的应当就是这个了。 冬珠也不知懂没懂她的意思,“哦”了一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要嫁给我表哥?” “喜欢为什么不嫁?”江樱揉脑袋的动作没停,喃喃地说道。 冬珠见她这副不知害臊为何物的模样,也不觉得稀奇,毕竟在他们西陵,女子之间讨论这种事情,再为正常不过。 也因此,她反倒觉得跟江樱相处起来格外的自在。 于是她又问道:“那你想不想做小?” 虽然她个人很反感风国的男人竟然可以一夫多妻,但所谓入乡随俗,她不免还要是要根据现实情况来询问江樱的意思。 想不想做小? 这是什么话……! 江樱懒得回答,只给了她一个‘这还用问吗’的眼神。 她岂是不想做小。 她压根儿就不愿意跟任何人分享晋大哥。 “那我给你分析分析啊。”冬珠一脸公正地说道:“论家世呢,虽然你是孔家的孙女儿,但毕竟那表姑娘是士族出身,听说在你们风国,士族间的联姻才是真正的门登户对?” 江樱微微撇嘴。 “论品行,论才气,论样貌的话……”冬珠说到这里,只‘呵呵’干笑了两声,并不打算多作赘述。 “是是是。”江樱点点头。一脸无谓地道:“这些我都比不过她。” 可是,她为什么要跟这个表姑娘比? 方才是因为事情来的突然,没能反应得过来,所以才着了急,而眼下逐渐冷静下来之后,却觉得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糟糕。 至少,她是相信晋大哥的。 晋大哥说。他会尽早解决与晋家的这些渊源。 “你不能自暴自弃啊……”冬珠见她脸上原本鲜明的情绪逐渐褪去。平静了下来,便误认为这是绝望的表现,当即拉起江樱的手。一脸‘舍我其谁’的表情说道:“你放心,有我在,我是绝对不会让那个表姑娘得逞的——” “你想对她怎么样?”江樱立即警惕地看着她。 “这个你就不必管了,我的法子多着呢!”冬珠扬了扬棕色的眉。只道:“总之你放心好了。” 江樱嘴角一抽。 试问这样她真的能放心? “你别瞎忙活了,此事是晋家的意思。又不是表姑娘的意思,何必将她牵扯进来。士族家的姑娘名声比天还重要,你莫要任性胡来。”江樱将手从冬珠的手里抽出,摇着头说道。 倒不是她过于心软。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总不能左边袖子长了却要去剪右边的。 就算真的把谢佳柔这一桩给搅黄了,难道就能保证晋家不会再弄出第二个谢佳柔吗? 白费功夫不说。还会让事情越来越复杂。 冬珠行事的风格她是知道的,让人抓住把柄实在太过容易。到时暴露出她这个被动的‘幕后主使’还算小事,若因为搅乱了晋大哥的计划,才是最头疼的。 “你做事怎么瞻前顾后的?”冬珠不知江樱的想法,自顾自地说道:“她都要将你的心上人抢走了,你还想着她的名声?你能不能有点儿骨气?我还以为你同风国的这些寻常女子不同呢,原来也是这样软弱——” “激将法没用。”江樱不予理会。 她自有她的打算。 冬珠见自己煽风点火的计谋被识破,一噎之后,却又不死心地问道:“那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江樱看她一眼,道:“我会将此事告诉晋大哥的,就不劳你操心了。” 正如晋大哥当初所说,这一世的事情有很多都被改变了。 他应当也没料到会有这种事情。 不管他打算如何,但事情告知他,好让他提前做好准备总归是妥当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让我管了?”冬珠一努嘴,不满道:“你这不是卸磨杀驴吗?” 江樱讶然地看着她。 了不得,现在都学会用卸磨杀驴这个词了。 “不管怎么说,这消息是我告诉你的吧?”冬珠邀功道。 这倒是。 江樱如实点头。 冬珠见她点头,立马就咧嘴“嘿嘿”地笑了。 同时起身挤到了江樱旁边坐着,一副讨好的表情说道:“那这样吧……既然你不想让我插手,那我便不插手了,只给你暗中监视着晋家人,如果有什么变动或是进展,我便立即告知你,你看如何啊?” 这倒是个好法子。 晋大哥离京城太远,总归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如果有冬珠的帮忙,但凡有什么异动,她至少可以尽早地通知到晋大哥。 但出乎意料的是,表面看来跋扈无知的冬珠,竟在晋家有着自己的消息网。 就连晋国公打算年底将谢佳柔指给晋大哥这样隐秘的事情,都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江樱收起心中对冬珠的另眼相待,“你有什么条件?” “谈什么条件啊,咱们不是一家人吗……”冬珠一脸亲昵地挽起江樱一只手臂,眼中的神色不能再真诚。 江樱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欲将手臂抽出,却反被冬珠挽的更紧。 马车中便传出冬珠一阵欢愉的笑声。 …… “宫中召见?” 晋擎云听得下人的禀报,说是冬珠得了宫中召见,一大早便乘轿入了宫,微皱的眉心闪过一抹思索。?? “可知详具?用的什么名由请的人——”?晋擎云并未露出不悦之色,只又问道。 一侧的晋余明眼皮却跳了跳。 “只说是皇后娘娘想见一见邻国公主。因之前凤体欠安一直未能尽地主之谊,近来渐好——?” 然而话还未说完,就听得晋擎云重重地冷笑了一声,道:“一个从不示人的瞎子皇后何谈接见!” 晋余明眸光暗闪,再抬起头来却是微怒的神色,向晋擎云说道:“冬珠公主与应王子入京已有两月之久,宫中从未有过要接见的意思。怎么应王子刚随然之前往了西北。他们后脚便请了公主入宫?” 说话间已经对此下了定论,“定是殷子羽对西陵有所图谋……我晋家出面替他平定西北,他倒好。竟打起了西陵的主意——” 全天下的人都看出西陵的意向落在哪里了,难道他殷子羽还看不出来? 晋擎云伸手示意晋余明不必再多说,“随他去吧,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真想攀附西陵。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那冬珠公主,当真是两块儿糖。两串儿珍珠链子就能讨好得了的? 晋余明见状便也不再多说,只是看起来仍然有些耿耿于怀。 晋擎云不必看也知他此刻的表情,也懒得再去与他多费口舌,只拂手屏退了前来禀报的下人。 晋余明看着无声被合上的房门。却无离去的打算,而是站在原处一脸踌躇。 晋擎云平生最见不得人吞吞吐吐,一副拿不定主意的窝囊样子。更何况还是自个儿的儿子,这让他怎么才能放心将晋家交到他手里? 虽平日竭力克制与忽略。但尚有要事等着处理的晋擎云还是忍不住沉下了脸,“有事直说就是了,不说也罢,怎么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如此扭捏上不了台面?” 真是让人心烦。 晋余明应“是”,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适才口气犹豫地说道:“父亲莫怪……是阿觅昨晚来了信。” 晋擎云一皱眉,显然十分不想提及这个孙子,却还是问道:“信上说了什么?” “阿觅他腿伤尚未完全痊愈,这半月来接连的奔波跋涉有些吃不消,加之又因气候不适染上了风寒,近日已是食不下咽……”晋余明表情讪讪地问道,“父亲看,能不能让阿觅回来……?” “回来?”晋擎云面色微愠,“当初为此发疯大闹的难不成不是他吗?当众质问我是否要将晋家拱手让给外人,骂我老糊涂的人又是哪个?” 没错儿,当时刚因与冬珠动手而被动用了家法处置的晋觅,醒来后得知了晋起要随嬴将军带兵前往西北的消息,气的简直跟疯了似的。 拖着伤腿不管不顾的大闹了一场,可算是让晋国公府里的下人们看了一场极精彩的笑话。 虽然没人敢擅自将事情泄露出去,但私下无事可做之时,必定是谈资的首选。 而平生没丢过这种脸,被气的险些昏厥过去,强忍着没有将晋觅再丢回祠堂家法伺候,气急之下,干脆依了晋觅的“诉求”,将人一同丢给了嬴将军带去西北。 不是怕被抢了风头了吗?让他去抢就是了。 他倒要瞧瞧他究竟是有几分本领没处使—— “阿觅不知父亲的打算与苦心,当时想必也只是一时意气……” 而且他当初那样闹,只是气不过,想要发泄,根本……根本没有想过要带着伤去西北。 “他自己选的路,又怪得了谁!”晋擎云面色沉肃地说道:“晋家历来没有出过这样窝囊的子孙,还没到西北便半路折返,传了出去丢的可不光是他自己的脸!给他回信告诉他,他要回来便回来,但日后若再以此为借口怨怪我待他不公,就莫怪我当真不给他留颜面了!我晋擎云,也全当没有这个无用的孙子!” “父亲……”晋余明面色张皇地劝道:“父亲莫要生气,儿子今晚便亲自写信给阿觅,让他稍安勿躁,静心养伤……父亲息怒。” 说话间低下了头来,眉间一阵波涛翻涌之色。 …… “这位公公,还需多久能到?” 冬珠掀开一侧的轿帘,满脸不耐烦地朝跟在轿旁带路的一名太监问道。 打从进了宫门之后,这又在轿子里坐了半个多时辰了! “快了快了……冬珠公主莫急,在前头转个弯儿就到了……”老太监赔着笑,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冬珠见他一大把年纪,还跟在轿子旁小跑到现在,也是累的不行,便也不好意思再多加责怪,只是放下轿帘后又一脸不高兴地咕哝了一句:“可真寒酸,住的地方寒酸,连个引路的下人也这么寒酸……就这还能称得上是皇宫啊……也难怪四面都要反了……” 江樱听在耳中,心情却略有些复杂。 这座皇宫虽然没有冬珠说的那样,称得上‘寒酸’二字,但与她想象中的富丽堂皇,却也没有太大干连。 这座皇宫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应当也曾辉煌过,只是殷家鸠占鹊巢之后,却因囊中羞涩而未有重新修葺过,这些年下来许多地方更是已经年久失修,好比是一只瘦骨嶙峋的巨兽,一阵风吹过,就连身上的皮毛都在扑簌簌的往下掉。 “冬珠公主,江姑娘……到了。” 轿子缓缓落下来,耳边同时传来老太监的提醒。 轿帘被拉开,冬珠与江樱一前一后地弯着腰走了出来。 “咿……?” 冬珠一瞧眼前的情景,倒是有些讶异。 “这未央宫倒是很气派啊。”冬珠仰面望着面前精致巍峨的宫殿,啧啧称奇。 江樱瞧了一眼,点了点头。 此处较她们路上途经的那些建筑相比,的确不知要气派崭新了多少倍。 “看来你们这位皇上,待皇后倒是很不错啊?”冬珠一面往前头,一面向江樱笑着问道。 江樱不置可否,只忽然想到了除夕夜,烟花盛放之时,城楼上的那一抹人影。 也没看得太清楚,只知道这位极少出来示人,甚至在宫中一年一度的祭祀活动中都不曾露面的皇后娘娘,患有眼疾,不能视物。 冬珠来之前显然也已有听闻,故而踏入殿门之时,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道:“可惜这未央宫再好皇后也瞧不见,这不等同是白费力气吗?倒不如把银子剩下了,将那柱子都掉了漆的金銮殿给修一修……” 说着话,便有宫女上了前指引。 老太监这才退将下去,临走之前望了一眼未央宫前擦拭的干干净净,在晨光下闪着光芒的匾额,面色复杂地摇了摇头,转身之际,似有一声叹息飘荡在清晨微冷的空气中。 =========== ps:谢热恋妹子的平安符~(未完待续) 336 惊为天人 “你说这皇后长什么样儿啊?” 江樱与冬珠已被请至偏殿等候,等皇后前来的间隙,冬珠边悠哉地吃着茶,边问道,丝毫也不顾及伺候在一侧的宫女们。 江樱懒得理她,也不喝茶,只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想着早些结束这场召见早点回去,省得沾染上什么麻烦。 可冬珠的想法却与她截然不同,她坐在宽大舒适的高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腿,忽然又来了一句:“反正,铁定是没我母后好看的。” 江樱很想翻个白眼给她瞧一瞧。 而事实却是,她忍住了没翻,冬珠身后的几名宫女却没能忍得住。 冬珠是没能瞧见几个宫女的表情,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继续品着香茗。 仿佛她这回过来,就是耀武扬威来了。 而跟这样的人同在一条船上,江樱不得不越发小心谨慎,生怕一不小心这艘船就被冬珠掀翻过去,累得她也跟着一起掉进这大海里。 而谨慎小心过度了的结果,直接就是……她觉得饿了。 今早出门的时候就吃了两块糕点垫了垫,想着到了酒楼再跟奶娘和梁叔好好地吃上一顿的,岂料半路杀出了个冬珠,稀里糊涂地就被拐到了这里。 江樱悄悄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又瞧了瞧摆在她与冬珠中间的那张高脚檀木小几上的数碟糕点,心里痒痒的。 董嬷嬷教过她,作为一个姑娘家,这些待客用的东西,就是再喜欢,也是不能动的。 不然便是没有教养。没有见识的表现。 思及此,江樱强忍着将目光挪开了来,在心里哀呼着皇后娘娘赶紧过来,觐见完毕也好早些放她回去吃顿饱饭…… 或许是她想要吃饭的意念足够强烈,话在心里刚落音,殿外就有了动静。 “皇后娘娘驾到——” “宸妃娘娘驾到——” 响亮的通传声传入殿中,江樱站起身来。却见冬珠仍然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只伸长了脖子往殿外瞧。 江樱一把将人拽了起来。 摆谱儿可不是这么摆的! 在人家的地盘上还这么嚣张,连最基本的礼数也没有,这不是找削吗? 被江樱强拉着站了起来的冬珠。满脸的傲慢之色,正待“嘁”上一声表达一下内心的不屑,然而一扭头,瞧见了被几名宫女和一位嫔妃模样的女子拥簇搀扶着走来的人。这声“嘁”,便被结结实实地堵在了嗓子眼儿里。想吐也吐不出来了。 这位一身暗乌青色华缎曳地宫装,双眸紧闭的女子,就是风国的皇后吗? 这也……太美了吧…… 饶是冬珠不愿承认,可事实却是。这位连眼睛是什么样子都瞧不见的女子,将自家的母后甩出了得有十条街的距离。 江樱也看得傻眼了。 除夕夜城楼上模糊的那一眼,她只觉这位皇后气质独特。可如今近距离的见着了,才知其竟有一副惊为天人的美貌……半点不夸张地说。第一眼的瞬间,江樱甚至觉得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她之前只觉得见过最好看的女子是晋家的表姑娘谢佳柔,可现在见了这位皇后,她才惊觉什么叫做‘天外有天’。 这简直是美的超乎了她所能想象的范围…… 二人被惊艳的双双愣在那里,已忘记了要行礼的事情。 “不是说冬珠公主和江姑娘,都已经到了?” 皇后没听得到动静,便试探地向一侧的宸妃问道。 由于江樱的身份也不普通,故而在进了第一道宫门之时,就早有丫鬟将情况传达到了未央宫里,说是冬珠公主还带了孔先生家的孙女一同过来了。 宸妃连忙笑着答道:“是啊姐姐,都在这儿呢——想必是头一回瞧见您,还没能回过神来呐!” 江樱和冬珠闻言这才回过了神来,江樱矮下身子行礼道:“民女江樱,见过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这些个说辞,是董嬷嬷顺带着教过她的,但并没划为重点,似不愿过多提及与宫中相关的所有事情,但好在江樱留心记下了,这才不至于口不择言。 “冬珠见过皇后娘娘……”冬珠的口气竟还算正常,脸上亦没了方才的轻视与傲慢。 江樱瞧见了,不由感慨这真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不必多礼,都快坐吧——”皇后微微一笑抬手示意道,没出息的江樱竟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口气都变得不太正常起来:“谢,谢皇后娘娘。” 冬珠也顾不得去取笑她,因为她自己的情况,也并没好上多少。 二人略显僵硬地坐了下来。 皇后也由宸妃扶着在殿中的主座上坐下。 宸妃为她扶了扶背后的银面儿攒金枝靠垫,让她半靠在椅上。 看得出来,这位皇后不光是眼睛瞧不见,身子也是不大好的。 江樱暗暗比较了一下,竟是发现,这位皇后的肤色,比之冬珠这个西陵公主却也不遑多让,甚至还要更白上一些。 只是这种白,是一种略显病态的苍白。 而那一双眼睛紧紧闭着,浓密而卷翘的睫毛一动也不动地伏在眼脸上方,同这白皙胜雪的肤色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让人望之便生怜惜之意,饶是江樱同为女子,却也抑制不住地惋惜着。 虽然说天妒红颜的另一重意思是长得丑的人根本没人去注意,但她还是想将这四个字用在面前的女子身上。 但同时也隐隐明白了为什么皇帝会鲜少带这位皇后出现在公共场合里了——因为还有一个词叫做,红颜祸水。 这样的人儿带出去,不管是哪个男人见了,要想一丁点儿杂念都没有,怕是不可能的。 江樱被这样一张脸美的昏了头脑似的。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着。 以至于她甚至没听到皇后最开始说的那几句话,待勉强回神之时,冬珠正说道:“皇后娘娘言重了。” 什么言重了? 江樱一时跟不上趟儿,只有静静地听着。 “冬珠公主今年多大了?” 这话问的没什么稀奇的,与大部分接见异国公主的程序一样。 后/宫不比前殿,皇后与异国公主之间,自然也不会明着去牵扯国事。只能大致地询问一番个人情况与喜好。谈一谈家常,虽然多是些面子上的谈话,但也算是拉近关系的一种方式。 “今年已经十七了。”冬珠答话的间隙。眼睛半刻也未曾离开过皇后。 这种行为无疑是不礼貌的,但偏生也没人好意思去制止或提醒她…… “十七了啊……”皇后低声默念了一句,后又问道:“那应王子呢,年岁几何了?” “阿烈他……二十有……”冬珠忽然发现她答不上来。却也没有胡诌一通,或者干脆不理会。而是伸手扯了扯江樱的衣袖,示意她来回答。 江樱错愕的看着她,给这个颜控的公主彻底跪了。 方才还嚣张傲慢的不行,听到皇后来了站也不愿站起来呢。这下连回答个问题,都要这么较真儿,不愿对对方有任何欺瞒了! 她甚至相信。这位皇后就是现在问冬珠打探西陵国的机密之事,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如实奉告…… 江樱正努力地将碎掉的三观拼凑回来。却见冬珠转过头来瞪了她一眼,眼神里满都是催促的意味,仿佛在说“干什么呢你快回答啊”的意思。 “二十一了。”江樱答道。 “对,二十一了。”冬珠呵呵笑了两声,又将脑袋转了回去看向皇后。 对此江樱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二十一了?”皇后似有些讶异。 江樱默默叹了口气。 美人就是美人,连讶异起来,也是这样好看。 五官随便动一动,都令人觉得无法抵挡,只想束手就擒。 “阿烈是我义兄!”冬珠连忙解释道,“几年前他救了我与母后,被父王认作了义子,留在了王宫里,去年被立为了应王子。” 这不光是怕皇后误解了,更是担心别人当真将她与冬烈当做了亲兄妹。 所以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她从来不称呼冬烈为兄长,而是直呼阿烈。 皇后闻言微一点头,顿了一顿之后,轻声问道:“西陵王与西陵王后,身子都还康健吧?” “好着呢!”冬珠笑着点头。 二人便又聊了些家常话,江樱坐在一旁听着,并不插嘴,也不觉得受到了冷落。 毕竟宫里起初想请的便只是冬珠,她今日被拉过来,就是打酱油来了。 二人又说了好大一会儿,冬珠甚至说的有些口干舌燥,于是便端起一侧几案上的茶盏子咕咚咚的灌了大半杯下去。 这‘豪爽’的动作,在列宫女眼中却是异常粗鲁的,面面相觑了一番,眼中多是浮现出了几分笑意。 宸妃更是不顾忌地低笑了两声,却毫无嘲笑之意,只是道:“早便听闻西陵国风土人情与风国大相径庭,女子也个个豪爽有加,如今看来,果真是名不虚传的——” 冬珠是典型的不经夸,当即便露出得意忘形的表情来,并且道了句:“我自幼便听我父王说,女子生下来天生就有些地方不如男子,譬如不够高大,力气弱,容易受人欺负摆布,这些已经足够委屈的了!所以才更要活的随心自在,不去在意被人的眼光,洒脱开心才最紧要!” “是啊……”皇后面上露出赞同的表情来,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江樱也觉得这话说的在理。 虽然在风国这样的环境下,显得不通常理,甚至有违纲常。 须臾,只听宸妃忽然笑着提醒道:“姐姐,该到吃药的时辰了。” 皇后颔首,却又面向冬珠和江樱说道:“先别急着回去,用完午膳再走罢?” 口气淡淡的,却有着一种让人不忍拒绝的力量。 “就不多叨扰皇后娘娘了。”——江樱却很好的克服了这种力量。 而她之所以能够如此轻而易举的做到,完全是因为她实在是太饿了…… “不急!”冬珠却‘扯后腿’说道:“反正回去也没事可做!” 我有事啊大姐! 江樱绝望地看向冬珠,她设想过无数种进宫之后的情形,却无一种如当下这般令人无可奈何。 说好的风国皇宫太寒酸,多看一眼都要嫌弃许久的呢? 做人怎么能这样没有原则? “江姑娘回去还有急事?”皇后听得二人南辕北辙的回答,‘看向’了江樱问道。 虽然没有目光可对,那瞧见那一张微带着挽留劝说的倾城面庞,江樱顿觉身体各处的坚持都抽离了出去,甚至连对宫中之人最基本的防备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一缕镌刻进灵魂深处的吃货本色,满面为难地说道:“……可我实在是太饿了,等不到传午膳的时辰……” 换而言之就是,她急着回去吃东西。 方才还满心谴责冬珠丝毫没有原则的人,转眼间自己却是不光是原则、就连节操都一股脑儿的给抛远了…… 皇后愣了愣,旋即笑道:“江姑娘真是率真可爱……跟冬珠公主倒是有几分相像的,怪不得能玩到一起去。” 江樱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冬珠则一脸‘我同她可不一样’的撇清关系的神色。 可惜皇后也瞧不见,只又笑着说道:“我这儿还有些水果糕点,江姑娘真饿了便先吃上一些,我这便让人去御膳房吩咐一声儿,今日未央宫的午膳提早传过来。” 放眼整座后/宫,怕也只有未央宫有这个权力了。 江樱听罢再也找不着推辞的借口,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头。 她觉得自己应当是不想太过于特立独行,扫人兴致。 至于,对宫中的御膳动了心……咳咳,或许也有一部分吧。 而事实告诉她,她做的这个决定,是十分正确的。 不光是菜肴十分对胃口,就连皇后的安排,也是分外妥帖。 一不让下人伺候,二不请后宫的那些莺莺燕燕作陪,只留了宸妃一人帮着布菜。 整顿饭吃下来,她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是身处在瞬息万变,风波莫测的深宫之中。 于是,江樱不由自主地就喜欢上了这位貌若天仙,温柔贴心,又平易近人的皇后娘娘。 不管皇后是做戏也好,还是另有所图,但至少这顿饭她吃的很开心,很满足。 所以心存感激便是很应当的事情。 更何况,她长得又太好看…… 可江樱不知道的是,平常的皇后,却不是这副模样的。 至少,她就从未见过这样的皇后娘娘——宸妃望着笑的温和的皇后,眼中却有悲色。(未完待续) 337 什么药 待到了三月中旬,步入了深春时节的京城,再也没了前端时日的乍暖还寒。 饶是昨日下了场雨,隐隐冒了一丝冷意出来,然而经今早的艳阳一照,便立即化为了乌有,微熹的空气中剩下的也只有雨后的清新之意。 意兰阁里,谢佳柔坐在阁楼二楼的楼堂中,隔着洞开的房门望着栏外几只颜色鲜丽却叫不出名字的鸟儿发着呆。 画眉站在她身后不说话,只在心底微微叹气。 自打从姑娘那夜从二夫人那里回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卧病在床’,整个人也越发清瘦,近来倒是好了些,至少愿意离开房间走动走动了,一日三餐也按时的吃,却再也不曾出过意兰阁。 多数时间都是像现在这样,望着某一处发呆,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平时如何且不提了,但今日……可是姑娘的生辰啊。 往年的这个时候,姑娘虽然也不会表现出太过高兴的小姑娘模样,但至少会提前交待她们筹备些什么,二夫人那边,也会让人来通知她们,今年要如何给姑娘庆祝生辰。 自打从姑娘来到国公府之后,二夫人不管再忙,都会亲手操持姑娘每一年的生辰礼,虽然除了及笄之外,也没有如何大肆操办过,但也不比府里几位正经的士族姑娘们差。 可今年…… 二夫人到了今日,却还没派人过来过。 像是忘了有这么一回事一样。 但画眉却清楚的知道,聪明如谢氏,是不可能将此事忘却的。 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了。 二夫人同姑娘之间,真的是彻底闹僵了。 那姑娘以后可怎么办啊…… 画眉分外担忧地看着半靠在软榻里的谢佳柔。很想开口劝一劝她,让她跟二夫人低个头,服个软儿,将关系缓和一二。 可话到嘴边,瞧见谢佳柔那一副冰冷的面孔,却是半个字也不敢提了。 “哪里来的茉莉?” 谢佳柔忽然问道。 “啊……?”画眉一半是不明所以,一半是意外谢佳柔竟主动开口说了话。 “对面的书楼里。”谢佳柔又道。身子也坐直了一些。 画眉忙地追随着她的目光望去。 对面确有一座书楼。据说是已经过世的长公子的,过世之后便少有人踏足了,只是晋公仍然很放在心上。命人日日清扫。 所以虽然有些年头了,却并不显得颓废或破旧。 而这座与意兰阁对面相望的书楼,此刻三楼的围栏后,却不知于何时。被一簇又一簇雪白的花朵占去了足足一半的空间。 “这,不该是茉莉吧……?”画眉摇着头说道。 隔着这么远。她也看不大清楚。 但这个时候,茉莉都还没开花儿呢。 就算在府里那些养的极好的,也至少还要再等上一个多月呢。 “是茉莉。”谢佳柔却十分肯定,并道:“你去看一看。折几朵回来。” 画眉一愣过后,忙地笑着应下来。 茉莉是姑娘最喜欢的花儿,每年到了花季。几乎日日都要在房中插放茉莉的。 先不管是不是了,她先过去瞧瞧。 姑娘好不容易有了点精神气儿。她自然乐得配合。 画眉小跑着去了对面的书楼,见无人看守,便径直上了三楼而去。 前后最后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便折回来了。 画眉满脸的欢喜,怀里抱着的是十来支半开半合的茉莉,花瓣雪白,微有些椭圆的绿叶碧油油的,显得分外招人喜爱。 “姑娘,竟然真的是茉莉!”画眉惊喜地将怀里的花枝送到谢佳柔面前,奇异地道:“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都是折好养在水盆子里的,还有好多呢!” 谢佳柔伸手接过两支,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茉莉的香气钻入鼻孔中,令她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起来。 “现在这个时候,哪里的茉莉花提早开了?”谢佳柔爱不释手,脸上虽然没有过于高兴的表情,眼神却是久违的带了两分浅笑,看得出心情是极好的。 画眉很想趁机与她多说两句话,可奈何这个问题她也答不出来,于是只得摇头。 她也没听说过哪里的茉莉竟然这么早就迎来了花期。 谢佳柔便吩咐道:“晚些等书楼里的下人过去打扫了,你便去问一问她们这花是哪里来的。” “是。”画眉应下来,不光是谢佳柔,她也十分好奇这些花儿是打哪儿来的,因为见谢佳柔心情好,她这个做下人的心情便也跟着好了起来,便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姑娘,先别管这花儿是打哪里送来的了,可您最喜欢的就是这茉莉花,而今日又是您的生辰,这花儿不早一日,不晚一日,偏偏就在今日忽然出现了,您说这巧是不巧?倒是像特意给姑娘准备的生辰礼物呢!” 她说这话本意是为了讨谢佳柔开心,但被谢佳柔真的听进了耳中,眼神却闪了闪。 见她没说话,画眉便笑着道:“那奴婢去找个瓶子过来,将这些花放进去养着——” 谢佳柔点头,然而在画眉转身之际,却又说道:“你晚些过去的时候,若是她们也答不上来,便再问一问今早或是昨晚,都有谁去了书楼。”谢佳柔吩咐道。 画眉一怔,适才应了是“是”。 谢佳柔低下眼眉望着怀中的花朵,片刻却微微皱起了眉心。 …… 今日江樱给自己休了个假,没去酒楼。 经过这大半月的调整,酒楼里的运营模式已经大致地稳定了下来,她和庄氏还有梁平,便不用日日寸步不离的守着,多是采用‘轮休’的方式往酒楼里跑。 得知江樱今日不去酒楼。宋春月刚用罢早饭便找来了,是想拉着江樱上街逛一逛,扯上些料子回家,给未来的孩子准备几件小衣裳。 虽然这种行为对于一个出嫁前为了几顶帕子就险些要把命都给磨没了的宋春月来说,显得太过于不自量力,但这并不妨碍她作为一位准妈妈的一腔热情。 去了房间没能瞧见江樱的人影,不必去问梁文青。宋春月便很自觉地找去了厨房。 到了厨房一瞧。江樱果然在。 “又在折腾什么呐?”宋春月近日来肚子越发显怀了,想意气风发却也意气风发不大起来了,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扶着腰,凑近了问道。 “你来了啊。”江樱见是她,也不觉得惊讶,随意地应了一声。便解释道:“蒸几样儿新糕点试一试。” 她这人两辈子最大的乐趣都只有两个,一是吃东西。二是自己动手做吃的。 尤其是酒楼重新开张之后,更是牟足了劲儿的出新菜式,或是新糕点、特别的茶水之类,一得了闲。便往厨房里头钻。 “夹在里面的这是地瓜瓤儿吧?”宋春月随意问了一句,便说明了来意:“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弄好?我还想让你陪我去街上转一转呢。” “周大哥呢?”江樱将捏好的生面放入小蒸笼里,一面问道。 “明日就是国子监纳考的日子了。他自然要留在家中好好温书啊,哪里有时间陪我瞎逛。” 江樱闻言转过头来冲着宋春月一笑。说道:“等蒸熟后试吃,如果味道还可以,就没旁的事情了。” 其实本来还打算琢磨两道荤菜的,但既然孕妇有要求,她自然是要竭力配合的。 宋春月“唔”了一声,见江樱收拾起了案板,便随意地在厨房里看了一看。 但凡有江樱在,厨房必定是井井有条,干干净净的。 之前在肃州也是。 这货虽然没有归整东西的天赋,但独独会将厨房收拾的极好,要比自己的闺房还要尽心尽力。 “这里怎么有药渣?谁病了吗?”宋春月见角落里另烧的小炉子旁架着个汤罐,里头还有些乌黑色的药渣,便朝江樱问道。 江樱想了想,道:“梁叔吧,梁叔近来有些不好消食。” 其实也不是不好消食,就是吃的太多了,胃实在消化不过来。 这也怪她,前些日子总在晚上吃饭的时候加菜,想着让大家帮着一起尝尝新菜式味道如何,而梁平又太有责任心,一来二去的,吃撑便成了常态。 也因此,江樱才将试做新菜改在了白日里。 宋春月“哦”了一声,然而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却是皱了皱眉头。 这药味儿,闻着怎么那么熟悉? 似乎不是治消食的吧? 出于好奇,宋春月拿起一双筷子在汤罐里拨了几下。 片刻之后,却立即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梁叔的吧……”宋春月满面复杂地放下了筷子说道。 江樱浑不在意地说道:“谁知道呢,最近家里也没人不舒服啊。” “这不是治不舒服的药……”宋春月转过身来看着她。 “那是治什么的?”江樱问道。 “我之前也喝过这药……这是,这是促孕的药……”宋春月有些脸红,更多的却还是复杂。 江樱一下子愣住了。 促孕? 顾名思义,就是……尽早怀上孩子的意思? 梁叔虽然爱好广泛,但的确不像是会吃这种药的人。 那是谁啊? 江樱一脸疑惑地看着宋春月。 宋春月忍不住扶额,满脸的黑线。 哦…… 江樱瞬间恍然了过来。 她知道了…… 奶娘! 怪不得,这些日子里她碰见过好几次奶娘单独在厨房里鼓捣什么,原先她还以为是奶娘食欲好,单独开小灶,这种行为虽然不值得鼓励,但由于她自己也经常干这种事,于是便没有拆穿。 可没有想到,奶娘竟是在熬这什么……促孕的药! 她从来没听奶娘说过,想要个孩子养一养。 宋春月却怕她多想一样,连忙地道:“庄婶到了这个年纪,想有个孩子陪在身边也是正常的。” 话说完又意识到这话还不如不说呢,让江樱听了只怕更不舒服,于是又忙地改口道:“其实也不一定!依我看,八成是梁叔的意思——” 江樱讶然。 这么不问青红皂白,就把责任全推到梁叔头上,对他真的公平吗? 想了一会儿,她张口却是问道:“这药有用吗?” 宋春月:“……” “到底有没用啊?”江樱见她不语,又问道。 “多少有些用处……” “那对身体有什么坏处吗?” “多少也有一点……” 江樱便皱眉,露出沉思的表情来。 …… 晚间的饭桌上,气氛与往常无二,江樱亦未提起促孕药一事。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奶娘说明自己心中对此事的想法。 饭吃到一半,冬珠却忽然来了。 江樱已经说不清这是她这个月以来第几次不请自来。 冬珠也不嫌弃饭菜已经动了一半,坦坦荡荡地找了个挨着江樱的位置做下来,话不多说,就是要蹭饭。 庄氏瞥了她一眼,已没了最初大动干戈的撵人,却还是不愿同冬珠多说半句话。 冬珠也不介意,反而多次主动与庄氏搭话,纵然不管是什么话题都必定‘不得善终’,但她却出奇的有耐心。 成日在外头嚣张跋扈,趾高气昂的西陵公主,一进了梁家大院的门儿,倒成了只温顺可爱的小绵羊了。 只是饭后,这只小绵羊却不由分说地拉了江樱去一侧说话。 “干什么?碗还没洗呢——”江樱甩开她的手。 “洗什么碗呀,不是有奶娘在吗?”冬珠回头看了一眼饭厅里一脸不高兴与戒备的庄氏,没皮没脸的咧嘴一笑,却也顾不上再去讨好,而是又将江樱扯的远了一些,适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有正事儿要跟你说。” “那你倒是说?” 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江樱对冬珠心目中的所谓正事,几乎已经不抱任何好奇。 可这回,冬珠的正事却让她好吃了一惊。 “咱们去西北吧?去找阿烈和表哥!” 冬珠一脸认真地小声说道,蓝色的眸子浸在沉暗的夜色中,闪烁着蠢蠢欲动的光芒。 ============= ps:谢谢热恋妹子的日常平安符打赏,更新晚了,开了一天的会,头都是昏昏沉沉的,晚饭还没顾得吃,如果有错别字,大家见谅。(小非去厨房煮酸辣米粉去啦,哈哈(未完待续) 368 人不可貌相 江樱错愕地看着她。 这么突然,又是抽了哪门子的风? “去吧!”冬珠拉起江樱一只胳膊摇晃着,一脸的怂恿之色,“你不成日都想着能见到我表哥的吗?” 江樱越发错愕,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这点小心思,只要不傻的都能看出来!” 江樱沉默了。 看来她真是没有半点内涵可言。 “去不去?”冬珠催促着问。 江樱想了想,却是摇头。 “我不去。” 话罢又补充一句:“你最好也别过去。” 冬珠闻言一翻白眼,“为什么呀!” 自己不去就罢了,还不让她过去,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且不说战场凶险,不是你我能估量的,单说这一路上就必定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你当风国四处都如京城来的这么安定吗?”对于这个胆大妄为,想一出儿是一出儿的公主,江樱深感无奈。 可更让人无奈的是,她竟然……对这个提议有点心动。 “怕什么啊!”冬珠鄙夷地看着她,满脸豪气地说道:“又不是就咱们俩,我肯定是要带随从的啊!你当我们西陵的护卫,都是吃素的不成?只要你点头,我保管你平平安安,舒舒坦坦的到西北!” 江樱叹了一口气。 完了,越来越心动了。 “去吧去吧,总在这儿干等着,也没个明确的日子,什么时候回来也不一定……”冬珠继续煽风点火,“等我表哥回来的时候。若你们连个对策也没有,万一晋家直接将那谢表姑娘塞进了洞房里,可如何是好?” 这赤裸裸的怂恿,反而让江樱冷静了下来。 这也太不切实际了。 “塞进洞房那有何难,直接冲上门把人砍了抢回来就是了。”江樱跟着她胡诌起来。 “你……你真敢?”冬珠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肯定不敢啊。”江樱瞥了她一眼,将手臂抽了出来就往饭厅里走。 “诶……!”冬珠这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忽悠自己,既气又急地追了上去。然而却被在一旁注意了许久的庄氏一把拦在了饭厅外。怒瞪着其说道:“可别又蹬鼻子上脸!” “奶娘,我有正事找她。”冬珠放低姿态,一脸哀求。 “别瞎胡喊!” 庄氏皱眉将人往前一推。自己则是后退两步踏进门槛儿里,不容冬珠反应便飞速地合上了饭厅的两扇大门。 望着在自己眼前合上的棕红色半镂空的大门,冬珠瘪着嘴,一阵泄气。 …… 接下来的日子里。冬珠但凡一钻到空子,势必要跟江樱大肆渲染西北之行的重要性。以及安全性。 江樱起初还有些心动,可日复一日的下来,却被磨的只剩下了头痛。 她这两日认真地想了想,这西北。她当真是不应该去。 除去她那晚同冬珠说的安全问题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她若去了,不单帮不上什么忙。更会影响到晋大哥,虽然晋大哥胜券在握。可毕竟她不是一般人,她是一个“意外”。 在这种情形下,她是不想再给晋大哥带来任何意外的。 行军打仗,不是小事,她虽然神经大条,但也不敢再这种事情上任性。 她这边心思已经落定,冬珠却仍在绞尽脑汁的想这要如何说服她。 然而七八日的努力下来,不但丝毫成果也没落着,反而害得好不容易对她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的庄氏,再次对她树起了不容逾越的防备心,眼下别说蹭饭了,就连进门儿都要好费上一番气力与口舌。 “你到底去不去?” 一江春里,冬珠跟进了后厨房里,在江樱耳边不知道第几百遍这样问道。 “我真不去。”江樱无奈出了一个境界,边准备着新鲜的食材边回答道,实在没了办法,只得道:“你真想去的话自己去吧,何必非要拉我一起?我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吃喝,只有拖累你的份儿。” 现如今她已经顾不得去劝说冬珠打消这个念头了,通过这些时日不难发现,这姑娘对西北之行的‘执念’实在是太他娘的重了。 “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冬珠抛出了一个让江樱倍感凌乱的问题来。 这种事情,竟也同意思二字扯上关系? 她当是旅游呢! 江樱觉得,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逼疯的。 为此,她不惜用自己的人品要挟道:“总之我不去!你若再同我提起此事,可就别怪我翻脸不认和解书了——” 这句话果然奏效。 冬珠虽然显得极不甘心,但见江樱脸上一派炸毛之色,炸毛中还透着一股忍无可忍,到底也没有再敢继续火上浇油,犹豫再三,最终灰溜溜地离去了。 耳边突然清静下来,江樱大松特松了一口气,也好静下心来准备食材,将昨日试吃成功的几道新菜教给了厨房里的几位厨娘。 一通忙活完,江樱净手除了围裙,去了前堂查看情况。 此时还没到吃饭的时辰,大堂里却已有了客人,却也不算多。 梁平正坐在柜台后拿着一卷书看得入神,左边坐着梁文青和宋春月。 “你可算是忙好了!”梁文青瞧见她走过来,将手里不知道从哪儿拿来的一只苹果丢了过去,江樱稳稳地接住,笑着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一位孕妇,一位赖床精,两个人能在午时前一同过来,倒也算是一桩奇迹了。 “找你去城西女娲庙去逛一逛——”宋春月笑着说道。 周敬平如愿考进了国子监,学业虽然不算繁重,但因其好学上进,自己倒也将时间排的满满当当的。而宋春月因为有庄氏江樱等人陪着,便也没觉得自己受了冷落,她觉着,男人就该是上进的,跟这样的男人过日子,才有盼头儿。 “咱们去女娲庙求签去。”梁文青说这话就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裙。 梁平也笑着道:“今日是女娲庙庙会。求来的签也格外灵验。都去玩玩吧。” 庄氏今日身子有些不舒坦,被江樱勒令留在了家里歇息,但酒楼里有梁平看着。她也放心,又因见两个闺蜜都兴致满满,于是痛快点头,交待了梁叔几句。又去后堂略微收拾了一下,一行三人便乘马车去了城西女娲庙。 这座女娲庙建成已久。每逢三月二十五都有一场庙会,内容同普通庙会大致相同,不外乎是小贩多一些,前来礼拜的百姓多一些。再有些民间的杂技班子活跃活跃气氛。 世人多爱凑热闹,又因今日春光明媚,是出来游玩的好日子。故而当江樱三人到来之时,刚下了马车。眼前瞧见的便是一派人挤人的盛象。 “怎么这么多人?”江樱有些错愕,继而便看向宋春月的肚子。 她和梁文青是不怕挤,但宋春月显然已经不具备这种抵抗力了。 “这么多人……我要求签的话,得排到什么时候啊?”一心记挂着自己的姻缘签的梁文青,关注的重点与江樱不同。 江樱已经记不得她求了多少支姻缘签了。 好的坏的都求来过,从江樱的角度来看,好似都没有什么用处。 但梁文青却总能在一些细微的变化中,推断出‘这支上上签果然灵验’以及‘这支下下签果然是测错了’。 总之,这姑娘对求姻缘有着超乎想象的执着…… “我就不去挤了……”宋春月有些失望,却也很有自知之明,于是对梁文青和江樱说道:“你们去庙里头求签吧,我就先在这旁边找个地方坐一坐,等着你们出来。” 说着,手指指向左侧一个简易的茶棚,道:“我就去那儿坐着吧。” 江樱望着前方的人流济济,虽然觉得有些扫了兴致,但也别无他法,转头对宋春月说道:“那我陪着你吧。” 留着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在这儿,她总有些不放心。 “你不求签啦?”梁文青的重点仍然在姻缘签上。 江樱厚颜无耻的笑了,眯着眼睛摇头道:“我没什么可求的。” 梁文青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 赤裸裸的炫耀……! 还没到手呢,就这么嚣张了! 春月见状忍不住笑了笑,对梁文青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快去吧,我和阿樱就在这儿吃杯茶等着你——” 对待未来的小姑子,梁文青的态度还是十分友善的,笑着答应下来,又嘱咐了两句。 只是转身之际,仍然不忘留给江樱一个鄙视的眼神。 江樱全当没有瞧见,只身走在前头,为宋春月‘开路’。 然而二人刚在茶棚里找了位置坐下还没说上两句话,后脚便出了状况。 事实证明,今日过来凑热闹的人,不光是寻常百姓。 除此之外,还有想趁乱摸鱼的扒手。 江樱望着前面邻桌上,与宋春月背对着而坐的一名灰色市布夹棉长袍的男人,面向前方,一手端着碗茶吃,另一只手却悄悄地探向了宋春月系在腰侧的桃粉色荷包,顿时呼吸一凝。 反手偷东西,眼睛都不带往后看的,这显然是老手了,且早就盯上了她们。 连孕妇的钱也偷,简直令人发指! 江樱强忍住心中腾然升起的怒意,和已经到了嗓子眼儿的惊叫声。 在这种情形之下,放声惊呼固然是引起周边众人注意,护住钱财,帮忙擒住小偷的好法子,可麻烦就麻烦在,宋春月挺着的是个大肚子,是极易受到伤害的弱势人群,谁能保证那小贼受惊之下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 虽然几率各占一半,但哪怕是只有一分,她也决计是不能冒这个险的。 仔细瞧了瞧,见那只荷包也不算鼓,估计也没装多少银子,江樱心一横,一咬牙,决定……装作没看见。 她承认她这种行为太包子了。 但舍了这一丁点儿钱财,能换来一份稳妥,也是很值得的。 而眼下,江樱只盼着这小贼能尽快取了荷包离去,千万别横生枝节。 一面又暗暗琢磨着,若是待会儿这小偷跟她们拉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在确定不会伤到宋春月的情况下,她再试着喊上两嗓子,说不准也能为热心的行人所制服。 她观察了一下,这四处除了宋春月之外,再没有第二个孕妇了,连女子都瞧不见,多是些坐着歇脚的汉子。 所以应当可以一试。 江樱暗暗琢磨着,说到底,还是自己也觉得自己眼睁睁看着钱袋被偷走,若什么都不做的话,就实在是太怂了,怂过头了…… “唉,我哥也真是的。让文青等了这么多年……”宋春月对江樱的紧张毫无所觉,叹着气道:“文青虽然性子不好,但心地却是不坏的。最重要的是肯全心全意想跟着他过日子,可他非但不懂得惜福,还成日一张好脸色也不肯给,他以为像文青这样眼神不好使的傻姑娘,真是那么好找的不成?” 此情此景,听到这番话,江樱有些哭笑不得。 可她既不敢哭,更不敢笑,生怕‘惊扰’到这个小偷。 只得尽量将声音放的平和,点着头道:“是啊是啊。” “回头我还得好好找个机会说一说他才行——”宋春月依旧叹气。 江樱也叹了口气,且是舒出去的。 可算是给摘下来了…… “结账!” 男子将荷包紧紧攥在手掌心理,口气平静地唤了伙计结茶钱,丢下了两枚铜板便起了身,欲走人。 江樱佯装无意地抬起头,趁机将男子的样貌特征记了下来。 若待会儿情况没能控制住,回头她也好去官府报案。 男子的个头不算高,约莫四十岁上下,生了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蓄着一把短须,长相很容易辨认,看起来很是正直的模样,这让江樱深深地意识到了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 这位长相正直的小偷左右环顾了一番,大约是见没人注意到他,攥着荷包的手藏在了衣袖理,便立即低了头往前走。 江樱计算着距离,做好了发出嘹亮一喊的准备。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她猝不及防。 “噗通!” 是一声巨响。 *************** ps:谢谢热恋妹纸和淩尘沙的平安符打赏~(未完待续) 369 淡定且有自知之明的男子 不是有人发现了端倪,出了手相助,而是……这贼在往前走的时候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噗通一声……摔倒了! 且是狗吃屎的那一种。 江樱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 旁边的众人听得这巨大的动静也都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哎呀!有人栽倒了——” 甚至有吃茶的客人起了身欲上前搀扶。 宋春月却忽然惊呼出声:“……我的荷包!” 说着便脸色大变地指向爬起来到一半的男子,惊道:“他是小偷!他偷了我的荷包!” 众人闻言定睛一看,果然见男子摔倒的前方的地上,赫然有着一个粉色的荷包——一个大男人家,怎会有这种颜色的荷包! 真是小偷! “……光天化日之下,在老汉的茶棚里,竟然也敢罔顾王法!咱们京城的风气就是被你们这起子鳖孙给祸害了,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不及他人反应过来,茶棚上了年纪的老板便率先开腔骂道,而后一挥手,示意茶棚里的两个伙计上前将人制服。 小偷见状脸色大骇,实在没料到这一跤竟是栽出大问题来了,急忙爬了起来,临直起腰来之前,还不忘伸手将偷来的荷包一手抓到手中,继而拔腿就跑。 “别让他跑了!他是小偷!” 宋春月急急地喊道,茶棚里的两个伙计和几位茶客都已追了出去。 “怎么遇上了这种糟心事!”宋春月心急如焚地注视着茶棚外的情形。 江樱才堪堪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当中反应过来,瞠目结舌道:“……怎么这么蠢?” 不光蠢,还倒霉。 宋春月压根儿没有听到她说的是什么,一心注意着前头的‘战况’,见那小偷被人擒住。脸上跟着露出松气的神色,然而下一刻却陡然变成了惊呼。 江樱待一瞧见前头的情形,也是被吓了一跳。 只见那原本已被人擒住了一条胳膊的小偷,竟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白刃匕首来,豁然往后一挥,那擒住他的汉子险些就被划破了脖颈,索性松开的及时。险险躲过这一刀! 还好。还好方才她忍住了! 若当场惹急了这小偷,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而此刻,几个男人也因此不敢再擅自靠近他。 途经此处的路人亦被这突发的状况吓得惊叫连连。纷纷逃窜着。 场面一时失控,小偷的情绪也跟着慌乱激动起来,胡乱的挥着手中的匕首,一面往后退着。 “把刀放下!” 一名汉子震声呵斥道。却也不敢离的太近。 见义勇为是心中一股子正气使然,但自身的安危。却是最紧要的。 “都让开!”小偷左右环顾着,声音都有些抖了,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他自己也心知要逃走实非易事。但却又不甘心束手就擒,情急之下,竟倏然将匕首伸向了身侧一位抱头啼哭欲躲远些的女童。手上一提将人半夹半抱了起来—— 女童吓的立即嚎啕大哭起来,嘴里断断续续的喊着爷爷。 “让我走!谁也别跟上来!” 小偷脸色涨红。嘶声喊道。 女童的哭声越发急促,小偷手中的匕首往后一推,便立即在孩子白净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禽兽啊!” 路人震惊不已,纷纷愤慨的指责。 但情况使然,只得依着小偷的要求让开了一条路。 在疼痛和恐惧面前,孩子的哭声已近凄厉,越发让众人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前将这没有人性的禽兽给一刀捅了才好。 这一幕让江樱也为之忐忑的不行,她实在没有料到她分明什么都没做,事情却仍然发展到了如此糟糕的地步。 “……禽-兽不如!”和绝大部分人一样,宋春月同样满脸愤懑,气的脸红脖子粗。 “放开那个孩子!” 眼见那挟持着孩子的小偷要退出人流外,忽有一道狗血通俗、却也大义凛然的声音响起在人群中。 江樱与宋春月一愣过后,继而面面相觑,却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疑问之色——这声音……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紧接着,便见一位身着打着补丁的短褐的男子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肩上背着一个深灰色的包袱,像是一个外来逃难的流民模样,略有些紧凑的五官,原本透着几分猥琐,却因此时路见不平挺身而出,显出了几分大义。 四周哗然起来,一是担心这个年轻人,二是担心那小贼会因此再伤到怀里的孩子。 “……滚开!别多事!再近一步,我就杀了她!”小贼见有人跳出来阻拦,紧绷的神经险些要断裂开来,作势又要将匕首逼近了一些。 众人一阵惊呼。 “哐当!” 与跳出来拦道儿的年轻人装扮无二的另一位男子,将手中的棍木撩在了地上,动作里透着一股子痞气。 毫无防备,遭了一棍子重重砸在后脑勺的小贼身形几晃,虽然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地倒在了地上。 前面拦路的男子已先一步将他怀中的女童夺了过来。 事情,就这么忽然的结束了…… 众人诧异地看着这一幕,也是在这时,围观一众这才看清,这一前一后的两个年轻男子,不光是装扮相同,就连五官长相也十分的相似,想来应当是一双亲兄弟。 反应过来之后,周围立即爆发出了一阵叫好声。 “方大方二?他们怎么来了!”宋春月惊道。 江樱也很讶异。 然而她最为讶异的并不是二人怎么也来了京城,而是……这俩智商感人的难兄难弟什么时候竟学会声东击西了……? 怎么变聪明了这么多? 然而她都没变…… 这不公平! …… “庄婶你们一走,酒楼也关了……我们兄弟俩在肃州又混了大半年的日子,混来混去,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实在没个盼头儿。也不知道你们还回不回来了,干脆就收拾收拾东西,来京城找你们来了……” 马车里,方大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 而坐在一旁一直没吭声,只让他来说话的方二,果真是比之前显得沉稳有内涵的多了。 “你们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儿。若今日不是凑巧碰见了。你们要找到什么时候?”江樱有些哭笑不得。 “我说你们到底怎么想的?”梁文青今日没求着好签,心情明显不好,口气便也不甚温和。但在肃州之时,方大方二便知她梁家小姐的做派与性格,故便也不觉得受到了梁文青的鄙视。 虽然,梁文青对他们的鄙视是一直真的存在着的。 说到这里。方大有些懊悔,“之前也没想到这茬。到了城里才忽然想起来,连你们住哪儿都没打听清楚……就在城里胡乱转了几日……” 一直没咋说话的方二这才开了口,却显得很委屈,说道:“京城管制比肃州还严。我们好几回都险些被当成流民给赶了出去。” 什么叫做被当成? 不就是吗? 宋春月险些要脱口而出,但碍于二人的自尊心向来也挺重,便勉强忍住了。 看来方才那招声东击西。将小贼制服一事,应当是误打误撞。急中生智。 这俩兄弟压根儿是没变啊。 “这下找到了,没事了,别怕,没人会赶你们了……”见方二委屈的不行,江樱口气满含安慰。 可她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兄弟二人齐齐地抬起了头来看着她,眼神中满是动容和找到了依赖的安全感,再一眨眼,二人竟是已然相拥而泣起来。 宋春月与江樱互看了一眼,保持着沉默,是谁也不敢再擅自出言安抚了…… 兄弟二人好哭了一场。 待哭的尽兴了抬起头来的时候,江樱梁文青宋春月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好家伙,俩人原本就不算大的眼睛此刻俨然已经肿成了一条细缝儿,眼见着就快要睁不开了。 江樱脸色复杂地看着他们。 权衡之下,她觉得还是谈一个比较容易能勾起人的好心情和幸福感的话题来的合适—— 于是她试探着问道:“你们……饿不饿?” 已经快到午时了。 兄弟俩人一愣,继而很整齐地点头了。 江樱这才‘敢’露了笑意,咧开嘴说道:“那咱们去吃好吃的吧——” 这一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且也没耽搁片刻,当即就停下了马车,就近找了一家口碑不错的面食店。 这家叫做祥记面馆的饭馆并不大,但里头的客人却是不少,看得出平时的生意也很好。 “老板,五碗招牌面!”一踏进面馆儿,江樱便喊道。 显然已经不是头一回来这儿了。 小二笑着迎上来,边引着五人找了位置坐下,边满脸热情的询问道:“可是三个大碗两个小碗?” “对。”江樱笑眯眯地点头,小二应下后将白汗巾儿往肩上一甩,便朝厨房去了。 “为什么要三大碗?”梁文青往四周环顾了一番,见别人桌上的大碗是真的大。 “我回回过来都是吃大碗的——”江樱自行倒了几杯水,分别推到几人面前,口气平静出了一个境界。 “……”宋春月起初还以为她是给自己点的,毕竟她怀孕后胃口也极好,却没料到竟是这么个结果。 但她望着那些个吃大碗的分明都是些汉子,于是又有些哭笑不得。 几人吃完了面,便直接回了榆树胡同。 此时,才堪堪过了午时。 下了马车,梁文青行在最前头,推开了虚掩着的大门,一行人直接去了庄氏和梁平住着的正院。 “庄婶儿要是知道我们来了,会不会……骂我们没有出息?”方大有些担忧,但又因快要见到庄氏了,心中十分期待,这两种情绪一起堆在脸上,看起来分外好笑。 相比之下,方二就坦然的多了,他不以为意地反问道:“我们不是一直都这么没出息的吗?庄婶她又不是不知道。” 江樱等人讶然地看着他。 看来,如今的方二真的已经在很大的程度上修练成了一位淡定而有自知之明的男子了…… 方大一想却觉得倒也真是这么回事儿,于是便释了怀,脸上只剩下了高兴。 正院的院门大开着,堂屋门却是紧紧闭着的。 江樱等人刚欲上前敲门,却忽然听得屋内传出了庄氏的声音。 “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这声满带着质问口气,却近乎呵斥的话,饶是隔着紧闭的房门,传入众人耳中却仍然是十分响亮聒耳的。 屋里头……还有其他人? 干什么呢这是? 一行人面面相觑,碍于不明情况,以及对庄氏一贯的“敬畏”,个个都站在原处,谁也不敢主动上前贸然敲门,只怕如池鱼,遭到意外殃及。 “你的意思是我自作主张,异想天开,考虑不周!对,你说的都对!错都在我!是我给你丢人现眼了!” 不得了了,奶娘竟然一口气说出三个成语了。 庄氏的声音激昂澎湃,江樱听得也是感慨万千。 “……萍娘,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先冷静下来听我好好说好吗?” 这极为无奈的口气,是梁平的声音。 梁文青怔了一下,皱眉道:“不对啊,我爹不是在酒楼里头吗,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是重要点请问? 江樱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这……怎么吵起来了?咱们要不要进去劝一劝?”宋春月放低了声音,一脸担忧地问道。 “别,还是别去了。”江樱连忙地摇头,皱了皱眉说道:“夫妻两个吵架是避免不了的事情,咱们还是先去前头等着吧……” 她又怂了,但她大致已经隐隐猜出两个人为什么吵架了。 这种事情,还是让夫妻两个人自己解决来的好,她们再如何亲近,却也不好掺和进去。 而且这种隐私的事情,她怕知道的人多了,奶娘更会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宋春月见她脸色,又想到那日厨房里的药渣,顿时也是猜到了原因…… ============== ps:谢谢飞点冰笃_fei和玄飛(两张)的月票,么么哒~(未完待续) 340 媒人 宋春月稍想了想,是也觉得暂时装作不知道来的更为妥当一些,于是附和道:“是啊,人多嘴杂,庄婶儿的性子你们又知道,万一咱们再给劝恼了,反倒不好。” 梁文青不知二人的想法,但她也真心的不愿掺和进这种夫妻吵架的事情当中去,尤其又是自家爹娘,到时不管是为谁说话都显得她不够公正,故而很干脆地转了身,听着身后传来的争吵声,不耐烦地说道:“走吧走吧。” 方大方二却很踌躇,十分担忧地说道:“万一……梁镇长动手打了庄婶儿怎么办?” 虽然梁平已经不做镇长很多年,但二人一时还是没能改掉称呼。 梁文青闻言忍不住翻了一阵白眼,头也不回地说道:“这就不用你们瞎担心了,就算真打,我爹也只有挨打的份儿!” 对自己的父亲,她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方大方二想了想,觉得的确也是,于是便十分放心地跟着三人离开了正院。 “敬平再有一会儿该下课了,我就不在这儿呆着了。待会儿等庄婶和梁叔出来,你们好好劝一劝。再有什么事的话,就去找我——”宋春月刚一出了正院,便对其他人这样说道。 “春月可真成个贤妻良母了。”方大呵呵地傻笑。 宋春月横了他一眼,又对江樱嘱咐道:“好好地跟庄婶说说……这种事情,急不来的。” 但到了庄氏这个年纪,哪里又有不急的道理? 同为女人,这些宋春月都懂,但除此之外。也确实不知该如何劝慰了。 江樱点头应下来,又交待了宋春月两句路上小心着些云云。 其实宋春月现如今也就住在榆树胡同里,只是在最西边儿的河岸旁。庄氏江樱等人最初的提议是想让周敬平和宋春月夫妻俩也住在这儿的,毕竟院子大,空着那么多房间也是空着,大家住在一起还能热闹些,可话茬刚一提出来。却被周敬平笑着婉拒了。 庄氏还想再劝。却被梁平制止,说什么年轻人、尤其是读书人,心气都较为清高。是不会接受‘寄人篱下’的。 就算勉强答应了,住下来也必定会分外的不自在。 庄氏不懂这种清高,再者说她也不觉着这是寄人篱下,但见周敬平坚持。便也没再多作无用劝说,最后的结果便是由梁平帮着在附近找了座小院子住着。离得近,来往方便,也能有个照应。 说来也巧,西头河岸旁剩下的唯一一座受阳光。且大小适中的院落,也就是宋春月与周敬平现在住着的地方,竟是紧挨着郭氏的那座。 郭氏是谁? 就是那位在江樱的及笄礼上添了串桃核手串。现如今还在牢里呆着的妇人了。 宋春月回去之后,梁文青便也兴致缺缺地回了自己的房间。睡午觉去了。 在某些方面,这也是个心宽到不行的姑娘。 转眼间,正院前的甬道上,便只剩下了江樱和方大方二两兄弟。 “阿樱,这院子真大,真好,真阔气!”方大环顾着四周,眼睛里装满了惊叹之意,竖起了大拇指说道。 方二那脆弱的淡定也维持不下去了,跟着连连摇头咋舌,放低了声音问江樱:“这里里外外的得花了多少银子啊?” “是梁叔早年置办的了。”江樱笑着答道。 “梁镇长可真有钱……”方大由衷地感慨道。 江樱心中记挂着奶娘的事情,没有过多兴致同他们多作谈论,只往前走着。 方大方二却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心中的惊奇久经不减,最后干脆道:“阿樱,这院子里可还住其他人了?要是没有的话,我和方二想四处逛逛,开开眼界——”说罢,不忘咧嘴嘿嘿笑了两声。 江樱有些哭笑不得的点了头,应允道:“没有其他人。你们去吧。” 两兄弟便欢欢喜喜地走了。 江樱却是站在原处没动弹,凝神想了好一会儿,却没有继续往前院走,而是折身去了梁平的书房。 按照常理来说,奶娘吵的烦了,一准儿会将梁叔赶出来。 而梁叔被赶出来之后,最大的可能便是去书房。 事到如今,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是个好法子了。 矛盾既然冒出来了,就应该想办法来解决。 而就现如今的情形来看,光凭梁叔一人之力,难度实在太大。 所以比之奶娘,现下或许她更应当先听一听梁叔的想法。 弄清了二人的矛盾所在,才能更好的‘对症下药’。 江樱想的头头是道。 梁平书房的位置选的很好,坐南朝北,阳光充沛。 书房里又常烧着静心的檀香,一踏进去暖烘烘的,让人不自觉的就放松了下来。 刚吃完午饭的江樱不禁打了个哈欠,理所应当的犯了困。 但她并没有顺势而下,自甘堕落。 而是捧了本山海经,在书桌旁坐了下来,认真地看着,妄图以此来提一提神。 熬过这会子困劲,应当就没什么问题了。 当时她是这样想的。 可半个时辰之后,梁平怀着一腔复杂难解的心思来到书房之时,推开门瞧见的却是一个豆绿色的身影伏在他的书桌上,脑袋被歪歪斜斜的书本遮住了一半,只露出一支镶白玉的银质流苏钗,垂在半空中细细的流苏,随着主人的呼吸而轻轻晃动着。 “……”梁平疑惑地走近。 抬手将那本遮盖住了本尊头脸的山海经抽离,半张被手臂挤的圆圆的脸庞就出现在了视线中,睡的正酣。 梁平顿时无奈地笑了。 “樱姐儿?” 他试探地喊了一声。 这孩子,怎么跑到他的书房里睡觉来了? 莫不是梦游? 见将人叫不醒,梁平重新拾起一侧的书本。在江樱脑袋上轻轻敲了两记。 江樱这才皱着眉头掀开了眼皮,挤着惺忪的眼睛一瞧,见头顶上方是梁叔那张既有好笑又有长辈的宠溺的脸庞,发了会儿怔,才揉了揉眼睛,将脑袋从书案上抬了起来,并且不能再自然的说道:“梁叔。你来了啊……” “嗯。我来了。”梁平顺着她的话说道,又玩笑道:“你怎么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里头有张软榻呢,可比这硬邦邦的书案舒适的多了。” “您还有心思开玩笑呐。”江樱已经粗略地回过了神来。见他脸上左边太阳穴的位置赫然有着一条细细的血痕,像是被挠出来的。 梁平见她视线,一愣过后,脸上的笑意倒也不减。只平静地道了一句:“……你都知道了。” 说着话,在江樱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奶娘怎么又动手了。”江樱有些无奈。对于家庭暴力这一点,她向来是持反对态度的。 “没有。”梁平解释道:“说的急了,想撵我出来,我不愿意走。推推搡搡的,就不慎挨了她一爪子,这回倒不是存心的。” 末了又补上一句:“她也没有真的存心揍过我。” 唯一一回存心揍过的。还是在肃州的时候,怕将身上的瘟疫传染给他。为了逼他走,才动的粗。 江樱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并不在‘揍的存心与否’的话题上多做停留,而是径直切入了正题,问道:“那梁叔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在吃药的?”梁平却不答反问。 江樱也足够坦然,答道:“得有十来日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梁平看着她,口气忽然严肃了起来,“这药是不能常吃的,昨日她嚷嚷着身子不舒服,我想着不对劲,晌午便请了郎中过来瞧瞧,才知道她在瞒着我吃那什么……促孕的药!” 江樱哑然。 她并没有将奶娘的不舒服和这药联想到一块去。 而她之前之所以隐瞒不报,一来是觉得自己立场尴尬,不好表现出太过于反对的念头,二来的话,她也是今日才知道,奶娘竟是连着梁叔一块儿瞒着的。 她本以为,这事情是夫妻俩商量着来的,那么她,也真的不好发表什么意见。 可若是她早先就知道是这么回事的话,必定也是不会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 “是我错了。”江樱没有去作过多的解释,只道:“我应该第一时间将事情给弄清楚的。” 聪睿如梁平,见她表情如此,哪里还能猜不出事情的原委来,当即只是叹了一口气,道:“也是我过于粗心了,竟到今日才察觉不对。” 不光是吃药的事情,还有她的想法。 他竟一直都没有注意到。 “我是不赞成要孩子的。”梁平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自己的立场,并解释道:“能再有个孩子固然是好,但萍娘她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且不说不好怀,就是怀上了,也有很大的风险,我不想她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孩子,冒这么大的险。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我是觉得,有你和文青已经够了。” 江樱没想到原来他的想法,竟同自己一样。 咳咳,她指的是不想奶娘冒险这一点。 “奶娘知道梁叔的想法吗?” “她倒是肯给我机会听我说?”梁平无奈的笑。 “那我来跟奶娘说吧——”江樱直起身来,说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说开了就好了。” 梁平怔了一下。 坦白来讲,以江樱的身份,是不适合做这个中间人的。 再亲近的人,也有需要避讳的地方。 她自个儿也应当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但眼下确定了他的想法,以及这药的危害之后,却主动要求自己去说服庄氏。 难得…… 最后梁平笑着点头,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道:“那梁叔就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托给你了,务必要记住,游说为次,安危为重……” 江樱哈哈笑了两声,答应下来。 …… 江樱这一走,便是一整个下午不见人影。 起初梁平还算平静,但到了最后,不免越等越心急。 毕竟不知道江樱是怎么谈的,现在又谈到了什么程度,以及庄氏的状况如何,是否有暴走的迹象,或是受到了打击,正心灰意冷的厉害。 这些他都十分担心,尤其是最后一点。 他向来是最见不得庄氏有半点不开心的。 “爹,你又挨打了啊。” 梁文青一个午觉睡到天黑,醒了便来饭厅觅食,却瞧见梁平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这里,眼角有着一道血痂已经凝结的伤痕。 “我自己不小心给刮着的。”梁平说谎从来不脸红,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云淡风轻。 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闺女,哪里瞒得住,梁文青撇撇嘴,也不继续拆穿他,而是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饭桌,皱眉问道:“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做饭?饿死我了。” “睡到现在能不饿吗?”梁平有些不耐烦地打发道:“饿了就自己去厨房找点吃的,现在可没人有空伺候你这个大小姐了——” 梁文青甚为稀奇地“哟”了一声,紧挨着梁平坐了下来,啧啧道:“自己吃了亏,挨了打,就往我身上发泄来了?” 梁平看她一眼,不做理会,满心记挂着庄氏现在究竟是怎么样了。 “……”梁文青见他不理会,觉得有些无趣,便问道:“阿樱和方大方二他们都去哪里了?怎么半个人也瞧不见——” 梁平闻言一愣,反问道:“方大方二?” “是啊。”梁文青道:“今日去女娲庙的时候遇见了,就给带回来了,这一下午,你都没瞧见他们吗?” 梁平摇头,正待再问,却见家里的小丫鬟走了过来。 这是梁文青前些时日坚持找来的,阿玉留在了肃州嫁人,她却不习惯身边没个人伺候。 这小丫鬟平时也就是看看门,伺候伺候梁文青的大致起居。 这时过来饭厅,却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老爷小姐,外面有客上门。” “哦?”梁平一挑眉,疑惑地问道:“哪个客人?” 谁会这么晚过来? “好像是个媒人!”小丫鬟说道。 ************ ps:才发现上两章的章节序号搞错了,囧,从这章改吧……大概是因为最近又胖了这么多的原因,听说肚子上肉多的话记忆力也会减退,大家以后别喊我小非了,喊大非吧……(未完待续) 341 赶鸭子 “媒人?”? “怎么又来了!”梁文青面露不悦地看向梁平,质问道,“爹,你和庄婶上次到底是怎么跟那媒婆说的?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不想找婆家的吗!” “爹那日已经说清了啊……”梁平无奈,怎奈家中有适龄的姑娘没定亲,断也没有将媒婆拦在门外的道理,只得让丫鬟将人请了进来。 “你也别在这儿待着了,先去一旁避一避吧,爹自会与其说明。”梁平对梁文青说道。 梁文青却不走,气愤地道:“我不走,我倒要看看这家人怎么恁地不要脸,都说了不愿意还让媒婆三番两次的上门!” 这上门说合的媒婆是受了城东的王家拜托,想将梁文青说给家里的小儿子,原因是梁文青与江樱华常静十来日前出城踏青之时偶尔与这王家小郎君见了一面,也不知怎么就入了对方的眼,回来没几日,便直接请了媒婆上门。 又因媒婆上门的时候说了句什么“你家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再过两年怕就不好找了”的话,本是为了加深‘危机感’,趁早促成好事,却让梁文青大为恼火,认为自己遭到了偏见。 虽然,这是铁铮铮的事实。 “……媒婆上门,你一个姑娘家留在这儿成何体统?莫要胡闹,快回房去。”梁平还欲再劝,却听得厅外已经传来了脚步的走动声,无奈于这媒婆的腿脚过于利索。 梁平一瞧,得,还真是前不久那个媒婆,原原本本的,连身上那件紫红色的褙子上的绣花儿都不带变的。 媒婆一进门。瞧见了除了梁平之外还有个姑娘在,不仅愣了愣,却还是自如的笑着打招呼道:“这么晚过来,真是叨扰了,梁老爷可莫要怪罪才好!” “岂会。”梁平客气的笑着摇头,碍于礼数,请人坐了下来。又命小丫鬟奉茶。 梁文青却还直愣愣的站在原处。一步都不带动弹的,不顾梁平的眼神示意。 媒婆瞧着这一幕,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这没有眼色的姑娘是哪一位。 她上次不过是受人所托前来上门说合的,并未见过梁文青本人。 而此刻由于不能确定这小姑娘的身份,故而并未直截了当的说出此次前来的目的,而是客气地向梁平问道:“不知道梁夫人可在家中?若是在的话。还请梁老爷代为引见引见——” 她是知道这家是做酒楼生意的,白日里过来难保会见不着人。故待天黑了才上的门。 听她说要见庄氏,梁平含笑道:“真是不巧,内人身体今日有些不适,红娘有何话与鄙人直接说来就是了。” “这……”媒婆闻言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权衡了一下,却是笑着看向梁文青,状似随意地同梁平问道:“这位姑娘生的好生标致。真招人喜欢……不知是府里的哪一位姑娘啊?” “是小女。”梁平笑答道,倒也不再驱赶梁文青。 当着面说清楚。倒也好。 给媒婆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自然是不好,但他这闺女,估计这辈子是没机会经媒婆说合了。 梁平本是打算沿着话茬将事情明说了,然而不及之下却听媒婆笑道:“原来是梁姑娘啊……我当是江小娘子呢!” “……” 这是卖的什么药? “瞧瞧我这眼力劲儿哟……”媒婆笑的花枝乱颤,梁平与梁文青也弄不明白她究竟是在笑什么,只听她接着说道:“实不相瞒,我今日过来,保的是江小娘子这桩媒,所以才想要跟梁夫人见上一见,商谈商谈。” 言下之意,梁平这个名义上连继父都算不上的家主,做不得这个主。 “什么?”梁文青一个没崩住,惊呼了出声。 给江樱做媒的! 阿樱她……不是已经“臭名远扬”了吗? 是的。 江樱因为被孔弗认做了孙女的缘故,的确很是风光了几日,但这种风光很快就因为她行商的缘故而戛然而止了。 纵然碍于孔先生的身份,再加上之前江樱在一江春的那一番自力更生的言论被传的人尽皆知,故而并没人敢再在明面上出言抨击。 但在暗下如何讨论,便无从得知了。 于是,大家起初想象中的门槛儿被媒人踏破的情形也并未出现。 原因无二,单单就是因为当初对孔家孙女抱有莫大企图的多是些书香门第,而这些书香门第,最为蔑视不屑的便是浑身铜臭的商贾。 娶这样的一个女子回家,会不会有损祖上清誉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见谁也没有动静,都缺少做出头鸟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势利眼的勇气,于是呈现出了一片沉寂之态。 而在这种大形势之下,江樱一大家子却都纷纷表示这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又因为一家人普遍的拥有脸皮厚、不怕被人议论的特质,故在享受这件事情带来的好处之余,面对这些负面影响却也毫无压力。 然而就在大家以为这种“平静”会一直很好的维持下去的时候,却忽然有媒婆上门保媒来了! 梁文青焉能不震惊。 “……是哪一家?!”梁文青连忙问道。 她想知道,是哪家人这么顶得住压力,为了能跟孔家搭上关系,连脸都不稀罕要了! 不得了啊! 媒婆见她满脸好奇,不由暗道一声这姑娘的言行举止实在不照气,拒绝了王家小郎君对王家来说兴许也是一桩好事,但面上还是十分热络地答道:“是郑家!” 末了又连忙补充道:“乌宛巷里的那户郑家,自祖上起便是做制船生意的!可是咱们京城里绰绰有名的大富户!”口气中不禁透着一股自得。 郑家啊。 郑家他们是听说过的。 的确是一户极富庶的人家。 也是行商的。 所以说,书香世家们果然还是拉不下这个脸啊。 瞧瞧,还没人家行商的人家来的通透呢! 可你一个好好的大商贾之家,往文艺圈儿凑个什么劲儿啊……虽然说‘没人捡的便宜不要白不要’。但这,这完全不搭调啊。 梁平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道:“郑家为京城一富,门第自是无二,有劳红娘费心牵线了……但不巧今日内人身子不适,无法见客,而依我的身份又无法做主应允。所以还是劳烦红娘白跑这一趟了。” 红娘却丝毫不显得失望。反而是笑着道:“梁老爷这说的是什么话!梁夫人身体欠安,自是该好生歇着的,倒是我。连声招呼都不打就上门叨扰,才是真的失礼!无妨无妨,待过个几日梁夫人的身子见了好,我再登门拜访就是了!” “呃……呵呵。”梁平干笑了两声。 “那婆子我也不多留了。梁老爷记得回头同梁夫人顺嘴提一提此事便是了!”媒婆笑着搁下只动了一口儿的茶盏,站起了身来。 “红娘慢走。”梁平也是笑着。起身抬袖送客。 媒婆笑盈盈地行出了饭厅去,待完全背对了梁平的视线,才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撇了撇嘴一副不屑的表情。 顶着个孔家孙女的名号。就真还拿起乔儿来了。 称病拒见不说,竟连个下人也不知使唤着将她送上一送。 她做了大半辈子的上门媒婆,仅有的前后两次被折了面子。却偏偏还都是在这一家! 真是犯冲…… 这家人难道都不知道出去瞧一瞧的么,难道还抱着嫁入书香门第的妄想不成? 也不去打听打听现如今放眼全京城。有哪个望族肯娶一个商女进门? “不知所谓……” 媒婆暗声抱怨着,但想到郑家给出的丰厚媒酬,只得尽力收起了心中的不满,加紧了脚步步出了梁家大门。 可她不曾想到的是,就在次日,城中的形势便骤然反转了…… …… 午时中,榆树胡同。 庄氏和梁平坐在饭厅中正用饭,饭桌上摆着的是简简单单的三菜一汤,夫妻二人相邻而坐,再没了昨日的剑拔弩张。 当然,这种剑拔弩张一直都只是庄氏单方面的。 梁平一脸殷勤地为庄氏布着菜,庄氏也没再板着一张脸,却是有些发愁的模样,说道:“光是这一上午,就来了三位媒婆,还都是冲着樱姐儿来的……好端端的,也不知道这到底怎么了?” 梁平哑然失笑。 一家女百家求,这本是很长脸面的事情,怎么到了她这儿就成了‘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这样一幅愁死人的模样? 但坦白来讲,就樱姐儿的情况而言,这确实算不上一件好事。 家里有两个没有着落的姑娘,却偏偏都有了心上人,又偏偏没法子昭告天下,于是应付上门的媒人便成了一件令人分外头疼的事情。 “不是说这些名门望族,看不上行商的人家吗?”庄氏横竖的还是想不通,干脆“啪嗒”一声撩下了筷子,一手按在桌上,一手在空气里指指点点着道:“先前一个屁都崩不出来的是他们,如今赶鸭子下河似得往跟前凑的也是他们!梁平,你说这些所谓的书香门第,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毛病肯定是有的。”梁平一脸认真地比喻道:“可这就跟你说的赶鸭子下河是一个道理,原先这一群鸭子好好地站在岸上,想下河但没鸭子带头,大家谁也不肯挪步儿,可一旦有人伸了个赶鸭棍出来轻轻一搅和,那鸭子们自然不得是前赴后继的往河里头扑腾吗?” 庄氏闻言皱了皱眉,问道:“你赶过鸭子吗?” “咳咳。”梁平轻咳两声,道:“没有。” 他也算是出身书香世家了,自小便是捧着圣贤书长大的,哪里有机会赶什么鸭子。 “那你还说的头头是道的。”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 夫妻二人就赶鸭子的话题讨论了起来,却听外间响起一阵脚步声,未见其人便闻其声——“老爷,夫人,外头又有媒婆过来了……” 这是丫鬟小娥的声音。 庄氏脸色一绷,“这是连饭都不让人好好吃了!” 梁平也觉头痛,虽然他昨晚上送走了那位媒婆之后,便隐约料到了会是这样一副情形。 “就说我不在!”庄氏心一横,重新拿起了筷子,夹了一筷子芹菜肉丝就往嘴里送。 小娥为难地看向梁平。 “去吧……”梁平挥了挥手,又交待道:“待会儿我们就去酒楼,下午若再有人上门,一律这么回答。” 小娥满面复杂地应下来,匆匆回话去了。 “这样下去总归也不是个办法!”庄氏一面咽着饭,一面囫囵不清地说道:“这要是让樱姐儿知道了,还不知道得心烦成什么样儿呢……” 庄氏的身子还没好全,梁平留在家里陪她,江樱便一大早地去了酒楼,是还没有机会得知家里的情形。 “先别管那么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梁平见她如此,便不愿再多说此事让她心烦,于是错开了话题,笑着问道:“方大和方二的事情,你真的决定了吗?” 庄氏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他,不答反问:“你可是觉得这俩孩子……太不成器了?” 这都是含蓄的说法了。 “什么成器不成器的,我都是个不成器的,哪里有嫌他人不成器的道理。”梁平含笑着摇头,继而又道:“这兄弟二人,虽然性格远远不够成熟沉稳,之前在桃花镇上也染过诸多恶习,但终究是自幼成长的环境使然,由不得他们来选择。但后来遇着了你,不是都改了大半了吗?” 说到这里,庄氏有些惭愧。 那时是改了好些,但都是被她给揍出来的。 紧接着又听梁平说道:“由此可见二人的心地还是向善的,本性也并不算坏……至于……略有些愚钝,从另一方面来讲,却也不失为一份难得是本真——往往就是这种人,才更懂得如何珍惜人情冷暖,以诚待人。反倒要比那种聪颖——” 见他又拽起文艺来,且没完没了了,庄氏不耐烦地出声打断道:“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怎么个意思?” *************** ps:谢谢sapporo的月票~(未完待续) 342 别扭 “呃……”梁平一脸讨好的笑,道:“我的意思就是我没有任何意见,只要你决定了,我就双手赞成。” “早这么说不结了……” “那日子呢?” “还选什么日子啊,就今晚吧!等他俩从酒楼回来,咱们摆上一桌子好菜,再烧一香磕几个响头,就算是定了!”拿起这种主意来,庄氏向来的痛快豪爽。 梁平闻言,一咧嘴,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下可好了。 一下捡了俩儿子,媳妇的心结也解了…… 他的日子,也好过了。 回头可得好好谢谢樱姐儿才行,竟想出了这样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没错儿,江樱与庄氏昨晚一鼓作气得谈到天黑,谈出的结果就是——庄氏收方大方二为干儿子。 其实这并不是江樱的临时起意,而是方大和方二自己的意思。 只是整个过程有些奇怪…… 比如,起初是因为兄弟俩在院子里逛着逛着逛迷了路,也不知道怎么摸回正院的,却是摸到了与庄氏卧房相邻的一间客房后,又莫名其妙的听了一回墙角,从庄氏与江樱的谈话中得知了庄氏的这桩“秘密”。 二人对庄氏向来是敬畏且敬爱的,虽然敬畏是被活活揍出来的,但敬爱却是在之后的相处当中一点一滴累积下来的。 听到庄氏如此,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二人在屋后蹲了好一会儿,面容深沉,也不知是谁先提出了要进去劝一劝庄氏的想法。 总之二人最后是进去了。 江樱见二人是真心实意地对奶娘,又因彼此都是知根晓底的。想了想,提出了认干儿子的想法。 其实她在这件事情当中,起的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作用。 方大方二年幼便失去了双亲,心底对亲情的渴望是十分强烈的,对庄氏也向来言听计从,甚至已经对这个强悍却温暖的妇人产生了心理上的依赖——这一点,从他们千里迢迢从肃州跟来连城就能看得出来了。 而庄氏对这两个看着痞里痞气。实则却比任何人都单纯好骗的少年人。也老早就存下了一份爱护的习惯,起初大致是二人与江浪年纪相仿,后来却也是在相处中磨出了真感情来。 来到连城后。也没少让梁平给樊氏去信打听俩兄弟的情况。 这些都是双方的感情基础。 然而,起到最决定性作用的还当是庄氏的“心结”。 她与梁平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之后,看似终日无所挂念,实则心里一直盼望着能有一个儿子。 这倒不是她重男轻女。有了两个闺女在身边,还非得养个儿子方觉抬得起头来。 这些迂腐的想法她倒是没有的。但她却不得不为以后考虑着。 她活了半辈子,有一半的时间都耗在了江樱身上,对她而言,江樱早已是她的亲生骨肉。就算日后真有了孩子,在感情上也绝对不会厚此薄彼。 但不管是江樱还是梁文青,女儿家迟早都是要出嫁的。虽然说“别人家”三个字显得太生分悲观。但事实正是这样。 但若能有个儿子,日后再抱上几个孙子。便也不用去为这些发愁了。 从另一方面来说,也不用担心因为身边没个照料的人,到老了到了还要去麻烦江樱和梁文青。 越是疼爱,越是不想成为她们的负担。 而且,子孙成群谁不想啊,那是真正的安享晚年啊。 说到底,她倒不是多想自己生,非得体验一把生孩子的‘快感’,而是想老有所依。 说她不知足也罢,总而言之,她的打算便是这样。 不愿自己,也不想梁平,在老去的时候身边过于孤单。 江樱同她说了许多,吃药不是长久之计,身体也扛不住,再者说就算是得幸怀上了,同时却要承担极大的风险。 这些庄氏都听进去了,但心里始终还是有些不甘愿。 但现在……一口气竟然捡了两个儿子! 且都二十好几了,娶妻生子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说不准要不了两年就能全了她的抱孙子梦了…… 咳咳,虽然这俩儿子浑身上下简直就是一句大写的“不着调”,但她相信,在她的铁腕之下,将俩儿子调教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对不在话下。 于是,刚说定了今晚就把事情办了的庄氏,此刻已经迫不及待的跟梁平讨论起了,日后这俩“孩子”的教育问题…… ***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为了庆祝家里又添了两名成员,自然又是……一阵大吃。 席间气氛融洽而温馨。 除了从始至终都专心吃菜,半句话也没有吐露的梁文青。 庄氏高兴,梁平高兴,江樱高兴,方大与方二无疑也是高兴。 可她却是不高兴的。 她接受不了忽然多了两个“哥哥”。 尤其还是,这样的两个哥哥。 她从没想过会同这样不入流的两个人扯上如此亲密的关系,甚至成了一家人,日后还要“共用”一对爹娘! 想儿子想疯了吧! 连商量都不跟她商量,临了才告诉她这个决定,分明是根本没有将她放在眼里,搁在心上…… 梁文青将口中的青菜咬的咯吱作响,听得几人有说有笑,头都不愿抬一下。 在座的一桌人除了梁平之外,都与迟钝二字有着莫大的干连,可饶是如此,梁文青的情绪还是清楚无比地被每个人所察觉到了。 饭后,梁平送了吃醉了酒的方大方二回房。 吃醉的兄弟俩,一路上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好不可怜。 嘴里也不停的嚷嚷着—— “干爹!我们也有爹了!” “干爹,我打小就很崇拜您!从来没想过能做您的儿子!做梦也不敢想啊……呜呜呜……我太高兴了!” “干爹。以后我们兄弟俩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和干娘的大恩大德……” “做猪做狗……” “做羊做驴……” “好了好了……”梁平赶忙制止这跟动物们杠上了的两兄弟。 夜色深沉,梁平一手勉强扶着一个,三人踉踉跄跄地走着,哭笑不得了一路。 唉,莫名其妙的多了这么两个傻儿子,他以后可有的费心咯…… 而饭厅这边,却是截然不同的气氛。 江樱和丫鬟小娥一起将碗碟收拾好送去厨房。有意将空间留给了庄氏和梁文青。 江樱不知庄氏和梁文青谈了些什么。只大概料到,就依梁文青的状态和性格来看,聊了只怕也是白聊。 但这姑娘比较别扭。就算她不想听你解释,但你要是不跟她正式地聊上一聊的话,她必定是更为不乐意的。 好比是,这碗饭我不想吃。但你还是得给我端过来,不然就是不将我放在眼里。 江樱和小娥一起将厨房收拾干净之后。便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并未再去饭厅‘打探情况’。 做人不能太好奇,不然容易招惹‘事非’。 然而当她沐完浴之后,穿着中衣坐到了牀上。打算动用意念打开空间去逗一逗白宵玩一玩,却听得自己的房门被狠狠推了一下。 门从里面闩上了没能被推开,来人便又匆匆拍了几下。边不耐烦地喊道:“这么早闩什么门啊!快给我开门,外头风大冷死我了!” 这是梁文青的声音。 江樱一愣过后连忙下牀。趿拉着鞋子去给她开门。 “你怎么过来了?” 门一被打开,外头冷冷的夜风顺势灌了进去,让只穿了件素白棉布中衣的江樱缩了缩肩膀。 梁文青没回答她,跨步走进房中。 江樱一瞧这架势,顿时便明白了——果然还是没吃奶娘“那碗饭”。 不吃就不吃吧,可怎么找到她这里来了? 江樱疑惑地将门合上,转过身来的时候,只见梁文青已经在小圆桌旁的鼓凳上坐了下来,一手握拳放在腿上,一手放在桌上,将平铺在桌上的淡紫色刺银纹荷叶边的桌布都抓的皱了起来。 若不是有一套分量足的茶具压着,江樱觉得她定已将桌布整个给扯了下来。 “说!是不是你出的主意,让我爹娘收方大和方二做义子的!”梁文青满脸质问地的看着江樱。 “……”江樱这才反应过来这姑娘是找她算账来了。 “……算是吧。”江樱表情犹豫地点了下头。 虽然双方都有意愿,并且完全出于自愿,但这根线,的确是她从中间给搭上的。 江樱这才恍然发现在这件事情当中,她竟然起了主导性的作用,也难怪梁文青会撇下奶娘,反而找她兴师问罪来了。 这么一明白过来,江樱难免有些心虚了。 “什么叫算是吧?”梁文青怒道:“就是你!” “对对,是我。”江樱秉承着以诚待人的原则承认了,心里却在暗暗思衬着要怎么同梁文青解释清楚她这么做的原因。 “你为什么要把他们这样的人往我家里塞?”听江樱承认,梁文青一拍桌子,站起了身来,满面委屈且受辱地说道:“我才不要这样的哥哥!” 还好这是在京城,倘若还是在肃州,此刻她怕是已经要被人活活给笑话死了。 话一吼出来,眼睛都跟着红了。 江樱讶然,并未料到她竟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从前见她待方大方二虽然不喜欢,不亲近,但却也没有过如此排斥的情况。 “我不要这样的哥哥!”梁文青再次吼道,这回眼泪都飞出来了。 江樱连忙上前安慰,微皱着眉头说道:“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好,我不该一心只想着奶娘,竟把你给忽略了,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是我不对。” 她倒不全是为了哄梁文青才这么说的,她是真的因此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欠妥。 只是当时事发突然,她顺着事情的发展就这么提了出来,根本来不及去想其它,而且,她也没有想到奶娘这么‘雷厉风行’,竟然今日就把事情给办了。 其实现在想一想,这种突然转变的关系,连个缓冲期都没有,就这样成了事实,换作了谁都是难以接受的。 更何况是梁文青这样的性格。 “你们都这样,根本没有想过我!”梁文青的眼泪流的更凶了,一把挥开江樱要给她递帕子的手,控诉道:“现在就这么不重视我了,以后有了他们,还不知道要把我丢到什么地方呢!” 江樱闻言一怔。 随即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还当是为了多么复杂不得了的原因呢…… 合着……还是怕失宠啊! “你还笑!” 梁文青瞪着红彤彤的眼睛,随手抓过桌上的一只茶盏子想对着江樱砸过去,然而手举到半空中,却骤然忍住了,片刻之后,又一脸气恼地丢回了桌上。 虽然气极,但还是怕真的伤到江樱…… 江樱这回是真的忍不住了,一愣之后,“哈哈哈”的笑了几声。 她就没见过有人发脾气还能发的这么可爱的! 梁文青羞怒交加,恼的脸都要紫了,几个大跨步走到江樱牀边,弯腰自牀底抓出一只绣鞋朝着江樱抛了过去。 “让你笑!” 江樱轻而易举地躲开了,连忙举手作投降状道:“不笑了不笑了……” 经过这么一闹,梁文青也没了哭意,气哼了一声往后一倒就在江樱牀上坐了下来,冷着一张脸道:“你说这事怎么办吧!” “你先听我好好说说。”江樱口气放的轻柔,跟着来到牀边坐下。 梁文青撇过头去不看江樱,并且声明道:“别说那些大道理,我娘方才都对我讲过了!我不想听道理!” “不说大道理。”江樱笑着叹了口气。 她算是明白了。 这姑娘过来这么一趟,还真不是兴师问罪来了。 对方大和方二的不认可与成见,肯定是有的,但最重要的肯是还是只是以独生女的身份生活到现在,对忽然有了兄弟姐妹的生活不安,害怕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宠爱被人分走。 之所以来她这儿,潜意识里不过是为了求一记‘定心丸’罢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劝说中,江樱便将重心致力于此。 总而言之一句话——“放心,你还是家里唯一的公主。” ************** ps:看到有书友昨天就猜出要义子的事情了,好聪明啊o(╯□╰)o 另外,谢谢飞点冰笃_fei和落燕閑居的月票~(未完待续) 343 “避难” 梁文青冷静了不少,可还是无法说服自己,一脸较真地看着江樱问道:“可原本家里就一张饼,本来是我一个人的,现在多了两个人,被他们分上一分那我还能剩下多少?” 江樱微有些讶异。 这姑娘真是不得了了,都学会以物拟人了。 只是……为什么非得是吃的呢? 就不能选一样高贵优雅的东西来做比喻吗? 她不知道的是,梁文青一张口便是吃的这一点,完完全全是受到了她的传染。 “你这种想法就不对了。”江樱一脸认真地为她分析道:“他们怎么就是来抢你的饼的呢,你想一想,他们俩又不是小孩子了,他们已经完全可以自己烙饼吃了——” 梁文青嘴角一抽,对江樱这个‘二次比喻’有些不太能接受。 “而且依我看,他俩还会将自己的那份饼分给你呢,这样一来,你非但没有损失,还会得到更多张饼……”江樱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不能再继续比喻下去了……于是赶忙总结道:“所以你多了两个哥哥,并不会抢走你的宠爱,反而是多了两个可以保护疼爱你的人啊。” “……就他俩?”梁文青嗤之以鼻。 还保护她呢,不给她家里丢人她就要天天磕头烧高香了好吗? 梁文青面上满是不屑,但不得不说的是,心底原本的‘被入侵’的感觉,的确因为江樱的话而减轻了不少。 “但他们不入流……”说完分饼的事情,梁文青又将这个硬性的问题拿到了台面上。 “他们以前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梁家从祖上到我爹这儿,虽然没出过什么响当当的大人物。但个个也都是熟读四书五经的,我太祖父当年还中过榜眼做过官呢!就算我再不济,可至少也比他们俩强啊!”梁文青说到这里,眉头锁的死死的,又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我爹怎么想的,竟然也同意了……依我看八成是……” 八成是被庄氏逼得。 但这句话说出来太伤感情,她只能说到一半。 毕竟是继母。她虽没脑子。但也知道言语伤人的利害。 她没说完,江樱却听明白了。 “奶娘有没有逼梁叔,这你应该去问他。问个清楚,也省得一个人在这儿胡思乱想。”江樱面色跟着严肃了几分,却也并非生气,只道:“至于方大方二。你方才也说了,他们以前是什么人。可那也只是以前了,并不能说明现在,更不能代表以后——你要否定他们,也该再等一等看他们接受了这个新的身份之后。会是什么模样。” 天地间,最不公平的其实就是偏见二字。 一旦存下了,便很难更改。 梁文青闻言一时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好一会儿,才满面不甘地道了一句:“饭都吃了。头也磕了……现在肯定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就是再不愿意,也总不能拿着扫帚将人赶出去。说到底,你们分明是觉得我软弱好欺,才这样先斩后奏,让我无计可施……” “哪里有……” 她这如果都能称作软弱好欺的话,那这世上还有性子不好的姑娘吗? 江樱偷笑着想道,但见梁文青极不容易消了气,便也没说出这句腹诽的话来,只笑着说道:“以后你瞧着好了,如果他俩不本分,还跟之前似的没个正形、瞎胡混,或者是‘恃宠而骄’的话,不用你说话,奶娘就能把他俩给收拾了!” 梁文青闻言瘪着嘴轻哼了一声。 看表情,算是暂时妥协了。 至少也是妥协了一半。 江樱见目的达到,很是松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梁文青的肩,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时间也不早了,你赶快回去休息吧。” 梁文青却皱眉道:“不行。” “又怎么了?” 这位姑奶奶! 只听梁文青嘟囔着说道:“……我晚上心情不好没吃饱,你去厨房给我下碗面。” 江樱:“……” “我要吃刀削面。” “太麻烦了,就下碗挂面打俩鸡蛋吧?” “我就要吃刀削面!你刚才不还是说,我是家里唯一的公主吗?” “好好好……给你削还不成吗……” 唉,请问谁能帮她把骨气给找回来? …… 次日早,江樱按时起了牀。 和往常一样洗漱好之后,来到饭厅,却只见梁平一个人坐在饭桌旁,饭桌上摆着的也只有两副碗筷。 “梁叔。”江樱跨入厅中,向梁平问道:“奶娘呢?” 方大方二昨晚醉的不轻,此刻怕还在昏睡当中。 至于梁文青这个重度赖床患者,一年到头爬起来吃早饭的次数屈指可数,已经可以直接忽略。 但往常的时候,奶娘必定是已经坐着等她过来了。 “去酒楼了。”梁平笑着示意她坐下,边道:“今天的这顿早饭是我下厨做的,萍娘她出门早是没有这个口福了,你来帮她尝尝——点评点评我可又有进步了。” 江樱笑着点头应好,坐下后才又问道:“奶娘今日怎么那么早就去酒楼了?早饭都没顾得吃。” “是阿泰和阿安,非要拉着她去酒楼里,说是要熟悉环境,早些能帮着搭把手。”梁平笑着拿起了筷子,半是无奈,半是欣慰。 江樱闻言一愣,下意识地脱口问道:“阿泰和阿安是谁?” 为什么要来拉着她的奶娘去酒楼熟悉环境? 一大早起来,脑子还不太灵活的江樱此刻的智商好比是雪上加霜,却偏偏还一脸纳闷地看着梁平。 “哦,就是方大方二……咳,我昨晚刚给取的名字。阿泰,阿安,取国泰民安之意,如何啊?” 兄弟俩活到二十好几还没个像样的名字,得了梁平取的名字之后,乐的不成样子,就差没有拿上毛笔将新名字给画在脸上让全世界都知道了。 ……而如果他们会写字的话。此举倒也不无可能。 “阿安阿泰?挺好的……”江樱反应过来。傻笑了两声,继而夸赞道:“他俩可比我勤快多了。” 她以为宿醉的兄弟俩,现在应当还睡着大头觉呢。合着比她起来的还早,早饭都没吃就去了酒楼里。 别的就不提了,光是不吃早饭这一点,她就是绝对做不到的。 想到此处。江樱方迟钝地说道:“怎么不喊我带他们过去,奶娘身子应当还没好全呢吧?连早饭都不吃。抗不扛得住?” “一下得了两个儿子,又都满满的上进心,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有心思不舒服?”梁平说道:“今早出门的时候你是没瞧见。那一张脸可真是要笑出好几朵花儿来了。” 庄氏的不舒服,与其说是吃药吃出来的毛病,倒不如说是心结。 如今心结得以纾解。身子自然而然的便跟着好了。 江樱闻言忍不住跟着高兴起来,将一口滑爽的银耳粥送入嘴里。 “对了。”梁平忽然说道:“你今日就别去酒楼了。去清波馆看一看孔先生吧,说起来也得有四五日没有过去了罢?” 江樱含糊地“啊”了一声,将口中的东西吞下去,适才抬起头来回答道:“最近几个书院都在忙着招考新学子,身边没有石青帮忙,祖父也比较忙,这几日都在几个书院之间忙活着,我本想着待他忙过了这几日,再去看一看他。” 一年到头,孔弗也就这段时间最为忙碌。 而过了这段时间,搁在往年必定是要四处云游讲学去了,但因为现如今京城有了个江樱,孔老先生去年一整年统共也只深秋的时候去了一趟肃州,且还没呆过半个月就回来了。且不知羞耻的以‘人年纪大了,不易再四处奔波’作为解释。 “呃,这个时候你更该去陪着。”梁平顿了一顿,说道:“孔先生年纪也大了,身边跟着的狄叔身子也不甚好,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人倘若一忙起来,更容易变得粗心,衣食住行啊,这些都比不得年轻人记得清楚了——尤其是吃饭这件大事上,越是忙,更越是不能马虎,稍一凑活,怕是就要将胃口给凑活出毛病来了。” 江樱听得‘胆战心惊’,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时日没能陪在祖父身边,实在是太过不孝顺了。 梁平看了一眼她的表情,也没急着再开口,而是低头咬了一口包子。 这豆腐皮豆芽馅儿的包子倒不是他包的,是昨晚上江樱蒸的了,晚上没吃完还剩了几个,清早被他丢进蒸屉热了热,吃着倒也很好。 “那我待会儿去清波馆一趟。”江樱被梁平一席话说的‘良心发现’,笑着说道:“那晌午我就不回来了,留下来给祖父做几道他爱吃的菜。” “不急不急。”梁平连忙道:“家里不用你操心,酒楼里多了阿安和阿泰帮忙,一时半刻也没有什么活儿非得你来做。依我看,你就留在清波馆里小住几日吧,趁此好好陪一陪老人家。” 小住几日? 清波馆里环境好,又安静,还能多陪陪先生,这自然是好的。 她不忙的时候也会去住个一两日。 可这话从梁叔口里说出来,她怎么觉得……有点不太正常? 而前面那些不经意话,似也只是个引子,就为了将话题引到这上头来。 她是不聪明,但最基本的直觉还是有的。 “梁叔……”江樱觉得心里有疑问就要问出来,“你是不是想要支开我?” “支开你?”听她这么直白的问出来,梁平的表情却反倒比她还要不解,皱眉反问道:“好端端的,我支开你做什么?” “那你为什么忽然要撵我去清波馆住?”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怎么就是撵了呢?”梁平好笑地看着她,摇头道:“我不过是想着现在酒楼有了人帮忙,你有了闲空,自然是多陪一陪老人来的好。你若不想去。也没人强逼于你是不是?” “哦。”江樱看了他一眼,将头垂了下去拿手在粥碗里搅了一搅,说道:“那既然这样的话,我就暂时先不去了,等祖父忙完了这段时间我再去好好地住上一住,到时他闲下来,我也好陪他好好地下下棋。钓钓鱼。” 说罢。便又送了满满的一勺粥进了嘴里。 “呃……”梁平满面尴尬,继而无奈失笑道:“你这丫头平时看着是最不聪明的一个,可真到不该动脑子的时候。却偏偏比谁都要机灵……” 江樱却不说话,只一勺接着一勺的吃粥。 “也不是想要支开你,只是这几日家里必会有些不速之客,怕你闲扰的慌。我跟萍娘商议了一番,不过是想着让你去清波馆里清静请假。”梁平见没忽悠成功。只得和盘托出。 “什么不速之客?”江樱倒没料到是这么个原因,当即抬起了头来问。 梁平便从前天晚上忽然登门造访的第一位媒婆说起,并将事情为何会忽然发展到这种情形的‘赶鸭子’理论,大致地分析给了江樱听。 江樱完完整整的听罢。表情已经不能用任何确切的言辞来形容了。 虽然梁叔分析的很清楚,可她一下子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忽然就从遭人嫌弃忽然转变成了招人哄抢的‘香饽饽’了…… 这拨自诩清雅高贵的书香门第,变起脸来也是无人能敌。 “那……我总不能就这么一直躲着吧?” 梁平状似认真的想了想。道:“想让他们自行散了倒也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订亲——”梁平严肃道:“外头若是得了你定亲的消息,相信再没人会上门来了。” “梁叔……”江樱拿一种‘还能正常聊天吗’的表情看着他。 她倒是也想趁早订亲啊。可这是一个人的事情吗? “咳咳……”梁平露出笑来,证明他只是开一开玩笑,随后在江樱无奈的眼神之下方正色说道:“除此之外,暂时能做的也只有尽力的挡一挡,或是避一避了。旁的好法子,一时还没想出来,所以才想着让你去清波馆里清净清静——不瞒你说,这么一大早的,客厅里都已经有四五位等着了。” 这些人的‘危机感’太强了,生怕晚一步就被别人抢了先,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要守着才好。 甚至在这个时候,酒楼都不适宜经常过去了。 这些所谓的大户人家,为了达到目的,想必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 而满京城,最清静的地方莫过于清波馆了。 这些所谓的书香门第再如何,却也没有那么容易进门。 这些江樱也是想到了,想了一会儿过后,却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于是满怀愁思的将一碗粥和两个包子吃下。 “那我先去清波馆呆两日,想办法的事情……就交给梁叔你了。”江樱自知脑子不够用,很有先见之明的说道。 “放心吧。一有主意,就接你回来。”梁平给了江樱一个笑,却平白无故的让江樱一阵沉重。 怎么觉得……跟避难似得? 江樱默默叹了口气,也没了继续吃下去的心思,站起身来,道:“那我先回房收拾收拾东西。” 她有一种预感,短时间里……她怕是回不来了。 “去吧。” 梁平挥了挥手。 然而待江樱即将要跨出门槛之际,却听他忽然又在背后唤道:“等一等——” 江樱回过头来。 “你还没说,今天这粥熬的如何,较前日可有进步?”梁平一脸执着地问道。 江樱:“……并无进步。” 梁平顿时萎靡起来,失落地对她再次挥了挥手,只是这次显得要决绝了许多:“走吧……” ******************** ps:明天就是中秋节了,祝大家节日快乐,小非会正常更新哒,今晚多码几百字送给大家,虽然少,但也牺牲了吃几块儿月饼的时间,哈哈,大家别嫌弃啊~~~两外,谢谢大家的月票:飞点冰笃_fei、淩尘沙、k2张、eisva2张,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344:什么酒最好喝? 江樱大致收拾了两套衣裙,便直接去了清波馆。 清波馆里一直备着她的日用品和一些衣物,故也并没有太多东西需要收拾,走的倒也足够轻松。 但这种为形势所逼,离家避难的感觉却真的不太好。 且让江樱觉得有些憋屈的是,她走的还是后门…… 都是为了避开前厅的那些个媒婆。 她方才听丫鬟小娥说,烧了一早上的茶水也接不上趟儿,好似全京城但凡有点儿名气的媒婆都过来了。 江樱坐在前往清波馆的马车里,包袱放在膝盖上,扭头透过被风微微卷起了车帘一角的镂空雕花车窗往后瞧了一眼,榆树胡同的景象正逐渐地在视线中缩小。 她一个姑娘家,因不堪众媒婆登门说亲,竟落得落荒而逃的下场……试问还能有比这更荒诞的事情吗? 好好的日子就被这些反复无常的书香人家给毁了…… 江樱默默叹了一口气,只想着这种来的突然的状况,也能够尽快地平息下去。 可若是不能呢? 恰巧这伙人毅力非凡?不见棺材不落泪怎么办? 她总不能一直住在清波馆里不出来吧? 这是不切实际的,也是治标不治本的。 ……最能彻底解决问题的法子,好像还真的只有今日梁叔说的那个订亲的办法? 所以,在此关头,她是不是该将现在的状况写一封信告知晋大哥? 晋大哥向来聪明,一定能领会得了她的暗示……不不,是一定是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的。 写信吧? 算了算了……算一算日子,晋大哥现在估计已经到了西北。成日忙于军中之事,怎能再让他操这份心? 若是他一着急,丢下手头上的事情不管不顾的赶回来了怎么办? 江樱不切实际的幻想着,这种不冷静的行为发生在晋起身上分明是根本没有可能的事情,她却也将自己给哄住了……于是当即变卦,决定再观察观察,若实在没了法子再另当别论。 反正。也不是什么能要了性命的要紧事。 江樱往背后的隐囊上靠了靠。莫名其妙的就舒了心。 …… 可旁人却就不如她这般好心态了。 多的不提,单且说一说晋国公府里的几个主子,此刻已多是坐不住了。 自家早已‘内定’了的长孙媳妇。忽然被这么多人给盯上了,任谁也高兴不起来。 “问一问谢氏到底是怎么办事的,此事早于去年还未举行认亲礼之前就已经交待给了她,近一年竟也没个进展。现如今更是要被他人捷足先登了,传出去简直是要贻笑大方——”晋擎云面色并无过多起伏。只口气有些发沉,加之不苟言笑之时总是自带着一种浓浓的威严,故而轻而易举的便让晋余明发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当即道:“父亲教训的是,儿子这便回去让谢氏尽早将此事办妥。以免夜长梦多,再让父亲扰心……” “别让谢氏过去了——”晋擎云却道:“你亲自去清波馆一趟,与孔先生商谈。莫要过于贸然,先探一探他的意思。” 之前顶好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被白白耗费了。其实也不能全怪谢氏,最重要的一部分原因,还是在那个不成器的孙子身上。 谢氏给他暗下安排了多少机会? 他却还反过来瞧不上孔家的孙女。 晋擎云不禁讽刺的冷笑了一声,在晋余明发怔的间隙,复又道:“若你将此事办成,便传信让阿觅即刻赶回,将亲事落定下来。” 这话说的似乎过早了一些,但他既然让晋余明直接去拜访孔弗,多多少少是有着一份笃定在里面的。 据说这几日来,梁家门庭若市,上门做媒之人数不胜数,却无一例外被以庄氏身体不适的理由挡在了前厅,不问是承了哪一家的托付,统统不见。 拿乔并没有这样拿的。 怕是,有着更高的打算,不屑于这些以书香门第自诩,却不过是一副空壳子的世家结亲。 眼光高,是好事。 而放眼天下,还有比晋家更高的门第吗? “儿子知道了。”晋余明应下来,“儿子今晚便去清波馆一趟。” 晋擎云没有再多交待,晋余明回到住处,却对谢氏发了一通脾气,茶盏子也摔碎了四五盏。 可见气的不轻。 谢氏诚惶诚恐的受下了,然而待晋余明出了气拂袖离去,脸上的神色逐渐地被嘲讽所取代。 却并不觉得有多委屈或是气愤。 这么多年下来,早已习惯了。 若真要事事计较,她怕是早就被自己生生给憋屈的没命了。 况且对她来说,这件事情不让她来过问了反倒是一件好事。 这样棘手的事情,她早已不愿再去掺和了。 刨去不争气的阿觅不谈,也不去过问孔先生的意思,可,晋公当真就以为这件事情如表面看来那么简单吗? 怕是不见得吧? …… 被一众人念叨着的晋觅,腿伤刚愈,已经随着大军行至了维安城地界内。 维安已属西北之地,只是离筠州尚距了二百里不到,本该是一鼓作气赶往目的地,但晋家大军却因从昨夜开始肆虐的暴雨阻了途,只得暂时留在维安城外安营歇息。 因怕打搅到城中百姓,嬴将军今日一早便下达了命令:任何将士皆不许入城走动,违令者军法处置。 嬴将军年过半百,将大半辈子都献给了晋家,年少便手握重权,深得晋公信赖,在军中地位崇高,又因这支军队本就是他麾下的。故而他下达的军令,无人胆敢擅自违背。 此时已过掌灯时分,雨势却仍然没有要减弱的迹象,乌压压的天空像是一张黑色的大网,将苍穹牢牢地罩住,瓢泼似的雨水便从无数的网眼中砸下来,落在城外地势凹凸不平的矮丘上。顺着浑浊的泥流往低处流去。一些刚发芽的新嫩小草,尚且无力自保抵抗,便多是随着雨水被冲刷而下。被过滤堆积在矮处的泥土当中。 大军的主将营帐安扎在避风处,营帐前树着的军旗却仍然在风雨中左右翻动着,兀自猎猎作响。 西北地区素来寒冷难耐,尤其是早晚时分气温极低。加之又逢了恶劣的暴雨天气,甚至令人有身临隆冬之感。 穿戴着盔甲。外披着蓑衣在各个营帐外守夜的将士们得了嬴将军的特赦,从原有的两个时辰的轮流换岗,改为了一个时辰一换。 主将营中点了两个立起的大火盆,通红的火势烧的极高。火苗的影子映在营帐上,从外头看,像是两只不停鼓动变换着形状的怪兽。 仅到人膝盖高的粗脚矮几上平铺着一张地势图。一角用镇纸压着,上端书着三个工整的墨色大字“筠州城”。 嬴将军跨坐在长形的矮凳上。一身黑色软甲,头盔搁在了一旁,一头花白的头发却也足够整齐地挽在头顶,仅用一条黑缎缠绕固定住。颧骨突出的菱形脸上,有着一双极为锐利的眼睛。 营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在雨声里显得窸窸窣窣的。 片刻,就有士兵隔帘禀告,说是二公子过来了。 嬴将军看了一眼架在角落里的漏壶,道:“请进来吧。” “是——” 厚重的帐帘被掀开,一行三人前后走了进来。 帐中顿时随之涌入一阵寒气。 为首的年轻人披着一件深灰色的大氅,束发整洁,五官深刻而轮廓感极强,走动间,身上似有一种无形的气势。 其身后跟着走进来的两名男子也较为年轻,只是二人的面貌气质完全不同,一位着黑色劲装,神色中透着一股意气风发的军士之气,若是细观,还能从其眼底窥得一两分肃杀之气,这是只有在沙场上磨练过的军士才能拥有的——而另一位着素色文士棉衫的,眉眼间满是波澜不惊的神色,大冷的天,却还不忘握着一把折扇,嬴将军暗下注意了好几日,也不曾见他打开用过,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用处…… 但无疑的是,二人都绝非泛泛之辈。 而嬴将军判断一个人的成败,往往不是拿‘成王败寇’来论定的,而是要看这个人身边,可有贤能之辈甘愿追随。 这位年纪轻轻,且初回晋家不足两年的少主子,便在聚贤汇能这方面显示出了非凡的能力。 “二公子来的早了,大公子还没到,且先坐下吃杯热茶暖一暖身子吧。”嬴将军站起身来,伸手示意晋起坐下,纵有欣赏之意,却也从不表露出来,神色是一贯的不苟言笑。 晋起微一颔首行礼,动作简单,却也很容易让人感受得到尊敬之意。 撇去晋家不谈,单单对于嬴将军这位忠肝义胆、公私分明的英雄前辈,哪怕是他两世为人,仍然还是十分尊重的。 几人静坐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嬴将军第三次看了一眼漏壶,终还是微微皱起了眉头,向立在一侧的士兵吩咐道:“去大公子的营帐中看一看,究竟是在忙些什么,为何还不前来议事。” “是。”士兵退出帐外,请人去了。 嬴将军不可查地轻叹了一口气。 晋觅迟来,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 甚至多到他已经要数不清了。 先前是以腿伤未愈作为籍口,到后来干脆连借口也懒得找了,若问原因,不是‘在吃饭’就是‘睡过了头’,更甚者直接称‘忘了时辰’,而嬴将军虽以治军严明著称,却也不好对这位娇生惯养的主子爷如何——于是日复一日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姑且应付过去,可次次如此,耐心难免被消耗殆尽,如今心底剩下了只有了无法说出口来的成见。 晋起,连带着宋元驹和石青,却早已对此见怪不怪,又因事不关己,于是便纷纷呈现出漠不关心之态。 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那过去请人的士兵折返回来,面色为难地禀告道:“大公子不在营中,据称……是带人入城吃酒去了……并且大公子留下了话,说日后若无要紧之事,例行的商谈,便不用请他过来了……” 嬴将军闻言险些要气的黑了脸。 简直胡闹! 两位随行的公子,虽然说只是长见识来了,晋公也不可能真的让自己的孙子在毫无经验的情况下就参与到战争当中,但既然身在军中,必然是要遵守军纪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做不到事事循规蹈矩,但也绝不能做出如此之坏的榜样……若是身为主子都不能自律,又焉有理由来说服底下的万千军士? 晋公一世英名,怎会养出了一个如此不知轻重的孙子来? “今晚暂且不议了,待大公子回来之后,明日再择时让人通知二公子。”嬴将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 若晋觅随口一说日后不必去请他,那他便真的不去请了,怕是真的就老糊涂了。 主子不懂事,他这个做下的还能跟着不懂事吗? 晋起不曾说什么,没有异议地站起了身来,冲着座上的嬴将军行礼道:“那晚辈先行告退。” “送二公子。”嬴将军示意手下。 一行人出了营帐,立即有人前来撑伞。 雨已经小了许多,风也止了。 宋元驹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臂膀,一副夸张的模样缩着脖子,道:“今晚可真是冷的不行,出来吹这一趟风,回头我这脸上怕都要生冻疮了——还是大公子身子硬朗啊,这么恶劣的天气还要往城里跑。只为了吃两口酒,竟就甘心如此挨冻,也不知是甚么酒,有那么好喝吗?” 旁边一位与宋元驹关系不错的侍卫哈哈笑了两声,道:“若说这世间什么酒最好喝,可还不得是窑/子里的花酒吗?!” 宋元驹闻言一个巴掌拍了过去,打在脑袋上听着声音应当还挺重,口气却是笑着:“胡说八道什么呢!大公子是那种人么?” *********** ps:祝大家中秋快乐啊~但小非今天并不快乐,加班,码字,并且割伤了手指,码字是一指禅的状态在键盘上跳跃,也真的挺酸爽的。 再ps:大家有不要钱的推荐票投一下,良辰日后必有重谢..(未完待续) 345 什么仇什么怨 “统领教训的是,统领教训的是……”侍卫嬉皮笑脸的应和着,石青在一旁无奈的笑着摇头。 放眼整个军营里,怕也只有这两位敢这么不要命了。 “公子。” 不理会宋元驹他们的调侃,石青疾走了两步跟了晋起,问道:“据梧州太守禀告,应王子前日里已经过了梧州地界了,约摸再有四五日就能赶到,咱们可要同嬴将军说一说,明日雨停之后再多留两日等一等应王子?” 是的,自打从京城出发,江浪至今还能跟上他们。 换而言之,二人虽然表面上的共同出战西北来了,但却连一个照面都不曾打过…… 而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则是因为,两个人都是很有“气节”的人。 ——一个不肯刻意慢下来等,另一个却也不肯刻意加快行程追赶上来。 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日复一日的下人,双方的距离拉得竟是越来越远了…… 从起初的出发时间仅仅差了半日,到如今已经拉开了近数百里的行程。 这是一件很说不通的事情。 而不出意外的是,晋起在听了石青的建议之后的回答,和往常一样别无二致,连字数都不带变动一个的:“不必等了。” 石青思忖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劝道:“可临走之际,晋公千叮咛万嘱咐的,要公子务必要和应王子维持好关系,这样日后方能……” 说来很奇怪,公子明明是个做大事的聪明人,事事都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可这回在对待应王子的态度上面。实在是……欠妥的令人看不下去了。 然而他的话尚且没有说完,便听得晋起不解的反问道:“我同他的关系,维持的不够好吗?” 他觉得如今这状态,已经很好了。 “这……”石青被堵得不知该如何作答,面色为难地同宋元驹互看了一眼。 俱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一种神色。 要知道,二人这种关系恶化的明显程度,已经让他们在暗下多次猜测公子与应王子结了仇好吗! 外人可能不知。但他们却是清楚的。公子同应王子并非毫不相干之人,而是表兄弟的关系,所以应王子才会带着冬珠公主在晋国公府落脚——所以。能让表兄弟之间都变得如此冷漠,那得是什么仇什么怨? 石青与宋元驹百思不得其解,只想着能赶紧到达筠州,将应王子等来。等两个当事人聚了头,他们也才好细细研究其中缘由。想出解决的办法。 哎,这年头干什么都不容易,做个下属和谋士,都得操着各种心…… 这种关乎两国关系的大事还说得过去。至少上得了台面,可实际上,他们最操心的还不是这个。 甚至。都算不上是一桩正经事。 但却也是十分重要且不得不说的…… 石青与宋元驹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大致的讨论了一下谁来开这个口。而也不知道两个人是怎么个讨论法儿,又是如何进行交流的,总之最后话语权是落在了宋元驹的身上。 “对了,公子……”宋元驹轻咳了一声,道:“今日一早我听说,江姑娘这两日在京城的日子,好像过的不太安生啊……” 晋起闻言脚下便是一顿,以至于随行撑伞的士兵往前走快了两步,回过神来一瞧,主子已经落在后头了,心下一惊,连忙一脸惶恐的倒退了回去。 “出什么事了?”晋起看向宋元驹问道,脸上挂着两滴冷冷的雨水珠子。 宋元驹自然料到这个话题必会得到晋起的重视,却没料到他竟会这么明显的表现出来,错愣之下微张开了嘴巴,一阵寒风灌入口鼻中,呛得他咳嗽了起来。 但见晋起的眉头陡然皱了一下,当即不敢怠慢,连忙就道:“也没出什么大事……就是听说,咳咳,听说这几日江姑娘家中的门槛儿都要被媒婆给踏破了……由此想来这日子过得必定是不够安生的……” 然而却未有如愿得见晋起露出紧张或是不安的神色,反而语带怀疑地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他不信。 一两个人‘眼光独特’他尚且可以理解,但一群人如此……未免是说不过去了。 “真的!听说还都是些高门大户,争着抢着要把江姑娘聘回家做媳妇儿呢——”宋元驹长了胆子上来,话里的‘挑事之意’也越发不遮掩。 晋起却不吃他这一套,只再一次问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此时口气里已带上了不耐烦,大有一种‘拿不出证据来,老子弄死你’的气势在。 宋元驹顿生危机感,连忙指向石青,很没义气地将责任一股脑儿的打包全丢了过去——“是他,是石青今日下午跟我说的!” “我……”石青这个人什么都好,却唯独的太恪守读书人的规矩与君子之道,作为散播消息的源头他将宋元驹这种行为视作了理所应当,也并不觉得恼怒,且十分自觉地笑着道:“的确是我告知宋兄的。” 于是,‘如愿以偿’的得到了晋起的目光洗礼。 石青没有宋元驹那些花花肠子,一开始没有告诉晋起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而如今有了宋元驹将话头拽了出来,便十分坦然地说道:“我今早收到了常静的飞鸽传书,她在信中提到了此事。” 华家作为风国商贾首富,为方便商讯沟通,有着自家常年驯养的专业信鸽,可日行千里,故而同石青传起信来,是十分及时的。 “京城里的人,都吃错药了不成?”鬼使神差的,晋起竟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这是他的真心话不假,但在下属面前说出来……却似乎有损往日一贯冷静沉稳的形象? 瞧瞧,石青闻言当时就愣住了。 而后道:“岂、岂会是吃错药了……上月底的时候。师傅已将姑娘的名字正式编入了孔家族谱,大开私祠昭告了天下,现如今姑娘的身份已是今非昔比,世人因此趋之若鹜,纷纷上门求娶,有什么不对吗?” 依他来看,吃错药的……该不是公子吧? 他真以为。除了他之外。就没人能看得上他家姑娘了吗! 石青有些不高兴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晋起只是单纯的已经将江樱被孔先生收作了嫡系孙女的事情给忽略掉了…… 宋元驹见晋起的表情立马有些不太好了,连忙劝说道“是啊……但这些人都是冲着江姑娘的身份去的。又有几个是看上了她的内涵?” 呃,这话听着……怎么好像有一种歧义在里面? 顿觉失言的宋元驹刚欲出言弥补,却见石自认识以来,头一次满含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并且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说道:“姑娘怎么没有内涵了?姑娘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只是懒得在人前卖弄罢了,且姑娘年纪轻轻便棋艺高超,普天之下能与其成为对手之人怕是一只手也数得过来!最为难得的是,姑娘身上一丝娇纵之气也无。清波馆里的菜园子就是她自己拿着锄头开垦出来的——” 后面这个……好像跟内涵没有什么关系了吧……? 宋元驹讪讪地笑了,认错道:“你说得对,是我口误了……江姑娘身上的优点数不胜数。我活了二十余载,亦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妙人儿。” 石青闻言这才满意。却不忘再加上一条:“姑娘的厨艺,也是无人能比的。” 而晋起,在听完这句话之后,已大步离去。 撑伞的士兵小跑着才能跟得上。 “……怎么就这么走了?”石青有些不明所以。 “恼羞成怒了?” “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石青纠正道。 “哦。”宋元驹呵呵的笑,自顾自地点头道:“总之是……不高兴了呗。” 哎,他怎么就这么喜欢看主子的这种笑话呢? 真是不应当。 转眼间已经走出了百十步的晋起,眉头皱的不能再死。 说得这么好……她真的有这么多优点吗? 而他竟然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不管了,赶紧回去写信。 这个女人那么蠢,一个不查被人骗回家了都有可能! …… “阿嚏!” 清波馆。 厨房里,江樱避开案板上切了一半的洋葱,转过头去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姑娘,要不然让奴婢来帮您切吧?”远远立着的阿绯见状说道,虽然积极,但看表情便可得知,对洋葱是有着很强烈的敬畏之心的。 “不用,就切好了。”江樱摇摇头,挤着熏得通红的眼睛将余下的一半匆匆切完。 切成了细丝儿的洋葱入锅爆炒,佐以酱油和盐等调味品,翻炒至六七成熟,便起锅入盘。 一盘简简单单的素炒洋葱丝便成了。 “先放大灶里保着温。”江樱将菜碟交给阿绯,又忙着去炒下一道菜。 孔弗还没回来,菜炒出来若是在外面放着,没一会儿就要冷掉了。 春日里容易积食,尤其孔弗年纪又大了,晚上不宜吃的太‘丰盛’,故菜单里除了一盘油渣白菜之外,其余的半点儿荤腥也没有,都是些健脾开胃的素菜。 本还想熬一尾鲫鱼浓汤的,可下午去鱼市的话已经没有新鲜的了,而她在清波馆后塘子边枯坐了半下午,也没能钓上一条上岸,故而熬鱼汤的想法只能作罢,转而用了一道四宝蔬果汤来代替。 “姑娘,先生回来了!”阿黛跑到厨房里高兴地说道:“先生到了前厅,听说姑娘回来了,高兴的不得了呢!” 今日孔弗晨早便出了门,直是忙活了一整日,中午饭也干脆在书院里对付了一顿,故而并不知道江樱过来了清波馆,满身疲惫的回到家里,听丫鬟这么一说,才知道孙女儿来了。 孔先生高兴的不行,待见一桌子菜摆到了眼前,更是乐得眼睛都瞧不见了,直招呼着江樱和狄叔快快入座,赶紧拿起筷子解馋。 哎呀,有个会做菜的孙女儿,真是太幸福了。 一日下来的疲惫,也泰半都消失不见了。 “这次来,可能多住几日?”菜刚吃两口儿,孔弗便问道。 江樱想了想,笑着点头,道:“怕是得住上好一阵儿了,祖父便嫌烦就成了。” 在饭桌上,先让先生安心吃饭吧,关于她过来住的原因,明日再说也不迟。 又不是十万火急之事,可不能坏了吃饭的兴致——向来将吃饭摆在头一位的江樱,十分注重吃饭时的心情。 “尽瞎说!自个儿的孙女儿,哪里还有嫌烦的?这里就是你的家,想住多久住多久——”孔弗高兴坏了。 咳咳,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个成天忙于酒楼生意的孙女是为什么忽然来了他这里,还破天荒的能住上些日子。 这是避难来咯。 他都知道的。 他成天在外头走动,能没听说点儿什么吗? 可他为什么没有过问呢? 那是因为他‘乐见其成’啊。 多住些时日好!若是能一直住到出嫁那才是真的好呢! 孔先生掩去眼底略显奸诈的笑,笑眯眯地吃着菜。 如今他这日子,过得可真叫一个滋儿啊…… 可饭刚吃到一半,便有人过来打搅了。 “先生,晋国公府里的世子前来拜访先生。” 老仆在门口儿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进来通传道。 先生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和姑娘一起吃顿晚饭,享受一回天伦之乐,他本是极不忍心打扰的,可来人是晋家人,且还是世子亲自过来的,他这个下人便也不好私自做主给怠慢了。 可事实证明,他多想了…… “哦,知道了。” 孔弗抽空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然而并没有要起身去见人的打算。 见老仆还等在原处,又道:“去回禀晋世子一声,让他稍候片刻,我吃罢饭便去前厅。” 老仆讶然地张了张嘴巴。 合着先生根本没有要为了晋世子舍弃与姑娘吃饭的想法啊……且都不问一问晋世子前来所为何事? 先生真是……太明智了。 老仆感到一丝莫名其妙的欣慰,遂去了前厅回话。 ============= ps:谢谢狗狗的生活意见的月票~(良辰在此谢过,抱拳(未完待续) 346 美食的诱惑 江樱见孔弗并没有着急的意思,不紧不慢地吃着饭,便也没有催促他,只暗下有些纳闷,晋余明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从清波馆回晋国公府纵然是乘马车,那少说也要近一个时辰的功夫,来了又回,估计得大半夜了。 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啊? 可对待这些事情,她向来是有着不过问的分寸,加上不爱自作聪明,知道自己所能想到的祖父必然也早已想到,于是只老老实实地陪着孔弗和狄叔吃完这顿饭,并未多说多问。 饭后,孔弗也未有刻意耽误,带着狄叔去了前厅见晋余明,临走前不忘交代江樱回房早些歇息。 江樱应下来,本想将饭桌收拾干净,却无奈阿绯和阿黛两个小丫鬟手脚过于麻利,她才将将与孔弗说完两句话,目送着老人出了饭厅,再一回头,便将两个小丫头已将饭桌收拾的干干净净,一人捧着一摞碗碟要往厨房去。 江樱乐得轻松,也不愿跟她们抢活儿干,只在饭厅小坐了片刻,便回了托月院。 至于晋余明和孔弗聊了些什么,又聊到了什么时辰,她便不得而知了。 …… 次日早,江樱起床之后的状态却不太好。 对镜而照,眼睛微红,面色也不甚好,一看便知是昨夜未曾睡好。 “姑娘,您昨晚可是没睡着?”一侧的阿绯满怀关切地问道,眼中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试探之意’。 “昨日夜里好像隐约听到外头有些响动……”江樱道:“也可能是我听错了罢,只是我这个人睡眠向来的浅,但凡有一点儿动静都会睡不好。” 在这一点上,她向来最崇拜的就是奶娘和春风了。他们拥有着雷打不醒的强大特质。 “啊……”阿绯年纪还小,又没经过刻意的压制本性和苛刻的训练,故而并不擅长隐藏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此刻她听完江樱的话,露出的是一脸讶然和不可置信的表情。 姑娘方才说……她睡觉睡得浅? 可是昨夜的动静,根本不小啊。 她和阿黛都被惊醒了。 除去一番打斗不提,就连屋顶上的瓦片都被掀飞了好几块。砸在地上摔的粉碎。 其中有两块。就是砸在了姑娘的门前。 ……这当真是‘隐约有些响动吗’? 都没有人告诉过姑娘,她睡起觉来沉的就跟……就跟一头猪似得吗? 不,怎么能将姑娘比喻成猪呢? 呃。可她真的找不到旁的比喻了! 这些江樱的确是不曾得知了。 从来没有人跟她反映过这一点。 而她本人又习惯将所有惊扰到了她的大动静过滤成细微的小动静,故而一直认为自己不经吵,但凡有点儿动静就会被惊扰到…… 想到昨夜先生交待了她们勿要将此事告知姑娘,阿绯恐继续这个话题会泄漏出更多的情绪。故而拿起了江樱面前梳妆台上的象牙梳,绕到了江樱身后。埋下头道:“那奴婢先给姑娘梳头发吧,待去前厅跟先生共用了早饭,回来再好好睡一觉补一补就是了。” 江樱随意地点头,往背后的椅背上一靠。任由阿绯动作轻柔的为她梳发。 可事实证明,吃完早饭之后,她也没能逮到补觉的机会。 因为这边才刚用完饭。将祖父送出了家门去,那边便迎来了上门的客人。 客人不是来拜访先生的。而是专程过来找她的。 “昨晚上去榆树胡同找你,听说你来了清波馆小住,我起初还不大信呐,合着还真躲到这儿来了——” 花厅中,来人笑着说话,是江樱已有些时日没有见过的华常静。 华常静打理家中生意,经常性的外出,一个月能留在京城的日子通常三根手指就数的过来。 虽然她与江樱在外人眼中都是不肯恪守女子三从四德的‘行商女’,可江樱却明白,在做生意上头,她差了华常静简直不是一个十万八千里可以描述得了的。 她开酒楼一方面是为了传承江家祖业,另一方面不过是爱好使然,想将更多更好更新鲜的美食分享给更多的人。 而华常静才是真真正正,能独当一面的‘女强人’。 对这个行事作风较寻常女子多了一份洒脱爽快的女强人,江樱向来是本能就愿意接近的,更何况……华常静回回从外面回来,十有八九都会给她带上一些不曾吃过的新鲜吃食。 故而此刻一见到华常静的人,江樱也顾不得去追究她话里的调侃之意,而是笑着问道:“华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是了,这货在吃了华常静几回东西之后,称呼已从华姑娘改成了华姐姐,让华常静连道这小姑娘当真是容易收买的很,几样吃食就能给收服的服服帖帖了。 “昨日晌午刚回来的,这回走的不算远,就在临边几个县城转了个来回,也没给你物色到什么新鲜的好吃的,不会怪我吧?”华常静张口便来了这么一句,生怕说晚了江樱会不高兴似得。 江樱显得十分‘大度’的摇了头,末了却咧嘴一笑,道:“下回出远门儿记得给我带就成了。” 华常静哭笑不得的看了她一眼,张口却是道:“下一回确是要出一趟远门的,当地的特色吃食也是数不胜数,记得上一回过去是五年前跟着我爹一道的,呆了半月,结果走的时候连来时的衣裙都穿不上了——”华常静笑言道,并一脸回味无穷的表情接着说道:“那里的熏羊肉是出了名儿的,还有灌汤包子和月牙儿烧饼,都是一顶一的好吃!” 咿? 这些听着怎么那么像是陕西那边的吃食? 江樱觉得口水都块要不知羞耻的流出来了,当即顾不得去多想,连忙地道:“那华姐姐一定记得给我多带些回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的期待满的都要溢出来了,亮晶晶的,落在华常静的眼中,活像一头好久没有吃过东西的小兽。 华常静笑着咳了两声,却是道:“带自然是能带的,但这些东西你知道的,不能久放。就算是给你快马加鞭的送回来。可但凡再加第二回热,那味道就不一样了。”到最后又一脸遗憾的说道:“那哪儿能跟热乎乎香喷喷的刚出锅的比?” 是啊。 这些最基本的常识,江樱自然是有的。更何况是跟吃的有关,可她刚才被华常静一番话勾的馋虫都出来了,哪里想到那么多,眼下经她一提醒。方觉十分遗憾。 太可惜了。 见她露出一副难以遮掩的失落表情,华常静强忍住要发笑的心情。明知故问道:“真的很想尝一尝?” “……倒也还好。”江樱口不对心,怕给华常静带来压力。 华常静岂能看不出来,于是建议着道:“那不然你跟我一道儿过去吧?” “啊?”江樱闻言一愣,一脸反应不过来的表情看着华常静。 “反正你短时间内怕也不能回酒楼里了。在清波馆里一个人呆着也是无聊,倒不如随我出去走一走,散散心。吃吃好吃的,岂不比成日一个人闷在这里强?” 江樱倒不是太介意短时间内能不能回到酒楼里。毕竟现在酒楼里有奶娘和梁叔,又多了方大和方二,无需她来操心,至于呆在清波馆里觉着无聊,总有方法在厨房里打发大把时间的她倒也不觉得。 散心的话,她倒也谈不上有多苦闷。 可……吃吃好吃的……这一点是真的打动她了。 没错,她动心了。 华常静又道:“再有媒人上门,也可让婶子他们直言你不在京城,无法安排了解详具为由拒了她们了,如此一来,不是省事多了吗?” “我觉得……”江樱表情犹豫。 华常静连忙笑问道:“你觉得如何?” 江樱思忖了片刻之后,终一脸认真地说道:“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华常静闻言一愣,继而“哈哈”大笑了几声,拍了拍江樱的肩膀,说道:“这办法绝对是行得通的,你回头抽空跟婶子他们好好商量商量,若他们不同意的话,你再告诉我,我来说服他们。这回我得在家中多呆上些时日陪一陪我爹,离商队启程约莫还剩下十来日的时间呢,不急——” 这事情办得叫一个漂亮,连后顾之忧都给她揽下来了。 江樱内心不由地升腾出一股感动来,同时,不免被这种气氛渲染的对此行充满了期待…… …… 今日的清波馆也当真热闹,江樱送走了华常静,却又等来了梁文青。 不同于华常静这个极度容易让人产生依赖感的知心姐姐,梁文青的出现,带来的首先是一通问罪。 “好啊你,搬到这儿来住,也不事先跟我说一声儿!亏得你前天晚上还说我是家里的公主呢,有你这么对待公主的吗?”梁文青显得委屈而愤懑。 江樱哑然地看着她。 她错了还不成吗? 她真的不该用‘公主’这个梗的。 这姑娘显然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公主身份里无法自拔了啊…… 江樱觉得这样下去恐怕不行,她需要帮助这个姑娘尽早从这过分的自我臆想中脱身出来。 于是,她长了些‘气焰’,假意皱着眉反问道:“家里的情形你不是不知道,我搬到这里来也是无奈之举,再者说了,我走的时候你睡的正香,我哪里敢去打搅你?” 紧接着,又不讲理的‘反咬一口’,“你若真在乎我在不在家里住,又怎么会到今日才找过来,你昨天一整天刨去睡觉之外,都干什么去了?” “我……”梁文青被她这么一句话给问住了,仿佛自己立即成了心虚的那一方。 而事实也的确是因为昨日下午春风从药行里回去了一趟,她不想错过相处的机会……所以才没有过来。 “我……我有要紧事。”梁文青不擅撒谎,一句要紧事便泄漏了内心的真实想法,江樱心下了然,却也没有咄咄相逼执意拆穿,她本意便是为了煞一煞梁文青的威风,便岔开了话题道:“你来的正好,我今日/本也有事打算回去一趟的,既然你过来了,便与你说了吧——” “说什么?”梁文青果然因为心虚不再问罪于江樱,见有台阶,立即顺势而下。 江樱便将她欲与华常静一同去外地的打算告知了梁文青。 话中自然少不得一番解释与掩饰,只称自己是为了避一避风头,而绝口不提是被华常静抛出来的那几样美食勾去了心神。 最好的闺蜜要抛下她去外地,梁文青起初自然是极不乐意的。 可她……又总不能跟着一起去。 江樱看重美食,她看重的却是心上人宋春风。 春风还在这儿,她怎么能跑去外地? 江樱从她的表情里便将其想法窥知的一清二楚,当即戏言问道:“你要不要跟着我一道儿去玩玩?” 梁文青忙不迭摇头。 “为什么?”江樱明知故问。 “……我,那个……”梁文青支吾了一番,方胡诌道:“我也想去,可我近来身子有些不舒服,你说你要往北边去?那可不行,北边儿现在可还冷着呢,我受不住的……下回,等下回我再陪着你一起去吧?” 江樱“哦”了一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失落。 梁文青见状,忙地又是一番解释安慰。 江樱面上不为所动,心里却已经笑倒又爬起来了好几个来回。 “要不然这样吧?我回去问一问大夫,如果我好生养着,十来日能不能恢复的过来?”梁文青没了辙,隐隐有了妥协的意思。 江樱见差不多了,忙地道:“好了好了,我不怪你了。” 梁文青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容易吗? 诶? 不对啊。 她今日过来,不是兴师问罪来了吗? 怎么反倒闹的如此狼狈不堪,低声下气起来了? 说好的她是家里唯一的公主呢? 梁文青瘪了瘪嘴,十分泄气的模样。 …… 而令江樱意外的是,庄氏与梁平听说了此事之后并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而真正持了反对态度、且十分坚定的,竟是她的祖父孔弗。 ********************* ps:谢谢夜荷闻香和玄飛的各2张月票,还有熱戀^^打赏的平安符,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347:别讨厌我 “不行。”孔弗斩钉截铁地拒绝道:“华家丫头常年在外还且罢了,可你从未独自一人出过远门,她又必定忙于生意无暇分心照顾你,你就这样随她去了话,让祖父在京城焉能安心?” 相比之下,庄氏和梁平的不假思索便点了头同意的行为,显得尤为的‘不负责任’。 然而说到底,只是双方所站的立场不同罢了。 梁平和庄氏是本着让江樱出去散散心,好好玩一玩儿避避风头的想法,而孔弗持的却是……孙女儿好不容易搬过来住了,本想着能好好地陪一陪他,可却又忽然要出远门,这一走少说也要的数月才能回来,他舍不得啊。 人一老,就总想着要将孩子留在身,多陪陪自己。 这样的好日子都是掰着指头算着过的。 咳咳,当然,不放心也是真的有的,毕竟在老爷子眼中,依着自家孙女这样迷糊的性子,在外头是很容易吃亏的。 “怎么会。”江樱道:“华姐姐说这回不过只是普通的巡店罢了,不见得会有多忙,况且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大不了我跟您保证绝对不会一个人擅自乱跑还不行吗?” 本以为最大的阻力是奶娘和梁叔,岂料竟是向来‘通情达理’的祖父,手机看小说哪家强? 手机阅读网对付这个精明睿智的老爷子,江樱能使的法子也只有撒娇和软磨硬泡了。 动脑子什么的,肯定是行不通的。毕竟客观来讲,双方智商悬殊太大。 “唉……”孔弗连连叹气,无奈道:“现如今这四处兵荒马乱的,你说这好端端的,你一个小姑娘家瞎跑个什么劲儿?可是在这儿住的不开心,觉得闷得慌?” 说到后头,口气带上了几分伤心的意味。 江樱自是连忙否认,见状心知不能再用散心作为借口,唯有据实以告道:“其实……我之所以想跟着华姐姐出去走走,是因为她那日跟我说了好些没吃过的地方美食。我寻思着去尝一尝……” “你……”孔弗一脸复杂地看着这个孙女。 他早该想到这个的? 紧接着。又听江樱说道:“我去琢磨琢磨,偷偷地学一学这些新手艺,到时回来之后也好做给祖父你尝一尝啊。” “……”孔弗再度失语。 可这一回……为什么他忽然有点动摇了呢? 作为一个爱孙心切的祖父,他为什么就不能抵住美食的诱/惑。立场坚定一些? 孔先生满心自责。无法面对这样不堪一击的自己。 “那边有肉夹馍。水盆羊肉……还有最正宗的蕨根粉和臊子面,石子馍……就算我不能学全,但好歹也能挑几样最好吃的学回来给大家尝尝鲜不是?”江樱连忙又大肆宣传了一系列光听名字就让人食指大动的吃食。只是有没有打动孔弗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已经将自己给说饿了…… 江樱没出息的吞下了一口口水,抬起头来看向孔弗,入目却是一张满是深沉的严肃脸。 很好。 开始纠结了。 二次动摇了。 “……你回去吧,我……考虑考虑。”最后,孔弗稍显无力的对着江樱挥了挥手。 听得此言,江樱悄悄地一抖眉头。 祖父这回怎么这么坚定? 她说的都要流口水了,他竟然还能把持的住不松口,只说考虑考虑! 难道是今天的胃口不太好吗? 倒是要知道下决定这种事情,向来是一鼓作气猛如虎,再而衰三而竭的。 考虑的后果往往是“不得善终”。 江樱气馁的叹了口气。 只想着回去之后要再好好地想一想其它的办法,最好是可以一击即中,一招制敌的那一种…… 而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填饱被自己说饿了的肚子…… 于是,今日清波馆的午饭提前大半个时辰端上了饭桌。 孔弗也没什么意见,看模样吃的还挺欢,完全不像是食欲下降的样子。??? 江樱心底暗暗纳闷儿,一个不察,便又多吃了半碗饭。 饭后,孔弗有事出了门,百无聊赖的江樱便跑去了后花园……松了松菜地里的土。 除了原主留下来的几样特长,江樱本身可以说是没几样上得了台面的爱好,唯独偏爱爱所有跟吃食挂钩的事情。 尤其享受种子发芽茁壮成长长大,再通过一双认真的手变成盘子里可口的饭菜的这个完整的过程。 说这么多,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吃的太多坐不住,将翻地全当是饭后运动消食了。 一块不大的土地才刚松到一半,却就见一位眼熟的老仆找了过来。 这是看门的桂伯,是清波馆里最为和气的一位老人。 当然,清波馆里的任何一位老伯都是和气的。 呃,除了狄叔以外。 而和气的桂伯大老远地看到了江樱挥着个锄头松土的情形,已经不再感到惊讶了。 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现在已经彻底领悟到了,他家的这位姑娘的言行举止,永远是不能拿世俗的眼光来衡量的。 不惊讶归不惊讶,但来到跟前桂伯还是忍不住有些责怪地说道:“老奴都跟姑娘说了多少次了,这种粗活儿哪里是姑娘做得了的,园子里的几个园丁哪个不比姑娘有力气?” 江樱不以为意地笑着摇头,道:“我也是闲来无事随便玩玩儿。” 玩玩儿…… 一个小姑娘家的,怎么会喜欢翻地玩儿? 真有那么好玩吗? 桂伯怀疑地看了一眼江樱手中握着的锄头,世界观不禁再一次被刷新。 “桂伯找我什么事啊?”江樱见桂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便主动问道。 “哦,哦……”桂伯勉强回过神来,又努力地想了想自己前来的目的,方道:“是冬珠公主,冬珠公主来了,说要见姑娘一面,老仆这才过来告诉姑娘一声……” 年纪大了,一遇到点精神冲击,就很容易忘事情。 江樱闻言立马戒备起来,问道:“桂伯你让她进来了?” 说起来冬珠已经有段时日不曾来找过她了。 就因为她那一句‘翻脸不认和解书’的威胁。 她还以为这姑娘已经对此事死了心呢了! 怎么又追来清波馆了?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清静几日了? 在得了桂伯的点头之后。江樱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怪她。怪她不曾交代过清波馆里的人,不能让冬珠这个危/险/人/物轻易进来。 因为她同冬珠‘和解’之后,和冬珠软磨硬泡着让她去西北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二人之间的关系相处的还算融洽。桂伯也是因此才将冬珠当作了自家姑娘的好朋友。可以直接出入清波馆。 “……她在花厅等我?”江樱倍感头疼。却也心知逃避不是个办法,于是决意同冬珠来个了断。 “在的。”桂伯点头。 “那我过去见见她。”江樱提步要走。 桂伯见状呆了一下,后忙地追了上去。将人喊住:“……姑,姑娘!” 江樱止步,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姑娘不将手里的锄头留下再走吗……” 呃……? …… 丢下了锄头,去往了花厅的江樱,做好了与冬珠‘背水一战’的打算。 就算是身份尊贵的公主,也不带这么磨人的。 可当江樱真的见到了冬珠之后,其态度却让她无从反应。 “你究竟要不要跟我去西陵找阿烈和表哥?” “我不去。”江樱先吃了杯水润了润喉咙,正打算进行一场殊死长谈之时,却听冬珠十分平静地开口了。 “你确定不去吗?” “确定。” “那好吧。”冬珠自椅上站起身来,看着江樱说道:“那我自己去了。” “……???” 这就走了? 这么痛快! 江樱满脸惊疑之色,只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而当确认下去并非是自己幻听之后,却又认定了这必定是冬珠的另外一种策略——以退为进或是虚张声势。 “我明日一早就启程了。”冬珠也不管江樱如何作想,只径直说道:“行李收拾好了,行程也已经安排好了。今日之所以过来找你,是想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既然真的不想去,那我也不勉强你了。” 这表情倒不像是在演戏。 因为这位公主最不擅长的就是隐藏情绪了。 “我就先走了,回去还有些事情要办。” 冬珠说罢便要转身。 “……”江樱一脸怔愣地看着她的背影。 然后便见冬珠在即将跨出门槛之际,忽然又顿下了脚步,片刻之后,方略显犹豫地转回了头来,看着江樱。 四目相对,气氛忽然有些奇怪。 “前段时日……我为了劝你跟我一道儿过去,很多地方做的不够妥当……但我也只是想有个人陪着一起,又想着阿烈和表哥大致也更愿意见你多一些,所以才……”冬珠说到这里低头沉默了一下,继而才又重新抬起头来看着江樱。 “你不要因此讨厌我疏远我好不好?” 冬珠声音低低地问道,一双透明的蓝色大眼睛像是两颗好看的宝石,镶嵌在微圆的白皙脸庞上,此时竟然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江樱从没想过冬珠竟会露出这种表情。 而且,还是在她面前。 这是在玩苦肉计吗? 莫怪江樱疑心太重,只因冬珠的态度转变太过突然。 “你还在怨我啊?”冬珠见江樱始终不说话,声音愈发的委屈了。 “……没有。”江樱赶忙摇头,继而道:“你不是回去还有事吗?赶紧回去办事吧。” 别再说下去了。 若不然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冬珠了。 仿佛是她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哎,她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心软了……江樱厚颜无耻地自怜自哀着。 “……哦。”冬珠没能得到江樱的‘正面原谅’显得有些怏怏不乐的,却也没有再继续逗留下去,转了身跨出了门槛。 这回走的很干脆,没有再回头。 待她真的走远了,瞧不见了,江樱才算确定下来她方才当真不是在演戏。 如此说来,那她是不是……少说了一句‘一路顺风’? 江樱忽然有些懊责起来,觉得自己方才的防备实在是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但更让她难以面对的是,她心中更多的竟然是爽快的解脱感…… 这样是不是……太不厚道太不应该了? 可完全控制不住怎么办……? 这种不受控制的解脱感,让江樱一整日的心情都是既高兴又自责。 直到下午申时左右,华常静来了清波馆里找她。 “刚巧出城与人谈事,想着离这儿也不远,就顺道儿过来看看你。”已与石青订了亲的华常静作为清波馆未来的半个女主子,出入清波馆是无需通传的,于是轻车熟路的找来了江樱的托月院。 彼时江樱正坐靠在院中的秋千椅上仰着头闭着眼睛晒着太阳出神,白宵坐卧在她脚边,将大脑袋瓜儿搁在江樱的膝盖处,任由江樱有一搭没一搭的捋着它脑袋上的毛,十分享受地闭着眼睛。 穿着一身浅灰色绣白色茉莉花淡雅居家襦裙的小姑娘,和同样一身灰白相间的皮毛的大壮虎,一样儿的靠着,一样儿的半眯半闭着眼睛,一人一虎从内到外堪称是神同步。 就连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的动作也是一模一样。 只是不同的是江樱看到华常静之后面露笑意,而白宵只是例行公事般瞅了一眼,见是‘无关紧要’之人,便又重新眯起了眼睛,表现的不能再高冷。 但很快,这只喜欢‘装模作样’的虎就高冷不下去了。 “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华常静笑着走近,扬了扬手中的黄油纸袋。 一股肉香味顿时飘进了白宵灵敏的鼻子里。 眼皮子陡然一掀,上半个身子都随之直了起来,转过头去直勾勾地望着华常静手中的油纸袋。 一双蓝幽幽的眼睛里泛起了光,就盛了两个字——想吃。 ps:今天更新晚了,月底盘点做账太忙大家谅解。谢谢热恋妹子打赏的平安符,还有imire的月票!(未完待续……) 348 入赘 “祥记的香酥炸鸡块!” 江樱拍了拍白宵的脑袋,笑着说道。 “行啊你。”华常静失笑道:“只闻了一鼻子就被你给闻出来了,你这吃东西的功力可真是越来越深不可测了啊……来,快趁热尝一尝,我可是一买到手儿就给你送过来了,还热乎着呢!” 说着人已经来到了秋千旁,华常静素来胆大,也不惧怕白宵,无视着它那双因为见着了吃食已经开始放绿光的眼睛,径直将油纸袋递给了江樱。 而后拍了拍手上本不存在的灰尘,紧挨着江樱坐了下去。 江樱高高兴兴地道了句谢,便拿出帕子擦了手,从油纸袋中取出竹签来,扎了一块儿往嘴里送。 “唔……好吃!” 江樱点着头,满足的喟叹了一口气。 外酥里嫩,不老一分,也不鲜一分,鸡肉的质感掌控的很好,外头裹着的一层馒头碎末儿必定是晒干过的,故而一过油才能吃起来又香又酥。 整个京都的炸鸡,就数他家做的最好了。 但因为生意好,回回去都得排上很长的队,于是便也落不着经常的吃。 而对于她这种吃货来说,这么第一块儿吃下去,整个世界似乎都跟着美好了。 而白宵见江樱吃的如此忘我,自己显然已经被彻底忽略,不禁有些着急了。 连忙伸出一只健壮的前爪,拿肉掌拍了拍江樱的手臂。 给我尝尝啊…… 江樱低头一瞧,胳膊袖子上沾了些草屑灰尘,皱眉轻轻拂去,紧接着又送了一大块到嘴里。 白宵连忙又伸爪拍了她几下。仰着个脑袋叫了一声,也分不清是怎么个叫声,而分明是一张普通的虎脸,却在此刻显得可怜楚楚。 在江樱面前它向来很少会用吼的,更别提是啸声了,这种奇异的叫声,已经让江樱逐渐忘记了一个老虎真正该发出的是什么样的声音了。 华常静无奈的笑。“好了。别逗它了,快分两块给它解解馋,小心待会儿再把它给惹恼了。那咱们可要遭殃了……” 江樱哈哈笑了两声,果然也不再逗白宵,倒了几块在它面前,末了拍了拍它毛茸茸的脑袋说道:“我家白宵虽然笨了些。但脾气是很好的,没那么容易恼的。” 一心扑在吃食上的白宵丝毫不介意江樱在说它笨。毕竟也不明白笨是怎么个意思,吃完之后反而仰起脑袋来一脸讨好地看着江樱,意思是很明确:还要吃。 江樱干脆将余下的全部倒给了它,一面思忖着今晚上自己也动手炸上一些。虽然不一定有祥记的好吃,但好歹也能吃个过瘾。 “脾气好?”华常静再度失笑,摇着头说道:“脾气好那也只是在你跟前好一些罢了。老虎终究是猛兽,发起怒来那可是会吃人的……也就是你这个傻大胆儿。敢养只这么危险的畜/生放在家里头。” “也不算我养的……”江樱一面抚着白宵的脑袋,不经意地说道。 准确来说,白宵是韩呈机养大的。 而她后来收下这只傻虎,也是半推半就,无奈使然。 离开肃州之前也想过归还回去,可无奈韩呈机没肯见她,于是只得将这家伙带来了京城。 再到现在的话,则是不舍得归还了…… 要让她自己主动起意养只老虎放在家里,她若是敢,那怕是见鬼了。 起初刚见到白宵,她可也是吓得双腿发软的啊…… 只是在日渐的相处中,处出感情来了,彼此间有了信任感,才不会觉得害怕了。 华常静没在意她的话,只歪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半趴伏在地上吃东西的白宵,玩笑着问道:“我瞧它贪嘴的模样倒是很像你,你这回出门儿大吃四方,可也要带上它一起饱饱口福吗?” 自然是要带上的,不然留它一个虎在家里,她也不放心。 只是,必定是要放在空间里悄悄地带上的,免得吓着了旁人。 可带不带白宵这些都是次要,眼下最紧要的还当是——“可我祖父还没松口让我出门儿呢,今日一早我口水都说出来了,却也不见他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口水都说出来了?”这是什么鬼? 华常静无法理解这种表述方式。 “咳,口水都说干了……”江樱连忙改口。 “嗨……”华常静不以为意地摇头,笑道:“这算什么难事?说服先生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一准儿让先生半点意见都没有。” “跟他打保证,说好吃的……这些法子都用过了,没用。” “对付先生,你就用这些肤浅的办法啊?难怪你没能说服得了他。”华常静轻轻拍了拍心口的位置,笑得有些让江樱看不透,只道:“得用心才行。” 至于怎么个用心法儿,她便没有与江樱细说了。 当晚,孔弗按时、并且一脸不高兴的回来了。 这老爷子心境早已豁达出了一个境界,向来都不是个会轻易不高兴的人,更不是个轻易会将不高兴写在脸上的人。 看来是出大事了。 看来这回更没有胜算了。 江樱已经基本绝望,并示意华常静不要再往枪口上撞了,以免成为无辜的炮灰。 但华常静有没有领会得了她眼神中所要表达的意思,便不得而知了。 “先生回来了——” 华常静笑着迎上去,言行举止皆有着寻常闺秀没有的落落大方。 “华丫头什么时候过来的?”孔弗略有讶然,但在一旁细致观察着老爷子的神色变化的江樱,还是从他的眼中发现了些许的不对劲——祖父今个儿看华姐姐的眼神,似乎不如往常来的那么亲切热络了。 这算怎么回事? 外头遇上了不开心,怎么还将徒弟未来的媳妇儿给牵连上了? 先生平时是这样不讲道理。里外不分的人吗? 答案显然不是。 那么,大致是她眼花了罢。 江樱欲将此事就此揭过,然而老爷子却不肯给她这个机会…… 因为在接下来吃饭的时间里,孔弗对华常静的‘疏远之意’,表现的不是一般的明显。 明显到让这顿饭的气氛,都变得十分不和谐起来。 可若说是心情不好吧,偏偏他待自己的孙女儿还是一如既往的细心慈祥。虽没有跟往常一样不停夹菜。但嘘寒问暖还是不曾间断的。相比之下,华常静的立场便显得十分尴尬了。 “先生这是怎么了?”犹豫再三,华常静这个性子飒爽的姑娘还是没能忍得住心底的疑惑不解。却因为了解孔弗的为人,知他断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待自己如此反常,事出必有因在,故而有些自我怀疑地问道:“是常静近日来做了什么惹先生不高兴的事情吗?倘若有的话。先生不妨直言相告,也省得常静日后再犯这么不懂事的错误让先生不悦。” 什么话都得说开了才成。 这话说的当真大气得体。 江樱在心底悄悄给华常静点了个赞。等着听自家祖父如何回答。 她也想知道华常静是犯了多大的‘错’,才能让向来通情达理,慈和儒雅的先生罕见的变了脸,竟不顾风度的与一个小姑娘杠了起来。 “我可没有生你的气。”孔弗表情闷闷地搁下筷子。也不去看华常静,又道了句:“也没有生你爹的气。” “我爹?”华常静愣了一下,皱眉问道:“我爹怎么了?” 华泉近日来迷恋上了一项新的娱乐活动——打马球。 不顾自己一大把年纪的身份。成日硬是与一帮年轻少年厮混在一起,骑在马上颠来颠去的挥着杆子。反倒逼得人家球队里的人走了好些个,就唯恐不慎伤到这位去年才刚摔断腿的富家大老爷。 总而言之就是华老爷近来很忙,按理来说,是不该惹到这位老先生的啊……? 江樱在一旁却险些忍不住要笑开了。 她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她家祖父的骨子里,竟然还有着一样名叫傲娇的特质? 也没有生你爹的气…… 瞧瞧这话说的,一股子酸溜溜的意味。 “我爹到底怎么了?”见孔弗没接着说下去,华常静忍不住再次问道。 “你爹怎么了?你这丫头不得比我清楚明白吗?”孔弗气哼了一声。 “我……”华常静满脑子的问号都要装不下溢出来了。 “你们父女倒是好的很啊,打的一手好算盘!先前议亲的时候怎么不提此事?说到底先是请君入瓮,如今又半逼着我就范……”见话要说开了,孔弗也不再憋着这口闷气,干脆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只是口气与其说是愤怒,更当称作委屈。 “我前脚刚从你爹那回来,你这丫头倒好,就候在我家里头等着我回来,打探我的意思呢!还在这儿同我演戏呢?”孔弗越说越不齿,最后更是伸出了两指在空中指指点点着说道:“亏我之前看重的还是你这丫头的秉性呢,不曾想竟看走了眼,你同你父亲……都是一丘之貉!狡猾的不得了!” 口气就像是个隐忍了许多,终于爆发出来了的……小媳妇。 “哈哈哈哈……”华常静一愣之后,竟然放声笑了出来。 江樱则满脸茫然之色,完全搞不懂眼下的状况以及二人的言行,唯有出声询问道:“这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 瞧祖父愤慨的模样,似乎还挺严重的样子。 “我也不晓得啊。”华常静十分勉强地止住笑意,却是干脆的摇了头。 江樱错愕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面色复杂地问道:“那你笑什么?” “我只是见识到了先生这‘不同寻常’的一面,觉得实是可爱,故而忍俊不禁。”华常静答的坦荡,却让江樱与孔弗险些就地绝倒。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了,被人说成可爱,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少在这儿跟我顾左右言其他了!”孔先生怒了。 “先生……”华常静开始有些哭笑不得了,遂也搁下了筷子,解释道:“我是真不知道先生您同我爹之间起了什么争执,我今日过来,不过是顺路过来看看阿樱和先生罢了——今日天一亮我便出了门,至今还未回过家呢,哪里有机会得知先生去过我家中?” 江樱闻言看了看华常静,见她表情冤枉,不假思索地便点了头,道了句:“是啊。” 孔弗先是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自家孙女——这个只看了对方一眼,便毅然站在了其立场上为其说话的孙女。 继而又看了华常静一眼,见这丫头的表情不似作假,方静静地思索了片刻。 “我爹今日到底同先生说了什么了?先生方才说的又是什么……请君入瓮,逼您就范?”华常静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是真的不知情。 却也肯就此‘大义灭亲’,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您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倘若真是我爹做了不恰当的事情惹了先生生气,我回家保证帮您好好出这口恶气!” 真是个‘明事理’的好姑娘啊。 “……我竟被这老贼给骗了!”孔先生被华常静这句明显是偏向他这边的话点醒了过来,也不知是想通了什么,忽然露出懊悔的神色来,言辞也不避讳是否有损圣人的身份。 “他这个老不要脸的,竟将自己的坏心思都推到了闺女身上,真也是厚颜无耻至极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华常静与江樱面面相觑着。 而孔先生也不是个磨叽的人,不待两个小姑娘再行发问,便恼怒不已地丢出了一句足以概括解释整件事情经过的话来—— “他竟想要我徒弟入赘你们华家!” “……” “……” 四周顿时陷入了难以言说的沉寂中。 刚端了一大碗亲手熬得四喜丸子汤走进来的狄叔,脚步也随之顿住了。 他方才……是听到了什么? ====================== ps:谢谢熱戀^^的平安符,祝大家国庆节快乐,大家是出去玩儿了还是跟小非一样宅在家里? /(tot)/~~小非之所以宅在家里是因为就今天一天假期,而后面三天要去参加军训,所以这三天更新无法保证,要看小非的身体承受情况……大家节哀,我会保重的。(未完待续) 349 不要脸 入赘?! 华家竟然要让石青入赘! 疯了不成! ……这亲还能不能成了? 狄叔勃然大怒,强忍住要提刀冲到华家质问华泉哪里来的自信竟妄图让石青入赘的想法…… 虽然平日里看来他待石青不冷不热的,偶尔还会砸过去两句冷嘲热讽,可石青终归是他看着长大的,内心里早已是当做了亲生骨肉来看待,眼下这‘唯一的儿子’就要被人抢了去,他焉能忍受? 他是面瘫,但他也是有底线的! “石青不能入赘!” 这么想着,狄叔便喊了出来,那话中的迫切之意,仿佛是石青已经被押着进了华家的大门成了华家的人,若是再晚半步,一切就都来不及了似得。 狄叔的这一句吼,总算是将江樱和华常静给吼回了神来。 华常静反应过来,面上立即浮现了两朵红云,和些许手足无措,另还有无法面对。 她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而江樱的头一个反应却神奇的跟石青没有任何关系,她在错愕于,狄叔竟会露出如此冲动的一面来……认识狄叔也有好几年了,还是头一回听他拿这么大的声音说话。 确切来说,是怒吼。 这是狄叔吗? 狄叔脚下生风似得大步走近,将手中托着的汤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嘭的一声,汤汁儿都溅出来了好几滴。 望着这充满了违和感的一幕,江樱已经无心去细究石青入不入赘的事情了,她满满的注意力都被这位‘诶哟嘿有着两幅面孔儿’的老人给吸引住了…… 孔弗也满是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给了一个不要轻举妄动的眼神,遂才又对华常静说道:“华丫头。真不是我孔某人小气,你来评评理,说说这件事究竟是不是你爹有错在先?” “……”华常静的脸已经是烧红的颜色,任她再如何飒爽,却也敌不过跟未婚夫的家长在这儿讨论入赘与否的问题,此时手心都已经因为尴尬而被汗水湿透了。 这个问题……要她怎么回答? 见华常静面色为难地踌躇犹豫了半晌也没能说出一个完整的字眼来,孔弗不由满怀复杂地叹了口气。 片刻后。更是兴叹道:“他都那么多儿子了。还非得把我这半个孙子也给我抢走……怪不得人常说,这世上最可怕的便是人心……我算是看透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狄叔声音振振地补充道,那表情落在江樱眼中。就像是……被偷走了崽子的老狼。 江樱不由想起一句话来——在真正的危险面前,每个人都会变得有攻击性…… 可事情才刚被华老爷提起一回,应当尚且处在商量的阶段,回寰的余地显然还是很大的。可祖父和狄叔为什么就已经是这么一副城门失守的恼羞成怒之势了……难道认定了石青入赘一事一定就能成? 论门第,华家虽是首富。但在真正的门第观念,高出了几个层次的仍然还是孔家啊,所以……这俩老爷子为什么这么的没有自信? 江樱对此感到难以理解,可华常静却已经完全坐不住了。十分勉强的郝然一笑,稳了稳声音之后适才说道:“先生言重了……我爹应也是一时……一时兴起,难保不是在同先生您开玩笑。不然这样吧,待我回家之后。与他问个清楚,若……若当真属实的话……” 孔弗动了动眉头,忙问道:“若是属实的话,你要站在哪一边?” “这……”华常静牙一咬,硬是再挤出了一个笑来,道:“自然是站在先生这一边的……” 话说完,脸颊更是红的跟烧得正旺的铁炭一样。 孔弗这才放下了浑身的‘防备之意’,却还是显得十分肃然,只看着华常静长长喟叹了一声说道:“好丫头,比你那个想一出是一出,丝毫不顾全大局的爹要明事理的多了。” 华常静满面复杂地干笑了两声。 结果又听孔弗语重心长地来了一句——“日后嫁到我孔家,有什么不顺心的只管找我说,都不用再找你那不靠谱的爹了,直接找我,里里外外的我都能给你做主。” 这就很有些‘恩威并济’的味道了…… 江樱眼睛闪了闪,忽然朝孔弗投去了狐疑的目光。 而孔弗的这番‘保证’确实让华常静好生的受宠若惊了一番,又因知晓孔弗与华泉的关系之亲密已经到了骂上两句根本不算是说坏话的地步,故而当即羞赧地道了两句“多谢先生”。 却也如坐针毡般地起了身,不敢再多逗留下去,借口要立即回去与家父核实此事,余下的饭也不吃了,便匆匆离开了清波馆。 谁都劝不住的哪一种…… 孔弗一扫方才的愤慨郁闷,逐渐换上了一副轻松舒畅的神色,笑着道了句:“虽然华老贼这人太不上道儿,可他家这丫头……可真好啊。” ‘护崽心切’的狄叔却在一旁撇着嘴,大泼冷水道:“好不好说不准……更说不准石青一从西北回来,就要成华家的人了。” “想从清波馆里抢人?我可还活得好好儿的呢……”孔弗镇定自若,再不复方才在华常静面前的‘失态’。 已经看呆了眼的江樱,至此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问道:“祖父……您方才是忽悠华姐姐呢?” “瞎说什么呢?”孔弗头也不抬地说着,一边重新拿起了筷子夹菜,一边不以为然地说道:“那华老贼想拉石青入赘的事情可不是我胡编的……只是还没有那么必须罢了,但若我不表一表态,定要助长了他的‘野心’,到时候万一他脑子一抽抽真将话撩出来,可就晚了……石青那个没良心的小子一心向着华丫头。又对未来的岳父唯命是从,我若是不先发制人的话,等他回来之后华泉将此事这么一提,说不准他点头点的比谁都欢实呢……” 江樱诧异地看着他。 说白了就是故意夸大其实,给自己塑造出了一个悲苦无奈的形象,就是为了扮可怜!博取华姐姐的同情心!利用她让华老爷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这不是忽悠……又是什么? 一个有着圣人名号,为天下人师的老爷子。却连一小姑娘、未来的徒弟媳妇儿都能忽悠。这也……太没有节操了吧! 江樱日益渐碎的三观已经无力捡起,却悄悄抹了把冷汗。 她的祖父,真是‘心机叵测’…… 好在作为一家人。他永远不会将这种心机用到她的身上来。 但是……被间接忽悠了一顿,还因此破坏了高冷面瘫形象的狄叔,现在是什么感想? 江樱几乎是怀着极度同情的心态看向了狄叔。 可是……! 狄叔怎么也坐下来吃饭了!? 一脸平静的那种。 江樱:“???” 为什么有一种……只有她一个人身在局外的茫然感? 狄叔……也是事先知道先生的计划的? 所以,刚才只是在配合着演了一出戏吗? “祖父。你太不厚道了。”江樱不满地说道,握着筷子的手略用了些力。“只将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孔弗闻言一愣,继而道:“这你可就冤枉祖父了,可不是只将你一个人蒙在鼓里……都蒙着呢。” 都蒙着呢? 江樱目瞪口呆地看向淡定吃菜的狄叔。 所以……狄叔方才的表现,完全是靠的与祖父的默契。和临场发挥? 相比之下……她好像蠢爆了? 江樱握着筷子的手顿时更紧了一些。 狄叔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可不是蠢么。 若是不蠢的话,能被先生这么轻易的就给哄回了家?且还出人意外的至今都没有察觉到自己是被哄回来的…… …… 次日早。华常静又来了清波馆。 江樱有些同情这位被祖父忽悠了的姑娘。 却不知自己如狄叔所想那般,也是被先生给生生‘忽悠’到了今日。 华常静来了之后。便直接去了孔弗的书房,书房的门大开着,江樱却也没好意思凑过去旁听。 可才顶多刚过半柱香的功夫,华常静便找来了托月院里。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一进门儿,华常静便笑着来了这么一句。 正坐在软榻中捧着一本人物传记打发时间,却根本没看到心里去,一心记挂着石青究竟会不会入赘的问题上的江樱,闻言立马一骨碌坐直了起来,精神抖擞地问道:“石大哥还是要入赘?” “说什么呢!”华常静白了她一眼。 走了两步来到江樱面前,却忽然顿住了,才将将反应了过来,一伸手抓起江樱身下软榻上的一个垫枕,便冲着江樱的脑袋砸了过去。 “坏丫头!” 她说有个好消息,她头一个反应却是……石青入赘! 这,这算什么好消息! 江樱被砸了一脸之后也才忽然反应了过来自己‘失了言’,连忙地道“口误口误”。 又赶忙转开话题道:“你方才说的好消息是什么?” 华常静又瞪了她一眼,才道:“先生同意你跟我出这趟远门了。” “同意了?”江樱意外地看着她。 二人不是谈入赘的问题去了吗? “干脆一块儿说了。”华常静读懂了她眼中的意思一般。 “那你是怎么说服祖父的?”江樱表示很好奇。 “这你就不用管了。”华常静冲她神秘兮兮地挤了挤眼睛,扯出一个让江樱看不懂的笑来,交待道:“你只管好好准备着,安心将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省得在路上身子被颠簸出问题来就成了——只有身体好,才有力气吃好吃的。” 本还欲继续追问的江樱,在听到最后一句话之后,剩下的便只有赞同与期待了…… 一想到那些好吃的,就觉得人生充满了意义,其它的都不重要了…… …… 而人一旦有了盼头儿之后,日子便也跟着过的飞快了起来。 ——在江樱的满心期待之下,终于迎来了出城的日子。 这倒不光是因为对吃东西的期待了。 最大的缘故还是她在清波馆住着的这十来日里,过的也并不如想象中的平静。 甚至要比呆在榆树胡同里面对那些媒婆们还要‘难捱’。 清波馆拦得住这些媒婆,和意欲蜂拥而至的书香门第们,也不好去拦势力滔天的士族晋氏。 也是在这之后江樱才意识到,晋余明那晚的忽然造访并非偶然,与祖父所谈,也并非什么了不起的国家正事,而是与她有关。 因为在这段时日里,她不光被见到了晋余明,甚至还‘偶然’见着了一回晋擎云。 二人的身份注定不可能太直白地说出真正的目的,又因恪守士族礼仪,故而与她相见也不过只是匆匆一面,话统共也就说了那么几句。 江樱虽然迟钝,却也感受的到二人的试探之意。 虽然祖父一直都很好地保护着她,让她尽管放心,但晋家近日来的作为,却让她日益‘不安’。 这回倒是没出什么损招儿,只是天天往清波馆里送东西。 虽然都是借着谢氏的名义来送的,但从女儿家的首饰珠钗,再到屋子里的花瓶摆件儿等,无一样不是价格不菲。 这样的东西收下来无疑是非常烧手的。 可派人送还回去,对方府里的下人必定使劲一切法子不收,多是借口主人不在家他们不好做主,或是百般推脱笑说送出去的礼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岂不伤了两家和气等等,而遇上不要脸的,甚至会反问:这不是我家送出去的东西,我家没有这些东西,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是我们府里送出去的东西? 总而言之一句话,我晋国公府送出去的东西,你还想送回来,别妄想了! 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不要脸的行径的江樱,甚至一度感到慌乱…… ======================================= ps:(月票感谢放到明天~~ 再ps:写完了!一天训练下来回到家没想到还写完了,其实开始没报希望的,毕竟太累了,回来的路上还晕了车回到家吐的天昏地暗,……今天真是要给自己认真的点个赞,我叶良辰,是真汉子……(未完待续) 350:智障郎君 就连孔弗也没想到对方会出这么一招,却也无从应对。 平时送就算了,全天下都知道他孔家跟晋家‘投了缘’,走到一块儿去了,他坦坦荡荡的也从未想过隐瞒,两家送一送礼无可厚非,可关键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家里可还住了个如花似玉(孔先生自认为)的孙女儿呢。 晋家早不送晚不送,偏偏在众人要抢他家孙女儿抢的简直要打起来的时候送的这么殷勤频繁,这要是传了出去,但凡有点儿脑子的谁能不多想? 虽然孔先生是个不在意外界评价的人,但对待与自家孙女儿有关的事情上头,他向来都是堪称谨慎的。 好在他有先见之明,早早答应了华常静把江丫头带走。 这一走,可算是省掉了许多麻烦。 晋家想要表示苦心,却也该换一个方式了。 人都不在了,他还管什么猜测与舆论呢。 非要送的话,那就接着送吧,这回他一个老头子在家,只要晋家肯送,送多少他都心安理得的收着,一句客气话儿都不带推辞的那一种…… 彻底宽了心的孔先生,近来也闲了下来,今日一大早将孙女儿送出城外十里才折身回返,却也没有立即回清波馆,而是去了一趟丁香院,寻君姑姑切磋书法去了。 心情好,没办法。 …… “真的假的?”平稳舒适的马车中,华常静听完江樱的话,颇为哭笑不得的说道:“我倒也听说过程尚书家里有个智障的二公子,却没想到竟会有这样荒唐的事情……你说这程家夫人也真是的,明知自家儿子精神不好,还带着去游园,那牡丹园里的客人们非富即贵的,她倒也不怕冲撞到了哪位贵人,惹祸上身。” 这话说的是不好听,却也是事实。 疼爱自己的儿子无可厚非。但明知其精神不稳定,还将人带到牡丹花会那种场合之中,已经不单单是分寸的问题了,而是……智商问题了。 是以华常静又直爽地来了一句猜测:“这程夫人该不是也有点儿什么毛病吧?你昨日见她。觉得如何?” “程家夫人看起来是很正常的……” 江樱手里抱着一只缎面儿绣黄鹂鸟的软垫,倚在舒适的隐囊上,又面色复杂地道了一句:“……与我道歉的时候,看起来也十分真诚。” 她们口中的这个程家夫人,乃是当朝礼部尚书程涛之妻。而程涛家中有一位自打生来便患有智障的二公子,则是众人皆知的。 虽然有些不幸,但家中有个智障的儿子这本也不算是什么太过不寻常的事情,可问题便出在了……前些时日里江樱在牡丹花会上遭人暗算,还被绑了丢到无人角落一事的幕后主谋,竟就是程家这位智障的二郎君,程景腾。 这件事情的真相,终究还是晋家给揪出来的。 虽然这距牡丹花会已经有了好一段时日,晋家在这件事情上显得并不是太有效率,但仔细想想的确也没人会无缘无故地将这桩事情怀疑到一个智障少年身上。故而会为了确定真相而调查的复杂了一些,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对快或慢江樱是没有什么想法的,毕竟在谢氏领着程家夫人和而郎君程景腾上门儿之前,她已经要将此事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毕竟也没有什么再出现过什么‘后续’来提醒她…… “说是程二郎君脑子不好,做过的事情你若不问他也不会主动说,若非是晋家找着了证据的话,她这个当娘的也是依旧不知情的……”江樱说到这里,看向华常静问道:“你觉得……可信吗?” “我没见过程家夫人,也没见过这程家郎君,可不可信我也无法断定。” 华常静作势想了一会儿。却忽然点头,道:“应当是可信的。” “为什么?”江樱昨晚上想了大半夜,总觉得就依着那位程二郎君的呆傻模样,不大有可能做得出如此‘利索’的事情来…… 但谢氏给出的证据。以及程夫人的说辞,和程景腾隐隐的‘心虚’和‘退缩’,又让她说不出半分漏洞来。 “你不能因为人家智障就存有偏见。”华常静相当认真地说道:“有些事情,正常人的确是做不出来的,必有还是得这些精神不稳定的人来做。” 江樱皱眉问道:“比如呢?” “比如派人将一个毫无过节的人打晕,丢到园子里不管不问?” 江樱:“……” 这件看似悬疑实则透着一股子荒唐意味的事件。的确不是正常人能够做得来的……? 若换作是一个有着精神病成分的智障患者来说的话,的确显得‘顺理成章’的很多了…… 她竟茅塞顿开了。 毕竟,她昨日也稀里糊涂的收下了程家一份丰厚的道歉礼了…… 更何况,程尚书与祖父也有些交集,此事不宜闹的太大。 “跟一个智障郎君计较……也的确没这个必要,你全当是自己倒霉罢,也没旁的法子,下回小心些就是了。”华常静说道。 “嗯,我知道。” “但晋家人待你,可真是没话说啊。”华常静低头剥着橘子皮,漫不经心地含笑说道。 江樱抖了抖眉头,笑了两声,没说话,遂也低下头去拿了个橘子剥皮。 华常静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面上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 一江春里,此刻却不太平静。 在厨房里给厨娘们教授新菜式的庄氏,一刀下去,不慎切到了手指,菜刀是新磨过的,刀刃儿利的很,庄氏握刀切菜又向来果断利落且大力,故而这一刀下去,险些要伤到指骨,当即掀开了厚厚的一层肉皮,血流如注。 见血横竖的止不住。厨娘们吓得慌了神,连忙地跑去前堂找到了方大和方二。 梁平今日有事在身,并不在酒楼里。 方大立即去了厨房查看情况,方二则直奔了医馆请郎中去了。 一通忙活下去。血总算是止住了。 庄氏的脸却因失血过多显得过分苍白,被两个儿子扶去了后堂坐着,倚着舒适的椅背望着后堂外,呆呆地说道:“樱姐儿这么一走啊,我就跟失心了一样……” 平日里天天在跟前晃悠来晃悠去的。忽然就离的这么远了,看看厨房,瞅瞅大堂,好像哪里都有她的影子,然而再定神一瞧,却又什么都瞧不见了。 这种感觉,最是令人揪心的。 且这一走,没几个月怕是回不来。现如今外头的局势在韩家的震慑下,虽然已不似前两年那般混乱,但也是绝对称不上平静的。她当时究竟是犯了什么抽,才会被梁平的三言两语所‘蛊惑’,就这么点头答应了樱姐儿往外头胡跑的啊…… 庄氏懊悔的简直要捶胸顿足。 当然,她更加的想将梁平捶上一顿。 “……”方大方二听庄氏说起江樱,面面相觑了一番过后,竟是反常的谁也没有说半句话。 干爹事先便交待了,阿樱刚走的这几日,干娘势必是要跟着‘精神失常’一阵子的,而在这段日子里,他们要做的就是绝对不要顺着干娘的话聊下去。连安慰都要再等几日,否则定会使干娘的精神起伏弧度增大,以致于造成彼此之间不必要的精神与肉/体上的伤害…… 而事实证明,这个不予理会的对待方式。的确也是甚有成效。 庄氏唉声叹气了好一阵,大约是觉得一个人太无聊,遂终于静下了心来,关心起自己手指上的伤势来了…… “啧,这是谁给我包扎的?懂不懂怎么包?给我撤下来,我自己重裹……” 方大方二连忙照办。又听着庄氏念叨了一阵有的没的,不外乎是在吐槽什么刀不长眼,她也不长眼之类的话……而方大方二见其状况已然稳定下来,便出言劝其回家歇养。 庄氏点头“嗯”了一声。 不得不说,自打从有了这两个儿子来到酒楼帮忙之后,她真也是……半点儿心也没能放下来。 虽然两个人都很努力的在学一些管理方面的常识,但残忍的是,这世上很多事情往往你努力到最后,仍然还是会发现,重要的……还是天赋。 但好在兄弟俩从不气馁。 准确来说也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一种……并意识不到自己学的有多慢。 庄氏也不好戳破什么,毕竟二人是真的很努力了……故而在兄弟二人的目送之下,是笑着离开了酒楼。 直至上了马车之后,方才换成了一副惆怅的神情…… “瞧瞧那是什么!” 站在酒楼前目送着干娘离去的方大方二正欲转身之际,却听站在门口迎客的伙计忽然惊奇地出声道。 八卦意识极度强烈的兄弟二人立马转头望去。 “……嚯!” “怎么这么多人?” “好威风啊!” 一阵马蹄声砸过地面,在长长的街道上卷起一阵土黄色的烟尘,惹得行人们纷纷避让,有人害怕,有人惊呼。 一行约有百人之多,皆骑着健硕的高马,着清一色的黑色兜帽披风,将整张脸几乎都要罩住,又因策马的速度极快,街道行人皆无法视清其面容,哪怕是个大概。 远远地看,就似一阵黑色的飓风刮过,阵势浩荡,威风凛凛。 “这是哪一队人马啊?”方大望着渐行渐远的黑影,一脸惊叹地问道。 “瞧着倒不像是官府的……应当也不是晋家的。”有‘懂行’的客人从酒楼里出来,瞧着是个书生模样,学识很是渊博的样子。 现如今的官府不可能有这种阵势,而晋家又素来低调。 “那还这么招摇!”方大不解地与书生问道:“青天白日里的,竟然在晋家的地盘儿上招摇过市的——又公然的带这么多人马,就不怕被晋家给盯上吗?” 书生笑着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扇柄上也不知是坠的什么玉石叮叮喤喤的一阵响,在方大与方二满是好奇的目光注视之下,缓缓道出了一句简洁的话来—— “我也不知道。” …… 而这行‘来路不明,招摇过市’的人马,丝毫没有去顾虑方大的担忧——怕被晋家给盯上。 因为他们离开正街之后,也并未有绕路,而是直接沿着去往晋国公府的大道,一路西行。 此时刚过午时,晋国公府朝南的正大门洞开着,门前两只较人还高的石狮迎着日光烨烨生辉。 “嘭嘭嘭!” 吃罢午饭的门房正打瞌睡,忽听得一阵聒耳的拍门声响起,蓦然被惊醒了过来。 门都没关,整这么大动静做甚么! 然而睁开眼抬头一瞧,却是立即怔住了。 “……” 这场面,怎么形容呢? 枯燥点来说就是,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身形格外高大的黑衣人,而他身后,站着的是不知道多少个同样身材高大的黑衣人…… 而且,还都是蓝色的眼睛! 这是冬珠公主的人? 必然不是的,冬珠公主前不久离开了京城,侍从们都跟着去了,一个也没剩。 更何况,冬珠公主身边他也不曾得见过这么威风的随从…… 门房有那么一瞬间的腿软,但想到自家可是晋国公府,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必低一下头的,这些不知身份为何的西陵人也断然没有闹事的胆量,故而沉下了气来,正待开口例行规矩询问对方名号,的以及前来的目的之时,却见为首的黑衣人递出了一张玄色的长帖来。 “我要见公主。” 对方言简意赅,与浑身的气势相比,口气还算是平和了。 “公主……冬珠公主?”门房看罢手中展开的长帖,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之后,并不敢擅自作答,而是将人请去了花厅,一面派人火速去将情况告知了晋擎云。 这些人居然是西陵王的亲卫! 瞧瞧人家这气势……真不愧是皇家禁军。 门房不由想到了风国皇宫里的那些贴身保护皇室安危的金吾卫们,顿时觉得不能比。 呃,等等。 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这些人既然是西陵王身边的人,那么他们为什么会不知道冬珠公主已经不在京城? ------------ PS:谢谢雪9公子的月票,对于昨天的断更小非非常抱歉。(未完待续。) 351:长安巷 呼啦啦的一大群侍卫被请着去了偏厅,只为首之人坐着,余下一众分为两列站着,个个都还戴着风帽,身形魁梧而笔直,气场凛然令人不敢逼视。 门房见状悄悄抹了一把冷汗,只庆幸这里是晋国公府,待客的偏厅也足够的大,若不然,怕是根本装不下这些人…… 但饶是如此,厅中的气氛还是令人觉得压抑非常。 分明站了这百来号人,然而四处除了呼吸声之外,旁的杂音竟是半点也听不到。 …… 得了禀告的晋擎云此刻已在来往偏厅的路上。 其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的是晋余明。 方才父子二人尚且正在讨论着清波馆内的仆人称江樱去了外地的消息,正为此烦忧之时,却听前院来了下人说什么……一队装束整齐的西陵人找来了府上,自称是什么西陵皇室的近侍,说是寻冬珠公主来了! 西陵皇室的近侍来了京城? 为什么他们先前从未收到过消息? 就连各地的州府也不曾上报! 难不成这群人竟是从天而降到京城来了吗? 绝不可能。 晋擎云心中惊疑不定,更多的却是怀疑门房派人所通传来的消息的准确性。 他向来只信自己的缜密的推测。 “父亲……若当真是西陵王派来的人,那咱们该如何回复他们?”晋余明一副乱了阵脚的模样,让正在暗自分析事情原委的晋擎云看了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冬珠公主是自己要求前往西北寻应王子的,又非是被我们藏起来了,堂堂正正!你倒是在怕什么?” “父亲说的是……”晋余明微微露出恍然的神色,又让晋擎云一阵摇头。 他迟早是要被这个蠢货儿子给气死的…… 或也怪他之前一直将心思放在了大儿子身上。这个二儿子一直由夫人教养着,而当他注意到晋余明的时候,他已被夫人养成了这幅上不了台面的草包模样,但凡遇到一点意料之外的事情,便会第一时间乱了阵脚,跟个无头苍蝇似的,连该往哪儿飞都不知道了! 饶是他后来花了这么多年的心力来亲自教导。却也没能把这个已经长歪了的儿子给掰回来…… 撇开这些内心的无奈不谈。待晋擎云来到了偏厅内,瞧见了那两列站的整整齐齐、一双双湛蓝色的眼睛奇异而醒目的侍卫之时,眉间终是没禁得住一阵狂跳。 竟然真的是西陵近侍…… 这样一支庞大的百人队伍。是怎么避开他在各地或明或暗的耳目,来到这京城之中的?! 晋擎云心底忽然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感。 好似一直紧紧握在手中的利器,正被一只无形的黑手缓缓抽离了出去,而他在此之前竟是毫无所查! 继续是顷刻间。晋擎云的手掌心里已被冷汗所浸透。 晋余明似是不知向来沉稳如泰山崩于顶尚且不改神色的父亲,为何刹那间便白了脸。低声说道:“父亲,可要将冬珠公主去往了西北之地的事情,如实相告给他们吗?” 晋擎云强自定了定心神,手掌紧握成拳。紧紧僵着的脸庞却松弛了一些,道了声“自要如实相告”,便提步入了厅内。 各地的州县城守是否是瞎了眼。让这群西陵人随意出入视若无睹,他事后自要好好调查一番。但眼下最重要是还是‘招待’好这一群人。 不管怎么说,西陵王,可是他未来最大的‘盟友’。 …… 天色堪堪逢亮,一阵嘹亮的鸡鸣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句郊县内,正街两旁的早点铺子与酒楼客栈的铺门,便相继地开了。 句郊县距连城已有两百里远,江樱于昨日下午和华家的商队在此处落了脚歇息。 “我让阿菊去楼下订了桌儿早点,待会儿会直接送到房里来,你若是觉得还困,大可再睡一会儿,我先出去四处转一转,晌午之前回来。”华常静对镜梳好了头发,结成一根发辫盘在头顶之后,拿起一顶灰鼠毡帽牢牢地罩住。 刚转醒过来的江樱迷迷糊糊地转身面向牀外侧,望着背对着她整理衣襟的华常静,尚且有些发懵的应了一声。 这几日来,她是与华常静歇在同一间房里的,而昨日一早江樱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便瞧见牀前站了个俏生生的白面郎君,是险些将她给吓丢了魂。 当即从牀上弹坐起身,裹紧了被子一脸防备—— 还以为房里什么时候进了个男子! 而后听得面前的人一阵前仰后俯的哈哈大笑之后,才清醒过来。 原来是华常静扮成了男子的模样。 接下来的两日,华常静都是以男装形象出入,而商队里的人似乎都已经见怪不怪,无需吩咐,便很配合地将‘姑娘’改口成了‘公子’。 江樱也是在这时才知道,华常静为了行走方便,在外面多是以男子的形象面人,尤其是每到一地,便要以‘商业间谍’的身份来巡看同行的商铺之时,在装束上更是谨慎——不光是男装束发,通常还要黏上胡须,描粗眉毛,另外还不知用的什么膏体,往耳垂上一抹,就连耳孔儿都能遮的严严实实,浑身上下,半点儿破绽也寻不出来。 这也不怪头一日的时候江樱会被她给吓破了胆。 “我也不睡了。”江樱爬坐起来,将额前散乱的头发撩到耳后,问道:“咱们下午是不是要启程了?” “不急,明早再上路也不迟。” 江樱闻言不禁摇头说道:“华姐姐,我之前也是赶过远路的,身体也素来的好,你不必为了我刻意放缓行程。” 华常静似怕她经不住太频繁的马车颠簸,这几日来的路程都赶的极缓慢。每到一处便要歇上一歇。 “呃……”华常静一愣,随后说道:“并不是的,只是这两日落脚的地方恰巧有几家刚兴起的绸缎庄子,生意很红火,我寻思着多留意留意,瞧一瞧他们的料子花样儿和店里头的营运方式……” 江樱微微张了张嘴巴。 华常静见状又道:“你也别着急,待过了这句郊县便没什么需要刻意逗留的了。接下来的路也就赶得顺了。” 可不知为何。气氛还是有些尴尬。 江樱“哦”了一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这个人,最大的短处就是极爱自作多情…… 华常静离开客栈之后。江樱洗漱后用了清淡的早点,便在房中听阿菊说起了这句郊县内的种种。 阿菊是华常静的丫鬟,虽然华姑娘向来**自主,但怎么是也还是个女子。出门在外身边还是得有个人照料着,因怕麻烦。多的也不愿带,这么多年身边也只有一个阿菊。 阿菊可不是个寻常的小丫鬟。 这么多年她跟着华常静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不在话下,且还透着一股子隐隐的‘糙’劲儿。 举手投足间。都不是个小姑娘该有的样子,同她名字里‘人淡如菊’的含义并不相符。 比如,方才她进来的时候江樱交待了她一句带上门。结果这丫头应下之后连手都懒得伸,直接一脚踹出去。一扇门“嘭”的一声合上,声音大的估计整个两层楼的客人们都被惊醒了过来。 江樱目瞪口呆之余,也表示了谅解。 毕竟是在一群男人堆里混了这么多年的…… 糙是糙了些,但好在干活儿利索,说话也够爽快,且是个现成的地方志,走过的地方,随便一问,好吃的好玩儿的去处她都能轻轻松松的兜出一大堆来。 华常静要到正午才能回来,外头天气又好,江樱不想一整上午都呆在客栈里白白的耗费过去,于是便跟阿菊问起了这句郊县里的大概。 “江姑娘,这句郊县里头最好玩儿的就是蹴鞠场了!人多又热闹,现如今正值春季,在绿油油的草地上踢蹴鞠再适宜不过了!”阿菊双眼冒光,说着说着还顺势踢了一脚出去,力道虽足,架势却摆明了就是个门外汉。 末了又补上一句:“但蹴鞠场是不许女子进的,我往常和我家姑娘过去都得扮成男子,江姑娘若是想过去玩玩儿,我去给您也找一套男装过来?” 江樱听了连忙摇头表示不用。 “……运动方面的,就暂时别说了吧?” 她是个懒人。 “那姑娘想了解什么?”阿菊这回学聪明了,往细致了问。 江樱也不再拐弯抹角,一脸坦然道:“好吃的。” 阿菊愣了一下过后,一拍桌子道:“姑娘您早说啊!” 说话间,伸手便拽了江樱的小手臂,“我带您去长安巷逛一逛!” 江樱被她一个猛劲儿给拽了起来,脚下踉跄了一下问道:“……长安巷是什么地方?” …… 长安巷是句郊县内出了名儿的美食一条街。 从巷头到巷尾,不见一间商铺,俱是些简单的棚子搭起的小摊,甚至好些连棚子都懒得搭,摊前只一两张长桌,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客人们也互相不嫌弃,挤座在一起,低头喝汤的,谈天说笑的,催促着老板“我的包子怎么还没上”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并着各个摊位上的饭香气、热腾腾的白汽儿,热闹的不像话。 “这边有卖早点的,有卖小吃糕点的,面条儿稀饭,炸果煎食……总之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阿菊兴致高昂地为江樱进行着解说,只是忽然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姑娘刚在客栈里用罢早点……早知道姑娘这么喜欢吃东西,我起初干脆就直接带姑娘来这儿了……” 早知道姑娘这么喜欢吃东西……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奇怪呢? 人声噪杂中,江樱安慰道:“无妨,我刚好也没吃饱。” 看神情,半点儿都不像是在说谎话。 客栈里的早点不外乎都是千篇一律的简单,没半点儿花样,这几日来她已经吃的厌了,又不愿麻烦阿菊特意跑出去给她买,而如今来了这长安巷,也不知是真的肚子饿还是心理作用,腹中竟觉饥肠辘辘…… “咱们去那边瞧瞧——” 现如今的情势已经变成江樱拉着阿菊四处的走,在面对各种吃食之时,她的嗅觉总是出奇的灵敏,只需嗅上一鼻子,就能立即分辨得出两家相同材料的阳春面,哪家的味道要更好些。 最后二人在一家卖牛杂汤的摊位旁坐了下来。 点了两碗牛杂汤,几张水烙馍。 喝着热乎乎,鲜喷喷的牛杂汤,咬上一口卷着当地特制的麻辣酱豆的水烙馍,两个小姑娘吃的那叫一个欢实。 “……这比上回我家姑娘带我来吃的那一家还要好吃!”阿菊被酱豆辣的直吸气,却还是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称赞。 江樱送了一口撒着香菜的鲜汤入口,亦是点头道:“等华姐姐回来了,晚上再一道儿过去,让她也尝一尝——” “嗯!” 二人吃的异常投入,又因四周人声鼎沸,于是也并非注意到身后一对当街争吵着的夫妇,战况已经上升到了要撸起袖子动手的地步了。 “你还有脸贼喊捉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隔壁老王的哪点破事儿!要不是看着孩子还小,我早把你这娼’妇给扫地出门了!” 男人应是吃了酒,当着这么多的人,竟然连自己的脸面都不顾了,放声嚷嚷了开来。 头上包着蓝色碎花儿头巾的年轻妇人一恼之下,顺手从身后的摊位上捞来了一支长柄的大铁勺,恨恨地朝着男人砸了过去。 男人唉哟一声爆了句粗,抓起一只瓷碗还击。 “哐当!” “啪!” “你们干什么呢!要打去别处儿打去,砸我家东西作甚么!怎么不砸你们自个儿的!”牛杂汤的老板娘不乐意了,黑着脸上前去阻拦。 若是寻常的过客还算了,可这夫妇俩是隔壁卖豆花儿的,俩家几年来已是‘积怨极深’,现如今逮住了机会,理所应当的便爆发出来了。 “大牛!给我砸他们家的去!”牛杂汤的老板娘见拉不住这对病的不轻的夫妇,干脆使唤了自家伙计去砸卖豆花儿家的摊子。 一阵杂乱声响起,场面变得十分混乱。 一只不知出自何处的茶叶蛋横空飞过,准确无误地砸在了江樱面前的汤碗里,一声入水的声响乍起,溅起了一层汤水,江樱眼睛一闭,意料之中的热烫感出现……(未完待续) 352 两位厚脸皮的姑娘 “江,江姑娘……”阿菊目瞪口呆了片刻,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汤匙,拿出帕子为江樱擦拭脸上的牛肉汤。 还有……挂在头发上的一串牛百叶…… 江樱维持着原有的姿态,任由阿菊替她擦拭干净。 只是出来吃个饭而已,真的有必要这样吗? “老板!”阿菊替江樱擦拭干净之后,忿然起身拍了桌子喊道:“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吗?还让不让客人好好吃饭了!你瞧瞧把我们姑娘弄成什么模样了——” 那厢老板娘正忙着跟卖豆花的夫妇争吵,憨厚怕事的老板却抽空上了前来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惊扰了二位女客官……二位姑娘息怒,今日这顿饭的饭钱就给你们免了……现在的情形二位姑娘也瞧见了,实在是……二位姑娘改日再来捧场可好?” 见他神色真挚诚恳,阿菊也不好多做怪责,咕哝了声“真是倒霉”,适才又对江樱说道:“江姑娘也莫要动怒……我带姑娘回客栈换洗一番吧,若姑娘觉得还没吃饱,再让老板打包上一份带回客栈吃,江姑娘觉得可好?” 说这番话的时候,阿菊的表情是有些忐忑的。 这位江姑娘是清波馆的小主人,能不拘小节的跟她这个小丫鬟跑出来吃早饭,她已经觉得很‘接地气’了,但平白无故的弄成这副模样,只怕是被气的不轻了。 谁知江樱只是站起了身来,道了句:“也好。” 也好是什么意思? 阿菊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哦,指得是再打包一份回去吧……? 江姑娘可真是个宽容的人……阿菊有些钦佩地看了江樱一眼,浑然不知她这宽容的一面。只是源于‘美食不可为坏心情所辜负’的原则。 然而打包的过程,却也是同样的不平静…… 老板用来熬煮牛骨汤的大汤锅被混乱的人群给意外掀翻了。 “老黄!快躲开啊!” 有人惊慌的喊了一句,然而老板站在汤锅前却傻了眼,脚下被胶住了一般。 “……天……”阿菊吓得步子都挪不动了,惊恐地望着这一幕,甚至要无法发声。 这一锅滚烫下去,还不得要将人给烫熟了! 江樱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事情来。 她若是知道……定不要这一份打包的牛杂汤了! 这不是造孽吗!? 众人屏住呼吸。情况急乱之下。却见一抹弱小的黑影不知从何处现了身,竟是朝着那已倾翻的汤锅飞奔了过去,凌空一跃。一脚踹向汤锅,发出一声碰击的声响,汤锅竟被他的力气顶出了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从原先的向一侧倾覆变成了锅口朝上的角度。 “嘭!” 一声巨响。汤锅落了地,虽然因为锅子的形状无法稳稳落地。又因震力迸溅出了滚烫的牛骨汤,却只是洒及了周遭几人的裙角布鞋,惊的众人连连后退,并未造成重伤。 只是锅底被砸出了一个大窟窿来。汤汁开始潺潺不断的向四周漏流而去。 围观的众人怕弄脏衣裙鞋履,连忙又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真是好险啊……” “哎呀!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晕倒了!” 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句,众人纷纷望去。这才注意到,方才出面阻止了汤锅倾翻的那个黑色的影子。竟是一个从身形看来只有八九岁的年纪的稚童,此刻正横躺在汤锅旁,动也不动一下。 “别将人烫到了!快给拉开啊!” 一时间也没人去注意一个小小的孩子,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竟能腾空一跃将那么大的一个汤锅都踢转了方向。 江樱怔愣了一下,见四周的人都在拿急切的目光看着她,又低头一看,原来自己离那孩子最近…… 又见阿菊已经被这突发的事件惊的傻了眼,站在原处勾着脖子瞧着那口汤汁不断流出的大锅,眼中还隐隐透着一股子肉疼的模样,又怔了一下,方疾步上前将那位身上沾满了牛肉汤的孩子给“捞”了起来…… 小小的年纪便这么一副侠义心肠,路见不平却将自己给赔了进去,还弄了一身的牛肉汤……江樱有些心疼地看着怀中的孩子。 她发誓,她方才真的只是没有反应过来,并不是打算冷眼旁观,或是怕被碰瓷儿…… 此时,却见双眸紧闭的男孩苍白脱皮的嘴唇阖动了一下,微不可查地发声道:“救我……” 江樱愣了一下,只见他小小却极为粗糙的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一方袖口,力气大的到连手面上的青筋都凸显了出来,透着一股极为强烈的求生意念。 江樱眉头一皱,再没片刻犹豫,胳膊上一使力,将孩子打横抱了起来。 由此看来,不管是姑娘还是男子,有两把力气,是很有必要的,若不然,会在关键时刻影响情节进展…… …… “出去吃个早点,怎么还捡了个孩子回来?” 午时,华常静从外面回来,一进客栈大堂,便听阿菊说起了今早在长安巷的经历,来到二楼,推开客房的门,一跨过门槛儿便笑着问道。 江樱正坐在牀沿边,望着被暂时安置在牀上的小男孩发着呆。 听到华常静的声音,忙地转头望去。 “华姐姐,你快过来——”江樱连忙招着手。 “我来瞧瞧这孩子。”一身男装的华常静不以为然地走过来,却听江樱一脸紧张地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发现这孩子,有些不大对劲……” 上来直截了当的便是这么一句话。 华常静闻言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却是问道:“晕着还是睡着的?” “晕着的。” 华常静这才问道:“除了一个人将一大口汤锅踹翻之外,还有旁的不对劲吗?” 江樱错愕了一下,表情复杂地问道:“这还不够不对劲的吗?” 华常静:“……” 这种明显到连阿菊都看了出来的不对劲。请问还真的有必要以如此神秘的态度来告诉她吗? 华常静看了江樱一眼,遂低下了头来,伸手抓起了男孩的一只胳膊。 “华,华姐姐……你要干什么?”江樱声音一变,眼睁睁地看着华常静去拉男孩的衣襟。 男孩穿的是一身简易方便的黑袍,腰处的腰绳绑的却很牢,华常静拉了两下不得。干脆又伸手却解男孩的腰绳。 “华姐姐……”这一回江樱实在是看不过眼了。声音里已经忍不住带上了制止之意。 “他一个小孩子,我能对他做什么?”华常静好笑地说道:“我只是检查一下,他身上有没有带什么危险的东西。” 这孩子绝对不是普通人——她走南闯北这些年。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华姐姐,还是不用了……”听了华常静的回答之后,江樱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在华常静询问的目光注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开了口说道:“我已经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危险的利器——只有几张银票和碎银。” 说着,拿手指了指牀头侧边的高脚圆桌。 华常静目瞪口呆地看着上头搁着的几张被碎银子压住的银票。 “你动作……倒还挺快的。” 华常静到底也只能这样说道,看向江樱的眼神,却开始有些不太一样了。 江樱轻咳了一声。解释道:“起初我跟华姐姐的想法一样,是觉得他力气奇大,似是有武功之人。恐他醒来会有不理智的举动,出于谨慎。所以才大略地检查了一下……” “我倒没想那么多……”华常静面色复杂地看着她。 江樱这下子怔住了。 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尴尬。 “呃,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现吗?”最终是华常静开口打破了这种诡异的尴尬,本着转移话题的目的问道。 却不料江樱答道:“倒有一处发现。” “什么发现?” “我发现他的胸口处,有着一处很奇怪的黑色印记,像是什么神秘组织的标记……” 神秘组织什么的这一说法,她也是通过看小说和电视剧的经验来推断出来的。 华常静好不容易错开的注意力,却又被江樱这一句话给毫不留情的拉了回来。 “胸口?”华常静的表情越发复杂了…… 方才不是说……只是大略地检查了一下吗? 连胸口的什么印记都发现了,这真的只是‘大略’吗? 但是…… 这样干脆又厚脸皮的姑娘……她莫名觉得很欣赏是怎么回事? 但话说回来,她对江樱的欣赏也不是一日两日的。 用孔先生的话来说,这叫做……物以类聚。 眼下看来,这个类字,指的大约就是脸皮厚这一点了…… “华姐姐,你看看。” 说话间,江樱再次拉开了男孩的衣襟。 华常静瞧着,竟然已经有了些轻车熟路的意味。 “在这里——”江樱一脸严肃,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猥琐。 华常静被她一本正经的神色所折服,遂也不再去想太多有的没的,况且眼前的孩子分明才八九岁的样子,看个胸口的确也没什么紧要,于是也就‘放宽了心’的跟着江樱看去…… 于是情形就变成了两个厚脸皮的姑娘同是一脸认真地盯着男孩luo露的胸膛细致地打量着。 实际上只是处于半昏迷状态无法醒来的男孩,此刻的感受是说不出的压抑…… 正如江樱所说,这孩子的胸口处的确有着一个形状特别的印记。 印记约有婴儿拳头大小,显然是烙上去的,纹路像是一条盘起的蛇张着血盆大口,又像是一只老狼垂着尾巴。 “我从未见过这个图案。”华常静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摇了头说道。 话罢即是一阵皱眉。 最令她惊讶的不是这个古怪的图腾,而是……这个男孩袒露出来的半截胸膛上,所遍布着的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疤痕。 年纪还这么小,身上哪儿来的这么多伤痕? “方才你说,这印记像是什么神秘组织的标志,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些传言来。”华常静说道:“我在外头这些年,曾经也从许多江湖人口中得知过一些有关江湖组织的事情,的确是有一些势力强大的组织,会暗下训练杀手,挑选一些天资聪颖的幼童,自幼便教他们武功,若不听从,便会强加折磨逼迫……手段很是残忍。” 江樱听得呆了一下。 她会说,这些正好也是她所想到的吗? 只是出于担心华常静会觉得她知道的‘太多’,故而没有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毕竟她从未接触过江湖,有此猜测,太不寻常。 而且她也不知道这里的江湖,与她在小说中所认识到的那个江湖,是否为同一种画风…… 眼下看来,果真是同一种啊。 注意力明显又开始分叉了的江樱兀自遐想着。 “我也只是偶然听说过而已,但对具体的派别组织,却也并无半点了解,至于这印记出自何处,也实在没法确定。”华常静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忽然直起了身子说道:“俞大叔倒算是半个江湖人,见识也比我广泛的多,我请他过来瞧瞧——” 若不然,在无法确定这孩子的身份的情况下,她也实在不敢贸然收留。 俞大叔是华家商队里的老人了,十分信得过,找他来,再合适不过。 江樱显然也是对这孩子的身份有些忌惮,故而听得华常静的提议,当即便赞同的点了头,道了句:“也好。” 俞叔很快就被华常静请了过来。 见多识广的俞叔低头一瞧男孩胸口处深黑色的印记,立即就皱起了眉头。 “俞叔,您见过这个标记吗?”对于这位为华家效力了大半辈子的长辈,华常静素来的敬重,并且很崇拜。 此刻见俞叔皱眉,便寻思着只怕这男孩儿的身份非比寻常。 华常静心思反复间,却见俞叔缓缓摇了头,面色有些挂不住地说道:“说来奇怪,这种标记……我竟也见所未见。” 小姐好不容易问他一回江湖上的问题,他竟然答不上来,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简直是辜负了小姐自幼对他的一腔崇拜之情啊。 甚至还显得他这么多年以来以半个江湖人自居的说法,很有装/逼的嫌疑…… ***************** ps:谢谢熱戀^^赠送的礼物,薇笑红尘的月票~哈哈更新是不是越来越早?(未完待续) 353:清算 俞叔很羞愧的低着头,想尽力挽救一下自己濒临破碎的形象:“……这种标记实在古怪,想必定是些未被列入正规门派中的旁门左道……定非是什么太有名气的大门派。” 华常静闻言“哦”了一声,多多少少有一些失望的成分在里面,好在不是太明显,倒也不至于击垮掉俞叔的自尊心。 这给了俞叔些许鼓励,于是他重新抬起了头来,道:“小姐若是真想弄个明白,我可以找些江湖上的熟人去打听一二。” 华常静却摇头说道:“既非是什么大门派,那便也不必再去刻意打听了。” 原本她担心的是收留了不该收留的人,若是某些势力强大的派别,怕会招惹到没必要的麻烦,但如今既然确定了不是,那也不用再去刻意探听了,免得弄巧成拙,惹了人注意,反倒会给商队引起没有必要的麻烦。 用不上自己的‘人脉’,失去了这个显示自己能力的机会,俞叔颇有些失望,但还是就重问道:“那这孩子要如何安置?” 华常静却看向江樱,笑着问道:“人是你救回来的,你说要怎么办吧?” 江樱看着牀上的男孩说道:“暂且收留着吧,待他醒了之后,咱们再作打算。” 当时没救便[ 算了,但既然救回来了,总不好就因为一个都没弄明白究竟是什么的印记,便贸然将人给抛下。 据大夫说,这孩子的伤势很严重。却很古怪,一切都要等他醒了之后才能确定。 那就,再等一等吧。 …… “阿樱都走了整整四日了,我娘怎么还没调整过来啊是?” 饭桌上,趁着庄氏去厨房端汤的间隙,梁文青悄悄地咕哝了一句。 庄氏挂念着江樱,心情便跟着沉闷,头一日是割伤了手指,后面又接着做饭连连走味儿,虽然几日的平复下来。已经不至于再犯将盐当做白糖这种低级错误。但做出来的菜的味道,总是能很好的避开一道正常的菜该有的味道…… 以手指受伤应当好生休养的借口委婉的劝她远离锅灶,她却还不答应,执意认为自己是厨房里的顶梁柱。家里没她做饭就不行了。固执的令人头疼。 “再这样下去。我怕是又要瘦了……”梁文青丧气地望着一桌子饭菜,表情很是发愁。 她跟寻常的姑娘想法不一样,她的梦想就是将自己养的白白胖胖。偏生老天不开眼,给了她一个极难长肉的身子。 而这个梦想的起源,乃是源于数年前,宋春风无意间说过一句,自己喜欢的是圆脸蛋儿的可爱软妹子。 “过几日应当就好了……其实也没那么难吃,只是素日里咱们吃的都太好了,胃口都给养刁了,现如今但凡吃到点儿味道不对的,就觉得无法下咽了……这种惯出来的现象可不好,刚好趁机改一改胃口。”梁平夹了一筷子炒的有些发黑的藕片送入口中,说的心甘情愿,然而颤抖的眉间,却是大写的‘自欺欺人’。 方大和方二互看一眼,均是觉得干爹与干娘情深意笃,相互之间包容的程度已经出乎了他们的认知……尤其是干爹,甚至称得上是好男人的楷模,值得他们大力学习。 接收到两个儿子崇拜的眼神,梁平只得拼了命的将食物咽下去,不敢露出一丝破绽来,以防影响在孩子们心中树立起的高大形象。 “今天赶得及,也没来得及烧什么菜,就这四菜一汤,凑活着吃吧。” 庄氏端着一口不知道为何物的汤盆走了进来,一面说道。 “够了、够了!”梁文青连忙地说道:“四菜一汤已经够了!” 一准儿还是吃不完的。 梁平和方大方二也忙地跟着附和。 梁平附和还且算了,竟还有心思拍上几句马屁,不可谓爱的不深。 见大家这种反应,庄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遂也不再继续‘自责’,将汤碗放下,便跟着坐了下来吃饭。 吃了两口,便摇头道:“最近没什么胃口,吃什么都觉得味道不对……” “……” 梁平等人低头不语。 一顿饭,吃的平静却艰难。 饭后,梁平和方大方二作为家里的专业洗碗工,主动收拾了饭桌上的残局,而忍耐力不好故而只吃了两成饱的梁文青想要回房去偷偷去吃些糕点,不曾想却被庄氏给喊住了。 “文青,你近来是不是心情不好?这几天在饭桌上,都没见你好好的吃过一顿饭。”庄氏满怀关切地问道。 梁文青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娘,分明是您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地做过一顿饭好吗? “我还好……”梁文青觉得自己受了父亲的影响,变得越来越‘懦弱’了,缺乏说出真相的勇气。 “哎……”庄氏莫名叹了口气,来到梁文青身前,拉起她一只手,拍了拍,眼中满是安慰的意味,并且难得的放软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虽然娘也很希望你能如愿跟春风走到一块儿,但世事难料,感情也不可勉强,春风他早到了成家的年纪,如今他既有这个意愿了,你也不要再自我耽误了……该为自己的日后打算一二了。” “娘……”梁文青满脸凌乱地问道:“你在说什么呐?” “娘在说媒婆给春风说亲的事情啊。” “什么?!”梁文青一把甩开庄氏的手,往后跳开了一步,失声惊道。 “你不知道啊……?”这下换做庄氏愣住了。 她瞧着这孩子这几日顿顿吃不进去东西,郁郁寡欢。欲言又止的模样,还以为是为了此事在烦忧失落呢。 所以才想着要开导一二。 梁文青眼睛瞪的跟铜铃似得,片刻之后脸色一垮,“哇”的一声就忽然在原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庄氏一瞧,心顿时凉了半截。 完了。 捅大篓子…… …… “公子,前面就到黎安了。” 蒙蒙细雨中,身披蓑衣的俞叔骑马至马车窗旁,隔着帘子说道。 他口中的公子,自然便是女扮男装的华常静了。 “这么快——”华常静闻言撩开马车帘一角,欠着身子往外瞧去。 前不远处。空旷而泥泞的道路前。出现了一面斑驳的古城墙。 今日天色不妙,自一大早起便阴阴沉沉的,到晌午才堪堪落了些雨气,虽然雨势不大。但却十分缠/绵。眼下已近掌灯时分。还未有消停下来。 昏暗的暮色中,黎安城的老城门前,左右各立着一位守卫。一个半耷拉着脑袋像是在打瞌睡,另一个弓着腰背,竟然是已近花甲之年的模样。 或因天气的缘故,此时城门前后,并无半个出入的百姓或是商旅,在四周景象的烘托下,显得清凄而沧桑。 俞叔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道:“十年前的黎安城,可不是这幅模样啊……那时小姐还很小,每回跟着老爷路过这黎安城,总会央求着要去狮子桥看花灯,吃糖葫芦儿。可近年来黎安城受征战波及,城中百姓生活的水深火热,原本热闹的狮子桥也早都面目全非,成为一方残垣了……” 华常静闻言,眸中不禁也浮现出一抹追忆与沉重,却还是笑了说道:“我曾听孔先生和父亲说过——苦总有吃完的一日,大乱之后,即将到来的便是大定了。” “但愿吧……” 百姓们已经不能也不堪再受这样的苦难了。 “会的。”华常静满怀信心的扬唇一笑,是忽然想起了石青每每谈论到当下时局,便会熠熠生辉的眼睛,其中盛着至高无上的家国情怀,以及莫大的希望。 去年在去往西陵的路上,她便是被这样一双眼睛被晃了心神,才稀里糊涂地决定就这样把自己的下半辈子都送了出去的吧? 但每一想到她要嫁的是这样一个男人,心中有的,却只有引以为傲。 华常静将车帘放下,马车轮在凹凸不平的沙石路上不知硌到了什么硬物,一个颠簸使得车厢有片刻的倾斜不稳。 “咚!” 一声脑袋与车壁相撞的脆响响起,原本在车中酣睡的江樱揉着脑袋转醒了过来。 相比之下,窝在一角拿毯子连头脸都蒙住的阿菊,睡得简直不能再沉了,似乎哪怕前方的路再颠簸上十来倍,也不足以撼动她的睡态。 “什么时辰了,还没醒吗……” 江樱一张开眼睛,望向华常静,却是稀里糊涂的问了这么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 华常静好笑地望着她说道:“我可早就醒了,我看还没醒的是你自个儿吧?” “我是说小黑……他醒没醒?” 江樱掀开覆在身上的厚毛毯,一面直起身一面说道,“我方才做了个梦,梦见他醒过来了。” 她口中的小黑,是前日里在长安巷中救回来的小男孩。 因为不知道这孩子的名字,又必须得有个称呼,于是便就这么喊了。 而这种画风明了的名字,无需多说,一听便知是拜谁所赐…… 华常静口气里的笑意越发明显了,玩笑道:“你倒是挂念的不行,睡个觉也不忘操心着他醒是没醒,待他醒了之后,若知道你这个萍水相逢的大姐姐这样待他,还不得感激得痛哭流涕,要以身家性命报答于你?” “我就是因为不善于操心旁人所以才这么操心的……总觉得身上压着个担子,不安心……”江樱低声喃喃了一句,也不管这拗口的话华常静听没听懂,自个儿起身便要往马车内厢去。 早先出城之时,她和华常静乘坐的是普通的单厢马车,但多了这个孩子之后,为了方便,便换成了这个分为内外两厢的大马车。 拉车的马匹也从一匹变成了两匹。 “他若真醒了,我头一件事儿就得让付给我多一倍的草料钱,回头你可得记得提醒我。”华常静没个正经的说着。 江樱还未彻底清醒过来,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已伸手推开了内厢房的门。 “啊——” 一声拖长了的“啊”字,传入了华常静的耳中。 华常静探头去瞧,却见推开了一半的厢房门前,江樱正呆呆地立着,虽然只是个背影,但却也神奇的已经让人看到了她那一张满是呆滞之色的脸庞。 竟然真的醒了……! 她这梦,也太灵验了吧? 江樱满脸讶然地望着坐在榻上,直直地看着她的男孩,一时莫名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 男孩也不开口,十分平静的模样。 且纵观他穿戴整齐利索,就连身后的被子都已经折的整整齐齐,显然醒来并非一时半刻了。 反观江樱,却显得不够淡定。 “那日在长安巷里,你出手帮牛杂汤的老板解难,自己却莫名的晕了,是我将你救回来的。” 这邀功似的话,是江樱思忖过后说出来的开场白。 总要让他明白当下的情况,以免引起没有必要的误会。 而且,她也完全没有救助陌生人的经验,实不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合适的开场白。 华常静听到江樱此般开口不禁一愣,而后赶忙起身走了过来。 男孩此时开了口。 “我知道。” 他十分平静,但也十分虚弱。 “你知道啊……”江樱惊讶地看着他,喃喃了一句。 男孩:“……” 还好这么久以来,他多多少少也习惯她这幅蠢样了。 “那你还觉得哪里不舒服?”江樱赶忙问道。 “瞧把你急的跟什么似得……”华常静走过来,拍了拍江樱的肩膀,笑着看向小男孩,道:“你醒得真是时候,等待会儿咱们进了城,找个大夫好好给你瞧瞧。” 并不多问他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男孩迎着她的目光微微点头,而后又在她放在江樱肩膀上的手上面停留了一下,最后垂首道了句:“多谢。” “小兄弟不必客气。”华常静不以为然地摆着手,笑道:“这两日来我们全当是顺路载了你一程罢——回头清算清算一路上的开销,你如数退还给我们就是了,如此算是两清,你也不必再谈谢字!” 江樱略有些错愕地看向华常静。(未完待续……) 354:暴露了 方才听华常静说什么草料钱,她只当是玩笑话,可她眼下都跟这孩子说的这么明白了,显然不是在开什么玩笑了。 身为风国首富之女,华常静从不是个小气的人。 她们俩的确也不会短这点儿银子。 况且,对方又只是一个孩子,本是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去计较的。 但她却执意要如此清算。 有了这个意识,江樱起初难免是有些错愕的,然而短暂的错愕之后,江樱见华常静冲她甩了一记眼神过来,当即却恍然了。 虽然这样做或许会显得世态过于炎凉,人情淡薄,人与人之间失去了最起码的信任…… 但是萍水相逢出手相助,她出于人性的主观管了一桩闲事,从客观来说本就是不应当的。眼下,总不能让这桩闲事有机会再演变成麻烦事。 江湖上的规矩,她还是略懂一二的,所以从一开始就抱着等他伤好,便分道扬镳的想法。 但清算银子什么的……之前还真没想过。 所谓的清算归还,自然不会是为了那点儿银子。 只是撇清关系的一种方式罢了。 她们并不需要这个身份不明的孩子来记她们的半点恩情。 < 既如此,倒不如就依华常静所言那般,互不相欠,再不谈谢,全当彼此未曾有过交集。 这样才是最周全的。 江樱自我说服着,于是便没有看到男孩拿余光瞥了她一眼。随后道:“知道了。” 这句“知道了”和方才那句“我知道”的口气,并无任何区分…… 从声音到神情,半点起伏都不曾有。 “知道就好。”华常静十分欣慰地笑着,而后拉着江樱往后退了一步,对男孩说道:“那你先歇着吧,待到了城中寻到落脚处,我们便让人给你请郎中——” 话罢,便将门给拉上了。 至外间,华常静拉着江樱坐下,早已换就了一副谨慎认真的模样。对江樱耳语道:“这孩子绝不能多留。待到了城里,请罢郎中,不管结果好坏,咱们都不要再管了。不过萍水相逢。我们帮他到这里。已是全了一份做人的初衷了……” 这孩子,确非一般的稚童可比。 太过于冷静了。 如果真是跟什么江湖组织有牵连,那么也绝对不是一般的江湖组织可以训练的出来的。 再加上身上又有着如此怪异的伤势——据大夫说全身上下只一处刀伤。且早已结痂,但脉象呈现出来的却又是受了重伤之人才会有的虚弱,甚至紊乱。 虽然这两日来,她已经让人再三确定了没有人在暗中跟踪她们,可这表面上的平静并不能代表一切。 江樱听完华常静的话,隔着厢房的门往内间瞧了一眼,几番犹豫之下,终究还是点了头。 实际上,她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若这孩子身上的伤势当真已无药可医,她亦帮不上什么忙。 若尚且有救治的希望,那自然是最好,但到那时,也自有他自己来安置自己了。 就单单通过方才的两句对话,以及他……醒来就将被子叠好这种细节性的行为,便不难发现,这绝对是个可以自理的孩子。 或者说,不该再拿他当做一个孩子来看待。 内间的男孩哪里会知道,他被‘抛弃’的决定性因素,竟然是因为他醒来之后叠了一床被子…… 可见表现的太过勤快懂事,有时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 然而事实却证明,江樱在内心深处的一番自我说服,并没有什么用处。 她说服了自己不要再继续多管闲事,以及这孩子有能力照顾自己,实则不过是潜意识里,不想背负上‘道德沦丧’的枷锁。 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良心这种东西,却总会在必要的时而跳出来提醒。 这一切归咎于,待他们一行人来到了黎安城中,请来看诊的大夫是这样说的—— “这位小兄弟身上中的是西域的一种奇毒,虽然不是立即就会发作使人身亡的剧毒,毒发过程堪称缓慢,但一旦中得此毒,先是会全身剧痛,再蔓延至五脏六腑,最后待剧痛感遍布全身骨骼之时,便会致使瘫痪——而完全瘫痪之后不出数个时辰,便要咽气了。”俞叔也不知是打哪里请来的大夫,说话间的神态透着一股子江湖气。 但若不是江湖人士,怕也断不出中的这到底是什么毒。 早先在句郊县里的郎中,便只说是受了重伤,却不知伤在何处,一切要待人清醒过来之后再下定论。 这话说的好像很严谨似得,但细细一琢磨,便会发现分明是掩饰自己没有任何头绪的幌子。 闹了半天,原来是中毒了…… 听到这位大夫的描述,说是从皮肉疼到五脏六腑,再到骨骼里,江樱看向男孩的眼神不由复杂起来,却见他从始至终,眉头都没有动一下,脸上更看不到有丝毫畏惧之色。 醒来之后,似乎也未喊过一声痛。 “这小兄弟倒是能忍的很嘛,许多人只捱到疼至脏腑便举刀自我了断了,我瞧你这脸色……该是已经到骨头了吧?”年至不惑的大夫“啧啧”了一声,拉过男孩的手腕又诊了一诊,奇道:“哟,这毒可都被你逼出来两三分了?小小年纪,内功怎么如此深厚!来,跟我说说你是哪门哪派的?到时候我也好帮你找个同门,过来为你收尸——” 男孩似无法忍受,不耐烦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不说就不说,火气还挺大!”大夫哈哈地笑起来。 “老李。你就别逗这孩子了……”俞叔在一旁满脸的黑线,问道:“你且说这毒,你能解还是不能解?” “这毒又不是我制出来的,我焉知该如何来解?”大夫反问道,口气理所当然,仿佛俞叔问了一个异常肤浅的问题。 “这……”饶是相识多年,俞叔还是很容易被此人‘非同凡响’的言行所折服。 “那就是说不能解了?”华常静问道。 “除了西域自制的解药之外,无药可解。”大夫已经开始着手收拾自己带来的药箱,弯着腰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毒配制起来倒是不难,我也能配得出来。也试用过。毒效无甚区别。但解药却过于复杂了,不是我所擅长的……” 众人:“……” “哦对了。”大夫忽然停下了收拾药箱的动作,抬起头来说道:“靖安军营里倒是有一位擅制解药的大夫,去年金兴帮的帮主中了剧毒。解药就是他给配制出来的——当时黎安城正在打仗。他随军至此。我偶尔同他见过一面,得知他似乎是姓方,这个年轻人。在这方面可是天赋异禀的。” “呃……?”江樱一时有些凌乱。 随军大夫? 姓方…… 还是年轻人。 这说的该不会是方昕远吧? 江方昕远是经常会给他们写信的,上一回似乎也提过,他如今在靖安附近。 可是……“靖安离此处似乎不近吧?”江樱不确定地问道。 “哪里是不近啊!”大夫又开始继续收拾起了药箱,边道:“那可是远的很呐,往东去得有四五百里的路程——就是骑马过去,也赶不及将人请回来配制解药。” “那你还提他做什么!”俞叔有些恼了,他倒不是多关心这个孩子,只是觉得自己又被老李给耍了。 大家都是有尊严好面子的人,又都上了年纪,还总这样有意思吗? “我就提一提他擅制解药而已,又没说让你们去请他过来解毒——还不让人说话了不成?”老李大夫也是仗着一张厚脸皮走南闯北的人物,丝毫不介意众人鄙夷的目光,挎起了自己的小药箱儿抬脚便往外走。 “你们看着商量商量这孩子的后事吧,我还赶着回去吃晚饭,就不参与了。” 门被从外面带上,留下江樱等人面面相觑。 治不了了,这个结果,原先她们也是设想过的,却没料到,竟然会是这副情形。 “公子,那我就先下去了。” 俞叔一直都保持着旁观者的姿态,加上因为老李的缘故心情不太好,故而并不打算掺和这些事情。 华常静看了江樱一眼,示意她跟上,适才也转身离开了客房。 这个时候,还是什么都别说了为好。 江樱领会到她的意思,也没忍心再去看男孩一眼,只在原处站了片刻,后也转了身,欲出房门。 若她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当初必然是不会相救的。 这种……眼睁睁看着一个还很稚小的生命,被宣告死亡,而她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自从前世她的弟弟离世之后,她最怕遇见的就是这样的情形。 “你别走——” 就在江樱即将要跨出门槛之际,忽听身后的男孩出声说道。 江樱脚下一滞,却没敢立即回头。 心里却已经思索开了。 喊她干什么? 交待遗愿吗? 将他死后的骨灰交给他的家人之类的? 或者该不是……还要她帮忙报仇吧? 她虽然手有缚鸡之力,但势单力薄,更是从未涉足江湖恩怨啊…… 这孩子可真是难住她了。 想到这里江樱愁得不行,已经开始琢磨着要怎样委婉含蓄地拒绝他请求报仇的想法了…… 虽然拒绝一个濒临死亡的孩子有些太不人道,但俗话说的好,凡事都要量力而行,同情心不能用在不恰当的地方。 这时,男孩再次出声了。 “江姑娘,劳烦你将房门关上。”他道。 江樱“哦”了一声,抬手将面前的房门关好。 此时,俨然已经打好拒绝的腹稿了…… 诶! 等等…… 他刚刚喊自己什么? 江姑娘? 他如何得知她姓江的…… 江樱快速却仔细地想了想,自打从他醒来后的这短短一个时辰内,他接触到的人只有她和华常静,以及方才一面之缘的俞叔和老李大夫了。 华常静一直喊的她阿樱,由于她和华常静在外以兄妹相称,故而俞叔在外人面前,会刨去她的姓氏单单喊她作姑娘,至于老李大夫,则是根本不认识她。 她也并未做过什么自我介绍? 所以,这孩子是怎么知道自己姓江的? 江樱豁然转过了身来,目光惊异却警惕地看着被安置在牀上的男孩。 “请江姑娘帮我一个忙。” 男孩似未发觉江樱的警惕一般,径直出声说道。 江樱果断摇头。 男孩:“……” “你怎么知道我姓江?”江樱对此显得耿耿于怀。 “听主子说的。” “……”江樱心中的警惕越发深重起来,继而问道:“你主子是谁?” “主子没说过我可以暴露他的身份。” 接着不及江樱再开口,便抢在了前头说道:“你跟那位公子在马车里的话我都听到了,但你不能抛下我,我是因为你才中的毒。” “你是踹汤锅昏倒的,我就扶了你一把!”江樱声明道。 这摆明了就是古代幼童版碰瓷儿? 这都什么玩意儿! “我是为了救你。”男孩重申道,‘碰瓷儿’的态度很坚定。 “……”大脑有些混乱,江樱决定先将这个问题放在一旁,先捡重要的问,故而做了个停下的手势,接着问道:“那你家主子认识我?” 男孩微有些惊愕地看着她,讶异于她的大脑构造。 江樱豁然反应了过来。 呸! 都说她姓江是他家主子告诉的了,那显然是认识的啊! “那照这么说的话,你接近我,又让我救你,绝非偶然了?”江樱换了个问题。 男孩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个应该是可以承认的。 “你一直跟着我?” “嗯。” 这个应当也可以承认。 “有什么目的?” “保护你。” 这个干脆也承认了吧。 “……啊?” 这个回答在江樱的意料之外,惊的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要保护我?” “主子的命令。” “你家主子到底是谁?” “主子没说过我可以暴露他的身份。” 得,又绕回来了。 江樱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子来回动了一动,忽然露了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了。” ps:谢谢热恋妹几的平安符~!~(未完待续……) 355 只懂杀/人 男孩瞅了她一眼,并不‘上当’。 她这么蠢,怎么可能猜的出来。 想诓他。 他可不笨。 不料却听江樱笑着问道:“你家主子……是不是姓晋?” 男孩眼神一变,愕然地望向她。 “是不是蓝眼睛啊?”江樱又问。 男孩的表情当即就垮下来了。 完了,还是暴露了…… 怎么会呢? 依他这些日子来的了解,这分明是个很笨的姑娘啊。 她不应该猜的出来的啊。 但主子如果要怪罪的话,应当也怪不到他的头上来……,他真的没有说出主子的姓名,是她自己独立猜出来的。 可问题是……主子会信吗? 毕竟依照这位姑娘的平时表现出来的智商来看,猜出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只擅长杀人,不擅长玩弄心计,亦未与人有过过多交集的男孩,并不知道自家主子为什么要让他保护江樱,更觉察不出二人之间的关系,只知道主人的吩咐要照做,故而男女之间叫做‘心有灵犀’这种神奇的感应,也是无从了解的了…… 这孩子仍在纠结于江樱的智商问题,怕自己受到‘连累’,江樱却已从他的表情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真是晋大哥啊……! 哈哈。 原来晋大哥一直让人在暗中保护她。 咳咳,虽然她方才,也是揣着点儿不算证据的证据来瞎胡蒙的。 她的证据便是:会暗下找人保护她,却又不会刻意让她知道的这种行为作风,与之最贴切的人选便是晋大哥了。 虽然贴切。但这也并不能完全排除其他人的‘嫌疑’。 没准儿是先生不放心她一个人出远门,又因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就没对她说起过呢? 或是梁叔,或是春风……这都是有可能的。 可眼下这孩子的表情,俨然已经说明一切了。 唉,孩子就是孩子,心思全写在脸上了……半点儿都藏不住。 男孩似有所感地看向她。领会到她眼神中的意思。微微撇了撇线条利落的唇角,满脸的不屑,仿佛是在说‘你又能好得到哪里去’。 ——毕竟江樱这货在得到确切的肯定之后。开心的脸都笑成一朵花儿了。 男孩既是不屑,又是不理解。 这些所谓的正常人,在他眼中却才是十足的不正常。 在他这儿,正常的只有晋公和晋起两个人。 大家都喜欢终日冷着一张脸。冷静又冷血,做事果决。目的性强,以及身上的‘人性化’特征表现的极度不明显……这些是专属于他们这类人的共同点。 真是不知道,主子怎么会同这么‘麻烦’的人搅在一起。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江樱见他不愿再多看自己一眼的表情。十分的不理解。 这孩子真叫一个高冷。 江樱料定他也不会回答她这个连自己都认定为没有意义的问题,于是很快将话题转回了正常的轨道上,“你方才说你是因为保护我才受的伤。是怎么一回事?对方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对你下这样的毒手?” 她一口气抛出了好几个问题,然而却还觉得不够。继而往床前走了几步,欠身放低了声音一脸紧张地接着问道:“可是有人在追杀我?” 她竟然连半点危险都不曾感觉到! 若不是这个孩子,这种剧毒……是不是就落在她的身上了? 想到此处,江樱兀自打了个寒噤。 男孩:“……” 方才还笑开了花儿的人,一眨眼却靠着自己提出来的几个问题忽然变成了这幅噤若寒蝉、受到了极大惊吓的模样,这巨大的反差,让涉世未深的孩子有些不大能接受。 他见过的人本就不多,更别说像江樱这种……精神稳定情况全靠自己脑补的类型了。 “是不是?” 见男孩不回答,江樱继续追问道。 这可不是连可以忽略的小事。 她虽然心宽,但向来惜命,与生命安危息息相关的事情,焉能马虎得了? “不知道是不是要追杀你,总之来者不善。上次离开之后,便不曾再来过了。”男孩总算勉强接受了江樱的善变,开了口答道。 江樱听了又问道:“那你可知他们是什么人吗?” “武功路数寻常,当时是夜里,也没看清他们的脸。” 没看清? 是真的没看清,还是不愿意跟她如实道出? “……那他们是如何伤到你的?”江樱大有不问到底不罢休的架势。 男孩说到此处脸色不自在了一下,方道:“是我一时不查。” 江樱张了张嘴巴。 这不是说废话吗…… 谁受伤不是因为一时不查? 说了半天,竟是连对方的身份、对方的目的、以及对方的态度,半点都没能弄明白。 江樱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再度开口却是问了句题外话:“小黑,你是晋大哥身边最得力的人吗?” “当然是。”孩子答的十分自信。 不对,她刚刚喊他什么? 孩子尚且没能反应过来,就听江樱讶然道:“那你……怎么还能什么都不知道?” 好歹也交过手了,毒也中了,却什么都没瞧出来,这对于一个资深得力暗卫来讲,真的正常吗? 或者说,这真的说得过去吗? “我可不是打探消息的暗卫。”男孩一脸坦然地说道:“我不懂去看人,也不懂分析对方来路。” 向来认为这些隐藏在黑暗中的侍卫是全能的存在的江樱觉得自己的三观被刷新,忍不住问道:“那你懂什么?” “我只懂杀人。” 包括这次被晋起派来保护江樱这种类型的事情,他还是头一次接触。 往前都是接到直接的指令,手起刀落。利索地完成。 向这种费心,又‘拖泥带水’的任务,实在让人头痛。 男孩的口气十分冷静,仿佛真的只是在说明自己唯一擅长的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可落在江樱耳中,却让她止不住打了个寒噤。 只懂杀人? 这就是他这么高冷的原因吗? 接着,又听男孩讲道:“而且。我不叫小黑——” 说话时。嘴角都忍不住抽了一下。 小黑是什么东西? 她为什么要给他取这么难听又奇怪的名字? “那你叫什么?”江樱顺势问下去,神色却还在因为这孩子那句‘我只懂杀人’,而有些惶惶。 “知道我名字的。只有主人和死人。” 江樱听罢忍不住打了个幅度更大的寒噤。 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一开口就这么吓人? 浑身上下简直是充满了霸道杀手在江湖的既视感! “那我还是喊你小黑吧……”江樱喃喃着说道,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幅模样,看起来有点怂。 “……我不叫小黑。”男孩再次重申道。 “那我喊你什么?” “什么都不喊。” “这怎么行?总要有个称呼的吧?” “……总之我不叫小黑。” “那……小白小蓝小黄这些呢?” “不可以……” “那你自己选一个吧。” “我不选……” 这孩子真难伺候……江樱扶额叹气。 *** “掌柜的。快开门!” “里头还有没有活人了?开门!” 约是子时左右,黎安城中第一家客栈的店门被人拍的砰砰作响。伴随着的是汉子粗犷的喊声,虽操着一口京话,但却怎么听怎么透着一股外地口音,若细辨。却又让人辨不出究竟是哪一块儿的口音。 卧在柜台后藤椅上睡得正香的伙计陡然被惊醒过来,只听得门闩都被这伙人拍的哐哐作响,摇摇欲坠。加之又是被惊醒过来的,心中自是不悦的想要骂娘。可心知近年来十分不太平的黎安城什么蛇龙混杂的过路人都有,对方气势又这么足,显然不是好惹之辈,故而只能秉承着和气生财的生意之道,披起棉衣小跑着去开门。 外头的雨不知从何时起竟是更大了些,门一打开,顿觉雨声喧嚣。 而门外立着的一群身形高大的人,个个都披着宽大的黑色披风,头上顶着斗笠,隐隐只能看到下半张脸的大致轮廓,人穿的衣裳是黑色,夜色又暗,具体也辨不清有多少人,但至少也有二十号人。 “诸,诸位客官可是要投宿?” 伙计呆在这客栈里也有四五年的光景了,自认什么人都瞧见过,可却还未见着过如此整肃的队伍,哪怕是较之去年从皇城里过来办案,途径此处的乌甲军也不遑多让……甚至在气势上,还要更胜一筹,更令人觉得胆战心惊一些! “准备一间上房!热些好酒好菜!” 为首的是个高个子男人,因戴着斗笠的缘故只能看到半张络腮胡的四方脸,听声音年纪应在三十岁往上。 “是,是……” 伙计忙不迭的应下来,末了又忽然问道:“这位大爷是说……只要一间房吗?” 怕是自己听错了,到时办砸了差事要挨削。 然而却听那男人不耐烦地说道:“就一间上房!兄弟们守在外头给你看门儿还不乐意?” “得嘞……” 伙计弱弱地应下来,忙地转身去堂中掌灯。 面上不敢有丝毫违悖,心里却早已经埋怨开了。 这一群阎王爷是打哪儿来的啊,大半夜的扰人清静……别说厨子早就回去了,他得自己亲自动手伺候这群大爷,一整夜是落不着睡了,就单说楼里的客人们,怕是也要被惊醒过来,估计待会儿他得挨好一阵骂,还需逐个地去哈腰赔礼道歉。 伙计恹恹地打了个哈欠,揣着袖子往厨房去了。 而一群人在大堂落了座之后,先前为首的络腮胡男人却来到了头顶幂篱,身形较众人相比显得矮弱一些的少年身旁,唤了一声之后,方恭谨地说道:“您先去楼上歇着,饭菜让人直接送去房间,外面有属下们守着。” 少年“嗯”了一声,声线却有些缺乏阳刚之气,抬脚走了两步,却又忽然顿住,转回头去隔着幂篱上垂下来的黑纱网看着络腮胡男人,问道:“咱们应当,没有露馅儿吧?” 络腮胡男人闻言立即笑了,和蔼地道:“这点请您放心。” “哦,那就好……” 少年人得了肯定的回答之后,复又抬脚朝着楼上客房走去。 络腮胡男人目送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这才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来,搓了搓手,一咧牙道:“这都几月了,还他娘的这么冷!” …… 夜里,江樱被一阵响亮的雷声惊醒了过来。 按理来说,虽然她不曾承认、但事实却是睡的极死极沉的她,在正常情况之下,是不会被这区区几个响雷妨碍到睡眠状态的。 她之所以忽然惊醒过来,应当是因为她方才发的那个噩梦。 她做了个极可怕的梦。 她梦见,隔壁房间里的小黑,忽然冲到她的房中,举着匕首要砍了她,原因竟是她无意间得知了他真实的名字…… 梦中独有的恐惧感还未完全被驱散,江樱却被这荒唐的情节逗笑了。 在梦中往往没有逻辑的存在,一旦清醒过来,便会因这些压根儿说不通的情节而感到万分荒诞。 江樱长吐了一口气,见窗外还是黑漆漆的颜色,便重新闭上眼睛,打算继续睡觉。 然而这时,却听得一声极轻微的开门声响起。 这声音极轻,若非是她刚做完一场噩梦,神经属于紧绷的状态,根本无法听到。 但她此刻清晰的听到了。 这声音,是从隔壁房间传来的。 就是小黑所在的房间! 大半夜的,他身上还带着毒,据说每动一下就会疼的冒冷汗……他开门要去哪里? 该不是……! 下意识的,江樱立即想到了房间做过的那个噩梦。 可只一瞬间,却又否定了。 小黑虽然面冷,但好歹也背负着‘保护她’的使命,俗话说的好虎毒不食子,兔子不吃窝边草,他再如何也不会伤害她的。 呃,这接连两个比喻似乎都不太恰当…… “嘭!” 江樱正胡思乱想间,却忽然听得一声闷响。 江樱一个激灵爬坐起来,却在此时忽然发现,床外侧空空如也,原本应当睡在这里的华常静不知去了哪里。 而外面,已经躁动起来。 开门声、警惕的喝问声、以及亮起的灯火光。 糟了,小黑!(未完待续) ps:谢谢热恋打赏的日常平安符~(ps:这两天冒死追了琅琊榜,虐哭 356 怎么是你! 江樱忙从牀上跳下来,穿好外衣,随意拢了拢头发便往门外走。 她住的这一排房间,房门正对着二楼长廊的围栏,廊道不算宽,最多只可容两个人并肩行走,而她踏出去之后才忽然发现,这条本不宽敞的廊道上,此刻竟站满了头戴斗笠的黑衣人。 忽然闯入光线明亮之处,使得江樱不由自主地侧开脸眯起了眼睛。 她推门的动作很急,有几位黑衣人投来了注视的目光,然而在看清对方是个小姑娘的模样,便立即收回了视线,只当是被惊醒的普通房客,并未放在眼里。 他们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与江樱相邻的右侧的客房前——那个横卧在门前的男童身上。 男童一身束袖长袍,此刻紧闭着眼睛,像是昏死了过去,而半蹲在他身侧,伸手探其鼻息的黑衣男子却向一侧的络腮胡男子投去了惊异的目光。 络腮胡男人见状一皱眉,走上前两步。 二人耳语了一番过后,络腮胡男人的脸色当即变了。 这男孩身上竟…… 早知道这孩子能在他们毫无所查的情况下接近主人的房间,定非寻常孩童! 若非是他体力不支忽然昏迷了过去,只怕主人就要遭受不测了! “带到后院柴房!待我与主人细禀之后,再亲自去审问他!”络腮胡男人大手一挥,下了命令。 其余几个房间被吵醒的客人,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然而此时见一行人要将这昏迷的孩子拖走,还说什么审问,皆是觉得未免有些太过大题小做了——一群魁梧不凡的汉子。同一个体弱昏迷的孩子有甚么好计较的? 心中不平归不平,但却无人敢出声阻拦。 这群人看着就不是好惹的,他们又不傻。 大半夜的被吵醒好几回都只能认了,半点意见都不敢提,更何况是出面管这种闲事了…… 于是乎,大家很默契地相继关上了房门。 可刚关上还没来得及去闩呢,就又听到外头的情势忽然发生了变化—— “带下去!” “等一等!” 谁出声阻拦了? 听声音。像是个小姑娘。 众人多是被激发出了极大的好奇心来。可门才刚关上,若再忽然打开,未免显得八卦的过分。万一惹了这群人的注意,未免实在不妙,于是大家又都相当默契地只将门微微往后拉了拉,借着一道门缝儿瞪着一双双眼睛往外瞧…… “小娃娃可莫要多管闲事。”络腮胡男人闻言转头望去。见江樱是隔壁房的,年纪又小。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跟他家闺女像的很,于是便又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关上门睡觉去吧!” 一干扈从们面面相觑了一下。 依照统领的性格,这时候不是该说一句“看什么看!老子的闲事你也敢管?滚远些!”才对吗? 哦。 想必是又犯病了。 他家统领一旦见到跟自家女儿年纪相仿,且长相类似的小姑娘。整个人的画风就会产生突变——险些都要将这个给忘了…… 听到那句带着一丝丝包容意味的‘关上门睡觉去吧’,江樱也是懵了一下,看着这位戴着斗笠遮住半张脸却仍给人一种极为粗悍感觉的大叔。她壮起了胆子说道:“这孩子并无恶意,想必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还请诸位……手下留情,不要与我们一般计较。” 听她用上了‘我们’俩字儿,络腮胡男人即刻皱了眉,问道:“这么说来,你同他是一伙的了?” “是是。”江樱忙地点头,却又忽然发现‘一伙’这个单位,似乎有些歧义…… “没有恶意?这可不是普通的孩子——他身怀武功,深夜悄无声息的接近我家主子的房间,摆明了是图谋不轨!”络腮胡大叔嗓门儿很大,这一点,光是在气势上江樱已经输了。 可她比的从来都不是气势,而是脸皮厚,说谎不脸红:“这孩子是会些武功不假,但也只是防身之用,且他自幼就有梦游的习惯,您瞧瞧……这不又就地昏睡过去了吗?” 江樱说这番话的时候面上看似平静,实则手心都要冒冷汗了。 她尽量让自己的神态看起来真实一些。 但是不得不吐槽的是,她竟然要反过来去保护原本保护她的暗卫,她这一天天的生活经历,过的也是真是够‘醉生梦死’的。 这孩子也真是的,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出来瞎跑个什么劲儿? 这下好了,让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跟这么一大群杀伐气极重的男人对峙,万一再将她给拖下了水,两个人一同倒了霉,这叫什么事儿? 江樱这句不着边际的埋怨刚在心里落音,却发现,这世上真的是存在许多的万一。 因为,她是真的被拖下水了…… “一起带到柴房里去!”络腮胡男人打量了江樱一番过后,似乎根本不信她那所谓梦游的解释,当即果断下了令。 “大叔!先等一等!” 江樱后退一步,大声道。 “带走!”络腮胡男人却不吃她这一套缓兵之计,扬手道。 江樱欲哭无泪——特么的这根本不按正常的剧情走向来发展啊! 正想着要不要抬出一个虚无飘渺的身份先来震慑住这伙人,免得真被丢进了柴房里情形无法控制,却忽然听得隔壁房中传来了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却像是刻意压低了声线在说话:“吵吵嚷嚷的,还没收拾干净?” 说话间,房门被从里面推开了来。 倚在门缝后往外瞧的房客们听得动静更是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是都想瞧一瞧带着这么一群气势汹汹的手下出门的,究竟是哪一路神佛。 “……公,公子。”络腮胡男人不知为何语塞了一下。后方上前说道:“是属下办事不力,扰到公子歇息了,公子放心,此事自有属下来解决,公子不妨回房继续歇息,待属下将事态了解清楚之后,明日一早再来禀于公子。” 那被他唤作公子的年轻人却不听。抬脚跨出了门槛。 众人这才瞧清这位公子是何模样。 谁料这大半夜的。此人竟是戴着幂篱,将一张脸严严实实地挡在了黑纱后面,这脸是圆是扁都看不大清楚。 只能瞧见大致的身形。并不似这群手下一般魁梧,却也谈不上弱不禁风。 这群人到底是何来历,从主子到手下个个都这么神秘…… 料想这位公子之所以现在才开门现身,方才应当就是在里头整理形容呢吧? 众人暗自揣度着。 “究竟是什么怎么回事?” 头戴幂篱的年轻人行至廊下。先是低头瞧了瞧被一名手下提了起来的男孩儿,只见其脸色惨白。双眸紧闭,乍地一看是死是活都分辨不出。 “回公子……” 络腮胡男人见他执意要现在问,便也不好违悖,如实地将自己所见与推测说给了自家主子听。 说到后面顿了一顿。望了望四周,和诸个房间里‘没关紧’的房门,到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而是给自家主子投去了一个复杂的眼神,并着微一摇头。 而他这番饶有深意的动作。却并未被年轻人接收到哪怕半分。 因为他家主子此刻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前方约五步远处的那个小姑娘、也就是江樱的身上。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络腮胡男人顺其目光望过去,却见那位小姑娘也同样在盯着自家的主子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那一种。 络腮胡男人见这一幕,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涌现处出了一种极其不妙的感觉来…… 而紧接着,他心中的这种预感,便被证实了。 只见那位小姑娘忽然往前走了两步,怔怔地、却十分大声地道:“怎么是你……!” 认识?! 络腮胡男人眼皮一阵狂跳。 那一干‘门缝偷窥客’们也惊愕的不行。 “你怎么会在这里!”江樱无法平息内心的错愕感。 可下一刻,手腕却忽地被人攥住,脚下不受控制地一阵踉跄,便被这位罩着幂篱的‘公子’,给拉进了房间里去。 “嘭!” 房门立刻被甩上。 留下一众手下和络腮胡男人在廊下不知所措。 “嘘!” 房中,年轻人对江樱竖起一根食指在唇上,做出噤声的动作,示意她不要声张。 江樱立即听从地矮了矮身子,只是眼睛依旧瞪的极圆,压低了的声音亦是震惊与茫然的混合体,“你不是去了西北吗?怎么会在黎安城……还有,你为什么打扮成这幅模样?还跟做贼似得?” “你才做贼呢……”对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抬手便扯下了头顶的幂篱。 是一张轮廓感分明,眼窝凹陷,瞳孔湛蓝,异域风情十分浓郁的女子脸庞。 没错,这是冬珠。 “那你为什么要隐藏身份,还扮成男子?”江樱不解地问。 为了方便赶路? 然而这位公主向来都不是个会低调做事的人。 连风国女子坐轿出门都时常要嘲讽上一句的人,试问怎么容忍得了自己头上顶着个幂篱,把整张脸都遮住这种‘不利落’的行为? 江樱还记得冬珠曾跟她说过,在她们西陵,压根儿就不存在幂篱、面纱等这种奇怪的装饰品,她起初来到风国瞧见女子们戴着这种东西出门,还以为她们是得了麻风病,不宜见人……故而她但凡见到遮面的女子,势必都是要绕道而行的。 当时还时常跟晋起嘀咕“你们这里的人怎么如此没有分寸,得了这样的病还出门,就不怕过给他人吗”诸如此类的看不惯…… 而刚巧晋起又向来不拥有为人解惑的热情,故而冬珠就这么一直误解了下去,直到来到晋国公府才知道这些东西的真正作用…… 得知真相后的冬珠,再见到有人顶着类似的东西出门,势必是要翻上一对白眼的。 矫情…… “我自有我的原因!”冬珠看起来并没有意思要当场跟江樱说明一切的意思,因为现在的她,是极为气愤的。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她反过来质问江樱。 江樱一时没多想,脱口如实相告。 “什么?”冬珠气得脸都红了,脚下拉开了与江樱之间的距离,愤懑地道:“我之前苦苦哀求你跟我去西北,你死活不肯答应,现在倒好,我前脚一走,你后脚就答应别人跟别人一块儿了!” 她这极度委屈的神色甚至让江樱一度觉得自己是个背着媳妇胡乱勾搭的渣男…… “你是要去筠州……我们只是要去……” 去哪儿来着? 她倒没详细地问过华常静,只知道那个地方好吃的东西特别多。 于是道:“我们只是四处的逛一逛。” “我……”冬珠看样子是不愿意买账的,脸上的委屈之色反而更甚了一些,只是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暗下拼命地将怒气压制住,并没有对江樱爆发出来,只闷闷地道了句:“说到底,还是我的份量不够,你觉得咱们的关系没那么好——所以你才选了别人。” 而这幅‘隐忍’的情形落在江樱眼中,不免让人感动。 “这件事情我的确也有不对的地方。”她很受用地放软了态度,并解释道:“但出门的计划是在你走之后才决定的,并不是刻意瞒你,也不存在选择和比较的问题。” 是想到了那日冬珠最后一次去清波馆找她的时候,那种落寞而失望的神色。 当时是多少有些愧疚在里面的。 呃,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冬珠的忽然出现,可以说是解了她一个燃眉之急。 人在面对对自己有帮助的人和物上面, “真的?”冬珠看向江樱问道,在得了江樱的点头之后,神色果然缓和了许多。 “那外头又是怎么回事?”冬珠倒也算顾全大局,并未再继续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缠,而是伸手指向门外的方向,朝江樱问道:“那个孩子,你认得?” “对……不过此事应当只是一场误会。但眼下,我有件事情想要麻烦你。” 冬珠也习惯了她的有话直说,也不去计较才一见面就要她来帮什么忙,只问道:“什么事情?” “听说你们西陵,有一种叫做‘去筋散’的毒药?”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冬珠脸色巨变。 江樱看向房外。 ************ ps:再谢热恋妹纸的平安符。(未完待续) 357 明明可以靠关系 这一夜,似乎是注定了无法入眠。 一间上房中,江樱与冬珠相邻坐在桌前,桌上罩着灯纱的油灯火苗轻颤。 半开的窗外,天色已经显现出黎明前的浅灰交织着淡蓝的颜色,雨也已经完全停了。 而江樱的心情却不似这转晴的天气,她鲜少的板着一张脸,沉的似乎都能拧出半盆水来。 而冬珠则一改素日里高高在上的姿态,脖子微微缩着,耷拉着脑袋不敢吭气儿,偶尔偷偷地抬起头瞧江樱一眼,却又飞快地垂下。 活像是个……犯了错儿的小媳妇。 这副情景,可谓是完全颠倒了二人在平日里的形象作风。 而在半个时辰之前,江樱还是很高兴的。 小黑的毒解了。 是冬珠拿出来的解药。 这无疑是件好事,冬珠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 …… 昨晚她与小黑谈论完名字的问题之后,小黑便对她说起了他身上所中的奇毒——出乎她意料的,这孩子对这毒的来历和毒性,竟然要比那位老李大夫了解的还要透彻。 接受完江樱的眼神膜拜之后,小黑才说起了他想要江樱帮忙一说,指得是什么。 他想让江樱帮他写两封信。 一封给应王子,也就是她哥哥,向他求取解药。 江樱当时听完这句话,内心是震惊的。 她哥哥怎么会有这种解药?难道这毒是她哥哥下的不成? 对不起,她的联想能力向来比较直截了当…… 而就在江樱开始怀疑人生观的时候,却听小黑说,这种名叫去筋散的奇毒和解药,在西陵皇室中。几乎每个人都会随身携带,大约是为了自卫。 说白了,这毒的起源就是西陵皇室,这是他们家传的东西,只是‘好东西’嘛,总是会被人模仿的,于是一来二去的。去筋散这种毒。便在整个西域逐渐地传开了……但若论毒性,最‘正宗’的一家,自然还是要数西陵皇家出品的。 江樱弄明白之后。自然答应下来,当即与华常静说明了情况,动用了华家商行里的信鸽,传了信去筠州。 而让江樱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小黑却是有些羞愧和自我嫌弃的。 毕竟他是一名杀手,且还是一名极出色的杀手。因为自己的不慎中了这个毒,折了半条命进去,眼见就要不行了,却因为想要活下去的欲念而厚着脸皮让自己的‘任务目标’来帮自己找解药。这实在是太没有尊严了。 但自我嫌弃归自我嫌弃,活下去,才是他的目的。 因为从很多年前开始。他除了杀人之外,唯一学到的便是活下去。不折手段的活下去。 不到最后咽气的那一刻,他都绝对不会放弃求生的意念。 这种精神令江樱甚为叹服,问他第二封信要写给谁,岂料这孩子却道:“写给主人,与他谢罪。若我死了,便代我交给他。” 合着第二封竟然是遗书啊…… 江樱的心情十分复杂。 这孩子虽说是奉命前来保护她的,自有自己的责任在,但不管是客观还是主观上,都无法否认,他是因为要救自己才会中此奇毒——她不知道且罢了,可既然知道了,若是这孩子真的因此丢了性命,日后她定也会良心难安。 她是一个现代人,生命平等的概念是刻进骨子里的。 所以那一刻江樱决定,无论如何,她必要尽力挽救这条性命。 给江浪的信已经传了出去,但信鸽再快,也抵不过筠州离此地千里之遥的距离。就算江浪身上真的带有解药,派人日夜兼程的赶送而来,然而西地道路崎岖难行,再加上如今诸城城门关卡查管又严,一路过来哪怕是马不停蹄,却少说也得四五日之久。 而据小黑自己对自己的身体状况的了解来看,他余下能捱过去的日子,能有两日便相当艰难了…… 这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孩子,他说的话,江樱没办法不信。 权衡之下,只得拜托俞叔再去请了一趟老李大夫,问一问他有没有拖延一二的法子。 或许一两日的差别,便能留得住一条生命。 老李大夫却不赞同,听她说有法子弄的到解药却也只是不屑的一笑,这毒药好找,解药却难配的很,就算是给你列出个解药药方来,但单单是要在短短几日内找齐药材,都可称是痴人说梦。 但再不屑,却也敌不过小姑娘的请求。 最后,老李大夫丢下了一枚黑不溜秋的药丸,摇头兴叹了一阵,便甩甩袖子走人了。 小黑服下药丸之后,当即疼的冒了冷汗,几度险些昏厥。 江樱吓的不行,俞叔却只道是正常的药效反应。 江樱仍旧担心,这种担心,一直延续到她睡着之前…… 可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被那样一个荒诞的噩梦惊醒过来,这还不算完,紧接着又毫无防备的险些被人拖去柴房。 好在是熟人。 虽然整件事情,并不是误会——事情的起源源于小黑这个在剧痛中仍然能清晰地觉察到四周任何动静的孩子,也不知从何判断出了来人是西陵公主,故而欲深夜入房盗药,岂料太过自信,还没来得及接近房间便昏倒在了廊上。 而因冬珠的侍卫探出了他身中去筋散,存了疑心,故而络腮胡男人才会坚持要将小黑与江樱二人拖去柴房审问…… 客观来说,整件事情的错处是在江樱他们这一方。 可这并起不到什么作用,因为再如何不对,却也耐不过人家跟自家公主关系好啊…… 公主都不生气,他们做下人的还有什么话说? 但络腮胡大叔还是不大高兴,将解药塞进小黑口中。便将人丢回了房里。 臭小子,真是好大的胆量,连他家公主的房间也敢闯! 明明可以靠关系,还非得玩儿这一套,真是欠收拾! 殊不知,无辜的小黑当真是对江樱与冬珠的关系一无所知才会出此下策的…… 但不管过程如何,好在小黑身上的毒已经解了。虽然仍在昏睡当中。但据说十二个时辰之后便会生龙活虎的醒来。 因夜里雨水增大,起身离开房间带着商队里的随从去后院收拾货物的华常静回来之后,一切都已经落定。华姑娘对于这离开的一炷香内所错过的这么多事情,表示有些遗憾,但更多的却也是大松一口气。 起初态度冷漠,是因为这孩子毫不相干。但既知道了是晋起派来的人,那说来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了。态度自然不同。 “趁着离天亮还有会儿时辰……”当时的江樱是这样说的:“赶紧回房再睡一会儿吧。” “你能睡得着?”冬珠表示怀疑。 这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回去躺床上跟读戏本子似得,东想想西想想的,哪里能静下心来睡得着? 她常常就是这样的。 “公主低估阿樱了。”华常静笑着拍了拍江樱的肩膀。很是‘欣赏’地说道:“要让阿樱睡不着,那怕是得再多加上百儿八十件大事才能成。” 冬珠与华常静有过一面之缘,认出了男装下的她。故也并不惊讶她与江樱的亲昵,只是眼神莫名反复了一阵。似在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 片刻之后猛一咬牙,忽然转了身道:“也好,都各自回去睡觉去罢……我也要睡了!” 语毕,便大步走向牀边,外衣也不脱,就往牀上重重一倒,闭上了眼睛说道:“你们回去吧,将门给我关好。” 彼时的口气,已经复杂的难以用言语形容了。 有逃避,有庆幸,有紧张,却还有些恨铁不成钢…… 江樱与华常静凌乱地看着这一幕,是猜不到这短短的时间内,这位公主的心路历程究竟是怎样的,竟可以让其言行完美地呈现出了一个精神失常之人才会有的状态。 “都回去吧!” 冬珠一翻身,将脸埋进了被子里,瓮声瓮气地道。 江樱与华常静最后对视了一眼之后,俱是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 事情得以圆满解决,江樱本以为这所剩不多、即将要被黎明吞噬的下半夜,终于可以在平静和安心中度过。 却不料惊涛骇浪,一波未平一波竟又再起。 而整件事情的发生,若是从头说起的话,竟是同她不受控制的食欲有关!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她与华常静双双回到房间之后,她忽然无奈地发现,肚子饿了。 这个时辰,有这种状态,是很不应当的。 但洪水来了,只能泄不能堵的道理,她向来是信奉的。 “来来回回这么一阵折腾,胃里头空落落的,不大舒服……”江樱选了一种较为委婉的方式来说明情况,是为了防止遭到华常静太过直接的嘲笑。 可不料华常静低下头揉了揉肚子,道:“我也是。” 接着不及接受江樱的错愕,便又补充解释道:“在后院帮着他们搭把手,搬了两箱货,昨晚上也没吃太饱。” 四目相对,彼时再无任何秘密可言…… 又从对方含有煽动之意的眼神中,互相得到了鼓励的二人,决定去厨房走一遭。 二人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呃,这倒不是说偷偷摸摸的,毕竟身边带着个江樱,自打从上路以来,华常静已经养成了每到一家客栈便给掌柜的丢一锭银子的习惯——没别的吩咐,单单只是要求客栈里的厨房在闲暇的时候,可供江樱自由使用。 一路上,江樱是没少开小灶。 这也是她能同商队里的人关系相处的如此融洽顺利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撇开这些题外话不谈,二人此刻之所以这么小心,完全是出于道德层次的考虑:这么一番动静折腾下来,想必其余的房客们应是已经普遍地感到疲惫了,做人要有素质,在满足自己的同时,最好也不要打搅到别人。 然而,这似乎只是华常静一人的想法。 “这么大半夜的,咱们还单独去开小灶弄吃的,若是叫俞叔他们知道了,定是要不高兴的——华姐姐,咱们还是尽量不要声张的好。”江樱小心翼翼地说道。 华常静:“……” 二人一路极尽小心地来到了后厨房,动作小心的程度,完全符合入室盗窃的标准。 然而谁又能想的到,待二人来到厨房前,却见厨房里的灯火大亮着,且还隐隐可听得有人说话的声音。 听声音不是一个人,是以不可能是客栈里的伙计。 “哟……”华常静笑了一声,道:“这谁啊,比咱们还饿呢?这个时辰还往厨房里跑……这倒省得咱们再去生灶火了,走,瞧瞧能不能分上两碗现成儿的吃吃。” “若是不答应,大不了等他们走了咱们再接手。”江樱泰然自若道,并不考虑厨房的感受。 是的,在明知厨房已被人占山为主的情况下,二人仍然没有打退堂鼓的想法。 事实证明,两个吃货凑在一起,吃东西的恒心往往来的比平时更加坚定。 围坐在厨房里生火取暖,顺带着温上两坛子酒暖身子的汉子们,并不知门外正有两个觅食的小姑娘在逐步靠近。 “吉芒,你当真探清楚那小子的脉象了?” “腾统领,那真是咱们王宫里的……我负责看管去筋散多年,再了解不过了。绝对错不了……换做旁的,断不可能有那么强的毒性。”年轻男子的口气里带着一股莫名的自豪…… “那真是见了他娘的鬼了!那姓江的丫头跟公主处的这样好,她的手下又怎么会中咱们的毒呢!”络腮胡男人一捋腮边乱糟糟的胡子,颇为无解地说道。 已来至门前的江樱,正欲抬手敲门,不作防之下,却将这最后半句话完完整整地听进了耳中。 华常静反应更快些,立即抬手抓住了江樱已举至半空中的手臂,阻止了她敲门的动作,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江樱皱眉望着面前在微弱的光线的笼罩之下,颜色寡淡的朱漆因遭风雨多年侵蚀而多处卷起或剥落的老旧门板。 里面的谈话还在继续着……(未完待续) 358 痴了 “咳,腾统领您有所不知啊……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你小子知道内幕?” “好几个兄弟都知道!只是公主交待了我们不要对外说起……” “好哇!老子也是外人了?” “不不不,属下们哪儿敢啊……”年轻的侍卫连忙赔笑,一面又忙地说道:“只是统领您之前也没问过……兄弟们也就不愿去碎那个嘴,既然统领想知道,那属下必然是要如实相报的……” “别废话了,快说!”络腮胡男人的口气十分不耐烦。 侍卫便依言将自己所知道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公主派你们去劫的这位江姑娘?”络腮胡男人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他家公主,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胆大妄为! “是……公主说劝不动这位姑娘,倒不如将人迷昏了带去西北,到时候再好言相劝一番就是了……谁知道这位姑娘身边有个高手保护着,兄弟们连见都没能见上这姑娘一面……属下见形势不利,恐会暴露身份,便带着兄弟几个往回撤,可谁料那孩子竟不肯罢手,缠斗之下,是属下……不慎划伤了他。” 回去之后,才忽然想起那匕首……是淬了毒的。 后来他去同公主请罪,公主也罚了他一顿,可公主为了保住秘密,总又不能自己找去清波馆承认罪行,故而又在京中耐着性子多呆了几日,可谁知清波馆里迟迟也未有传出有人中毒的消息来。 几日下来,听着手下们传来的西陵皇卫入京的消息,冬珠实在是等不了了。 而因有了这么一遭。便也彻底灭了要劫走江樱的心思。 故而才满怀复杂地去与江樱道了别。 可就在他们已经将此事忘却了的时候,那中毒的孩子却又忽然冒出来了! 毒虽然已经解了,但公主的心情,看起来却更糟糕了。 毕竟心虚。 “公主此番……实在是太没分寸了。” 听完全部经过,络腮胡男人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口气,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 末了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那清波馆里的那位孔先生呢?听说他在风国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连晋国公都要敬重三分……当夜你们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他事后就不曾追究?” “追究自然是追究过的……后来应当也知道了。只是不知是看在谁的面子上,睁了一只眼闭了一只眼,只是敲打了公主几句。除了下不为例之外旁的倒也没说什么。” 约是知道冬珠没存什么真的坏心思,只看成是孩子间的闹剧,并未去计较。 “倒也是个宽宏大量的老爷子……”络腮胡男人略略松了一口气。 “是啊。”侍卫点头,又庆幸道:“好在这孩子现在也救回来了……若不然。我这心里也着实过意不去。” 说着,抬手给络腮胡男人倒了大半碗酒。又给自己倒了半碗,很是松气的模样,继续讲道:“不过说句真的,这小家伙的武功路数当真怪异的很。出手快的跟一阵风似的……当夜可将我给吓坏了,怎么瞧也不像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能有的,也不知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倒没你不好奇的。”络腮胡男人瞥了他一眼。仰头将大半碗酒咕咚咚地灌进肚子里,竟跟喝水似的。 只是将碗放下之后。龇牙咧嘴的模样实在狰狞,可见酒还是很烈的。 一时间厨房里安静了下来,只有炭火燃烧的轻微声响。 房门外,华常静微微侧开了脸看向江樱。 “……还吃吗?”她小声地问道。 江樱一握拳头,二话没说,倏地转身走了。 “诶!”华常静小声地喊道:“等等我啊……” …… 不打算将这股憋屈的气藏压起来的江樱,径直找到了冬珠这里。 心虚到了一个极点的冬珠也并未能如愿睡着,房门一被推开,猛地翻身朝外一看,见是江樱沉着一张脸进来了,当即心底一沉。 完了。 肯定是知道了。 她不是没想过事情会有败露的一天,可却不曾想过会以这么猝不及防的方式而败露,她此刻除了睡觉之外,任何准备都没有。 但既木已成舟,也没了旁的退路,冬珠只好脸色一红,心一横,将事情的原委坦白相告。 于是便有了眼下这二人桌边对坐,沉默不语的情形。 隔了半晌,冬珠的脑袋也不知转了多少圈儿,到底也没想出能让江樱消气的办法,终也只能说道:“……我也是一时糊涂了,平素我行我素的惯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的……一遇到犯难的事情,必定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的。而又想着带你去西北,除了路上辛苦些,横竖也没别的坏处,你想必也不是真的就不想去见阿烈和表哥,你一是担心路上危险,二是担心表哥责怪,可你的这些忧虑……我有信心都能帮你解决,所以、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先斩后奏的办法。” “这么一说,你倒还是处处在为我考虑了?”江樱气闷地问道。 没有人喜欢被蒙骗,尤其是她已经逐渐地接受了冬珠,将她当作了朋友看待。 甚至那日冬珠来与她道别之时,她还因多次拒绝对方,从而感到愧疚。 可冬珠在暗下的作为,不亚于扇了她一个大耳刮子。 让人委屈又难堪。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冬珠词穷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并未对你安什么坏心。” 这是借口吗? 没安坏心就可以不尊重人? 没安坏心就可以在欺骗蒙蔽的基础上左右别人的意愿? 江樱心中的怒气不减反增,却已不愿再同冬珠多说半句,当即倏地起身。 “你等等!” 冬珠见她要走,连忙也跟着站起来,不由分说地拉住了江樱的一只手臂。约是这情况过于紧急,急的她大脑中的弦儿一根跟着一根的砰然断裂,断到最后已经搅成了一团乱麻,竟让她生出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来—— “我还有件事情要告诉你!”冬珠脸上似乎写着‘老娘豁出去’了几个大字,抓着江樱手臂的力气也愈大,“之前你在牡丹园里被人打晕丢到西院一事,也是我干的!那时候我还不知你与阿烈的关系。见阿烈对你关心异常。我心下嫉恨,便想着找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你!谁料半路上遇着了晋觅,跟他打了起来……所以才没能得逞。后来我被阿烈押回了晋国公府,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什,么…… 江樱连呼吸都凝住了。 方才,她都听到了些什么? 说好的是程尚书家那位智障的公子干的呢? 合着是背了黑锅? 江樱眼前一阵发黑。脑中轰轰作响,奔腾而过的草泥马估计远远不止一万头。 而冬珠因为过度激动而死死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去看江樱的表情。 她不是不知道这种行为等同火上浇油,甚至称得上是‘自投死路’,但她真的不想再背负着这种愧疚与江樱相处下去了,尤其是此番得见江樱的反应。更加让她不敢去想象若江樱再次得知她的又一次欺瞒,会是怎样的反应。 倒不如索性全部倒出来,她恨自己也好。怨自己也罢,好歹她再没什么隐瞒了! “这两件事情都是我的错。全都怪我!你要打要骂,我半句怨言也没有!”冬珠仍旧紧紧闭着眼睛,然而抓着江樱的手臂却是越来越紧:“你能打能骂就尽量打骂于我,但千万不要不理我,我承认我起初与你求和,的确是别有居心,是因为阿烈才放软了态度,虽表面对你言听计从,但实则经常在心里埋怨你,说你的不好——” 竟还有这个? 她竟完全不知情…… “……”江樱觉得她的人生观,这回是真的崩塌了。 “但后来我是真的很喜欢与你做朋友、做好姐妹!” “去你的好姐妹!” 天底下有这样做姐妹的?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好吗! 江樱豁然将冬珠的手臂甩开,纵然之前多处不对付,但还是头一回对她使了句‘不文明用语’。 又很有气势地摔了门而出。 从未被人发过火的冬珠瞧着这一幕,怅然若失地呆立了片刻过后,便是铺天盖地而来的懊悔与委屈,整个人都为这种汹涌的情绪左右,难以克制之下,往凳子上重重地跌坐下去,十分不讲究形象的仰面痛哭了起来…… 这哭声,相当残酷地打破了客栈中刚刚入睡的房客们、一整夜下来堪称是所为数不多到可怜的睡眠时间…… …… 次日晌午饭罢,江樱便与华常静离开了黎安城。 离开之前,冬珠来找过她数次,可她看也未曾看过一眼。 小黑还没醒,约是真得等上整十二时辰,故而仍旧被安置在马车内厢中。 “……还生着气呢?”一身男装的华常静在马车里悠哉自得的磕着瓜子儿,见江樱隔着镂空的车窗望着外头道路不停倒退的大叶杨,自打从钻进马车里开始,就没更换过姿势,不禁有些担心她的脖颈是否吃得消。 “没有。”江樱闷声闷气地道。 “这还叫没有呢?” 江樱瘪了瘪嘴,道:“我在想今晚上吃什么而已。” “那你想到了吗?” “吃烧烤。”江樱道。 华常静闻言立马儿来了精神,拍手道好。 托清波馆的福,她吃过两回烧烤,那叫一个过瘾。 而江樱的一项人生理念则是:这世间,没有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事儿。如果有,那就两顿。 管她什么冬珠还是夏珠呢,吃好喝好了,心情自会跟着好起来的。 *** 京都,晋国公府。 近来的晋家不太平静,尤其是晋擎云,最是头痛。 瞄上的孙媳妇忽然去了外地,原本已经进行到了一半的计划,只能中途搁浅。 这还只是小事。 最重要的还当数,那群自西陵而来的皇家禁卫,在得知冬珠私自做主前往西北一事之后,竟莫名冲他摆了一阵脸色,还险些要将‘照看不周’的名头安插到他身上来。 放眼整个风国,谁敢给他晋擎云眼色看? 更何况这些人只不过是西陵王室的走狗罢了。 但如今他顶多只能不软不硬的对付过去,谁让他尚且有求于西陵王? 可士家的风骨却是绝不能折的,想他晋擎云活了大半辈子,尚且不曾在谁面前低眉顺眼过。 于是最终的局面便是,双方虽然没有争吵起来,却也闹得不太愉快。 而‘没有风骨’的晋余明,理所应当地成为了中间的粘合剂,左右修补一番,倒也没有演变的太过糟糕——一干禁卫们在晋国公府被好生招待了一番过后,便径直出发,拿着晋国公府提供的详细地图,沿着前往西北的路线,追着自家公主去了。 但经这么一闹,双方的关系不免多多少少的又僵了一些。 晋擎云一思及此,便想叹气。 还有一件事情则是,他至今也没有查到,这群西陵禁卫究竟是怎么入的京,一路上为何没有任何州县前来通报——查了数日,得到的结果竟无一例外是‘未曾耳闻’、‘下官不知此事’、‘是下官失察’……等无用之词。 晋擎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伸手出去,却偏生什么可疑的东西也抓不住。 日复一日的下来,心情正如京都近来的天气一般,阴郁而沉闷。 除这些明面上的正事之外,还有一则就是晋老夫人的身子愈差了。 自打从上次晋觅因与冬珠动手而被罚之后,晋老夫人中了一场风,身子便一日来的比一日更差,起初还只是瘫痪在床,不能动弹,可前日不知怎么又忽然受了一场寒。 折腾了一宿没能睡下,次日吃了剂汤药昏睡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却直嚷嚷着要见大孙子。 听下人解释说晋觅去了西北,却仍不依,甚至又哭又闹。 伺候的嬷嬷一瞧这情形心知坏了,连忙让人请了晋家父子过来。 晋余明先一步赶了过来,岂料晋老夫人一见了他直喊晋觅的名字,精神恍惚的厉害。 这是痴了…… ************** ps:谢谢热恋的平安符打赏~(未完待续) 359:疯话 晋老夫人痴呆了。 这是近来已经传遍全城的一则消息。 可外人只知道是痴了,却不知已经痴到了什么地步。 而这一点,晋老夫人身边的桂嬷嬷感受最为深刻。 老夫人不仅时常将人认错,还会一直说胡话,基本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没有半点逻辑可言。可若单单如此还且算了,然而她不单说胡话,还会在说到不开心的时候大发脾气,头一日便拿茶碗砸破了桂嬷嬷的脑袋。 而因精神错乱之人“不开心”的点又太难控制,下人们实在是无法预测老夫人下一次发脾气会在什么时候,故而从早到晚的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查厄运便会降落到自己头上。 晋擎云为了清净,更是直接搬出了正院。 “二夫人,这就是这一整月府中的几笔大额支出了……余下的一些月例和琐碎开销,都一一列在了账簿上,还请二夫人过目。” “二夫人?” 二房正堂中,账房管事捧着一册账本递到谢氏面前,却迟迟不见她伸手来接。 再一细看,好么,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分明是在走神。 谢氏身侧的丫鬟拿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轻声提醒道:“夫人……?” 谢氏猛地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账簿,迟钝了片刻之后,方才伸手接了过来,稳了稳神思,道了句:“先放我这里吧,我自会抽空看的。明日正午过后,你再过来一趟。” “是。” 账房管事虽有不解,却也没有多说任何,起了身垂首冲着谢氏一揖礼。便退了出去。 “二夫人这是什么了?”管事一退出去,丫鬟便关切地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并无。”谢氏缓缓摇头,继而道:“只是挂心着老太太的病情,听桂嬷嬷说昨夜又闹的大半宿没睡……” 说着,谢氏放下手中的账簿,站起了身来,道:“随我去看看老夫人罢。” “是。”丫鬟行礼应下。 “等等——” 行了两步。谢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又对丫鬟吩咐道:“去后头将莲姐儿和蔚姐儿接过来,随我一同前往 谢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暗暗握紧了袖中的手指。 事到如今她只希望。她的怀疑与猜测,都只是她过于敏感的猜测而已。 …… “阿觅啊……” 正院卧房中,晋老夫人斜斜地靠在软榻上,精神显得有些萎靡。口中却仍然不住地念念有词:“我的阿觅啊,乖孙子……怎么也不来看看祖母……?” 额头上还抹着膏药的桂嬷嬷见状直叹气。 老夫人这是真的傻了…… 加之身体又差。估计是好不了多长时间了…… 早早走了也好啊。 省得遭罪了。 也好早早地将那些晦暗阴诡的秘密一起带走…… “桂嬷嬷,老夫人该吃药了。” 丫鬟捧着托盘自外间而入,放低了声音对桂嬷嬷说道,生怕惊扰了犯糊涂的晋老夫人。 “端过来吧。我来服侍老夫人喝下。” “是。” “我不喝,拿走拿走……”晋老夫人还只是痴呆,并不是疯了。最本能的意识还是有的,她认得这个碗。知道里头装着的东西不好喝。 “老夫人。”桂嬷嬷十分耐心地轻声说道:“这是治您病的药,您不是时常喊着头痛吗,吃下去就不痛了……只有身子好了,才能等到阿觅郎君回来看您呐。” “哦,阿觅,阿觅啊……”老夫人微微转过了头来,苍老而布满沟壑的脸上似有了一丝高兴的表情,忙点头道:“喝,我喝……快端过来吧……” 不管在什么时候,大孙子永远都是心头上的肉。 “奴婢来喂您。”桂嬷嬷笑了笑,在软榻前跪坐下来,一手举着药碗,一手拿调羹搅了搅。 纵然如此,这碗药送服的也并不平静。 晋老夫人很怕苦,连吃了几口都吐了出来,后面好不容易咽下了一两口,却是再也劝不动了,不管桂嬷嬷再怎么把晋觅拿出来说事,也不管用了。 桂嬷嬷说的口都干了,却不由想起了晋老夫人清醒时的样子。 老夫人向来是怕苦的,但为了将身子养好,吃起药来从不含糊,不用下人提醒也能清楚的记着吃药的时辰,时常还因送药的时辰稍晚了片刻对丫鬟们大发雷霆。 归根结底,只能说之前的老夫人是极为惜命的人。 可现如今却…… 桂嬷嬷还待再劝,却听晋老夫人忽然拔高了声音说道:“滚开!拿走!” “啪!” 桂嬷嬷不做防之下,手中的药碗被老夫人一手打翻在地,白瓷碗碎裂成碎片,浓浓的药汁溅的到处都是。 “阿虞!你这个贱人……你做鬼也不肯放过我!你想反过来毒死我吗!” 晋老夫人大喊出口,想要挪动,却因下半身已然瘫痪而无法动弹,只能拼命地挥动着两只手臂,很是愤恼且惊慌的模样。 阿虞? 房中的丫鬟们被惊的连连避开的远远的,却面面相觑地暗暗猜测着老夫人口中的阿虞是谁? 正院里似乎没有这个人啊。 桂嬷嬷的脸色却于霎那间惨白成一片,略显慌张地对身后的一干丫鬟们说道:“都出去!这里有我来伺候!老夫人又开始说胡话了,你们出去切莫乱说,这院子里可留不住乱嚼舌根的下人!” 几个丫鬟根本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值得桂嬷嬷如此冷脸相待,但想到素日里桂嬷嬷的手段,无一不是战战兢兢地应了,连忙就退将了出去。 可头一个丫鬟刚转身出了外间。却见迎面走进来了一道人影。 “世,世子爷!” 丫鬟们连忙行礼。 “慌慌张张的,出了什么事情了?”晋余明皱眉问道,隔着纱帘往内间瞧去。 “回,回世子爷的话,老夫人方才打翻了药碗,说起了胡话……桂嬷嬷正安抚着。让奴婢们出去候着。免得人多再惊扰到了老夫人。”丫鬟十分聪明地回道,却不敢将晋老夫人神色惊乱地喊出的那一句话的内容说出来。 晋余明闻言倒未表现出多么不悦的表情,只道了句“都去院外守着吧”。便径直行入了内间。 “桂嬷嬷——”晋余明一进来,便瞧见满地狼藉的情形,又见榻上形容惊慌,手上不停动作的晋老夫人。连忙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世子爷。”桂嬷嬷草草地行了个礼,便道:“方才奴婢正给老夫人喂药。老夫人也不知忽然怎么了,就打翻了药碗,还说起了……说起了疯话!” 晋余明走近了抓住晋老夫人的一只手臂,皱眉唤道:“母亲。您冷静冷静!” “……滚开,放开我!”晋老夫人定睛看了晋余明片刻,情绪却忽然更为激动了起来。近乎癫狂地甩开晋余明的手,身子拼命地往后缩着。声音嘶哑且颤栗地喊道:“你,你也回来找我了!你和你低贱的母亲一样肮脏!我恨不得一开始就掐死你!你的命起初就是我留下来的……我要拿走也是理所应当!我给了你那么多年的富贵荣华,让你做了那么多年风光的晋家大公子!你还想怎么样!阿储……我不欠你什么!” “母亲!” 晋余明脸色大变,忽地俯身按住晋老夫人的肩膀,力道之大甚至使她再不能动弹半分,他目光咄咄地说道:“母亲,你又开始说什么胡话了?这些话,可是不能乱说的。” 一侧的桂嬷嬷呼吸都屏住,脊背上的冷汗刹那间就起了一层,发白的嘴唇不住地哆嗦着,片刻之后似再难支撑,“噗通”一声,直直地跪了下去。 僵硬的身体不住的颤抖着。 “母——唔……” 院中窗下,谢氏豁然蹲下身来伸手捂住两个女儿的嘴巴,面白如纸地摇头。 “二夫人……”随行的丫鬟手指冰冷地触了触谢氏的衣角。 她方才听到了什么…… 老夫人似是说起了已故的储公子吗? 那一句话,是她听岔了吧? 还是老夫人真的糊涂了,糊涂的已经要开始发疯了……? “回去。” 谢氏开口,却是无声。 丫鬟看懂了她的口形,忙不迭点头。 谢氏直起身牵起两个女儿的手,疾步离开了正院。 两个小姑娘的脸色同样惊惶,但由于年少不知,并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们只知道,方才她们的祖母,发了疯一样的乱喊乱叫,听声音很是吓人。 她们的父亲,似乎在安慰祖母。 可为什么……母亲不带她们进去瞧瞧呢? 母亲也被祖母吓到了吗? …… “姑娘。” 意兰阁中,画眉服侍过谢佳柔用过午饭,收拾碗筷的间隙,似提醒着说道:“老夫人病了之后,姑娘好似还没过去瞧过呢,左右今日下午也无事可做,姑娘可要去正院一趟?” “人既都糊涂了,去了也是无用。” 谢佳柔淡淡地说道,拿帕子轻轻擦拭了唇角之后,将帕子摊开在手心里,细细地打量着上头绣着的杨柳图。 “奴婢知道姑娘向来不喜欢拘泥这些俗礼……”画眉强笑着说道:“但府中的小辈们都去探望过了,唯独姑娘视若无睹……怕是不好的。” “他们要表孝心,我总不能拦着。想晋老夫人好好的时候便不喜见我,如今痴了,我又何必再同她过不去,给她添不愉快。”谢佳柔将帕子放在桌边,起了身说道。 “姑娘言重了……”画眉面色有些讪讪,却也不好再继续劝说下去。 罢了。 姑娘如今过成这副境地……总之也不能再差了。 既如此,不如就让她随心一些吧…… 只是这样的日子,过下去又有什么盼头? 姑娘总归是要嫁人的。 嫁给谁呢? 依着二夫人现如今的态度俩看,嫁给大公子是断不可能了。 ……那位有着双异眸的二公子吗? 虽说除了一双异眸之外一切皆无不同之处,但毕竟是庶出啊。 据说同大公子的关系也不甚好,多次被大公子为难。 而大公子对姑娘又…… 大公子那样不懂约束的性格,真让人头痛。 虽然眼下一切尚且言之过早,但这种事情单单是想一想,便能预料得到会是怎样的一笔糊涂账了。 想到这里,画眉便止不住地想叹气,但因怕影响到谢佳柔的心情,唯有忍住。 百灵从外间回来,手中捧着一束含苞待放的白茉莉。 “姑娘,这是奴婢从后花园给您采回来的,您看是插在哪里好?”比之画眉的忧思,百灵显得格外乐观,兴高采烈地向谢佳柔说道。 “随你的喜好来摆放吧。”谢佳柔却只看了一眼,不以为意地说道。 百灵低下头去瞧手中的茉莉。 这花儿开的不好吗? 怎么姑娘瞧着像是不怎么喜欢的模样? 她是想着现如今姑娘足不出意兰阁,也再没去过后花园,而如今最爱的茉莉开了,想必是心向往之的,故而才主动摘了一些回来讨姑娘欢心。 “再好的花儿也是次回的了,你忘了姑娘生辰那日,对面的书楼里那好几排茉莉花儿开的有多好了?待来年再摘来给姑娘赏吧——”画眉笑着打趣百灵,谢佳柔听了眼神却是微微一动。 “对啊!我竟把这事给忘了……”百灵在原处傻傻地笑了两声,后又奇道:“说来也真稀奇,那些茉莉花的来路至今还没弄清楚呢,还有上回,咱们楼前那一箱子新制的春衣,都是按着姑娘往年的喜好和去年的身量儿来制的……那些新衣,姑娘好像还都没穿过呢?” 画眉下意识地看向谢佳柔,却见谢佳柔已经转身去了内间。 画眉便嗔怪地瞪了百灵一眼,小声地道:“成日就数你话多,明知姑娘不愿动那一箱衣物,还偏偏去提……” “我这不是觉着可惜了么……”百灵无辜地瘪了瘪嘴,却又忍不住问上一句:“画眉姐姐,你说那些好看的衣裙,到底是谁送过来的啊?” “你这问的是什么傻话?”画眉又瞪了她一眼,道:“阖府上下,能对姑娘这么上心的,除了二夫人还能有谁?怕只是碍于情面,不好直接派人送来罢了。” 不管是不是,也只能‘是’二夫人送的。 士族女子的闺阁名声,岂是能开得了玩笑的。 …… 甚至有时候,男子们也会将自己的‘名节’看的十分重要。 比如正闹着要自裁的宋春风…… *********** ps:谢谢热恋妹纸的平安符打赏~~~~~~~~~~~~~~~~(未完待续) 360 又是他们 近来宋春风可谓是换着花样儿的在闹自尽。 投河、上吊、绝食……虽然没有什么新意,但都在很负责的切身实行着。 投河没成功,是因为自己会水,一到水里不由自主的就游了起来,恨铁不成钢,执意想将自己溺死,然而在水中潜了大半天,却也没能克服得了求生的本能…… 自缢倒是可行的,可打从头一回被拦住之后,便没机会再见到绳子类的东西了。 至于绝食,说起来便更令人心酸了。 ——由于庄氏尽挑着他爱吃的做,故而他一顿都没能捱下去,甚至比往常吃的还多。 只是由于极度不甘与自我看不起,经常是和着屈辱的泪水一同下饭。 咬舌自尽倒也想过,但结果跟投河差不多……输给了本能。 考虑再三,他终于还是走上了自裁这条血腥的自尽道路。 可还未来得及实施,便被庄氏拦下了。 “男子汉大丈夫,连这点坎儿都跨不过去?!”庄氏起初还好言劝慰,但几日下来已被变着花样儿闹自尽的宋春风磨的没了半分耐心。 试问连做梦都得防着被“关押”在隔壁房的少年有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一夜要去看四五次,这种持续性紊乱的生活谁能忍得了? “庄婶儿……”宋春风满脸哽咽,不住地摇着头,以显示自己的坚决,“我真的活不下去了,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啊……再等下去,万一樱樱回来了,知道我……我该怎么面对她?我还是死了来的痛快!” 自己说到了自己的痛处。竟要挣脱庄氏的禁锢拿脑袋去撞墙…… “你这孩子!”庄氏忙将人拉住,提到此处老脸不自觉地就是一红,“你瞧瞧你这是什么出息?文青一个姑娘都没像你这样寻死觅活的!” “那是!她如今高兴着呢!”说到这里,宋春风的声音甚至已经带上了愤懑的哭意…… 呜呜呜,太过分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庄氏的脸皮越发的红了,尽量一脸严肃地嗔责道:“男子汉大丈夫,哪里有这么说一位姑娘家的?” “她是普通的姑娘家吗!她……”宋春风说到此处再也说不下去了。不顾一只胳膊还被庄氏拽在手里。直接一屁/股就跌坐到冰凉的地板上,不可抑制地仰面大哭了起来。 “……快起来。”庄氏见状没了法子,也不敢再提梁文青。只一面将人提起,一面尽量耐着性子安慰道:“你身为男子……这又非什么大事,没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看开一些。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又非大事? 什么叫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都失/身了竟然还不叫大事吗! 大家的三观到底都怎么了啊……呜呜! …… “今个儿可真冷……”阿菊搓了搓胳膊,跟在江樱和华常静身后。在清早十分刚刚开市的集市上晃荡着。 “这羊肉汤泡馍,就得在天儿冷的时候吃才叫过瘾呢……一大碗吃下去,再连喝几口热汤,身上的寒气儿就半点不剩了!” 能将一切事物、包括天气冷热都与吃食紧密联系在的人。一行人中非江樱莫属了。 华常静和阿菊都被她描述的垂涎欲滴,三个人走在一起,简直像是三只饿狼。 三个人一到了钰州地界便跟到了天堂一般。没日没夜的吃喝,像这种一大清早便出来觅食的行为。已是第三次了。 当然,她们来到钰州也不过是第三日而已…… 钰州这个地方,江樱觉得既像是她那个时空里的陕西西部,又像是兰州区域。 风土人情、尤其是吃食方面,与这两处的许多名气小吃不谋而合,虽然个别名字有些出入,但味道竟相差无几,甚至更胜一筹。 单从各人爱好来说,比起南方,江樱倒更喜欢北方的饮食,一方面是她本身的口味偏重,二来便是极喜欢大碗儿吃面,大口喝汤大口吃肉的畅快感——如华常静所言,这姑娘的心里定是住了位豪爽粗犷的糙汉子的。如今置身这种风土人情的环境下,可谓是让这位‘糙汉子’的灵魂得到了真正的释放。 从昨日去骑马一事上就能窥得一二。 那股傻大胆的劲儿,和甩着鞭子在草原上飞驰的模样,可谓是让华常静真正的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放得开。 与江樱相比,她甚至觉得有些对不住自己身上的这套男装了。 “公子往年都不曾带奴婢来吃过这些好东西!”在寻找羊肉泡馍的路上,阿菊半是埋怨,半是期待。 “往年哪有这些时间和机会?”华常静失笑着拿扇柄敲了一记阿菊的脑袋,而后道:“这你还得谢谢阿樱,若不是她这‘见多识广’,知道哪些好吃哪些不好吃,咱们得吃多少冤枉饭?” “该谢的还是定佳掌柜。”江樱很虚心地推脱了这个见多识广的大帽子。 她口中的定佳老板,是她们所住客栈的掌柜。 通过这几日的相处,这位客栈掌柜已经确定了三人的资深吃货属性,对于三人成日出来觅食的行为也没有吃醋的意思,毕竟他主要做的是客栈生意,饭食上跟外头这些特色旺铺自然是比不得的,故而干脆大度一些,十分热情地为江樱几人推荐着附近的好吃食。 几人说话间,已经按着定佳老板指出的路,找到了这家闻名遐迩的“秦记羊羹”。 当地所称的羊羹,便是江樱口中时常念叨的羊肉泡馍了。 据定佳老板称,这家不大的泡馍馆除了泡馍之外再没第二种吃食,生意偏生还好的不得了,素日里吃饭的点儿,必是要等上一等才能落着位置坐的。 而江樱几人的运气却出奇地好。进去的时候堂中竟还余了一张空桌,虽都是两人对坐的小方桌,但三个人挤一挤还是可以的。 “老板,三碗招牌羊羹!”阿菊一进来便兴冲冲地喊道,深深嗅了一口鼻尖的香气,又瞧瞧周围客人们吃的津津有味、面前的汤碗里热气腾腾的情形,口水都险些要被勾了出来。 老板用十分地道的西北口音应下来。 三人落座下来。华常静环顾四周说道:“这生意当真是好的不行——大约是早上出来吃饭的人不多。若换作中午,想必真有咱们等的了。” 江樱亦点头道:“还好出来的早。” “今日真是冷……”阿菊又插了句不相干且早前已经说过的话,江樱与华常静也全不在意。因为她们接下来的谈话,皆是这么个画风——东一句西一句,牛马不相及。 毕竟全部的心思都倾注在即将被端到面前的吃食上头了,谁还有多余的注意力来好好聊天? 在真正的吃货面前。这是十分现实的问题。 三人毫无重心地聊了好一会儿,大麦茶都喝掉了一壶。望眼欲穿的三只青花大粗碗终于被端了上来。 刚出锅的羊肉汤冒着滚烫的肉香气,分别被伙计端放到三人眼前,送上筷子与大汤匙,片刻之后。又有人将碟装切成几大块儿的烤饼端上了桌儿。 厚厚的饼子烤的极好,软硬度适中,微焦黄的颜色十分漂亮。 江樱先吃了口热乎乎的羊肉汤。再拿手去撕饼子,丢入汤碗中。 华常静和阿菊学着她的模样照做。尤其是阿菊,对这种吃法感到十分新奇。 虽说是跟着华常静走南闯北,但天下吃食千万种,她所见识到的亦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特别是跟江樱这个脑袋里不知道装了多少吃食种类、一谈到吃的便滔滔不绝,无所不知的姑娘相比,阿菊一落千丈之余,还时常会因过度钦佩而失去自我…… “……好吃!”华常静吸溜着一串粉丝入肚,粉丝已熬的很熟,韧性却仍然很好,肉汤里放了些辣椒酱进去,一口下去整个人都暖和了。 华常静又连吃了一口泡馍下去,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却有些遗憾地说道:“小黑走的真不是时候,不然拉他来尝尝,也好让这孩子饱一饱口福。” 由于之前‘小黑’中毒的时候,让江樱写了封信给江浪求解药,也不知是不是江浪将此事说给了晋起听,以至于让人快马加鞭送过来的不光是已经用不着的解药,另外还有晋起的一句口信,说是让小黑回去‘复命’。 江樱看得出,向来冷静的小黑有些不平静。 这一趟,怕不是复命,而是请罪的。 毕竟就连小黑自己也觉得自己做个护卫做到这种程度,为了保命竟然要让江樱这个被动‘雇主’来帮忙找解药,这一行为真的的太怂了,堪称是他杀手生涯上的一个污点。 虽然他痊愈后的这几日,日日都被江樱拉着出来瞎逛吃东西,基本已经没有了什么杀手的操守可言…… “是啊,也不知晋大哥会不会罚他。”说到这里,江樱有些担忧。 她这个人,是很容易对比自己年纪小的孩子产生感情的。 尤其是,大家也算是历经过生死患难,共吃过同一盘菜的人了。 “你都给你他一道护身符了,你的晋大哥怎可能还会重罚于他?”华常静笑着道。 小黑走的当日,江樱是塞了封信给他带着的,不用想定也是为他说情的信笺,故而这封信被华常静笑称为了‘护身符’。 江樱被她明显带有揶揄色彩的眼神搅的有些不自在,道了句“可晋大哥公私分明的很,难说会买我这笔账……”,便低下了头去吃东西。 “谁的账不买那也不能不买你的啊。”华常静好似没完了,吃东西竟也堵不住她这张嘴。 江樱应付的笑上两声,拒绝跟她谈论自己在晋起那儿的份量问题。 华常静却一反常态的‘没眼色’,边吃边问道:“这么长时间不见,念不念的慌?” 江樱听出她是有意在逗自己,故而不羞也不恼,只抬起头来反问道:“说起来‘华公子’与石大哥才是很久没见着了,不知念不念石大哥?” “自然是念的!”华常静毫不脸红,这坦荡的口气却让江樱和阿菊险些喷饭。 “就是因为心里念的慌,所以才要见面啊——”华常静搅着碗里的肉片和白菜叶儿,眼睛却望着江樱,还带着些许神秘的笑意。 什么意思? 江樱略微一怔,没能领会得了华常静的意思。 华常静却收回了与她对视的目光,旁的亦没有再多说,安安静静地吃起了东西。 江樱见状,便也没再搁在心上,同样平静地接着吃东西。 华常静:“……??” 她都拿出那种暗示性十足的神秘眼神看着她了,她是怎么做到问都不问上一句,反而还能视若无睹的继续吃东西的? 这本打算是用吊胃口的方式来进行的谈话,还能继续吗? “这辣椒酱炸是的真不错,焦香度刚刚合适,阿菊你也放些进去尝尝……”江樱边吃还边不忘推荐道。 “那我试一点点……”向来不擅吃辣的阿菊拿小勺舀了些许倒入碗中,又用筷子搅开。 “香吗?”江樱问。 “香!” 华常静望着这和谐的一幕,只觉得完全没有接着说下去的兴趣和勇气了…… 于是这顿饭便在江樱与阿菊的满足中,和华常静的沉默不言中结束了。 “人可真多啊。” 阿菊拿帕子擦嘴的功夫,环顾了一番四周,只见不大的饭馆中已经人满为患,还有些人倚在柜台旁唠起了嗑儿,显然是已经等的习惯了。 江樱她们来的有些早,眼下才是当地人吃早点的时辰。 几人正欲起身离去之际,却听柜台处隐隐传来了一阵争执声。 “几位客官,本店店小……怕是容不下诸位,诸位若是不乐意等,不如移步去前头的酒楼里,离此处也不远,出门右转就能瞧见了。”掌柜的捏着一口十分不标准的京话说道。 虽然听起来还算客气,但因当地人一贯的粗嗓门儿和大大咧咧的架势,落在外地人眼中,难免就有些像是在赶人了。 尤其对方不光是外地人,还是别国人。 “怎么说话呢!我们就让你给我家公子腾个空桌儿出来,哪儿来这么多废话?开门做生意,客人上门却往赶,怎么着,是瞧不起我们外地来的人?” 得,好巧不巧得摊上了个暴脾气的主儿。 只是这粗到了一个程度的声音,听起来却有些耳熟。 江樱下意识地定睛望去。 “怎么又是他们?” 华常静讶然。 ************** ps:谢热恋打赏的平安符。 再ps:琅琊榜真好看,只是每回看小苏苏咳嗽都好揪心~~~~(>_未完待续) 361 主子心情不好 就是认不得具体的人,但单从对方的行头装扮上,就足以一眼将其认出了。 “诸位也瞧见了,这客人们都正吃着呢,哪里有饭没吃完就赶人的道理?诸位若不急,请在后头依次排队,若是着急,就请另择他家,出门在外,讲求的就就是方便二字?”掌柜的竟也丝毫不怵,大有一副‘老子什么人没见过’的气势。 “罢了!” 为首的‘少年’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看向虽一脸蛮横、眼底却藏着一抹为难的男人,道:“除了此处又不是找不着地方吃饭了,走——” 中年男人闻言简直震惊了。 甚至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听觉是否出现了问题! 他家这位公主,从小到大何曾让过步? 看上的东西,别人越是不给,便越是要抢,哪怕是抢来扔掉,也必须要拿到手才行。 事无大小,向来如此。 方才他还愁着人掌柜的说的合情合理,他们作为理弱的一方要怎么劝服公主一二,不要在此生事呢——却没料到,竟是他多想了。 中年男人心中不禁涌起一种浓浓的欣慰来,见公主已经转了身,忙提步跟上。 却见自家公主不知为何忽然又停了一下,一动也不动。 坏了,不会是变了主意,又要任性胡闹了吧? 中年男人眉心一跳,然而顺着冬珠的视线望去,却是瞧见了一个并不算陌生的姑娘…… 这不是那位曾在黎安城中的客栈里见过的孔家姑娘吗? “……” 这场不知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的再次重逢,让双方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大眼望小眼的互视了一阵过后,到底是江樱先挪开了目光。继而便转身离开了桌席。 像是没认出那位头顶幂篱,身着黑色男装的人是冬珠一般。 华常静瞅一眼,表情与江樱相差无几的转了身。 “……阿樱!”冬珠喊出了声来,忙地追上去。 “喊你呢。”华常静‘提醒’道。 江樱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往外走着,只是脚下的步伐加快了些。 “那位姑娘是谁呀?”阿菊好奇地问。 由于积年累月地跟在女扮男装的华常静身边,倒让她练就了一双能轻易辨识出对方真实性别的火眼金睛来。 更何况冬珠情急之下喊出的那一句阿樱。声音虽高。但女子独有的细嗓音却没能藏得住。 “是个骗子。”江樱回答道,语气里既没了愤怒,也不含讽刺。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十分真实且与她无关的事情。 “骗子?”单纯的阿菊立马竖起了防备心来。 在江樱三人即将要踏出‘秦记羊羹’的铺门之时,冬珠终于跟了上来。 “阿樱你等等……”冬珠有些喘,不知是累的还是急的,大致是都有。 江樱心知甩她不掉。唯有止步,是想与她说个明白。 然而她还未有开口。便听冬珠赶在了前头问道:“阿樱,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倒还想问你呢。”江樱总算肯转过身来看她,眼神却不复方才的平静,眉心之中微带了些不耐。道:“你不是要去西北吗?来此处做什么?” 单单只是这么说还且罢了,然而脸上还印着一句‘你为了跟踪我也是够拼了’。 且不说二人的路线不同,单说这钰洲城这么大。卖吃食的铺子也不止这么一家,怎么能这么巧就碰见了? “我是要去西北啊。”冬珠见她终于肯与自己说话。遂也顾不得去计较她眼中的神色是否含有敌意,只解释道:“此处离筠州只有一百里远了,是最近的一条路……我也没想到能在此处遇到你!” 末了又十分疑惑地问道:“你们……怎么也来了这里?” 江樱一下子懵了。 什么意思? 她现在的位置……距离大家成日放在嘴边的西北边塞、晋大哥所在的地方,竟然只有一百里远了?! 一百里啊。 马车赶的快些,连一日都用不到! 她为什么不知道? 她只知道跟着华常静是出来吃喝玩乐儿的,却并未仔细过问过具体的目的地——而她这个现代人,对这个时空里的地理位置完全没有概念勉强是可以理解,但是……华常静也从未对她提起过啊! 江樱满脑子的问号儿,一脸震惊兼迷茫地看向了华常静。 “你不是不知道吧?”冬珠见状哑然。 不…… 其实一路往西走过来,她脑海里是隐隐有着一个‘是不是离晋大哥没那么远了’的模糊概念的,但由于华常静没说,一路上她又只顾着琢磨吃喝……一来二去的,便也忘记要主动发问了。 可不管如何,她也从不敢想距离晋大哥竟然已经这么近了啊…… “是吗?”江樱满心凌乱地向华常静求证道。 “是啊。”华常静竟然十分平静地点头了。 江樱的嘴巴越长越大了。 “筠州本不就是西北边塞吗?我就是来筠州办事的,筠州虽然有些动荡,但附近几个州县的生意还是要做的。”粗略地解释了一句之后,又“哦”了一声,继续道:“方才吃饭的时候,还想着告诉你呢。” 这就是那个谜一样的神秘眼神的解释吗? 江樱望着华常静眼中越来越难忍住的笑意,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真相。 她这是被人打着吃东西的名号……给拐到西北来了! 找谁说理去? 这事说出去,有人相信吗? …… 百里之外,高低有致的营帐整齐地安扎在筠州城外,微风中,高高挂起的军旗随风摆动。是赤金线织成的一个‘晋’字,字体工整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如今四月都已过了大半,边塞的野外也早已绿草盎然,虽早晚天气温差仍旧极大,但已远远比不得上月初的恶劣程度,是让打温度适宜的京城过来的一众将士们终于得以缓了一口气。 正午时分,一行军装少年自筠州城中而出。策马向军营方向而去。 一行队伍约有二十余人。皆骑马而行,马蹄踩踏在嫩绿的新草上,动静被消减了许多。沙沙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原野上,似是一阵稍大些的风从此拂过。 “这鬼天气,热死人了……” 烈日高悬于中天,棉袍都可彻底脱去。着单褂竟也不觉得凉到哪里去,更遑论是这一行早上出门之时为了防寒在盔甲下加了棉夹衣的人了。 眼前军营就在前头。后头跟着的士兵忍住了没吭声,前面的宋元驹却出声埋怨了一句,抽出一只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因肤色粗糙了许多。再配以这龇牙咧嘴的表情,可谓是十分地没有风度可言。 然而别说是他了,就是昔日那位风度翩翩。摇着一把折扇潇洒又儒雅的石大谋士,如今也再没了往日的风采。 腰间的折扇还别在那里。像是一种固执的坚守,但同其现如今的形象来看,只让人觉得格格不入,再差一点,便要成为不伦不类了。 “待会儿到了营里可得冲个凉水澡才行!”宋元驹极为夸张地说道。 石青的注意力却在前头那个逐渐缩小的黑影上头,忍不住郁闷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今日入城,本是应当留在太守府中用宴的,可菜还没上,他家主子便提出了告辞,既不顾邓太守的挽留,也没听嬴将军的劝,连个身子不舒服的借口都懒得找,便径直出了府。 主子一走,他们既然也不能再留,唯有跟着出了城,舍弃了太守府中的烤全羊,回军营里去吃白菜炖粉条儿。 白菜炖粉条倒也不难吃,只是吃得多了难免会腻。 不知道怎么回事,石青觉得现在的自己,不管谈到什么事,首要的便会扯到吃食上面去……这一点是受了谁的同化,他是心知肚明的,但却无力改变。 “怎么了?”宋元驹笑起来,道:“这还用问吗?想是躲着那位古再丽姑娘呢,你没瞧见庆功宴那日,这姑娘对咱们主子的‘青睐有加’吗?啧啧,咱们主子哪点儿都好,唯独就是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听到此处,石青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无奈表情来,却不打算跟着宋元驹胡诌。 作为立场坚定的‘自家姑娘党’的中流砥柱,他向来是拒绝开这种玩笑的。 于是强行将话题拉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可主子心情不好,似乎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这倒是真的。”宋元驹又抹了把汗,换了一只手握缰绳,有些不以为意地说道。 “可接连两仗都胜的轻轻松松,敌军一时并无还手之力,大捷之日已不远矣……主子怎还郁闷至此?”对此,石青十分的不解,尤其是这两日他留心观察了晋起的一举一动,虽然大事上看似与往常无异,拿起主意来半点都不含糊,但总会在一些微小的细节上,泄露出这是一位非常暴躁的少年。 主子是什么人,岂会真的因为一个示好的姑娘就乱了心神? “可是‘京城’有了什么变动?”石青见宋元驹不搭腔,又往细了问道。 刻意咬重的京城二字,宋元驹自是听得到,他指得是主子暗下在京城植入的势力。 他选定了晋起为主,晋起亦对他坦诚。 日后的计划,以及秘密进行的事宜,从不会刻意去隐瞒这一文一武的左膀右臂。 而正是这种被信任、被尊重的感觉,越发让石青与宋元驹肯定了自己的选择。 “到底是不是?若真出了什么岔子或阻碍,你可别瞒着我——”石青又道。 宋元驹直被他在耳边念叨的有些头疼,偏生他若骑的快些,石青就立即跟上,他有意放缓,石青也随之效仿,真是甩也甩不掉。 这个书呆子什么都好,偏有一点,你欲同他开玩笑放松神经之时,他却总爱往正事上扯,让人深感无力。 “一切都好着呢,咱们计划制定的如此周全缜密,怎会有什么差池……”宋元驹实在是怕了,道:“我又不是主子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知道他为何不开心?你若真好奇,不如直接追上去问个清楚——” 没得到确切的答案,石青有些沮丧。 他倒也想问,可问题是……他敢吗? “哦,我倒想起了一件事情来……”宋元驹忽然道:“主子先前给江姑娘去了封信,江姑娘至今还没回他呢……” “呃?” 石青一愣,继而道:“不应当啊,前些时日还听应王子四处炫耀……说妹妹给他来信了呢?” 江樱与江浪的关系,目前仍然是个秘密,但宋元驹却已然知晓,而在他知晓的情况下,秉承着不能厚此薄彼的处事原则,晋起也并未刻意瞒着石青。 而石青口中的‘四处炫耀’,指的不过是江浪在晋起面起刻意提起了四五回而已…… “不是说只是要什么解药的么,说来也算不上什么正式的信笺。应王子如此刻意声张,实在是太不够君子了。怎么瞧怎么的‘恃宠而骄’——”宋元驹欲在这方面帮主子扳回一局。 “……那姑娘怎么没顺带着给主子回上一封?”石青仍然纳闷儿。 “顺带着?”宋元驹拉长了尾音重复了这仨字儿,而后忽然忍无可忍地仰面哈哈大笑起来。 这书呆子有时候说话还真是……一针见血的厉害! 哈哈哈,顺带着? 他家主子已经沦落到如此可怜的地步了吗? 可偏偏别说顺带着写一封了,就是只言半语的顺带着提上一句,那也是没有的…… 姑娘这是怎么了? “女人心海底针呐……”宋元驹笑够了之后,颇为感慨,且语气透着股感同身受。 “如此说来,主子近来想必真是因为这个而烦闷了。”石青则是满脸同情地下了总结。 虽然这种被心上人忽视的感觉他不曾体会过,但俗话说的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他可以理解的。 同情之余,又暗暗地想: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长期的暴躁与烦闷对身心都是一种极大的摧残,不如他回去便提笔写上一封信给姑娘,求她给主子写上一封半封的,好歹先稳一稳主子这濒临破碎的心神…… …… ********** ps:谢谢热恋妹纸的平安符打赏~(未完待续) 362:什么玩意儿 钰洲城中,羊羹铺里匆匆一见,冬珠反复问了江樱是否要立即动身随她一起前往筠州,得了江樱的无视之后,也未多做停留,而是直接带着手下离开了钰洲城。^^^百度$搜索@巫神纪+www.@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只是因为手下的一句耳语,连早饭也没顾得吃,便火急火燎地走了。 这幅情形实在让江樱很难不去怀疑她此行不是出于逃命。 但眼下,她也没有心思再去过问冬珠的事情。 她现在满脑子都乱成一团麻了。 “现在怎么办?来都来了,去不去瞧瞧?” 客栈中,华常静剥着橘子,口气云淡风轻,神色却十分揶揄地问道。 坐在床沿的江樱斜了她一眼,分明有些不高兴。 毕竟是被半骗着过来的,换做谁也乐意不起来。 华常静一直强调说她是忘记讲了,但江樱又怎会信。 “去不去啊?”华常静似乎没看到江樱愤懑的小眼神儿,再次问道,眼神里仿佛是在说‘去吧去吧,我知道你也想去的’。 江樱似是赌气一般,将手中的绣枕丢了过去,而后往牀上重重一趟,口气坚定地说道:“不去!” “诶?”华常静劝道:“你不能为了证明尊严和骨气,就这么委屈自己啊?我保证不会笑话你还不行么?” “说了不去!” 江樱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度,一个鲤鱼翻身滚向牀内侧,两只穿着湖蓝色印白梅绣鞋的脚搭在牀外沿。 “你这是干嘛啊……?”华常静哭笑不得。 “睡觉——” 江樱将被子猛地一拉,蒙住了头脸,声音顿时闷减了许多。 华常静闻言往窗外瞧了一眼。 正午的骄阳尚且十分刺眼。 “这个时辰睡什么觉?”华常静似乎起了极大的兴致想要逗弄江樱,明知她是出于赌气根本没可能睡得着。却偏还一本正经地说道:“就要吃午饭了,不是说好今日晌午还去街西吃前日吃的葫芦鸡、菜疙瘩还有春卷儿的吗?先起来吧,吃完回头再睡就是了——” 江樱默不作声地在被子里闷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被华常静被气到了,华常静静观其变了片刻之后,意料之中的便见这货陡然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 就知道得中招儿。 还不了解这位么。天塌下来。都得先吃饱再说。 “你去找石大哥的时候,别对他们说我也来了——尤其是晋大哥。” 江樱面色认真地抛出这样一句话,便又重新倒头睡了。 华常静:“……” ……竟连性子都改了?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然而饶是心思玲珑的华常静。却也猜不到江樱如此情绪的真正原因。 说生气,江樱自认是没有多大气性的。 毕竟她知道,华常静这么做是为了她好,想给她制造个不那么刻意的机会来见晋大哥——以这种看似‘凑巧’和‘顺便’的方式。好让她一路上极尽放松,没有压力。 这种表面上的功夫。对于现在的她和晋起而言,是十分有必要的。 毕竟军营之中,人多口杂。 这么做,可以免去许多麻烦。 而起初知道自己被‘拐’。江樱也确实是有些不舒坦的,但归根结底也不是什么坏事……再加上华常静此计的确也可以说是正中了她的下怀,所以还真是气也气不彻底。令人懊恼又无力。 她没有出息这是公认的,她想见晋大哥。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更不用说什么会担心被华常静笑话了。 她追晋大哥的时候,闹的笑话还少吗? 况且事到临头,正如华常静所言,来都来了,不去瞧瞧太可惜了。 但是唯一有一点至关重要的是——她害怕。 若她真跑去找了晋大哥,那晋大哥还不得劈头盖脸的教训她一顿? 不知轻重、胆大妄为,不知顾全大局,花样作死等云云…… 至于厚脸皮,不矜持这一类的批评,她倒是早已不在乎了,这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真相,说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但就算是厚脸皮,她也想努力成为一个让晋大哥省心的厚脸皮。 罢了…… 权当没来过吧。 权当今日没遇见过冬珠,权当不知道晋大哥就在数百里外。 权当这只是一场单纯的吃货之旅! 江樱在心底重重地哀呼了一声,紧紧地闭起了眼睛。 不甘,但别无他法。 谁让她选择了一条明事理的道路…… …… 江樱中午真的没有起身吃饭。 这一点虽然已经令华常静十分意外,但真正令她震惊的是,江樱是真的睡着了…… 且还是睡的很熟很沉的那一种。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睡的这么香,究竟是出于哪一种心理? 华常静自认脑补无能。 但想她还生着气,而自己除了吃之外暂时又未想出什么好的弥补方法,故而华常静也不敢擅自叫醒她。 而这直接导致了江樱一觉睡到了天黑,还没醒。 “江姑娘还没醒呢?” 客栈一楼大堂中,眼见菜就要上齐,却还没见江樱的人影,俞叔颇为不解地问道:“平时吃饭就数江姑娘来的最快了,今日怎么一反常态?中午公子出去吃饭的时候,江姑娘是不是也没跟着去?” 华常静点点头,表情心虚而复杂。 看来是她低估这小姑娘了。 原本以为是一眼就能看到底儿,心思单纯天真的姑娘家,哪个不想见心上人,却没料到,结果竟惹得她炸了一身的毛儿,大约是怪自己未经允许便自作主张了。 想来。这事她办的的确是有不妥之处。 这些年似乎是替别人拿主意拿惯了,再加上处事上一直顺风顺水,潜意识里便形成了一个‘只要没错儿,什么都能做’的意念。 错是没错,可每个人的评断怕是不同的。 这短短的一句话的功夫,华常静自我反省了许多,决心要与江樱好好认个错儿。可俞叔见她点头之后却担忧了起来:“那这不对劲啊……江姑娘可是病了还是怎么着?” 那么爱吃的一个小姑娘。 要她接连两顿不吃饭。那怕还是病的不轻呢吧? 这么一想,俞叔的脸色更为担心了…… “诶,病倒是没病。”华常静说话做事向来坦然。有错就认,故而干脆直言道:“是我惹她不高兴了,她恐怕是心里不舒服没有胃口,这才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闷睡了大半日。都怪我不好。” 俞叔听完更惊讶了。 且不说自家小姐说话做事一向得体,惹人生气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就单说江姑娘……通过这一路的观察,怎么瞅也不像是容易生气的人啊。 这得是出了多么不得了的事情? “回头我得摆上好一桌儿给她请罪呢。” 俞叔闻言也不好多问。 毕竟这是小姑娘间的私事,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就是装。那也得装出一副绝不八卦的态度来。 故而他只道:“若真是公子不对,是该好好跟江姑娘赔不是。” 能将一个将吃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小姑娘气的两顿不吃饭,也是了不得。 “我就是三拜九叩也得把这小姑奶奶给哄好了才行啊……”华常静点头笑道。 …… 夜晚的营帐中。晋起盘腿坐在矮脚长桌后,望着上方的军事布阵图。紧紧地皱着眉头。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战事吃紧,情势堪忧,他这个副帅正为此忧心不已。 可若细看,便能发现他看似凝聚力十足的目光根本没有确切的着落点,再细致一些,更是能发现其深蓝色的瞳孔中,有着几分焦躁搅在其中。 坐在下首的石青瞧了一眼,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方才嬴将军来了一趟,与主子聊了聊,多是些军事上的事情,虽然嬴将军表现的向来公平公正,但他们这些晋起的身边人,还是觉察的出嬴将军对自家主子的格外器重的。 这本是件很好的事。 ——主子如今得了嬴将军的青眼与认可,他们日后的计划也会跟着便利许多。 只是今日的嬴将军显得有些苦口婆心的过分了,例行的讨论完正事之后,又与主子说了些做人的道理——开头是很正式并且富含哲理的,但后来不知怎地就转到了筠州邓太守府中今日设下的午宴上,大致是说晋起作为一军副帅,如此贸然离场有些不合适,并且又隐晦地夸赞了太守府中的那位古再丽姑娘如何大方聪慧…… 但由于主子一直不置可否,而嬴将军又素来的点到即止,从不多言,故而这场谈话便没有再发展下去。 嬴将军走后,石青道:“主子不必介怀,听闻早年嬴将军带兵平定西北之时,便与邓太守有些交情,好似机缘巧合之下,还欠下了邓太守一个恩情……方才夸赞古再丽的小姐的那几句说辞,想必不过是受人所托……” 以治军严厉而著名的嬴将军从来不是个爱主动掺和这些八卦之事的人。 而石青作为晋起身边的谋士,最基本的工作就是要将所有与主子有关连、或是有接触的人的背景,了解的一清二楚。 别说是嬴将军曾受过邓太守的恩情这种事情了,就是晋觅这几日在筠州城中留宿,去哪家吃过花酒,点了哪个姑娘的牌子,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怕是要比当事人都还要清楚的那一种。 然而就在得了石青的陈述之后,晋起的神色却差的愈发的不能看了。 哦…… 不是因为这个什么古再丽小姐。 满脑子的神经还是在跟姑娘没与他写信这件事情上绷着呢。 但主子啊,你别着急,你再等等,我的信已经寄出去了,相信要不了几日,姑娘的信就会送过来了,您千万要坚持住啊…… 石青在心底默念着,但由于实在受不了这因过度沉寂而令人倍觉尴尬的气氛,故而提出了想要告退的意思。 晋起声音沉沉地“嗯”了一声,石青揖礼退出了帐外,将帐帘放下之后,脸上的神色立即缓了下来,再重重地舒出了一口气,在帐外立着的两名守卫不解的目光注视之下,摇着手中的折扇离开了。 而就在他提步离开之后,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闪现,来到了营帐前。 身影通过两侧的火光映在营帐上,是个还没长开的孩子身形。 黑影在帐前立了片刻,隐约似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掀帘而入。 厚重的帐帘落下,两侧的守卫依旧警觉地守在原处,眼神在各处来回巡察,而对于方才那个矮小的黑影,似是从未瞧见过一般。 “主人。” 黑影来到营帐中,在正中央跪了下来。 “几日了。” 晋起看他一眼,口气似陈述,但黑影还是抬起了头来,毕恭毕敬地答道:“十日整。” 帐内灯火通亮,孩子的脸庞现在光明中,是一张稚嫩却坚毅的脸庞,也不是旁人,正是晋家几位主子口中的阿瞒,和江樱口中的小黑…… “从句郊到筠州,竟需十日吗?” 普通人十日自是不够的,赶马车怕也要日夜兼程,但对于一个杀手来说,实在是太久了。 阿瞒闻言将头垂了几分,并不辩解,只道:“属下知错。” 晋起见状并未追究深问,只又问道:“如何中的毒?” “深夜有人潜入清波馆欲掳走江姑娘。” 晋起闻言顿时警觉起来,口气沉沉地问道:“是哪一路人?” “江姑娘说是西陵公主。” 江姑娘还为此生了气。 阿瞒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但因为他向来只答主子所问,并不多言其它,故而并未对晋起提起。再者,他觉得主子没有兴趣去关心这些琐事。 只是他尚且没有意识到是,他一个杀手,已经在这条琐碎的道路上发展下去了…… 晋起闻言满头黑线,警戒的表情顿时垮了。 冬珠? 请问冬珠掳她做什么? 他走了之后,这些女人成日到底都在折腾些什么玩意儿…… ==================== ps:今天的更新是现码的,所以没能定时,因为小非来大上海参加点娘的培训了,几乎一天都在听课,小非见到了仰慕已久的珊瑚编,蒜苗编,并且尽力轻薄了一番,现如今整个人属于比较亢奋的状态……再加上刚刚在隔壁和云起的几个作者基友吃超辣的鸭脖,小非一个吃赢了全部的妹子,心情更好了……但小非还是没断更!请大家爱我到底(以上唠嗑儿不满五百字,为免费内容(未完待续) 362 ‘致命一刀’ “冬珠为何要掳走她?” 晋起时常觉得自己根本猜不透这些女人究竟是在想什么,尤其是江樱与冬珠这一类,她们的大脑构造,真的跟正常人极为不同。 有这种想法的也不是他一个人…… “据称是一场误会,对方用毒伤到属下,亦是巧合。” 巧合…… 阿瞒回答起问题来,向来足够客观。纵然是再谈及这令他险些丧命的‘误会’,也同样冷淡的不像话。 而误会二字,倒是他一反常态,自己根本情势推测出来的…… 毕竟他瞧着江樱虽然生气,但并未追究。 若真的是要掳走她,她岂会如此冷静。 越来越喜欢自开脑洞的阿瞒还没意识到他与江樱在一起的那短短几日,已经让他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开始改变了……因为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剑和毒,而是巨大的同化力…… 可他眼下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主子在听到他的回答之后,脸色越发的让人害怕了。 误会? 巧合? 她们究竟是有多闲? 而就是在闲到了这种程度的情况下,她竟也没有给自己写过哪怕一封信,一个字! 晋起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他竟然还莫名其妙的抱着一丝希望。 他强制性地压抑着内心翻涌而上的不满,又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不那么期待,显然,这是一件很矛盾且不容易做到的事情。 可他很好的完成了。 他向阿瞒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听起来就像是给了刑场上的犯人在临行刑前的最后一次、但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意义的申辩机会一样。 阿瞒被这种画风惊的呆了一下,才道:“此事乃是属下之过。一是办事不力,二是暴露了主子的身份……请主子责罚。” 所幸这位江姑娘不是主子的敌对方,若不然,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当然,他在出现在江樱面前之前,便是有过一番考量的,若江樱身份特殊。他是宁可毒发身亡。也绝不会暴露主子的。 他的命是不值钱,但只要还有转寰的余地,便就不能随意丢掉。 这才是一个负责的杀手该有的素养。 但事到如今。说这些根本没有意义,想必不用他解释主子也清楚他的用意。 但规矩就是规矩,他坏了规矩,理所应当就要受罚。 受罚与捡回一条命相比。他赚大了。 而晋起看向他的眼神却逐渐地变了—— 谁要听他说这个? 什么办事不力…… 他要问的可不是这个! 晋起唯有开门见山道:“你可有带回来什么东西?” 比如,信件之类的…… 阿瞒闻言。表情有些茫然。 主子何时吩咐过他要带什么东西回来了? 呃,主子说的该不是这个吧……? 可主子是怎么知道的…… 他平时,可是从来不会从外面带东西回来的啊。 就只带了这一次…… 阿瞒满腔疑窦,却不敢违背主子。只得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黄油纸包来。 “这是什么?”晋起忙问。 “烧鸡腿。”阿瞒的表情越来越微妙了。 “哪里来的?”晋起‘故作不明’的问道。 虽然没有写信,但至少还知道给他捎个东西…… 晋少年顿时觉得气消了大半。 就因为一个简简单单的烧鸡腿…… 然而世事不仅难料,还残酷。 有时候你就是想做个没有骨气、愿意轻易妥协的人。可老天爷也并不肯给你这样的机会…… “外镇上买来的……”阿瞒底气不足地答道。 他承认,他变得爱吃了。 可怎么主子连这个也要问? 而且主子方才的表情。显然是……想吃。 这让他觉得有些难为情…… 舍不得也有一点,但最重要的是,已经冷掉了,拿不出手。 阿瞒想了很多,晋起却再次跌入谷底。 可他竟还‘不知死活’地问道:“可有带什么口信回来?” 也不知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执念,竟让他退而求其次到了这种令人错愕的地步。 阿瞒这下彻底懵了。 不是问烧鸡腿吗,怎么又问口信了? 这回就是主子多疑了吧? “没有啊。”阿瞒摇头,脸上头一次显露出了孩子特有的好奇。 主子究竟想跟他说什么啊? 可当他见到晋起的脸色一下子沉到了底,就如寒冰一般,连忙就收起了脸上不该有的好奇,垂下头去,作出了一副坐等受罚的恭敬模样。 至于临行前,江樱给他的那封求情信,他从来就没打算拿出来用过,故而一转身,便不知丢到何处去了。 一来是他觉得自己有错该罚,二来则是他不认为江樱那寥寥几语能劝得动他家主子。 他家主子虽然看着不爱吭声,但做起事来,严厉的程度丝毫不逊色于晋公。 这一点,在晋公将他交给晋起,成为他新主子的那一天,他就十分清楚地见识到了。 “下去领罚——” “是。”阿瞒起身,欲转身走,然而刚动了半步却又定在了那里,似有些犹豫。 晋起没有发问,只皱眉看着他。 “主子。”阿瞒面色有些尴尬,虽然很淡,但还是让晋起瞧见了,接着只见这孩子将手中的黄油纸袋捧了起来,很是恭敬的询问道:“这烧鸡腿,主子还要吗?” 晋起:“……!” 什么叫‘还’要吗? 这是什么话! 他什么时候表达出想要的意思的! 好好的一个杀手,平时不问他话从来都不吭声的,怎么被派去保护了她不到两个月。就跟换了个人似得? 脸上的表情都开始丰富起来了——就进来这么一会儿,脸上竟然都换了三四种表情了。 作为一个千锤百炼才被挑出来的杀手,这像话吗? 阿瞒见晋起面露不悦,显然是他问了不该问的话,再望了望手中装着烧鸡腿的黄油纸袋,唯有讪讪地收了回来。 瞧瞧……又换了一种…… 正注意着他的晋起将他又新解锁的表情看在了眼中。 “等一等。” 就在阿瞒转身欲走的时候,晋起忽然又出声将人喊住了。 经过方才解锁新表情的事情一提醒。晋起又忽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一件。让他再次退而求其次的事情…… “你从句郊回来的时候,她动身了没有?”晋起问道。 “啊?” 阿瞒闻言转过身,手里还握着黄油纸袋。惊讶地张了张嘴巴,又算是一个新表情的诞生…… “主子说的是?” 主子今日说话,怎么觉得……这么费劲呢。 平时都是很言简意赅的。 “……江樱。”晋起点名道姓,却已不愿再去看阿瞒的脸。 忽然有一种。好好的一件工艺品,平白被她划了两道痕的感觉…… 哦。说的是江姑娘啊。 阿瞒得了明白话,立马儿如实答道:“严格来说,属下虽然是在句郊县遇见的西陵公主,但接到主子的命令之时是从林安城出发的。那时江姑娘也是一路向西而行。” 晋起直接忽略了他前半句毫无必要的解释,只听到了后半句。 向西而行? 看来是找他来了…… 没写信,想必就是这么个缘故吧? 怕他知道她悄悄来了筠州。他会不高兴。 太了解她了。 说她胆子大,偏生比任何人都小心翼翼。 说她胆子小吧。却又比谁都大胆妄为。 一个姑娘家,连点防身的功夫都不会,就敢在这乱世中四处乱跑,尤其是这乱的不能再乱的西北,她就不怕遇到危险吗? 临走之前怎么跟她说的? 不是交待了要老老实实等他回去的吗! 净做这些让人担心的事情! 真是让人不省心! 晋起面色严肃,强自忽略着心底浮现出来的自相矛盾的愉悦,一本正经地说道:“领罚一事先暂搁一旁,你去接应她一二,她一个人太不安全——”说罢更是催促道:“立即动身。” 好好的一个少年,原则说不要就不要了。 阿瞒不由愣了一下。 这一下下的,变的未免也太快了,他有些跟不上节奏。 真不懂,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可正要下意识地领命下来之时,却又鬼使神差地提醒了一句:“主子,江姑娘身边有一位行商的公子,这位公子带着商队与护卫,流民恶匪无法近身。” 他的本意是,见主子似乎有些担心,所以想让他放心一下。 可谁知道,他家主子刚有些起色的脸色又黑了下去……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阿瞒觉得他这一辈子也不曾见识过如此多变难解的人,这种感觉,甚至隐隐要让他抓狂了……好想出去杀几个人冷静一下。 “哪位公子?” “属下不认得。”阿瞒的确不认得华常静是哪个,在一起的几日,他多是跟着江樱屁/股后头跑(吃),与华常静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只知道她身边的人都喊他作公子。 不认得? 那就是……陌生男子? 她跟着个陌生男子一同过来找他? 这个女人是不是太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晋起正待发作之际,却又听忽然反应过来的阿瞒说道:“而且江姑娘也未曾说过要来筠州。她只道,此次出门是散心游玩。” 主子刚才为什么要吩咐他去接江姑娘啊? 江姑娘从来没有提过要来找主子的事情。 真是奇怪。 浑然不知自己这一出口就给自家主子补了致命一刀的阿瞒只觉得今晚的主子太反常了。 “……” 晋起没有再说话…… 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说的。 现如今只觉得写不写信什么的……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主子,还要去接应江姑娘吗?”阿瞒见晋起久久不语,只得主动开口问道。 是去接人,还是回去领罚吃鸡腿,他还等着个准话儿。 “回去领罚。” 与方才相比,晋起这次的口气显得‘正常’多了,透着一股子生无可恋的冷淡…… …… 夜幕渐浓。 ‘顺云客栈’大堂中,掌柜的打了个哈欠,探着脑袋往外头瞧了瞧,见被门前挂着的灯笼映照出一段光亮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是到了鲜少再有客上门的时辰,于是便将手头上的一应事物丢给了店内的伙计,自己便一面捶着酸痛的后腰,一面往后院歇着去了。 伙计百无聊赖,便坐在了柜台后拨着算盘珠子玩儿,算珠儿相击的声音‘啪啪’的响,在安静的大堂中,听起来竟分外清亮。 “小二——” 二楼传来开门声,紧接着,便是一道带着笑意的喊声传入了伙计耳中。 “欸!” 伙计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算盘珠子,仰着脑袋往二楼瞧。 只见二楼的围栏处,站了位着月白衣衫的白面儿郎君,脸上挂着大大方方的笑容,见他仰头望过来,便吩咐道:“这个时辰,厨房里的灶火可还烧着吗?” “烧着呢!”伙计忙问道:“客官是要吃宵夜吗?” “是。”华常静吩咐道:“劳烦让厨房里的师傅多留一会儿,给我们弄上些饭菜,荤的素的都来个五六样儿,再熬几个热汤,送到我房中来。” 大晚上的…… 这位郎君晚上不是在堂中吃过了吗? 哦,对了,房里的那位姑娘似乎是没有下来吃晚饭。 可这十多道又是菜又是汤的,就是两个人吃,那也太多了吧? 厨娘眼见着就要到下工的时辰了,做两道简单的宵夜都要说些好听的呢,整这么一大桌子,还不得把他给骂死? 伙计有些犯愁,但又不好得罪客人,便想着了不起自己动手凑活上一桌子就是了,刚要应下来,却见眼前两道银光一闪,似是什么东西坠到了眼前,下意识地伸手去接,顿时也反应了过来。 两锭实打实的银元宝…… “弄好吃点,我这妹妹,胃口刁着呢!” “是是是……那是必定的!客官您放心,待会儿就有热乎乎的饭菜送到您房中,您先回去边歇边等着!”伙计变得格外热情起来,乐不可支地捧着两锭银元宝往厨房去了。 给厨房里一锭,他自己还能落上一锭嘞。 这年头,出手这么大方的客人可是少见的很了! 伙计心下感激,干活儿便也利索起来,厨娘也得了好处,自然也尽心尽力,不多片刻,便先有一荤一素出了锅。 小二拖着托盘,健步如飞地上了二楼。(未完待续) ps:大家不要着急,饭是要吃的,面也是会见的,快了,就在下一章~(我是间歇性发作的剧透君 364:关门 “赶紧趁热吃!” 华常静一脸殷勤地招呼着刚睡醒没多大会儿的江樱。 江樱看了她一眼,也没多说什么,拿起了筷子就去夹菜。 到这个时辰,等同是睡了一整日,她实在是太饿了。 “明日一早,我就回去……”江樱边往嘴里塞菜,边含糊不清地说道,丝毫仪态也无。 “再等几日吧?”华常静已不再奢望能‘鼓动’她去见晋起,只要不再生她的气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只是有些不放心江樱一个人回去:“我明日去趟筠州,当日便返回,到时咱们再一同回京。” “不用了。”江樱道:“你与石大哥这么久没见,理应好好地聚一聚……再者说我也不想耽搁,冬珠那张嘴,我信不过,若让晋大哥抓个现成儿……我就百口莫辩了。” 说她是被骗来的,晋大哥会信吗? “可是……” “此事非同小可,你不怪你忽悠我过来,你也别再劝我了。”倘若不是正在吃东西的话,江樱此刻的神态堪称慎重其事。 她是真怕。 这地儿地是不能再呆了…… 华常静见她一脸‘别无选择’的模样,唯有将劝说的话咽了回去。 得,也不管那么多了…… 这睡了一觉,好不容易自行将毛给捋顺了,她可不敢再招惹了。 只是这一趟的计划,算是全泡了汤了。可惜的很…… 倒是江樱,由于心中已下决定的缘故,故而便并未再去多思。 再加上睡了大半日,饿的不像话,一心扑在了饭桌上,更没旁的精力再去感叹什么。 …… 次日一早,东方刚露出一抹鱼肚白,江樱已经爬了起来收拾东西。 她动静虽然不大,但华常静还是跟着醒了,并帮着江樱一同收拾。“这些一时用不着的东西就先别带了。先放我这儿,等我回去的时候给你带上——你就先紧着能用得上的带,也省得行李太多路上麻烦。” 经过昨夜一顿贴心又丰盛的夜宵,江樱心中对华常静那点儿本就不多的成见也已跟着散了。眼下听她这样叮嘱。认同地点头道了个“也好”。 这一路上她和华常静可没少置办东西。从用的到吃的,装了好几口大箱子。 这些东西一路上有商队押运着,是也不用她来操心。但若让她自个儿带回去,确实是桩麻烦事。 待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华常静又道:“我让阿菊和阿余陪着你回去吧。若不然你一个人赶路我实在放心不下,假使这事儿传到了先生耳朵里,我怕更是要遭殃了——出门儿的时候,我可是拿性命跟他保证了,要护得你周全的。” 这自是夸张的玩笑说法,但江樱听了也并没有去作不知好歹的拒绝,毕竟她也知道,这个世道是有多乱。 阿余是跟在俞叔手下做事的一个年轻人,手底下带着十来个人,为人勤恳老实,长得又黑又壮,去年也不知怎么被阿菊给一眼相中了,阿菊大胆求到华常静跟前,于是这位黑壮的青年,便成了阿菊的未婚夫。 有这一对儿陪着江樱,华常静勉强能够放心下来。 江樱亦是。 早饭过后,没有耽误,一行人就此离开了钰州城。 华常静想着依着江樱的性子,回去的路上也免不了要重新‘扫荡’一番,路必不会赶得太急,于是自己当日便也立即动身赶往了筠州,琢磨着快去快回,到时候赶回京城,没准儿在半路上还能撵上江樱,到时二人若能再一同回京,自是最好。 …… 两日后,筠州城外军营。 百姓们耳中铺天盖地的马蹄声和烟尘似乎还未消匿的干净。 今日一早,嬴穹嬴将军与晋起带兵五万,追剿起兵造反的西北藩王廖烽。 前几役中,廖烽连败,损失惨重,麾下人马已不足一万,而今晋家带兵五万前去追剿,这阵势说好听了叫做碾压,说难听些……叫做以强欺弱。 可也没办法,谁让势力大。 这还只带了一半呢。 可说来惭愧,饶是在这种巨大的实力悬殊面前,晋家军还是没能如愿缴获廖烽的人头。 天色未晚,晋家五万士兵几乎是一个没少的回了军营,筠州百姓们隐隐听得一阵锣鼓喧嚣,知道是又赢了,不由欢欣鼓舞。 可将士们却觉得分外沮丧。 毕竟是晋家军,又是嬴将军麾下的,心气儿难免高一些,对自身的要求也偏高,此次一战,本是抱有一举将对方歼灭的目标而战,可谁料竟让对方侥幸逃脱了——眼睁睁的瞧着廖烽带着一群残兵败将进入了游牧一族的领地,他们的副将却一道令下,拔军回城。 “竟让廖烽这个玩意儿给跑了!” “说是说穷寇莫追,可一旦让他与西北蛮军接了头,岂不是又要麻烦了?” “可不是吗……真该一鼓作气把廖烽那狗贼的脑袋给割下来才是,西蛮那块儿弹丸之地,自从早年被韩家‘吞吃’了之后,如今实力已大不如前,我们带兵追过去,难不成他们还敢明目张胆的把廖烽给藏护起来?” “是啊是啊……” 私底下,有不安分的士兵们回到军营之后,越想今日一战越觉得不痛苦,遂开始围坐在一起讨论了起来。 而这时,忽有人唉声叹气地埋怨道:“你们说…这二公子没见过杀伐的场面,过分瞻前顾后也算有情可原,可嬴将军竟也由着他来使唤,真就放任廖烽逃走了……” 有士兵刚欲出声附和,却有一道忽然警醒过来的声音反驳道:“不对啊?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廖烽能逃窜至蛮军边境。这也是始料未及的,而我们对其地形及布军形势一无所知,若贸然闯去,怕才是以小失大!虽说今日让廖烽逃了是让人不痛苦,可二公子此举也是出于谨慎起见,怎到你口中就成了胆识不足了?” 一码归一码,借此来诟病副帅,未免有些混淆视听了罢? 经此人一谈,众人纷纷朝着那位将话题引到了晋起身上的士兵望去。 那士兵一愣过后,连连地说道:“我这……也是一时失言。诸位弟兄别跟我一般见识……” 一群上战场的爷们儿。心思也没那么细,听他这么说,也没人再去在意此事,却也因此平静了许多。不再去唠叨抱怨。 毕竟在外行军打仗。身为下属在私下过分讨论主帅的行事章程。乃是大忌。 于是便三五成群,纷纷地散去了。 而那位方才因为一句话遭了众人一番围观的士兵,悻悻地往四周瞧了瞧。也跟着离去了。 只是他离开的方向,却与众人不同。 七拐八抹的,绕开不知道多少个军帐篷,最后竟来到了被围护在中央位置的主营帐区。 在其中一座帐前停下脚步,也不知低声说了句什么,守卫便被拦着,只进去通传了一声儿,便将人放了进去。 士兵躬着身子进去,一将腰直起,便觉眼前闪的厉害,又险些被这扑面而来的熏香惹的打了喷嚏。 原来这座营帐看似与其余几座主帐无异,但帐内却是极为奢靡,一应精致的摆件也不知是从哪里搬来的,再加上层层的挂落和桌椅床榻,竟是将原本足够宽敞的营帐都捯饬的有些拥挤起来。 置放在小几上的高脚兽形香炉里焚着的也不知是什么香,浓的厉害,士兵嗅了一鼻子,只觉得似曾相识,大致像是在某个烟花窑/子里闻到过。 不愧是世家出身的,这大公子也真是无时不风/流…… “大公子。” 士兵略躬着身子,做出一副恭谨又狗腿的模样来到垂着刺金线床幔的红木高榻前,讲道:“大公子,今日一战廖烽损失惨重,侥幸逃去了蛮人地界儿,二公子没让追,这才提早回营了。” “没一鼓作气将人给灭干净了?” 晋觅的声音从床幔后传出,显得分外恼火与鄙夷:“我晋家兵强马壮,廖烽算个什么玩意儿?再加上苟延残喘的一伙蛮人,竟就吓得他追两步也不敢追了!没出息的东西!娘的,屁大点事儿被他们拖拖拉拉的都快折腾大半个月了!再在这鬼地方呆下去,我怕是都要疯了!” 成日从吃到玩儿,竟都找不到一个好去处,别说还有天气古怪,就光冲着这一点,都够让他烦闷的了。 “大公子说的没错儿……二公子的确是没见过世面,怯懦了些,这是有目共睹的……”士兵跟着晋觅的话说了一句,又道了两声“大公子息怒”、“大公子别跟他一般见识”。 被他一通话说下来,晋觅心头的怒气的确消了一些,只尚有些烦躁地说道:“真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京城去!” 一开始在半路上递回去的书信,被祖父给驳了,他现如今想想倒是庆幸的——若真为一时难忍,而坏了分功的机会,那真是丢人又不划算。 还好他咬咬牙,给挺了过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父亲教给他的这句话真是没错。 自认为吃了大苦,遭了大罪的晋觅,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自己实在了不得,做了一件别人做不来的大事。 可自我欣赏归自我欣赏,让他继续呆在这西北之地,他却是半日都不愿意的。 起初刚来到筠州,尚有几分新鲜感,可几日下来便在城中玩儿的腻了,毕竟是边境苦寒之地,再如何也比不得京城的繁华精彩,这让自幼便娇生惯养无拘无束的他,如何能静得下心来。 晋觅正兀自烦心之际,却听那士兵又开了口。 同前头的诸般阿谀奉承不同,士兵这回的口气带上了些许说服规劝之意,道:“大公子,来之前世子交待过,必要时公子应当随嬴将军一同出战,不必冲往前线,但总归要露个脸儿才好,有嬴将军在,公子大可放心,必不会出什么差乱的……公子全当是涨涨见识……也好让众将士们瞧瞧大公子的骁勇之姿啊。” 晋觅闻言嗤笑了一声,不屑地道:“本公子哪有这份闲工夫去吃狼烟黄土?” “可这前几次,都是二公子跟着嬴将军左右随战,大公子至今还未露过面儿,岂不是让功劳都被他抢了去吗……?” “就他?”晋觅口气讽刺道:“他算什么东西,也能抢我的功劳?不过是没脑子的蠢货罢了,他想借此出风头,便让他出个够儿好了,届时回京,这功劳是谁的,可不是由他说了算的——” 他就是半步不出这营帐,这西北之行的功劳还是他的,谁也别想分走一丝一毫。 “大公子这话说的自然是没错……”士兵表情为难地说道:“可如此一来,营中弟兄们怕是没法真正信服大公子的……” “他们敢?”晋觅冷笑。 未来晋家是谁的,难不成他们不知道么。 谁敢说他的不是,与他作对? 晋觅只觉得好笑。 可他不知道的是,为人尊者,最忌讳的便是无法令下属信服,滔天权势可得一时之泰,可地位若要长久屹立,凭的永远都是威信与德能。 …… 离开钰州的第五日,江樱进入了安陵城地界。 这是才走了不到两百里。 ——正如华常静所预料的那般,为了能将好吃的美食再重新撸上一遍,她并未有将重心放在赶路上面。 反正已经往回赶了,又不是逃命,没必要那么着急。 心宽的不行的江樱,今日又和往常一样,带着阿菊在外头觅食。 冲着饭菜的名气寻着了一家小酒楼,去时堂中已人满为患,便也只有讲究了一把,在二楼开了间雅座。 “这醉虾也不过如此嘛……还不如上回跟小姐一起在钰州吃的那家好吃呢。”胃口已被养叼了的阿菊品评道。 江樱吃了一只,也觉得一般。 也不知客栈里的伙计是不是拿了这家酒楼的好处,连日跟她们说这家酒楼的虾子和扣肉如何好吃。 江樱深觉上当受骗,却也没有就此搁下筷子,虽然没有达到期望值,但肚子总归还是要填饱的,总不能白来一趟,白白浪费了银子。 “砰、砰。” 须臾,忽有两声缓慢的叩门声响起。 “还有菜吗?”阿菊不解地咕哝了一句,便起身去开门。 紧接着,江樱便听得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惊喜起来。 “……是小黑呀!” 江樱闻言往口中送菜的动作便是一顿,忙放下筷子。 几步来至门前,果见门外站着个身材矮小的孩子,着一身黑衣,无半点花纹。 “你怎么来……” 江樱意外地问,可一句话并未能完整地说出口。 她看到,小黑的身后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而这个人,此刻正拿十分冰冷的目光看着她…… 江樱脖子一缩,情急之下,忽退了两步,伸手便将房门关了起来。 “啪!” 突如其来的关门声分外醒耳,晋起站在门外,望着在自己面前被合上的房门,顿时黑了脸。 她这是什么反应! ************** ps:谢热恋妹纸的平安符,么么么哒~~~~~(未完待续……) 365 那位公子_5201小说 “江姑娘……”阿菊愣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 一转头,却见江樱的眼睛瞪的溜儿圆,一眨不眨地,望着被自己关上的两扇门。 她该不是白日做梦,出现了幻觉罢? 晋大哥……怎么来了! 这里不是筠州啊。 这里离筠州好几百里远呢! 越是这么想,加上门外没了动静,江樱便觉得方才那一眼是自己的幻觉,是以满脸不确定地向阿菊问道:“你方才,有没有瞧见门外头除了小黑之外,还站着一个人?” “看见了啊。”阿菊点头,并为了证明自己真的看见了,加以解释道:“高高的,披着深灰色的披风,眼睛是蓝色的,长的很好看!” 短短时间,看得倒还挺清楚…… 江樱满脸复杂地看着阿菊,心顿时沉了…… 真的是晋大哥。 虽此处不是筠州,但她要怎么解释她会出现在西北地界这件事情? 而房门外,晋起的脸色已不是乌云密布四字足以形容得了的了。 隔着一扇门,俩人竟在里头说起话来了。 什么叫‘你有没有看到还站着一个人’? 她当他是聋的吗! “开门——”晋起沉声道。 声音虽不大,却令人闻之生畏。 江樱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阿菊更甚,直接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冷颤,并一脸惊惑的看向江樱,仿佛在问,姑娘你这是得罪什么厉害的人物了吗? 江樱心知‘大局已定’,便也不再做无畏的抵抗。咬了咬牙,伸手将门缓缓地打开了。 伴随着一声‘吱呀——’的细微轻响,目不斜视的晋起首先自细缝儿中见着了一抹黛绿。 再接着,是绣着细小白梅图纹的衣襟。 最后,方是一个低着脑袋的小姑娘——绑着一对风筝髻,余下一半披在脑后的头发堪堪及了半后背,顺滑乌黑。 二人一个皱着眉头。一个耷拉着脑袋。一时都没说话。 一路急赶而来,不是没想过见面时的情形,却是真的没想到。会是被她拒之门外……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这女人的态度简直是莫名其妙! “晋大哥……”见他不说话,江樱讪讪地主动开口,却还是没抬头。 一侧的阿菊却忽然“哦”了一声。显得格外的莫名其妙……以至于惹得阿瞒皱眉看了过去。 但她只是放心了下来而已。 她跟在江樱身边这么久,没少听华常静与江樱谈起‘晋大哥’这个称谓。隐隐是知道些江樱与这位只闻名而未露面的‘晋大哥’关系匪浅——或许还有点儿……哈哈,她懂得。 阿菊点到即止,不再多想,折身往房内走了两步。坐回了饭桌旁,不愿去做碍眼的障碍物。 可跟她一样自觉的人却是不多的。 比如,横在晋起与江樱之间的阿瞒。 他站的笔直。一动也不动,虽身形矮小。但这目不斜视的样子真就如看家的一级护院。 一行三人,构成了一副画风诡异的场景。 阿菊想上前将人拉过来,但想想这孩子的固执和怪力,以免造成愈发奇怪的场面,于是只有作罢,随他开心。 江樱方才唤了一声“晋大哥”不得回应,不由越发的怵了起来。 然而晋起只是盯着她看,仍未有开口说话的打算。 他担心一旦开了口,这尚不算太坏的气氛就会立即绷不住了——这一路赶过来,他是有太多话想要当面质问她! 却在见到她这幅模样之后,又担心会因口气不当……而吓到她! 有些人一旦无药可救起来,当真是连自己都会害怕……他算是领会到了。 “江姑娘,您要的桥头排骨买回来了!新炸出锅儿的,香着呢!” 一道男子的声音传来,伴着一阵咚咚咚的上楼声,几人下意识地一转头,就见一名身材高大的方脸少年走了过来,手中提着纸袋,端着一脸憨厚实在的笑。 被这张笑脸掺杂进来,原本就复杂至极的画风一时变得更为诡异莫测起来。 “是他?” 晋起终于发声,却是向阿瞒问了这样一句莫名的话。 “什么?”阿瞒茫然的回答显得并不是太配合…… “……”晋起周身的气场便是一冷。 阿瞒立即恍然过来一般,摇摇头,道了句:“不是他。” “你们在说什么啊……”江樱终于找到了自然开口的机会,虽然这么问,显得她整个人都很无知。 晋起转回脸,重新看向她。 至此,总算开口对江樱说了头一句话。 “先吃饭——” “啊……?”江樱彻底懵了。 智商又不够用了。 “啊什么啊。”晋起不再看她,又道了句:“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 江樱:“……” 她没什么话要说的啊。 有话说的,该不是晋大哥自己吗? 哦,想必是赶路赶的饿了吧? 作想间,江樱视线中已见晋起步入了包厢中,于是自己也不再继续傻站着,提步跟了过去。 而晋起坐下的瞬间,阿菊立即弹坐了起来,似对这位头次谋面的‘晋大哥’,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敬畏感——再加之她是个有眼色的好姑娘,故而不必晋起开口,她便离开了包厢,并及时地阻止了手拿桥头排骨的未婚夫阿余,拉着人就往楼下去。 “干嘛呢这是?我还没吃饭呢,去哪儿啊?”阿余不解道,但也没有挣扎,一个高高大大的青年就这样被她拽着往楼下去。 “这酒楼里的菜不好吃,咱们去外头另找地儿吃去!” “……” “晋大哥。这里的菜没什么可吃的。”包厢里,江樱的话与阿菊那句如出一辙,只是道:“你就先随便吃点儿填一填肚子吧,对付一下……” 可晋起只是坐在那里,根本没有拿起筷子的打算。 江樱见状一怔,不明所以道:“晋大哥不吃吗?” “我不饿,你自己吃。”晋起耐着性子答。 他气都气的饱了。哪里还有胃口吃什么。 “可方才你不是说……吃完饭再说的吗?”见他冷着一张脸。江樱的口气不由随之放的小心一些。 晋起这才扫了她一眼,却是道:“我是让你吃。” 是知道她不能饿着肚子,所以才耐着性子先让她将饭吃完之后再“算账”。 领会到他的意思。江樱难免又是一阵犯愣。 她是有点饿。 但这种情形下,让她吃……她也吃不下啊。 更何况这些饭菜,的确不大合她的胃口。 权衡了一下,江樱便放下了筷子。两条手臂交叠横放在桌子上,看着坐在对面的晋起。道:“我方才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晋大哥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就现在说吧。” 说实在的,她到现在也没完全反应过来。晋大哥此时就坐在她面前。 晋大哥好像瘦了啊。 肤色也黑了一些。 想必在西北边境,是没能吃好住好吧? 江樱这么想着,眼神就落在晋起的脸上没有离开。 而满腔‘怨愤’的晋起却不理会她温和体贴的眼神。听她说不吃了,便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来西北作何?” 在来之前。这一路上他做了充分的准备,要问哪些,和该怎么问,都已经熟记于心……故而此刻看起来格外的胸有成竹,波澜不惊,半点也不失态。 虽然他也不知道他作为一个‘受害者’,为什么还要在质问之前做足功课,生怕因为自己的措辞不当和态度波动而吓到她似得…… “我是来……游玩散心的。”江樱如实的回答。 早料到她会这么回答的晋起,也并不恼怒,只又问道:“游玩散心多的是好去处,为何要来这西北酷寒之地?” 这个啊…… 江樱有些忏愧地解释道:“起初也不知是要来西北……只是听华姐姐说,这边好吃的多,就跟她过来尝尝鲜了……” 晋起沉默了。 他设想过很多种,但真的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 换作别人且罢了,十有八九是在扯谎,可偏生这种荒诞无稽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竟让人觉得十分可信…… 这是个为了吃,什么都能做的出来的女人。 所以,她很有可能是真的不是来西北找他的…… 而是单纯的只是为了吃喝…… 可眼下,他已经不是太在乎这件事情了。 他最大的气点在于阿瞒口中的那位行商的公子身上。 很多事情的重要程度,是需要对比出来的…… “与谁同行?方才的丫鬟和随从,又是谁派来的?” 江樱听得懵了一下,才答道:“华姐姐啊。” 为什么晋大哥的口气里,满都是戒备之意? “只有她?” 江樱想了想,见他一脸看重,便十分详细地答道:“还有俞叔,阿菊,阿余,商队里的人……” 晋起:“……”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个都不认识。 但听着似乎没有‘可疑’的。 且她一脸坦然,完全不像是做了亏心事的心虚模样。 晋起遂看向立在一侧的阿瞒。 阿瞒则是讶然地看向江樱。 江樱凌乱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自打从方才见到晋大哥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 事情的发展,实在是太没有逻辑,太令人混乱了。 兀自凌乱的江樱不知内种缘由,故而面对阿瞒的眼神毫无反应,所以最终是阿瞒率先挨不住了,毕竟晋起的眼神太有杀伤力。 他看着江樱问道:“之前一起吃饭的那位公子。” 表情与口气,俱有些懊恼。 他好好的一个杀手,为什么要被迫问这种问题啊!真是奇怪的很! 起初是见主子担心江姑娘的安危,催促他前去,所以才说江姑娘与一位公子同行的,他本欲表达的只是‘江姑娘有人保护,江姑娘很安全’的意思,可主子怎么还特意跑过来刨根问底儿来了? 还逼着他开口问。 如此一来,他竟成了个爱碎嘴的好事者了! 江姑娘怎么看他? 江樱正拿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 这孩子,脑子有坑吗? 阿瞒看出她眼神中的意思,却也无颜反驳。 他已经知道错了。 早知事情会发展到如此田地,他断不会多嘴,他断不会吐露半字! 看来以后还是不说话的好。 或许他天生就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孩子……阿瞒已经开始自暴自弃了。 殊不知,江樱真实的想法并非是怪他多嘴,而是……“你竟没看出来她是女子吗?” 虽然华常静在外面伪装的很成功,但毕竟是几日的相处下来,而她们除了称谓之外,在阿瞒面前也并未刻意隐瞒伪装过,本以为他是一早就已经看出来了的,谁料竟是一直将华常静当作了男子来看待…… 还传到晋大哥跟前去了! 这孩子的心眼儿得有多实啊? 被江樱视作了实心眼的阿瞒,听完江樱的反问之后,已经完全呆住了。 而精明如晋起,听得江樱这句话,又岂会还猜不出阿瞒口中的那位公子是谁…… 荒唐…… 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折腾了这么一大遭,平白生了这么多日的闷气,结果就是……?? “晋大哥,你该不是因为这个所以过来找我的吧?”江樱回过味儿来了,遂一脸复杂地看着晋起。 晋少年不禁心虚了…… 这么一弄,衬得他简直太过于小肚鸡肠了! 所以显然是不能直接承认的,若不然,这个女人说不定要拿此来笑话上他一辈子……她绝对做得出这种事情来。 “你既来了西北,又不去找我,我心中有疑,自然要过来看看才能放心。”为了看起来逼真一些,还拿一种‘难道我还不能过来看看你吗’的眼神逼视着江樱。 虽然这样说仍然有些弊端,但相交于小肚鸡肠这一种,还是好的太多了。 而江樱回以的眼神则是受宠若惊的‘能能能!’…… 并且很没骨气地在心里加了一句:简直求之不得啊,既然来了,不如多看几日再走吧…… 晋起不知她这毫无节操的想法,见她信了,又趁热打铁地追问了一句:“听说你前几日已至钰洲,为何不曾告诉我?” ************* ps:大家好,我是剧透君,据说下章高甜度预警,单身狗请做好防护措施。(未完待续) ps:月票感谢:烟满蓑、cooleyes、玄飞(2票),还有热恋^^和淩尘沙的平安符打赏,谢谢大家,哈哈,沙沙同学不要过虑,我虽然更新时间不定,但这月是不会段更啦,不要这么没有安全感啊2333 5201小说高速首发美食计最新章节,本章节是365 那位公子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366 ‘信’_5201小说 江樱分外勉强地笑了两声,底气不足地说道:“我怕你骂我……” 果然是。 与自己之前料想的一模一样…… 但他并未表现出丝毫放松的神态来,继续板着一张脸,问道:“你不顾自身安危,跑到西北这种地步来,我应不应当骂你?” “应当……”江樱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但她内心是欢喜的。 晋大哥关心她,还这么大老远的跑过来看她,她能不高兴吗? 而晋起看着这样的她,加之事实证明一切怀疑都只是他一个人的遐想与误会,自然是半点气也生不出了,故而刻意板着的脸,也顿时严肃不起来了…… 一双眼睛里的神色,已换成了无奈的宠溺。 江樱对上他这样的眼睛,得了他的好脸色,一抹笑便从眼底极快地蔓延开,再到脸颊和嘴角,却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只得死死地抿着抽动的嘴角,最后忍得不行了,又伸出一只手捂住嘴巴,目光却不肯转开,仰着脑袋看着晋起。 到头来晋起竟不如她的耐力好,一个不慎,轻笑出了一声儿来,只得偏过头去不看她,脸上的线条却柔和的不像话。 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的阿瞒,震惊的下巴已经掉到地上去了。 他们为什么笑啊? 笑点在哪里? 而且,这忽然和谐到不行的气氛,又是为什么? 方才主子不还板着一张脸,气的不得了来着吗…… 他真没看懂是怎么一回事。 最重要的是……原来主子也是会笑的! 他再没见过比主子还不爱笑的人了……这还是头一回见他笑。 对感情与甜蜜这两个词毫无所知的阿瞒,望着眼前的情形,却也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 主子待江姑娘。与旁人不一样。 而且是……很不一样的那一种。 …… 当日,晋起留在了安陵城中。 明面上看来是经不住江樱的要求,百忙之中十分勉强地留了下来,可实际上……咳,便不作拆穿了。 晚饭后,晋起提议让江樱早些回房歇着,却遭了江樱的摇头反对。只称天色尚早。没有困意,想出去走一走。 “晋大哥若觉得乏了的话,不如先回去歇着。我带着阿菊出去逛逛就成——”江樱笑的天真无害。 晋起看她一眼,自座上起身。 这用意还能再明显些吗? 明知这大晚上的,他不可能放心她一个人出去瞎转悠。 “阿菊,想个好去处……”出了客栈的门。江樱与阿菊走在前头,江樱压低了声音。悄悄地对阿菊交待道:“找个环境好些的地方……” 阿菊想了想,问道:“姑娘说的是适合谈情说爱的地方吧?” 江樱愕然抬起头来惊异地看着她。 遂微一点头,眼神肯定地道:“没错……” 阿菊了然,拍了拍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了的架势。 江樱便安心地放慢了脚步,片刻便成了阿菊在前头带路,她与晋起并肩走在后头的情形。 “你是要去哪里?”晋起纵观四周。 安陵城的夜市并不算热闹。不甚宽广的街道上,两侧除了酒楼与花楼生意之外。再瞧不见别的光亮,寥寥无几的行人,衬得周围有些冷清。 而身处乱世,这种冷清再常见不过。 “随便走走……晚上吃的多,消消食。”江樱嘿嘿笑道。 晋起发现自打从今日晌午到现在,这货脸上的笑就不曾断过。 脸不觉着累吗? 晋起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只负着手随她往前走,并不说什么。 然却听江樱忽然转头向他问道:“晋大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说?” 晋起眉头一动。 她是怎么察觉的? 他的确是想问一问她究竟为什么从不给自己写信…… 可一开始有误会在还好,问出来还算应景,然而现在误会已经解开,气氛不能再好,若此时他再发问,未免显得他这个人太爱斤斤计较了。 一个大男人,成日纠结于这些鸡毛蒜皮之事,实在太没风度了。 他不想做个没有风度的男人。 虽然,他已经是了…… 但,至少不能让她看出来…… 江樱不知晋起的这一番‘隐忍’,径直开口问道:“之前我给你写信,你怎么没给我回?”是晋大哥告诉她,心里有话就要问的。 什么? 晋起一转脸瞧见她甚为不解,还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委屈,不由愣了一下。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恶人先告状? 不对…… “你何时给我写过信?”晋起觉得是时候把写信这个问题好好地拿出来掰扯掰扯清楚了…… 看看到底是谁的错…… “写过啊。”江樱错愕道:“约是两个月前,我给你写过一封信的。” “信上说了什么?”晋起见她一脸肯定,问道。 “……表姑娘的事情。” 那时冬珠打听到消息,说晋家已经确定要将谢佳柔许配给晋起,甚至说等晋起回京便成婚,江樱听罢觉得事关重大,便立即去信通知了晋起,大意是让他好歹知道下京城的形势,省得到时一回京就被人塞进了洞房里,连个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你就此事与我写过信?” “怎么……你没收到吗?” “你写字是不是极难看?”晋起不答反问。 江樱一愣,不知他这么直接的抨击她,是为了什么。 但出于实事求是的心态,她还是点了头。 她的字写的难看,这是公认的。 只是以前一直没有机会在晋大哥面前露过拙罢了。 而晋起想了想,也点了头。 他收到了。 且有段时日了。 “早前是收到过一封匿名信。信上的大致内容便是你所说的这些……详细的内容已记不得太清,只知上面的字迹奇丑。”晋起说起这种话来,自然又认真。 但心里,却是高兴的。 至少这能证明……她是给自己写过信的。 江樱却险些要听不下去了。 丑就丑,怎么还非得说成是奇丑? 真的有那么丑吗…… “我忘记写姓名了……”江樱撇开晋起对自己字迹的成见,懊恼地说道:“我以为你会知道是我。” 晋起好笑地看着她,反问道:“信上除了告知我此事之外。连句最起码的问候都不曾有。我焉能猜得出是谁?” 他只当是晋府里安插的眼线传来的消息,当时还在纳闷这些人的字写的未免也太上不了台面了。 岂料江樱低头望着自己行走的绣鞋脚尖,低声咕哝了一句:“……那你之前给我写的信里。不也是半句问候都没有吗……” 一切顺利,勿念。 统共就这么几个字。 哦,所以不该说咕哝,应当称之为埋怨。 晋起倒是没料到她竟在暗下计较过这个。无奈解释道:“……我那是怕被人劫了去,又恐你担心。故而才只传了句简要的话回去。” 当时他刚离开京城,难保晋余明不会派人在暗下监视于他。为了大局着想,暂时的谨慎是很有必要的。 江樱闻听至此,不免有些惊讶。而恍然过来之后,不由觉得自己太过于斤斤计较了。 太不懂得审时度势了。 “我的说完了,说说你吧——”晋起抱定了主意要同她在写信这个话题上掰扯到底。干脆也不去顾及所谓风度了,“除了早先那一封匿名信之外。应当就没动过笔了,四处游历散心,却也腾不出片刻功夫与我说说近况?” 她知不知道他会经常担心她在京城过得如何。 江樱郝然一笑,道:“我以为你忙着打仗,没时间听我絮叨……怕耽误你的正事,惹你分心。” 怕耽误他的正事,惹他分心? 那种想撬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构造的想法,忽然又浮现在了晋起的脑海里…… 由于又想到当时她向江浪写信求取解药,反倒将他的存在忽视了个干干净净的事情,使得晋起立即又不受控制的气闷了起来。 但这个就是真的不能说了。 毕竟江浪是她的兄长,他自己拿自己去对比,且还比输了,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至于那封在听说京城的媒婆要将梁家门槛儿踏破之时,他脑袋一热令人传回的那封信,是已不必再问了,算一算时间,那时候她已经不在了京城,那封信自然也没机会看到。 没看到也好…… “所以来了西北也不告知我一声?”晋少年十分勉强地将‘怨念’转移到了这上头来。 “反正……现在你也知道啦……”江樱瞧出他有要不高兴的迹象,这回学聪明了许多,往他跟前凑了凑,笑眯眯地将话题转开了问道:“话说回来,晋大哥你是怎么知道我来了西北的?是冬珠说的,还是华姐姐?” “我离开筠州之前,尚未见到她们。”晋起面上看不出变化来,但周身的气势显然缓和了许多,身体力行的证明了自己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少年。 “哦……”江樱又猜道:“那是小黑说的?” 可小黑这样的性格,你若不问,他必是不会说的。 晋起不愿见她再瞎胡猜下去,故径直道:“是你兄长。” “我哥?”江樱讶然。 “你同他写信拿解药,他在我面前炫耀了不下十次。”晋起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不带鄙夷之意。 “……”江樱沉默了片刻,语气复杂地道:“我还以为是我给小黑的那封信里不慎多说了什么……” 毕竟在再次见到冬珠之前,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一路前行的方向,竟就是通往的筠州,故而那封信的言语间,也没有刻意的谨慎,若是在解释小黑中毒及解毒的经过中无意提及了地名之类,应也属正常。 “什么信?”晋起皱眉。 怎么有一种注定要跟信纠缠不清了的感觉? “我让小黑带给你的信啊。”这种跟信较上了劲的感觉江樱也有,“我怕他回去之后你会重惩于他,于是便让他带了一封信回去……” “我没看到……” “……” 四目相对,二人不禁沉默了。 只是二人此刻的心境却是不同的。 江樱是纯粹的感觉命运弄人,世事难料,而晋起气结之余,更多的却是‘好在已经重罚过了那小兔崽子’的释然感。 “这孩子真是实心眼。”江樱忍不住感叹道。 她送去的这个挡箭牌,虽然没有十成的保障,但一半的希望至少还是有的,这孩子倒好,转眼就给丢了。 晋起已不愿再去多提任何写信的问题,望着前方灯火阑珊的街道,讲道:“谢佳柔的事情你不必多想,晋家态度如何,你也不必过多理会,只要表面上尚能应付的过去就够了。” “嗯。”江樱点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有晋大哥在,她一直也未过分担心过这些。 不料晋起忽然又道:“……委屈你了。” 让她跟着自己来忍受这些。 甚至他连写一封关怀的信都不能光明正大。 因为现如今的局势,因为他的计划。 这些本都该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委屈什么啊?”江樱仰起脑袋,分外不解地问道。 哪里不委屈? 他觉得太委屈。 “但是用不了多久了——” 晋起声音不重,却格外清晰的传入江樱的耳中,江樱愣神的功夫,忽觉右手被人拉起,待回过神来,已被一个宽厚而温暖的手掌紧紧握住,令人安心的暖意通过指尖传遍四肢百骸。 江樱抬头,恰见头顶是一轮圆月。 皓月繁星,璀璨满目。 江樱咧开嘴笑着转头看向晋起轮廓分明的侧脸。 没太大追求的她,此时此刻甚至觉得,整个人生都圆满了…… “姑娘,到了!” 江樱因为幸福感爆棚而兀自走神之际,却听得前方阿菊略带亢奋的呼声传来。 “……这是什么地方?” 晋起脚下顿住,嘴角一阵抽动,低下了头来满眼怀疑地看着笑意已僵在了嘴边的江樱。 …… =========== ps:其实这章甜度只是控制在适中……但对小非这种单身汪来说,写的时候已经要阵亡了.. 再ps:谢谢黑竹絲的2张月票,熱戀^^妹子打赏的两枚平安符~~ 再再ps:明天小晋就要走了,大家看看怎么办,要不要打晕了留下来?(未完待续) 5201小说高速首发美食计最新章节,本章节是366 ‘信’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367 我归他管_5201小说 这就是阿菊口中那个所谓适合“谈情说爱”的地方?! 江樱身处二楼隔座,隔着粗陋的栏杆瞧着楼下大堂中央被围起来的一方高台上,两名赤lou着上身、奋力搏斗的壮汉…… 这里竟然是个角斗场! 是的,阿菊竟然带着她和晋大哥来了角斗场…… 这丫头……真的不是在逗她玩儿吗? 在江樱错愕的表情当中,阿菊凑过来对她低声耳语道:“我和阿余刚认识的时候,他便是带我来的这里……这里可是安陵城晚上最热闹、最好的去处了!姑娘,我瞧你平时吃起东西来也是一条好汉,豪爽的很,这种地方应该还来的惯吧?” 江樱:“……” 如果她说来不惯呢? 作为一个身心健康的姑娘,她对这种暴力又血腥的游戏真的完全没有兴趣好吗? “这就是你的‘随便逛逛’?”晋少年也是嘴角一抽,眼神复杂。 他就没见过哪个姑娘家随便逛逛,竟能逛到这种地方来的。 望着擂台上那两名‘衣衫不整’的汉子,晋起强忍着没有将江樱的脑袋给掰回来,或是捂住她的眼睛。 四周的叫好声与不堪入耳的怒骂声,喧嚣的一片,以至于江樱甚至没听清晋起的话,但她自身也觉得来这种地步有些不妥,尤其是带着心上人来,这,这叫什么事儿啊? 恕她想象力匮乏,她实在是想不到阿菊和阿余在这种地方,感情究竟是如何发酵起来的…… 她只是个平凡的姑娘。 江樱决定找个借口离开这个地方,并暗暗决定日后在有关感情方面的问题上,再也不要询问阿菊的意见了…… “晋大哥——” 江樱转回身去。见晋起望向她,便欲开口。 然而就在此时,却听背后忽然传来了一道极为熟悉、却又带上了些陌生的语调—— “啧,黑瞎子今晚是怎么了?怎么跟个软绵绵的小鸡崽子一样?是没吃饭还是怎么回事?这个回合铁定又得输了,小爷今儿晚上都在他身上扔多少钱了,真是晦气……” 原来这里不光是个角斗场,还是个有赌博性质的角斗场。 江樱却停止了说话。陡然转过了头去。 此处所谓的隔座。也并不像酒楼饭馆那样讲究,不过是比一楼的大众看台宽松一些,有坐的地方。邻座间隔着固定的距离,不至于挨挤。 故而邻座间的照面,不过只是一扭头的事儿。 “……江二姑娘!” 对方忽然出声惊道,脸上的表情……活像是见了鬼。 咳。并不带歧义,只是单纯的表示自己在此见到江樱的惊异感! “……”江樱也愣住了。 因为对方的装束和身处的背景都与之前发生了极大的改变。故而甚至让她有了短暂的迷茫……这是谁,瞧着真眼熟。 可不过一瞬,意识便清明了过来。 “啪嗒!” 瓷碗砸在地上碎裂了开来,但在嘈杂的四周并未引起任何注意。 男子一身半灰不白的朴素棉袍。头顶上的发冠仅用了一块深蓝色的方巾替代,右手悬在半空中,还维持着拿碗的动作。 “江二!” 男子豁然收回了翘在桌子上的右腿。坐直了身子望向江樱,眼睛瞪的极大。 声音更大。甚至盖过了周遭的杂音。 “方昕远……”江樱终于回过神来,继而露出了一个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的混合性表情来。 “你现如今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江樱讶异,语气并不含贬义。 她没觉着方昕远如今的形象有什么不妥,只是觉得变化过大,一时适应不得。 之前那可是个就算不出门儿也要把自己收拾的光鲜亮丽、从头到脚无一不精的公子哥儿—— 如今怎就成了粗布便衣,随意到了这种地步的草根青年了? 但因脸面儿依旧的白净,经此装扮瞧着就像是个落了魄的富家公子。 可方家一族虽遭横难,方家药行却还在有条不紊的运作着,而作为这庞大家产的继承人,方昕远就是再如何,也必定是同落魄扯不上干系的。 “你懂什么,这叫率性而为!韬光养晦!”方昕远看起来十分惊喜,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大步朝着江樱走来。 江樱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来。 率性可以理解,可韬光养晦真是这么用的吗? 谁韬光养晦能养到角斗场里来了…… “哈哈,让我瞧瞧你变了没变!”方昕远笑着走过来,伸手要去拉江樱,却被一只手横空挡了回去,再一转眼,只见江樱面前已多了个高大的身影。 方昕远一愣。 这个人怎么也在? “有话说话,手脚规矩些。”晋起看起来还算平静,只是显然不怎么高兴。 对于方昕远,起初他是相当忌讳的,因为江樱曾付心于他,还有一出儿表意不成心灰自尽的往事,但自打从知道了“此江樱非彼江樱”,那些痴情的蠢事儿与她无关之后,便随之释怀了。 对此事释怀了不假,可一码归一码,他仍旧的不喜欢方昕远。 尤其是他这幅跟江樱熟的不得了的模样。 若不是心知在肃州之时,他曾于江樱有些恩义在,只怕晋少年早就翻脸了。 虽然眼下的态度已不太友善…… 人与人之间的敌意从来都是相互的,晋起看不惯方昕远,方昕远亦看不惯晋起。只是双方相较而言,方昕远的情绪还要来的更重一些…… 尤其是被晋起挡了这么一下过后,脸上的笑意立即淡了许多。 “我与江二许久未见,你挡在中间是什么意思?”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敌意立马儿就遮不住了。 晋起看他一眼,不以为然地道:“有话便说话,手脚规矩些。” 都不带换词儿的…… 方昕远脸色更差了几分,皱眉道:“我怎么不知道江二现如今与谁说话接触,竟需得你来管了?” 阿福从这句话中领悟到了浓浓的酸意,见情况似要恶化,连忙上了前去。刚欲压低了声音劝说自家少爷。却听江樱先一步开口了。 “我现在……确实归他管了。”江樱的声音不高,还带些笑。 整个一‘厚颜无耻’且又‘求之不得’的模样…… 方昕远这下是真的愣住了。 而晋起则再一次开了眼界……但更多的,是满意。 只如果能换一种稍微委婉、矜持些的说法就更好了…… 得她亲口‘确认所有权’。余下的话,便也不必说了。 又察觉她被自己挡在身后之后,做了一个轻轻抓住他衣角的小动作,便更加让他心满意足。于是手掌顺势伸出抓住她了那一只柔软的小手,放在腰侧的位置。 江樱瞧他一眼。抿了嘴笑。 方昕远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话到如今,又岂能看不出二人如今的关系,片刻的失神之后。却是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瞪着江樱,斥道:“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却全当成是耳旁风了!” 当初不是跟她说晋起这人靠不住的。太危险,让她离得远一些的么——竟没听!且还变本加厉。进展到这种地步了! 方昕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生气。 他早已可以面对自己真正的内心,也不再逃避对江樱产生了好感的事实,可他知道自己,也知道江樱,故而并未想过要如何——她若当真找个正儿八经的人嫁了,平安顺遂的,他纵然失落,但也绝对祝福,可眼前这个人……当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江二跟他在一起,首先的,一个最起码的安危怕都很困难! “……”江樱表情讪讪,却仍然在笑,望着方昕远勃然大怒的模样,她有些费解,却又隐隐感知到了什么,有些感动,故而并不发问深究,只得转开了话题问道:“你不是在靖州吗,怎么来了安陵?” “你如何得知我在靖州的?”方昕远眉头一动,脸上是未散去的怒气,斜睨了她一眼,问道。 他是给江樱写过几封信,但似乎未说明过详细所在。 而之所以保持这种神秘感,是因为他怕宋春风万一哪一日顶不住压力了,会追过来逼他回去打理药行。 “偶然之下听一位大夫提起过你。”江樱简单地说道。 方昕远“哦”了一声,状似不以为意地说道:“这些日子,我在西北这边救死扶伤,是多多少少积攒了一些名气。罢了,不值一提,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眉目间,却口是心非的有了些得色。 江樱见他一提及此,情绪显然平静了许多,想是对如今的生活方式很满意,又想到他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在京城的那段日子,整日浑浑噩噩,以酒度日的颓废模样,不由是打从心底感到欣慰。 “此处太吵,我们另找个地方好好叙叙旧——”极不容易见了一面,方昕远也不愿意因为她‘一意孤行’的选择而僵持着,故而开了口如此提议。 晋起看了他一眼。 毫无疑问,他是不想同意的。 他跟她也是极不容易见了这一面,为什么要将这宝贵的时间分给这么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外人身上? 但他并没有出言反对。 只因为两个字,风度。 见晋起不反对,终于有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可以离开此处的江樱忙去示意阿菊,却见这丫头双手扒在栏杆上,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楼下的角斗台,激动的嘴唇都要咬破了。 “阿菊……”江樱满脸无奈。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对这种非常规运动如此的痴迷钟爱? “姑娘!你快看!” 江樱正要伸手去拍一拍她的肩,将她从入迷中拉回来,却反被她一把抓握住了手腕。 猝不及防,再加之阿菊的声音又颇有些一惊一乍,江樱不由被吓了一跳,然而待顺着阿菊的视线朝楼下望去,瞧见了下面的情形之后,却才是真正的惊住了。 在她与方昕远谈话的这会儿功夫里,角斗台上的两名壮汉已不见了人影,取而代之的一名衣衫辨不清颜色,头发蓬乱的人,被拿婴儿手腕粗细的铁链捆绑住了手脚,铁链的一端牢牢地固定在角斗台周围一人高的石柱上。 被拴住的人跪俯在擂台中央,低着脑袋,双手被高高吊起,脏乱的头发挡住了面容,不知人是什么模样,亦不知是醒着还是昏着。 但端看身形,是偏向于瘦弱。 这是在干什么? 江樱只觉得这副画面让人极为不舒服,正要对阿菊发问,却听楼下响起了一道粗悍的男人声音—— “想必大家也认出来了,这是我们坊子里的红狮!”男人说话间,阔步来到被拴起的人旁边,猛一弯腰,动作粗鲁地拽着一把头发将其脑袋给提了起来,边道:“红狮,来,让大伙儿瞧瞧!抬头!” 四周顿时哗然起来。 “这个红狮我认得的……很能打的!三五个壮汉都不是她的对手!是这里出了名的女角斗士……怎么会被锁起来了?”阿菊急急地说道,很显然,这个‘红狮’,是她的偶像…… 江樱惊异的却是这竟是个女子! 这里竟还有女角斗士? 阿菊看出她的疑惑一样,又补了一句:“红狮是这里唯一的女角斗士……我和阿余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是她打的擂!” “可不是么。”方昕远也凑了过来,看着下面的情景说道:“红狮是极能打的,但据说自幼跟狮子养在一起,不通人性——只是不知今日为何给锁起来了。”末了又十分好奇地说道:“先别着急,咱们瞧瞧是怎么回事再走。” 然而江樱在听到那句‘自幼跟狮子养在一起’的时候,三观已经被震碎了。 角斗士的培养方式……竟是这样违反人道吗? 江樱望着被男人揪着头发,左摇右晃的瘦弱身影,心中一阵翻腾,有震惊,更多的却是愤怒。 “这么对待一个大角斗士,未免也太过分了!”阿菊的气愤比江樱更甚,在她眼中,红狮这种级别的角斗士,该是站在很高的位置,让人仰望才对,而不是用这种方式来折辱的。 可事实证明,男人接下来的一番话,才是真的动摇乃至颠覆了她的人生观…… ================ ps:谢谢热恋妹子的平安符,还有sapporo的五星好评评价票~~~(未完待续) ps:对不起,阿樱今天又不要脸了,我回去会好好教育她的,大家担待。 5201小说高速首发美食计最新章节,本章节是367 我归他管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368:如何安置 “这畜生越发不好管制了,昨日竟误伤了秦家相公一只眼睛,诸位应当知道,我们吉天坊里从没出过这样的事!而既然事情发生了,吉天坊便必得给秦家相公一个交待——今日我岳老三便做主将这贱畜送给诸位了,谁肯出十两银子,这畜生的性命便归谁!” 说罢,便猛地松开了‘红狮’的头发,狠一脚踹过去,将人踹翻在地。 ‘红狮’趴伏在地上动弹了几下,动作却是甚微。 但在其身旁,却有着斑斑血迹。 虽然衣着过于脏污甚至辨不太清血迹,但不难看得出,这是经过了一番毒打,才被锁起来的。 “十两银子!……这岳老三疯了吧!”阿菊失声惊道:“红狮可是吉天坊的顶梁柱……十两银子他竟然要送了她的性命!” “我!” 因为岳老三的一番话而躁动起来的楼下,忽有人高声道:“我出十两银子!让大爷我来会会红狮到底有多厉害,哈哈,拿刀来!” “我出十五两,红狮归我!” “我出十八两!” “我出二十两!” 四周气氛沸腾,转眼间价格竟翻了倍! 望着这些人因为兴奋而红起来的脸,挂上~ 狰狞的笑,有一瞬间江樱甚至误认为自己来到了屠宰场。 岳老三站在擂台之上,眼神发亮的看着这一幕。 红狮伤了他的贵客,为了给一个交待。他不得不把这畜生的性命给交待出去赔罪,但这是他吉天坊里一等一的角斗士,若就这么丢了,他得损失多少银子? 可惹得贵客生气,因此砸了自家招牌这种事情,更是不划算的。 所以他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好让这畜生在临死之前,还能让他好好捞上一笔! 而就是因为红狮是吉天坊里最强的角斗士,才会引发众人如此之高的兴趣——在他们眼中,若是能亲手虐杀了这个往日无人能敌的强者,那种爽快的‘荣耀感’。是无法比拟的! “太过分了!”阿菊是个词穷的姑娘。此情此景,气的跳了脚,却也只能重复地道“太过分了”、“太没有人性了”等愤慨之语。 饶是出入惯了各种娱乐场地,见识到了各种取悦客人手段的方昕远。此际不免也微微皱了眉。尤其是见岳老三命人备上了各种‘工具’之后。 有刀刃。有阔斧,甚至还有铁锤,渔网。烈酒,火折子等物。 江樱鼻间似飘过一抹血腥的气味,胃里也有些泛呕,这种来的突然又浓烈的不适感让她脸色都跟着白了几分。 晋起见状,上前拉住她一只手,便要离开。 “既然不舒服,便不看了。”他说道。 这世间比这还要残酷阴暗的事情比比皆是,他早已见怪不怪,但不该让她瞧见。 今晚根本不该来这个地方的。 平白无故的,遇到了两件令人糟心的事情。 阿菊见江樱脸色确实十分难看,心中亦是懊悔带她来这种地方,毕竟素日里的吉天坊里从未出过这种血腥之事,故而在她眼中,这只是个正当的角斗场。 阿菊纵心有不忍与愤怒,但见江樱被拉着离开,便也不得不跟上去。 “别走啊!瞧瞧再走!”方昕远也不知是真的想看,还是只是单纯的想与晋起对着来,一把捉住了江樱的衣袖,愣生生地将人给拉住了。 晋起脚步一顿,视线顺着江樱的胳膊一路往下,最终落在了方昕远的手上。 “放开。”他冷冷地逼视道。 好在只是抓了衣袖,这若换在江樱的手腕上,方少爷这只手怕是已经没影儿了…… 被晋起这么一望,方昕远竟有些发怵,表面上却不表达出来,只径直对江樱说道:“你也觉着他们这做法,太没有人性了吧?” 江樱皱眉看着他,不知他此问何意,但在转回头的间隙,目光透过围栏的空隙,不经意间却是又落在了楼下的擂台上。 ‘红狮’不知在何时,抬起了头来。 她双手撑在地上,上身借力微微直起了一些,抬头望着四周喧闹不安,争的热火朝天的众人。 她的目光一点点的移动着,看着每一个人的表情。 江樱注意到,她隐藏在凌乱的头发后面的,竟是一双格外清澈的眼睛。 而这双眼睛在下一刻,竟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双眼睛里此刻写满了无助与茫然。 但不知为何,却并没有太多的恐惧。 她似乎看不懂这些人在争抢什么,也没弄明白自己现如今的处境,和即将面临的结局。 江樱只觉得眼底一阵难言的刺痛。 在她的观念中,人与人素来是平等的,犯了错是该承担,但没有谁应该被以这种残酷的方式来左右她的性命。 方昕远见她神色,显然是不忍心了。 不忍心就对了,他一个大男人尚且觉得太过,更何况是个小姑娘?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必会看不下去的。 方昕远遂放开了江樱的衣袖,两步走到围栏边,忽然冲着楼下大声喊道:“小爷我出一百两!” 在他出声之前,价格已升至四十两,加价的幅度最高也不过是五两银,眼下被他横空抬上了一百两,直教四周都纷纷侧目过来。 “一百两……你出得起吗!”见他衣衫普通,甚至称得上粗陋,楼下有男人取笑道。 而在看清方昕远的样貌之时,岳老三的眼睛却陡然变得狂热起来。 这个客人他认得,虽然行头打扮平平无奇。又从不愿透露姓名,但出手却是阔绰的很,并非寒酸之辈。 真没想到这贱婢临死之前还能让他赚上这么一大笔! “这位爷出价一百两,可还有更高的了!”岳老三环顾四周,大着嗓门儿问道。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的,却是纷纷皱眉摇头。 在这乱世中,一百两可是一笔巨款了。 虽然他们来这种地方玩儿的,都是来追求刺激的,可也不能刺激的过了头。连饭都吃不上了…… 二楼上。方昕远倚着围栏,正一脸挑衅地看着晋起。 他在等着晋起开口与他竞价。 这种让人热血上脑的戏码,在花楼里,他不知玩了几百回。 但凡是心中有些不对付的。为了男人的尊严。总会上钩儿—— 而他从来没输过! 谁让他什么都没有。就是银子多。 逮住了机会想要在江樱面前狠狠出一把风头的方大少爷,一脸的胜券在握。 而由于想出风头耍帅的念头太重,见晋起没说话。便又抛出了一句:“我再加一百两,不知可有人再出高价——若是没有,红狮可就是我的了。” “嚯!” “二百两!” “真他/娘的财大气粗!” 四周一片轰动,岳老三更是激动的红了眼睛,这笔意外之财,远比他预料中的要高出了好几番! 包括阿菊,也是深深地震惊了。 她是真没看出来,这个似与江姑娘相熟的少年人,竟是个隐形的富家子弟。 而就在方昕远一脸惬意地接受着众人惊羡妒忌等诸多复杂目光的洗礼之时,却听得一道格外费解的声音朝他问道:“……你是不是有毛病?” 方昕远一愣,看着说出这句话的江樱。 “一百两都没人往上加了,你还抬什么价?” 这种挥霍,未免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他真当春风在京城为他操心打理着方家药行,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吗? “……”她的反应令方昕远始料未及。 他这么惹人注目,这么帅,怎么到她这儿就成了有毛病了? 姑娘们不是都喜欢看这出儿的吗? 可真正令他始料未及的还在后头。 晋起,拉着江樱走了。 走了! 他就这么走了? 争也不争上一下! 在以江二为导火索的情况下,他不是该与他一争到底,誓死捍卫尊严,以求在江二面前留在最强的形象的吗! 怎么就成了他一个人的戏份了?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走向啊……! 没有达到自己所期望的场面,方昕远气恼至极,但更令他恼火的是,他竟觉得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与常人不同,十足的异类,竟十分相配……! …… “等一等!” 出了吉天坊的大门,方昕远疾走了数百步余,终于追上了先一步离开的晋起与江樱还有阿菊三人。 阿菊忍不住头一个转回了身子去看。 这位公子该不会真的把红狮虐杀了吧? 虽然明知这轮不到她来管,但阿菊还是不安又有些愤愤地向方昕远望去。 然而刚一回过头去,却立即愣住了。 ——方昕远疾步走在前头,冲江樱招着手,而跟在他身后的阿福,却也并非一个人。 可怜的阿福步履艰辛,身形摇晃着扶着一个看不清形容的灰影。 “是红狮!” 阿菊惊喜地出声,随即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有些讪讪地闭上了嘴巴,但眼神还是庆幸的。 “不是说找个地方坐一坐叙旧的吗?怎么走这么快,也不等一等我……” “你怎么把人带出来了?”江樱讶然。 方昕远的目光在她与晋起牢牢握在一起的手上顿了顿,不由鄙夷于这二人的不知遮掩,如此的招摇过市,面上便没好气地翻着白眼讲道:“我倒也想将人就地了结干净了,可谁让小爷我生了副菩萨心肠?” 江樱倒是真没料到他会将人救出来,不由感慨这段军旅生活,是真的让方昕远改变良多。 好比是这件事情,她方才纵然觉得不忍,觉得惨无人道,但并没有出面阻止的动作——这一点,她便不如方昕远。 晋起却跟没瞧见似得,仍然握着江樱的手,面朝正前方,只是随着她停下了脚步。 “那你打算怎么安置她?”江樱问。 “……”这个问题似叫方昕远犯了难,很显然,他在参与进这场‘竞拍’之前,并没有想过这些事情。 “方大夫!方大夫!” 几人沉默间,忽有一道急促的声音入耳。 身后一片漆黑中,亮起了一盏纸皮儿长筒灯,灯笼晃晃悠悠的,主人显是步履匆匆。 待人进入了明亮的光线中,方得以看清其装束,竟是一身兵服。 来人年纪约有四十左右,身上的兵服颜色极旧。 “这不是营中的那个……”阿福说到一半却记不起来是谁了,只隐约知道有这么个人,打过几次照面。 “钱大人身边的。”方昕远将人认了出来,却还是记不得姓甚名谁,但也无需知道,只揣起了袖子看着来人疾步走来,很有些……目中无人的样子。 一身粗布衣衫,竟也没能盖住半分。 怎么这个毛病没能改了? 江樱瞧了他一眼,暗暗地腹诽。 紧接着就听那走近了的来人气喘吁吁地说明了来意。 说是钱大人旧疾复发,危在旦夕,而府里和营中的大夫都束手无策之余,一致举荐方昕远,无奈之下,他只有跟人打听了方昕远所在,半刻都没敢耽误的匆匆找了过来。 见他满头大汗,说话间手都在打颤的焦急模样,方昕远不由也重视了起来,虽然他性格玩世不恭,但一旦牵扯到性命之事,向来是义不容辞的将大夫救死扶伤的使命抗在肩上—— “我现在就随你回去!”方昕远当即点头答应,又忙对江樱说道:“来日再来城中找你!接下来你可还在?” 此情此景,江樱很想点头,好让他不必再多说半句便能放心的走,可事实却不允许。 “应当待不了几日了。” 咳,具体的还得看晋大哥愿意留下几日。 “……那便等一个月吧!一月后我会回京一趟,到时再好好地聚上一聚!”极为难得的重逢竟连好好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方昕远不禁有些懊恼,但也没时间多作纠结,丢下了这样一句话,便匆忙地转身了。 “少爷……这怎么办啊?”阿福连忙提醒,他还扶着一个半昏着的人呢! 这到底要怎么处理才好? ps:谢热恋妹子的平安符 最近更新时间比较飘忽不定,但小非尽全力不会断更哒。(未完待续……) 369:的确命苦 “……”方昕远沉默了一下,后皱眉道:“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那……”阿福一脸的欲哭无泪,在自家少爷面前,他做的最多的表情怕就是这个了。 什么叫你也不知道怎么办? 这人不是您‘买’回来的吗! “……”阿菊一脸的紧张莫名,生怕方昕远做出什么冲动的决定来。 “真是麻烦。” 见除了晋起之外,众人一致地望着自己,竟都在等着他来拿主意,方昕远既无奈又不耐烦地说道:“我现在在军营中混日子,连个自己的住处都没有,哪里安置得了这么一个大活人?况且这还是个姑娘家……实在太过于不方便了——” “那你救人之前,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吗?”江樱虽觉得他的话合情合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这人办事儿未免也太不靠谱了吧? “我……当时情况紧急,我哪里有空闲去想那么多?” 阿福闻言暗暗做了个不赞同的表情。 什么救人,明明是想在江二姑娘面前显摆呢……他还不了解自家少爷的性子吗? 可现在真是亏大了。 不仅没能显摆出什么,倒拿二百两(银子买了个无法安置的麻烦回来…… “我也是急着救人不是?”见几人纷纷朝自己投来怀疑的目光,方昕远当机立断道!:“不如这样吧,江二。你把人带回去照看着——” “……我?”江樱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拿手指指了指自己。 问题怎么一下子就落到她头上了? “军营里尽是男子,根本无从安置!你好歹是个女子,照看起来也方便!” 喂……什么叫好歹? 她是个女子的事实,真的有那么勉强吗! 江樱不满地斜了他一眼,道:“我在此处也待不长久,一两日倒是可以帮着照顾,可往后怎么办?” 总不能……一直养在身边吧? “往后啊……”方昕远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但见那前来寻他的男子一脸焦急,半刻都不能再等的模样。便匆匆道了一句:“卖了扔了都成。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又急急地去催促阿福,“走走走,把人给她们……” 阿福朝江樱投去了一个十分为难的眼神,然而不待看到江樱的回应。便忽觉肩上一轻。 再扭头一瞧。原本搭在自己肩膀上的人已经没了影子。 “红狮就交给我吧!” 阿菊信誓旦旦。望着几乎整个人都搭在了自己身上的红狮,表情吃力却坚定。 “那成!” 趁着江樱错愕之际,方昕远十分爽快的敲定了下来。应付地道了句“来日再见,自己保重”,便带着阿福与兵服男人脚步匆匆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这匆匆一见,又转眼分开,望着前方黑漆漆的街道,江樱甚至觉得好似她今晚压根儿就不曾见过方昕远一般…… 可压在阿菊身上的“红狮”,却又是一桩有力的证据,证明方昕远真的出现过。 这人就是专程给她找麻烦的吗? “……” 江樱犯愁地望着那不知生死,且浑身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腥臭味的“红狮”。 她还是没弄明白跟心上人出来散个步,怎么就散出这么一件麻烦事来了。 “姑娘……”见江樱脸色不太好,阿菊后知后觉地小心问道:“我是不是做错了啊?” 说实话,方才她的举动确是一时冲动。 现下冷静了一些,便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妥。 这是一个人,不是一件可以放进箱子里的物件,且又是个……十分危险的人。 确实不便于安置。 而撇开这些长远的不谈,眼下最现实的一个问题已经逼至眼前——她,快要扶不住了…… “这不怪你。”江樱摇头,目露思索。 她说不怪阿菊并非是说此事阿菊做的对,而是,就算阿菊不出手将人主动接收下来,她也会的。 虽然她没有太多悲天悯人的慈悲心与同情心,但方昕远若是当时不管不救,她走便也走了,不外乎是心中有些不适,可既然已经救了,便没有半路将人撇下不管的道理了。 虽然她的三观很正当,但这并不代表她想出了好办法来解决…… “晋大哥……” 江樱一脸为难地看向晋起,在他面前显得格外没主见。 或是说,懒得再要什么主见…… 晋起不在且罢了,但既然在,便要充分的‘利用资源’。 最主要还是但凡晋起拿的主意,她多数是无条件、无原则认同的,不需要过多思考。 晋起却没说话,只拿一种“你现在想起我来了”的表情看着她。 江樱眼神晶亮,满脸无辜。 淡极的月光下,男子稍稍低下的面庞一半浸在灯火的昏黄中,一面淹没在浓重的夜色里,轮廓都有些不甚清晰,唯独眉眼格外深邃。 忽然被他这么直直地盯着看,正犯愁的江樱不由一愣。 而后,忽然抬手摸了摸脸颊。 她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留下吧,日后我让阿瞒调/教一二,放在身边做个贴’身侍女。” “贴’身侍女?!”江樱揉脸的动作一顿,不可思议地看着晋起。 晋大哥什么时候也有这种习惯了? 她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但这也……太突然了? 见她脸色一路转变下来,从震惊到失望,再到无可奈何,晋起的脸色沉了沉。凝着声音说道:“我是说给你——” 他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干什么要侍女伺候! 他这里可没有那些贵族公子哥儿的无用做派。 “哦……给我啊……?”江樱迟钝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下意识露出了一个舒心的表情来。 晋起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并没有多说什么,转回头去,抬脚便往前走。 握着她的手却是仍旧没放。 江樱被他牵着往前走,没由来的心情大好,仰着脑袋笑着说道:“晋大哥,明早咱们去吃菜包饭吧?客栈旁的巷子里就有。走两步就到了。今早我尝了尝,味道很好……” 对她这种时刻惦记着吃东西的德性,晋起早已适应,并且打心眼儿里很乐意陪着她一同去吃。可有个但是—— “明日天不亮。我便要出发回筠州。” 来回路上便要耗上七八日有余。今日留下一日,已是坏了计划。 “明日就回去?” “嗯。” 怎么这么快啊。 江樱望着他的侧脸沉默了一会儿,表情倒也没有露出过多的失望。只又问道:“那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是不是很快就能班师回京了?” 记得当时晋起离开京城的时候她曾问过这一仗会打多久,晋起当时给她的回答是加上路程不过短短数月。 而如今,距他离京已有两月之久。 故而算上一算,要不了多久便该回京了吧? 若是如此的话,眼下刚聚则分的局面也就没太多伤感了。 “少则半年。” 晋起却是这样答道。 江樱愣住了。 还要半年? “计划与当初有变。”晋起简要地解释道,并未有细说。 根据前世的经验来看,这场仗的确并没有打多久——廖烽当年兵败后,被围困遭万箭穿心身亡,其余一众余党亦被众惩,处决的处决,流放的流放。 换而言之,前世的廖烽根本没有机会逃往西蛮境地。 可这一世,他暂时留了廖烽一条性命,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 前世的西蛮与韩家达成了同盟,颜巾战不曾死在他的箭下,颜巾烈也未被韩家诛杀,彼时颜军兵力强厚,远不比此时的没落。 而那时廖烽之死,西蛮秉承着不可与晋家当面树敌的想法,故而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廖烽之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颗稍有些攻击力的棋子罢了。 可这一世却截然不同了。 因金城之战,前汗王殒身在韩家手中,实力大打折扣的西蛮与廖烽已是相互依存的状态,好比是半条命的分量。 而就算西蛮愿意舍弃廖烽这半条命,偃旗息鼓,以换取暂时逃过晋家的注意,却也来不及了。 廖烽这个烫手的山芋在生死存亡之际,已经选择了一条“要死大家一起死”的末路。 而晋起的目的便是在此。 他不想绕这些无用的弯子了。 他亦没有多余的功夫用在这些琐碎的事情上面——既然是迟早都要解决的事情,不如一并解决干净了。 也好……早早安定下来。 而西蛮虽然遭过重创,实力大不如从前,但西北之地毕竟是他们的地盘,在此扎根已有百年,若想连根端掉,必然是要费一番功夫。 半年已是最快的估算。 他的这些打算,江樱自是无从得知的,只听他说计划有变,这场仗至少还要打上半年,不由担忧道:“是遇到棘手的麻烦了吗?能不能顺利解决?” “算不上麻烦。” 江樱打量了一番他的表情,不似为了让她安心而刻意说谎,便“哦”了一声,低下了头去。 既然不是麻烦,那她是不必担心了。 可如此一来,便也控制不住内心的失落感了。 但好歹要装一装明事理、懂事的样子,故而什么都不说。 以至于阿菊历经千辛终于将红狮扶到马车旁之时,映入眼帘的便是江樱瘪着嘴不说话的模样。 “姑娘。”阿菊唤道。 江樱没搭腔。 “姑娘……?”阿菊又唤了一句。 江樱这才幽幽地转过了头来看她。 “姑娘,你能帮我一下把人扶上马车吗……?”阿菊不好意思地笑了道。 江樱:“……哦。”伸出了手去。 晋起看她一眼,上前两步一只手将红狮接过,将人塞进了马车里。 阿菊愣愣地望着空空如也的手。 江樱看了晋起一眼,没说话。 气氛,有些莫名其妙的微妙。 …… 回到客栈后,得了江樱的示意,阿菊帮红狮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又用晋起给的伤药将其身上的伤口处理包扎了一番。 几盆混合着血腥味的脏水端出来,江樱再去看的时候,被安放在床上的人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红狮此刻穿着的是江樱日前新制好,还没来得及穿过的一套崭新的交领银绫里衣,二人的身量差不多,只是她稍比江樱还要瘦一些,但穿着倒也算合适。 人依旧是昏迷着的,但洗干净了的脸上已可以看得清五官轮廓——虽然肤质粗糙,但却是个长相堪称秀气的姑娘。 “……这头发是没法子梳开了,一坨坨的全都黏在一起,都馊臭了……放热水里泡也不行,我只有拿剪刀给剪了,希望她醒过来的时候不要怪我才好——手指甲也太长太脏,又硬的很,可好费了一番气力……身上到处都是旧疤,没一处儿好地,就数脸上还好些。”阿菊站在一侧一脸复杂地说着,末了又道:“哪儿有姑娘家活成这幅模样的啊……” 太可怜了。 也太不可思议了。 江樱望着这张挂着几道新旧叠加的伤痕的小脸,语重心长的道了一句“的确命苦”,便也没多待下去,简单嘱咐了阿菊几句,便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阿菊见她心情一直不怎么好,以为是在为自己擅作主张留了红狮回来的缘故,便也没敢多问。 只想着明日多买几样儿她爱吃的东西送房里去,法子虽然没什么新意,但将人哄好却是有九成足的概率…… …… 次日早。 天色初亮,晨雾缭绕之际,太阳尚未露面。 “啊……” 客栈里的伙计推开大堂的两扇门,站在门槛儿后伸了个痛痛快快的懒腰,从背后瞧,动作幅度略微浮夸了一些。 这个时辰里,住客们多还没有起身,二楼的一排客房中却有一间房门被推开了来。 从客房内行出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墨色束袖衣袍,十分的利落,束发的云纹玉冠亦是黑玉刻成,再加上生就一张轮廓感异常冷贵的脸庞,故而使人望之便觉英朗之气十足之余,还觉得不敢仔细观望。 男子行了不足十步,便停在了另一间客房门前。 伸出手去,却又在即将触碰到门板之时骤然停住。 这个时辰,她应当还没醒吧? ……(未完待续……) ps:ps:说个题外话,小非今天大致计算了一下,这本书预计在元旦左右完结,也就是说大概还剩下两个月的时间……(不断更的情况下 370 带上我吧 她昨晚上虽然没有太明显的闹脾气,但显然是不高兴的。 毕竟是他没遵守当时对她的承诺,‘自作主张’的延长了回京之期。 昨晚上他想了想,这事确实是他做的不对。 虽然一心在为两个人的未来做打算,但在做许多决定之前,都未征询过她的意见——虽然她也提不起什么像样儿的意见,但至少是要提前同她说一说的,这个形式,是该有的。 这些年来一个人惯了,性格又过于冷清,不爱与人接触,故而做一切决定之前,都没有与人商量的习惯。 这是个毛病,日后得改——这是晋少年反省过后得到的结论。 那么问题来了,在改正之前,他该不该有模有样的与她认个错儿? 况且这一别,少说得半年见不着,总不能就这么走了。 不太能拉得下面子去道歉的晋少年站在门口有些犹豫不定。 “是晋大哥吗?” 房间内忽然传来了江樱的声音。 房中此时不知为何还点着灯火,加之二楼光线又暗,人的背影一映,从里头看得分明。 晋起一怔,连忙将悬在半空中的手火速收了回来。 虽然他也没弄明白这种神似于做贼心虚的动作是为了什么…… 江樱将门从里面打开之时,映入眼帘的就是晋起侧着身子、负手立在门外的情形。 就像是凑巧路过,听到她的声音之后稍作停留。 “现在就走吗?”江樱问。 “嗯,时辰不早了。” “不吃个早饭吗?” “备了干粮。” “哦。” “……关于回京之事,当初是我考虑不周,没有细想过西北的形势。便随口与你说了个期限。”晋起丝毫铺垫也无,便将攒了一夜的话说了出来:“半年之期是真的,半年之后,我必回去。” 他说话向来没有什么太丰富的点缀,每一个字都十分直白又精简。 听他这保证一般的解释,江樱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晋起低眉看她。 “半年也好,一年也罢。我不着急。”她说道。 晋起眉头微挑。 昨晚怎不见她这么豁达? “因为我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什么?”晋起狐疑地看着她。 紧接着。就见她跨出门槛儿几步来到了他跟前,与他面对面的站着,仰脸冲他‘诡异’的一笑。忽然就伸出了双手来。 晋起眼皮子一跳,心中登时涌现出了一种极不好的预感来。 而下一刹,却觉胸/口忽然被一团暖香撞了个满怀。 力道不大,甚至对他而言只算是蝼蚁之力。搁在平常根本不足以撼动他,但此刻。竟撞得他后退了一步,方稳住身形。 诧异的低头一瞧,只见江樱的双手紧紧地环抱住了他的腰/身,下巴死死地抵在他的胸膛位置。似害怕他会挣脱跑掉一般,然而一双眼睛却满带着笑意,开口对他说道:“我要跟你一起去筠州——” ……这又是犯的什么傻? 晋起想皱眉。可不知为何脸色却偏生沉不下来,余光瞥见大堂中的伙计正昂着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便道:“松开再说,大庭广众之下,成什么样子?” “不行!”江樱竟难得的同他耍起了赖,‘威胁’着道:“除非你答应带上我,不然我就不松,你走去哪里,我都不撒手——” 她想过了,既然晋大哥过来找她了,但便说明不生气了。 既然他没都不生气了,那她还回去做什么! 她当时之所以不敢去筠州见他,不就是怕他生气吗? 昨夜忽然‘想通’了这一点的江樱,只觉得整个人生都豁然开阔了。 以前的她,顾忌太多了。 懂事归懂事,但也要懂得灵活变通不是? 送上门儿来的好机会,决不能白白让它溜走啊。 “不行。”晋起义正言辞的拒绝:“你一个女子,如何在军营中待得?行军打仗非一日两日之事,西北之地又过于恶劣,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那怎么啦?”江樱听他拒绝,不自觉地又将人抱得紧了一些,脸色却也跟着认真起来,保证道:“我住在筠州城里就是了,只偶尔去军营看一看你就行。你若觉得不方便,怕别人怀疑,我可以像华姐姐那样女扮男装啊,或者我也可以装作是去看我哥哥和石大哥……” 无辜的江浪与石青,就这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莫名其妙的成了她暗度陈仓的栈道。 晋起:“……” 听她这话,合着都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了? “还是不行。”晋起仍旧拒绝,甚至已经不说原因了。 因为他已经隐隐意识到江樱这是有备而来,不管他拿什么来反对,她必然都有应对的办法。 “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还不行吗?”江樱见讲道理不行,便厚颜无耻地央求起来。 晋起闻言嘴角一抽。 本身就是个麻烦了,还用添吗? 见他还是不为所动,江樱暗暗一咬牙,祭出了大招来。 “晋大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华姐姐出这趟远门儿吗?”她满脸严肃地问道。 “除了吃之外,还有其它的缘故?”晋起反问她。 “……”江樱没料到竟被他一语道破,点了头道:“吃只是其一。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决定性的原因。” 晋起看着她,表情透着一种‘根本不抱希望她能说出什么正常的理由来’的淡定。 可他着实没料到,江樱这回竟然正常了一把,走了回寻常路。 “我在京的时候,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忽然多了很多人上门求亲……”江樱的口气听起来无半分得意。相反的,都是浓浓的无奈与烦忧,“后来因为每日上门的人太多,家里住不下去了,酒楼也办法去照看,只有搬进了清波馆了——” 晋起不禁皱眉。 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为此,他还特意写了一封信回去……就是怕她被人给骗了。 但算一算她出城的日子。再加上眼下的情况。这封信她显然是没有收到。 为此,他很松了一口气……当时那封信写出去,他便后悔了。觉得自己的反应过大,显得尤其没自信。 “在清波馆里住的不好?”晋起问出了重点来。 “好倒也挺好的……那些媒婆是没办法再找过去了。”江樱佯装出更为发愁的神情来,将晋家每日派人往清波馆里送礼,并且还都还不回去的事情说了。 她本是不打算将此事说给晋起听的。恐他心里不舒服,可现如今他不许自己跟着。她只有使出这等下策了! “祖父说,这样下去外头迟早会出现些不好的风言风语。”江樱瞧了一眼晋起的表情,又加了一把火。 “松开。”晋起冷声说道。 江樱一怔,傻眼了。 这样都不行! ……这也太说不过去吧? 晋起见她将自己抱得死死的。死活都不愿意撒手的模样,微微侧开了脸,继续冷着声音说道:“松开我。去收拾行李。” 啊……? 江樱眼睛一亮,陡然将脸往他怀中重重一埋。高兴的不成样子。 可以跟着晋大哥了! “快去……”晋起感受到她整张脸都埋进了自己怀中,喜悦的呼吸透过衣袍传入胸膛的微热感,两只小手紧紧地抓着他腰后的衣料,面上陡然浮现出一抹不知名的微红,僵着身子,连声音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而正沉浸在兴奋中的江樱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听他催促自己收拾行李,便才仰起脸来咧嘴一笑,道:“我早就收拾好了!” 晋起转过头来,望着她因为高兴而有些泛红的莹润脸庞,一时间好笑又好气。 这女人……是早吃定了他会答应是吗! …… 五月中旬,京都渐显热意。 时值正午,‘一江春’里上下正忙的如火如荼,不可开交。 站在大门前迎客的伙计不停的迎着三五成群的食客进门儿出门儿,脸上总挂着热情的笑。 “梁平可在这里头?” 伙计拿汗巾子抹汗的间隙,忽然听有人这样问。 “是这儿的!”伙计下意识地回答,一转过头去,面前便有人递来了一封牛皮纸封的信壳子。 “这是给他的信——” “诶……有劳信差大人了。”伙计接过来,甚有礼貌地道了谢,将信收入了怀中放好,只想着待忙过了这会子吃饭的高峰期,再去后厨把信交给庄婶子。 可一番忙碌下来,跟着大伙儿吃了顿迟来的中饭,又歇了会儿,在即将要放工之际,回了后排房里换回自己的衣裳打算回家,一封信哧溜儿一声掉在了脚下,是才忙地想起这么一茬儿,遂换好衣裳便去找了庄氏。 然而待其奔至后厨之时,却听最后一位还没来得及离去的厨房称庄氏因家中有事,已经先一步回去了,两位公子倒是在前堂还没走,等着落锁。 厨娘口中的“二位公子”,无疑便是方大和方二了。 伙计闻言便又直奔了前堂。 却在前堂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青姑娘也在啊,那太好了——”一江春里的伙计称呼江樱为姑娘,为了区分,便喊梁文青为青姑娘。 这位“青姑娘”近来的心情很好,像从前那样黑脸发火,近来已是再没有发生过了,这种转变是为了什么,大家却多是无从得知的了。 果然,梁文青一听有人喊自己,回过头去便是一个礼貌的笑,半点都没有往日的倨傲与距离感,点了个头说道:“有什么事情吗?” 一侧的方大方二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但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自打从春风闹了一场自尽不得之后,青妹便如脱胎换骨一般,整个人的性情都温和了许多,待他们的态度虽然仍旧算不上亲近,但也没了最初的抵触。 这种现象固然是好,但反观春风却是不行了,虽然没有再继续闹着要自我了断,但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终日神不守舍。 作为八卦兄弟二人组的他们,自然是试过去打探些内幕,但问了两回被庄氏挡了两回,并严厉教育了一番过后,便怂了,再不敢问。 “这是给梁老爷的信!”伙计走上前来,先是客气地冲梁文青一躬身行礼,后才将信递上。 方大瞧了在一旁满意地点点头。 他们一江春的伙计就是有礼数,综合素质不知要比其他酒楼高上多少倍。 这多亏了他管理有方啊…… “给我爹的?”梁文青接过来,打量了一眼过后,便信手拆开了来。 “……”伙计没料到她会有此动作,虽然个人觉得有些不妥当,但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于是并没有说什么,只行礼退了下去。 殊不知,梁文青之所以会私自做主拆开了看,并不是因为她不懂得尊重大人的隐私,而是她认出了这信封上的几个字,是出自谁的笔迹。 这可是遭了她无数次白眼和无情吐槽的,出自江樱的字迹。 既是阿樱让人送回来的,那便是给一家人的信,不过是挂的她爹的名儿方便收信,故而并不存在她拆不拆得的疑问。 “是阿樱来的信——”梁文青见方大方二投来好奇的目光,难得好心的解释道。 “阿樱怎么又来信了?”方二道。 这话听着有些让人不舒服……似乎是嫌弃江樱写信写的太勤了一样。 但这的确也是事实。 这货自打从离京之后,几乎每隔几日就会送一封信回来,内容杂乱,说什么的都有,但大多都是一路上的吃喝。 而让梁平连连称奇的还是——江樱回回亲力亲为的写这么多字,算一算练字的频率还挺高,但不知为何这手字竟是丝毫长进也无,也是令人费解。 “阿樱这回说什么了?”方大方二凑了过去。 这些日子来他们跟在梁平后面学着习字,虽然认识的还不多,但在见到江樱的字迹之时,还是纷纷生出了一种极为浓烈的优越感来。 “我写的比她好看!”方二笑着自夸道。 “你们也就能跟她比了。”梁文青翻了个白眼,边将信纸抖平了些。 然而待定睛一看信纸上所写的内容,却是立即愣住了。 “信上到底说的啥啊?”方大见梁文青迟迟不语,有些急了,唯恐是江樱出了什么事情。(未完待续) 5201小说高速首发美食计最新章节,本章节是370 带上我吧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371:丧信 “不是吧?!”梁文青失声惊道,表情跟遭了雷劈了一样。 “到底写什么了啊?”方大和方二在一旁干着急,可奈何认识的字不多,勉勉强强地拼凑起来的一两句话也看不出完整的意思来。 梁文青却跟失了魂一样,理也不理他们,匆匆将信一收,便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待出了酒楼的大门,更是直接小跑了起来。 方大方二俩人反应素来的慢,待他们回神过来之后,梁文青已经跳上了马车,扬尘而去。 “……” “爹,娘!” 一奔回榆树胡同梁家大宅里,梁文青便咋咋忽忽的喊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 正房的堂屋门被一把推开,正关着门谈事的梁平夫妇被狠吓了一跳。 瞧着自家闺女跟害了失心疯一样的模样,二人心下狐疑。 这孩子自打从稀里糊涂的“拿下”了春风之后,精神面貌一直都很好,像今日这般惊慌,倒是不常有的。 “阿樱似乎是把晋起给攻下了!” 梁文青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句话让刚端起茶盏打算润润嗓子的梁平手下一抖,茶盏中茶水便洒出去了一小半。 庄氏也震惊了。 江樱“攻下”了晋起一事,她与梁平自是早已得知的,可因为种种原因,并未有告知过梁文青……她是怎么知道了? “文青,莫要胡说——”梁平稳住手,状似平静地说道。 自家闺女这张嘴,他实在是担忧的很——前一刻被她得知的事情,往往下一刻便要发展到世人皆知的地步了。 阿樱与晋家那小子的事情现如今还不是该宣扬出来的时候。 尤其是他们“女方娘家”这一边的人。更要懂得沉住气。 “我才没有胡说!”梁文青肃然道。 梁平闻言重视了一些,腾出手瞧瞧抓了一把庄氏放在桌子下的手,示意她先别说话。毕竟这是个一开口就必得露馅儿的主儿。 庄氏得了他的授意,老老实实地闭起了嘴巴。 梁平便试探地向梁文青问道:“那你是从何处听来的讹传?” “才不是讹传呢!”梁文青极几步已行至夫妻二人身前,取出信纸在二人面前抖了抖,后放到桌子上重重地一拍,道:“她自己信上都写了!你们瞧瞧!” 梁平与庄氏互视了一眼。后由梁平低了头去看。 江樱这封信是寄给梁平的。故而信中的语气显得很尊重规矩。 但显然她寄信之前,并未想过这封信会头一个落到梁文青手中,并为她所拆读。 “她说她要跟晋起留在西北暂时不回来了——”梁文青生怕梁平看不懂江樱那犹如鸡爪子划拉一般的字体。自己充当起了解说员的角色,弯着腰拿手指在信纸上指指点点着道:“喏,还有这里,她说‘晋大哥会照顾我。请梁叔和奶娘勿要挂心,晋大哥还托我与你们问好。万望保重身体’……这分明是很亲近的语气!” 末了又下了定论道:“晋起那冰渣子一样的性子,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问候关切你们?这分明是女婿对待岳父岳母的口气!” “这……”梁平语塞了一下,见庄氏偷偷地向自己使着着急的眼色,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过后。道:“单从一句问候来推断结果,未免太过于草率了吧?呃,万一这是阿樱自己胡说八道的呢……这也说不定的。”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就这样成了一名因过度喜欢心上人,故而假冒其名义给家中长辈写信问候。以满足自我臆想的人。 这话倒是将梁文青给镇住了。 虽然觉得阿樱不像是一个痴迷于自我欺骗的人,但女人一旦真的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的确很容易失去理智,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这一点,她深有体会。 “那也不对!”就在梁平以为她被糊弄了过去的时候,梁文青忽然又道:“可晋起都答应让她留在筠州了……就阿樱那性子,如果不是因为喜欢,谁能忍得了让她成日跟在后头?” “我觉得樱姐儿的性子挺好的啊……”庄氏终于出声。 “好什么呀!爱吃鬼,缠人精!”梁文青跟发现了新大陆似得,已经完全沉浸了自己缜密的推断中,再听不进梁平与庄氏的任何“解释”。 不得不说,女人在这方面的直觉,向来准的没道理可讲。 梁平见大势已去,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只得退而求其次的欲将其中利害告知梁文青,好让她尽量不去声张。 可还未开口,便听喜极的梁文青哈哈大笑了两声,丢下一句“我要把信拿给春风看看”,便转身跑来了。 正如来时一般,令人毫无防备。 “这不是给春风撒盐吗?”因为愧疚的原因,现如今庄氏对宋春风格外的上心,以至于眼下担心的紧要点不是梁文青是否会将事情闹腾开,而是宋春风的反应。 而却听梁平说道:“如此也好……” 话是这么说,但脸色还是一派苦忧。 但没办法,好的改变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过渡期,总会多多少少的存在一些‘误伤’…… 忍一忍就过去了…… 以后会好的…… ——这是他最想与宋春风说的话。 …… 同刻,晋国公府正房中,忽然爆发出了一道丫鬟尖利而惊惶的叫喊声。 “咣当!” 药碗砸在挂着帐幔的拔步床沿外的木阶上,一声响后顺势滚落到厚重奢华的刺团福与牡丹争艳图的深蓝色地毯上,浓浓的药汁很快被地毯所吸收,只留下一道道颜色深暗的湿痕,像极了猩红的热血。 “老夫人……”丫鬟战栗着后退,脚下踉跄了一阵过后。忽而转过了身提着裙裾狂奔了出去。 面上煞白一片。 …… “父亲……!” 晋余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面色沉痛而自责,嘶哑着嗓音道:“是儿子无用,未有照料好母亲!竟让父亲……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儿子不孝!求父亲责罚!” 说罢便骤然垂首将头狠狠埋到了地上,泣不成声起来。 刚从外地回来的晋擎云还一身掩人耳目的便装,一身素黑色长披风尚且未来得及褪下,一进门便听下人跪着哭丧。说是老夫人于昨晚上去了! 老实的说。晋擎云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并无太多沉痛或是震惊,毕竟晋老夫人老病浸膏已非一两日之事,这一日不过是迟早之事。 但再如何。也是相伴了大半辈子的人,陡然之下听到这个消息,尤其是出门刚回到家中,不免还是觉得惊怒。 但眼下见到儿子悲痛自责至如此境地。知他向来孝顺,心中也浮现了一抹不忍与沉重。弯腰将人扶起来,口气难得的放软了许多,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母亲既去了。可见也是天意不愿再见她吃苦受罪。她身上的病已非一两日之事,我知你向来孝顺,但后有一应丧事等着操办。你也勿要过分悲拗了。” 晋余明双目哭的通红,形容看起来十分疲惫狼藉。却在闻得晋擎云此言之时暗暗握紧了手掌。 “父亲说的是……”晋余明面上悲色不减,声音却越发的沙哑了,却还是十分恭敬地向晋擎云请示道:“可要传信让阿觅和然之立即启程回京吗?据嬴将军之前传回的军报来看,廖烽已无还手之力……西北叛军应是再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这本是朝廷的事情。 他们此番出兵,一是为了“历练”晋起,为了给西陵王一个“我们很重视你外甥”的印象。 而二来,便是想重新树立一下晋家的威望——虽然晋家的威望一直无人置喙,但在彻底插手去搅动这场风云之前,总是需要迈出第一步的。 就算不去西北,也会去东北西南。 所以廖烽是死是活,与他们并无什么干连,只要摧毁了一干叛军,他们的目的便已经达到了。 难不成留下廖烽一条狗命,他还敢报复晋家不成? 这一点晋擎云也是深知的,故而只是稍一作想便点了头,道:“给他们传信吧——” 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是……儿子这便去办。”晋余明抹了一把眼角边的热泪。 “你母亲西去的消息可已经传出去了?”晋擎云忽然问道。 “除了府中的下人之外,外面还未有人得知……一切都在等父亲回来之后做主。”晋余明答道。 晋擎云闻言点头“嗯”了一声,随后又道:“交待谢氏一声,暂时让下人们将嘴巴封起来,容后再做决断。” “父亲……”晋余明微一皱眉,不解道:“为何不让母亲早日入土为安?” “阿觅与然之从筠州赶回少说也要大半月之久,在此期间,难保不会出什么差池。” “可是父亲……” 晋余明还待再说,却被晋擎云皱眉打断了道:“莫要多言,如今局势不同以往,自是凡事都要更谨慎些!” 晋余明抿紧了嘴,表情显得尤为复杂。 又是局势。 口口声声,一举一动都是在筹谋,竟连发妻之死都要如此…… “如今天气渐热了,将你母亲安置到后祠堂中吧,记得交待下人多放些寒冰进去。”晋擎云再交代了这么一句,便拂袖去了。 他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此次前往数洲地,他发现了诸多可疑之处,心中所起的疑云,尚且需要一一来证实。 …… 晋余明派去传信的侍卫,在第十日便进了筠州地界。 这般神速,与他所持的晋国公府令牌一路畅通无阻有关,亦同路上累死的那几匹马有关。 “大公子,大公子!” 筠州城中的一间歌舞坊里,晋觅的贴身小厮奔走而来,噔噔噔地爬上了二楼,找到了正倒在软榻里,晃着酒杯,睁着一双醺醺醉眼望着衣着暴露的舞娘们的晋家大公子晋觅。 “大公子不好了!” 小厮一进门便焦急的喊道,惊得一干舞娘与奏乐师们纷纷停止了动作去看他。 四周陡然安静下来,再不复方才的旖/旎气氛,晋觅晃酒杯的动作便是一僵,见是自己的贴身小厮扰了兴致,立即叱道:“大呼小叫个什么劲儿,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歇一歇,兴致全让你给搅了!” “公子……这回是真的大事不好了!” 晋觅见他如此没有眼色,眼见就要扑到自己跟前来,侧了侧身子直了起来,沉着脸道:“你家中死人了不成!” 不是啊,是您家中死人了啊大公子! 小厮却不敢这么说,只有来到晋觅跟前强忍着他的冷脸,低声说道:“……” “你说什么?!” 晋觅豁然弹坐起身,一把揪住了小厮的衣领,表情惊怒。 一干舞娘与乐师见状纷纷退了出去,不敢掺和这位京城来的晋大公子的事情。 “是真的……世子爷派人来传的信!说老夫人就是月初没的……”小厮哭丧着一张脸说道。 晋觅空瞪着一双眼睛,拽着小厮衣领的手丝毫没有放松,因为醉酒而显得格外浑浊的眼睛里一派不可置信。 祖母怎么就这么没了? 在他的印象里,自幼祖母便是整个晋国公府里最维护他的人,不管他犯了什么错,弄砸了多么重要的事情,祖母都不曾对他说过一句重话。 可祖母病了的这几年,他便没怎么去见过她了,故而对她的印象一直还停留在之前的样子——一个对待下人总是格外严厉、待他却向来慈祥宠溺的老太太。 可人怎么就……突然没了呢? 晋觅只觉得太突然。 同时,还觉得背后陡然一空,像是长久以来最坚实的靠山轰然倒塌了一般。 近年来不光是祖父,就连父亲亦暗下待他越发严厉了起来。 他向来不认为这是一种好现象,他不想改变,他已经习惯这种生活方式了,他不知道祖父和父亲一直对他说的那些大道理有什么用,他学那些一套一套的东西又有什么用,反正晋家的地位是无人能够动摇的,那他为什么不能像祖母希望的那样活着? “……” 转瞬间,晋觅想了太多。 渐渐地,他握着小厮衣领的手缓缓松开了来,整个人又无力地重新跌坐回了脂粉香气浓馥的软榻中。(未完待续) ps:ps:感谢热恋妹子打赏的平安符。 372:公私不分 筠州城今日晴空朗朗,一片阳光明媚。 太守府。 新收拾出来的客院中,两名太守府的‘贵客’坐在院中的树荫下,铺了张席子,又垫了张足够厚实的毡毯,促膝剥着瓜子儿。 这是两个姑娘,年纪长些的那位着一身深紫衣裙,梳着垂髻,看眉眼很有些飒爽稳重的样子;另一位着萤绿半臂,藕粉绣边儿裙子的年纪稍小一些,杏仁眼儿团团脸,是一副娇憨的相貌,只微尖的下巴偏又衬出了几分娇俏感来。 这俩姑娘也不是旁人,一个是华常静,另一个便是江樱了。 至于二人为什么会住进了这太守府来,倒还真与晋起和江浪的身份没多大关系,而是全靠的华老爷华泉的面子。 ——据说是五年前华泉来到了筠州,正逢筠州大旱,当时十分大手笔地抛下了一笔赈灾捐款,近十万两雪花银不光亮瞎了筠州百姓的眼,也解了清廉一生,囊中积蓄羞涩的邓太守的燃眉之急。 至此后,但凡是华家的人来到筠州,邓太守必要厚待,纵然没有顿顿山珍海味伺候着,但也会处处安排得当,热情周到。 而此番得知华常静来到了筠州,并有意长住,邓家夫人更是立即将人连拉带拽的带回了太守府,只称姑娘家的住在客栈多有不便,更遑论还要长住。 华常静与邓家夫人本就打过几次照面,对其印象不错。再加上实在拗不过对方的热情,只有答应了下来。 这一个多月的行程,住客栈的确也是住的腻了,换个有院子的,倒也不错。 江樱则是完全沾了华常静的光儿,才得以被顺带着迎进了太守府。 “华姐姐,咱们也不好一直这么白住吧?” 江樱磕了半把瓜子儿,刚觉得有些口渴,将瓜子放下,便立即又丫鬟捧来了一碗用杏仁儿去了膻味的羊奶。 江樱道了谢接过喝了。趁着丫鬟将碗送回房中的间隙。忍不住对华常静问道。 华常静还好,毕竟有父亲积下的福德,可她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就显得有些不好了。 况且还被人这么周全的伺候着。无功不受禄。江樱总觉得不自在。 “怎么就是白住了?”华常静反问道:“昨个儿夜里。你的小红不是还帮他们捉到了那个什么盗圣,破了一桩难案吗?” 华常静所说的‘小红’,是江樱带在了身边的红狮。 而这个新名字的由来。无需多想,便就能很轻易地分辨出是出自何人之意。 至于这个什么盗圣,据说是常年在筠州城的富贵人家行窃,虽然打着劫富济贫的名号,还自封为盗圣,但这些年来的事实证明,劫富济贫四个字,他只做到了前两个。 这让筠州百姓十分恼火,尤其是有钱的那一小部分。 可奈何这位盗圣虽然诚信不佳,但武功却是顶好,纵然官府多年追捕,却也一无所获,回回都会让他溜走,更折辱人的是,县衙里的金匾都被他偷去了好几块,以至于今日筠州县衙的匾额换成了镶铜的次品货。 但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想象不到,这位狡猾奸诈的‘盗圣’于昨夜,竟被太守府中的一位客人身边的侍女,一拳头给打残了。 这位侍女,便是小红。 以至于今日一早,邓太守亲自过来了一趟,除了代筠州百姓表达了一番感激之意之外,还很有诚意地邀请了小红去衙门对几位名捕稍加指点一番——碍于礼貌,再三强调只是指点一二。 那一拳虽然他没瞧见是怎么打出去的,但今早他去牢里看过了,那位‘盗圣’至今还是站不起来的…… 这是位奇人啊。 邓太守本着造福筠州百姓的想法提出的建议,却被江樱婉拒了。 她倒不是小心眼,而是就小红那脾气,去了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情来,没准儿那几位名捕功夫没学到,命却没了。 这假设半点都不带危言耸听的。 现在的小红,身上的‘人性特征’还不够明显,素日里,她都不敢带她在生人过多的场合过分停留。 总而言之指点捕快这一提议利大于弊。 邓太守见她不答应,也没再继续强人所难,只是走的时候,面色难掩失望。 而此刻江樱听华常静提起小红捉到了‘盗圣’一事,唯有哭笑不得,“那也不是这么个抵法儿啊……” “那你说怎么办?”华常静玩笑道:“给银子必定是不会要的,难不成要买几车山芋送过来做谢礼?” 不料江樱一本正经地摇头道:“可山芋不好保存,几车得吃到什么时候才能完?” 华常静望着她,沉默了一下,重新低下了头去。 得,她还安安静静的嗑她的瓜子儿吧…… “诶?对啊……”江樱恍然道:“谢礼……对,咱们去买些谢礼不就成了?不一定非得买山芋啊——” 华常静没搭理她,紧接着又听她自言自语道:“咱们可以买些其它的,譬如核桃桂圆,松子儿这类干货啊……” 华常静嗑瓜子的动作登时一僵。 下一瞬,却见一只葱管儿似的白嫩指头伸到了自己眼前,道:“还可以买些瓜子儿。” 华常静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瓜子放了下来。 语重心长地说道:“很显然你一个小姑娘,送这些东西是不合适的……” 完全就是一种刚下山的人带着土特产来看望亲戚的即视感? 她根本不敢想她们俩挑着一筐筐干货送到太守府来,邓太守与邓夫人会是怎么的一番表情。 “方才你不是说送山芋的吗?”江樱听华常静反对。表示不理解了。 “我错了……”华常静举手表示投降,她不该与一个吃货开这种玩笑,助她打开这神奇的脑洞的。 江樱疑惑间,却被华常静一把从毯子上拉了起来,道:“你要真想送东西,我带你去买些像样儿的送去——” “可除了干货之外,其它的都不方便保存啊,尤其现在天也热了……你有什么好法子吗?”江樱边顺从地穿上粉缎鞋,边向华常静问道。 “你怎么就跟吃的杠上了?”华常静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带你去珠宝楼买几套像样儿的首饰送过去!” 送首饰? 这个好! 高端大气上档次。 这怪她,怪她自个儿平时不喜欢琢磨这些金银玉石点缀之物。只喜欢吃的。故而一面临送礼,头一个想到的便是送吃的…… 江樱自我反省之际,华常静亦有些怒其不争地说道:“喜欢吃没错儿,可总不能时刻只惦记着吃食。你现如今一个人还好。待以后成了亲。面对婆母小姑子。妯娌之间的来往,岂不要全乱套了?” 她这人有个毛病,一旦与谁走的近了。便总忍不住操各种心。 江樱闻言稍稍一愣,觉得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那些繁琐的人情世故,她确实是极不擅长的。 不对…… 转瞬间,她的表情便轻松了起来,摇了头说道:“这倒没什么可担心的,晋大哥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我以后只要大致地学一学如何如何管家便成了。” 华常静:“……” 哦,这倒也是。 …… 华常静与江樱二人简单地收拾了一番,便带着阿菊出府上了街。 至于小红……她现如今还没有很好的学会该如何与外面的人相处,故而上街这种事情,江樱没办法带着的,只能留她在家中,由阿瞒进行下一步的调/教。 “不好了!” 江樱华常静与阿菊三人刚在市玉街下了马车,便听得‘轰’地一声巨响,或由于距离过远的缘故,震力并不算强,但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阵天摇地晃。 “怎么了!” 阿菊稳住身形,惊惶地望着由街道前方抱头逃窜而来的诸多百姓。 情况一时混乱的不成样子,大批的人流朝着她们的方向涌来,而似乎只有她们站着不动,故而三人几乎是顷刻间就被冲撞了开来。 “阿樱!” 华常静抬起手臂挥着帕子喊道。 然而人流汹涌,加之场面失控的喧嚣,她这点声音根本不足以传到江樱耳中,更何况江樱身高不占优势,被挤入人群中,一眨眼便被淹没在了其中,连块衣角都寻不见了。 “快逃啊!” 人群中有人奋力高呼道。 “西蛮人用火药炸毁了城门,就要攻进城中来了!” “大家快回家藏好,千万别露头儿!” “他/娘的,西蛮这伙狗/日的杂种!晋家军还没走,他们这是吃了狗胆了!” “晋家的军马很快就到了,城里要打仗了!” “快跑啊……” “娘……呜呜呜……” 人声噪杂,怒骂声,惊慌声,以及被人流挤散的呼应声,或是为气氛所惊的嚎哭声,交织在一起,再有鼻间隐隐的炮火味,令人无法不去慌乱。 人潮中,江樱被撞的东倒西歪,连脚步都站不稳,听着耳边林林总总的声音,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这是要打仗了! 西蛮人主动攻过来了! 被动‘收留’了廖烽的西蛮,不是避开晋家的注意还来不及的吗? 怎么敢主动进攻筠州的? 不要命了吗? 可江樱不知道的是,西蛮此举确实是抱有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 …… “这帮蛮牛!是连夜吃了疯药不成!” 筠州城外,晋家军营中,嬴将军惊怒而起,砸了手中的茶碗。 “嬴将军!蛮军炸开了城门,邓太守正带人在城门前殊死相抗……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可要立即派兵前去增援?”前来传话的士兵满脸脏污血腥,显是从城门前的恶战中奋死逃回来的。 “立即传令下去——” “嬴将军!” 嬴将军话还没吩咐完,便有士兵隔着营帐禀道:“禀主帅,副帅已带一队人马先一步出发,前往筠州城增援邓太守去了!” “哪位副帅?!”嬴将军赫然一瞪眼睛,惊异地问道。 但心中大抵已是有了答案。 晋家两位公子皆是作为副帅,而其中一位这个时辰怕是还是帐中昏睡做梦—— “是二公子!” 帐外士兵答道。 “带了多少人?” “只副帅麾下五千兵马——” 得了意料中的答案,嬴将军的眉头豁然紧锁起来,立即跨步出了主帅帐营,边肃然吩咐道:“点五万人马,随本帅前往!” 二公子终究还是太过年轻,少年意气了! 京都秘密传来消息,说是晋老夫人仙去,要他们即日拔营回京,领命的讯书都已传了回去,意欲这两日便准备动身,岂料在这节骨眼上,蛮人竟有此等同自寻死路的惊人举动——而这样毫无准备又凶险的应战,纵然是退一万步讲,也是决不能让士族公子亲自上阵冒险的! 若是有半分差池,他都难以向晋公vd待! …… 筠州城外,一队动作整肃的人马正朝着筠州城靠近,所经之处,黄烟漫天。 此处距筠州城已不足五里远,隔着笔直的官道往前看,已隐隐可以看到四起的狼烟。 数千军士见状无不心下愤慨至极,只恨身下的马蹄不能再快一些,好早些抵达筠州城前,与这公然入侵风国边境的嚣张蛮军痛快一战,以解心中滔天怒意。 “宋元驹——” 战马之上,一身软银盔甲的晋起凝眸望着渐渐显现在视线中的城门轮廓,出声道。 “属下在!”战事在前,宋元驹一改素日作风,满脸肃然紧绷之色,声音铿锵有力地应道。 “带三千人马从西城门入城,保护好太守府一干家眷。” “啥?!” 宋元驹一个没绷住,声线劈了个叉儿。 ……不让他参战了? 他斗志昂扬的随军出发,结果等着他的竟是去保护什么太守府的家眷? 太守府是有多大,竟须得他带三千人马前去! 要知道他们统共只带了五千人出来? 得了吧,什么太守府家眷,那跟他们有什么干系,分明是因为太守府里住着个江姑娘! 这公私不分的……还能再明目张胆一些吗! ps:感谢大家的正版订阅。(未完待续……) 373 劣势 “主子,让逸阳去吧?” 宋元驹婉拒道:“那小子做事向来牢靠,对筠州城里的地形又比我熟悉的多——” 然而回答他的却只有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晋起跟没听见似得。 但宋元驹却知道他听见了。 只是,懒得同他费口舌罢了…… 主子的吩咐他不敢违背,但……也没有这样做事儿的啊! 他从营中冲出来,是抱着痛快一战的大抱负的,怎么眼见要到城门前了,连血腥味儿都闻着了,却一改口,让他去保护女眷! “大材小用可不是一个明智的主公该有的行径啊……”宋元驹满脸灰败地小声咕哝了一句。 晋起的听力却出奇的好,闻言当即向宋元驹投去了警告的眼神。 宋元驹被冷的一个哆嗦,当即道:“前面路口,属下就带人马改路去西城门!” 呸,他怎么能说保护江姑娘是大材小用,真是愚蠢! 八成主子还觉得是小材大用了呢……! …… “什么?打起来了!” 日上三竿已是一个时辰之前的事情,眼见着午时都要过去,宿醉的晋觅方结束了他的自然醒。 洗漱完后更衣之时,忽听伺候的小厮说起了今日上午蛮军攻城的事情。 “蛮军是拿好几车火药将城门生生给炸开的!那么厚的城门,都被炸的稀巴烂了……后来邓太守率兵前去抵抗,但也无济于事,听说短短一个时辰不到便折了七八成的军力,就连邓太守本人也受了重伤。所幸二公子及时赶到,救了他一条性命——” 晋觅睡觉的这段时间,他都把情况给探听清楚了,就知道主子醒来定要问起这些的。 “哼!”晋觅过了最初的那会子震惊劲儿,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毕竟怎么打也打不到他跟前来,于是又有了闲心来讽刺晋起:“一出了事情。他倒跑的最快。也不知是凑的什么热闹,不愧是大伯早年留下来的野/种,倒也知道自己命贱的可以——” 一个士族子弟。倒是比一帮草芥还要不知惜命。 “大公子这话跟奴才说说就是了……可勿要在晋公和世子爷面前说起啊……尤其是晋公,是最忌讳旁人说起铭公子的……”严格来说,是不能听得任何人对铭公子不敬。 但小厮可不敢这么说,虽然他自幼便听府中长辈说过铭公子的美名。并也在心中存下了一份敬重。 “这还用你说,你当本公子是傻子不成?”晋觅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怎么所有的人提到他那短命的大伯都是这幅模样,跟供神似的,活着的时候真有那么了不起吗? “……现如今这情况,京城怕是一时半刻回不了了。嬴将军与二公子都在前线,大公子可要传信告知一声晋公,现如今西北这边的情形?”小厮转开了话题。谨慎地问道。 岂料却惹得晋觅皱了眉,反问他道:“他们打他们的仗。关我何事?按照原计划,明日一早启程回京!我祖母还等着我回去才能下葬,本公子哪里有这个闲工夫陪他们在这里干耗!” 说白了就是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傻子才愿意继续待下去。 “大公子……”小厮闻言惊异了。 这话的意思是不管嬴将军的意思、也不等二公子回来,自己一个人回京去? ……还有这样儿的? 他并非晋觅原先在京城的贴身小厮,原装的那个早在来往西北的半路上便被晋觅差人给活活打死了,原因好像是因为刮坏了晋觅的一块儿贴身玉佩…… 故而这位半路被拉过来伺候的小厮并不太了解晋觅平素的行事作风,若不然,此刻听到他这么说,必是不会感到惊讶的。 因为这种行径之于他而言,实在是太过稀疏平常。 小厮想着要不要劝上两句,但思及那位被活活打死的前辈,便也只好缄口不言。 次日一早,晋觅罕见的起了个早。 言出必行地、带着一队精锐人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军营。 而此时,筠州城外的蛮军经过一夜的休整过后,已经发起了第二轮进攻。 至于这群蛮人是怎么挨过晋家军的‘碾压’,并且赢得了时间进行休整的原因,说起来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昨日晋起与宋元驹分道之后,带着两千军士入城增援,救下了邓太守一命,暂时稳住了被动的形势——然而双方僵持了近两个时辰,蛮军仗着人多势众,竟隐隐有了要占取上风之象,而由嬴将军亲自指挥带来的五万援军,却是迟迟未到。 显然是出了差池。 可浩浩荡荡的五万人马,能出得什么差池以至于顷刻间音讯全无? ——致使其全军覆没在西北自是无人有这个通天本领。 他们是被困在了城外的深山之中。 筠州城外的岳云山。 岳云山是从南面进去筠州城的必经之处,山中早年由官府开凿出了一道尚算宽广的山路,虽因山势问题道路颇为崎岖,绵延数里,但在恶劣的筠州境地,已算得上中上乘的山路了。 可就是在这条“中上乘”的山路中,由嬴将军带领的晋家军们被团团困住了。 此处山路再难行,宽阔的官道却胜在只有这蜿蜒的一条,并无岔路,而嬴将军经验丰厚,也并未取捷径而行,故而迷路是绝无可能的——他们是被山中忽起的毒雾拦住了去路。 而这场毒雾自四周浮现之时恰巧是五万人马全部入山之后,同刻,山前山后的出口皆被从两侧砸落的乱石堵死。 吸入毒雾后的士兵们,渐觉身体软绵无力,且皮肤表面开始出现瘙痒溃烂的现象。虽不足以要人性命,却令人倍感折磨,又因无力破石出山,加之极不容易送出去回营中请求援军的士兵一夜未归,诸多士兵们皆陷入了恐慌的境地。 “人还是没有回来?” 微青的天色开始泛白,山中温度极低,嬴将军白中透青起了几道干裂沟痕的嘴唇抿的死死的。脸上阴云密布。 “禀主帅……还。还没有回来……”回话之人是个年轻的士兵,看起来十分的惊惶,连声音都在打颤。 “你是哪个营的?”嬴将军正在火头儿上。打眼他这副怂样,只觉得分外碍眼。 “属下,属下是大公子手下……第三营的……” 嬴将军闻言便是一皱眉,也没了惩戒的心思。只不耐烦地挥手将人屏退了下去。 山风乍起,两侧树木绿枝随风摇动。影子打在人的脸上忽明忽暗,加以不堪忍受的窸窸窣窣的叹气与呻/吟,将气氛衬托的格外消沉。 “怕是送信的人根本没能出得这座山去。” 出口处定还有埋伏。 嬴将军暗暗握紧了拳头,手掌中却是半分力气也蓄不起来。 “彻夜没有音讯。难道大公子待在营中竟是毫无所察吗?”一名牙将挠了一把胡子,闷闷地说道。 就算不参与,至少也要派人关注着战况吧? 他们被困在山中整整一夜。二公子带着几千人马在城前奋战,也不知这位大公子有无带人前去增援。 “……”嬴将军闻言未语。 这位大公子。他等了这么一整夜也没等来,如今是已经不指望了,这山,他今日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冲出去! ……而现如今,他最担忧的却是筠州城中的晋起。 身边的牙将似有所查一般,忧虑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也不知二公子如今怎么样了,他只带了五千人前去增援,怕是占不了什么优势……” 岂止是不占优势。 甚至称得上螳臂当车。 “我现如今只愿他勿要争强好胜,逞一时之勇而置安危于不顾……知进退一些。”嬴将军道。 “可二公子毕竟年纪尚轻,没有多少战场上的经验,前头几次与廖烽之战又场场大捷,不免会长出几分少年志气来……而他本身又非胆怯之辈,让他避战而求保,怕是不太可能了。”牙将说到此处,苦笑了一声。 又不是人人都像大公子一样。 他说的这些,嬴将军自然也清楚,却也有些不认同,牙将对晋起的了解自然没有他来的深,在他看来,二公子或许会有几分少年意气,但绝非浮躁冲动之人。 然而在那等凶险的情况之下…… “突出重围派人回营中请大公子增援也是有可能的,但必定要路过此处……也只能白跑一趟……” 嬴将军闻得此言,再也坐不住了,握住支在地上的刀鞘豁然站起了身来,道:“拿火药来!” 既然等不来人,那么他就炸出一条血路来! “……主帅!” 周围几名士兵闻言大骇。 此处不比平原,两侧山势陡峭,火药力猛难以掌控,一个不慎怕是会引起山崩! 到时别说出山了,就是活命恐怕都是难如登天! 牙将也拿制止的目光看向嬴将军。 此举太过于冲动,也太过于冒险了—— “不如再等一等大公子……”有人怯懦地说道。 嬴将军的眼神沉了沉,对晋觅早已不抱任何希望,这位‘不理俗事’的公子,此刻怕是正沉浸在梦乡当中,哪里有时间来管他们的死活! 可嬴将军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晋觅早已醒来,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准备回京了。 若要问一句,他是否知道筠州城这边的消息,答案自是毫无疑问的——军营中但凡不是个聋子,想必都已听说了二公子被困筠州城,嬴将军与五万兵马‘下落不明’的消息。 可晋觅并不放在心上。 他知道嬴将军有能力解决此事,携着五万兵力,就是想败,也是败不了的。 更重要的是,他想借此来‘挫一挫晋起的威风’,甚至更希望晋起永远不要再回京城。 晋家的公子,本就该只他一个。 怀揣着此等‘如意算盘’的晋觅,哪里会知岳云山中此刻的情形是如何。 听得四周躁动起来,嬴将军眼神凝固似寒冰,决绝而布满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在众兵士的紧张注目之下,豁然拔出了鞘中长刀。 刀器出鞘的声音陡然响起,在清晨的山谷中来回回荡了两遭,使得众人的精神立即为之一振,场面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现如今筠州城中情势难辨,难保蛮人的铁骑已经踏破了我们风国子民的家园!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等虽为晋家麾下军士,肩上扛的却不光是晋家的荣辱,更有家国使命!暂且不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大道理,单说堂堂晋家二公子,都能身先士卒亲自领兵支援,将自身安危置之度外,而我等吃晋家饭存活的包衣庶人,难道竟比二公子来的金贵吗!难道就要贪生怕死的窝在这岳云山中,让二公子孤立无援,让蛮人放肆侵害我们的百姓吗!” 四周越发的安静了。 是的,筠州城中不光有黎明百姓,还有二公子…… “莫蒙!” 嬴将军已经红了脖子,粗着嗓音喊道。 牙将听是自己的名字,连忙上前听令。 猝不及防之下,却见嬴将军将自己手中的长刀朝他直直抛了过来。 牙将险险接住。 “拿好这把刀,让弟兄们都退后,越远越好!这火药本帅来点,若我葬身于此,你便代本帅拿这把刀割下西蛮狗贼的人头来祭!” “……主帅!” 众人闻言大骇,纷纷喊道。 “让属下来吧!” “让属下来!” 嬴将军见状面有动容之色,振声道:“我就知道,我嬴穹手下,没有贪生怕死的窝囊废!” …… 岳云山中士气陡然高涨,个个被激的红了眼睛,然而筠州城中,却是完全不同的情形。 筠州城中安静备至,平日热闹的长街上此刻空无一人,只有商铺的幌幡在晨风中前后飘动着。 恍若一座空城——若非是有偶尔几家的烟囱中徐徐冒出的青烟,以及淡淡的饭菜香。 ……没法子,仗要打,风头得避,但饭还是得吃的。 而这些在慌乱中得以回家的百姓尚算幸运,好歹还能吃上饱饭,但那些被挤散了躲起来,碍于外面的情况过于凶险,暂时不敢轻易露头的人,便很有些凄惨了。 譬如,江樱。(未完待续) ps:谢热恋的打赏~ 5201小说高速首发美食计最新章节,本章节是373 劣势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374:你是来搞笑的吗? 从昨日上午到现在,江樱已近是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一口东西,喝过一滴水了。 她与华常静走散之后,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余地,便被汹涌的人潮一路向西挤去,脚下根本不听使唤,甚至完全是半分力气都不用使也能走的飞快的那一种…… 待她姑且回过神来之后,已经置身在这座破庙当中了。 这是一座废弃的佛庙,但具体是供着的什么佛便不得而知了——因为此处已破落至佛像都瞧不见半尊。 与江樱一同被挤了进来的还有两个人,是一对衣着寻常的年轻夫妻。 三人刚一“失足”被挤进来,那男子便急忙将两扇残破的木门关上了来,为防止更多的人被挤进来一般。 “这位姑娘可是筠州本地人?”男人将门关上栓好之后,忽然向江樱问道。 江樱当时被他忽然关门的动作给整懵了,只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男人见状便道:“那姑娘就暂时先与我夫妻二人在此暂避吧,外面如今人流混乱,又是炮火连天之势,姑娘孤身一人出去太过危险,不如等形势稳定下来再出去。” 江樱这才领会到他的意思,心下赞同,是以便点头答应了下来,与这夫妻二人做了个伴,同避在手机看小说哪家强? 手机阅读网这破庙下。 可事实证明,她的这个决定并不正确。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逐渐地发现……她扮演的角色比较尴尬。 这对小夫妻似刚新婚不久。正是如漆似胶的时候,心宽的也是可以——除了女子刚进来的时候有些担忧外面的情况之外,后得了男子的安慰,二人主要的事情基本上便是低声谈笑与打情骂俏了…… 这还算好的,更让江樱感到凌乱的还当是那位相貌平平、醋劲儿却很大的年轻妇人,频频对她投来的戒备眼神。 说的更形象一些,就好比是……防备情敌一般! 一开始的时候,甚至还因起初男子对江樱说了那一番建议她留下来避风头的话,其中有着些许萍水相逢的关切,而跟男子摆了好一阵臭脸。男子百般无奈。只有答应她下来,不再同江樱说话。 而旁听了整个过程的江樱觉得受到了侮辱。 她当时之所以留下来,抱有的分明是三人共同避难,相互扶持安慰。也好有个照应的目的? 怎么就成了这种幼稚又狗血的画风了? 更何况……她不过是起初礼貌性的道了句谢。什么时候有表现出觊觎这位大哥的意思了啊喂! 她也是有心上人的! 士可杀不可辱! 当时的江樱是愤然起了身的。然而待推开房门欲离开这个伤心处的时候,却听得一阵轰隆的巨响,庙外屋檐下震落下来的瓦片摔的粉碎。以及外面的长街上空无一人,但凡是能躲避的地方皆已被紧闭起来,加之完全不知道此处是什么地方……这种种无处可逃的情形,让江樱为之一愣,有着短暂的迷茫。 愣完之后,便怂了。 在身后这对因为方才的突然震响而紧紧相拥在一起的年轻夫妇惊惑的眼神之下,她尽量动作自然地收回了脚,将两扇仿佛随时都会散掉的木门重新关好—— “我就是……看看外头的情形怎么样了。” …… 于是这一夜,江樱过的分外难熬。 她很饿。 她几番想爬起来钻到空间里找些吃的,可奈何这对夫妻直到大半夜也没能安静下来,但这也怪不得他们,因为上半夜的时候,外面的形势动荡的厉害,时有炮火声响起,隔着破落的木门往外瞧,常能看到火光阵阵。 江樱缩在一处角落里往外瞧着,忽然有些担心晋起。 但这种凶险的对战,怎么着也轮不到他堂堂一个士族公子亲自领兵上阵吧? 听说晋家军光是在兵力上,就已经甩了西蛮好几条街。 那这场仗,应当打不了几日吧? 华姐姐与她走散之后肯定在找她,不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有没有找到一个可以暂避的地方…… 江樱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捂着有些痉挛的胃部渐渐睡了过去。 临睡之前,江樱听着那夫妻二人的低语声,知道自己今夜必定是耗不过他们了,甘拜下风,放任困意将自己笼罩之余,只有暗暗提醒自己明日必要早早醒来,好趁着他们在没醒之前,溜进空间菜园里填一填肚子,就是只吃俩果子也是好的…… 或许是吃的意念过于强大的缘故,江樱次日果然醒的极早,甚至在天亮之前。 睁开眼睛,她望着头顶结满了蜘蛛网的老旧房梁和积尘厚厚的四周,晕乎了一会儿,闭上了眼睛,又重新张开。 适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何处,和自己肩上所背负的“使命”。 江樱爬坐起来,边谨慎地抬头看向对面。 这一眼瞧过去,却是立即懵圈了。 对面的男人竟然已经醒了,此刻听得动静,朝她投来了视线。 江樱傻眼地看着他。 “……” 这才什么时辰? 年纪轻轻的,睡眠质量怎么就那么差?! 男人没注意到江樱的异样,将她呆滞中带着些许绝望的表情当作了初醒过来的朦胧。 他的声音放的很低,是怕吵醒了怀中睡的正熟的妻子,道:“姑娘怎么醒的这么早?” “不如你早……” 江樱却丝毫没有要去顾虑他的顾虑的意思,声音平静却不小,半点也不怕吵醒女子。 她又没做亏心事,干什么要畏畏缩缩的。 再者。她觉得自己被命运捉弄,活的很艰难,已有些不想面对这个世界了。 见这位小姑娘刚坐起身却又重新躺倒,浑身乏力兼以眼神空洞的模样,男人叹了口气,继续压低着声音说道:“内人有些孩子脾气,又不常出门,故而昨日言行失当了一些,还望姑娘莫要介怀。” 凭什么不介怀? 错了就错了,为什么还要用什么孩子脾气和不常出门作为借口? 饿着肚子的江樱心情极度不好。听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只想送其一对白眼,可想着还要省一省力气,便应付地“嗯”了一声。 男人瞧了一眼她的状况,皱了皱眉问道:“姑娘可是腹中饥饿?” 江樱这回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请问这是在说废话吗? 她从昨日上午被挤进来一直到现在。一粒米都不曾吃过。能不饿吗? “我昨日倒是带了些干粮出来,糙是糙了些,但好歹也能顶一顶饿。总好过什么都不吃……” 江樱一听到这话,脸上立即有了生机,忙地重新爬坐起来,道谢的话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正要往外冒的时候,却听对方歉然说道“昨日本想着要分给姑娘一些的,可奈何内人不许……如今倒是没有剩余的了。” 江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下子没能反应的过来。 所以……刚才那些什么“好歹能顶一顶饿”、“总好过什么都不吃”……这些话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就为了炫耀他们夫妻俩吃饱了吗? 江樱已不愿再去看这个人哪怕一眼,当即重重地往后一躺。 “姑娘?”男子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眉目间有些担忧。 江樱重复了闭眼又睁眼的动作,望着上方问道:“敢问这位大哥,你知道太守府怎么走吗?” 她想回去。 她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了。 “太守府?”男人好奇地问道:“这个时候,姑娘一个外地人,去太守府做什么?” 末了似想通了什么,故而又给江樱普及道:“此刻太守府必定是戒备森严的,姑娘就是去了,也不见得能进去……倒不如安心躲在此处来的安全。” 是把江樱当成慌乱中为求保护、准备去太守府避难的了。 江樱无力与他解释,只又无力地道:“大哥若是肯告知我,我日后必有重谢。” 如果可以,她也想换个人问一问,也好省些口舌,可关键是外面现在能见着的,一般都不是活人了。 “至今未有凯旋锣鼓声传来,可见形势尚未稳定,难保城中没有蛮贼作恶,姑娘你年纪轻轻,一介弱质女流,当着是要铤而走险吗?” 江樱无力再多说,再次闭了闭眼睛,再睁开。 “求大哥行行好,告诉我吧。” 也怪她当时被挤来的时候没留意方向。 “哎……”男人轻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姑娘一意孤行,我也不好再多加阻拦。” “只是我也是初至筠州,并不知这筠州太守府的所在位置。” 江樱:“??” 请问这个人是专程来搞笑的吗! 前面是吃东西,现在又是这个,他还真是擅长给别人希望之后又亲手摧毁! 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 江樱在内心哀呼一声,后揣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重重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了睁开的力气。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做了…… 她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地哭上一场…… …… 而全然不知她根本不在太守府中的宋元驹,此刻正气定神闲的握着一柄剑负手在太守府府门前来回晃悠着,自认为是一位很合格的护花使者。 而他为什么能在明知昨日一战西蛮占了上风的情况之下,还能如此地气定神闲,旁人便不得而知了。 他是半点不着急,可底下不知太多内情的下属们便不如他这般轻松了。 他们都是直属于晋起麾下的,在平定廖烽的几场战役,和日常的相处中,早已对这位世家公子出身的主子心悦诚服,而眼下晋起那边的情况尚不明了,只听闻昨日一战直至下半夜方休,情况凶险至极……他们只恨军令在身没有将领的命令无法冲去相助。 “宋统领,要不要派人去探探情况?” 每隔上不大一会儿,便会有人问同样的话。 宋元驹挑了下眉头,隔着重叠的屋宇大致地往城门处瞧了一眼,道:“打探什么,真再打起来,肯定是能听着动静的,没有动静那就说明正僵持着呢,没什么可打探的。” 士兵:“……” 宋统领这漠不关心的态度,真的不是因为副帅没有让他参战而心存不满的报复表现吗? 众人怀疑地看着宋元驹,却见他微微侧过了脸去,望着正东方徐徐升起的红日。 “为了不回京奔丧,这也是好费了一番气力啊……”他一脸玩笑地喃喃自语道。 “宋统领您一个人在念叨什么呢?” “我念叨着该是到吃早饭的时候了……”宋元驹笑着道,话罢却是一愣,回过头去,只见身侧站了个肤色偏黑,巴掌小脸上镶着一双细长凤眼的西北姑娘。 认出这是太守府中的二小姐古再丽,宋元驹面上笑意未减,道:“邓二小姐怎么起这么早,是昨夜没有睡好吗?” “可不是人人都能像宋统领,大敌临前,还如此临危不乱。”古再丽望着前方朦胧晨雾,不苟言笑地说道。 宋元驹听出她话中的讽刺之意,也并不生气,依旧笑着道:“二公子英明神武,我自然安心。” “你……”古再丽转过头来瞪着他,似对宋元驹这种在生死存亡之际还有心思耍嘴皮子的行为尤其不齿,冷笑了一声说道:“晋二公子的确智勇双全,可用人的眼光似乎却是不怎么好——如今晋二公子在前方以性命护卫筠州城,嬴将军的援军迟迟未到,营中后继之力断不表态,情况危在旦夕,宋统领倒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做派!” 她说的没错,筠州城如今看来的确朝不保夕,嬴将军带领的五万人马杳无音讯,掌管营中余下兵力的几位牙将明面上是说没有帅印兵符无法擅自做主出动,可又有谁看不出来这是得了晋觅的交待—— 这些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却也有人容不得她一个女子毫不顾忌的来苛责宋元驹。 “邓二小姐还请慎言!” 宋元驹身侧的年轻士兵沉着脸提醒道。 他们对晋起和宋元驹的信服并不是一日两日积累出来的,故而纵然他们此刻再担心,却也不曾真的怀疑过宋元驹的为人。 毕竟他们这位统领平素说话就随心所欲惯了,鲜少能有人猜得出他真正的情绪。 “这里是太守府门前,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本小姐大呼小叫!” ps:谢谢millu5的两张月票~(未完待续……) 375:妹夫与大舅子的关系 古再丽一记冷眼扫过去,士兵闻之恼火刚欲反驳,却见宋元驹伸出了一只握剑的手来挡在了二人中间,笑着打圆场道:“大清早的就拌嘴,可不吉利,邓二姑娘生性豪爽,直言不讳的惯了,倒也并无恶意,休要多加计较了。” 年纪尚青的士兵向来听从他的话,闻言便别过了头去,不再多说半句。 宋元驹见状满意的笑了,伸手拍了拍他脑袋上的硬盔,道:“真是饿的不行了,我带你去跟邓太守讨一碗粥吃——顺便去看望看望邓太守身上的伤势如何了。” “真是不识好歹,统领辛辛苦苦一夜未有合眼亲自护卫太守府,她却不知好歹的反咬一口,说这等难听的话来抹黑统领!”年轻的士兵还是有些愤愤,待走的远了些,满面不平地说道。 宋元驹哑然失笑。 这群傻孩子,还真当是保护太守府来了? 但他只道:“好男不跟女斗,跟一小姑娘拌嘴可不算有能耐。” 士兵闷闷地“嗯”了一声,果然不再提古再丽的不是,却又念叨起了自家副帅来。 “副帅那边的情形也不知如何了……”他抬起头看向宋元驹问道:“宋统领真的不担心吗?” 宋元驹面上的笑意淡了淡,道:“自是担心的。” 怎么可能不担心。 虽然有着石青的缜密谋划,但谁又能保证所有的一切都能天衣无缝的进行,更何况是稍有不慎便会性命不保的险恶沙场。 但除了担心之外,他更多的是信任。 信任石青那书呆子的脑袋,更信任晋起的决策。 “那宋统领为什么不让兄弟们前去支援……”士兵到底还是问出了这句所有人都在好奇、甚至于不满的问题。 得亏他是个新兵,胆子大些。才敢直面地跟宋元驹问出来。 “咱们这点儿人去了能顶什么用?”宋元驹反问他。 士兵愣了一下,后惊道:“……可副帅那里更少,才两千人马啊!” “副帅若是不敌,必会找人传令,你可见着传令之人了吗?”宋元驹再次反问。 士兵沉默了一下,觉得宋元驹这种思维有些不对劲,但让他“可是”了两声过后。偏生又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副帅让咱们在哪儿守着。咱们便在哪儿守着就是了,旁的,自然有别人来应付。” 是。嬴将军是“下落不明”了,军营里的余兵的确也调不动。 但这些,早就在计划当中预见过了。 啧,这一个个儿的。怎么就都把一个关键的“帮手”给忘了呢? “这太守府也不知有什么好守的……”士兵听完宋元驹的一番话,由于找不到反驳的话。显得有些泄气,只能想将不愉快撒在了这座耗了他们三千精兵良将来护卫的太守府上。 “小宇子,我可跟你说了,这座太守府里有样儿宝贝金贵着呢。守住这宝贝可比守住城门都还要紧,若是护卫有功,功劳可比上战杀敌还要大呢——”宋元驹佯装出一副慎重其事的表情说道。 “什么宝贝?”士兵惊奇地问道。 “咳。这个你就得亲自去问副帅了……” …… “副帅!” 筠州城外临时扎起的大营帐上,四处沾染着火药味十足的泥垢混合着深暗的血污。 晋起盘腿坐在帐中。面前的矮案上既无布军图,也无饭食茶水,只一顶银盔,鲜亮的盔缨支在那里,一下也不曾晃动过。 晋起隔着大开的帐帘往外看,一动不动地不知坐了多久,直至视线中的那轮红日自东方完全升起,现出了完整的轮廓来。 “该来了吧?” 坐在下首的石青一身青棉布袍,手中的扇柄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木案,探头往外瞧了一眼忽然说道。 晋起未语,下一刻便听得士兵的呼声响了起来。 视线中的日出图便被忽然闯入的人影打破,一位小跑着进来的士兵躬身禀道:“启禀副帅,蛮军将领颜巾契已至营前!声称要见副帅!” “带了多少人马?”石青忙地问道。 士兵的脸色古怪了一下,道:“两人。” 若带大批人马前来,怕是还没来到跟前,就已经打起来了。 只带了两名随从前来,若去围剿,有失大军风范。 本是观察一下他们是何举动,可谁知对方一露面便声称要见他们副帅。 昨日一战凶险至极,双方皆有折损,众人尚且心有余悸,考虑到晋起的身份,本在犹豫是否要前来通传,可却听对方抛出了一个十分有吸引力的条件来——若想知道嬴穹现在何处,让晋然立即前来见我。 士兵将这句话复述给了晋起听。 “哈。” 石青闻言轻笑了一声,士兵分外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此时只见一言未发的晋起站起了身来。 士兵见他从始自终脸色都未有变动过一下,是典型的临危不乱的大将风范,又思及昨日在筠州城前与蛮军对战之时的英勇,一股敬佩之意顿时由衷而起。 副帅真是跟一般的世族公子不一样。 眼见晋起毫不犹豫地跨步离开了营帐,士兵正犹自沉浸在崇拜的情绪当中之时,却听得石青忽然离座喊道:“……副帅留步!” 听得他这急切的声音,晋起顿下脚步,回过了头去。 士兵也向石青看去,由于军中上下无人不知这位军师的神通,下意识地便以为他是有极重要的事情要交待。 “副帅将帅盔忘了!” 石青疾步而来,慎重其事地将手中的红缨帅盔递到晋起面前。 “……”晋起看了他片刻,后接了过来,提在手中便出了营帐。 石青望着他的背影,面上肃然之色不减。片刻之后,却转作了一声复杂的长叹。 “我表哥前脚才刚走,你就搁这儿叹气,这不是给他找晦气吗?” 一道女声忽然传出,石青一愣,抬头一瞧,竟见是带着两名侍女的冬珠负手走了进来。 “冬珠公主怎么过来了?”石青诧异地看着一身华艳异服的她。 再往其身后一瞧。再无旁人。 “我怎么不能过来?”听他这么问。冬珠翻了个白眼。 “公主是一个人过来的?”石青又问。 冬珠这些日子来一直住在军营里,江浪去哪儿她去哪儿,纵然与她直言了她堂堂一个公主。女儿身,不适宜住在军营里,却也不顶用,谁也拗不过她。 可此时。她不该是继续待在军营里的吗? “晋觅手下的那帮混蛋趁阿烈和表哥不在,竟敢奚落于我。本公主心情不好砍了两个解气,那姓冯的便对我一番教育,我听得不耐烦!便干脆跑出来了。” ‘姓冯的’是嬴穹身边的一位军师,如今年已过六十。生了一副爱说教的性子,虽然不严厉,却胜在有‘耐心’。唠叨起来连赢将军都怕。 石青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位公主同晋觅不对付是众所周知的。这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晋觅那缩头乌龟,一瞧见打仗天还没亮就带人奔回京去了,若不然我砍的可就不是他那帮小喽罗了!一个男人,成日在暗下搞这些小把戏来绊我,当真是令人不齿,恶心至极。”冬珠带着侍女走了进来,边一脸嘲讽地说道。 “大公子……动身回去了?”石青闻言呆了一下。 “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呢?”冬珠冷笑了一声道:“跑的可比那兔子还快呢!” 石青惊讶过后,剩下的便只有满腔的“钦佩”了。 真是了不得。 能做出这么蠢的事情来,也是不得了。 只是可怜了晋公与晋世子了,家中刚出了这么一大桩白事,西北忽然出了这样一场“乱子”,现如今又被未来的掌权人添了这样的堵…… 啧啧,若论‘没事儿找抽’谁做的最到位,大公子敢排第二,绝对是没人敢认第一了。 石青正感慨间,只听环顾了一番四周的冬珠问道:“阿烈人呢?” “……应王子啊。”石青看出她前来的真正目的,有些想发笑,却兀自忍住了,如实道:“应王子方才点完兵,与二公子商讨了一番后,便入城去了。” 而除了冬珠之外,此刻营中怕是几乎没人能记得起冬烈这个人来了。 毕竟平日里不爱露面,存在感相对而言较弱,此次前来西北也只是做的一个“旁观客”。 “入城?”冬珠皱眉问道:“……这个时候他入城做什么?” 她方才瞧见晋起出去,计划分明是已经要实施到最后一步了……那晚死皮赖脸留下来旁听了的她,并不知道计划里有需得江浪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进城做的事。 难道是临时有变,出了什么要紧事吗? 那阿烈会不会有危险! 冬珠立即谨慎戒备起来,直直地看着石青。 石青被她这格外紧张的眼神晃的有些莫名其妙,有些无奈地说道:“应王子说是不放心姑娘一个人待在太守府里,得亲自去瞧一瞧,顺便……吃个早点。” 冬珠脸上紧张的表情还未来得及褪去,便狠狠地抽了一下嘴角。 仗在外面打,人在太守府里竟然还不放心。 而且这边都等着他来指挥,非得第一时间过去看人? 到底能不能有点儿以大局为重的概念啊! 就连她这个从不顾念大局的人都要看不下去了好吗? ……若不是这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怕是得没日没夜的泡在醋坛子里度日了。 “我也去——” 冬珠闷闷地丢下这么一句话,便片刻不待多留的带着人转身走了。 石青又叹了口气。 不由想到将才应王子才与主子谈完正事,便问起了自家妹妹的所在,得知了是在太守府里,评了句“太不上心”。 待得知了主子拨了一大半的兵力去护着的时候,脸色才勉强好看了些,却仍然说自己心神不宁,觉得妹妹的处境不安全,并当即付诸为行动,撩下了兵符将事情全丢给主子,自己动身进城去了。 这妹夫和大舅子的关系,在摊明关系之后,怎么就变得这么奇怪而僵硬了呢? 这实在太不正常了。 相比之下他就很幸运了,想他去华家见的华常静的那几位兄长的时候,对方除了大灌了他一场酒,以及醉后将他丢在了一座空院里无人问津之外,其它的一概都算很客气了! …… 而与未来大舅子相处不佳,心情不太好的晋起,此际已全副武装,驱着一匹健硕的褐鬃战马缓缓来到了现任西蛮汗王颜巾契的面前。 正如先前去营帐中传话的士兵所言那般,颜巾契身边只带了两名身披盔甲的随从——单听这阵势,好像还挺‘艺高人胆大’,但实际的画风,却并不是众人所料想的那样。 颜巾契不过是四十五上下的年纪,却已显得老态龙钟,一件乌亮的鱼鳞甲披在身上,看起来很是空荡,蜡黄的脸色看起来精神气十分不足。 晋起身后跟着的几名士兵瞧见了,只觉得大跌眼镜……昨日一战,颜巾契并未亲自现身,故而他们也不曾得见过这位信任的西北汗王,如今见了,只觉得与想象中的太过大相径庭。 若非是顾念着我军军威,他们怕是要捧腹嘲笑一番了。 就这副羸弱的身躯,瞧着能不能活到过年都是个问题,也真不知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派军攻入筠州城,在他们晋家这头老虎脑袋上拔毛的! 好好养着身体,别瞎折腾了不好吗? 然而他们虽然没笑,眼底嘲弄的神色却是遮掩不住。 颜巾契瞧了不免觉得气愤,却也没有立即发作,只又转眼去看那端坐在马上,握着缰绳,面色一派平静的年轻人—— “两年前,肃州城中,就是你……误杀了我侄颜巾战?!”颜巾契咬牙切齿地问道。 几名士兵闻言面面相觑,瞪大了眼睛。 二公子杀了颜巾战? 那个以暴戾蛮横,力大无穷著称的‘二汗王’? 二公子到底偷偷瞒着他们干了多少令人拍案叫绝的大事啊…… 所以,这个颜巾契又是炸城门,又是突然袭击的,真正的目的竟是找二公子报仇来了?!(未完待续) ps:谢谢狗狗的生活意见和live的宝贵月票,熱戀^^赠送的平安符~ 376:妹妹丢了 与众人的惊异不同,晋起闻言只是看了颜巾契一眼,波澜不惊地道:“不是。” 不是? 颜巾契冷笑了一声,道:“堂堂晋家的男儿竟是这样的敢做不敢当吗!” 他查了整整两年,一直没有进展,却在前两日忽然意外得知了最关键的一点……解开了困扰了他整整两年的疑惑! 他现如今已经万分确定自己的二侄子就是死在了这个少年人的箭下! “不是误杀。” 晋起见他误解,只得出声补充了一句。 这四字一出,不光是颜巾契,双方的几名士兵也愣住了。 ……不是误杀,那就是故意的了? 这不是明晃晃的加深仇恨吗! 有这么不会说话的吗? “我那二侄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他下此杀手!”颜巾契被这一脸平静,言语间却透着一股‘嚣张’的年轻人气得直打颤,豁然伸出了手中的长枪,枪矛直指着晋起。 无冤无仇? 好一个无冤无仇。 今生确是无冤无仇。 但那是因为,他不曾再给颜巾战那个机会。 见他不语,丝毫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颜巾契越发气愤,只觉得对方虽然什么都没说,却已经给了他极大的侮辱,当即怒道:“今日你敢不敢与我行一个君子之约——只拿你我二人性命做注,不管谁输谁嬴。皆不许为难下属殃及百姓!你我二人今日就来一场了断!” 颜巾契话罢,便拍马朝晋起袭去,形容激动而狰狞。 然而却在逼至了一半的距离之时,听得前方的少年人淡淡地说道:“我并不想杀你。” 猝不及防之下,颜巾契陡然勒马,气的脸都要紫了! 什么叫不想杀他? 认准了他会输吗! 晋起的眼睛却似看透了他一般,道:“昨日城前一战,我出乎你意料的安然无恙,加之又忽有奇兵相助,你知败局已定。便欲拿自己的性命来换取颜氏军士以及西蛮百姓的安危——” “你……”颜巾契见计谋被拆穿。眼中闪过一抹耻辱,他又何尝不知道这计策是为最下之策,可谁让他已经输了! 他本就没想过能够全身而退,但他不甘的是没能替侄子报仇。为家族洗去耻辱! 但眼下他能做的。只有尽力去保全无辜的军士与百姓—— “嬴穹与你晋家五万人马尚且为我所困。我想让他们死,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你若不想这五万人马死无葬身之处,便于我许诺绝不牵连!”颜巾契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这也是他留下的最后一条退路。 晋起却根本不信。 他前世虽然没有跟颜巾契接触过。但在蛮军入京之后,却多次听说过他的名讳——此人为颜巾烈和颜巾战的亲叔伯,而之所以没有得到汗王的位置,一来是心身体多病,二来便是出了名的心慈手软,慈悲心肠。 此番他下令攻城,不知是下了多大的勇气,或是因为报仇心切,或是因为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得已而为之。 晋起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但他,从不愿意动手去杀一个好人。 除了……殷子羽之外。 “我说了,我不想杀你。”晋起看着他说道:“只要你肯降,我便可承诺绝不牵连。” 他要的,是除去西蛮这个隐患,而非是要将所有西蛮人赶尽杀绝。 若颜巾契肯降,从此他派军驻扎在此,便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颜巾契的思维逻辑已经有些崩溃了。 这个少年人,说话做事怎么如此出乎他的意料? “凭你没有其它的选择。” “……”颜巾契瞪着一双仍是恨意滔滔的眼睛看着晋起,仿佛是要将他刺穿一般。 “汗王!汗王!” 双方僵持不下间,忽然有急乱的马蹄声传来。 颜巾契豁然回头望去,只见是自己的一名得力部下正策马奔来,一条臂膀上还绑着血迹斑斑的伤布。 昨日一战,受伤的人太多了。 “何事?”见他满脸惊慌失措,颜巾契心中涌现出的是极为不妙的预感。 “西南两营已被敌军全部包围,我军已同困兽!” “什么!” 颜巾契身形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晋起。 他是在什么时候瞒过他的眼线,暗中调派了如此之多的兵力前往西南两营的? 怪不得将才他说……他没有别的选择。 若非是他手中握着嬴穹一干人的性命,这人怕是连投降的选择都不会给他…… 他果然还是输了。 但输了也好…… 这本就不是他想去做的事情。 颜巾契眼中恨意渐散,坐于马上的身形却逐渐地颓唐了下去。 晋起见状,拂手示意身后两名士兵。 两名士兵上前,颜巾契并无丝毫反抗,束手就擒。 于是,这一场会面,既没有想象中的大打出手,你死我活,也没有意料中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来回这么几句话,一场干戈便被轻易化去。 晋起带人将颜巾契押回了营中之时,石青正站在营帐外左右张望着,似在等着他回来。 “出了何事?”晋起俯视着站在马前的石青,皱眉问道。 “主子……嬴将军带人过来了……”石青的脸色平白有些复杂。 “嬴将军回来了?!” 晋起尚在皱眉,他身后的一名士兵却没忍住,惊奇地问道,遂看向为他们所擒押的颜巾契——这个人不是说。嬴将军在他手里的吗! 原本满脸颓废的颜巾契,闻言脸色也变了变。 “人在何处?”晋起又问。 通过石青的脸色来看,他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人在帐中躺着呢……是被人给抬回来的,现在还昏迷着。” 晋起眉头一抖。 紧接着,又听石青说道:“本以为是遇着了埋伏,后来才知道,嬴将军他们被困在了岳云山,没有法子了,竟拿火药将山炸开了……一不小心,炸伤了好些人。数嬴将军伤的最重。” 晋起鲜少地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石青的脸色一面是担忧。一面是哭笑不得。 这老将军,干起事来也真是…… 拿火药炸山,一般人谁敢干得出来? 只可惜原先的计划里本就没有让他帮忙的需要啊。 这可真是一个大写的‘无妄之灾’…… “……” 气氛有着片刻的沉默。 最终,是回过了神来。满脸警惕地开了口的颜巾契打破了这种奇怪的安静。 “晋然。你方才已然向我许诺过不会牵连!休要出尔反尔!” 他的‘筹码’太过顽强。竟然炸开了山出逃,他现如今连投降的余地都没有了。 晋起看也未看他一眼,跃下了马去。疾步朝着帐中走去。 他得去看看嬴将军怎么样了…… “出尔反尔非大丈夫所为!”颜巾契还在锲而不舍地冲着他的背影大喊。 …… 嬴穹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瞧见的是熟悉的营帐棚顶,转头往四处瞧,简单的陈设亦是分外熟悉。 这是他的主帅营帐。 他怎么在这儿? 嬴将军犯了会儿糊涂,脑海中临昏迷前的情形才逐渐地清晰起来。 ……他当时跑开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跤,不待爬起来,便不慎被巨大的爆炸力和四处砸落的乱石震昏了过去。 现在想想,当时还好没爬起来……不然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嬴将军兀自在心底庆幸着,然而待神思越来越明朗之后,却又陡然紧张了起来——他怎么会在这里?筠州城如何了,二公子怎么样了! 想到这些,嬴将军豁然掀开素色的棉被,坐起了身来,因动作太急促牵扯到了身上经过处理的伤口,疼的冒了一阵冷汗,却也无暇去顾及,转头往外一瞧,只见桌案上已点起了烛火,外间的天色竟也已经晚了。 他竟然昏迷了一整日! “来人!” 嬴将军隔着一道用来将营帐分为内外两间的帘子喊道。 “主帅醒了!” 士兵惊喜的声音传来,一把撩起帘子小跑了进来,弯膝冲着嬴穹一行礼,喜道:“主帅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如何了!” 嬴穹没有心思同他扯这些有的没的,径直出了声问,因为失血过多而发白的嘴唇微微翕动着,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生怕听到不愿听到的消息。 但只沉浸在他平安苏醒过来的士兵却是一下子没能反应的过来他这句‘如何了’是什么意思,脸上的笑意没散去,只有些愣愣地看着他。 嬴穹急怒道:“老子问你战况如何了!” 士兵被他的气势吓到,顿时不敢笑了,连忙地答道:“已经休战了!西蛮投了降,颜巾契被二公子擒回之后,就被押在营中!” 嬴穹听得此言总算放松了些,只是仍不放心地印证道:“二公子可有事?” “二公子毫发未损!” 那就好…… 嬴穹大松了一口气,僵着的身子也坐了回去,才得以去问营中兵力可有大的折损。 “除了先前二公子带去的人于昨日伤损了百人外,应王子前来应援的人马也折了数十,好在大部分只是受伤,已由军医处理好伤势了。” 嬴穹略一点头,后问道:“我这边的人呢?” “……炸伤的话,约有七八十人,并无损亡者。而伤的最重的……就是主帅您了。” “除了炸伤之外——” “……”士兵愣了一下,迷茫道:“除了炸伤之外?” “交战中就无损伤者?” “没交战啊……” 士兵与嬴将军对视了片刻之后,恍然起来——主帅在山里就被炸昏了,到现在才醒,自然是不知道后来的事情了。 于是便将事情前后的经过说给了赢穹听。 大致是昨日在城前交战后,我军逐渐显现出不敌之势,但即将要陷入劣势之时,应王子冬烈忽带人前来支援,人马竟有一万之多!蛮军见势不妙,受令退至城外。今日一早,颜巾契便入营要见二公子,声称要与二公子一较高下,二人不知是打没打,有人说是打起来了,有人说是没有动武,但更多人的觉得没打,因为就二公子的身手来说,若真动手了,颜巾契绝不会还能走的了路…… 但结果就是颜巾契被擒,蛮军主动投降——再然后,便是嬴将军被人抬回来之后的事情了。 嬴穹听完之后满脸震惊。 冬烈手下竟握有一支万人的军队?! 这可还是风国的地界……他是什么时候带进来的,竟然无人知晓! 怪不得…… 怪不得晋公前些日子来信授意他要暗中留意西北除了廖烽之外,是否还存有其它的一股势力。 想来晋公手下是有人觉察到什么了,只是并不确定这是哪一路人。 整整一万人,究竟是如何在这西北之地悄无声息的瞒过众人的耳目的…… 看来是去年入城之前便安排好的了! 大军从西陵而出,在未进入风国边界之前,自然无人察觉,而在即将进入筠州之时,却被留在了城外,只带了数百侍从入城——这支万人军队,一直以来都被留在了此处。 这位西陵来的应王子果然不似表面来的那么简单…… 嬴穹并不知晋起与西陵国的关系,故而此刻除了心惊之外,还多了一份怀疑。 但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此次一战却是多亏了他们出手相助,且为此不惜暴露了军队的存在,由此看来,西陵是不打算与晋家为敌的……至少现在是这样。 嬴将军暗暗点头,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虑。 可是,他更为耿耿于怀的却并非这个。 他无法接受的是,自己冒死炸开了一条出路,弄了一身的伤,结果却丝毫力气也没能使上…… 活了大半辈子,战了大半辈子,他还从没打过这样窝囊的仗。 这以后,还要怎么服众? 嬴将军暗暗叹了口气,将脸上的复杂情绪摒去,向士兵问道:“二公子现人在何处?” “二公子入城去了。” “去城里作甚?”西蛮刚投降,战势初歇,不是该有许多后续之事需要处理的吗? “……今日下午应王子气冲冲地找到二公子,说是什么……二公子没能保护好他的妹妹,将人给看丢了,二公子似乎是跟着他入城找人去了。”提到此处,士兵的脸色有些尴尬。(未完待续……) ps:月票感谢落燕闲居、书友狗狗的生活意见。 还有热恋^^和淩尘沙打赏的平安符,谢谢大家~群号370190905,欢迎大家来玩儿 377:焦灼的少年 =========请大家原谅这个章节名无能的作者吧,阿弥陀佛========= ~~ “应王子的妹妹?”嬴穹皱眉道:“冬珠公主出入皆带着侍从,怎会无故在城中走丢?” 又怎么能怪到二公子头上来? 但碍于刚受了对方一个援手之恩,这句话嬴将军便没说,以免有推卸责任之嫌。 “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 嬴穹便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昏睡了一整日,腹中正是饥饿的时候,于是便吩咐了士兵下去备上一份饭菜送过来。 片刻之后,又命人取来了纸笔,修书一封回京,将此次突然一战告知了晋擎云,包括冬烈出动的那一万军士。 让人将信送走之后,嬴穹凝眸望着床边的高脚圆凳上忽明忽暗的灯火,思绪良多。 这一回,怕是不能轻易回京了。 此番颜氏一降,等同是大半个西蛮都降了,而其余的一些小部落,必然是要收服整合的。 西蛮这块地方,晋公动了心思已非一日两日——此处地处风国国境,地势紧扼要害,晋公早年便有计划在此蓄养一支精锐之军,以备‘不时之需’。 可因近年来没腾出手,也未找到发兵的借口,便一直没有提到日程上来。 可如今不一样了。 西蛮主动攻入筠州城内,且实力在去年金城一战之时遭了韩家的大力削弱。而筠州一战不管原因为何,他们晋家所处的位置已成‘被动之势’,在自保的前提下,顺便将这块毒瘤给铲除了,乃是大快人心、顺应天道之事。 如此,可谓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正顺了晋公的意。 若非是有足够的条件去相信晋擎云对此毫不知情的话,嬴穹甚至要怀疑此战从始至终是受了晋擎云的安排而被促成的了…… “主帅,饭菜好了。” 账外有士兵通禀道,得了嬴穹的允许,饭菜方被送入内间。 几道菜都十分清淡。半点儿荤腥也不见。可见是得了军医的交待。 嬴穹也不嫌弃,毕竟是饿极了,吃起来格外的香。 待吃到一半,肚子填的有了知觉。却忽然皱了一下眉头。问道:“大公子可在营中?” 他才想起来晋觅这茬儿。 他想知道。他们出战之后,不闻不问的晋觅呆在营中到底是在做些什么要紧事。 然却听士兵答道:“大公子今日一早,便带人回京去了……” 晋老夫人过世的消息尚且瞒着。知道的不过是晋家人与嬴将军,不明情况的一干军士们,纵然未敢在明面上讨论,然而暗下却早已将晋觅当成了不负责任、临阵脱逃之人。 虽然,这的确也是事实。 “……” 嬴将军沉默了,一时间,甚至都忘记要怎么去咀嚼口中的饭。 在这段军旅生活的接触当中,不尊重些来说,晋觅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他已算是看清楚了,可晋觅这次的举动,却还是震惊到他了。 可能还是怪他将这位大公子看的太‘简单’了吧…… 嬴穹隔着营帐往外看,问道:“外头是不是落雨了?” “回主帅,是的。” 也是转移的一手好话题…… …… 外头的确是落起了雨。 只是应王子走失的那位‘妹妹’,却并不是冬珠。 打从昨日上午便与华常静挤散了的江樱,至今还未有被找到。 江浪急的红了眼睛,天色虽然已经暗下,却仍亲自带着侍卫在城中四处搜寻着。 冬珠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心情也早以从最初的略有些吃味,转变为了真的担忧。 一个姑娘家,接连近两天一夜没了音讯,又是在这种混乱危险的情形之下,这其中所有可能发现的危险,实在是太多了。 刚经历完一场蛮军攻城之灾的筠州城,百姓们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又借着这样一场雨将血腥之气冲刷去,本该是睡个安稳觉的时候,却被大街小巷中,急匆匆的脚步声一次次的打破寂静。 太守府,客厅之中,邓太守难掩困意,以袖遮面,打了个哈欠。 立在晋起身侧的宋元驹见状,眼中闪过一抹难为情,开口说道:“邓太守大伤未愈,还是早些回房歇着去吧。” 他和他家主子自打从今日下午过来之后,已经坐到现在了。 可怜了这位昨日刚受过重伤的太守大人,为了恪守待客与待救命恩人之道,硬生生地陪坐到了现在。 从战事说到国势,忧国忧民也都忧完了,慷慨激昂也激了好一遭,又从天南扯到海北,再耗下去,怕是只能拿明早吃什么好作为谈资了。 更让人过意不去的是,邓太守说的这些话,他家主子估计是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一直也都是他和几名陪座的公子在应合着,维持场面。 邓府一家人应当是没料到他与他家主子竟一坐就坐到了天黑,几位公子终究年轻,接二连三的败下阵来,接踵找了借口离去,至眼下,仅剩了邓太守一人在坚守阵地。 而眼下得了宋元驹提议的他,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如获大赦的神色,却也变相地暴露了心思。 “也好……”邓太守当即起了身,生怕宋元驹反悔似得,道:“那下官送晋二公子。” “不不……”宋元驹连忙厚着脸皮解释道:“不必送,应王子还未归来,我们独自回营未免不好,邓太守不必麻烦了,我与公子在此等候应王子,太守大人且回房歇息着去罢!” 邓太守闻言不免怔了一下。 这意思是。还不打算走呢? 这都什么时辰了啊…… 但想想出去找人的应王子的确还没个人影,他也不好赶人,甚至如果可以,他很愿意陪着晋起一起等,但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邓太守并不逞强。 于是道:“那就恕下官失礼、招待不周了。待江姑娘寻着之后,还请派人知会下官一声,不管怎么说,江姑娘是我邓府的贵客,出了这样的事情。下官也实在心有难安。” “那是自然。”宋元驹很自觉地代替了晋起出声回答。大致是已经看出自家主子现如今已经躁的要砍人了。 好在在邓太守的印象里,晋起向来是如此的不苟言笑,惜字如金,故也全不在意。行了礼之后。便带着下人回居院去了。 他这一走。厅中只剩下了晋起与宋元驹二人,宋元驹心知肚明是拖不下去了,当即主动认罪。 “是属下办事不力。在邓府中守了整整一天一夜,竟是不曾发现江姑娘不在府中……以至于事情拖延恶化至此,请主子责罚!” 因为晋起与江樱的关系尚且不便公布,未免带来麻烦,二人见面的机会并不算多,而为了谨慎起见,宋元驹也并未向邓府里的人直面打听过江樱——毕竟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江樱竟是不在府中。 晋起没有出言责备于他,只一手紧紧地握着椅侧扶手上的刻龙浮雕,眼中神色反复。 宋元驹壮起胆子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神色。 这位在一夜之间便以骁勇二字传遍了西北之地,大敌临前面不改色的晋家二公子,他这运筹帷幄的主公,此刻竟已显现出了坐立难安的浮躁来,似乎下一刻就要倏然起身,狂奔出去。 宋元驹看出他的心思,连忙低声劝道:“应王子带着大批人马在城中寻人,石青和华姑娘也在找,并不差主子一个……近日来暗下监视主子的人增多了一倍,应是晋公或世子起了疑心,在此时机,主子的一举一动都至关重要,万不能因一时不忍乱了全盘计划……” 再等一等,忍过这段时间。 晋起手中的拳头松了又握。 宋元驹说的道理他岂会不知,如今城中各处都有人在找她,自是不差他一个,他纵然去了,怕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迟迟没有消息,他又怎能坐得住? 若早知如此,他宁可不设这一局,宁可日后花上十倍百倍的成本来拿下西蛮,也不愿她因此遭受到这样的意外! 到底是怪他太过于粗心大意了,以为她住在太守府中便足够安全,怎却忘了她不是一件东西,而是一个人,是会四处走动的! 晋起从未有如此懊悔过,至此,再也无心思去权衡任何,豁然自椅上起了身。 宋元驹一瞧,心道坏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就知道一旦沾染上江姑娘的安危,主子基本上就要脱离理智了,只不过是快与慢的问题罢了! 可是,这当真不可行啊! 况且…… “您去了当真帮不上忙,只有跟着淋雨的份儿!”宋元驹本不想说的这么直白。 见晋起仍然不听,情急之下,他干脆追上前去将人拦住。 江姑娘,您千万别怪我,我这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并非是置您的安危于不顾,而是主子这番行为实在是没有必要的‘牺牲’啊……宋元驹自我说服着,面上是大写的大义凛然四字。 “让开——” 晋起看着他,眼神冰冷。 在这震慑力十足的眼神下,宋元驹觉得自己这股凛然之气也不好用了,但还是坚持着劝道:“主子……真的……再等一等吧,就再等一盏茶的功夫!一盏茶过后,若是还没有音讯的话,属下跟您一起去找江姑娘……” 实在是不行了。 只有使出这缓兵之计来了。 但事实证明,缓兵之计也不好使。 他从晋起的眼神中得知……他若是再不让开的话,似乎就要挨打了。 这都怪他啊! 怪他对邓太守起了同情心,若不然,有个外人在场的情况下,主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如此的毫无顾忌啊! 宋元驹兀自欲哭无泪,进退两难之时,却忽然听得身后门外传来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并着一串悦耳的铜铃轻响。 “冬珠公主,是冬珠公主回来了!” 宋元驹眼睛大亮,陡然放下了拦着晋起去路的双臂,几乎是感激涕零地回过了头去。 冬珠的衣裙与首饰中,十件得有九件上镶有小巧的金银铜铃,似乎是西陵的一种地位象征。 可宋元驹忽略了的是,戴铃铛不只是西陵女子的特权,且冬珠走路那架势,是绝无可能踩得出如此轻盈的步伐来的…… 来人,是邓太守府上的二小姐,古再丽。 宋元驹在看清之后,面部表情险些要垮了。 但有人总比没人好……好歹有个外人在,主子也不可能做出太‘出格’的举动来。 “晋二公子,这是要回去了吗?”古再丽见晋起脸色不甚好,小心地问道。 宋元驹不怕死地抢白道:“没有!坐的久了起来活动活动!” 晋起没有说话,只冲她微一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古再丽脸上这才浮现笑意,抬脚跨入厅内。 “晋二公子昨日救了家父性命,我还未有机会当年道谢。” 她来至晋起身侧,抬首望着这位丰神俊朗,气质不凡的年轻男子说道:“还有二公子昨日命宋统领带了大半军力,前来保卫太守府一事……实在让再丽一家不胜惶恐。” “邓小姐言重了。” 晋起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将二人的距离拉开了一些,眼神越过宋元驹望向门外渐大的雨势,眉心不自觉地锁的越来越紧。 古再丽又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心脏全然不受控制,犹如擂鼓一般急促剧烈,慌得她竟有种想将内心所想全数倾述给面前的人来听的冲动。 可她知道如今并非好时机,唯有生生地忍住,垂下了头,嘴角弯起道:“不管怎么说,二公子此番对邓家的恩情,再丽会铭记在心。” 她是典型的西北女子,不拘小节,说起话来毫不拘泥,却又不同于冬珠那种蛮横骄纵,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落落大方,纵然是少了些女儿家的羞涩矜持,却也不会让人感到缺乏教养。 但宋元驹却不太能听下去了…… 他相信,他家主子的不耐烦也绝不会比他来的少。 正头疼着这邓二小姐怕是拖延不了几时的时候,只听一道恍如天籁的通传声破空传来—— “应王子回来了!” 江浪回来了?! ……(未完待续……) ps:早更新一回实在不容易,谢谢热恋妹子的打赏,么么么么 378:傻的不一样 宋元驹和古再丽跟着晋起去往前院之时,在游廊上遇到了迎面走来的江浪一行人。 晋起立即顿下脚步,几乎是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被江浪和冬珠一左一右的护在中间、身上披着连极为厚实的藏青色披风,只露出一颗乌溜溜的小脑袋的人。 紧紧跟随而来的宋元驹,似乎隐约听到了某人一直悬着的心脏倏然落回了原处的声音。 对面的人显然也瞧见了他们,一群人跟着走在最前面的江浪停下了脚步。 一行人除了一身丽色异域衣裙的冬珠,和一身银灰单薄绸布软袍的江浪之外,皆着深黑色长披风,手中持伞,身上却还是*的,一停下脚步,水珠便“啪嗒啪嗒”的往脚下滴落。 廊外雨势不减反增。 “见过应王子,冬珠公主——”宋元驹心知有外人在场,主子能说的话太有局限性,故而头一个率先发声问道:“江姑娘找到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古再丽看了一眼为江浪和冬珠所扶着的那个藏青色的人影,和江浪那双紧紧搀扶着江樱半边身子的手臂——都说西陵民风开放的过分,男女之嫌甚为微渺……现在看来,果然是真的。 这什么江姑娘身上的披风……好似就是他脱下来的吧? 江浪听到宋元驹的问话,并没有搭腔,完全没有给对方面子的意思,几滴雨水从面具侧边滑落,将人显得格外冷冽。 一侧的冬珠也没说话,但她倒无太多别样的心思,只是单单纯纯的想要跟江浪站在同一阵线。 “……” 气氛有着一瞬间的凝固。 最后竟是被冻僵了的江樱迟钝地抬起了头来。望向前方,见是晋起与宋元驹,苍白的巴掌小脸上浮现出一抹怔愣的神情来。 “晋大哥,你没事吧?我后来听说,你也去打仗了……” 她迟缓地开口,湿漉漉的额发紧紧贴在脑门儿上,一双满含雨水气息的乌黑眸子一眨不眨的。平白显得可怜。 “他在太守府中坐了一整日。被人好生招待伺候着,能有什么事!”江浪怒其不争地看了她一眼,恼的直想叹气。 一路人都有些神志不清了。却还在不停的问他晋起的情况! 他因心中对晋起有意见,故而任她怎么问也不肯说。 晋起看了她片刻,强忍着要奔上前去将她拉入怀中的冲动,状似平静地道了一句:“我没事。” 古再丽看了江樱一眼。暗暗惊讶。 这个跟华常静关系不错的姑娘,究竟是什么身份? 不光认识冬珠公主和应王子。竟然还与晋二公子相识? 得了晋起的肯定回答,江樱才算真正的放心下来,然而这一放松,却又觉得后怕的厉害。 她不知道回来的路。战报解除后,那对夫妻离开之后,她也跟着走了。本想找人问路,岂料竟然半个人也瞧不见。只有凭着极模糊的印象找路,七拐八抹的晃荡了半日却也没找着对的那一条。 最后走的累极了,眼见着天色暗下来,又好巧不巧地落了雨,客栈酒楼没一家开门儿的,为了避雨,她只有又重新转回了那座破庙里…… 有空间在,旁边又没了那对夫妻随时“监视”着她,饿倒没饿着,但兴许是饿的久了,吃的又是些生果子,到了胃里反倒越发不舒服起来。 料到了哥哥和华姐姐,还有晋大哥一定会来找自己,故而也不敢去空间菜园里躲着,只有缩在破庙中,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可没过多大会儿,身体的温度就开始变得不正常起来。 头也跟着昏沉起来。 江浪他们在那座破庙中找到她的时候,她已近要不省人事。 她那时甚至觉得自己要见不到晋大哥了…… “怎么淋成这样?” 晋起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脸色也逐渐地沉了。 好在他平日里便没什么好脸色,此刻廊下光线又暗,众人也觉察不出他太多的情绪来。 但江樱却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知道他是在担心着自己。 头脑越来越昏涨,鼻头亦是一酸,迎上那双熟悉的目光,江樱忽然很想撞入他的怀里大哭一场,好将自己这两晚来的满腔担忧与害怕都纾解出来,但视线影影绰绰之下,得见晋起身边还站着一位眼生的姑娘,不知是何人,便心知不是能任由她‘任性妄为’的时候。 冬珠似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忽然伸出一条手臂来揽住了江樱的肩,将人半是强迫地压入了自己的怀里。 “……”江樱抬眼瞧了瞧她,鼻子越发的酸了。 冬珠不知道的是,她这个细微的动作,竟是瞬间消除了江樱这些日子以来所对她产生的隔阂…… 晋起见状,算是瞧出她昏沉的厉害了,不由紧紧皱起了眉,道:“宋元驹,请位大夫过来。” 宋元驹也暗暗皱眉,为防自家主子再暴露出更多不该在此表现出来的情绪,第一时间应下来。 然而话音未落,便听江浪口气不善地讲道:“大夫已经让人先一步去请了,就不劳烦晋二公子了!” 话罢,竟是忽然弯下了身,将江樱拦腰打横抱了起来。 众人皆吃了一惊。 望着江浪抱着人从自己身边大步离去,晋起不可查地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这事,的确怪他。 江浪是她兄长,生气亦是理所应当。 晋少年很大度地为自己做着开解工作,然而宋元驹还是听到了他将拳头攥的啪啪作响…… “……这应王子,与江姑娘究竟是何关系?” 待江浪一行人行出了长廊过后,古再丽实是压制不住内心的惊奇,出了声问道。 就算是西陵民风开放,但若是在关系普通的情况下。这动作……未免还是太过于逾越了吧? “这个……”宋元驹看了一眼主子越发难看的脸色,斟酌着用词,又想着江浪这情急之下做出的举动若是明日被传了出去,指不定江姑娘的名声会被那些不明真相的人给诟病成什么样儿……故而心一横,大胆地道:“兄妹关系,应王子早前收了江姑娘做义妹……只是还未有上表西陵王,故而知道的人尚且不多。” 见古再丽一愣过后露出了恍然的表情。宋元驹悄悄松了一口气。他真是太机智了…… 然而一转眼,却见晋起豁然提了步,阔步往前走去。 “晋二公子!” 古再丽见他是要回去。连忙出声喊道。 晋起缓一驻足,却并未回头。 肤色微黑的姑娘五官小巧精致,深棕色的眼睛经头顶廊上的灯光一照,似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显得分外柔和悸动,望着前方男子高大欣长的背影。她说道:“数日后的庆功宴……再丽可以随父兄一同前往吗?” “二小姐请便。” 晋起未有多言,这回没有再回头。 宋元驹临跟上下,不太凑巧的看到了长廊之下,古再丽抿嘴含笑的情形。 哎……这傻姑娘还还乐呢。没瞧见他家主子都气的冒烟儿了吗? …… “你哭什么啊?” 烧了火盆的房间里,被烤的暖烘烘的,江樱一身湿衣被冬珠身边的侍女剥去。又拿热水擦了身子,换上柔软暖和的中衣被送进了被窝里。又拿毛巾在额头上来回的敷着。 大夫来过了一趟,说是脾胃出了些毛病,又因淋雨起了烧,后面还有长长的一大串,冬珠没心思听,江浪却分外认真,只差没有拿纸笔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送走大夫后,又立即命人拿着药方子出去抓药。 药熬好之后,由冬珠‘屈尊降贵’的亲自喂着江樱吃了下去,江樱苦的直皱眉,却也很顺从地一口不剩的吞入腹中。 可药吃下去之后,却没能睡过去,而是望着床顶子,莫名其妙地掉了眼泪来。 也没有哭声,就那么默不作声的淌着泪。 冬珠瞧见被唬的一愣,忙地问她是不是刚才的药太苦。 江樱摇头。 “那是饿的不舒服?”冬珠觉得这个最靠谱儿。 江樱又摇头。 “那是头疼的厉害?还是想泛呕?”冬珠觉得这定是她这一辈子头一回对一个人如此嘘寒问暖过…… 然而江樱只是摇头。 “哦……我知道了……” 冬珠凝视了她片刻,后道:“你是觉得我表哥今日没出去找你,冷落你了。” 江樱这回倒是没摇头。 “他没有。” 而是直接开口给予了否认。 她和晋大哥,早就过了那段暧/昧不清,互相猜疑对方心中自己的分量是轻是重的时候了。 晋大哥待她如何,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岂会因为他为了谨慎而没有亲自去找她,而心存芥蒂。 “那你倒是在哭什么啊?头脑被烧昏了?”冬珠抓了一把头发,神色无奈。 而抛去了尊严,不顾属下的阻拦,以及大舅子谴责的异样目光、去而复返了的晋家二公子,此刻携卷着一身冰冷的风雨气,提步来至了外堂,凭借着过人的听力,便恰巧不慎听着了自内间传来的啜泣声。 “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 “我担心我会拖累晋大哥……” “怎么忽然想到这个了?”呃,这话说的,好像本来就是事实,只是一直被当事人忽略了似得。 “……我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我太没用了。” “这只是意外……” “可我确实笨。” “这倒是真的……” 小姑娘的啜泣声渐渐地更大了…… “咳,你也不要太过气馁。是人总有短处,不光你有,他晋然也有啊!”冬珠帮人找回自信的方法,往往是通过极力贬低其他人,用以制造出不太上档次的优越感。 江樱却不赞同了。 “晋大哥没什么不好的。” “谁说的!”冬珠狠一翻白眼,当即细数道:“他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性子冷淡又固执,还成日一副冰山脸!还有……” “你别说了。” 江樱出声打断,吸了吸鼻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目光依旧定在床顶上,口气却已经没了啜泣声,一脸认真地讲道:“你放心,我平日里虽然也知道自己笨,但自暴自弃还是不常有的,眼下我只是烧昏了头,比较情绪化,所以才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待睡一觉醒过来,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冬珠:“……” 这算他娘的哪门子逻辑? 做人的态度,竟还能如此自如的来回转换? 一帘之隔的外堂,晋起却忽地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他看上的这个小姑娘,傻的,真与常人不太一样。 不,是太不一样。 …… 江樱睡过去之后,做了一个很长很好的梦。 她梦见晋大哥一直在照顾着她,整夜寸步不离。 这梦极为真实,梦中的她在晋起的看护之下逐渐退去了高烧,睡梦外,她果然也已烧退。 以至于江樱醒来的时候,真的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说不准一回头,晋大哥就坐在牀边守着她呢? 做人总归是要有梦想的,万一实现了呢? 很显然,事实的确如她昨晚与冬珠所言那般,自我嫌弃不过是一时情绪,这才一睁开眼睛,就开始迫不及待的掉节操了。 江樱微微侧过身子,挤着眼睛不敢睁开的太明显,拿被子挡着半张脸往外瞧。 这本注定是件脑残少女病愈之后自娱自乐的无聊之事,可不料经她这么一瞧,竟真的瞧见牀沿边趴着睡的正熟的人! 江樱一愣之后,赫然睁大眼睛。 这衣裳打扮不像是冬珠和华常静,身形却也不是晋起与江浪,短暂间,江樱未能在周遭的熟人当中找出契合条件并且能出现在她牀边的人来,便无可避免的被吓了一跳。 江樱警惕地一攥被角,而不过是这点微小的动静,竟瞬间惊醒了对方。 对方豁然抬起头来,动作迅猛地不像话。 对方露出真容,四目相对,江樱一愣。 呼……她当是谁呢! 而不待她开口,却见面前的脸一皱,嘴一撇,下一刻,竟整个人忽然朝着她压了下来,双臂抱着她的肩头,脑袋埋在她身上,发出了一声类似于动物悲鸣的声音。 “呜!” ~~~~~~~~~~~ 抽风小剧场系列之——“我才是萌宠” 某日,小红与白宵狭路相逢,一人一虎就萌宠地位的争夺发起了一场临时性的厮杀。 结果,两败俱伤,胜负难分。 江樱闻讯赶来,面临着‘我和ta同时掉水里之你觉得谁才是本文萌宠’的千古难题。 江樱睁着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着身侧的晋姓少年,茫然问:“……竟然不是我吗?” 没有立场的晋少年表示#你好看你说了算#,以及#傻也是萌的一种方式#,#宠只能他一个人宠#。 红、白,二者遂自决于夫妇二人前。 (以上文字免费)(未完待续) ps:谢热恋^^打赏的平安符, 以及玄飞(2张)和淩尘沙的月票,十一月开头就收到月票,谢谢大家…… 379:送食 “小红……?”江樱认出人来,拿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小红却将她抱得越发的紧,不停地呜咽着。 江樱被她勒的险些要喘不过气来,费力地拿手去掰她的一只手臂,然而这丫头的双臂却出奇地力大,她使劲了力气竟也搬不动半分,只得哭笑不得道:“傻丫头,快松开——我才刚醒,你是想勒死我啊?” 小红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双臂果然放松了不少,只是还是不愿意就此放开江樱,呜咽间,隐约发出了一句:“你……去哪。” 这是问江樱前两日去哪里了。 听出她口气中的恐惧,似是在担心自己会将她抛下一般,江樱弯了弯嘴角,又拿手顺了顺她后脑勺的头发,道:“出去办件事情,这不是回来了吗?” 呃,虽然,没有谁会出去办趟事会将自己给办成这样儿的。 但这丫头傻,听不懂,她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果然,小红犹豫了片刻之后,将她松开了来。 上半身却仍旧趴在床上,一双无垢的清澈眸子看着江樱,口齿不太清晰地道:“要,带着……小红。” 这是在说以后江樱出门儿‘办事’的时候,一定要带着她。 虽然她不% 知道江樱是去办了什么事情,但她等了两日,江樱回来的时候,却直接被人扶着去了床上,全然不如往日‘好动’,而且好像还哭了一场。 “呃……”对上她十分没有安全感的眼睛。江樱面色复杂地点头说道:“我尽量。” 傻丫头,不是不带你,而是轻易的没法儿带啊。 然而不知她具体的心理活动,得了她‘保证’的小红,显得十分的高兴,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安心了起来。 江樱跟着她笑了笑,后问道:“华姐姐昨夜回来了吗?” 昨夜她临睡去之前,听冬珠说华常静和石青也去了外头找她,约莫是不知道江浪已经找到了人,所以暂时还没回来。但小两口儿身边带着不少人。宋元驹也已派人去找他们了,所以不必担心。 但因睡去之前也没得确切的消息称二人已经回来,心中毕竟有些挂念,故而才第一时间跟小红求证。 “回……”小红含糊不清地答道。话罢却又一瘪嘴。摇了摇头。 江樱听到那个‘回’字之时。已然要放下心来,却见她后头又多了个奇异的表情和摇头的动作,便有些费解了。 “回没回来?”她重复地问了句。 “回……!不……”小红嗯嗯啊啊的。还边拿手比划着。 看得出来,她在很努力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江樱看了她片刻,放弃了这漫无边际的猜测。 “你阿菊姐姐在吗?”她换了个相对而言好回答些的问题。 小红想了想,点点头。 “帮我喊她过来一趟吧。” “嗯!” 小红重重地点头,高高兴兴地跑出去了。 她似乎很乐意被江樱使唤,将江樱交给她的每件事,都十分认真地完成。 虽然,得到的结果往往有些‘飘忽’。 不多时,小红便折返回来了,身后带着个粉衫的丫鬟,江樱定睛一看,却并不是阿菊,且眼生的厉害。 江樱本正打算下牀穿衣,乍然见到一张生面孔,便收回了脚,问道:“这是?” 问罢便给了小红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插嘴。 毕竟她也解释不清…… 小红果然听话地抿起嘴巴,那粉衫丫鬟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打了个转儿,再望向江樱之时,方矮身行了个礼,露了笑脸儿道:“华姑娘昨夜回来受了伤,原来的阿菊姐姐贴身照顾着走不开,大夫人想着昨夜江姑娘回来之时淋了雨,身子陪是还没能好利索,所以才教奴婢过来伺候着。” 大夫人? 江樱一下没反应过来是谁,这太守府里的几位女主子她好似是见过一遭,但却没有太大的印象。 出于礼貌,还是微微垂了首道:“在此谢过大夫人好意。” 那丫鬟悄悄打量了江樱一眼。 小姑娘穿着一身雪白的宽松里衣,腿上覆着玉兰色的锦被,肤色雪白,唇色淡的不甚健康,又因刚起床还未梳洗的缘故,慵懒的形容不太讲究,却因那双看似随意地交叠在腿上的双手,和挺的笔直却不僵硬的脊背,整个人的形态竟让人感受不出一丝失礼来。 具体的丫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这小姑娘……与她所见过的寻常姑娘不一样,而与那些富家千金,却也不一样。 丫鬟犹自失神间,却听江樱开口问起了华常静的情况,是受了什么伤。 “华姑娘……”丫鬟哦了一声,停顿了片刻适才反应过来,解释道:“说是摔着了腿,已有大夫来看过,好在并无大碍。但虽没伤着筋骨,却也少不得要在床上歇个四五日。” 江樱听了放了一把心,却还是皱了眉。 总归是冒雨出去找她才受的伤。 作想间,江樱已经掀了被子下牀,丫鬟见她要穿衣,连忙地上前要帮忙,江樱实是用不惯这一套,婉言谢了后,匆匆穿好衣裳,拢了拢头发,没让这位名唤小琪的跟着,带着小红便直接朝着华常静那里去了。 二人住在同一座院子里,并无外人,江樱带着小红来到华常静处之时,华常静正躺在床上由阿菊伺候着吃粥。 见她来了,华常静便是一笑,招手道:“你醒了啊,快来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江樱见她容光焕发,半点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不由想笑,却也彻底放心下来,自行找了张凳子坐在阿菊旁边,问“道:“昨夜什么时候回来的?听她们说你伤着了腿,怎么那么不小心?” “咳,天太黑,没瞧见脚下。”华常静脸色微有些不自在地解释道。 阿菊却不是个懂得配合的姑娘,将吃的差不了的粥碗放了下来,一脸无奈地道:“可不是么,天那样黑。虽然打着灯笼。可也经不住风大雨大的,石姑爷虽也是怕小姐累着,但也没个量力而行的分寸,背着我家小姐没走几步。便跌了一跤。他是没事儿。却让小姐的腿摔出了好歹来……” 这话有些埋怨,却也没什么恶意,听得出来只是单纯的吐槽。 江樱愣了一下之后却被逗笑了。 ……合着这摔伤腿的后面。还有这么一出儿‘内幕’啊? 又想到阿菊那句‘量力而行’,笑的不由越发的止不住了。 华常静罕见地闹了个大红脸,绷着脸在阿菊的耳朵上拧了一把,啐道:“你这个死丫头!平日真是将你惯坏了,净知道胡说八道!” “奴婢说的是事实嘛!”阿菊捂着耳朵嚷嚷着。 “今天不准吃饭,好好管管你这张嘴!” “小姐……” 几人笑闹了一阵,江樱忽然记起了冬珠昨晚似乎是在太守府里留了宿,声称是要贴身照顾着她。 可她抬头往窗外一瞧,雨过天晴后的太阳已经压到了正中天的位置,想是离午时差不了多久了。 而这位要贴身照料她的公主,却不知去往了何处。 江樱回房洗漱后,还没见着人,于是便让邓大夫人派来伺候她的丫鬟小琪去打听了两句。 闲了一上午的小琪这才离了房间,应下去了。 这一去,便是足足一个时辰没见人回来。 江樱午饭都已吃罢,白宵大人的饭食也伺候着吃完,又将小红交给了每日过来‘例行教学两个时辰’的阿瞒,却还没见人回来,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正要托阿菊再去问问,却听得房外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 “堂堂一个太守府,连个喊人起床的都没有,竟让我一觉睡到了现在,这不是误事吗!” 冬珠大步走进来,扯开嗓子便埋怨。 “你醒了?”见江樱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冬珠拿手在胸前做了个顺气儿的动作,道:“我本打算一早过来看你的,可没想到眼睛一闭就睡到了现在,你不怪我吧?” 江樱看了她一眼,不以为意地道:“本来也没指望你能过来。” 这倒不是不高兴,而是知道冬珠几斤几两,毕竟是堂堂一国公主,昨夜能照顾她到那个时辰,她已是十分意外了。 冬珠“嘿嘿”笑了两声,在江樱旁边坐下,自行倒了杯水灌进去,又去抓碟子里的糕点蜜饯,“一醒就往你这儿来了,饭还没吃上一口,可饿死我了——咿?这东西还挺好吃的……看来你在这太守府里住的,倒是够舒坦的啊。” 江樱望了一眼桌上摆着的点心,笑了笑没说话。 她能说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吗? 也就今日,忽然给她指了丫鬟,屋子里又添了些的新的精致摆件,方才吃完饭,又送来了这些点心,拒都拒不得。 若说之前是客气的话,那么如今,她便觉得有些刻意了。 她想了想,觉得应是托了哥哥和冬珠的福。 冬珠不知她心中所想,边吃边道:“你既然好了,那我也不多留了,待会儿收拾收拾就回去了。你可要跟我一道儿回去一趟吗?” 江樱不假思索的摇头。 有了前两日的教训,短时间内,她已经不想再出门了。 方才在华常静那里,她已交待了阿菊得空上一趟街,看着买上几套像样的首饰,回头她好给邓家几个女主子送去作谢礼。 总而言之,她自个儿是不愿意出去了。 冬珠却道:“在这太守府里总归不方便,阿烈昨日那一趟,不知是惹了多少眼,短期内怕是不能再过来看你了——你同我一道儿出门,别人瞧见了也断不会说什么。” 江樱想了想,皱眉。 冬珠瞧见了便又道:“你不是还怪我表哥呢吧?” “我怪他做什么。”江樱苦恼地拧了会儿眉,想着江浪和晋起必然是担心她的,光凭冬珠回去传句话,也不见得就能放下心来,昨日事情又比较混乱,是也没来得及好好说上话。 去一趟也好。 “那你得等等我,我去准备些东西。” 冬珠乐得她答应,自然不会计较等上些时辰,于是道:“那你先准备着,我回房收拾收拾。” 江樱点头,见冬珠离去,适才关上了房门。 走了两步,想了一想,又折身回去将关好的房门闩上。 …… 冬珠收拾好东西,带着两名婢女过来的时候,江樱正在厨房里折腾。 “你怎么还吃起来了?”冬珠咕哝着道:“我以为你要我等你,是有什么要紧事呢,合着竟还是吃的——你晌午不是才吃过饭吗?” 冬珠身边的两名侍女都是靠得住的,于是江樱道:“好不容易去一趟,我想给哥哥和晋大哥做些吃的带过去。” 这座院子里的小厨房是她们搬进来之后,自己找人收拾出来的,太守府里自然饿不着她们,但总有照顾不到各人胃口的地方,有个自己的小天地,想吃什么都方便——更何况,还有白宵这个大头儿在,平日里顿顿多要一盆肉,传出去于名声也不太有利…… 冬珠闻言“啧”了一声,“他们在军营里又不是没饭吃,你这点儿东西还不够他们塞牙缝儿的呢,瞎忙活。” 江樱往平底锅上摊了一层薄油,闻言笑了道:“权当换个口味尝尝鲜。” “你这是在烙饼?”冬珠凑近了问。 “嗯。” “这回又折腾的什么新鲜玩意儿?”自打在京城跟江樱‘搭上线’以后,冬珠就没少蹭过江樱的饭,一来二去的,也知道她有着一手好厨艺,并且鼓捣出来的多是她不曾吃过的。 这回江樱却道:“就是寻常的葱花烙饼。” 这不是在京城常吃到的吗? 冬珠没听出什么新鲜劲儿来,便没了兴致。 “我哥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便是这个。” 江樱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却让冬珠的眼睛立即一亮。 “教我!” 她一把抢过江樱手中用来翻饼的小铲子,兴冲冲地咧嘴道。 …… ps:下章剧情之非常规性剧透—— 去军营中看望服兵役的男朋友的江同学,带着菜刀和爱心晚餐,来到军营后却意外撞破‘jian情’一桩。 问:醋性大发的江同学,会采取什么样的举动? a:火烧军营 b:持刀砍人 c:把葱香烙饼全吃了(饼:我是无辜的o(未完待续……) ps:谢谢热恋妹子的打赏和可亚的月票~~~~~~ 380:醋意 二人在厨房里折腾了大半下午,待将东西全部装入食盒中收拾停当,又同华常静打罢招呼,出门之时已过申时。 郊外,林立扎起的军营后,一轮圆日已滑至半座西山中。 “我听说晋大公子回京去了,是真是假?” 江樱下了马车,望着近在眼前的军营,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是的,滚回去了。”冬珠知她也与晋觅有些不对付,这么问估计就是因为不大想见到晋觅,故而道:“没了这招人烦的苍蝇,往后你也能来的勤一些了。” 江樱笑了一声,也未再深问下去。 二人连带着两名侍女及一干侍卫,朝着前方走去。 “应王子与副帅有事出了营,暂时还未回来。” 营帐前,士兵与冬珠行了礼,说道。 “何时能回来?” “按时辰应已回营,大致是路上耽搁了。”士兵答道。 “那应当也快了……”冬珠看向江樱,道:“外头冷,咱们进去等吧。” 江樱刚点了头,却听那士兵提醒着说道:“公主,帐中已有客人在等副帅,公主若觉得不便,不妨先回去歇着,待副帅回来了,属下再让人去通传于您。” “客人?” 冬珠一挑眉,好奇地掀起了帐帘一角,往里头看去。 士兵见状无奈地笑,也没敢阻止她。 江樱正巧是面向帐内的,帐帘被冬珠这么轻一挑开,一个不留意,便瞧见了帐内的情形。 正对着帐门的主座是空着的,一侧下首的客座上。似是坐着两名年轻的男子,一位捧着个冒着热雾气的白瓷碗,一位拿着手中的一件深蓝色氅衣上下打量着。 “这是什么人?” 冬珠将帘子放下,随口问道。 “是太守府里的两位公子,说是来找副帅商议近来筠州城中的兵防调动事宜。” 冬珠“哦”了一声,却听江樱忽然疑惑地低声问道:“太守府里,不是只有一位公子的吗?” 旁人兴许没注意。但她好歹住在太守府中。虽记不得每个人的脸,可府里大致的人口情况,还是知道的。 她本只是随意的一问。觉得不解,以为是士兵弄错了一人的身份,或是其它,并未有深究下去的意思。于是对冬珠道:“既然邓公子有正事,那咱们就先去你帐中等着吧。” 冬珠却觑了觑眼睛。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地道:“别麻烦了,来都来了,就进去一起等吧——” 说着。便一把掀开了厚重的帐帘,率先走了进去。 江樱见状,只得跟了进去。 两名提着食盒的侍女紧随着其后。 而帐中之人听得动静。坐在外侧拿着那件大氅的青衣年轻人反应极快地转了头望去,原本沾了些喜悦的脸庞。却在看清来人之后,骤然凝了一凝——显是猜错进来的人是谁了。 而当其目光落在江樱身上之时,江樱亦是微微一怔。 这位少年,她瞧着眼熟。 嗯,倒真是太守府里的公子。 呃? 可那位……分明也是见过的! 她与华常静头一回去见邓家几位夫人的时候,他便在,的确是大夫人亲出的公子,如假包换。 ……难道是她记错了,太守府里当真是有两位公子? 江樱不解地收回视线,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对。 但见那二人起了身,冲着她和冬珠行了礼,便也礼貌的回以一礼。 然却听冬珠凉凉地道了句:“邓大公子、邓二小姐多礼了。” 此话一出,帐中之人都愣住了。 江樱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大家是在愣什么,愣的点在哪里,直到将冬珠那句话在脑海中重复了整整三遍,复才悟出了关键来…… 邓二小姐? 江樱后知后觉地朝着那两名年轻人看去,目光在二人中间逛了几个来回,便确定是哪位是姑娘家。 虽然乍一看不过是身形的差距,邓大公子原本的面向也偏向于温和儒雅,但只要稍用些心,便能发现二人之间的男女特征区分。 原来是邓家的姑娘啊。 怪不得她觉得眼熟……却又觉得不大对劲。 “邓二小姐怎么穿起男装来了?”见对方愣住,冬珠斜睨着眼睛问。 她除了待自己喜欢的人之外,向来是这副不算友好的态度,是以江樱并没觉出什么异常,只是下意识地跟着冬珠的目光看向那位邓家的二小姐,古再丽。 “公主眼力真好,竟一眼将再丽认出来了。”古再丽回神过后,坦然地一笑,丝毫没有被拆穿后的局促和尴尬,只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在军营中行走毕竟有些不便,我想跟着哥哥长些见识,又不愿因此惹人耳目,故才扮作了男子的形容。” 邓大公子便在一侧笑着点头,玩笑道:“确是我纵容家妹了。” 江樱看在眼中,暗道这位只见过一面的邓二小姐言行倒是女子中难得的从容。 “邓二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冬珠听罢却问了这样一句。 古再丽脸上依旧客气,眼神却有些茫然。 紧接着,又听冬珠道:“照邓二小姐这么说的话,我们着女子衣装的在营中走动竟就是刻意惹人耳目了?如本公主,如阿樱?” “这……”古再丽实没料到冬珠会来这样一句,一时结舌。 江樱却看向冬珠,仿佛是在说:关我什么事情? “……”冬珠翻了一记白眼,咬了咬牙,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江樱越发茫然了…… “冬珠公主言重了……”邓大公子强端着脸上的笑意,上前一步将古再丽挡在了身后,躬身朝着冬珠一揖礼。歉然道:“家妹言辞不当,乃是无心之失,并无诋毁冬珠公主之意,还望公主念在家妹年幼无知的份上,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他说这话,一半是因为冬珠西陵公主的身份摆在这里,地位悬殊。不得不低声下气。 而另一半。却是记着了江浪对筠州城施以的援手之恩,有一份尊重在里面。 但冬珠可不买他的账,堂而皇之地无理取闹道:“你妹妹年纪小。我却也不大,说不准她还比本公主大上几日呢——” “公主真爱说笑……”遇上这类人,风度极好的邓大公子也有些要扛不住了。 江樱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了冬珠的异常来。 这姑娘是没什么尊重别人的意识,也我行我素的惯了。但却也不会无端地去针对一位不相干的人,让对方如此的下不了台。 这帐中。可还有着好几位守卫在瞧着呢…… 江樱虽是不知为何,但见那位被兄长护在身后的邓二姑娘垂着头,死死咬住下唇,受了辱却又不敢反驳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不好,是以便暗示地捅了捅冬珠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再闹。 冬珠却是对她翻了个更大的白眼。 “没错儿。我的确是是跟邓二姑娘开玩笑呢。”冬珠撇开江樱的手,往前走了两步。脸上忽然有了笑意,向垂着头的古再丽道:“都说西北这边的女子性子洒脱豪爽的多,想必邓二小姐也不会因我这两句玩笑话而不高兴吧?” 这翻脸的速度,也是称得上一个‘喜怒无常’…… 几人犹自有些反应不过来,古再丽抬起头来,扯出一个不太真诚的笑容来,道:“冬珠公主说的是。” 四目相对,二人都是在笑,江樱却在一旁诡异地感应到了她们此刻暗自骂娘的心理活动。 性格瞅着还算有些相似的两个姑娘,到底为什么就互看不顺眼呢? 江樱在一旁暗自纳闷,浑然不知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邓二小姐不生气就好。”冬珠抬了手示意,“二位请坐吧。” 古再丽的心理素质也是真的好,闻言便坐了下去,脸上还挂着笑。 其兄长看了一眼她的表情,也跟着坐了下去。 冬珠扯着江樱,步履款款地在二人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中间隔着条不窄的走道。 直到现在,江樱还是懵的,不知道冬珠究竟是要演哪一出。 直到她故作讶异地出声。 “邓二小姐手里拿着的……好似是晋二公子的衣裳吧?” 侍女递来茶盏,江樱信手接过,刚欲往嘴边凑,听到这句话,动作不由就是一僵。 抬头望去,果见古再丽手中拿着,半搭放在腿上的那件大氅,隐隐有些眼熟。 实则她开始也瞧见了,却只当做是撞衫。 “是……”古再丽脸色为难了一下,承认了。 “邓二小姐拿他一个男子的外衣作何?”冬珠又问,见古再丽的脸色再不复方才的淡定,眼中闪过一抹冷讽。 在军营当中,诸如此事本是可大可小,可被冬珠这么一提,却平白有了些不清不楚的意味。 “……哦。”专业解围一百年的邓大公子又出声了,解释道:“这件外衣是前些日子晋二公子不慎遗落在敝府中的,今日凑巧要过来,便顺路带了回来。”末了又声明道:“冬珠公主莫要误会。” “原来是他自己忘下的?”冬珠做出恍然的表情,后又道:“外衣也能落下,他回来的时候,就没觉着冷么。” 江樱看了一眼古再丽那双紧紧攥着衣服的手,没有说话。 冬珠怡然自得的吃起了茶,气氛却是沉闷的过分。 片刻之后,古再丽忽地站起了身来。 江樱下意识地看向她。 “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恐家母挂念……再丽就先行告辞了。” 古再丽神色还算自若地说完这样一句话,将手中的氅衣搭放在了身后的椅背上,朝着冬珠微一行礼。 “邓二小姐好走。” 冬珠头也不抬一下,自顾自地吃着营中没什么味道的茶水。 “告辞。” 古再丽抬步离去。 江樱的目光跟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抬手拉开颜色灰暗的帐帘。 帐帘被拉开,古再丽的身形却是忽地一顿,后又退了一步。 “晋、晋二公子……”古再丽语含惊讶。 冬珠一挑眉,斜了眼看过去。 对面的邓大公子已然神色恭谨地站起了身。 江樱没动弹,只是注意着营帐前的情形。 透过古再丽遮挡在前的身形,她隐隐瞧见了一抹绣着祥云图纹的深灰色衣袍。 “邓二小姐。”对方出声,一贯的平静,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疏冷,正是晋起惯用的语气。 “听说二公子出去办事了……兄长正在里面等二公子回来。”古再丽的声音有些不可察觉的慌乱,这是一种交杂着欢喜的慌乱,但凡是个女子,总能从这种慌乱中察觉到些什么不寻常的情绪。 古再丽还一手举着握起的帐帘,帐外的余晖折射在她身上,江樱见她抬起另外一只手,抿了抿耳边的一缕碎发。 虽是男子打扮,却也十分悦目。 “我今日过来……是给二公子送还衣物来了。”她说明自己的来意。 晋起那边似是顿了一下,片刻才道了句:“有劳了。” “应当的……” 古再丽话音刚落,便见面前的人侧开了身子,动作自然地让开了路。 古再丽脸上的笑意微微僵了僵,片刻后,胡乱地点了点头,放下手中帐帘,提步走了出去。 帘子落下来,江樱的视线陡然一暗。 再一眨眼,却又被一只大手忽然拨开了来。 “……阿樱?你怎么来了?” 不作防之下,见冬珠身边坐着的竟是自家妹妹,原本绷着一张脸的江浪顿时阴雨转晴,纵然是隔着面具,却也能让人很直观地感受到他的欣喜。 “嗯。”江樱也冲他笑,因尚有外人在,便省去了兄妹间的称谓。 “烧退了?胃口可还恢复了?”江浪快步走近了问。 “大致都好全了。” “那便好。”江浪笑着抬起手来,似想揉一揉她的脑袋,却被江樱快一步躲开了去,江浪一愣,只见江樱冲他挤了挤眼睛。 江浪这才回过神来,尽量自然地收回手来,轻咳了一声交待道:“那也要注意些,短期内切忌不可吃生冷寒性之物,三餐都要适量,不可过少也不能过多,先养着些日子。” “我知道了。”江樱乖顺地应下来。 眼神却在有意无意地偷瞄着帐帘。 怎么还没进来? 邓二小姐走了吗? 他们在外头说什么呢? 难道还在聊衣裳? 还不知道她来了吗? 到底有没有一个非单身者该有的自觉? 再不进来她就要生气了…… 江樱的心理活动分外活跃,然而真当那道帐帘在视线中陡然一晃之时,却又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晋起带着宋元驹走了进来。(未完待续) ps:其实上一章的小剧场应当放在此处的,咳咳…… 谢谢热恋妹子打赏的平安符~ 另外,跟大家打个预防针,小非近来肥常忙,通常是十点后才有时间码字,而今晚上要工作到更晚(小非已经在考虑全职了),所以可能要请一天假,如果晚上十一点没等着更新的话,应当就没什么悬念了……鞠躬抱歉。 381:秀恩爱吗? 很显然方才他已经听到了江浪的话,知道江樱过来了,故而一踏进营中,目光稍一搜寻,便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江樱的身上。 江樱却没有看他。 “晋二公子——”邓家少爷笑着行礼,然而话音一落,还未来得及亲口说明来意,便听晋起示意身后跟进来的宋元驹道:“带邓公子去侧营商谈。” 邓大公子闻言一时没反应的过来,微微一愣。 还是宋元驹率先配合地侧过了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才令其回神过来,又冲着晋起和江浪一施礼,方随着宋元驹走了出去。 晋起又伸手屏退了帐中的几名士兵。 “怎么,邓二小姐走了?”士兵刚一退下,冬珠便问道,表情有些玩味。 晋起并未理会她,只看向江樱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这本是句十分寻常的话,她来之前没有事先跟晋起说过,他理所应当是要问上一句,可也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听到这句话的江樱,却觉得分外不好受。 什么叫她怎么过来了? 她不能过来么。 “邓二小姐能来,阿樱怎么不能来?”冬珠斜睨了晋起一眼,又问了这么一句。 就是。 江樱低头望着隐隐裙摆下微微露出的黛蓝色缎料绣鞋,在心中默默赞同了一句。 在这方面向来感知有些迟钝的晋起,这才算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他面前这位坐在椅上。耷拉着脑袋的小姑娘,像是在生闷气。 所以……为什么生气? 因为古再丽? “发生什么事了?”晋起微微皱眉,不解的神色乍然一看,竟有些无辜。 他了解江樱,知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如此。 “你都将衣服留在人家府上了,还劳的人家姑娘特意送来,你还想发生什么事?”冬珠的姿态越来越像是一个‘感情挑拨专家’……虽然,她的本意只是想为江樱主持公允。 “什么?”江浪闻言再也没有办法沉默了。 对于这个之前的表弟,现如今的未来妹夫,他的态度一路转变下来。可以说是很不乐观。然而他虽然很看不惯晋起这副凡事冷淡,我行我素的做派,但在他眼中,这好歹是一位洁身自爱的年轻人——可将衣服留在太守府中算是怎么回事! 江浪觉得如果这是真的。实在不能忍。 这分明是要拈花惹草的迹象! 被江浪拿质问的眼神望着。晋起的目光环视了一番四周。最终在一张椅上找见了那件氅衣。 很认真地想了想方才在帐外古再丽对他所说的一番话,才算大致地明白了江樱为什么生的闷气。 于是道:“我事先并不知道她会擅自将此衣缝好送回。” “……噗!” 冬珠一个不留神,将口中咽了一半的茶水喷了下去。 面前洒过一阵‘雨雾’。江樱错愕地抬起了头来。 她是听错了吗? “原来她还缝了?”冬珠抹了一把唇边的水珠,失声道,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 她这表哥的脑袋,肯定是被驴踢过吧? 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据说在风国,男女之间互赠物品都是十分不正常的事情,传了出去会招惹风言风语,更何况是女子为男子动手缝衣这种事情? 感同身受的,冬珠已经有些不忍去看江樱此刻的脸色了。 但意外的是,她瞧见的却是一张略带着疑惑的脸。 “你的衣物,怎会落在太守府中?” “之前太守府设宴,我指点两位公子射技,在猎场不甚刮坏了此衣,便甩在了那里不曾带回。”晋起解释道。 “哦,这样啊。”江樱笑了笑,一扫方才的沉闷。 她就知道,晋大哥不会是那种‘不检点’的男子。 冬珠意外于她的大度,但更多的却是觉得她太过于大意,正可谓,情敌不可不防——然而待她还欲开口再说之际,却听江樱抢先一步开了口,问道:“哥哥和晋大哥,还没有吃晚饭吧?” 江浪尚且沉浸在‘他知道猎场晋起衣物被刮坏,留在了当场的经过,他平素待那位邓二小姐也向来未有逾越,但作为大舅子的他瞧见自家妹妹如此轻易的便翻了篇儿,心中觉得很不痛快,要不要借此机会打压打压晋起’的思索中,乍然一听江樱如此迅猛的转开了话题,不由有些反应不及。 这丫头根本就没有给他任何机会来为难晋起? “没有。”晋起倒是反应最快的一个,率先出声答道。 毕竟是一个懂得‘见好就收’的少年。 江樱便回应道:“我来时做了些哥哥爱吃的葱花烙饼和玉米粥,放在食盒里保着温,应当还热着,你们先坐下趁热吃一些吧。” “是好久不曾吃到了。”江浪心中一暖,那点儿不爽快也随之不见了。 而见他高兴,冬珠便也跟着高兴,招呼着两名侍女将食盒里的东西摆上桌儿。 只是晋起却没那么好受了…… 他好心好意地回应她,明明提早吃了晚饭,却为了不让她失望而撒谎说自己没吃,可她却是送了他一句‘做了些哥哥爱吃的’…… 晋起眼睁睁地看着三人围到桌子旁,接踵盘腿坐了下去,江樱欠着身子取碗筷的模样,只觉得完全没有勇气凑上前去…… 他将这种感受归咎于,他不饿。 “哥你快尝尝——”江樱笑着催促着江浪。 “嗯!” “层薄如纸,绵软利口……真香!”江浪只尝了一口,便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江樱听了便一脸满足的笑。仿佛能得到他的认可,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晋起看不下去了。 他决定去侧营听一听邓家公子和宋元驹谈得如何了…… 然而刚一转身,却听身后传来了江樱的声音,“晋大哥。” “你也趁热过来尝尝啊——” 晋起想回答她一句自己不饿,然而当浓浓的葱香烙饼和鲜甜的玉米香味传入鼻间,却相当没尊严地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他并不是一个贪吃的人。 但是,同时他也是个不挑口的人,没什么讨厌吃的,也没什么爱吃的。 所以,她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才没有办法去专门为他做些什么。 转瞬间。晋起已自我说服。 再然后,已经挨着江樱坐了下去。 坐下来的那一刹那,晋起忽然发现他竟是个别人给个台阶就能自行走下来的宽厚人…… “晋大哥,给——”江樱递出去一张切成菱形巴掌大小。色泽金黄的烙饼到他面前。 晋起接过来。尝了一口。 的确好吃。 一块吃完。也不用江樱再递,自己伸手就去拿。 江浪皱眉看着他。 怎么会有这么没有眼色的人? 方才没听懂吗,这饼。是特意做给他吃的! 他怎么一块又一块的,还吃上瘾了? 方才在外面不是已经吃过东西了吗! 似乎是接收到江浪眼中传递的讯息,晋起回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在外面不是也吃过了吗’? 江浪语塞,意识到对方这是要厚脸皮到底了,遂十分有危机感地加快了吃饼的速度。 “阿烈,你吃那么急做什么,小心别噎着了……”冬珠在一旁满脸黑线,她虽然不聪明,却也看得出这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涌。 未来都是要成一家人的,为什么就不能换种和平些的相处方式? 相比之下,不常见晋起与江浪相处的江樱就没有那么敏锐了,她并未觉察出二人间的异样,见俩人吃的‘开心’,只觉得高兴,一边又盛了两碗玉米粥各自推到他们跟前。 玉米粥是拿新鲜的玉米粒和珍珠米熬成的,又加了少量枸杞,色泽十分好看,入口后的玉米粒更是清香鲜嫩。 “这个季节,哪里弄来的鲜玉米?”吃出了鲜玉米的味道,江浪惊喜地问。 一是葱花饼,二是这玉米粥,虽是十分普通的吃食,却是他自幼的最爱。 “是太守府厨房里拿的,说是从外地送来的。”因早先就准备好了说辞,江樱十分从容地答道。 反正也没人会真的去问邓太守…… “嗯……”江浪大口的吃着,干脆连勺儿也不用,就着碗沿往嘴里送,觉得痛快极了。 见他吃的这么高兴,冬珠也有些馋了,于是便也盛了一碗试试味道。 “唔……确实新鲜。”她尝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道:“这个时节还能弄到这种玉米,太守府也没少费劲儿吧……” 呃,不费劲。 也就关上门往空间里跑上一趟的功夫而已…… 江樱暗暗地笑,若有所查地转过脸去看晋起,却见他也在看着自己。 晋起也端着一碗玉米粥,却没急着吃。 江樱正想催促他,却见他忽然朝着自己靠近了几分。 江樱一怔,睁着双乌亮的眼睛看着他。 晋起伸出一只手来,温热的手指停在她唇畔,表情认真地将她唇边沾着的一粒葱粒儿轻轻拂去,动作间,手指不经意地触碰到了江樱微微上翘的唇角。 二人对视了片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别人在场的缘故,向来厚脸皮的江樱竟莫名地红了红脸,晋起见状弯起了唇角,弧度轻微却饱含宠溺。 只顾着吃粥的江浪对此毫无所查,却叫冬珠看了个分明。 她瘪了瘪嘴巴,翻了个白眼。 秀什么恩爱啊? 真是幼稚。 下一刻,手中舀粥的勺子却是一歪,两粒熬的软烂的米粒便‘不慎’挂到了脸上。 “阿烈——”冬珠喊了一句。 江浪抬起头来,只见冬珠正冲着地笑,这种笑,无端的让他有些毛骨悚然。 “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冬珠见他没动作,主动地出声问道。 江浪看了一眼,点点头,便又继续埋头喝粥去了。 “……”冬珠气馁了一下,继而又道:“在哪里?我自己看不到,你帮——” 然而她话还未说完,只觉得腮边传来一阵丝滑的触感,一扭脸,只见江樱手中握着个素色帕子,正在她脸上轻轻擦拭着。 “沾了两粒米。”江樱擦完,对她笑着说道。 想到二人刚刚缓和下来的关系,冬珠强忍着内心翻腾的哭意,只得神色虚弱地对她道:“我谢谢你啊……” 江樱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江樱带来的这简简单单的一饼一粥,被瓜分的十分干净,甚至到了最后还有了不够吃的迹象。 要知道,这两个当事人少年,都是在外面吃过饱饭回来的人…… 饭后,江浪提出了要带江樱出去骑马玩儿的想法。 说到骑马,江樱显得兴致勃勃,十分意动。 虽然是个半吊子的水准,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兴致。 “我骑射可是一流,我来教你!”冬珠生怕自己被撇下一样,挎起江樱一只胳膊,先将其师傅的身份给订了下来。 “不可。” 这道显得有些煞风景的反对声音,来自于晋起。 不待江浪再坚持,便听他说道:“昨日刚病了一场,今早才烧退,身体尚且虚乏,如何能在这风大的郊外夜行骑马?” 江浪沉默了片刻,竟难得的没有反驳他,“这回倒是我思虑不周。” 事关江樱,他一切便以妹妹为先。 只是有些懊悔于自己作为兄长竟没晋起这个‘外人’来的心细,真是失败。 骑马夜游的提议就此被压下,江浪正想着再出个不用吹风的主意出来,却听得帐外有人禀告,说西陵来了人要求见应王子与冬珠公主。 江浪与冬珠忽然一听到这话,气氛立即变了。 江浪听了并未急着出去,回了一句“让他们先等着”,便向冬珠问道:“前两日让你着手收拾东西准备,可收拾好了?” “……没有!”冬珠犹如惊弓之鸟,挎着江樱胳膊的手臂更紧了些,摇着头道:“我不跟他们回去!” “回哪里?”不明情况的江樱见她如此紧张,不免问道。 “让她回西陵。”江浪替冬珠答道。 “我不回去!”冬珠委屈道:“我承认我起初是有些胡闹,但我现在不是已经改了吗?我既没惹麻烦,也没有闯祸,你干什么一定要赶我回去?” “不是赶你。”江浪无奈道:“出来的太久,义父与义母很挂念你。” “当初出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说你什么时候回去,我什么时候回去的吗?” 江樱见她的手臂抽了出去,想是情绪开始失控了,却也不知该不该插嘴,正左右为难间,只觉手臂上重新传来一道力气,一抬起头,见是晋起正对她微微摇头。 似在示意她不要多管。 江樱向来听他的话,点了点头,任由他扯着出了帐营。(未完待续……) ps:昨日如愿断更……大家见谅…… 382:蜻蜓点水 --------大家看到这个标题会联想到什么……某种虐狗的行为吗?------ ~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全然暗了下来,一从里面行出来,晋起便将方才随手从帐中带出来的氅衣披在了江樱的身上,一刻也不愿她冷着。 江樱却来不及高兴。 因为她身上这件,就是那位邓二小姐亲手缝好,又亲自送还回来的那件。 她就此止步,眼神复杂地看着晋起。 她方才听完事情的原委之后的确没有闹脾气,但那是因为她知道了此事并非晋起之过,她没有理由跟他闹脾气,可这也不能代表她对于此事真的就一丁点儿情绪都没有? 甚至,还能若无其事的披着这件氅衣来御寒? 晋大哥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连这点儿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女人! 晋起见她忽然站着不动,并且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有着片刻的莫名。 后道:“此事你不必担心,自有他们二人自行协商。” 很明显,这说的是江浪与冬珠…… 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江樱忽感欲哭无泪。 晋起见她没说话,却还在看着自己,不免发觉了些不对劲,遂问道:“有事要跟我说?” “……”江樱便也不在这儿跟他瞎胡矫情别扭,直截了当地道:“我并不想穿这件大氅。”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口气倒无太多吃味,只像是在阐述一件十分正常严肃的事情。 晋起刚想问一句“为什么”,却忽然想明白了。 哦,知道了。 他知道了。 呃,还好没问为什么。不然很有可能会被打吧? 晋起抬手将刚披在她身上的氅衣取下来,正逢了送走邓大公子的宋元驹独自一人回来,顺手丢到了他身上,道了句:“拿去烧了。” 宋元驹一脸迷惘。 晋起则重新回了帐中,片刻之后再出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另外一件披风。 宋元驹还站在原处,眼睁睁地瞧着他家主子将新取出来的披风为江樱系上。又低头望了望自己手上的这件氅衣。并不知道这一件是犯了什么不得了的过错,同是衣裳,竟落得这种截然不同的下场。 但还是照办去了。 “你会不会针线?”晋起忽然问道。 二人之间的交流向来比较跳跃。前一刻还在因为一件被嫌弃的氅衣而沉默,转眼便聊起了这种生活技能。 好在已经适应熟悉彼此,故而也无需时间来过渡对方抛出的话题——江樱听罢没急着说话,而是低下头去。提了提自己的绸布襦裙,抬起了一只脚来。将黛蓝色的鞋面儿露了出来,语含炫耀道:“这上面的白蝴蝶儿,就是我自己绣的——” 说罢便扬起脸来,拿一种‘是不是很厉害’的神情看着晋起。 晋起好笑地点头。 他之所以有方才那不确定的一问。是因为他唯一一次直面接触到江樱的‘针线活儿’,乃是在他启程去西陵之时,江樱拜托宋元驹交给他的那个药囊上面。那针脚真是让他一个大男人都产生了一种浓烈的优越感来,但因那时她双目失明。所以是个事出有因的意外。 江樱不知他尚且记得并且保留着那个‘黑历史’,此刻见他点头,便沾沾自喜地将裙子放了下去。 “既然如此,那你哪日得空,抽空过来一趟。” “啊?”江樱没听明白。 “我这里有好几件衣裳需要个人来缝一缝。” 衣服破的厉害了自然得扔,可坏上一星半点儿的,缝一缝还是跟新的一样,找人重做反而麻烦。 以前是身边没人,扔便扔了,没什么可惜的,但现在有了个会缝衣裳的小姑娘,自然要‘节俭’一些。 “……好啊。”江樱嘿嘿地笑。 并且很豪气地想,以后晋大哥的衣裳,都由她承包了! 嗯……虽然这样想显得没出息,但还是不妨碍她产生了一种赚到了的感觉。 折返回来的宋元驹见晋起和江樱尚且站在原处说话,跑过来插科打诨地问道:“主子,衣服已经扔后面投烧了,还有没有其它什么要烧的?” 晋起不理会他,江樱吃吃的笑。 宋元驹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识趣地退到了一侧去,是没继续叨扰二人这为数不多的单独相处。 好在副帅营附近还是‘安全’的,现如今这块地盘,没主子的允许,甭说是世子爷了,就是晋公也不一定真的能渗透进来。 但在此时机,还是小心些为妙。 宋元驹望着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盘算着。 然而晋起和江樱没走出太远,便被对面奔走而来的一位士兵截住了去路。 “何事?”晋起问。 此人是晋起的心腹,却不曾见过江樱,见有‘外人’在,便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而江樱也不认识他,更不知是晋起的心腹,为了表现出‘避嫌’的样子,十分自觉地退开了一些。 她望着别处,直到那名士兵小声地跟晋起禀告完,退了下去。 江樱走回晋起身边,见他脸色固然平静,眼底却有些别样的东西在跃动。 这种眼神让江樱莫名为之紧张起来,忙询问道:“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晋起没说话,只往前走着。 江樱见状眉头紧紧皱着,跟着他往前走着。 约是行了百十来步,副帅营越来越远,失去了火把的映照,才发觉今夜月色皎皎,格外清辉。 被这月色一压,四周似乎忽然就静谧了下来。晋起望着眼前一棵枝叶繁茂的参天古树,若有所思地望了片刻之后,撩起袍子在树下坐了下去。 江樱便跟着他坐下去,并学着他的样子伸着一只腿,曲着一只腿。 直直地注视着前方的晋起并未注意到她的这个小动作,却忽然开了口问道:“在你眼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江樱看了他一眼。 嗯……对月而坐。的确是讨论人生的大好时机。 “长得很好看的人。”江樱回答的很干脆。 晋起沉默了片刻。不想将肤浅两个字直接用她的身上,故而又问道:“心中呢?” “很喜欢的人。”江樱这回的回答更干脆了…… 眼中是很好看的人。 心中是很喜欢的人。 “……能否客观一些?” “嗯……”江樱认真地想了想,道:“很好的人。” 这就是她的客观? 晋起忽然觉得跟她谈论这种问题实在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这种迟来的意识让他欲将这个话题掐住。可江樱又重复道:“在我心中,晋大哥一直都是好人。” “如果我不是呢?”晋起摇头,看着她道:“我从来都不是。” 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了。 方才那士兵跟他说。颜巾契自尽了。 就在他离开汗王宫之后—— 今日他和江浪一起前往西蛮,将颜巾契押送了回去。处理了一些后续的接管事宜,颜巾契大约是真的确定了他不会言而无信,伤害他的部下及百姓,所以便随着颜氏一族去了。 虽然在前世。颜巾契要不了几年就会因病过世。 但意义总归是不同的。 重生之后,他一心都在想着要如何改变自己的命运,却未曾想过于无形中。他也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那些罪有应得的且罢了,可如颜巾契这般。却是无辜之人。 如果这是不折手段的话,那么他同前世那些利用迫害他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在我心中你就是。”江樱看着他,眼神中竟有几分固执,后又道:“再者说,为什么一定要做好人呢?每个人的经历与处境不同,要走什么样的路也不是完全能够自己选择的——而世人本就不是非好即坏,更多的人是不好也不坏。在我眼中,只要没有打家劫舍,祸国殃民,就不算是坏人。” 顿了片刻之后,她又道:“更何况晋大哥还心系苍生呢。” “心系苍生?”晋起看着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何时表现出过心系苍生之念了? “晋大哥若真只想报前世之仇,本可不必如此周折。”江樱十分粗暴地道:“一把火烧了晋国公府,什么恩怨不都一笔勾销了?” 晋起看了她一眼,口气复杂地道:“你说的法子固然好使,但我好歹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凭你的能力,要将现场布置成不慎走水,也不是什么难事。”江樱一口咬定了他是个心怀苍生大计的有志青年。 她懂得不多,但很笃定自己所看到的与感受到的。 晋起见她如此,沉默了片刻,后望着远处道:“无非是前世长年征战,见多了生离死别,自己身在其中时常会想,若是能将这局面收拾整顿一番,肃清一番,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这就是心系苍生啊。”江樱托腮望着他,眼中闪动着光辉。 晋起不置可否的一笑。 他倒真的没有那么大的胸怀。 但如她所说,好人与坏人之间的关系并非非此即彼,他不曾想过要做一个好人,却也没必要将自己标榜为一个坏人。 管他是好是坏,只要明确心中所向,并且有这样一个完全理解信任他的人在身边,便已经足够了。 晋起伸出臂膀将她揽入怀中,江樱顺势靠到他肩上,明眸似星子,仰面望着头顶的皓月。 然而下一刻,眼前光线却倏地一暗,像是被什么东西忽然挡在了面前。 江樱来不及反应,只隐隐嗅到一抹熟悉的冷香,便觉唇上一凉,一道呼吸近在咫尺,却不是自己的。 江樱赫然瞪大了眼睛,不确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间隙,那抹凉意已经撤离,如昙花一现般不切实际。 “今晚的月亮很圆。” “……哦,是,是啊……” 江樱傻愣愣地点着头,以为自己纯情的过了头,却不知紧紧拥着她不放手的少年人,那张隐在夜色中的深岸脸庞,好比大醉了一场酒。 …… 江樱离开军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冬珠与江浪却还没有协商好,约莫是不占理,冬珠见百般无望,干脆哭着回了自己的营帐,谁也不肯见。 包括,那一干从西陵赶到连城晋家,又从连城追到此处来的西陵侍卫。 经她此番一闹,江浪倍感头疼,得了江樱两句劝慰,脸色方缓和下来。 眼见时辰不早,晋起便派了宋元驹带人护送江樱回城。 光有宋元驹还不放心,另让阿瞒随着江樱回去——算是再次将贴身保护江樱的重责分派到了他的手中。 江樱觉得晋起似乎谨慎的过分了,但心知他大抵是因为昨日之事心存余悸,担心自己的安危,便也没有出言反对,只在他的目送之下,老老实实地钻进了马车里,连头都没敢回。 是还在记挂着那个蜻蜓点水的亲密接触。 为什么她还在想着这个? 这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 江樱倍感羞愧地咬着唇,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然而待将马车帘放下的那一刻,却是愣住了。 “你干什么?”阿瞒问她。 刚才那是什么诡异的表情? “没有……只是不小心咬到舌头了。”江樱解释,望着不知何时已经在马车中盘腿坐好的阿瞒,表情复杂。 阿瞒多是隐在暗处,少有能见到他的时候。 这回怎么想起来与她同乘一辆马车了? 还好这孩子够淡定…… 阿瞒似看出她的疑惑,目光直直,平静地道:“今日小红咬伤了我的腿。” 江樱讶然。 “咬到哪里了?伤的重吗?”她问道。 “尚可。”阿瞒依旧平静。 “能让我看看吗?” “不方便。” “……”江樱讨了个没趣儿,在他对面坐下来,只有道:“我回去会好好教训教训她。” 咬人是不对的。 这丫头,还是太狂躁了。 “不用了。” “那怎么行,做错了事就得罚。” “我已经教训过她了。” “……”江樱再次语塞,不禁担忧起自己回去之后是否还能认得出被他教训过的小红。 马车缓缓驶动,车壁却忽然被人叩响。 江樱转过身去挑帘,正得见骑在马上的宋元驹半弓着身子往车窗旁凑,咧嘴笑着询问道:“江姑娘,这外头太冷,我能不能去马车里跟阿瞒挤一挤?” 江樱闻言一愣,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头。(未完待续) ps:谢热恋妹纸这两天的打赏,还有rabbit大人的两张月票,大人新面孔啊~ 383: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能在冒雪的日子里裸着膀子以一敌十的跟下属们打雪仗的宋元驹哪里是怕冷的人? 而且这个时节的筠州,若非遇上坏天气,夜晚再冷也冷不到哪里去了。 宋元驹却真的挤进了车厢里来,将不为所动的阿瞒往里侧挪了挪,给自己腾了个空位,撩起衣袍便利落地坐了下去。 完罢还搓了搓手,倒真像是被冻着了的模样。 “宋大哥有事?”江樱好奇地问道。 “也没什么事。”宋元驹笑了笑,道:“就是有句话想跟姑娘说说——姑娘听了可莫要多想,也不要生气。” “宋大哥但说无妨。” 至于生不生气,还得等听了之后才知道。 宋元驹听出她话中的意思,莫名觉得十分可爱,忍不住笑了笑,片刻后方讲道:“确非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我既跟在二公子左右做事,二公子又以诚待我,我便也想尽份为人属下的职责罢了。” 江樱听到这里,可不觉得是件简简单单的小事了。 以宋元驹的性格,一件小事犯得上做这么多铺垫吗? 江樱便等着他开口,并不插话。 “实不相瞒,昨日二公子之所以没能亲自出去找江姑娘,是因为我在一旁拦着——”宋元驹看了眼江樱的表情,继而又道:“二公子素来冷静,行事也向来井井有条,可一旦与江姑娘有关便总会略失分寸。” 江樱意外地看着他。 她没料到宋元驹竟会跟她说这个。 昨日晋大哥没有去找她,她一早便料到必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在,所以也没有搁在心上。 可照宋元驹这么说的话,晋大哥竟三番五次的为她坏过规矩破过例? 为什么忽然有了一种身为“红颜祸水”的怅然感。 “……所以宋大哥想跟我说什么?”江樱看着宋元驹问道。 难道要如狗血剧中经常出现的桥段那样,劝说她离开晋大哥? 爱他就不要拖累他之类的吗……? 江樱满心的天雷滚滚。不愿相信会有这样的戏码出现在自己身上。 “按理来说这是二公子和江姑娘的私事,我一个外人不该多嘴。”宋元驹见她神情有些木然,咳了一声说道:“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时机也未成熟,近期更有些是非之徒紧盯着公子——故而属下建议,接下来这段时间,姑娘还是少与公子见面为好。” 宋元驹算得上是硬着头皮才将最后几个字吐出来的。 主子若是知道了。怕是得打死他吧? 一直坐在旁边不吭声的阿瞒不禁也看了他一眼。似很好奇宋元驹是哪里来的胆子竟敢瞒着主子,暗下如此“挑拨”。 江樱怔了片刻之后,却是明白了。 原来只是这个。 “宋大哥。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江樱回过神来有些不满地道:“你要早说的话,我今日便也不会过来了……对了,我来这趟没给你们惹什么麻烦吧?” “呃……”这下换做宋元驹愣了,他满心错愕地摇着头说道:“今晚倒无什么麻烦。” 江樱便拍拍胸口。放了心的模样。 看着这样一个小姑娘,宋元驹忍不住笑叹了一口气。 瞧瞧人家这明事理的豁达劲儿。在正事面前一点儿也不带矫情的……反倒是他,犹犹豫豫的,显得过于优柔寡断,不像个做大事的人。 “这些事若你不跟我说。我怕是没可能从晋大哥口中得知的。下回再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宋大哥也要记得提醒我。”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晋大哥有时做事的确欠考虑。宋大哥跟在他左右是要多多提醒才行。” “对对对……” 就是这么个意思。 宋元驹连连称是,一面在心里暗喜着可算是找到光明正大“压制”自家主子的好理由了。 有了江姑娘这句话。他还怕啥? 本来是想着要好费一番周折的跟江樱说明情况,又必少不了花上一番力气来安抚小姑娘的情绪——却不料轻轻松松的达到了目的,且还捡了道“护身符”! “宋大哥还有其他要交待我的吗?” 宋元驹正兀自高兴着,闻言忙不迭摇头道:“就这些,没有旁的了!” 江樱点点头,“哦”了一声,又唤道:“宋大哥——” 宋元驹闻言看过去,挂笑的脸上带着询问。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啊……?”宋元驹一愣过后,拖长了音节问道。 这也……太直接了? 而且,怎么忽然问到这个了! 宋元驹望着面前一脸平静的等着他回答的小姑娘,只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儿来,失笑问道:“不知江姑娘问这个作何?” 江樱想了想,没有说实话。 “好奇。” 实则是华常静托她打听的,说是她家中有位堂姐辗转见过宋元驹,印象不错,堂姐已有二十,已过了适宜婚配的年纪,宋元驹也是二十好久的光棍儿一条了,听说家中父母也为此焦急着。 若能就此促成一段好事,也算是解了两家之难…… 但事情八字还没一撇,直接摊牌未免显得太过冒昧,所以只能用“好奇”二字作为借口。 “……”宋元驹却是被她这好奇俩字儿堵了个结实。 这小姑娘,什么不去好奇,怎么偏偏好奇起了他一个大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来了? 宋元驹哭笑不得了好一阵儿,但见江樱依旧在等着他回答,半点也没有松口的意思,只得转移开话题道:“咳,阿瞒一个孩子还坐这儿呢,说这个……不太合适——” 江樱看了被宋元驹挤到了角落里。却依然盘腿平静地坐在那里目不斜视的阿瞒一眼,不以为意地说道:“小黑听不懂。” 阿瞒嘴角一抽,是一个轻蔑的弧度。 宋元驹只得佯装认真地想了想,笑道:“天下男人莫不是同一个德行,我虽然至今未曾婚娶,但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的眼光——若说到女子,我喜欢的自然也是容貌出众。气质高雅者。” 哦。简单来说就是颜控? 江樱点点头,又问道:“那德行方面呢?” “女子天性心思缜密些,只要不过分。有些小心计无伤大雅——更何况长得好看,一星半点儿的瑕疵和毛病是应该的,总归是瑕不掩瑜。”宋元驹笑着,半真半假。 这还真是个彻底的颜控啊…… 江樱错愕了一下。不由也重视起了这个问题来,“那宋大哥眼中‘长得好看’的标准。是什么样子?” 也好等回去之后跟华常静问一问那位堂姐的外形是否符合。 “标准没有,但肯定是越美越好——” 这倒是真的。 “……”江樱无言以对。 接着又听宋元驹笑着补充了一句:“就像晋国公府里的谢表姑娘那样。” 口气风轻云淡的,像是随口说起,还携着几分自我调笑之意。 江樱望着他瞧不出认真与否的一张脸。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谢佳柔的美貌,她也是见识过的。 是除了那位未央宫里眼盲的皇后之外,为她所见之中最为令人惊艳的女子了。 与之相较……华家堂姐。压力应当不小。 …… 江樱回到太守府时,或因腿上有伤无法下床活动过于无聊的缘故。华常静已经早早睡下。 于是江樱便将“堂姐美貌与否”一事暂时搁在了一旁,回房沐浴去了。 房中除了等着她回来还没睡的小红之外,还有那位白日里被她派去打听冬珠在何处下榻的丫鬟小琪。 “姑娘回来了。” 那丫鬟连忙地迎上来,嘘寒问暖道:“外头的天到了晚上还是冷的,姑娘那么晚出去,怎么不多披一件衣裳御寒?” 江樱笑了笑,“倒没觉得冷。” 那可不是,一路人都披着晋起的披风呢,在府门前下车的时候才刚刚解下来让宋元驹带回去,能觉得冷了那才是怪事…… “……江姑娘身体底子倒是不错,奴婢方才站在门口外面等姑娘回来都觉得冷呢。”小琪笑着说道。 这话听着没什么不对,但到底是想表达江樱身体底子好,还是想透露出她在等着江樱回来,便不得而知了。 江樱笑了两声,点了个头道了句:“我身体确实还行”,便提步进了内间,也没有问她今日去打听冬珠到底是打听到哪里去了。 小琪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 里间的小红冲过来亲昵地挎着江樱的胳膊,像个孩子一样黏着她,直到江樱去了耳房沐浴,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的手臂,却还是坚持坐在耳房门外的台阶上,抱着膝盖守在那里。 江樱知她等在外面,实在无奈,但还是恐她等得久了吹风受寒,故而也没呆在浴桶里久泡,热了热身子,擦干之后便穿着中衣走了出来。 小红这才起身,跟着她回了卧房。 绕过屏风,江樱方瞧见小琪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 “你还在呢?”江樱似有些惊讶。 “是。” “都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歇息吗?”江樱问道。 “奴婢是大夫人派来伺候江姑娘的,江姑娘还没歇,奴婢哪有先歇的道理,如此岂不乱了主仆规矩。”小琪笑着说道。 江樱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来,讲道:“我这里倒没这么多的规矩,你在这呆了一整日应当也瞧见了,我也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我就歇了,你回去吧。” “是。”小琪行礼道:“那奴婢就先退下了,江姑娘早些歇着。” 江樱点头,见她转了身,忽又想到什么似得将人喊住。 “江姑娘有什么吩咐?” “你明日便不用过来了,代我同大夫人道声谢,就说她的好意我领受了,但我如今病体已愈,日常的起居自己足以应付,就不多麻烦府上了。” 小琪微微一愣,望着一身白色中衣,两缕微湿的头发贴在赛雪腮边的小姑娘,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也没有说旁的什么话,面色复杂地应了一声“奴婢知道了”,便退出了房间去。 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响起,江樱催了小红去睡,片刻自己也上了牀去,将床头的烛火吹熄。 一夜好梦。 …… 次日午后。 华常静听从大夫的吩咐,老老实实的没有下牀,只是顺带着苦了江樱,被她以人情相要挟,囚在了房中大半日,什么都没干,净陪着她谈天解闷儿了。 二人从华家表姐的颜值,一路感慨到今日的午饭味道平平。到了最后,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好聊了的时候,一大早出了门的阿菊从外头回来了。 “买好了?” 阿菊一进门儿,华常静便问道。 江樱也朝她双手捧着的匣子上看去,笑着招手催促道:“快拿来看看——” 阿菊撅着嘴走过来,满脸的苦大仇深,埋怨着道:“小姐和姑娘真是的,非得让我一个人去做主置办,我只懂得搬货和吃东西,哪里懂得这些东西的好坏?若是买的贵了、挑的难看了,你们可别怪我……” “不怪你不怪你。”二人纷纷保证,待阿菊将一大四小总共五个匣子捧到牀上来,华常静和江樱一人打开了一只来。 “这钗挺不错的啊……”华常静从其中拿出一支点翠金钗来,上下打量了两眼,又去看余下的。 “这飘花的粉镯也好看,就是粗了一些,细些反倒更秀气。” “那能难看吗?加在一起可是花了整整三百五十两白银……” 三百五十两,那够买多少碗羊羹的啊?都够她吃上好多年了! 却只换了这么一堆华而不实的东西。 阿菊心疼地看着这几盒分开装好的首饰,她自打从长这么大,就没有一次花过这么多银子过。 虽然,这银子不是她的。 “你这丫头倒是挺会替她心疼银子的。”华常静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遂将东西放回去收好,吩咐道:“你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将这些东西送到各房夫人和小姐房中,这最大的一盒,是邓家大夫人的。其余的是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还有邓二小姐。仔细些莫要弄混了。” 这府里虽然夫人多,但小姐却只生了一个,其它的都是公子哥儿。(未完待续) ps:啊,最近小非长了舌头溃疡,两块,有一块刚好就在舌尖,说话都会碰到牙齿,为了避开,说话的语气做作的令人发指,更别提多疼了,强忍了一星期,以毒攻毒(管不住嘴)的方法每天都在实行,可没想到不没好!今天实在是忍不了了,连话都说不成了(厌倦了被束缚的吃货生涯),去药店咨询,买了个药片一样的贴片贴在患处,没啥感觉,希望躺一觉明早会好,阿弥陀佛…… 384:情敌之间的感应 阿菊应下来,却没有去吃饭,而是直接捧了匣子送礼去了。 这倒不是说这丫头有多积极,而是在外头闻着了好吃的没忍住,是填饱了肚子之后才抱着东西回来的。 “东西送出去了,这回你总算安心了吧?”华常静笑看了江樱一眼,遂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道:“有些午困了,我躺一躺,你要不要也回去歇一会儿?” 江樱闻言如获大赦,咧嘴笑着点头。 可一转身出了房间,却是直冲着厨房去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两日她和华常静一个受了惊一个摔了腿的缘故,这两日中午太守府里让人送来的饭菜都比之前又丰盛了许多,但却不对她和华常静的胃口。 主人家本着一片好意,她们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可做人不光要有礼貌,还要对自己的胃口负责—— 江樱便琢磨着去做些开胃的酥果点心尝一尝鲜,等华常静醒了之后也可以直接当下午茶用了。 和往常一样,江樱先是去空间菜园里取了些新鲜的食材,再又在园子里跟白宵玩闹了一阵儿,方才回到厨房里,低头一看,是沾惹了一身的白虎毛。 这家伙的换毛期是一种飘忽不定的任性,完全不遵守自然定律,常常令她防不胜防。 仔细将身上的白毛抖了个干净,江樱才算腾出手来去清洗食材。 没有旁的什么东西,只挖了几颗土豆,拔了一把嫩绿的细葱。 方才想了想,不打算去做什么精致的点心,常吃也吃腻了。想换一换口味,做几个土豆饼尝一尝。 “姑娘,您又在弄什么好吃的呢?” 江樱正准备间,阿菊脚步欢快地从外头走了进来,伸长了脑袋往这边看。 “打算做几个土豆饼。”江樱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东西可都送到了吗?” “都送到了……”阿菊解释说:“去大夫人那里的时候刚巧其他几位夫人都在,只又另跑了二小姐那里一趟。所以回来的快。” “她们可还中意吗?”江樱一面擦拭着器皿。一面问道。 “那是自然,中意的不得了!个个儿都爱不释手的,一瞧见盒子里的东西眼睛都亮了——”阿菊的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好歹能确定这份礼送的还算投其所好,没买亏。 而江樱不知道的是,阿菊这番话,是半点都不带夸张的。 她将东西送过去的时候。绕是邓大夫人瞧见了也是好吃了一惊。 更遑论是几位侧夫人和那两位算不上夫人名分的姨娘了。 筠州地属贫瘠,近年来又征战不断。百姓当中挨饿受冻者比比皆是,能够上温饱的已算是中上层,而邓太守为人廉洁,加上府中这群人口摆在这里。日常的开支虽不至于拮据,但各个房里却也真的没有多余的银钱去置办这些贵重的头面。 而江樱让阿菊送去的这些东西,哪怕是最便宜的一支钗。怕是也得花上她们房里整整一个月的月钱。 故而此时此刻,一身花色折枝褙子的邓大夫人坐在靠墙的炕边。望着底下坐在鼓凳上的其他三位夫人,一脸正色地说道:“无论如何,这些东西都太过于昂贵了。人家横竖不过是跟着华姑娘在咱们府上借住些时日,我们若是收她这么贵重的礼物,未免显得太过贪图便宜。” “姐姐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吧……这东西是那姑娘自个儿让人送来的,又不是姐妹们伸手去要的,怎么就成了咱们贪图便宜了?” “是啊姐姐,这可是人家姑娘的一番心意呀……若是再给送回去,人姑娘还指不定怎么想呢?” “就是啊,我觉得二姐说的对。” “……” 三个女人叽叽喳喳的劝说着,却都是“姑娘姑娘”的喊着,连江樱姓甚名谁也没能弄的清楚。 各个首饰盒还都在手里抱着,真真是应了阿菊那句“爱不释手”。 邓大夫人看了一眼她们各自紧张的表情,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说白了不外乎都是不想把这块到了嘴边的肉再给还回去。 莫不说她们了,就是连她自己也是不舍得的,女人家天生就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虚荣之物,更何况是她们这些官宦家的女人。 可这份礼着实太过贵重,这位江姑娘昨日撵了她送去的丫鬟回来,今日又让人送了礼过来,横竖的怎么瞧,都有些不想欠他们邓家分毫的意思…… 见她神色犹豫,底下坐着的几个女人又趁机开了口说道:“……大姐,可不是小妹我说话难听,咱们姐妹们就是翻箱倒柜怕也找不出这么像样儿的头面来,唯一能比的怕就是大姐您当年的嫁妆了,大姐您出身望族,自是对这些东西看不上眼,可咱们姐妹几个可没大姐那么好的娘家……这些东西也只是瞧见别人带过,平时老爷宴请好友同僚,姐妹几个都不敢轻易出去,就怕示了人给老爷丢脸……” 这番话说的未免有些过了。 但也并非全是虚言。 再加上在贬低自己的同时不忘抬高了大夫人,将想留下首饰的缘故都揽到了她们自己身上,可谓是给足了邓大夫人面子和台阶。 邓大夫人闻言果然动摇起来,沉甸甸的首饰盒就摆在一旁的桌子上。 罢了,不过就是一个小姑娘罢了。 不想欠他们太守府人情,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况且经昨日她也让人打听过了,目前得来的消息并没什么值得一提的,说是这姑娘家在京城,开了个饭馆儿,生意还不错的样子。 “那就且留着吧……但也莫要刻意同人四处说起,免得显得你们一个个的没有见识。太过于小家子气,不过收了些首饰,便高兴的忘了形。”邓大夫人叮嘱了一句。 几人闻言大喜,欢天喜地地应了下来,又心不在焉地听了大大夫人一番交待过后,便各自捧着宝贝匣子回去了。 “这丫头究竟是什么来头……”邓大夫人望着在眼前打开的首饰盒,里头摆放着的一套金翠头面光华夺目。越琢磨越觉得不像是个普通的商家小姐送的出手的。于是不禁皱了眉自语。 出手如此阔绰,且这么贵重的东西直接遣了丫鬟过来送,自己连个面都没露…… 若说是跟华常静一样是商贾出身的富家小姐。可她偏偏不曾听说过京城当中有什么大富商是江姓的,刚开没多久的酒楼,能有多少盈利让她这么败坏? 随随便便就是几百两,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小门小户能舍得的。 又同西陵的公子和王子关系亲密。 莫不是近年刚起的京城新贵。她在西北之地尚且没来得及耳闻吗? 邓大夫人就此留意下来,想着回头务必再让人仔细查探一番才好。 …… 午后未时。微微偏西的日头最是柔和暖融的时候。 “小姐,您醒了没有呀?” 阿菊推开门来到房中,先是小声地试探问了一句,没得到回应。适才进了卧房内。 见华常静果然还在沉睡着,便笑了走近将人轻轻晃醒过来,边道:“小姐别睡了。午觉睡多了会头疼——您晌午不是没吃好吗,江姑娘做了些好吃的。刚出锅热乎着呢,您赶紧起来尝尝吧!” 华常静被她闹醒过来,有些不太情愿,揉了揉眼睛却还是下意识地问道:“她又弄了什么好吃的?” “炸的饺子,土豆泥馅儿的!金黄金黄的,瞧着又香又脆!”阿菊冒着口水说道。 “……饺子还有炸出来的?”华常静闻所未闻。 而且还土豆泥馅儿的……能好吃吗? “奴婢起初也不信能好吃到哪里去,可方才出锅的时候奴婢尝了一个,味道是真的好!这才忙地来喊小姐起身一起吃!” 华常静被她说的不免来了兴趣,被吵醒的那点不悦也随之消失不见了,接过来阿菊准备好的淡盐水漱了口,碍于自己无法下床,刚要催着阿菊去拿些过来尝尝鲜,便见那边江樱端了一碟子炸饺子走了进来。 “华姐姐醒了?” 江樱笑着走到华常静面前,拿筷子夹了一只饺子倾身送过去,一脸娇憨地道:“快尝尝好不好吃的——” 本来是打算做成土豆饼的,可阿菊随口提了句晚上想吃饺子,江樱听了一想,干脆将手中的几颗洗干净的土豆丢进锅里给蒸熟了,做了道土豆泥儿馅儿的素炸饺子。 华常静毫不客气地张口接过来,一口咬下去只觉得皮酥干香,再尝到里面热乎乎的土豆泥馅料,入口的土豆泥香软不腻,不知经过了什么样的处理,不仅半点不单调,味道更是出奇的好。又有炸的火候极好的饺子皮又香又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口味一并出现在舌尖,味觉上是出乎意料的享受。 华常静本身刚醒来还有些迟钝的味蕾,一下子便被全部打开了。 “嗯……没想到还真不错,原来饺子还能这样吃呢!”华常静吃罢这一个,干脆将江樱手中的筷子‘夺’了过来,自己又夹了一只送入口中。 望着面前笑盈盈的一张脸,又忍不住在心里默默感慨道这丫头可真是个宝,如果能拐回她们华家那该有多好,只可惜被晋家那小子抢了先,哎,那笑也不会笑的臭小子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福气…… 华常静边吃边叹气。 阿菊又跑回厨房盛了几份过来,三个人围坐在牀前,边吃边侃,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午后闲暇,几个要好的姑娘坐在房间里谈天吃小食,当是人生一大乐事。 而几人正说到兴起之处,却被一串忽然出现的急快的脚步声打断。 房间里的门没关,是为了让外头的阳光照进来,故而来人没有任何阻碍地便行了进来。 当然,这位也不是一扇门就能拦得住的人…… 眼见小红迈着谜一样的步伐走了进来,用英姿勃勃都无法形容的招摇姿态,江樱直想叹气。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学不会正常走路呢? 说句真的,她之所以不愿意轻易带小红出门,一方面是怕她伤到别人不假,但还有一方面就是怕她这样走路会被人揍。 小红浑然不知江樱的这种担忧,姿态招摇地走了过来,刚要发声却忽然瞧见了江樱面前那一碟只余了两三只的炸饺子。 “饿!”小红义正言辞。 “吃吧——”江樱好笑地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道:“给你留了的,见你在睡午觉,就没有喊你起来。” 小红和华常静可不一样,她在睡觉的时候,谁要是敢去叫,出人命都是有可能的。 “好吃!”小红塞了一只到嘴里,将饺子皮咬的咯嘣儿响,觉着对胃口,便笑的眯起了眼睛。 “好吃就都吃了,厨房还有呢。” 小红便更为高兴起来。 只是在门外听着里头动静,等着回应的古再丽,却是半点也高兴不起来……那个看起来憨憨傻傻,举手投足透着一股子惊人糙意的丫鬟,不是去为她通传的吗,怎么在里头吃起来了! “咳!” 她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伸手虚叩了两声门。 房内几人听到动静,除了小红之外,皆是一怔。 阿菊绕过屏风去查看,只片刻,惊讶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邓二小姐怎么来了?” “我过来找江姑娘。” 找她的? 江樱与华常静互视了一眼。 “八成是收到了东西,特意来道谢的。做夫人的不好亲自过来,让闺女跑一趟倒也合礼。”华常静轻声说道,“既然来了,你就去见一见吧。” 江樱点头,起了身离去。 但直觉告诉她,这位邓二小姐过来找她,却并非是道谢来了。 而她的直觉,这回的确也准了一把。 这大致可以解释为……情敌之间的基本感应。 …… ps:关于本章里的这个土豆泥馅儿的炸饺子,小非是自己动手琢磨过的,试过不少法子,觉得最好的一种是把土豆蒸熟后扒皮捣碎,在锅里过一遍:先放少量的动物油,差不多能上色就成,把盐和调味品放进去之后再放土豆泥和葱花,炒上一小会儿把材料拌在一起就行。后面就是包、炸、吃。 哦,也可以跟自己的口味放点肉沫进去~大家有空的可以试试,超级简单(未完待续) 385:不寻常的情敌 “这是江姑娘派人送到我那里的东西吧?” 江樱房中,古再丽将一个棕红色的精致匣子放在了二人之间的梨木圆桌上。 江樱原本不知她来意,但此刻见她将东西送了回来,显不像是如华常静所言那般是“道谢”来了,便在心中暗暗纳了个闷,面上却只是客气地点了点头。 古再丽笑了笑,问道:“好端端的,江姑娘怎忽然送我这么重的礼,实在让我惶恐。” 但脸上并无丝毫的“惶恐”之色。 “我跟着华姐姐借住在贵府,给府上添了许多麻烦,心中始终过意不去,故而才让人备上薄礼送去各房当中,算是一份心意。”江樱的口气很尊重。 “江姑娘客气了。”古再丽将放在匣子上的手收了回去,随意地搭放在膝上,道:“江姑娘出手大方,这礼物也选的用心,可我自幼便不大钟爱佩戴这些金翠之物,拿回去也是放在那里落尘——故而还是请江姑娘将东西收回去吧,东西无关紧要,这份心意我领受了。” 听到此处,江樱总算是弄明白了她的来意。 说了这么多,不外乎是一句话:你送的东西我不喜欢,也不想要。 再往她身上瞅了瞅,虽然没有佩戴过于华丽之物! ,但两只素银刻纹的镯子,两对蝴蝶钗还是有的,耳垂上还挂着的那一对鱼儿吐珠的坠子倒也还算精致。 “那倒是我的疏漏了,没有事先让人询问过邓二小姐的喜恶。”江樱目光转回。顺着她的话说下来。 所以呢? 古再丽看着她,却见她端起茶盏,分明已经没有了再接着说下去的打算。 就这样……? 一般这种情况下,她不是该说一些劝说她收下来的话吗? 虽然她是真的不想收,但这话要她怎么接? 她接下来的话,又要怎么开口? 望着江樱不急不躁地吃着茶的安静模样,古再丽忽然一阵烦躁。 此时,江樱抬起了头来,合上茶盏,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哦? 古再丽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江樱却是一副“刚想起来”的恍然表情。向她问道:“邓二小姐既然不喜欢这些女儿家的饰物。那不知平日里多是喜欢哪些东西?” “……” 古再丽嘴角一抽。 这是……才反应过来要说什么! 这人的思维究竟是慢了多少拍啊? 若非是面前的小姑娘满脸认真之色,眼中丝毫杂质也无,她甚至是要怀疑江樱是在刻意装傻捉弄她了! 可这话……要她怎么回答? 她一回答,那岂不像是挑挑拣拣、刻意跟她讨要礼物来了? “江姑娘不必诸多客气了。”古再丽干脆粗略地将这个话题直接撇了过去。紧接着。又径直问道:“我见江姑娘出手大方至极。倒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我在这里冒昧地问上一句……江姑娘家中父母是以何营生?” 话题忽然转到家中父母身上,江樱有一瞬间的迟愣。后才道:“家中双亲福薄,早已不在人世。” 本只是个稍显直接的问题,被她这么一回答,倒真成了“冒昧”。 古再丽又是一愣,是没料到面前这个姑娘,竟是个父母早逝的孤女。 虽然没有得到想听的答案,仍旧不知江樱确切的背景,但这个问题确实是不适宜再谈下去。 “之前未曾听说过江姑娘的事情……这才不慎冒犯到了江姑娘的痛处,实在不好意思。” “无妨。”江樱大度地笑了笑,虽然她也没有从古再丽的脸上看到真实的歉意。 “江姑娘入住太守府也有些时日了,可若说正式和江姑娘见面却还是头一次——记得江姑娘初入府之际,是与华小姐见过家父家母一面,当时我也在场,却没有机会和江姑娘说过话。至于第二次……则是前日夜里江姑娘被西陵的应王子和冬珠公主送回府的时候了,当时江姑娘那种身体情况,想必也不曾注意到我也在场吧?” 江樱听古再丽似有要跟她“唠嗑”的意思,便点头:“与邓二小姐确实才算是头一回正式见面。” “是啊。”古再丽笑了笑,道:“在此之前,我竟是不知道我家里住着个西陵王子的义妹呢。” 这是当晚情急之下,宋元驹临时抬出来的一个说辞,之后亦有特意跟江樱提起过,就是为了防止她“露馅儿”。 故而此刻江樱闻言并不觉得意外,只笑答道:“义妹一说不过是应王子随口玩笑罢了,邓二小姐不必过于当真。” 这话古再丽自然是不会信的,这种事情哪里有随口玩笑的道理?只是还没有完全对外公开罢了,故而也很配合地说道:“江姑娘放心,此事我听便听了,并未有对其他人提起过。” 江樱便也领情的点头笑着,气氛一时间倒算得上和谐愉悦。 而江樱对古再丽来她这里的目的,却越发摸不着头脑起来。 这姑娘打着送还东西的幌子,东一句西一句的,情绪还时好时坏,这到底是想干什么哪? 古再丽吃了口茶,后抿了抿嘴,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说到这里,记得前日晚上江姑娘回来的时候游廊里碰到了我与晋二公子……看当时的情况,姑娘似乎是认识晋二公子?” 江樱听到这句话,一愣过后便立即觉得整个人都不开心了。 什么叫她碰着了“她与晋大哥”? 这句话听着怎么让人那么不舒服呢? 古再丽暗下打量着她的脸色,可奈何对方一脸木然。根本猜测不出内心活动为何。 接收到她的目光,江樱理了理情绪,装模作样道:“关系尚可。” 尚可? 古再丽眼睛一亮,立即又问道:“那江姑娘对晋二公子的事情,应是了解的吧?” 这脸变的! 江樱诧异地看着面前这张满是希冀的脸庞。 哪里还有刚进门时的疏远模样? 望着这样一双眼睛,江樱越发不舒服起来。 “尚可……” 又是这么两个字。 古再丽却显得更为高兴起来,亮闪闪的眼睛仿佛是发现了一条通往目的地的捷径一般。 “邓二小姐问这个作何?”江樱不得不装傻问道,可古再丽的回答,却让她十分后悔自己问出的话来。 “不瞒江姑娘说,我对晋二公子钟情已久。”古再丽直直地看着江樱。目光灼灼。 “……”江樱瞠目结舌。 这、这也太直接了吧?! 比她当年追晋大哥的时候还直接呢! “我是个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事到如今,我便实话与江姑娘说了——今日我之所以前来便是为了打探江姑娘与晋二公子是否相熟。”古再丽觉得没了掩饰的必要,方才那几轮循序渐进的试探已经要了她所有的耐心,到了现在。干脆直白地说:“若江姑娘肯助我一臂之力。帮我了解接近晋二公子的话。我必定厚谢于江姑娘!” 江樱张张嘴,却根本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有生以来,她头一回被人兜头泼了这么一大盆狗血。她觉得自己简直就要在这滩狗血中活活溺死了! 难道这种感觉就是传说中的醉生梦死吗? ——眼前这姑娘,竟是要她帮忙出手搞定她的男人! 晋大哥这么抢手,他自己知道吗? “江姑娘想来出身富贵,或是不屑于我所谓的厚谢,但只要姑娘肯帮我这一回,日后姑娘有什么难处,尽管知会一声,但凡是我能做到的,绝不会摇一下头!”古再丽一脸的“义薄云天”。 江樱木然的表情总算破碎,换了一副虚弱的神情看着古再丽。 妹子,我由衷地欣赏你这股豪爽劲儿,可事情……真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一回事啊…… “邓二小姐,这件事情我帮不了你。” 她是个正常人,做不出这种极度违背意愿的事情来。 “为什么?”古再丽脸上明媚的神色立即僵住了。 为什么? 这个问题很简单,却也很复杂。 江樱定了定神色,道出了一句让古再丽大惊失色的话来。 “我也喜欢晋二公子。” “什么?”古再丽愣愣地看着她。 “真是巧了。” 江樱的表情是一个大写的无奈。 “……”与此同时,古再丽也觉得头上被人倒扣了一盆狗血。 这叫什么事? 她来这里是找帮手来的,怎么帮手没找着,却折腾出了一个情敌? 四目相对,忽然沉寂下来的气氛是说不出的违和与诡异。 寂静过后,先开口的人是古再丽。 “公平竞争!”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来。 “……”江樱沉默了一下,道:“我不跟你竞争。” 她好似不需要与人争。 “……你不是也中意他吗?”古再丽忍不住皱眉——这种抛出去的战书又被人丢回来了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挫败。 江樱点点头,后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们那边的女子,都比较矜持,做不来公然追求男子的事情。” 这就是赤裸裸的撒谎不脸红了。 简直是将自己和梁文青这两位厚脸皮中的佼佼者置一侧而不顾…… 可古再丽信了。 她父亲邓太守虽是汉人,但她娘亲却不是,故而她虽姓邓,却另有着‘古再丽’这个名字,自幼便养在西北的她,豪爽的惯了,却也没少听说过南方汉人女子要守的规矩之多。 而每每听到这些的她,除了嗤之以鼻之外,还有庆幸。庆幸父亲没将自己当成汉人女子来养活。 古再丽动了动眉头,不解地看向江樱道:“既然你没打算与我相争,那又为何要对我坦明心意?” “因为我不想帮你。”这小心眼的话说出来,江樱半点也不觉得难为情。 实话实讲,远比让她因为没必要的‘情面’而违背本意要来的容易多了。 而闻得此言,古再丽竟觉无言以对。 四目再度相对。 这一次,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谁也都没有想到,有生之年,会遇到对方这样一个不走寻常路的情敌…… …… 接下来的几日,江樱听了宋元驹的话,没有再去军营里见晋起。 本想着要传一封信儿给他,找个譬如近来天气不好不愿出门等可信的理由好让他安心,可转念一想她之前和晋大哥见面也不算频繁,倒是不必如此刻意,也省得晋大哥起疑,怀疑到宋大哥的头上,带来没必要的麻烦;又因不愿提笔瞧见自己那糟心的字,于是传信的想法便不了了之了。 这几日旁的没干,只呆在太守府的这座小院子折腾好吃的了。 而日日被她各种好吃好喝‘侍奉’着的华常静,在今日大夫来过之后,终于得了可以下床走动的赦令。 “我还真以为今年的生辰要在牀上躺着过了呢……” 华常静甩了甩胳膊,上下舒展了一番,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江樱在一旁剥着松子儿,见状笑着问道:“现在能走动了,打算怎么过?” “今年的生辰宴,姑爷都给小姐事先安排好了!”猫着腰拿着抹布奋力擦拭着桌椅的阿菊闻言从椅子后抬起了头来,插嘴道:“就在令溪小苑!” “就你话多!”华常静赏了她一记白眼。 江樱则是问:“那是什么地方?” “嗯……”阿菊想了想,道:“有唱曲儿的,有奏琴的,还有很多好吃的。” 江樱直接略去了她前头的话,只听着了‘好吃的’三个字。 便一本正经地说道:“石大哥安排的地方肯定错不了。” 华常静的生辰就在三日后。 ‘令溪小苑’坐落于筠州城内最热闹的一条街上,是当地一座极有名气的乐馆,却也是筠州城中为数不多的正经乐馆,来此处的,多是些气度高雅、钟爱各种器乐的文人雅士。 当然,这也只是多数,并不能代表全部。 譬如今日跟着华常静过来的江樱,其目的便与赏乐扯不上干系,纯属是混吃混喝来了。 以及,正在二楼处吵吵嚷嚷着,闹出了一番动静的一行锦衣华服的年轻人。 “什么病了?怎么本公子来一回她就病一回!” 江樱一抬头,便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ps:谢谢热恋妹纸打赏的平安符~离剁手还剩四十分钟,大家准备好刀了吗?(未完待续……) 386:狭路 这位口气不耐,脸色难看如猪肝的年轻男子……不是晋觅吗? 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不是回京去了吗?” 华常静也认出了这位主儿,向一侧的石青问道。 石青朝着晋觅的方向看了一眼,忽而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来。 “这是昨日刚被赶回来的。”他敲了敲手中的折扇说道。 “赶回来的?”华常静愕然。 “没错。”石青收起‘不太厚道’的笑意,大致地解释道:“回京的行程还未过半,西北战事传入了晋公耳中,一封训斥的书信便将人砸了回来——” 晋老夫人过世的消息守的很严密,知道的人并不多,包括华常静与江樱。 故而此刻听到这里,她们最先的反应只是晋公看不过大孙子行事畏缩,遇战便要逃回家的举动,恐其独自回京会丢了家族的颜面。 可深知晋觅回京原因的石青,却不得不想的更多了。 虽说晋觅确实贪爱享乐,邓老夫人过世的消息对他来说与其说是悲讯,更是一个回京的大好契机——但不管怎么说,祖母过世,嫡孙回家奔丧都是理所应当之事,晋公会为此叱责晋觅回返,一来定是为了亡羊补牢,: 稳固因为晋觅战前退缩的举动而暗下不平的军心。 二来,怕就有些要‘制衡’二公子的意思了。 西北这一战,落到二公子身上的不光是筠州上下的盛誉。怕是京城的言论风声,也多多少少有些不同于往常了吧…… 石青的猜测,自然是对的。 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连城,晋擎云得见手下传回的密保,纵然是松了一口气,脸色却依然阴沉。 “阿觅已经听从吩咐回去了……” 与晋擎云对面盘腿而坐的晋余明,望着父子二人中间那只矮脚茶几上的书信,低声说道。 晋擎云冷哼了一声,道:“总算他还有些分寸,没有执意回京。没让我活活被他这个混账气死!” “父亲言重了。”晋余明立即将头更低了几分。“阿觅此番行为固然不对,但想也是挂念祖母后事心切,这孩子自幼被母亲养在左右,忽然得知噩耗。必然会乱了分寸——故儿子心想。此事有情可原。也全非阿觅之过。” “你自己的儿子,你自是要为他找藉口开脱。可他再如何心急,总也不能在大仗临前。抛下自家兄弟和万千将士,独自一人返京!你可知现如今军中上下,又是如何谈论他的吗?” “……儿子自然知道。”晋余明口气试探地道:“阿觅是晋氏未来的主人,名声不能有损,此番之过,若是能归咎到孝道之上,便也没有那么多的众说纷纭了……母亲尸寒已近十日,不知父亲打算何时对外布丧?” 若是此时将晋老夫人过世的消息传出去,那么晋觅的过错,便显得有情可原了。 得知家中祖母病重,心急之下不顾军令擅自返京……并非是什么难听的罪名。 “此时对外公布,西蛮那边收拾了一半的烂摊子难道要横在那里,让它过冬不成?”晋擎云目色暗暗,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掌渐渐地握成了拳,“西蛮无视我晋氏一族,公然挑衅攻入筠州,其心可诛之余,却也是个大好的时机,西蛮之地,我早已势在必得,如今送到口中,焉有吐出去的道理?” “可是父亲……”晋余明还欲再劝。 “目光短浅!”晋擎云呵斥。 他这儿子身上这一点,这么多年竟是分毫未变。 “你如今尚是壮年之时,阿觅继承晋氏亦属遥遥之事,他若当真有要扛起晋家大梁之意,日后便该好好争一口气,多做些为晋家、为他自己长脸的事迹来!若他执意如此荒唐下去,旁人谁也帮不了他半分——任你也一样!” “父亲训示的是……” “……”晋擎云看了他一眼,将心口处的激怒之意暗暗压下了几分,换就了一副口气说道:“往前你母亲在世,偏爱阿觅一人,以至于多年来打压着谢氏,未能让她产下子嗣……谢氏为晋家操劳多年,也一直安分守己,如今你母亲既已去了,便也没必要再委屈着她了。” 晋余明微微一怔,没料到晋擎云今日竟会与他直言此事。 他子嗣稀薄,确是他那偏激的母亲在背后做主——母亲生平最是痛恨庶子,不愿让他的几房妾室产子,又因不喜谢氏,故而只允她生下了两位女儿。 对于这些,父亲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反正已经有了阿觅这个继承人,其余的,并不重要。 可此时怎么忽然有了让谢氏生子的想法? 难道是对阿觅有了摒弃之意吗……? 晋余明暗暗起了一层冷汗。 又想起前日里他同晋擎云说起外间那些对晋起的赞誉之语时,晋擎云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竟有些像是叹息。 细细想来,父亲如今待其态度,已与其初回晋家之时千差万别! 晋余明竟不敢再深想下去,暗暗咬了牙关。 “至于你母亲之事……”晋擎云思索了片刻之后,道:“如今天气渐热,一直拿冰块堆着也不是办法。便先将尸身火葬了吧,骨灰暂时存放着。待时机成熟,再补上一场风光的葬礼,让她入土为安,立灵位入祖祠。” 晋余明闻言,阴测测的眼神中饱含讽刺。 是他多想了。 心肠如此冷硬的一个人,普天之下怕是再难寻出第二个,又怎会为了已故之子遗存的一个西陵杂种,坏了晋家百年来的嫡庶规矩——在他这位父亲的眼中。所有人所有事,都要远远排在利益二字的后头! 而那个他当初网开一面,留下了他一条性命的兄长遗孤,不管外面再如何盛赞,就凭那一双异眸,他这辈子都别妄想能坐上那个位置! 到底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竟然想着要翻身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倒要看看,他到底能搅出什么风浪来—— …… 而对自己身处在何种劣势全然不知的晋觅,此刻正在“令溪小苑”中。大发了一通“威风”。 “本公子再问你们最后一遍。汤月姑娘究竟能不能出来见我?”晋觅口气威胁地对小苑主人说道。 此处的主人竟是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伯,不胖不瘦,生就一副儒雅的模样。身上的气质令人瞧之便觉安宁。 跟着华常静和石青站在堂中的江樱。这么一瞧过去。竟然觉得这老伯身上的气质与自家祖父有些相像。 “老朽已然说过了,汤月今晚身体不适,已经歇息下了。不敢蒙骗晋大公子。”老人抬袖行了个礼,歉然道:“晋大公子若想听曲,不妨点其他乐师来奏,老朽定为公子好生安排。” 晋觅天生便是一副自大性子,加之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想要拿到手——故而眼下见这老头如此“不识抬举”,当即就翻了脸。 “咣!” 晋觅猛地一挥袖子,砸翻了围栏旁高脚小桌上的一只白瓷花瓶。 花瓶中插放着两支时令的宝巾花,瓶子被打翻在地碎裂成片,用来养花的清水溅湿了老人的衣摆。 老人微微皱眉。 “敬酒不吃吃罚酒!”晋觅沉着脸,对手底下的人吩咐道:“给我一间间的搜,直到把汤月找出来为止!本公子倒要看看,她到底是在招待什么不得了的贵客!竟谎称身体不适拒见本公子!” 在过来之前,他分明已经让人来探看过了,是确认了汤月今日在令溪小苑中,所以才过来的——结果他前脚刚到,后脚便听说她病了! 蒙谁呢! 晋觅一发令,立即有人踹开了最近的一间房门,房内的琵琶声骤然停下,抱着琵琶的女乐师满脸惊惶,却并非晋觅要找的那位汤月姑娘。 “你们是谁!”房内的几位原本正谈笑风生的客人豁然起身,怒问道。 “晋国公府嫡长公子在此办事,谁敢多嘴!”踹门的奴才将狗仗人势这一词诠释的非常到位。 “晋国公府?晋国公府有什么了不起的,这里是筠州!你知道我是谁吗!”对方竟然十分硬气,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门便被另一位怕事的男子关上了,关门之前还不忘赔罪似的一弯腰。 “给我继续搜!”晋觅更来了气焰:“今晚找不到汤月,本公子就将这令溪小苑拆了!” “晋大公子请慎行!”深蓝衣袍的老人见状脸色不禁白了几分。 堂中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虽然都不齿于晋觅的仗势欺人,但却无人敢出声阻拦。 直到晋觅的人又接连地强行进房搜人—— “慢着!” 见情形恶化至此,石青到底是出了面,呵止了晋觅手下的那帮奴才。 石青提步上了二楼,晋觅循声望去,眯了眯眼睛,便认出了那青袍玉带的年轻男子来。 “石军师——”晋觅形容不屑地一抬手,笑道:“石军师也来此处听曲儿?” 临出门前父亲和祖父都多有交待,说让他尽力拉拢此人,就算拉拢不得,也万万不能得罪。 他虽然不屑,却也不敢刻意违背,起初也的确试过拉拢,但结果不言而喻。 由于本就没什么诚意,不愿再继续费这个心,一来二去的,便没再将石青继续放在眼中。 偶然见上一面,便多是如眼下这般草草招呼一句,应付过去。 “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竟让大公子如此大发雷霆?”石青一脸肃然,看了一眼其身后开了一扇又一扇的房门。 “石贤侄——”老人上前,冲石青颔首示礼。 “成云先生。”石青躬身,十分恭敬地还以一礼。 晋觅见状一挑眉,不答反问道:“看来石军师常来此处啊?” 不料石青说道:“家师与成云先生相交多年,交情匪浅,石某自是认得成云先生。” 晋觅微微一怔。 紧接着又听石青说道:“石某初至此处,不知方才是发生了何事,以至于惹怒了晋大公子——但俗话说万事以和为贵,君子动口不动手,晋大公子若有什么不满意,不妨直说出来,石某也好帮着调节一二?” 这显然是明知故问。 他虽然没到多大会儿,但就凭晋觅那几句张口闭口的“汤月姑娘”,再联想到这位大公子素日里的作风,事情几乎已经明了了。 可这种事情,晋觅又怎好当着他一个军师的面直接承认了? 于是不以为意地一句带过:“倒也没什么大事,不值得一提。” “既没什么大事,那不知晋大公子可否看在石某的份上小事化无,收了这场怒气?”人艰不拆,晋觅不想说,石青也不深问,因为他的目的并不是想要晋觅丢人。 此事不用他来挑的太开,传了出去就自然有人会添油加醋。 晋觅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足够识趣,同时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他之所以如此毫不顾忌,是因先前并不知道这令溪小苑的主人竟与孔弗交好,而眼下既然知道了,就断然没有再装傻的道理。 这小苑背后有什么靠山他都不怕,唯独一个孔家,是沾上一点儿都不行的。 他可没忘当初那荆条抽在身上的灼痛感。 他这个人的确不太懂的审时度势,吃一堑长一智的觉悟也不太够,但有一点例外——因为从小没怎么挨过打的缘故,故而但凡是真切吃在皮肉上的苦,就会记得十分清楚。 “看来是误会一场。”晋觅将心中的不甘往下压了压,经此一闹,也没了寻花问柳的心思,兴致缺缺地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们退回来。 一场原本可能要发展到拆房子的好戏,就这么戛然而止了,楼下堂中聚集的十来个看客们多多少少有些失望,但见那晋大公子带着一帮汹汹的侍从走下了楼来,为防惹到祸端,都接踵散去了。但离去之后会如何谈说此事,便要待来日通过坊间传言方能得知了。 看热闹的人散去,站在原处的江樱和华常静一时便显眼起来。 晋觅余光瞥见两道女子的身影站在堂中,无可避免的一抬头,认出了其中一人,脚下不由一滞。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如此晦气?(未完待续……) ps:感谢热恋和书友打赏的礼物。今天是孙中山先生诞辰,去了一趟中山陵,雨水气很重,天真的冷了,大家注意保暖 387:主子有请 由于江樱去军营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晋觅多数时间是待在外头玩乐,若是在军营中,必定是在营帐中睡大头觉,故而二人从未碰过面,他亦不知江樱来了西北。 此刻陡然见着,未免诧异。 然而诧异不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回神过后,脸色便立即沉了下来。 “……”江樱读懂了他眼中的“记仇”之意,却装作没看懂的样子,只站在原处等着晋觅一行人自楼梯上下来,也好腾出道儿来让她们上去。 然而她不开口,却有人开了口。 “这不是江姑娘吗?”晋觅换就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竟没再表现出太过于小肚鸡肠的记恨模样,而是阴阳怪气儿地说道:“孔先生年事已高,江姑娘作为孔先生膝下唯一的孙女儿,不留在京中好生陪伴左右,来这西北苦寒之地找什么罪受?” 此言一出,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四周忽然又躁动了起来。 却非是方才的混乱之象,而是诸多惊异的低呼与吸气声。 这位晋国公府里来的嫡长公子,方才说了什么? 孔先生膝下唯一的孙女儿? 京中的哪个孔先生? ——从晋国公府嫡长公子口中说出来的能有第! 二位孔先生吗? 原本已经退至两侧避让的人群纷纷驻足,朝着站在堂中楼梯扶手左侧的那两名女子身上望了过去。 孔先生的名头乃是风国上下妇孺皆知的,虽说西北蛮荒之地的爱好文艺者与遵从儒道精神者比不得京都等地来的多见。但巧的是此处是文人雅士最爱的令溪小苑,能来此处的,都绝非不通文墨的粗人—— 而文人中,有几个是不知道孔先生今年年初收了个孙女儿的举动的? 据说当时还有大开了孔家私祠,编进嫡脉,不可谓不重视! 眼瞧着这两位姑娘,虽是眉目全不相同,一个成熟稳重,一个俏丽娇憨,往此处一立。姿态却都是落落大方。气质不俗——就是不知哪位才是孔先生慧眼青睐,破例收下来的孙女? 众人正好奇难耐间,便如愿地听到其中一位开口作了答。 “祖父身体安康,有劳晋大公子挂念了。”江樱未同他摆什么脸色。只是过于简单的回答里。似隐隐透着一股应付。 晋觅这话问的分明有调侃之意。她如何能不应付? 二楼处的令溪主人讶然地看了江樱一眼,又忙转回头看向石青,低声问道:“难道这就是……?” 石青含笑点头。 而听了江樱这等敷衍之辞的晋觅竟也罕见的没有生气。呵呵笑了两声,复又道了句:“孔先生康健便好。只是,江姑娘千里迢迢地跑来这不甚太平的筠州,难不成是散心来了?” 江樱隐隐觉出了不对劲来。 这脑子有坑的中二青年,怎么两句话不离她来筠州的缘由? 这干他何事? 华常静眼睛闪了闪,抢在江樱前头开口答道:“要来西北的人是我,阿樱不过是陪同——就是四处散心,偶经筠州,又有何不妥吗?” 晋觅眯了眯眼睛,扫了华常静一眼,不甚尊重的问道:“你又是哪个?” 华常静并不介意,自若地一笑,并未报出自己的名字,只淡然道:“连城华家。” 华家? 晋觅微一挑眉。 继而回头看了看同令溪老人站在二楼栏边的石青。 据说孔先生的徒弟与首富华氏之女已经定亲…… 怪不得。 他就说石青百忙之中不陪在晋起身边忙活,怎么有闲心来这令溪小苑听曲,合着是会未婚妻来了—— 晋觅“嗤”的笑了一声,未有再行多言,下了楼来。 在跨过最后一节木梯之时,却见一行人自门外迎面走了过来。 “晋大公子——” 为首的是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虽还是长个儿的年纪,却生了一身的横肉,一张脸又圆又大,将本就不甚突出的五官挤得‘一团和气’。 晋起拧拧眉,眼中闪过一丝疑茫,显然是记不大起这胖少年是哪一位了。 还是他身侧的一名侍从小声提醒道:“这是邓太守府里的三公子……先前带您去金月坊的那位啊。” 晋觅“哦”了一声,这才算是有了些印象。 “晋大公子也来此处听曲?真是巧了——”胖少年又往前凑了几步,热络又不失狗腿地邀请道:“上次与晋大公子匆匆一聚,连杯酒都未能相敬,今日有缘得见,不知晋大公子可否赏个薄面,让小弟略尽地主之谊?” 小弟? “放肆!区区庶民,竟在公子面前如此自称!”晋觅身侧的侍从厉声斥道。 胖少年脸色一白,连忙躬身作揖,惶然赔礼道:“失言、失言!还望晋大公子勿要同小人一般见识!” 晋觅眼中闪过一抹鄙夷,却未有出言斥责,而是道:“确是巧了,本公子白白跑这一趟,别说曲子了,就连酒水也未尝到一滴——今日看在你老子爷的份上,便赏你一个尽孝的机会。” 他趾高气昂的惯了,这番口气十分泰然,却让江樱与华常静一阵作呕。 偏生那胖少年还欢天喜地的应了,真真是叫一个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小人正巧在二楼订了个好间儿,这就带晋大公子上去?” 晋觅爱答不理的应了一声,却也真的带着随从又重新折回了楼上去。 胖少年屁颠屁颠地跟上。 “邓伦古!” 其身后带着一名侍女的女子气闷地出声喊道。 胖少年止步,匆匆回头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句:“二姐你就先回去罢!”,便直追着晋觅去了。 女子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的背影一眼,气的脸色铁青。 小小年纪什么不好学,却偏学了一门攀权附贵,任人践踏尊严的小人做派! “……邓二小姐?”华常静口气意外。 原来这被那胖少年称之为二姐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太守府里的二姑娘古再丽。 今日她本是随着弟弟出来散心来了,却不料今晚的令溪小苑全无往常的清净,先是在门外瞧见了那晋二公子为了一个女乐师跟主人胡搅蛮缠,再又目睹那位在晋二公子身边的谋士出面化解,甚至还意外得知了江樱的真正背景——原先只当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姐。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能是孔家认下的嫡脉孙女! 孔家那是什么样的家族,她岂能不知? 莫不说所谓的富贵门第了,就是高贵无比的士族人家,也是全然不能相提并论的…… 可这姑娘……从来都是以江姓自称。竟全然未曾提起过自己的这一层身份! 古再丽既是惊异于此。又脸红于自家弟弟在江樱和华常静面前露出了这样一幅上不得台面的嘴脸。丢了她的脸面,自觉难堪万分,心绪繁杂至极。 直到跟着华常静等人来到令溪小苑二楼中一座独立的包间里坐下来。手中被侍童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热度钻入手心里,方略微回过神来。 此处与令溪小苑平素用来待客的厢房不同,得是普通厢房的两倍之大,陈设看着比别处简略许多,实则却是越发雅致。 “不知今日是华姑娘生辰,连份薄礼也未备下,真是失礼了。”古再丽压下心中的起伏,看着华常静说道。 方才在堂中,华常静礼貌性的开口相邀,她不知是怀着什么莫名心理,竟也没有推辞,直至上了楼,才知今日竟然是华常静的生辰。 见华常静笑着摇头,便又道:“华姑娘怎也不在府里说一声,也好让母亲准备一番,在家中办一场宴,岂不还热闹些?” “区区生辰罢了,犯不着刻意麻烦邓伯父与邓伯母。”华常静婉言道。 石青则在一旁咳了一声,似想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这邓二小姐也是天真,只想着热闹,却没想过若华常静这一年一次的生辰真在邓府里办了,那他岂不是要靠边儿站了? “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华常静话不多说,捧起酒杯,笑言道:“瞧瞧你们一个个儿的,光坐在这儿动也不动一下,是等着让我这大寿星主动敬你们呢?” 几人闻言自是立即端起酒杯来。 “办生辰宴,头一杯酒乃是为了助兴——”石青晃了晃手中酒杯,一本正经地对华常静叮嘱道:“可西北这边酿出来的酒再柔也比寻常的酒来的烈一些,后劲极大,为防头痛,绝不可贪杯多饮。” “知道知道。”华常静状似不耐烦地道:“这还没开始呢,就听你在这儿唠叨了,扫兴不扫兴?” 话是这样说,口气却是带笑的,并无半分被扫了兴致的模样。 “还不是怕你没有分寸?” “我何时没有分寸了,你倒是说说?” 江樱:“……” 这酒还端着呢,到底喝是不喝了? 同样都是杵着,这俩人难道都不觉得累吗? 江樱默默叹了口气,总算是明白了被人秀恩爱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微微错开目光,却蓦然发现与她对面而坐的古再丽正在看着她。 四目相对,二人心思各异。 古再丽在想什么,江樱无从得知,但此刻的她,却是有些感激这位意外出现的邓二小姐的…… 来之前,她并不知道华常静这场生辰宴,竟除了她和石青之外,再没请第三个人。 所以,若非是还有个古再丽,她现如今的处境只怕会更为艰难。 见二人真的就此扯了起来,江樱选择将酒杯放了回去。 古再丽看了她一眼,犹豫了片刻,大约也觉得举着酒杯听人打情骂俏的举动显得有些傻气,故而也学着江樱照做了。 二人面无表情的听这对‘清净夫妇’秀了几个回合的恩爱,华常静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酒还没吃,又忙地招呼着她们将酒重新端起,高高兴兴地说了一通祝酒词,这杯生辰酒才总算是得以安稳入了肚。 “不知几位想听什么曲子?” 这时,房门被侍童打开,一位白衣女子带着两名侍女走了进来。 女子一袭素白色曳地望仙裙,只臂弯间一条雾蓝色的披帛添了些许颜色,青丝绾起,髻边一支白玉兰花簪,娥眉轻扫,面容秀丽,虽没有倾城之相,却贵在气质出尘脱俗,令人一见难忘。 “汤月姑娘——”石青微微含笑,抬手施礼。 这就是晋觅要拆了令溪小苑搜找的那位汤月姑娘? 不是说病了吗? 江樱心下疑惑,定睛仔细一瞧,从这姑娘的好气色上便得到了答案。 称病是假,避晋觅那瘟神才是真吧? “今日是阿眉生辰,劳汤月姑娘奏一首轻快些的曲子吧——”石青笑着道。 阿眉是华常静的闺中小名,只至亲之人才喊得,眼下听石青在外人面前喊起,便有些不自在地红了脸,并带着嗔了她一眼。 这一记娇嗔过去,江樱等人立即表示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 汤月眼中也飞快地闪过一丝失落之情,不再去看石青,寻了位置施然坐下,身后的侍女将琴摆到其面前,纤纤素手姑且试了两三声琴音,须臾,便有流畅欢快的琴音流泻而出。 琴声似清早初出山谷的鸟鸣,又似化作了山涧之间带着凉意的溪水,潺潺流淌着,令人闻之便觉头脑宁静,心神怡然。 江樱不知曲名,只叹服这姑娘当真是操的一手好琴,不过三五声,便能在人脑中织出一个幻境来。 曲子听了两首,菜吃了一半,汤月敬了华常静一杯酒水,便抱琴离去了。 这让还没能饱够耳福的江樱有些遗憾,并莫名觉得这姑娘离去的背影怎么瞧怎么落寞。 “石青公子,先生请您过去一趟。” 汤月离去不多时,便有一名老仆前来请了石青。 长辈有请,石青自然不敢怠慢,笑着跟华常静道了句“稍后便回”,便随着老仆去了。 房中一时只剩下三个姑娘,没了石青的管制,华常静跟脱了缰的野马似得,忙地给江樱和古再丽斟酒,口中直道:“既然出来了,哪里有不尽兴的道理,趁着他不在,咱们再碰两杯——” 古再丽显得十分痛快,华常静话刚说完,便咕咚咚地灌了一杯下去,末了还看向江樱。 江樱看的目瞪口呆,随后,在古再丽的注视之下,轻轻抿了一小口…… 古再丽:“……” 江樱轻咳了一声,虽然说这种时候,她应当是不甘落后方显得大气,可她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与其硬撑着到最后丢人现眼,倒不如一开始就弃权来的省事。 古再丽挑衅未遂,却被两杯酒烧的来了气势,正待出言对江樱发难,却听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叩响—— 华常静命了侍童前去开门,三人稍整了仪态之后,来人便被侍童带到了桌前。 这是个随从打扮的男子,先是很守礼的对着三人一行礼,眼睛也很规矩的固定在脚下,口气恭谨地说道:“我家主子让属下来请江姑娘过去一趟。” 江樱闻言一愣,遂问道:“你家主子是谁?” “晋二公子。”对方答道。 晋大哥来了?(未完待续……) ps:啊啊,一不小心写晚了,但多写了几百字送给大家~~另外谢谢热恋妹子打赏的平安符,和大家的留言``祝大家好梦! 388:算计 古再丽一听到晋起的名号,脸色不自觉的便是一喜,只是一瞬间,却又变得复杂起来。 晋二公子要见她? 古再丽看向江樱。 “晋……晋二公子怎么也来了?”江樱虽然表现的不明显,但眼底的惊喜还是藏不太住。 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着晋大哥了。 宋元驹的交待她很当真的在配合着,只成日盼着能有个“偶遇”的机会,哪怕不说话,见上一面都是好的。 可晋大哥怎么忽然来此处找她了? 还直接让人过来请她…… 这算不算是又任性了一回? 这事宋大哥知道吗? 有没有发牢骚? 江樱杂七杂八的想了一通,因顾念着古再丽还在场,也不好再多问下去,只又装出一副疑惑的口气问道:“这么晚了,不知道晋二公子这么急着见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这自然是个幌子,只为了不让古再丽过分起疑。 华常静看出她的意图来,于是笑着开口附和道:“还能有什么急事,八成还是为了上回没跟孔先生谈拢的那一桩事——” 啊? 江樱这回是真的疑惑住了,一脸 费解的看向华常静。 她怎么不知道晋大哥和祖父之间有什么未曾谈拢的事情? “咳……”华常静冲她飞快地一眨眼睛,微微抽动的嘴角似在嫌弃她的愚钝。 她是在辅助她圆谎好吗! “哦……是。”江樱很是惭愧地反应过来,又望向那脸色微有些凌乱的传话人。问:“是这么回事吗?” 眼里含了些暗示。 “是……”对方十分配合,只是眼中的疑惑更深了些。 不管了,反正他只是个传话引路的。 “那我过去瞧瞧?”江樱咳了一声,又看向华常静。 “去吧——”华常静煞有其事的交待道:“事情谈完就早些回来,我和石青在这里等着你。” “那我就先失陪了。” 华常静点头,古再丽和她一起目送了江樱和那引路的随从一同离开了房间。 “江姑娘与晋二公子的关系,似乎还不错?” 江樱前脚刚一离去,古再丽便试探性地跟华常静问道。 华常静不置可否的一笑,道:“天下皆知晋家与孔家近年来相交甚切,阿樱是孔先生膝下唯一的孙女儿。两家来往的多。她会与晋二公子相熟,应当也属正常之事吧?” 被她这么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反问住,古再丽接下来的话竟是无从开口了。 又思及晋起分明就在这令溪小苑中,二人隔的这么近。她却没有理由去见他。甚至再等上一会儿。他就会跟江樱见上面,二人会说些什么,她亦完全无从得知。 更重要的是。这个江樱还堂而皇之的在她面前承认过她也喜欢晋二公子——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古再丽觉得心口处似乎被压下了一块巨石,让她透不过气来。 端起一杯酒仰头一口吃下,火辣的酒水划过喉咙,吃的又猛,险些将眼泪都给呛了出来。 华常静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问道:“邓二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像是有心事?” “哪有什么心事。”古再丽脸色复杂地一笑,道:“不过是担心家弟在晋大公子那里万一吃多了酒,没有分寸乱说话罢了——” 说罢,便拿袖口沾了沾唇边的两滴酒水,起了身道:“当真是放心不下他那副冒失的性子,我还是过去瞧瞧来的安心。” 华常静自然点头应下。 古再丽离席出了内间,正巧与从令溪先生那里回来的石青撞了个正着。 “邓二小姐。”石青含笑施礼。 古再丽勉强地回以一笑,见石青侧身让开了路,便抬脚跨过了门槛而去。 “怎么我出去这一趟,人就都走了。” 石青来至内间见只剩了华常静一人,笑着说道。 “先别说旁人了。”华常静略略收起了笑意,看着石青问道:“你出去一趟又是做什么去了?” “我?”石青闻言一愣,旋即失笑道:“方才不是说了吗?去了令溪先生那里。” 华常静“哦”了一声,又问道:“去见了谁?” “去令溪先生那里,除了令溪先生,还能见谁?”石青笑着反问。 “那可说不准吧。”华常静收回放在他脸上的目光,淡淡地道:“比如说如汤月姑娘这等佳人呢?” “阿眉……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石青表情有些不自在起来。 “站在那里做什么?”华常静指了指身侧的位置,道:“坐下来说吧——说说我到底是不是想多了。” 石青微微一愣,想从她脸上辨出些什么来,可华常静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实在是让人猜不透到底是在生气或是玩笑。 一时确定不得,便依言挨着华常静坐了下去。 “这便是那个‘月地云阶暗断肠,知心谁解赏孤芳’的姑娘吧?”华常静一手支在桌上,侧着身子面朝石青托腮问道。 “呃……?”石青的太阳穴突突一跳。 犹记得华常静头一回跟他生气,便是为了那封信上的一句什么‘月地云阶暗断肠,知心谁解赏孤芳’—— “是也不是?”见他不语,华常静又问了一遍。 石青面色讪讪地点头,“……是。” 过后就忙地解释道:“但我与汤月姑娘从始自终都只是以乐相交的知音,除此之外并无其它——至于之前那一封信,也是一场误会……那句诗。是她新作的词曲罢了。” “可你这知音,似乎并不愿只将你单单视为知音啊。”华常静撑在腮边的手指在脸上轻轻敲了敲。 “你这是哪里听来的话。”石青咳了一声,大约是见混淆不过去了,便只得道:“方才去令溪先生处,的确碰巧见着汤月姑娘了,却也不过只是寻常的问候而已……汤月姑娘倒还说起你了——夸赞你举止大方,言行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夸我?” “嗯……还说我真是上辈子积了福了,能娶着你这么好的姑娘。”石青伸手揽了揽她的肩,满脸笑的说道。 华常静伸出一只手抵在二人中间,目色狐疑地问道:“当真?” “如有半句捏造。愿遭天谴——”石青郑重其事。 华常静忍着笑。 片刻后。道:“哦……那你代我转告她,我也祝她早日觅的如意郎君。”话罢往石青怀中埋头进去,悄悄抿嘴一笑,几个月以来的心结终于释怀。 …… “还没到吗?” 跟着随从去见晋起的江樱。觉得自己好似已经从令溪小苑的一端穿至了另一端。 这从外头看着没多大的令溪小苑。后院处竟是别有洞天。这条路走过来,可谓是格外的长。 行在前头带路的随从答道:“快了,就在前面了——” 说着伸出手指向前方。江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不远处平地而起了一座小阁楼,阁楼的第二层,透着灯火的光亮。 江樱心里暗暗纳闷,心想晋大哥要见她一面,犯得着如此大费周章? 但转念一想,宋元驹上回才同她说过,现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候,她和晋大哥的关系暂时不宜被过多人知晓——想必晋大哥这么做,为的便是掩人耳目吧? 江樱释然下来,跟着那随从一路走,很快就来到了阁楼前。 阁楼前并无侍卫把守,倒是晋起一贯的作风。 “宋大哥也不在吗?” 阁楼一楼并未点照明的烛火,光线有些昏暗,江樱提着裙子往二楼去,因未见到宋元驹,便随口问道。 “似乎不在。”随从顿了一下,口气隐隐有些不确定。 江樱脚步莫名放缓了一些,复又问道:“那周大哥呢?也没来吗?” “没有,主子派他去办事了。”随从这次的口气果断了许多。 “付统领呢?” “也没来——”随从似乎是觉得江樱的问题太多,忍不住有些不耐烦了。 江樱却陡然停下了脚步。 抬起头望向二楼处正对着楼梯口、洞开着的两扇厅门内,灯火明亮的甚至有些刺眼。 “江姑娘?” 走在前面的随从没听到跟上来的脚步声,疑惑地回过了头来。 昏暗中,江樱对上他忽然转回来的脸,惊觉他眼中竟有一闪而过的警戒之意。 江樱提裙的双手顿时紧握起来,面容绷的紧紧的。 “你家主子究竟是何人?” 她方才问的什么周大哥和付统领,全是她信口胡诌出来的试探之言,晋大哥身边根本就没有这号人物! 可对方既没有识破,也没有纠正,甚至还笃定的回答她说这号子虚乌有的人被晋大哥派去办事了……摆明了是在撒谎! 江樱单手扶着楼梯栏杆后退了一步。 那人转过身来,忽然开始下了楼来! “咚咚咚——” 男人的脚步声急促又沉重。 江樱大骇之下,遂朝着楼下奔去。 男人紧跟其后。 “咣!” 江樱刚奔至一楼中,阁楼的大门忽被人从外面紧紧合上了! 江樱进退两难,心下惶恐之际,忽听得自二楼处传来一阵男子带着醉意的笑声—— “哈哈,还真叫父亲猜准了——孔先生的孙女儿瞎了眼,谁都没看上,却偏偏看上了那个出身卑微的孽种!” 江樱身形一僵。 竟是晋觅! 而且……听他这话的意思,晋余明竟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晋余明……! 那个人绝非表面看来那么平庸愚钝……晋大哥前一世的悲惨命运,便是因为受了他的暗中摆布! 在晋大哥口中,这个人甚至要比阴诡冷血的晋公还要可怕! 难道这就是宋元驹所说的“关键时刻”? 怪她太过大意了! 可晋觅费劲周折将她骗到此处,真的只是为了验证她与晋大哥之间的关系那么简单吗? 江樱惊疑不定间,忽听得二楼处的晋觅醉醺醺地开口说道:“把江姑娘请到楼上来,有些话,本公子想当面好好地问一问江姑娘——” …… 古再丽从华常静那里离开之后,径直去了二楼楼梯左手边的第二座包间。 刚来至门前,还未有推门而入,便听得一道道男子们嘈杂的醉笑叫骂声隔着门板传进耳中。 令溪小苑本是清净之处,全被这起子纨绔给玷污了! 古再丽在心里骂了一句,又因心情本就不佳,故而很不客气地推开了房门—— 门一被推开,便是一阵浓重的酒肉气扑鼻而来,古再丽紧紧皱起眉头,目光在四处乱晃、拿着酒杯酒壶争相追逐形骸放浪的男子们中间搜寻了一圈,厉声怒道:“邓伦古!” “嘿嘿!是邓家二姐啊?” “邓三胖儿,你二姐来了!” 衣襟不整的胖少年身形不稳地被几个年轻人推将了出来,手里还提溜着个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二胡,大圆脸上面色通红,眼睛睁的十分费力,醉意少说也得有了七八分。 “瞧瞧你什么德性!让爹知道了,必得要重重罚你一顿才好!跟我回家!”古再丽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拽着人就要往外拖去。 “你……撒手!”胖少年一把挣扎了开,皱着眉头,大着舌头骂骂咧咧道:“你拉我做什么!晋、晋大公子还看着呢!丢人不丢人……要回家,你自己回去!” “哪里还有什么晋大公子!”古再丽环视一周没有看到晋觅的身影,“马上跟我回去!” “我不!” 邓家姐弟二人争执不下间,胖少年的一位好友上了前来劝说,道:“邓二姐,你今个儿就饶过伦古这一回吧,他不过是多吃了些酒,又不曾惹祸——反倒还将晋大公子哄得很高兴呢!晋大公子去后面醒酒去了,约莫片刻便回,若到时回来瞧不见伦古,岂不觉得咱们失礼吗?万一怪罪下来,怕就不好办了吧?” 经他这么一说,古再丽不禁有些犹豫了。 她虽然看不惯晋觅的做派,但对方的身份好歹摆在那里,确实不是她们邓家能够得罪的。 可自家弟弟这副醉态…… “邓二姐若是不放心伦古,就将他交给我吧,小弟在此跟你保证,等散了后,一定亲自将伦古送回府上!”年轻人将胸脯拍的作响,反观他一脸清醒,倒是没有喝多。 其他人见状便也围了上来一番劝说。 “那就将这臭小子交给你们看管了——”古再丽到底是妥协了,道:“可得看紧了,莫要让他闯祸!”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邓二姐尽管放心!” 得了众人的保证,古再丽又叮嘱了自家弟弟一番,过后便也不愿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多呆片刻。 出了包厢,本欲回华常静那里,然而在路经楼梯口处,却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犹豫再三,她朝着守在楼梯口左右的侍童走了过去。 “约是半柱香前,可瞧见与我一起的那位着茜色衣裙的姑娘,和一位随从模样的男子经过?”古再丽向侍童问道。(未完待续……) ps:谢谢热恋的打赏,还有玄飞的两张月票~谢谢大家么么么哒~ 389:“出格” 侍童点头。 之前晋觅闹那一场的时候他们都在,是也多瞧了那位被晋觅称作‘孔家嫡脉孙女’的姑娘两眼,故而很有印象。 “他们去了何处?” “下楼往后院的方向去了——”侍童伸手指道。 后院? …… “江姑娘多次避开我晋家的示好之意,究其原因竟是为了我那庶出的堂弟?” 晋觅因为醉酒的缘故,脚步十分虚浮地朝着江樱走过来,口气讽刺地说道:“这可真是物以类聚——” 阁楼大堂中,江樱被人反手绑在高椅上,口中塞了棉布,动不得亦出声不得。 起初她纵然是惊惶于自己大意中计,却没想到晋觅竟会让人将她缚住,如此胆大包天,难道他就不曾考虑过后果吗? 但她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眼下的晋觅已被酒劲激昏了头脑,原本就不擅长考虑大局的他,根本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而一个蠢人,尤其还是喝醉了酒的蠢人,一旦不受控制起来,那根本就与疯子无异! 江樱甚至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对自己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晋觅早已屏退了随从,命他们去外面守着,此刻他摇摇晃晃地站在大堂中央,手中还提着一壶酒。 他脸色醉红着,似乎并不急着要‘处置’江樱,又像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置’她,他环顾了一番四周,而后走到烛台旁,将手中的酒壶搁下,取了支烧得正旺的红蜡握在手中,步履缓慢地朝着江樱走了过去—— 一面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本公子就想不明白了,怎么那个卑贱的西陵孽种什么都要跟我抢?先是在府里,后是祖父……再是在军营里,竟然人人都称赞他……说他行事周全,说他骁勇善战。说他有世家风范……呵呵,真是可笑。” “这回更是好了,他在筠州凭着西陵之力打了胜仗,收服西蛮。光彩的很……而我呢?不过是奉命回京守孝罢了,却被祖父来信大骂了一顿,不光是祖父……现在全军营上下、乃至整个风国……有哪个是没在背后笑话过我晋觅的?” “这不公平……” “可甚至还有人拿他跟我做比较,竟说我不如他!他一个出身卑贱的庶子,一出生便克父克母的不祥之人。有什么资格跟我相提并论?” “他有什么资格!” 看着逐渐激动起来的晋觅,江樱心下微震,被捆在椅背后的手暗中挣扎着尝试逃脱。 无论晋觅的目的是什么,她多留一刻,危险便会多加深一分。 用来捆绑住她双手的是一根粗糙的麻绳,没挣扎上几下,衣袖便被动作抽出,麻绳直接接触到皮肤,很快就磨破了一层皮,每动上一下。疼痛感便会在原有的基础上叠加。 但与心中的恐惧相比,眼下这点疼痛对江樱而言根本是微不足道。 在她暗下的挣扎中,一直喃喃自语,声音忽高忽低的晋觅却忽然走了过来。 江樱以为是惹了他的注意,连忙停下手上的动作,身体因为紧张的缘故绷得紧紧的,一瞬不瞬地看着朝她走过来的晋觅。 过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的晋觅却并未发现她的动作,而是来到江樱面前忽然倾身下去,距离近在咫尺、目光阴冷地看着。 在他手中烛火的照耀之下,映入江樱眼帘的是一张因为嫉妒和怨恨而显得格外狰狞的脸庞。 滚烫的呼吸带着浓重的酒腥味喷洒在江樱的脸上。让她胃里一阵作呕,脸色更加白了几分。 “还有你——” 晋觅将手中的蜡烛往江樱面前移了移,火苗甚至就要舔上她的脸,他声音沉沉地问道:“你以为攀上了孔家这棵大树。就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竟三番两次的避开我晋家的示好之意,是连本公子也瞧不上眼?嗯?” 说话间,蜡烛又离江樱的皮肤近了一些,火苗烤灼之下,她脸上已是一片烧红的颜色,拼力地将脸侧到一旁去。 晋觅却伸出另一只手去扼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正视着自己,狞笑着道:“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真以为本公子能看得上你吗?他晋然又是什么东西,你当他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你?我告诉你,若非是看上了孔家所能给他带来的助力,他会放着祖父暗中安排的谢佳柔不要,却偏偏与你牵扯到一起?” 他手上力气渐重,江樱疼的皱起眉,却全然不曾将他的话放在耳中。 她和晋大哥的事情,他知道个屁啊! 一副自以为看透全局的姿态,不过是目光狭隘罢了,晋大哥岂会与他一样,目光仅仅局限于这小小的格局当中? 这番井底之蛙的幼稚言论,她听得尴尬症简直都要犯了好吗? 想到眼下毕竟是个危急的境地,江樱只有强忍住要对晋觅翻白眼表达鄙夷之情的冲动。 而她的这种‘爱答不理’的反应态度,却不慎进一步激怒了情绪不稳的晋觅。 “……你看不起本公子?”晋觅口气森冷地逼问道。 江樱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她……表现的就这么明显? “你凭什么看不起我?”晋觅捏着她下巴的手越发用力,江樱疼的冒了冷汗,被缚住的双手握成了拳。 晋觅紧紧地盯着她,脸渐渐凑近。 二人相隔不足一指之距,晋觅似乎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入鼻,这种味道与他常闻到的那些或甜香,或妖娆的脂粉香气全然不同,而是一种极为自然的浅淡花香,离的近了,还能闻到掺杂在其中的女儿体香。 晋觅深深地嗅了一口,表情莫名的松缓了许多,望着她因为火光烤灼而泛红的细腻皮肤,像是一颗刚刚成熟还泛着红的蜜桃,再又一双晶亮的似要滴出水来的曜曜杏眸,眼中颜色不禁渐渐变了变。 被他这么盯着,江樱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比那些庸脂俗粉要耐看上一些?” 他口气里含着一种江樱从未接触过、但直觉就不太妙的波动。 心惊胆战间,只见晋觅的脸又在眼前放大了几分。近的似乎随时都要贴上来一般—— “他有没有碰过你?嗯?” 晋觅眯起眼睛,声音低的像是暧/昧的耳语。 被捏在手中的下巴皮肤滑嫩,他拿指腹轻一摩挲,眸中颜色更重了几分。 江樱既是反感又是惊怒。她何尝能料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种荒唐的地步! 她幻想过会被逼问晋大哥的目的,甚至是会被这心理扭曲的中二少年暴揍一顿解气,却死活也没想到竟会被轻薄! 这画风转的是不是太快了? 情急之下,江樱顾不得许多,为了避免与晋觅有上肌肤接触。猛地往一侧使力,椅子重心不稳之下,忽地朝着右边倾倒而去! “哐当!” 门外守着的两名随从听闻到动静,忙地隔门询问道:“大公子?出什么事了!” “没事!”晋觅忍怒的声音自门内传出,继而又吩咐道:“都给本公子滚远一些,去别处守着!” “大公子……”随从有些犹豫。 这件事情显然是不宜闹大的…… 本以为大公子让他们将江姑娘骗到这里,只是为了求证事实,再者顶多是撒一撒脾气,可眼下看来大公子的目的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 “滚!” 晋觅不耐烦的声音再度传出。 随从二人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微微摇头。 “是。” …… 古再丽顺着侍童手指的方向一路来到后院。却发觉令溪小苑的后院并非待客之处。 莫说包厢了,就是连后堂也没能瞧见是设在何处。 沿路都是些花草树木,偶尔也有一两株奇花异草,故而只算得上是一座没有太过刻意打理过的后花园。 偶尔一两盏照明用的石灯却也相隔甚远,光线全然不同于前院的明亮,显然是不常有人会来的样子。 所以,晋二公子为什么要邀江樱到这种地方来谈事? 这像是……正经谈事的地方吗? 古再丽面色怪异地想着,若非是知道晋起绝非是那种登徒浪子,她甚至不得不怀疑其动机了。 但此情此景,她又着实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一种猜测渐渐地浮上了她的心头—— 如今想来。很多事情都有着蛛丝马迹。 譬如江樱失踪被寻回的那个雨夜里,晋起似乎格外的不平静,虽然没有外出寻人,但却坚持在太守府里等了整整一日——当时众人只当他是在等应王子回来。可常以各种借口出入晋家军营的她,却在偶然之下得知晋起与西陵应王子的关系并不融洽。 既然如此,何以在西蛮投降当日、百忙之中如此耐心等候应王子? 还有,那日她跟着兄长一同前往营中,为晋起送还衣物,当时应王子先行一步进了营帐。似乎喊了一声江樱的名字,而那时站在她面前的晋起,做了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似要立即进去一样。 虽然及时收住了,但她还是十分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只是当时的她,根本没有心思去细想太多。 再有就是江樱,在听闻她表达了对晋起的倾慕之意之后,那种毫不相让,却又毫不相争的态度…… 为何是那样的反应? 她先前一直想不通,但眼下却近乎明了了。 若这二人早已情意相通了呢……? 那江樱自然是不屑于她相争的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古再丽便觉得一刻也没有办法平静下来—— 望着前方蜿蜒却并无岔路的卵石道,古再丽屏气凝神了片刻。 偌大的后院,却只这一条路来回,顺着一直走下去,沿途必能见着相见之人。 真相究竟如何,根据当时情形,应也不难判定吧? 古再丽手中的拳头松了又握,最后却还是朝着前方迈开了脚步。 还未行到百步,便隐隐听到前方有了人的脚步声。 古再丽立即止步。 传入耳中的是男人的声音。 “老六……你说大公子不会真的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吧?我这心里还真是没底啊……” “应当不会……大公子还没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那江姑娘是什么人,动得不动得,难道他会不知道吗?” “话是这样说,但大公子也一向没少做过冲动糊涂之事……若到时晋公怪罪下来,我们定也脱不了干系……”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又不知道大公子要做什么,只当他是想请江姑娘吃杯茶水而已。” “这话什么意思……大公子可从没说过要请江姑娘喝茶啊。” “……你脑筋怎么这么死?” “你倒是说明白点啊!” “嘘……有人。” 二人声音骤止,恰巧途径一盏石灯旁,借着灯火打量,只见迎面行来了一位女子。 古再丽也打量了他们一眼,随后便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去。 应当是没听到什么。 两名随从松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听得他们的脚步声渐远,古再丽脸上方露出惊异之色来。 她方才并非是完全没有听到。 甚至,她听到了一大半…… 这两人口中的‘江姑娘’,会是江樱吗? 可她不是被晋二公子的人请去了吗,怎么又跟晋大公子扯到一起了? 古再丽心下疑窦丛生,疾步走向了前方那座灯火忽明忽暗的阁楼。 …… “话说回来,姑娘究竟是去做什么了?怎到现在也不见人回来?” 酒菜已被撤下,收拾利落的桌上换成了新沏的清茶,房中一角烧着安神的檀香,香气清淡祥和。而与华常静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的石青往门口处看了一眼,见江樱迟迟未归,不免问了一句。 “我倒还想问问你家主子呢,把我们阿樱拐到哪里去了,还没给我送回来——”华常静玩笑道。 “我家主子?”石青愣了一下,遂又问道:“公子也过来了?” “怎么,你不知道吗?”华常静觉得有些稀奇了。 ========= PS:谢谢热恋和书友151103123013657的打赏礼物~~~~~~~~~(未完待续。) 390:姑娘不见了 石青这个谋士不可谓不尽职,平日里晋起的起居出行,细致到每日接触到的人,甚至于哪天心情好与不好,他必都是了如指掌的。 “是吗……”石青边想边道:“我是与公子说过姑娘今晚要来令溪小苑,见上一面未尝不可,公子固然没直接说是过来还是不过来……可今日下午,蛮地一族忽然闹出了一场暴乱,公子带人前去查看情况,按理来说……是不该那么早能赶得回来的啊。” 这个时候才该是在半路上才对。 当然,他的估算也不一定就是准确无误的,没准儿公子无端的一高兴,马赶得快了些,提早回来了,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但公子若来了令溪小苑,怎么会没有人前来通知他? 石青在这方面向来感知敏锐,横竖觉得不大对劲,正待再开口细致地问上华常静两句之时,却见她忽然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不对!” 华常静表情惊觉,摇着头道:“当时你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来请阿樱,是一个眼生的人……倒像是为了刻意避开你!” 怪她当时心思大半都系在了去了令溪先生那里的石青身上,想着他是不是去见了汤月姑娘,加之当时气氛很好,故而根本没有留意这些细节问题—— 此刻经石青提起,便发觉了太多不对劲! 譬如一直小心保护二人关系的晋起,何以会让一个看起来不太得力的随从,在古再丽这个不知情的外人在场的情况下直言来请阿樱过去;再譬如对方当时听到她们的配合之辞时的茫然;再就是刻意选在了石青不在的时间段来请人! 这些都太可疑了! 石青闻言脸色一整,霎时间站起了身来,问道:“来人可说请姑娘去往了何处?” “没有……只说是晋二公子请的人……至于是去了哪里,并没有当场明言。”这么一说,华常静不由越发心惊起来。 她竟连阿樱被人带去了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阿樱她……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华常静紧张地道:“阿樱来到筠州之后,素未得罪过什么人,谁会设下这个局来引她过去?” “你先别担心。”石青握着她的手,声音沉甸甸地说道:“能以公子和姑娘之间的关系来做饵之人。必不会是生人……而今晚知道姑娘会来此的‘熟人’,想必也不算多,仔细想想,定能推算出来是何人使计……” 他说话间。眸子微微转动着,心底几乎已是有了答案。 经他这一番冷静而直中要害的分析,华常静不得不跟着他的思路一路思考下去。 “是……晋觅?!”她惊异地看着石青,确定却又不敢确定。 晋觅和江樱之间的纠葛她不是没有听说过,再加之今年年初在京城之中。晋家往清波馆里一连多日送去的那些礼物……目的几乎是昭然若揭的。 而晋国公府里两位公子的关系,也是众所周知的不够融洽……知情者,甚至会认定为如履薄冰,但凡稍一用力,表面上脆弱的和睦便会立即断裂。 而在这种情形之下,孔家的孙女无论嫁给哪个,都会致使局面失衡—— 若晋觅真的察觉到了什么,就依照他那缺少顾全大局意识的性格……当真是极有可能会做出对阿樱不利的举动来! “是与不是……一探便知了。”石青纵然有着临危不乱的冷静,但一想到已经有可能发生在江樱身上的事情,便也由不得不去胆战心惊。 姑娘今晚若真有什么差池。莫说难以向师傅和主公交待,就是他自己,断然也会自责难安! “我这边去大公子处探明情况——阿眉你代我去令溪先生那里一趟,可与他直言此事,请他带人在小苑中搜找,令溪先生为师傅多年好友,断能安排妥当,不会令事态宣扬出去。”石青握了握华常静的肩头,口气沉毅地说道:“千万不能慌,知道吗?” 华常静的性格他是十分信得过的。只要冷静下来,必能将事情处理的很好。 华常静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重重地点下头来,随石青一同快速离了包间而去。 石青稍一打听。便得知了晋觅在哪个包间,疾步前去,门被打开之后,几乎是意料之中的,并未得见晋觅的身影——“晋大公子去了何处?” 石青向这一干喝趴下了的年轻男子问道,口气已有些掩饰不住的焦急。 他察觉的太晚。离姑娘被引开之后中间已经隔了太长时间了! 这么长的时间,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正因为晋觅太蠢,所以他才害怕……聪明人为种种牵制而不敢去做的事情,唯有蠢人能毫不顾忌的去做,因为他们过于蠢笨,所以极少会考虑到后果! “晋大公子醒酒去了……”有人晕晕乎乎地答道。 “去了何处醒酒?” “不知……” 果然是他! 石青的脸色骤然沉下来,转身而出,大力地将房门甩上,惊的一屋子醉酒的少年顿时清醒了两三分。 “约是半个时辰前,可曾瞧见那位与我同行的江姑娘随人经过此处?”石青阔步来至楼梯口,向守在两侧的侍童问道。 可无奈这两名侍童并非之前守在此处的那两位,故而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石青暗暗沉下心来,疾步下了楼而去,差来了守在暗处的侍卫,命一人回军营去请应王子前来,又命一人动用了暗中布在周围的力量去打探线索。 按理来说,江樱出了这等事情,主子又不在营中,作为一名为主分忧的谋士他是万万不该将此事率先告知江浪的,江浪有多看重自己的妹妹不必多言,若叫他知晓了,难免会因此再与晋起生出隔阂怨怪来——可现如今,他当以江樱的安危为先,调动一切所能调动的力量! 至于事后江浪的不满和怨责,他愿一肩扛下。不叫主子承担半分! 主子此刻不知可否回城,于此事尚且毫不知情,想来应王子心中就是再有不满,也没有直接发作到主子身上的理由—— 石青心中拿定了主意不叫此事和晋起扯上干连。也不敢耽搁半分,安排好一切可安排之事,遂跟着一干随从亲自寻人去了。 眼下找到江樱,乃是迫在眉睫之事! …… 此时,晋起正率一队亲兵于回营的路上。 今夜月圆。头顶繁星密布,草动虫鸣的郊外是一片极难得的好夜色。 “主子——” 驱马跟在晋起后侧的宋元驹手中抓着一把粗糙的缰绳,仰脸望了一眼璀璨的夜空,笑着说道:“听石青说今日是华姑娘的生辰,他在城中的‘令溪小苑’里设了场乐宴,没请旁人,单单喊了江姑娘一个人……就是不知眼下这宴散是没散,主子可要去瞧一瞧,没准儿还能凑一凑热闹呢。” 他是心系大局,并且也为此没少扮过黑脸。一向主张二人少见为妙,但由于近来双方都‘表现良好’,他觉得甚是欣慰,再加之不明真相的主子这段日子来的不明所以,终日透着一种‘她好端端的怎么说不搭理我就不搭理我了,我到底哪儿错了’,以及若非事忙定要一问究竟的郁闷之情,宋元驹看在眼中,实在叫他倍感愧疚…… 所以眼下才主动提及了要让晋起去‘凑热闹’的建议。 晋起当然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可这热闹与江樱有关。于是便凑的毫不犹豫了…… “你先行带兵回营,我去去就回——” 这回答在宋元驹意料之中,故而并未多说,干脆地答应下来。便在前方跟自家主子分道扬镳而去。 晋起直接入了城,宋元驹一行人则是回了营去。 这一路上,宋元驹的心情十分不错,近来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着他们的计划有条不紊的实行发展着,可谓是事事顺心。 虽然只是个开端,在在此之前。他们已经筹划了太久。 就如浪潮来临前的平静,实则是蓄势待发的积攒实力,而一旦风过潮起,便必定是惊涛骇浪,势不可挡—— 既有充足的准备,便有必胜的把握! 新的局面,就要开始了…… 宋元驹紧紧攥着手里的缰绳,望着茫茫夜色中不远处的营帐散发出的点点火光,心中的激昂之意越发强烈起来。 只是随着距离的靠近,似能隐隐得见一束束火光快递的移动着,倒像是一群人深夜出营的阵势—— “快!” “都跟上!” 急促的喝声传来,宋元驹身后的几名士兵纷纷意识到了不对劲,惊奇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应王子手底下的人……” 宋元驹眉头一动,拍马急促前行。 待临近了军营之时,翻身而下,没能来得及追上江浪,于是随便抓住了一名步行跟在骑军后的士兵便问:“应王子深夜带兵出营,不知是出了何事?” 士兵认出他是晋起身边的统领大人,于是拿不甚流利的中原话如实答道:“筠州城里有一名恶匪混了进去,应王子带我等前去缉拿——” 说这话的时候,士兵的脸色有些难掩的凌乱。 宋元驹怔愣的间隙,此人便已跟着队伍小跑着离去了。 又接连问了两名,得到了相同的答案之后,宋元驹露出了一副堪称怪异的表情来。 城中出了一名恶匪,这种事情自有筠州府衙来管,再不济,筠州府衙求到这里来,也该是他们派人出面解决……怎么倒惊动了江浪,还亲自带兵深夜出动缉匪? 虽然因之前西蛮一战,江浪出手相助一事奠定了筠州与西陵之间的友好情谊,但事实真相如何,宋元驹还是清楚的——这位应王子虽然本也是风国人士,但却明摆着是一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主儿啊! 难道这出没的恶匪,跟西陵有什么关连不成? 宋元驹自以为缜密地推测着,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回去睡觉。 不管是什么样的恶匪,有江浪这一队人在,是妥妥的逃不掉了,再加上石青和主子都在城中,他便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近来奔波的也累了,不如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也好明日一早事情落定之后,再好好了解了解事情的经过。 宋元驹打算的很好,可事实却远非他所料想的这般平静。 接下来事情的走势,似乎已经注定了今夜整个军营中,谁都别想能睡的安稳…… …… “石先生,二公子来了!” 已经属于半封锁状态的令溪小苑中,一名随从脚步匆匆地寻到正与令溪先生交流线索的石青,急声禀道。 “二公子回来了?”石青面容一惊,刚一转头往外看去,便见一袭黑色披风的晋起已阔步走来,不知是否因外间夜色浓重的缘故,使其面容看起来格外沉肃。 “公子!”石青连忙敛衽行礼。 “出了何事?”晋起一路走来,自是察觉出了不对劲,再加之眼下见到石青如此脸色,更是确信出了大事。 石青心知瞒他不住,唯有垂下头如实说道:“姑娘……不见了。” “谁?”晋起眼底一冷。 石青感受到他身上顿变的气息,身体不自觉地躬的更低了一些。 主子既是来了,不管结果如何,此事怕是再压不下来了…… “怎么回事?”见石青一味的弯着身,而没有继续回答他的问题,晋起身上的气息更冷了几分,令人不敢试图逼视。 “皆怪属下反应迟钝,保护不周……”石青自责不已,为节省时间,只大概地同晋起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以及他所怀疑到的对象——晋觅。 “周边暂时还未查出姑娘被人带出令溪小苑的线索——但夜晚视线不佳,难保没有漏网之鱼……”石青担忧道。 “此处可还有晋觅手下的人?” “有几名随行的仆从,都称大公子只是醒酒去了,但去了何处,却答不出来,方才要借口回营,被我拦下了——” 虽然此时石青说的轻巧,但将晋觅身边的人贸然扣下,已是铤而走险,毕竟现如今他们根本拿不出证据证明是晋觅带走了江樱。 “将人带过来!”晋起冷声道。 “可……”石青略有犹豫。 主子要见,必定不是问两句话那么简单了…… 若因此落下把柄,无疑是万万不妙的。 “现如今并无直接的证据能证明此事是大公子所为……”石青违心地劝道。 他亦不想如此,但他不得不考虑更多。 “不……就是他!” 一道女声自门外响起,声音颤抖却响亮。(未完待续。) PS:谢谢热恋打赏的平安符,今天更的是不是很早呐? 390 姑娘不见了 石青这个谋士不可谓不尽职,平日里晋起的起居出行,细致到每日接触到的人,甚至于哪天心情好与不好,他必都是了如指掌的。 “是吗……”石青边想边道:“我是与公子说过姑娘今晚要来令溪小苑,见上一面未尝不可,公子固然没直接说是过来还是不过来……可今日下午,蛮地一族忽然闹出了一场暴乱,公子带人前去查看情况,按理来说……是不该那么早能赶得回来的啊。” 这个时候才该是在半路上才对。 当然,他的估算也不一定就是准确无误的,没准儿公子无端的一高兴,马赶得快了些,提早回来了,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但公子若来了令溪小苑,怎么会没有人前来通知他? 石青在这方面向来感知敏锐,横竖觉得不大对劲,正待再开口细致地问上华常静两句之时,却见她忽然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不对!” 华常静表情惊觉,摇着头道:“当时你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来请阿樱,是一个眼生的人……倒像是为了刻意避开你!” 怪她当时心思大半都系在了去了令溪先生那里的石青身上,想着他是不是去见了汤月姑娘,加之当时气氛很好,故而根本没有留意这些细节问题—— 此刻经石青提起,便发觉了太多不对劲! 譬如一直小心保护二人关系的晋起,何以会让一个看起来不太得力的随从,在古再丽这个不知情的外人在场的情况下直言来请阿樱过去;再譬如对方当时听到她们的配合之辞时的茫然;再就是刻意选在了石青不在的时间段来请人! 这些都太可疑了! 石青闻言脸色一整,霎时间站起了身来,问道:“来人可说请姑娘去往了何处?” “没有……只说是晋二公子请的人……至于是去了哪里。并没有当场明言。”这么一说,华常静不由越发心惊起来。 她竟连阿樱被人带去了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阿樱她……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华常静紧张地道:“阿樱来到筠州之后,素未得罪过什么人,谁会设下这个局来引她过去?” “你先别担心。”石青握着她的手,声音沉甸甸地说道:“能以公子和姑娘之间的关系来做饵之人,必不会是生人……而今晚知道姑娘会来此的‘熟人’,想必也不算多。仔细想想。定能推算出来是何人使计……” 他说话间,眸子微微转动着,心底几乎已是有了答案。 经他这一番冷静而直中要害的分析。华常静不得不跟着他的思路一路思考下去。 “是……晋觅?!”她惊异地看着石青,确定却又不敢确定。 晋觅和江樱之间的纠葛她不是没有听说过,再加之今年年初在京城之中,晋家往清波馆里一连多日送去的那些礼物……目的几乎是昭然若揭的。 而晋国公府里两位公子的关系。也是众所周知的不够融洽……知情者,甚至会认定为如履薄冰。但凡稍一用力,表面上脆弱的和睦便会立即断裂。 而在这种情形之下,孔家的孙女无论嫁给哪个,都会致使局面失衡—— 若晋觅真的察觉到了什么。就依照他那缺少顾全大局意识的性格……当真是极有可能会做出对阿樱不利的举动来! “是与不是……一探便知了。”石青纵然有着临危不乱的冷静,但一想到已经有可能发生在江樱身上的事情,便也由不得不去胆战心惊。 姑娘今晚若真有什么差池。莫说难以向师傅和主公交待,就是他自己。断然也会自责难安! “我这边去大公子处探明情况——阿眉你代我去令溪先生那里一趟,可与他直言此事,请他带人在小苑中搜找,令溪先生为师傅多年好友,断能安排妥当,不会令事态宣扬出去。”石青握了握华常静的肩头,口气沉毅地说道:“千万不能慌,知道吗?” 华常静的性格他是十分信得过的,只要冷静下来,必能将事情处理的很好。 华常静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重重地点下头来,随石青一同快速离了包间而去。 石青稍一打听,便得知了晋觅在哪个包间,疾步前去,门被打开之后,几乎是意料之中的,并未得见晋觅的身影——“晋大公子去了何处?” 石青向这一干喝趴下了的年轻男子问道,口气已有些掩饰不住的焦急。 他察觉的太晚,离姑娘被引开之后中间已经隔了太长时间了! 这么长的时间,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正因为晋觅太蠢,所以他才害怕……聪明人为种种牵制而不敢去做的事情,唯有蠢人能毫不顾忌的去做,因为他们过于蠢笨,所以极少会考虑到后果! “晋大公子醒酒去了……”有人晕晕乎乎地答道。 “去了何处醒酒?” “不知……” 果然是他! 石青的脸色骤然沉下来,转身而出,大力地将房门甩上,惊的一屋子醉酒的少年顿时清醒了两三分。 “约是半个时辰前,可曾瞧见那位与我同行的江姑娘随人经过此处?”石青阔步来至楼梯口,向守在两侧的侍童问道。 可无奈这两名侍童并非之前守在此处的那两位,故而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石青暗暗沉下心来,疾步下了楼而去,差来了守在暗处的侍卫,命一人回军营去请应王子前来,又命一人动用了暗中布在周围的力量去打探线索。 按理来说,江樱出了这等事情,主子又不在营中,作为一名为主分忧的谋士他是万万不该将此事率先告知江浪的,江浪有多看重自己的妹妹不必多言。若叫他知晓了,难免会因此再与晋起生出隔阂怨怪来——可现如今,他当以江樱的安危为先,调动一切所能调动的力量! 至于事后江浪的不满和怨责,他愿一肩扛下,不叫主子承担半分! 主子此刻不知可否回城,于此事尚且毫不知情。想来应王子心中就是再有不满。也没有直接发作到主子身上的理由—— 石青心中拿定了主意不叫此事和晋起扯上干连,也不敢耽搁半分,安排好一切可安排之事。遂跟着一干随从亲自寻人去了。 眼下找到江樱,乃是迫在眉睫之事! …… 此时,晋起正率一队亲兵于回营的路上。 今夜月圆,头顶繁星密布。草动虫鸣的郊外是一片极难得的好夜色。 “主子——” 驱马跟在晋起后侧的宋元驹手中抓着一把粗糙的缰绳,仰脸望了一眼璀璨的夜空。笑着说道:“听石青说今日是华姑娘的生辰,他在城中的‘令溪小苑’里设了场乐宴,没请旁人,单单喊了江姑娘一个人……就是不知眼下这宴散是没散。主子可要去瞧一瞧,没准儿还能凑一凑热闹呢。” 他是心系大局,并且也为此没少扮过黑脸。一向主张二人少见为妙,但由于近来双方都‘表现良好’。他觉得甚是欣慰,再加之不明真相的主子这段日子来的不明所以,终日透着一种‘她好端端的怎么说不搭理我就不搭理我了,我到底哪儿错了’,以及若非事忙定要一问究竟的郁闷之情,宋元驹看在眼中,实在叫他倍感愧疚…… 所以眼下才主动提及了要让晋起去‘凑热闹’的建议。 晋起当然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可这热闹与江樱有关,于是便凑的毫不犹豫了…… “你先行带兵回营,我去去就回——” 这回答在宋元驹意料之中,故而并未多说,干脆地答应下来,便在前方跟自家主子分道扬镳而去。 晋起直接入了城,宋元驹一行人则是回了营去。 这一路上,宋元驹的心情十分不错,近来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着他们的计划有条不紊的实行发展着,可谓是事事顺心。 虽然只是个开端,在在此之前,他们已经筹划了太久。 就如浪潮来临前的平静,实则是蓄势待发的积攒实力,而一旦风过潮起,便必定是惊涛骇浪,势不可挡—— 既有充足的准备,便有必胜的把握! 新的局面,就要开始了…… 宋元驹紧紧攥着手里的缰绳,望着茫茫夜色中不远处的营帐散发出的点点火光,心中的激昂之意越发强烈起来。 只是随着距离的靠近,似能隐隐得见一束束火光快递的移动着,倒像是一群人深夜出营的阵势—— “快!” “都跟上!” 急促的喝声传来,宋元驹身后的几名士兵纷纷意识到了不对劲,惊奇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应王子手底下的人……” 宋元驹眉头一动,拍马急促前行。 待临近了军营之时,翻身而下,没能来得及追上江浪,于是随便抓住了一名步行跟在骑军后的士兵便问:“应王子深夜带兵出营,不知是出了何事?” 士兵认出他是晋起身边的统领大人,于是拿不甚流利的中原话如实答道:“筠州城里有一名恶匪混了进去,应王子带我等前去缉拿——” 说这话的时候,士兵的脸色有些难掩的凌乱。 宋元驹怔愣的间隙,此人便已跟着队伍小跑着离去了。 又接连问了两名,得到了相同的答案之后,宋元驹露出了一副堪称怪异的表情来。 城中出了一名恶匪,这种事情自有筠州府衙来管,再不济,筠州府衙求到这里来,也该是他们派人出面解决……怎么倒惊动了江浪,还亲自带兵深夜出动缉匪? 虽然因之前西蛮一战,江浪出手相助一事奠定了筠州与西陵之间的友好情谊,但事实真相如何,宋元驹还是清楚的——这位应王子虽然本也是风国人士,但却明摆着是一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主儿啊! 难道这出没的恶匪,跟西陵有什么关连不成? 宋元驹自以为缜密地推测着,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回去睡觉。 不管是什么样的恶匪,有江浪这一队人在,是妥妥的逃不掉了,再加上石青和主子都在城中,他便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近来奔波的也累了,不如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也好明日一早事情落定之后,再好好了解了解事情的经过。 宋元驹打算的很好,可事实却远非他所料想的这般平静。 接下来事情的走势,似乎已经注定了今夜整个军营中,谁都别想能睡的安稳…… …… “石先生,二公子来了!” 已经属于半封锁状态的令溪小苑中,一名随从脚步匆匆地寻到正与令溪先生交流线索的石青,急声禀道。 “二公子回来了?”石青面容一惊,刚一转头往外看去,便见一袭黑色披风的晋起已阔步走来,不知是否因外间夜色浓重的缘故,使其面容看起来格外沉肃。 “公子!”石青连忙敛衽行礼。 “出了何事?”晋起一路走来,自是察觉出了不对劲,再加之眼下见到石青如此脸色,更是确信出了大事。 石青心知瞒他不住,唯有垂下头如实说道:“姑娘……不见了。” “谁?”晋起眼底一冷。 石青感受到他身上顿变的气息,身体不自觉地躬的更低了一些。 主子既是来了,不管结果如何,此事怕是再压不下来了…… “怎么回事?”见石青一味的弯着身,而没有继续回答他的问题,晋起身上的气息更冷了几分,令人不敢试图逼视。 “皆怪属下反应迟钝,保护不周……”石青自责不已,为节省时间,只大概地同晋起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以及他所怀疑到的对象——晋觅。 “周边暂时还未查出姑娘被人带出令溪小苑的线索——但夜晚视线不佳,难保没有漏网之鱼……”石青担忧道。 “此处可还有晋觅手下的人?” “有几名随行的仆从,都称大公子只是醒酒去了,但去了何处,却答不出来,方才要借口回营,被我拦下了——” 虽然此时石青说的轻巧,但将晋觅身边的人贸然扣下,已是铤而走险,毕竟现如今他们根本拿不出证据证明是晋觅带走了江樱。 “将人带过来!”晋起冷声道。 “可……”石青略有犹豫。 主子要见,必定不是问两句话那么简单了…… 若因此落下把柄,无疑是万万不妙的。 “现如今并无直接的证据能证明此事是大公子所为……”石青违心地劝道。 他亦不想如此,但他不得不考虑更多。 “不……就是他!” 一道女声自门外响起,声音颤抖却响亮。(未完待续) ps:谢谢热恋打赏的平安符,今天更的是不是很早呐? 5201小说高速首发美食计最新章节,本章节是390 姑娘不见了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391:打断为止 ~~~~~~~~..当当当,今天更的更早了一些,谢谢热恋妹子又一枚平安符打赏~~~~~~~ …… “邓二小姐?” 石青皱眉望过去。 只见古再丽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神色张皇地说道:“是晋大公子……带走了江姑娘……” “邓二小姐如何得知的?!”石青忙地问道。 “我方才……去家弟那里,见家弟醉的厉害,本打算将人带回家去,怎奈家弟不依,我只好托了可靠之人多加照料一二……可我出去的时候,却不巧遇见了晋大公子身边的随从,听他们隐晦的说起晋大公子……请了江姑娘去吃茶诸如此类的话——”古再丽满面紧张地说道。 这话自然是半真半假的,她总归没有办法明确告知晋起和石青,她是出于怎样莫名的心理,打听到江樱的去向,一路追寻了过去。 “邓二小姐所言当真?”石青豁然上前两步,直直地看着古再丽。 若真是如此,有了古再丽这个人证,那便不用顾虑诸多了! 古再丽却在看着晋起。 这么久以来,她从未见过他为了谁如此冷过脸。 他性格固然向来冷淡,可却是鲜少会有情绪波动的一个人——而眼下,他身上被冷意竭力压制着的着急和震怒,强烈的似乎随时都要挣脱束缚,似乎一旦被触破开来,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呵,果然如她猜测的一样…… 他待江樱,与常人太过不同。 她赌对了…… 于是她道:“我还听他们说,江姑娘是被晋大公子的人带去了后院中的某个阁楼中——” “你确定?”晋起目色沉沉,几近一字一顿地问道。 对上这样一双眼睛,古再丽尽力克制住眼底的心虚之意,袖中的双手紧紧攥在了一起,微微战栗却分外肯定地点了头,道:“我确定。” 她亲眼验证过的。如何能不确定…… “后院阁楼……”一旁的令溪老人大惊道:“莫不是远水阁吗?!” 晋觅怎么找去了那里? 那里是他发妻生前最常去的地方,里面还陈放着许多乐器,因此除了他之外,多年来已鲜少有人踏足。甚至算得上是令溪小苑中的一处禁地了—— 故而在华常静传话让他帮忙在令溪小苑中搜寻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想到此处! 石青等人也逐渐误认为江樱是被带出了令溪小苑。 回过神来,石青面色迫切地道:“有劳令溪先生带路!” “……诸位随我来。”令溪老人强自定了定心神,走在了最前面指路。 一行人脚步匆匆地离去。 古再丽在原地站了片刻,又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让自己强自镇定下来,复才小跑着跟了上去。 只是藏在袖中的双手还是止不住的颤抖着。 她找过去的时候,大致听到了阁楼中的情形…… 她脚步缓慢地踱出后院,又刻意耽搁了那么久,还暗中不露痕迹地错引了去后院搜查的人……那么,该发生的事情,此刻应当都已经发生了吧? 她当时不是没想过要冲进去救人…… 晋觅或许会恼羞成怒,但一旦被人撞破,想必也再无可能继续下去…… 可她不能得罪晋觅。 被那样的人记恨上,她们整个邓家或许都要遭到殃及…… 而且…… 那是孔家的嫡脉孙女。是天下极少能与他门当户对的女子,甚至已经借着这个身份得了他的青睐,和他情意相投…… 可是如果,她被毁了清白呢? 那么一切都再无可能了! 纵然晋起会因为晋家的名声而将事情结结实实地瞒住,不让外界得知,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但两个人也绝对不可能再有任何机会了…… 就是再不甘心,却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古再丽强压下内心开始往上翻腾起的罪恶感,唯有咬紧牙关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任由耳边的夜风再肆虐一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那些如今于她而言已不该有的情绪。 “邓二小姐!” 身后忽然传来一句喊声,古再丽却恍若未闻,只如一具被情绪操控的木偶一样。往前疾步走着。 “邓二小姐——” 来人跑着追过来,一把捉住了古再丽的手臂。 古再丽怔怔转过头来,见是华常静,与之疑惑的眼神对视了片刻,方迟钝道:“找到了与江姑娘有关的线索……二公子已先行带人赶去了。” 华常静闻言眼睛立即就是一亮,也顾不得再去细想古再丽的异常。忙问道:“是在何处?” 古再丽僵硬地抬起一只手来,遥遥地指向前方,道:“最里面的那座阁楼里。” 这座阁楼,名为远水阁。 由于名字特殊,往前常被人打趣为“远水不解近渴”。 可眼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到此处之时,却是无人再能有任何打趣的心思。 此时的远水阁中亮着灯火,却不知是何原因,忽明忽暗着。 尤其是一楼门窗中所透出来的光亮,分外恍惚。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此处阁楼之内以及周遭,都是死一样的寂静,半分动静都无。 众人在门前却步。 因为一路疾步赶来的缘故,略重的呼吸声都刻意放的很低,生怕惊扰到什么一样。 “公子……” 石青望着灯火明暗不停的内阁,面色反复地看向晋起。 倘若姑娘真有什么差池……莫说主子,就是他,也绝不会放过这个纨绔混账! “退远些——”晋起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阁门内,声音竟是一改方才的沉冷,无端放轻了许多。 石青沉默了一下,遂往后退去。 令溪老人及其他人得了他的授意,也纷纷避至了一侧去。 晋起这才提步走向阁门。 走的近了些,便能听到里面些许的动静了。 是男子微弱的呻/吟声。 实则听力极佳的他隔得极远便听到了,只是远不如眼下来的清晰。 他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是不是还好好的……好好的等着他过来找她。 阁楼的大门被从外面死死地锁住,老旧的已经上了锈的大锁看起来却格外顽固。不容动摇。 “噌——” 利剑出鞘的声音划破浓重的夜色,不过须臾间,便又有一道铁器相击的震击声传入众人耳中。 “哐当!” 门锁被利剑凭中截断,刺耳巨响让众人心神都跟着巨震起来。 忽然失去了门锁禁锢的两扇大门。不用外力去推,已自行地缓缓朝着两侧打开—— 阁楼中的一缕光亮自门缝中乍然现在楼外平坦的甬道上,随着这道光亮的面积越来越大,阁楼内的情形也随之逐渐呈现在了晋起的视线中。 在尚且无法辨别具体情形之时,他率先察觉到的是阁内传出的血腥味。 格外浓重…… “救。救我……” 里面的男子似乎察觉了有人来,用尽了力气才能勉强说出这几个字来—— 这是晋觅。 他此刻正倚在堂中央的一张被打翻的矮脚桌旁,身下的地板已被猩红的鲜血所浸湿,不大的一片,却也触目惊心,他仰躺着脑袋,双手紧紧地捂住左胸处的位置,因失血过多的缘故,脸色异常苍白。 “救我……”晋觅又**了一句,根本没有力气去看来人是谁。本就醉酒的他,加之受了重伤,早已目眩头昏,全然动弹不得。 然而晋起的目光除了一开始之外,再未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因为此刻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堂中光线昏暗的一角,那个缩成了一团并且不停战栗着的纤弱身影上。 她身前横放着的是一只支离破碎的椅子,脚下还有斑斑血迹。 只一眼,晋起便觉得整颗心脏忽然被人紧紧地攥在了手中。难受的甚至无法呼吸。 “哐当”一声,他手中的利剑被抛到地上,人已跨门而入。 他来到那团‘影子’面前,却见她极快地又往后缩动了一下。犹如惊弓之鸟。 晋起缓缓地弯下身来,以一种最能给人安全感的动作,单膝半跪在她面前,倾身过去,一只手掌轻轻落在了她埋在膝盖中的头顶上,声音极为平缓地说道:“别怕。是我……” 这才得见面前的人怔怔地抬起了头来。 黑暗中,一双漆黑的眼睛睁的大大的,里面装着的满是防备和恐惧,却在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谁之后,陡然转变为了惊慌与委屈。 她忽然伸出手去,一把环抱住晋起的脖子,将头脸埋进他胸前。 没有哭,也没有发声,甚至呼吸都极为克制,只抱着他的力气出奇的大,大到出乎他的想象。 晋起一手抚在她柔软的头顶,一手环在她紧紧绷着的后背,亦没有出声说话。 外面的石青等人迟迟没有听到动静,也不见晋起出来,不知究竟情形如何,却也不敢擅自闯进去,生怕撞破什么不该看到的。 于是只有提心吊胆的等着。 直到华常静和古再丽赶了过来。 “怎么样?阿樱找到了没有!”华常静见石青杵在那里动也不动,心下未免开始胡乱猜想起来,强自压下不好的预感,急切地向他问道。 “人应当在里面……”石青的口气忧心忡忡。 “那你们怎么不……”华常静刚想质问一行人不进去救人,呆在外头作何,却又瞬间想到了什么。 她蓦地转头朝着大门洞开的楼阁内望去。 重重地看了一眼,便立即奔了过去。 古再丽原处犹豫了一下,遂也跟了进去。 二人一进门,第一眼便瞧见了受伤昏迷的晋觅,华常静脸色一白,古再丽却是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惊呼了出声。 她竟然…… 她怎么敢! 那可是晋国公府里的嫡长公子啊! 她……担的起这个后果吗?! 古再丽颜色大骇,目光在阁中搜索着江樱的身影。 最后定在了角落之中,那个被晋起紧紧拥在怀中,无声颤抖着的身影上面—— 古再丽心头一颤,目光狠狠被刺痛。 “阿樱……” 华常静不自觉地跟着放轻了脚步,试探地轻声唤道。 江樱在晋起的怀中似乎稍稍冷静了一些,寻回了些许薄弱的意识与神智,低低地应了一声,“华姐姐……” 华常静陡然长出了一口气,却也瞬间红了眼眶。 没事就好…… 再听到她的声音,晋起亦是倍感安心。 他并未多说半个字,紧一抿唇过后,双手变换了个位置,忽地将怀中的人打横抱了起来。 江樱受惊之下,环住他脖子的双手更紧了一些。 古再丽眼睁睁地看着晋起抱着江樱出了阁门。 这种情形是她始料未及的…… 晋起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就算没有发生什么,可晋大公子受了这样重的伤,他怎么能将所有的重心都放到了江樱一个人的身上,而非第一时间处理整件事情? 甚至还如此明目张胆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人直接抱了出去…… 这传了出去,外人要如何讨论,他难道丝毫都不顾及吗? “公子……” 石青有意阻止,但在看到晋起怀中受惊极重的江樱,以及额头之上那块显是遭重物击过的伤口之时,却又将话咽了回去。 也罢…… “大公子这边……怎么处理?”石青询问道。 跟出来的古再丽听得脸色一变。 什么叫……怎么处理? 怎么觉得这话听着这么奇怪? 为什么她觉得这里的人,包括晋起在内,对晋觅这个国公府嫡长子,根本没有半分的重视与畏惧之心? “带回去医治。”晋起冷冷地说道。 医治? 石青不自觉的拧眉。 还治什么,让他自生自灭就是了! 他真想这么干。 可现实却不允许。 可在这种情形之下,主子都还沉得住气,如此顾全大局,他自也没有意气用事的道理。 “那阿樱的委屈就白受了?”看着近乎是死里逃生的江樱,华常静忍怒道。 “阿眉……”石青面色复杂地低声劝道:“自会还姑娘一个公道的。” 不防之下,却听行在前面的晋起面无表情地丢下了这样一句话—— “人醒之后,杖责一百,命宋元驹亲自监刑,将其双腿打断为止。” 什么?! 石青赫然瞪大了眼睛。(未完待续。) 392:“袒护” 如此重罚,怎能适用在一位士族公子身上? 这……这可是从古至今,都不曾有过的先例啊! 石青望着很快淹没在黑暗当中的背影,知道此时劝说必定无用,唯有先行吩咐了手下人将晋觅抬出,送回营中医治。 一群人很快离去,剩下的只有灯火依旧闪烁的一座空阁,以及鼻尖萦绕的血腥之气。 另还有,呆立在原处、脚下像是被胶住了一般的古再丽。 …… “嬴将军、嬴将军!大事不好了!” “请嬴将军出面为大公子做主!” “嬴将军!” 帅帐中,正与周公会面的嬴穹被帐外一道道急切的怒喊声惊醒过来,皱眉掀开被子。 “点灯!” 嬴穹匆匆披衣,灯烛刚被点亮,门外守着的士兵便神色略为慌张地进来通禀道:“禀主帅,大公子手下之人聚集在帐外,要请见主帅!” “大公子的人?”嬴穹一面系好腰间的衽带,一面惊惑问道:“所为何事?” 晋觅身边的人和他这个主子一样,往日里一有正事,几乎是找不见人的,从不在需要出力的时候露面,是以与他这个主帅,可以说是‘素无往来’,而眼下忽然聚集于他帐外,想必定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这个大公子,刚被晋公赶回来还没足两日,难道又捅篓子了不成? 竟还捅了个须得他出面来解决的篓子? 嬴穹心中已觉不妙,等着那士兵回答他的问题。 “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只听他们说,大公子身受重伤,刚被军医救治醒来,便被二公子手下的人拖去了肃清台!”士兵无不畏惧地说道。 “什么?”嬴穹大为惊异。 肃清台历来是行军法处置军中上下违纪之人的地方。这时属深夜,究竟是出了何事,竟让向来沉稳的二公子有如此惊人之举? 嬴穹惊异间,又听那士兵颤巍巍地补了一句:“他们还说二公子直接明言吩咐了宋统领前去监刑,要将大公子双腿打断为止……” 打断?! 这是疯了吗! 嬴穹豁然一握拳头,面色惊骇地大步出了帅帐而去。 这一出去,才发觉入睡前的朗朗夜空已不复存在。漆黑如墨的苍穹之上。竟是连一颗点缀的星星也再寻不见,乌云快速地涌动着,似起了狂风的江面卷起的一层层巨浪。浑浊而又汹涌。 嬴穹心底莫名一沉,加快了脚下步伐,领着后头一群为晋觅‘请愿’的部下赶去了肃清台。 远远地,就见肃清台外围了一层人。情形十分躁动。 “你们竟敢擅自冒犯大公子,真是放肆!” 一名不知是何职位的披甲军挡在肃清台前。义愤填膺。 “放了我们大公子!”五六个人在一侧高声附和着。 而立于肃清台上一身整肃副将盔装的宋元驹,好似根本没有瞧见台下的嘈杂一般,手持长枪而立,全然不为所动。 而他身侧两名着意挑选出来的行刑军士也称得上十分镇定。握着军杖的手不曾动摇过,面容肃穆严正。 三人往肃清台上这么一站,还未开始行刑。便让人心中惊惧之意,心知倘若晋觅真的上了这肃清台。怕是真的没有办法完完整整的下来了! 不曾理会台下的反对之声,宋元驹面色沉沉地一抬手,凝声道:“将大公子押上来!” 其话音刚落,便有人将晋觅从台后押了上来,一步一个阶梯,不顾晋觅的挣扎。 晋觅感受着二人将自己的手臂箍的生疼,全然没有要留情的意思,心底不禁有些没底起来。 他被医治转醒之后,又被人强行灌了醒酒汤药,头正剧痛时,却又遭晋起手下的人强行拖出了营帐! 他固然惊怒,却并无丝毫畏惧。 因为他知道晋起就是心中怨愤再难平复,却也不敢真的对他如何! 而就算真的气昏了头脑,执意要对他行刑,怕也没有这个权力! 这晋家军营里其他人,包括嬴将军在内,难道真的会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杖责这一百军棍不成? 他不是普通的将士,他是晋家的嫡长子,是未来晋氏的掌舵人! 换而言之,这整个晋家军营都是他的! 谁敢动他? 喧嚣中,宋元驹抬起的手落下来。 晋觅便立即被押到了行刑石上。 “你们竟敢以下犯上?!这里是晋家军营!”晋觅终于知道害怕,被强行押趴在冰冷的行刑石上,胸口刚包扎好的伤口因为挣扎剧痛不已,这让从未吃过此等苦头的他登时就慌了神。 “晋家军营军规头一条,便是上下同罪,不问身职,但凡触犯军例者,必当严惩不贷!”宋元驹冷冷道,却并不去看晋觅一眼,“大公子,恕属下得罪了——” 做出如此歹毒恶心之事,眼下竟还有脸拿身份来压他? 无知纨绔,此前种种小事不予他计较,便真当这天下没人敢动他了不成! “行刑!” 宋元驹声音一落,行刑军士立即挥起了手中长长的军棍。 一前一后,毫不迟疑地落下。 “啊!” 军棍砸在皮肉上的闷响、并着晋觅的凄厉呼声一同响起在这原本寂静的夜色当中。 “大公子!” “你们这群丧心病狂的疯子!快放了大公子!” “住手!” 底下众人显然也未料到宋元驹竟真的会如此雷厉风行,当即个个都吓白了脸,拼了力的扯着嗓子嚷嚷着。 更有甚至情急之下,跨步上了肃清台。 对于晋觅本人,他们看得惯或是看不惯,在此刻皆是无关紧要的。他们这群人,被晋公和世子派遣过来,本就是打着辅佐帮衬嫡长公子涨见识的名号,如今见识是没涨着,人若是再出了什么差池……那京城他们势必是回不去了! “横加阻拦者,同罪!” 宋元驹伸出手中长枪直指逼上台来的几人,寒铁枪头上的红缨在夜风中舞动。带着说不出的震慑。 几人下意识地止步。却远远不甘就此妥协,双方僵持不下间,忽听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道:“主帅来了!主帅来了!” 嬴穹赶过来了! 听到‘救兵’被搬来,晋觅一党人立即面露喜色,纷纷朝着前方为首赶来的嬴穹看去。 “末将参见主帅——” 肃清台上,宋元驹收回手中红缨枪。朝着嬴穹行了一礼。 嬴穹的目光扫过肃清台,听得晋觅的哀呼与求救声。腮边的络腮胡抖动了两下,不悦地看向宋元驹,质问道:“宋副将,这是怎么回事?” 半夜醒来。竟看到这种令人惊骇的情形! 他若再迟来几步,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更为可怕的事情! “嬴将军来的正好。”宋元驹一改往日面上时刻挂笑的和气模样,面容一丝不苟地看向嬴穹。道:“经部下检举,大公子屡次触犯军规。而大公子身为副帅,按例本该由嬴将军亲自下令处置,可因见嬴将军炸伤未愈,夜已深极,不宜过分操劳,便没去打搅。故而末将先行去请示了代掌帅印的二公子——二公子传话,让末将以军规处置。” “你……”嬴穹岂料自己不过开口问了句是怎么回事,宋元驹竟就将他所有发问的可能都给堵死了。 晋觅虽然没干过一件实事,但在军中顶的却是和晋起一样的副帅头衔,而军营之中,最忌讳的就是越级处置,他本是借此来压制宋元驹一二,好将局面稳住,却不曾想宋元驹早准备好了应对的说辞——因炸伤之事他短时间内无法料理军中事宜,故而将帅印交由了晋起代为执掌……这是全军上下都知道的。 既有帅印在手,代表的便是他的意见,自然再没什么越级之说…… 嬴穹心下震惊晋起竟会借此来处置晋觅,不明所以间,却也知道当下之急是先保住晋觅,忽而沉声问道:“何人检举?所犯何事!” “因大公子身份特殊,为防检举之人遭受报/复,故而末将有责任为其保守身份——而其所检举大公子不顾军规多次入城嫖/娼之事,末将已派人前去核实,窑中一应人等,皆可证明大公子常去此地,实为确凿之事。” “什么……?”嬴穹面容波动的厉害。 嫖、嫖/娼…… 这等**的字眼被宋元驹当着众人的面直愣愣地扣在晋觅的头上,且还满脸严肃,令在场众人都是一阵尴尬之色。 晋觅本人也是咬紧了牙关,恶狠狠却难以自容的看向宋元驹。 嬴穹的目光也定格在了宋元驹的脸上。 他没想到今夜出了这么大动静,究其原因竟是为了这个。 而晋觅的德行全军上下又哪个不知道?竟还须得有人出面检举? 若从这方面入手的话,这位大公子违反军纪之事,可是数也数不清了! 但由于晋觅身份特殊,故而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纵然都是心知肚明,却也早已达成了一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共识。 这一点,宋元驹,包括晋起,显然也是知道的。 若想借题发挥,何至于等到今日? 况且这招‘借题发挥’,可谓是一招蠢到了极致的伤敌一百自损一万的下下之策! 真重罚了晋觅,日后二公子在晋国公府中,将面临的会是怎样的境遇? 军法再如何公允,却也有例外之人。 士族再如何以德服人,却也躲不过自私和护短。 这些难道二公子会不知道吗?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能让他如此铤而走险,也要坚持重处大公子……? 嬴穹心中百转千回,五味繁杂,平心而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不愿晋起为了一时意气而白白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这个二公子要走的路,绝不该仅止于此。 “此番兹事体大……怎能凭几个所谓证人一面之词就贸然定罪于大公子?士族向来最重清誉之名,若在事情还未彻查清楚之前便如此重罚于大公子,传了出去岂不是要让晋家白白遭人耻笑?此等大过,可是宋副将能承担得了的吗?”嬴穹以此来给宋元驹施压,是摆明了要力保晋觅。 纵然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军旅之人嬴穹从不屑说违心曲折之话,但他自有他的立场,眼下为了大局着想,他不得不这么做。 谁料宋元驹竟根本不吃这套,凛然道:“事情真相早已摆在眼前,不知嬴将军口中所谓的彻查是要彻查什么?嬴将军若有不解之处,不妨此刻当面明言,末将定一一为嬴将军解惑——至于嬴将军口中的世家清誉,依照末将的了解,必然是有错便认,肩有担当,敢于坦荡直面世人的评论。而非上下遮掩,掩盖事实真相,以求达到粉饰太平,表面光彩内中败坏之象!” 他这番话说得极为慷慨激昂,偏生还摆出了无法反驳的大道理,一时令嬴穹无言相对,就连起初那些站出来阻拦的一干人等,也只有暗下干着急的份儿。 晋觅见状慌神道:“胡说八道!蛊惑人心!你分明是受了晋然的指使,挟私报复于我!嬴将军……你才是晋家军的主帅,你有权做任何决定!他晋然算什么东西!” 嬴穹暗暗皱眉。 这话说的实在是糊涂,让他纵然有意相助,却也不好再多说半句,不然岂不真坐实了他蓄意包庇的行径? “而若晋公和世子因此事怪罪下来,末将愿一力承担,绝不会有半句推脱之辞!”宋元驹铁了心要处置晋觅,振声道:“继续行刑!” “慢着!”嬴穹到底还是出了声阻拦,甚至顾不得再去掩饰自己的‘偏袒’,直截了当地道:“此事应由本帅处置,不劳宋副将费心了!来人,暂时先将大公子带回帐中,好生看管!待本帅查明事实,再行处置!” “是!”两名士兵响声应下,冲上了肃清台去。 事情发展至此,宋元驹心知再加阻拦必定会引起纷争,但让他就此眼睁睁的看着晋觅被带走,他却不能甘心! 晋觅究竟做出了什么样的肮脏之事,这些人又知道个屁! 今夜若不让晋觅付出代价来,莫说主子,纵然是他,也断然不依! 大丈夫固然要能屈能伸,审时度势,但有所忍有所不能忍! 争权夺势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够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吗! 那么好的姑娘,竟险些被这畜/生给毁了! 宋元驹一股热血上脑,长枪挥至行刑石前,就抵在晋觅面前,面向众人道:“违纪之证确凿,大公子今次必须受罚!谁都休想多加袒护!”(未完待续) ps:日常感谢:热恋妹子的平安符打赏 393 取舍之道 宋元驹一股热血上脑,长枪挥至行刑石前,就抵在晋觅面前,面向众人道:“违纪之证确凿,大公子今次必须受罚!谁都休想多加袒护!” 嬴穹大惊。 这是摆明了非要处置晋觅不可?! 甚至不惜跟他这个主帅发生正面冲突? 这可不是二公子身边的人一向的谨慎作风!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嬴穹心下有疑,他有心要保住晋觅的安危,也有心要阻止晋起这‘自毁前程’的举动,但宋元驹似乎却根本领会不了他的意思,或是领会了,但却执意要硬碰硬! “宋副将这是想违抗军令吗!”嬴穹直直地盯着宋元驹,是也真的被激怒了几分。 如此不顾全大局,当真是二公子一人的意思吗! “末将不敢!”宋元驹丝毫没有退让之意:“末将不过是依照军法行事罢了!” “你……!”从未遭人如此忤逆过的嬴穹越发恼火起来,豁然抬起手臂,命令道:“东三营副将宋元驹,不顾劝阻,违抗军令,将其押下去!” 为了不让事态恶化到最严重的地步,他也只能这么做了! “嬴将军要处置末将,宋元驹决无异议!但同样是违反军规,末将希望赢将军可以一视同仁!” 嬴穹气的胸口不禁剧烈的起伏起来。 事到如今,他竟还是不肯放过晋觅! 究竟是何缘由! “……大公子之事,本帅自会彻查清楚!倒是宋副将,必然要下去好好清醒清醒了!”嬴穹示意手下之人将宋元驹押下。 “住手!” 一道高喝声倏地自嬴穹身后响起,带着说不出的怒气。 又是谁? 嬴穹不胜其烦地转过身去,然而待看清来人之后。却是疑惑不已。 应王子? 他来做什么?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开口招呼,便听江浪直截了当地朝他诘问道:“嬴将军这是何意?是打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蓄意包庇晋大公子吗?” 这火药味满满的开场白,令嬴穹越发惊惑。 按理来说,这是他们晋家军的事情,与他一个西陵国的王子有什么干系? 可毕竟是晋公竭力要拉拢的人,他就是再糊涂也断不会说出这种令人倍感生疏防备的话来。唯有耐着性子解释道:“应王子言重了。不过是出了些误会罢了,未免误会增大,本帅这才赶来阻止。是欲查实之后再下定论——若宋副将所言属实,本帅也定不会包庇于晋大公子。” 俗话说的好,家丑不可外扬,具体的是怎么个误会法儿。嬴穹并未与江浪解释。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事情的经过。江浪是比他清楚一百倍。 接到石青的传信,他打着擒匪的名义赶到城中,看到的却是伤痕累累,受惊到神志不清的江樱——纵然是没有办法从她口中了解到事情经过。但他所看到的,已经足够令他心惊! “查实?”面具之下,江浪脸色寒极。一双深蓝色的眼睛逼视着嬴穹,道:“若真任由嬴将军将大公子带回。事情真相怕是永远没有被查实的一日了吧?” “应王子似乎也对此事有所误解吧!”听他如此咄咄逼人,嬴穹的口气不禁也有些生硬起来。 江浪的眼神却无丝毫变动,直接越过嬴穹,望向肃清台上的宋元驹,高声道:“还请宋副将继续监刑!” 什么?! 嬴穹险些没能反应过来江浪方才说了什么! 如此堂而皇之的掺和进来,甚至连铺垫的话都没有多说一说! “应王子如此插手我军之事,怕是不妥!” 江浪闻言冷笑了一声,“今日这事,我怕是要管定了!” 他从不多管一桩闲事,可从今往后,但凡是同晋觅这畜生有关之事,于他而言都不再是闲事! 若非是晋起先一步下了命令,他哪里还容这畜生多喘一口气? 什么狗屁晋国公府,他从未放在眼里! 江浪话音刚落,便是一阵整肃的脚步声响起。 嬴穹这才发现这位应王子来一趟肃清台,竟是带了数百名精兵前来! 脚步声震震,身形高大面容肃冷的西陵军来势汹汹,几乎是眨眼间便将肃清台四面全部围了起来—— 先前那帮为晋觅鸣不平的人,个个吓白了脸,往后退着。 “放肆!” 在自己的军营里竟被‘友军’如此挑衅,嬴穹岂能不怒,一张脸已成涨紫之色,下意识地要去摸腰间的剑,却因是深夜被惊醒出来的太急,根本不曾佩戴,情急之下,想要去拔随从腰间的长刀,却听江浪在其身后冷冷地‘提醒’道:“晋家与西陵今后立场如何,全在于嬴将军一念之间了。” 嬴穹闻言动作立即僵住。 黄毛小儿,竟然拿这个来威胁他……? 可…… 犹记得年初之时,大公子与冬珠公主起了冲突,晋公当时可是动用了家法处置了大公子…… 也不排除晋公被气昏了头的可能,但于大局而言,孰轻孰重,似乎已经没有太多值得比较的了…… 方才他是从大公子的安危和二公子的前途上来考虑,但如今江浪插手进来,却远非这么简单了。 这关乎的或许是整个晋家,是晋公布了这么多年的局…… “嬴将军若还想拦,本王定当奉陪。” 只是今夜,晋觅绝对别想完完整整的回去了。 “不知大公子今日到底因何事得罪了应王子,应王子非要如此咄咄相逼吗!”嬴穹咬牙切齿地问道。 “这便不是嬴将军应该知道的了。” 嬴穹气的直抖,却还是不甘心就此让步:“大公子乃是晋国公府里的嫡长子,若是他今夜真有了什么差池,不日晋公得知。于应王子又有什么好处!贵国相交的诚意,难道就体现在这里吗?” “嬴将军言重了,我并没有要取大公子性命的打算。”真让他这么死了,反倒是太过便宜他了。 江浪冷笑着说道:“至于晋公那边,来日便让大公子自行解释,好好说说他都做了哪些光耀晋氏门楣的好事吧——” 嬴穹听得此言,心中重重一沉。 他自然知道宋元驹闹出这么大一场。绝非是因为一星半点的小事。可听江浪这话中的意思,晋觅惹的祸,似乎比他想象中的更为严重。 甚至与这应王子有关? 这下怕是真的麻烦了…… 事情的发展。已远远不是他所能控制得了的了。 “晋然与西陵私下勾结!想要害我!”晋觅脸上的冷汗如同淋了一场大雨一般,惊慌失措地挣扎大喊着,“嬴将军!你手中握有十万晋家军,还怕他西陵驻扎在城外的那区区一万乌合之众吗!快、快救本公子下去!” 真是糊涂…… 这笔账可根本不是这样算的! 嬴穹牙齿都已咬的麻木。欲拔剑的动作缓缓收回来,头忽地往一侧重重一偏。 事无两全之策时。必要保全更为重要的一方——这乃是行军根本,亦是……世家立足之道。 今日若是晋公在场,怕也难做出第二种选择来! 江浪抿唇,看向肃清台上的宋元驹。 宋元驹收回手中长枪。过风有声。 “继续行刑!” “不,不……你们谁敢碰我!” 乌云密布的夜空,响起了一阵闷雷声。天际压的低极,仿佛随时都要落下一场足以洗刷天地间所有污秽的倾盆大雨来。 被喂了一碗安神汤的江樱沉沉睡去。却梦呓连连,不知是被雷声惊扰,还是在梦中仍不安宁。 华常静守在床边,看的揪心不已。 她们并没有回太守府,而是直接被带到了军营里。 因为当时江樱的情况不明,实在不宜回人多眼杂,就连请个大夫也要通过邓家才行的太守府。 军营中的眼睛自然更多,但有晋起和石青在,至少不会传出不该传出去的话,属于一个可以控制的范围。 至于晋家的一些眼线,是否会带回今晚的消息,以及晋起与江樱昭然若揭的关系,已非晋起在意之事。 “……” 江樱又忽然发出了一阵模糊不清的呓语声,表情痛苦。 “别怕别怕……”华常静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拿手绢为她擦拭着额头上的细汗。 动作却是格外的小心,生怕碰到了她的伤口。 江樱脸上有不少伤痕,除却一些细小的刮伤不说,最为严重的一处是额角上的口子,未经包扎之前,血淋淋的好大一块,显然是遭硬物击打过,再者就是青紫成一片的下颌。 因为军医多有不便,故而由华常静代为她检查身体的时候,也亲眼发现了不少青紫磕碰。 虽然庆幸没有发生最可怕的事情,但好好的一个姑娘无端被欺负成这副模样,实在让人没办法不心惊胆战,怒气填胸。 “什么士族公子,要我来看,却比禽/兽也不如,设下陷阱欺迫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也不知一个堂堂晋家,怎么养出了这种无耻败类来……真是杀了也不解气!”华常静一面轻拍安抚着江樱,一面自己沉声喃喃咒骂着。 “杀了不能解气,却有比杀人更解气的法子……下半辈子,他怕是站不起来了。”隔着一道避嫌的屏风,石青却也将华常静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盘腿坐在外间,目色悠远地望着帐外自语道:“只是不知这场气解下去,情势是大好还是大坏……能否掌握得宜,就全看西陵王的回应了……” 主子已在最短的时间内,打下了最坚固严谨的地基,不知算不算是过了这位西陵王当初设下的考验? 若是通过,自然再没什么值得瞻前顾后的畏惧可言。 若是没能通过,今夜势必会触怒晋家的举动,便真的成了不赀之损了……先前所做的努力,都会因此功亏一篑。 这便是为什么要在没能彻底拿到西陵王的认可之前,要万事小心谨慎的缘由所在。 只有羽翼完全丰满了,才有‘随心所欲’的底气。 但……无论今后如何,在主子心中,今夜的决定都是十分值得的吧? 这便是,主子与其它争权弄势之人最大的不同之处。 不然师傅怎么能心甘情愿的把这么宝贝的孙女儿拱手交出去? 隔着屏风,石青往内间看了一眼,无声失笑起来。 遂又接着通过半挂起的帐帘望向帐外。 下雨了。 由应王子亲笔写下的书信,此时应当已经送到西陵王手中了吧? 回信之期,定也不远了啊…… …… “什么?”翌日午时,筠州城内一处‘隐蔽’的宅院中,冬珠听到侍女传来的口信之后,惊的一抖,手中的瓜子儿都撒了半把。 只是这种惊,还掺杂了些不厚道的喜,故而可称之为惊喜。 “哈!竟出了这样的事情?” 她将瓜子丢回到梅花形的玉盘中,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站起了身来,道:“走,咱们回军营瞧瞧去!” “公主,怕是不妥吧?”侍女犹豫地道:“您就是为了避开禁卫才搬到了这里来,眼下若回了军营,岂不羊入虎口吗?” 侍女跟着冬珠一样入乡随俗说起了风国话,但在成语的运用上,偶尔会有些偏颇。 譬如这个羊入虎口,冬珠便怎么听怎么觉得怪,但具体也说不上哪里不对,于是只道:“怕什么,我们回去瞧瞧便回来,在入城的时候和上回一样使计甩开他们就是了——” 原来是自从上回就回不回西陵的问题与江浪争执不下之后,冬珠为了躲避西陵来的皇家禁军,便搬出了军营,躲到了城里来。 为了谨慎起见,冬珠又道:“不骑马了,坐马车去回去。” 马车很快被备好,确定四周无人之后,才钻了进去,头上还罩了顶幂篱——这副派头,正是她初至风国之时,曾百般嫌弃过的。 “你再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侍女一跟着进来,冬珠便兴致勃勃地问道:“果真是二公子下的令?阿烈也参与了?” 侍女忙地点头,复低声道:“听说罚的十分严重,其间人都昏了好几回过去……又拿冰水浇醒过来,接着受罚……”(未完待续) ps:谢热恋的打赏~~~~ 5201小说高速首发美食计最新章节,本章节是393 取舍之道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394:请罪 这些是昨夜跟着江浪一起去了肃清台的侍卫传信告诉她的,外人并不知道,毕竟此事影响不好,为了维护晋家颜面,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的嬴将军事后唯有授意封口。 故而现如今外人最多只是知道晋大公子昨夜里受了军法处置,至于为何而受,何人下令,具体受了怎样的处罚,伤的重与不重,这些皆是无从得知的。 “罚的好!仗着自己的身份高贵些,便终日胡作非为!”冬珠十分痛快地道:“这叫咎由自取,活该!” 骂了一阵,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得问道:“对了,知道为什么罚他吗?” 总得有个由头吧? “对外头说是触犯了军纪……”侍女小声地说道。 听出这话里的寓意来,冬珠挑了挑眉头,问:“实际上呢?” 这名侍女是她最看重的,几乎没什么瞒她的,就连江浪的真实身份也是心知肚明,故而知道的也比常人多的多,此刻听冬珠深问,便将自己听到的如实告知:“似乎与江姑娘有些关连……所以王子才那样动怒。” “阿樱?”冬珠落井下石的脸色顿时一收,皱眉问:“到底怎么回事?” 侍女却摇头:“具体的便不知道了。王子好像是给他们下了死令,但凡知道的,谁也不许乱说……但江姑娘,好像是被安置在了营中。” 冬珠的神色更为难看起来。 听着怎么好像还挺严重似得? 她心下难安,而自己为了更好的藏身,所住之处离军营极远,马车赶过去耗上一个半时辰还不够。 冬珠想到这里便不由心急起来,起初还好,到后来根本就坐不住,故而一出城瞧见驿站,便舍了马车换了匹快马,挥鞭朝着军营的方向疾奔而去,也顾不得去嫌弃雨后的新泥渐污了衣裙。 只是这时的她死活也想不到。自己这一去,等同是自投了罗网,竟是再也没机会回来继续磕那半把瓜子儿了…… …… 而此时,江樱转醒也不过才一个时辰。 一睁开眼睛。顾不得去回忆昨晚的事情,入目便是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守着她的晋起。 看那样子,绝不像是刚刚过来的。 “醒了?” 时刻注意着她的动静的晋起,在看到她微微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眼中覆着的一层寒意立即散去。声音亦放的格外轻柔。 “晋大哥……”江樱的声音略有些沙哑,力气不是很足地问道:“昨晚,我是不是闯了大祸了?” 闯祸? 晋起看着她,险些当她还是在发梦魇,没有全然清醒过来。 见他没有回答,江樱不禁更为紧张起来,顾不得去感受身上各处传来的疼痛,又忙地问了句:“是不是又给惹麻烦了?” 晋起仍旧没有说话,却听明白了。 “我拿刀伤了晋觅……”江樱声音虽是低微,且有些初醒的朦胧。加之一睁开眼睛二话不说便是与他‘坦白’这个,很有些主动自首的意味。 晋起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表情,却是不悦,却是皱眉。 “晋大哥……”江樱打量着他的表情,心里十分没底。 当时情况紧张,若非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她也不想重伤晋觅。 但她从不是个坐以待毙之人,若是再重来一回,即使知道其中所冒的风险,她还是会有相同的举动。因为活命是人最大的天性。 可是,主观归主观,纵然是自保,却也难逃晋觅的身份所带来的后续影响。她倒无妨,不怕晋觅所谓的报复,但她决不想因此给晋起带来麻烦。 晋觅似乎一眼便看懂了她的心意,眉头皱的越深,反问她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说这种话?你我之间。从来都无需分的这么清楚,对我而言,再没有什么比你的平安更为重要的事情——纵是昨晚晋觅因此丢了性命,那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守着她的下半夜直到现在,他想过很多她醒来之后的反应,惊怕委屈,难过甚至于哭闹,这些他统统都想过,却如何也没料到竟是一睁开眼睛便担心他的利害。 可她越是如此,才更叫他心疼。 晋起胸口情绪正为动荡之时,却见躺在床上的人经过短暂的茫然之后,倏地露出了一张窃喜的笑脸来。 “晋大哥……?” 江樱窃窃地笑着,拿一双逐渐清醒过来的雾眸看着他,问道:“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吗?我在你心里……有那么重要吗?” 晋大哥平时太少对她说起这样的话了。 说到最后,根本掩饰不住话中的暗喜之意,嘴角笑意堆的越高,便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半张笑脸,只露着两只亮晶晶的黑眼睛瞧着他。因面上有伤,睡了一夜的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被欺负过,落了一身的伤,却因大人给了一块糖便立即高兴起来的孩子。 晋起既是好笑又是好气的冷笑了一声。 这个傻女人! 这有什么值得疑问的吗? 女人怎么都喜欢问这种白痴一样的问题? 而且,方才不还一副自责难安,生怕牵扯到他的小心模样吗?怎么一眨眼,就又脱起线来了? 可正是这副模样,才令他大为安心,真正的松下了这吊了大半夜的一口气。 此事没有给她留下太多不好的影响,自然是最好。 若不然,他势必还要再让晋觅掉一层皮下来才行。 而见他不屑于回答这种问题的江樱,却来了黏性子,不依不饶地问道:“是不是真的啊?” “……假的。”晋起好笑地斜了她一眼,将身子往外侧转了转,不再去看她。 江樱“哦”了一声,声音仍难掩笑意。 真的假的,她岂能分辨不清。 只是享受于这种,还能好好地呆在晋起身边,跟他说闹的感觉罢了。 经过昨夜一事,她没有不去后怕的道理。然而一夜的噩梦发下来,醒来之后她最大的感悟却是庆幸及珍惜当下的一切。 这么一想,江樱不禁暗自陷入了感慨和深思当中。 而她这么忽然安静下来,倒教晋起有些不安心了。悄悄转回身来,见她双目因为思考而显得有些涣散,忙地就道:“骗你的。既然说了,定是真的。” 虽然幼稚了些,但凡事自然得以她为先才行…… 江樱怔怔地回过神来。 对上她的目光。晋起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换来的却是江樱忍俊不禁的一阵大笑。 她的晋大哥……难得也有这么萌的时候啊! …… 晋起又陪着江樱呆了约有半个时辰,跟着江樱持续跑偏的重心天南海北的扯,直到帐外有士兵前来催促,说是到了动身的时辰,再耽搁下去晚上便回不来了,晋起方迟迟地起身。 “蛮地那边的事情,不是一日两日能处理的完的。”晋起跟江樱解释了一句。 江樱点头道:“我知道,晋大哥快去吧,不必担心我。” “……”晋起沉默了一下,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今日暂且不去了。” “啊……?”江樱傻眼看着他。 事情不是一日两日能处理的完的。所以……今日就不处理了? 这逻辑,还真是离奇的可以啊。 “我去安排一下,再让人给你备些吃食,只顾着说话竟忘了这个。”晋起说罢便走,也没留给江樱开口劝说的机会。 而晋起前脚刚走,后脚江浪便过来了。 “你都醒了这么大会儿了,他竟然才让人告诉我!还能有比这人更自私的吗?”江浪一行进来,张口便是吐槽晋起的行为。 “咳咳。”江樱和颜悦色地解释道:“也没醒多大会儿,刚醒,刚醒……” “你若是刚醒。他能舍得把说话的机会先让给我?哼,当我傻。”江浪压根儿不信,命人守在外间,自己则是几大步走了过来。在方才晋起坐过的那把椅子上坐下,也没再继续将重心放在抨击晋起上面,而是一连串地跟江樱发问道:“感觉如何了?头疼不疼,身上疼不疼?有没有哪里是不舒服的?” “都很好……”江樱阻止他继续问下去,就这么三个字说出来,便忍不住要红了眼眶。 江浪仍然戴着面具。面具下的表情她看不真切,但却可以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关切。 方才在晋大哥面前,她尚且没有这种触动,但血亲之间的感应,却是独一无二的。 江樱倚在床头,低了低头。 “我还道近几年来你转了性子了呢,合着还是当年那个小哭包儿啊……”江浪无奈失笑,眼中却是饱含宠溺之色,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声音温和地说道:“好了好了,别怕,哥哥可都替你报过仇,教训过那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了……大夫可说过了,哭易伤身,可不是个什么好习惯。” “我也没有经常哭……”江樱吸了吸鼻子,辩解道。 她说的是实情,江浪却不信,敷衍地笑着道了一句“好好好”。 江樱将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逼了回去,脸上表情一凝,忽地抬起头来看着江浪,问道:“哥哥方才说……什么报过仇了?” 她反射弧过长这一点,江浪已经领教过,故而并无太多意外。 “也没什么。”他不以为然地耸了一下肩,替江樱掖了掖被角,淡淡地道:“就是打了两下,出了出气。” “你打他啦?”江樱讶然。 “我打他?”江浪冷笑了一声,道:“我可没那么蠢,我若直接上去将人揍了,传了出去可不好听——到时没准儿还会把你的事情牵扯出来。” 说到这里,又冲着江樱笑了笑,很是平静地解释道:“我没打,我看着别人打的。” 听着这句话,江樱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但偏生江浪满口的平静语气,让她辨不出事情的严重与否来。 故而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真的只是打了两下?” 江浪装模作样的想了想,摇摇头:“或许是三下吧,没仔细数,记不得了。” 江樱愣了片刻,满脸都是大写的‘你赢了’。 “好了,先别问那么多了,这些都是无关紧要之事,安心养伤才是正事。太守府那边我已让人打过招呼,这段时日你且安心住在军营里吧。你若不在我跟前,我左右也不能放心。”江浪揉了揉她的脑袋,复又交待了一阵。 江樱顺从地一一点头答应下来。 既然都安排好了,那她就安心的听话吧。 江浪也没急着走,而是留下来陪着江樱用了午饭。 只是说是陪她,自己也没少吃,并且称赞手下人办事得力,竟知道多备了一份。 见兄妹俩吃的高兴,前来送饭的人便也没好意思提醒他,这原本是给晋起准备的,只有一脸复杂地去告知了晋起,他的饭,被人抢先给吃了。 晋起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为了维护大丈夫的颜面,自然也不能为了这种小事去跟江浪理论。 只有吩咐厨房另做一份,送到他帐中来。 只是一顿饭还没吃完,便等来了嬴将军帐前的护卫,说是嬴穹派其前来请二公子过去一趟。 实则今日一大早已经让人来请过好几次了,只是当时晋起守着还未醒来的江樱,交待了下人不许打搅,是以嬴将军的人根本没有见着他的机会。 甚至期间嬴穹还亲自来了一趟。 “麻烦回主帅一句,二公子正用午饭,稍后便去同嬴将军请罪——”宋元驹出来回话道。 来人闻言一愣,遂应下去了。 宋元驹望着他的背影消失之后,才重新回到了帐中。 请罪这二字,是主子亲口说的。 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昨晚在肃清台前之事,于嬴将军一个堂堂晋家军主帅而言,确是真的有些不妥当的。 若非是逼不得已,也没人愿意出此下策。 自家主子向来敬重这位前辈,加之昨晚他又何尝看不出嬴将军的一番苦心,故而说是过去请罪,倒是真心实意、是非分明之举。 只是,主子这身份都要亲自过去请罪了,那他昨晚这个‘领头羊’,岂不更要体现出诚意才行? “来人,出去给我折些荆条回来!” 呃,虽然没什么新意,但诚意好歹还是能瞧得出来的吧? …… 饭后,江浪接到了一封不知内容为何的急报。 江樱只见他眼神变动了好一阵,还皱眉跟手下念叨了几句‘是不是消息有误’、‘确定是真的吗’诸如此类的不确定之言。(未完待续。) 395 美男出浴 他没有细说,江樱便不好多问,只丢下一句‘兹事体大,却也不算什么坏事’,要江樱不要担心,便匆匆地带人下去核实了。 江樱一头雾水,却听得外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应王子——”来人跟江浪见礼招呼,是十分耳熟的声音。 又问了句:“听说阿樱已经醒了?” 江浪匆匆应了一句,便带人离去了。 须臾,便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是身上挎着各种大包小包的石青和华常静。 “还真醒了!”华常静喜道,“饭可吃过了?” 江樱冲她笑着点头。 石青也跟着关切了几句,得了江樱肯定的回答之后,总算放下心来。但应是为了避嫌,故而并未过多逗留,将东西放下之后,借口还有事情要去办,便离去了。 “华姐姐一上午都做什么去了?这一大堆……又是什么东西?” “既然要在这里长住,哪能不备些东西过来?这军营里又没有姑娘家的东西,我便跟石青回了趟太守府,将一些衣物日用等收拾了过来——邓夫人问了,我只说是为了祈福,要在城外的庵庙里住上些时日,她虽然觉得突然,却也没有多问。”华常静解释道。 江樱会意地点头,又想起什么似得,问道:“那小红呢?” 该不是把她这个‘危/险/分/子’落在太守府里了吧? “有些药材和补品是军营里没有的,我便让阿菊带着小红在城里多买些带过来,下午应就能过来了。” 江樱听了了然,却还是隐隐有些担忧。 毕竟小红这孩子,不禁暴躁。还有一副讨打的架势……她真怕出事啊。 “你放心好了,我格外交待过阿菊,无妨的。”华常静猜透她的心思一般,宽慰了一句,便又道:“大夫说了,你饭后最好下床走动走动,不能总是坐着或躺着。” 此举一是为了活动筋骨。二是怕她总坐着不动。容易胡思乱想。 虽然眼下看着情况还不错,但谨遵医嘱总是不会错的。 “能出去走走?”江樱不确定地问道。 她这莫名的外来者,能见光吗? 华常静无奈看了她一眼。道:“一没偷二没抢的,有什么不能出去的?通过昨晚的事情,你难不成还看不出这晋家军营现在是谁在做主吗?” “昨晚?” 昨晚哪件事? “你还不知道呢?”见她表情茫然,华常静讶然道:“他们就没告诉你?” “你指的是哪件事?” 华常静叹了口气。 得。看来这是真的还不知道。 “你先起来,咱们出去散散步。边走边说。”华常静上前将人拉了起来。 江樱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华常静揣着这个谈资,吊足了江樱的胃口。 直到出了营帐,江樱再度问起,她才算是透露了昨晚上在肃清台上。所发生的事情。 江樱听得心惊不已。 照这么说的话,昨晚上晋大哥和哥哥,竟是为了给她出气。险些跟嬴将军大动了干戈? 感动固然是有的,也觉得十分解气。可更多的,却是担心事态会越闹越麻烦。 “……晋觅伤的很严重吗?”虽然这种人渣死了干净,但眼下情形如此,江樱却不得不问的清楚一些。 哥哥和晋大哥之所以没有跟她说起,想必就是怕她不愿再听到晋觅的名字,并且会为之担心吧? “不算太重,你那一刀,刚好伤在了心口下面两寸,再往上些,怕是真要出人命了,你当时是算准了位置捅过去的?还是手上没拿稳,没捅对地方?”约是见她紧张,故而华常静刻意玩笑着说道。 江樱哭笑不得之际,却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来。 她昨晚只想着自保,哪里有心思去顾及什么位置? “至于后来落在身上的军法,重是挺重,但也极有分寸,并没伤到性命。”华常静暗暗磨了一下牙,道:“如此甚好,真让他就这么死了,反倒便宜他了。” “你说的很对……”江樱一面赞同,一面脸色复杂地道:“此事他固然不占理,当有此一罚,但晋家真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咽不下也得咽。”华常静若有所思道:“你的晋大哥既然这么做了,必定有他的把握在里面,你只管解气就行,其它的,用不着去操心,你只管吃好睡好听话养伤,就算帮了他大忙了。” 这个提议听着是挺不错的,但……真的好吗? “算了,打都已经打了,想那么多也没用。”江樱叹了口气,望着帐外一片绿意盎然的青绿之色,很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真出什么事,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就是了。 人活着,哪有这么多的功夫用来瞻前顾后? “这么想就对了。”华常静如同姐姐一般嘉奖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眯眯地说道,“前不远有条小河,走过去也没多远,行个来回就活动的差不多了。” 江樱点头,跟着她并肩往前走去。 雨后的空气十分清新,虽然仍没有露晴,但也没了雨水,脚下踩着软绵绵的草地,走动间有沙沙的轻响,不觉间便令人无比放松。 加之华常静有意‘开导’于她,说起了许多自己这些年来在外行走时的有趣见闻,江樱向来喜欢听这些新奇之事,一时更是心情大好。 见她情绪当真没什么问题了,华常静才说起另外一件与昨晚之事有关的事情来。 “说起来,昨晚之所以能及时找到你,多亏了邓二小姐提供了线索。”华常静讲道:“虽说整件事情是胜在你殊死抵抗,勇猛不凡,捅伤了晋觅。但在后续的事情上,邓二小姐也的确功不可没——再加上担心她与邓家人说到不该说的,所以我昨晚上便代你谢过了她。” 提供了线索? 江樱的眼神闪了闪。 虽说昨晚上她因为受到惊吓而神智浑噩,但大抵的事情经过还是记得清的。 譬如她在挣脱了敷住双手的绳子之后,找准了机会呼救之时,借着光线隐约得见了门前一抹黑影闪过,分明是一个女子的身形。 当时她确信。对方必然是听到了她的求救的。 但在迟疑了片刻之后。却是立即走开了。 她不知道那个黑影是谁。 但的确,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亦不能因为对方没有施以援手便耿耿于怀。 所以她醒来之后。也并未再想过此事。 可经华常静这么一提,心中却是大概有了底。 如今细细一想,再推测一下晋大哥最终赶来的时间……似乎古再丽在离开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将线索提供给石大哥他们。 中间怕是隔了一段为时不短的时间吧。 可令溪小院的后院之中。从始至终只有一条路好路,虽是蜿蜒。却无分岔,若是想在后院中迷路,也是一件十分需要智商额度的难事。 “好在她还算知道此事的轻重,没有对其他人说起。今日我回去收拾东西之时,果然没听到什么风声。便又送了只镯子给她,当做谢礼。她半推半拒的,也收了下来。”华常静说到这里。又念叨了一句:“但瞧着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想必也是被昨晚的情形给吓到了。” 只是被吓到吗? 江樱不置可否的一笑,也并未将自己心中的猜测说给华常静听,只点头道了句:“如此便好。” 华常静便也掐住了这个话题,手指向前方说道:“前面就到了,那河水可清了,一眼都能看到里头游着的鱼儿……” “肥不肥?” “什么肥不肥?” “里头的鱼肥不肥?” “这倒没细看,你问这个做什么?” “若是肥的话,可以抓两只回来,晚上做汤喝啊……” “呃……那待会儿咱们瞧瞧。” 本是好好的一回外出赏景…… …… 太守府,后花园。 “你说这俩姑娘也真是奇怪,好端端地,怎么就为了祈福搬到城外的庵庙里住去了?之前也没听她们提过一声儿……”同是午后散步消食的邓大夫人,眉间神色难解。 今日华常静回来收拾东西的时候,她也在场,但近年来征战诸多,祈福一说无可厚非,她便也不好深问,更别说是出言阻止了。 古再丽脚步缓慢地跟在她身侧,沉默不语。 “怎么了这是?”邓大夫人转头瞧见她这副脸色,终是问道:“今早醒来便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方才用饭的时候你几个哥哥同你说话也多半不理,有心事还是哪里不舒服吗?” “母亲……”古再丽抬起头来,欲言又止地看着邓大夫人。 邓大夫人止步,示意她说。 话到嘴边的古再丽,却是根本说不出口。 见她如此,邓大夫人皱了眉,道:“你这孩子,吞吞吐吐的不是让我跟着着急吗?” “没,没有……”古再丽摇头,暗暗握紧了拳。 不,这件事情,她不能跟任何人说起…… 纵然是想,也不能再想了…… 她此般吞吐,难免叫邓大夫人心中疑惑,可不待再多问,便听得丫鬟在耳边低声通传了一句,说是她前不久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人并没有直接过来,只传了个封手书。 邓大夫人接过来,亲自打开来看。 压下了心中情绪的古再丽见状忍不住问了句:“母亲打探的何人?” “也没什么。”邓大夫人无意瞒她,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就是跟华小姐一同借助在咱们这儿的那位江姑娘,前些日子她不是让丫鬟给各房送了好些首饰头面么,我见她出手阔绰,便让人留意了一下这小丫头的来历……” 古再丽闻言皱眉,十分不悦地说道:“母亲打听她做什么?” 邓大夫人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 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在余光瞥见了信纸上那几个来不及反应的字眼之时,倏地愣住了。 于是忙地低头凝看。 “天呐……!”向来还算稳重的邓大夫人拿着信纸的手一阵发颤,惊异地低呼了出声。 古再丽似乎已然料到了什么,眉头锁的更深了一些。 “竟……竟是京城孔家的孙女儿!”邓大夫人不知该怎么纾解胸中的惊愕一般,一双眼睛望着信纸上的内容来回的扫视着。 “原来是今年年初孔先生刚收下的孙女……怪不得,怪不得起初去打听姓江的大户人家,却没有能对得上号的……”邓大夫人惊异了好一阵过后,剩下的便是无尽的懊恼与后悔了。 当时那些首饰当真是不该收的! 一个好好的人情,竟就被她这么收回来了! 她真是目光短浅的厉害啊! “那可是孔家啊……”邓大夫人悔恨不已,忙地向女儿问道:“今日华小姐不是跟你说了会儿话吗?可有跟你提及她们是去了哪座庵庙里持斋吃素?” “我哪里知道!” 古再丽没好气地道,“母亲!她们的身份再了不得也是她们的事情,与我们有什么太大的干连吗?咱们好好过自己的安生日子不行么,为什么非得这样费尽心思的去攀附讨好?您不觉得这样做太过于趋炎附势了吗?” “你……你这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被女儿拿这样的话指责,邓大夫人的脸色难堪至极。 “你整日衣食无忧自是不关心这些,可你又如何知道我与你父亲里里外外操持着这个家有多不容易?当初她随华小姐一同入住咱们府中,不知其身份之时何尝不是礼遇有加?如今不过是借着个机会想要结交一二罢了,日后对你父亲也能有些进益,这本是理所应当之事,怎到了你的口中,咱们家竟就如此不堪了?” “……”古再丽莫名的委屈起来,死死地咬住牙关,一字未再多说,转身跑开了。 她就是不想看到家人如此高抬江樱! 仿佛时刻都在提醒她,她处处不如那个人,而这世上许多事,根本就毫无公平可言……! …… 撇开邓家母女此刻各异的心思不提,抱着捉鱼熬汤的目的来到了河边的江樱与华常静,却是毫无预兆的目睹了一幕‘美男出浴图’。 面前的小河中,潜着一个裸着上半身的男人,男人身形高大而魁梧,虽是背对着她们,却也遮不住极好的肌肉线条……(未完待续) ps:谢谢热恋打赏的平安符,shaelyn投出的1张月票~感谢 5201小说高速首发美食计最新章节,本章节是395 美男出浴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395:美男出浴图 他没有细说,江樱便不好多问,只丢下一句‘兹事体大,却也不算什么坏事’,要江樱不要担心,便匆匆地带人下去核实了。 江樱一头雾水,却听得外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应王子——”来人跟江浪见礼招呼,是十分耳熟的声音。 又问了句:“听说阿樱已经醒了?” 江浪匆匆应了一句,便带人离去了。 须臾,便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是身上挎着各种大包小包的石青和华常静。 “还真醒了!”华常静喜道,“饭可吃过了?” 江樱冲她笑着点头。 石青也跟着关切了几句,得了江樱肯定的回答之后,总算放下心来。但应是为了避嫌,故而并未过多逗留,将东西放下之后,借口还有事情要去办,便离去了。 “华姐姐一上午都做什么去了?这一大堆……又是什么东西?” “既然要在这里长住,哪能不备些东西过来?这军营里又没有姑娘家的东西,我便跟石青回了趟太守府,将一些衣物日用等收拾了过来——邓夫人问了,我只说是为了祈福,要在城外的庵庙里住上些时日,她虽然觉得突然,却也没有多问。”华常, 静解释道。 江樱会意地点头,又想起什么似得,问道:“那小红呢?” 该不是把她这个‘危/险/分/子’落在太守府里了吧? “有些药材和补品是军营里没有的,我便让阿菊带着小红在城里多买些带过来。下午应就能过来了。” 江樱听了了然,却还是隐隐有些担忧。 毕竟小红这孩子,不禁暴躁,还有一副讨打的架势……她真怕出事啊。 “你放心好了,我格外交待过阿菊,无妨的。”华常静猜透她的心思一般,宽慰了一句,便又道:“大夫说了,你饭后最好下床走动走动,不能总是坐着或躺着。” 此举一是为了活动筋骨。二是怕她总坐着不动。容易胡思乱想。 虽然眼下看着情况还不错,但谨遵医嘱总是不会错的。 “能出去走走?”江樱不确定地问道。 她这莫名的外来者,能见光吗? 华常静无奈看了她一眼,道:“一没偷二没抢的。有什么不能出去的?通过昨晚的事情。你难不成还看不出这晋家军营现在是谁在做主吗?” “昨晚?” 昨晚哪件事? “你还不知道呢?”见她表情茫然。华常静讶然道:“他们就没告诉你?” “你指的是哪件事?” 华常静叹了口气。 得,看来这是真的还不知道。 “你先起来,咱们出去散散步。边走边说。”华常静上前将人拉了起来。 江樱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华常静揣着这个谈资,吊足了江樱的胃口。 直到出了营帐,江樱再度问起,她才算是透露了昨晚上在肃清台上,所发生的事情。 江樱听得心惊不已。 照这么说的话,昨晚上晋大哥和哥哥,竟是为了给她出气,险些跟嬴将军大动了干戈? 感动固然是有的,也觉得十分解气,可更多的,却是担心事态会越闹越麻烦。 “……晋觅伤的很严重吗?”虽然这种人渣死了干净,但眼下情形如此,江樱却不得不问的清楚一些。 哥哥和晋大哥之所以没有跟她说起,想必就是怕她不愿再听到晋觅的名字,并且会为之担心吧? “不算太重,你那一刀,刚好伤在了心口下面两寸,再往上些,怕是真要出人命了,你当时是算准了位置捅过去的?还是手上没拿稳,没捅对地方?”约是见她紧张,故而华常静刻意玩笑着说道。 江樱哭笑不得之际,却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来。 她昨晚只想着自保,哪里有心思去顾及什么位置? “至于后来落在身上的军法,重是挺重,但也极有分寸,并没伤到性命。”华常静暗暗磨了一下牙,道:“如此甚好,真让他就这么死了,反倒便宜他了。” “你说的很对……”江樱一面赞同,一面脸色复杂地道:“此事他固然不占理,当有此一罚,但晋家真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咽不下也得咽。”华常静若有所思道:“你的晋大哥既然这么做了,必定有他的把握在里面,你只管解气就行,其它的,用不着去操心,你只管吃好睡好听话养伤,就算帮了他大忙了。” 这个提议听着是挺不错的,但……真的好吗? “算了,打都已经打了,想那么多也没用。”江樱叹了口气,望着帐外一片绿意盎然的青绿之色,很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真出什么事,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就是了。 人活着,哪有这么多的功夫用来瞻前顾后? “这么想就对了。”华常静如同姐姐一般嘉奖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眯眯地说道,“前不远有条小河,走过去也没多远,行个来回就活动的差不多了。” 江樱点头,跟着她并肩往前走去。 雨后的空气十分清新,虽然仍没有露晴,但也没了雨水,脚下踩着软绵绵的草地,走动间有沙沙的轻响,不觉间便令人无比放松。 加之华常静有意‘开导’于她,说起了许多自己这些年来在外行走时的有趣见闻,江樱向来喜欢听这些新奇之事,一时更是心情大好。 见她情绪当真没什么问题了,华常静才说起另外一件与昨晚之事有关的事情来。 “说起来,昨晚之所以能及时找到你。多亏了邓二小姐提供了线索。”华常静讲道:“虽说整件事情是胜在你殊死抵抗,勇猛不凡,捅伤了晋觅,但在后续的事情上,邓二小姐也的确功不可没——再加上担心她与邓家人说到不该说的,所以我昨晚上便代你谢过了她。” 提供了线索? 江樱的眼神闪了闪。 虽说昨晚上她因为受到惊吓而神智浑噩,但大抵的事情经过还是记得清的。 譬如她在挣脱了敷住双手的绳子之后,找准了机会呼救之时,借着光线隐约得见了门前一抹黑影闪过,分明是一个女子的身形。 当时她确信。对方必然是听到了她的求救的。 但在迟疑了片刻之后。却是立即走开了。 她不知道那个黑影是谁。 但的确,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亦不能因为对方没有施以援手便耿耿于怀。 所以她醒来之后,也并未再想过此事。 可经华常静这么一提。心中却是大概有了底。 如今细细一想。再推测一下晋大哥最终赶来的时间……似乎古再丽在离开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将线索提供给石大哥他们。 中间怕是隔了一段为时不短的时间吧。 可令溪小院的后院之中,从始至终只有一条路好路,虽是蜿蜒。却无分岔,若是想在后院中迷路,也是一件十分需要智商额度的难事。 “好在她还算知道此事的轻重,没有对其他人说起,今日我回去收拾东西之时,果然没听到什么风声。便又送了只镯子给她,当做谢礼,她半推半拒的,也收了下来。”华常静说到这里,又念叨了一句:“但瞧着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想必也是被昨晚的情形给吓到了。” 只是被吓到吗? 江樱不置可否的一笑,也并未将自己心中的猜测说给华常静听,只点头道了句:“如此便好。” 华常静便也掐住了这个话题,手指向前方说道:“前面就到了,那河水可清了,一眼都能看到里头游着的鱼儿……” “肥不肥?” “什么肥不肥?” “里头的鱼肥不肥?” “这倒没细看,你问这个做什么?” “若是肥的话,可以抓两只回来,晚上做汤喝啊……” “呃……那待会儿咱们瞧瞧。” 本是好好的一回外出赏景…… …… 太守府,后花园。 “你说这俩姑娘也真是奇怪,好端端地,怎么就为了祈福搬到城外的庵庙里住去了?之前也没听她们提过一声儿……”同是午后散步消食的邓大夫人,眉间神色难解。 今日华常静回来收拾东西的时候,她也在场,但近年来征战诸多,祈福一说无可厚非,她便也不好深问,更别说是出言阻止了。 古再丽脚步缓慢地跟在她身侧,沉默不语。 “怎么了这是?”邓大夫人转头瞧见她这副脸色,终是问道:“今早醒来便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方才用饭的时候你几个哥哥同你说话也多半不理,有心事还是哪里不舒服吗?” “母亲……”古再丽抬起头来,欲言又止地看着邓大夫人。 邓大夫人止步,示意她说。 话到嘴边的古再丽,却是根本说不出口。 见她如此,邓大夫人皱了眉,道:“你这孩子,吞吞吐吐的不是让我跟着着急吗?” “没,没有……”古再丽摇头,暗暗握紧了拳。 不,这件事情,她不能跟任何人说起…… 纵然是想,也不能再想了…… 她此般吞吐,难免叫邓大夫人心中疑惑,可不待再多问,便听得丫鬟在耳边低声通传了一句,说是她前不久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人并没有直接过来,只传了个封手书。 邓大夫人接过来,亲自打开来看。 压下了心中情绪的古再丽见状忍不住问了句:“母亲打探的何人?” “也没什么。”邓大夫人无意瞒她,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就是跟华小姐一同借助在咱们这儿的那位江姑娘,前些日子她不是让丫鬟给各房送了好些首饰头面么,我见她出手阔绰,便让人留意了一下这小丫头的来历……” 古再丽闻言皱眉,十分不悦地说道:“母亲打听她做什么?” 邓大夫人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 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在余光瞥见了信纸上那几个来不及反应的字眼之时,倏地愣住了。 于是忙地低头凝看。 “天呐……!”向来还算稳重的邓大夫人拿着信纸的手一阵发颤,惊异地低呼了出声。 古再丽似乎已然料到了什么,眉头锁的更深了一些。 “竟……竟是京城孔家的孙女儿!”邓大夫人不知该怎么纾解胸中的惊愕一般,一双眼睛望着信纸上的内容来回的扫视着。 “原来是今年年初孔先生刚收下的孙女……怪不得,怪不得起初去打听姓江的大户人家,却没有能对得上号的……”邓大夫人惊异了好一阵过后,剩下的便是无尽的懊恼与后悔了。 当时那些首饰当真是不该收的! 一个好好的人情,竟就被她这么收回来了! 她真是目光短浅的厉害啊! “那可是孔家啊……”邓大夫人悔恨不已,忙地向女儿问道:“今日华小姐不是跟你说了会儿话吗?可有跟你提及她们是去了哪座庵庙里持斋吃素?” “我哪里知道!” 古再丽没好气地道,“母亲!她们的身份再了不得也是她们的事情,与我们有什么太大的干连吗?咱们好好过自己的安生日子不行么,为什么非得这样费尽心思的去攀附讨好?您不觉得这样做太过于趋炎附势了吗?” “你……你这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被女儿拿这样的话指责,邓大夫人的脸色难堪至极。 “你整日衣食无忧自是不关心这些,可你又如何知道我与你父亲里里外外操持着这个家有多不容易?当初她随华小姐一同入住咱们府中,不知其身份之时何尝不是礼遇有加?如今不过是借着个机会想要结交一二罢了,日后对你父亲也能有些进益,这本是理所应当之事,怎到了你的口中,咱们家竟就如此不堪了?” “……”古再丽莫名的委屈起来,死死地咬住牙关,一字未再多说,转身跑开了。 她就是不想看到家人如此高抬江樱! 仿佛时刻都在提醒她,她处处不如那个人,而这世上许多事,根本就毫无公平可言……! …… 撇开邓家母女此刻各异的心思不提,抱着捉鱼熬汤的目的来到了河边的江樱与华常静,却是毫无预兆的目睹了一幕‘美男出浴图’。 面前的小河中,潜着一个裸着上半身的男人,男人身形高大而魁梧,虽是背对着她们,却也遮不住极好的肌肉线条……(未完待续……) ps:谢谢热恋打赏的平安符,shaelyn投出的1张月票~感谢 396 搓澡大叔 小河,野草,微风,裸/背。 乍地一看,这一幕竟是出奇的和谐与养眼。 呃,除了这过于豪放粗鲁和浮夸的搓澡动作之外…… 虽是走南闯北的什么事情都遇见过了,但此情此景,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华常静脸色还是不受控制地腾地一下烧红了起来。 倒也不是没见过…… 炎炎夏日里码头上扛货物的工人、还有以水为生的鱼米之乡里船上那些下水的汉子们……她都见过不少,可却从没有这么让人毫无准备过,更没有……这么好看的。 不对……她在想什么啊喂! 明明都快要成亲了? 羞愧感爆棚的华常静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转脸去看江樱的反应,怀着证实不是自己一个人这么想的心态,却见这货既没露出垂涎之色,也未有脸红,而是……满脸的不解和愤怒。 华常静不知道她的不解是因为今日温度尚低,不足以构成野外洗冷水澡的必然因素,这人何以非要仗着身体好来找冻,却是瞬间弄明白了她愤怒的缘故——这下没办法捉鱼了…… 毕竟这条河属于公共财产啊! 就算它是个鱼塘,却也还没有被人承包? 光天化日之下在此处洗澡,未免也太没有公共道德意识了吧? 她连具体要熬什么汤都已经默默脑补完毕了好吗… 江樱怀着满心地不甘,转回了身去,欲往回走。 虽说没了做鱼汤的食材固然失落,但‘非礼勿视’的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鱼汤再可贵。可总不至于让她一个小姑娘跟着一个光膀子的汉子理论这片鱼塘的归属权问题吧? 那场面光是想一想,就让人觉得很魔性了…… “谁?” 专心搓澡的汉子被脚步声惊动,蓦地出了声。 这一出声不打紧,竟是暴露了年纪——少说也得有四十多岁了! 竟然是个大叔? 华常静如雷轰顶,似乎难以接受自己方才竟会为一个大叔的裸/背而红了脸。 江樱也是错愕,毕竟在这个时空里,这个年纪还能保持如此之好的身材。实在太不容易。 而且就她方才所见。那个后背白的实在是跟小姑娘有的一拼。 好归好,白归白,可她们并没有要因此停下脚步的意思。 岂料搓澡大叔却不肯轻易放她们离去。伴随着一阵哗啦啦的上岸水声,还有一句听起来不太顺畅却十分急切的:“你们等一等!” 话喊到这个份儿上,江樱和华常静自然也不好再继续装傻,挨个儿停下了脚步。没有急着回头,而是面面相觑。 毕竟谁也没有遇到过这种荒唐的事情。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才最妥当…… 在这个礼教封严的古代,男子看到女子的裸/背,固然是天大的事情。可她俩小姑娘不慎撞见了这样一幕,没有大喊受惊就不错了。总不至于还要她们赔偿负责吧? 况且这大叔也一把年纪了,都能做她们的父辈了,看一看……无关紧要吧? 咳。没办法,自古以来。男女就是这样的不平等。 “我们是来抓鱼的——”恐对方说出什么无法应对的话来,江樱先发制人,声音显得理直气壮。 华常静暗暗握了握她的手,目含嘉许。 可不料对方一愣过后,竟是接道:“抓鱼?我这里倒是抓了几条,我将鱼送你如何?” “……” 江樱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套路? 这世上竟还有比她更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被人看了背,却要反过来送鱼? “啧啧,你们怕什么,我又不吃人,倒是转过身来说话?”对方咬字仍然不是很顺畅,但好歹也能将意思表达清楚。 江樱犹豫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因为对方提出要送鱼的缘故,鬼使神差地转回了身来。 华常静却没有立即转回去,生怕再看到不该看见的。 可这位从河里上来的大叔,俨然已经套上了衣裳,此刻正弯腰穿靴。 江樱望着他衣袍上奇特的图纹,隐隐觉得在哪里瞧见过。 而待其穿好靴子,抬起头之后,总算是想起来在哪里看到见过了——原是西陵那边的穿衣风格,她曾见江浪穿过相似的。 这位野外搓澡大叔,竟然是个西陵人。 怪不得说起话来,听着不那么顺畅。 “小姑娘,我把鱼送你——”大叔直起腰来,对着江樱和善地挥了挥手。 江樱诧异。 这是个彻彻底底的背影杀手…… 这位大叔的长相远非是他那张白皙而线条感十足的美背能够驾驭得了的,一张大长脸,粗犷的五官,杂乱的络腮胡,以及一双格外凹陷的蓝眼睛,活脱脱一匹脱缰的野马即视感。 见江樱站着不动,搓澡大叔提着鱼篓自行走了过来。 “咱们做个交易如何?”大叔率先开口。 江樱顿了顿,似乎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个卖鱼的。 正想问华常静身上有没有带银子之际,却听那大叔又开了口,阐明了目的:“你告诉我晋家军营怎么走,这鱼便送你,如何?” 江樱呆了一呆。 “你是西陵应王子麾下的兵吗?”她脱口问道。 “……算是。”大叔点头,笑的很从容。 “什么叫算是?到底是也不是?若真是,那你怎么会一个人在此处?还不知道回去的路?”华常静在这方面向来比江樱敏锐,觉得有些可疑,总算是转回了身来,此般问道。 “我刚从西陵过来,是奉了西陵王的诏令。来给应王子送信的信使——快马加鞭赶了好几日,累的风尘仆仆,便在此清洗了一番,好去面见王子。由于生来不辨南北,城外又找不到问路之人,故而没能找清地图上的晋家军营所在。”对方答的毫不犹豫,令华常静不由将信将疑起来。 “姑娘还是不信?”搓澡大叔也不生气。放下了手中鱼篓。果然自怀中取出了一封信笺来。 上面明明白白地标着江浪的名讳,另还盖着红印,倒真是江樱偶然见过的西陵国印的大致轮廓。 可信度便有了七八成。 江樱悄悄点了下头。华常静眼中也闪过一抹思索。 她昨晚倒是隐约听石青说了句什么……西陵的回信也该到了诸如此类的话…… 这封不知内容为何的回信,好像还挺要紧的。 可这么要紧的信,西陵王为什么要找一个这么不靠谱儿的大叔来送啊……? 甚至还生来不辨南北? 华常静脸色复杂地上下打量了搓澡大叔几眼。 “起初是派了一队人前来护送此信的,可路上不慎走散了。我独自一人靠着问路找来了筠州。”大叔补充道。 华常静眼皮跳了跳。 心道这人看着没什么特别的,但却很懂得于无形中揣摩别人的心思。她不过一个眼神,他竟就立即猜出她的疑虑来了……当真不简单。 “我们可以给你带路。”华常静权衡了一番,到底是答应了下来,只是提了个条件。 “但你必须答应我。不许将今日之事,告诉别人——”她看着搓澡大叔说道。 大叔的表情有些茫然,落在江樱眼中。竟平白觉得有点萌。 她咳了一声,好心解释道:“就是我们方才不慎撞见了你在河中洗澡一事。” 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更何况这位大叔既是从民风开放的西陵国过来的,必定是更加不当一回事了。 果然,他露出费解的神色来,却也并未多问,满口答应下来。 毕竟重点是问路,没工夫去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双方就此达成了协议,华常静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大叔也找到了带路之人,江樱更是不费力的得来了一篓子鱼,于是回去的路上,气氛很是和谐。 只是华常静仍然不是太待见这位大叔,或是说对自己先前的一番脸红仍然耿耿于怀,故而刻意走的快了些,行在最前头带路。 而因身上有伤,无法走的太快的江樱,便成了搓澡兼送鱼大叔聊天的对象。 “你们风国,女娃儿也上战场打仗?”大叔问出了一个自己疑惑已久的问题。 江樱摇头。 “那你们两个姑娘家,怎么也呆在军营里头?” 这一点,是他从华常静要求他不许将撞破洗澡一事告知别人这一点上推测出来的。 若不是军营中人,又何必介意他在军营里四处宣扬? 咳,虽然他也不会这么无聊。 “我们啊……”江樱想了想,答道:“我们不打仗,我们是家属。” “家属?”大叔重复了一句,觉得新鲜。 打仗还兴携家带口的? 走在前头的华常静则是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 家属……? 这个称谓,真的不会太不矜持吗? “这鱼拿回去打算怎么吃啊?”大叔转开了话题,指了指被江樱当成宝贝似得抱在怀中的鱼篓。 不防间,瞧见了江樱两条手腕上紧紧绑着的伤布。 这声称自己是家属的小姑娘,这满脸满身的伤,倒真像是刚打完一场仗下来的…… “熬汤喝——”一提到吃的,江樱就来了劲,兴致勃勃地说道:“总共四尾呢,可以用两尾熬汤,剩下的两尾拿来做成香辣鱼片……这么鲜的鱼,味道再好不过了!” 搓澡大叔被她说的竟来了食欲,问道:“到时能不能让我也尝尝?” 江樱愣了一下,想想这鱼好歹是他抓的,既然他提出来了,那自己也不好吃独食,于是很大方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大叔笑了两声,很是高兴的样子。 …… “冬珠公主回来了……” 军营前,士兵们远远地看到一匹烈马疾驰而来,本已竖起了防备之心,待那匹马来到跟前之时,方看清马上之人。 冬珠翻身下马,士兵们躬身行礼。 “应王子和二公子何在?”冬珠急迫地问道。 她心知江樱住在营中这种事情绝非是几个小小守卫能清楚的,故而直接问起了江浪和晋起。 “应王子方才出营去了,副帅应当在嬴将军帐中叙话。”士兵答道。 冬珠闻言,立即丢了手中缰绳,大步朝着主帅营的方向走去。 此刻主帅营中传出的,是嬴将军一声盖过一声的叹息。 “无论如何,二公子此举都过于冲动了!”他喟叹道。 晋起虽然未有同他详细地解释前因后果,但据他的人回报,说昨夜晋起命人腾出了一顶新帐,用以安置一位疑似受了伤的姑娘,且应王子也多番前去探望的消息,他也大致地猜出了七七八八。 年轻人,为了个女子争风吃醋,这种事情他见得太多了。 因为此女子身份似乎特殊,他还未明确其究竟是何人,于是暂时不便多做评论,但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失望的。 他本以为晋起是个知晓轻重的沉稳人。 怎么也会为了一个区区女子昏了头? 但心中又始终有些不确信,所以今早才会让人频频去请晋起过来,但回回得来的都是“二公子还在陪那位姑娘”…… 换谁,谁能不生气? 嬴将军原本是打算一气到底的,可当晋起让人前来回话说稍后过来请罪之事,他心里的怒火倏地便灭了大半。 当人真的来了帐中请罪之时,见其一脸认真,余下的一半便也烟消云散了…… 他以前明明是很有原则的…… 大概是因为老了吧? 嬴将军自我劝服过后,又听完晋起一番冷静理智的分析,逐渐地意识到一个惊人的事实:晋起在下令让人重罚晋觅之前,竟然已经想到了此事可能带来的种种后果,甚至比他所想到的还要具体、详细、全面。 可纵然如此,他还是这么做了。 若非是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断不会出错,他当真是要相信晋起是为了一个女子昏了头了。 所以……怕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原因,和……他所不知道的倚仗。 嬴将军深深地看了晋起一眼,见他脸色仍旧平静的不像话,意味深长地刚欲开口说话,却听得帐外忽地传来了一道通报声。 …… ********************************** ps.谢谢热恋的打赏~今天是小非妈妈的生日,一大早坐车到妈妈在的城市,逛街吃饭一整天,此刻双腿已经阵亡,要早早睡下和妈妈谈心哈哈,大家晚安好梦~(未完待续) 5201小说高速首发美食计最新章节,本章节是396 搓澡大叔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397 西陵王 “冬珠公主前来请见二公子——” “冬珠公主……?”嬴穹闻言稍稍有些意外。 前几日不是听说这位公主跟兄长应王子闹了矛盾,离营出走了吗? 晋起却无过多意外,只起了身道:“那晚辈先行告辞。” “……”嬴穹看了他一眼,踌躇了片刻后,到底也没有再说什么,只点了头道:“去吧,此事回京之时若是晋公问起,我自会从中说明,能周旋的……便也尽力周旋一二。” 只是要想化解,却远非他的能力所能办到了的。 可这‘尽力’二字,却已经足够让晋起意外。 他今日来这一趟,本只是为了消除昨夜嬴穹心中的积怒,不至于来日关系过于僵硬罢了。 却是没想到,嬴穹竟会因此愿意‘出手相助’。 虽然或许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单凭这份心意,却让晋起无法不感激。 “晚辈在此谢过。”晋起深一揖礼,是比起初进帐之时赔罪的动作,显得还要认真上几分。 “谢就不必了……纵然我仍旧不赞同二公子昨晚的做法,但事实毕竟是大公子有错失在先……”嬴穹沉沉地叹了口气,看着晋起,忽然口气悠远地说道:“当年二公子的父亲储公子在世之时……于我嬴家有大恩,然而苍天无眼,储公子英年早逝,却是连个报恩的机会也未能留下……”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低至不可闻。 晋起微有些诧异。 父亲曾于嬴家有恩? 这段往事,倒是他前世不曾得知的。 或是因为前世的他仗着祖父和二叔的‘宠信’,行事疏狂,争强好胜。从不将他人放在眼中的自己,不曾入得嬴将军眼的缘故罢。 但此时细想,纵然如此,前世的嬴将军也的确没少帮衬过他。 前世的他只当是因为自己身份‘尊贵’的缘故。 知道真相之后,便以为他是受了祖父和二叔的暗示。 晋起又行一礼,虽是无言,神色却格外诚恳。 这一礼。谢的是前世所受到的关照。 嬴将军望着面前躬身的少年郎。有一刹那,仿佛又见着了恩公昔日的影子。 父子二人虽是从到由内到外的气质以及接人待物的方式皆全然不同,但仍时常能让他感到分外神似。 嬴穹似欣慰又似遗憾地轻叹了一口气。做了个虚扶的手势,对晋起说道:“二公子还是莫要让冬珠公主久等的好,快些去吧……” …… 冬珠忽然回营,晋起不必问也知原因。 “人受伤了?怎么受的伤?” “是晋觅那混蛋干的?” “伤势重不重?” 冬珠喋喋不休的问着。晋起偶尔选上一两个不那么没有必要的回答她。 “真是畜生不如!”冬珠怒气冲天,若非是宋元驹在一旁小心注意着相拦。又阐明了晋觅现下不容乐观的情况,只怕她极有可能要冲到晋觅帐中亲手补上几刀。 宋元驹有些想笑。 晋觅当自己身份尊贵,尽可以为所欲为,纵然是犯了大错也没人敢真的拿他怎么着。可不巧的是,他身边这几个主儿,偏生都是不怕事、没什么‘客观利益观念’的人…… 是真触到底线。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人。 冬珠一路骂骂咧咧着,连西陵话都抖了出来。是比自己先前跟晋觅动手打架那次还要气愤上许多。 嘴里说着难听话,心中也在不停的‘盘算’着,倘若昨夜的刑罚没能断了晋觅的腿,那她也不介意再补上一遭。 除此之外,更多的便是在担忧江樱的情况了。 伤的究竟重不重? 有没有受到惊吓? 作为一位好闺蜜,冬珠着急忙慌地跟在晋起后头来到了江樱所在的帐营之中。 可却没能瞧见想象中江樱躺在床上因受惊而蒙被颤抖的情形。 “人呢?”冬珠半点儿也稳不住,生怕江樱是被晋觅的人给掳了去一样。 “华姑娘来了,带着江姑娘外出散步去了。” 守在外间的一名丫头也不知是石青打哪里找过来的,年纪轻轻,却已是一副十分稳重老成的样子,临时负责照料着江樱的起居。 “散步?”冬珠脸色微变,未免觉得这跟自己想象中的情形差之甚远。 但能有心思散步,想来至少没受什么太大的惊吓? “去哪里散步去了?”她又问道。 “往南面去了——”丫头笑着往帐外指了个方向。 冬珠刚要往外间走去,却听得立在帐外守着的宋元驹忽地笑着说道:“江姑娘好像回来了——” 刚欲在外间椅上坐下等人的晋起闻言转头望去。 果然一眼就瞧见了正远远走来的江樱,由华常静陪着,怀里还抱着个东西。 宋元驹笑着往前迎了两步,待看清江樱怀中抱着的东西之后,口气里的笑意越发浓了:“江姑娘……捉鱼去了?” 捉鱼……?? 晋起闻言额头坠下一道又一道黑线。 伤没好,还捉鱼去了……?! 晋起快步走了出来。 “是啊。”江樱正冲着宋元驹点头,而后又看向自己身后,笑眯眯地说道:“我倒没动手,都是这位大叔捉来送我的。” 宋元驹这才注意到江樱身后还跟着一个西陵人。 见宋元驹朝着自己望过来,搓澡大叔一改方才面对江樱时的和颜悦色,有说有笑,脸色一凝,正经了起来。 宋元驹脸上的笑意也顿时僵在了唇边……这大叔看着怎么有些眼熟? 像是在哪里见过…… 是在哪里来着? 宋元驹正努力的回想之际,晋起已然自帐内行了出来,冬珠亦紧跟其后。 “晋大哥——”江樱冲晋起晃了晃手里的鱼篓,一脸的笑。 晋起来不及对她投去责备的目光。 因为他也瞧见了站在江樱身边的那位高大的西陵人。 四目相对,对方上下打量了晋起一番过后。微微露了些笑,从容自若地点了点头,忽然开口说道:“又长高了些。” 晋起:“……” 他还没过长个子的年纪吗? 晋起皱起眉,不解地问道:“您怎么来了?” “这是什么反应?此处又非刀山油锅,我如何不能来?”面对如此淡定冷静的少年,搓澡大叔有些不满意了。 江樱与华常静不解地互看了一眼。 这位被西陵王派遣而来的信使……竟还认得晋大哥? 宋元驹却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 继而,便被震惊所取代。 这位怎么亲自来了!? “阿樱。我来看你了!” 从内间步出的冬珠信手撩开半开的帐帘。头刚抬起,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情景,头顶便挨了一记爆栗。 “谁打我!” 吃痛的冬珠瞪圆眼睛抬起头来。 “臭丫头!”搓澡大叔低头看着她。满脸不悦地喝问道:“在外头玩野了,连家也不愿意回了?” 听得这熟悉的声音,和面前这张熟悉的大长脸,冬珠整个人都呆掉了。 “……父、父王?!” 搓澡大叔继续瞪着她。 “父王怎么来了?”冬珠忧喜参半。意外的同时既是高兴又是失措,各种表情纠结在一起。一张脸上写满了哭笑不得。 江樱也傻掉了,愣愣地看着搓澡大叔高大的背影。 冬珠喊他父王? 冬珠的父王……那不就是,西陵王吗? 还说自己是什么信使! 哪有信使会在河里洗澡的? 诶……?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越分析越糊涂了。 江樱理了理乱掉的思绪,对自己的智商无力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将目光放回了鱼篓里。 …… 搓澡大叔,也就是西陵王,被好生地安置在了与江樱相邻的一个营帐中。 接到消息的江浪。很快赶了回来。 “义父,您过来之前怎么也没有说一声?”江浪行礼过后。语气无奈地问道。 他不久前跟江樱所说的那件需要‘查证’的事情,便是西陵王来了风国、并且意外与下属走散一事。 怪不得一直没听到有回信的消息,原来竟是人亲自过来了! 当真也是出人意料的厉害…… “你当义父看了你的信,当真还能坐得住吗?”重新洗漱收拾了一遍的西陵王面上一派肃然之色,乌黑的头发结成一条条细小的发辫在头顶,用一顶镶着蓝宝石的鎏金发冠固定住。 这么一收拾,就连脸上原本杂乱的络腮胡,也被捯饬的整齐又干净,并显出了几分威严之意来。 冬珠站在他身边,紧紧抓着衣袖,欲言又止,很是不安的样子。 江浪闻言微微垂首道:“劳义父挂心了……” 西陵王看了他一眼,挥手屏退了帐内守着的士兵。 “冬珠,你也出去。” “父王……”冬珠站着不肯动弹。 “出去等着——”西陵王看向她,口气不容置喙。 冬珠是他唯一的掌上明珠,素来宠的厉害,但他的这种宠爱,却从来都不是盲目的。 该宠的时候宠,该严厉的时候自然还得严厉。 故而在他面前,冬珠素来懂得看眼色,知道什么时候能闹,什么时候不能闹。 “是……”她怏怏不乐地应下来,虽然不甘心,却还是听从地退了下去。 西陵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帐帘后,方开口讲道:“当初冬珠一意要跟你过来,谁也劝不住,想着她这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为了不误正事,故而才由着她跟了过来——可这孩子素来不守规矩,来了这礼节繁多,条条框框的风国,这段时日想必是没少给你惹麻烦吧?” “起初是有些胡闹,可得了些教训之后,义父又派了人过来,想是不愿回去,于是便也安分多了。”江浪微微笑着说道。 “她这孩子的确是……”西陵王摇头,话到一半并未说完。 江浪也未再多说。 二人沉默了片刻后,西陵王方看着他问道:“当真……都记起来了?” 江浪就此事早已给他去过信,在信上明言了一切以及自己日后的打算。 “是。都记起来了。”江浪答着。 “听你信上说,你亲生父母都已不在,家中只余下了一个妹妹?” “母亲早逝,父亲前几年因病过世,彼时我初至西陵,未能在身边尽孝。”谈到此处,江浪未免有些自责:“妹妹孤身一人,也受了族中的叔伯不少欺负,好在总算平安无事。” 西陵王闻言点了点头,安慰了他两句,便又道:“此事我与你母后也谈过了……我们的意思是,你既已无父母长辈需要赡养,又已习惯了西陵的生活,不若就带你妹妹一同回西陵吧?” “这……”江浪怔住了。 “你且放心,我跟你母后既然这么决定了,必定是会将她当做亲生女儿来看待的,日后也必定不会亏待于她。”西陵王说道。 “我妹妹……”江浪咳了两声,道:“她如今已值婚嫁之龄,怕是不宜迁去如此遥远陌生之处……” “这有何妨?咱们西陵的国土虽远远不如风国辽阔,但配得上你妹妹的好男儿,断还是能找得到的——” “可她已有心上人。” 而且就是您唯一的亲外甥! 虽然这一点,江浪自己也不愿承认…… “棒打鸳鸯倒是使不得的……”西陵王犯了难,沉吟了片刻后,却还是说道:“那此事先暂缓吧,日后再行商谈,你也不必急着做决定。” 说到底,还是不舍得江浪。 虽然当初早有约定——江浪一旦恢复记忆,不管他是走是留,他都不会干涉他的决定。 但真当看见了江浪传回的书信之后,夫妻二人还是无法接受,养了好几年的义子,就要这么离开了。 纵然江浪考虑得当,主动要求要等辅助他完成与晋起的计划之后再行‘归还’应王子之位。 “义父……”江浪岂能体会不了他的心思,又因父子二人久未相见,一时也说不出‘煞风景’的话来。 “我此次过来一来是因为你的事情,二来便是想亲自瞧瞧然之这边进度如何了——”西陵王转开了话题。 立在帐外竖耳偷听的冬珠,神色逐渐地垮了下来。 他果然还是想回去…… 一阵冷风吹来,失神的冬珠打了个冷战。 =====================(未完待续) ps:谢谢最烦想名字的月票,热恋妹子和守侯千年的痴恋的打赏~~~~~~~~~~~~~ 5201小说高速首发美食计最新章节,本章节是397 西陵王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398:哪种喜欢 “先熬着就行,不必在一旁看着,待会儿我会再过来。”由宋元驹带人临时收拾出来的小厨房中,设备还不完善,但大大小小的炉子倒是弄来不少,案板上还摆放着一应洗好的青蔬配菜等,都是宋元驹从军营的大厨房里弄来的,也不管江樱用不用得到,张罗了好些样。 江樱煲了一小锅鱼汤,将汤锅盖盖好,交待了一侧的阿菊一句。 阿菊应下来,二人刚要往外走,迎面却见冬珠走了进来。 “阿樱,我有事想要跟你说。”冬珠看着江樱说道。 “什么事?”江樱问。 冬珠犹豫了一下,后道:“去我帐里说吧……” 江樱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却也配合地点点头,随她一同去了。 “你身上的伤没事吧?”冬珠和江樱一同坐下来,没急着进入正题,而是先询问了一番江樱的情况如何。 方才见到江樱,因忽然出现的西陵王,也就是她的父王在场,大家都只顾着惊讶了,是也没能好好地说上两句话。 “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江樱笑着摇头。 “那就好。”冬珠放下心来,却还是忿忿不平地说道:“所幸晋觅那王八蛋现在还昏着,若不然我定要去揍~ 他一顿给你出出气——”说完还不忘挥了挥拳头。 江樱闻言失笑。 她知道冬珠这句话绝非是虚张声势,是当真做得出来的。 “揍一顿就不必了。气已经出罢了。此事归根结底,也是怪我太不谨慎,俗话说得好吃一堑长一智,我权当是跌了个跟头,长了个记性。” “你倒是看的开……那照你这么说的好,倒还要感谢他让你长了个记性了?”江樱心宽自然是好事,可心宽到这个程度,却让冬珠有些看不过眼了。 “感谢他?”江樱迷茫道:“我能这么想……那是因为我心态端正积极,纵然是要感谢,那也应当是感谢我自己吧?有他什么事啊?” 心宽归心宽。但让她反过来去感激坏人让她得来的教训。这个逻辑她向来是不敢苟同的。 冬珠见她一脸认真,只得默默咽了一口血。 她这闺蜜,可真是个‘恩怨分明’的好姑娘。 “先别说这些了。”江樱见她迟迟不开口说找自己过来的目的,忍不住主动开了口问道:“你究竟要同我说什么?” 提到此处。冬珠的脸色不由正了正。 “今日我父王过来了……你也见到了吧?”她看着江樱问道。 江樱面色尴尬地点了点头。 岂止是见着了。 小河边那第一眼简直就注定了这将是一场令人难以忘怀的相识? 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的冬珠并未注意到江樱脸上的异常。只满脸低落地说道:“用不了多久。他便要带我回西陵了。” 江樱打量了一眼她的脸色,试探地问道:“回去不好吗?你来风国,已有半年之久了吧?你父王母后远在西陵。想念你是应当的。” 其实她一直不明白冬珠为什么对回西陵一事如此敏感,上回更是为了此事不惜跟哥哥翻脸大闹,甚至后面还离营出走,直到今日方才露面。 她之前想问,但当时被晋起制止了,只说要她不必多管。 “我自然也想念他们……若只是寻常的一趟出门,回便回了,也不必他们再三催促。可是……”冬珠说到此处,欲言又止。 江樱没急着开口,只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若说了,你别怪我自私。”冬珠看着她,脸色殷切。 江樱点头。 “……我怕我回去之后,就再也见不到阿烈了。”冬珠终于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忧,却因过于在意而显得有些语无伦次:“阿烈此番受父王之命来风国,我之所以坚持跟过来,就是怕这个……但他一直想找回自己的记忆,我也没办法阻止。他恢复记忆后,得知他并无家室,我很庆幸……可纵然如此,他还是选择留在风国,不跟我们回西陵了……” 江樱闻言沉默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劝慰。 冬珠是妹妹,她也是妹妹。 甚至听冬珠这么一说,她忽然发觉二人竟成了‘立场对立’,‘无法共存’的妹妹。 这种关系,未免有些尴尬。 “今日我听到了他和父王的谈话,父王也不希望他离开西陵……可他依然很坚持,并没有松口的意思。”冬珠声音低了一些,道:“他觉得这几年来亏欠了你许多,让你受了委屈。” “委屈倒谈不上。”江樱看了她一眼,只能道一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不……”冬珠却摇头,“你不理解。” 江樱:“……” 言语间,非得这么敌对吗? “你误会了。”冬珠看出她的意思,解释道:“我们角度不同,你自然理解不了我的心情。” 不都是妹妹? 江樱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冬珠丢出了一句令她猝不及防、甚至于目瞪口呆的话来。 “我对阿烈,从来不是兄妹之情。从一开始,我就喜欢他。” 冬珠想必早已做好了对江樱坦白的准备,故而此时分外冷静。 江樱却是半分也淡定不下来! 冬珠……喜欢她哥哥? “哪、哪种喜欢?”江樱忍不住印证道,似乎非得得到一个十分确切的答案才能劝自己相信。 “当然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了,还能是哪种喜欢?”冬珠本不想在这种时候翻白眼,可江樱的问题让她觉得忍不住了。 “……”江樱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已近无语。 内心却是不能再翻腾。 这剧情发展……是不是转折的太大了一些? 她完全没有料到啊! 或许是先入为主的观念一直占据着主导的位置,故而自打她知道江浪与冬珠是义兄义妹的关系之后,便一直将冬珠对江浪的种种顺从、关切、依赖等诸多情绪表现,都当成了是妹妹对哥哥的情感。 眼下看来……竟然是她太过于天真无邪了? “阿烈当初因救我一命,故才受伤失忆,还险些将命丢掉了……”每每提到此处,冬珠便无法不动容,抿了抿唇说道:“我承认那个时候,我对他的确只有感激,可在日后的相处中。却是真真正正的喜欢上了他。想要和他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不管他以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江樱莫名地跟着点头。 因为感激而萌生的爱意,说来虽然俗了些,但也极在情理之中。 见江樱点头。冬珠又继续讲道:“我不是没想过和他一起留在风国……可我的身份不允许。我是西陵唯一的公主。肩上背负的东西太多。” 江樱又是点头。 “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江樱捋了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事实而有些杂乱的思绪,总算抽出了一条主线来,问道:“可你今日找我过来。应当不只是要同我说这些吧?” 若真想对她说,也不必等到今日了。 见她总在‘不该清醒’的时候分外清醒,冬珠分外气馁地问道:“我说了这么多……难道你就不觉得倍受触动吗?’ 触动? 见江樱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冬珠耐着性子补充道:“我对你哥的感情如此真挚坚定——你听完就什么感触都没有吗?” 江樱“哦”了一声。 “你……就这个反应?”冬珠觉得失望极了。 “我的鱼汤还在锅里熬着,你若是没其它的事情,我就先走了。”江樱说罢作势就要起身。 她哪里看不出冬珠饶了这么大一圈,定是有事情要让她帮忙。 可再这样绕下去,得绕到什么时候? “诶!”冬珠连忙倾身一把按住她的肩膀,阻止她站起来,直言道:“我承认、我承认我找你过来是有事情要拜托你——你先别着急,听我说完啊。” 她之所以做这么多铺垫,还不是担心江樱会不答应吗? “你直说好了。”江樱微微叹了口气。 她又不是不明情理之人,什么忙能帮,什么忙不能帮,还是分得清的。 至于冬珠对她哥哥的感情,说句实话,她纵然知道了实情,却也并不觉得这会是让她无条件帮忙的缘由。 因为感情向来都是两个人的事情。 “我说还不行么……”冬珠也跟着她叹了口气,握着江樱肩膀的双手动了动,眼神又恢复了最初的殷切:“你也先别觉着为难,我并非是想让你劝阿烈回西陵,我纵然喜欢他……却也没有自私到这种地步。” 毕竟江樱不是别人,她与兄长分别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着了,却让她帮着‘往外推’,这事换做谁怕也做不到。 “我没觉着为难,你先说了,我再决定要不要帮。”江樱坦然道。 “我就是想让你帮我试探试探阿烈……” “试探?” “嗯。若他当真对我无意,我自然也没有执意勉强的道理,也好甘心回西陵去。若他……若他对我并非全然无意,那……我想你应当也不愿他因此抱憾终身吧?” 好啊,拿这个来‘威胁’她。 “如何?”见江樱不语,只直直地看着自己,冬珠心中有些没底。 谁晓得这不按出牌的小姑娘会不会丢给她一句‘他抱憾与否与我何干’,亦或是‘我压根儿听不懂你在讲什么’,然后逃之夭夭。 她不止一次见识过,这可是个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的小姑娘…… 更重要的是,不管试探的结果如何,于她而言,都没有半分好处。 更确切的来说,甚至是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这些江樱自然也想得到。 对上冬珠恳切的目光,她在心底长叹了一声。 而后问道:“我倘若不答应你,你是不是就不让我去看我的鱼汤了?” “啊……?”冬珠反倒傻了一下,后忙将她的肩膀按的更重了些,点头道:“对!答不答应?” “那看来我只有答应你了……” “真的!” 冬珠蓦地一把抱住江樱,感动的一塌糊涂,险些要喜极而泣,只恨不能以身相许。 什么是好闺蜜? 这就是! …… 江樱自冬珠那里回来之后,便直奔了小厨房。 好在有阿菊在一旁照看着,鱼汤并未熬过头。 炉子里的炭火刚好烧尽,江樱没有再添新的,只将汤锅继续坐在上面,权当暂时保温。 这才开始着手做麻辣水煮鱼。 处理干净的草鱼早已切成片放入大碗中用料酒葱蒜姜等入味品腌制好,江樱拿筷子拌了拌,觉得差不多了,才又放两勺淀粉,并磕上一个生鸡蛋,留下蛋黄,只将蛋清甩进去。 抓匀过后,才让阿菊帮着热锅上油。 心里却还在想着要如何措辞‘试探’江浪。 其实,方才冬珠拉住她不让走,是给她出了许多方法的。 譬如买通一伙匪徒将她绑走,以性命来威胁江浪,试探他是否在乎她。 再譬如再买通一伙更恶劣些的匪徒,假装毁了她的清白,以此来试探江浪是否愿意做‘接盘侠’…… 江樱听得三观尽毁,狗血淋头,见她还要继续说下去,连忙加以了制止,并一脸真切地告诫她这些方法并不可取。 提议俱被否定的冬珠,气馁之余,便顺水推舟的将‘试探之法’的制定任务抛给了江樱。 一副你行你上的架势。 为了避免哥哥被卷入这些莫名其妙的试探中,江樱只得接下了这个大任。 而相对冬珠给出的那些办法而言,江樱想出的方法便显得极其平常且平庸了。 她不打算用什么绕弯子的‘陷阱’,一来费时费力,二来则是觉得在欺骗的基础之上,不管试探的结果如何,都有些不纯粹的成分在其中,容易让江浪这个当事人觉得不被尊重。 所以,她的方法是——与江浪促膝长谈一场。 但究竟是直截了当,还是旁敲侧击? ps:谢谢云远yy和热恋妹子的打赏,谢谢支持正版订阅和每一个投推荐票的同学,么么哒~(未完待续……) 399:谁的家属 麻辣水煮鱼出了锅,肉质新鲜的白嫩鱼肉熟了之后卷成一片片,在上头撒上些花椒,再浇上一层滚油,香气得到最大程度的挥发,让人闻之便垂涎欲滴。 “真香!”阿菊在一旁嗅了一口,嘴馋地咽了口口水。 可姑爷和晋二公子还有应王子都在,她必是不能和往常在私下一样,没规没距的跟着小姐和姑娘一起上桌吃饭,所以这么好的一道菜,也只能趁着没被端走之前看一看,多闻上几口了。 阿菊无不遗憾地想着,可也就刚在心里嘟囔上一句的功夫,便听外头来了人。 是那位被指来伺候江樱的丫鬟。 那丫鬟先是笑着行了个礼,后才对江樱说道:“二公子方才亲自去了姑娘帐中一趟,见姑娘不在,便让奴婢前来传话——二公子说他今晚要与应王子冬珠公主和西陵王,还有嬴将军一同用饭,饭后还有要事须得商谈,所以只能待明日再来探望姑娘了。要姑娘用罢晚饭早些歇着。” 江樱闻听一愣。 她本想晚上和晋大哥还有哥哥一同吃饭来着。 倒是忽略了营中来了西陵王这位贵客,他们得在跟前陪着才行。 那这菜岂不可惜了? 除了两道鱼之外其它的还准备了不少,本是准备的这么多人的份尚且有余,而现在只剩下了她和华常静连带着阿菊小红在内,四个姑娘家,定是吃不了这些的。 “姑娘做鱼的手艺这样好……姑爷和晋二公子真是没口福了。”阿菊从丫鬟的传话中反应过来,有些‘虚情假意’地叹了口气。 “他们那边可是已经开始传菜了?”江樱却看向丫鬟问道。 “算一算时辰,应当正是传菜的时候。”丫鬟不知江樱此问何意,却还是给予了准确的回答。 接下来,便听江樱吩咐道:“那我将这些菜另拨出一半来,劳烦你找个人帮我送过去吧——” 做都做了,总不能浪费。 就当是个晋大哥他们添两道汤菜吧。 “姑娘还是这样客气,有事尽管直接吩咐奴婢就是了。说什么劳烦?岂不折煞奴婢。” 丫鬟答应下来,忙上前帮着江樱拨菜、盛汤。 现熬好的鱼汤汤汁浓白,放了鲜嫩的豆腐进去,切成厚厚的四方块儿。完完整整的,让人瞧着便想拿筷子去夹,又怕手上力气太大夹碎成两块。丫鬟小心翼翼地拿勺子盛,一勺勺的,竟也没弄碎一块。直到送去主帐的饭桌上,掀开盖子,都还是原形原样儿的。 “这汤熬的瞧着便不错——”作为江樱厨艺的脑残粉,宋元驹还没开始尝,便肆无忌惮地夸赞了起来:“江姑娘的厨艺真是日益精湛了!就是……能吃到她做的东西的机会太少了。” 江樱常做些吃的,以往只有晋起还好,厚脸皮的他总能沾上些光,可自打从江浪的另一重身份被掀开之后,主子有了个‘争食’的对象,他能吃上江樱亲手做的吃食的机会便少之又少了。脸皮再厚却也耐不过狼多肉少。 不说远的了,就说眼前这汤……他坐在下首作为陪衬,就不一定能吃的着。 诶,还有这道颜色极好的水煮鱼。 一瞧这个,再瞧瞧方才上的那些菜,竟让人完全没了食欲。 军营里的这些厨师们,当真还是太业余了,回头可得跟江姑娘好好商量商量,让她抽空指点指点这些厨子们,也好改善一下将士们的伙食问题。 只能以此来慰藉自己的宋元驹。眼睁睁地瞧着被尊为上首贵客的西陵王云札动了第一筷子。 “唔……?”云札似有些意外,动了动浓密的眉头,颔首道了句:“竟然还真不错。” 他身为西陵国国王,自认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了。虽然不太挑嘴,但东西的好坏,却是一口就吃得出来的。 眼前这道水煮鱼,堪称是色香味俱全。 “那是。”坐在父亲身侧的冬珠看了一眼江浪,笑着说道:“阿樱的手艺向来没人说差,这可都是江家祖传的手艺呢——” 江浪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自家妹妹的手艺自几年前他离开时的确不知好了多少倍,但大部分,却并不是祖传的,而是她自创。 当然,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没有必要拿到台面上来特意解释。 祖传也好,自创也罢,反正都是自家的东西。 而听着宋元驹和冬珠前一句后一句的夸,什么‘江姑娘’又什么‘阿樱’的,云札筷子没停下,稍稍思索了一下,问道:“你们所说的这个小姑娘……可是今日我见过的那位面上带伤的小姑娘?” 面上带伤的小姑娘? 这个印象也是足够直接明了。 或是事关江浪,故而冬珠竟出奇的谨慎了一回,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看向江浪。 她并不知道江浪还没有将江樱的身份告知父王。 “是她。” 她不说,却有人开了口回答。 说话的是晋起,他的口气十分平静随意。 却隐隐透着一种……很亲近的感觉。 一直只在一旁静静陪着云札这位异国国君的嬴穹,闻言眼中颜色变了变,面上神色讶然。 这位姑娘,应当就是……昨夜里被带回来的姑娘吧? 这姑娘究竟是谁? 西陵王突然造访,举营上下皆大为震惊,他这个主帅也不例外。出于礼节规矩,今晚的接风宴他自然是要参加的,而作为晋国公府嫡长子的晋觅今晚本该担当的东道主一角,却因其‘状况特殊’,只有落在了晋起这个二公子的身上。 可他却觉出了许多异常来。 不止是这个被几人频频提起的江姑娘身份来历分外神秘,最为让他觉得不对劲的还当是这个西陵王与晋起之间的态度问题——二人的交谈中,总让他觉得……似乎分外亲近。 这种亲近,并非是言语间的偏向,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气氛。 原本该是一顿极为正式的接风宴,可从开宴到现在,竟无一处细节能让他感到刻意的味道。 就如同是……一场极为随意的亲朋好友聚会一样。 嬴将军心中疑窦丛生。 云札则是抬了抬眼,看向自己的外甥。 江浪也转头看向他。目光不是太友好。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是她’两个字,但那种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的感觉又来了…… 西陵王的视线在二人中间转了个来回,又问道:“今日我听那小姑娘说她是家属,是谁的家属?” 若只是个普通士兵的家属。必然没可能认得冬珠他们。 晋起停下了夹菜的动作,抬起了头来。 江浪见他一抬头,‘危机感’顿生,生怕晋起这一开口就将他妹妹彻底抢走了似得,一扭头便抢在了晋起前头对西陵王说道:“……我的家属!” 四周静了一静。 众人神色各异。尤其是嬴将军的神色,最为惊异。 那位江姓姑娘,竟是应王子的……“家属”?! 为何从未听其提起过? “阿樱便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如今既然云札来了风国,江浪便没了那些后顾之忧,是以也不打算再将他与江樱的兄妹关系继续隐瞒下去,于是又解释道:“今日义父来的突然,手上事忙,故而本是打算回头另寻机会将她正式介绍给义父认识的。” “这……”嬴将军实在忍不住出了声,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纵然震惊,但此事归根结底是别人的家事。与他并无直接干连。 应王子是西陵国国王的义子,此事并不算秘密。 但如此一来,他总算是想通了昨夜肃清台前江浪的那一番怒火是因何而起了! 原来大公子‘得罪’的那位姑娘,竟是其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这事……还真是越发的麻烦了。 “原来就是这小姑娘……”西陵王也有些意外,但细想一番又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怪不得我瞧她眉间与你有些神似,原来是这么回事。” 江浪也跟着笑了笑,道:“阿樱与我确是像的。” 只是他终日带着面具,能有幸瞧见的人并不多。 冬珠在一旁附和。 晋起没说话,但也并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倒是云札。和江浪冬珠说笑了一阵之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眉间带了些忧色,道:“这姑娘近年来孤身一人在风国。确实也是吃了苦,不容易。但阿烈你如今身份特殊,对外是西陵储君的名义,西陵子民虽皆知你是我收下的义子,但因你外貌的缘故,并无人怀疑你非西陵人氏……” 江浪闻言点头。只等着云札继续说下去。 “此事事关重大,轻则会引起非议,重则会舆论四起,国局动荡。”云札目色定定地说道:“所以在事情得到绝对妥善的解决之前,我想必是要先委屈这小姑娘一阵子,若对外公开的话,只能暂时先用你义妹之名,你看如何?” 江浪对此并无异议。 “此事我早与阿樱谈过,阿樱素来识大体,并没有什么意见。 同意归同意,还不忘顺带着夸妹妹一句……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冬珠看向了晋起,想瞧瞧他是何种反应。 不作防之下,却见吃鱼的少年脸上竟是露出了罕见的赞同之色…… 赞同什么? 绝对不是让阿樱以义妹的名义对外宣称?因为这个办法实属无奈,任谁也不会觉得是个多好的法子。 那就是在赞同阿烈夸赞的那句阿樱素来识大体咯? 弄明白了这一点,冬珠翻了个白眼,低头去舀鱼汤。 这一个个的都什么人啊…… 就不怕把人给捧天上去了? 冬珠这厢兀自怨念着,云札却将话题递到了一直以一个半透明状态存在,只听不说的嬴将军跟前。 大致还是那句此事事关重大,不宜让过多人得知。 嬴穹是聪明人,自然是极力配合保守秘密。 只是他一生忠于晋家,故而这个保守秘密的范围,是有限的。 …… 饭后和华常静溜了一圈弯儿的江樱,回了帐中洗漱后,换上了柔软的中衣躺到牀上,让阿菊帮着换了额头和手腕上的伤药。 小红守在一旁,对这陌生的环境十分好奇,东看看西摸摸的,半刻也老实不下来。 江樱趴在柔软的大床上,手中握着本石青找来给她解闷的地方杂记,里头记载着一些筠州当地的地势常识和古老传说。 “姑娘,军医有过交待,要您早睡,可是不能熬夜费眼的。这书明日再看罢?”丫鬟走近,和气地低声提醒道。 这临时找来的丫鬟名唤云璃,不知来历为何,但既是石青找来的,江樱便全心信任。又因她做事稳重细心,和气有礼,性子十分讨喜,故而江樱听了她的话,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便很听话地合上了手里的书。 “那我不看了。”她笑着将书放下。 云璃见她如此听得进自己的话,没有半分贵女做派架子,言行间极懂得尊重下人,又想到自己以前伺候的主子待自己诸多苛刻要求,脸色不断,一时不由心底一暖,更下定了决心日后要好生服侍江樱这个主子。 江樱不知她心底的触动,只往外间瞧了几眼。 云璃只瞧一眼,便领会了她的意思,掩嘴笑了笑,道:“二公子早先说过了,要与西陵王商谈要事,明日再来看望姑娘,如今时辰不早了,姑娘还是别等了,早些歇吧。” 被人道破心思,江樱不由一怔,下意识地朝着云璃看了过去。 云璃脸上的笑意即是一凝。 她这是怎么了! 怎么如此糊涂,竟揣测起了主子的心思,这素来是为人奴仆最大的忌讳,她不是向来清楚的吗? 纵然眼前这小姑娘再如何和气,但这种隐晦心事……终究还是不宜当面道破的,换做谁怕都会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的—— 云璃脸色白了白,正要开口赔罪之时,去听得趴在床上歪着脑袋看她的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 “说的也是,我就先睡了,不等了。” 江樱一翻身,拉起被子将自己卷了起来。 云璃不由愣住。 而后忍不住无声失笑。 这小姑娘……怎么半点别扭劲儿也没有? ============= PS:谢热恋妹子的打赏(未完待续。) PS:推荐好友叶无辛新书:(凰权妇贵),重生爽文~ 附上简介: 一道废后圣旨,一杯御赐鸠酒,大晋皇后谢蓁死局已定。临死之际,她恨结发夫君无情,恨金兰姐妹无义,却更恨自己有眼无珠识人不明被人利用,最终落得“妖后”的骂名,牵连九族,鸠酒赐死,连才满三岁的皇儿也没能保住。她不甘心!倘若老天有眼,让她重活一世,她一定不会这般糊涂,处处受人摆布!她要护住她的亲人,保他们无波无澜,一世安宁! 400 花样作死 夜里,江樱睡的极沉。 较昨晚的梦呓连连相比,今晚她睡的格外安心。 是以就连半夜里营中的一番极大的躁动也不曾得知。 此番躁动的起因,是因为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晋觅,在军医的救治之下,终于有了知觉,清醒了过来—— 晋觅醒后发觉自己双腿受伤严重,大发了一阵疯。 将所能接触范围内所有能砸的东西统统砸了一通,就连曾经最为钟爱的流苏织金线纹床帐也给生生扯了下来。 “让嬴穹过来见我!”下人们百般劝阻安慰不成,晋觅激动的恼红着一张脸命令道。 “是,是……属下这就去!”士兵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了营帐,连脑门儿上被药碗砸出的口子也无暇去理会。 于是,嬴将军接连两夜在深夜中被人吵醒了过来。 且这两回,皆是同晋觅有关。 虽然无奈,但偏偏怠慢不得,只有穿衣前来。 嬴穹来到晋觅帐中之时,虽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帐中的狼藉之象吓了一跳,抬脚进去,竟没有一条能让人下得去脚的道。 嬴穹在离晋觅床前尚有十余步远的距离站定,躬身行礼。 此处为晋家军营,严格来说他作为一营之帅,本无需向任何人行礼,但他对晋家之人素来有着该有的敬畏,该行的礼从不会落下。 纵然是对待晋觅这种小辈,也从不在没有必要的时候拿自己的架子。 然而他的百般周全,在晋觅面前却换不来自己应得的尊重。 “你果真还有脸来见本公子?”晋觅开口之前,已先行抓起手边的一座连枝烛台朝着嬴穹砸掷了过去,烛台上镶着的三支蜡烛有两支飞落到了嬴穹身前。有一支甚至险险擦过了嬴穹的鬓角边,若非是他一偏头躲了过去,火苗怕是要迸到脸上去了。 “哐当!” 铜制的烛台落了地,发出一声响,惊得帐中几名原本就噤若寒蝉的士兵齐齐地跪了下去,谁也不敢抬头多看一眼前头的情形! 大公子竟然……竟然对嬴将军也如此不客气! 怕是晋公……也不曾如此吧? 嬴穹威严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寻常的神色,却又极快掩去。低了低头。揖手道:“大公子息怒——怒极伤身,大公子伤病未愈,还是不要轻易动怒为好。” “不要动怒?”晋觅冷冷地逼视着他。阴鸷地冷笑了一声,道:“嬴将军这话说的真是轻巧!本公子也好生羡慕嬴将军能如此沉得住气,昨晚被副将和别国王子当众挑衅羞辱,堂堂一军之帅颜面无存。现下竟能跟没事人一样反过来劝慰本公子了!” 嬴穹闻言没有说话,只脸上的神色越发凝重起来。 看来这个亏吃下去。并没能让晋觅得到任何教训。 “也对……这伤受在本公子身上,可不是受在了你嬴穹的身上!在嬴将军心目中,我怕是还比不过晋然那个杂种吧?”晋觅紧紧地握着锦被一角,目色猩红地说道:“可你别忘了。本公子才是晋氏唯一的嫡子,你以为你当做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就真的能置身事外了不成?!” 说罢。也不给嬴穹任何说话的机会,径直朝着一侧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厮吩咐道:“给本公子取纸笔过来。本公子要亲自修书回京,好将此事完完整整地告知父亲与祖父!让他们知道,整个西北晋家大营竟无人能制得住那个杂种了!就连赢将军也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爬到我的头上来,意欲谋我之命!” “大公子还请慎言。处置大公子的副将虽隶属二公子麾下,但其所呈报上来的大公子违乱军纪之象桩桩属实,大公子若在此方面有所异议,大可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而非在此胡乱揣测栽赃——另外,今日一早我已让人飞鸽传书回京,将事情的原委禀与了晋公,相信晋公不日便能得知此事。”嬴穹说到此处稍作了停顿,继而才又道:“若大公子信不过,大可再亲自另修家书便是。” “……就凭事发至今你未有对晋起有任何控制和处罚,眼下还为他开脱这诸多偏私之举来看,竟还想让本公子信你?不消去看,你信中定也对他诸多维护包庇!”晋觅勃然大怒道,“说本公子违乱军纪,真是笑话!” 他家定的规矩,他是否遵守,凭的是他自己的意愿,旁的谁也管不得他! 晋然这分明是挟私报复! “信与不信,全凭晋公。”嬴穹不卑不亢。 晋觅眼底骤冷,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当真以为祖父会信你而不信我?” 嬴穹没有回答。 气氛顿时凝固住。 晋觅见状,冷静了一些,大约是明白了如今说这些并无意义,与嬴穹或是晋起硬碰硬也没有任何胜算,又或许是腿上的伤疼痛感过于强烈,提醒了他如今最紧要的是自己的性命和安危,故而唯有强迫自己压下了心口的怒气。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晋觅狠狠的咬了一口牙,看着嬴穹沉声说道:“本公子明日一早便要回京,还要劳烦嬴将军为我安排周全——” 嘴上虽然说是劳烦,但口气却是十足的命令意味。 嬴穹闻言皱眉。 回京? 还是明日一早? 这不是作死吗? 现在的年轻人,行事真是越发让人猜不透了…… “军医昨晚便有吩咐,要大公子这段时日务必安心静养,不可擅自下床走动。回京路途遥远颠簸,于伤势恢复百害而无一利,大公子若想回京,还是等伤势恢复些之后再做决定的好——”嬴穹劝阻道。 “静养?”晋觅冷笑着说道:“你说的好听,可我在此处当真能静养的下来?倘若再待下去,怕是这条命都要交待在此处了!” “大公子大可不必说这些赌气之辞。”嬴穹作势一拱手。保证道:“只要大公子肯安下心来在营中养伤,嬴某可以项上人头来保证大公子的安危——” 这军营上下,包括晋起在内,并没有谁想真的取他性命。 而晋觅之所以害怕,不敢再呆在此处,怕是自己心虚的缘故罢? 嬴穹的眉头皱的更为深刻了。 “你能保证什么?昨晚你便没能保住本公子不受罚!现在反倒猫哭耗子假慈悲起来了,你当本公子还能信你吗?” 今晚嬴穹的态度算是让他看明白了。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誓死效忠晋氏的人。已与晋然成了一丘之貉! 他要回京去将这些勾结亲口禀告给祖父听! 不顾嬴穹的诸般劝阻,晋觅厉声训斥了一阵,最后又定声道:“本公子信不过嬴将军。也信不过这军营里的庸医,我明日必须要回城,找最好的大夫!你若再行阻拦,耽误了救治的时机。致使本公子的双腿落下病根,此等大过。你可担当的起吗?” 他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嬴穹若继续劝阻必会被他当成‘图谋不轨’,是以一时再难发声。 他算是看出来了。 有些人一旦作起死来,谁也拦不住。 “嬴将军现在便可下去着手准备了——”晋觅冷眼望着嬴穹说道。 嬴穹原地站定了片刻。行礼退了下去。 罢了,他只能言尽于此了。 但让他着手替其准备回京事宜,他却也是断难从命的。 晋家大公子天生了一副不够灵光的脑袋。和钟爱作死的性子,但晋家的主子却一点也不傻。 若是晋公得知是他为晋觅着手准备的回京事宜。那他才是真的成了图谋不轨,居心不良了。 方才的诸般劝阻,也永远不会被人得知。 退出了晋觅的营帐,嬴穹抬头望了一眼满天星斗,回想起近日来发生的种种,心底滋味复杂难辨。 晋起昨夜里的忽然举动,肃清台前的一幕,他至今回想起来,仍觉惊心动魄。 加之今日突然到来的西陵王。 和这位异国国君,对晋起那份莫名的亲密。 以及那位江姓姑娘的身份—— 他让人着意打听了一番,睡前得到了消息,才知道这位姑娘竟不光是西陵应王子的亲妹妹,更是京城孔家的嫡脉孙女——是被孔先生亲自收下的干孙女。 这两重身份,随便是哪一重,都足够让晋家忌惮的了! 而晋觅偏生还得罪了她…… 但究竟是何种得罪法,他至今无从得知——消息似被人刻意封锁住,半点也打听不出来,既是被封锁,二公子和应王子不会说,犯了错的大公子方才也无提起此事之意……由此看来,应非小事。 若是真相传到晋公耳中呢? 这位不知轻重,不顾大局,盲目而自我的大公子…… 究竟还能折腾到几时? 晋公绝不是没有忍耐底线之人。 更何况如今还多了一个于无形中越发光耀的二公子。 人与人,总是害怕相互对比的。 晋公,难道就不曾拿这两个孙子一同比较过吗? 两个……实际上同是嫡系所出的孩子。 …… 次日早。 一觉醒来,江樱只觉神清气爽。 被云璃‘强行’伺候着洗漱了一番,更衣之后,又被按在了梳妆台前坐下来。 江樱也不再挣扎,任由云璃站在身后将自己的头发一下下的梳通。 小红捧着碗温开水从外面走进来,绕过屏风在江樱身侧蹲了下来,将手里的碗举到江樱面前,轻声说道:“喝水。” 江樱转过头去,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她有着起床后先空腹吃一碗温开水的习惯。 可这丫头,竟然注意到、且还留意上了? 望着这张微微仰着的脸庞,满满的都是天真无邪,干净纯粹,江樱心底不禁一软,一手将水接过来,一手轻轻拍了拍小红的肩膀,笑着称赞道:“小红真聪明——” 小红却怒了努嘴,不大满意的样子,脚下又往江樱身边移了两步,并着脑袋也往前伸了伸。 江樱一愣,遂看出她的‘意图’来,忙地重新伸出手去,落在了她的头顶,轻抚了几下。 小红这才满意,冲着她一咧嘴,露出一口白亮而较常人略微尖利上一些的牙齿来。 江樱忍不住跟着哈哈笑了两声,刚要开口说话,却见小红忽然收住了笑意,伸出手指了指她手里的碗,口齿不清地道:“快,凉了!” 江樱笑着点头,先尝了一口温度,觉得刚好,便一鼓作气地全都喝了下去。 正为她挽发的云璃见了,便笑着说道:“姑娘也该饿了吧?只是大厨房里的早饭粗糙简单了些,都是些清粥包子卷馍酱菜,姑娘怕是吃不惯的——今日这个时辰是来不及了,等明日奴婢起早,姑娘告诉奴婢您想吃什么,奴婢来给您另做。” 从昨晚上这小姑娘亲自下厨做吃的就能看得出来,这是个对吃的十分讲究的主儿。 不料江樱不以为意地说道:“不妨事,早上吃清淡些对胃好。” 她是爱吃,但好在不挑食。 大不了好吃的多吃些,不好吃的少吃些就是了。 云璃不知她这番心思,只当她是不愿意麻烦自己,于是也顺从地笑着点头答应下来,心里却思衬着待会儿多留意些江樱的喜好,在这军营之地,可不能委屈了小姑娘。 江樱的头发刚被梳好,便有人送了早饭过来。 早饭摆在外间的小桌上,江樱自内间而出,走近了瞧过去,却见是两个人的量。 两笼热腾腾的包子,一小箩沾着碎葱的卷馍,再有几碟酱菜,两大碗白粥,并着两双崭新的竹筷。 江樱愣了愣。 她虽然能吃,而且也不是个秘密,但也犯不着特意给她准备两份吧? “起来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帐帘被从外面撩开,这道声音经着外间的晨光一浸,有种极悦耳的磁性。 江樱转头瞧去,正见自帐外的晨光中,行来了一个身着月白色宽松直裰的少年人。 “晋大哥?”江樱意外地笑了笑。 又因许久不见晋起穿这种居家常服,觉着新奇,便多瞧了几眼。 晋起看了她一眼,眼底带了些浅浅的笑意,淡声道:“吃饭。” “嗯……”江樱笑眯眯地点头,跟着他来到饭桌边,待他先行坐下,自己才又坐下——选了个紧挨着晋起的位置。 晋起好笑地动了动眉头,转头看向她。 却见身边的人不能再自然地拿起了筷子,并学着他方才的口气故作淡然地说道:“吃饭。” 晋起配合地点点头,率先夹了个热腾腾的包子,放进了她面前的碟子里。 守在帐外的宋元驹无奈地笑叹了一口气。 他家主子自打从来了西北,可没一日像今日这般坐下来安安静静,不急不忙地吃过一顿早饭了。 啧,江姑娘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宋副将!” “宋副将!” 一阵疾呼声传来,打破了宋元驹赏看远处晨景的悠闲兴致。(未完待续) ps:谢谢热恋妹纸打赏的平安符~ 5201小说高速首发美食计最新章节,本章节是400 花样作死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401:打包拐走 “出什么事情了,如此慌张?” 宋元驹望着来到跟前匆匆行礼的士兵,压低了声音问的同时,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士兵不要大声喧哗,是怕打搅了正于帐内吃早饭的晋起和江樱。 士兵纵然心急如焚,见状却也只能放低了声音禀道:“宋副将……大公子闹着要启程回京,嬴将军一大早就出营办事去了,大公子帐中一应人等拦不住,几名军医连头都磕破了……可大公子还是执意要立即回京……这,您快问一问二公子,这要如何是好啊?” “回京?”宋元驹诧异了。 不是说昨夜才醒过来吗? 难不成……脑子还是昏着的? 就凭他身上的伤势情况,这个时候回京,保不齐在路上就把命给折腾没了! 宋元驹暗暗“啧啧”了一声,看了一眼帐内,转回头来对那士兵说道:“二公子与大公子的关系向来都是如履薄冰,你应当也知道,二公子不劝还好,若是一劝,怕是大公子更得铁了心要走……加之前日夜里之事,大公子未免仍然耿耿于怀,在这个时候你来请二公子帮忙,岂不是帮的倒忙吗?” 言语间,一派无奈为难之色。 “这……”士兵无言以对。 这些他也知道,可如今放眼整个军营,嬴将军不在,还有谁能有这个身份来劝住大公子? 大公子也真是昏了头了! 整个军营里都瞧得出来他如今不宜回京,他却好似觉得所有的人都在蒙骗他一样。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说句难听的,那副偏激的神情就如同是鬼迷心窍了一般! “好了,你也别在这儿瞎浪费时间了……快回去瞧瞧情况如何了。”宋元驹见他原地兴叹,一本正经地出声催促道。 士兵无可奈何地应下一声,当即离去了。 望着士兵离去的背影,宋元驹莫名地低笑了两声。 到底是什么缘故,能让一个士族嫡子蠢至这副田地? 怕不止是蠢吧。 一个人就是再蠢,却也不会连自己的性命安危都不顾。 这么着急着要回去,怕是心虚的厉害。怕他们后面再有什么手段来对付他吧? 嗯……能看清如今这个晋家军营是谁在做主。倒也不算太蠢。 只是,他家主子这么忙,哪有心思再去对付他一个将残之人? 嘁。 …… 晋觅到底还是没能走成。 几名军医说动了晋觅手下的几位得力副将,言明了晋觅身上伤势的利害关系。几名副将为了保住自家主子的这条命。拼死将人给拦了下来。甚至是冒着大不敬的罪名动用了武力。 只能坐在轮椅上的晋觅,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而有此举,倒不是说他们对晋觅这个主子有多忠心耿耿。而是晋觅一旦在回京的路途当中出了事,那等待他们的将是比死还要恐怖的后果。 晋家向来都不缺处置下人的手段。 “大公子,这段时日您就听从军医的嘱咐,且安心养伤吧。待您腿上的伤势稳定下来之后,属下等人必定亲自护送您启程回京。”几名副将已是无可奈何,筋疲力竭,丢下这样一句话,便纷纷退下了。 “你们竟敢挟制本公子!你们不想活了!”晋觅歇斯底里地怒骂着,但因被军医强行灌下的‘安神汤药’起了效果,四肢根本无法动弹,只有仰躺在牀上,凭借一张嘴发泄着怒气。 军医出此下策,也是没了法子,恐他激动之下碰到伤处,影响医治。 可这一切,全被晋觅当成了挟制。 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未有一刻如此时这般无力无助,仿佛身边的一切都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堂堂一个晋氏嫡子,此刻身边竟连一个能听命与他的人都没有! 而这一切……全部都是因为晋然,晋然!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瓜分了他的一切,还将他逼至如此地步! 等着……等他回京之后,一定要将他加诸在自己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加倍奉还回去! 晋家,勿论嫡庶,只能有他一位公子! 晋觅停止了挣扎怒吼,只暗暗咬牙切齿,面色狰狞至极。 …… “听说没有,今日一早南面大营里好生闹了一场呢——” 午时初,江樱的小厨房里,华常静帮着她择菜的同时,说起了自己听来的消息。 “疯了。”江樱冷笑了一声,吐出了两个字来。 对于晋觅,她已经恶心的无法形容。 世人形形色色,各不相同,但她所见所识之中,却没有比这个出身高贵的士族公子更加龌蹉阴毒,且又可恨可悲之人了。 前世便是他,亲手断送了晋大哥的性命。 提及此处,江樱不由想起了晋起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前尘过往。 生来为家族所弃,父母接连遇难,时隔多年被寻回,全心信任之后得来的却是诸般利用欺骗,最后更是被至情至信之人亲手推入绝境。 当初晋起说的轻描淡写,但她每每想起,都觉得自心底处阵阵发寒。 人性到底能有多可怕? 恐怕是她所远远不能想象的吧? 堂堂一个晋家,百年底蕴,士族之首的晋家,谁又能想象的到他们背地里是如何的见不得光。 “可不是疯了么。”华常静也低低地冷笑了两声,满脸鄙夷地说道:“倒不如任由他去了,拦他作何?这种人渣活着也只会给别人添堵,死在路上反倒还能干净些。” 她对晋觅了解的不多,但就凭令溪小苑中。他使计诓骗江樱,将一个女子欺凌逼至险些丧命的境地,这一点,就足够她完全否定一个人的德行了。 江樱不置可否,只将手下菜刀切的飞快,一块老姜很快化作了碎碎的姜末,被装入一侧的小碟子里取用。 华常静也不再提晋觅,转开了话题说道:“晌午石青他们都不在,不用太麻烦,随意炒上几个小菜够咱们几个人吃就成了——” 晋起陪着江樱用罢早饭。便带着宋元驹石青一同出营办事去了。 没过多大会儿。江浪也跟了过去。 “对了,上午瞧见冬珠了吗?她要不要跟咱们一起吃?”说到吃饭这上头,江樱忽然想到冬珠。 “不说倒将她给忘了。”华常静将手中最后一株菠菜折干净,道:“我去看看吧。” “也好。”江樱点头。 华常静净了净手。便出去了。 江樱透过案板前开了一扇的窗。往外瞧去。 外间天色湛蓝。白云缓缓浮动,并着整齐的军帐,和远处的青山。有着一种别样的宁静安详,一眼瞧过去,只让人觉得心胸都跟着开阔起来。 方才因想到晋起前世的遭遇而隐隐沉闷的心境,顿时也被驱散了不少。 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但这一世,处处都在改变,不正是转好的迹象吗? “我说怎么大老远就闻着了一股饭香呢,合着这里还有个厨房呢——” 江樱正自我纾解间,忽听得一道男人的声音响起。 豁然抬头看去,便见敞开的着厨房门前,背手立着一位人高马大的宝蓝华服中年男人,正望着她微微地笑。 搓澡大叔? 呃,不对……是西陵王。 “您怎么来了?”江樱有些意外,又因毫无准备,一时竟忘了行礼。 云札也不介意,满面正经地说道:“闲来无事四处走走,闻着香味就找过来了——你这里是在做什么好吃的呢?” 说话间,人已躬身行了进来。 呃,这间小厨房虽然宽敞干净,但因是宋元驹命人临时搭建起来的,并没有太多细致的考究。进门处的高度亦只是按照正常人的身高来粗定的,故当云札这种高大的西陵人进门,便不得不委屈低头一番了。 江樱见他神色和善,又因他是晋起的亲舅舅,哥哥的义父,再因他昨日送了自己一篓鱼,于是便也笑脸相对,道:“不过是几样家常菜而已。” 至于他说的香味,应当是炉子上正熬着的牛骨海带豆腐汤。 “想吃什么菜让他们烧就是了,何必受这个累。”云札摇头道。 “军营里的厨子有他们自己的事情要做,烧出来的也不一定就合胃口。”江樱笑着讲道:“况且我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大夫交待她没事要多走动走动,而她是个懒人,除了做饭之外,是也想不到其它活动筋骨的方法了。 “哈哈……”云札点头笑了笑,“你这孩子倒是勤快,不比冬珠,自幼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半点活也不愿做——怪不得阿烈几次称赞你懂事。” 什么? 江樱愣了愣。 见她犯愣,云札方道:“阿烈已经都告诉我了。” 江樱反应过来,便是微微垂了首道:“多谢您这几年以来,对家兄的照拂。” 她张口便是一句道谢,倒让云札有些措手不及,怔了一怔过后,方摇摇头说道:“谢字就免了,当年阿烈之所以身受重伤险些丧命,究其原因是因出手救了冬珠和她母后。若是说谢的话,也该是我们谢他才对啊。” 江樱抬起头来笑了笑,还是道:“话是这样说,但我还是要谢谢您。” 不光是这几年来的照顾,更有当时不顾一切的救治。 她听江浪说过当时的险况,若非是倾尽全力,他这条命根本不足以保得住。 哪怕当时有一分保留和偏差,都是不成的。 小姑娘的眼睛黑亮真挚,云札似乎懂了她的意思,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一眨眼,却又换了副玩笑的模样,说道:“既是要谢,那总得有些表示吧?” 表示? 这个,倒是没有准备…… 江樱正拿不定主意间,云札只又开了口讲道:“不如晌午留我一同吃顿饭,好让我再尝尝你的手艺,如何啊?” “啊?”江樱张了张嘴巴,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么个要求来。 “啊什么啊?可是舍不得你这几道菜?”云札调笑道。 江樱连忙摇头,继而笑道:“只要您不嫌弃就好——” “你的手艺我昨晚上可是见识过了,我就是再挑嘴,那也断没有嫌弃的道理啊。”回想起昨晚上那道水煮鱼肉,云札很没形象的吧咂了两下嘴巴,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逗得江樱忍不住笑起来。 “那您先回去等着?我还有几道菜要炒,待会儿油烟味可能有些重,别呛着您了。”江樱一面讲着,一面去查看炉子上熬的牛骨汤。 豆腐放进去之后不需要熬太久,不然太熟则会烂开,先不说味道,首先一锅汤的面子功夫就算毁了。 “我不怕呛,我就喜欢闻这味儿……香!”云札吸了一鼻子,哈哈笑道。 江樱哭笑不得。 “汤好了?要不要我来尝尝味道够不够?”见江樱起了锅,云札凑了过来问。 高大伟岸的身形躬的矮矮的,往汤锅前凑,这副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江樱算是瞧出来了。 这也是个吃货啊…… 可人艰不拆,这又是个长辈,只得尽力配合着。 “好,那您帮我尝尝……” 江樱舀了一勺子到空碗里,递到他手中。 云札晃了晃,又吹了吹,觉着应当不那么烫了,才小心地尝了一口。 这一口尝下去,眼睛都亮了。 且算是‘尝出事儿’来了…… 好喝! 比昨晚的鱼汤还好喝! 不行…… 这么好喝,以后喝不着了怎么办? 必须得拐回家去! 云札顿时坚定了要将江家兄妹一起打包带回去的心意—— 于是,接下来的几个菜,江樱炒的十分艰难…… “丫头,我听阿烈说你还没许好人家,你觉着我们西陵的男儿怎么样?重情重义,上进担当,高大威猛……”云札大叔直接忽略了昨日江浪跟他说过了自家妹妹有了心上人这一事实。 “呃……?” “在我们西陵啊,可向来都是男女平等,一夫一妻,比风国这些条条框框的麻烦规矩要省事的太多了。” “不,不用了……”江樱硬着头皮拒绝。 “先别急着拒绝义父啊。” “义,义父……?”江樱震惊了。 大家明明才第二次见面? 要不要这么自来熟啊!(未完待续……) ps:谢谢shaelyn同学的月票~又是新面孔啊~谢谢~ 402:拼命的姑娘 “阿烈喊我义父, 你既是他的亲妹妹,难道不该跟着也喊上一句义父吗?”云札满脸的理所当然,简直让江樱看呆了去。 这逻辑……她竟无言以对。 “日后你就跟冬珠一样,是咱们西陵国的公主了。谁敢欺负你,义父头一个不答应。”云札满脸欣慰地说道:“咱们家什么都不缺,就缺个懂厨艺的,现如今可好了……” 公主? 懂厨艺的公主? 怎么觉得……周遭的一切忽然成了玛丽苏的奇异画风? 这……简直令人窒息好吗! 江樱听得满头大汗。 “你母后没事的时候也喜欢琢磨些吃食,可奈何没什么天赋,经她的手做出来的东西多是让人无法下咽……等咱们回了西陵,你可得好好指教指教她才行啊。”云札越说江樱额头上的汗水越是密集。 “您言重了……我不过是一介民女而已,实在不敢高攀您和王后。” “这话就生疏了,什么王后不王后的,以后该改口喊母后了……”云札笑的一脸和蔼。 江樱却打了个冷战,忙就道:“坏了坏了,菜要糊了……” 说罢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挥着铲子转开了话题。 这关系发展的实在太快太可怕了,她回头得一个人好好捋一捋才行…… 云札瞅她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来日方长,他可不急在这一时。 总之这小姑娘,他们云家是要定了……说什么也不能便宜了外人! …… 也幸得云札有这份气定神闲的笃定,认为江樱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没将人逼的太急,故而才让江樱有机会吃了一顿还算清净的午饭。 饭桌上加上云札在内,也只有她和华常静三个人。 有西陵王这个‘上宾’在,阿菊小红自是没有机会同席而坐,只在后头另起了张桌子,连带着云璃一起吃了这顿饭。 至于冬珠。华常静跑了一趟没见着人,据云札说,十有**是跟着江浪一同出去了,大可不必管她。 西陵王此番对待掌上明珠的态度。让江樱和华常静擦了把冷汗。 但也的确没人再管她…… 没再找人,也没给留菜。 可事实证明,他们个个儿都如此宽心,乃是不可取的…… 午饭刚用罢,江浪便独自赶了回来。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事情都办完了?”正翘着二郎腿吃茶消食的云札往他身后瞧了一眼,又问了句:“然之呢?” “还没有。”江浪匆匆答了一句,目光在江樱和云札身上各自停了停,径直问道:“冬珠可回来了?” “这臭丫头没跟你一起?”云札反问。 江浪一皱眉,继而看向江樱。 江樱不明所以,却还是如实摇头,“没见她回来。” 江浪的眼神即是一变。 毕竟是养在身边好几年的义子,对于江浪的一举一动,云札都已十分熟悉,纵然隔着一张面具却也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他不寻常的情绪。又因或同冬珠有关,故而立即正色以待地问道:“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今日我出门之后,察觉到冬珠悄悄跟了上来……想着依照她的性格,没办法劝阻回去,前往西地路途又多险峻,于是便命两名侍卫暗中跟随保护她的安危。”江浪说到此处,看向云札接着说道:“可我先一步到达之后,却迟迟未见她跟过来——那两名被我派去的侍卫也没有了音讯!” “什么?”云札被惊动,顿时离座而起。 “我以为她是中途折返了回来,但思前想后总觉得不对劲。还是决定回来看看……” 可没想到,冬珠根本不曾回来过! 他派去的那两名侍卫皆是他最得力的下属,纵然中途折返,也至少该让其中一人传信于他才对…… 所以极有可能是出了意外了! 江浪所能想到的。云札自然也能想得到,当即沉下脸来,肃然问道:“中途所经可有险阻?” “中途是有一片沼泽之处,可前日里已命人围起,远远便能看到,误入的机率极小——另外有两条小径上猎人所设下的陷阱之类。我回来之时的路上已让人一一排查过,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江浪说道。 云札脸色一变,继而问道:“……除开地势之外的险阻呢?” “这点在路上我也想过了……但想着总归要回来看看才能确定是否出了差池。” “之前可有过探查?” “有。”江浪点头说道:“西蛮归顺之后,已命人沿途探查过地势、游牧民族分布、以及沿途中的草寇山匪窝等,皆有一一记录在册,只是近来忙着西蛮内部势力的整合,暂时无暇分心去整饬罢了——” “那便将冬珠有可能经过之处的所有据点统统排查一遍!” “是——”江浪显然也早有此准备,只等着云札来拿主意,此刻有了他的明示,立即退了出去,准备整兵出发。 江樱还沉浸在二人方才那番缜密的推断与排除思维对话当中,虽然还是没太明白二人是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确定冬珠是落在了土匪强盗手上的,但还是觉得十分钦佩。 要换做她,想到天黑怕是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关键是…… 昨天不是说好了让她来试探的吗? 她昨晚之所以没能立即付诸行动,那是因为压根儿没有找到机会跟江浪独处? 原本是想着今晚上就同他说的。 可这才过了大半天,冬珠就自己上了! ……不是都说好了这种方法太狗血,不可取吗? 这妹子也太心急了吧! 江樱无可奈何的吐了口气,满脸惆怅。 “你也别太担心了。”云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旁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呃……? 坐在椅上的江樱抬起头来,满脸复杂地看着他。 大叔,这分明是您的闺女啊? 而且,她真的没有在担心啊…… “冬珠这孩子自幼习武,虽然没练出什么名堂来,但自保应当不成问题。且这些亡命之徒求的不过是钱财。她素来机灵,定知道若以重利诱之,对方必定不会对她如何的。”云札一一地梳理着,不疾不徐地说给江樱听。生怕她担心过头了似的。 江樱艰难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只是,她忽然很好奇…… 这位西陵王虽然看似随性的过了头,不按规矩行事,给人的直觉便不是个称职的好国王……但实则却十分擅于揣摩人的心思。且遇事沉着冷静。 若不然的话,小小的一个西陵,也不会被他治理的如此强盛,且多年来无外敌敢主动侵犯了。 那么问题来了—— 有一个这么优秀睿智的爹,冬珠这姑娘令人叹服的行事作风算是怎么回事? …… 如江樱猜测的一样,冬珠很顺利地被救了回来。 侍女早早地等在外头,远远地瞧见一列骑对并着一辆马车朝着军营方向靠近,忙地便迎了过去。 江浪骑马行在最前头,来至军营中,亲眼看着冬珠被侍女从马车中扶出。继而扶进了营帐中。 面具下,一双剑眉蹙成了一团。 片刻后,跃下马去,将缰绳丢给随行的侍卫,吩咐了一名侍卫去请军医之后,便径直回了自己的营帐而去。 再说知道自己的女儿平安回来的云札,前来慰问了一番。 但见女儿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半句话也不肯说,心中不免担忧,便忍不住再三地跟军医确认女儿有无受什么重伤。以及有没有伤到脑子之类。 “您言重了……冬珠公主不过是受了些皮外伤罢了。” “没有的事……” “一切正常。” “安心静养便可。” 军医词变意不变地回答着。 “那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云札仍然不肯罢休,在他的认知里,女儿莫名其妙的遭了这么一趟险,回来后不骂娘、不发火甚至不跟他诉苦。这种现象简直太不正常了! “大约是受到了惊吓,一时还未回神……”军医垂首答道。 “惊吓?”云札连连摇头,“这不可能……” 区区一个土匪窝,想要吓到他女儿,还差的远了。 “这……”种种说法皆被否定,军医已近无话可答。 脉象的确是一派正常之象啊! 喉咙等处也没有受伤的迹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札焦急地开始在帐中踱来踱去。 “大约是……”军医犹豫了一下。只能将最后一种猜测说了出来:“不愿意跟您说话?”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旁的解释了。 “……” 云札脚下一滞,过于浓密的眉毛抖了一抖。 这是什么解释? 好端端的,怎么就扯到他的身上来了? 一个称职、优秀的父亲,何以会遭到这种怀疑? 他不信。 云札的目光在一脸尴尬的军医身上扫了个来回,抱着证明自己的心态,对一侧的侍女吩咐道:“去请江姑娘过来!” “是。” 侍女应下来,遂退下请江樱去了。 听到冬珠这么快便被‘救回’的消息,江樱丝毫不觉得意外。 “那我去瞧瞧——”她将手中的新出锅只尝了一口的茶点放下,拿帕子擦了擦手,便随着前来传话的侍女去了。 江樱刚一踏进帐中,侍女手中的帐帘还未来得及放下,便听云札讲道:“快来看看这是怎么了——” 江樱没料到西陵王也在,一时愣了愣,抬头看去,正见他冲着自己招手。 “自打从回来就不肯说话,也不知究竟怎么了,你快来帮着劝一劝!”面对江樱,云札的口气不能再熟稔,半点也不像是昨日才认识的,倒真像是对待自家养的孩子一样。 一侧的军医愣是看直了眼去。 不说话? 被救回来之后,还安排了这么一出戏? 江樱讶然,并且茫然。 来到床边,果见冬珠直直地躺在那里,身上覆着条薄被,双目近乎呆滞地望着床帐顶。 “快看看!”云札在一旁催促着。 江樱没急着开口,只重咳了一声。 毕竟事先不曾对过戏,她担心会搅了冬珠的局。 只是这一声咳,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云札见了,既是松气又是担心…… 松气的是自己并非是遭到嫌弃的那一个,担心的是闺女这副模样活像中了邪。 “冬珠……?” 见她没有回应自己,江樱只得试探着唤了一声。 这一唤,冬珠终于有了反应。 眼睛动了动,似乎有了些神情。 “咿?”云札大奇,连忙凑了过去,连唤了几声:“丫头,丫头?” “父王。” 冬珠回应了一声。 “嘿!”云札嘴巴一咧,大喜道:“可算是吱声儿了,你这孩子真是吓坏父王了!瞎闹什么呢!” “您先出去。”冬珠淡声讲道。 “什么?”云札大长脸上的笑意一凝。 “您先出去。”冬珠面无表情地重复道。 “……”云札顿觉面子上挂不住了。 能不能给老子留点面子? 方才断言他遭了嫌弃的军医就站在他背后呢! 云札脸色一阵青白交加,最后剜了冬珠一眼,甩着袖子转身大步走开了。 力求,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不那么难为情。 军医的尴尬症已近晚期,估摸着云札应当走远了,自己才请退离开了营帐—— 冬珠僵硬地抬起手来,动了两下。 两名侍女立即会意,退去了外间。 江樱原地犹豫了一下,继而也转身,跟着她们一道出去。 “你,站住。” 听得身后的阻止声,江樱一怔。 “过来坐。”冬珠又道。 江樱心下狐疑,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但还是走过去,在床沿边坐下。 冬珠双腿一盘,忽然坐了起来。 江樱好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脸上和脖子上的瘀伤。 “这些伤是真的?” 方才没细看,此刻这么近一瞧,才惊觉冬珠脸上竟然受了不少伤。 像是被……拳头揍出来的。 这也太拼了吧? 这么拼的姑娘,还有理由得不到真爱吗? 江樱忽地想。 “试探出什么来了?”她忙地问道。 “试探?”冬珠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口气平静地说道:“难道你还没看出来,我是真的被土匪绑了?” 呃……?(未完待续。) PS:谢热恋妹子打赏的两枚平安符~ 谢谢 403:“他抱我了” “他们竟然临时变卦了?” 这也太没有职业道德了! “什么变卦,我是真的在路上被绑了。”冬珠依旧平静。 江樱越发愕然,忙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道:“……那你是真被土匪给揍了?” “想揍我他们还差的远些——这是因为我被灌了蒙汗药,故才不敌。” 江樱满脸复杂地“哦”了一声。 反正说到底,还是被揍了呗? 但这也的确够凶险的。 她原先还以为一切是在冬珠的掌控范围之内呢——合着竟真是被土匪给劫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怪不得一直是这副浑浑噩噩,还没回神的模样,想来该是被这一遭毫无准备的凶险经历给吓丢了魂吧。 思及此,江樱不禁刻意放柔了口气说道:“虽然事发突然,但好在有惊无险的回来了,你也别太害怕了……对了,军医可给你开了安神的汤药?待会儿让丫鬟熬上,喝罢便蒙头睡上一觉,醒来之后便不会再觉得有什么了,真的。” 她的口气十分老成。 毕竟前不久刚有过一场受惊的经历,当时也是吓得够呛。 岂料冬珠跟没听见《 她的话似得,默然了片刻之后,忽然转过了头来看着她。 被她这么一盯,江樱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阿烈抱我了。”冬珠轻声讲道,表情依旧有些浑噩怔愣。 “啊?”江樱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一来是话题来的太过突然。二来是这话题的内容……这这这! 冬珠一把捉住江樱一只衣袖,身子也往她的方向倾了倾,眼睛一眨也不眨地问道:“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江樱面色反复不定,觉得不太好回答。 毕竟“抱”这个动作,是代表着许许多多不同的含义的。 是有男女之情这重意思,但也有亲情,友情,基情等方面的…… “是在什么情形之下抱的你?”江樱询问道。 一心想要得到答案的冬珠,丝毫不介意江樱这一问很有些八卦的成分在其中。十分配合且迫切地答道:“他带人冲进去救我的时候——当时我身上的蒙汗药药性还没过。晕晕乎乎的睁不开眼睛,他大约是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情,当时口气很着急地喊我的名字,我有了些意识张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便一把将我抱住了……” 江樱听得十分仔细。一面脑补着当时的情形。只觉得画面感极强。 又听冬珠断断续续地补充道:“嘴里好像还说着什么……很担心我、怕我出事……” “怪我不该任性非要跟在他后面……” “我若出了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还有什么很担心我,一路找过来。都是心惊肉跳的——” “等等……”江樱一脸怪异地看着她,怀疑地问道:“你确定……当时他竟然唠叨了这么多话出来?” 这完全是……痴汉般的碎碎念啊! 这真的是她哥吗! 跟平素对待冬珠的态度简直是判若两人? 难道平时远近适宜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不成……? 江樱兀自作想间,只见冬珠分外坚定地点头,并道:“比这多多了,我当时迷迷糊糊的,没能记完整。” 江樱错愕地张开了嘴巴。 天呐…… 没想到这种狗血的方式,还真能试探出东西来啊! 早知道这么简单,那当初她追晋大哥的时候为了确定他的心意,是也不必那么辛苦了! …… 怀着满腔的怀疑与惊异,江樱自冬珠处离开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后,立即让云璃请了江浪过来。 冬珠急着想要知道江浪的真实想法,她也不例外。 通过冬珠的叙述,她实在没有办法不怀疑自家哥哥是否患有典型的‘感情分裂症’——也就是俗称的重度口是心非,言行与内心所想完全不符。 好不容易等回来的哥哥,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病入膏肓。 江樱满面担忧地想着。 而等了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江浪便过来了。 他护送冬珠回营已有些时辰,但身上穿的还是那件乌深色的甲衣和骑靴,不知是什么原因竟没有换下来。 “怎么忽然让人找我过来?”或因戴着面具的缘故,江浪看起来与平时并没什么两样,口气也十分正常,边来到江樱身旁坐下,边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有。”江樱坦诚地点头。 江浪被她这一脸的正色给唬住了,忙地点头示意她快说。 “哥……”江樱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问道:“你坦白跟我讲,你是不是喜欢冬珠?” 江浪瞳孔一缩。 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 且上来就是这么一句,半点铺垫与开场白都没有……这丫头要不要总是这么直接? 江樱仔细地打量着他的眼神变化。 呃,好像是被她的直接给吓到了? 她不是没想过要旁敲侧击的试探一番,但通过冬珠今日的叙述之后,她觉得还是直接一些来的省事。 而且那些弯弯道道的试探,很有可能什么都没试探出来,反倒将她自己给绕进去了……这点自知之明,江樱还是有的。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对她有些除了兄妹之情以外的其它感情?”江樱试着委婉一些,但生怕江浪听不懂一样,又‘打了个比方’,“譬如男女之间的那种?” 江浪的眼神顿时变得更为复杂了。 这个比方打的,还真是谜一样的委婉啊……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一瞬间的惊愕之后。江浪很快镇定了下来,问道:“冬珠让你来问的?” 逗她玩呢? 这种终结话题性的问题,她能承认吗? “不是。是我自己想问的。”江樱难得撒了回顺畅的谎话:“这个问题我闷在心里很久了。” 闷了快半个时辰了,也算挺久了吧? 江浪的眼神极快地闪躲了一下,继而失笑道:“你瞎想什么呢。” 江樱立即问道:“那你今日为什么要抱她呢?” 江浪闻言,脸色顿时一红。 好在戴着面具,江樱并瞧不见。 “这你又是如何得知的?”江浪尽量使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坦荡一些。 “我听冬珠说的。”江樱竟坦荡的承认了,只是一句真一句假的说道:“所以我才来问你啊——” 越是掩饰,越容易遭到对方怀疑,所以她决定‘坦诚’到底。 “……”江浪果然上当。只当她是出于姑娘家惯有的好奇。心绪很快平静了下来,解释道:“今日纵然是换做你被山匪掳了去,我也会同样着急的——失忆的这几年,我素来将冬珠视为亲妹妹。担心之下有此举动。应也属正常吧?” 江樱立即摇头。断然道:“不正常。” “呃……?” “可你现如今不是已经恢复了记忆吗?潜意识里应当已经明白,冬珠与我并不一样。”江樱‘毫不退让’的态度,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但她的初衷。与其说是为了给冬珠打探出江浪真实的想法,倒不如说是更想让江浪面对真实的自己。 她之所以答应冬珠,最大的一部分原因便是不愿见江浪违心的活着。 倘若日后他真跟她回到连城生活,那么,心中一直抱憾的他,能真的开心吗? 而她既然下了决定要知道他真实的想法,那势必便是要一探到底的。 至于方法正不正常什么的……咳咳,都不重要。 她要的只是结果。 “你这是……什么说法?” “你自己有没有真的想过,你待冬珠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江樱趁热打铁的问。 “我……”不知是不是被江樱触到了心口那根弦,江浪措辞片刻后,竟没有像方才一样矢口否认,而是摇头道:“这些你不用再问了,也没有必要知道。” 江樱瞪大了眼睛。 这跟人留以巨大想象空间的话……含义简直太深了好吗! 看多了言情剧的她,哪里能嗅不出其中的暧/昧? 这……还不如直接承认了呢! 可心底有数是一回事,为了让江浪亲口承认,她只得装出一副无知的模样问道:“为什么没有必要知道?” “我已和义父说过,待手上此事一了,便会跟你一起回京城。”江浪望着面前娇憨可爱的小姑娘,眼睛里带着点点笑意,温声说道:“到时我们将祖宅里里外外打扫一遍,便搬回去住,和以前一样。” 江樱望着他带笑的眼睛,怔了一怔。 沉默了片刻之后,不由问道:“所以,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因为心中对她一直存有亏欠,所以才无法坦诚对冬珠的心意吗? 想想也对。 冬珠贵为西陵国唯一的公主,未来的夫婿必定要坐上西陵国王的宝座。 而这代表的,便是他下半生只能留在西陵,而不能回到从前的生活,也无法再陪伴保护她这个亏欠了许多的妹妹。 对江浪而言,这无疑是一道选择题。 可他似乎没有丝毫犹豫,便选择了要回到过去,回到妹妹身边。 眼见江樱神色动容,江浪笑了笑,拿手揉揉她的头顶,只道:“我原本也不属于那里,回家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哥。”江樱无端觉得有些想哭。 可她还是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在西陵的这几年,许许多多的东西和你以往记忆中的都不一样了,相比京城,或许你更熟悉,更适合的地方果真是西陵呢?” 这些日子她注意到,江浪的许多习惯和小动作,都沿袭了西陵人的模样。 不待江浪开口否认,她又讲道:“况且这样的你纵然随我回了京城,也不见得能够真的开心——你分明是喜欢冬珠的……倘若就此错过,下半生你是选择将就还是孤身一人?不管是哪一种,抱着遗憾的心态,日子怕都不好过吧?” 或因她也有深深喜欢着的人,故而很轻易便能体会其中的酸楚,且不愿江浪承受这种酸楚。 江浪被她问的哑口无言。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问他这种问题。 且还是自己的妹妹。 这种感觉无法形容,有亲人为自己设身处地的考虑而感受到的感动,也有忽然不知该如何选择的艰难。 只听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又继续说道:“更何况冬珠亦对你情深一片,如此两情相悦,本就是天地间最为难得之事。人活一生,穷极所有或许也只能遇上一回……就这么放走了,岂不可惜吗?” 江浪抿了抿薄唇,沉默良久。 冬珠待他如何,他焉能不知。 从前的他,一心想要寻回自己的记忆,潜意识里一直迫切地希望回到过去,仿佛只有那样才能找回真正的自己。 可江樱的这席话,却让他忽然有些摇摆不定起来。 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在西陵的这几年,他纵然无法彻底敞开心扉,可那些压在心底的欢喜,却也是同样真实的。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承担自己的责任吗?”江浪摇摇头说道:“之前我没有尽到一个家中长子的责任,也不是一个好兄长。” 难道余生还要这样渡过吗? “你说的这些,我没办法回答。”江樱顿了顿之后,道:“我活着便没有太多复杂的想法,就想着依心而行。许多事情可能不受我们的控制,但很多时候违心勉强自己去做的那些自以为对的事情,得到的结果却往往是两败俱伤。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明确自己想要的,不管如何,做到底就是了——至少图个痛快,开心。” 图个痛快……? 可人生哪有这么简单? 江浪无声失笑。 “你说的对,许多事情都与我记忆中的不同了。”江浪望着她说道:“包括你。” 以前他这个妹妹,脑袋里哪里来的这么多洒脱的观念? 江樱的脸色不自在了一下,咳了一声掩饰道:“总而言之,我可不想日后成天对着一个郁郁寡欢的哥哥过日子……” “傻丫头。”江浪哪里体会不了她处处为自己着想的意思,又因她这些话听似随意,却句句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儿处,一时不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心意是比从前清晰了许多,但若要让就此决定‘抛下’江樱,却又觉得实难办到。 “哥。”江樱试探着问道:“我说句实话,你听了别生气成吗?” 她想,江浪最大的心结应是在此。 “我能生你什么气?”江浪示意她说。(未完待续……) ps:谢谢可亚投出的月票,热恋打赏的平安符~~~~~~~~ 404:恩将仇报的大舅子 “其实你看啊……你不在的这几年,我过得不也挺好的吗?” 江浪一愣。 江樱顶着压力将话说完,开始清点起了自己的‘丰功伟绩’:“我避开了三叔的迫害,重开了一江春,拿回了祖宅,还给自己的后半生找好了归宿,你不觉得……我很独立吗?你方才说以前没能尽到自己的责任,那我想问,纵然你随我回京,用不了多久我便要出嫁,跟着夫家改姓晋了,那时你又能对我尽什么责任呢?” 江浪的脸色越来越黑了…… 厚脸皮就算了,堂而皇之地声张自己要嫁给姓晋的也就算了……可这些话都是什么意思! 嫌弃他没帮上什么忙儿? 为什么忽然间就连自己也觉得自己……完全没事做了? 一点用武之处也没有了? 她以后的人生,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所以能确定你还好好地活着,对我和奶娘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事情了。”江樱一脸中肯地说道:“若你日后能娶妻生子,一家和乐,那更是最值得宽慰的了——而你究竟是在京城还是在西陵,又有什么紧要呢?又不是说去一趟西陵,就断绝关系,再也不回来了。对吧?” 这番补救的话说的勉强还算中听。 江浪却仍然耿耿于怀她那句‘用不了多久就要出嫁,跟着夫家改姓晋’的话。 思前想后,还是先按下了自己被嫌弃的不满,问道:“你这丫头怎么就认定他了?他固然长得好看,可待人未免太过于疏冷了,且以自我为中心。说翻脸就翻脸,这种人怎么适合你?日后嫁过去,免不了要受委屈的。况且……士族人家规矩繁多,后宅之中更是勾心斗角,且不说你能不能嫁得进去,就是他当真娶你做了正室,也不见得你就能适应得了那种复杂至极的生活。” “呃……”江樱岂能不知哥哥是为了自己的幸福着想。但她与晋起之间的感情状态。还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的清楚,好让江浪立即信服赞成的,故而只能错开话题道:“这个咱们以后再说。现在不是正说你呢吗?” 江浪看她一眼,无奈地摇头。 好好的一个妹妹,就这样被人用一副好皮相给迷住心窍了…… 江浪喟叹间,只觉得衣袖被江樱轻轻扯了几下。 “哥——”忽略掉江浪异样的目光。江樱找回了自己原先的话茬儿,接着说道:“我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让你明白,你与其想将这份已经不需要的责任放到我的身上,倒不如用来认真对待自己之后的人生。” 通过今日所谈,江浪的心意已然清晰明了reads;。 她从不愿自己身上背负着别人的遗憾。 所以倘若江浪因为她而留下来。而放弃自己真正想要的,那她只会良心难安。 不知道且罢了,可既然知道了。那必然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来避免才行—— “你是不是觉着有我在会妨碍到你和晋起,所以才这么急着要支走我?”江浪犯起轴来。竟咬着晋起的话题不肯放了。 “……”江樱震惊于他的联想能力。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原本是兄妹之间互相为彼此考虑的感人画风,怎么经他这么一句话一闹,立即全部变味儿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是这种人吗?”江樱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怎么不是?”江浪一脸的‘这还用问吗?’。 江樱气呼呼地瞪着他。 江浪与她对视着。 “噗……哈哈……” 片刻之后,忽然笑了起来。 “逗你的,傻丫头!” 他的大手掌在江樱头顶一阵揉,将她簪着珠花的发髻都给揉乱了。 江樱气的鼓起的脸颊立即瘪下来,翻了个白眼,一副“真是拿你没办法”的神情。 “哈哈……” 江浪见状,笑的更为大声起来。 许多年不曾这么开心过了。 这世上最亲近的人,设身处地的为他考虑着,不愿他抱有一丝遗憾。且为了能让他离开的心安理得,将这几年来自己所受的苦难,全部美化成‘独立完成的丰功伟绩’……他这妹妹,可真是个让人窝心的傻丫头。 “你今日所说,我都听进去了,也会认真考虑。”江浪拍了拍她的头,将手收回来,道:“只是眼下一切未定,现在说这个还言之过早。你也别急着赶我走,我总得再为你把一把关,择一户好人家才行。” 还是不认同晋大哥啊…… 江樱不禁有些发愁。 这个问题日后再想办法解决好了…… 眼下的重点是,哥哥显然是将她的话真的听进去了,虽然嘴上说会认真考虑,但只要不出意外,一准儿是要做云家的上门女婿了。 虽然往后的日子里可能会失去兄长的很大一部分庇佑,但只要江浪过的好,她还是认为很值得。 至少彼此都能安心快活。 大不了一年到头,少见上几回? 这么一想,江樱方觉得又好受了许多reads;。 “好了,说这么多口水都说干了吧?”江浪笑着倒了一杯水,递到江樱手中,道:“我回去换身松便些的衣袍,洗漱一番再来看你,咱们晚上和义父一同吃顿饭,昨晚虽然与他提起过你,却都还没有正式的介绍过。” “今日晌午才一起吃的饭。”想到云札张口闭口的要带她回西陵,江樱脸色有些发苦。 “那便再吃一顿,对待长辈的礼数总不能落下。”江浪不以为意地说道,一面起了身来。 云札的性格他岂能不清楚,为了让他留在西陵,势必是要从他这个妹妹身上‘下手’的。 可他……乐见其成。 “好吧。”江樱应下来。见江浪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一把将人拉住。 “等等——” 江浪不解地回过头来。 “话还没说完呢……”江樱莫名地笑了两声,拉着他重新坐回去。 “还有什么事?” “那个……我想问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冬珠的啊?”江樱眨着一对亮晶晶的黑眼睛看着他问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或许是有了前面的经验,故而江樱这句突兀的问话忽然搁到他面前,他竟然半点儿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亦或是过于突然了。 “好奇。”江樱言简意赅,一双眼睛里果然盛满了好奇的光芒。 对上这样一双眼睛。加之心底的感动还正涌动着。江浪如何能拒绝的了? 无奈地笑叹了一口气,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卖了个关子。讲道:“说起这个,你兴许还真想不到——我也是恢复记忆之后,才知道的。” 江樱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 “四年多前,我游历至西陵。一次偶然。在皇家猎场外我无意间看到了她。”江浪的目光有些悠远,提起这些昔日的往事。忍不住笑着说道:“应当算是一见钟情吧?” 一见钟情! 这个答案,让江樱意外不已。 紧接着又听江浪说道:“那时年轻,做事全凭一股兴趣,起了心思便终日打听她的消息。只要她一出宫,我必定会暗中找过去……只是那时她并未曾注意过我——后来一次她与王妃去林中狩猎,跟宫中侍卫走散之后。遇到了剑虎袭击,我之所以出手相助。其实并非偶然路过,而是一直暗中跟随于她。” 江樱的下巴已经合不上了。 原来看似简单寻常的舍命相救背后,还有着一段……跟踪史? 怎么好像有点……猥琐? 且这么说的话……竟是自家哥哥先喜欢上的冬珠,且一开始还是默默的单相思? 要知道,冬珠是在哥哥失忆后的相处中,才对他渐渐产生的好感啊…… 只是那时不幸的是,江浪已经不记得自己之前的那段隐秘心事了reads;。且因不知原来的自己是什么人,不肯轻易敞开心扉接纳任何人,恐会误人误己。 恢复记忆之后,又有了诸般顾虑,只得继续隐藏心事。 直到今日,心中的那重阻碍被她说通打消。 江樱暗暗“啧啧”了两声。 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才知道二人这条感情路,也真是够曲折的…… “咳,彼时年轻不懂事,现下想来那种举动确实是突兀了些。”江浪似也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行为有些猥琐,于是打着年轻的幌子,来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江樱已经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只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对了,这些话你可千万不要跟她讲。”江浪交待道。 当然,他口中的这个“她”,指的无疑就是冬珠了。 “呃……?”江樱怪笑了一声,一脸尴尬地问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这种话,应该在开口之前就交待她才对啊…… “难道现在说晚吗?”江浪一挑眉。 “晚了……”江樱艰难地点点头。 “什么意思……?”江浪忽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因为……” “阿烈!” 江樱刚开口,便被一道哽咽却带着欢喜的声音凭空打断了。 江浪循着声音的来源,蓦地转头望去。 只见自那扇隔开内外间的实木屏风后,忽然闪出了一道人影来。 冬珠红着眼睛,脸上却挂着笑。 原地站着与他四目相对了片刻之后,忽而朝他奔了过来。 奔走间,腰间佩戴着的小巧银铃叮铃作响,清脆悦耳,这声音落在江浪耳中恍惚有些悠远,正如那年春日猎场外,青草铺地,柳绿莺黄,初次见她一声骑装坐于马上,眉间笑意神采逼人,将那日大好的明媚日光都生生压了下去。 这副情景,自他恢复记忆之后,便日益清晰,如今更胜昨日。 …… 有了下午这么一茬儿,晚上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整个饭桌上的气氛都变了。 座上有云札,江浪,冬珠,另有晋起与江樱。 按理来说,这本该是一场以介绍妹妹为重心的晚宴,却生生地被冬珠和江浪扭转成了‘论刚挑明心意的情侣是如何相处’的现场演示,完全没了江樱什么事儿reads;。 “阿烈,你再尝尝这个,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冬珠不停地给江浪夹菜,还有着淤青的脸上却甜的恨不得要滴出蜜来。 “行了,你别给我夹了。”江浪笑着道:“先把自己喂饱了再说。” “嗯……你也快吃。”冬珠埋下头吃饭,时不时地发出一声痴痴的笑。 江浪身上的气场也完全变了,虽然作为一个男子,他不好表现的太娇羞,但言语间的变化,却仍是十分明显的。 这一顿饭,二人眼中仿佛只剩下了彼此。 而作为亲爹和义父的云札,不仅没有对二人进行任何阻止,且还满脸鼓舞与赞同,恨不得要加入进去,在二人中间再添上一罐子蜜,搅的越甜越好。 高兴啊,盼了这么多年的事情,终于成了。 那副时而欣慰附和,时而又揶揄打趣的神色,可谓是将“为老不尊”一词的精髓,体现的淋漓尽致。 同为家属,反观江樱的表现,就不如他来的自然了。 虽然自己在整件事情当中,起的是至关重要的促进作用,且目睹了前后发展的经过,但她还是接受不了一夕之间大家的关系转变的如此之快。 且吃饭前,她和冬珠就日后的称呼问题,纠结争执了一番。 冬珠认为江樱该改口称呼她为嫂子,江樱却认为冬珠亦应当称呼她为表嫂。 二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下。 说白了就是两个还未过门儿,却同样有着一张厚脸皮的姑娘家都不愿放低自己还未拿到手的假想地位罢了…… 暮时晋起回来的时候,耿耿于怀的江樱便将此事说给了他听。 晋起已经不再惊讶于她的脸皮厚度,也没有回答她这个令人为难的问题,只将事情的经过了解了一番。 “做的很好。” 晋少年心情大好地称赞了江樱一句。 如此一来,大舅子势必是要回西陵做上门女婿去了,届时也没人会干扰他们了。 省去了许多烦心。 江樱不知他这番‘小肚鸡肠’的想法,只当他是真的认为自己从中牵线撮合二人是很好的行为,不免沾沾自喜,一时便也很大度地将嫂子和表嫂的问题抛到脑后去了。 可眼下饭吃到一半,晋起却是忽然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他有一个不仅同样小肚鸡肠,且还‘恩将仇报’的大舅子…… 正是应了那句话,大舅子与妹夫,才是真正的‘宿命仇敌’。(未完待续) ps:谢谢(玄飞)和(狗狗的生活意见)投给本书的月票,还有可爱的热恋妹子打赏的平安符~谢谢大家~ 405:势在必得 饭吃到一半,恩爱也秀的差不多了,大舅子终于想起自家妹妹来了。 张口却就是:“阿樱啊,我今日跟义父商议了一番回西陵的行程,打算下月初便动身。你独自一人留在这里我也不放心,不如就随我一同回西陵吧?” 晋起咀嚼的动作慢了一拍。 什么叫独自一人? 这不是明摆着不拿他当人看吗? 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这么不尊重人? 江樱则是愣了一下,没能分心去注意到晋起的反应,只一脸错愕地看着江浪。 “……下月初就动身?还回不回来了?”她停下夹菜的动作,忙地问道。 今日已至月末,下月初便近在眼前了。 不及江浪回答,云札便解释道:“是这么回事,在我们西陵,年中有一次祭奠十分重要,就好比是你们风国的春节。而这次祭奠须得国君与储君一同完成,缺一不可,否则便会影响下半年的国运。故而阿烈必须随我回去一趟——当然,祭祀完后,还是要回来的。不然然之这边没人帮衬,我也不能放心。” 说到最后,目光不着痕迹地在晋起脸上扫了一遭。 江樱听罢了然地点了点头,心道这个说法客观来看{固然是有些迷信,但毕竟是人家祖上传承下来的规矩,不好存有不敬之心,故而点了头道:“那是该回去一趟。” “你也随我回去吧。”江浪又将此事提了一遍,并道:“你不是总是问我西陵那边的景色与风土人情吗。不如亲自看看,全当散心了。” 江樱闻言不免有些意动起来。 她的确是很好奇这个如世外桃源一般存在的西陵国。 早前听华常静说过一些,便存下了一份向往之意。 时刻拿余光注意着她的晋起,将她的犹豫看了眼中,顿时觉得心口憋了一口闷气。 而这时冬珠也跟着讲道:“是啊,跟我们一块儿回去吧,我们那有好多好吃好玩儿的,到时我可以带你骑马狩猎,赏花赏景,泡温泉看瀑布。去夜街吃炸食儿。还有许多许多你不曾见过的新鲜玩意儿呢——” 她现在可是喜欢透了江樱这个帮了她大忙的媒人,一心想着要报答她,现下哪怕江樱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来,她都会眼睛不眨一下的答应下来。 当然。除了嫂子这个称谓绝对不能让步之外…… 而听完冬珠这么一番介绍的江樱眼睛越来越亮。显然是动摇的更加厉害了。 晋起的脸色却更沉了。 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是有多么的禁不住诱’惑…… “对对。”云札也加入了进来,一同劝说道:“这些都是次要,最重要的是。在我们西陵国,没有一条规矩是用来束缚女子的,你想怎么玩儿怎么闹,定没人会说你半句不是——可不是比你们这里自在的多了?” 这一点,跟现代倒是有些相像的。 江樱不禁点点头,心里越发向往。 谁知冷不防的,一直沉默不语的晋起忽然开了口,口气耐人寻味地说道:“在这里她一样可以随心玩闹,亦没人敢说她半句不是。” 咿? 说的好像也对啊…… 毫无立场可言的江樱又点了点头。 “不敢和不会,那能一样吗?”江浪冷笑了一声,反驳着问道。 晋起看了他一眼,冷冷地:“结果又有何区别。” “你……这是强词夺理!”大舅子似乎要生气了。 晋起不予理会。 江樱则是一头雾水。 她就不懂了,这俩人都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可怎么一凑到一起,就是这副情形呢? “这有什么好争的?”云札状似不解地看了二人一眼,继而又将注意力放到了江樱的身上,继续笑着说道:“可不光是这些好处——我们西陵国的年轻小伙子一个比一个魁梧,优秀。” 呃? 江樱的脸色不自在了一下。 作为一个长辈,大庭广众之下忽然对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说这种话,真的合适吗? 西陵国的国风,是不是开放的有些过头了? 而听到这句话的晋起,脸色彻底黑了下来,如同笼罩了一片卷携着暴风雨的乌云。 云札恍若未察一般,进一步说道:“说不准哪个就入了眼呢,到时候直接嫁在咱们西陵,也不用再回来了,日后跟阿烈离的也近,多好的事儿啊!哈哈哈……你们说是不是?” “这主意我看倒是不错。”江浪全方位的忽视着晋起的存在,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如果爹娘在世的话,也早该将亲事定下来了。” 亲爹和心上人都开了口,表兄妹间脆弱的亲情也再延续不下去,冬珠亦跟着满口附和。 晋起忽然有一种‘众叛亲离’之感。 “……这个、这个就算了吧?”江樱讪讪地笑了两声,出言挽救局面,道:“我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晋起看她一眼,勉强满意她的应对。 “我怎么不知道?”江浪装起了傻,仿佛瞬间忘了自己曾对云札说过同样的话。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 那时他下了决定要留在风国,虽然对晋起这个妹夫不满意,但也尚未生出棒打鸳鸯的心思来,可如今他既很有可能要回西陵,那自然是能将妹妹一起带上,就一起带着了! 岂有便宜外人的道理? 他不管,反正从今日起,他妹妹就是个待字闺中,尚未婚许的小姑娘,其余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江浪忽然耍起了无赖。令江樱一阵瞠目结舌。 “诶?这话一听就太不成熟了……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啊。”云札一脸苦口婆心的说教着,“反正只是心上人,既然一未定亲,二没嫁过去,那旁人就还是很有机会的——小姑娘趁着年轻,就该多挑一挑看一看,省得日后后悔。你们风国不是有句俗话么,说是什么男怕入错行,女怕……” “啪!” 云札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得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忽然凭空响起。虽然不大。却十分刺耳,将他余下的话打断。 几人齐齐地朝着晋起看去。 只见他手中的一只白瓷酒杯应声而碎。 “这孩子……好好的一只杯子!”云札摇头叹气。 江樱则是呆呆地看着他。 手没事吧? “我吃饱了。”晋起放下手中的残瓷碎渣,拂袖站起了身来。 “吃饱了就再坐会儿——”云札讲道。 “不了,还有事情要处理。”晋起话罢。便径直转了身去。 江浪舒心地扬了扬眉。 “我也吃饱了!”江樱忙跟着起身。朝着云札歉意地匆匆一礼。便提步跟了出去。 “……”江浪不禁拧眉。 这没出息的臭丫头啊。 …… 数千里加急的急报,历时数日,于入夜时分传入京中。递交到了晋擎云手里。 外书房中,一派灯光通明之象。 氤氲的茶香传入鼻中,忽浓忽淡。 “父亲,近来我夜里常常无法入眠,噩梦连连,总觉得有些不安……可是西北出什么事情了?”晋余明望着书案后父亲那张阴沉不定的脸庞,面上一派忧色。 “你且自己看罢——” 晋擎云抬袖,将手中书信径直丢了过去。 信纸很轻,却因晋擎云的用力之重而在空中划过哗啦啦的一阵嚣响,晋余明忙地自椅上起身,伸手接住。 目光匆匆地投到字面之上,脸色亦从一开始的担忧变成了震惊,再到最后的怒不可遏。 “这……这……”他托着信纸的手掌一阵抖动,豁然抬起头来惊怒道:“他竟然动用军法处置了阿觅!这是何缘由……!” 这不是明目张胆的要爬到阿觅头上去吗! 当真令人心惊! “父亲……”晋余明看向晋擎云,脸色因为心疼儿子和愤怒震惊种种神色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可怖,高低不定的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战栗起来:“那可是足足一百军棍呐!打在身上……连命都可能就此丢掉!更何况阿觅他从未受过这种责罚!哪里能扛得住?!看来这个逆子……是要翻天了!” “阿觅是你的亲儿子,难道就不是我的亲孙子吗,我会不心疼?”晋擎云阴沉着脸色说道:“可你自己看看,嬴穹递上来的急报上,可是将阿觅违反军纪的桩桩件件的罪状都呈了上来!他祖母过世尚且不过将满一月,他倒好,竟成日流连烟花之地!可有半点孝心仁道可言?明知自己向来和然之不对付,偏生自己做事还给人留了把柄,到头来能怪别人手下没有留情吗?” “父亲!”晋余明并没有因晋擎云的话而冷静下来,“阿觅行事确实欠妥,可他是晋家的嫡长子,如何能让一个庶弟下令处置!他可将阿觅这个未来的家主放在眼中了吗!” 果然…… 果然不出他所料! 这个孽种城府极深,从来单单只是想为晋家效力! “此事然之确实做的不妥。”晋擎云抿了抿苍老的唇,目光阴测测地说道:“这孩子的确是起了异心了。” 原本以为养在村野的弃子,眼界低窄,给些恩惠便能收服了。 不曾想其竟生出了不该有的妄想…… “父亲所言极是!”晋余明冷声说道:“父亲……为今之计,须速速招其回京!若不然时间一长,难保他会在西北再搅乱出什么乱子来……他既已有能力力排营中上下之力,处置了阿觅,想必手中已握有不可控的能力!那西陵来的应王子分明也与他里外串通了一气!” “依你之见,其回京之后又该如此处置?”晋擎云看着满脸恼怒狰狞的晋余明,面色尚算沉静地出声问道。 晋余明眸色愤恨。 “父亲,这逆子决不能再留了。” “你可还记得当初为何要寻他回来了?”晋擎云问道。 “自然是为了说动西陵王,借兵相助!”晋余明似领会了晋擎云的犹豫,忙地上前一步,劝道:“可他现如今便如此胆大妄为,再长此以往,必是养虎为患啊父亲!” “这封急报上,除了阿觅被责罚之外,另还有旁的消息,你怕是一个字也未看得进去吧?”晋擎云看着被晋余明死死攥在手中的信纸,眼中神色明灭不定,声音轻而缓慢地说道:“云札,亲自去筠州了。” 这代表的是什么意思,瞎子怕都看的出来。 他所要的,已经近在眼前,只需再伸手一够,便能攥到手心当中了。 而这个伸手的动作,必须要晋起才能完成。 想要做大事,哪有不冒风险的道理。 “那照父亲之意,是要等到事情落定之后再行动手?”晋余明面色一滞,道:“可是阿觅此番所经受的折辱……” “折辱?”晋擎云冷笑了一声,面容沉肃道:“他若行得正坐得端,谁又能平白折辱得了他……此番他虽受了一场罪,却也有些咎由自取的成分在其中。现如今正是要紧之时,莫说他了,纵然是你我,也决不能将个人放在首位!晋家是成是败,全看这一步了——” 晋余明咬了咬牙,恨恨地叹了一口气,道:“父亲所言儿子并非不知,但阿觅是晋家唯一的嫡子,他现如今安危未卜,平白遭此责难,我这个做父亲的,实在冷静不下来……” “你的心思为父自然了解。”晋擎云看了他一眼,道:“可如今云札亲至,容不得一丝差池,我们若在这时贸然处置然之,定会惹恼云札,到时莫说借兵,依照他的性格不举兵相向都是难事——如此一来,多年的筹划皆要毁于一旦了。” 晋余明听了进去,只道:“父亲深思熟虑。” “你亲自去信给阿觅,让他近来老实一些,安心养伤。不要再在云札的眼皮子底下,因一时意气去找然之的麻烦——” 对这个孙子,晋擎云不指望他能帮上任何忙,只盼着能老实些日子,不要再继续添乱,已是大幸。 “另去一封信给然之,信中不许有怨怼责备之言。并让他仔细好生招待西陵王。” 他们是不能往云札跟前凑了,这一瞧,想起往日之事来,只会徒添麻烦。 “是,儿子这便去。” 晋余明面色沉沉地应下来,然而刚走了两步,却又折返了回来。 面向晋擎云,将手中的书信重新看了一遍,皱眉道:“嬴将军还在信上说了孔家孙女一事——其竟是西陵应王子一母所出的胞妹……父亲可看到了?”(未完待续……) ps:谢谢热恋和垂緌饮清露打赏的平安符,烟满蓑童鞋的月票,谢谢~~~~~~~~~~~ 406:妹夫的异常举动 晋擎云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阖着眼睛微一点头。 “如此一来的话,若是……” 晋余明话还没有说完,便听晋擎云凝声说道:“此女甚为关键,晋家势在必得。” “儿子也正是此意!”晋余明眼中神色跃跃欲试地说道:“待阿觅养好伤势回京之后,便将此事尽快敲定下来……到时若是孔先生仍坚持不肯松口,儿子也自有法子应对!” 这些日子,他心中早已有了计较。 孔家孙女,只能是阿觅的! 晋擎云却轻轻摇头。 “何须等到阿觅回京——” “父亲的意思是?” “阿觅回京之时,那丫头也该回京了。”晋擎云仍闭着眼睛,搭放在椅手上的手指微微曲起,道:“你不是已经确定这丫头同然之暗下走到了一起吗,若待她与然之一同回京,难免会出变故。” “父亲……”晋余明一惊,连忙躬身道:“此事儿子也是刚刚查到,只是尚未寻到机会禀告父亲罢了!” 他又是何时得知的! “为父并没有要责问你的意思。这晋家迟早还是你的,你亦不必事事通报于我。手中握些自己的东西,为父不会怪罪。”晋擎云似对此不以为意,口气与神色皆无半点起伏。 晋余明抬头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方道:“父亲说的哪里话,如今这个局面,儿子岂敢有事瞒着父亲,若真如此,岂不蠢极?父亲这些话……真是让儿子惶恐了。” 晋擎云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只是苍老松弛的眼梢处爬上了一抹不甚明显的嘲讽之意。 晋余明又暗暗看了他一眼,强自定了定心神,方将话题扯了回来,问道:“那依父亲之意,是要在那丫头回京之前。便将事情落定?可是那丫头没有回来,孔先生那里必定不会轻易松口……” “不必找孔先生了。” “不找孔先生了?”晋余明一愣。 “既然孔先生声称他做不得这个主,那便去找能做的了主的人。” “父亲的意思是……” …… 近来,江浪觉得他那个不被认可的妹夫。有些异常。 不,是十分异常。 这种异常并非是他空穴来风的直觉,而是具体表现了在很多方面—— 而这种具体,更是具体到了一天十二个时辰里的他们所能见面的每个时间段里…… 那么便先从晨早说起。 这一日,江浪和往常一样。起早后去了帐后晨练打拳。 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但他不知道的是,晋起是从何时注意到他有这个习惯的? “我也有打拳的习惯——”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晋起忽然说道。 江浪皱眉看向他,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好气地说道:“这不是废话么,试问哪个习武之人会没有打拳的习惯?” 晋起却没和往常一样态度疏冷,甚至还来到他面前,伸手矫正了江浪出拳的动作,并道:“打拳虽看似简单,但要掌握其中精髓却是不易,不同的角度与发力速度,会致打出去的拳力偏差甚大——譬如你眼下的这种握拳方式。便大有问题。” 江浪错愕地看向他,眼神好比见了鬼一样。 这人一大早的是吃错药了吧! “本王这么些年下来都是这么打的,不知有多少人败在了我这只拳头下,你凭什么来置疑我?” “这不是置疑,是切磋交流。”晋起说着,站在他旁边调整姿势蓄力挥了一拳出去,拳风直将江浪额发还未扎起的几缕头发都带了起来。 大舅子面有菜色。 情景切换,午时前,江浪换上软甲衣,欲带兵出营。前往蛮地进行日常巡查。 西蛮被收服之后,几乎日日都有大大小小的地方暴乱,这块乱了几十年的游牧之地,好比是一棵为蛀虫掏空了的大树。连根拔起之后,还有一应后续之事需要清理整顿。面对这样一个处处棘手的烂摊子,从一开始晋起负责的便是内部势力的接手与统筹分化,而他这个帮衬者的主要工作则是将地域进行分割巡查清理,平定暴乱。 自打从接手以来,二人都忙的脚不沾地。日日往返。 但‘个人恩怨’归‘个人恩怨’,江浪从不会在正事上马虎。 唯一有些不友好的就是……俩人向来是各去各的,各回各的,从不结伴同行。 故而江浪刚出营帐,便有副将上前禀道:“晋副帅已与半个时辰之前动身。” 江浪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刚要吩咐人下去点兵动身,却见对面来了一名士兵。 “这好像是晋副帅的部下。”副将认出了来人。 江浪微一皱眉,那名士兵已来至了跟前。 “何事?” “末将见过应王子。”士兵行礼后,便说明了来意:“副帅命我前来告知王子一声,今日宋副将得闲,接下了应王子的巡查之责,已带兵动身前往——副帅说王子近来奔波辛劳,大可借此歇息休整几日。” 望着面前言辞诚恳,面容恭谨的士兵,江浪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说什么? 晋起让宋元驹接下了自己的巡查之责? 还让自己……歇息休整几日? 他何时有这么好心了! 真是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莫名其妙…… 士兵说完便退了下去,留江浪一人在风中兀自凌乱。 类似之事近来已是数不胜数。 譬如在西陵王面前为江浪遮掩了一桩不算大却也不算小的过失; 让人寻来了江浪渴慕已久的一本剑谱; 以及言辞间的退让、举手投足间的友好…… 按理来说,这些都是‘好事’。 可江浪的一颗心偏偏越悬越高。 晋起是什么人,他会不知道吗? 这是一个只看得失,从不会白白费时费力去做无用功的人! 突然之间对自己这么好,极有可能是在设计他? 可,虽然不想承认,但据他所知,晋起绝非是如此无聊幼稚之人……绝不会因与他的几分态度不合,便如此大费周折的来‘设计’他。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江浪心中的疑惑越积越深,接连四五日下来。甚至已经到了不弄清楚事实真相,连觉都睡不成的地步…… 于是这一日仍旧费解的江浪,出于某种莫名的直觉,找到了江樱这里。 自家妹妹或许知道些什么也不一定…… 而整日游手好闲的江樱晌午吃完午饭。在空间里逗完了白宵之后,带着小红和冬珠一起去了帐外放风筝,此刻还未曾回来。 江浪便坐在了帐中等,云璃奉了一盏茶过来,又端来了两碟江樱亲做的糕点。 云璃是石青找来的人。是知根知底的,故而江樱为了方便,也未刻意瞒着她自己与江浪的兄妹关系。 因而江浪回回过来,得了江樱吩咐的云璃总会待他与其它客人不同,光说这糕点,少说得四五样儿,且多是江樱亲手做的。 旁人一般可没这个口福。 然而就在她取了碟子要去厨房装些江樱中午刚蒸好的凉糕之时,却听江浪有些疲惫地说道:“不必忙活了,我近来胃口不是太好。” 看来就为了晋起这档子破事,大舅子没少烦心…… 云璃一愣。想起近来天气逐渐闷热,确容易让人食欲不振,但姑娘做的凉糕刚好有祛暑开胃之效,这个时候吃,最是适宜了。 但见江浪半个字也不愿多说的模样,她也没有贸然开口,只想着等姑娘回来之后,自己提醒上一句,让姑娘来说会比她这个做丫鬟的更适合些。 然而行事周全谨慎的云璃,没有料到的是。自己姑娘做的糕点,有开胃之效的却不光光只是凉糕这一样儿…… 这不,原本满脸疲倦不愿说话的江浪,坐在那里揉了揉太阳穴。大致是因觉得胸口躁闷的缘故,便皱眉吃了几口茶。 这几口茶下去,果真是将这种躁闷感给压了下去。 这么一压,因为晌午没怎么吃东西的缘故,肚子里空荡荡的感觉更甚了一些。 出于好歹垫一垫肚子,将精神头稳住的想法。江浪表情‘无奈’地捏起了一块紫薯山药糕。 云璃规矩地站在一侧没有抬头,但从传进耳朵里的动静便能得知,江浪这张嘴是没停。 “还有没有其它吃的了?”江浪忽然开口。 云璃闻言这才抬起头来。 这一瞧才发现,‘胃口不是太好’的江浪愣是将那两碟子一咸一甜的糕点全吃干净了…… “厨房里有些姑娘中午新做的翡翠凉糕……” “有没有主食?”江浪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问道:“中午吃的什么?一点儿都没剩下吗?” 剩下…… 堂堂一个西陵国的应王子,竟问她有没有剩饭可吃? 云璃面色复杂地说道:“中午姑娘熬了果清淡的蔬菜汤,包了水晶白菜馅儿的饺子……蒸了几笼子。汤是吃光了,就不知道蒸饺还有没有剩余的……” “那快去瞧瞧,倘若还有剩下的,都给我端过去——”江浪催促着吩咐道。 自家妹妹包的饺子,纵然是全白菜素馅儿的,那也比旁人包出来的好吃一百倍。 啧,这丫头也真是的,包饺子也不喊自己过来吃——回头可得好好教育教育才行,吃独食可不是个好习惯。 云璃很快回来,手中果真多了一碟翡翠边儿的水晶饺子。 虽然凉了,但素馅儿不比猪肉馅儿的,口感上并没太多影响,皮儿虽然被风的硬了些,但江浪吃的却很合意。 最后一个饺子吃完,江浪搁下筷子,吃了两口温凉的茶水,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几日来的烦闷,顿时消减了不少。 美食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姑娘……明天还去。玩儿!” 帐外,忽然传近了一道有些口齿不清的说话声,带着浓浓的欢喜和兴奋。 “成!”这一声痛痛快快的应答,是江樱的声音。 江浪听出是妹妹回来了,面上便带了些笑望向帐门的方向。 小红走在前头撩开帐帘。 “别放下了,就挂起来吧,这两天帐子里闷得很。”江樱从后头走进来,对小红笑着说道。 “嗯!”小红仰面冲她一笑,动作有些笨拙地将帐帘挂起。 “姑娘回来了。”云璃笑着迎上去,接过江樱手中的纸鸢。 江樱点点头,似有所查的一扭脸,便对上了江浪带笑的目光,一时喜道:“哥你怎么过来了?” 江浪笑笑,没有直接回答。 江樱目光一转,落到他肘边小几上那几只空空如也的青花边儿的白瓷碟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呵呵笑了两声,点点头。 “咳咳。”江浪看懂她的脸色,解释道:“可不是特意来你这儿蹭吃蹭喝的,这回过来,是有事情要问一问你。” “有事情问我?”江樱觉得稀奇。 接收到江浪的眼神示意,她怔了怔,继而回过头去对刚挂好帘子的小红说道:“小红,跟着云璃姐姐去外头玩会儿,待会儿再进来。” 云璃是何等的眼力劲,当即笑着颔首,带着虽然不解但对江樱的话绝对服从的小红出去了。 “哥,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江樱在江浪旁边坐下来,好奇地问道。 “呃……”江浪明显犹豫了一下措辞,但左右也想不出适当的表达方式来,最后也只能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知道晋起最近是怎么了吗?” 江樱被他问懵了。 “晋大哥怎么了?” “我问你话呢,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我若知道他怎么了,还会来问你吗?”江浪无奈道。 这句话有些绕口,江樱费力地捋了捋,勉强理解透了之后,才又问道:“那你又为何忽然这么问?” 总得有个原因吧? 江浪便将这几日来,晋起所做出的这些‘异常’举动,一一说给了江樱听。 不知是何缘故,江樱听的目瞪口呆。 片刻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 PS:谢谢热恋打赏的平安符!坏坏辟邪的2张宝贵月票,谢谢大家~ 另外,最好的朋友昨天清早喜得千金,取名舒窈,很可爱的小家伙~ 跟着高兴到现在,只是我娘有些惆怅,表示我身边好友成婚生子,而我单身狗的地位无比稳固……o(╯□╰)o(未完待续。) 407:翻脸 cpa300_4();“你可知道他究竟打的什么算盘?”见江樱的表情从呆愣转化为了复杂,江浪越发肯定了她必然知情,忙地道:“你若是知道些什么,一定要跟我说清楚了,我可是你的亲哥哥,你万万不能跟着他一起坑我——” “哥……”江樱一脸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说道:“你想多了……” 坑他? 事关重大? 这自我臆想的能力,也是够强的啊。 “我想多了?”江浪满面严肃地说道:“这一桩桩,一件件,分明都异常至极?岂会是我想多了?” “我的意思是晋大哥他做这些,并非是为了坑你。”江樱越想越是想笑。 江浪狐疑地看着她。 江樱忍笑问道:“这么明显的示好,你如何会想到他是要坑害你的?” “示、示好?”江浪赫然一瞪眼睛,断然摇头:“不可能!” 这答案简直要比坑害他……还要惊悚好吗! 晋起会对他人示好? 抱歉,他从未见过! “是这样的……”江樱仍然止不住口气里的笑,同江浪解释了一番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是那日晚宴,晋起捏碎一只酒杯,丢下一句吃饱了,很不高兴的离去之后,她追了上去,二人长谈了一场。 重点便放在了‘妹夫与大舅子的关系为何会恶化至此’的探讨上面。 过程如何且不多说,总而言之,结果便是在江樱的劝说之下,晋起同意与大舅子主动‘握手言和’。 江樱很欣慰,也很感动。 但她绝对没想到。晋起握手言和的方式……竟然是一改平日作风,对江浪示起了好! 她这几日没听晋起提起此事,只当他是迟迟拉不下这个面子来,但见他早出晚归忙的不行,于是也没好再行催促—— 可他……竟然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 为了修复与大舅子的关系,连高冷的形象都不要了? 这才是真正的能屈能伸的男子汉啊! 江樱给江浪解释的同时,自己亦是感动的一塌糊涂。 “……你当真没有在骗我?”江浪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也是万万没有想到。晋起竟可以为了江樱的几句劝告。便做到这种程度。 “晋大哥素来都是如此,许多事情不喜欢说出来,表现出来。但总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江樱心底暖的发涩,对江浪说道:“虽然旁人都觉得他难以接近,脾气不好,以自我为中心。不顾别人感受。” “不是觉得,他原本就是……”江浪脸色有些怪异地说道。 这是他对晋起一向的印象。 “哪有!”江樱条件反射似得反驳道:“不管我做错什么事。惹到什么麻烦,他都从未对我说过哪怕一句重话——事事以我为先,处处为我考虑,这难道还叫做不顾别人感受吗?如果是的话。那一个人到底还能为另一个人做到什么程度?” 她真的想象不到了。 江浪听她句句都是在为晋起辩护,脸色不由越发怪异了起来,他十分不确定地问道:“你确信……我们认识的是同一个人吗?” “我不知道你认识的是哪一个晋起。但我所知道的晋大哥,就是这个样子。”江樱看着他。口气甚至有些固执。 别人不知道晋大哥前世经历过什么,她却是知道的。 有过那种经历的人,还肯全心去接纳另一个人,信任并保护她,她时常不敢想象这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足以办到。 她不知道有多庆幸。 江浪看着面前这个因为心上人不被家人理解,而有些着急的小姑娘,和那双包含了太多心思的眼睛,忽而怔住了。 说句实在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从未真的正式过江樱与晋起的这段感情。 并没有真的认真思考过,或是了解过。 但眼下看来,二人所经历过的,似乎远远比他想象的要多的多。 “晋大哥较之常人相比,看似的确少了一份热心和鲜活的情绪,但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怎能要求世人千篇一律的活着?”江樱说到这里,陡然有些无力起来,声音也低了许多,道:“总而言之,在我心中,晋大哥是最好的。” 见她这副‘无话可说了’的模样,江浪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但随之脸色又是一整,皱了皱眉问道:“他是最好的,那我呢?” “自然也是最好的。”江樱倒还不傻,却又补上一句:“如果你也愿意跟晋大哥握手言和的话……” “呵!”江浪又被逗笑了。 还有这种排序方式? “如果你不答应的话……” “如果我不答应,你当如何?不认我这个哥哥了?嗯?” “哪儿敢啊。”江樱讪讪地道:“那我和晋大哥就等着你答应的那一天呗……” 江浪一怔过后,再次忍不住笑了。 只是这次的笑意更为深重,直达了眼底。 其实…… 晋起待外人如何,又有什么要紧呢? 阿樱说的没错,每个人的经历不同,心性自然不同。 况且公平来讲,晋起除了性格过于疏冷之外,并非心思狡诈,阴险歹毒之辈—— 最为重要的是,既然在这丫头眼里,他是最合适的良人,那便足够了。 日子是要两个人过出来的,跟外人终究没有太多关系。 他肯将阿樱的一切放在首位,又可以为了她的难处而放下自己的尊严,主动跟他这个未来大舅子示好…… 这么一瞧,倒好像还挺可以的? 既然如此,那他这个做哥哥的,就勉强答应了二人的关系吧…… 但是—— 至于到底要不要将妹妹嫁过去,他还得再观察些时日才行! 一辈子才这一个妹妹。对待她的终生大事,自是半点也不能马虎的! …… 有了晋起的诸般示好,再有江樱从中劝解调节,江浪对晋起的态度,终究是缓和了下来。 于是这两日,营中上下的气氛是说不出的和谐。 只是今日已是七月初二,离江浪随同云札回西陵的原定日子。已经不足三日。而因准妹夫的介意,不得不放弃了让妹妹一同前往的想法的江浪,十分的舍不得江樱。这两日来,一日三餐都要跟江樱一起用,比晋起来的都还要准时且勤快。 幸得这二人已然握手言和,若不然。江樱怕是不敢想每日的饭桌上会是怎样一番令人头疼的对峙之象。 这一日晚饭后,江浪没急着回去。并也不知是从哪里搬了两张大躺椅过来,就放在江樱营帐外。 兄妹二人一人一张的躺在上头,望着头顶上的璀璨星空说着家常话儿。 夏日里西北的夜空,显得分外辽阔。似一匹上好的深蓝色缎子被人铺陈开来,又有人不慎洒落了一把大小不一的碎钻在上头,色泽璀璨。一闪一闪的,时隐时现着。 夜风凉而不烈。拂过耳际,挠的人有些痒痒的。 “还记得小的时候也常常带着你在后花园里看星星。”江浪忽然说起了幼时的趣事,忍不住笑道:“那时你不过四五岁的年纪,总以为我这个哥哥无所不知,缠着我问这颗星星叫什么,哪颗星星又叫什么,我实则知道的也不多,便告诉你哪两颗是牛郎星和织女星,至于其它的——” 江樱正听着,见他忽然停下,便笑着问道:“其它的呢?” 这些是属于原主的记忆,但她也莫名的很想参与进去。 “其它的啊……哈哈……”江浪笑着抬起头来,伸出手指指向织女星的方向,道:“离织女星近的,我便说是织女的亲戚。”又指向牛郎星的位置,道:“离牛郎星近的,自然就是牛郎家的亲戚了。” 噗! 江樱忍不住笑了出声。 亲戚星是什么鬼啊哈哈! 有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哥哥,原主这童年也真是够不容易的吧…… “你又问我再远一些的,我便回答你说那是他们的远房亲戚——”江浪转过头来看着江樱,笑着说道。 江樱一愣过后,笑的更为大声了。 江浪也跟着笑出声来,兄妹二人的笑声掺在一起,经微风一搅,传入守在不远处的云璃耳中,让她也忍不住的跟着勾起了嘴角来。 而晚饭后便被云札请了去的晋起,此刻却被云札出了个难题。 云札今日也不知抽的什么风,竟弄了套猩红色的袍子套在身上,样式与绣纹固然十分讲究,料子也没得说,但这十分贴合大婚喜服的颜色,穿在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身上,且还一副风/流的模样横卧在罗汉榻上,未免让向来只着暗色或浅色衣袍的晋起有些自行惭愧,甚至不敢直视。 “我之前给你的要求,你既然完成了,那我必然也会遵守自己的承诺。”云札扫了一眼坐在下首的晋起,开口说着,一副‘本王向来都是这么一言九鼎’的口气。 “多谢舅舅。”晋起道谢,脸色是一贯的沉静。 “先别急着道谢,我话还没说完呢。”云札口气悠然地说道:“我有一个条件——你若是答应了,今晚我便可将兵符交给你。” 临了临了还有个条件? 一开始怎么没听说有什么条件? 这若换作常人,怕是早有不满了,可晋起面上仍然看不出半分不耐来,只道:“舅舅请说。” 云札的口气依然透着股悠闲,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让晋起一怔。 “事成之后,你随我回西陵。” 晋起微微皱眉。 云札一直不想让他留在晋家,他是清楚的,这一点,在他初次去西陵面见他之时,他已经表达的十分清楚——当时云札的提议是让他留在西陵,与冬珠成亲,继承王位。 那时他出言拒绝,云札极不高兴,但僵持了一段时间过后,终究还是没再勉强他。 只是没有答应立即借兵,而是跟他达成了一个协议——让他回风国‘铺路’,让他瞧瞧他是不是有这个能力值得他将手中的兵符送出去。 可事到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竟又旧事重提,重新说起了让他回西陵之事—— 显然,这是从一开始就没断过让他回西陵的念想。 当时看似的妥协,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而到了这个地步,他若是拒绝,那么之前所有的努力,便等同白费了。 “舅舅所指的事成是何时?”晋起问道。 “自然是帮你母亲报仇之后,毁掉晋家之时。”云札淡淡地说道,只是在提到晋起的母亲之时,眼底仍有一闪而过的狠戾。 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不该为一时赌气,便任由自己唯一的妹妹真的嫁入了晋家。 那个毁了她一生,并要了她性命的地方。 “恕我不能答应舅舅。”晋起并无太多犹豫,出言道。 云札脸色骤然一变,显然是没料到晋起竟会在这个关头拒绝他。 是在同他虚张声势,讨价还价? 精明如云札,微微眯起了眼睛,打量着晋起的脸色,问道:“不能答应?你倒是说说为何不能答应?” “父亲和母亲在晋家失去的,我自然会帮他们一一讨回来。但除此之外,我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做。” 他重生后,最大的念头便是报仇。 但日渐下来,眼中所见越来越多,心底便多了另一重念头。 国乱四起,他心中所装,早已不是自己一人的恩仇。 要让他报仇之后便退避西陵,这一点,他做不到。 “其它事情?”云札冷笑了一声,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舍不得离开这个晋家?你想在借我之力除掉晋擎云之后,自己再在晋家家主的位置上坐个几十年?然后呢,你还想做些什么?将晋家发扬光大,让它屹立不倒?这就是你所谓的其它事情?!” “当年之事我会彻查清楚,牵入其中的我绝不会姑息。但此错并非整个晋家之错,我父亲,亦是姓晋。”晋起不卑不亢。 “好一个你父亲姓晋!”云札似被彻底激怒,自罗汉榻上豁然坐起了身子来,伸出右手指向晋起道:“可你知道你母亲当年是怎么死的吗?是,我也不知道!但我绝不相信她会是难产而死!这些年你被弃养在外,你当真以为晋家是真心实意的想找回你父亲的血脉吗!”(未完待续。。。) 408:倔的像头驴 “什么百年世家,什么清风傲骨!什么士庶不通婚!当年你母亲便是因为这个进不得晋家的门,最后那晋擎云还是得知你母亲的身份为西陵公主,认为她有利用的价值,才‘姑且’同意了这门婚事!却还是让你母亲顶着别人的名字嫁了进去!堂堂一个嫡长媳,却连在人前露面的机会都不给,就因为她是西陵人,她有一双异眸,晋家恐她会丢人现眼!还在生下你之后,因为你也继承了你母亲的异眸,将有着晋家一半血脉的你丢弃在外!” “在他们眼中,你和你母亲就是一种耻辱!若非还有一分利用价值,便要处之后快!我每每想起云莎一声不响的就这么没了,我连个音讯也不曾得到,我就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或是压在心底多年,此时一被提起,云札激动不可名状,唾骂道:“虚伪透顶!像这种唯利是图,险恶歹毒,不仁不义的姓氏,早该在这天地间彻底消失了!” “舅舅说的都对。”晋起似未被云札的情绪感染一般,拳头却几经松了又握,只口气仍旧平静:“晋家做过什么事,我永远不会忘记。” 不光是他的爹娘,还有前世的他。 “你既知道,就不该还想着继续留在那里!” “舅舅自有自己的决断,我不干涉,也不会勉强。”晋起站起身来,揖手作了个礼,便转身退了出去。 可他亦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你……!”云札气的手指都在发抖。 晋起却未作停留,径直离开了营帐。 云札望着他不惊不怒的背影,心底忽感一阵无力,狠狠地收回了手来,重重甩下。 “不愧是亲生的,活脱脱的跟你娘一个性子!倔的就像一头驴!还是头蠢驴!” 云札口不择言的骂道。 …… “坏了坏了!这下可坏了!” 正盘腿坐在帐中看书的石青,听到动静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一看,只见是宋元驹忽然掀帘走了进来,满脸的气急败坏。 “怎么了这是?” 石青脸色一正。放下手里的蓝皮书,站起了身来。 “西陵王他言而无信!竟然反悔了!”宋元驹急道:“到了如此关头,箭在弦上之际,这兵他却说不肯借了!你说这是不是就跟闹着玩儿似得?” “什么?”石青大惊。“竟有此事?” 这可不是小事! “原先说好只要咱们主子达成他的要求,他便会借兵相助!可现如今一眨眼,竟又临时变了卦,还提出了个什么古怪的要求来,主子没肯答应。他便翻了脸!” “要求?”石青捕捉到重点,连忙问道:“什么古怪的要求?” “谁知道是什么鬼要求!他和主子关上门来说的话,谁晓得究竟是谈了些什么!”宋元驹气的脸红脖子粗的,面对此等大事,没了丝毫素日里的云淡风轻之色,“但想来不会是什么简单之事,若不然主子也不会宁愿不借这兵,也不答应……!” “这着实不应当啊……”石青低声念道:“据说西陵王已要动身回西陵,最近跟主子也无争执……就连应王子与主子也不似之前那般针锋相对,一切和顺之下……怎会突然出了这种变故?!” “我若是能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用在这儿干着急了!” “你见过了主子了吗?他怎么说?” “怎么没见?但问了根本就是白问,什么都还没问出来呢,就被打发出来了!”宋元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向石青道:“所以才找到了你这里来,你平日点子不是最多吗?赶紧想一个出来啊!” 石青皱眉摇头道:“此事内情我一无所知,且往细了说本质还是云家的家事,又非行军打仗……我一个外人,有什么法子可想?” 他又不是专管家事的老娘舅! “那、那总不能就眼睁睁的看着借兵之事就这么黄了吧!” “那如何能行?现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了这阵东风……” 倒也不是说缺了这阵东风便必败无疑了,但却是一记重大的损失——准确来说。是失去了最为稳妥的一条捷径! 他们筹谋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可不是为了要重头来过的! ‘西陵王性格冲动,难保不是因一时被主子惹怒。面子上挂不住,故才发了狠话……他应是知晓其中轻重的!”石青踌躇了片刻之后,拔腿便往外走,一面道:“我去求见西陵王!代主子与他赔罪!” “诶……?等等我!我也去!”宋元驹自认打仗可以,但遇着这种棘手的情况,比起自己。还是更信得过石青。 “你就别去了!”出了营帐,石青见宋元驹跟上来,止步回头说道。 “那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他虽然不如石青擅于揣度人心,劝服性强,但好歹也有一张嘴,过去说几句软话还是会的。 不料石青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得,对他说道:“你去找姑娘,跟她言明其中利害,让她去主子那里探明情况——并劝一劝主子先别急着下决定,凡事待稳住西陵王之后再说!” 不得不说,他家主子在许多事情上头,也不是个‘有眼色’的人。 做大事者,有自己的一套原则固然是好事,但有时过于有原则,却只会得不偿失。 主子有时便是太过宁折不弯了! “对对对,这个法子好!我这就去找江姑娘!”宋元驹连连点头。 他怎么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个救兵可以搬? 他是问不出什么来,但江姑娘难道也问不出什么来吗? 不知自己被‘惦记’上了的江樱,送走了江浪之后,在云璃的伺候下洗漱好,已换上了干净的中衣躺到了床上。 由于天气有些闷热,加之时辰尚早,暂无困意的江樱,便翻找出了她离京之后奶娘梁叔和祖父寄来的书信等物。 全都收拾出来,才发现竟然已经积攒了厚厚的一沓。 算一算,她离京差不多已有三四个多月的光景了吧? 这么一算。竟忽然有些念起家来了。 华常静近来少有回军营,在外头忙着打理几家铺子的生意,说是该好好地收一收尾,准备回京了。 那等华姐姐动身回京。她是跟着一道儿回去,还是等晋大哥一起? 江樱有些拿不定主意,但好在一江春有奶娘和梁叔打理着,她很放心,而奶娘有梁叔照顾着。她也很放心。 故而最为挂念的,便是祖父了。 毕竟老人家的年纪摆在那里,让人难免担心。 江樱将孔弗的来信一一挑出,从最初的一封看到最后一封。 每封信里都会告知她他身体康健,一切无碍,要她不必挂念,又交待她在外务必要照料好自己,西北天气不比京中,要时时注意添衣去衣等细小琐碎之事。 唯一不曾交待过的,好似便是不要饿着自己。要注意按时吃饭这么一茬儿了? 看来在这一点上,祖父对她是十分信任的啊,半点也不担心她会饿肚子…… 想到此处,江樱忍不住“呵呵”傻笑了两声。 一侧的云璃闻声瞧过去,只见穿着雪白冰丝面料儿裁成的一套交领中衣的小姑娘用双手手肘支撑着趴在牀上,两条腿向上抬起,滑溜儿的裤管褪到膝弯处,露出两截纤细白嫩的小腿来,手中拿着信纸,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一脸傻乐。 让人一看,便忍不住要跟着她一起笑似地。 见时辰还早,云璃便也没有打搅她,催促她睡觉。任由她将那一沓旧信翻来翻去。 可她不舍得打搅,却有人过来‘打搅’了—— “江姑娘可睡下了?” 外间,传来一道士兵谨慎的问话,声音放得极低,似怕打搅到江樱。 “外头是何人?深夜前来寻我家姑娘何事?”云璃没有回答睡是没睡,得了江樱点头。便提步去了外间问道。 那问话的士兵没有应声,反倒是帐外有人答道:“在下宋元驹,有急事请见江姑娘!姑娘若是没睡,还请劳烦出来一见——深夜前来搅扰,冒昧之处还望江姑娘勿怪!” 云璃闻言一皱眉,心道一个副将如何找到她家姑娘这里来了,但也没好多问,只应了一声“稍等”,便回了内间欲将原话转达给江樱。 而帘子刚一撩开,却见原本趴在床上看信的江樱已经爬坐起身,一面伸手去够衣裳,一面对云璃说道:“我都听到了,你去请宋大哥在外间稍作片刻,我收拾一下便过去——” 宋元驹向来谨慎守礼,自打从她搬到此处住下之后,他还未曾直接来找过她,更别说是这大晚上的了。 而且他都直说了是有急事,怕是真的有急事。 江樱换好衣裙,套上鞋子,又取了根杏色的丝带将干了七八分的头发尽数束在脑后,上下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错漏之处方疾步走了出去。 “宋大哥。” 一听到江樱的声音,在外间踱来踱去的宋元驹即刻转过了身来。 “事非得已才深夜前来打扰江姑娘,在下实在冒昧了!”宋元驹匆匆一礼,便开门开山道;“但眼下有件十分紧急之事,需要江姑娘帮忙!” …… 一路上措了一肚子词的石青,却连西陵王的面也没有见到。 他前来求见,却在帐前被拦了下来。 “陛下已经就寝,任何人不得打搅。” 守在帐前的士兵身形高过石青大半个脑袋,一身冰凉的盔甲压迫感十足,例行公事的话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生硬。 “在下有要事求见西陵王,还请这位兄弟行个方便,进去通传一声!”石青躬下身去,长揖了一礼,又因本就是一介书生,态度谦恭至极。 此事非同小可,他说什么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盼了这么久的机会从眼前溜走! “陛下就寝之时任何人不得打搅。”士兵视而不见,口气更冷了几分。 石青心下一横,抬高了声音冲着帐内道:“在下石青,有要事求见西陵陛下,还请西陵陛下赏面一见!” 然而他不喊还好,这么一声喊下去,竟见原本灯火通亮的营帐中,倏地暗了下去! 帐内……竟将灯火尽数熄了! 石青傻在当场。 “倘若再行喧哗滋扰,便休怪我等不客气了。”帐前护卫警惕地看了一眼似有动作的石青,冷冰冰地警告道。 而下一刻,却见石青陡然撩起长袍,竟是在帐门前直直地跪了下去! “待西陵陛下何时气消了,再宣见在下也不迟。在此之前,在下愿随时候在此处——”石青面色毅然地说道。 两名守卫见状,不由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却见帐中重新亮起了灯火。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帐帘便被被人从里面撩开了来。 石青欣喜若狂地抬起头来。 披散着头发的云札站在帐内,身上随意披了件宝蓝色的袍子,手里的帘子拉过头顶,皱眉看着跪在帐前的石青,问道:“是你主子使唤你过来的?” 石青忙摇头道:“不,是在下自己主动前来赔罪!” 下一刻,只见云札那双凹陷的蓝眼睛陡然一眯,脸色紧跟着便沉了下来。 “哼!” 他就知道那臭小子是个不知悔改的驴脾气! 还让人来赔罪呢,没准儿这会已经睡的比谁都香了! 帘子被重重甩下,带起了一阵风并着这声冷哼一同扑到了石青的脸上,令他再次傻住。 “诶!不,是我家主子使唤我过来给您赔罪的啊!”石青急忙改口,却是为时已晚。 他这蠢货! 瞎说什么实话啊! 亏他还自诩眼力非凡,结果一个不查竟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这都怪平时维护主子的面子维护惯了啊…… 石青欲哭无泪地望着面前再次陷入黑暗的营帐,恨不得捶胸顿足一番,以解心中懊悔。 而他却不是最惨的。 眼下宋元驹才是最欲哭无泪的那一个…… ================ PS:谢谢热恋妹子打赏的平安符,坏坏辟邪的两张月票,谢谢大家,小非鞠躬。(づ ̄3 ̄)づ╭?~(未完待续。) 409:又不见了 跟江樱说情了大致情况的他,带着江樱匆匆地找到了晋起帐前,却被告知—— “西境驻军忽然传来急告,说是一队降而复叛的蛮军忽然发动夜袭,情势紧张,副帅心急战况,亲自带兵赶去查看了!”士兵对宋元驹禀告道。 宋元驹脚下一跄,险些没站稳。 却完全不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战况给吓的…… 他是被自己的主子给吓到了! 西境驻防已经相当完善,纵然是有蛮军降而复叛却也不难平定,现在借兵一事迫在眉睫,他家主子竟然还奔蛮地去了! 这是存心要急死他吗? 啊?! 江樱见他急的似要冒火,无比同情地问道:“那现如今要怎么办?” 她虽然不明白西陵王为何反悔,晋大哥又为何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但眼下至少可以肯定的是:重怒之下的西陵王,临时改了行程,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出发回西陵。 这还是方才她和宋元驹谈事之时,忽然找过来与她‘道别’的冬珠告诉她的。 若不然,只怕明日一早人都走了,他们才能知道—— 可晋大哥如今不在营中,蛮地起了战事,明日一早西陵王动身之前,他能赶得回来吗? 这也是宋元驹为何焦急至此的原因所在。 “事到如今,只能尽力拖延时间了……无论如何,主子没回来之前,一定不能让西陵王动身离开!否则借兵一事必是要泡汤了!”宋元驹别无他法,只能与江樱商量道:“此事还要麻烦江姑娘去找一趟应王子和冬珠公主,请他们想个法子帮忙劝一劝西陵王——” 他们这些外人,连云札的面都见不到,也只能请江浪和冬珠出面帮忙了。 宋元驹见江樱未有任何迟疑地点下头来,暗暗松了一口气。 好在有江樱这个‘万能粘合剂’的中间人在,处处都能搭得上线,若不然。他们可真成了无从下手的无头苍蝇了…… 只是他没看到的是,江樱眼底的犹疑之色极重。 她在想,纵然哥哥和冬珠愿意帮晋大哥拖延西陵王,可单凭片面之言。西陵王倘若心意已决,当真会任他们拖延吗? …… 交待好了一切之后,宋元驹骑了快马亲自去了西境寻晋起。 让旁人去一来他不放心是否能将状况阐明,二来一般人确也劝不动晋起——万一主子犯倔犯的厉害呢? 思来想去,还是他亲自跑这一趟来的稳妥。 于是这一番折腾下来。觉是别想睡了。 而跪在云札帐前的石青,同样也是一整夜不曾合眼。 不知多了多久,他神思已略有些昏沉恍惚,只见东方微亮,天地间似笼罩了一层灰蓝之色。 快卯时了吧? 石青恍恍惚惚地想着。 天将大亮,各处烧了一整夜的火把也逐个地被熄灭了。 石青悄悄调整了一下姿势,左右活动了一番僵硬的脖颈。 跪在此处一整夜的感觉,可真不是那么好形容的。 但只要能在西陵王面前说上话,别说是一夜了,哪怕让他跪上三天。他断也不会迟疑一下。 石青暗暗掐了一把袖中的手心,驱散了一整夜积攒下来的倦怠,好让自己看起来精神饱满一些。 西陵王要不了多久,应当便要起身了。 到时不管如何,他一定要见到西陵王。 他或许,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石青暗暗地盘算着,打算用来说动云札的说辞,在一整夜的反复思忖下,几乎已经烂熟于心。 他绝对有这个信心! 一次见面的机会于他而言,已经够了! 只是。理想固然是美好的,可现实却往往令人措手不及—— “诶?你们做什么?你们放开我!” “速速放开!” 忽然被两名从帐内行出的侍卫一左一右提了起来的石青,连忙挣扎着。 “陛下没工夫见你!” 两名侍卫冷冷且不耐烦地丢下这样一句话,便不由分说地将石青拖了下去。 “西陵陛下!” “在下果真有要事要与您说明啊!” “在下好歹跪了一夜啊!” “西陵陛下……” …… 第一道金色的晨光破云而出。向东望去,已是满目明亮。 一队轻骑踏着晨露而归,由远及近,很快抵达了晋家军营。 为首两人一前一后翻身下马。 “末将参见副帅!” 守营的士兵连忙行礼。 大半夜的战前指挥和近两个时辰马不停蹄的赶路,让晋起看起来有些倦乏,身上沾染上的血腥味虽被一路上的晨露与青草气冲淡了许多。凛然的气场却仍旧让士兵不敢抬头逼视。 “西陵王帐中可有动静?” 这名士兵是宋元驹着意安排在此处接应的,此刻听得晋起发问,有些瑟抖地答道:“回副帅,西陵王已于半个时辰前,动身离营了……” “什么?!”宋元驹大惊,失声道:“不是说让你们拦着的吗!怎么让人就这么走了?石军师呢?” 宋元驹的大怒让士兵更为胆怯起来,却只有硬着头皮答道:“末将们拦了……但根本拦不住……宋副将也有交待,让我们注意分寸,万不能惹怒了西陵王……石、石军师他,他被西陵陛下手下的人给打昏了,现下还没有清醒过来。” “……”宋元驹的一双眼睛越瞪越大,已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西陵王也真是没谁了,态度强硬也就罢了,竟然还动手把石青给打昏了! 当真令人刷新三观! 传出去就不怕有损一国君王颜面吗? “应王子与冬珠公主也一并走了?”晋起问道。 宋元驹听他一副平静的口气,仿佛摆在眼前的不过是一桩甚是不值一提的小事,险些要背过气去。 “是,全都走了……” 晋起便没再说话,提步朝着营内走了进去。 “主子!” 宋元驹跟上去,神色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竟没忍住逾越道:“您怎么还能这么冷静?还不赶紧地派人去追吗!” 虽说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但整军出发。车车马马的,总不可能走得飞快,加紧去追,总是能追的上的! “不必追了。”晋起冷冷地说道:“待石青醒后。让他去我帐中一趟。” “不追了?!”宋元驹只觉得嗓口涌上一股腥甜。 还让石青过去? 这是什么节奏? 就此放弃借兵,重新调整接下来的动作和计划? 就这么轻易地将原本几乎已经到手的西陵精兵给生生放走了?! 就算是‘死’,那也得‘死的瞑目’才行! “主子还是三思为好!”情急之下,宋元驹豁然迈出几大步,走到晋起前面。忽地弯身跪倒在地,面容迫切地规劝道。 晋起止步,凝眸看着他。 “今日情形我并非不曾料想过。”晋起微微皱眉,道:“若不然你以为在离京之前,我让你亲自带人前往丁州秘密辟出的军营是何用处?” 宋元驹闻言一怔。 晋起便又补充一句:“丁州太守是我父亲生前挚友,早于我暗下达成协定——” “丁州……”宋元驹仍旧有些不大能回过神来,片刻之后猛地一个清醒:“主子指的是丁城军?!” 晋起微一颔首。 宋元驹的神情顿时鲜活起来,欣喜若狂道:“朝廷最后的一张底牌便是丁城军了……多年来一直为丁州太守所控,兵力约有二十万!” 二十万…… 加上他们在各处的布防,虽不多却贵在精用。二十五万……虽然硬碰硬远远不敌晋家,但若调当得度的话,胜算却也有一半! 不,一大半! 他对主子有信心! “怪不得您还能这么云淡风轻的……合着一早就料到西陵王会变卦?”宋元驹自行站了起身,拍了拍膝上的尘土碎屑,瞬间又恢复到了以往的模样。 “有备无患罢了。”晋起提步往前。 “那……西陵王到底跟您提了什么条件?您就直接当面拒绝了?”宋元驹跟上去,喋喋不休地说道:“您就不能稍微应付一下?哪怕是暂时假意答应下来也好啊……总好过一棍子把船给打翻了?西陵王毕竟是您的亲舅舅,就是到时您真的反悔,他也做不出什么过激之举来吧?说来说去,毕竟都是一家人——” “战场之上。士气为首要。若是勉强与欺瞒得来的助力,我用不称心,亦不安心,不如不要。” 他以欺瞒待人。对方便不会以诡计待他? 或正是前世看得多了,而致他丢掉性命的也是这欺瞒二字,故而不觉间已成了不愿触碰的忌讳。 自己经受过的,既是厌恨,又何必拿它来算计旁人。 正因为云札是他的亲舅舅,故他才更加不愿意跟他虚与委蛇。 他的处境还不至于糟糕到需要他来利用算计唯一的亲人。 “您……”宋元驹闻言。忍不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但望着走在前面,脊背笔直的少年背影,莫名地,他内心深处竟升腾出了一丝惭愧来。 相形见绌。 他年纪虽然也不大,但十四岁便参军上了战场,至今已有十年,这十年里跟过不少主子,什么样的都见过了,却不曾见过如晋起这般‘不知变通’的…… 可这……不正是如今天下各方势力之主最为或缺的吗? 这一瞬间,宋元驹似乎看到眼前呈现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格局。 这天下风气,早该变一变了! 宋元驹心中激动难平,疾步跟上晋起,却在前方看到了一个略显慌张的藕色身影迎面而来,脚步踉跄。 这道纤细的人影见到晋起之后,旋即扑倒在地,姿态与其说是行礼,倒更像是……请罪。 “副帅!” 来人将头重重地扣在地上,声音满含战栗。 “奴婢有罪!” 宋元驹见状眉头突突一跳。 这女子他见过,不是江姑娘身边的侍女吗? 昨晚他去找江樱之时,对这位谨言慎行的侍女很有些印象。 怎么这么沉稳周全的一个丫鬟,此际竟会慌张成这副模样? “出了何事?”晋起皱眉问道。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丫鬟既是她身边的,那么是不是…… 晋起不敢擅自想下去,只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侍女,等着她的回答。 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的云璃,身子忍不住也跟着声音一起战栗起来,口气中更多的却是急切与自责,她将头伏的更低了一些,道:“姑娘不见了!” 什么? 不见了! 晋起眼底颜色顿时巨变。 “什么不见了……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了?你说清楚一些!”宋元驹忙地询问道,脸色亦是大变。 上一回也是这样,人忽然找不见了,结果却是遭了小人算计,险些有性命之危! 这中间才隔了多久?竟又出事了! 又不见了! “昨夜姑娘跟着宋副将一同离去之后,便没有再回来,当时姑娘没让奴婢跟着,奴婢便一直等在帐中,中间让人出去留意了一番,说是姑娘去了冬珠公主处……奴婢便放心了下来,可谁知直到天亮也没再见姑娘回来,奴婢心中不安,便分别去了冬珠公主和应王子处打听,可两座营帐已经空了,这才得知应王子与冬珠公主已然动身回西陵……” “奴婢又在四处询问了一番,皆未打听到姑娘的下落,也无人见过她……姑娘平日素来安分,从不会在营中四处胡乱走动,然而奴婢将她常去与不常去之处全都找了一遍,却也……”云璃说到此处,已是自责的泣不成声。 怪她过于大意了,若是她中间多让人探听几遍,随时了解姑娘的去向,是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若是姑娘出了什么差池,她真是百死莫辞! “同我出去之后便不曾回去了……?怎么会这样?”宋元驹惊异万分,脑海中开始快速地将昨晚之事梳理了一遍。 却想不出任何可疑之处。 难道又是晋觅那狗东西?! 不,他不敢! 现如今他也没有这个能力…… 晋起在原地伫立了片刻过后,不知是什么想到了什么,拳头忽地重重一攥。 “备马!” …… ================ PS:谢谢熱戀^^打赏的平安符!(未完待续。) 410:跟我回去 “父王,您就别生气了。” 宽敞舒适的马车中,冬珠怡然自得的吃着点心,望着对面虽看似是在闭目养神,但浑身上下还是透着一股浓浓不悦的云札,没什么诚意地劝道。 云札自鼻孔里溢出一道冷哼来,道:“真是个驴脾气,死心眼儿。” “这句话您都重复十多遍了。”冬珠将口中的点心咽下去,吃了口祛暑的凉茶,有些好奇地问道:“父王,您到底跟表哥谈了什么条件,他没答应您啊?” 云札又是一声冷哼,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冬珠白着眼“嘁”了一声,觉得无趣,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屑,道:“真是没意思,我还是回自己的车里补觉去吧——您这么喜欢生闷气,就一个人好好地闷着吧,我就不打搅您了。” 说着便躬起了身,刚要吩咐赶车的马夫停下来,却觉车身一阵晃动。 “啊!” 冬珠半屈着的双腿一个不稳,被晃的重新跌坐了回去。 “本公主还没让你停下呢,着什么急啊!”冬珠一把撩开马车帘,冲着赶车的侍卫怒冲冲地吼道。 云札也被这阵动静晃得睁开了眼睛,却又是一记冷哼,眼中既有未散去的余怒,又有料中了结果的得色。 他还以为多有骨气呢,结果不还是追来了? “公主恕罪!”赶车的侍卫先是冲着冬珠赔罪,继而才解释道:“并非属下有心要惊吓公主。而是前方忽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拦路?是谁这么大胆?”冬珠奇怪地皱眉,连忙将脑袋探出车厢外,朝着前方望去。 前方是由江浪带着的一队精骑兵开路,分为两列,足有百人之多,此刻全都伫在原处,冬珠牟足了劲儿往前看,但因距离过远,根本瞧不见拦路之人是何模样。 不耐烦间,却见两列队伍纷纷朝着两侧让去。硬是在道路中间让出了一条道儿来。 阿烈怎么给人让路? 这是什么情况? “父王。您快看!”冬珠忙回过头去,急声对西陵王说道。 “来了多少人?” “什么来了多少人?”冬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马车外,只见那条被从中间让出来的道路上。一人一骑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 “嗒嗒嗒!”铁蹄声急促。来势汹汹。 赶车的侍卫一惊。但由于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敢随意出声喝问,为防被这看似丝毫没有放缓速度之意的来人冲撞到。急忙地将马车往一侧靠拢而去。 但由于对方速度实在太快,他尚且来不及将马车完全转移到一侧,那匹枣红色的健硕大马已经来到了跟前。 拉车的马受到惊吓,长长地嘶鸣了一声,扬起前蹄便要往相反的方向躲。 “吁——!” 侍卫吓出一身冷汗来,急急地握住缰绳,阻止着受惊的马乱窜的动作。 而那匹眼睁睁看着就要冲到马车前的大马,却已被骑马之人稳稳地控停下来,晃着脑袋打了个响鼻。 情况安静下来,马车也随之稳住,侍卫余惊未了又有些恼怒地看向来人,但真见着了来人是谁,却是不由愣住了。 “晋然?” 冬珠惊奇地看着坐于马上,身上还披着盔甲,手中紧攥缰绳的晋起。 她与晋起的关系不算密切,又因在不宜暴露二人关系的人前装的习惯了,于是再也想不起“表哥”这个称呼来了。 “你怎么来了?”冬珠看着他,冷哼了一声,带些取笑的意味,问道:“可是反悔了?要来求我父王啊?” 晋起却未理会她,目光越过她的肩,只看向马车内。 “臭小子……” 马车里,云札暗骂了一句。 竟然单枪匹马就追过来了,也不怕他让人直接将他打昏,扔到马背上带回西陵去? 脾气够倔,胆子倒也不小! 云札一边在心里暗骂着一边跳下了马车来。 面上却已没了昨日的严肃和恼怒,虽看似仍然不高兴,但一眼便能瞧得出并非是真的不高兴。 “臭小子,就知道你会过来。” 晋起却未下马,只看着他,微微皱起了眉头,道:“舅舅——” “得了,别那么多废话了,昨晚既然没说,那么现在也别说了,本王可没功夫听。”西陵王看了一眼头顶升的老高的太阳,道:“本王还急着赶路——” 话罢,自怀里掏出了一件巴掌大小的物什来,朝着晋起抛了过去。 晋起伸手一抓,便握在了手中。 摊开一看,是一块兽形的深色玉石,上面刻着的是西陵国的文字。 他认得,这便是西陵国龙虎营的兵符。 龙虎营…… 晋起脸色变了变。 “拿着,滚回去吧,别挡路了!”云札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转身便要上马车。 “父王,您不是不答应吗,怎么又给他了呀?”冬珠满脸不解。 “回去坐好!”云札撵着挡在马车口的女儿。 冬珠撅了撅嘴,回到原位坐好。 “舅舅!” 云札刚要抬脚,却听得身后的晋起忽然又开了口。 “想要的东西已经给你了,还有什么事?”云札回过头来,眯着眼睛看他。 “我要的不是这个。” 晋起抬手,将手中兵符直直朝着云札抛了回去。 猝不及防之下,云札动作稍显慌乱地接在怀中,顿时被气的面红耳赤:“不识好歹!你可知这龙虎营军力如何!” 这一丢,可是将五十万大军都给他丢回来了! 糊涂东西! 晋起如何能不知这令人闻风丧胆的龙虎营。可他前来的目的并不在此。 他微微皱起眉头,看着云札说道:“我要带阿樱回去。” “这丫头已经是本王的义女,跟你反倒无亲无故的,你凭什么跟本王这么说话?你要带她回去?你是她什么人?”云札冷笑了一声,道:“若再得了便宜还卖乖,可别怪我不讲情面了——东西收好,滚回去做你该做的正事!” 说罢,竟然再一次将兵符丢了过去。 这一回,险些砸到晋起脸上。 冬珠简直看呆了。 丢来丢去的,怎么感觉好像这个兵符很不值钱似得! 而云札不耐烦。晋起却也耐烦不到哪里去。握着又重新回到手中的兵符,眉头越皱越深,再次直言道:“请舅舅放了阿樱。” “放了她?”云札若有所思地笑了一声,道:“是这丫头自己要跟我回西陵的。又不是被我强行绑走的。何来的放字之说?” 晋起闻言没有说话。而是猛地一夹马腹,朝前赶去。 “臭小子你干什么!”云札眼睛一瞪,忙地追将上去。 马儿不过行了十步远的距离。便被晋起陡然勒停—— 整个队伍里只这两辆带车厢的马车,这第二辆马车中有什么人,想来并不难猜测! 晋起自马背上跃下,二话不说便忽地一把扯开了马车帘。 “好好瞧着,可是被我绑过来的?”云札跟过来,嘲笑道。 而晋起望着马车内的情形,却并没有松一口气。 这并不是因为车里的人有什么差池,而是……看起来太过于正常了。 江樱毫发未损地坐在马车中,因为马车帘忽然被人拉开,惊的身形抖了一抖,待看清了晋起的面容之后,脸色变动了一下,竟问道:“晋大哥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犹如一记重击,让发了疯一般追过来的晋起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他怎么来了? 嫌他多事了?! “你自己要去的西陵?”晋起冷声问道,蓝色的眸中却仍带着些不可置信。 “是啊……”江樱有些怯怯地点了一下头,试探问道:“晋大哥,你是在不高兴吗?” 高兴? 这女人的脑子究竟是什么做的! 看她的表情,她竟然还很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不高兴! “谁许你不辞而别的!”他质问道。 知不知道他很担心! 这忽然高了许多的声音让江樱吓了一跳,她脸上闪过一丝迷茫,讪讪地道:“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动身的时候你还没回来,没来得及……” 晋起闻言脸色愈沉了。 竟拿这个借口来敷衍搪塞他? “我,我也是临时做的决定。”江樱又补了一句。 见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显然是被自己吓到了,盛怒之下的晋起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声音平复下来,道:“跟我回去——” 他现在不想跟她谈论这些让人生气的问题,他更怕自己真的气急了会转身离开,然后没完没了的后悔。 不管她是抽了哪门子的风,先将人带回去再说! 晋起说完便伸出了右手,到她面前。 江樱望着这只摊在自己的大手,修长的手指,以及手心中被缰绳和刀剑磨出的厚茧,忽然眼睛一酸。 很想就这么跟他回去。 但却还是摇了头,低声道:“我很想跟哥哥去西陵玩一段时间……”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可信度更高一些,又补充道:“我听冬珠说那里景色很好,好吃的好玩儿的东西也很多,所以我想去看看……” 晋起一阵气结。 这个傻女人,究竟知不知道她去这一趟,很有可能便回不来了! 云札跟他谈条件不得,便要带走她,目的定是为了逼迫他来日回西陵去—— 纵然心中气闷,但晋起却仍然没有收回手,耐着性子说道:“没说不让你去,来日我带你去,想待多久都可以!现在先跟我回去,听话——” 江樱低了低头,没有说话。 她不敢再开口了。 “行了行了,别再逼她了!”云札走了过来,催促道。 江樱却仍然能感觉的到,晋起一直在皱眉注视她。 晋起的手还放在她面前,等着她的回应。 见她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模样,晋起眼中的神色开始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片刻后,却见她似犹豫了一下,忽然抬起了手来。 晋起神色顿是一缓,期许地将手又往前递了递。 可眼角的暖意还不及蔓延,便见她伸手却将方才被他拨到一侧的马车帘重新拉上了! 她给拉上了…… 刹那间,一方帘子似乎就将二人阻隔成了两个世界…… “晋大哥,你回去吧。” 江樱隔着帘子说道:“过几个月,我便会跟哥哥一同回来的。” 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晋起忽有一种有火没处发的憋闷感。 “听见了吗?快回去吧——”云札再次催促,眼底一派看了好戏的满足感。 瞧着外甥儿吃瘪受气,自己这闷了一整夜的心情,总算是拨云见日了。 而隔着车帘看了一眼车内的晋起,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兵符,紧紧皱起的眉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舅舅,您拿这个来要挟一个小姑娘?” 晋起转回身去,看着云札问道。 他竟然才明白过来。 故意引他过来。 也是有意将兵符留给他。 但还是有条件的。 只是去了西陵的人换成了江樱。 江樱平时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量’? “你爱要不要。”云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现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就是你拿着兵符回去,二便是你跟这丫头一起,随我回西陵,你选哪个?” “我都不选。”晋起径直道:“我要带她回去。” “那可不成,这丫头我要定了。”云札脸上的笑意淡去,口气虽轻,却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舅舅若想借她来压制于我,大可不必借我兵符。” “可我偏要借你。”云札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是我唯一的外甥,我不帮你帮谁?” 这要换做常人,只怕被他当场气的背过气去都有可能…… 好在晋起不是平常人,直接忽略了他这句话,全当没有听到,也免得给自己找气。 只是拿余光环视了四周一番。 “怎么,还想硬来不成?”云札抱臂看着他,一副悠然自得的口气,“你单枪匹马的,竟也想从我这些精兵眼皮子底下抢走一个大活人?” 这种胜算几乎为零。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答案,晋起自然也清楚。 可让他就这么看着江樱被带走? 却更是没有可能。 二人对视着。 一个胜券在握,一个临危不乱。 片刻后,晋起开口道:“我想用一个秘密与你换人。”(未完待续……) ps:谢谢热恋打赏的平安符,玄飞的两张月票~ 411:回京日期 “秘密?”云札哈哈笑了两声,满面玩味地反问道:“你觉得你舅舅是三五岁的孩子不成?让你拿一个秘密就能糊弄得了?” 竟妄想拿一个秘密来跟他换一个大活人? 到底是谁傻? “是否同意我的提议,舅舅大可听完这个秘密之后再做决定。”晋起面色不变,竟是说不出的笃定。 云札见他表情,心中有些犹疑。 倒不像是在虚张声势…… “行,那就给你个机会,说来听听吧——”云札轻一抬手,道。 然却听晋起道:“此事不宜为外人得知。” 云札闻言眼底疑色更重,却也配合,往左右两侧看了看,伸手指了指右侧一片茂密的松林,没有说话,只抬脚往林中走去。 听得外面忽然没了动静,江樱不由将车帘拉开了一道细小的缝,悄悄打量着外面的情形。 却见车前已没了晋大哥和西陵王的身影。 她有心想要下去瞧一瞧,但想到自己曾答应云札的话,只得强自忍住,将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坐在车中仔细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而这种安静,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长到冬珠甚至在马车里呆不住了,跳了下来同她说了几句话,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便又跑去前头寻江浪去了。 再有一盏茶的功夫过去。 隐约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江樱僵坐着身子,借着方才被自己拉开的那道缝隙往外看去。 晋起和云札并肩从茂密的松林中行出。 云札竟是满脸遮掩不住的激动,甚至连眼圈都有些发红,不知是与晋起谈了些什么。 反观晋起,倒无云札的激动模样,但眼底也有某种不同以往的情绪在微微涌动着。 江樱眼中疑惑重重。 二人没再有任何交流,云札也未再到她车前说话,而是直接走向了自己的马车。 江樱望着他越发控制不住、已有些颤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当中。 而自己面前的车帘。忽然再次被拉开。 还有那只摊到跟前的大手。 “回去。”晋起说道。 “……”江樱看着他,不确定地问道:“可以回去吗?” “哪来这么多废话。”晋起似不耐烦,但眼底却倏地多了一抹笑意。 江樱对上他的目光,忍不住也跟着露了笑。 “兵符呢?”她问道。 晋起便将另只手中的龙虎兵符给她看。 江樱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容更深了一些,没有再多问什么,递上自己的手到他手心里,刚要扶着他下车去,却觉身子忽然不受控制的往前一倾。心跟着一悬,再回过神来,人竟已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这么多人看着啊喂! 江樱挣扎了一下,却反被他抱的更紧。 好在只走了三五步,便被丢到了马背上。 晋起将她安顿在身前,握起缰绳,调转了马头。 “晋大哥……那个,下回不要这样了。”江樱轻咳了一声,道:提醒道:“人多,不好。” 秀恩爱这种行为。放在私下进行就可以了。 晋起低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匹是战马,你自己怕是爬不上来。” 呃……? 江樱脸色一窘,顿时说不出话来。 却不知身后的晋起悄悄扬起了半边薄唇。 回去的路上,晋起便没着急赶路。 夏日里郊外风光甚好,自从搬到军营里来住便一直没有机会外出赏景的江樱,坐在马背上被晋起护在怀中,一路上东张西望,兴致勃勃。 “没去成西陵,怎还如此高兴?”晋起心情也是大好。开着玩笑问道。 江樱却当了真,认真地反问道:“你拿到了兵符,难道不高兴吗?” “自然高兴。”晋起顺着她的话回答。 “你高兴,那我也高兴。”江樱回答的理所当然。 “所以你才有‘以身换符’之举?” 晋起是打趣的口气。故以为她会说出什么狡辩之辞来,不料她忽然放低了声音说道:“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保护我……我也想帮你做些什么啊。” 江樱说罢,却没听到晋起的回应,便以为是耳边风声太大,他不曾听清。 但听没听清,并没什么要紧。 于是也没有再重复。 却不知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的晋起。此刻正深深地看着她。 你为我做的,分明已经很多了。 两世为人,再没见过更傻的姑娘了。 好在是被他遇到了,若是落到别人手里……想想还真是让人担心。 不知自己被晋起好肆庆幸了一番的江樱,好奇地问道:“晋大哥,你到底同西陵王说了些什么啊?” “往后你会知道的……” …… 宋元驹高兴坏了。 自家主子不光将江姑娘带了回来,还带回了龙虎兵符!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石青也表示自己跪了这么一夜,外加被人劈昏什么的……都值了。 虽然,宋元驹不止一次的暗示他,主子能拿到龙虎兵符跟他跪了一夜和被劈昏之间根本没有一点儿联系,但这还是阻挠不了石青的大好心情。 晚间,二人大醉了一场,算是自行办了个‘庆功宴’。 反过来看晋起这个主子,倒没他们的那股兴奋劲儿,只和往常一样,静坐于帐中掌灯处理军务。 嬴穹过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副情景。 “嬴将军。” 晋起起身一礼,嬴穹亦还以一礼,面色温和地说道:“昨晚西境突袭,今日下午我亲自带人前往查看了一番,已经处理完毕。另外一干需整顿的事务,竟也临近了收尾,近些日子我在营中养伤,竟是不知西境那边已被二公子整顿的如此妥当了。” 怪不得这些日子能见到晋起的机会甚少,想来是整日奔波没有闲暇。 “这种事情拖得越久变故则越多。” “确然。”嬴穹点点头,在晋起的示意下坐了下来。 西境初被收服。新的统治者的行事作风至关重要,雷厉风行一些,威慑力也会更强一些。 “想来无需多日,便可动身回京了。”嬴穹深看了一眼晋起。问道:“京中昨日传达的密信,二公子应也看到了吧?” 晋起点头。 信中对她无半点苛责,仿佛根本不曾得知他责罚了晋觅一事。 唯多番交待他务必要好生招待西陵王,一旦西陵王有任何态度转变或是犹疑,立即让人传急报回京。 “恕嬴某多嘴。”嬴穹斟酌了一番。还是问道:“西陵王今日一早忽然启程回西陵……不知借兵之事,可成了?” 为此他很是忐忑了一番。 让人打听得来的消息,却说法各异,根本无从判定。 有人说昨晚二公子与西陵王起了争执,石青跪在西陵王帐前一整夜也未能见得西陵王一面。 更有人说今日一早西陵王着意赶在二公子回营之前动身离了营。 还有人说……二公子一个人追出去,回来的时候便成了两个人——多了那位江姑娘! 嬴穹听得头疼,干脆自己亲自来了晋起这里一问究竟。 “已成。” 晋起并不瞒他。 这回答倒是让嬴穹略为吃惊。 他的立场如何,二公子向来清楚。 可他眼下却在此事之上,对他毫不闪躲隐瞒。 嬴穹暗暗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道:“晋公的脾气。二公子或许还不太了解——大公子之事晋公和世子虽然未在信上怪责于二公子,但心中必有一番计较,只是当务之急为向西陵借兵,便暂时压下未提罢了。” 晋起听出他话中之意,微一点头。 这些他自然清楚。 不了解他们吗? 不,这一世的他,怕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这对父子。 嬴穹犹豫了一番过后,终是道:“所以……嬴某以为,回京之后,二公子不必急着将兵符交由晋公。”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极低。仿佛自己也意识到了这是莫大的忌讳。 他一生忠于晋家,按理来说本不该多这个嘴,但却又当真不忍让晋起回京之后便遭蒙难。 晋起闻言有些意外,赫然朝着嬴穹望了过去。 “二公子莫要误会……”嬴穹连忙解释道:“嬴某之意。并非是离间二公子与晋公祖孙之情。只是……在这士族之家,倘若想要自保,手中必要握有足够分量的东西。” 晋起看了他片刻。 他如何也没有想到,嬴穹今晚前来,竟会对他说这样一番话。 意外的同时,心中却也受用。 虽然嬴穹所提醒之处他早已想到。但这份恩情,他今日还是记下来了。 “多谢嬴将军提醒。” “谢是不必了……”嬴穹面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认真,竟又现了当年储公子之态,不由又道:“只是除此之外,嬴某还有几句话想要嘱咐二公子。” “嬴将军但说无妨。” “大公子不德,赢某也看在眼中,但晋公年岁已高,一辈子呕心沥血,做事固然有极端之处,却皆是为了晋家荣辱。”嬴穹说到此处,目色定定地看着晋起,像是嘱托,又像是劝诫般说道:“所以不管日后情形如何,嬴某都不希望二公子与晋公祖孙相疑,他毕竟是您的亲祖父。” 祖孙相疑? 这自然只是一个委婉的说法。 晋起将他话中之意听得分明。 片刻之后,应了下来。 当年之事真正的始作俑者也并非是晋擎云,他机关算尽利用他人固然可恨,但最为可恨的却另有他人。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一个可怜人。 前世到死也不曾得知真相的可怜人。 …… 旧伤未愈的江樱,近来又染上了风寒。 对于自己大暑的天儿还能染了风寒一事,江樱有些无法释怀。 好在并不算严重,一日三餐照常吃,胃口也没有减弱的迹象,偶有头昏现象,睡上一会儿便好。 只是这不大点儿的病,却让云璃好一阵自责紧张,自责是因为认为自己没有照顾好主子,紧张便是认定了江樱的身体底子极差,是个容易生病的主儿,于是近来将江樱看管的不能再仔细,有风的时候坚决不让出营帐,太阳过烈也不成,怕她伤寒未好又中了暑气; 至于在吃食上,更是严格把关,冷的不能吃,寒性的更加不让碰,还不知从哪里翻来了一本养生的食谱,也不让江樱进厨房了,日日自己照着上头的搭配来给江樱做什么养生餐。 好在味道尚可,江樱不忍拂她的一番心意,便配合着吃了。 而应对偶然的犯馋,采取的便是不怎么磊落的方法了——偷吃。 这一点,也并未能瞒得过细心的云璃,但也不忍一直这么拘着一个小姑娘,尤其还是一个十分爱吃的小姑娘,故而只要江樱不过分,她便多数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搪塞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很是平静,一晃眼大半个月过去,已是到了六月下旬。 在一个还算凉爽的午后,江樱从晋起那里得来了一个好消息。 ——西境诸事已平,再有三日,便可动身回京了。 江樱喜不自胜。 离家这么久,她近来已是越发的想念奶娘和祖父他们了。 江樱赶忙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华常静。 华常静手中的事情也在几日前全都落定了下来,原本便是定的最近几日起身回京的,江樱这两晚还在犹豫是同她一起,还是再等一等晋大哥,如今倒好了,可以一同回京去了! 华常静得知这个消息过后,自是欣然应下来,又留着江樱说了会儿话,吃了些小食。 而自华常静处回来的江樱,竟见云璃已经着手收拾起了东西,动作不可谓不快。 “奴婢先将一些用不着的东西给姑娘收拾起来,明面儿上这些还要用的,就暂时放着,等临走前再收拾,如此一来也省得到时收拾的太急,落下了什么东西。”云璃解释道。 知她做事向来稳妥周全,江樱便由她安排,笑着点了点头,便拉着小红回了内间,脚步匆匆的,也不知是有什么事情。 而云璃看着她的背影,却有些欲言又止。 最终也没有追上去说什么,只埋下头去,继续收拾整理上路的行李。 ~~~~~~~~~~ PS:本章为存稿宝宝。(未完待续。) 请假两天 今天明天无法更新,仅有的一点点存稿锁了小黑屋,另外今天生病感冒,头疼的不行,望大家见谅。大家天冷要注意保暖~(未完待续) 410:跟4我回去 “父王,您就别生气了。” 宽敞舒适的马车中,冬珠怡然自得的吃着点心,望着对面虽看似是在闭目养神,但浑身上下还是透着一股浓浓不悦的云札,没什么诚意地劝道。 云札自鼻孔里溢出一道冷哼来,道:“真是个驴脾气,死心眼儿。” “这句话您都重复十多遍了。”冬珠将口中的点心咽下去,吃了口祛暑的凉茶,有些好奇地问道:“父王,您到底跟表哥谈了什么条件,他没答应您啊?” 云札又是一声冷哼,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冬珠白着眼“嘁”了一声,觉得无趣,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屑,道:“真是没意思,我还是回自己的车里补觉去吧——您这么喜欢生闷气,就一个人好好地闷着吧,我就不打搅您了。” 说着便躬起了身,刚要吩咐赶车的马夫停下来,却觉车身一阵晃动。 “啊!” 冬珠半屈着的双腿一个不稳,被晃的重新跌坐了回去。 “本公主还没让你停下呢,着什么急啊!”冬珠一把撩开马车帘,冲着赶车的侍卫怒冲冲地吼道。 云札也被这阵动静晃得睁开了眼睛,却又是一记冷哼,眼中既有未散去的余怒,又有料中了结果的得色。 他还以为多有骨气呢,结果不还是追来了? “公主恕罪!”赶车的侍卫先是冲着冬珠赔罪,继而才解释道:“并非属下有心要惊吓公主。而是前方忽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拦路?是谁这么大胆?”冬珠奇怪地皱眉,连忙将脑袋探出车厢外,朝着前方望去。 前方是由江浪带着的一队精骑兵开路,分为两列,足有百人之多,此刻全都伫在原处,冬珠牟足了劲儿往前看,但因距离过远,根本瞧不见拦路之人是何模样。 不耐烦间,却见两列队伍纷纷朝着两侧让去。硬是在道路中间让出了一条道儿来。 阿烈怎么给人让路? 这是什么情况? “父王。您快看!”冬珠忙回过头去,急声对西陵王说道。 “来了多少人?” “什么来了多少人?”冬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马车外,只见那条被从中间让出来的道路上。一人一骑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 “嗒嗒嗒!”铁蹄声急促。来势汹汹。 赶车的侍卫一惊。但由于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敢随意出声喝问,为防被这看似丝毫没有放缓速度之意的来人冲撞到。急忙地将马车往一侧靠拢而去。 但由于对方速度实在太快,他尚且来不及将马车完全转移到一侧,那匹枣红色的健硕大马已经来到了跟前。 拉车的马受到惊吓,长长地嘶鸣了一声,扬起前蹄便要往相反的方向躲。 “吁——!” 侍卫吓出一身冷汗来,急急地握住缰绳,阻止着受惊的马乱窜的动作。 而那匹眼睁睁看着就要冲到马车前的大马,却已被骑马之人稳稳地控停下来,晃着脑袋打了个响鼻。 情况安静下来,马车也随之稳住,侍卫余惊未了又有些恼怒地看向来人,但真见着了来人是谁,却是不由愣住了。 “晋然?” 冬珠惊奇地看着坐于马上,身上还披着盔甲,手中紧攥缰绳的晋起。 她与晋起的关系不算密切,又因在不宜暴露二人关系的人前装的习惯了,于是再也想不起“表哥”这个称呼来了。 “你怎么来了?”冬珠看着他,冷哼了一声,带些取笑的意味,问道:“可是反悔了?要来求我父王啊?” 晋起却未理会她,目光越过她的肩,只看向马车内。 “臭小子……” 马车里,云札暗骂了一句。 竟然单枪匹马就追过来了,也不怕他让人直接将他打昏,扔到马背上带回西陵去? 脾气够倔,胆子倒也不小! 云札一边在心里暗骂着一边跳下了马车来。 面上却已没了昨日的严肃和恼怒,虽看似仍然不高兴,但一眼便能瞧得出并非是真的不高兴。 “臭小子,就知道你会过来。” 晋起却未下马,只看着他,微微皱起了眉头,道:“舅舅——” “得了,别那么多废话了,昨晚既然没说,那么现在也别说了,本王可没功夫听。”西陵王看了一眼头顶升的老高的太阳,道:“本王还急着赶路——” 话罢,自怀里掏出了一件巴掌大小的物什来,朝着晋起抛了过去。 晋起伸手一抓,便握在了手中。 摊开一看,是一块兽形的深色玉石,上面刻着的是西陵国的文字。 他认得,这便是西陵国龙虎营的兵符。 龙虎营…… 晋起脸色变了变。 “拿着,滚回去吧,别挡路了!”云札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转身便要上马车。 “父王,您不是不答应吗,怎么又给他了呀?”冬珠满脸不解。 “回去坐好!”云札撵着挡在马车口的女儿。 冬珠撅了撅嘴,回到原位坐好。 “舅舅!” 云札刚要抬脚,却听得身后的晋起忽然又开了口。 “想要的东西已经给你了,还有什么事?”云札回过头来,眯着眼睛看他。 “我要的不是这个。” 晋起抬手,将手中兵符直直朝着云札抛了回去。 猝不及防之下,云札动作稍显慌乱地接在怀中,顿时被气的面红耳赤:“不识好歹!你可知这龙虎营军力如何!” 这一丢,可是将五十万大军都给他丢回来了! 糊涂东西! 晋起如何能不知这令人闻风丧胆的龙虎营。可他前来的目的并不在此。 他微微皱起眉头,看着云札说道:“我要带阿樱回去。” “这丫头已经是本王的义女,跟你反倒无亲无故的,你凭什么跟本王这么说话?你要带她回去?你是她什么人?”云札冷笑了一声,道:“若再得了便宜还卖乖,可别怪我不讲情面了——东西收好,滚回去做你该做的正事!” 说罢,竟然再一次将兵符丢了过去。 这一回,险些砸到晋起脸上。 冬珠简直看呆了。 丢来丢去的,怎么感觉好像这个兵符很不值钱似得! 而云札不耐烦。晋起却也耐烦不到哪里去。握着又重新回到手中的兵符,眉头越皱越深,再次直言道:“请舅舅放了阿樱。” “放了她?”云札若有所思地笑了一声,道:“是这丫头自己要跟我回西陵的。又不是被我强行绑走的。何来的放字之说?” 晋起闻言没有说话。而是猛地一夹马腹,朝前赶去。 “臭小子你干什么!”云札眼睛一瞪,忙地追将上去。 马儿不过行了十步远的距离。便被晋起陡然勒停—— 整个队伍里只这两辆带车厢的马车,这第二辆马车中有什么人,想来并不难猜测! 晋起自马背上跃下,二话不说便忽地一把扯开了马车帘。 “好好瞧着,可是被我绑过来的?”云札跟过来,嘲笑道。 而晋起望着马车内的情形,却并没有松一口气。 这并不是因为车里的人有什么差池,而是……看起来太过于正常了。 江樱毫发未损地坐在马车中,因为马车帘忽然被人拉开,惊的身形抖了一抖,待看清了晋起的面容之后,脸色变动了一下,竟问道:“晋大哥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犹如一记重击,让发了疯一般追过来的晋起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他怎么来了? 嫌他多事了?! “你自己要去的西陵?”晋起冷声问道,蓝色的眸中却仍带着些不可置信。 “是啊……”江樱有些怯怯地点了一下头,试探问道:“晋大哥,你是在不高兴吗?” 高兴? 这女人的脑子究竟是什么做的! 看她的表情,她竟然还很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不高兴! “谁许你不辞而别的!”他质问道。 知不知道他很担心! 这忽然高了许多的声音让江樱吓了一跳,她脸上闪过一丝迷茫,讪讪地道:“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动身的时候你还没回来,没来得及……” 晋起闻言脸色愈沉了。 竟拿这个借口来敷衍搪塞他? “我,我也是临时做的决定。”江樱又补了一句。 见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显然是被自己吓到了,盛怒之下的晋起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声音平复下来,道:“跟我回去——” 他现在不想跟她谈论这些让人生气的问题,他更怕自己真的气急了会转身离开,然后没完没了的后悔。 不管她是抽了哪门子的风,先将人带回去再说! 晋起说完便伸出了右手,到她面前。 江樱望着这只摊在自己的大手,修长的手指,以及手心中被缰绳和刀剑磨出的厚茧,忽然眼睛一酸。 很想就这么跟他回去。 但却还是摇了头,低声道:“我很想跟哥哥去西陵玩一段时间……”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可信度更高一些,又补充道:“我听冬珠说那里景色很好,好吃的好玩儿的东西也很多,所以我想去看看……” 晋起一阵气结。 这个傻女人,究竟知不知道她去这一趟,很有可能便回不来了! 云札跟他谈条件不得,便要带走她,目的定是为了逼迫他来日回西陵去—— 纵然心中气闷,但晋起却仍然没有收回手,耐着性子说道:“没说不让你去,来日我带你去,想待多久都可以!现在先跟我回去,听话——” 江樱低了低头,没有说话。 她不敢再开口了。 “行了行了,别再逼她了!”云札走了过来,催促道。 江樱却仍然能感觉的到,晋起一直在皱眉注视她。 晋起的手还放在她面前,等着她的回应。 见她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模样,晋起眼中的神色开始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片刻后,却见她似犹豫了一下,忽然抬起了手来。 晋起神色顿是一缓,期许地将手又往前递了递。 可眼角的暖意还不及蔓延,便见她伸手却将方才被他拨到一侧的马车帘重新拉上了! 她给拉上了…… 刹那间,一方帘子似乎就将二人阻隔成了两个世界…… “晋大哥,你回去吧。” 江樱隔着帘子说道:“过几个月,我便会跟哥哥一同回来的。” 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晋起忽有一种有火没处发的憋闷感。 “听见了吗?快回去吧——”云札再次催促,眼底一派看了好戏的满足感。 瞧着外甥儿吃瘪受气,自己这闷了一整夜的心情,总算是拨云见日了。 而隔着车帘看了一眼车内的晋起,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兵符,紧紧皱起的眉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舅舅,您拿这个来要挟一个小姑娘?” 晋起转回身去,看着云札问道。 他竟然才明白过来。 故意引他过来。 也是有意将兵符留给他。 但还是有条件的。 只是去了西陵的人换成了江樱。 江樱平时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量’? “你爱要不要。”云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现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就是你拿着兵符回去,二便是你跟这丫头一起,随我回西陵,你选哪个?” “我都不选。”晋起径直道:“我要带她回去。” “那可不成,这丫头我要定了。”云札脸上的笑意淡去,口气虽轻,却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舅舅若想借她来压制于我,大可不必借我兵符。” “可我偏要借你。”云札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是我唯一的外甥,我不帮你帮谁?” 这要换做常人,只怕被他当场气的背过气去都有可能…… 好在晋起不是平常人,直接忽略了他这句话,全当没有听到,也免得给自己找气。 只是拿余光环视了四周一番。 “怎么,还想硬来不成?”云札抱臂看着他,一副悠然自得的口气,“你单枪匹马的,竟也想从我这些精兵眼皮子底下抢走一个大活人?” 这种胜算几乎为零。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答案,晋起自然也清楚。 可让他就这么看着江樱被带走? 却更是没有可能。 二人对视着。 一个胜券在握,一个临危不乱。 片刻后,晋起开口道:“我想用一个秘密与你换人。”(未完待续。。) ps:谢谢热恋打赏的平安符,玄飞的两张月票~ 411:回4京日期 “秘密?”云札哈哈笑了两声,满面玩味地反问道:“你觉得你舅舅是三五岁的孩子不成?让你拿一个秘密就能糊弄得了?” 竟妄想拿一个秘密来跟他换一个大活人? 到底是谁傻? “是否同意我的提议,舅舅大可听完这个秘密之后再做决定。”晋起面色不变,竟是说不出的笃定。 云札见他表情,心中有些犹疑。 倒不像是在虚张声势…… “行,那就给你个机会,说来听听吧——”云札轻一抬手,道。 然却听晋起道:“此事不宜为外人得知。” 云札闻言眼底疑色更重,却也配合,往左右两侧看了看,伸手指了指右侧一片茂密的松林,没有说话,只抬脚往林中走去。 听得外面忽然没了动静,江樱不由将车帘拉开了一道细小的缝,悄悄打量着外面的情形。 却见车前已没了晋大哥和西陵王的身影。 她有心想要下去瞧一瞧,但想到自己曾答应云札的话,只得强自忍住,将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坐在车中仔细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而这种安静,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长到冬珠甚至在马车里呆不住了,跳了下来同她说了几句话,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便又跑去前头寻江浪去了。 再有一盏茶的功夫过去。 隐约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江樱僵坐着身子。借着方才被自己拉开的那道缝隙往外看去。 晋起和云札并肩从茂密的松林中行出。 云札竟是满脸遮掩不住的激动,甚至连眼圈都有些发红,不知是与晋起谈了些什么。 反观晋起,倒无云札的激动模样,但眼底也有某种不同以往的情绪在微微涌动着。 江樱眼中疑惑重重。 二人没再有任何交流,云札也未再到她车前说话,而是直接走向了自己的马车。 江樱望着他越发控制不住、已有些颤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当中。 而自己面前的车帘,忽然再次被拉开。 还有那只摊到跟前的大手。 “回去。”晋起说道。 “……”江樱看着他,不确定地问道:“可以回去吗?” “哪来这么多废话。”晋起似不耐烦。但眼底却倏地多了一抹笑意。 江樱对上他的目光。忍不住也跟着露了笑。 “兵符呢?”她问道。 晋起便将另只手中的龙虎兵符给她看。 江樱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容更深了一些,没有再多问什么,递上自己的手到他手心里。刚要扶着他下车去。却觉身子忽然不受控制的往前一倾。心跟着一悬,再回过神来,人竟已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这么多人看着啊喂! 江樱挣扎了一下。却反被他抱的更紧。 好在只走了三五步,便被丢到了马背上。 晋起将她安顿在身前,握起缰绳,调转了马头。 “晋大哥……那个,下回不要这样了。”江樱轻咳了一声,道:提醒道:“人多,不好。” 秀恩爱这种行为,放在私下进行就可以了。 晋起低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匹是战马,你自己怕是爬不上来。” 呃……? 江樱脸色一窘,顿时说不出话来。 却不知身后的晋起悄悄扬起了半边薄唇。 回去的路上,晋起便没着急赶路。 夏日里郊外风光甚好,自从搬到军营里来住便一直没有机会外出赏景的江樱,坐在马背上被晋起护在怀中,一路上东张西望,兴致勃勃。 “没去成西陵,怎还如此高兴?”晋起心情也是大好,开着玩笑问道。 江樱却当了真,认真地反问道:“你拿到了兵符,难道不高兴吗?” “自然高兴。”晋起顺着她的话回答。 “你高兴,那我也高兴。”江樱回答的理所当然。 “所以你才有‘以身换符’之举?” 晋起是打趣的口气,故以为她会说出什么狡辩之辞来,不料她忽然放低了声音说道:“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保护我……我也想帮你做些什么啊。” 江樱说罢,却没听到晋起的回应,便以为是耳边风声太大,他不曾听清。 但听没听清,并没什么要紧。 于是也没有再重复。 却不知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的晋起,此刻正深深地看着她。 你为我做的,分明已经很多了。 两世为人,再没见过更傻的姑娘了。 好在是被他遇到了,若是落到别人手里……想想还真是让人担心。 不知自己被晋起好肆庆幸了一番的江樱,好奇地问道:“晋大哥,你到底同西陵王说了些什么啊?” “往后你会知道的……” …… 宋元驹高兴坏了。 自家主子不光将江姑娘带了回来,还带回了龙虎兵符!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石青也表示自己跪了这么一夜,外加被人劈昏什么的……都值了。 虽然,宋元驹不止一次的暗示他,主子能拿到龙虎兵符跟他跪了一夜和被劈昏之间根本没有一点儿联系,但这还是阻挠不了石青的大好心情。 晚间,二人大醉了一场,算是自行办了个‘庆功宴’。 反过来看晋起这个主子,倒没他们的那股兴奋劲儿,只和往常一样,静坐于帐中掌灯处理军务。 嬴穹过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副情景。 “嬴将军。” 晋起起身一礼,嬴穹亦还以一礼。面色温和地说道:“昨晚西境突袭,今日下午我亲自带人前往查看了一番,已经处理完毕。另外一干需整顿的事务,竟也临近了收尾,近些日子我在营中养伤,竟是不知西境那边已被二公子整顿的如此妥当了。” 怪不得这些日子能见到晋起的机会甚少,想来是整日奔波没有闲暇。 “这种事情拖得越久变故则越多。” “确然。”嬴穹点点头,在晋起的示意下坐了下来。 西境初被收服,新的统治者的行事作风至关重要,雷厉风行一些。威慑力也会更强一些。 “想来无需多日。便可动身回京了。”嬴穹深看了一眼晋起,问道:“京中昨日传达的密信,二公子应也看到了吧?” 晋起点头。 信中对她无半点苛责,仿佛根本不曾得知他责罚了晋觅一事。 唯多番交待他务必要好生招待西陵王。一旦西陵王有任何态度转变或是犹疑。立即让人传急报回京。 “恕嬴某多嘴。”嬴穹斟酌了一番。还是问道:“西陵王今日一早忽然启程回西陵……不知借兵之事,可成了?” 为此他很是忐忑了一番。 让人打听得来的消息,却说法各异。根本无从判定。 有人说昨晚二公子与西陵王起了争执,石青跪在西陵王帐前一整夜也未能见得西陵王一面。 更有人说今日一早西陵王着意赶在二公子回营之前动身离了营。 还有人说……二公子一个人追出去,回来的时候便成了两个人——多了那位江姑娘! 嬴穹听得头疼,干脆自己亲自来了晋起这里一问究竟。 “已成。” 晋起并不瞒他。 这回答倒是让嬴穹略为吃惊。 他的立场如何,二公子向来清楚。 可他眼下却在此事之上,对他毫不闪躲隐瞒。 嬴穹暗暗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道:“晋公的脾气,二公子或许还不太了解——大公子之事晋公和世子虽然未在信上怪责于二公子,但心中必有一番计较,只是当务之急为向西陵借兵,便暂时压下未提罢了。” 晋起听出他话中之意,微一点头。 这些他自然清楚。 不了解他们吗? 不,这一世的他,怕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这对父子。 嬴穹犹豫了一番过后,终是道:“所以……嬴某以为,回京之后,二公子不必急着将兵符交由晋公。”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极低,仿佛自己也意识到了这是莫大的忌讳。 他一生忠于晋家,按理来说本不该多这个嘴,但却又当真不忍让晋起回京之后便遭蒙难。 晋起闻言有些意外,赫然朝着嬴穹望了过去。 “二公子莫要误会……”嬴穹连忙解释道:“嬴某之意,并非是离间二公子与晋公祖孙之情。只是……在这士族之家,倘若想要自保,手中必要握有足够分量的东西。” 晋起看了他片刻。 他如何也没有想到,嬴穹今晚前来,竟会对他说这样一番话。 意外的同时,心中却也受用。 虽然嬴穹所提醒之处他早已想到,但这份恩情,他今日还是记下来了。 “多谢嬴将军提醒。” “谢是不必了……”嬴穹面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认真,竟又现了当年储公子之态,不由又道:“只是除此之外,嬴某还有几句话想要嘱咐二公子。” “嬴将军但说无妨。” “大公子不德,赢某也看在眼中,但晋公年岁已高,一辈子呕心沥血,做事固然有极端之处,却皆是为了晋家荣辱。”嬴穹说到此处,目色定定地看着晋起,像是嘱托,又像是劝诫般说道:“所以不管日后情形如何,嬴某都不希望二公子与晋公祖孙相疑,他毕竟是您的亲祖父。” 祖孙相疑? 这自然只是一个委婉的说法。 晋起将他话中之意听得分明。 片刻之后,应了下来。 当年之事真正的始作俑者也并非是晋擎云,他机关算尽利用他人固然可恨,但最为可恨的却另有他人。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一个可怜人。 前世到死也不曾得知真相的可怜人。 …… 旧伤未愈的江樱,近来又染上了风寒。 对于自己大暑的天儿还能染了风寒一事,江樱有些无法释怀。 好在并不算严重,一日三餐照常吃,胃口也没有减弱的迹象,偶有头昏现象,睡上一会儿便好。 只是这不大点儿的病,却让云璃好一阵自责紧张,自责是因为认为自己没有照顾好主子,紧张便是认定了江樱的身体底子极差,是个容易生病的主儿,于是近来将江樱看管的不能再仔细,有风的时候坚决不让出营帐,太阳过烈也不成,怕她伤寒未好又中了暑气; 至于在吃食上,更是严格把关,冷的不能吃,寒性的更加不让碰,还不知从哪里翻来了一本养生的食谱,也不让江樱进厨房了,日日自己照着上头的搭配来给江樱做什么养生餐。 好在味道尚可,江樱不忍拂她的一番心意,便配合着吃了。 而应对偶然的犯馋,采取的便是不怎么磊落的方法了——偷吃。 这一点,也并未能瞒得过细心的云璃,但也不忍一直这么拘着一个小姑娘,尤其还是一个十分爱吃的小姑娘,故而只要江樱不过分,她便多数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搪塞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很是平静,一晃眼大半个月过去,已是到了六月下旬。 在一个还算凉爽的午后,江樱从晋起那里得来了一个好消息。 ——西境诸事已平,再有三日,便可动身回京了。 江樱喜不自胜。 离家这么久,她近来已是越发的想念奶娘和祖父他们了。 江樱赶忙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华常静。 华常静手中的事情也在几日前全都落定了下来,原本便是定的最近几日起身回京的,江樱这两晚还在犹豫是同她一起,还是再等一等晋大哥,如今倒好了,可以一同回京去了! 华常静得知这个消息过后,自是欣然应下来,又留着江樱说了会儿话,吃了些小食。 而自华常静处回来的江樱,竟见云璃已经着手收拾起了东西,动作不可谓不快。 “奴婢先将一些用不着的东西给姑娘收拾起来,明面儿上这些还要用的,就暂时放着,等临走前再收拾,如此一来也省得到时收拾的太急,落下了什么东西。”云璃解释道。 知她做事向来稳妥周全,江樱便由她安排,笑着点了点头,便拉着小红回了内间,脚步匆匆的,也不知是有什么事情。 而云璃看着她的背影,却有些欲言又止。 最终也没有追上去说什么,只埋下头去,继续收拾整理上路的行李。 ~~~~~~~~~~ ps:本章为存稿宝宝。(未完待续。。) 假请假两天 今天明天无法更新,仅有的一点点存稿锁了小黑屋,另外今天生病感冒,头疼的不行,望大家见谅。大家天冷要注意保暖~(未完待续。。) 412:态度 内间里,江樱从梳妆旁提出了两个大食盒来。 “我来!” 小红怕累着她一样,慌地上前接了过去。 “这些都是给你阿瞒师傅的,你给他送过去。”江樱说完又交待了一句,“不许偷吃。” 阿瞒在教育小红的过程中,身体与精神上所受到的折磨无法估计,江樱心下愧疚,便会按着他的喜好定期投喂,算是表达歉意的一种方式。 “太多。”小红掂了掂沉甸甸的食盒,提出了意见。 “这样他才肯好好教你。”江樱苦口婆心,催促着面有不甘的小红赶紧送去。 小红虽然不满,但也不敢违抗江樱的命令,只得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提着食盒出了营帐。 而这一去,直到天黑才回来。 “再晚些回来可就没饭吃了——”见她大摇大摆地扯开营帐走进来,云璃笑着打趣了一句。 “不吃。”小红豪气万千地摆摆手,又道:“饱了。” “在哪里吃的?”云璃忙地问,生怕她像上回一样闯进了嬴将军的帐中强行吃了一只鸡,事后让她们帐中的人出去,好一阵子都抬不起头来。 “师傅那!”小红对除了江樱以外的人都没什么耐心,满面应付地丢下三个字,便“姑娘姑娘”的喊着去了内间。 “哎……你小声些,姑娘看书呢。”云璃无可奈何地提醒道。 只是小红的嗓门实在压不下去,一进去便嚷嚷道:“姑娘。师傅说……要回京城啦?” 经过这段日子的锻炼,小红已经能大致地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并且脱离口齿不清的阶段了,只是偶尔会有些词不达意,或是短暂的结巴。 正倚在床头看书的江樱闻言忍不住笑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她今日下午当着这丫头的面不知说了几回回京的话,合着她现如今却才从阿瞒那里反应过来要回京的事情? “京城,是哪里?”小红问。 “嗯……京城便是连城,离这里很远,赶路起码也要一个多月呢。” 小红脸上有些讶异。仿佛是在说‘怎么那么远’。她几步来到床边,蹲下身去,双手扒着床沿,睁着双极为渴求的清澈眸子看着江樱:“姑娘。带小红一起回京城吧?” 江樱一愣。 “傻丫头。” 她笑着伸手在小红头顶轻轻敲了一记。道:“不带上你。难不成要把你丢在这里喂狼不成?” 小红下意识地便道:“我不怕狼!” 自幼便被和各种野兽关在训练一起的她,自然是不怕狼的。 但见江樱看着她,又忙地摇头反悔道:“怕的!小红怕狼。姑娘不能丢下小红!” 江樱忍不住笑起来,摸了摸她的头,道:“好好好,不丢下小红。” 真是个傻丫头。 云璃在外间,也不禁笑了笑。 可眉间,却还是浓的化不开的愁容。 …… 三日很快过去,申时过后,天色将暗。 军营上下皆已准备妥当,只待吃完晚饭睡上一觉过后,明日一早便可拔营出发。 整个军营中,上至嬴将军,下至叫不上名字的士兵,无一不是眼开眉展。 离家已久,本就归心似箭,加之此行大获全胜,不仅端掉了廖峰为首的叛军,更是一并拔除了多年以来在西北边境如根深毒瘤一般存在的西蛮,回京之后,论功行赏不提,光是想一想凯旋而归的情形,便足够令士兵们激动的了。 就连连日憋闷阴郁的晋觅,也是罕见地没有和往日一样无端发火,被伺候着吃下汤药,太阳刚一落山,便早早地睡下了。 回京之日在即,他要养好精神,保证有足够好的精力应对连日的路途颠簸。 回京之后,且看他要怎么出这口恶气吧! 而江樱华常静等人,此刻却是在厨房里头忙的‘热火朝天’。 今日一早,石青和宋元驹便提议在临动身之前,大伙儿聚在一起好好吃顿饭。 对此,晋起一开始是断然拒绝的。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石青和宋元驹的‘别有用心’,说是在一起吃顿饭,说白了其目的不就是为了能吃上江樱亲手做的东西? 平日里逮不着机会,这下有了个契机,可不得好好利用? 她近来身体本就不好,这么多人一起吃饭,必得折腾出一大桌菜来才行,哪里能让她这么操劳? 不行。 顶多晚上随便炒两个菜,他自己过去吃就行了……道貌岸然的某人暗暗想着。 看着连个原因都不给,便毫不留情的驳回了他们的提议的晋起,宋元驹与石青却并未就此死心,而是很有心计地找到了江樱那里。 江樱想都不想,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不光是为了满足大家,更是为了解/放自己。 能名正言顺的和大伙儿一起吃一顿丰盛的大餐,总好过自己偷吃来的痛快。 于是从上午开始,便十分积极地开始准备起了食材。 云璃也不好说什么,只跟在她后头帮着一起准备。 而晋起得知消息的时候,江樱已将一应准备工作做好,纵然心中不满,但为时已晚,已阻止不及。 只能在心里给宋元驹和石青一人记下了一笔账。 而因人多,晚饭必要选择一宽敞的地方,于是几乎没什么争议的,便定在了晋起的营帐中。 晋起只觉得这一晚,他付出的太多。 “副帅,嬴将军备下了薄酒,请您过帐一叙。” 两道凉菜刚上桌儿,便有士兵入帐相请。 晋起却道:“回话给嬴将军。若他不嫌人多聒噪,不如带上一坛好酒,来此处共饮。” 士兵闻言笑着应下,退了出去。 而瞧得这一幕的宋元驹与石青,若有所感地互看了一眼之后,彼此的猜测顿时了然于心。 嬴穹果然很给面子,回话的士兵退下没多久,他便真的提着个酒坛子过来了。 晋起石青宋元驹三人起身作礼。 “依二公子之言,只带了一坛酒前来,可莫说嬴某是专程吃白食来了——”嬴穹笑着说道。平时鲜少会开玩笑的他。想来心情极好。 手中托着乌漆大托盘,来回传菜的云璃,见座上多了个嬴穹,心中微有讶异。面上却不动声色。将托盘上的一荤两素三碟凉拌摆放到桌上。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待回到厨房中,便将此事与江樱说了。 江樱听罢也是意外。有些拿不定主意的看向华常静问道:“嬴将军也过来了,那咱们还上不上桌儿了?” 自己人坐在一起想怎么吃便怎么吃,没那么多规矩拘束,但现如今多了个嬴穹,她们这些女眷再往前凑的话,会不会有些失礼? “这是什么话?为什么不去?”华常静一脸淡然的样子,道:“咱们忙活了大半天,合着就全为了伺候他们不成?” 江樱忍不住笑了笑,却还是不确定地问道:“万一不合适呢?” 毕竟嬴穹不是普通人。 “若是不合适,你晋大哥方才岂会不知会云璃一声儿么?既然他都没说什么,那便是没问题了。”华常静边将长柄勺递给江樱,边说道,“你就别瞎操心了。” 江樱点点头。 说的也是。 左右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筵席,大不了到时候少说话多吃菜就是了……江樱默默地盘算着。 最后一道汤舀出锅来,江樱撒了一把碎香菜在上面,端到云璃手里持着的大托盘上,不忘交待一句:“慢着些,当心烫到。” “诶。” 云璃应着,转身步子极稳地出了厨房去。 “华姐姐,咱们也过去吧。” 江樱将围裙摘下来,一面去净手一面说道。 “赶紧的,再不去好菜可都被他们吃光了。”华常静挤过来同她一起净手,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得,看向江樱问道:“我说云璃这丫头今个儿怎么了?大半天也没见笑上一下,瞧着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瞧得倒是仔细。”江樱笑了一下,继而道:“可不是光今天,近来这几日好似都是这副模样。” “这丫头稳重惯了,如此必是有事,你就没问问?” “前日里忙着收拾东西,昨个儿不是和你一同回了太守府辞别吗,今日又忙着这些……一忙起来便忘了。”经华常静这么一提醒,江樱也有些重视起来,便道:“等吃完饭回去,我找个机会问一问她。” 一旁看火的阿菊将锅灶底的炭火星儿给搅了下去,听了却道:“姑娘问不一定能问得出来,等吃饭的时候我试着问一问。” 厨房里留了不少菜,是专给云璃阿菊和小红三个人的,等云璃回来,再喊上小红,几个人便也就开饭了。 “倒也行,要真有什么心事儿,你也在一旁劝一劝。”江樱道。 “包在我身上!”平素就极爱打听八卦的阿菊相当乐意扮演这种角色。 江樱和华常静简单地收拾了一番,便有一名士兵前来催促了。 二人来到帐中之时,果见桌上多了一位身形高大却有些偏瘦的中年男人,方正且颧骨突出的脸庞上蓄着浓密的络腮胡,眉间自带着一股威严之气。 这还是江樱头一回见到嬴穹。 对于这位老一辈英雄的事迹,江樱之前多多少少也曾有过耳闻,此刻见了本人,只看其面相便给人以严肃正直之感,心中不由就揣了一份尊敬之意,来至饭桌前,跟着华常静一同矮身行了礼。 “二位姑娘不必多礼。”嬴穹抬手示意,口气还算温和地说道:“今日并非嬴某做东,不过是凑巧前来蹭一顿吃喝罢了,客居主座本就于心有愧,据说这整一桌子好菜还都是二位姑娘在忙活着,嬴某哪里还能受此礼数?” 江樱听他这么说,倒觉得这位嬴将军不似外间传言那般难以相处。 与华常静二人相视一笑,直起了身来。 “快入座吧!”宋元驹笑着说道,“二位姑娘没来,这菜我们可都没敢怎么吃!” 江樱笑着应了一声,提步往前,欲和华常静在最近的位置上坐下。 然而还未有动作,便听一道声音不轻不重地说道:“来这里坐。” 江樱愕然一抬头,正见晋起正看着她。 江樱看了看他身边,左侧坐着的是嬴将军,而右侧的位置,却是空着的。 是……特意留给她的? 见晋起眼神中的示意,江樱抿嘴偷偷笑了笑,未有多说,只走了过去。 嬴穹的目光随着她的落座而收回,神色有些令人捉摸不透,却不由想到了自己让人打听得来的、所与这个小姑娘有关的消息——原来竟是那位刚被孔先生收为嫡孙女,且在京城开有酒楼的那位江姓姑娘。 怪不得…… 嬴穹不着痕迹地又重新将目光投放到了江樱身上。 见她额角已愈,疤痕却还未完全隐去的伤痕,便开口询问道:“江姑娘这些日子在营中养伤,恢复的可好?” 他口气温和,又是这等主动发问的关心,让与他头次见面的江樱不由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点头答道:“恢复的极好,有劳嬴将军关心了。” “如此便好。”嬴穹微微笑着点头。 石青暗暗多看了嬴穹一眼,眼底闪过种种思量。 “都别光顾着说话啊,快吃菜快吃菜,要不然可都凉了!”宋元驹见状又是一顿招呼,仿佛今晚这宴是由他设下的一般,而实则只是迫不及待想要动筷但碍于众人缺乏行动而兀自焦急罢了…… “对,动筷吧。”石青收回放在嬴穹身上的余光,看向江樱笑着说道:“已有好些日子没有好好尝过姑娘的手艺了——” “诶,还有我的呢——”华常静玩笑着道:“这菜里头的姜丝儿、葱花儿,萝卜丁,可都是出自我的刀下!” 石青哈哈笑了两声,忙不迭点着头道:“那更是该好好尝尝了!” 见气氛活络,嬴穹面上也不禁挂了些笑,不同于往日的严肃。 众人一同动筷,也没拘着什么食不言的规矩,本只是谈些家常,后来也不知是谁先起了头儿,说起了以往的趣事来,从日常中的见闻说到战场上的经历,其中以宋元驹最是投入,每每说到兴起处,总是伴随着一阵极为魔性的笑声。(未完待续。。) ps:两天没上来,意外收到了好多月票,谢谢薇笑红尘、悠悠若水、花筱香(2张) 杜杜_夏日稻田(2张)。还有热恋打赏的平安符,多谢小易关心,小非好了一些,完结前不会断更啦。除非电脑丢了(呸!肯定不会的…… 413:操心的云璃 虽在他的言语当中偶尔有些夸张的成分在其中,但也并不妨碍众人听得入神。 就连嬴穹也开口说起了自己早年带兵时的一些趣事。 虽然说着说着便会习惯性地引出一些人生的大道理,与几个晚辈分享自己的人生感悟,但好在晚辈们都很识趣领情,不嫌枯燥乏味,并表现出十分受用的模样,让嬴将军感到分外欣慰。 在这其乐融融的气氛影响之下,江樱也忍不住跟着捧起了一盅酒,与大家碰了个杯。 因知自己酒量不佳,又有晋起在一旁看管着,故也没敢多吃,只尝了几口新鲜,便老老实实地将酒盅给放下了。 倒是华常静,一杯接着一杯,敬完了这个敬那个,豪气洒脱且面色不改的模样让在一旁看着的江樱好生羡慕。 可饭后,却不是这副模样了。 酒劲儿上了头的华常静开始晕乎起来,间或说上一两句胡话,站也站不稳当。 好在阿菊来的及时,与石青一起,将人扶着送了回去。 待将人送回帐中,给拿湿毛巾抹了脸,石青便立即吩咐了阿菊去熬解酒汤。 “方才劝你还不听,酒这种东西本就是小饮怡情,大则伤身的东西,你却跟吃水似得,一杯。 接着一杯的灌,现如今知道头疼了,还当自己是千杯不醉的侠女吗?”望着被安置在内间的凉席床上,倚着背后的大迎枕皱着眉拿手指按揉着太阳穴的华常静。石青既是无奈又是心疼地责怪道。 “嘿嘿……”华常静却一反素日里的常态,醉醺醺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傻乎乎地,痴笑了两声后,道:“我今日高兴。” 石青见她脸色烧红,一面拿在凉水里重新绞过的毛巾为她擦脸,一面无奈笑道:“高兴什么?要回京了?” “才不是。”华常静竟忽地一把捉住了石青的手腕,一双醉酒后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瞧,含着浅笑,说道:“你与自己心中所向越来越近,我为你觉得高兴。” 石青动作一僵。须臾。眼中不禁浮现一抹触动。 他笑了笑,道:“是啊,越来越近了。” 因为从一开始,他的选择便是对的。 走对的路。自然是越走越近的。 …… 阿菊熬了一大锅醒酒汤。将自家小姐的那碗送去之后。又装了几碗,送到了晋起帐中,给饭后还在一起叙事谈话的几人。 嬴穹宋元驹与晋起。各自吃了一碗,而分明没有醉酒的江樱,在晋起的威压之下,亦也老老实实地灌了大半碗解酒汤下去。 紧接着,便被赶着回营休息去了。 不用留下来收拾桌上的残局,江樱乐的轻松,轻声交待了晋起也要早些歇息,又与嬴穹行了礼,之后方同阿菊一起离了酒气浓馥的大帐。 外头夜风凉爽,令人倍感舒适。 “华姐姐可还好?醉的严重吗?”江樱向阿菊问道。 “倒不算太严重,起初是说了两句胡话,但吃了醒酒汤下去,便安静得多了,我过来的时候瞧着已有了困意,姑爷在一旁看着呢,这会子想必已经睡下了吧。” 江樱点点头,又道了一句,“日后可不能让她这么喝了,再好的酒量也不比身子来的紧要。” “姑娘说的是。”阿菊满脸附和着点头。 二人并肩走了一会儿,阿菊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 “对了姑娘,云璃的事情,晚上吃饭的时候我问了她几句,她起初不愿说,后来被我问的紧了,才跟我说了近日情绪消沉的原因——”阿菊说到此处,神色颇有些同情。 江樱见状一怔,问道:“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阿菊先是叹了口气,而后才开口将她与云璃大致的谈话内容复述给了江樱听。 江樱听罢,一时恍然。 紧接着,便是一番思索。 “我与你一同去看看华姐姐。”她对阿菊说道。 顺便问一问石青,关于云璃的一些事情。 …… 被围护在西营中间的一顶营帐中,候着江樱回来的云璃,倚在屏风旁,正瞧着在内间翻找东西的小红。 明日一早便要上路,小红也有自己的东西要收拾。 这其中包括阿瞒送她的一张弹弓,还有江樱平日里给的那些珠花手绢儿以及小荷包之类的东西。 “你动作小心些,莫要将姑娘的东西给磕碰坏了。”云璃时不时地出声提醒道。 小红也不知听没听见,依旧自顾自地翻找着。 云璃沉沉地叹了口气,也不再盯着她瞧,转身走向外间。 刚行了两步,便听得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并着帐帘被撩开的窸窣声响传进耳朵里。 “姑娘回来了!” 瞧见那抹丁香色的裙角,云璃赶忙迎了上去。 “嗯。”江樱走进来,冲她抬头笑了笑。 外间点着数盏灯,十分明亮,故而江樱很轻易地便瞧见了云璃眉眼间的那抹愁容,若是细看,还有些不舍。 江樱本想借机逗一逗她,但时辰已晚,明日还要起早上路,自己一身疲倦还未有洗漱,于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待开口,却见小红自内间冲了出来,手中提着个小小的包袱,凑到她跟前,咧嘴一笑,邀功似的:“收拾好了!” 江樱笑了去摸她的脑袋,点了点头,又转而看向云璃,问道:“明日天一亮就要动身,东西可都收拾完了?” “除了姑娘明早要穿的衣裙和所需用到的东西之外,奴婢已然都收拾停当了。” 江樱听了又问:“那你自己的呢?” 云璃有一瞬间的怔愣,似没能反应过来一般。 片刻之后。才忽地恍然过来! “姑娘……” 她怔怔地抬头,看向江樱,眼中神色波动的十分厉害,有欣喜,更有不可置信。 “姑娘是要……带奴婢一起回京吗?”她紧张地印证道,生怕是自己误解了江樱的意思。 “明日一早整个军营都要依次动身,东西总归要收拾走的。” 江樱这句话让云璃的心骤然一沉,可还不待感觉得到失落,便又听江樱说道:“你若愿意,便同我一起。你若不愿意。我便让石青送你回去。你心中是怎么想的?” 虽然阿菊说云璃是因不知自己如何安排她。所以才忐忑不安,但江樱还是认为要遵从她自己的意愿。 她方才问过石青云璃的来历,竟是父母早亡,自幼被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平日便被百般苛责。后因被府中的男主人看上。欲纳她为妾,她抵死不从,惹恼了男主人。又招了女主人的嫉恨,女主人趁着丈夫不在家,便给她安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罪名,将人鞭打了一顿,丢出了府去。 奄奄一息之际,为恰巧路过的石青与令溪小苑的主人令溪先生所救,直在令溪小苑中养了两个多月,才算恢复过来。 后来因江樱受伤,身边需要个人照顾,石青征询了她的意见之后,便将人带到了军营里来。 确也是个命苦的可怜人。 “奴婢……奴婢自然愿意!”听到江樱的话,云璃不可遏制地红了眼眶,微微撩起裙摆竟冲着江樱直直地跪了下去,哽咽道:“姑娘待奴婢如同亲人一般,从无半点苛责……若是姑娘不嫌弃,奴婢愿意跟着姑娘一辈子!” 她无亲无故,手上又不比令溪小苑中的那些姑娘们个个擅通乐艺,难不成她要一直在那里白吃白喝不成? 不说旁人怎么看,单说她自己,也是绝不想过那样的日子的。 这几日来,她一直想的就是怎么跟江樱说这件事情,可又怕太过突兀,惹得江樱为难。 但如今好了! 姑娘竟主动与她说起了此事,还此般尊重她的意愿,让她自己选择! “好端端的跪什么啊?”江樱最是吃不消这一套,连忙将人扶起来,又道:“你既愿意跟我回京,我也不会亏待于你。但是……我之前也没有雇过丫鬟,不知道月钱是怎么个算法儿,等回了京中,我打听打听,再与你商定可好?这期间你若有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尽管与我开口。” 这番话说得云璃既是意外又是想笑。 “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奴婢愿意伺候姑娘,是因为姑娘待奴婢好。只要姑娘给奴婢一口饭吃,好让奴婢有力气伺候姑娘就够了!” 她这番话是出自真心实意,绝非是为了讨好,江樱自然看得出来,心下愧不敢当之余,还是坚持道:“情义归情义,可规矩还是要有的。” 而后不待云璃再开口推拒,便催促道:“快快去收拾东西吧——” 云璃闻言只有答应下来,边拿衣袖边儿擦着脸上的泪珠,边欢喜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她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两身儿换洗的衣裳和一些女儿家的琐碎物件儿,一个包袱便全数装下了。 动作麻利地收拾好,正忙着要去伺候江樱洗漱,却瞧见江樱已经换好了中衣,正坐在镜前,由小红‘强行’为她拿毛巾绞着湿漉漉的头发。 云璃见了连忙上前接过来,余惊未了地看着毛巾上沾着的掉发,嗔怪地看了小红一眼,小红吐吐舌头退到一旁,江樱却笑着道:“几根儿头发而已,不打紧。” “话却不是这么说的,小红起了玩心,姑娘却不能不谨慎些……下回可不能让她胡闹。” 听着她在耳边唠叨,江樱一面笑着应下,一面由她动作轻柔地给自己绞干头发。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已是过了二更时分。 云璃催着江樱上了牀,熄灯放下帘子,带着小红去了外间歇息。 主仆三人,一夜无梦。 …… 次日早,无需云璃来喊,江樱便按时醒了过来。 待她穿衣洗漱好,云璃便将一应物品收了起来,分为路上常用与不常用的装了箱,便于待会儿上马车的时候上下摆放着,方便到时取用。 而饶是出发在即,晋起却还是和往常一样,来了江樱的帐中与她一同用早饭,真也可谓是风雨无阻。 这时已有宋元驹带领一队人马动了身,走在前头开路。 江樱这边吃罢早饭,没停多大会儿,便有马车驶到了帐前—— 马车外形虽然看似普通,但内在布置的却是极尽舒适,分隔为内外两间,内间还置了一张可供休憩的软榻,另有烧水用的小炉子以及茶具毛巾等一应物品都备的十分齐全。 不用多想,也能猜得到必是晋起的意思。 如此一来,她原先的顾虑便不存在了——她起初是打算和来时一样,随着华常静的商队一起走,左右也是前后脚的事儿,白日里赶路虽是一前一后,但晚间投宿或是留住驿馆倒也不是没有见面的可能,可她这个想法一说出来,便被晋起一口否决了,只说一路艰险,还是跟着大军一起走来的安全。 见他态度坚决,江樱也没再说什么反对的话,但内心还是多多少少有些顾虑,怕路上会有不方便的地方。 可眼下瞧见这单单一个马车的布置,便能精细体贴成这副模样,自然是将一颗心彻彻底底地给放下了。 云璃看在眼中,虽是未有说什么,但内心不免还是有些惊异。 晋二公子对姑娘的用心,从来都不是靠嘴皮子来体现,行为上却也不曾刻意遮掩过,以一传百,整个军营上下,怕是都知晓了他对姑娘的心意。 如此‘张扬’,必是要谈婚论嫁的吧? 可不是说自古以来,士族公子都不能娶庶民为妻的吗? 难不成自家姑娘要委身为妾? 想到自己之前所在的那户人家里的几房妾室的境地是何种光景,再想想自家姑娘日后可能也要过那种日子,云璃的脸色不禁有些发白。 但打眼一瞧自家姑娘,却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像是从未考虑过这些似得。 真是个心宽的主儿。 云璃的心思百转千回,深深叹气的同时,并不知自己已经解锁了一个全新的特质,名曰——瞎操心的老妈子。 …… =========== ps:咳,关于完结的日期这一点小非之前好像预计过在元旦左右,但今天总结了下后续的情节,发现应该没那么快,还有很多事情要交待,但最迟最迟一月底二月初那块儿了。(未完待续……) 414:把风 上路整整三日,饶是路赶的不急,可江樱的情况却还是不太好。 或是因为路途颠簸加上天气燥热的缘故,这几日来她很难吃得下东西,还经常性的头晕泛呕,精神萎靡的厉害。 中午停下歇脚的功夫,晋起过来了一趟,瞧见倚在榻上的那张已是吐的蜡黄的小脸,半点没有往日的活力,心就好像被人狠狠揪了起来,立即召了军医来诊,然而军医给出的说法却和前两日的无异,只说是身体底子不好,再加上暑气侵体,一时适应不了颠簸的路途。 又说只要挨过这几日,待身体适应了,便无碍了。 晋起听着眉头却是越皱越紧,这种无能为力又无法代她承受的感觉在他心头化作了一团无名火,烧得他十分烦躁,可偏生心知不是军医无能,没有牵连的必要,故而只有挥手将人遣退了下去。 转而又问云璃可有按时伺候江樱吃药,以及今日的状况是否比昨日好些云云。 云璃皆仔细地答了,药是一日两剂的按时在熬,今早吃了一碗白粥,似是比昨日的滴水未进好了一些。 答话间,却也是满面愁云。 晋起听了未再多问,只交待她好生照顾着江樱,一旦有什么情况立即让人通知于他,便沉着一张脸离去了。 没过多大会儿,马车重新驶动,云璃只听车外有侍卫说道:“嬴将军方才下了令,今日天气闷热,下午便不赶路了,约是有半个时辰便能进云州城的地界——让大伙儿好好歇一歇,明日趁着凉爽再继续赶路。” 云璃闻言好生松了一口气。 如此也能让姑娘好好地缓一缓了。 “姑娘再忍一忍,再有半个时辰便进城了。” 昏昏沉沉的江樱似是应了一声,却又像是梦呓。 恍惚间,自顾自地嘀咕了几句。 大约是:方才晋大哥是不是来过了,怎么能让他见着自己这副模样,以及她之前来的时候能吃能喝能睡。不晓得多健康。 再有就是:再这样下去,受罪不说,一路上得少吃多少东西? 她的声音极低,云璃却听得清楚。哭笑不得地道:“姑娘别絮叨这些有的没的了,还是省些力气好生歇息吧!” 江樱用来回答她的,则是一阵极其无力且幽怨的叹气声。 …… 如此走走停停缓慢地赶路的情况,约是持续了十日之久。 好在天气闷热,将士们本也不愿急赶。如此倒是乐的轻松。 只是没事干的时候,总爱在暗下讨论,这路究竟为什么赶的这样慢,且京中还不曾来信催促过。 “肯定是嬴将军顾虑大公子呗,大公子腿上的伤,可还没好全呢……想必也是晋公的意思。” “我看可不像是嬴将军的意思……” “那是谁的意思?” “还用问吗,现下军中除了嬴将军,能做主的不只有二公子一个了吗?” 有人忽然放低了声音,嘀咕了一句:“二公子可不是个慢性子……” 晋起的确不是个慢性子,但士兵所真正想表达的却是:二公子可不会如此顾忌大公子的伤势。 只是晋起在军中威望日高。这种话他可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出口给自己没事儿找削。 “……据说是那位姑娘身子不好,经不得连日赶路奔波……” “啊?真的假的?” “那咱们二公子可真够怜香惜玉的啊,哈哈……” “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什么来头?你们瞧见过没有?” “有二公子的人守在车旁,谁敢去瞧?” “瞎胡说什么呢!没事儿干的就去驿馆后头操练去!我看你们是闲出毛病来了!”一个统领模样的男人走了过来,沉着脸吼了一句,士兵们便一窝蜂地散了。 走的远了些,才哈哈笑着说道:“太阳这么大都能把人给烤焦了,谁没事儿去外头操练,不如回去冲个凉水澡睡个好觉!” “兔崽子。”男人笑骂了一声,而抬起头来望了望门外烈烈的日光。却也不禁皱了眉,倍感烦躁。 “眼前都要到乞巧节了,立秋也有十多日了,可暑劲儿却是半点也没觉着消下去……往年的这个时候。可少见这么大的日头。” 驿馆二楼,一间开了窗的房间内,华常静拧着眉头叹气说道。 正在竹帘下教着阿菊绣蝴蝶儿的云璃闻言也跟着道了句:“可不是吗,此处又是北方,往年就是酷暑时节,也是少见这么热的天儿的。” “成日不是赶路就是闷在驿馆里。真是无趣的很。”华常静吃了口凉茶,看向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不肯动弹的江樱,忽然笑道:“倒是可怜了你,十来日的功夫,瘦了这么一大圈儿,待回到京城被孔先生一瞧,指不定要怎么骂我呢!” 当初出门的时候,可是打着散心吃东西的名号,才将人给哄了出来的。 江樱闻言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一副蔫蔫儿的表情,又扭了回去。 “华姑娘就别打趣我家姑娘了,就从昨日起才算不吐了,现下是连跟您斗嘴的力气都没有。”云璃护着自家姑娘,与华常静说道。 “哈哈,我可不是在打趣她,我是真怕自个儿回去后没法子交待!”华常静笑着自椅上站起身来,来到床沿边弯下身去,拿手拨了拨江樱散乱的头发,道:“这脸色瞧着是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可成日闷着也不是个办法,连个气也不透。总要出去走走才能把精神给找回来,要不我领你出去逛逛?” “小姐,这个时候出去不是找罪受吗?”阿菊哀呼道。 外头的太阳那样烈。 江樱虽然没有说话,但用翻白眼的实际行动给予了华常静回应。 “谁说现在出去了,我说明天晚上,明日不是乞巧节吗,刚巧晋家军要在此处停留两日避暑,那咱们也出去凑凑热闹去——”华常静一面拨着江樱的头发,一面笑着说道。 “这个好!”阿菊欣喜地丢下针线,赞同的抚掌,道:“咱们可以去放河灯。吃巧果!自打从上路以来,可都没有出去逛过了!” “怎么样?”华常静又朝江樱问道。 江樱也有些意动,毕竟接连躺了这些时日不曾走动过,但自己浑身乏力。可谓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故而只能弱声道:“明日再看吧。” 再养上一日,看看明日的身体情况如何罢。 这些日子过的昏昏沉沉的,倒是不知明日就是乞巧节了。 乞巧节啊…… 不知道晋大哥明日有没有空陪她一起出去转转? 这么想着,江樱忽然有了胃口,晚间的时候竟是吃下了一个馒头。另喝下了两碗补气血的山药红枣粥。 这可让云璃高兴坏了。 虽不算太多,可却是这十来日里,吃的最痛快的一顿饭了。 饭后云璃留意观察了会儿,又询问了一番江樱确定没有泛呕等不适的感觉之后,更是露了近来罕见的笑脸儿,眉头也跟着舒展开了。 “看来姑娘这是要恢复过来了。”云璃伺候着江樱洗漱干净后,陪着人来到床边,笑着道:“再好好地睡上一场,兴许明早身上的力气就能回来了——” 江樱也松了一口气,却没有立即躺到床上去。而是道:“这些日子都在睡,眼下倒是不困。” “姑娘要看书?”不及江樱回答,云璃便又道:“看书伤神,姑娘还是等精神好些再说吧。” 听她自问自答,江樱忍不住笑了笑,道:“不看书。就想在房中走走,日日躺着,身体仿佛都躺僵了。” 这个云璃倒是不反对,只道:“那奴婢陪着姑娘。” “不用了。这些日子你忙前忙后的照料我,也不曾好好地歇息过。我如今既是好了。不用你寸步不离的守着,你便回去好好歇一歇吧。” 云璃面上确有倦色,听了江樱的话心里却不禁涌现了一股暖意——实则这些日子,江樱但凡一有清醒的迹象。便会赶着她回去歇息,只是她自己放心不下,坚持要留下来罢了。 “可姑娘眼下也只是初愈,身边没个人奴婢实在不放心。”云璃犹豫了一下,却还是道:“奴婢还是陪着您吧。” 江樱早料到她会有此反应一般,笑了道:“那你便让小红过来陪着我说说话儿吧。她虽不比你会照顾人,但一些小事还是做得好的。” 云璃听了再又踌躇了片刻,终于点了头,只又反复交待了几遍:“奴婢就歇在隔壁,若是姑娘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让小红去喊奴婢一声儿。” 江樱点头。 云璃这才放下心来,待将桌上的碗碟收拾干净送了出去,不足片刻,小红便蹦蹦哒哒的过来了——这是阿瞒花了许多力气,才给她‘矫正’好的走姿。虽然仍然不太正常,可相较于之前的大摇大摆,看起来至少没有那么欠揍了…… “姑娘好了!” 她一进来,便喜不自胜地喊道。 江樱正在内室来回的踱步,听到动静扭过头来笑着点头,不及小红再开口,便笑着道:“小红,我想交待你去办一件事情,可好?” 小红一愣,继而重重点头,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神情。 姑娘还从来没有直接交待她办过事情呢! “你去厨房里,要些馒头和荤菜。” 小红的心智迟迟没有开化,就如五六岁的孩童一样,故而此刻听了江樱这个吩咐,并无过多不解,只当她是饿了,当即便应了下来。 “多拿一些。”江樱走过来,塞给她一锭方才准备好的银子,交待道:“把这个给厨房里的人。” 虽然有着晋起的名号在,驿馆里的人素来不会怠慢她们,但这不属于一日三餐的范围之内,还是别白白占了人家的便宜为好。 “知道了!” 小红冲她嘿嘿一笑,攥着银子跑出去了。 江樱便一边等她,一边踱着步,间或甩甩胳膊扭一扭腰,活动活动筋骨。 而事实证明小红虽然不聪明,但贵在按吩咐办事,很快便完成了江樱交待的任务,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挎着个干干净净的菜篮子回来了。 江樱接过来瞧了瞧,只见食盒里是装着的是三道荤菜,一碟酱牛肉,一盘红烧肉,再有一只清蒸的整鸡。 再掀开那只菜篮子上盖着的红布,便是一个个白嫩嫩的方形馒头跳进视线里。 这么多应当够了。 江樱满意地夸奖了小红一番。 小红喜不自胜,刚要帮着江樱把食盒里的菜都一一取出来放到饭桌上,却被江樱按住手腕给制止了。 小红疑惑地抬起头来看着她,只听江樱又吩咐道:“你去外头守着,先不要进来。半柱香的时间内,若有人过来找我,你便说我睡下了。” 小红眨了眨眼睛,问大:“把风?” “呃……”江樱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对。” 觉得自己又有大事要做的小红显得高兴极了,江樱看的满头雾水,却也没有不自量力的去深究她的想法,见人欢欢喜喜地再次跑了出去,权衡之下,还是跟了过去,将门从里面闩上了来。 万一守在门外的小红抽了风,忽然闯了进来,发现她不在房中,那便麻烦了。 她可不想让这丫头闹得整个驿馆都轰动起来。 江樱提起食盒与菜篮,闭上眼睛轻动意念。 再一睁开,却是一愣。 竟然还在房中—— 她心下疑惑,只得集中了精神再次尝试。 这次倒是成功了。 江樱吐了口气,心想应当是自己近来身体虚弱的缘故——就连菜园里的景象似乎都不比从前来的有生机了。 “白宵?” 江樱环顾四周,唤了一声。 一眨眼的功夫,便有一道白影朝着她的方向奔了过来,并着熟悉的叫声。 江樱和往常一样,蹲下身来跟它抱了个满怀。 “这几天吃鱼吃腻了没有啊?”感受着它的欢喜和依赖,江樱笑着说道:“看我今天给你带什么吃的来了?” …… 再说守在外间的小红。 觉得是被赋予了极大使命的她,警惕地环顾着四周,但凡有人从门前经过,必定要将人从上至下认认真真地打量一番,作为自己判定是否可疑的标准…… 把风,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她第一次干,自然要力求完美,不出一丝差池。 小红默默地想着,仔细听着四周传来的动静,直到察觉到有一双脚步声正朝着此处靠近。 她扭头一看,认出了来人。(未完待续。) 415:心惊 这个人她认得,跟她家姑娘的关系还‘挺不错’。 很荣幸的被小红认定为跟江樱关系不错的晋起,走了过来。 “不能进。”小红伸臂挡在门前。 晋起看了她一眼,尚算好脾气的问道:“睡下了?” 小红想了想,一本正经的道:“半柱香的时间内,便说姑娘睡下了。” 晋起闻言皱眉。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房里的灯还亮着,倒不像是歇下了。 “回去吧。”小红已经单方面的开始赶人了,口气透着一种命令的意味。 晋起:“……” 小红看了他一眼,发觉他脸色似乎不太好看,想到云璃曾教给自己的要看脸色行事的话,便又好心地补上了一句:“半柱香之后,再来。” 她一口一个半柱香,倒是让晋起越发起了疑。 这个女人究竟在搞什么鬼? 身体虚弱成这个样子,竟也不能安分下来。 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想到江樱这几日站也站不稳的模样,晋起不由越发担心起来,看向小红,语含命令道:“让开。” 他还没怎么地,小红的脸色倒是瞬间 沉了下来,隐隐透着股危险的气息。 她尚且分不太清敌友,只知道要听江樱的话。 江樱说不能让人进去,那么她一定不能让人进去。 晋起见状颇有些无奈。 他再如何,却也……不至于跟一个丫鬟动手吧? 让江樱知道了。他还怎么做人? 双方僵持不下间,却忽听得房内传出一道问话声——“是谁?” 听到江樱的声音,晋起霎时间放心了下来。 片刻,便听得门后门闩被抽出的声音。 晋起嘴角一抽。 派个人在外头守着还不够,竟还从里面闩上了门…… “晋大哥?” 门从里面被拉开,江樱见到来人,微有些意外。 近来昏沉的时间太多,眼下她竟有一种……许久不曾见到晋大哥的错觉。 “身体好些了?”晋起抬脚进来,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她精神与面色都有了起色。眼中神色显得甚为愉悦。一时也没有追问她在房中鼓捣些什么。 “好多了。”江樱冲他笑,问道:“晋大哥今晚不忙吗?” 每到一处,她们是闲的不行,可嬴穹和晋起他们。却多是忙着与当地官员应酬。纵然得闲呆在驿馆中歇息。却也挡不住前来求见的一干人等。 “刚从外头回来,过来看看你。”晋起跟着她往内间走,话音刚落。却瞧见了桌上的食盒和剩下的几个馒头。 仔细嗅一嗅,还能闻见些菜香。 “你方才是在吃东西?”晋起怪异地看向江樱。 江樱一愣,而后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晋起嗤笑了一声,满面复杂地问道:“至于吗?” 吃个东西而已,犯得着闩上门还让人在外头把风? 江樱心知他误解,却也不好解释,只有硬着头皮将这个躲在房中吃东西的罪名给担了下来…… 见她满面窘迫,晋起却忍不住想笑。 又鬼使神差地安慰了一句:“如今能有力气躲在房里吃东西了,也是好的。” 知道他是多么的不擅长安慰人的江樱,唯有抬起头来朝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她是不是该庆幸好在她已经喂完白宵出来了,若不然要让晋大哥瞧见了那满满一篮子馒头,她就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生怕晋起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一般,见晋起欲开口,江樱即抢在了前头问道:“晋大哥,你明日还有事情要忙吗?” 却听晋起说道:“我正要与你说这个——近来两日事情安排的很满,明日便不过来看你了。” 自从上路以来,不管是在路上歇息,还是停在驿馆,他一得空必然要来陪着江樱,日日不曾间断。 来的时候本还有些担心,好在见到她身体好了许多,略微放心了下来,于是也就没了太多顾虑。 江樱听罢心底不禁有些失落,却并未表现出来,只点了点头,说道:“不打紧,你忙你的便是。” 乞巧节左右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自然要以正事为先。 “你明日有事?”晋起似有所查地问道。 “不算有事。”江樱笑着与他说道:“今日华姐姐过来过,说近日来闷得慌,想出去走走。” “你要同去?” “嗯……我也想出去透透气,这些日子终日躺着,的确乏味。” 晋起考虑了一下,才点下头来。 江樱身体刚刚恢复,他本是不太放心让她出去走动。但考虑到她近来的确闷的太久了,眼下好不容易有了点想要出去走走的活泼心思,他若是不允,怕是要让她心中失落,于身体恢复恐怕也有弊处,故而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了。 只又思忖着,明日必然要让阿瞒在暗中跟着,以免出什么差池。 接下来的时间,张口闭口的也多是让她注意养着身子,饮食与歇养方面,务必都要谨慎一些之类的话。 江樱听着,一一顺从的答应下来,却又在忍着笑默默腹诽:短短时日,她莫名其妙的成了个病秧子,晋大哥竟也不甘落后,将自己活活逼成了一个殚精竭虑,事无巨细的操心男友。 只是看这情形,晋大哥分明是不知道明日是乞巧节? 罢了,回头想想二人自打从相识以来,便是和风花雪月扯不上什么干系的。 就不强求了。 …… 翌日,天色初亮。 一身便装的晋起带着宋元驹与石青。不知是去办什么要紧事,踏着还未散去的薄雾,便策马离开了驿馆。 而这时的江樱,才刚刚睁开眼睛。 不同于前些日子以来一早醒来的昏沉感与无力感,今日她觉得眼前分外清亮,虽然力气仍然不是太足,但也绝非软绵无力。 果然好了许多。 江樱舒了一口气,双手撑着坐了起来,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便伸手去够搭在床头的衣裳。是云璃昨日已经为她准备好的。 约是听到动静。云璃从外间走了进来,见江樱正在穿衣,面上便带了喜色:“姑娘起来了。” 这还是这些日子江樱头一回这么早醒过来,且这么有精神的自己穿衣裳。 江樱闻声转过头去。笑着点点头。 云璃手中拿着抹布。方才显然是在外间打扫。虽然驿馆中也有负责打扫房间的仆人。但云璃觉得不方便,故而在第一日便拒了前来打扫的仆人,一切都是自己亲自动手。偶尔小红也会帮一帮忙。但多数却是倒忙。 “姑娘先穿衣,奴婢去给姑娘打水洗漱。” “好。” 洗漱后,江樱吃了一顿清淡的早饭。 一碗蒸蛋,一碗依旧是补气血的药粥,另有两个青菜包子。 这些都是云璃按着大夫的吩咐来着意准备的,从食材到用量,都是半点不差,江樱如今身体亏空,早饭就该是这个样子。 好在虽然简单,不比之前自己准备的花样百出,江樱却也吃得津津有味。 “姑娘有些日子不曾吃过这样一顿完整的早饭了。”云璃见江樱吃的精光,高兴的眼睛都要笑没了。 却没敢问她要不要再吃一些,因为大夫另有嘱咐过,暂时不能让江樱吃的太饱,要逐步的恢复正常才行。 饭后,江樱提出想出去走走,云璃也没拦着,却也没有走远,只带着江樱在驿馆周围走了一圈儿,全当是饭后运动了。 太阳渐渐升高,晨早的凉爽已近不复存在,没过多大会儿,江樱脑门儿上便出了一层细汗。 “姑娘,差不多了,奴婢扶您回房歇着去吧?”云璃拿帕子给江樱擦了擦汗,一面说道:“汗出的多了也不好。” 江樱也不逞强,点点头,又笑道:“这走走出一出汗,倒真的比呆在房里躺着舒服的多。” “只是这天儿过热,午后怕是没法子再出来的。”怕江樱失落一般,云璃紧接着又说道:“不过晚上的时候倒是能凉爽一些。华小姐说了,要带姑娘去娘子湖逛一逛呢——姑娘有所不知,这娘子湖最是适宜晚上赏景游玩了。尤其是年年的乞巧节,更是热闹非凡。” 江樱岂能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这是恐她因为白日里不能出去过节凑热闹而不高兴,心下明白,面上却未表露出来,只好奇地问道:“娘子湖是什么地方?” “奴婢也未来过这骈州,只是昨日听华姑娘提了一提,只知是乞巧节最热闹的去处。”云璃一手轻扶着江樱往回走,一边笑着说道:“等晚上过去了,姑娘便能亲眼瞧一瞧了。” 驿馆坐落于官道旁,门前便是修整的笔直的官道,而此时一早正是趁着凉爽进出城的时候,云璃嫌官道上车马来往人多烟尘嚣杂,便带了江樱从幽静的后门回去。 与前头不同,驿馆后傍着的一条幽静的小巷,再隔上一排笔直的白杨树,后头便是错落有致的民宅,十分清净。 主仆二人不紧不慢的走着,云璃一面向江樱唠叨些从大夫那里听来的养身子的小法子。 “哎,真是怪了,星盘明明指的是西北方向……怎么人没找见,星象还越发的弱了?真是怪了,怪了啊……” 一道模糊的人声传进耳中,江樱循声望去,只见迎面来了个着灰色道袍的中年男子,面上胡子邋遢,肩上扛着个幌幡,一面走一面念念有词,神神叨叨的模样。 云璃见了便立即拉着江樱侧身让到一旁,生怕被其冲撞到一样。 而就在那道人在即将要与二人擦肩而过之时,却忽地停了下来。 他蓦地转过头来,目光在江樱与云璃之间来回打了个转儿,最终却停留了江樱一人的身上。 “姑娘这面相……不对啊……”他忽然出声,邋遢的面容上,一双眼睛出奇的亮,同时却又有着极重的疑惑。 “你瞎说什么呢!”云璃听他言辞突兀,脸色一沉,便要拉着江樱走。 不料那道人竟一把抓住了江樱一只手臂,正色道:“姑娘且慢!” 他这动作让江樱与云璃皆是一惊,江樱下意识地便要将手臂抽回,却听那道人直直地看着她说道:“姑娘命格奇特,本乃是紫薇命盘中的吉星,为大吉之象,日后必当福贵双全。可这具身体……怕本不是姑娘的吧?” 江樱听到前半部分之时,只当这道人是想拿吉祥话儿来骗她开心,借机赚上一把,并未上心,可待听到最后一句之时,却是脸色一白,自脚底升起了一层冷意来! 他是如何得知的?! “胡说八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说出这等悖论!”云璃脸色也十分难看,却是全然出于恼怒,怕江樱因此吓到,一时间连女儿家的形象也无暇避讳,狠狠推了那道人一把,便疾步拉着江樱离开。 江樱任由她拽着自己往前走,脑中一片嗡嗡作响之声。 “姑娘留步!姑娘命相不符,将福瑞之气带给了身边之人,自身魂寿却遭折损,如此下去必会油尽灯枯啊!”那道人竟追了上来,一面口气急切地说道:“姑娘若是信得过贫道,还请给出生辰八字,让贫道为姑娘——” “啪!” 驿馆的后门被大力的关上,道人余下的话便被阻隔在了门外。 “姑娘不必理会这种人……”云璃抓住江樱一只手,却察觉江樱手心已被冷汗浸湿,且冰冷骇人。 “姑娘莫听那疯道人胡言乱语,这等怪诞之论,岂可当真?”云璃握紧她的手,轻声安慰道:“都是奴婢不好,让姑娘听了这些疯话……姑娘莫怕,奴婢带您回去压一压惊。” 江樱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胡乱地点了下头,道:“我没事……” 门外,那道人却仍未离去。 “师兄果然没骗我……当今这世上竟真有天福星转世之人,只可惜竟是个异世魂魄……错入轮回,这具半路得来的身体哪里承得起这等福气?又影响了身边之人的命数,本就违反天道,如此消耗之下,怪不得星象越发的弱了……但如此一来……许是老天在帮我呢?”道人低声自言自语着,邋遢的面容纠结成了一团。 “这位道长。” 一道女子的声音忽自身后响起,带着浓浓的疑惑,道人眉头一跳,忽地转回了身去。(未完待续……) ps:感谢热恋的两枚平安符打赏,乐月月和玄飞(2张)投出的月票。——今天是纪念南京被屠三十万同胞公祭日,历史需要被谨记。 416:白头偕老 只见旁边一直停着的一辆马车中,下来了一位着翡翠绿衣裙,肤色微黑的少女。 “方才那位姑娘是我熟识之人,道长方才所言我也隐约听到了一些,不知道长口中的魂寿折损,油尽灯枯……是何意?”她微微皱着眉头,与道人问道。 方才她的马车初停在此处,正欲下车之时却见江樱走了过来,震惊之下连忙将车帘放下——本只打算避开江樱,不料却听到了道士这番惊人的言论。 犹豫再三,她还是没能忍下心中的惊奇,决定上前来一问究竟。 那道士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面前的少女一眼,露出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来,说道:“那位姑娘命格确实奇特,近来有灾祸侵体,但也绝非是什么油尽灯枯之象,想必是姑娘方才听错了。” 天机重大,他方才是情急之下才说漏了口,自是不能让更多的人知晓。 不待少女开口反驳,道人便又从怀中取出了一物来,递到她面前,道:“你既是这位姑娘的朋友,那便将此物代贫道交到她的手中吧,此物可助她延缓此祸——她若事后想找贫道,便去城南秀才桥。” “这……” 少女来不及反应,那道人便将东西塞到了她手中,而后便步履匆匆地离去了,似有什么急事一般。 “什么东西?”少女望着手心中的一枚半透明的玉珠子,只见成色极差。也不知是什么玉石,又抬头看了一眼那衣衫不洁的道士,不由皱眉咕哝道:“说的前言不搭后语,想来就是个骗子吧?” 而且,让她转交给江樱? 别开玩笑了,她要怎么给她啊…… …… 接下来的大半日,江樱的心绪始终无法平复下来。 虽然为了不让云璃担心,中饭也没少吃,但心绪不宁的模样,却是如何也遮盖不住。 云璃不知她心中的担忧。只当她是被吓到。一整日都没敢发出大的动静,更是将小红支的远远的,生怕惊扰到江樱。 “今个儿外头可真热,比昨日是半点也不差。” 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云璃眉头一跳。看了一眼坐在窗下软榻上发呆的江樱。放轻脚步走向外间,抢在前头将来人给拦了下来。 “华小姐来了……”云璃迎上前去,对华常静福了一礼。 “云璃。瞧瞧我们带了什么过来?”阿菊提起手中精致的小食盒,在云璃面前晃了晃,笑嘻嘻地说道:“这可是我和我家小姐一起做的巧果,待会儿你也尝尝!” “多谢阿菊姑娘。”云璃勉强地笑了笑。 “阿樱今日的情况好些了吧?”华常静一面问着一面往里间走。 却见云璃忽而伸手将她拦了一拦,华常静一怔,遂拿不解的目光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云璃隔着帘子往内间看了一眼,转回头来放低了声音与华常静说道:“都怪奴婢不好,今早和姑娘一同出去散步之时,让一位疯道人近了姑娘的身,同姑娘说了些奇怪的疯话,让姑娘受到了惊吓……都一整日了还没回魂一样。” 华常静闻言先是皱了皱眉,继而便不以为意地说道:“不妨事的,等待会儿领着她出去走一走,散散心便没事了——你放心,我不会在她面前提起此事的。” “那奴婢就先谢过华小姐了。”云璃作势又要行礼,被华常静快一步拦住,便听内间响起了江樱的声音。 “是华姐姐来了吗?” “是我。”华常静笑着走进了内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到江樱跟前,弯下身道:“瞧你这副模样倒是比昨日好上太多了,可觉得舒服了些?” “嗯,好多了。” “我下午抽空做了些巧果,你尝尝味道如何。”华常静朝着阿菊招了招手,道:“本想尝尝你做的呢,可你大病不愈,只能等明年了。今年就先试试我的手艺吧,来——” 阿菊笑着将食盒提过来,在江樱面前打开了来。 华常静做的巧果是这个时空里极为传统的一种,不外乎是将硬面皮儿撒上黑芝麻放在油里炸。 虽然外形简单粗糙,但端看金黄的色泽,想来炸的还不错。 江樱本无太多胃口,但被华常静拿一双期待的目光盯着,不愿扫了她的兴致,便伸手捏了一块放进口中。 “好吃吗?”华常静问道。 “坦白来讲,一般。”江樱看着她,一脸认真的说道。 华常静心中并无意外。 江樱虽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但在对待吃食上,却向来坦诚的过分,疲于掩饰。 “我可警告你,你可不要觉得咱们关系好,就可以这么随随便便的打击我啊。”华常静笑着也尝了一块,做出不解的模样,道:“我怎么觉得还挺不错的?云璃,你也过来尝尝,看看是不是你家姑娘存心找茬儿,鸡蛋里头挑骨头——” 云璃心知她是想逗江樱开心,便乐得配合道:“那奴婢可得好好尝尝了。” 几人说说笑笑一阵,华常静带来的巧果味道虽然真的一般,倒也吃掉了七七八八,见外间天色渐暗,想来日头已落至西山,华常静方开口对江樱说道:“咱们差不多该动身了,快换身衣裳准备准备罢。” 而江樱对此行却已提不起太多兴趣。 云璃只当是那道人疯言疯语,吓坏了她。 可只有她自己明白,那道人所言,不说全部都对,但那句判定这具身体不是她的话,却是真的。 他既能一眼看出自己的‘来历’,想必当真是极有本领的。 所以那些闻之令人心惊的话……当真会是毫无依据的吗? 当时情况突然。她不及多想,只有种秘密被人剖析于众的恐惧感,可现如今,她却很想找到那名道士好好地问一问究竟。 不说旁的,单说近来她这场身体亏空的病,便来的十分没有缘由。 她一不受累,二无劳心,好端端地怎么会将身子累的亏空成这个样子? 不光是身体,意念仿佛也不如往前来的集中了,这一点在打开空间菜园之时体现的最为明显。 这些都说不通。 “想什么呢?”华常静扯了扯她的衣袖。 江樱回过神来看着她。犹豫道:“不如改天再去吧?” “改天?”华常静笑道:“你糊涂了不成。一年就过这一次乞巧节,如何改天?” 云璃偷偷地向阿菊使了个眼色,阿菊赶忙也上前说道:“是啊姑娘,难得这么热闹。咱们就一块儿出去玩玩吧——小姐一早都在娘子湖那边安排好了。还特意定了艘画舫呢。到时咱们可以泛舟游湖看河灯,可好玩儿了!” “河灯也都备好了。”华常静补充一句。 “姑娘,就当出去散散心吧。”云璃笑着说道。 对上这样一双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江樱也实在不好再说扫兴的话,只得点下了头来。 与华常静交换了一个眼神,云璃暗暗舒了一口气。 马车就停在驿馆前,江樱一行人出去的时候,外间的天色已经昏黄成一片,浮在天边的晚霞浓艳的似被朱砂染过。 江樱被云璃小心翼翼地扶上了马车。 小红也紧跟着跳了上去。 本是不打算让这莽撞的丫头跟过来的,恐她会惹什么乱子,可也没耐过她一番纠缠,又跟江樱反复做了一番保证不会与人动手,加上华常静说情之后,才获得了本次的出行权。 马车刚一驶动,阿菊便迫不及待地拿出了自己事先折好的河灯来。 各色各样的,足足有十来盏。 折纸的颜色都很正,看得出是极好的纸质,但这样式…… “阿菊,你折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云璃忍不住出声问道。 除了小红之外,大家也都纷纷拿眼神表示了疑惑。 “啊,看不出来吗?”阿菊一盏盏地拿出来给江樱她们瞧,一面介绍道:“这折的是小兔子的耳朵,这是粉色的蝴蝶儿,这是荷花,这是……” 华常静叹了口气,道:“好了好了,收起来吧。” 看着根本就是一个中间坐着小蜡烛的纸团子? 江樱望着那一盏盏奇形怪状的河灯,思绪却倏地飘远了。 青央姐姐的莲灯,是折的最好的。 她初至肃州的那一年,在韩府中当差,那年肃州的河灯节,也是如眼下差不多的时辰,坐在马车里,青央教着她折莲花灯。 不知道这些久未再见的故人们现如今都如何了。 而今时今地的情形,也是她那时从来不曾设想到的。 从那时说起,她所有的改变,似乎都与晋大哥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连——从肃州相识,到怀着寻他的私心回到京城,再一步步的走到现在。 她一直都是这样跟在他的身后,虽然经历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波折,但于她而言,更多的却是庆幸与欢喜。 庆幸能与他并肩,欢喜他也同样全心对待自己。 故而对于往后的路,她亦从未有过任何犹疑。 可她现如今忽然有些害怕,害怕不能与他走到最后了。 她从来不曾这样害怕过。 “怎么了?怎么又出神了?”华常静喊了她几句不得,遂拿胳膊肘捅了捅她的手臂。 江樱忽地回过神来,神色茫然地看着她。 “我们在说待会儿放河灯的时候要许什么愿呢,你可想好了吗?” 许愿……? “我想和晋大哥白头偕老。”江樱的口气带些小心翼翼的祈盼。 “啊?……”华常静意外地看着她,忍笑道:“你就不能委婉一些吗?” 阿菊和云璃一愣过后,均是满脸羞红。 从没见过如此直接,还能如此风轻云淡的姑娘家…… 只有小红满脸懵懂地问道:“白头偕老,是什么?” 能吃吗? “白头偕老啊……”华常静轻咳了一声,很热心地解释道:“就是两个人一直恩恩爱爱,直到头发全白,牙齿掉光,还能互相陪伴扶持着……” 江樱微微抓紧了袖中手指。 …… 几人来到娘子湖,不过只用了半柱香的功夫。 今天白日里天气晴好炎热,晚间的湖边却是格外清凉,本就是乘凉的好去处,再因今日是乞巧节的缘故,游人更是数不胜数。 眼下时辰已不算早,早有游人在湖边放灯祈愿,湖面上漂浮着朵朵小巧精致的各色花灯,遥遥望去,犹如沉溺在夜色中的萤火之光。 华常静似是之前来过此处,对周遭的环境十分熟悉一般,领着江樱几人择了一条相对而言不那么拥挤的小道朝着湖边靠近,一路下来,阿菊云璃和小红手中,便多了各色花灯河灯,绢花丝帕,以及路边小食之类。 “咱们不跟他们挤热闹,画舫就在前头泊着,咱们上船去。”华常静扯起江樱一只手来,带着她往前走去。 江樱任由她扯着,心神显是集中了许多,一面走着,一面打量着周围的景象。 几人上了画舫,船夫轻摇船桨,缓缓驶向湖心深处。 随着船身的摆动,画舫四角悬着的荧绿色祥云形花灯也跟着晃动起来。 “看那边,有人跳舞呢!”透着舱内大开的镂空侧窗,阿菊惊喜地说道。 几人望去,果见右侧不远处有着一艘灯火通亮、装饰华丽的大船,船上正有身姿曼妙的女子甩着长长的水袖起舞旋转,细听之下,还有丝竹乐声入耳。 “咱们出去瞧瞧!”阿菊拉起云璃一只手,云璃却有些犹豫地看向江樱,得了江樱点头之后,方跟着阿菊去了船头。 小红见状,也跟了出去凑热闹。 “咱们也出去放灯吧?”华常静笑着起身,挑了两只方才在岸上卖来的河灯,递了一只粉纸折成的梅花形的给江樱,自己则留了一只黄莺形态的,皆是栩栩如生。 江樱一路上已经想开了不少,这时也不比白日里的沉闷,于是信手接过,跟着华常静去了船尾。 “捂着些……” “点着了吗?” 船上夜风拂面,二人弯身蹲坐在船尾,一个拿火折子点灯芯的细蜡,一个拿双手护在两边挡风。 “点上了!”华常静笑道,又赶忙用手中这盏做引将江樱那盏也点亮。 望着眼前捧在手心当中本就栩栩如生的粉瓣梅花灯顿时鲜亮起来,带着暖意的火苗轻轻窜动着,江樱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华常静见状大松了一口气。 这小姑奶奶,可算是笑了!(未完待续……) ps:最近几天都是存稿君(有点存稿感觉自己都要上天了… 417:七夕礼物 “来,咱们去放灯。”华常静笑着,一手端着河灯,一手护在上方,防止火苗被吹灭,小心翼翼地向着甲板上踱去。 江樱也学着她的样子将手护在上方,缓步跟了上去。 二人并排欠着身子,动作小心地将河灯放入水面。 因为画舫往前行驶的作用,故而河灯刚一离开手心,便迅速地朝着后方漂流而去,待二人许愿后张开眼睛之时,已是飘出了视线外很远的一段距离。 “阿樱——”华常静转过脸去,笑着唤道。 “嗯?” 华常静张口,刚欲说话,却听得“咔嚓!”一声巨响。 “啊!” 一声木料断裂的声音凭空传来,船身一阵剧烈的摇晃,华常静一声惊叫,忙地伸手抓住了江樱一只手臂! “阿樱!” 原本已经半边身子离开了船外的江樱堪堪被华常静拽了回来。 不过瞬间,二人都起了一身的冷汗。 船身忽地又是一晃,二人不受控制地往后一倒,齐齐坐倒在了甲板上。 “可真吓死我了……”华常静余惊未了的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看向江樱,见她也是一副堪堪回神的惊险模样。 “怎么了?”望着已经停下的画舫,江樱皱眉问道。 华常静摇头,爬坐起来:“不知道,咱们去前头看看——” “小姐!” “姑娘您没事儿吧!” 没能在船舱内看到人的阿菊和云璃满面惊慌地小跑了过来,见到自家主子都平安无事地站在甲板上,方才松了一口气。 “前头怎么了?”华常静问道。 阿菊哭笑不得地答道:“是小红,非要跟着船夫学划桨……也不知她的力气怎恁地大,三两下竟将人家的船桨给划断了!” “这傻丫头净会闯祸,本就不该一时心软将她给带出来的。”云璃上前来扶住江樱,一想到方才姑娘有可能遭受到的危险,便忍不住有些生气。 “她人呢?”江樱问道。 “在船头抹眼泪呢,不敢过来,想是怕挨骂!”云璃满面无奈地道。 “这丫头……能将船桨给折断了?真也是有本领。咱们去瞧瞧。”华常静不嫌事儿大的笑着,理了理皱掉的衣襟。 几人去了船头,果然瞧见小红瘫坐在船头,手中握着仅剩了一半的船桨。耷拉着脑袋,不知哭是没哭。 年约四五十岁的船夫大爷则是望湖兴叹,满面惆怅。 “老汉我在水上呆了三十多年,就没见过能有人把桨给摇断的,那可是结结实实的新桨啊……” “大爷。船上还有备用的吗?”江樱一脸尴尬地问道。 “哪有什么备用的,这根可是好桨!”船夫大爷似乎只想为他这条短命的新桨正名。 “现在怎么办,你想个法子吧?”船夫大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问题抛给了始作俑者的小红。 小红瘪了瘪嘴,一脸知错的看向江樱。 江樱等人面面相觑,俱是哭笑不得。 …… 半个时辰后。 娘子湖边的一座月牙形拱桥上,不知何时多了三道伫立的人影。 三人俱是欣长挺拔的身形,气质却截然不同,或温文儒雅犹如春风拂面,或扬眉远望透着股江湖男儿的洒脱。再一位则是五官深刻冷毅,饶是气场内敛,却仍叫人不敢逼视,偏生又想多看两眼。 分外惹目的三个人,引得路过的小娘子们不停地抛送眼神。 大胆些的,更有上前来塞送荷包玉佩等物者。 毕竟今日不同往时,遇到心仪者,理应鼓起勇气送上信物,哪怕被拒,却也不会遭人嘲笑诟病。 “诶。姑娘们,你们就别送了啊。”腰间佩剑的男子笑着道:“这两位都是有主儿的人了,姑娘们还是省省心思去别处瞧瞧吧——” “那公子您呢?”有大胆些的女子玩笑着问道。 “我啊?我都什么年纪了,我早已娶妻。孩子都俩了——”男子半真半假地哈哈笑道:“多谢诸位姑娘垂青。” 听得此言,姑娘们才面露遗憾地逐个散去,留下宋元驹一个人忍不住连连发笑。 “真有那么好笑?”石青攥着手中未有打开的折扇,脸色复杂地看着他。 方才数他收到的信物最多,风度翩翩的白面书生,一副气质不凡的君子模样。最是能俘获情窦初开的少女心思。 对于自己竟抢了自家主子的风头这一点,石青感到略微不安。 好在自家主子似乎并未将这等‘风月之争’放在眼中。 在石青的眼神制止之下,宋元驹极不容易止住了笑,抱着转移注意力的想法将视线投放到桥下的湖面上,不知是瞧见了什么,竟又是一阵发笑。 “你瞧瞧那是什么——”自己一个人笑还觉得不够,硬又拉着石青一起看去。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是一艘渐渐靠近的画舫。 此处已是浅水区,停留在此的船只并不算多,一眼望去,便是这艘画舫最为显眼了。 它的显眼之处,并非是画舫本身的装饰惹目,而是这艘画舫在水中的驶动并非是靠着船夫手中的船桨,而是靠的几个衣着不俗的姑娘家跪坐在船头与船尾,凭着几双芊芊素手在水波之中缓缓推动着。 但凡是湖边的路人瞧见了,必是要多看几眼。 现在的姑娘们可真会玩。 “这……”石青愣了一下,而后微微眯起眼睛定神看去,愕然道:“这不是常静和姑娘吗?” 晋起眼皮一跳,这才顺势望去。 “呃……?”宋元驹闻言意外不已,定睛仔细一看,竟发现果然是江樱她们。 这是在干什么? 宋元驹刚一转头,却见晋起已然大步朝着桥下走去,石青亦紧随其后。 “再加把劲儿,就靠岸了——”船夫大叔躬着身子站在甲板上,保持着船身的平衡,一面语含鼓舞地对江樱等人说道。 “偏了偏了,往左才对。” “好好好。靠岸了!” 随着船夫这道大为松气的声音落下,江樱与华常静几人在水中摆动的双手终于得以歇息。 二人累的瘫坐在船头,面对着面,俱是满脸的哭笑不得。 “这乞巧节过的……”华常静双手撑在腰后。身子略往后仰着,微微喘着粗气说道:“可真是毕生难忘。” 云璃阿菊小红三人自船尾处奔走过来,各自来到自家姑娘身边,又是捏胳膊又是擦汗。 她们在船尾倒还好,左右不过是跟着船头走。偶尔起着推送的作用,并未受什么累,而在船头既要使力又要掌控方向的江樱与华常静却没那么轻松了。 若非是她们几个实在配合不好,说什么也不能让主子受这个累。 “姑娘……”小红凑过来,跪坐在江樱面前,耷拉着个脑袋,满脸自责地道:“小红错了,下次不敢了。” “再有下次,便罚你再也不能出门。”江樱语含威胁,吓唬的成分居多。小红却完全信以为真,吓得点头如捣蒜。 江樱见状,忍不住笑了两声。 经这一番折腾,心情竟是莫名其妙的松缓了许多。 云璃怔了一下,随后跟着展了展眼角。 能让姑娘宽下心来,那么这趟折腾倒也值了。 可姑娘的身体还未好全,经此一遭,怕是疲的不行了,还是早些回去歇着为好。 这么想着,云璃便将江樱扶了起来。一面道:“天气虽是酷热,但湖水到底还是凉的,姑娘的手在湖水里泡了这么久怕是要惹了寒气入体,回到驿馆里一定要泡上一桶药浴出出寒气才行。” 江樱早已习惯她的过分细致。但归根结底也都是为了她自己的身体着想,于是也就配合的点头。 她还想把这具身子养的好好的,好陪着晋大哥走完长长的一生。 “咿?你们怎么来了?” 江樱刚被云璃扶着直起身来,便听得华常静口气惊讶的说道。 下意识地抬头往前看去,只见有几道身影来至了岸边。 “晋大哥。”江樱意外地看着几人中走在最前面的人。 晋起上下看了她一眼,皱着眉道:“上来——” 话音未落。便伸出了手去。 江樱几乎没有思考,便将手递了过去。 刚察觉到手掌被人牢牢握起,迈出一只脚去着地,另一只脚几乎还没来得及使力,便被手上的力气稳稳地带上了岸。 “昨天晚上不是说今日有事要办吗?事情都办完了?”江樱问道。 晋起并未立即放开她的手,感受着她冰凉的手心温度,强忍着没有说出什么责备的话来,只抬起眼看向她,道了声:“嗯,忙完了。” 江樱的双手皆被他紧紧握着,似想将自己手心的温度全都给到她一般。 四目相对,江樱倏地想将今日那道人所言立即说给他听,让他给自己拿个主意,她本身素来不具有太准确的判断性。 于是下意识地想要反握住他的手。 眨眼的功夫,却又踌躇起来。 只将晋起的手握的更紧了一些。 晋起察觉到她的动作,皱眉问道:“觉得冷?” 而后不及江樱回答,便对宋元驹吩咐道:“让人将马车赶过来,回驿馆。” 宋元驹当即应下,面带笑意地去了。 “是该回去了。”华常静向江樱说道:“你也该累了,先回去好好歇上一晚,明日我再去找你。” 江樱点头称好。 “华小姐慢走。”云璃福了一礼,抬起头来见阿菊正对她笑着挥手,便也露了笑意,嘱咐了句:“路上小心。” “姑娘,明天见!”阿菊又冲着江樱一阵挥手,复才转过身去。 而得了晋起的允准送华常静回去的石青,忙也疾步跟了上去。 江樱目送着几人的背影消失在人群当中,复才收回了视线。 回去的路上,江樱与云璃小红主仆三人坐在晋起备来的马车中,他自己则是与宋元驹骑马行在马车前开路。 几人很快回到驿馆,不知走的是不是同一条路,江樱觉得似比去时的路程还稍短些。 江樱被扶下马车之时,宋元驹已牵着马早一步离开,只有晋起一人等在车前。 “不必扶了,我自己可以走。”见云璃寸步不离,江樱说道。 云璃一怔,而后会意地点点头,福了一礼便退了下去,并用一只手臂阻止了刚跳下马车要跟上去的小红。 江樱见状一愣,不明所以了片刻后,蓦地反应过来,心知云璃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不知该如何解释间,只听晋起开了口,淡淡地说道:“走吧。” “……”江樱再次看了云璃一眼,到底没说什么,转身朝着晋起走去。 却忍不住在心底暗道:这丫头的‘领悟能力’是不是真的太强了一些…… “昨日怎么没告诉我今日是乞巧节?” 二人并肩行入驿馆,晋起忽然出声问道。 江樱一愣后,笑着反问道:“你真不知道啊?” “我为什么会知道?”晋起反问她,满脸的不理解。 江樱见状,暗暗叹了口气。 真是不得了,丝毫不懂风花雪月,他竟还不懂出优越感来了? “我以为你会知道。”现在再说这句话,江樱只觉得自己太高估身边的这个人了。 晋起看了她一眼,道:“的确。今日听石青说起,我才知道。” 他的口气一本正经,落在江樱耳中却莫名透着一股‘无辜’,让她面上一暖,露出了笑意来,十分‘宽容’地说道:“左右也不是什么尤为要紧的日子。” 晋起却缓缓停下了脚步。 江樱自然是跟着停了下来,见他盯着自己瞧,不免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晋起眼角微动,是鲜少外露的温和模样,在江樱茫然的目光注视之下,伸手自怀中取出了一个用素色帕子包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江樱轻声问道。 “今日听石青说了些乞巧节的风俗,之前未曾有过什么准备,回来的路上,便带了这个给你。” 江樱怔怔地看着他。 是给她的七夕礼物? 完全没有料到晋大哥竟然还会送她礼物——对于自己的男朋友是直男这一点,她已经看得很开了。 也不管江樱的意外,晋起说着已经将手伸了过去,口气温和地说道:“打开看看喜不喜欢?”(未完待续。) 418:要娶她? 二人眼下已来至了驿馆后院的长廊中,驿馆之处不比外头,十分严肃的没有跟风,廊下悬着的仍是最朴实不过的长筒竹骨黄皮灯笼,散发着团团暖光,夜风轻柔的不足以撼动它们,而四下安静备至,江樱耳中唯独听到的便只是他这道温柔而具磁性的低语声。 江樱怀着感慨的心绪,伸手揭开素帕。 看着大致的体积她原想着应是个女儿家的小首饰,耳坠或是珠花,可忽然映入眼帘的东西却让她顿感迷惑。 东西不大,是十分晃眼的明黄色,被缝制成规规矩矩的三角形状,上头还拿朱笔描过。 “这是……”江樱虽然一时还未确切认出,但心中已经呼之欲出的答案已让她明白,这并不是个多么正常的礼物。 “平安符。”晋起答的平静。 江樱取过来,心情颇为复杂。 换做平时,晋起在七夕送她这个,还一本正经的问她喜不喜欢,她或会觉得这是极度不通风月的体现,但眼下,平安二字之于她而言,却是脑海中绷的最紧的那一根弦。 这算是心意相通吗? “是大师开过光的,可驱邪避祸。”晋起又补充了一句,再次问道:“喜不喜欢?” 江樱点着头,将东西握在手心中,低头笑着道:“我很喜欢。” 见她面上带笑,晋起也微微露了笑意,然后问道:“你的呢?” “什么?”江樱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抬起头来看他。 “你没给我准备东西?”晋起面上的笑意淡了淡。 呃……? 江樱傻住了。 在晋起的威慑之下,她面带羞惭的点了点头,如实道:“昨晚你说今日事忙,后日再来看我,我便想着应是见不着你了,于是就没往这上头想……” 如此一对比,仿佛她才真的是不通风月的那一个? 真是没有自知之明啊。 “那怎么办?”晋起道:“七夕佳节,你连个东西都没给我准备。”他的口气。听起来竟有些耿耿于怀。 “改日补给你……”江樱也觉得自己做的太不像样,唯有出言补救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找给你或是做给你——” 意料之外的,晋起竟是一反常态的认真,点头道:“有。” “什么?” “过来。” 二人离的本就极近。江樱只得往前移了一小步,拿越发疑惑的眼光看着他。 下一刻,忽觉腰上多了一只手,顷刻被环抱住。 江樱还未能反应过来,便见晋起微微低下了头。向她缓缓靠近。 “晋大哥……”江樱眨了眨眼睛,抓了抓他的衣袖。 话还没有说完呢…… “别说话。” 晋起微微皱眉,他的声音低极,却因近在咫尺而格外清晰,温热的男子气息喷洒在江樱的脸庞上,痒痒的,却让她莫名的一动也不敢动,并鬼使神差地闭上了眼睛。 呼吸声渐近。 直到有温凉的触感压到唇上,睫毛方不受控制的抖了一抖。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细腻柔软而带着微微凉意的薄唇在自己的唇瓣上轻尝辗转。这与上次突如其来的蜻蜓点水不同,却也与他平素给人的冷冽感极度不符,他的动作出奇的轻柔,似在对待一件极为爱惜的珍宝,小心翼翼,却又爱不释手。 只是逐渐变得浓重的呼吸声,还是泄露了他此时的不平静。 唇下的动作也不自觉地渐渐加重,从最初的浅试转变成了吮吸轻咬,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更用了些力,一手护在她脑后。使其更靠近自己一些。 而江樱也不知于何时将双手攀上了他的后腰,紧紧地环抱着,其中似有一种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依赖与不安。 察觉到她手上的力气越来越重,晋起误认为是她无声的抗议。思及她近来身体虚弱,故而虽是不舍,却还是缓缓停下了动作,继而将人一把拥入怀中,声音微有些沙哑地说道:“回京之后,我们便定亲。” 定亲? 江樱本就被他吻的心跳紊乱。神智还未完全回笼之时,忽听他抛出这样一句话,猝不及防地,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晋大哥要娶她了?! 她如何也没有想到,在这个她认为会平平无奇渡过的乞巧节里,竟然会听到这样一句话。 倏然间,她将晋起抱的更紧,仿佛是要用尽生平所有的力气一样。 晋起无声失笑,任由她紧紧抱着自己,深蓝色的瞳孔中是一汪浓的化不开的深情。 一阵风起,廊外的桂树沙沙作响。 江樱缓缓放开了晋起,抬起头来看他。 晋起这时才发现,她的眼眶红极,眼中还蓄着两汪摇摇欲坠的眼泪,晶莹明亮,其中似是集齐了天上所有的星辰。 江樱吸了吸鼻子,硬生生地将眼泪忍了回去,凝望着晋起问道:“不用跟祖父奶娘商议吗?” “除了日子之外,还有什么需要商议的?”晋起反问着,那双带笑的眼睛仿佛在说‘他们早同意把你给我了’。 江樱想了想,只有口气复杂地道了句:“也是……” 也是……? 晋起轻笑了一声,在心底念了一句傻丫头,便重新挽起她的手,道:“此处起风了,我先送你回房。” 江樱点头,由他牵着自己穿过长长的朱色游廊。 晋起走在前面,眼中始终带着浅淡的笑意。 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虽然仍有许多事情未能尘埃落定,但他终于不必再让她因为自己而忍受任何委屈与猜疑,他已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她,并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接下来他要做的,便是尽快将一切纠葛阻碍处理干净,然后陪她安安稳稳地走完余生这条路。 他几乎已经可以看到那种美好的情景了。 而江樱所想,却比晋起还要复杂的多。 但除却那些对未来的自己究竟会如何的不确定,余下最多的却是心安——晋大哥决定了要娶她,那么,想必是真的做好了准备要与她共度余生了吧? 虽然对于这一点。她向来也没有过过多的怀疑。 但却从未如眼下这般确定与清晰。 所以,她还有任何理由要隐瞒他什么吗? 她自以为是的自己承担,对于他而言,怕才是真正的自私吧——况且那道人之说。究竟是真是假尚且无从判断。 经此,江樱心中方才那番在马车里所积攒下的犹豫与退缩,终于全都烟消云散了。 二人挽着手上了二楼,一路无言却都心下大定。 “江——” 二楼正对着楼梯口的走廊下,站着一个久候在此的人影。然而刚一出声,倏然瞧见了与江樱一同上楼之人是谁之时,继而口气一变,黯然道:“晋二公子也在?” 望着眼前并不熟识却也绝不陌生的人影,江樱愣了愣。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邓二小姐。”晋起口气疏冷,全然不似江樱的意外。 他离开连城之前便从邓太守口中得知,古再丽与其兄长去了外地探亲,但当时不曾留意是去了哪里,而对于古再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座驿馆当中,他亦并不好奇。 直到古再丽面带苦涩地将视线转向江樱。并道:“今日一早偶在驿馆后门处得见了一名道士,他托我将此物转交给江姑娘,说是可以暂缓姑娘之祸。” 她的口气相较于之前的敌意,竟显得有礼的太多。 江樱却顾不得去细究其中缘由,只因古再丽的话已经招去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今日清早,她与那道士之遇,原来古再丽竟也在场? 若不然,那道士怎会无故托她转交什么东西? 因令溪小苑之事,江樱对古再丽早已没有半分好感,若说防备。倒留有几分。 故而她将东西接过之时,存的是半信半疑的心思。 落入手心的是一颗质地普通的玉珠。 晋起见她面露思索,又听是什么道士转交而来,不由心下大疑。但因古再丽在场,并未立即发问,只随着江樱的视线一同看向那颗平平无奇的玉珠。 古再丽望着并肩而立的二人,和二人中间那只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只觉得格外刺眼。 她今日犹豫了许久,最后之所以决定来找江樱。说到底为的不过是心底那份连自己也不愿承认的愧疚。 可眼下的情形,仿佛是在嘲笑她的自以为是。 当初令溪小苑之事并未在江樱与晋起之间造成任何影响,甚至看起来要比那时越发的不避人——所以,她有必要兀自愧疚吗? 那时她本就不曾做错过什么! 她要不要帮忙,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古再丽狠一咬牙,道:“江姑娘若是不信我的话,大可将此物丢掉便是。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已将东西交到江姑娘手里,便先行告辞了!” 话罢,便绕过江樱与晋起,片刻也未停留,便径直下了楼去。 江樱见状只觉得一头雾水。 方才言语有礼的人是她,一眨眼忽然变了脸的人也是她,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可她也没兴趣去琢磨这个心思不纯的小姑娘。 但一码归做一码,古再丽今日既然为她跑了这一趟,那么她也没有装傻充愣的道理。 故而江樱转过身去,冲着古再丽的背影道了一句:“多谢邓二小姐专程为我送来此物,有劳了。” 古再丽闻言脚下一顿,片刻后,似是冷哼了一声,身影便很快消失在了拐角处。 “何必自讨没趣。”晋起看了她一眼,而后不待江樱回答,便拉着人回了房去。 “她方才所言,究竟是怎么回事?” 点上灯,关好门,再不需要避讳什么,晋起方满脸正色地问道。 “……你先坐。”江樱说道。 这件事情比较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 晋起看着她,还算配合的找了张最近的椅子坐了下去。 江樱跟了过去,紧挨着他坐下。 “我先声明,此事我也是今日一早偶然遇见的,所以并未有意瞒你,正打算跟你说来着。”江樱一脸认真地说道。 晋起轻声冷哼了一下。 倒是学聪明了么,竟然知道赶在他不高兴之前先行声明了。 可她越是如此,便越让他觉得不安,唯有催促道:“快说。” 江樱便也不敢继续卖关子,将今日自己遇到那道人的经过,与自己所记下的那道人所言,原原本本地复述给了晋起听。 晋起起初还只是正色以待,可越听脸色便越发的差,到了最后,已是阴云密布,难看非常。 她的来历他清楚,自然知道那道人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必定不会是空**来风! 什么折损过大、油尽灯枯……这些字眼落入他的耳中,简直犹如噩梦一般,让他忍不住冷汗淋漓。 他从不是胆小之人,可事关她的生死,纵然还处于不确定的阶段,又如何能让他冷静的下来? “如此重要之事,你何以拖到现在才告诉我?”一路听下来,晋起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责备道——他气的是江樱方才说到这些的时候分明也很惧怕,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找到他,而是一个人担惊受怕,手足无措。 “白日里你不在,方才在娘子湖人多眼杂不便开口……”江樱辩解道。 “那为什么不让阿瞒去找我?” “我怕你在……” 晋起皱眉打断她的话:“别说我在忙!你究竟分不分得清轻重?” “我……”被他这么一阵质问,江樱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合适的借口来,却又不能明言自己先前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故而只能低下头道:“我笨嘛……” 望着她耷拉下去的脑袋,晋起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并没有要冲你发火的意思。”他口气放软了许多,解释道。 “嗯,我知道。” 晋起的目的不过是想让她长个记性,以免再有下次,见状便也点到即止,问到了关键上:“你可知那道人去了何处?” 江樱摇摇头。 “当时我很害怕,糊糊涂涂的被云璃拉回了驿馆,并未注意他的去向。”说到此处顿了一下,抬起头来朝晋起说道:“邓二小姐应该知道?” 她既然送了东西过来,那么多多少少应当会知道一些线索吧?(未完待续。) 415:心心惊 这个人她认得,跟她家姑娘的关系还‘挺不错’。 很荣幸的被小红认定为跟江樱关系不错的晋起,走了过来。 “不能进。”小红伸臂挡在门前。 晋起看了她一眼,尚算好脾气的问道:“睡下了?” 小红想了想,一本正经的道:“半柱香的时间内,便说姑娘睡下了。” 晋起闻言皱眉。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房里的灯还亮着,倒不像是歇下了。 “回去吧。”小红已经单方面的开始赶人了,口气透着一种命令的意味。 晋起:“……” 小红看了他一眼,发觉他脸色似乎不太好看,想到云璃曾教给自己的要看脸色行事的话,便又好心地补上了一句:“半柱香之后,再来。” 她一口一个半柱香,倒是让晋起越发起了疑。 这个女人究竟在搞什么鬼? 身体虚弱成这个样子,竟也不能安分下来。 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想到江樱这几日站也站不稳的模样,晋起不由越发担心起来,看向小红,语含命令道:“让开。” 他还没怎么地,小红的脸色倒是瞬间沉了下来,隐隐透着股危险的气息。 她尚且分不太清敌友,只知道要听江樱的话。 江樱说不能让人进去,那么她一定不能让人进去。 晋起见状颇有些无奈。 他再如何,却也……不至于跟一个丫鬟动手吧? 让江樱知道了,他还怎么做人? 双方僵持不下间,却忽听得房内传出一道问话声——“是谁?” 听到江樱的声音,晋起霎时间放心了下来。 片刻。便听得门后门闩被抽出的声音。 晋起嘴角一抽。 派个人在外头守着还不够,竟还从里面闩上了门…… “晋大哥?” 门从里面被拉开,江樱见到来人,微有些意外。 近来昏沉的时间太多,眼下她竟有一种……许久不曾见到晋大哥的错觉。 “身体好些了?”晋起抬脚进来,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她精神与面色都有了起色。眼中神色显得甚为愉悦。一时也没有追问她在房中鼓捣些什么。 “好多了。”江樱冲他笑,问道:“晋大哥今晚不忙吗?” 每到一处,她们是闲的不行。可嬴穹和晋起他们,却多是忙着与当地官员应酬,纵然得闲呆在驿馆中歇息,却也挡不住前来求见的一干人等。 “刚从外头回来。过来看看你。”晋起跟着她往内间走,话音刚落。却瞧见了桌上的食盒和剩下的几个馒头。 仔细嗅一嗅,还能闻见些菜香。 “你方才是在吃东西?”晋起怪异地看向江樱。 江樱一愣,而后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晋起嗤笑了一声,满面复杂地问道:“至于吗?” 吃个东西而已。犯得着闩上门还让人在外头把风? 江樱心知他误解,却也不好解释,只有硬着头皮将这个躲在房中吃东西的罪名给担了下来…… 见她满面窘迫。晋起却忍不住想笑。 又鬼使神差地安慰了一句:“如今能有力气躲在房里吃东西了,也是好的。” 知道他是多么的不擅长安慰人的江樱。唯有抬起头来朝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她是不是该庆幸好在她已经喂完白宵出来了,若不然要让晋大哥瞧见了那满满一篮子馒头,她就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生怕晋起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一般,见晋起欲开口,江樱即抢在了前头问道:“晋大哥,你明日还有事情要忙吗?” 却听晋起说道:“我正要与你说这个——近来两日事情安排的很满,明日便不过来看你了。” 自从上路以来,不管是在路上歇息,还是停在驿馆,他一得空必然要来陪着江樱,日日不曾间断。 来的时候本还有些担心,好在见到她身体好了许多,略微放心了下来,于是也就没了太多顾虑。 江樱听罢心底不禁有些失落,却并未表现出来,只点了点头,说道:“不打紧,你忙你的便是。” 乞巧节左右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自然要以正事为先。 “你明日有事?”晋起似有所查地问道。 “不算有事。”江樱笑着与他说道:“今日华姐姐过来过,说近日来闷得慌,想出去走走。” “你要同去?” “嗯……我也想出去透透气,这些日子终日躺着,的确乏味。” 晋起考虑了一下,才点下头来。 江樱身体刚刚恢复,他本是不太放心让她出去走动。但考虑到她近来的确闷的太久了,眼下好不容易有了点想要出去走走的活泼心思,他若是不允,怕是要让她心中失落,于身体恢复恐怕也有弊处,故而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了。 只又思忖着,明日必然要让阿瞒在暗中跟着,以免出什么差池。 接下来的时间,张口闭口的也多是让她注意养着身子,饮食与歇养方面,务必都要谨慎一些之类的话。 江樱听着,一一顺从的答应下来,却又在忍着笑默默腹诽:短短时日,她莫名其妙的成了个病秧子,晋大哥竟也不甘落后,将自己活活逼成了一个殚精竭虑,事无巨细的操心男友。 只是看这情形,晋大哥分明是不知道明日是乞巧节? 罢了,回头想想二人自打从相识以来,便是和风花雪月扯不上什么干系的。 就不强求了。 …… 翌日,天色初亮。 一身便装的晋起带着宋元驹与石青,不知是去办什么要紧事,踏着还未散去的薄雾,便策马离开了驿馆。 而这时的江樱。才刚刚睁开眼睛。 不同于前些日子以来一早醒来的昏沉感与无力感,今日她觉得眼前分外清亮,虽然力气仍然不是太足,但也绝非软绵无力。 果然好了许多。 江樱舒了一口气,双手撑着坐了起来,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便伸手去够搭在床头的衣裳。是云璃昨日已经为她准备好的。 约是听到动静。云璃从外间走了进来,见江樱正在穿衣,面上便带了喜色:“姑娘起来了。” 这还是这些日子江樱头一回这么早醒过来。且这么有精神的自己穿衣裳。 江樱闻声转过头去,笑着点点头。 云璃手中拿着抹布,方才显然是在外间打扫。虽然驿馆中也有负责打扫房间的仆人,但云璃觉得不方便。故而在第一日便拒了前来打扫的仆人,一切都是自己亲自动手。偶尔小红也会帮一帮忙。但多数却是倒忙。 “姑娘先穿衣,奴婢去给姑娘打水洗漱。” “好。” 洗漱后,江樱吃了一顿清淡的早饭。 一碗蒸蛋,一碗依旧是补气血的药粥。另有两个青菜包子。 这些都是云璃按着大夫的吩咐来着意准备的,从食材到用量,都是半点不差。江樱如今身体亏空,早饭就该是这个样子。 好在虽然简单。不比之前自己准备的花样百出,江樱却也吃得津津有味。 “姑娘有些日子不曾吃过这样一顿完整的早饭了。”云璃见江樱吃的精光,高兴的眼睛都要笑没了。 却没敢问她要不要再吃一些,因为大夫另有嘱咐过,暂时不能让江樱吃的太饱,要逐步的恢复正常才行。 饭后,江樱提出想出去走走,云璃也没拦着,却也没有走远,只带着江樱在驿馆周围走了一圈儿,全当是饭后运动了。 太阳渐渐升高,晨早的凉爽已近不复存在,没过多大会儿,江樱脑门儿上便出了一层细汗。 “姑娘,差不多了,奴婢扶您回房歇着去吧?”云璃拿帕子给江樱擦了擦汗,一面说道:“汗出的多了也不好。” 江樱也不逞强,点点头,又笑道:“这走走出一出汗,倒真的比呆在房里躺着舒服的多。” “只是这天儿过热,午后怕是没法子再出来的。”怕江樱失落一般,云璃紧接着又说道:“不过晚上的时候倒是能凉爽一些。华小姐说了,要带姑娘去娘子湖逛一逛呢——姑娘有所不知,这娘子湖最是适宜晚上赏景游玩了。尤其是年年的乞巧节,更是热闹非凡。” 江樱岂能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这是恐她因为白日里不能出去过节凑热闹而不高兴,心下明白,面上却未表露出来,只好奇地问道:“娘子湖是什么地方?” “奴婢也未来过这骈州,只是昨日听华姑娘提了一提,只知是乞巧节最热闹的去处。”云璃一手轻扶着江樱往回走,一边笑着说道:“等晚上过去了,姑娘便能亲眼瞧一瞧了。” 驿馆坐落于官道旁,门前便是修整的笔直的官道,而此时一早正是趁着凉爽进出城的时候,云璃嫌官道上车马来往人多烟尘嚣杂,便带了江樱从幽静的后门回去。 与前头不同,驿馆后傍着的一条幽静的小巷,再隔上一排笔直的白杨树,后头便是错落有致的民宅,十分清净。 主仆二人不紧不慢的走着,云璃一面向江樱唠叨些从大夫那里听来的养身子的小法子。 “哎,真是怪了,星盘明明指的是西北方向……怎么人没找见,星象还越发的弱了?真是怪了,怪了啊……” 一道模糊的人声传进耳中,江樱循声望去,只见迎面来了个着灰色道袍的中年男子,面上胡子邋遢,肩上扛着个幌幡,一面走一面念念有词,神神叨叨的模样。 云璃见了便立即拉着江樱侧身让到一旁,生怕被其冲撞到一样。 而就在那道人在即将要与二人擦肩而过之时,却忽地停了下来。 他蓦地转过头来,目光在江樱与云璃之间来回打了个转儿,最终却停留了江樱一人的身上。 “姑娘这面相……不对啊……”他忽然出声,邋遢的面容上,一双眼睛出奇的亮,同时却又有着极重的疑惑。 “你瞎说什么呢!”云璃听他言辞突兀,脸色一沉,便要拉着江樱走。 不料那道人竟一把抓住了江樱一只手臂,正色道:“姑娘且慢!” 他这动作让江樱与云璃皆是一惊,江樱下意识地便要将手臂抽回,却听那道人直直地看着她说道:“姑娘命格奇特,本乃是紫薇命盘中的吉星,为大吉之象,日后必当福贵双全。可这具身体……怕本不是姑娘的吧?” 江樱听到前半部分之时,只当这道人是想拿吉祥话儿来骗她开心,借机赚上一把,并未上心,可待听到最后一句之时,却是脸色一白,自脚底升起了一层冷意来! 他是如何得知的?! “胡说八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说出这等悖论!”云璃脸色也十分难看,却是全然出于恼怒,怕江樱因此吓到,一时间连女儿家的形象也无暇避讳,狠狠推了那道人一把,便疾步拉着江樱离开。 江樱任由她拽着自己往前走,脑中一片嗡嗡作响之声。 “姑娘留步!姑娘命相不符,将福瑞之气带给了身边之人,自身魂寿却遭折损,如此下去必会油尽灯枯啊!”那道人竟追了上来,一面口气急切地说道:“姑娘若是信得过贫道,还请给出生辰八字,让贫道为姑娘——” “啪!” 驿馆的后门被大力的关上,道人余下的话便被阻隔在了门外。 “姑娘不必理会这种人……”云璃抓住江樱一只手,却察觉江樱手心已被冷汗浸湿,且冰冷骇人。 “姑娘莫听那疯道人胡言乱语,这等怪诞之论,岂可当真?”云璃握紧她的手,轻声安慰道:“都是奴婢不好,让姑娘听了这些疯话……姑娘莫怕,奴婢带您回去压一压惊。” 江樱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胡乱地点了下头,道:“我没事……” 门外,那道人却仍未离去。 “师兄果然没骗我……当今这世上竟真有天福星转世之人,只可惜竟是个异世魂魄……错入轮回,这具半路得来的身体哪里承得起这等福气?又影响了身边之人的命数,本就违反天道,如此消耗之下,怪不得星象越发的弱了……但如此一来……许是老天在帮我呢?”道人低声自言自语着,邋遢的面容纠结成了一团。 “这位道长。” 一道女子的声音忽自身后响起,带着浓浓的疑惑,道人眉头一跳,忽地转回了身去。(未完待续) ps:感谢热恋的两枚平安符打赏,乐月月和玄飞(2张)投出的月票。——今天是纪念南京被屠三十万同胞公祭日,历史需要被谨记。 416:白头偕偕老 只见旁边一直停着的一辆马车中,下来了一位着翡翠绿衣裙,肤色微黑的少女。 “方才那位姑娘是我熟识之人,道长方才所言我也隐约听到了一些,不知道长口中的魂寿折损,油尽灯枯……是何意?”她微微皱着眉头,与道人问道。 方才她的马车初停在此处,正欲下车之时却见江樱走了过来,震惊之下连忙将车帘放下——本只打算避开江樱,不料却听到了道士这番惊人的言论。 犹豫再三,她还是没能忍下心中的惊奇,决定上前来一问究竟。 那道士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面前的少女一眼,露出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来,说道:“那位姑娘命格确实奇特,近来有灾祸侵体,但也绝非是什么油尽灯枯之象,想必是姑娘方才听错了。” 天机重大,他方才是情急之下才说漏了口,自是不能让更多的人知晓。 不待少女开口反驳,道人便又从怀中取出了一物来,递到她面前,道:“你既是这位姑娘的朋友,那便将此物代贫道交到她的手中吧,此物可助她延缓此祸——她若事后想找贫道,便去城南秀才桥。” “这……” 少女来不及反应,那道人便将东西塞到了她手中,而后便步履匆匆地离去了,似有什么急事一般。 “什么东西?”少女望着手心中的一枚半透明的玉珠子,只见成色极差。也不知是什么玉石,又抬头看了一眼那衣衫不洁的道士,不由皱眉咕哝道:“说的前言不搭后语,想来就是个骗子吧?” 而且,让她转交给江樱? 别开玩笑了,她要怎么给她啊…… …… 接下来的大半日,江樱的心绪始终无法平复下来。 虽然为了不让云璃担心,中饭也没少吃,但心绪不宁的模样,却是如何也遮盖不住。 云璃不知她心中的担忧。只当她是被吓到。一整日都没敢发出大的动静,更是将小红支的远远的,生怕惊扰到江樱。 “今个儿外头可真热,比昨日是半点也不差。” 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云璃眉头一跳。看了一眼坐在窗下软榻上发呆的江樱。放轻脚步走向外间,抢在前头将来人给拦了下来。 “华小姐来了……”云璃迎上前去,对华常静福了一礼。 “云璃。瞧瞧我们带了什么过来?”阿菊提起手中精致的小食盒,在云璃面前晃了晃,笑嘻嘻地说道:“这可是我和我家小姐一起做的巧果,待会儿你也尝尝!” “多谢阿菊姑娘。”云璃勉强地笑了笑。 “阿樱今日的情况好些了吧?”华常静一面问着一面往里间走。 却见云璃忽而伸手将她拦了一拦,华常静一怔,遂拿不解的目光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云璃隔着帘子往内间看了一眼,转回头来放低了声音与华常静说道:“都怪奴婢不好,今早和姑娘一同出去散步之时,让一位疯道人近了姑娘的身,同姑娘说了些奇怪的疯话,让姑娘受到了惊吓……都一整日了还没回魂一样。” 华常静闻言先是皱了皱眉,继而便不以为意地说道:“不妨事的,等待会儿领着她出去走一走,散散心便没事了——你放心,我不会在她面前提起此事的。” “那奴婢就先谢过华小姐了。”云璃作势又要行礼,被华常静快一步拦住,便听内间响起了江樱的声音。 “是华姐姐来了吗?” “是我。”华常静笑着走进了内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到江樱跟前,弯下身道:“瞧你这副模样倒是比昨日好上太多了,可觉得舒服了些?” “嗯,好多了。” “我下午抽空做了些巧果,你尝尝味道如何。”华常静朝着阿菊招了招手,道:“本想尝尝你做的呢,可你大病不愈,只能等明年了。今年就先试试我的手艺吧,来——” 阿菊笑着将食盒提过来,在江樱面前打开了来。 华常静做的巧果是这个时空里极为传统的一种,不外乎是将硬面皮儿撒上黑芝麻放在油里炸。 虽然外形简单粗糙,但端看金黄的色泽,想来炸的还不错。 江樱本无太多胃口,但被华常静拿一双期待的目光盯着,不愿扫了她的兴致,便伸手捏了一块放进口中。 “好吃吗?”华常静问道。 “坦白来讲,一般。”江樱看着她,一脸认真的说道。 华常静心中并无意外。 江樱虽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但在对待吃食上,却向来坦诚的过分,疲于掩饰。 “我可警告你,你可不要觉得咱们关系好,就可以这么随随便便的打击我啊。”华常静笑着也尝了一块,做出不解的模样,道:“我怎么觉得还挺不错的?云璃,你也过来尝尝,看看是不是你家姑娘存心找茬儿,鸡蛋里头挑骨头——” 云璃心知她是想逗江樱开心,便乐得配合道:“那奴婢可得好好尝尝了。” 几人说说笑笑一阵,华常静带来的巧果味道虽然真的一般,倒也吃掉了七七八八,见外间天色渐暗,想来日头已落至西山,华常静方开口对江樱说道:“咱们差不多该动身了,快换身衣裳准备准备罢。” 而江樱对此行却已提不起太多兴趣。 云璃只当是那道人疯言疯语,吓坏了她。 可只有她自己明白,那道人所言,不说全部都对,但那句判定这具身体不是她的话,却是真的。 他既能一眼看出自己的‘来历’,想必当真是极有本领的。 所以那些闻之令人心惊的话……当真会是毫无依据的吗? 当时情况突然。她不及多想,只有种秘密被人剖析于众的恐惧感,可现如今,她却很想找到那名道士好好地问一问究竟。 不说旁的,单说近来她这场身体亏空的病,便来的十分没有缘由。 她一不受累,二无劳心,好端端地怎么会将身子累的亏空成这个样子? 不光是身体,意念仿佛也不如往前来的集中了,这一点在打开空间菜园之时体现的最为明显。 这些都说不通。 “想什么呢?”华常静扯了扯她的衣袖。 江樱回过神来看着她。犹豫道:“不如改天再去吧?” “改天?”华常静笑道:“你糊涂了不成。一年就过这一次乞巧节,如何改天?” 云璃偷偷地向阿菊使了个眼色,阿菊赶忙也上前说道:“是啊姑娘,难得这么热闹。咱们就一块儿出去玩玩吧——小姐一早都在娘子湖那边安排好了。还特意定了艘画舫呢。到时咱们可以泛舟游湖看河灯,可好玩儿了!” “河灯也都备好了。”华常静补充一句。 “姑娘,就当出去散散心吧。”云璃笑着说道。 对上这样一双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江樱也实在不好再说扫兴的话,只得点下了头来。 与华常静交换了一个眼神,云璃暗暗舒了一口气。 马车就停在驿馆前,江樱一行人出去的时候,外间的天色已经昏黄成一片,浮在天边的晚霞浓艳的似被朱砂染过。 江樱被云璃小心翼翼地扶上了马车。 小红也紧跟着跳了上去。 本是不打算让这莽撞的丫头跟过来的,恐她会惹什么乱子,可也没耐过她一番纠缠,又跟江樱反复做了一番保证不会与人动手,加上华常静说情之后,才获得了本次的出行权。 马车刚一驶动,阿菊便迫不及待地拿出了自己事先折好的河灯来。 各色各样的,足足有十来盏。 折纸的颜色都很正,看得出是极好的纸质,但这样式…… “阿菊,你折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云璃忍不住出声问道。 除了小红之外,大家也都纷纷拿眼神表示了疑惑。 “啊,看不出来吗?”阿菊一盏盏地拿出来给江樱她们瞧,一面介绍道:“这折的是小兔子的耳朵,这是粉色的蝴蝶儿,这是荷花,这是……” 华常静叹了口气,道:“好了好了,收起来吧。” 看着根本就是一个中间坐着小蜡烛的纸团子? 江樱望着那一盏盏奇形怪状的河灯,思绪却倏地飘远了。 青央姐姐的莲灯,是折的最好的。 她初至肃州的那一年,在韩府中当差,那年肃州的河灯节,也是如眼下差不多的时辰,坐在马车里,青央教着她折莲花灯。 不知道这些久未再见的故人们现如今都如何了。 而今时今地的情形,也是她那时从来不曾设想到的。 从那时说起,她所有的改变,似乎都与晋大哥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连——从肃州相识,到怀着寻他的私心回到京城,再一步步的走到现在。 她一直都是这样跟在他的身后,虽然经历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波折,但于她而言,更多的却是庆幸与欢喜。 庆幸能与他并肩,欢喜他也同样全心对待自己。 故而对于往后的路,她亦从未有过任何犹疑。 可她现如今忽然有些害怕,害怕不能与他走到最后了。 她从来不曾这样害怕过。 “怎么了?怎么又出神了?”华常静喊了她几句不得,遂拿胳膊肘捅了捅她的手臂。 江樱忽地回过神来,神色茫然地看着她。 “我们在说待会儿放河灯的时候要许什么愿呢,你可想好了吗?” 许愿……? “我想和晋大哥白头偕老。”江樱的口气带些小心翼翼的祈盼。 “啊?……”华常静意外地看着她,忍笑道:“你就不能委婉一些吗?” 阿菊和云璃一愣过后,均是满脸羞红。 从没见过如此直接,还能如此风轻云淡的姑娘家…… 只有小红满脸懵懂地问道:“白头偕老,是什么?” 能吃吗? “白头偕老啊……”华常静轻咳了一声,很热心地解释道:“就是两个人一直恩恩爱爱,直到头发全白,牙齿掉光,还能互相陪伴扶持着……” 江樱微微抓紧了袖中手指。 …… 几人来到娘子湖,不过只用了半柱香的功夫。 今天白日里天气晴好炎热,晚间的湖边却是格外清凉,本就是乘凉的好去处,再因今日是乞巧节的缘故,游人更是数不胜数。 眼下时辰已不算早,早有游人在湖边放灯祈愿,湖面上漂浮着朵朵小巧精致的各色花灯,遥遥望去,犹如沉溺在夜色中的萤火之光。 华常静似是之前来过此处,对周遭的环境十分熟悉一般,领着江樱几人择了一条相对而言不那么拥挤的小道朝着湖边靠近,一路下来,阿菊云璃和小红手中,便多了各色花灯河灯,绢花丝帕,以及路边小食之类。 “咱们不跟他们挤热闹,画舫就在前头泊着,咱们上船去。”华常静扯起江樱一只手来,带着她往前走去。 江樱任由她扯着,心神显是集中了许多,一面走着,一面打量着周围的景象。 几人上了画舫,船夫轻摇船桨,缓缓驶向湖心深处。 随着船身的摆动,画舫四角悬着的荧绿色祥云形花灯也跟着晃动起来。 “看那边,有人跳舞呢!”透着舱内大开的镂空侧窗,阿菊惊喜地说道。 几人望去,果见右侧不远处有着一艘灯火通亮、装饰华丽的大船,船上正有身姿曼妙的女子甩着长长的水袖起舞旋转,细听之下,还有丝竹乐声入耳。 “咱们出去瞧瞧!”阿菊拉起云璃一只手,云璃却有些犹豫地看向江樱,得了江樱点头之后,方跟着阿菊去了船头。 小红见状,也跟了出去凑热闹。 “咱们也出去放灯吧?”华常静笑着起身,挑了两只方才在岸上卖来的河灯,递了一只粉纸折成的梅花形的给江樱,自己则留了一只黄莺形态的,皆是栩栩如生。 江樱一路上已经想开了不少,这时也不比白日里的沉闷,于是信手接过,跟着华常静去了船尾。 “捂着些……” “点着了吗?” 船上夜风拂面,二人弯身蹲坐在船尾,一个拿火折子点灯芯的细蜡,一个拿双手护在两边挡风。 “点上了!”华常静笑道,又赶忙用手中这盏做引将江樱那盏也点亮。 望着眼前捧在手心当中本就栩栩如生的粉瓣梅花灯顿时鲜亮起来,带着暖意的火苗轻轻窜动着,江樱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华常静见状大松了一口气。 这小姑奶奶,可算是笑了!(未完待续。。) ps:最近几天都是存稿君(有点存稿感觉自己都要上天了… 419:志虚道人 不料晋起冷声说道:“就算知道,断也不会如实相告。不必在她身上浪费力气。” 令溪小苑之事,他想要了解当晚的一切细节,并非难事。 江樱细想也是这个道理,又思及方才古再丽来回转变的态度,只能暗怪自己太过天真。 “通过你方才所述,想必他一时半刻不会离开此地。”晋起推测道。 江樱点头,“那明日我让阿瞒出去找找,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明日?”晋起嘴角一抽,凝声道:“今晚便要将人找到——” 她倒心宽,还想着睡上一觉明日再去找人? 他可没她这么好的心理素质! 迎上他的目光,江樱不禁满面自责。 她真是太不靠谱儿了…… 晋起立即召来了阿瞒,让江樱尽量细致地描述了一番那道人的样貌年纪与穿着。 城中的道士本就不多,再有了明确的目标性,只要人尚在城中,他有把握天亮之前一定能见到此人。 纵然已经出了城,他必然也能在一日之内将人带回来。 阿瞒离去之后,晋起也没有多留。 临走前不忘向江樱交待道:“此事自有我来处理,你早些歇着。明日一早我便过来。” 反正看方才的情形,她铁定是睡得着的,没准儿还能睡的挺香。 晋起离开房间之后,便示意了不知何时守在了走廊处的云璃和小红进去伺候。 而因为有他处理此事。故而格外安心的江樱,确实没节操的睡了个好觉…… …… 次日一早,晋起和往常差不多的时辰过来了。 江樱却起的晚了,他只有满脸黑线的等在外间,看着云璃端着面盆和一干洗漱用品往里间进出着。 他知道她必然能睡得着,但好似还是低估了她……竟能睡过头! 这睡得……究竟是有多称意? 待江樱洗漱后,匆匆换衣梳发,穿好鞋子走出内间之时,首先对上的便是晋起这双无力吐槽的目光。 云璃下去准备早饭,她则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解释道:“昨日划船累着了。许久没有走动过,倒睡了个好觉……” 解释完却又忽地发现还不如不解释来的好。 晋起压根懒得与她讨论这个问题。 江樱向他走过来,身上带着淡淡的清香,不知是靧面时用到的团皂。还是抹在脸上的脂膏。好似清早时还挂着露水的青草夹杂着花朵的香气。晋起觉着好闻,便忍不住多嗅了几下。 “人找着了吗?”江樱询问道,并未发现他的小动作。 “找着了。”晋起将注意力收回来。不及她再多问,便道:“此人确非招摇撞骗之辈,我仔细问了他的底细,原是肃州城青云观的观主志云道长唯一的师弟道号志虚,二人皆是已经仙去的三一大师的亲传弟子,道行颇深。” 江樱不明觉厉。 于是她忍不住担忧了起来:“那这么说的话,我确实是……活不长了?” 这话说的极直白,让晋起都忍不住跟着心头一跳,立即沉下了脸,道:“胡说八道——” “那……” “他既开了口,想必一定有解决的办法。”晋起显得分外笃定,又道:“只是此人脾气不小,因不满我让阿瞒将他深夜带回,说了自己的来历之后便不肯再答话,只称自己需要休息——眼下尚且不能将他得罪的太过,待用罢早饭,我再带你去见他。” 江樱认同的点头。 “往后不许再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末了晋起还不忘警告她。 江樱咳了一声,一副受教的样子答应下来。 二人用罢早饭,晋起果然带了江樱去见那位志虚道长。 志虚被‘安置’在与一楼后院的一间普通客房内,门前仅有两名侍卫看守。 江樱心知依照晋起谨慎的作风断不可能只派两个人守在此处,更多的怕是隐在了暗处。 门被打开,坐在桌旁的志虚头都没转上一下,自顾自的剔着牙。 桌上是被他吃掉了七七八八的一顿早饭,还未来得及收拾。 晋起看了一眼,不冷不热地问道:“饭菜可还合道长胃口?” 不料志虚理也不理,只径自道:“贫道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若有事相询,请那位姑娘亲自过来。” 江樱闻言上前。 “道长要见我?” 志虚听得江樱的声音,脸色一整,极快地转过了身来,惊喜交加道:“竟真是姑娘你……!” 他之所以对晋起闭口不言,便是因为信不过他。 是没料到,竟真在此处见着了江樱! 念及自己是有事相求,江樱的态度也不比昨日初知真相时的惊慌与排斥,微微笑了颔首。 同时还有些疑惑志虚对待自己的态度。 志虚见状仿佛十分高兴,咧嘴一笑,却又忍不住埋怨道:“我说姑娘啊,你要见我直接按照我昨日让人给你的地址找去不就行了,何必让人将我押解过来,岂不平伤和气吗?” “什么地址?”江樱听得一愣。 “昨日贫道不是托了一位姑娘代为转告姑娘的吗?另有一颗玉珠——”志虚眼睛一眯,问道:“莫不是姑娘没有见着?” 还好他留了个心眼儿。 “见着了……”江樱心下已是了然,摊开手心问道:“道长说的是这颗玉珠吧?” 志虚点头称是。 “……得罪之处,还望道长见谅。” 江樱刚欲开口,却听有人抢在了自己前头。 转头一看。竟是晋起。 望着晋起耐着性子给人认错的模样,江樱自觉少见,分明是极紧要的时刻,她却忍不住有些想笑。 志虚朝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再面向江樱之时,却又换上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放缓了口气问道:“昨日贫道所说,姑娘可都听进去了?” 江樱不置可否,只问道:“不知道长可有更确切的依据?” 坦白来讲,她信了有七八分。 今日一早起身。她虽看起来精神不错。但也只是较之前几日相比。早饭后晋起差了大夫来看脉,大夫却说她脉象仍旧虚弱,只交待她仔细调理。 她不认为数日的缓慢赶路,能让她的身体虚弱到需要如此长期调理的地步。 “这是大事。姑娘不肯全信也在情理之中。”志虚显得很有耐心。对江樱道:“姑娘能否给出生辰八字。让贫道仔细推算一遍?” 说话间,已从随身的包袱中取出了质地粗糙的纸张与炭笔来。 江樱看向晋起,见他点头。方才在桌边的长凳上坐下来,握起炭笔写了起来。 晋起定睛一瞧,忍不住挑了挑眉。 眼下这字写的竟是别有一番韵味,远非平日里的鸡爪子划拉一般。 殊不知,在现代用惯了硬芯笔的江樱用起这炭笔来是得心应手的,写出来的字自然难看不了哪里去。 “道长,写好了。” 江樱将纸张往道人面前推了推。 志虚只看了一眼,便摇头道:“别写她人的,写你自己的。” “这就是……”江樱刚要说这就是自己的生辰八字,却又瞬间反应了过来。 道长说的是她本身的生辰八字,而非原主的? 江樱眼皮一阵狂跳。 他只看了一眼,是如何知道这不是自己本身的生辰八字的?! 反观晋起,倒是一脸平静。 青云观出来的亲传弟子,自然不会是池中之物。 江樱定了定心神,只得重新提笔,将自己在现代的生辰八字写在上面。 这一次,不用她递过去,志虚便迫不及待的自己伸手抄起了纸张,面色严肃地仔细端详了一遍过后,便转过了身去,从腰带缝里摸出了三枚铜钱,口中含糊不清地念了句口诀,便将铜板往空中一抛—— “果然是天福星命格……只是命中生变,意外死于他乡,终年二十三岁。”志虚望着卦象低声说道:“本该投胎转世托生一户富贵人家,却阴差阳错来了此处……看原身的八字,应是自缢而亡,本就命不该绝,你意外入主了她的躯壳,顶了她的身份与面相,与魂共依的天福命格却也一并带了进去,而原身命格普通,一直被镇压其下。” 坐在长凳上的江樱听得后背渐渐发冷。 这些玄乎的说法,换作之前她如何也不会相信,可自从亲身经历了穿越之事,她便无法不信了。 晋起若有所查的走过来,在她身侧站定,一只手安慰性的放在她肩膀之上,低头看着江樱,目光含着询问之意。 江樱抬起头来,脸色有些发白地轻一点头。 她所知道的,说的都对。 “姑娘还是不肯信贫道的话?”志虚转回身来,目光较方才相比越发明亮起来,他看着江樱说道:“贫道若是招摇撞骗之人,何以非要选择姑娘?” 对上这双明澈通达的眼睛,江樱紧紧攥着双手克制住身体中令自己颤抖的寒意,尚算冷静地反问道:“那道长如此大费周章也要让我信您,于您究竟有何好处?道长的本领深不可测,若为求财,可谓轻而易举之事。” 出于善心? 怕是不见得吧。 仔细一想,这位道长虽一直对她和颜悦色,但实际上却是脾气不佳之人,且疑心较重,如此周折的让她相信他的推算,真的只是出于善心? 她不会平白曲解他人的好意,但在如此之多的前提之下,却也没办法让自己盲目地去信任一个陌生人。 “你这丫头,问题倒是不少。”不知是不是被江樱猜中心思,志虚不自在地笑了一声,道:“贫道之所以愿意帮姑娘,的确不是为了求财。” “解法为何?” 一直在一侧旁听的晋起,忽然出声问道。 归根结底,这才是最为重要的问题。 不管他求的是什么,他都能给。 志虚眉心一动,看向晋起。 他都没说有什么解法,他怎么就这么笃定他有办法解决? 晋起亦在看着他,目光深不可测。 他很清楚,志虚做这么多,绝不会是只为显示自己的易算之法。 果然,二人对视了片刻之后,便听志虚摇头晃脑的开了口—— “破解之法固然是有,但……可不简单呐。” “道长但说无妨。”晋起直直地看着他。 志虚面色一凛,口气似有几分禁忌,一字一顿地说道:“离魂破命。” 对上他的目光,江樱不受控制地紧张了起来。 晋起放在她肩上的手却紧紧握住她的肩头,似在示意她不必害怕,自己则也冷了眸光,说道:“还请道长细细道来。” “寻离魂草,布破命阵。”志虚看向江樱,道:“此法过程甚为痛苦,需将姑娘本身的大吉命格剥离这具躯体——自此后,姑娘承接原身的普通命格存活于世,将再与常人无异。” “道长所求为何?”晋起问道。 “贫道所求,便是亲自为姑娘布破命阵——而自姑娘体内抽离而出的天福命格,也将由贫道处置。”志虚面容肃谨,一瞬间,竟让人瞧见了一股道骨仙风之感。 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还有旁的用处? 江樱握住了晋起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掌,眼神当中已经有了选择。 既有机会活着,她自然不想放弃。 命格一说,她还是头一次听闻,而她一直以来,也只将自己当做普通人看待——往后要以普通人的命格存活于世,又有什么区分? 晋起看着江樱,心中的决定早已比她更加坚定。 他所求的,不过是她能好好的活着罢了。 这种选择,根本称不上选择。 “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晋起伸出另一只手叠放在她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上面,问道:“准备好了吗?” 江樱几乎没有犹豫,便点了头。 志虚看了一眼‘情比金坚’的二人,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你们准备好有什么用处?贫道还老早就准备好了呢!可你们没听清么,布阵的前提是离魂草,离魂草!这种与毒药无异的药材在风国消失了几十年,可难找着呢!” 画风顿时崩坏。 他这句话如兜头泼下的一盆冷水,让刚看到希望的江樱眼前再次一黯。 晋起神色亦是一紧,与志虚问道:“除此之外,可还有第二种方法?” 他自会全力寻找,可若找不到呢? 事关江樱的性命安危,他务必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志虚眼皮一跳,立即摇头道:“什么第二种方法,没有!只此一种!本就是极为隐秘之术,你当是炒菜做饭呢,还有好几种吃法儿?” 就算有……那也是万万不能提及的。 违反天道,是要遭天谴的。(未完待续。。) ps:剧情到这里,要开始新的一卷了,也就是本书的尾卷了~ 420:回家 接下来的日子里,江樱的身子总是时好时坏。 在骈州停了几日,遍寻离魂草不得之后,与江樱商量了一番过后,晋起便当机立断决定按照原本的行程赶回京城。 这时,他派出去寻药的人已同时出发前往各地。 当然,志虚道人也跟着他们一同回了京城。 时至正午,赶路的人马在郊外原地歇息了半个时辰,吃了些干粮,便又立即精神满满地接着赶路。 此处距连城已不足六十里远,路上加紧些,天黑前准能入城。 越是接近连城,天气便越是凉爽,眼下来到此处,撩开马车帘子往外瞧,入目是半黄不青的柳树,被微风送入鼻间的是空气中飘荡着的熟透了的果子香气,方才让人真的抓住了秋日的影子。 “姑娘,咱们府上除了姑娘的奶娘和您常提到的那位梁老爷之外,可还有其他的人口吗?” 马车中,云璃正向江樱问道。 江樱与她说过,家中除了一个清扫的下人外,并没什么正经的丫鬟,故而她猜测家中的人口应不算多。 但眼见就要到家了,总归要了解一番才行,免得到时一点准备都没有,显得失礼。 不料江樱掰着手指头数道手机看小说哪家强? 手机阅读网:“梁叔有一个闺女,比我大不了几岁。奶娘与梁叔有两位义子,是我们之前在肃州便认识的,今年都是二十好几的年纪了——另外有一位自小便认识的好友,唤作春风。他在药行里做事,偶尔也会回来住上几日。春风的胞妹春月与我关系素来很好,今年年初随同夫君一同来了京城,与咱们住在同一条巷子里,上回来信说,刚生了个闺女。” 虽说除却宋春风与宋春月之外,一家统共是六口人,不算多,却也超乎云璃的预料了。 “那姑娘的祖父呢?不与姑娘同住吗?”云璃忽然想到那位经常被华常静提起的‘孔先生’。 她只知这位孔先生不是江樱的亲祖父,却不知此孔先生便是彼孔先生—— “祖父不与我们同住。”江樱解释了一句:“我倒是偶尔会去他那里住上一住。” 云璃了然点头。心中却又攒下了一份疑惑。 她对江樱的身份。素来有些不解。 只知她是西陵应王子的亲妹妹,却还是无法对外公开的,故而这个身份在明面上可以说是并未有给她提供多少便利,但她却与风国首富之女关系如此要好。更是为二公子身边的宋副将与石军师所尊重。她看得出来这种尊重并非是因为晋二公子或是应王子的缘故。而是透着一种关系本就极好的尊重,尤其是石军师,仿佛与姑娘无话不谈。关系甚为亲近。 可这一切彰显其身份不凡的现象却与实际对不上号儿,据她所知,姑娘家中无人做官,仅有一座酒楼营生。 且家中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怎么瞧怎么也不像是显贵之家。 但姑娘的气质,但凡有些眼力界儿的,都能瞧得出来不是小门小户能教养出来的,守礼而不扭捏,大气却不骄纵,显是经过了一番着意调/教的。 云璃左右想不明白,转眼一瞧正在马车中呼呼大睡的小红,忍不住无声失笑。 罢了,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处? 反正她早已打定了主意要伺候姑娘左右,与姑娘的家世无关。 平平常常的人家又有什么不好呢,至少清静自在。 云璃透过江樱随手撩开的马车帘往外瞧去,只见车外刚巧经过一片枫林,午后的日光闲闲地倚在枝头,金黄的耀眼,让人分不清是阳光还是枫叶本身的颜色。 “等再过上半个月,这里的枫叶就该红透了。”江樱漫不经心地说道。 “奴婢只听说过九月枫叶红似火,却还未曾亲眼见过呢。” “城外也有一片枫叶林,到时去瞧瞧。” 云璃满眼向往,欣然应下。 只是她们这厢一面赶路一面赏景,好不悠闲,却不知晋国公府里,眼下是一番怎样的忙乱景象—— 晋觅早了大半日回到了府中。 昨夜晋起嬴穹等人在临城驿站歇息,次日日落前回城的行程本是安排的妥妥的,他却未歇,带着自己身边的一行随从,连夜赶路,虽然夜里路不好走,但终究也在今日午时之前回到了晋国公府。 坐在轮椅上的晋觅方才一踏进家门,瞧见祖父晋擎云与父亲晋余明的身影,便立即大哭了一场,甚有一种死里逃生之感。 茶都顾不得吃上一口,只将自己在西北所受到的委屈与折辱,一桩桩、添油加醋的罗列了出来,句句矛头直指晋起,哭喊着要让晋擎云给他主持公道。 作为父亲的晋余明听得早已呲目欲裂,恨不得立即将晋起撕碎才好。 然而晋擎云却从始至终都未有皱一下眉头,听晋觅将话全部说完之后,唯独问了一句:“他动用军法处置你之前,你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总要有一个理由。 听晋擎云提到此处,晋觅面上顿时闪过一抹心虚,却是转瞬即逝,一眨眼只又咬了牙道:“……借题发挥,何患无辞!” “纵然他是真的借题发挥,这个题却也是你亲自送到他手上去的。”晋擎云冷哼了一声,道:“往日你无状些还且罢了,可你接到你祖母过世的音信才有多久?便日日流连风月之地,成何体统!” “我……”晋觅脸色一白,本欲开口反驳,转瞬间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认错道:“孙儿糊涂……孙儿承认之前的行径确有不妥之处。” “看来这顿罚倒是没白挨,还算有了些长进。” 见晋觅还要开口说话。晋擎云却在前面冷声道了句:“先回房去吧,让孙大夫给你重新诊治一番。其余的,容后再谈。” “祖父!”晋觅闻言倏地瞪大了双眼。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祖父会是这种反应? 竟是丝毫要发怒的迹象都看不出来! 这与他想象中的情形可谓是截然不同。 “阿觅,听你祖父的话。”见儿子一副怒火难当的神色,晋余明伸手按在了他的肩上,口气里含着劝告。 晋觅狠一皱眉,忽地转动轮椅,自行便要离开正厅而去,候在一旁的小厮见状吓了一跳,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好生劝一劝他。然之回来之后。莫要让他再惹是生非。” “儿子明白。”晋余明眼中一派隐忍之色,躬身应下后,遂也立即追了出去。 “老爷。” 晋余明前脚刚离开,府中的管家便来了厅中。朝着晋擎云行了一礼后。不待晋擎云发问。便垂首禀道:“先前老爷让奴才留意清波馆那边的动静——据下人方才回报,约在一个时辰前,外出讲学的孔先生回来了。” “怕是赶着回来接孙女儿呢。”晋擎云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后道:“让人备上厚礼。看来明日我要亲自去一趟清波馆解释解释了。” “是。” …… 时过申时,日头斜至西山处。 榆树胡同里,一座三进大院门前,乌压压地站了一群人,约得有十来位,男女老少都有,边说着话边朝着胡同口张望着。 偶尔从其门前路过的街坊或是路人,总会好奇地跟着这群人的目光往空荡荡的胡同口看上几眼,然后不明所以的离去。 “怎么还没来?”一身棕红色薄绸绣连枝纹褙子的庄氏面色有些焦急起来。 “应当是快了,别着急。”梁平笑着道了句,又转身看向前侧站着的老人,口气玩笑却也分外敬重地说道:“孔先生也是今日刚从外地赶回,一路舟车劳顿必然辛苦,不若还是进去歇着吧?阿樱前脚一下马车,后脚自然是得踏进家门的,先生还怕这丫头跑了不成?” “是啊先生,您就不必陪着我们在此处干等了!”庄氏虽急,却也抽空附和了一句。 站在宋春月身侧的周敬平也讲道:“梁世伯说的对,孔先生还是进去歇息为好。” 今日国子监休沐,他本想好好歇息一日,可今日一早便被妻子吵醒了过来,直听她一脸兴奋地说着阿樱就要回来了,唠叨了一整上午,刚用罢午饭,便丢了孩子给他,自己跑来了梁家等着——孩子午睡醒后便一直哭啼不止,他没了法子,只有抱着女儿跟来了梁家,陪同妻子一起等着。 “不过是站一会儿罢了,哪里就有多么辛累了?”孔弗不以为然地笑着说道:“再者说你们都在这儿站着,我若进去歇着,只怕那丫头下车后见独独缺了我一人,回头要同我计较呢!” 任谁都听得出这是玩笑话,可偏偏有听不出来的—— “先生说的是啊,那可怎么办?要不,咱们都进去等着吧?”方大一脸为难地看向众人。 “这怎么行?阿樱回来见门前空荡荡的,肯定觉得不受重视!”方二道:“我给先生搬张椅子出来罢?” “不必不必。”孔弗连忙摆手拒绝,狄叔则是瘫着一张脸,全然不予理会,在他的认知中,方大与方二早已被打上了“梁家的傻儿子”这一明确的标签,属于需要直接无视的类型。 “还不知要等多久呢!”方二没有理由的坚持着,正要转过身之时,却忽然听得宋春月兴奋地喊了一声:“快瞧快瞧,来了辆马车,不知道是不是!” 这下方二也不顾得去搬椅子了,连忙将脑袋探了过去,眯着眼睛仔细地瞧了瞧,喜道:“赶车的不是那……姓宋的统领吗?想必车里坐着的定是阿樱了!” ‘梁家的傻儿子’虽然不聪明,但眼神却是极好的。 赶车的人的确是宋元驹。 他本想跟着一干率先进城的士兵们沾一沾光,在大街上游上一圈好过一把凯旋而归的瘾,可才刚接近城门,便又被晋起赐予了护花使者一职。 “樱姐儿!”庄氏神色欣喜而激动地挥起了手臂,朝着马车喊道。 马车中,云璃闻言连忙推了一把似睡熟了的江樱,轻声提醒道:“姑娘,好像是快到了……” 有人喊呢。 江樱朦朦胧胧地转醒过来,对上云璃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怔愣。 近来她身体尚可,精神却极差,常常什么时候睡去的都不知道,醒来后大脑也通常会有一段时间的空白。 “到家了,姑娘!”见她犯迷糊,云璃忍不住笑了。 “啊?”江樱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来,察觉到车速果然渐慢,忙地撩开一侧的帘子探着脑袋往外看去。 一眼便瞧见了不远处家门前在视野中渐渐放大的一群人,刚醒来还不太明亮的眼睛顿时一热,越发模糊了起来,只得用声音回应道:“我回来了!” “真是阿樱!”众人不由自主地又往前迎了迎。 宋元驹笑着勒住马头,马车刚一停稳便跳下了驾座去,上前给孔弗梁平庄氏几位长辈施了一礼,便很自觉地退到了一旁去。 庄氏已经上前将马车帘拉开,亲自将江樱给给半抱半扶了下来。 “我的樱姐儿!”江樱刚在地上站稳,便被她一把拉进了怀里去,用力地搂了搂才肯放开,继而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一打量不要紧,打量完脸色顿时便差了。 “怎么瘦了这么些!” 江樱:“别提了,出去这一趟就没停过嘴,胖了好大一圈儿……我怕你们笑话我,回来的路上就没敢怎么吃,好不容易才瘦回来的!”末了还一脸认真地问:“跟以前比,是不是还是胖了些?” 云璃闻言无奈叹了口气。 庄氏则一个巴掌落在了江樱的脑袋上。 “胡闹!” 与庄氏齐齐出声的是孔弗,他满脸不赞同地说道:“什么时候你也学起京城那些贵女的做派来了?饿成笔杆子有什么好看的!该吃吃,该喝喝,小小年纪哪里有委屈自己的道理?——趁着秋天就该赶紧养一养秋膘,不然冬日里有你难熬的!” 养秋膘? 那是什么鬼? 江樱面容一囧,却还是满脸狗腿地说道:“祖父说的是。”话罢一面拉起他一只手臂,另只手挽着庄氏,又听着梁平宋春月和方大方二七嘴八舌的跟她说着话,说不出的热闹。 只是,好像少了两个人啊? “文青和春风呢?”(未完待续。) ps:谢谢热恋妹子每天打赏的平安符,妹子对俺是真爱!(小晋:明明是对我。(高冷脸 421:这不是坑人吗? 对于没有跟随大家一同等在门前接江樱回来这一点,偏厅中的宋春风与梁文青,面对江樱之时,是这样解释的—— 梁文青:“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宋春风:“阿樱,我,我没脸见你……” 江樱一头雾水地看着二人。 一个低头拿手指绞着帕子,满脸羞涩。 一个则是满面复杂地看着她,一脸的羞愧与无从开口。 但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 最令江樱瞠目结舌的是……这俩人是以一种极为亲密的姿态站在自己面前的。 宋春风在左,梁文青在右,二人挨的紧紧的,中间隔着的距离估计连一只手指头都插不进去。 这若换作往常,宋春风不还得像被马蜂蜇了一般的弹跳开? “你们……在一起了?”江樱满脸惊异,试探地问道。 “嗯。”梁文青点点头,趁着宋春风不注意,对着江樱投去了一个‘终于熬到头了’的松气表情。 宋春风没有吭声,但显然是默认了。 看这情况,怎么好似还有些内情? 江樱除了为梁文青感到开心之外,内心还存了一份好奇。 比方说…* …宋春风方才那句他没脸见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好端端地在一起了,按理来说是好事一桩,他有什么没脸的? 江樱正思忖着要不要问上两句之时,却听宋春风说道:“我。我去孔先生和梁叔那里看一看。” “去吧。”梁文青笑着推了他一把,说不出的亲昵。 宋春风又看了江樱一眼,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偏厅。 “……这还不到半年呢,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宋春风一走,江樱便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好奇,看向梁文青问道。 梁文青拉着她坐下来,眼中夹着笑意,面上挂着感慨,说道:“这事说来也是上天成全……那日春风心情不好,我陪着他吃了两杯酒。结果一不小心他喝醉了!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本打算趁着他糊涂,将他给办了来着——” 江樱圆目一瞪,问道:“你真这么干了?” “没有!”梁文青又接着说道:“我当时是那样想过来着,但转念细思一番。又觉得趁人之危太不厚道。就算真的勉强在一起了。只怕他日后心中待我也会有隔阂,所以我就弃了这个心思——但我们喝着喝着,都喝晕了。后来……后来一早醒来,我便躺在他的牀上了!” 江樱一脸怀疑地看着她。 “真的,你别不信我啊!”梁文青解释道:“我起初也以为是我喝多了,兽/性大发强迫了春风,可没想到他隐约记得,他自己承认了是他趁人之危……起初还要以死谢罪呢,闹了好长一段时间!你若不信,只管去问他!” 江樱惊的下巴都要掉地上去了。 “你说这是不是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梁文青“哈哈”笑了两声,也不顾江樱复杂的目光,满脸幸福地说道:“你别瞧他方才在你面前别别扭扭的,之所以答应娶我,最开始也只是想要负责任。但自打从换了这种关系相处以来,其实他现如今待我可真的不比从前了,我能感觉的到的……” 江樱听罢,又犯了一会儿怔。 反应过来之后,便只有笑着喟叹了一阵。 她早便觉得这二人的性子是极合适的,只是奈何春风先入为主的观念摆在心里,一直不肯试着去真的了解梁文青。 虽然此番有犯错的前提在先,是不得不负这个责任,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却也给二人之间提供了一个彼此了解的契机—— “这个法子不错吧?你若是需要,可以借鉴借鉴。”梁文青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对江樱说道。 江樱咳了两声,婉拒道:“这个倒不必了……” “怎么?”梁文青拉住她一只手臂,问道:“你也成了?上回信里你说跟他去了筠州,算是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江樱也不瞒她。 只道:“算是成了。” 梁文青一拍大腿,一脸振奋地问道:“什么时候成亲?” “啊……这个还不确定。” 梁文青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倏地一变,看着江樱,问道:“那件事情你听说了吗?” “什么事情?”江樱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梁文青见状眉头紧紧皱起,道:“就是晋家和——” “樱姐儿,文青!” 庄氏洪亮的声音忽然自外面传来,打断了梁文青的话。 江樱转头望去,果见是身上系着围裙的庄氏过来喊人了。 “晚饭摆在前厅,就要上菜了,就差你俩了——有什么悄悄话吃完饭再说!”庄氏站在偏厅门前,笑着招手,门厅前悬着的灯笼散发着暖暖的柔光,打在她的身上,将她面上的笑容显得格外温暖慈爱。 江樱忍不住跟着弯起嘴角,起身朝着庄氏走了过去。 梁文青见状,只得暂时按下话头,跟着江樱一同去往前厅。 而让她意外的是,整顿饭吃下来都是和乐融融的景象,各人只说开心的事情,包括孔先生在内,竟是无人说起此事。 罢了,既然都不说,那她也还是暂时别说了吧? “阿蓉,阿蓉——” 与宋春月紧挨着坐在一起的江樱饱的差不多了,便将交给了云璃照看的孩子接了过来,抱在怀中逗弄着,笑着喊她的乳名。 三四个月大的小孩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头一回被江樱抱,却也没有哭闹。很是乖巧的模样。 云璃恐江樱力气不够使一般,站在一侧顾看着,偶尔笑着弯下身去,拿帕子替‘阿蓉’擦一擦嘴角的口水。 “这孩子真乖,方才奴婢抱着,竟也一闹也没闹呢。”云璃笑着说道。 庄氏:“这副性子倒是随了敬平,跟春月小时候那闹腾的样子可真不大像。” 宋春月笑着,也不反驳。 倒是周敬平说了句:“母亲在世时常说,我小时候也算不得安分,在镇上可是出了名的顽劣——阿蓉更像春月一些。不认生。” “什么不认生。就是脸皮厚呗。”宋春风插了一句。 “去你的!”宋春月丢了一记白眼过去,不悦道:“吃饭也堵不上你那张臭嘴!” “呵呵!”方大与方二亮出了招牌傻笑来。 梁文青也在一旁跟着笑起来。 江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只觉得分外温馨。 分明是与从前无异,怎么今日格外感性? 不知是离家太久。还是因为自己日日渐差的身体。仿佛在无时无刻的提醒她。该好好珍惜眼前的一切。 饭后,孔弗与江樱单独说了会儿话。 唠家常为次,重点还是教育了她一番。不要一味地为了追求瘦而不顾身体健康。 这本是江樱随口丢出来的一个幌子,是为了不想让众人担心她的身体,可哪里料到,竟是换来了孔弗这样的一顿说教。 但自己撒的谎,哭着也要圆完。 在得了孙女多番保证接下来的日子里会将重心放到养秋膘上头,孔老爷子严肃的面庞总算松缓了一些。 末了却还不忘交待了一直守在江樱身旁的云璃一番。 从一些日常的小细节上,到饮食上需要注意的地方,也一并说给了云璃听。 云璃一一应下来,表示自己一定会照顾并监督好江樱的饮食起居。 她眼下只觉得面前的老人气度儒雅不凡,言谈举止都透着一股不俗之气,待自家姑娘又关心入微,故而满心尊敬,却不知若是得知了孔弗的真正身份,还能不能这么淡定的对待了。 祖孙二人又说了些话,江樱已是在强撑着精神。 好在孔弗见时辰已晚,主动提出了要回去,交待江樱好生谢谢之后,并说定明日再来看她。 江樱笑着应下来,直将人送上了马车,才肯回去。 宋春月夫妻二人因孩子睡得早,刚吃完饭便回去了——虽是与闺蜜久别重逢,但毕竟就住在同一条胡同里,来往十分方便。有什么话要说,日后多的是机会,也不急于这一晚。 而宋春风不知是药行里出了什么急事,也是刚用罢饭就不见了人影。 此时梁平和庄氏已将厅内与厨房都收拾了干净,云璃本想带着小红去帮忙,却是晚了一步,只想着明日一早起早些,把早饭的活计给包揽下来。 今晚她留意了一番,这家宅院格外宽敞,家具摆设等也不俗,当家的梁老爷还是个读书人,比她之前在筠州的那户主人家看起来更富庶些,可主子们却个个不是娇气的人,想来是没有被人伺候的习惯。 可她既然来了,便没有吃白食的道理。 “之前的在家里做事的那个丫头呢?”江樱忽然想起了早前那个请来打扫的丫鬟,叫什么名字却是记不清了。 近来她的记性,似乎也比不得从前了。 “前些日子嫁人了,本就是活契,近来正打算再找一个呢。”庄氏有些心不在焉的,不知方才在厨房里梁平与她说了些什么。 “她之前的活儿便让奴婢来做吧!”云璃忙地自荐。 “你既是樱姐儿带回来的,就呆在她房里好了,其它的不用你来做。”庄氏道:“粗使的丫鬟还是得找一个的。” 云璃还欲再说,但见江樱点了头,便也就顺从地应了下来,继而又道:“时辰不早了,那奴婢先去给姑娘备洗澡水吧?” “去吧,厨房水缸里的水是刚打满的,水井就在厨房后头。”庄氏匆匆交待了一句,便转头对江樱说道:“樱姐儿,奶娘想跟你说件事。” 江樱一早便看出她有心事,且直觉告诉她,是与之前梁文青不曾说完的那件事情有关。 她饭后问过梁文青,梁文青却一改脸色,称什么也不知道,倒弄的她一头雾水。 而庄氏显然是有要同她长谈一场的打算,故而将人直接带回了房中。 梁平也在。 见二人过来,他本要借口去书房,却被庄氏出声拦了下来,道:“得了,你也别在这儿演戏了,我一个人说不清,你方才交待给我的我也忘的差不多了……你且就留下来吧。” 梁平面露尴尬之色,与江樱对视一刻,满面无奈地笑道:“也好。” 而得见此状的江樱,心中的疑虑不由越来越深。 “奶娘,梁叔。究竟是出什么事情了?” 庄氏显然是对自己的表达能力不信任,故而只沉下了一张脸,揽下了叹气的角色,而将开口说明的任务留给了梁平。 “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今日我与孔先生也商谈了一番,决定还是让你知道为好,好歹有个心理准备。”梁平说道:“但你听了也别着急慌张,事情还并未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江樱越听越糊涂,只得道:“我知道了,您还是快告诉我吧。” “此事要从十余日前说起。”梁平皱着眉头道:“那时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晋家要与孔家结亲了——” 江樱一愣。 “之前你离京前那段日子,晋家日日往清波馆送礼一事,本就闹的人尽皆知,已有不少人在暗下揣测你与晋家长公子之事了……而现下又出了这种传言,外人如何作想,已无需多行猜测了。”梁平是打定了主意要与江樱将此事说白,故而言辞间直白明了。 “好端端地,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传言?可是晋家闹出来的?”江樱觉得简直了,她人都不在京中,竟也难逃被晋家‘强行捆绑消费’的命运! 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她眼前便浮现了晋家二夫人谢氏的脸庞。 晋家对她的企图她早已心知肚明,谢氏之前那些或明或暗的手段,她也一一看在眼中。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堂堂百年世家,竟然可以为了达到目的,而凭空捏造流言,妄图用舆论来强行将她拖下水去! 这不是坑人吗? “可不就是晋家!真是不要脸!”庄氏咬着牙骂道。 “难不成我真会因为这区区几句流言,就嫁给晋觅不成?”一想到晋觅那张脸,江樱胃里便一阵泛呕,皱了眉道:“晋家该不会这么天真吧?” 她又不是那些士族出身的贵小姐,将名声看得比性命还重。 当初她也曾因行商而被人诟病过,可那又如何,最后她还不是好端端的活到现在? 江樱忽然有些病态的想:晋家此举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手段,还是低估了她的脸皮? 可紧接着,便听梁平忧心忡忡地开了口—— “可麻烦的是,这并不只是传言。” ……(未完待续。) 422:一族颜面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一个时辰前,晋国公府。 晋觅所在的云展院中,晋余明与谢氏这对同床异梦的夫妻眼下正愁眉紧锁地坐在外间。 隔着两道帘子,一扇屏风,却还是能时不时地听到自内间所传出的,晋觅断断续续的痛吟声。 “若阿觅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晋余明满面都是不遮掩的恼怒与痛心。 谢氏在一旁轻声安抚着:“孙大夫的针法素来是最好的,有他在,世子还不放心吗?” 晋余明紧紧抿着嘴唇。 内间中,晋觅的痛呼声已是越来越低。 “孙大夫——” 珠帘一阵晃动,谢氏已站起了身来,看着自内间而出的蓝布衫老者。 年过花甲的孙大夫抬起头来,沉重的面色让谢氏心底一惊。 “如何了!”晋余明也豁然起身,直直地盯着孙大夫看,语气满是胁迫地问道:“大公子的腿伤,何时能好全?” 孙大夫还未开口,人已跪了下去。 晋余明见状,瞳孔陡然一缩。 谢氏心底几乎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不得不问道:“阿觅的情况究竟如何,还请孙大夫速速告知,不要再让我与世子在此提心吊胆了——” “在下无能……”孙大夫低低地叹了口气,道:“大公子的腿,怕是恢复无望了。” “你说什么?”晋余明只觉得整具身体都僵住了。 无望? 无望! 这是什么意思? “胡言乱语!”晋余明一脚朝着孙大夫踹了过去。 “世子……”谢氏忙地上前,扶住了晋余明,却反遭晋余明一把挥开。 珠帘声起,晋余明已大步冲向了内间。 “父亲,父亲……”横躺在床上的晋觅面色苍白羸弱,不知是刚施过针还是惊吓过度的缘故,密密的汗水爬满了整张脸,见晋余明进来,拼尽了力气想要爬坐起来。 可不知是何缘故,偏生一丝力气也拿不住! “我的腿怎么了?”晋觅无法起身。唯有奋力地挪动着身子面向牀外沿,他仰起头,一把抓住了晋余明一只手臂,面色怔怔地重复问道:“我的腿怎么了?” 晋余明望着如此狼狈不堪的儿子。一颗心几乎被震的粉碎。 “我是不是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不,不会……”晋余明摇着头,在床上坐下来,目光一寸一寸凝结成冰。 “父亲,你一定要治好我的腿。一定要治好我的腿啊!”晋觅眼中的神色是说不出的惊慌失措,他紧紧地抓着晋余明的衣袖,仿佛他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了晋余明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一定会。” 晋余明应着,沉冽的目光却一直定格在夜色漆黑的窗外。 “都是晋然……是他!是他将我害成这个样子的!”晋觅拼命地仰着头看着晋余明,提到晋然这个名字,原本慌张无措的眼神当中一缕缕地爬满了怨恨与狰狞,攥着晋余明衣袖的双手上,青筋暴起,骨节煞白。 晋余明对上儿子的眼神。眸中一派沉寂之色,恍如暗夜中的湖面,分明丝毫起伏也没有,却随时可能会有恐怖的水怪自湖底崛起,张开血盆大口吞噬掉一切。 “他欠你的,父亲会替你百倍讨回来。” 晋觅无端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一时竟开不得口,唯有僵硬地点着头。 而屏风旁的谢氏眼见这一幕,神色几变,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未有上前。 …… 消息很快传到了上房。 晋擎云得知后,站在窗前立了许久。 这个结果,早在他预料之中——既然决心动了手,必定是下了狠手的。 可真的听到。还是一时难以压制胸口的冷意。 他平生最厌恶的便是看不清自己身份的人。 果然,相比于阿储,他竟更像是他的母亲,那个毁了他最得意的儿子的女人。 “老爷,二公子回来了,现在门外等候。” 一道通传声在身后响起。晋擎云仍望着窗外,沉声道了句:“让他进来。” 不多时,便有一道稳健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孙儿见过祖父。” 这道声音较半年前相比,似乎不太一样了。 晋擎云眸光微闪,转过了身来。 面上的冷意,已被似笑非笑的表情所取代。 “起来吧。”他望着面前束发整齐,长靴黑衣, 腰间佩剑的孙儿,似乎很满意,又极体贴地道了句:“听说你在进城之前随同嬴将军去了两营,处理一应安置事宜,你近来连日赶路,本已劳累不堪,这等琐碎之事何必再去插手,尽管丢给嬴将军便是了。耽搁到现在,晚饭可曾用过了?” “已在营中用罢。” “看来你倒是将军旅生活适应的极好。”晋擎云微微笑着,自己在身侧的太师椅上坐下之后,又示意晋起。 晋起刚一落座,便听晋擎云说道:“你舅舅在筠州的那段时日,各方面可都还称心?” “舅舅生性随意,一直吃住在营中,并无置词。” “当年之事你舅舅也是一时意气,如今他既如此放心地将兵符交到了你手中,显而易见是十分重情之人。”晋擎云看着晋起说道。 晋起只点头称是。 晋擎云打量了他一眼,未在兵符的问题上多说什么,岔开了话题道:“听说之前阿觅在营中被杖罚,是你下的令?” 此时方才提起晋觅之事,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是。”晋起答的干脆。 而这种反应落在晋擎云的眼中,却是十足的轻狂了。 手中握了道兵符,便谁也不肯放在眼中了? 晋擎云在心底冷哼了一声,面上却不露任何痕迹,只又问道:“听说是因他出入风月之所?” “祖父既已了解内情,又何必再行多问。”晋起抬起头来,看向了晋擎云。 这种眼神分外平静,却让晋擎云倏的一怔。 再加上方才那句似含了些不耐烦的回话,不难看出,他这个孙子此刻的心情并不是太好。甚至不愿掩饰。 稍一作想,晋擎云便推测出了缘由来。 怕是听说了什么吧? 妄想落了空,可不得要乱了阵脚吗。 “祖父不过一问罢了,你为何如此不耐?可是怕祖父责罚于你?”晋擎云耐着性子。面上丝毫变动也无,口气平静地说道:“此事你虽有不对之处,但你祖母尚值丧期,他此举确有不妥,理应受罚——可你要明白。无论何时何地,晋家家族的颜面不可辱没。你纵对他心有不满,却也不该当众处置于他。” 好在消息得以及时封闭,不曾传开。 “孙儿自然不及祖父深谋远虑。”晋起看着面前的老人,不置可否地说道。 “再有下次,祖父必不会轻饶于你。”晋擎云半真半假,眉间丝毫怒意也无,故而显得格外宽宏大量。 晋起并未多言,只等着听他接下来还要说些什么。 “另外,家中为你安排了一桩亲事。本想改日再与你说的。既现下没旁的事情,便一并告知你吧。” “亲事?”晋起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安排、告知。 还真是从不打算过问他的意见。 “嗯。”谈到此处,晋擎云眼中的笑意又多了几分,“倒也不是别家的姑娘,正是意兰阁中,那位你二伯母胞姐之女,佳柔。” “是祖父的意思?”晋起问。 “你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晋擎云并未回答晋起的问题,只道:“佳柔在京中名媛当中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虽然生父被冠上了判王之名,可她却也是谢氏的正统血脉。你并不吃亏。” “之前曾在府中偶然听闻,下人常说谢表姑娘日后是要嫁于大公子的。”晋起眼中似含了些嘲讽之意,问道:“怎么如今却要许给孙儿了?” “下人之言岂可当真。”晋擎云似有些不悦,“你可是对这桩亲事有不满之处?” 真以为手中握有兵符。便能为所欲为了不成? 他不认为晋起会蠢到以此作为底气,来忤逆他的决定。 想娶孔家嫡女,以此将孔家拉到他这边来,简直是痴心妄想。 面对晋擎云平静中带有威慑的目光,晋起丝毫不为所动,反而问道:“士族人家。向来长幼有序,大公子尚未立有正室,祖父何必替我着急?” “如果你是在担心这个,那大可不必了。”晋擎云眼中神色一敛,笑道:“我已给阿觅定下了一门亲事——你刚回京城怕是还不曾听闻,你二伯母前些日子让人去了孔家说合,说的便是阿觅与孔家小姐的亲事,孔家已经给了准信儿,只待孔小姐回京之后交换生辰八字了。” 晋起眸色一凉,望着提到此事而满面笑意的晋擎云,问道:“不知是孔家哪位小姐?” 晋擎云暗道了声明知故问,却还是满面理所应当地答道:“士庶本就不得通婚,孔家虽然与普通庶族不同,但却也是非旁支能够配得上阿觅的身份的——既是要娶,娶的定是孔家唯一的嫡脉小姐了。” “祖父指得是今年年初刚被孔先生编入孔氏族谱的孔浠?” “正是她了。”晋擎云点头,一面暗中打量着晋起的脸色变化。 “听闻孔先生亦是今日刚回到京中,不知祖父口中的准信,是出自何处?” 晋擎云淡淡地说道:“孔家族长。” 孔家族长? 越过了孔先生,直接找到了孔家族长? 孔家族长有权主理孔家全部事宜,而彼时孔先生又不在京中,可谓是让人挑不出一丝纰漏来! 孔家的底蕴比晋家来的还要久远,一个以礼以信待天下的儒学家族,试问能冠得起嫡女悔亲这顶帽子吗?更何况对方还是堂堂晋家。 与晋家自诩的清贵不同,孔氏一族才是真的清白门第。 孔氏族谱往上数十代,怕也不曾留下过这样的污点。 呵,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晋起心中冷笑连连,口气却还算平静:“看来祖父已经想好要如何应对孔先生的不满了。” 是算准了孔弗就是再溺爱这个孙女,却也无法将家族颜面抛诸脑后吗。 因为此事关乎的不是江樱一人,也不是孔弗一人,而是整个孔氏家族。 这种过错,谁也担当不起。 “不满?”晋擎云莫名笑了一声,道:“孔先生愿与我晋家交好之意已非一两日,有此亲上加亲的机会,怕也正是孔先生所愿看到的。” “孔家可知大公子现下的情况吗?” 晋擎云眸色一冷。 片刻后,面色笃定地说道:“阿觅的腿伤,会好的。” 纵然好不了,却也不可能轮得到他! 对上这双渐显寒意的眼睛,晋起起了身来。 “孙儿告退。”他拱手作礼,便转了身。 “你……”晋擎云实未料到他会就此罢休,按下不再多问此事,更不曾料到,他竟敢如此堂而皇之地不将他放在眼中! 望着那道笔直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晋擎云紧紧握起的拳头在肘边的茶桌上砸了下来。 “狂妄无知!” …… “二夫人。” 二房这边,只谢氏一人坐在正堂内,一个着杏黄色比甲的丫鬟跨过门槛,穿入堂中行礼。 “二公子可回来了?”谢氏问道。 “回来了。”丫鬟压低了声音说道:“直接去了老爷那里,二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但二公子离开之后,老爷砸了桌子……气的不轻呢。” 谢氏听罢一眯眼睛,暗暗思索着。 “奴婢猜着,是不是因为大公子的事情,老爷训斥了二公子?” “不会……”谢氏轻轻摇头。 这种时候,晋公怎么舍得因此训斥二公子? 别说断腿,纵然是手脚全断了,现如今却也不是该处置问罪的时候。 上次的来信中提到的西陵兵符,怕是还没到手呢。 可晋公向来不是心急之人,故而定也不会是因此动怒。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怕是晋公方才提起了早已内定的婚配之事。 二公子竟因此忤逆了晋公? 他纵然有心,可怎么敢? 一个是极沉得住气的老狐狸,另一个却也绝非莽撞之人。 谢氏眉心一跳,越发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只怕她所觉察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夫人,要不要让人再去二公子那里打探打探?”丫鬟小声地问道。 “不必了。” 纵然是打探,只怕也打探不出什么来。 晋家这座百年大院中,藏的最深的,不到最后,只怕还不知道究竟是谁呢…(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423:暴力的对策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次日早,秋阳初升,雾霭还未散的干净。≮あ书⇄阅⇉屋➶www.sHuYueWu.Com≯ 此时,晋国公府中天不亮便起了身的粗使下人们已将府内各处清扫完毕,由管事婆子检查了一番过后,下人们方提着扫帚水桶等一应工具准备回下人房用早饭。 而刚一转身,却听前面的管事婆子低呼了一声:“快跪下!” 许多人还来不及反应是怎么回事,便被身边的同伴扯着跪了下去。 一阵脚步声靠近,有人偷偷地抬起头来瞄了一眼,待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又赶忙满脸惊惶地垂下头去,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 直到那脚步声渐远了,由管事婆子起了头,一干粗使下人们才敢随着起了身来。 “方才那是老爷吧?”一行人往回走,小声地嘀咕着。 “是啊,看样子似乎是要出门——后头跟着的手中提了好多东西呢。” “这么一大早,是要去哪里?” 近年来,晋擎云一个月里出门的次数三只手指头都够用了,而每每出门,必定是有要紧事。 “还有问吗?肯定是去清波馆了……没听说吗,孔先生昨个儿回来了!”有消息灵通的下人开口说道,引得一干人纷纷议论起来。 “是去清波馆啊?” “那位外出游玩的孔小姐似乎也回京了吧?” “……里里外外都在说咱们晋国公府要和孔家结亲了,看来是真的啊?” “哎,这位孔小姐真是顶好的福气,原本不过是个商贾之女,因得了孔先生青眼,竟就飞上枝头做凤凰,能嫁进晋家这等门第了……啧啧!”有人既是羡慕又是嫉妒地说道。 却不知,众人眼中这份所谓的‘福气’,之于江樱等人而言,却是桩彻头彻尾。极为棘手的祸事。 而一大清早便亲自登了清波馆这扇门的晋擎云,也并未讨到自己想象中的好。 他是算准了时辰过来的,出门虽早了些,但从晋国公府到清波馆。路上却至少需要一个时辰,故而待他来到清波馆之时,当是孔弗刚用罢早饭没多久。 晋公亲自登门,下人自不敢拦,将人请去了正厅之后。消息已经传入了孔弗的耳朵里。 孔弗亦是早有预料,却并未停下手中事宜,而是将一卷孤本之上残缺的部分一一批注完了之后,再行前往正厅去见晋擎云。 并非是他有意怠慢,而是敬重一说,素来是相互的。 若不是还顾念着几分清波馆的名声,他真怕自己会忍不住让人直接拿扫帚赶了这个心机卑劣的老东西! 孔弗这番不太儒雅的心思外人自是体察不出,但狄叔却领会出了七七八八,已有直觉这位上门解释的晋家家主,今日必然是要吃瘪了。 先生顾全大局不假。可先生同样看重的,却还有原则二字。 而先生最为看重的,到底还是那个臭丫头…… 而这些,素来将利益捧在首位,且习惯性以自己的目光去看待他人的晋擎云,又焉能想象的到? 故而当孔弗耐着性子一脸无感地听完晋擎云的叙述与解释之后,直截了当,且又不失礼数地给出了这样的回应之时,晋擎云的内心是十分诧异的。 “孔家与贵府交好之意早已明朗,近年间的来往也甚为密切。老朽膝下唯一的弟子亦成了贵府麾下的门客。晋公为人素来洞达,老朽也本以为晋公能领会孔氏一族这一番用意。”孔弗面色一丝不苟,口气不温不火地说道:“可实未料到晋公仍信不过孔氏一番诚意,最后竟落得要算计到孩子身上。才得安心。” 晋擎云闻言眼皮一阵抖动。 算计二字竟都给他用上了? “孔先生言重了吧,此事老夫本是想与先生商议的,只是彼时先生事忙不在京中,老夫心想孔家族长有权料理族中一概事物,与其商议也是一样。此事是贵族长亲口应承,又称待先生回城之后再行细商。何来的算计之说?”晋擎云毕竟是见惯了风浪之人,眼下虽然诧异孔弗会与他直言不讳,却仍是一副风轻云淡之色,将情绪掩藏的一丝不漏。 而这副模样在狄叔的眼中,便是十足的不要脸了。 与族长商议? 那是好好的商议吗? 昨日先生已去族中问的清楚了,晋家人上门提出此意之时,打的便是先生的名号,只称之前已与先生提起过此事,再有今年年初时晋家日日往清波馆送礼的那档子事情在,憨厚正直又年事已高的族长又岂会怀疑堂堂晋家会在这种事情上耍心眼儿? 而虽然是稀里糊涂的,却叶根本不曾真的应下过,只称待先生回来之后再行商议。 可偏偏晋家如今就抓住这句话了,只说孔家已给出了准话儿,默许了此事。 默许个屁啊! 狄叔扫了晋擎云一眼,狠狠地在心底“呸”了一声。 而孔弗并不打断晋擎云的‘解释’,其间也不插嘴,只待晋擎云将想说的全部都说了出来,他方才接过话头。 不为旁的,只因孔氏是以礼行天下的大族,不能做无礼之事。 “晋公所言老朽全都听明白了。”孔弗不怒不恼,也不戳破这场事件晋家‘连哄带骗并着强逼’的真实性质,口气沉稳而儒雅地道:“既是如此,晋公便请回吧。” 请回? 晋擎云一下子没能反应的过来。 他这是被赶了吗? 狄叔紧接着地一声冷冷的“送客”,可谓是最好的回答。 他真的被赶了。 这是晋擎云有生以来,头一次被人驱赶出门。 虽然表面上看着并称不上失礼,虽然他走的时候背影亦如来时挺得笔直,自带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但这些还是改变不了他被赶的事实。 坐进了马车里的晋擎云,方才迟迟地沉下了脸色。 他来时倒是真没料到自己会遭到如此待遇。 纵然孔弗会因晋家之前的举动而略有些不满,但他认为,为了大局着想,向来睿智的孔弗绝不会与他撕破脸皮。 眼下倒也不算撕破脸皮。 可若他方才稍有些沉不住气,只怕就麻烦了。 然而他眼下纵然生气。却也不认为孔弗这么做能给此事带来任何影响——因为孔家当也清楚,若是此时对外反口,称没有结亲之事,到时晋家站出来力争。两家的关系就算是完了。 而关系崩塌同颜面扫地相比,大家更看重的无疑是后者。 都是大族,谁也丢不起这个脸。 而若细论,到时丢脸丢的最大的,绝不会是他晋家。 这一点。他不信孔弗会看不明白! 眼下就尽管使脾气吧,使个够,只看这位学识渊博,名满天下的大儒能不能因为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孙女儿将家族颜面置之脑后,意气用事到最后! 正厅中,孔弗还坐在原处,‘送’走了晋擎云后,他方有一丝闲心吃起了茶。 “此事先生难做。”狄叔在一旁忽然说道。 “最难做的却不是我。”借着低头吹动茶碗中浮动的绿叶,孔弗微微叹了口气,道:“倒是难为了江丫头。一个不察,怕还得将她的名声给赔进去。本不过是晋家妄图将我孔氏一族与之绑到一条船上,她却因成了孔家的孙女儿,便被平白拉进了这趟浑水之中。” “先生说的也是。”狄叔赞同了一句,复又补道:“固然她原本也没什么好名声。” 可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不算上乘的出身,总敌不过悔婚的名头来的可怕。 孔弗闻言无奈看了他一眼,道:“你这张嘴总也吐不出好听的话来。” 狄叔也不反驳,只继续面瘫这一张脸,错开了话题提议道:“要不要请晋二公子前来商议一番?” 此事归根结底。同这个内定的孙女婿也脱不了干系。 “昨晚已事先让人传了信过去,此时还未过来,怕是为了避开晋国公。”孔弗吃了口茶,倒是不急不缓。“且再等一等吧。” 狄叔见他心中似有丘壑,便也不瞎操心,只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等孔弗一同等着。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却也未见晋起的人影。 狄叔皱了皱眉,吐槽道:“难不成是还怕在路上撞见晋公,这一避竟是避到了现在。” “之前都不怕。眼下又何以会怕。”孔弗意味深长地道:“若是有这个怕字,晋家的那位大公子也不会竖着出门,横着回来了。” “先生何时也会说这样的话了?” 孔弗不理会他,只猜测道:“怕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左右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方才他刻意在晋擎云面前做出意气的模样,便是一招心理攻势,为的是让晋擎云吃不准他的用意,而为了顾及两家表面上的和平,接下来晋擎云纵是再急,却也不敢将此事逼的太紧。 一准儿会给他留些‘缓冲’及‘冷静’的时间。 如此一来,便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来解决此事。 “中午还请了媒人上门,赶在一起倒是麻烦。”狄叔在一旁念道:“许多事情还得先生亲自过眼拿主意才成。” 石青与华常静的婚事已被提上了日程,眼下两人回了京,便要开始着手准备诸多事宜了。 “到时你先看也是一样的。”孔弗笑笑。 “我可没娶过儿媳妇,哪里知道从何下手?”狄叔默默道了句。 孔弗瞧了他一眼,刚要教他一番做人要懂得变通的道理,却听厅门外来了老仆禀告,说是:“晋家的二公子来了。” “请进来罢。”孔弗换上一副正色。 狄叔也闭了嘴。 不多时,晋起便被请了进来。 “二公子精神倒是好的很。”孔弗看了一眼晋起眉眼中的精神气儿,笑了道,一面招呼着人坐下。 一瞧这模样,他便知晋起定未将这桩烦心事放在心上。 晋起不置可否,先是出言赔礼自己来的晚了,再依孔弗之言坐了下来。 听他说自己一大早出城办事去了,孔弗便颔首道:“初回京中,是该有许多事情要忙。” 紧接着又道:“可如今最紧要的,还是眼下这桩麻烦事,依晋国公的做事习惯来看,怕是拖延不了太久。” 晋起自是知道孔弗口中的这桩‘麻烦事’指的是哪一桩,皱眉一刻,便道:“先生不必为此事为难,此事先生立场特殊,本就不宜出面处理。” 在回城之前,他也着实没有料到晋家竟会抛出这么一招,堂堂连城晋氏,当真令人不齿。 可转念一想,类似之事,晋家又何尝少做过。 而眼下孔弗闻得此言,不由问道:“莫不是二公子已有应对之策?” “对策倒称不上。”晋起摇头。 “二公子不必自谦了,既有主意,便说出来罢。” 晋起:“我打算解决了晋觅。” “什么?”孔弗一瞪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么暴力的话,是怎么如此淡定地说出口的? 这下就连狄叔也愣住了,不由抬起头来看向这位晋二公子。 接收到孔弗诧异的目光,晋起平静的不像话,出言解释道:“晚辈不瞒先生,近来晚辈另有要紧之事需要加紧处理,并无闲心应对这些阴私手段——与其大费周折,倒不如直接从根源解决。” 反正,晋觅早该死了。 他自然也知道此为下策,但眼下之于他而言,再没有比寻找离魂草来的更为紧要的事情了,若他被这些烦杂之事绊住了手脚,所耽搁到的每一刻时间,只怕都会与江樱的性命息息相关。 没人知道如今的他,是如何的心急如焚。 但凡是这个时候冒出来阻拦他的,他都没有办法去‘和颜悦色’的处理干净。 而听罢此言的孔弗,总算明白他那句‘对策倒称不上’确实不是谦虚之辞了…… 这是什么办法啊? 压了压心口的那份意外,孔弗面色复杂地开口说道:“二公子当机立断,胆识确非常人能及……我自也知道依二公子如今之势,要清除掉区区一个大公子不算难事,可如此一来,二公子日后的名声,怕是平白污损许多——此事本就非二公子之过,何以要出此下策,为他人的过错背下黑锅?”(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424:再见皇后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这层利害,晚辈早已想过。” 可如今他却顾不了那么多。 反正名声二字之于他而言,向来如浮云。 “二公子切勿操之过急。”孔弗劝道:“若想和平解决此事,并非完全没有办法。” “先生的意思是?” 孔弗微一点头,却暂时不提解决之法为何,反而是与晋起问道:“冒昧的问上一句,此时此境,二公子可曾想过要娶江丫头为妻?” 忽然谈及这个,晋起反倒一怔。 虽不知孔弗为何忽然问起这个,但还是没有任何犹疑便点了头—— “回京之前,已有决定。” “如此便好……”孔弗面色欣慰地点头。 狄叔在一旁却听得直抽嘴角。 这对话,真是怎么听怎么不像是谈正事的人…… “先生所说的办法,与此有关?” “不错。”孔弗道:“本还有另外一个问题要问二公子,但眼下看来,却是不必了。” 原欲问他是否介意因此事同晋擎云产生隔阂,可……这孩子连解决了大公子这样的决定都眼睛不眨一下的扔了出来,他还有什么好问的? …… 谈完正事之后,晋起莫名其妙的被留在了清波馆同孔弗一起商看了媒婆所带来的一应要准备的事项及物品。 看罢这些,又被留下来用了顿午饭。 “昨晚我交待了梁老爷将此事告知了江丫头,原是想让她有个准备。而如此一来,想必她这一夜半日定是过的极不安稳。”饭后,孔弗对晋起说道:“既如今已有解决之法,便也与她说一声儿,好让她安下心来罢——昨晚答应了她今日会再去看她一趟,二公子可要同去?” 换做旁的,晋起定要以手上的正事为先,可既是去看江樱,便另当别论了。 只是。她会因此事而不安稳? 不见得吧…… 想当时她知道自己的命数之时,他担心的整夜无法闭眼,她却还是有着睡过头的强大定力在的。 晋起答应下来,孔弗也未耽搁。当即让人去备了马车。 晋起是骑马来的,便在前头带路。 来到榆树胡同之时,堪堪刚至未时,太阳尚高高地挂在头顶上方。 而进了梁家大门一问,却听说江樱并不在家中。 “才刚回来。不好好歇着,又跑去哪里了?”孔弗问道。 晋起强忍住要扶额的欲/望。 就知道这是个心宽到没边儿的女人。 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跑出去玩儿! 可这回,江樱却是真的被冤枉了。 “是宫里,宫里来了到旨意,说是皇后娘娘要请樱姐儿进宫——才不过小半个时辰之前的事情!” 庄氏道:“起初觉得有些奇怪,可那传旨的公公却说是之前樱姐儿随同冬珠公主入宫之时,很得皇后娘娘喜爱,这才让宣进宫去陪娘娘说说话儿,解解闷什么的……想着总归不能违抗旨意。便只得随宫人们去了。” 说罢又有些忧心:“这孩子鲜少出入这种地方,我真怕她闯什么祸。” 若不是觉得自己更容易闯祸,她势必是要跟过去的。 “梁夫人不必担心。”孔弗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宽慰道:“去便去吧,樱姐儿之前也是跟着宫里的老人儿董嬷嬷学过规矩的,倒不用怕会失礼。她又向来安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这么一开口,便极有说服力,庄氏顿觉一颗心安定了不少。 而晋起听罢江樱被宣召进宫的消息,表情却有一瞬间的复杂。 但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平复了下来。 …… 此时正坐在前往皇宫的马车里的江樱,精神不大好。 夏秋之际,她本就有着饭后午憩的习惯,加之近来精神不振。午睡的时间更是较之前延长了一倍。 而今日刚吃罢午饭,便被横空砸过来的一道懿旨召了过来,因为特意梳妆整理过,故而在马车中又横竖睡不安宁,干脆就不睡了。 但她这种精神萎靡的样子,落在随行的云璃眼中。却是十足的淡定做派了,云璃半是钦佩半是不安地询问道:“姑娘之前也常出入皇宫吗?这位皇后娘娘,脾气如何?” 她以往去过最气派的地方,应就是那回陪着江樱去辞行的筠州太守府了。 而像去皇宫这种地方,她根本想也未曾想过! “我也只来过一回。”窝在马车一角的江樱挪了挪,换了个稍微舒服些的姿势,对云璃说道:“皇后娘娘脾气很好,人也好看,但眼睛瞧不见东西,到时咱们只要守着规矩,她说什么答什么就是了。” “哦……奴婢都记下了。”云璃直觉江樱的说法有些太过简单,简单的有些不靠谱,但自己作为一个土包子,又实在没有置疑的资格,于是只好独自紧张着。 江樱则在暗暗思忖着,这位皇后娘娘召自己入宫的真实目的。 那个传旨的太监说,皇后娘娘喜欢她,要让她进宫解闷儿,说实话她是不大相信的。 上次同冬珠一起进宫,她只记得那位皇后娘娘待冬珠像是十分喜爱,待她虽也客气,但明显是落了冬珠一大截——虽说那次她本就是作为陪衬被冬珠硬拉过去的,而冬珠是异国公主,为了两国交好,做皇后的是该处好关系,但人与人之间是有磁场在的,她能感觉的到,那位皇后待她十分平淡。 纵然不反感,但也远远没到很想让她入宫作伴解闷的地步。 京中贵女无数,怎么轮也轮不到她这个‘半路出家’的孔氏小姐吧? 江樱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明白,最后干脆将这个问题暂时放到了一边去,转而琢磨起了梁叔昨晚跟她说的那一席话。 是的,从得知消息到现在,她还没腾出时间来细想…… 昨晚说到很晚,到了最后,纵然她强打着精神但眼皮子还是不听使唤,梁平诧异了一番,只有放她回了房。虽然还有些话没有说完。 而回房后她是怎么被云璃伺候着洗澡睡觉的,江樱也基本上记不清楚了。 今早起的又晚,醒后又例行地发了会儿呆,上午宋春月过来。俩人围着孩子玩儿了一上午,刚吃罢午饭,打算睡上一觉清醒清醒然后将事情在脑子里过上一遍来着,却猝不及防的被宣进宫来了。 所以一耽搁,便耽搁到了现在。 由此可见。这病果真误事。 江樱总结了一番昨日梁平所言,以及他最后那句“不必担心,先生说了,此事自有他来解决”—— 先生要怎么解决? 为了她跟晋家翻脸,置孔氏一族颜面于不顾吗? 或是如梁叔所猜测的那样,委婉一些,跟晋家达成某种协议,然后让孔氏旁支的姑娘嫁过去一个做贵妾,也好抵消之前的传言。 可像是晋觅那种人,孔氏一族不管什么姑娘配过去都是委屈的。 且若达成这种共识。孔家必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若不然,晋家何以甘愿退这一步? 先不说此事是晋家起了阴私之心,与先生无关,不该让孔氏来承担后果,单说她自己,也是断然不愿见到先生做出如此举动来的。 此事说到底,先生根本不宜出面。 晋大哥应也知晓此事了,不知他有什么主意没有? 一碰到这种不是她这简简单单的脑袋能解决得了的难题,江樱便会下意识地想到晋起。 正想着待出宫之后让阿瞒给晋起传个口信。二人见上一面好好谈一谈此事之时,却忽觉手臂被人轻轻抓住—— “姑娘,是不是到了?”云璃的脸色已经平复了许多,但动作上还是暴露了内心的紧张。 江樱这才察觉。马车已然停了下来。 “江姑娘,马车不能进内宫,咱们改乘轿吧?”马车外,太监口气恭敬地询问道。 这自然只是一句象征性的询问,江樱应了一声,被云璃扶着下了马车。只见一旁已备有一顶青绒小轿。 江樱上了轿,云璃则跟在轿旁走着,一路上都垂着头,并不敢随意乱看,直到同样跟在轿旁走着的小黄门儿低声对轿内的江樱禀道:“姑娘莫急,未央宫就在前头了。” 云璃这才悄悄地抬起头来,往前方看去。 一座气派巍峨的宫殿果然就矗立在前不远处。 朱红色的殿门,像是刚用朱漆刷过一般,红的甚至有些刺目。 轿子稳稳落地,江樱弯身提裙而出,云璃忙上前扶住她一只手臂,说不出是为了显得规矩全,还是想以此来平复内心的紧张。 江樱不由想起自己第一次入宫之时,也如云璃这般,于是便拿手轻轻拍了她的手背,低声说道:“没人会平白挑你的毛病,你只管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对了。” 这句话犹如一记定心丸,云璃吃了下去顿觉安心不少。 小黄门儿只将人送到未央宫前,便换成了早早候着的宫娥引路,带着主仆二人往未央宫内不疾不徐地走去。 “奴婢唤作莘儿,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上回江姑娘随冬珠公主入宫之时,奴婢还给江姑娘介绍过点心呢,江姑娘可还记得奴婢吗?”引路的宫女笑着同江樱说道。 江樱闻言打量了她两眼,却是全然没了印象,但又不好说的太直接,便委婉答道:“只记得点心了……” 莘儿闻言一愣,继而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莞尔道:“姑娘这记性倒是有趣——但往后姑娘多来几趟,必定就能记得奴婢了。” 江樱便笑着点头。 心中却暗道,这种让人没有安全感的地方,她实在不愿多来一回,更遑论是几趟了。 而跟在她身后的云璃听罢她那句‘只记得点心了’,却是一阵哭笑不得,却也因此放松了几分。 这名唤莘儿的宫女十分机灵善谈,与江樱从喜好的点心谈到未央宫里的一些趣事,让江樱笑了几遭之余,心中不免也添了几分熟识。 一直到内殿前,莘儿方掐住了话头,笑着让江樱稍候片刻,自己便转身进去禀报了。 她禀报的声音不高,但殿内的主子声音却是不小,听闻之后,笑着道了句:“快快将人传进来罢!”,这句带着浓浓笑意的话便传进了江樱与云璃的耳中。 这股子中气十足,闻声便能想象的到本人定是神采奕奕的声音,倒不像是那位身姿柔弱的皇后娘娘的。 莫非还有别人在? “姑娘,咱们进去吧。”莘儿笑着道。 江樱点头,抬脚踏入内殿。 不知上次是否因冬珠在场的缘故,召见设在前殿,显得格外正式,而如今她所在之处,分明是皇后歇息的内殿。 内殿中的陈设布置,与她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并不如初入未央宫时给人的奢华精致,此处竟称得上是简单至极,环顾四周,除了一套棱角已磨的光亮的黄花梨桌椅与一方铺着锦蓝色毯子的美人榻,以及一张梳妆台之外,竟再无其它家具,且桌台之上,除了一套茶具之外,纵连一只花瓶也寻不见。 而由于此处格外宽敞的缘故,乍然之下,竟给人一种空荡感。 江樱暗暗奇异了片刻,忽地想到这或许是为了让目不能视的皇后行走更为方便些所设吧? 如此想着,目光便落在了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的两名宫装女子身上。 其中一位便是有过一面之缘,让她与冬珠惊为天人的皇后娘娘。 另一位,也是见过的,正是上回陪着皇后一起的宸妃。 “民女参见皇后娘娘,宸妃娘娘。”江樱上前行礼。 “难为江姑娘还将我给记下了呢……”宸妃笑着道了句,在皇后身边一经对比姿色虽是逊色许多,但眉间一片明朗之色,让人望之倍觉舒畅。 “宸妃娘娘折煞民女了。” “快起来吧。”皇后出声,声音如弱风扶柳,面上却也带着浅浅笑意,又示意莘儿给江樱赐坐。 今日皇后不比上回召见冬珠之时,穿着正式的宫装,而是仅穿了件居家的素蓝色对襟褙子,一头乌发随意地挽了个髻,斜着一支翡翠簪,面上不施脂粉,朴素的甚至有些过分,全然不似一位万人之上的国母该有的模样,却也丝毫未能折损她的气质与美貌。 纵然不是头次相见,却仍令江樱倍感惊艳。 ……(未完待续。) 425:我有病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江樱出宫之时,已过酉时。 莘儿提灯将其送出内宫外,方才行礼折回,由着未央宫里的一个得力小黄门儿将人送出了宫去。 主仆二人出现在宫门外之时,云璃手中便多了两只食盒。 这是皇后与宸妃,执意要她们带回去的一些可以存放上几日的糕点小食…… “听宸妃娘娘说这里头有好些糕点都是皇后娘娘亲手做的——皇后娘娘待姑娘可真好。” 云璃笑着说道,脸上早没了来时的局促与紧张,但还是有些不太能接受自己竟在皇宫里待了大半日这个事实。 江樱点头:“皇后娘娘人是很好。” “姑娘……” “怎么了?”江樱朝她看去。 “好像是晋二公子——”云璃双手都提着东西,腾不出手去指明方向,唯有用目光来示意江樱。 江樱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左侧宫墙外,略有些昏暗的光线中,立着二人二骑。 虽隔得不近,但江樱还是一眼便将人确定了下来。 真是晋大哥! 江樱面露欣喜之色,朝着晋起走去。 而晋起显然也看见了她,提步正走来。 宋元驹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晋大哥怎么来了?”江樱仰脸看着他,满面惊喜之色。 见她这副神色,晋起也不禁跟着笑了笑,道:“今日去过榆树胡同,听说你被宣进了宫,晚间还没有回来的消息,便过来等一等。”话罢又问道:“怎么这个时辰才出来?” “皇后娘娘留我用晚膳,我没好意思拒绝。”江樱坦然答道:“还给我带了许多吃的回去呢——” 晋起的目光在云璃手中的食盒上扫过,嘴角一抽,道:“你倒是去哪儿都饿不着。” 江樱“嘿嘿”笑了两声,也不辩解。 晋起看她一眼,道:“时辰不早了,回去吧。” 江樱点头。由云璃轻扶着上了马车。 刚一坐稳,却见晋起也跟着坐了进来。 江樱一愣,问道:“不骑马了吗?” 方才不是见他和宋大哥一人一匹马,在宫墙下等着的吗? “冷。”晋起面无表情地丢出一个字。 “冷?” 江樱面色有些古怪。 虽说眼下已入了秋。但凉爽与冷,却还是有些差距的吧? 撩开车帘一看,恰见不远处的宋元驹正一脸凌乱地望着马车,那表情仿佛在说‘能不能先跟我打声儿招呼?’—— 云璃也觉突然,在车外犹豫了一番。最终却也没好意思跟着钻进去,只得低声跟车夫商量了几句,坐在了驾座旁。 见宋元驹认了命般的转身去牵了马,江樱只得将车帘放了下来…… 马车缓缓驶动,晋起却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一般,口气如常地开了口,与江樱问道:“皇后今日召你入宫,所为何事?” 江樱这厢才反应过来他之所以藉口说冷不愿骑马,大约只是想跟自己同乘马车,多些说话的时间。正兀自傻乐之际,忽听得他问起这个,抿了会儿嘴,将唇边的笑意压了下去,才摇头答道:“并没什么事情,就问了些家常,又热情地留了我吃饭。” 自己答罢,又有些疑心地问道:“孔家与宫里,也有什么牵连吗?” “牵连谈不上,可孔氏一族的地位摆在那里。宫中有意走的近些,也无可厚非。”晋起口气淡淡地说道:“你若愿意来便来,若是不愿也不必勉强自己,并无利害牵扯。” 江樱听罢点了点头。这才放心下来,又道:“皇后娘娘待我,倒是真的不错。” 她虽然不聪明,眼力劲也不强,但她能感觉的到,什么是假。什么是真。 虽然不知道这位只见了她两面的皇后娘娘,到底喜欢她哪一点,但她倒真的觉得今日皇后待她的态度,并非是表面的客套,或是刻意的示好。 这是一种说不太清,但却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的喜爱。 “对了,今日皇后娘娘还问起你了呢。”江樱又道:“说你此番西征不光平定了叛军,还收服了西蛮,皇上在朝上多次夸奖过你——” 说话间,还一副与有荣焉的神色。 “是吗。”晋起看了她一眼,见她进了次宫这会儿便张口闭口都是皇后娘娘的模样,忍不住道:“一顿吃食就把你收服的这么彻底了?” 江樱只“嘿嘿”地笑,又从与晋起面对面的位置起身,换到了他那边,与他肩并肩坐着。 晋起嘴角弯了弯,张口却是说起了正事来——“近来外面的传言,你不必在意理会。” 什么传言? 江樱有一瞬间的迷茫,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应是晋家与孔家的亲事,不由露出一种恍然的表情来,道:“你不说我都忘了,原先还打算与你说这件事情来着。” 纵然知道这与她近来的记性不佳有关系,但配合着这货以往不靠谱的行事作风来看,晋起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待你记起来,怕是事情都已经解决干净了。” 江樱像是听不出他口气里的‘嘲笑’一般,忙地问道:“这么说你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嗯。” 江樱仔细留意了一下他的表情,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该不是想——” 晋起转过头来,看着她。 只见江樱抬起手来,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了晋觅吧?” “你怎么知道?” “我昨晚梦见了……”江樱答完又忽地反应过来一般,揪住他一只衣袖,表情有些惊惶地问道:“你真打算这么做?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你梦见的倒也不假,我原来的确打算这么做的。”晋起也不瞒她,只道:“但后来孔先生出了个好主意。” 江樱忙问:“什么主意?” “这个我来处理,你便不用操心了。”晋起道:“你只管继续放宽心吃好睡好便是了。” 呃…… 怎么觉得这后半句话的语气,充满了贬义呢? 但既是祖父出的主意,必定是十分周全妥当的。既不想让她操心,那她便不去瞎掺和了吧。 总是有足够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放宽心的江樱,当即顺从地点了头。 这个让人不愉快的话题算是就此掐住了。而纵然不愿,晋起还是不得不提起了另外一个同样让人不太愉快的话题—— “今日问过先生离魂草的事情,他答应帮忙找一找。” 江樱怔了一下,忙地问道:“你没告诉祖父吧?” 她之所以决定瞒着所有人。一来是不愿大家跟着担心,终日气氛寡欢;二来则是,她这病的真正来由,实在不好解释。 “自然没有。”晋起见她神色有些紧张,抬手抚在了她的头顶。道:“先生人脉极广,孔门下的学子又遍布天下,有他帮忙,定能事倍功半。” 话是这样说,但他心中却没多少底气。 孔弗的能力他自然知道,可他手下的那些人却也不是吃素的——然而找了近半月的时间,却连一丝线索都没有。 怕只怕志虚口中这种不为世人所知的剧毒草药,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但这些,他向来不敢跟江樱提起。 在她面前,他必然是信心十足的模样。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自我动摇。 对上他的眼睛,江樱无比心安地点头。 说句不争气的话,对找到离魂草她倒没有太多坚信,但不知为何,有晋起在,她便不会觉得害怕。 渐渐浓重的夜色中,马车驶进了宽敞整洁的榆树胡同。 云璃先一步跳下了马车,等着扶江樱下车,而晋起却先江樱一步下了马车来,而后伸手将江樱扶了下来。 云璃见状。只好提起放在地上的食盒,又笑着对江樱说道:“姑娘,奴婢先将点心送去给老爷夫人尝尝——” 江樱知道她是想给自己和晋起再留些说话的时间,但该说的与不该说的在路上都说完了。眼下只想着赶紧回房睡觉才好。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云璃那丫头便已经转身跨进了大门内,动作不可谓不快。 “晋大哥,那我先进去了?” 马车调头驶离,江樱却另听得一阵马蹄声隐隐传来,想是宋元驹跟上来了。 晋起点头。目送着她转身朝大门内走去。 江樱刚要迈过门槛儿之时,却忽听得身后的晋起出声道:“等一等——” 江樱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你做一做准备,我们要定亲了。”晋起站在大门下灯笼光线笼罩的范围内,神色耐人寻味。 江樱愣住,长长地“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这是什么反应? 江樱满面揣测:“我们……还定亲吗?” “你想反悔?”晋起皱眉。 “不是……”江樱摇头,也跟着皱起了眉,一脸复杂地说道:“可我有病啊……” 晋起面色一沉:“废话!难道我不知道吗?” “可能会治不好……”江樱满脸的‘提醒’之意。 “谁说治不好!”晋起的脸色越发的沉了,道:“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什么叫还定亲吗? 将他当作什么人了! 定睛一看,站在门框内的小姑娘忽然一改方才的脸色,望着他笑了笑,眼睛里却闪着细碎的泪光。 晋起心头倏地一软,面色也跟着缓和了下来,不自觉地露了笑意。 温声道:“快进去吧。” “嗯!” 晋起望着她转身,视线中浅色的裙角随着动作曳动,在暖黄的灯光下,犹如一只扑翅的蝶,安静而美好。 …… 是夜,晋国公府中,一片静谧。 眼下已过二更,晋起刚一回府,便有门房去了上房通报,告知了晋擎云。 “先是去了城外,再是清波馆,午后又出了趟城……”晋擎云皱眉自语道:“究竟是在找什么东西?” “去一趟二公子院中,让他明日一早过来见我。” “是。” …… “百灵,你去西园子里瞧瞧姑娘怎么还没回来?” 意兰阁中,正弯着身子铺床的画眉轻声说道:“你平日里不是话最多么,也不知道劝一劝姑娘。” “姑娘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这样,又不让咱们陪着,我哪里知道怎么劝……”百灵咕哝了一句,却又连声叹了气,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起了身道:“时辰确也不早了,我去喊姑娘回来罢。” “快去吧!” 百灵点了只灯笼,提着出了意兰阁。 今日是谢佳柔双亲的祭日,当年夫妻二人过世之时,顶的是乱臣贼子的罪名,谢氏长女的尸首虽被谢家力争回了族中安葬,判王殷励却无可避免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连个正经的牌位的也不曾立下。 唯有每年祭日,谢佳柔还会记得在西园中为夫妻二人烧上几叠纸,尽一尽为人子女的孝道。 此时夜色深极,各房都已熄灯歇下,四处鲜少还有下人走动,百灵独自一人穿过长廊,绕过主院,来到了国公府最西面的一座园子里。 西园是晋国公府早年的一座花园子,但因位置不好,离几个主子的居院都不近,几年前便由晋余明做主挪到了南院去。 几年的光景下来,这座无人打理的西园渐渐荒废了下来,之前一些未移植过去的普通花卉,也于几个春夏间,遭肆无忌惮疯长起来的野草吞没了七七八八。 百灵走进园中,望着一截高过一截,略有了枯败之象的野草,耳畔是分不清是什么小动物发出的鸣叫声,不由感到一阵森然。 连咽了几口唾沫,将心中的惧意勉强压下,一面加快了脚步往前走,一面注意着甬道两侧的动静。 “姑娘?” 晚间谢佳柔过来的时候,没让她们跟着,故而西园这么大,百灵一时倒确定不了谢佳柔在何处,故只能边走边低声喊着。 直到来到一处长满了枯荷的池塘前,隔着高高的野草,隐隐瞧见了一丝火光在闪动着。 “姑娘——”百灵又唤了一声,提步走近。 “嗯。”谢佳柔微凉的声音传来,百灵一阵心安,出言提醒道:“时辰不早了,姑娘回去吧?” 谢佳柔将最后一把烧料投进火盆中,站起了身来。 却因蹲坐的时间过久,猛然起身头脑一阵发晕,眼前倏地一黑什么也瞧不见,脚下又不巧踩到了一方乱石,略一踉跄,身形便再难稳住地往后连连跌去! “姑娘!” 百灵惊叫一声,忙地要上前去扶。 可却晚了一步。 “噗通!” 落水声霎时响起,在寂静的四下分外令人心惊。(未完待续。) 426:其心可诛 翌日一早,晋国公府里便传出了意兰阁中久不出门的表姑娘深夜意欲投河自尽,却被巡夜的护卫救下的消息。 虽然无人敢在明面上大肆讨论,但暗下却已被传成了各种版本。 士族的小姐,投河后被侍卫救了,这可不是小事! 于是,大家现如今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两点上。 一,好端端地,表姑娘为何要投河? 二,那位救了表姑娘的侍卫是谁? “消息怎么会传出去的……!且还被讹传成姑娘自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谢佳柔受了寒,吃了药之后在内间歇着,画眉则是拉了百灵去屋外,低声质问道。 百灵已是彻底慌了神,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焦急地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当时情况危急,我不得已才出去寻人相救,恰巧遇上了巡夜的人,姑娘性命难保之下我亦顾不得许多,唯有请他们帮忙——可将姑娘救上来之后,我分明亲眼见那领头的统领跟手底下的人吩咐过,此事绝不外漏的……谁知,谁知竟会这样!” 画眉拧着眉头,问道:“你昨晚说救人的那是二公子身边的宋统领?” 百灵忙不迭地点头。 画眉一拧眉,不由想到了之前的两桩事情来。 姑娘之前丢失的贴身玉佩,便是在与那位宋统领偶然撞见一面后重新出现在了身上的。 还有之前对面书楼上的早开茉莉,似也与其有些关连。 虽然这些都被姑娘矢口否认了,但她心底始终有些不安。 可眼下重要的可不是这个。 “你去二夫人那里一趟,让她帮忙压下此事……快去。” 百灵却有些犹豫:“二夫人……会愿意帮姑娘吗?” “事关姑娘名声,二夫人向来知晓轻重,绝不会在这上头有什么犹疑的!” 百灵闻言,只得匆匆去了。 画眉转身回了房内,却见谢佳柔已然起了身,正披着一头青丝站在窗前。 “姑娘不必忧心……此事有二夫人在,决计是传不到外面去的。”画眉放轻了声音宽慰道。 “随它去吧。”谢佳柔望着窗外一派秋色。面无表情地说道。 传不传出去,又有什么紧要。 难道她还有什么可能嫁入所谓的好人家吗? “姑娘……”画眉皱了皱眉,上前说道:“此事实在蹊跷,原先救人的那宋统领在百灵面前保证过了绝不走漏消息。一眨眼却闹了人尽皆知……定是其中有人刻意散布——此事若不查清,日后只怕还会有麻烦。” “纸包不住火,早晚都瞒不住。既是实情,必会为人所知。” “依奴婢看,八成是那位宋统领的杰作!”画眉愤愤地道:“此人三番两次刻意接近姑娘。只怕早已蓄意图谋不轨……此番抓住了这样的机会,岂肯轻易放过姑娘?” “住口。”谢佳柔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她。 画眉心底一惊,刚要再言语,却听谢佳柔说道:“你无凭无据,怎会平白有此猜测?我昨夜本是失足落水,他不过是被百灵求来救了我一命,怎到了你这里反倒成了图谋不轨?你如此作想,同恩将仇报又有什么区分?” “……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画眉垂下头去,解释道:“而是此事确实说不通……” “那也不能凭空诬赖他人。” “奴婢只是猜测……”画眉将头垂的愈低。 “此事到此为止。” “是……” 谢佳柔睨了她一眼。转回了身去,道:“你下去吧。” “是。”画眉退至帘边,方才转身而出。 而立在窗边的谢佳柔,却从袖中取出了一只荷包来。 荷包是青绿色的细绸底子,上面用细线绣着黄色的迎春花。 这是她去年年初,刚接收到谢氏的隐晦心意,让她接近晋起之时所绣。 想想那时甘愿受人摆布的她,真是傻的可笑可怜。 而这个荷包里头装着的竹叶也一片不少的呆在里头,但早已成了干黄的颜色,拿手指轻轻摩挲荷包表面。便能听到“飒飒”的声响。 她如何也想不到,这个荷包竟会被保存的如此之好。 更没想到,会出现在那个人的身上。 昨夜她溺水之时,为他所救。求生的念头作祟之下无所顾忌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不作防之下,却抓出了这只荷包来。 他竟一直贴身戴着。 想到昨夜身处冰凉的湖水中,夜色中那双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和让她不要害怕的口气,以及在看到荷包被她攥在手心之时。脸上一闪而过的、与平日形象极为不符的郝然之色,谢佳柔不觉间,眉心已紧紧蹙起。 她忽然很奇怪,在方才画眉怀疑他之时,她为何会如此笃定的相信,他绝不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来? 她待人的防备与疑心,何曾比画眉少过? …… 消息传到晋擎云耳中,只换来了一阵冷笑。 这种后宅之事,他向来不会理会,自有谢氏来处理。 可传进耳朵里,不免还是觉得心烦,只觉得谢氏近来办事不利,竟连这些事情都能冒出来,平白招人笑话。 这两日不顺心的事情的确太多了。 先是安插在宫里的眼线出了问题,后又有南营中出现了百人暴乱——虽然都不算什么大事,且已处理干净,可在此关头,却令人倍感烦躁。 “二公子还没有过来?” 晋擎云皱眉看向门外,太阳已升过三竿。 “回老爷,还没呢……”一侧的老仆恐他生气,笑着出声道:“二公子昨夜回来的晚,回京后也未能好好的歇息过,想必因此才耽搁了过来请安的时辰。要不老奴再让人去二公子那儿瞧一瞧?” “不必了。”晋擎云冷笑了一声,道:“他若有心耽搁,只怕谁去也请不来。” “老爷说的哪里话……”老仆面上的笑意淡了淡,遂也不敢再多说,只站在一侧静静地等着。 而这种安静尚且不足一刻。便被门外前来报信的下人给打破了—— “老爷,不好了!” 来人进来匆匆行礼,不及晋擎云发问,便满面惊慌地禀道:“老爷。今日一早,咱们在城西的酒楼刚一开门,便有人上门闹事,说是咱们的饭菜有问题闹出了人命!” 晋擎云忍怒道:“单为这区区小事便跑来慌张成这副模样?难道之前不曾处理过此类事故吗?” 竟然还闹到他面前来了! “不是啊老爷,这回没那么简单!他们口中的命案是去年年底闹出来的那桩……的确是咱们酒楼的差池。当时是按照世子爷的意思拿银子摆平了,所以才没闹大……可谁想这大半年过去,竟被人翻起旧账来了!怎么劝也劝不退,现如今酒楼前围了好些人!” 来人一脸苦色,又道:“还不止是这一家,庆明街还有靖安铺的那几家也都出了乱子,虽然不是出人命这样的大事,但一桩桩一件件却是有真凭实据的,都是之前拿各种手段压下去的!小人想着不可能那么巧合,同时这么多铺子都出了问题。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撑腰,若不然他们根本不敢这么闹!所以才匆匆前来告知老爷,想让老爷给个主意啊!” 晋擎云眉头紧锁,刚欲交待下去要火速控制住事态,却又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三名男子匆匆进来行礼。 都是晋家产业下的大掌柜,个个儿手里管着十来家铺子,每月都会亲自来府里禀告情况,可如今既不是月初亦未到月末,一同前来所为何事? 晋擎云眼皮一跳,直觉不妙。 果然。这三位掌柜与方才那位酒楼掌柜的来意相同,皆是手底下的铺子出了问题! 谁家做生意能没有一点错漏? 更何况晋家底下的商铺这么多,出错的机率自然也会更多—— 可偏偏这些错漏今日一早全被人抖了出来! 正如方才那位酒楼大掌柜所言,不可能这么巧合。同时出问题,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可会是谁? 谁敢这么大胆,公然跟晋家作对! 晋擎云当机立断,命四名大掌柜先行回去坐镇,又即刻让人找来了晋余明询问。 近年来,这些事情他几乎已经全部交到了晋余明的手里。眼下出了这些乱子,自要与他问个究竟,查一查生意场上是否近来得罪了什么人物。 可他差遣去的下人还没能行出上房的大门,迎面便撞见了形色匆匆的晋余明。 “世子爷!”下人连忙行礼。 晋余明却没工夫看上他一眼,脚下生风一般来到了正堂中。 “父亲——”晋余明作势要行礼,却被在堂中踱步的晋擎云出言阻止了,皱眉问道:“你可听说各处商铺之事了?” “也是方才刚刚得知的!”晋余明来的显然仓促,皱起的衣襟都未来得及抚平,面容颇为急惶地说道:“可方才儿子接到消息……韩家占了奉城!眼下已往京州攻去了!” “什么?!”晋擎云面容一凝,沉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韩家竟然往北边攻来了……好大的胆子! 这不是公然的挑衅吗? 自古以来,韩家与晋家地占一南一北,不管暗下如何,明面上却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纵然韩家由韩呈机接手以来一向主张打着平定战乱的旗号征战,却一直未曾敢往南面进犯过,眼下却忽然什么预兆都没有,将奉城占了! “三,三日前……” “三日!”晋擎云仿佛听到了最为荒谬的笑话一般,不可置信地看着晋余明。 这么大的事情,他竟要三日才能得到消息? 怎么不干脆等消息传到京城再通知他! “儿子也是刚刚才知道……昨夜一夕之间,我们晋家所有通往京城的州县消息通道皆被封死……若非是之前安插在奉城的官员迟迟未得到回应察觉出不对,命手下连夜传书……只怕此刻消息尚且传不到父亲耳中——” 晋擎云瞳孔一紧,“你说什么?” 消息被封?! 这让他不禁想起了数月前,西陵禁军入京时的情形——那时也是没有半点消息传来,他疑心许久,最后甚至亲自去了消息中断之处查看情况,可奇怪的是,他所到之处早已恢复正常,甚至竟一丝纰漏也查不出来。 时隔许久,再没有出过什么异常,加之多番追查无果,他不得不逐渐放下了疑心。 可现下却又出现了同样的情况,且听描述,竟比之前来的更加严重和不遮掩——如此堂而皇之的剪断了他的消息来往! “定是韩家所为……!”晋余明道:“先是往南边进犯,再又封锁了通往京城的——” 晋余明打断了他的猜测,沉声道:“没查清真相之前说这些有什么用处,速速让人查明问题到底出在了何处!另外,让嬴穹即刻前来见我!”消息通道好比身体各处的经脉,经脉被人尽数斩断,还要如何运作的起来? 而若是此人真有意要折断晋家,只怕下一步便要动他的左膀右臂了——各处军营,必须要严加防范,未雨绸缪。 “是……儿子这便去办!”晋余明应下来,急急火火地离开了上房。 晋擎云坐回原处,深深出了口气,眸光沉不可测。 这一切来的都太过突然了,他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梳理一番。 先是商铺,再是消息通道。 这显然是一人所为。 眼下谁有这个胆量得罪晋家显然已经不是最紧要的,重点是,谁有这个能力能在短短时日内,在他毫无所查的情况之下,竟将半边风云搅变了颜色。 会是韩家吗? 他起初的第一反应也是韩家。 可此刻冷静下来,却觉这个推测过于经不起推敲。 那会是谁…… 晋擎云眸中一派暗波涌动,悄然握紧了手掌。 “老爷,二公子来了。”仆人放低了声音禀告道。 晋擎云眼睛一眯,眼底忽有寒光闪过。 其心,可诛也……! ============================ ps:到月底都是可爱的存稿君跟大家晤面,这么说大家会不会格外安心?(未完待续。) 427:谁回来了? 半个时辰后,晋起离开了上房,面容如来时一般平静。 晋擎云却大发了雷霆。 噼啪哐当的动静不断,似是砸了好些东西。 上房中摆着的一应物件儿,随便挑上哪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且样样儿都是老爷的心头爱……二公子是与老爷谈了些什么,才能让许久没有真正发过脾气的老爷大动肝火? 老仆冷汗津津地站在外间暗暗思索着,但若说是上前劝说,却是万万不敢的。 …… 午饭后,江樱睡了一个时辰,再醒来,申时都要过了大半。 云璃取了水为她洁面,江樱还有些迷糊,便坐在梳妆台前仰着脑袋任由云璃将凉凉的帕子捂到她的脸上醒神。 “往后天气要越发地凉了,姑娘午睡的时间还是放短些为好。”云璃劝道:“若不然晚上怕是不好睡。” 好睡,怎么不好睡? 如今就是让她一整日十二个时辰都趴在被窝里蒙头大睡,她相信对自己来说也是毫无压力的。 但心中明白云璃也是为了自己着想,故只能含糊其辞地道:“大概是秋乏的缘故,过些时日许会好罢。” 云璃便笑叹了口气。 江樱恐她一打开话匣子便要刹不住,忙地赶在她前头开口问道:“小红呢?怎么今天大半日都没有瞧见她?” 今日早饭后,她跟着奶娘和梁叔一同去了酒楼里,方大方二张罗着非要让她体验一把酒楼里的服务,从进门儿到点菜,再到被送出酒楼大门——于是,她便在自家的酒楼里做了回食客,吃了顿白食。 带着云璃回来的时候,却也没见着小红的影子,当时困的厉害,便没有多问。 “在后院儿跟那白虎玩儿呢……”云璃哭笑不得地说道:“她个傻妮子竟也不怕。还敢去碰它的尾巴,我在一旁看着都能惊出一身冷汗来,真怕她被伤着——” 哦,原来是跟白宵玩儿去了。 这样也好。也能彼此做个伴儿。 小红虽然已经渐渐接受了自己是一个人类的事实,但骨子里对动物的熟悉感,却仍然比对人类来的更为强烈。 “她别伤着白宵我就谢天谢地了,白宵哪里能伤的着她。”江樱笑着说道。 小红可是自幼在猛兽堆里活下来的,跟她们这等普通的人类根本没有可比性。 “我瞧她却是喜欢着那只白虎呢。倒是那白虎,似乎不大乐意跟她玩儿,我这才担心万一惹毛了它,犯起兽/性来伤着了她。” 江樱哈哈笑了两声,已经将白宵不耐烦想要炸毛却又受制于人的情景在脑海中过了两遍。 傻虎这两天本就因为忽然换了个不大习惯的环境而有些闹脾气呢。 而至于她为什么要将白宵从空间菜园里移到后院儿里养着,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随着她身体的日渐变差,她打开空间菜园所需耗费的时间也一次来的要比一次长,为了防止某天她忽然无法打开空间这种可怕的现象出现,故而她想,还是将白宵先接出来养着来的稳妥一些。 反正就养在她的院子里。也不会跑出去伤人。 现如今是被暂时圈起来的,待它适应了环境,再与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小红和云璃熟悉之后,便也不会再拘着它了。 “这样一只虎,姑娘是从哪里得来的?”云璃一面收拾着梳妆台,一面笑着问道。 江樱顿了一顿,方答道:“是在肃州之时,一位故人所赠。” “故人所赠?”云璃讶然,“竟还有人以此作礼来赠人?” 江樱望着镜中自己的影子,笑而未语。 “阿樱可醒了?”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梁文青的声音自外间传来。 “是青姑娘。”云璃道:“之前姑娘还睡着的时候,已经来过一回了。”说着便转了身去迎人。 “现如今你怎么比我还要能睡?” 梁文青今日穿了一身水粉色,面上还施了一层胭脂,原本平平无奇的面容。此刻却被衬得好似一朵开的正好的春日桃花,虽然不是开的最好的那一朵,那一定是最朝气蓬勃的那一个——自打从拿下宋春风之后,她脸上总挂着一股说不出的鲜活劲儿。 坐在镜前的江樱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问道:“今日出门去了?” “嗯……”梁文青在云璃搬来的凳子上坐下,说道:“拉着春风出去买了些东西。这不快成亲了么,有好多需要添置的,我跟娘的眼光又不同,一些东西总要自己过手才能放心,还想再听听春风的意见。” 江樱见她一脸甜丝丝的模样,问道:“婚期是定在下月初九?” “还剩半个月呢。”听这口气,是还嫌慢了些。 江樱面上却有些发愁,道:“石大哥和华姐姐也是下月上旬,比你早了三日,是定在初六——我本还答应了她回门那天,要跟她一起的呢。” 这下倒巧,华常静回门当日,便是梁文青的婚期,撞了个结结实实。 而既有回门一说,便说明石青倒插门儿这档子事俨然是不了了之了——孔先生在两位新人还未回京之前,便拨出了紧挨着清波馆的一座大院儿,里里外外大肆修葺了一番,将新房的位置给落定了下来。 “人家回门你凑什么热闹呀!”梁文青送了江樱一对白眼,继而又威胁道:“回门事小,成亲为大——我们之所以将婚期拖延到现在,不就是为了等你回京么,你要是敢不送我出嫁,我就跟你绝交,老死不相往来!” 江樱被吓了个够呛,连忙道:“对对对,成亲事大,没什么好犹豫的,肯定要送你。” 梁文青这才满意,又厚着张脸皮道:“我出嫁,你打算给我添什么好东西啊?记得春月出嫁的时候,你不光送了钗,还亲手绣了两顶帕子呢。你可也得给我绣!” “那是自然。”江樱笑了两声一脸理所当然地应下来,内心却升腾出了一种难言的愧疚感来。 因为,梁文青若是不说,她都将添妆一事给忘了! 这记性。可真是越来越让人头疼了。 “那我要一顶大红的,绣鸳鸯。还要一顶水绿的,绣上些花啊草啊什么的……”梁文青不愧是个凡事都要过自己的手才能放心的姑娘。 只是……这配色,听着怎么这么恶俗呢? 江樱怀疑地看着她:“你确定吗?” “既然成亲,肯定要挑些喜庆些的颜色啊!”梁文青拿一种‘这你就不懂了吧’的眼神看着她。 无言以对的江樱。唯有按照她的意见应承下来。 心里却在思忖着究竟要送梁文青什么东西作为添妆礼来的好——帕子绣的再好,却也不能当正经的添妆礼来使,家中现在也不短银子,成亲这种事情一辈子才有一次,不能在这上头节俭。 对了,还有华常静的,也要开始着手准备了。 若要给梁文青绣东西,那么必也不能少了华常静的,若不然让她知道了,怕是要怪自己厚此薄彼。 这些道理她都懂。但一觉醒过来……怎么就忽然多了这么多事情要去考虑? 不过好在这两对要成亲的新人凑在了一起,她只要准备两份添妆礼即可,若是各自分成了四对,怕才有她头疼的。 “对了,你帮我瞧瞧这几种花样儿哪个好看些。”梁文青从袖中取出了一张图纸来,上头描着几种花样,一种是莲花缠枝图纹,一种是百蝶穿花,另有一种是大红牡丹争艳图。 “这是用来做什么的?不是说门窗桌椅等物都已经齐全了吗?”江樱问道。 宋春风和梁文青的新房也在榆树胡同里,前后不过隔了七八户人家。据说是梁平一早买下来备着给梁文青做嫁妆用的,现如今总算物尽其用了——那是一座两进的院子,虽然比不得这里大,但夫妻二人住着。也是宽敞的过头了。 “这个是用来作地毯的。”梁文青指着那副牡丹争艳,道:“我原先是想选这个的,觉着新房就该布置的喜庆些,可我爹说这些东西不比窗花剪纸,成亲后就能撤下来,若全布置的那么喜庆。日后看着未免太过花哨了。” 江樱赞同地点点头。 “这个莲花缠枝的倒是清雅,可颜色会不会太素净了些?与我的性子倒也不相符。”梁文青又指着那副百蝶穿花,“这个其实也还好,但这些蝶儿啊花儿啊的,这么多颜色,也是够花哨的——”说着便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江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想了想,道:“这幅图确实还不错,既配得上大喜的活泼气氛,日后也不会觉得太招眼——你若嫌它太花哨,不如减去两个颜色便是了。” “减去两个颜色?”梁文青看向她。 “比如这些五颜六色的彩蝶,你大可换成两个简单些的颜色,这些花瓣,也改用统一些的颜色,看起来便没那么杂了。至于换成什么颜色,便看你喜好。”江樱建议着道。 再者,这些花样儿虽然眼下是画在图纸上的,但当真动起手来,却是要许多绣娘们一针一线来完成的,如此一来,也能给她们省些力气。 “对啊!这倒是个好办法,我怎么没有想到?”梁文青觉得可行,当即便跟江樱讨论起了用色的问题。 与她商定颜色的同时,江樱倒是想到了送什么添妆礼来的好。 当初她赠宋春月头饰,是因她置办不起像样儿的头面,有根金钗压一压,底气会足很多,也不会给日后留下什么遗憾。 可这些金银珠宝,珠钗首饰梁文青向来不缺,华常静更不必提了,若是送了没有用处,放在那里搁置着,便没有太大意义了。 倒不如,她自己想些花样儿出来,找间用料上乘的作坊,给烧上些常用的杯盏茶碗之类的东西?一来赏心悦目,二来还具有实用价值,可比送那些钗环等物来的有意义多了! 江樱心下有了主意,顿时来了精神。 “想什么呢,跟你说话呢——”梁文青拿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得见她回神回来,方问道:“你补送给阿蓉满月礼的那个项圈儿,是在哪家铺子里打的?我瞧上头的花纹倒是半点不俗气。” “哦,就是庆平街上的寻玉楼。”江樱问道:“你要打首饰?” “首饰那些一早都备好了。是我房里原先有许多旧掉的银首饰,放在那里没用处还占空儿,我就想把它们全融了打成新的——对了,你去西北这一趟,有没有带回来一些新花样儿的首饰?” 江樱讶然:“还打首饰啊?” “那不然打成什么?” “打成银碗银箸和小盘子,不都挺好的吗?” 梁文青:“……除了厨房里的东西之外,你脑子里还能装下别的不?” 江樱咳了一声,笑道:“实用嘛。” 梁文青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正要催促她将从西北带回来的首饰拿出来瞧一瞧的时候,只听得外头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喊道:“樱樱,樱樱!” 这分明是宋春风的声音。 “他急急忙忙地,不是回药行里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梁文青疑惑地站起了身来,便往外走。 江樱便也跟着出了内间。 只开了一扇门的外堂前,宋春风站在开着的那扇门框下,双手一伸,将门外的情形遮了个严实,面上还挂着有些欠扁的笑。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药行里有急事吗?”梁文青问道。 “办完了!”宋春风看向江樱,神秘兮兮地说道:“樱樱,你猜谁回来了?” 江樱一怔,还来不及下意识地去猜测,便见宋春风被一只大手不耐烦地往后拽了一步,出了门外去。 如此一来,门外的大半情形便再无遮挡地映入了江樱的视线中。 ============= PS:跟大家透露个会在圣诞节发布的新书,新书是清穿,但跟大家之前看到的清穿可能会有点不一样,这次的男主是一开文便定好的,男主是大家的认知里清朝期间的一位“大反派”,若再细化点,是乾隆年间,大家猜到是谁了吗~~~(未完待续。) 428:避祸珠2.0版 那一身浅青色棉布长衫,正皱着眉扯开挡路的宋春风的少年人,不是方昕远吗? 江樱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之前连个要回来的消息也没有听说。 而且,表情这么急躁是为了什么? “你得什么病了?” 方昕远两步来到江樱跟前,连句招呼都没打,上来便问了这样一句话,且脸色堪称沉重。 江樱不由傻眼,一时弄不清状况,又因宋春风和梁文青及云璃都在,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我没病啊——”为了显示自己底气十足,又加了句:“你才有病呢……” 哪有这样跟人打招呼的? “你没病?”方昕远皱着一双远比从前沧桑了太多的眉头,一脸怀疑地问道:“是晋然传信让我回来的,说你得了重病——若非如此,我至于马不停蹄地赶回京中吗?且你短短时日瘦成这副模样,还敢说自己没病?” 江樱听说是晋起让他回来的,心下顿时了然,但余光中梁文青与宋春风皆攒了一脸的疑惑和忧心,眼见就要忍不住开口询问了,便忙地开口同方昕远说道:“我真没病,不外乎就是身体有些亏空罢了……你别听他大惊小怪。”一面说着,一面冲方昕远使着眼色。 身体亏空? 方昕远皱眉看着她。 上次在角斗场见到她的时候,人还好端端地什么问题都没有,这么短的时间内若非是生了重病,身体怎会虚弱至亏空的地步? 这话用来蒙别人尚可,可用来蒙他,却是太侮辱人了——作为方家医术百年来最具有天赋的继承人,他岂会相信江樱信口胡诌的鬼话? 况且,晋起信中提到了离魂草。 那种东西,岂是寻常的小病小痛能用得着的? 而见他脸色不停变幻,却偏偏不去看自己眼色的江樱。已觉得自己快要演不下去了…… 下一刻,忽觉自己的右手手腕被方昕远一把抓住,不待她挣扎反抗,便被他牢牢握在了手中。二话不说,便伸出了手指探她的脉象。 片刻后,得见方昕远眸中闪过一丝沉沉的疑惑,江樱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重重地一沉,趁着他出神的功夫。倏地将手臂抽了回来。 “阿远,樱樱怎么了?”宋春风担心地问道。 梁文青也有些不安地看向方昕远。 江樱一口一个“我没病”,倒让她莫名觉得她一定是有病的……这种直觉,清晰且沉重。 至于云璃,虽是不知眼前的年轻男子是谁,但显然是懂医之人,一时也放轻了呼吸等着他的回答。 自家姑娘的身体时好时坏,不管用什么法子养着,却总也好不全。 该不是真有其它的什么病症吧? 方昕远却一时未有开口说话,反而是抬眼看向江樱。 江樱眼中含着暗示。 方昕远将目光收回。看向宋春风几人,道:“从脉象上看,的确只是寻常的亏空之象。只需开上几服药,精心调理一阵便可。” 这番说法,与普通的大夫所诊断出来的结果并无任何出入。 云璃听了既是安心又是忧心。 “我还以为真有什么……”宋春风松了口气,笑着推了他一把,怨责道:“你方才那副脸色,可真是吓死我了!你小子这是有意的吧!” 方昕远跟着他笑了笑,分明是站在门外照进来的阳光下,却凭空感到一阵寒凉。 …… 晋家。意兰阁。 这两日晋国公府里的气氛十分‘微妙’,前日里因为谢佳柔‘自尽为侍卫所救’一事闹的沸沸扬扬,而从昨日清早到现在,却忽然安静了下来。什么传言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四处半点风声也探不出来。 谢佳柔不认为这是谢氏为了压下那些有关她的流言,而使下的手段所致。 谢氏虽然身为晋家当家主母,却也远远做不到这个程度。 定是上房那里出什么大事了。 可既被瞒的死死的,那想必是不能为外人所知的,而她也对此并无太多兴趣。 只是不知厨房里是不是得了谢氏的吩咐。要为‘自尽未遂’的她压一压惊,今日的早饭竟是出奇的丰盛——比如这碟翡翠蒸饺,便是以往没有的。 在一旁伺候着的百灵见状便笑了道:“这饺子看着就招人喜欢,姑娘赶紧趁热尝尝吧!” 谢佳柔轻轻夹起一只,咬了一口。 包的是素馅儿,但味道却格外鲜美,完全不比肉饺子来的让人食指大动。 百灵见她去夹第二只,便知道她是喜欢这道饺子,于是被画眉教训了一顿而沉闷了两天的她也终于能够有机会得以打开了话匣子,笑着说道:“姑娘可能不知道,这道翡翠蒸饺可是之前孔小姐在咱们府里做工的那几日里做过的,她走后厨娘便学着做了几回,起初却做不出那个味道来,愣是琢磨了大半年,才学到了里头的精髓呢——” 乍然听到江樱的名讳,谢佳柔咀嚼的动作不由顿了一顿。 不过奇怪的是,再度听到有关江樱之事,她心中竟是全然没了最初的那些妒忌之意。 或是因为外头那些传言,说她即将要嫁入晋家的缘故吧? 从前她固然也认为能嫁给晋觅,是一件十分光鲜体面的事情,可如今,她却是全然不这样认为了。 甚至那样的日子,她如今想一想都觉得是暗无天日。 “百灵,过来瞧瞧你昨个儿做的针线活儿,这上头的针脚都给走错了……天天脑子里都琢磨什么呢?做事半点也不肯长心。”画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百灵暗暗吐了个舌头,转头对谢佳柔道了句:“姑娘您先吃着,奴婢就在门口儿,有事您就唤奴婢进来!” 谢佳柔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百灵这才耷拉着脑袋步了出去。 听着门外两个丫鬟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谢佳柔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视线定在那碟翡翠蒸饺上,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重新拿起了筷子。将那些摆的整整齐齐的蒸饺挨个儿拨开,似在找什么东西。 若是上房中真的出了大事,谢氏还焉能心思顾得上她,甚至细致到早食上头? 只怕这饺子之所以会被送到她这里来。并非因为谢氏。 而待她将最中间那只拨开之时,视线中果然现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卷来—— 谢佳柔眸色一凝,先是望门外看了一眼,待确定画眉与百灵尚在讨论针线活儿之后,方伸手将那纸卷取出打开。 或是为了节省空间。纸上的字迹极小,却竟也没有妨碍她看出对方那笔走龙蛇的不羁之感来,纸上只写了一行字,赫然是——消息非我走漏,表姑娘需小心身边之人。 不知是否怕留下把柄给她带来麻烦,故连个落款也不曾留下。 可却不难猜出是出自谁手。 谢佳柔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低声喃喃道了句:“果真是爱多管闲事……” 这都第几次了? …… 江樱这两日配合着方昕远的各种治疗方案,又是吃药又是放血又是扎针又是药浴的,是被好生折腾了一场。 折腾倒不怕,可关键是。竟没能折腾出一丝效果来。 方昕远为此很是沮丧,却未在江樱面前表现出来。 今日背起药箱临走之时,还不忘丢下一句:“这普天之下,我尚且还没遇到过我方昕远治不好的怪病……你今日记得按时吃药早睡,我明日一早再过来看你。” 对于他的执着,江樱十分无奈。 但不管她怎么跟方昕远解释,她这场病是命中注定,与命格相关,玄之又玄,怕非寻常的医术与药物能够治好的。方昕远都不肯听,反而还倒过来教训她这个人太过封建迷信,危言耸听,完全没有一点青年男女该有的样子。也不愿意回答她和晋起任何有关离魂草的问题,只铁了心似得埋头为她反复诊治。 而他自己,才回来不过三天,便好似老了一大圈儿一样,眼角眉梢都挂着疲倦,江樱甚至担心明日一早他过来的时候。会愁的一夜白了头。 而方昕远前脚刚走,晋起后脚便过来了。 江樱猜想这二人定在院外碰了面,但至于说了些什么,她便不得而知了。 晋起的模样,似比方昕远也好不到哪里去,连日漫无目的的寻药在他眉间刻下了几道疲倦的印记,但纵然如此,他却总透着一股运筹帷幄的气场,仿佛所有的事情有他在都能得以顺利解决。 江樱知道,这种表现或是只是他传达给自己的一种信心,是为了让她安心下来。 所以她便也不去想在深夜之时,晋起是否会因没有头绪而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亦不敢想。 “吉庆街上买来的花生酥糖。”晋起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口气中似乎带着些笑意。 江樱笑着接过来,道:“上回买的还没吃完呢。” “留着慢慢吃。”晋起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接过云璃捧来的香茶,问道:“今日觉得如何,可好一些?” 云璃奉茶后,便退去了门外守着。 江樱:“倒是比昨日精神些。” 这倒不是她存心编造的安慰之辞,而是大实话。 毕竟,试问一句,换做谁被人在脑袋后头扎了一上午的针,能不精神? 晋起却不知这些‘内情’,只道:“我之所以让方昕远回来,便是想让他试一试有没有旁的法子可以医治好你,在身体不受损的情况下,你先忍一忍——不要放弃治疗。” 江樱面色复杂地看着他,略显艰难地点了点头。 ‘不要放弃治疗’这句话她曾在晋起面前说起过,当时似乎是用来打趣冬珠的。可是晋大哥,这句话真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意思啊……不要乱用好不好? 晋起对她的心理活动浑然未觉,而他之所以交待江樱要配合方昕远的医治,并非是因他尚对志虚的话存有怀疑,而是不愿放过任何一丝希望。 江樱自然也明白他这番心意,只是对不要放弃治疗这句话略有些成见罢了。 “之前志虚道长让邓二小姐转交给你的珠子呢?”晋起问道。 “在这儿呢,一直贴身带着。” 晋起便道:“拿出来给我。” 江樱不明就里,却还是将那珠子由贴身的荷包里取了出来。 荷包里只装着两件东西,一件是这颗珠子,另一件便是晋起在乞巧节那晚送给她的平安符了。这个荷包,白日里她会带在身上,睡觉时会放在枕下,可谓是十二个时辰无间隙贴身存放。 晋起接过来收好,却又取了一颗相同大小的珠子递到了她手中,交待道:“和之前那颗一样,贴身放好。” 江樱望着这一颗玉珠,打量了一下,只发觉与之前那颗相比颜色似乎重了一些,其余倒未发现任何不同的地方,于是便好奇地问道:“这个又是什么?加强版吗?” 避祸珠2.0版? 晋起虽然没听过加强版这个词,但顾名思义之下很容易便能理解透了,本懒得回答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但由于近来对她越发迁就的惯了,故而还是口气温和地说道:“大约是吧,你贴身放好就是了。” 江樱便听他的话,将东西放回了荷包里。 晋起并没有待多久,临走前和前两次无二,反复交待了她一番话,不外乎是安心养病之类的话。 江樱知他平日事多繁忙,又急着为她寻医问药,无论身心怕都比自己更为疲累,便也仔细地交待了他一番要注意身体,按时吃饭等不太具有实质意义、但若不说便会觉得不安心的话。 晚饭早早用过,和方大方二交接了几道加进酒楼菜单子里的新菜式的做法,又陪着庄氏说了会儿话,江樱便早早地回房歇下了。 或是白日里方昕远扎的那几针起了效果,刚到床上没多大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与前些时日相比,这一觉睡得相当安稳。 此时沉浸在睡梦中的江樱,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明日一早醒来,睁开眼睛之后,竟会面对一场突如其来的‘满城风雨’—— 而造成这场‘风雨’的核心人物,便是她这个祖上经商、却被孔先生看中,收为干孙女且编入了孔家族谱嫡系一脉、现下孔家唯一的嫡出小姐,孔浠。 ……(未完待续。) 429:亲事落定 晋家与孔家结亲的消息传出已有半月之余。 这段在外界看来十分具有跨时代意义的士庶通婚,在民间惹起了无数讨论。 纵然晋家身为士族门阀中的佼佼者,势力强盛至极,百年来一直是霸主般的存在,但也没人会说孔家的小姐配不上晋家的公子。 庶民是庶民,孔家却是孔家,从来都不具有可比性。 甚至晋家此举还遭到了无数清贵的书香门第暗下记恨——不好好延续你们的士庶不通婚的风俗祖训,跟我们这些读书人抢什么玩意儿?凑什么热闹?一点儿也没有所谓的士族风范!一点儿都不高冷! 记恨之余,便又存下了一份较为阴暗的祈盼——盼着这门还未正式对外宣布落定的亲事好巧不巧地出上个岔子,再好巧不巧的黄了。 可祈盼也只是祈盼,该来的还是来了。 今日一早,晋家便正面放出了口风——关于晋家公子与孔家小姐的亲事,两家长辈已经谈妥,于本月底便会下聘定亲。 可真正惹起轩然大波的,并不是这个。 真正令众人猝不及防的是……由晋家明明白白宣布出来的,竟是晋二公子和孔家小姐的亲事! 竟不是未来要继承晋家家主之位的嫡出大公子,而是那位前年刚回到晋家的庶出的二公子?! 据说其生母是西陵人,天生遗传了一双异族的蓝眼睛的二公子! 现如今,京城四处俨然已经炸开了锅。 各种震惊,各种感慨,各种猜疑,以及各种惋惜之言皆是层出不穷。 “该不是消息有误吧?怎么就忽然变成二公子了?” “之前也只是说两家有意结亲,并未明言是哪位公子啊……” “可、可孔家的小姐怎么能配给庶出的公子呢?孔家是如何同意的?” “就是啊……” “孔家是什么人家?孔家何时在意过门第出身了,孔家女子为后者有之,嫁与平民者亦有之……许是这位二公子有什么过人之处,被孔先生看中了吧?” “说是这样说,可这也太出人意料了!” 街头巷尾。酒楼茶肆,懂的或是不懂的,都要跟上一把风说上两句,各抒己见。用以证明自己消息灵通,走在八卦的最前沿。 一时间,晋家二公子与孔家小姐,俨然已经占据了京城热搜榜第一名的位置。 话题讨论的程度异常火爆,以至于早上刚一出门打算去酒楼开始一天工作的方大与方二直接被弹了回来—— 二人跟被火烧了尾巴一样咋咋呼呼地冲进家门。就连方二长久以来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沉敛稳重的形象都为之瞬间坍塌。 兄弟俩冲到前厅之时,庄氏正教着新来的粗使丫鬟小兰哪些地方需要经常打扫,哪些东西擦拭的时候要小心一些,不防之下听到方大一句震耳欲聋的“干娘,出大事了”,惊的险些没把手中的鸡毛掸子给撩出去。 “出什么事情了?不是去酒楼里了吗?”庄氏转过身来一脸沉肃地问道:“可是酒楼里出事了?” 听说前几日城中好几家大酒楼都出了岔子,闹的极为轰动,虽然他们做生意向来清清白白的,有问题及时解决从不遮掩,自认没留下什么值得一提的把柄。但如此情形之下,庄氏总也有些不安。 生怕会有恶人上门捣乱。 江樱将她这种心情称之为‘被迫害妄想症’。 “不,不是酒楼!是阿樱!”方大方二极力摇头。 “阿樱跟晋家公子定亲的消息在城里传开了!” “……不是早传开了吗?”庄氏满心不解,又因从梁平那里得知了已有解决的法子,故而同江樱一样,早已放下了心。 “不是啊,这回是晋家的人亲自传出来的消息!” “……”庄氏听的晕了,看着兄弟二人一个比一个激动的脸庞,有一种完全抓不住重点的感觉。 最后竟是刚被请进来的粗使丫鬟小兰忍不住开了口阐明:“怎么夫人还不知道吗,孔姑娘要同晋家的二公子定亲了!今日一早我过来的时候。就听着这个消息了——” 她还跟着那群人掺和了几句,大肆炫耀了自己被选进了梁家做工,有机会见着孔小姐呢! 虽然对于晋家而言,孔家才是孔小姐正经的娘家。但据说孔小姐多数时间还是在榆树胡同里跟梁家夫妇同住的—— “对对,是二公子!”方大方二连忙附和。 怪不得方才总觉得没说到关键上呢,原来问题是出在这儿啊! “二公子……”庄氏呆了一下。 “梁夫人该不是之前不知道吧?”小兰一脸稀奇地问道。 这么大的事儿,难道之前都没有商量的吗? 看来果然是孔家在全权做主啊。 庄氏却顾不得理会她的猜测,回神过后面上便挂上了喜意,将鸡毛掸子往桌上一撩。便提着裙子大步往内院奔去了,那背影,端的是一个骤雨疾风的模样。 她自然知道晋起要与江樱定亲的消息,却如何都没想到竟会如此之快! 本以为至少要等跟晋家大公子的这桩隐晦不清的亲事解决干净之后,才能再谈及此事的! 可没料到……竟是这么一招儿! 是啊,晋家原本就只说要与孔家结亲,却没说明是哪位公子,只是世人一概认为唯有晋家的嫡长子方能配上孔家小姐故才一直将对象当做了晋觅——而如此一来,便没有反口不认账这么一说了! 孔家,樱姐儿,一下子全都摘了个干干净净,谁的名声也没有因此蒙尘。 说破了天,也不过是世人们自以为是,从一开始便揣测错了方向罢了。 真真是一石二鸟,两全其美之策啊! 庄氏来到江樱院中之时,她正呆在书房里,坐在书桌前拿笔在白纸上细细地描画着什么,低着眉眼十分认真的模样。 “樱姐儿!” 书房的门没关。正专心画图的江樱被这一道铿锵有力的嗓门吓了个够呛,身形一抖,手中的毛笔便在纸上划上了一道长长的墨痕。 坏了,又要重画了。 颇有些惊慌失措地回过头去。便对上了庄氏那张因为过于激动而通红的大脸盘。 江樱忧心地想着:奶娘的脸,可真是越吃越大了…… 庄氏不知她的忧愁,已快步来到了她身边,喜形于色地问道:“你知道孔先生先前出的那个主意,是什么主意么?!” “……”江樱被她的架势震慑到。一脸呆滞地摇头。 “偷梁换柱,釜底抽薪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学会用成语了? …… …… 肃州城,问梨苑。 韩呈机接下韩家家主之位后,也一直未有搬出问梨苑。 此时夜已经深了,梨林中隔上十来步所设下的石灯散发着隐约的光芒,勉强能照亮脚下的路。 韩呈机玉冠束发,着白色深衣,负手缓步行走在梨林小径中。 “晋家还是什么动作都不曾有吗?”他开口,声音里让人捕捉不到一丝情绪。 “尚且没有。”一身黑衣的阿莫垂首跟在他身后。道:“似乎是起了内讧。” “内讧?” “攻下奉城之时,晋家所设前往京城的耳目及消息传递网,全部遭人控制住——据属下查探,应当是之前那位晋二公子所为。”阿莫答道:“且三日前消息传入京中,晋家却至今仍然迟迟未有动作,这显然不是晋擎云一贯的作风,想必是被暂时缚住了手脚。” 韩呈机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不急不缓地往前走着。 阿莫犹豫了一下,提醒道:“彭大夫交待过,主子最好在两更前服药歇下——您近来发病的时间……已是越来越长了。” 韩呈机好似不曾听见他的话一般。继续走着。 阿莫有些着急了。 “您近来太过操劳,彭大夫已经再三提醒过,万不能再让您过于劳神了,奉城那边的事情不如先缓一缓。晋家的动静自有属下盯着——您就暂时歇息一段时日吧。” 如此形势已不比当初,这两年来主子的筹谋不是白费的。 现下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天下已呈两分之势。 纵然因此得来了太多不理解,甚至于骂名,韩家在天下人心中已非之前那个韩家……但既是主子的决定,那他便无条件追随。 而抛去这些所谓的虚名不谈。无可争议的是,肃州韩家已不再是屈居连城晋家之下。 若说唯一的区分,应当便是在怀揣着同样目的的前提之下,韩家想得的只是天下,而晋家除了这天下之外,还想留得美名——故才隐忍至今,迟迟观望,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奉城被破,便是送到他们眼前的时机。 这种平衡,迟早要被打破,而主子向来不愿意等。 可往后的每一步,必然都是惊心动魄的。 主子的身体,当真能扛得住吗? 他不是没有试着与彭大夫一同劝阻过,但皆是白费口舌。 譬如现在,又是如此。 “她可还好?” 又是毫无预兆的发问,但阿莫却早已习以为常。 自从去年前往京城见了她一面之后,主子几乎日日都要过问一遍她的消息——也只有那个时候,方才会隐隐流露出少许的常人气息。 可据彭大夫而言,这并非什么好事。 阿莫无声地叹了口气,顿了片刻之后,方才答道:“离魂草尚未寻到,但病情似是稳住了一些。” “其余的呢?” 晋家若真起了内讧,纵然不为外人所知,却至少该有个结果的。 “……下月初二定亲。”阿禄犹疑了一下,终究未敢隐瞒。 这或许是件好事。 “定亲。”韩呈机轻声复述。 竟还要定亲么。 倒是没有想到,他能做到如此地步。 “主子……咱们回去吧。”阿莫忍不住再次出声提醒道。 韩呈机仍未有应声,却折回了身来。 阿莫忙往一侧退了退,将路让开。 主仆二人往回走着,四周安静备至,唯能听到夜风拂落秋叶的轻响。 抬头,却是一片大好夜空,满目璀璨。 “我错了吗?” 乍然之下,阿莫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可抬起头来,见前方那清冷寂寥的背影似在等着自己的回答,方才放低了声音答道:“主子不会有错。”顿了片刻,又补充道:“这乱世,本就需要有人站出来归拢。不过是手段不同罢了,并无对错之分。” 归拢天下? 不,他指的不是这个。 争这天下,之于他而言,从来就没有什么意趣可言。 只是除此之外,他不知该做些什么。 因为一停下来,便是蚀骨钻心的疼痛。 而这样的一条路,他尚且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 江樱这一夜,险些没睡着。 她觉得自己就跟做梦一样。 她竟然就要跟晋大哥定亲了? 虽然七夕时晋大哥称跟她提过,回京后那晚在大门前又着意地提醒了她要做好准备,可当事情真正的来到了眼前,她与晋起的关系得到了全天下人的确认,日后出门的时候她甚至可以跟外人以晋起的未婚妻的身份来介绍自己……咳,虽然她也不可能真的这么干,但只需想上一想,便足以令人激动了! 也怪她,没有听从晋大哥的安排,不曾好好‘准备’过,眼下这么一激动,是地连觉也睡不成了。 要知道,自打从得了这病以来,她可就成了翻版的梁文青,沾床就睡,没有人叫就起不来的姑娘…… 大半夜的时间,便被这些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给消磨了过去。 待终于有了些许困意之时,窗外的正东方,已隐隐现出了一抹天白色。 江樱觉着自己不过刚闭上眼睛,还没眯上一时半刻呢,便被云璃给叫醒了。 “姑娘,您今日可不能睡懒觉了……方才夫人在厨房里说,孔先生待会儿便要过来,有许多事情需要商议呢!”云璃的声音透着一股子欣喜的激动。 就在昨日一天的时间内,她得知了自家姑娘要与晋二公子定亲,做的是正妻,且外人还非常一致地隐晦认为,自家姑娘是‘下嫁’了——弄了半天才明白,原来那位慈眉善目的孔先生,竟是那位名动天下的孔先生! 这些冲击对她而言,实在是太大了……!(未完待续。) 430:有这么宠的吗? 不得已之下,江樱只能从被窝里爬了起来,任由云璃服侍自己穿衣洗漱。 只是被带到饭厅用饭之时,依旧是迷迷糊糊的状态。 饭厅中大家都在,甚至一反常态的,就连万年赖床精梁文青也爬了起来吃早饭。 今日的早饭格外丰盛,庄氏心情极好,江樱听到她在端来最后一盘儿水煮花生之时,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方大兄弟俩脸上的笑更是不曾间断过,但江樱认为,他们的出发点得有一大半是因为今天的早饭—— “快快,趁热吃。”庄氏擦擦手,在梁平和江樱中间的位置上坐了下来,首先夹了个热腾腾的小包子到江樱面前的碟子里,一面说道:“按理来说呢,你跟晋起这孩子的亲事,应当是晋家与孔家的,本该是我跟你梁叔去清波馆与先生和孔氏族人商议……可先生大抵是不想我跟你梁叔心中有隔阂,竟让人传了信儿过来,说他今早带着几个族人过来,跟咱们商定一应定亲事宜。” “是啊。”梁平笑着叹了口气,道:“我跟萍娘本是打算用罢早饭去清波馆拜见先生来着。” “孔先生真是没有半点那些什么文人的迂腐架子。”方大咽包子的间隙,还不忘表达一下自己内心的钦佩之情:“孔先生不愧是孔先生。” “先生高节,确非常人能比。”梁平看了江樱一眼,笑着说道:“咱们若是提出要将让聘礼下到榆树胡同来,只怕先生都是没有意见的——就是不知道樱姐儿可愿意吗?” “那可不行!”庄氏竟第一个出声反对他的话,握着筷子满脸严肃地说道:“樱姐儿是入了孔氏族谱的人,又不是跟着你姓了梁,聘礼怎么能抬到咱们这儿来?先生敬重咱们,咱们却也不能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啊!” “就是。”梁文青也白了自家父亲一眼,道:“传了出去不是尽招笑话么。” 江樱见状不由哑然失笑,抬起头来无奈地道:“梁叔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梁平便伸手指了指庄氏与梁文青。摇头叹道:“瞧瞧你们一个个儿的,都还不比樱姐儿知道我呢——” “嘁!”庄氏一把拍掉他的手指,警告道:“谁跟你开这种不着调的玩笑,好好吃你的饭。待会儿先生过来了,可别再这么一副没个正形儿的样子,今个儿要谈的可是大事、正事!” “夫人教训的是,谨记夫人教诲……”梁平笑着应下来。 “你还跟我玩这套!”庄氏啪地一声将手中的筷子拍到了饭桌上。 梁平忙做投降状,连连地道:“不敢不敢……” “快吃饭!” “是是是……” 这副情形江樱等人早已看得习惯。个个埋头吃饭,不理会这周瑜打黄盖的夫妻俩,可云璃却看得掩嘴低笑连连,只觉得这种夫妻间的相处模式,十分的新鲜有趣儿。 往前在筠州的时候,她总是好奇姑娘这副性子到底是怎么养就的,可现在她总算是明白了——自身的因素必然不可排除,可环境的影响怕也占了大半吧。 在这样一群家人的围绕下,任谁也无趣消沉不起来。 一顿饭说说笑笑的吃罢,云璃刚着手帮着庄氏开始收拾饭桌儿。便听新请来的丫鬟阿兰来传了话,说是孔先生已经带着人过来了,正在花厅等着——因梁平早有吩咐,孔弗过来的时候不必先行通传,需先将人迎进花厅看茶。 头一回见到传说中的孔先生,阿兰这丫头跟个大老爷们儿似得,直搓着手,看起来很有些激动。 梁平当即放下茶碗起身,要往花厅去。 江樱也跟了上去。 “欸!”庄氏忙地上前两步将人一把抓住,问道:“你去做什么啊?” “我不用去的吗?”江樱满面疑惑地反问道。 “……你见谁家长辈谈论亲事的时候。有姑娘也在场听着的?” 江樱摇摇头,表示自己的确不曾见过。 “那你还跟过去?” 江樱彻底迷糊了,茫然地问道:“那你和梁叔让我起这么早是做什么?” 这下轮到庄氏愣住了,一脸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反问道:“家里在议你的亲事,你总不能还闷在被窝里睡懒觉吧?” 她睡得着吗? 江樱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不能,但见庄氏满脸的‘你真是我见过最不可思议的小姑娘’表情,只有将话咽了回去,转而问道:“那我现在该做什么?” “回房歇着去吧。” 江樱嘴角一抽,只觉得自己鼓起勇气爬起来这么一趟实在不值。 见江樱皱着张脸。庄氏便又放柔口气道了句:“先生议完事情定是要找你的,你先回去玩儿。” “是啊姑娘,要不了多大会儿方大夫就该来看您了。” 江樱想想倒也是,方昕远免不了要来给自己诊治,是以一大早被折腾起来的怨念便也被驱散了不少,正转身要出饭厅之际,却听得背后庄氏一边收拾着碗碟一边说道:“哎,你这丫头去一趟西北竟是去出事情来了,这身子总也好不利索,日后可怎么嫁人呐……?” 江樱知她这话一半是玩笑,一半是真担忧,心下倏地一酸,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唯有笑着丢下一句:“那我先回房去了。” …… 花厅这边,梁平正与孔弗,连带着几位看起来很有分量的孔氏族人商讨着定亲当日以及前后的一干事宜。 这几位族人显然都是很有经验的,来之前心底已有了个大概的想法章程,此行前来只是出于尊重地询问一下梁平这边的意见,几人身边还立着个着文衫的家仆,手中捧着纸笔,边听着几人商议边拿笔记着重点。 而江樱虽非梁平与庄氏所出,但对待定亲这样的事情上,他却也丝毫不曾马虎,并不如方才那饭桌上那般嬉皮笑脸没个正形。而是听完孔家族人完完整整地将流程说下来之后,他方将自己觉得需要略微改动的地方提出来。 孔家家风严谨,给出的章程自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几人围在一起不过是将一些细节方面完善了一遍。 孔弗从始至终在一旁听着,并未插言或是提出意见,只任由梁平和几位族人们商议着,待到了最后。族人中其中一位留着两撇黑胡子的中年男人语气恭敬地,开口询问他是否有需要补充完善的地方,孔弗方才开了口。 “诸位都是族中德高望重之人,又有梁老爷在一旁给出意见,这套章程已是十分完善。我是觉着无甚需要补充的地方了。”孔弗将手中的茶盏子放了下去,眯着眼睛正色道:“但除了这些之外,我有意再添上一条。” “先生请说。” 家仆握紧了手中的笔杆子,做出一副仔细聆听的模样。 “我打算设上一场定亲宴。” 孔弗言简意赅,却让几名族人连带着梁平也听得一头雾水。 “定亲宴?先生说的可是下聘当日,要留下晋家人吃顿席面?”族人略有些疑惑地说道:“这个方才在章程中,不是已经议罢了吗?先生可是觉得此处安排不够妥当?” “非也非也。”孔弗轻轻摇头,纠正道:“我所指的定亲宴,乃是下聘当日设下席面来宴请咱们这边儿的亲戚好友,热热闹闹的办上一场。” “这……”族人这下听明白了。却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 片刻之后才有一位讪讪地笑了笑,提醒道:“可自古以来没这个规矩呀……” 又不是晋家的公子倒插门儿过来,是嫁姑娘出去,女方这边办什么大宴啊? 待当日晋家人将聘礼抬来,留他们吃顿饭不就成了么? “是没这个规矩,可也没有规矩明言道不许这么来不是吗?”孔弗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让几位族人纷纷看呆了去。 梁平在一旁看着,心中倒是理解孔弗疼爱孙女心切,可他这个娘家人的身份特殊,晋家的几个族人还在这儿。眼下他便不适宜出声附和,免得有‘煽风点火’之嫌。 几位族人面面相觑了一番,当着孔弗的面儿也不好公然讨论,但也不愧是大族人家。默契自是有的,互相交换了一番眼神过后,便由其中一位开了口,温言笑道:“先生既想操办一番,那必定是要操办的。可定亲宴这个由头,却也的确罕见……倒不如待亲事落定之后。于成亲前夕设下筵席宴请诸友,如此一来倒也不算太坏规矩,先生您看如何?” 先不说孔弗的反应,这番话落在狄叔的耳朵里,却已经让这位面瘫的老人家在心底暗暗道了句:迂腐。 “成亲前本就应当设送亲宴。”孔弗还是那副温和却不失严谨的模样,道:“可定亲宴还是要办的,这两者何来的冲突?” 望着那几名族人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的模样,梁平颇有些想笑。 孔先生明面上看着十分好相与,可却是个十分坚持己见的人,尤其事关江樱,要让他让步,光凭这几个人,怕是口水说干也顶不了什么用处。 “先生……” 那几人还想再劝,却听孔弗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这么一叹气,几人顿时噤了声,不敢再随意说话,只等着孔弗开口。 “我膝下无子,就这么一个孙女。”孔弗口气没什么太大的起伏,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寂寥,让人闻之不禁揪心,“还没来得及好好在我身边呆上几年,眨眼就要定亲了——我也没什么旁的太多想法,就想瞧着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而已。” 说白了简直就是一种‘不过只是一个老人渺小的心愿’的即视感? 几名族人听了,哪里还有说不的勇气。 孔氏一族,虽是族长在当家,但若论对孔氏贡献最大的,却还是孔弗。 孔家自他们这一辈往上数三代,虽然代代都在钻研苦读,可都不曾再出过孔圣人那样的人物,光凭着祖先光环蒙荫的孔家子孙,已是觉得日子不如之前那般好过了。 可到了他们这里,嫡脉一支中却出了个孔弗。 从族中的天才少年,到名扬天下的鸿儒,给家族增添了无数荣耀的同时,却也再次巩固了孔家至高无上的儒派地位。 纵然如此,孔弗在族中也不曾拿自己的身份压制过谁,亦或是给自己提过什么特殊的要求。 而眼下对于办定亲宴这件事情,他们一开始确实也是拒绝的。 但见老爷子一副怜爱孙女的模样,他们仔细想想吧,虽然的确是没这个先例,但总归也不是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顶多是让外人觉得向来低调的孔家这回高调了一把而已—— 况且,就算他们死杠到底不答应,待传到了族长耳中,也会被一口答应的。 这场亲事里头的猫腻外人不知道,可他们这些局内人岂能不知。 族长现如今为自己的失误可是愧疚的不行,生怕先生会因此与族中生下嫌隙,故而甭说是办上一场定亲宴了,就算是办上十场,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点头,没准儿还要争着抢着自掏腰包。 既如此,他们扮这个黑脸也没什么意思。 “那便依先生所言……” “宴请的名单,是先生这边拟定,还是由族里先大致地罗列出来,后再由先生补充?” 孔弗颔首道:“皆可。” 这下似乎又变成了很好说话的样子。 “那晋家那边呢……可要另行通知一番?”几名族人细心地问道。 虽然是他们这边设宴,但总不好连声招呼都不打,且此举会不会让向来心高气傲的晋家觉着他们孔家有些‘喧宾夺主’了,故而也需细细考量出一番适当的说辞来才行。 “不必了,此事晋家已然知晓。”孔弗口气平静地补充道:“说起来,这还算是晋二公子给我出的主意呢。” 毕竟低调的惯了,出风头这种事情确非他所擅长的。 “……” 几名族人闻言一脸愕然。 好么,竟是和未来姑爷联起手来商定的? 啧,到底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有这么宠的吗?(未完待续。) 431:惊骇 在下月初二的下聘定亲一事上,忙着准备的自然不会光是孔家这边。︾樂︾文︾小︾说| 晋家这边也很忙碌,却是不比孔家这边的一团和气有商有量,而是将一概事物都丢给了当家主母二夫人谢氏一人准备,不太具有合作意识。 晋擎云近来连院子都不曾出,不知是在盘算着什么。虽然此举达成了与孔家联姻的目的,但他显然是不怎么热衷此事的。 至于晋余明,更是不必提了,不知是耗了多少力气才克制住体内的洪荒之力没有大肆发作出来,成日脸色阴郁已算是轻的了,哪里还能指望他肯凑上来帮什么忙? 而这有人欢喜有人愁的一大家子里,还要数晋觅的反应最为激烈和不遮掩。 也就是俗称的蠢。 说来可悲,这个由晋家亲自传出去的消息,在外头惹起了接连两日的轩然大波之后,竟才传到这位晋家嫡长公子的耳朵里。 这也不能怪他消息过于不灵通。 自打从得知了自己双腿恢复无望后,便沉郁在自己的怨愤与不肯接受现实的挣扎中无法自拔的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外面的事情。而伺候在侧的下人,也因他近日来的大发脾气而噤若寒蝉,能不说话就坚决不开口给自己找麻烦。 而这个消息究竟是从谁的嘴里传到晋觅的耳朵里的,便没有确切的说法了。 众人只知道,他们这位极不容易安生了半日的大公子又开始闹了! 屋子里已经没什么东西好砸,便将气发到了下人身上。 先是让人拿鞭子活活抽死了两个小厮,后又杖责了一个在外间伺候的丫鬟。 孙大夫过来按时为其诊治,也拒不配合。若非是孙大夫眼力界儿强依言及时退了出去,怕是也要遭到一番殃及。 然而这还不算完。 后面紧接着又摔了滚烫的药碗到丫鬟身上,不光不吃药,更是连饭都不肯碰,玩起了绝食的把戏。 近来因城中各个商铺的后续之事而忙的不可开交的晋余明,一回府便听得下人来禀了此事。 匆匆来到晋觅所在的云展院,瞧见跪了一屋子连头都不敢抬的下人。顿时皱起了眉。 “都下去吧!” “是……”下人们求之不得。片刻也不停留地退了出去。 折腾的累了的晋觅正倚坐在床柱下,一双猩红的眼睛在看到进来的晋余明之时,勉强才提起了两分正色的颜色来。却张口便是质问之辞:“孔家小姐的亲事怎会落到了晋然的身上!父亲,您为何也要瞒着我!” “不瞒着你?”望着儿子这副不争气的模样,晋余明眼中也染了几分怒气,手指指着屋中的一片狼藉。反问道:“你纵然是知道了,可除了胡乱撒脾气和胡闹之外还能做些什么?你究竟能不能稳重一些!” “那父亲就打算永远不让我知道吗?父亲明明告诉过我。这门亲事势必是我的!为什么本属于我的东西,都要被他抢走?现如今府中上下,乃至整个京城,哪个不是在看我的笑话?稳重?你要我怎么稳重得下来!” “谁敢笑话你!”晋余明大喝道。脸色已是一片铁青之色:“你如今还有脸说这样的话,当初我与你祖父早早便知会过你孔家小姐之事,你母亲也多番为你安排过。可你都做了些什么?认为这位被认亲的孔家小姐配不上你?只知暗下使力拖后腿……如今倒是知道孔家站在谁哪边有多么紧要了?” 直到此时此刻他方才发现,他这个儿子当真被他养败了。 起初他任由晋老夫人娇养晋觅。本抱的是不愿他跟自己一样在不受重视的环境下长大,可却不曾顾及到这种娇惯,竟与捧杀无异。 他真是太糊涂了! “她本就配不上我!”晋觅被晋余明的话激怒,豁然坐直了身子,忿然道:“可纵然是我不要的东西,却也不能让给晋然!他究竟算什么东西!” “他算什么东西?”晋余明冷笑了一声,道:“可就是这个在你眼中什么都算不上的东西,略施手段便逼的你祖父低头妥协,答应了他与孔家小姐的亲事!你在西北之时与他朝夕相处,同住在军营中,却未察觉到他一丝异常?他在暗下培植了多少势力,你亦是一无所知!你除了花天酒地之外,究竟还知道什么?” “祖父……?”晋觅甚至没有听到晋余明后半部分的指责,只听到那句……祖父向他低头妥协? 怎么会! 祖父怎么可能对谁低头! “若不然你真以为他敢动手打断你这双腿,依仗的就只是西陵王这个靠山吗?” 他的腿…… 晋觅低头望着自己白色的裤管下那双已经毫无知觉的双腿,眼中忽地迸发出一抹怨毒来,喃喃道:“我要报仇……我要让他百倍奉还……”豁然抬起头来,看向晋余明道:“父亲,你不是答应过我要替我报仇的吗?你为什么还不杀了他……为什么还要留着他!” 通过晋余明方才的话,他隐约意识到晋起似乎比他想象中的强大且可怕,要除掉他或许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那么就要尽快动手了! “你说的倒是轻松,现如今就连你祖父都被他缚住手脚,暂时动他不得,你要我如何除掉他?”晋余明冷声道:“你若真想报仇,就自己争一口气,让你祖父对你刮目相看才行!” 此情此景,若是日后晋擎云真的生出了要将晋家交给晋然的想法,那他们父子便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怎能让他处处如意……我不甘心!”晋觅忽然看向晋余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显现出了一抹歹毒狰狞的笑来,他握紧了双拳,道:“父亲。我有办法让他娶不了孔家那个贱丫头!” 晋余明眸子一眯,来不及发问,便听晋觅迫不及待地说道:“在筠州之时,我曾因醉酒用计绑过她,虽然没有毁了她的清白,但确也足以让她名声尽毁!若是这个消息传了出去,到时纵然晋然不介意。她却也再无可能能嫁入晋家!” 晋余明闻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看着一步步朝着自己走过来的父亲。晋觅面容激动,似乎已经看到了晋起与江樱颜面扫地的情景。 “你方才说什么?”晋余明神色有些僵硬地看着他。 晋觅便当真以为是他没有听清楚,开口便要复述:“在筠州之时——”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落在了晋觅的左脸上。疼的他头都偏到了一侧去,口中即刻溢出一股腥甜。 “逆子!”晋余明大怒道:“究竟是谁你的雄心豹子胆!” 晋觅简直被这一记力道十足的耳光给打懵了,转过头来看着晋余明,一时连说话都不能。 “那是孔家的姑娘。可不是你在青/楼里见过的娼女,能容你放肆轻薄!”晋余明被这个真相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更多的却是后怕不已,“此事若是让孔家得知,最损颜面的可不是那位孔小姐!而是你!是整个晋家!到时你别说家主之位,就是想让你祖父留你一条性命不向孔家交待都将是难如登天之事!” 怪不得。怪不得! 他就知道晋然再猖獗,却也没有可能真的因为出入风月之地这样的小事而对晋觅施以重刑! 原来竟有这样一桩事情横在中间…… 他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啊! 这个混账,竟连士族最紧要的东西是什么都给忘了! 真是疯了。疯了! “父亲……”晋觅被晋余明这番话吓到,怔怔地望着他。 晋余明仍处于心惊肉跳之中。见他这副模样更是来气,“啪”地一声大响,又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若非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他真想活活打死这个糊涂东西! 分明是自己的把柄在别人手中握着,他竟还觉得自己抓住了别人的把柄! 孰重孰轻,竟是半点也分不清…… “这件事情倘若真的传了出去,你我都别想再有翻身之日!”晋余明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最好是将这件事情彻彻底底地烂在肚子里……” 晋觅面上一阵接着一阵火辣辣的疼,面颊烧红着,眼底却是一片浓浓的惊骇之色。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 在他眼中,他的父亲一直是那个在祖父面前卑躬屈膝,事情总是做不周全,经常惹祖父生气,却又愚孝而软弱的士族子弟。 父亲从什么时候起,竟然变成这副模样了……眼神里仿佛结着冰刀子,整个人阴冷而可怖。 “接下来有关晋然之事,你什么都不必管,什么都不必说,记住了吗?”晋余明看着他,声音越压越低。 晋觅只觉得在他这双眼神的注视之下,有一股冷意从脚底升起,瞬间蔓延至全身,让他甚至无法动弹,唯有嗫嚅着嘴唇道:“记住了……” 晋余明眼中的寒意这才一点一点的散去。 …… “大公子那边如何了?还在闹吗?” 内院中,谢氏正在自己的房里翻看着簿册,有些倦怠歇停的间隙,抽空向一侧的心腹丫鬟青蕊问道。 丫鬟显然已经让人事先打探过,此刻听得谢氏发问,便放低了声音答道:“夫人不必担心,听说世子半个时辰前去过一趟……教训了大公子一顿,现下大公子已经安静下来,不再闹了。” “教训?”谢氏眉头一挑,颇为意外。 晋余明对待这个惯会惹祸的阿斗,可是从未动过手的。 以往就是晋公下令责罚,也必然要请老夫人前去说情。 “是啊,听说还是世子亲自动的手,大公子的脸都被打肿了……世子前脚刚走,后脚丫鬟边请了孙大夫过去瞧。”青蕊说到此处,神情也有些难辨。 谢氏不过沉吟了片刻,便道:“如此你便代我去看一看吧,带些补身子的东西过去——就说我近来事忙抽不得身,要大公子保重自己的身体。” “奴婢现在就去吗?” 谢氏往窗外看了一眼,道:“晚会儿再过去吧。” 总不好让人觉得她时刻都在监视着云展院那边的动静,却又未有及时出面制止晋觅。 虽然这是实情,但也没必要张扬开。 青蕊便应了一声,见谢氏活动了一番手腕后又握起了手中的笔,照着记录着府内仓库里的物品清单来继续挑选东西,顺势瞄了一眼,有些讶异地说道:“这对玉麒麟摆设,可是老夫人生前最爱的那一对,一直收在库房里舍不得拿出来的?” 晋老夫人过世的消息仍被瞒的很死,但作为谢氏的得力丫鬟她却是知晓内情的。 谢氏微微笑了点头。 “啧。”青蕊忽然有些不太厚道地想,若是老夫人知道自己生平最爱的东西,被夫人拿着给她最不待见的孙子做了聘礼使,不知道会不会气的活过来? 又见谢氏提笔将一件件珍宝的名字写上去,饶不是自己的,青蕊却也看得有些肉疼,不由问道:“是晋公交待夫人要厚礼相聘的吗?” 可是照眼前的情形来看,晋公似乎不大乐意这门亲事啊…… “亏我平日总是夸你机灵,怎么到了这种事情上,你便不肯动脑子想想了?”谢氏一面挑选东西,一面漫不经心地说道:“没有人交待过我要厚礼相聘。晋公和世子的确是不中意这门亲事,可他们不中意的不是孔家,更不是这位孔小姐。若是在这聘礼上动手脚使性子,哪里还有半点士族人家的风度可言——传了出去外人倒是看不明白了,好端端地,只当是咱们晋家小气呢。” 晋擎云可丢不起这个脸,也没谁能丢得起这个脸。 “夫人说的是,倒是奴婢眼界太小了……”青蕊明白了过来,笑着说道。 谢氏并未再多言,青蕊见茶壶里的水凉了,便欲去沏一壶热的过来。 可她端着那只乌漆茶盘刚行出门外之时,迎面却见前头行来了一位由两名丫鬟陪同前来身姿纤细玉立,着素白短襦浅紫长裙的女子。 ………………(未完待续。)> 432:离府之求 “表姑娘……?”青蕊望着眼前清姿绝色的女子,略微有些讶异。 她都记不清是有多久没有瞧见过这个表姑娘了。 自打从那次深夜中,表姑娘与二夫人起了场争执,失态地夺门而出之后,这位表姑娘便再不曾出过意兰阁,夫人也未有主动主动提及过她——仿佛一夕之间,这位表姑娘便在府中没了动静一般。 许多人暗猜测夫人是在生表姑娘的气,甚至还有人言,是夫人令软禁了表姑娘,使她不得离开意兰阁半步。 可青蕊却知不是。 谢氏既没有软禁表姑娘,也未有真的在生她的气。 但为何忽然待这位表姑娘如此冷淡的原因,她便不得猜测了。 “我来请见姨母一面,不知姨母可在院中吗?”谢佳柔开口,声音柔的似一阵风,却因过于清冷的气质而让人觉得分外难以亲近reads();。 青蕊回过神来,扯开嘴角露出笑容,一脸和气地说道:“夫人就在里头呢,奴婢带您进去罢?” 说话间,已将自己手中的茶盘递到了守在门前的小丫头手里,小丫鬟会意,去沏茶去了。 青蕊便带着谢佳柔往屋里去。 “外头何事?” 隔着一道打起了一半的竹帘,隐隐听到了外头动静的谢氏出言问道。 谢佳柔并未急着进去,而是等着青蕊先行禀道:“回夫人,是表姑娘过来看您了。” 内间里,谢氏显也有些意外,但只不过顿了便就口气如常地说道:“佳柔来了啊,快进去吧。” 口气还和从前一样。似乎这么久以来将谢佳柔冷在一旁不闻不问的人不是她一样。 谢佳柔眼底却未像以前那般满含讥诮,而是神色一派平淡地走了进去。 看了一眼坐在桌前,刚放手中纸笔的谢氏,谢佳柔便弯身去行礼道:“佳柔给姨母请安。” “快起来。”谢氏抬手虚扶了一把,面上挂着浅淡的笑意,指着身侧的位置道:“坐吧。” 谢佳柔道了句“多谢姨母”,小步走至椅边。坐了去。 谢氏将她打量了一遍。便道:“如今看起来气色倒还不错。那晚的落水之事,姨母还未来得及问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劳姨母挂念。当晚落水是因母亲祭日。我去西园那边祭悼之时不慎脚滑跌入了池塘中而已。”再提起当时的惊心动魄,谢佳柔已然十分平静。 提到胞姐的祭日,谢氏面上便泛起了一层忧色来,谢佳柔看在眼中。只觉得半真半假。 在这座门第中,本就没有什么会是完全真实的了。 待的久了。甚至都要忘记自己原本的模样了,而姨母纵然百面玲珑,手段不凡,怕也逃脱不掉吧? “人没事就好。”谢氏将眼底神色掩去。并未再过多询问谢佳柔的情况,只径直问道:“今日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谢佳柔的性子她很清楚。原本是一副心比天高的性子,但奈何身份不允许。这么多年来虽是样样出色,却也难逃自己心中的执念,待人处事的法子,总是过于极端。一来二去,既伤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所以她当初再三权衡,还是决定先冷着她一段时间,也好让她认清现状,收起那副不合时宜的性子。 只眼她既找来,却不知是想通了,还是另有其它事情有求于她。 “佳柔今日前来,确实是有一件事情相求于姨母,想请姨母允准。”谢佳柔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放到了一旁,并没有动。 谢氏眸光微微一闪,道:“有什么事情,你尽管直说吧。能答应你的,姨母自会答应于你reads();。” “我想离开晋家。”谢佳柔看着她,口气平静地说道。 谢氏一怔。 片刻后,她方问道:“离开晋家?这是什么话?你一个弱女子,又是士族出身,离开晋家能去哪里?” “回谢家。”谢佳柔的目光依旧坦然。 谢氏听得她这个回答,脸色却是微微一变,却未急着出声,而是先示意青蕊带着一干伺候的丫鬟退了出去。 待房中只剩了她与谢佳柔之后,谢氏方正了颜色问道:“佳柔,你怎么忽然会有这个想法?老实告诉姑母,是不是因为你二表哥与孔家小姐定亲一事?” 毕竟与二公子之事,当初她也曾多次与谢佳柔提起过。 眼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番情形,换做哪个女子,想必心中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是滋味,这一点她也知晓,却没想到竟让谢佳柔滋生出了离开晋家的念头。 谢佳柔是她一手带大,而当初娘家之所以同意她带走谢佳柔,为的便是晋家的门楣,觉得谢佳柔跟着她谢氏回晋家,日后必定能找到一个好归宿。 可现如今到如此地步,倘若真的让谢佳柔孤身一人回了谢家,莫说娘家人会如何看待自己,就是她自己,也无法面对临去之前将谢佳柔交到她手中的胞姐。 “你也不必在意这个,此事从未对外宣扬过,外人无从得知内情。”谢氏说到此处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姨母确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副田地,但此事属于大事,历来是由晋公做主的,我纵然是想为你抱不平,却也没这个本事……你若是心里头难受,便尽管怪我吧。但离开晋家,却是过于冲动了。” 这话说的,倒也有几分真情实意,只是不知道谢佳柔信是没信。 “姨母言重了,佳柔又何尝不知道姨母的不易。”谢佳柔微微敛目,说道:“但我之所以想离开晋家,并非是因为此事。此事不了了之,我心中却也坦然了许多。” 谢氏却好似只听到了她那句心中坦然,并未听着她执意要离开晋家一般。当即缓了神色,道:“你能这样想,姨母心中也宽慰了许多。只是眼二公子与孔家小姐订了亲,大公子又……罢了,不提他也罢。” 谢佳柔未有插言,只等着她将话说完。 “所以姨母想着待忙完了二公子定亲这一阵子,便为你细细地挑上一户好人家。这两年耽搁来。你年纪也有些晚了,这点是姨母做的不好,但咱们抓紧一些。还是有不少好机会的。”谢氏看着她说道。 “多谢姨母关爱。”谢佳柔先是道谢,再又沿着自己之前的话头说道:“可佳柔久居京城,实在有些想念外祖父与外祖母了,想回去多陪一陪他们。” 这显然只是个幌子。谢氏哪里会信。 “你是不是在怪姨母这段时日轻视你了?” “姨母顾着这么大一座国公府,自有自己的许多事情要忙。佳柔也早已不是个不懂事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了。本就不存在轻视之说,佳柔又怎会怪责姨母呢。” 望着她波澜不惊的面孔,谢氏顿了片刻之后,问道:“佳柔reads();。你如实对姨母讲,你如今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不瞒姨母说,离开晋家这个想法。我自半年前便有了。只是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才让我真正了决定而已。”谢佳柔终是抬起了眼睛来看向谢氏。口气平缓地说道:“想必姨母也能看得出来,我虽自幼跟随在姨母左右,但性格却终究不适合这里。” 谢氏闻言皱眉,忍不住道:“适合?你是士族女子,注定是要过这种日子的,纵然是换成谢家,也不会有甚大区分。” 谢佳柔却轻轻摇头。 不,她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 这些日子她想明白了许多,也终于看清了自己一切烦恼的来源。 一个人在不适合自己的环境,纵然再如何努力地适应,去学着规矩做事,可骨子里的性子却是扭转不了的。 “你如今已有十八,难道不打算嫁人了不成?” “已无意强求。”谢佳柔风轻云淡,却透着一股坚持,不待谢氏开口再劝,便道:“我自幼不会求人,但此次还请姨母成全。” “你……”谢氏连连地叹气。 “我本以为你能来找我,该是想通了自己身为士族女子,日后究竟应当该怎么活去。可眼见你如此,怕是还不曾真的想明白。” 谢佳柔不敢苟同,却也未有出声反驳。 世人千万种,士族女子中,谢氏想要教给她的是行大道者该做的事情,可她不想走人人都走过的那条路。 见她不说话,但分明是心意已决的模样,谢氏心知眼自己的劝说不会再起作用,便唯有道:“你且回去好好想一想吧,待想通了再来见我。” 谢佳柔依言起身,行礼退,如来时一样安静。 眼底却一派坚定之色。 …… 月底的时候,华常静提出了要出城游玩的想法。 “都是快成亲的人了,不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准备出嫁,还出去瞎胡跑个什么劲儿?”华泉一副不赞同的神色,将手里的黄底儿蓝边牧童横笛的青花茶碗递了过去,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道:“再给我倒一碗。” 华常静接过来倒了七分满的清茶塞回他手里,撇了嘴道:“您这么喜欢吃茶就在家里头一个人吃个够吧,我去找阿樱她们陪着我出去逛逛,成日被你押在家里都要闷出毛病来了!” 话罢便转身出了花厅,喊了阿菊回房准备。 华泉冲着她的背影气哼了一声,一个人瞎吹胡子干瞪眼,嘴里还絮叨着什么:“真是白养了,临出嫁也不知道呆在家里多陪陪你爹我这个孤家寡人!白眼儿狼,还是趁早嫁了吧!” 一侧立着伺候的丫鬟们低头抿着嘴偷笑。 不理会自家老爹的怨念,华常静的马车一出门,便直奔了榆树胡同。 被请进了大门来到了厅中,却意外地见到了两个‘熟人’reads();。 一个是见过不少次面的宋元驹,另一个则更是熟的不像话了,不是旁人,正是眼见便要成为一家人的未婚夫石青是也—— “常静?”石青率先见着了被请进来的华常静,当即搁茶盏笑着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宋元驹也笑着拱手作了个礼。 “我倒要问问你们怎么在阿樱这儿呢。”华常静从不避嫌,就紧挨着石青坐来。 “临时有些事情要找公子商议,便追到这里来了,也是刚到片刻,这茶水都还烫着呢。”石青笑着说道。 华常静:“晋二公子也在?” 宋元驹望着这对儿婚期临近,彼此间却还一副不能再平静的未婚夫妇,笑了插嘴道:“可不是么,回京之后只要一得空日日都要过来一趟——我家这个主子啊,若是不在府中也没去军营的话,无需多猜,必定是来江姑娘这儿了。” 话罢便拿一副‘你看看人家’的表情看着石青和华常静二人。 华常静笑着没说话,石青看了她一眼,便也只是笑了一笑。 若说他和华常静之间的感情,确实来的同别人有些不一样。 从始至终好似都是平平淡淡的,没有过太多所谓的浓情蜜意,可却十分肯定,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可以互相陪伴并欣赏一辈子的那个人。 宋元驹见二人一点儿‘羞愧’的意思也没有,觉得颇为无趣,便又将话题扯回了晋起和江樱身上去,一脸纳闷地道:“也不知道主子究竟是在同江姑娘说什么呢,听说一大早的可就过来了,眼都快到午时了,竟还没有说完么?” 石青附和了一句“是啊”,又笑着补充了一句:“我这肚子都饿了。” “你还别说,这么一说我也觉着有些饿了。”宋元驹揉了揉肚子。 “我说……你们压根儿就是过来蹭饭的吧?”华常静怀疑地看着二人。 宋元驹哈哈笑着反问道:“华姑娘赶在大晌午的过来,难道就没有蹭饭的想法吗?” “晌午都留来吃饭!” 过来送点心的庄氏大手一挥,十分豪气地将这些蹭饭的吃货们照单全收了来。 …… ============== ps:跨年在即,2015年余额已经耗尽,一年来辛苦也有欢笑也有,更多的却是收获,尤其是收获了大家这么一票可爱的书友,虽然大多数人不会在书评区留言讨论,大家小非每每看到粉丝榜上的新名字都会很感动,我知道,大家一直都在陪着我,虽然我写的远远还不够好,但有你们在,我会一直努力去,谢谢大家。 希望在新的一年里,我们仍然可以携手前行。 (以上字节不满五百字,不会收费哈哈~(未完待续。) 433:秋游 于是这顿晌午饭,势必是要吃的格外热闹。 不光是宋元驹石青与华常静,晋起也留了来。 而见这么多人留吃饭,前来为江樱诊治的方昕远也跟了把风,接受了庄氏的挽留。 庄氏待他的态度,早已非往日可比,再加之这些日子来他尽力尽力地为江樱调养身子,庄氏看在眼中,更是在心里默默记了他这份人情。 饭菜还没上桌儿,一群人却早已围坐好,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笑着。 华常静和梁文青将江樱夹在中间,不顾还有一干男子们在场,丝毫顾忌也没有地催问着江樱给她们的添妆礼有没有准备好。 江樱只道已经准备好,却卖了个关子不肯说准备的是什么东西,惹的梁文青与华常静好奇心大发。 “菜来了,菜来了!”庄氏端着两碟凉菜跨入厅内,托着大托盘的云璃跟在后头。 “有劳庄婶了。”坐在最外头的石青笑着起身将菜接过来,宋元驹也帮着云璃将菜布到桌上。 “庄婶不用太忙活,也用不着备那么多菜reads();。”华常静对庄氏道:“我们来这一趟,倒是给您添麻烦了。” “不多不多。”庄氏两只眼睛笑成了两道细缝儿,满面高兴地说道:“我向来就喜欢热闹,你们能来我不知道多高兴呢!以后有空也要记得多过来走动走动!” “那是当然,庄婶的手艺这么好,外头可轻易吃不到呢!”宋元驹跟着拍起了马屁,却贵在一脸认真。 庄氏笑哈哈地道:“我这算什么手艺,不过是跟着樱姐儿这孩子学了点皮毛罢了!回你们过来。待她身子好了,便让她亲自烧给你们尝尝!” “江姑娘现在可不能轻易动手了,我们这些寻常人等哪里还有这个福分啊——”宋元驹一脸揶揄地看向晋起,问道:“您说是不是啊主子?” 晋起横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华常静几个人却忍俊不禁地哄然一阵发笑。 江樱被笑的一阵发囧,抬起头来看向坐在自己正对面的晋起,却见他也在看着自己。见她望过来。便一改方才的面无表情,弯了弯嘴角,英挺的五官顿时柔和了不少。 江樱便也冲他笑了笑。 这种感觉真好。 喜欢的人和最好的朋友都在身边。 可此情此景。却有一个朋友不乐意了——方昕远一翻白眼,拿手拍了拍桌子,看着众人道:“还吃不吃饭了?” 一个个儿的成双成对的了不起啊! 歧视他这个单身狗还是怎么地? 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的方昕远头一个举了筷子夹菜。 宋元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境,又或许是出于单身狗之间的共鸣性。他举起酒杯来,率先敬了方昕远一杯。 二人一饮而尽。忽然间便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江樱等人忍着笑,却也生出了些关爱单身汪的善意,将诸多秀恩爱的想法抛诸脑后,专心致志地拿起筷子吃菜。 不知是不是方昕远近来开的新药方子起了作用。这两日江樱的胃口都很不错,又因今日大家相聚一堂实在难得,高兴之。便吃了个十成饱。 一直在一旁注意着她的晋起,看着她吃饱。似乎觉着自己也跟着饱了,不觉间便停了筷子。 每每遇到这种情况,他多数都会觉得病的不是江樱,而是他自己…… “待会儿咱们去城外玩儿吧——”见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华常静这才提议道:“外头的天气好的很,秋高气爽的,最适宜出城赏景游玩了。” 被她这么一说,久未出门的江樱不由就有些意动起来。 平日因为精力不足,她纵然是想出去也没有力气,而这两日吃饱喝足,攒足了力气之,便有些蠢蠢欲动了。 “我之前答应云璃,再过些时日便要带她出城去看枫叶的,既如此,那不如便今日同去吧?”江樱话是这样说,人却是看向晋起,似乎是在征询他的意见reads();。 华常静似觉得她这副模样很没出息,手在桌子面掐了她一把,那揶揄的眼神仿佛在说‘还没嫁过去就言听计从了’。 江樱也不还手,只笑了笑。 “咱们一块儿去,左右午也无事可做!”梁文青道。 近来和华常静一样要备嫁的她,也是在家里闷坏了,虽说没人管着她,但奈何两个闺蜜一个带孩子一个成日拿药当饭吃,没一个能好好陪她玩儿的,而她一个人,便也没什么意趣出去了,多数是在屋里蒙头大睡。 石青与宋元驹闻言也附和了点头。 江樱看向晋起的眼神不由越发意动。 “……去吧。”晋起的口气多少显得有些无奈,而到底还是依了她,却又道了句:“我尚有要事要办,便不与你同去了,路上多加小心。” “有我在,主子您就放一万个心吧!”宋元驹将胸膛拍的作响。 华常静便拉着江樱起了身,要她回房换衣裳准备出发。 而饭桌上的这些烂摊子,便很不厚道地丢给了庄氏和云璃来收拾。 江樱心想,为了不让他们这些年轻人觉得不自在而带着云璃阿菊和小红她们在厨房里另吃的奶娘,怕是用不了几回,便要被他们折腾的好客不起来了。 刚同华常静及梁文青出了饭厅大门的江樱,却忽然被方昕远喊住了。 江樱意识地止步回头,朝他看了过去。 “怎么了?” 方昕远的眉头皱了,道:“没事……你去吧。” 江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想到方昕远确实很久不曾正常过了,便也即刻释了怀,又笑着问了一句:“你要不要一起去玩儿?” “你当我像你一样闲的发慌?我可没你这个闲工夫。”方昕远露出一脸嗤之以鼻的神情。 江樱悄悄翻了个白眼。 不去就不去,干什么还要对她进行人身诋毁啊? 然而刚转身离去。片刻却又听得方昕远在背后说道:“城外风大,切记要带一件披风过去,你的身子万万不可着凉受寒——” 已走出了一段距离的江樱便也没有再回头,只答了句:“知道了,一定谨遵医嘱。” 望着她的背影,方昕远俊逸的眉心舒了又紧。 “咳。” 还坐在饭桌旁的宋元驹捅了捅石青,轻咳一声。似在示意他看向晋起。 晋起已然站起身来。朝着厅外走去。 别是要跟这方公子‘讲道理’吧? 石青与宋元驹想到一起去了,两个人的眼神紧紧地随着晋起的脚步移动着reads();。 “走吧。”晋起对方昕远说道。 方昕远点头,已不再是方才那副紧锁眉心的模样。却是有增无减,换成了满脸的凝重,只是由于正对着厅外,后头的宋元驹与石青不曾得见。 俩人瞧见的只是自家主子和方昕远一前一后离去的情形。 “走吧……?”宋元驹满脸怀疑地喃喃道:“去哪里?该不是要去打架吧?” “主子可不会对要打架的人那样好的口气。”石青站起了身来。拂了拂衣袖,漫不经心地说道:“大约是去办方才所说的要事了。咱们就别管那么多了。走,去前头等着姑娘她们吧——” 宋元驹便也没有再妄自打趣去,笑着与石青并肩出了饭厅。 二人牵着马,出了院门。与候在门外胡同里的华家马夫一同等着几个姑娘家出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便听得自院门中传出了一阵女儿家的笑语声。 “你瞧它,竟还朝我瞪眼呢……”梁文青哈哈笑着道:“不就上次跟它抢了一块儿枣儿糕吗?倒还挺记仇的嘛!” “这毛色可不错。跟我家二油都有的一比了。”华常静口中的二油,乃是她从异域带回来的那只波斯猫——而至于她为什么要给一只十足漂亮的猫咪取这个名字。旁人便无从得知了。 白宵似乎有些不满被这么多人围着说笑打趣,颇有些意见地哼唧了两声,从鼻孔里出了两口气,一个劲儿地往江樱身边靠,蹭着江樱的腿紧跟着她往前走着。 梁文青:“瞧这副赖皮像!” 云璃跟在江樱旁边笑。 “这叫跟主子亲,我家二油也是这样,只要我一回家,便黏着我不肯放。”华常静笑着道。 几人说话间已出了院门,石青与宋元驹都曾是见过白宵的,故而并无太多惊讶,反倒是那赶车的车夫,乍然见一只灰白相间的大虫跟着一群姑娘家从大院儿里走了出来,还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吓了够呛之余又觉得十分新鲜。 “庆叔您别怕,这是家养的,没什么凶性。”华常静笑着与他说道。 白宵似听懂了她的话,却不太满意这种对他的描述,自嗓子里发出一阵低吼来,想显示自己还是有几分凶性在的。 可当江樱的手落在了它的脑袋上揉了两,便又即刻换成了一副享受的嘴脸,微微咧开的嘴巴似还往上翘着,看起来就像是个喜欢被人抚摸的孩子。 被华常静唤作庆叔的车夫瞧着这一幕,越发觉得稀奇,直呼白宵有灵性。 由于华常静来之前便抱有要拉着江樱出城外的想法,于是特意备了一辆宽敞的大马车,几个姑娘家坐进去,再加上白宵这只大肥虎,竟也丝毫不觉得拥挤。 “好在小红没跟来,若不然有她跟白宵在,这一路上怕是得要把这马车顶儿都给掀了。”云璃望着卧在江樱脚的白宵,笑着说道。 白宵一吃完午饭,便跑到后院儿竹林去了,说是她的阿瞒师傅过来了reads();。 若不然,定也免不了要跟出来。 想到七夕游湖那晚在船上发生的事情,江樱几个人都还有些‘心有余悸’。 而听到小红这个名字的白宵,又接连哼唧了一阵,似乎不大高兴,但脑袋枕着的是江樱的绣鞋,莫名让它有种别样的幸福感,故而这种不高兴并未持续太久。 “你说这日子过得可真叫一个快。”华常静忽然感慨了起来,“总觉得刚认识还没多久呢……一晃眼,却都要成亲了。” “是啊。”提到此处,梁文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若是没有江樱在中间的话,她与华常静的关系只称得上是一般,但想起自己初认识华常静的时候,曾误会了她与宋春风,还拉着江樱带着白宵追了过去闹出的那场乌龙,不由便觉得有些尴尬。 华常静却早已忘了这一茬,忽又笑着看向江樱说道:“我听说先生坚持要在清波馆办上一场定亲宴?先生待你真是没的说,我当初定亲的时候,我爹可都没往这上头想过——” 江樱便道:“我也觉得有些张扬了,可祖父非得坚持。” “不管怎么说也是老人家的一番心意。”华常静道:“到时我也要去吃一杯酒的,可别忘了给我送一张请柬啊。” “日子定在初二,你初六便成亲了,还要去凑这个热闹?”梁文青讶然地问道。 是的,晋家聘的日子就定在月初二,距今只剩了三天的时间。 晋起的意思是早办早安心,原本甚至是要在这个月底就将聘礼抬过去的,可奈何七月里没有好日子可挑,没了办法,这才勉强同意将日子定在了月初。 这么一定,便直接越过了梁文青与华常静的大喜,赶在了她们前头,还被梁平戏称为‘后来者居上’。 “那怕什么?”华常静不以为然地笑,对于成亲一事她固然和寻常女子一般重视,却并没有那份紧张感。 梁文青闻言多看了她两眼,有些钦佩。 虽然这些日子她看着尚且算是平静,但内心实则已经紧张的不成样子了,再过几日,怕是更不行了。 “自然少不了你的那张。”江樱弯着身子逗着白宵,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话。 马车很快驶出了城内。 城外不到五里处,便有一座枫树林。 眼的枫叶也还未打过霜,算不得最为红艳的时候,故而还不常见那些结伴的文人骚客。 一行人出来本就是为了赏景散心,眼见此处安静,倒也恰合心意。 只是他们的到来,却有些打搅了旁人的安静。 这位旁人,倒也不算是陌生人。(未完待续。) ps:跨年快乐~~~~~~~~~ 12月感谢~ 这些日子用的是存稿君,所以大家的打赏和投票都没能在文中提起,但小非一直都记着哒~所以决定开个单章感谢大家。-- 首先是我的真爱,热恋妹子每天不间断的打赏~ 垂緌饮清露打赏的588香囊,还有一张月票~ 狗狗的生活意见和cindy—ma的各一张月票~ 花筱香两张月票~ 可亚一张~ sapporo一张~ imire两张~ 薇笑红尘两张~ 湖水654321一张~ ygangela两张~ 夜荷闻香两张~ 这是截至到晚上七点前小非收到的收据,说句实在话,收到这么多月票小非挺吃惊的,因为小非不止一次在文中提起过,小非除了新文上架当月外,是从来不求月票的,一直鼓励大家把月票投给更喜欢更努力的作者。 但仍然这么捧场的诸位,还真是任性的让小非既无奈又感动啊…… 当然,还有这一年来以各种方式支持小非的书友,从投推荐票到正版订阅,小非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真的感谢大家~虽然小非的成绩向来不算太好,但有你们,我真的非常非常知足了。 在2015年的最后几个小时里,小非想将所有的祝福和吉祥话送给大家,希望大家事事顺心。 (掐在了五百字内,免费~(未完待续。)> 434:我可以带你走 正是晋国公府里的表小姐谢佳柔。 在枫林深处忽然碰了面,饶是她头上如往常一般顶着幂篱,江樱却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来。 这位表小姐身上的这股气质,太过让人难忘。 而与她一样一眼便将人认了出来的,还有宋元驹。 “表姑娘。”他微微一怔之后,方才道,“表姑娘一个人出来的?” 身边竟一个丫鬟也没有,这对士族女子来说,倒是有些不寻常。 “自然不是。”谢佳柔淡淡地道了句,看也不曾看他一眼,反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江樱身上。 宋元驹对此已习以为常,摸了摸鼻子遂也没再说话。 倒是石青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耐人寻味。 “江姑娘,许久不见了。”谢佳柔出声,竟然主动与江樱打了招呼。 江樱不免有些讶异。 确是许久不曾见过了。 尚且留有印象的,不过是两次相见一次是在升云寺的禅房里,她听到窗外竹林她与晋觅的那番谈话,失明多日的双目忽然恢复过来,意外瞧见了这位表姑娘的样貌,当时还好让她惊艳了一把。 而之后一次,便是谢佳柔与谢氏一同外出之时偶然得见。 虽然只见过两面,但这位表姑娘待自己却堪称冷淡,从未说过一字半句。而江樱却也不曾放在心上,只当未出阁的士族女子大约都是这副高贵冷艳的模样。 是以现下谢佳柔与她主动搭话,便让她不得不深感意外了。 咳,难道是她即将与晋大哥定亲的缘故吗?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家日后是要成为一家人的。 江樱想到此处。脸上便带了些和气的笑,回应了句:“谢姑娘。” 谢佳柔隔着幂篱打量着她,片刻后,忽然开口说道:“不知江姑娘是否方便,同我移步单独一叙?” 她毫无预兆地说出这句话来,一时不光是江樱,就连宋元驹华常静等人都愣住了。 他们当中。除了宋元驹之外。并无人算是真正的认识这位表姑娘,只隐约听说过有关谢佳柔的种种美名,说是当下士族女子中难得的才貌双全者。 可她与江樱。能有什么话要说? 江樱心中亦是纳闷,但见谢佳柔还站在那里等着她的回复,是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唯有点了头道:“自然方便。” 望着二人缓步朝着前方另一条岔路上走去。身形很快消失在了金黄色的枫树枝叶中,华常静挑了眉头。道:“这位表姑娘的气质倒是不俗” “可她找阿樱能有什么事情?”梁文青疑惑地道:“该不是要提前处好关系吧?” 石青哑然失笑道:“据我所知,这位表姑娘可不像是会去逢迎她人之人。” 若不然,依仗着这样一幅才貌,也不会至今连门像样的亲事也不曾定下了。 宋元驹微微皱了眉头。 “不知表姑娘要对我说什么?”二人渐渐走远了些。江樱望着左前方的谢佳柔迟迟未有开口,便与她问道。 这一小段路走过来,她曾猜想谢佳柔会不会是要与她说些与晋大哥有关的事情。 毕竟就她所知。她与谢佳柔之间唯一能扯得上干连的事情,便只有晋家之前意欲将谢佳柔许给晋大哥这么一桩了虽然眼下此事越发隐晦。已是不可提起。 走在前方的谢佳柔缓缓停下了脚步。 江樱见状,便也跟着听了下来。 谢佳柔转过身来面对着她,二人中间只隔了三四步的距离。 “我想同江姑娘当面致歉。” 江樱一下子懵了。 同她致歉? 这是怎么个说法? 见她一脸迷惑,谢佳柔并不意外。 她很清楚,当时出了那样的事情,谢氏必定不会让它传出去的。 换种方式来说若她不主动提起,这件事情已无可能被江樱得知。 可她还是选择说出来。 “当日江姑娘的及笄礼上,曾有一位郭姓的妇人前去闹场,险些毁了那场及笄礼,江姑娘可还记得吗?” 江樱闻言目光微微变了变。 她纵是近来记性减退,却也是将这件事情记得十分清楚的。 “……这件事情,与谢姑娘有关?”她望着谢佳柔问道。 她先是说致歉,后又提起此事,饶是江樱猜不透其中的具体联系,却也能察觉到她的用意。 果然便见谢佳柔点了头,丝毫不做掩饰的模样,“她之所以会有当日之举,实为我让人暗下煽风点风,将主意暗示给了她。” 虽方才已有察觉,但现下听她如此坦然承认并且说明,江樱不免还是一阵惊异,当即皱眉问道:“我与谢姑娘素无仇怨,谢姑娘为何如此煞费苦心要毁我名声?” 谢佳柔倒是没有料到江樱在听到她的话之后,还能如此冷静。 毕竟毁人及笄礼,实是一件太过阴毒之事。 也正是如此,她在做下这件事情之后,才会一直良心难安,最后接受了自己的过错之后,决定亲自向江樱坦白道歉。 “实不相瞒,当初那段时日,我十分妒忌江姑娘。”谢佳柔原先倒是没想过要将这些话说给江樱听,故而有一瞬间的停顿,却还是继续说道:“同为女子,江姑娘应当知道妒忌是一种怎样的心境。而我彼时目光短浅,心胸狭隘,又因遭人欺凌,便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当时做出那种举动,一是因为嫉妒江樱,二便是为了报复晋觅。 江樱却一时没能听的明白。 嫉妒? 恕她迟钝,她当真没有察觉到,面前这个气质高洁脱俗的士族贵女,竟会对她有过嫉妒之心,甚至严重到险些扭曲了人格。还曾做出要毁她及笄礼的举动 这些都是她不曾得知的。 可眼下既知道了,却又因是她主动坦诚告知的缘故,一时竟也没有太多气愤。 她只庆幸,当时那位郭氏的举动并未给她的及笄礼造成太大的影响若不然,此时她大约是会控制不住,上前与这位表里不一的士族姑娘动起手来的。 想到这种情形,江樱忍不住笑了一声。 谢佳柔微一皱眉。“江姑娘不怨我吗?” “怨你又有什么用。”江樱看向她。表情虽然平静,却也完全称不上友好,只道:“只是我此前不知道这些内幕便罢了。如今谢姑娘既如实相告于我,纵然时过境迁,可我也没有办法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谢姑娘若是因为此事压在心里始终良心不安,故而想以与我坦白的方式来减轻内心的愧疚感。也请恕我说不出既往不咎的大方话来。” 她或许可以不记恨,但也做不到无条件原谅。 谢佳柔闻言不由怔住。 她没有想到。江樱竟将她的心思瞬间看破。 的确,她的确是抱有减轻自己内心的愧疚的目的,所以才决定寻个机会跟江樱坦诚的。 原先还不觉得有什么,可经江樱此言。她却又意识到,这种行为确是自私的因为她从始至终似乎抱有的都是让自己从中解脱的想法,而非是……真的有多么的觉得自己对不住江樱。 若说真正意识自己错了。竟是在此时此刻。 谢佳柔眼中一阵闪烁,望着面前态度不温不火的江樱。口气难测地说道:“江姑娘委实聪慧。” 聪慧? 江樱乍然听到这两个字,险些要没绷住。 这可第一次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啊。 “此事确是我犯下的过错,不奢望江姑娘能够就此原谅。”谢佳柔向江樱说道:“江姑娘怨我也罢,我都无话可说” 这还是她有生以来,头一次放低姿态说出这种话来,可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 “谢姑娘言重了。”江樱最后看了她一眼,道:“姑娘暗算起让人来真是好手段,若没有今日之言,迟钝如我这辈子怕是都想不到姑娘身上去故谢姑娘的这份歉意我不愿收,只盼着谢姑娘日后不要再因一时情绪而将这手段暗下施加于我便够了。” 话罢,也不待谢佳柔回答,便径直转了身,往来时的小径上折了回去。 谢佳柔望着她的背影,竟一阵语塞。 在原地静立了许久,直至江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当中,才略微回了神来。 片刻后,却是情绪不明地笑了笑。 就方才江樱临走前那句有些孩子气,却又分外现实的话而言,算是让她明白了一直以来萦绕在她心头上的一个疑问。 鼎鼎大名的孔先生,究竟为何会收下一个商贾出身的孤女认作干孙女。 这样的小姑娘,当真少见。 稍一了解后,便也当真……令人厌烦不起来。 谢佳柔又站在原处冥想了片刻。 再转回身打算继续往前走去之时,却蓦地一惊,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不知何时,宋元驹竟站在她身后 “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再见到这个多次与自己牵扯不清的人,谢佳柔竟有一瞬间的慌乱慌乱于他是否听着了她方才与江樱的那一番对话。 她有勇气对江樱坦诚,却似乎没有勇气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不光彩的那一面。 尤其是他。 “刚来而已。”宋元驹微微一笑,道:“表姑娘放心,宋某虽然不敢自诩为君子,却也绝不会无故探听姑娘之间的私房话。” 谢佳柔闻言这才稳住了一些。 拢了拢衣袖,问道:“那你来此处做什么?” 宋元驹往前走了两步,随着他的动作,有一股淡淡的酒气扑入了谢佳柔的鼻中。 “站住”谢佳柔忽然出声道。 宋元驹兀自失笑,看着她道:“表姑娘为何一副避宋某如毒蝎的模样?” 幂篱下,谢佳柔微微抿了抿唇,冷声道:“宋统领有话还请直说。” “也没什么大事。”宋元驹直直地看着她,口气中含着三分笑意,道:“宋某不过是想跟表姑娘讨回自己的东西而已” “胡言乱语。”迎上那道目光,谢佳柔没由来地又是一阵慌乱,甚至生出了一种他的眼神透过了幂篱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的眼中,要将她整个人都看透一般的错觉,一时竟有些口不择言起来:“你的东西如何会在我这里” “表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饶是看出她的不自在,宋元驹的目光却仍旧办法不肯移动,他语带提醒地说道:“表姑娘落水之时,在荷塘中,从宋某身上拿走了一样东西,难道不记得了吗?” 他竟是在说那只荷包? 谢佳柔大为震惊。 ……那只荷包本就是她亲手所绣,阴差阳错落到了他的手中,她还没有质问他,他竟还反过来向她追讨来了,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可这些话,她作为一个士族女子,却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我不知道宋统领指的是什么东西,亦不曾见过”谢佳柔错开了面庞,不敢再与他对视片刻,话音刚落便转了身要走。 宋元驹望着她近乎是仓皇的背影,眉头倏地一皱,面上的笑意亦不见了踪影,反而是一双拳头越握越紧。 他能感觉的到,那萦绕心头的妄想,似乎并不只是他一厢情愿的猜测 不知是不是午间吃了些酒的缘故,他头脑恍惚一热,竟是大步追了上去,一把握住了谢佳柔的手臂 “……你干什么放肆”谢佳柔大惊失色,大力地挣扎着,却因怕惊动游人,并不敢太过大声,只一双含水的眸子冷冷地盯着宋元驹。 宋元驹却无动于衷,反而手下的力气更足了一些。 “你是不是想离开晋家?”他近乎急切地问道。 谢佳柔挣扎的动作即是一僵,怔愣了片刻之后,暗暗咬了咬牙,道:“宋元驹,你放开我” “原来表姑娘不单单知道我姓宋,还知道我叫宋元驹”宋元驹面上神色似是一缓,眼底泛起了一层笑意,望着她不肯放手。 谢佳柔忽然有一种被人勘破心事的难堪与惊慌。 “我最后再说一遍……你放开我”她的口气甚至带了些哽咽,显是真的被吓到了。 作为士族出身的姑娘,她做过最出格的事情怕就是夏日里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褪去鞋袜将脚放入池水中了,何曾被一个力气如此之大的男子如此近距离的禁锢住 宋元驹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生出了几分不忍来,手下一松,她的手臂便逃离了自己的掌控 谢佳柔踉跄地往前跑去。 “你若想离开此处……我可以带你走” 身后的人忽然喊道,口气中再无平日里的半分不羁,而是一片说不出的坚毅。 谢佳柔神色一凝,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未完待续。 ps:新年新气象~祝大家平安快乐~ ... 435:定亲宴 西陵国。 寝殿中,云札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躺在榻中,闭目养神,身上还穿着早朝时的朝服,只卸了头上那顶沉重的九珠王冠。 “真是累死个人了。”一身盛装的王后自殿外走来,叹气道:“今年的祭奠总算是落幕了……我是有多久不曾睡上一个好觉了?接来的一应琐事,我尽扔给了宫人们去做,可没力气管那么多了……” 说话间,已来到了云札安身的软榻旁,在一角坐了去。 云札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便扔给宫人们去做就是了,这些日子你是也累的不轻——可谁让你是这座王宫的女主子?” 西陵国不比风国,王后面并无任何嫔妃,在这块国土上,不管是平民还是天子,皆没有一夫多妻的存在,若有人提起要纳个小妾,必当会被当成惊世骇俗,违反伦理来对待。 可事有正反两面,西陵王宫中没有那些争宠之事,倒是向来平静,可每到后/宫事物繁忙之时,王后却也没个可以分忧的姐妹,一些小事大可交给宫人们,可更多的却还是需要自己亲自经手。 是以,在西陵国做王后,也的确是个不轻松的技术活儿reads();。 “当年若不是你厚着脸皮追了我整整五年,死活不愿立她人为后,我家中长辈顾及国局不稳,非要将我送入宫中……我又哪里会受这份累?”王后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云札,撇了嘴说道。 “辛苦你了,辛苦你了……”云札盘腿坐起身来,笑的一脸殷勤,伸手替妻子捏起了肩膀来。 谁能想象的到。在外头威风八面,性子暴烈的西陵王,俨然就是个妻管严? 可这一事实在这座偌大的王宫里,却早已不是个秘密。 “父王!” 冬珠的声音忽而传来,宫人还未来得及入内通传,她便风风火火地大步走了进来,所经之处。一阵琳琅作响。 “成日慌慌张张的。一点规矩也没有。”正享受着丈夫捏肩的王后,竖了竖眉头,望着走进来的女儿说道。 虽然西陵国国风开放。但皇室公主的规矩却还是有的。 可这个女儿,委实是被她这个不靠谱的爹给宠坏了。 “女儿这不是有急事着急着要来告诉父王吗?”冬珠道。 “你能有什么急事?——再急也不能乱了规矩。”在这种‘大是大非’上,云札素来是站在妻子这边的。 冬珠见状便撇了嘴,故弄玄虚道:“我这里有晋然给您传来的信。您说算不算是急事啊?” “然之的信?”云札面上神色顿时一变,正色道:“快拿过来!” 冬珠笑哼了一声。才走了过去,将信交到云札手中。 云札极快地将信封拆开,抖开信纸。 一侧的王后见他满脸波动之色,与平日差别甚大。忙地问道:“然之那孩子在信上都说什么了?” 云札脸色愈差了几分,却是重重叹了一口气,道:“看不懂!” 王后甚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刚欲让冬珠请江浪过来,便听云札已经抢在她前头开了口吩咐:“把阿烈喊过来读信!” 他和冬珠虽然也学了些风国的文字。但都是仅限于口头上的用语,若让他写或是认,却是不成的。 至于王后,更不必说了,连说都不会说,何况是认。 王宫里自然是有着擅长风国语言的大臣在,但信是晋起传来的,云札哪里放心让旁人代看,故而只有找江浪前来。 江浪赶过来的时候,云札已是一脸的急不可耐,早已从榻上起身,在房中背着手来回踱着步子,见江浪进来,忙将信纸塞了过去,催促道:“快看看这信上写了些什么?” 江浪见他着急,便没有耽搁。 可这一看,却是即刻愣住了。 “怎么了?”云札见他表情,心中惊喜参半,面容犹豫地问道:“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江浪却好似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沉浸在了自己的震惊中,片刻后,这种震惊便成了一半欣慰,一半恼怒,以至于脸色看起来十分地复杂且矛盾reads();。 “阿烈,你倒是说话啊!”云札俨然就像是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片刻也冷静不来。 “……他要同阿樱定亲了!”江浪终于开口,声音如石破天惊。 “什么?”云札一家三口齐齐出声惊道。 只是三个人的表情,却是全然不同。 冬珠喜形于色,一副为闺蜜感到高兴的模样;王后则满脸茫然,因为她虽然知道江樱,却仅仅是江浪的胞妹,却不知她与晋起的那一层关系,故而此刻听到这二人要定亲,只觉得不可思议。 而西陵王的表情最为奇特,惊异中带有了然,了然中却又有些失望。 “……之前在筠州也未听他与我提起过此事,这分明是先斩后奏!”作为兄长,江浪对此有些不满。 王后是个聪明人,端看江浪的态度便大约猜到了原委,笑着道:“这是好事,如此一来真是亲上加亲了——至于没有事先过问你的意见,怕是有什么苦衷也不一定。或是之前在筠州之时,尚且未能定便不好贸然向你开口。” “不行,我要回风国一趟。”江浪皱起眉头。 “现在动身怕也来不及了吧?”王后提醒道。 “定亲是赶不上了,可谁知会不会成亲的时候也来这一招儿,等日子定来再告知我,那我这个做哥哥的怕是连喜宴都赶不上了!”这一刻,江浪显得格外的深谋远虑。 冬珠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兴奋地道:“那我也去!” “你凑什么热闹?”王后不赞同地说道,“先让阿烈去看看什么个情况。待成亲的日子定了来,咱们再商榷一番要不要亲自过去祝贺。” 说话间便看向了云札。似在询问他的意见。 可云札好似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一样,皱紧了眉头与江浪问道:“这信上,就没说别的什么了?” 江浪摇头,又问道:“义父指的是?” 云札没说话,眉头却皱的越紧了些,看起来十分不悦。 王后看了他一眼,道:“不过的定亲而已。一个仪式罢了。又不是成亲不曾提前告知你,你犯得着因为这个使脸色吗?” 云札也没与她解释,只冷哼了一声。莫名道了句:“这倔驴办事可真是半点也不靠谱。” “瞧你说的什么话。”王后一个指头戳了过去,不再理他,转而对江浪交待道:“你既要回去,便早作准备吧。定亲虽不比成亲,但礼物还是要备的——你先备好自个儿的。母后这里的那份,晚些便让人送过去,你一并带去。” “劳义母挂心了,我这就去准备。”江浪应来。便转身出了寝殿。 冬珠紧跟了出去,显然是不打算听其母后的话,坚持要跟着江浪回风国的reads();。 王后只有无奈叹气。 一转脸。却正对上了云札那副紧紧板起的面孔。 “你啊你……小的不让我省心,你这个老的也跟长不大一样。同一个孩子计较个什么劲儿?” “哎……这事儿跟你说不清!” …… 而在这封信送达到西陵王宫之时,晋家丰厚的聘礼也被依次送进了清波馆的大门。 朱红色的担子,一抬接着一抬。 忙活了半日的清波馆的门房大叔探着脑袋往后看,视线中仍是整齐排列着的抬礼人,竟是连个尽头也望不见。 这都多少抬了? 从晋国公府出来,到清波馆这一段路,长长的聘队伍,不知惹了多少百姓的注意。 这京城之中,是有多久没出过这样一桩盛大的结亲了? “注定是一段佳话啊!” “佳话果然是用银子砸出来的么……哼,肤浅至极。” 聘礼从正门走,被宴请上门的客人却也不能避开走侧门,一不小心瞧见某抬担子上盖着的红布被风吹开了一角,露出夺目的华翠光彩来,于是便说什么的都有。 “李老这话便说的有些酸气了吧?谁不知您家中之前也是请过媒婆去了榆树胡同的……说来说去,可不还是心有不甘吗?” “就是,常言道拿得起放得方是真君子——李老如此未免有失风度了吧?” “再者说,输给晋家,那不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吗?” “懒得与你们这群趋炎附势之辈多言!”被人称作李老的儒士一甩袖子,带着家仆大步走在了前头。 而今日前来,如他这般的文人不知有多少。 只是表达的如此明显的,却是找不出几个来,毕竟风度这个东西,虽不见得每个人都有,却是谁想装便都能够装的出来的。 筵席设在晚上,而此时初至申时,收到请柬的宾客却已经来了七七八八。 素日里清波馆可不是这么好进的,好不容易逮着孔先生大设筵席的机会,自然没有迟来的道理,早到些,纵然见不着孔先生,能在这清波馆里四处转上一转,涨涨见识也是好的。 清波馆内外忙的热火朝天,由于宴请来的宾客众多,清波馆里的仆人根本不够,是以一大早便从族里借调过来了三十名小厮,二十位丫鬟,可绕是如此,还是忙的脚不沾地。 狄叔有些犯愁,孔先生却格外开怀。 “要的就是这种嘈杂的气氛啊!” 狄叔:“……” 他读书少,可嘈杂真的不是什么好词好吗? 江樱所在的托月院里,虽称不上孔弗口中的‘嘈杂’,但也十分热闹reads();。 定亲宴上,她作为姑娘家虽然不必露面,但今日是聘之日,她断也没有呆在榆树胡同里做出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道理来,故而一大早,便被梁平送了过来。 午时后,梁平庄氏和方大方二一干人也都赶了过来,酒楼里昨日便张贴上了“东家有喜,歇业一日”的大红门纸。 而纵然不贴,怕是全城上也无人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此时,梁平去了前厅与孔先生一同招待宾客。对梁平来说,今日不光是大喜之日,同时也是结识各方文人雅士的好机会,故而自打从几日前起便一直激动的不行——而他的两名义子便没这个觉悟了,兄弟俩哪儿不去非得往厨房里钻,像是做酒楼生意做出了职业病来一般,坚持要给众宾客们添几道好菜,庄氏虽然深感无力,但也没拦着他们。 毕竟俩人也是想尽一份自己的心意。 庄氏没跟着出去忙活,而是呆在托月院里,和江樱梁文青她们打了午的叶子牌,一群女眷说说笑笑,吃吃喝喝的,倒是比梁平他们不知道惬意多少…… “庄婶,您帮我照看会儿阿蓉,我出去瞧瞧敬平。”眼见两个丫头在外间摆起了碗筷,想必外面也快要开宴了,宋春月便站起了身来,想要去嘱咐周敬平两句,免得他一时忘形多吃了酒。 今日对周敬平而言,也是个很好的机会,他的激动之情甚至比梁平来的还要多。 正因如此,宋春月才担心他会在饭桌上失了分寸。 还有宋春风,也得交待交待。 庄氏猜到她的心思,一面将孩子接过来,一面道:“见着你梁叔了也记得嘱咐几句,他吃醉酒的那副德行,大抵是找不出能比他更丢人的了——” 宋春月笑着答应来,临走前又往牌局上看了一眼,提示了江樱出哪一张牌来压梁文青,因此招的梁文青一阵气急败坏的赶人:“赶紧走赶紧走!” “哈哈哈……”华常静笑着丢出一张京万贯来。 …… 外间天色已暗。 筵席设在清波馆南面的金鹤园里,此刻彩灯张结,将整座园子都照的亮如白昼,宾客们推杯换筹,吟诗作对,场面十分热闹。却因在座多是文人雅士,便也没有寻常席面上的粗声高语。 这时的清波馆大门前,除了两侧排列着的长长的车马轿队之外,仅有两名刚交换过来守门的老仆,趁着秋日里凉爽的夜色和这一时的清净,面上挂着笑,谈论着今日清波馆里罕见的热闹场面。 两名老仆正说话间,便没注意到有一男一女在车队旁正朝着门前张望着。 二人身上皆穿着粗布衣衫,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一步却又退回两步,似是很拿不定主意的样子。(未完待续。) ps:谢谢热恋打赏的平安符,湖水654321和萝卜洋的月票~ 436:准姑爷 犹豫再三,二人到底还是上了前去。 男人走在前头。 守门的老仆见人来到了门前,这才停止了说话。 “二位这是……?”其中一位老仆出言询问道,并没有因为二人的衣着寒酸而表现出怠慢的态度。 这是清波馆,乃至整个孔氏一族一直以来的门风。 男人局促地开口,道:“我夫妻二人,是来请见孔小姐的。” 两名老仆互看一眼后,又问道:“敢问二位与我家姑娘是什么关系?” 男人似犹豫了,方才满面羞惭地答道:“劳烦通传一声,就说是……远房亲戚罢了。” 只是不知樱姐儿还肯不肯认他这个亲戚了。 “远房亲戚啊。”老仆又着意看了二人片刻。 …… 江樱这边,饭吃到一半,只见守在门外的阿绯走了进来。 “姑娘——”阿绯走到江樱跟前,矮着身子福了一福。 “怎么了?” 她们这桌儿都是女眷,只庄氏江樱梁文青和华常静及宋春月母女俩,孔氏族中的女眷都在外头招待那些贵妇人们,阿绯心知没什么不能说的,故而与江樱直言道:“秋伯过来传话,说是外头来了对夫妻,说的姑娘的远房亲戚——” “远房亲戚?”不待江樱说话,庄氏便愕然道:“樱姐儿哪里还有什么远房亲戚?” 江樱也觉疑惑,但既然找了过来便是要见的,于是问道:“秋伯将人请进来了?” “没有呢。”阿绯道:“秋伯想将人请进来,但他们不愿,只说等在门口就成了。只想见姑娘一面——还说要姑娘别着急,忙完吃完再去见他们也不迟。” 话是这样说,但既然知道了,若不去见一见,谁心里能安生得来? “这事儿还真奇怪。”华常静猜测道:“听这么说,倒不像是冒名前来的攀附之辈。” 若不然,也不会连清波馆的大门都不肯进了。 “那可不一定。说不准就是故弄玄虚呢reads();。”梁文青舀了口甜汤送入口中。掀了掀眼皮子道:“反正你没有什么远房亲戚,纵然是真的有,那也必定是远的不能再远了——眼在你定亲宴上找过来。八成就是攀关系的,这样的人不见也罢。” 宋春月倒没说见是不见,听了梁文青的话,只是看向江樱。 “我还是过去看一看吧。”江樱想了想。搁了筷子。 人还没见着,说什么都是猜测。 心里吊着。也吃不安心。 反正这是在清波馆,不管来人抱的是什么心思,都没什么可忌惮的。 云璃忙道:“奴婢陪姑娘一块儿过去。” 庄氏也起了身来,对江樱说道:“若真是那什么劳什子的远房亲戚。说不准我还能认出来的——免得你到时受了他们的蒙骗。” 江樱想想也是,便点头依了庄氏之言,二人带着云璃。一同离了托月院去。 托月院为内院,从这里走到前院大门儿可不近。 这路上。庄氏直将自己所知道的江家及江樱外祖家的亲戚都跟江樱说了一遍,可据她所言,两家都是人丁单薄,认识江樱的基本上都不在世上了。 二人一路走一路说,来到了大门前。 那夫妻二人,果然还等在那里,不曾离去。 守门的老仆见江樱过来,忙地往门内迎了两步,“姑娘。” 听得动静,那夫妻二人忙地朝门内看了过来。 “……怎么是你?”庄氏探头望向门外,望着那男人,顿时惊声道。 男人讪讪地笑了笑,看向江樱。 江樱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二叔。” 来人竟是江世品。 哪里是什么远房亲戚! 听得江樱唤自己,江世品反倒怔了怔,表情有些复杂地说道:“难为你还肯唤我一声二叔……”他之所以以远房亲戚自居,一来是怕自己这副模样会给江樱丢人,二来便是当江樱只怕是不肯再认他这个二叔。 江樱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只问道:“您提前被释了?” “这之前还多亏了梁老爷……”江世品道:“再加上赶上了五年一次的大赦,已经出来两个多月了。” 江樱这才了然,刚要再问些什么,却察觉有一道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来回着。 这道目光,便是来自江世品身侧的妇人。 江樱几乎是一眼便将人认了出来。 怪只怪及笄礼上发生的事情,于她而言太过深刻。 这妇人便是当日给她添了核桃手串,又出言污蔑她的郭氏。 她这种行径本就算不上什么大罪,关上几个月被放出来,倒是没什么可值得惊讶的reads();。 至于她会跟江世品走在一起,也因早前晋起探听到的那些消息里有了解释。 “好你个毒妇!竟然是你!”庄氏显然也将人认了出来,却不比江樱的冷静,当即竖起了防备来,上前一大步道:“之前你险些毁了我樱姐儿的及笄礼,现如今你又要来这定亲宴上闹?我家樱姐儿到底跟你有什么仇怨!” “梁夫人误会了……”郭氏满面尴尬地解释道:“我今日前来,为的不过是就及笄礼上的不妥之举,来与江姑娘道歉的。并并无它意。” 庄氏满脸狐疑地看着她,冷笑道:“谁知道这又是什么把戏。” 也不怪她多想,只是当日及笄礼上的情形,饶是至今回想起来还是让她后怕。 一个女儿家一辈子的名声,险些就要被毁了。 “梁夫人真的误会锦娘了……”江世品叹了口气,解释道:“及笄礼上的事情锦娘同我说过了,此事她确有不对之处,但却是为了我……她不知晓其中内情,只当是樱姐儿害我。所以才会有那样的举动。樱姐儿若要怪罪的话,就一并算到我身上好了。” 庄氏虽因江世品入狱前主动提供了江世佑所在,才得以及时救回江樱性命而对他稍有改观,但短时间内还是无法完全放心底的戒备。 听他说什么,都觉得不能全信。 江樱却是早已从晋起那里得到了真相,故而当也不疑心江世品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二叔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见我一面吗?” 当初的事情,江世品该得到的惩罚都已经得到了,如今她也过得很好。便不愿再去计较那些过往,白白给自己增添烦忧。 “听说你跟晋家的公子订了亲,二叔便想来看一看你。”江世品说着又看向郭氏,道:“锦娘也觉得愧疚与你。想借机来跟你当面赔个罪。” 江樱不置可否地看了郭氏一眼,见她满面羞愧不似作假。一副良心难安的样子,不由想到了那日在城外枫林之中,谢佳柔跟她说过的那一番话。 郭氏做出那样的过激举动,是中了谢佳柔的计。 可这些。当已经没有必要与郭氏道明了。 她若无心,旁人再怎么挑唆想必也没有用。 “既如此,我知道了。”江樱无意多说。最后看了二人一眼,想到阿绯方才通传之时所说的‘一对夫妻’。心不由有了计较。 江世品与郭氏见江樱转了身走,却不太摸得清那句‘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是原谅,还是不原谅? 见庄氏带着那丫鬟也往门内走了回去,江世品没能忍住又唤了一声:“樱姐儿……” “二叔还有旁的事情?” 郭氏推了江世品一把,他方提步小跑了上去,追到了江樱跟前。 “知道你要定亲,二叔理应要被你备上一份厚礼的,可二叔的情况你也清楚,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儿的东西来……”江世品从怀中取出了一只水绿的镯子来,递到江樱面前,口气羞愧地道:“东西不好,是二叔的一片心意reads();。” 江樱看着他在昏黄的灯笼显得格外沧桑落魄的脸庞,顿了之后,伸手将东西接了过来。 由于是贴身放着的,镯子还带着些余温。 “谢谢二叔。” “不谢,谢什么……”江世品显然很高兴,低着头,眼眶有些微微发红着,又道:“我跟锦娘成了亲,如今也算有个家了,我们打算去象州,之前锦娘在那边做过些小买卖,有些人脉,也好讨个生活……后日便动身了。” 他在京城的名声太臭,臭到没人肯雇用他,只能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江樱大致知道这一点,点了头道:“如此也好。” “往后你在京城可要多加保重啊……” “二叔也是。” 江世品点着头,似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笑着叹了口气,又最后看了江樱一眼,便转了身去。 却听江樱在身后忽然问道:“二叔是走着过来的?” 江世品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点了点头,笑道:“走着来的。” “秋伯,备辆马车送二叔回去。” “不不用……”江世品竟有些受宠若惊的模样,忙地摆着手道:“也没多远的,不用送了。” 郭氏也忙跟着推拒。 “二叔就别推辞了。”江樱又看了秋伯一眼,他会意来,立即去备车了。 江世品便也不再说什么,最后冲着江樱笑了笑,转身了台阶而去,眼眶已经湿了一片。 “……” 庄氏无声叹了口气,对江樱道:“走吧。” 江樱点头,身影逐渐消失在门内的光影。 …… 饭后,宾客们纷纷与孔弗道别,结伴离了清波馆。 按照规矩,江樱今晚需留在清波馆,是以不必跟着庄氏梁平他们回榆树胡同,只将一大家子送到了大门外,瞧着马车驶远才随着孔弗和狄叔转身回去。 “祖父今晚是不是也吃多了酒?”江樱见孔弗面上一片喜庆的红,忍不住道:“您年纪这么大了,怎也没个分寸?” 说罢又看向狄叔。 “劝不住。”狄叔面无表情。 “祖父今日高兴啊。”孔弗呵呵地笑,显是酒劲上了头,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了。 江樱有些想笑,又觉得无奈reads();。 这可还是她头一回见先生吃醉酒呢。 却也不敢耽搁,让狄叔扶着先生回房,自己则去厨房煮醒酒汤去了。 好在因为今日宴请宾客,厨房里早早备了醒酒汤,眼还有剩余的,江樱热了一遍,便让仆人捧了一碗送到孔弗房中。 又想起方才送客的时候没瞧见石青,想必也是醉的不轻,便也让人送了一碗过去。 待由云璃陪着回到了托月院,江樱已是筋疲力竭。 若不是有方昕远给开的药支撑着,她怕是连半日都撑不来。 好在阿绯十分贴心,已经帮她备好了洗澡水和衣物,只待洗漱一番,便能上床休息了。 可刚从木桶里出来,擦干身子换上中衣,却又听门外来了丫鬟通传。 阿绯前去开门,问了两句便折了回来,小小的脸上满是意外。 “怎么了?” “准姑爷来了。”阿绯脸色莫名一红,她见过晋起一回,隐约记得是个丰神俊朗的人物。可今日聘,按理来说准姑爷不该过来的啊。 准姑爷? 江樱愣了,才反应过来这个全新的称呼,指的是晋起。 “怎么这么晚过来?”云璃也颇感意外,帮江樱绞头发的动作便是一顿,问道:“姑娘要不要换身衣裳去见见?” 江樱当即点头,“快帮我拿衣服过来。” 晋起在这个时候过来找她,怕是有什么要紧事。 云璃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见江樱穿衣裳套鞋子的动作很快,像是很赶时间的模样,不由笑道:“姑娘您慢些……不着急的。” 准姑爷一时半刻也跑不了啊。 当然,这句话是不能张嘴说的,不然大约是要挨白眼。 取了根丝带将半干的头发系在脑后,江樱便匆匆忙忙地去了花厅。 晋起正等在那里,肘边的三脚梅花圆几上摆着的青玉茶碗中,隐隐冒着一团氤氲的雾气,平白将他显得比平时温润了许多。 听到脚步声,晋起转过头来。 去了西北一趟,他总觉得江樱似乎长高了一些,如今穿着一身青白相间的窄袖半臂襦裙,竟忽有了种亭亭玉立之感。 但见她额发还未干透,想是已经洗漱后打算睡了,便弯了弯唇,笑着道:“我是不是来的晚了?” “还没睡。”江樱来到他旁边,还未坐便道:“出什么事情了吗?”(未完待续。) ps:谢谢垂緌饮清露打赏的香囊,热恋打赏的平安符~以及可亚和玄飞(2张)的月票!谢谢大家,本书会与月底左右完结掉~ 437:不辞而别 晋起眼中闪过一丝不解:“这话怎么说?” 江樱一噎,问道:“你这个时候过来,我当是出了什么急事呢。” “今日定亲,难道我不该来看看你吗?” “按理来说,是不行的?”江樱满脸的不确定。 晋起似觉得她的表情有些好笑,不以为意地说道:“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规矩罢了,不必事事遵守。” 经他这么一说,江樱便觉得轻松不少,当即也不去想什么规矩不规矩,露了笑意,道:“刚好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晋起淡淡地问道,只是见她笑,面上便也没断了浅淡的笑意。 “姑娘,准姑爷。”云璃走过来,将茶壶提起,道:“这茶冷了,奴婢去沏壶热的来。” 这茶本就是丫鬟接待晋起到此处时刚冲的,哪里会这么快就冷了? 不过是想给二人留些单独说话的机会罢了。 但是……准姑爷? 晋起听到这个称呼,莫名觉得十分惬意。 虽然有些不习惯,但听着倒真也顺耳。 只是,若能将前头那个准字去了的话,想必会更顺耳些。 也是在此时,他坐在此处,方才完完整整地意识到自己跟旁边的这个时而不靠谱的姑娘,算是真的彻底‘拴在一起了’——这种感觉比想象中的还要好reads();。 江樱不知他这番心思,只取出了方才临出房间前,又折了回去带过来的一只巴掌大的墨绿色锦盒,手肘撑在了二人中间的桌几上,神秘兮兮地说道:“今日你送了聘礼过来。我也有东西要送你。” 晋起这才微微侧过了身来,先是看了她一眼,再又将目光落到了她手中的锦盒上。 江樱天生不是卖关子的料,不待他再问,便已经将锦盒打开了来。 盒子里铺着一层朱红色的绒布,静静地躺着两只羊脂玉环,一大一小。俱是纤细的形状。 “戒指?”晋起一挑眉。信手取出了一枚来。 这个时空里也是有戒指的,却多为扳指的形状,或是金银之物镶着大块的宝石。 这么纤细简洁的。却是不常见,也不太符合当的审美。 “对戒。”江樱纠正道,取出了另一枚来,道:“一朵雕兰。一朵雕的竹,这枚雕文竹的是你的——” 戒指保留了羊脂玉的特质。只在中间的一段位置上雕了镂空的花样。 “你自己的心思?”晋起问道:“为什么忽然送这个?” 在他这个古人眼中,戒指自然是跟寻常的首饰没有什么区分。 江樱却道:“在我们那里,定亲都是要有戒指的——这个小东西呢,代表的是一种不可取代的信物。” 晋起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扯过她一只手来,问道:“戴于何指?” 江樱微微翘起了那只纤细的无名指。抿嘴笑着。 晋起便依言,为她戴好之后。还着意打量了一番。 羊脂玉色泽温润,与她莹白的肤色极为相得益彰。 想到此处,晋起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他的手掌大而修长,骨骼感很强,原本也算是一双很好看的手,可因练武骑马的缘故,相对而言便粗糙了许多。 晋起没急着将戒指戴上去,而是拿江樱那只戴了戒指的无名指放在自己手上比了比,顿时便露出一种颇有些自我嫌弃的表情,还不遮掩地道了句:“衬得手黑。” 江樱一愣,待见他一脸认真的表情,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听她发笑,晋起抬起眼来看着她:“你也这样觉得?” 江樱咳了一声,强自忍住笑摇了摇头,将他的手拉了过来,满面认真地将戒指戴了上去,末了扬唇一笑,道:“哪里黑了,我觉得很好看。” 晋起自己看了看,满脸的不确定。 “好看。”江樱又加重了些口气,与他十指相扣。 晋起见她表情,便笑了道:“你说好看那便好看吧。” 反正他这个人,对这些东西好像一直都没有什么审美可言reads();。 但想到她方才说的那个关于戒指的寓意,不由反扣住了她的手指。 又不由忽地想到了那句……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没过几日,便是到了石青与华常静的婚期。 近来清波馆这边儿的喜事一桩接着一桩,就连向来面瘫的狄叔,眼里似乎也沾上了些喜气。 从清波馆到华府相隔了近三十里路程,为了不耽误吉时,这一日天色初亮,接亲的队伍便从清波馆旁边修葺一新的宅子里出发了。 昨晚江樱去了华府参加了华常静的添香宴,将自己提前备好的礼物一并带了过去,是全套的茶具与碗碟,材质是上好的青玉石和素白瓷,是她前些日子自己画了花样儿找了作坊烧出来的——茶具清雅点,只在茶壶上描了一段柳枝,茶碗等物俱是清一色的留白,却在底子上花了心思,印有朱砂色百年好合的字样。 自家用的碗碟,不必跟茶具一般拿出来待客,图案便俏皮了些,质地细腻的白瓷碗上是古代卡通小人儿的花样儿,采用的是青花瓷的色调,一男一女,样貌神似石青与华常静,八只瓷碗上,小人儿的表情各异,或喜或嗔,十分有趣。 碟子与汤匙上便没花什么心思,只沿用了一贯的青花,是为的免得一套堆在一起,显得太过花哨。 梁文青的那套也大差不差,只在风格上稍有不同。 这套添妆礼华常静喜欢的不得了,也惹了一干前来添妆的小姐们的青眼,直称新鲜又有趣,回头也要让家里烧上一套来用才好。 江樱昨晚陪到华常静很晚才回来,当时瞧着华常静的心情是极好的。临走的时候,还同她开了一阵玩笑。 可江樱不知道的却是,今日一早告别家门,登上花轿的华常静,却没少流眼泪,俨然哭成了一个泪人儿,让上妆的婆子不知喊了多少声姑奶奶。 华泉更甚。送走了女儿便回了书房谁也不肯见。悲痛的不成样子,大呼还好只有这一个闺女,若不然他这条老命怕是都要没了。 虽然落了些眼泪。但喜事总归还是喜事,这一日来,清波馆旁的新宅子里,喜庆热闹的不成样子。 石青是孔弗唯一的关门弟子。前来道贺的达官显贵,文人雅士自是数不胜数。 晋起也备了礼。且于百忙之中抽空亲自参加了石青的喜宴。 自然也没能少了宋元驹,据说在灌倒新郎官儿的功劳上,他自己便出了七分力。 这一天,热热闹闹地便过去了。 次日早。石青与华常静夫妻二人,早早地起了牀,来给孔弗请安。 孔弗膝无子。名义上是师徒,实则早将石青当做了亲孙子来看待。但事先却也不曾说过要让华常静过来敬长辈茶,眼见两位新人如此有心,顿觉感动,忙让狄叔封了两只大红包塞到夫妻二人手里reads();。 这第一顿早饭,石青和华常静便干脆留在了清波馆里用。 饭桌上,江樱悄悄打量了几回华常静,只觉得一夕之间,梳起了妇人髻的华常静有一种别样的稳重与成熟,似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而这种感觉,在华常静抢走了她碟子里最后一只醉虾之后,戛然而止了。 由于后天便是宋春风和梁文青的婚期,故而江樱吃罢了早饭,便回了榆树胡同。 大喜在即,有许多地方需要准备,她帮着庄氏和梁平还有宋春月一起布置新院子,倒也忙活了大半天。 梁文青本也有意加入,与其说是勤快倒不如说是不放心江樱他们的品味,但这句话刚说出来,就被梁平严令禁止了。 梁文青无奈,唯有一个人呆在家里反复检查嫁衣首饰等物有无遗漏之处。 宋春风这个准新郎倒是理所应当地留在新房这边帮忙,中午吃饭的时候,因为要遵守婚前新人不能见面的缘故,他不能回梁宅吃饭,几个人合计了一番,想着最近忙里忙外的也挺累,于是便决定了午饭在外头找家酒楼吃顿好的。 而梁文青这个准新娘,便被一个人晾在了家里,由云璃从外头买了吃食送回去,姑且应付了一顿。 不去理会满肚子怨念的梁文青,江樱一行人舒舒服服地坐在酒楼里,等着上菜的间隙,聊起了家常。 “近来药行里很忙吧?”梁平吃了两口茶润了润嗓子,朝宋春风问道。 “的确忙着呢。”宋春风笑着道:“刚得了宫里的恩准,日后负责御药房的药材供给,这可是天大的殊荣——近来跟宫中接洽,需要上心的地方太多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去年遭了横祸的方家,被人认定了要没落去的方家药行,眼竟是越做越好了。 前两日,更是在新一届的皇商药行中脱颖而出,一举拿了新一届的宫廷御药供给权。 而方家药行虽有这个实力不假,但众所周知,历年来的御药供给权的争夺上,更为重要的却是宫中的人脉。 之前方家还未遭到灭顶之灾的时候在这上面便不曾赢过,怎地如今反倒压了那些背后有大靠山的几家大药行? “的确是要多加小心着些,刚接手过来,万不能让有心之人抓到了把柄。”梁平先是嘱托了宋春风一句,再又忍不住问道:“方家可是在朝中牵上了什么线?” “阿远久不问这些事情,我又在这上头两眼抹黑什么都不懂,几个大掌柜办事的能力固然是很好,但却也没有这么好的人脉。”宋春风笑着说道:“真有这么好的路子,能等到今日才拿出来使吗?” 梁平“咦”了一声,眯了眯眼睛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时逢乱世,风国官场的风气已是乌烟瘴气,自保不暇的官员们个个都是将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难道会是看中了方家药行的能力? “似乎是晋家。”宋春风说。 “晋家?”梁平顿了,道:“莫不是晋二公子?” 原本没注意听他们谈这些大事,正与庄氏说着明早梁文青出嫁前的一应事宜的江樱乍一听到晋起的名讳,便好奇地朝梁平望了过去reads();。 “应当是。”宋春风一副摸不清状况的模样说道:“阿远临走之前跟我提过一句,似乎早料到一样,后又听几个去了宫里大掌柜隐约说是宫里的人问过两句,说我们方家药行何时同晋家走的这般近了云云。” “那应就是了。”梁平笑着道。 江樱的注意点却在宋春风方才的前半句话上面。 “什么临走之前?”她问道。 是有些日子不曾看到方昕远了。 “阿远去了外地。”宋春风看着江樱,有些吃惊地问道:“怎么,你还不知道吗?” “什么时候的事情?” “……得有五六日了吧?” 江樱怔住了。 她怎么不知道? 记得她同华常静几人出城赏枫叶的那日,方昕远为她诊治后,便当着晋起的面留了一张药方子来,说了句什么她的身体需要一段时间的歇养,接来只吃药,扎针药浴等可以停一停了。 这一停,他人影儿便也瞧不见了。 她当是他是在忙着调药或是药行里的事情。 谁知道竟是去了外地了—— 甚至连说也没有说一声。 江樱恍惚想起了那日饭后,方昕远在饭厅门前喊住她之后,又摇头说没事的模样。 如此一想,当时他该是要同自己辞别的吧? 可最后为什么又没说,便有些奇怪了。 江樱不知想到了什么,忙地问道:“他有没有说去外地做什么?” “他道是军营里的事情,想是他之前为了你的病匆匆赶回京城,军中许多事情耽搁住了,故才急着回去处理。”现在说起方昕远撇药行,一心扑在了军医生涯上这不负责任的行径,已经能够很平静地对待了。 江樱听罢了然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应是她想多了。 “樱樱,你的病好些了吧?”提到此处,宋春风关切地问道。 江樱笑着点了点头,“近来都在按着他留的药方子调养着,精神确是好了许多。” 小二捧着几碟卖相不错的凉菜过来,满脸热情地招呼着客官慢用,打断了江樱的思绪。 ……(未完待续。) ps:谢shaelyn的两张月票~么么哒 438:“投缘” 三日后,是梁文青回门的日子。 说是回门,可昨日上街的时候,梁文青已然和庄氏江樱莫名撞见了一次,三个人还在外头的茶馆里听了出戏,吃了两碟点心。 只是对于梁文青刚一成亲便抛头露面这一点,庄氏还是给出了中肯的批评。 “我爹也真是的。”梁文青坐在客厅里吃着瓜子儿,一脸不满地说道:“我这还回来不到半个时辰呢,他就没个人影儿了,真是一丁点儿也不念着我,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 “瞎说什么呢。”宋春风斜了她一眼说道:“回门的规矩哪里能坏。” 梁文青撅着嘴不说话。 走在厅门前光亮处做针线活儿的庄氏见状笑了说道:“你爹这也是临时有事,中午还是赶得及回来吃饭的,你且再坐一会儿,樱姐儿这会子应是在吃药,待会儿就该过来陪你说话了。” 梁文青便也不再埋怨,又嗑了会儿瓜子,忽地想起了什么似得,向庄氏问道:“对了娘,之前我房里那一套翡翠头面没有带走的,你给我收拾屋子的时候瞧见了没有?” 庄氏随口应道:“瞧见了,给你收起来了reads();。你这孩子也真是够粗心的,那样贵重的东西就摆在台面上,好在家里没外人,若是请的丫鬟多了,到时找不着了说也说不清楚。” “什么呀。”梁文青笑了说道:“那是我留给您的。之前和阿樱去置办首饰的时候瞧见的,觉得很适合您,便买了来——拿盒子装着放在首饰堆里竟给忘了,还是出嫁那天找头面的时候瞧见了才记起来,走的急。就忘了跟您说。” “买给我的?”庄氏听了这话适才放了手中针线,转过身去看着她说道:“那样大一套头面,我哪里戴的过来?你还是今个儿走的时候带回去吧——” “那油绿绿儿的颜色,哪是我这个年纪衬得起来的?”梁文青满脸不以为然地说道,“您要不喜欢,就搁在那儿好了。” “你这孩子贯是大手大脚的……”庄氏无奈地叹气,末了又苦口婆心地说道:“现在嫁了人。以后都要自己管家了。可不能再尽买这些没有用处的东西了。” “知道了,知道了。” 庄氏见她满脸的敷衍,便知她没有放在心上。正打算好好地与她说道说道过日子的不易之处,却忽听得厅外传来了一阵略为急乱的脚步声。 “夫人,夫人!” 小兰从前头一路小跑过来,累的气喘吁吁。 “怎么慌张成这个样子?”庄氏看着她问道。 这丫头虽然好奇心重了些。但平时做事还是很稳重的。 “宫里,宫里来了旨意……说是皇后娘娘来请姑娘进宫的!”小兰满脸的激动。她来梁家尚且没多久,也未曾接触过与宫里有关的东西,此刻的慌张倒也不难解释。 相较之,庄氏与梁文青及宋春风的反应就极为平淡了。 庄氏甚至还拧了眉。道:“怎么又要请樱姐儿进宫,前不久不是才去过一趟吗——” 也不知这宫里打的什么主意。 “你去姑娘院儿里知会她一声,看她愿不愿意去。”庄氏懒得过问这些。干脆让江樱自个儿拿主意。 上回江樱回来的时候恐她担心,便将晋起的话转述给了庄氏听。如此一来,庄氏果然放心起来。 小兰闻言只有去找江樱。 梁文青吐了口瓜子皮,道:“阿樱这一来二去的,倒是成了宫里的常客了。” 宋春风看她一眼,皱眉提醒了句:“少吃些,最近这天气本就干燥的很,还尽吃这些容易上火的东西。” 梁文青听他关心自己,嘻嘻笑了两声,便也听话地放了手中的半把瓜子儿,转而捞了茶盏子到手里去喝水。 而小兰已经来到了江樱这边。 江樱刚将云璃端来的大半碗药喝去,正苦的直吸气,乍然听到小兰来报,说是皇后娘娘要见她,不由就是一怔reads();。 皇后娘娘又要见她? “姑娘要现在开始准备吗?”云璃问道。 不料江樱说道:“今天是文青回门的日子……就不去宫里了。” 云璃愣了,小兰则干脆长长地“啊——”了一声。 这不是抗旨吗? 看出她的惊惶,江樱笑了笑,道:“你跟来传话的宫人说一声,说我今日实在走不开,改日再去宫中拜见皇后娘娘。” 见她一副神色如常的模样,小兰心知自己作为一个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应后退了出去,前去客厅回话的路上,却是无比的胆战心惊。 可令她意外的是,那气质不俗的宫女姐姐听罢她的回话之后竟是丝毫怪罪也无,只是笑着叹了一口气,称自己会回禀给皇后娘娘,又要她转告姑娘得空一定记得去宫中陪陪皇后娘娘说话,以及代她替自家姑娘问好云云。 总而言之,一丁点要生气的迹象也没有。 小兰却仍然不敢怠慢,将人送走了之后,又忙地往江樱那里跑了一趟,将那宫女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达给了江樱。 见江樱听了进去,适才放心来。 …… 而事实证明,江樱虽然当时听了进去,但过后便将这件事情给抛到脑后去了。 一来她觉得自己的敷衍之辞宫里应当听得明白,二来便要归咎于近来记性不佳的缘故了。 但江樱不曾想到的是,三日之后,宫里又一次来了人。 且这次好巧不巧的是,由于孔弗顺路来了梁宅看江樱,江樱正陪着他在前厅棋,便与小兰请进来的大宫女莘儿撞了个正着。 能有闲心棋,自然再找不出什么推辞的藉口说自己走不开了…… 望着莘儿带笑的面庞,江樱内心却是一阵苦笑。 皇后待她不错。她是能够感觉的到的,但皇后毕竟是皇后,而她本能的就不太想跟宫中之人走的过近,去一趟宫里必然要处处小心,神经须得时刻紧绷着,不能出一丝差错,这种感觉她真的谈不上喜欢。 而眼纵然是不喜欢。却也免不了要走一趟了。 为了做面子功夫。表达一番自己上回未能入宫相陪的歉意,又让云璃将一早做好的桂花糕装了一些带进宫里。 “皇后娘娘此番召我入宫,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在前往皇宫的马车里。江樱没忍住向莘儿问道。 距上次传旨过来才隔了几日,倒像是很盼着她过去似得。 “姑娘多虑了,哪里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皇后娘娘久未见姑娘。心里念着姑娘罢了。”莘儿笑着答道。 江樱见她一派平静的神色倒不像是说谎,便也信了七八分reads();。 一路来到未央宫。已是接近正午。 未央宫里和往常一样清净,除却这座巍峨奢华的殿壳子之外,全然不像是个一国之母住的地方。 皇后这次也是在内殿等着她,只是这次宸妃没有陪在她身边。 “民女参见皇后娘娘。”江樱上前行礼。然而还未能矮身去之际,便被皇后一把扶住了,一抬脸。竟见皇后自榻上起了身,面上正带着笑意‘望着’她。 江樱只得顺势直起身来。 只是一刻。却忽觉自己的左手被皇后轻轻握住了。 皇后的手有些凉意,却似应了那句柔弱无骨。 “来,坐吧。”皇后温声说道。 江樱颇有些受宠若惊,表情一时显得迟钝,任由皇后扯着她的手坐到了那张美人榻上。 莘儿见状笑着说道:“皇后娘娘,孔姑娘可念着您呢,这回过来还给您带了亲手做的桂花糕呢!” “是吗?”皇后显得很高兴,面朝着江樱的方向,笑着说道:“真是个有心的孩子。” 说话间,又将江樱的手握的更紧了些。 “娘娘不嫌弃就好。”江樱有些不大自在地笑了两声,只觉得皇后待自己的亲近态度,较上回相比,似是又‘突飞猛进’了太多。 且说不通的是,这种亲近半点也不似作假。 她虽然自认脾气性子还不错,但在皇后面前一直都不敢放得太开,从来都是拘着的,这样一个寻常中又带些做作的小姑娘,怎会惹了皇后娘娘如此喜爱? 如此一想,江樱竟莫名地有些提心吊胆起来。 “这说的是什么傻话,你能有这份心意,我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有嫌弃的道理呢?”皇后似察觉到了江樱的紧张,口气越发温和起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在这未央宫里,你大可放心地做自己,不必拘束规矩,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我这里不比外面,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 江樱内心微有些错愕,抬头看向面前这足以令人目眩神迷的倾国之色,尤其是唇角眉梢挂着的浅浅笑意,似乎有一种非比寻常的宁静,让人望之内心便不由跟着平静了来。 江樱心倏地有些复杂。 她虽然不懂得揣测别人,但最基本的直觉还是有的,一个人待她有没有恶意,她能觉察的出来。 若这位皇后娘娘真拿此般真心对待自己,自己却暗自防备猜测,是不是太过小人之心了? 江樱犹豫了,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说道:“……民女斗胆,想问皇后娘娘一句话。” “方才刚说过,在这里不必去遵守那些规矩,你有什么话直接问了便是。”皇后笑着说道。 “皇后娘娘为什么待民女如此不同?” 不将这个问题弄清楚,她实在安心不来reads();。 据她所知,这位久居深宫的皇后娘娘,别说主动召见谁了,平日里纵然是有人入宫求见,她向来都是一概不予理会的。 听她这么问,皇后唇边的笑意半分未减,也不怪她言语突兀,只答道:“我也不知是为什么,只觉得与你这孩子很是投缘。” 江樱闻言表情一阵复杂。 这种无理由得到贵人的青睐什么的,不应该是玛丽苏小说中女主的设定吗? 她之前怎么没有发现,自己头上竟然还有这种光环? 但不管皇后所答是真是假,这个问题算是就此打住了。 江樱默默叹了口气,也不再去纠结这个问题,只告诉自己纵不必时刻紧绷着,却也要留个心眼为好。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本就是说不清的,不是吗?”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问道:“你若是不介意,我此后便唤你一声阿樱,如何?” “不过一个称谓而已,皇后娘娘此言折煞民女了。” 皇后面上笑意更深了些,却向莘儿吩咐道:“将东西拿过来罢。” 莘儿应了声是,转身从梳妆台前取了一只锦盒过来,动作小心地递到皇后手中。 “你与晋家公子定亲一事,我在宫中也有耳闻,奈何行动不便,也无法前去相贺。”皇后将锦盒打开,一边取出里面的物件来,一边说道:“这护身的灵玉我戴在身边多年,日日陪着我念经祈祷,也算是件有了灵性的活物。今日我且将它送与你当作订亲的贺礼吧,你莫要嫌它不够贵重才好。” 说话间,已将那手串塞到了江樱手中。 这手串一周是由细小的檀木佛珠串就,中间坠着一块玉佛,殷红色的玉身通透温亮,似有一股光华在玉中流转,一看便不是寻常之物。 江樱哪里敢收,忙地婉拒道:“既是娘娘日日佩戴之物,想是心头好,民女愧不敢收,娘娘且留在身上作伴罢。” “怎还是这样见外?”皇后将她的手往回推了推,问道:“可是觉得这东西不中看?” “不……这手串很好看。” “既然觉得好看,那就收吧。”皇后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口气里带着浅浅的笑意,说道:“再好的东西,放在我这里却也瞧不见。” 一侧的莘儿听得此言,不由有些想要叹气。 江樱犹豫了,最终收了来。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再推辞的话,彼此的面子上便很难的去了。 东西暂且收,待回头还上一份礼,不至于相欠便是了。 皇后见她肯手,便轻笑了两声,摸索到江樱的手腕,替她将手串带了上去,一边说道:“愿它保佑你余生平安顺遂,一世无忧。”(未完待续。) 439:疑心 低头看向戴在了手腕上的佛珠之际,视线中却瞧见了皇后不慎露出来的那截白晃晃的手腕,光滑白亮,竟如上好的白玉一般,一丝杂质也没有。 江樱暗暗惊叹了一阵,又看向自己的手腕,相比之,只觉得自己逊色了太多…… 好在她也不会真的不自量力去跟皇后娘娘这等貌可倾国的人物去做比较,若不然,光是嫉妒怕都嫉妒不过来了。 可视线却一时间没有办法从那半截皓腕上移开视线,只觉得是一件毫无瑕疵的艺术品一般,让人不由想多欣赏上一眼。 一旁的莘儿见得此状,不由掩嘴偷笑。 而此时,却听得殿外有宫女忽然轻声禀道:“娘娘,皇上和太子过来了。” 宫女的声音里,隐隐透着些小心翼翼。 皇后的声音丝毫起伏也无,只道:“回陛一声,就说我在见客,让他带太子回去吧。” 众所周知,太子并非皇后所出,而是从一位名不经传的嫔妃那里过继过来的。 可饶是如此,皇后待皇上与太子的态度,还是让江樱暗暗吃惊。 这种回绝的话,怎么听怎么都透着一股疏冷。 “是。”宫女却好似已经习以为常,应之后便欲退出去回话,可不过须臾,便听得一声低低的惊呼声,紧接着便是伏地的行礼声:“奴婢参见陛,太子殿!” 莘儿忙低声对皇后说道:“陛进来了……” 江樱便见皇后的眉头微微皱起,握着她的手也收了回去,换就了一种端庄的姿态在榻边坐好。 也是她将手收回的瞬间,江樱忽觉眼前闪过一抹惹眼的蓝。 定睛一看,原是皇后的左手手腕。有着一枚蓝色的图纹,像是刺上去的一般,在白净的皮肤上,格外的显眼。 只是她尚且来不及细看,便被皇后理好衣袖遮掩了去。 这时,殿外已经有人走了进来。 “阿余,听说你在见客?”随着脚步声一起传来的。还有一道中年男子带笑的声音。 珠帘后。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正逐渐靠近。 这应当便是皇上了吧? 江樱面容一整,忙地站起身来。 “民女见过皇上。”江樱忙地行礼。 余光中,她见皇后的手臂抬了。似乎想要阻止她一般,可她行礼的动作过快,故而那只手臂又收了回去。 江樱有些惊异。 倒不是皇后有意阻止她行礼的动作,而是皇帝进来之后。这位皇后娘娘连要起身相迎的动作都不曾有,更遑论是行礼接驾了reads();! 这是怎么回事? 而这位皇帝。似乎也没有要怪罪的意思,只笑着道了句“不必多礼”。 江樱起身,垂首立在一旁,并未敢抬头打量来人。 虽然普天之谁都知道这位皇帝陛只是晋家的傀儡。可她如今却是孤身一人在这深宫之中,自然还是万事小心为妙。 “……这位便是孔先生收的孙女吗?”皇帝开口询问道。 “正是民女。”江樱答道。 “坐吧。”皇帝笑着示意,目光在江樱手腕上的佛珠上定了一刻。 江樱道了声“谢皇上”。便在离自己最近的圆凳上坐了来。 “稚潼,给你母后请安。”皇帝笑着摸了摸男童的脑袋。 男童抬头看了他一眼。动作格外小心地上了前,来至榻前,屈膝来,口气恭敬却仍带着孩子的腔调,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免礼。” 皇后的口气,格外的平淡。 江樱悄悄看了她一眼,只见她面上早已没有方才与她说话之时的和颜悦色。 她一身月白色常服端坐在榻上,双手交叠于膝,阖着不能视物的双目,唇线抿的直直的,分毫弧度也没有。 看来这对夫妻的感情,似乎不怎么好。 江樱暗暗思索之际,却听那刚站起身来的男童轻声问道:“你是那位姐姐吗?” 江樱一愣,抬起了头来看向他。 他正站在自己面前,一双圆圆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真是你啊。”他显得有些惊喜,但声音还是极为平缓,丝毫不给人无礼之感。 江樱也认出了他来,微微笑了点头。 这是那个作为质子,一年到头,多数时间都是呆在晋国公府里的小太子。 去年因为那两只丹顶鹤险些丧命的事情,她还记得十分清楚。 见她点头,小太子也露了笑,因为正处于掉牙的阶段,一咧开嘴显得格外滑稽可爱。 “怎么,你这小子之前见过这位孔姑娘不成?”皇帝笑着问道,口气倒与寻常人家的父亲没有太多区别。 “这位姐姐救过我。”小太子仰头看着皇帝,道:“去年儿臣曾经跟父皇说过的,在晋国公府中,儿臣遭丹顶鹤袭击,便是这位姐姐不顾危险护住了儿臣——” “太子殿言重了。”将皇帝朝自己看过来,江樱忙地道:“当时民女也遭了那丹顶鹤的袭击,亦是出于自保而已。” 皇帝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未与她多说什么,只跟小太子讲道:“那你日后可要找机会好好报答报答孔小姐才行reads();。” “儿臣记了。” 江樱倒莫名松了口气。 她倒真挺不愿意皇帝因此对她一番赏赐褒的,故而方才才急着解释——可没想到的是,她只那么一句话,这位皇帝便听清了她的意思,并且很尊重她的意愿。 “皇上若无其它事情,便请回吧。” 一直在一旁不曾插话的皇后,忽然出声说道。 殷子羽看了她一眼,笑着道:“眼已到了传午膳的时辰,今日朕便和稚潼留在未央宫里与——” 可他话未说完。便遭皇后打断道:“皇上请回吧。” 小太子殷稚潼悄悄扯了扯他父皇的衣角。 殷子羽沉默了片刻,面上却依然端着亲和的笑意,“那朕便不打搅你待客了,你切记要好生注意着自己的身子。” 皇后没有说话。 “给你母后行礼,咱们回景阳宫罢。” 殷稚潼乖巧地上前,“儿臣告退。” 皇后依然没有说完。 他站起身来,跟着殷子羽转身出了内殿。 临穿过珠帘之前。忽然回头过来。迎上江樱的目光,咧嘴又是一笑。 江樱回以他一笑,他才由殷子羽牵着转身离去。 虽然皇帝和小太子忽然造访让这位貌若天仙的皇后娘娘扫兴不少。但在接来的午膳中,她待江樱却还是那副温和亲近的模样。 江樱猜测她与皇帝之间应是有什么隔阂。 但这种皇室秘辛,却不是她能打听的,故而并未真正地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午膳后。皇后又留她说了会儿话。 直到江樱开口称回去还有事情要做,她才依依不舍地让莘儿送了江樱出宫。 临走前。又同上次一样,让云璃提了不少江樱爱吃的点心回去。 江樱走后不足一盏茶的功夫,宸妃便带着宫女来了未央宫。 “姐姐这回该安心了吧?”她踏进内间,笑着问道。 皇后微微抿着唇角。眉间神色似笑非笑。 …… 晋国公府里,近来平静的有些过了头。 之前终日大吵大闹的大公子在挨了世子爷两巴掌之后,便没再闹过了。按时吃药,按时吃饭。安静的让人甚至有些不习惯。 老太爷自打从那日之后,便不曾出过上房reads();。 世子爷不知在忙些什么,呆在府里的时间越来越少。 于是府中上,几乎都是二夫人一个人在打理着。 只有意兰阁那边,表姑娘似乎比之前有精神了些,时不时地会出门走一走,也经常会去二夫人院中‘说说话’——只是次次谈话,都避不开要离开晋家的请求。 二夫人什么话都劝了,却也打消不了她的心思,只能一日日的拖延着,不肯就此松口。同时,暗交待了心腹嬷嬷开始留意起了如今各姓士族中,还有哪些与谢佳柔相配的公子。 而近来府里最招眼的莫过于二公子了。 前些日子在西北打了胜仗,收服了蛮夷,如今又与孔家小姐订了亲,成了孔先生的孙女婿,在众人眼中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甚至有不少人暗觉得,这位庶出二公子的势头,已隐隐要有了盖过大公子的趋势。 纵然晋觅双腿残疾的事情并未公开,但府中上谁不知道大公子因为腿伤而终日不出房门。 总觉得府中的局势,怕是要变了…… “老爷,您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晋擎云的书房里,大管家亲自捧了一摞册子到书案前。 “放吧。”晋擎云并未有急着翻看。 这些日子他虽然一步也未有离开过上房,但并不代表他什么动作都没有——近来他将手的各处权力‘清洗’了一遍之后,重新规整过,大大地加强了控制,严密的一只苍蝇也钻不进去。 近些年来,他终归还是疏忽了些。 不知不觉间,许多他自认为足够坚固的存在,竟有了那么多的漏洞,而最早借着这些漏洞谋私的人,却不是晋起。 他倒没有想到,自己那个看似平庸无能的儿子,在自己背后做的手脚,竟比他所能想到的还要多得多。 由此看来,晋起此举并非是全无益处的。 至少让他看清了以往不曾意识到的真相! 晋擎云收紧着拳头,心惊怒交加。 不须去看,府里的这些事情,定也能查得出他插手的不少痕迹——原来这些年来,他的儿子对于他所给予的这些东西,一直觉得不够甚至是不屑,所以便要在他背后,自己动手来取了。 那么他倒要看看,他究竟是已经插手到什么地步了! 晋擎云刚欲翻开册子,脑海中却倏地闪过一个念头来。 他忽然想起了当年晋觅的亲生母亲具氏的死因。 外人只当她是缠/绵病榻而故,但府中一些有些地位的老人儿却都知道是另有隐情。 具氏是晋老夫人的亲侄女,晋老夫人表面看似很疼爱这个儿媳,故而在其嫁入晋家产晋觅这个‘嫡长子’之后,便将晋家的一应中馈交由了她来打理——可府中中馈她经手之后,却是出了场大乱子。 短短尚且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竟平白无故地陆续流出了近三百万两银子reads();。 这对于晋家来说虽然不至于动摇根基,但也绝非一笔小数目了。 也正因如此,纸包不住火,具氏方露出了马脚来。 追问起这一大笔钱财的去向来,她却大呼其冤,一口咬定自己毫不知情。 当时的具家正处于风雨飘摇之态,纵然具氏不肯承认,但众人却仍一致猜测她应是暗挪用甚至是盗窃了这笔巨银来接济了娘家—— 之后没多久,无法证明自己清白的具氏便上吊自缢了。 当时晋擎云有意追查到底,可因晋老夫人阻拦说情,说具氏好歹为晋家产了子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以她也是具家女,此事若是当真宣扬了出去她亦面上无光,倒不如随儿媳一同死了来的干净之说相威胁,当时刚痛失长子的晋擎云懒得与她多做纠/缠,便默许地按了此事。 这么多年过去,知道此事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可他如今忽然想起,却觉得疑点颇多。 当时他沉浸在长子过世的悲痛之中,对府中上的掌控便松弛了许多,这才给了人趁虚而入的机会,借此生出了乱子来——而倘若结合当的情形来看待的话,倒真不像是具氏所为了…… 想到此处,晋擎云的面色浮现了一抹难以言说的复杂。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手上不可能是干净的,什么见不得刚的手段都使过,但当这些满含欺骗的手段落到了自己身上之时,却又是截然不同的心境了。 将册子搁了来之后便一直呆在一旁听候差遣的大管家,暗暗瞧了一眼晋擎云极为难看的脸色,虽是不明就离,但手心里还是攒出了一层细汗来。 正兀自忐忑间,忽听书案后的人沉声问了。 “在你前头的那个老管家,早年被送到了城外庄子上养老,如今可还在世?” 这…… 大管家不太确定地道:“这个奴才倒是不清楚,并未听到过丧讯,想来应是健在的……老爷是有什么要事要见他吗?” 好端端地怎么提起他来了? 一个被遗忘了四五年的人,忽然被提起来,绝不会是没有原因的吧? 晋擎云并未理会他的问题,只吩咐道:“立即着人前往,将其带来见我。” “是,奴才这便去办。” 管家虽是不解,却还是当即领命来。 在即将要退出书房之际,却又听得晋擎云提醒着道:“切记勿要张扬——” “奴才明白了。” ……(未完待续。) ps:我是可爱的存稿君 440:昏迷 大管家走后没多久,便有仆人与晋擎云通传,说是世子爷过来了。 一听着晋余明的名字,晋擎云便立即沉了脸,只吩咐了人道:“回他一句,就说我正在午睡,让他回去。” 事情未彻底查清之前,他一眼也不想多看这个令人糟心甚至是寒心的儿子。 仆人暗暗觑了一眼他的脸色,小心地应来退了出去回话。 晋余明见他出来,抬脚便要往里走。 “世子爷且慢……”仆人上前行礼,将人拦住了道:“老太爷此时心情怕是不太好,您还是改日再过来吧。” “心情不佳?”晋余明微一眯眸,问道:“怎么回事?” 仆人将声音放的极低,禀道:“老太爷今日找了大管家过来,大管家捧来了几本厚册子,老太爷尚且没来得及过目之时,脸色便不大好了——后又交待了大管家一句,像是要将之前那位老管家从庄子上带回来。” 显然,这个看似普通的仆人实则是晋余明安插在晋擎云身边的耳目。 晋余明听罢这番话脸色顿时也变了。 “你是说老太爷让人去找了养在外头庄子上的前任管家?” “是……还着意交待了大管家勿要声张。” 晋余明暗暗攥了攥拳,当即便转了身疾步离了长房而去。 …… 今日的连城,从一早开始,便遭了一层阴云笼罩着,虽未落雨,却也始终阴阴沉沉地,令人倍感压抑。 就连白宵也无精打采的。趴在江樱床边眯着眼睛正打瞌睡reads();。 江樱本是闲来无事,拿了个绣绷子坐在窗边打发时间,打算为阿蓉绣上个水红色的小肚兜儿留到明年夏日里穿来着,可绣到一半,也不知是不是天气的缘故,便觉胸口闷得不行,放针线去了院内走了一两圈。方才觉得稍稍缓解了一些。 “姑娘可是这两日在家里闷得?”云璃笑着问道:“现离用午饭的时辰还早。姑娘要不要去周夫人和宋夫人那儿坐一坐说说话儿?” “前两日听春月说肃州老家那边来了家亲戚,要在京城住上几日的,我便不去给她添乱了。她若有闲空,必会来找我的。”至于梁文青,眼十有*还在蒙头大睡呢。 纵然成了亲,却也没能治得了她贪睡的坏习惯。 “午再去文青那看看吧。”江樱漫不经心地来到小院墙角处今年打春时她刚移种上的一丛扁竹前。一个春夏间,已经生成了好大一片。因天气渐冷的缘故,外头的一层叶子已然枯垂了来,她见了只道:“明年春天便能开花儿了,到时一进院子。就能瞧见一片蓝紫色,可漂亮了。” 云璃闻言笑着道:“姑娘真是与常人不一样——像奴婢这样的寻常人瞧见了花叶败落的情形只觉得苍凉悲切,而姑娘想着的却是来年开花儿的美景。” 这像是一种自骨子里透出来的乐观和蓬勃。 江樱刚欲开口回她一句什么。却陡然听着了小兰的声音。 “姑娘,家里来客了。” 江樱便问是何人。 今日梁平与庄氏都去了酒楼里。家中倒只剩了她一个。 她本也要跟去的,却拗不过一心要将她留在家中歇养的奶娘。 小兰嘻嘻笑了两声,方才答道:“是准姑爷过来看姑娘了——”在梁家呆的久了,这丫头也渐渐瞧了出来,这一家人与旁的大户人家不同,没什么苛刻的规矩可守。就连这位晋家公子出身的准姑爷也一样,是个从不顾忌别人眼光的主儿,登门的次数都快赶得上日日来上工的她了。 且每回过来,手里都提着东西,有时是给姑娘解馋的零嘴儿,有时是养身子的补药。 虽然不怎么爱笑,但对姑娘的心意,却是溢于言表的。 最重要的是,长得还那么好看…… 小兰不着调地想着,一边跟着江樱往前厅去。 来至厅前,云璃见她还要往里头跟,立即将人一把拽住,压低了声音道:“该干什么干你自己的去,这里不用你来伺候——” 回回准姑爷过来,这丫头便比谁都勤快,一个劲儿地往跟前凑,云璃注意了几回,实在看不过眼。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平白给主子家丢脸。 “……云璃姐姐说话便说话,拿这么大劲儿扯我作甚?”被云璃拦在了门外的小兰似是不太高兴,嘟哝了一句便心不甘情不愿地干活儿去了。 云璃将她的反应看在眼底,暗暗摇了摇头,思忖着还是寻个机会跟庄氏说一说,换个本分点的丫头来家里做事的好reads();。 正作想间,却见江樱自厅内又行了出来。 云璃疑惑地往厅内看了一眼,见晋起还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处吃茶,便向江樱问道:“姑娘怎么出来了?” 江樱笑了道:“回房换身衣裳,跟晋大哥一同上街去买件东西。” 云璃闻言这才了然,忙地跟着江樱回了院子。 江樱换了身天水绿绣小朵银色菊花半臂蜜色襦裙,头发也重新梳过,挽了双髻,单边箍了一圈儿攒着珍珠的湖蓝色绢花,将人显得格外娇俏活泼,晋起多看了她两眼,待坐进了马车里,方问道:“我记得上回你不是刚从清波馆里刚拿了块上好的徽墨吗,怎么又要买?” 方才在厅中,她一眼瞧见自己便问能不能陪着她出去买块儿墨,他一时不做多想,便答应了来。 “不是买来自己用的。”江樱解释道:“是用来送人的。” 送人? 晋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问道:“送谁?” 笔墨这种东西,若是拿来送人的话,十有*得是个男子。 而江樱的回答,却是让他略吃一惊。 “送皇后娘娘。” 她抬起自己的手腕来。笑着说道:“上次进宫的时候,皇后娘娘将这串佛珠送了我——我本就想着该回一份的,正巧月底是她生辰,她邀了我进宫作陪,到时便当作是生辰礼送过去罢。” 晋起的目光在她手腕上的佛珠上定了片刻,方问道:“既是给皇后,为什么要送墨?” “皇后娘娘不喜奢华。也不爱佩戴首饰等物。唯独钟爱书法,每日饭后,都是要练字儿的。”说到此处。江樱一脸钦佩地对晋起道:“皇后娘娘虽然目不能视,但却写的一手好字,笔神韵十足呢——” “倒是看不出来,你竟还懂神韵二字。”想起她那手不能再烂的字体。晋起嘴角一抽。 心中却忽然微微涌现了一种异样的感受。 他活了两世,对她所知。竟还不如与她初识的江樱来的多。 江樱咳了一声,道:“我虽然不会写,但还是会看的,好看不好看。尚且分辨得出来。”又忙地问道:“近年来,什么墨最好使?” 既是要拿来送人,必然不能草草应付过去。 若不然。她也不会特意拉着晋起出来给她参谋了。 “近年来倒是没出什么好墨。”晋起认真地想了想,方道:“还是古墨好用些。其中又以李唐年间的松烟古墨为上品,此墨落笔书写而成之物,哪怕隔上数年其墨华也仍然不减。” 江樱是个行外人,眼见晋起一副侃侃而谈的模样便知自己是找对人了,当即道:“那不如就送这个吧?” “用它来做礼物倒是可以,只是此墨原是李唐皇室用品,后虽辗转流入民间,却也不大好找。” 江樱听了也不气馁,笑着道:“那咱们在城里的笔墨铺里多转几家便是了,真若找不到,再用其它的替代——” 晋起最愿看到的便是她这副精神气儿十足的样子,故也没有反对这个费时费力的提议,反而乐得陪她四处走一走reads();。 二人在城中这么一转便是一个多时辰。 好在这块松烟古墨,到底还是被晋起给找着了。 物以稀为贵,加之东西又是真正的上乘之品,掌柜的直叹二人眼光不凡,随后便报出了一千三百两的高价。 江樱不是文人,却也知道好墨难求的道理,也未与其议价,便要取银票出来。 可却被晋起抢先付了账,她尚且还来不及说话,便被他扯着出了这‘净生斋’。 “我是买来送人的,怎么能让你付账呢?” 不料晋起看了她一眼,反问道:“有区分吗?” 江樱很想点头,但对上他的目光,却又可耻地闭了嘴。 同时,隐约有了一个惊人的意识——在这条倒追的路上,所以她竟然是傍上了一个多金的霸道总裁吗? 这么一想,江樱忍不住吃吃地笑出了声来。 晋起回过头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方算勉强地止住了笑意。 二人又在西庆街上绕了一圈儿,礼物买到了手的江樱便有了闲逛的心思,一圈来,晋起双手已是挂满了东西——不是现成的吃食,便是买回去做吃食用的食材。 虽然因此招了许多人的侧目,但作为一名合格的未婚夫,每当江樱问起“晋大哥你觉得这个好吃不好吃”的时候,他还是会给予千篇一律的回答:“买回去尝尝就知道了——” 这个回答不外乎是极具有鼓励性的。 以至于江樱很后悔没让云璃跟过来,若不然多个人帮忙提一提,她还能再多买一些回去。 “晋大哥——” “买吧。” “不是……” 一家糕点铺前,江樱忽然抓住了晋起的衣袖。 晋起低头看向她,却被她忽然变得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见她身形有些摇晃,立即放手中的东西,将人一把扶住,面色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江樱却露出满脸的茫然来,眼神落在他的左肩处,口气有些无措地道:“我好像看不见了……” 看不见了!? 晋起眼底颜色巨变,视线中,江樱却身形倏地一软,倒在了他的臂弯中。 “都让开!”晋起将人打横抱起,急声喝道。 …… “阿樱reads();!” 江樱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梦中有人在不停地在呼唤她的名字。 她很想醒过来,可是眼睛却不听自己使唤。 耳边似乎一直有人在不停的说话。 “这究竟是什么怪病……” 庄氏泪流满面地守在床边,看着面容苍白的江樱,口中不停地哽咽着,“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这是我的孩子啊!” 晋起只望着床上的江樱,并不言语。 “好了萍娘……”梁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微微叹了口气,道:“晋起这孩子之所以一直瞒着,想必也是樱姐儿自己的意思,是不愿看到咱们跟着担心……你且别急,那位道长不是说了尚有挽救之策的吗?” “是啊娘,您先别哭了。”梁文青也在一旁安慰道,然而自己却也已经红了眼眶。 庄氏却根本收不住眼泪,趴在床沿哭的悲拗至极。 志虚所言半真半假,只同他们道江樱的病症是因命数而起,命中本该有此一劫,若想化解,需得找到离魂草,再行破解之阵。 可他也说了,这离魂草难寻至极,已绝迹多年。 庄氏纵然不肯相信,但在晋起找了这么久却仍一无所获的情况之,不免还是感到机会渺茫,故才心生惧怕。 “庄婶尽管放心。”晋起终于出声,深蓝色的瞳孔一片沉毅之色,凝声说道:“有我在,阿樱绝对不会有事。” 庄氏听到这句话,抹了把眼泪,紧紧抿着嘴巴想将眼泪忍回去。 梁文青蹲在她身侧,轻轻抚着她的背。 梁平沉吟了片刻,交待道:“此事还是暂时不要告诉春风和春月他们的好……阿泰和阿安,也先瞒着吧。” 梁文青想了想,点头来。 若是叫宋春风知道了,他怕是做什么的心思都没有了。 宋春月操持着一个家,还有孩子要照顾,也不能让她跟着操这个心。 至于方大和方二,更是不能知晓了,若不然,二人指不定要乱成什么样子呢。 且这种病的来由又有些玄乎,实在不好让太多人知道。 “那孔先生那边呢?”梁文青问了一句。 梁平略有些拿不定主意。 孔弗如今是江樱的祖父,按理来说是不该瞒着他的。 ===== ps:麻烦大家支持小非的新书:[bookid==《金夫》]已经两万多字啦,大家可以先收藏攒肥~(未完待续。) 441:战起 可孔先生如今年纪大了,知道后只怕…… “此前我曾跟先生提过离魂草一事,凭借先生的睿智,想必瞒不了多久。”晋起在一旁道。 庄氏的眼泪莫名流的更凶了。 梁平叹了口气,示意梁文青好好照看着庄氏,自己则又看向晋起说道:“……咱们先出去吧。” 晋起最后看了江樱一眼,方随梁平行出了内间去。 梁平刚欲开口与晋起说话,却见坐在外间的那位志虚道长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宋元驹站在那里。 宋元驹显是已经从志虚那里知道了实情,此刻面容一派沉重,全然不复平日里的风轻云淡之色。 见晋起出来,他上前作了一礼,有些欲言又止。 “何事?”晋起问。 听他发问,宋元驹方抬起了头来,如实禀道:“韩家眼已攻过京州,阮平等地也已岌岌可危,不日应就会有急报送入京中——” 此话一出,一侧的志虚仍然吃着自己的茶,似乎根本没听见似得,但梁平却不由惊了一惊。 晋起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似早有预料,只带着宋元驹去了院中说话。 “主子,不能再等了。”宋元驹说道。 这一点不必他说,晋起自也是心知肚明。 至此,韩家的心思已然大白。 此刻宫里的主子,怕也已经坐不住了。 殷家素来依附着晋家这个靠山,在这种情况之,第一反应势必是要躲到晋家身后。 晋家的消息网已经被晋擎云重新掌控,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得到消息了。 韩家如此目中无人。晋擎云这些日子沉寂了这么久,怕不光是整肃自己手的势力,想必已有了自己的主意——而若不出晋起所料的话,他十成是会让自己去打这个头阵。 一来是想利用他来探一探韩家的虚实,二来必定是想要将自己支离京城,好方便他大展拳脚来清算自己的势力。 宋元驹显然也已想到了这一层,故才赶在晋擎云之前reads();。急着将消息先行通知晋起。 其实纵然是主子不在京城的情况。晋公也没那么容易能动摇得了他们的根本。 他们耗费了这么多的心血所建立起来的东西,可不只是一个不堪一击的空架子。 只是眼江姑娘又…… “你先行去准备,届时由你带兵赶去阮平。” “主子的意思是……让属挂帅?”宋元驹愕然。 当初在福王的手。他不是没有带过兵,但若是统筹全局的一兵之帅,却是毫无经验的。 “不敢吗?”晋起正色问道。 “……有什么不敢的!”宋元驹狠一握拳,顿时生了几分豪气来。笑了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主子既然如此信得过属。属也必定不留余力……好好打这一仗!” 他天生就该是在战场上杀敌的人,只是苦于一腔抱负无处施展,若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桃花镇上的一句约定。便千里迢迢赶来京城了。 晋起道:“你虽骁勇善战,但毕竟不擅于揣摩分析,韩呈机心思阴诡。恐非你所能应对,我会让石青随你一同前往。” 宋元驹哈哈笑了道:“他这才刚成亲没几日。便要往战场上跑,想必也是满肚子的苦水没处儿倒了,回头可得好好宽慰一番才成!” 晋起却没跟着他乱侃,而是道:“这几日你将京中一概事务整理一遍,事无巨细,暂时全权交到傅平手中,让他接来务必谨慎应对,不要贸然行动。” 傅平是由宋元驹早前举荐给晋起的一名会试时遭人陷害,不幸落榜的举人,此人心思极为缜密,主要负责京城内外的暗势力培植。将京中事务交由他来处理,晋起十分放心。 宋元驹却听得懵了。 “主子这是要离开京城?”他忙问道。 晋起淡淡地“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说,只又交待道:“时间紧迫,速去安排吧。” 宋元驹微一垂首,退了去。 方才的话刚问出口,他便已经猜到因由了。 在他家这位主子眼中,怕是没什么能比躺在里间的那个小姑娘的安危更重要的了…… 宋元驹轻轻叹了一口气,转了身离去。 …… 堪堪刚至掌灯时分,晋擎云便得到了韩家军攻破了京州的消息。 同一时刻,亦有急报传入了宫中。 殷子羽将急报放,望着书案上作了一半的寒冬老梅图,面容复杂。 在这乱世之中,他从来都不是能够掌控局势的那一个。 想到今日早朝后在南书房中等着自己的那个人,和那一番谈话,殷子羽唇边乍现了一抹苦涩的笑意reads();。 到底还是守不住了。 一早便知道,偷来的东西,迟早是守不住的。 可他至今,竟也不后悔。 …… “老爷,世子在外求见。”灯火通明的书房内,老仆躬身禀道:“世子说有要事要禀告老爷,一定要见老爷您一面。” 坐在高背椅上的晋擎云手中持着一只茶盏,微微跳跃着的火光在他冰冷苍老的面孔上形成了一片片阴翳。 “让他回去。” “……”老仆似犹豫了,但见他脸色极为难看,遂也不敢多说,转身便要出去回话。 可刚一转身过去,却见迎面行来了一道绛色的身影。 “世子——”老仆连忙行礼,刚要说话,却见晋余明已快步走了进来。 “父亲!”晋余明面色肃然行礼。 晋擎云抬眼看向他,冷冷地问道:“谁准许你进来的?” 晋余明忽地撩袍跪了去,声音恳切地说道:“儿子知道父亲因为晋然之事心不定,可父亲一直闭门不出,连儿子也不肯见……怕也不是长久之计。父亲可知道韩家已经攻过了京州?阮平也近乎不保了!” 晋擎云眼中含了一抹讽刺。 倒真是装的一手好蒜! 他往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个儿子竟然比他想象中的要精明这么多,以至于他这些年来都被他这副虚假作态的模样给骗了个彻底! “我就是再不济,却也不会因为这区区意外而误了大事——韩家那边早有人替我上了心,又何须我来开口。”晋擎云冷笑着说道:“倒是你,不是该回去好好想想,还有哪些烂摊子需要收拾。哪些人需要灭口吗?怎还有闲心来我这里做戏?” “儿子不知父亲所言何意?”跪在地上的晋余明抬起头来。眼中一派惊惶与不解。 “我前脚刚让人去了城南庄子上请前老管家回府问话,结果他后脚便遭到了不测——你敢说,此事与你没有干系吗!” “……儿子冤枉啊!”晋余明当即将头垂了去。辩解道:“儿子根本不知父亲要见这什么老管家,又岂会派人此狠手,再者说……儿子与他有何冤仇?父亲不知是听到了何人的谗言,竟此般误会儿子!” 晋擎云见他如此模样。却只是冷笑连连。 须臾过后,将手中茶盏往身侧的茶桌上重重搁。“嘭”的一声茶水溅出了大半来。 他怒视着晋余明咄咄发抖的身形问道:“为了筹得钱资暗建自己的势力,连结发妻子的性命都算计了进去,当真是丧心病狂……你暗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又究竟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有朝一日,若我阻了你的路。你是否也要将我也算计进去!” “父亲此话诛心啊reads();!”晋余明如同受到了莫大的冤屈一般,眼眶红极,抬头看向晋擎云道:“儿子待父亲向来没有二心。从始至终都不曾想过要悖逆您!恨不得将心都挖出来给您看!到头来却不曾想会在父亲心目中落得了这样一个不忠不孝的罪名,儿子当真不知是何缘由!” “惺惺作态……还在这里惺惺作态!” 晋擎云一时怒极。豁然挥袖将案上的茶盏连同茶盘挥落在地。 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大响,惊的守在外间的仆人们大为失色。 晋余明却仍然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茶水溅到他的身上,头发上还沾了几片湿软的茶叶,茶水顺着发际淌到额头上,显得格外狼狈。 “给我滚回去……好好想想究竟要不要对我和盘托出!” “父亲……” “滚!” 晋余明紧紧抿着唇,将余的话咽了回去,动作艰难地站起了身来。 “儿子,告退……” 晋擎云望着他的背影一步步离去,胸口起伏的厉害。 “阿旬!”他重声唤道。 须臾,便有一名黑衣人自暗处行出,躬身行礼。 “即刻去城南的庄子里,好好地查一查,不可放过任何一丝疑点。” “是——”黑影应,从书房后半开的窗户中一跃而出,敏捷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晋擎云眸中怒气渐消,转而取代的是一层层的疑色。 依照方才晋余明的应对来看,他对这个儿子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他所隐藏起来的那一部分,只怕他连一角都不曾看清过。 而一个能在他的眼皮底隐藏了这么多年的人,真的会因为一桩区区陈年旧事,而露出马脚来吗? 百万两银子固然不是个小数目,可即使被他发现,又能如何?不过是重加训斥一番罢了——值得他为此杀人灭口,从而在他面前留错上加错的印象吗? 这位老管家生前最得晋老夫人的器重,娶的便是晋老夫人的陪房,暗不知为晋老夫人做了多少事情。 人,一定是晋余明杀的。 但原因,恐怕不止是这一桩中馈失窃。 他最想掩盖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晋擎云暗暗攥紧了手指,眼底暗色翻涌不止。 外间夜色沉暗。 意兰阁中,谢佳柔正坐在窗边对灯读诗。 画眉守在廊外,正与百灵交待着一应琐事。 二人说话间,似听见了一记响亮的口哨声响起reads();。 “哪里来的声音?”画眉往栅栏旁走了几步,探头往楼院中望去,却是空无一人,仅有一片微弱的灯光映在阁楼前。 “许是从外头传来的吧。”百灵不以为意地道了句,又接着问道:“画眉姐姐方才说上月从公中领来的檀香还剩多少?天儿一冷,姑娘最爱烧檀香作画了,可不能少了它——” 画眉这才又拾起了话头来。 却不知屋内的谢佳柔,听到那声口哨声后,忽然放了手中的诗书,推开了一扇窗往外瞧。 窗外属于后院,栽种着一丛青竹,却因疏于打理灌溉,显得杂乱稀疏且参差不齐。 而这丛青竹前,此刻却隐隐立了道黑色的人影。 不消细看,谢佳柔已猜得到是谁——顿时咬了牙,暗骂了声登徒子。 “表姑娘可方便来一叙?”那带着轻笑的口气,分明是宋元驹。 “宋统领此举于理不合,还是请回吧!” 谢佳柔压低了声音,口气里的怒气却是不小,并着那记投放过去的冷眼,也颇有些杀伤力,当即重重将窗子一合,不予任何理会。 她重新坐来,握起那本诗书来,却是半个字再也看不去。 约是有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心仍静不来,倏地站起了身来,将手中的书册撩到了茶案上。 “姑娘不看书了?” 画眉自外间走进来,笑着问道:“时辰不早了,姑娘歇了吧?” 谢佳柔嗯了一声,画眉便上了前来为她宽衣。 谢佳柔躺到床上之后,见画眉抱了被褥打算打地铺,便道:“今晚不必守夜了,你回去歇着吧。” 画眉一愣过后,应声来。 上前帮谢佳柔放床帐过后,又问道:“那奴婢帮姑娘把灯熄了吧?” “嗯。” 画眉将灯轻轻吹熄,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听到门被合上的轻响,谢佳柔却张开了眼睛。 眼前忽然浮现了那日在城外枫林中,宋元驹强扯住她,说了那样一番话的情形。 她至今都很意外。 谢佳柔狠狠地闭上了眼睛,隔断了自己的思维,阻止自己再继续回想去。 然而几经反侧,还是无法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她豁然扯开锦被,坐起了身来。 床后借着窗外廊微弱的灯光,匆匆披了件杏色的外衫,快步出了阁楼而去。(未完待续。) 443:别人家的事情 -------第一更~------ ~ 定是开始怀疑了。 若是这种疑心一旦被确定的话,晋余明怕就不只是被砸破脑袋那么简单了…… 谢氏今日午睡之时,不过短短小半个时辰,竟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惊醒之时,额头满是冷汗。 身边一左一右躺着的今日留在了她这里用了午饭后,撒了场娇不肯走,央着跟她一起午睡的一双女儿reads();。 两个小姑娘虽是士族出身,但总归年岁尚幼,此际又睡的正香,故而眉目间一丝忧愁也无,干净又明朗。 谢氏伸出双手,轻轻抚了抚小女儿肉嘟嘟的脸颊,眼底浮现了一抹说不出的复杂。 近来晋余明不知在忙活些什么,白日里不见人影,晚上多是歇在妾室房中,几乎不再来她这里。 与往日里那一副没有主见,但凡遇到一丝麻烦就要到她这里请她帮忙想法子解决的模样,可谓已是截然不同。 谢氏隐隐感觉得到,他似乎已经不屑再去隐藏什么了。 这对于她和她的孩子而言,会是一件好事吗? 倘若她同他的那些妾室一样平庸无知,倒是还好,可偏偏她同她们处处不一样……况且,她还怀揣着那样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秘密。 将被汗湿的鬓发缓缓别到耳后,谢氏眼底颜色明灭不定。 “夫人这是醒了?” 放轻了脚步走进来的贴身丫鬟见谢氏倚坐在床头,轻声道。 谢氏看向她:“怎么了?” “……是表姑娘又过来了。”丫鬟无奈地笑着,因怕吵醒两位姑娘,声音放的极轻。 但对近日来几乎是日日要来寻见谢氏的表姑娘谢佳柔,她却是真的替自家夫人感到头疼。 旁人或许不知。但作为谢氏最信得过的人,她却是清楚谢佳柔日日来找谢氏的目的的。 竟是想离开晋家……这样的事情,于情于理,夫人都是断不可能答应她的啊。 可令其大为吃惊的是,起了身收拾了一番的谢氏,于外间见到谢佳柔之时,不待其开口多说。便是道:“不必说了。你既心意已决,那姨母也不再强留你了。晋公和世子那边,自有我来说服。但传信回谢家让人过来接你。尚且需等上些时日,你可要耐心些才好。” 谢佳柔一愣过后连忙起身向谢氏行礼,满面感激道:“谢姨母成全——” “你不怪姨母就好……” 谢氏望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能离开。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谢佳柔陪着谢氏说了会儿话,似察觉到她有心事。故也没有多留,借口需要回去准备一二,便离去了。 回意兰阁的路上,画眉忍不住笑着问道:“姑娘方才从二夫人房里出来。瞧着心情便是极好,不知可是跟二夫人聊到了什么趣事儿?” 谢佳柔贯不爱笑,以往更是出了名儿的冰美人。但正因如此,一旦罕见地欢喜起来。情绪波动便会十分明显。 正如眼,虽是未笑,但眉目间是喜悦却也遮掩不住。 她听得画眉发问,便道:“正要打算将此事告诉你——姨母已然答应了我离开晋家的请求reads();。” 终于可以离开这座囚笼了。 但她没有看到的是,走在她身后的画眉在听到她这句话之时,面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姑娘当真要走吗?” “嗯,已经同姨母说定。待将信送去之后,谢家的人来京,想必最多也就是这两三个月的事情了。” “二夫人她真的答应姑娘了?”这怎么可能呢? “自然是答应了。对了,先前我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了?” “奴婢奴婢还未想好……请姑娘再给奴婢些时间。” …… 榆树胡同,周宅。 午睡醒了之后,江樱让云璃带上了些糕点小食,来到了宋春月家里。 这座宅院不甚大,不过是寻常的一户民居,但胜在位置不错,在周围几座宅院里,算是最得阳光的。故而虽然靠近河岸,院内却并不潮湿。 眼正值午后,宋春月便在院中的小花圃前铺了张毡毯,底垫了张席子,和江樱一起抱着阿芙坐在上头,边吃东西边聊一聊家常,享受这为数不多的清闲。 江樱倒是一直清闲的,只是成了家有了孩子的宋春月,近来又因忙着招待从肃州来的亲戚,故而比较忙碌,已有些时日不曾好好地坐来跟江樱说过话了。 “本来今日我也是要跟着出城上香去的,只是阿芙这孩子大一早就开始哭闹,实在没法子,这才让敬平带着他们去了,一行人晌午又要留在寺中吃斋饭,我这才难得偷了半日闲。”宋春月边拿帕子替阿芙擦拭着嘴角的口水,边笑着说道。 江樱见她近来似又瘦了些,已又隐隐有了些未出嫁前的清瘦模样,想是没少操劳,于是问道:“怎么你们这房亲戚,事情还未办完吗?” 当时记得宋春月说是只借住几日,事情办完便走的,可如今,十来日都有了吧? “什么办事啊……”宋春月摇了摇头,无奈道:“起初在信上说是要来办事的,可一家三口在我们家住了两三日也只是在京中四处转了转,决口不提是要办什么事情。最后还是敬平问了那一表三千里的远房姑母和姑父,他们才算说出了真正的原因来——” 江樱正听得疑惑,阿芙却突然吐了口奶,宋春月拿帕子去擦,江樱也忙地轻轻拍了拍孩子。 “想是方才喂的太饱了……”宋春月玩笑道:“你也知道我素来是个马大哈,粗心大意的,我那婆婆又去的早,这养孩子的法子可算是生阿芙之后现学现卖的,这孩子搁在我手里,可是没少受罪。” 江樱笑她胡说八道,见阿芙没什么事儿,便追问道:“方才话还没说完呢,你们这远房亲戚进京究竟是做什么来了?” 换做平日,问及别人的八卦自不是江樱的习惯,可事关闺蜜,便想要多问两句。 宋春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底竟带了些嘲讽,这才开了口。(未完待续。) 443:晋起离京 442章 ~ “好歹是醒了,这几日你可吓坏祖父咯——”孔弗刚一走进房中瞧见倚在床头的江樱,张口便是故作轻松的口气。 跟在他身后的晋起,却未有多说任何话,只将目光固定在了她的身上。 二人的面色虽远远不如庄氏来的那般沉重,但眼底却也隐隐透着一股倦意,显是近来都不曾好好歇息过reads();。晋起总归年轻些,倒还看不大仔细。孔弗却如瞬间老了五六岁一般,连鬓角的白发都多添了两道,落在江樱眼中,让她好一阵愧疚与心酸。 压眼底的酸意,江樱出声唤道:“祖父,晋大哥。” “别担心,总归是有办法的。”孔弗走至牀边,就着云璃搬来的高背椅坐了来,伸手抚了抚江樱的头顶,满口宽慰地说道。 “嗯。”江樱微微笑着点头。 事实上,在昏迷之前,她一直是不曾真的如何害怕过的。 但此番陡然昏迷数日,多少还是令人觉得惊险,醒来之后的这段时间,她暗自在内心很是担忧了一番,只怕一次昏迷的时候,会再也醒不过来,再见不到面前这些处处为她担忧的至亲之人。 晋起似察觉到她这表现的十分隐晦的暗忧,开了口道:“已经探听到了离魂草大致的落,近日我便会出发前往,若不出意外,必定会将离魂草带回——” 说到这里,又意识地补充了一句:“定不会有什么意外。” “……真的找到了?”乍然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向来晋起说什么她便信什么的江樱,第一反应竟不是高兴,而是怀疑晋起只是在安慰她。 毕竟是找了这么久。都不曾打听到一丝线索的东西。 “这还能有假。”不待晋起开口,孔弗便答道。 自己祖父都开口了,江樱便再也没了怀疑。 只又与晋起道:“晋大哥要亲自去找吗?” 晋起看着她点头。 她便又问:“要去何处?” “暂时确定在顷州附近。”晋起答道,又因生怕她担心似得,故加了一句:“来回路程,并不算太远。” 顷州是在哪里,江樱根本不曾了解过。但听他说不算院。便自然而然地安心了一些。 若真能找到,保住这一条性命固然是最好的结果,可同时也要有最坏的打算。 故而如今的她很不愿意跟身边的人分隔甚远——说句不吉利的话。便是在担心一去千里,或是连最后一面都不及见到了。 晋起对上她那双因连日昏迷而显得格外惺忪却又尤其清澈的眼睛,温声保证道:“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江樱轻轻一弯唇。点头来。 一侧的孔弗瞧见这一幕,眉间却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 晋起出发的时间。就在次日一早。 实则近日来,他日日皆是心焦不已,恨不得立即抛一切前往顷州寻药,可纵然他什么都可以抛。却唯独放心不昏迷不醒的江樱。 故而昨日江樱刚一转醒过来,待见上一面安心来,便立即马不停蹄地动了身reads();。 晋起这么一走。庄氏的心却吊的更高了,生怕晋起在寻药的途中出现什么差池。 但好歹是看到了希望。心有了期盼,故倒也不至于像前几日那般手足无措,一瞧见江樱便要红了眼睛。 这一日,江樱抓着了机会,让云璃拿上一坛子十年陈酿的桑落酒找着了已移住在梁家大宅里的志虚道长,让他在庄氏与梁平面前说了几句话,大致是她的病情不可久躺,亦无需过度用药滋补,反应让其时常走动一番,活动活动,保持心情愉快,才是最好的良方。 梁平与庄氏深信不疑,当日便解除了对江樱的禁令,并嘱咐她无事要多走动走动,不要终日闷在房中,亦勿要多思多虑云云。 江樱自是一一应…… 只是回头志虚没少借此从她这里勒索好酒好菜。 好在接来的日子里,江樱未再出现昏迷的情况,且其心性乐观,并不消极轻怠,积极吃药吃饭,倒让一家人跟着宽心不少。 只是晋国公府这边,却是截然不同的情形—— 就连负责洒扫,终年见不着主子们的面的粗使人们,也能清楚地察觉到府中近日来越发紧张的气氛。 之前府中暗曾有传闻,说是二公子因同孔家小姐定了亲,在府中的地位越发稳固,以至于连对战韩家这等大事晋公都‘默许’了他的全权负责。而鲜少离开自己的院子作为晋家嫡长子的大公子,存在感却越发的弱了。 还有人说,曾见大公子坐着轮椅出现在后花园中……这么久还站不起来,那双腿怕是要废了。 除了府中两位公子隐隐有了颠倒之势的处境之外,更重要的是,晋公同世子的关系,似乎也是愈发的差了。 而此中原因,在两位公子的对比之,似乎并不难猜测。 于是许许多多的人暗无不认为是晋公眼见大公子不争气,便隐隐有了要扶持二公子的意思,而世子自是不能眼见自己唯一的儿子被压去,于是父子二人关系这才出现了问题。 以至于纵然二公子离开了京城,去往了外地办事,这种现象仍然无法得到缓解。 当然,这些不过只是人们的推测,真相断不会这么容易为人得知。 他们不知道的是,晋擎云与晋余明之间,已远非关系僵硬足以形容得了的了——就在昨晚,晋余明自长房的书房里出来的时候,被晋擎云拿镇纸砸破了的额头见了红,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 没人知道这父子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事虽无人敢随意宣扬,但却没能瞒得过谢氏的眼睛。 在其一派平静之,内心究竟是怎样的不安,怕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 晋擎云近来在调查些什么,她隐约知道些,可能让他如此大动肝火,甚至对晋余明动手之事,她思来想去,不过那一桩而已。 =========(未完待续。) 444:自家的事情 ---今天是五千大章送给大家~--- ~ 定是开始怀疑了。 若是这种疑心一旦被确定的话,晋余明怕就不只是被砸破脑袋那么简单了…… 谢氏今日午睡之时,不过短短小半个时辰,竟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惊醒之时,额头满是冷汗。 身边一左一右躺着的今日留在了她这里用了午饭后,撒了场娇不肯走,央着跟她一起午睡的一双女儿。 两个小姑娘虽是士族出身,但总归年岁尚幼,此际又睡的正香,故而眉目间一丝忧愁也无,干净又明朗。 谢氏伸出双手,轻轻抚了抚小女儿肉嘟嘟的脸颊,眼底浮现了一抹说不出的复杂。 近来晋余明不知在忙活些什么,白日里不见人影,晚上多是歇在妾室房中,几乎不再来她这里。 与往日里那一副没有主见,但凡遇到一丝麻烦就要到她这里请她帮忙想法子解决的模样,可谓已是截然不同。 谢氏隐隐感觉得到,他似乎已经不屑再去隐藏什么了。 这对于她和她的孩子而言,会是一件好事吗? 倘若她同他的那些妾室一样平庸无知,倒是还好,可偏偏她同她们处处不一样……况且,她还怀揣着那样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秘密。 将被汗湿的鬓发缓缓别到耳后,谢氏眼底颜色明灭不定。 “夫人这是醒了?” 放轻了脚步走进来的贴身丫鬟见谢氏倚坐在床头,轻声道。 谢氏看向她:“怎么了?” “……是表姑娘又过来了。”丫鬟无奈地笑着,因怕吵醒两位姑娘,声音放的极轻。 但对近日来几乎是日日要来寻见谢氏的表姑娘谢佳柔,她却是真的替自家夫人感到头疼。 旁人或许不知。但作为谢氏最信得过的人,她却是清楚谢佳柔日日来找谢氏的目的的。 竟是想离开晋家……这样的事情,于情于理,夫人都是断不可能答应她的啊。 可令其大为吃惊的是,起了身收拾了一番的谢氏,于外间见到谢佳柔之时,不待其开口多说。便是道:“不必说了。你既心意已决,那姨母也不再强留你了。晋公和世子那边,自有我来说服。但传信回谢家让人过来接你。尚且需等上些时日,你可要耐心些才好。” 谢佳柔一愣过后连忙起身向谢氏行礼,满面感激道:“谢姨母成全——” “你不怪姨母就好……” 谢氏望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能离开。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谢佳柔陪着谢氏说了会儿话,似察觉到她有心事。故也没有多留,借口需要回去准备一二,便离去了。 回意兰阁的路上,画眉忍不住笑着问道:“姑娘方才从二夫人房里出来。瞧着心情便是极好,不知可是跟二夫人聊到了什么趣事儿?” 谢佳柔贯不爱笑,以往更是出了名儿的冰美人。但正因如此,一旦罕见地欢喜起来。情绪波动便会十分明显。 正如眼下,虽是未笑,但眉目间是喜悦却也遮掩不住。 她听得画眉发问,便道:“正要打算将此事告诉你——姨母已然答应了我离开晋家的请求。” 终于可以离开这座囚笼了。 但她没有看到的是,走在她身后的画眉在听到她这句话之时,面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姑娘当真要走吗?” “嗯,已经同姨母说定。待将信送去之后,谢家的人来京,想必最多也就是这两三个月的事情了。” “二夫人她真的答应姑娘了?”这怎么可能呢? “自然是答应了。对了,先前我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了?” “奴婢、奴婢还未想好……请姑娘再给奴婢些时间。” …… 榆树胡同,周宅。 午睡醒了之后,江樱让云璃带上了些糕点小食,来到了宋春月家里。 这座宅院不甚大,不过是寻常的一户民居,但胜在位置不错,在周围几座宅院里,算是最得阳光的。故而虽然靠近河岸,院内却并不潮湿。 眼下正值午后,宋春月便在院中的小花圃前铺了张毡毯,底下垫了张席子,和江樱一起抱着阿芙坐在上头,边吃东西边聊一聊家常,享受这为数不多的清闲。 江樱倒是一直清闲的,只是成了家有了孩子的宋春月,近来又因忙着招待从肃州来的亲戚,故而比较忙碌,已有些时日不曾好好地坐下来跟江樱说过话了。 “本来今日我也是要跟着出城上香去的,只是阿芙这孩子大一早就开始哭闹,实在没法子,这才让敬平带着他们去了,一行人晌午又要留在寺中吃斋饭,我这才难得偷了半日闲。”宋春月边拿帕子替阿芙擦拭着嘴角的口水,边笑着说道。 江樱见她近来似又瘦了些,已又隐隐有了些未出嫁前的清瘦模样,想是没少操劳,于是问道:“怎么你们这房亲戚,事情还未办完吗?” 当时记得宋春月说是只借住几日,事情办完便走的,可如今,十来日都有了吧? “什么办事啊……”宋春月摇了摇头,无奈道:“起初在信上说是要来办事的,可一家三口在我们家住了两三日也只是在京中四处转了转,决口不提是要办什么事情。最后还是敬平问了那一表三千里的远房姑母和姑父,他们才算说出了真正的原因来——” 江樱正听得疑惑,阿芙却突然吐了口奶,宋春月拿帕子去擦,江樱也忙地轻轻拍了拍孩子。 “想是方才喂的太饱了……”宋春月玩笑道:“你也知道我素来是个马大哈,粗心大意的,我那婆婆又去的早,这养孩子的法子可算是生下阿芙之后现学现卖的,这孩子搁在我手里。可是没少受罪。” 江樱笑她胡说八道,见阿芙没什么事儿,便追问道:“方才话还没说完呢,你们这远房亲戚进京究竟是做什么来了?” 换做平日,问及别人的八卦自不是江樱的习惯,可事关闺蜜,便想要多问两句。 宋春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底竟带了些嘲讽。这才开了口。 “他们夫妻俩不是带了个女儿过来的么,那姑娘生的还不错,可她按着敬平的年纪虽是唤我一声表嫂。但实际上还要长我一岁多呢,今年足足有十九了,过完年都二十大龄了,却连门亲事都没有定下来。因为这姑娘性情不大好。起初我便以为是她自个儿挑剔,才给耽搁了——可你猜怎么着?” 江樱自是不知内里缘由。只是边吃东西边摇头,示意她说下去。 “后来敬平跟我大概说了些其中的情况,我才知道原来她十五岁那年便是定好了一门亲事的,且是当地的一门大户。但没等到定下过门的日子。那家人做生意遭同行使了绊子,亏了本,欠了一屁/股的债。这姑娘没说什么,但她这双爹娘却反口悔了婚。不肯再认这门亲事……当时闹的好一阵沸沸扬扬呢,他们却还不自觉,又让媒婆帮着物色家世好的人家,可他们这家名声都坏了,大户人家又都好面子,哪还有人肯娶他家姑娘过门?偏生他们还不肯‘屈就’,觉得自家女儿国色天香,普通的穷人家配不上他们。” 原来是这么个耽搁法儿。 江樱听得哑然。 暂且不说这姑娘如何,单说摊上了这样一对父母,这姑娘便真是够倒霉的了。 宋春月继续说道:“敬平问起他们真正的来由,竟是让我们来给这姑娘说亲来了——大约是在当地丢了名声,不好再寻人家,又得知了敬平如今在国子监里读书,结识了不少权贵子弟,故才借着进京办事的名号带着闺女过来了。” “那你们可答应了?”江樱问。 宋春月叹了口气,道:“我和敬平倒是想答应,可这事儿能答应吗?先不说这姑娘已过了适龄的年纪,单说他们一家外地人,家中背景又是普通农户,莫说京中权贵了,就是普通的富贵人家,那也是难配至极啊……揽下这档子事,本就非一个爷们儿该做的,若敬平真跟人开了口,只怕还会有损他的名声。” 说到这里又补充一句:“退一万步说,纵然面勉勉强强地真找到了合适的,可就凭着这夫妻俩嫌贫爱富的性子,日后万一起了什么争执,敬平作为中间人还不知有多难做呢……” 这当然是后话,可确实也算得上一桩隐忧。 江樱听她说完这些,点头表示赞同。 “这确实是一桩揽不得的麻烦事,若为了一时面子强应下来,日后只怕还有的是麻烦需要解决。”这样有‘从中作梗’的嫌疑的话自是不适合多说的,但对方是宋春月,是也不必过多顾虑了。 “我跟敬平就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没敢答应。可他们却死缠烂打,不肯撒手……他们越是如此,反让敬平觉得越不可深交,只同我说不必烦心,任由他们怎么说,大不了撕破脸,日后全当没这门远房亲戚就是了。” 周敬平虽看似待人谦和有礼,但却也的确不是个会因心软而给自己招来麻烦的人。 眼见着好姐妹能有这样一位头脑清醒的好夫婿,江樱也是从心底里感到欣慰。 便笑着道:“既然周大哥已经有了决定,那你便听他的,不必多想了,说到底也总归是别人家的事情。” 宋春月笑着点头,将这个话题就此掐住。 “你也不能光顾着家里的事情,你既要操劳家务,又要带着阿蓉,本就够劳累得了,可不能再在饮食上亏待了自己。瞧你如今瘦得,生完孩子后该掉了有二十多斤吧?”江樱将一块长条儿的花生酥递到她面前,一边说道。 “哪有那么多?”宋春月盘腿坐着,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接过江樱递来的花生酥,反过来问道:“我倒瞧你越发消瘦了。你说这平日里也没见你少吃,怎么偏生还一点儿肉都不长?可是脾胃太差了?有没有让大夫仔细地瞧过?” 江樱便顺着她的话点头,只道确是脾胃坏了,但调养些时日,多少会好一些。 “我婆婆在世的时候,脾胃也是太虚,瘦的让人瞧着都觉得可怜。当时我为了伺候她。便跟郎中请教了不少养胃的粥品药膳等。等待会儿敬平回来,我让他写成方子给你。” 江樱笑了笑,没有拒绝。 二人有说有笑的逗了会儿阿蓉。周敬平和那姓程的一家三口,便乘着租来的骡车回来了。 “春月,快去厨房烧一锅热水。” 虚掩的大门被从外面推开,周敬平大步走在前头。瞧见宋春月坐在树下,张口便是这么一句。 宋春月见他脸色颇为复杂。正不解间,便见周敬平身后的程家夫妇扶着女儿程芝芝进来了,而这位程姑娘竟是浑身湿透,活脱脱一副落汤鸡的狼狈模样。 “这是怎么了?”宋春月忙抱着孩子站起了身来。 周敬平:“此事待会儿再说。你先去烧水——” “哦……好。”宋春月将孩子递到同样站起了身来的江樱怀中,又看了身上还打着水滴的程芝芝一眼,便匆匆忙忙地朝着厨房去了。 现如今已是深秋。程芝芝这副模样瞧着都让人觉得发冷。 颤抖着的程芝芝被母亲宁氏扶着进了房间,在经过江樱身旁之时。周敬平避嫌地转了身,江樱却下意识地打量了这姑娘一眼。 却因被打湿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颊,并瞧不清确切的长相,江樱只看到那双垂下的眼睑,及紧紧抿起泛着青白的薄唇。 江樱也没有多作打量,只抱着怀中的阿芙站在原处。 “此事还得劳烦表侄为芝芝做主!”望着妻女进了房间关上了门,程家男人程庆余却忽然面有不忿地向周敬平说道。 他生了个矮矮的个子,只到周敬平肩头,人却是壮实的,黑疙瘩眉绿豆眼,虽然是个庄稼人模样,然而一瞧便不是什么善相。 “……当时情况危急,人家也是一番好意故才出手相救,姑父放心,我定会让他保守秘密,绝不会坏了表妹的名节。” “当时那么多人瞧着呢,能保得住吗?” 周敬平好言解释道:“这点姑父大可放心,您与表妹并非京城人士,本就无人识得,再者又是在城外,纵然真有好事之人议论几回,却也找不到表妹头上来的。待日后您与表姑带表妹回了肃州,更不会再有什么妨碍的。” 然而听周敬平这么说,男人却急了眼,“你说的倒是轻松,可事情又不是误会,而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听你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让我这个做父亲的,眼睁睁瞧着自家闺女清白被毁,还装聋作哑的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不成?” 周敬平的表情显得万分无奈,也不同他多做争执,只问道:“那依姑父之见,要如何是好?” 见说话权回到了自己手中,男人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一些,道:“我方才听他跟你说话,你们二人似是相识的。那他家中可有娶妻吗?” 周敬平眉头一跳。 果然被他给料准了! 他这姑父,竟是打起了这个主意来。 见周敬平没说话,程庆余又道:“已有家室也无妨,我们也不是那蛮不讲理的人,非要逼着他休妻——但芝芝这边,他一定是要负责到底的,做个平妻也无可厚非。你家住何处?我可要亲自去问一问才行。” 周敬平实在是哭笑不得了。 什么又是休妻又是平妻的,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姑父莫急,此事非同小可,需要从长计议……”周敬平并未直接出言否定他的打算,而是将人暂时稳住了道:“姑父身上也湿了不少,还是先回房换件干爽的衣裳,免得着了风受寒就麻烦了。” 程庆余那双眼珠子转了转,似想着反正那人一时半刻也跑不了,于是便一点头,回房换衣服去了。 他走后,周敬平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江樱抱着阿蓉站在树下看了他一眼,却未有多问什么。 “江姑娘。”周敬平这才顾得上跟江樱打招呼。 “周大哥。”江樱笑了笑,仿佛是没听到方才那一番对话。 周敬平却莫名地冲她苦笑了一下,摇着头道:“这下麻烦了。” 江樱一怔。 “我那表妹在城外落水,为一男子出手相救……江姑娘可猜得到那男子是谁吗?” 江樱自是摇头。 然听周敬平如此语气,又了解他不是个爱说旁人八卦的人,便隐隐意识到了此事怕是同她多多少少有些关连。 结果果真如此。 “是梁二公子。” “啊——?”江樱大吃一惊! 怎会是方二啊! “这……” 这下可好,本以为是别人家的糟心事,竟忽然成了自家的麻烦…… …… ==== ps:谢谢热恋妹子和垂緌饮清露的打赏,昨天的章节错误小非及时更正了,如果有看不到正确内容的可以把书从书架移除,再重新下载就可以了,是不会重复收费的。如果还是不行,也可以加一下企鹅群:370190905,小非可以单独私聊给大家。 另外,小非发现了一件很囧的事情,前几次发布在章节末的感言都莫名其妙的被系统吃了……咳,还有关于皇后身份的情节,迄今为止小非还没有发现猜对的哈哈~大家之前猜的都蛮准的,是小非给的提示还不够多么?(未完待续。) 445:不将就的方二 <!--章节内容开始--> 这的确是一桩麻烦事。 周敬平恐程庆余会乱来,将其稳住之后,便和江樱回了梁家,让人去一江春将梁平和庄氏,以及方二请了回来。 “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梁平一踏进正厅的大门,便向周敬平问道。 江樱遥遥地坐在离周敬平最远的位置,云璃站在她身旁,怀里还抱着阿蓉。 宋春月估计得一通忙活,想来顾不得孩子,江樱跟她说了一声儿,便将孩子一道儿给抱回来让云璃暂时照看着。 庄氏和方二也走了进来。 庄氏在看到江樱好好地坐在那里,却是松了口气的模样,原来她被人急急地喊过来,还当是江樱的身体又出了什么差池,眼下见江樱没事,自是放了心。 她这副模样倒还无可厚非,可真正让江樱无言以对的是,方二竟还一副喜滋滋的模样,来了她面前问道:“阿樱,你瞧我这身袍子做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合体?今天早上我穿的那身儿也是新做的,你也瞧见了吧?这都是干娘帮我选的料子,上乘的缎子,你摸摸看——” 说着,便朝江樱伸出了袖子,示意她摸一摸衣料的柔软舒适度。 江樱莫名有些钦佩自己竟能配合地伸出了手真去摸了一把。 “如何?”方二问。 她点头。 方二便满意地笑了。 这副单纯憨厚的模样,甚至让周敬平都有些不忍就此说出真相了…… 但却是不得不说的。 “梁二公子可还记得今日午时后,在城外湖中救下了一位姑娘吗?”他先是向方二问道。 方二不假思索地点头,然后迎上梁平和庄氏意外的目光,有些得意地解释道:“是从城外农庄将新鲜的蔬菜运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落水的姑娘,当时情况紧急,又因天冷无人敢下水施救,我便跳了下去将人捞了上来。嘿嘿,当时我一个猛子扎下水,可利索了——敬平,你那时也瞧见了吧?” 一副‘我是不是很威风’的模样环视了众人一遍。 “下水救了人?怪不得见你又换了身衣裳……”庄氏笑着道:“我还说呢。你这孩子一天换了两套新衣。也太过了些。” 望着这对完全抓不住重点的母子,梁平有些无力,只有自己开口向周敬平问道:“此事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实不相瞒。那被救的女子,正是同父母一起在我家中借住的远房表妹。”周敬平愁眉不展,又因事情是出在了自家亲戚上,难免有些愧疚。于是将事情的前后,完整地说了一遍。 当然。重点还是他那位表姑父的态度。 “这……这家人怎么这样?”庄氏听了大为意外,虽没指望自家儿子救了个人,对方能上门感谢他们,却也没料到对方竟会反过来跟他们要说法。 合着这还是她儿子多管闲事了? 向来耿直的庄氏有些不高兴了。 若不是顾忌对方是周敬平的亲戚。没准儿就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了。 “说来忏愧,我这表姑夫妻二人,此次来京的目的便是要给表妹寻一门亲事的……” 方二:“这么说。竟是想让我娶她吗?” 他虽然至今单身,没能娶到媳妇。但他也是有尊严的,他是个不愿将就的人,怎能让自己的婚姻大事葬送在这场意外上呢? “我可不能娶她……”他摇着头,急急地解释道:“当时我不过是见她落水挣扎,实在可怜……我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但她的衣着瞧着并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家中想来也没那么多森严的规矩吧?且当时是在城外,又没什么认识的人在场……总不至于非得因此嫁给我吧?我连她是什么模样都没瞧清,这未免太草率了……我可不答应。” 莫说他了,就是对那姑娘,怕也是不公平的。 他不是个不愿意负责的人,可关键这跟负责完全扯不上什么干系啊。 他又不是真的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毁了对方的清白。 江樱也觉得对方父母与其说是想为自己的女儿‘讨个公道’,实则却是‘碰瓷’的嫌弃更大。 说的难听些,她甚至觉得此类人有些恩将仇报。 大约是见方二长得还算周正,身后又带着几个酒楼里的伙计,加之穿着一身打眼的新衣,故将他当做了富贵人家的子弟,所以才起了要让他对自家闺女负责的想法吧? 若当时救人的是一位衣衫褴褛,面貌丑陋的乞丐,他们还会提此事吗? 想到此处,她忍不住出声道:“我也不赞同,总不能他们怎么说,我们便要怎么做吧?” “此事确非阿安的过错,不必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梁平冷静道:“可事关女儿家的名誉,若他们死咬到底,阿安当时的救人之举,又确有些冲动之处……只怕不是那么容易说得清楚的。” 这年头,好人是不好当的。 “晚辈担忧的也正是这一点。”事到如今,周敬平也顾不得再去‘遮丑’,干脆明明白白的道:“不巧的是,我这亲戚又是出了名的胡搅蛮缠,不讲道理。” “不讲道理?我最不怕的就是不讲道理的人。”庄氏冷哼了一声,道:“尽管让他们上门来闹吧,我看谁能硬的过谁!” 梁平却摇头,出言制止了她的冲动:“这怕行不通,阿安日后还是要娶妻的,若闹大传开,于日后的亲事定有妨碍。” “那也不能由他们往咱们家赖!” “这是必然的……”周敬平开了口,道:“此事也确是晚辈的疏忽,当时思虑不全,眼见表姑父也是要下水的,却没能拦得住阿安——此事我也会好好地劝一劝姑母与姑父。今日前来,无非是想先告知梁老爷和梁夫人一声,也好有个准备。”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梁平看着他说道:“但这事确也不能怪你,你也不必因此事同他们起太大争执,终究还是亲戚,闹得太难看,日后不好相见。” 不待周敬平再多言。便又道:“这也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且看看他们会怎么做吧,我来京城虽然没几年,但解决这等麻烦事的本领还是有的。” 周敬平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大致是不愿他过多插手此事,免得越搅越乱。 又见梁平胸有成竹的模样,想他处事向来有自己的门路,便也放下了心来。接过女儿抱在怀中,请辞回了家去。 此时的宋春月。却被周敬平的表姑宁氏请着去了程芝芝的房中,单独劝一劝她。 原来今日在城外的落水,并非意外。 而是程芝芝有意寻了短见。 宁氏只道是她当时对女儿说了几句重话,女儿便不愿听了。 可宋春月却心知没有那么简单。待她一问程芝芝的想法,才从中听出了端倪来。 “起初退亲的时候,许多人在背后说闲话。我便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但爹娘总说都是为了我好。不愿我嫁去那样的人家吃苦受罪……那时我两个弟弟都还很小,家里十分困难,我纵然无意苟活却也狠不下这个心来。” 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姑娘,或是因为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此刻换了衣裳靠在床头显得格外脆弱,一经打开了话匣子,便落了泪。 宋春月忙将帕子递了过去。 程芝芝擦了擦眼角的泪,又哽咽地接着说道:“可这几年在肃州,因为我爹娘执意要让我嫁到富贵人家的缘故,我向来没少招人耻笑,就连几个之前要好的手帕交的姐妹,嫁了人之后都不愿再跟我来往了,就是怕跟着被人笑话……说句不孝顺的话,我因为这个,没少暗下怨恨过我爹和我娘,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真的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他们自己好。” 若真的是为了她好,能眼睁睁地瞧着自家闺女被人这样耻笑吗? 也或许他们只是糊涂。 可这句话宋春月却是不敢对程芝芝说的,只有劝慰道:“你也不必怪他们,父母总是盼着自己的孩子好的,可能只是没有找对法子罢了——那这些心里话,你可有对他们讲过吗?” “怎么没讲过,可他们一心坚持自己的意思,又岂会听我的?”程芝芝强忍着哭意,不再掉眼泪,只红着双眼睛说道:“待过了今年我便有二十整了,这样的年纪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我今日在上香回来的路上,我娘竟是……竟是说实在不行的话,就让我回肃州嫁给齐员外做小妾,齐员外今年都五十好几了,连孙女都有了,我怎能给这样的人做妾?真如此的话,我不如死了干净。” 宋春月闻言一惊,真没想到是这么个缘故。 若果真如此的话,她真也是不得不怀疑这对夫妻的意图了。 说什么是为了女儿好,这分明是打着这个旗号来让女儿成为自己攀权附贵的工具啊。 宋春月内心颇为不齿,再看向程芝芝,内心便多了几分怜悯,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想着周敬平也该回来了,便嘱咐了程芝芝不要乱想,好生歇着。 见程芝芝一一点头应了,才出了房间,又替她关好了房门。 周敬平回来之后,又将大致的情况同妻子说了一遍。 得知程家夫妻有意要赖上方二的意图,宋春月更是大为恼火,直骂这对夫妻恩将仇报,无耻至极。 周敬平好言跟她说了一通,要她不必担心,梁平那边自有办法应对,又说对方无论如何也是长辈,做小辈的不可表现的太过无礼,以免失了最基本的礼数云云,她才总算冷静下来,答应了不会对程家夫妇如何,只是还是气恼不已,将对方视作了一对小人。 周敬平这边说完,便又去了程家夫妻那边,打算先跟二人谈一谈。 梁平的为人,他是知道的,虽是看着淡若清风的,喜好安逸,是个简简单单的文人,但若一旦触到他的底线,他却也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若能化解,他也不愿眼见着这户远房亲戚因为一己私心,从而得罪了梁平这样的人物。 …… 次日,江樱收到了来自宫中的请柬。 是邀她于五日后,前去参加皇后娘娘的生辰。 此事皇后上回已然同她提过,此时却又专程让人送了请柬过来,大约是担心她会忘了当时说定的日期。 江樱将请柬收好,又因一早准备好了要送的礼物,故也就静静地等着五日后这场生辰宴的到来。 可这期间,并不平静。 而这些不平静的起源,还要从晋国公府说起—— 谢氏自答应了谢佳柔离开晋家的请求之后,便去信给了谢家,且如当时给谢佳柔的承诺一样,果真说服了晋擎云和晋余明。 晋起如今已经与江樱定亲,谢佳柔对于晋家而言,已成了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且晋家父子二人近来各有各的心思,哪里有空去在意这等小事。 但不管如何,谢佳柔如今却是真的自由了。 从谢氏那里得到确切消息的这一天,谢佳柔说不出的轻松。 又想到隐约听到的消息,说阮平那边一切顺利,便更是安心了不少。 待他回来之时,她便可用另外一个身份来与他相见了……而非是背负着晋家种种包袱的寄养者。 谢佳柔坐在阁楼中,望着渐渐沉入西山的夕阳,胸腔内是从未有过的释然和愉悦。 “姑娘,该吃晚饭了。”百灵笑着来到她身边,轻声提醒道:“饭菜都给您备好了。” 谢佳柔便从绣凳上起身,百灵上前扶了她一把,笑着道:“姑娘近来的气色真的越来越好了,可是因为快回谢家了?” 她也是谢家的人,是谢家的家生子,爹娘都在谢家,虽说作为下人她的职责就是听从吩咐好生照顾主子,但却还是很想念家人的。 虽说两家偶有来往,年节等时送礼,她偶尔也有机会和父母见上一面,但到底还是比不过能回谢家,同在一个屋檐下来的让人高兴。 谢佳柔看了她一眼,道了句:“这些年你留在晋家照顾我,也委实不容易,等回了谢家,我一定让外祖母给你指一个好归宿。” 百灵脸色一红,垂首道:“奴婢才不着急呢,奴婢还要伺候在姑娘左右,还是先等姑娘找到了如意郎……” 说到此处,她忽地噤了声。(未完待续。)<!--章节内容结束--> 446:受辱 她可真是笨! 好好地,怎么能提起这个呢…… 百灵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迟迟不敢抬起头来,生怕佳柔生气变冷的脸色。 (..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却也没听着什么动静,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见谢佳柔已然坐到了饭桌旁。 百灵有些愕然。 因谢佳柔吃饭时候不喜别人在一旁伺候,便道:“姑娘您先吃着,奴婢在外头候着,您有事便唤奴婢一声。” “去吧。” 没从谢佳柔的声音里听出不高兴,百灵很是松了一口气,脸上露了些笑,去了门外守着。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她忽听楼下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且听起来不似平日里小丫头们行走时刻意放轻脚步的动静。 百灵忙跨过门槛,走到栏杆前,垂头往楼下却只来得及后一方灰色的衣角进入了阁楼内。 那不是府里小厮的打扮吗? 这里是意兰阁,平日纵是传话也只能是丫鬟们,小厮怎么敢进来! 百灵心中大惊,也没敢立即告知谢佳柔,而是自己匆匆下了楼去,欲拦住这不知为何前来的人。 可待行到楼下东堂中,见清来人之后,却是被狠狠吓了一跳。 百灵脸色一变,忙地跪了下去行礼:“奴奴婢见过大公子……” 大公子怎么来了? 百灵想到往前发生的种种,如今晋觅又有贸然擅闯女儿家闺阁不知避嫌的举动,脊背顿时就立即冒出了一身冷汗来。 “表妹呢?” 晋觅开了口,却没让百灵起身,而是口气古怪地问道。 之所以说他的口气古怪,而是百灵觉得这声音没了往常的那种张扬,但却带着一股阴冷和嘲讽,令她不寒而栗。 “姑娘正在房中用晚膳,不知大公子忽然前来所为何事?还请大公子在此稍候片刻,容奴婢前去通禀姑娘一声……”说着。便鼓起胆子自行起了身去,然刚欲转身,却被一名小厮伸手拦住了。 百灵脸色一白,觅:“大公子这是……” 坐在轮椅上的晋觅却不眼,只道:“我同表妹关系如此要好,我来不过是找她说说话而已,竟还需要通传么?” 这分明是极为轻佻的口气。然而此际经过他的嘴吐出来,却只让人一阵阵发寒。 百灵只觉得越发害怕。想要推开那小厮冲上楼去,却又不敢。 然而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自楼上传来的脚步声。 不多时,谢佳柔的身影便出现了楼梯上。 她未下楼,只停在了楼梯拐角处,一手扶在光滑的棕木扶手上,一手蜷缩在袖中,望着堂中的晋觅,及他身后站着的几位小厮。 谢佳柔心中惊怒交加。口气却勉强算得上镇定,“大公子怎会过来此处?” “大公子?这才多久没见,怎连声表哥也不喊了?”晋觅冷笑了几声,双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往后靠了靠,反问谢佳柔道:“这里是晋家,还有我不能来的地方么?” 谢佳柔微微抿了抿唇。 目光却落在了晋觅的膝盖上。 早听说她这个表哥久不出来走动,说是腿伤未愈,可如今…只怕是好不了吧? 谢佳柔将目光收回,亦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真是活该。 而她方才那一记目光,却是刺痛了晋觅,他之所以不愿离开院子。便是不愿旁人拿那种眼光来打量他的腿! 是在嘲笑他吧? 晋觅狠一咬牙,竟与从前不同,并未立即发作,反而道:“我听说表妹要回谢家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也没听表妹对我提起过?若非是我偶然得知,只怕是连个单独给表妹送行的机会都没有了。” 谢佳柔陡然一惊。 晋觅是如何得知她要离开晋家了的? 这个消息,她从未对意兰阁外的任何人提起过。 她相信在谢家来人之前。谢氏和晋擎云及晋余明也绝不会对谁说起此事的。 不待谢佳柔再多做思考,晋觅便又道:“方才听这丫鬟说表妹正在用晚膳,不知表妹是否愿同我共进这顿晚膳,全当我借花献佛,与表妹送行了——” 谢佳柔面上现出一抹冷意,道:“大公子说笑了,送行之日尚远,届时自是要一同吃顿饭的,然却不是今日。” 更不会是同他一起。 他当真会是好心来给自己送行? 如今外面天都暗了,他这样不清不楚地闯进意兰阁中已是大忌,若再多留,传了出去的话她岂还有脸回谢家? 这怕是才他真正的用意吧? “想到此处,谢佳柔面色愈冷,不顾晋觅多言,直接下了逐客令:“时辰不早了,还请大公子回去吧,若真有事,不妨改日再说。” “我倒想回去,可只怕今夜我是回不去了。”晋觅口气猥秽,目光亦开始在谢佳柔的身上放肆地游走起来。 谢佳柔顿觉受辱,猛一攥手指,怒声道:“还请大公子自重!” “表妹,待会儿你就不会这么大声地跟我说话了。”晋觅口气阴冷地笑着。 谢佳柔强压下心口的怒意与恶心,刚欲再行开口,却忽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顿时便跟着模糊了起来。 “姑娘!” 百灵惊呼一声,当即也顾不上什么害怕了,猛一推开了小厮的手臂,疾步踩着梯阶冲到了摇摇欲坠的谢佳柔身边。 谢佳柔抓住她一只手臂,狠狠地咬着下唇,想藉此让自己清醒一些。 可却是徒劳。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啊!”百灵急的哭了出来。 谢佳柔前眼泪横飞的小丫鬟一眼,声音虚弱地道:“快去……去找姨母……” 身体忽然变成这个样子,她定是被下药了。 肯定是方才的饭菜出了问题。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算计! 她推了百灵一把,似在催促。 百灵如梦初醒般,心知现下搬救兵才是要紧事,不是哭的时候,忙不迭点头应下,冲下楼去。 那守在楼梯口的小厮得了晋觅的授意,一把将人拦住,不妨之下却遭百灵狠狠一口咬在了手臂上。小厮吃痛叫了一声,百灵借机跑了过去。 “给我拦下这个贱婢。”晋觅口气无波地说道,目光却仍然定在谢佳柔的身上,如同是在打量着一只猎物。 另外两名小厮连忙上前。 二人一人一只手臂,将百灵牢牢地禁锢住。 百灵顾不得去喊痛,只觉心下是从未有过的恐惧,而在这时。她忽地瞧见了一抹熟悉的人影正朝着堂门前缓缓行来。 “画眉姐姐!画眉姐姐!”百灵似忽然希望一般,用尽了力气喊道:“快去找二夫人过来!快跑!快!” 堂外浓浓的余晖中。画眉闻言陡然驻足,抬起头来遥遥地。 那目光十分复杂,百灵却来不及去细有拼了命地催促道:“画眉姐姐你快跑,快让二夫人过来救姑娘啊!” 画眉总算收回了定在她身上的目光,只是忽地向两侧伸出了双手。 百灵怔怔地,一时不知她要做什么。 直到“吱——”地一声,沉沉的木门被推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两扇大门,正被画眉从外面缓缓地合上! 百灵面色大骇。 …… 次日。太阳照常升起。 谢氏坐在窗边,面容紧紧绷着。 她已经坐了整整一个时辰。 自从浑身是伤的百灵在天色未亮之际,跌跌撞撞地跑到她这里,与她哭诉了那一番话让人心惊的事情经过之后,她便一直坐在这里。 那个叫百灵的小丫鬟很是狼狈,脸上还被用利器划破了相,第一眼瞧见的时候。连她这种不知亲自使过多少阴私手段的人都觉得触目惊心。 可她还是先让人将她带了下去检查伤口上药休息,并勒令不准任何人提起百灵今日曾来过她这里。 她还是要维护晋家的名声。 所以她甚至不敢去柔,不知该怎么面对她,更不知若是她让自己为她做主的话,她又能给出什么样的承诺来。 重罚晋觅一场吗? 纵然她想,可晋家真正的主子会同意吗? 在她们比天还大的事情。在他们眼中却不过是一桩荒唐的后宅小事罢了。 她是晋家的当家主妇,可她此刻却正因为这个身份,故才什么都做不了。 “夫人,您……不去表姑娘吗?”贴身丫鬟到底忍不住出了声。 谢氏沉默了良久。 直到正东方的朝阳散发出了刺眼的光芒,将一整夜的灰暗全部驱逐之际,她方才出声道:“为我更衣梳洗吧。” 丫鬟连忙应下。 衣物及一应梳洗之物早已备齐,两个大丫鬟手脚麻利。谢氏很快便得以整整齐齐地出门。 所经之处,下人们纷纷行礼。 谢氏一派平静的面容下,除了和往日无二的华贵沉稳之外,什么情绪也来。 直到她来到了意兰阁中,得见了堂中的一派狼藉。 谢氏身形微微一晃,拒绝了丫鬟的搀扶,独自一人上了楼去。 此处还是和往常一样安静,但她已有许久未曾踏足。 待她来到谢佳柔的闺房前,隔着珠帘首当其冲传入鼻中的却非往日谢佳柔最爱的茉莉熏香,而是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谢氏心中一凛,拨开了面前的珠帘。 这房中较于楼下堂中,更是狼狈的不堪入目,桌椅屏风皆横躺在地,脚下俱是瓷瓶杯盏的碎片。 那张雕花床上的床帐也被拽落在地,秋香色绣粉白芙蓉的锦被下,似是一个蜷缩起来的人形。 谢氏上前,缓缓将被子扯下。 谢佳柔面向床内,蜷缩成了一团,苍白的面容上一双眼睛再不见平日里的潋滟或清冷,而是一种无尽的空洞感。 这一刻,谢氏竟不知自己心中是庆幸多一些,还是苦涩多一些。 有时候活下来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但既然活下来了,那便要好好地活下去。 “别怕,都过去了……” 谢佳柔的嘴唇轻轻嗫嚅着,却是无法发声。 …… 八百里外,阮平。 宋元驹今日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再三询问了各处的守备是否存在疏漏,午饭后,又亲自在军营里练了一场兵。 石青笑话他头一次挂帅,太紧张了。 “我紧张个屁,这叫紧张吗?这叫谨慎!”宋元驹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取下头上的战盔,在布有地图沙盘的长案前坐了下来,笑道:“这都三天了,除了刚赶来的那日跟韩家对了一仗,守住了此地之后,他们竟再也没有动静了,难不成是怕了?” “莫要轻敌。”石青换就了一脸正色,俯视着沙盘上代表着为韩家所占之城的小白旗,道:“若真会怕,便不敢主动进犯了,只怕是在暗下估算咱们的实力。” 宋元驹莫名笑了一声,道:“这只是开头。” “然一旦开始,离结束便不会远了。” 宋元驹眼,笑道:“就先听你的,敌不动我不动就是了——” “只是暂时不动。”石青强调道,似乎觉得这样说会显得主动权还是握在自己手中的。 宋元驹很不买面子地说道:“还不是一个意思?跟你们这种成了亲的人说话就是麻烦。” “酸什么呢?打完仗回去,就给你找一个,也好了却了你爹娘的一桩心愿罢。” “还用得着你?”宋元驹扬唇一笑,身子往后倚了倚,一副倜傥而明朗的模样,挑了眉道:“最好的已经被我找着了——就不劳你石军师替本帅瞎操心了。” 石青满脸稀奇,凑近了问:“真的假的,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姑娘瞎了眼?” 却遭宋元驹一拳头砸在了肩窝处,“问那么多干什么,敌方的布军图破解了没有!” “着什么急啊……先跟我说说是哪家的姑娘?” “咳,现在可不能跟你讲,万一我没能活着回去,说了出去岂不污了她的名声,叫她日后还怎么另嫁他人?” “说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儿,我险些就信了。” “去去去,爱信不信……” “……” …… 有关方二见义勇为,反被人赖上一事的后续发展,有些出乎江樱的意料。 老实说,依她那日在宋春月家里听到的程庆余和周敬平的对话,以及周敬平对他这房亲戚的评论来显然是个一旦动了歪念,便不会善罢甘休的主儿。 头一日当晚,这对夫妻确实找来了,也隐晦地表达出了想要讹上他们家的意思。 ==== PS:谢谢瀜嵐的三张月票,热恋妹子的平安符打赏,还有薇笑红尘投出的月票~感谢。(未完待续。) 447:知难而退 但头一次见面,大约是给‘未来亲家’留个好印象,故而并未将蛮不讲理的真面目暴露的太多,再加上当晚梁平的态度还算平和,故而他们只是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愿,并授意梁平‘好好考虑考虑’,便告辞回去了。 梁平显然是不会真的去考虑什么的。 可对方被晾了两日,竟也没有再找来。 江樱觉得他们可不像是那么能沉得住气的人。 午后,迟迟得知了此事的梁文青找了过来,并要拉着江樱去一趟宋春月那里。 她表示,自己这两个哥哥生了副不太好使的大脑已经足够悲催了,现如今好不容易在酒楼商场上的历练中找回了一丝正常人该有的智商,是万不能再受到做冤大头的重击了。 想起她那股令人害怕的冲动劲儿,江樱哪里敢依,不理她绝不生事和绝不暴露身份只去探一探情况的百般保证,坚决不松口。 “好,你真不去是吧?”梁文青没了耐心。 “不去。”对于这类人,她避的越远越好还来不及呢。 “你不去算了,我自己去——难不成我还找不到春月家的门儿吗?”梁文青丢这么一句话,便跨出了门槛而去。 江樱坐在原处愣了片刻之后,忙地起身跟了上去reads();。 别开玩笑了,让她一个人去,那才是最可怕的决定好吗! 江樱到底还是陪着梁文青来到了周家。 今日是国子监正常上课的日子,故而周敬平并不在家。 来开门的宋春月,一瞧见两个好朋友结伴来找自己,作为被迫宅在家中的孩儿奴宋春月表示十分欢迎,立即将二人迎进了屋里。 江樱与梁文青刚一坐。便同时开了口。 “阿蓉呢?” “那姓程的一家呢?” 宋春月一愣,旋即忍不住笑了,先向江樱答了一句“阿蓉在睡觉”,再回答梁文青的问题:“表妹在房中歇着,表姑与姑父上街买东西去了。” “上街买东西?”梁文青皱了皱眉,觉得这悠闲的生活节奏,怎么听怎么不像是要跟她娘家死缠烂打的人该有的。 “是啊。”宋春月笑着道:“说要买些礼物。登门去感谢你二哥对表妹的救命之恩。” “什么?”梁文青听的糊涂了。 不是说要讹他们吗。怎么又要上门感谢了? 江樱一时也没听懂这又是用的哪一招。 宋春月见二人表情迷茫,笑着解释道:“不闹了,这回想通了。待我那表妹的风寒养好。便要举家回肃州去了。” 剧情反转的太快,江樱觉得自己的脑子又不够用的了。 “说起来还不是被你给吓着了,这才不敢再闹去了——”宋春月看向她,半真半假地说道。 梁文青指了指江樱。表示怀疑。 “你还真别不信,这回真是多亏了阿樱。”宋春月也不再卖关子。将自己所知道的大概,说给二人来听。 竟还真是江樱从中起了作用。 但却是因为她的‘身份’。 周敬平见那日那番大是大非,礼义廉耻的劝告没能起到作用,思前想后。便换了一种方式。 一个具有‘威胁’性质的方式。 原来那程家夫妻见方二衣着还算富贵,又对自家闺女的亲事心灰意冷,便起了反正也找不着什么好的了。再耽误去只会更糟,不如就用这送上门儿来瞧着还不算太差的给凑活了了吧。的想法。 可他们并不知道梁家在京城占据的究竟是怎样的地位,那日去了一趟,见院子挺大,却没多少人,便将其当做了普通的富贵人家,虽然有些不太满意,但也没得选了。 然而当晚周敬平从国子监回来之后,却开门见山,十分明确地对夫妻二人道:“姑母姑父,敬平在此劝你们一句,还是将这个念头趁早打消了吧——这户人家,并非是你们能以这种方式攀得起的。” 程庆余当时就红了脸,“你这话说的也太不中听了,什么叫不是我们鞥攀得起的?是他们家的儿子碰了芝芝,坏了她的名声reads();!” “可不是?敬平,你在国子监呆的久了,认识的贵人多了,看不起我跟你姑父这等乡人姑母也不怪你。但这件事情事关芝芝的清白,我们是说什么都不会让步的——” 周敬平看着二人,也不为自己辩解,只自说自的:“昨晚你们见到的那位梁老爷,并非是闲赋在家的普通人,他家中虽布置朴素,却是在京中文人界占有一席之地的,且人脉极广。从国子监到官府衙门,都有他相交之人,你们若再闹去,只怕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你和姑父。” 却不料二人听完之后眼睛竟是一亮,似觉得这门亲事越来越理想了。 程庆余却还是摆出一副硬气的模样来,道:“难不成他还敢送我们去衙门不成?我们一没偷二没抢,有什么罪名?再者说了,文人不是最好面儿的?他真敢闹开,丢人是可是他自己!” “我们堂堂正正的,可不怕他。” “那表妹呢?若真如此,表妹日后怕是再难嫁人了。” 程庆余:“就算真是这样,那也是她的命!” 周敬平心底一阵发冷,只觉得这种人,根本不配为人父母。 “纵然你们不顾表妹的名声,那你们自己的安危,可有想过吗?”他再开口,口气已没了最初的好言相劝,而是带了些凛然之气,令人压迫感顿生。 “……什么安危?” “那位梁夫人脾气甚大,向来你们昨日也多少看出来了些,可她却不是普普通通做酒楼生意的妇人,而是孔家小姐的奶娘——她将孔小姐一手带大,二人感情深厚堪比亲生母女。也正因如此,现如今就连那些权贵夫人见了都要给她三分面子。” 宁氏拱了拱眉,有些不屑地问道:“什么孔小姐?” 周敬平暗叹了声无知者无畏,十分尽责地解释道:“儒学大家,孔老夫子嫡出一脉,当今名满天的孔先生孔弗认的干孙女——不久前刚与晋国公府的二公子定了亲事的孔小姐。” 夫妻二人当即愣住了。 原来是这个孔家? 还有什么……晋国公府? 纵然他们无知粗鄙,却还是听说过孔家与晋家的—— 可这些人不是只该出现在旁人的讨论之中的吗。怎么眼忽然离他们这么近了? 若当真如此。那他们岂不是要攀上天大的高枝儿了? 可这高枝儿实在太高了……一个不慎,便会摔的粉身碎骨。 “侄儿言尽于此,姑父姑母好自为之吧。”周敬平点到即止。并未再多劝。 当时他是想过夫妻二人会不顾他的劝阻,执意要胡闹到底的,可他该说的都说了,余如何。便是他们自作自受了。 “骗人,定是骗人的reads();。”他走后。宁氏道。 “万一是真的呢……”程庆余有些不确定。 “什么真的?当我们是外地人,好忽悠呢。” “之前不是听人家说过孔家的确收了个孙女儿,家里也是开酒楼的吗?” “这……”宁氏顿了,道:“应当只是巧合吧?” “是不是巧合。明日出去打听就知道了,这么大的事情,若真是敬平胡扯。断是瞒不住咱们的……他总不可能将全京城的人都收买了,一同来蒙骗咱们吧?” 宁氏点头。交待了他明日务必要跟人清清楚楚地打听一番。 次日,程庆余早早地便出了门。 足足两个时辰,临近晌午的时候才回来。 一进门,那灰败的脸色,将宁氏吓了好大一跳。 “如何了?” “是真的……!”他满面懊悔。 这样的人家,本是该借机好生结交一番才是,纵然是讨不了什么好,多多少少能扯上点儿关系,日后做事都会方便些。 可他糊涂啊,竟想让借机将自家的闺女嫁进去。 那样的人家,定是将他们当做自以为是的跳梁小丑来看待了吧? 宁氏震惊过后,却是壮着胆子劝说他:“万一咱们稍一施压,他们便真的同意了呢?咱们若是真跟这样的人家结了亲,往后祖祖孙孙的脸上可都是沾着享不尽的荣光啊!” 然而程庆余听罢,却是一个耳刮子重重地甩了过去。 “糊涂!你想要把一家人都害死吗!” 还想给人家施压?疯了吧! 这样的人家,随随便便一根手指头都能弄死他们了。 纵然他爱占便宜,但好歹也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一个鸡蛋吞去是占了便宜,可一块儿金子再令人动心,强吃去却是要死人的。 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决口不再提起此事,趁早离开京城才好! 对了,那家的二公子不是救过女儿一命吗?借着机会上门感谢一番,应是可以的吧? 这倒是个赔礼的好法子。 …… 事情的经过便是这样,只是宋春月自然不会不知道的这样详细,故只将周敬平是抬出了江樱,才将夫妻二人震慑住了的这一实情,以及她自己对程家夫妇内心活动的一番猜测,说给了江樱和梁文青听。 江樱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用处,大为吃惊了一番。 “希望他们是真的知难而退了才好,若不然,到头来吃亏的可还是他们。”梁文青说到这里,又忽然有些忧愁起来,一副操心的模样,想来是又想起了方大和方二的婚事来reads();。 兄弟俩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 虽说没什么血缘关系,但这么久以来都是以家人的身份相处来,方大方二不仅处处保护她,且还真的完全摒弃了以往的恶习,一门儿心思放在酒楼上,将生意打理的有声有色。 故在梁文青的心目中,对二人早已没了从前的种种成见。 江樱倒是不担心。 说来也有些无奈,这兄弟俩分明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却也不知从哪里受到的熏陶,一门心思想要谈一场自/由恋爱,都不愿接受一段安排好的姻缘。 缘分这种事情,倒也急不得。 宋春月则是道:“他俩跟在梁叔后头学了这么久,如今这为人处事也都是有模有样的了。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样好的条件,还担心日后娶不着好姑娘吗?” 几人就方大方二的话题这么说着,忽听得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声传了过来。 江樱三人意识地举目朝门外望去。 女子一身素粉色缠枝印花的褙子,身材纤细,一眼望过去,略显苍白的面孔上,一双美目格外动人。 不必想也知道,这必然就是前几日里落水的那位程家表妹程芝芝了。 怪不得程家夫妇一心想要用这个女儿来攀高枝儿,原来确是有几分好颜色的。 梁文青与江樱互视了一眼,宋春月则站起了身来。 “芝芝,你怎么出来了?”她微微笑着道:“你身上的风寒还未痊愈,怎不在房中好生歇着。” 对程家夫妇没有任何好感甚至称得上鄙夷的宋春月,待这位表妹却因为同情的缘故,态度没得挑剔。 程芝芝走进堂中,先是冲着眼生的江樱与梁文青二人微一点头示意招呼过后,方才看向宋春月,勉强一笑道:“成日呆在房中倒也闷得慌,风寒已去的七七八八,便想着出来走一走,也好散一散心。” “你能这么想倒是好的。”宋春月听到这里,便知她是想通了,想来是自己那日的劝慰没有白说,于是便提议道:“那不如咱们去街上转一转吧?” 程芝芝点了点头。 宋春月便又看向江樱和梁文青,问道:“你们可有什么东西要买的?纵是没有,走一走也是好的,一同逛一逛吧?” “我想扯些料子给春风做身厚些的棉衣,那便一道儿吧。”梁文青道。 “我便不过去了。”江樱笑着道:“阿蓉还在睡着,我留来照看着好了,你们一块儿去吧。” ==== ps:接来几章会不定时发放各种盒饭,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再ps:谢谢热恋的打赏,可亞的月票~大家有本书免费评价票的有空麻烦用网页在右上角投上一票~(未完待续。) 448:血光 “你倒是对她上心,反是显得我这个做娘亲的只想着去玩儿不管她了似得——”宋春月笑嗔了她一眼,却是道:“找对门儿的崔婶子帮忙照看着就是了,她接绣活儿在家做,向来是清闲的,我和敬平月月会送些菜肉过去,她也乐意偶尔帮着我们照看一回。” “我是觉着身上没什么力气,当真不想出去走动了,你们尽管去玩儿你们的。”话罢不愿宋春月与梁文青再多劝,便信口胡诌道:“大夫说了,我这病还需得静养着呢。” 宋春月笑叹了口气,只得道:“成成成,你既不想去,那便留在家里吧reads();。若是觉得累了,便回去歇着,阿蓉这边儿,你尽管招呼崔婶子就成,不必硬撑着。” 江樱便笑着应来。 三人出了门,梁文青却非要先回家中换套衣裳再上街,宋春月无奈,唯有和程芝芝跟着去了‘宋家’。 好在都是在一条胡同里,倒不算远。 梁文青去换衣的间隙,宋春月与程芝芝坐在厅中等候,还有小丫鬟态度恭敬地捧了沁香的好茶过来。 宋春月环顾着厅中摆设,心中忽有一种难言的满足。 她唯一的哥哥,那个打小儿便不听话的哥哥,如今竟也有了自己的家了。 且过得这样好。 “表嫂,方才那一位……想来便是孔小姐了吧?”程芝芝忽然问道。 正处在自己的冥想当中的宋春月,微微怔了才回过神来,点头笑道:“对,是阿樱——” “倒没想到,孔小姐这样平易近人。”程芝芝若有所思地说道。 她爹娘做的那档子事。她这两日也得知了。 她爹娘竟想利用她落水被救之事,来要挟那救了她一命的陌生人娶她过门。 她得知此事之时,除了震惊之外,更觉得羞愤难当。 好在他们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是在昨晚,她才知道那巧合之救她性命之人,竟还与儒学大族孔家有着极近的联系。 他的干娘,竟是孔小姐的乳母。 而有关这位孔小姐传闻。她也隐隐有些耳闻。据说前不久,才刚和晋家的公子订了亲,聘礼都了。只等着成亲的日子定来,便要过门。 可却没想到,方才一见,那位孔小姐竟是那样一个简简单单十分爱笑的小姑娘模样。 “阿樱的性子好。素来是没得说的。”宋春月笑着道:“但你别看她方才那副小姑娘模样,但若是在正经场合。却是半点不怯场的,那气场,就连那些自幼养成的大家闺秀和官家小姐也是不能比的——这说起来,要得益于君兰院的狄姑姑。听说,阿樱之前是受过狄姑姑的贴身嬷嬷一番严苛教导,才有的如今的模样。” 程芝芝其实并听不大懂。她自幼呆在肃州,对什么君兰院狄姑姑。统统不熟悉,但确实都是隐隐听说过的,想来确都是些了不得的大人物。 但因不甚了解,也不敢随便插嘴,听罢只有点点头。 “这就扯得远了。”宋春月笑了两声,扭头见似是梁文青换好衣裳过来了,于是便放手中茶盏站起了身来。 程芝芝也跟着站了起来。 外间原本明媚异常的日光,却因自远处天际缓缓吹浮而来的几朵灰云的遮掩,顿时敛去了大半光芒reads();。 最厚的一块儿乌云,却好巧不巧地浮在了偌大的晋国公府正上方,迟迟未有散去的迹象。 “夫人,东西给您准备好了,咱们现在就去上房看望老爷吗?” 谢氏自高背椅上起身,略略拂了拂绣工精致的衣袖,道:“走吧——” 丫鬟应了声是,手中捧着装有珍稀补药的长形锦盒,跟着谢氏出了内院。 近日来,晋擎云的身体状况不大好,请了府上的王大夫来诊,只称是气血郁结所致。 谢氏来到上房,却未能见着晋擎云。 仆人只道:“老爷刚歇,知道二夫人存有一番孝心,十分欣慰。二夫人只管将东西交给奴才就好,有劳二夫人亲自来一趟了。” 谢氏顿了一顿,却也未有坚持要见晋擎云一面,只温声细致地问了些晋擎云这几日来的身体状况,又嘱咐了人们要尽心伺候云云,复才带着丫鬟们离去。 “夫人……老爷这究竟是怎么了?一连这些日子都没有离开院子,奴婢瞧着,倒不像是生病那么简单呢。”回去的路上,丫鬟小声说道。 “胡言乱语——”谢氏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含了些警告。 丫鬟连忙敛容,垂首道:“是奴婢僭越了。” 谢氏微微抿了抿唇,眉间一片凝重之色。 大约又行了十余步远,忽地顿了脚步。 “夫人,怎么了?”丫鬟为她这突然的动作一怔,忙地轻声询问道。 “我忽然想起来,上月宫里送来了一株太岁过来,这可是最上佳的补药,只是不知老爷这情况能不能用得上——” 丫鬟眼珠微动,笑着道:“既然都来了,那夫人便问一问老爷就是了,万一刚巧用得上呢。” 谢氏似是思忖了片刻,复才转身折了回去。 人们便谢氏去而复返,不由疑惑,待谢氏说明了原因后,只得又去与晋擎云传了话。 这大白日的,晋擎云自然不会是真的歇了。 “让她进来吧——” 他将手中密函放,握拳低咳了几声。 不多时,谢氏便走了进来。 此处是晋擎云的书房,白日里素来是明亮的,而此时谢氏陡然从外间进来,只觉得此处暗的有些让人发冷。 打眼一看,只见前后窗棂扇扇紧闭。 “老爷怎么不让人们开窗透一透气呢——”谢氏上前行礼罢,立在一侧轻声说道。 晋擎云却未有回答。只道:“若你是为了意兰阁里的事情而来,便不必多言了。该如何处置,你应是知晓轻重的。” 谢氏默然了片刻,方道:“此事是阿觅不对,但晋家的名誉却是不容有损的,儿媳自然明白该如何跟佳柔商谈,若她愿意就此留在晋家reads();。与阿觅为妾。自是最周全不过的。” 晋擎云不置可否。 “但儿媳今日前来,却非是为了佳柔的事情。” “直接说罢。”晋擎云口气似与往日的平淡并无区别,但谢氏仍旧从他的脸上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疏离。甚至是厌烦。 是了,如今他对整个二房,怕都是厌恶透顶了吧。 可他眼所知道的,却不过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甚至她。所知道的也不算完整。 而若他听完自己的话之后,又不知该是何种反应? 谢氏沉了沉心神。半边脸庞的表情隐藏了昏暗的光线中,那双眼睛却波动的格外厉害。 见她迟迟未语,晋擎云缓缓抬起了头来看向她。 “你究竟是要说什么?”他似有所查,闪动的眸光忽然变得冷冽。 谢氏将收在袖中的双手攥的死死的。虽说近日来的权衡让她心中已有了自己的决定,但当这一步要真正地迈出去,却是格外的难。 “老爷可还记得老夫人离世之前。有过一段神志不清的——”谢氏终于张口,然在刚吐露出半句之时。却忽地被一道急急的脚步声打断了。 “老爷……老爷!” “大公子出事了!” 仆人惊颤的声音传进耳中,他慌慌张张地,竟将拦在书房前仆人都给一把推开了,丝毫规矩也无,面色煞白如纸。 晋擎云豁然皱紧了眉头。 谢氏面容紧张地问道:“大公子出了何事?” “是表姑娘……表姑娘刺伤了大公子……!大公子他他……”仆人说到这里,已然语无伦次,嘴巴张张合合,却是不敢再继续说去,只哭嚎着道:“王大夫刚赶过去……老爷您快去看看大公子吧!” 谢氏身形重重一颤。 晋擎云紧紧绷着脸,当即大步离了书房而去,身后跟了一大群面容俱寂的人。 谢氏竟立在原处静站了许久,方才提步急跟了上去。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冷汗已蓄满了额角。 …… 谢氏赶到云展院之时,已错过了那段最为混乱的场面。 此刻的云展院,是从未有过的寂静。 只有越发阴沉的天际,簌簌秋风拂过院中花草的响动。 内室中,血腥之气浓烈的几乎让她不敢呼吸。 在她来之前,晋觅有过一段挣扎reads();。 而现如今,那具躺在床上,姿势扭曲的身体,已经不会再动弹了。 猩红的血将整张床都染的面目全非。 绫罗床帐上还留有触目惊心的鲜血指印。 这种血腥气,谢氏不久前也曾在意兰阁嗅到过,只是远不及此刻来的浓重。 同样的寂静。 但奇怪的是,她此刻心中的波动,竟还不如那日的一半汹涌。 那时的她,连牙关都在颤抖。 而此时的她,却忽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晋余明从外面赶回来的时候,晋觅的尸身正在逐渐变得冰冷。 “睁开眼睛看看父亲,阿觅——”他站在床前,居高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声音铿锵有力,眼神如一记破风的冷箭一般锐利凛然,浑然是一个主宰者的姿态。 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在人前表露出这样真实的面目。 人们远远地跪着,瑟瑟发抖。 府中唯一的嫡长公子没了。 这等同是捅破了天啊…… 晋余明嘴唇不停地翕动着,似在无声默念着什么,却始终无人能够听清。 唯一能看清的,只是他越来越沉静甚至是称得上平和的面孔。 眼中聚起的漩涡,也已尽数被卷入最深处,为一片波澜不惊所取代。 “呼——” 安静的四忽然响起了一阵剧烈的风动声,仆人们犹如惊弓之鸟一般齐齐战栗,无人敢抬头看。 原是晋余明缓缓地俯身,用双手将滑落至床沾满了凝固的血液的锦被一把拾起,在空中重重地一抖过后,平整而妥帖地覆盖在了晋觅的尸身之上。 做完这一个动作之后,他便再未去看晋觅一眼。 他转过了身来,声音阴沉空洞,如自地狱最深处传来的催命符咒,没有任何感情,却越发让人胆寒。 “将表姑娘带过来,我要亲自问一问她,她怎么敢这样做——” 她算什么贱东西,也敢毁了他唯一的儿子! …… 谢佳柔去见晋觅的时候,神态一派平和。 晋觅没有任何防备,将人全部遣到了院外守着,并称不许任何人靠近。 强掠而来的,与甘愿奉上的,他自然更喜欢后者。 他为此很有成就感reads();。 可当那柄冰冷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划破了他的喉咙之时,他竟未从面前之人的眸中见到一丝波澜,他所看到的,只是倒映在她瞳孔深处,那个惊骇却无措,想求救却已经无法发声,向她乞求救命的可怜又可怕的模样。 他只觉得害怕,全然来不及去愤怒亦或是后悔,因为生命迅速流逝的感觉太清晰了。 他甚至能听到鲜血喷流而出的声音。 “看这个样子,应当救治不了吧?” 她轻声说道,像是自语一般,落在感官已经发生奇妙变化的晋觅耳中,犹如远处飘渺的微风,微弱极了。 谢佳柔离开的时候与来时一般平静。 以至于守在院门前的人,无一人察觉到不对。 事发之后,意兰阁早已被重重包围起来。 晋擎云说了,此事全部交由晋余明来亲自处置。 他不喜怀疑甚至是厌烦这个儿子,但他此生最为心惊及最不愿回想的经历却仍是那段丧子之痛。 头顶上方的乌云在迅速地聚拢着。 意兰阁二楼,正对着书楼方向的门堂前,悬着一截雪白的软绸。 锦缎绣鞋踏上鼓凳。 恍惚间,她似又在对面书楼围栏后,看到了一簇又一簇雪白的茉莉花朵。 风乍起,有香气扑面而来,纵然她已无法呼吸,却仍能察觉的到那香气沁入心肺之中。 渐渐地,那香气越来越浓馥。 仿若他提及要带她离开之时的满腔热烈。 她平生所遇,最为赤忱赤诚。 只是,再无福消受了…… …… 风夹带着雨丝卷入楼中,悬在半空中的白色衣袂与风同起,拂起又落,似一朵百开不谢的六月茉莉。 …… ==== ps:这位作死君领盒饭的过程小非没有太多描述,诸位可以自行发挥想象力,咳,有多凶残就多凶残吧。 其实小非这样安排,是有两个原因的:一,晋觅生前最为自负,他之所以敢毫无顾忌的xx了表姑娘,就是认定谢佳柔没有还手之力,在他眼里她从来只是个任他摆布的玩偶,可他最终却死在了这样一个人的手里,那种感觉应该挺酸爽的。 其二就是小非认为他之前对阿樱的那段儿,残了一双腿,精神与*都被折磨了这么久,咱家姑娘的恶气算是出了。而他此番对谢佳柔所为,只有用性命偿还,死在她手里,对表姑娘是最好的解脱。 只是书楼前,再不会有早开的茉莉了。(未完待续。) 449:皇后生辰 檐下雨珠似线,青石砖地已被冲刷的干净如新。 章节更新最快 “你走的太慢了,不淋你淋谁?”宋春月哈哈笑着。 三人挤在同一把伞下,脚步匆匆,几步下来早已湿透了绣鞋。 雨水随风倾斜着直往人面上吹,清清冷冷地,却让人无端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 想到方才那面容普通,满面笑意却似早春朝阳的年轻男子,落水之时匆匆一瞥的模样竟瞬间也跟着清明起来,二者的形容缓缓在脑海中重叠重合,终成了一张完整的肖像。 凉风顺着领口钻入,令人不自觉地又加紧了脚步,女子望着前方朦胧的雨幕,下意识地将垂在袖筒中的芊芊素指微微收拢了一些。 …… 阴郁的天色暗下的极早,房中早早掌起的灯火随着不知从什么缝隙钻进来的冷风微微颤动着。 谢氏横卧在贵妃榻上,身上覆着湖绿花鸟织绣毯子,贴身丫鬟跪在榻前,正一边抽泣一边为谢氏处理额角上的伤口。 “世子爷也太不讲道理了……这怎能迁怒到夫人您身上来呢?夫人先前为了帮大公子遮掩,便没少委屈自己和表姑娘。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愿发生,可怎么到头来,这种种错处竟是要让夫人来担着……”丫鬟哽咽的语气里俱是委屈与不平。 今日她们从云展院回来之后,没过多久,便传来了表姑娘的死讯。 再紧接着,便等来了浑身夹带着冷意的晋余明。 他对谢氏动了手,不顾一屋子下人的阻拦。 谢氏脸上身上,到处都是磕碰和划伤。 晋余明却似发了疯一样,听不进任何人的劝阻。最后就连两个年幼的嫡女赶来哭着求他放过母亲,都遭到了殃及。 两个姑娘受到惊吓啼哭不止,在谢氏的授意下被奶娘带了回去。 晋余明却直将心中的怒气尽数耗尽,方才收手。 从始至终,谢氏也没有求过一句饶,因为她知道,这个与她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却从不曾为她所看透的男人。如今已与疯子没有什么两样。 而这些年她在晋家纵然过得处处受制于人。却也不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晋余明与她发怒的原因为的是教训她没有管束好谢佳柔,竟让她做出了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丧心病狂…… 可不知丧心病狂的究竟是谁。 谢氏眼底满含着讽刺,心底的决定却再度无比清晰起来。 丫鬟却还在低声为她鸣不平。 “真是委屈夫人了……” 谢氏不以为意地扯了扯嘴角。 委屈什么。不委屈。 只有仍将对方视作可依赖可倚靠之人,才会对他赐予的不公感到委屈。 可晋余明之于她,早已不是了。 或者可以说,从来都不是。 “夫人。” 一道黑影由外间无声闪了进来。一身沾了雨水的夜行衣下,开口却浑然是个小丫头的腔调。 “按照夫人的吩咐。都已办妥了。”她压低了声音说道:“奴婢将表姑娘殓在了城外梅林北的墓园里。” “可有被人察觉吗?”谢氏未曾开口,那跪在那里擦药的丫鬟却谨慎地问道。 今日世子得知表姑娘的死讯之后,竟是要将其尸身鞭打之后剁碎丢去喂狗。 这实在令人发指。 “姐姐尽管放心,并无人察觉那尸体被我暗中调了包。”说罢便看向谢氏。 谢氏这才迟迟地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黑衣女子这才无声离开了房间而去。 她前脚刚走,擦药的丫鬟后脚便拿干燥的毛巾将她原先站过的地方留下的雨水痕迹擦拭的干干净净。 房中一派静谧,唯有窗外风声作祟。 谢氏望着描着仕女图的纱质灯罩下忽明忽暗的火苗。眼角忽有了银光闪烁。 这样极端的结束,分明是她所最不愿见到的。但此时此刻,她却不得不承认,这似乎是最好的结局。 对谢佳柔,甚至是对她。 都不用再去面对那只要想一想,便觉得痛苦不堪的往后。 这是好事。 但她仍然愧疚。 这种愧疚,是此生注定也无法消减的。 ……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内外一连都是阴云连绵的天气,深秋与初冬之间,眨眼只剩了一线之隔。 “不舒服就千万别强撑着,跟皇后娘娘禀明情况便回来歇着。”江樱临出门前,庄氏这样交待着,说话间,又帮她紧了紧身上的庄红色镶白色狐狸毛的披风。 “夫人放心,奴婢定会照看好姑娘的。”云璃在一侧笑着说道。 庄氏点点头,看了眼外头灰暗暗还飘零着丝丝冷雨的天色,道:“快去吧,误了入宫的时辰便不好了。” 江樱这才让云璃拿上备好的礼物,出了门去。 庄氏望着她的背影一步步地往外走,忽然没由来的红了眼睛。 “我说你这是干什么?孩子不过是出一趟门儿,用罢一顿晚宴便回来了,竟也犯得上让你抹眼泪?”梁平无奈地叹了口气,拉着她坐回椅子上,又替她擦了把泪,见她还在抽噎着,摇头笑了道:“往前也没瞧见你这么爱掉泪啊。” “你是不知道,我这心里头是什么样的感觉……”庄氏将嘴唇抿紧了片刻,才得以继续开口说话:“樱姐儿自幼就是个苦命的孩子,这些年来没少经历过凶险,回回我都是提心吊胆的,但那些好歹是咬咬牙便撑过去了……但这回这回你说……这一天天地瞧着她的精神头儿越发不如以前,就跟是一柄刀时时刻刻都在剜着我的心似得……我实在是没有法子啊……” 说罢,便一把扑进了梁平怀中,忍无可忍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我知你忍的辛苦……”梁平见她如此,也是难掩心酸。却仍只能柔声劝慰道:“可你若都如此,又要让孩子怎么能有信心等下去?别担心,有晋起那孩子在,纵然是再难寻的药材也定能找的回来的。” “嗯……” …… 江樱在宫门前换轿而乘的时候,天色已近漆黑,而四下华灯高悬,竟使这座原本称不上巍峨的皇宫。显现出了一种极致的华美来。 或是在这夜间。人所能看到的,皆是外表光亮华丽的东西。 所有的不堪与污秽,都尽数被隐藏在了无尽的黑暗中。 雨丝还在往下落着。江樱在未央宫殿门下了轿,云璃已先一步将手中油纸伞举过了她的头顶。 “筵席就设在内殿。”未央宫内一片光华,亮如白昼,莘儿跨过门槛儿便将手中的宫灯信手递给了守门的宫娥。一面引着江樱往内殿走,一面笑着说道。 江樱闻言十分意外。不由问道:“皇后娘娘此次办生辰宴,不知有多少人前来贺诞?” 将筵席设在内殿,那才能设上几张席面啊? 莘儿笑着看了她一眼,只道:“姑娘待会儿便知道了。” 江樱心怀疑惑。脚下随着她往内殿走去。 隔着一道屏风与珠帘,隐隐听得内殿之中传出了女子的谈笑声,却并不显得混杂。 莘儿先行进去禀告后。内间的笑音止住,便听得女子清若晨风的声音道:“阿樱来了。快些进来吧,不必拘泥这些虚礼——” 江樱面上带了些笑意,这才带着云璃进了内殿去。 殿中已然布好了宴席,只是还未开始上菜,然碗碟杯箸等物都已摆好。 但令江樱怔愣的是,和往常一般空旷的内殿中,眼下竟只摆了这一张宴席,且看情形,俨然是只备有三个座位。 呃,这该不是,只请了两个人吧? “快就此入座了吧,今日没有外人,全当是吃顿家常便饭了。”宸妃笑着说道。 宸妃也在。 此时江樱才明白,这还不是请了两个人,而是只请了她一个! 要知道她来之时还好生地将董嬷嬷教的那些规矩温习了一遍,生怕在那么多贵胄夫人小姐面前失了礼—— 江樱强压下内心这莫名的囧意,上前行礼去,然皇后却自榻上起身快一步扶住了刚要矮下身子的她,眉间似嗔还似笑,“你这孩子也当真是固执,都与你说了这么多遍不要拘礼,你却还是要死守着这些规矩不肯放。” 说着,又忽地一皱眉,握住江樱小臂的手腕微微用了些力,问道:“怎么短短时日不见,仿佛又消瘦了许多?” 宸妃也在一旁道:“可不是,瞧瞧这瘦的,都没什么精神了,可是病了么?” 江樱只有道:“前几日确是生了场小病,但如今已经痊愈,劳皇后娘娘与宸妃娘娘挂心了。” “那怎也不让人来传一句口信?近日来天气一日比一日来的更冷,身子不好本就不该再出门的,我这生辰年年都过,本就是无关紧要的,却反让你带病出门……我倒委实觉得过意不去了。”皇后面有忧色地说道。 本就是世间罕见的美人儿,眼下这么一副自责的神情,更是晃得江樱一阵目眩神迷,只觉得自己犯了莫大的过错一般,口上便忙地说道:“是确定了没有妨碍之后,才敢出的门,当真已经痊愈了。”又笑着道:“多谢娘娘关心。” 近来撒了太多有关自己真实的身体状况的谎话,眼下竟已是信手拈来,全无压力了。 甚至有这么一刹那,就连江樱自个儿也觉得自个儿不过是生了一场简简单单的小病而已。 说谎的最高境界莫过于此,连自己都能蒙骗的过去,更遑论是旁人了。 皇后果然不再追问多说,只反复交待了她务必要注意爱惜自己的身体,一面扯着她往饭桌的方向缓步走去。 由于她目不能视,江樱到底放心不下,最后倒成了她扶着皇后来了饭桌前就座。 宸妃瞧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面上不时展露笑意。 莘儿见状交待了下去开始传菜,这等候的间隙,江樱便让云璃上前来奉上了礼物。 “来便来了,不过是吃顿便饭而已,怎还带了礼物过来?”皇后让莘儿收下之后,浅浅地笑着道。 “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一方墨罢了,前几次过来有幸得见皇后娘娘墨宝,心想娘娘是个钟爱书法之人,便斗胆投了娘娘所好。” 皇后听罢微微一怔,方微微笑着道:“难得你有这份玲珑的心思……这份礼,我很喜欢。” “瞧姐姐这心偏的,孔小姐送来的东西可是连拆都没拆呢,便说很称心了。”宸妃在一旁笑着打趣道。 “有这个心意在,送什么自然都是好的。”皇后说到此处,便与江樱问道:“之前也不曾问过你,可也喜欢写字儿吗?倘若喜欢的话,我这里收藏了几份名家字帖,都是外头见不着的东西。可放在我这儿也只能是个摆设,瞧不见摸不着的,不如你待会儿瞧瞧有没有兴趣,带回去临着练一练——” 江樱实在不敢厚着脸皮答应,窘迫地笑了两声,婉拒道:“娘娘抬爱了。可民女对书法实在不精,那手字也向来是拿不出手的。” 这已经算是含蓄的说法了。 她早就放弃治疗了,故还是不要玷污名家们为好。 皇后怔了一下,不由笑道:“你专程送了我一方墨,我还当你也是钟好书法之人呢。” 江樱连忙摇头。 “我是想着送礼该送些实用的才好,见皇后娘娘喜欢练字儿,才有了送墨的主意。我也不知道好与坏,还是请了懂行的人一起帮着长眼,才找着了这块古墨。”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宸妃眼睛一眨,玩笑问道:“不知帮孔小姐长眼的这个人是谁?该不会是晋家的二公子吧?” 江樱便又一笑,并未否认,只有些不自在地道:“他懂的多一些。” 宸妃面上的笑意微微一凝,是没料想到自己这信口胡猜的话竟是打了个正着,只片刻,面上的笑意便更浓了些,望向皇后,意味深长地说道:“孔小姐和晋公子一同挑的东西,那必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皇后闻言面色微顿,刚交叠放与膝上的十指略微颤动了一下。 ==== ps:谢谢垂緌饮清露的打赏,18601773455和w唯唯w的各两张月票~感谢每一个支持正版的人,你们都是可爱的小天使233(未完待续。)> 450:宫变 若说皇后只请了自己一个宫外之人来参加她的生辰宴,让江樱倍感意外的话,那当她看到一道道被宫娥们捧上来的菜色几乎全是她最爱吃的之时,便可称得上是受宠若惊了。 她不过才来了未央宫这么几次,皇后娘娘竟已将她在饭桌上的喜好了解的这么清楚了。 望着皇后在莘儿的帮助为她夹菜的动作,江樱忽然觉得今日不像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倒像是她的…… “娘娘不必给我夹了,我都能够得着reads();。”江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今日本是娘娘的生辰,如今倒让娘娘费心招待起我来了。” “又说什么傻话。”皇后笑着道:“你能来陪我,对我而言便是最值得开心的了——这是我这十余年来,在这深宫之中,过的最为高兴的一次生辰。” 这扑面而来的宠溺感,让江樱倍感‘惶恐’。 皇后娘娘究竟为何对她另眼相待,她至今都没能找出个像样儿的原因来。 “……陛,陛。” 此时,一阵略显焦急的脚步声忽自殿外传来,伴随着的还有宫女低低的惊呼声。 似想要阻拦,却又不敢。 一阵珠帘晃动之音响起,江樱意识地停了咀嚼的动作,转过了头去看。 “阿余——”身着龙袍的男人满脸急色地走了进来。 “陛怎么过来了?”宸妃忙起了身行礼。 江樱一呆过后,也放了手中的筷子要起身行礼,然却被身侧的皇后先一步按住了一只手腕,声音格外冷淡地说道:“你不必与他行礼。” 江樱不由怔住了,还感觉有些尴尬。 皇帝却好似全然没有瞧见这一幕一样。疾步来到了皇后面前,一把拉起了她的手,道:“阿余,快跟朕走——” 皇后面色冰冷地甩开了他的手,一言未发。 宸妃脸上则是在维持着勉强的笑意,见状忙地问道:“不知陛要带姐姐去何处?” “没有时间解释了!”皇帝再次握住皇后的手腕,力道之大竟将人从座位上拉了起来。他皱着一双入鬓的长眉说道:“这次只要你肯听我的。日后你纵是想要出宫离去,朕也绝不阻拦!”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声陡然响起。 江樱呆呆地看着身姿柔弱的皇后娘娘在皇帝的脸颊上留了一道白过一瞬之后,立即变得通红的手掌印。 殷子羽一时也愣在原处。 皇后依然没有要同他说话的打算。只再次狠狠地想要甩开他的手,然而殷子羽此番将她手腕攥的极紧,令她根本无法挣脱。 不明情况的江樱全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阿余!”皇帝忽然提高了声音,直直地看着她道:“这次必须听我的!” 皇后不知是意识到了什么。蓦地停了动作,抬起了头来‘看向’他。 宸妃的身形亦是一僵。 “打开密道。快——”皇帝看向宸妃,语含催促道。 宸妃恍若忽然回神一般,豁然离座。 江樱仍然愣在原处,但也察觉到了一丝突如其来的危机感reads();。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断可以就此将我交出去。”皇后忽然反手一把抓住了殷子羽的手臂。凛然道:“我不用你救。” 殷子羽忽然露出一个复杂的笑来。 “阿余,日后还有很多好日子在等着你。”他柔声说道:“倘若这次能够活去,便不必再受煎熬了。” 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外面脚步声忽然大作。整齐而迅速,似有一支庞大的队伍在朝着殿中靠近。 殷子羽脸色忽然一白。强扯着皇后疾步来到了屏风后。 屏风后的墙壁处,竟有一道暗门。 江樱由莘儿扯着进了暗室当中,同样不明情况的云璃害怕极了,紧紧抓着江樱一只手。 皇后却仍站在暗室门前,迟迟不愿挪步。 “姐姐,快走吧!”宸妃不知为何,已是泪流满面,抓住她一只手臂低声催促哀求着,“姐姐等了这么多年,为的可不是就这样死在这里!这世上还有许多值得姐姐牵挂的人,他们都在等着姐姐回去——” 江樱意识地紧紧盯着那道纤弱的背影。 外间刀剑相击,并着不知是哪方人马的惨叫声宫娥们惊慌失措的逃窜着呼救着,噪杂成了一团。 甚至有血腥味扑入了鼻间。 “阿余——”殷子羽脸色惨白地握住她的双肩,郑重道:“他们迟早会发现这间密室的,我会尽量拖延时间,你沿着密道一直走,一定要快,千万不能回头,知道吗?” 话罢,将一枚凉玉塞到了她手心当中。 “你拿什么拖延?”皇后忽然出声,带着战栗。 拿性命吗! 殷子羽却不回答,只最后交待道:“稚潼也在密室中,劳你代我照看好他。” 他话音未落,一声惨厉的叫声传来,破门声顿时响起。 “娘娘,快走吧!”莘儿红着眼睛,冷汗顺着脸颊一直淌。 殷子羽往身后看了一眼,忽然重重地推了皇后一把。 而后极快地探向暗门的机关,两扇外表与墙壁无异的石门忽然之间合拢起来。 “……阿余,别再恨我了。” 石门缝隙中,最后一道光线消失之前,她看到了他满含释然的一张脸,对她微微笑着,说了这样最后一句话。 内殿外,最后一道阻碍也被迅速地攻破。 顷刻间,打斗声忽然停止了来,除了倒在地上的伤者们的痛吟声之外,只有一道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正朝着内殿接近着reads();。 “看来你是早有准备了。竟将所有的禁军都调来了未央宫——”来人冷笑了一声,语气满含轻蔑地说道:“可惜他们并不顶用啊——充其量不过是耽误了我半盏茶的功夫。” “你究竟想怎么样?”殷子羽冷冷地逼视着对方。 分明才几日未见,晋国公府的这位世子爷,双鬓竟然添了几抹银发。 周身的气势,与其说冷,更有几分让人不适的怪异感。 “这句话当我问你才对吧?”晋余明缓缓顿了脚步,距殷子羽不过仅余了三步之远。一片漆黑的眸中神色仿佛一条毒蛇一般阴鸷。“分明是当初已经说好的事情,怎么忽然反悔了呢?殷子羽,眼走到这种地步。全是你自不量力,咎由自取。” “你当真以为你能赢吗?” “一只蝼蚁,也有资格跟我谈输赢吗?”晋余明又上前逼近了一步,口气阴沉地道:“念在这些年你还算乖觉的份上。我或可以再给你留一条生路——” 殷子羽只看着他,眸中无一丝起伏。 “交出来——丁城军的兵符。还有她。” 他想要的势力,以及抹灭一切痕迹的关键之人。 “我可以给你,但你要记得你方才说过的话——另外,不许伤害稚潼。”殷子羽说道。 “当然可以。”晋余明无谓地勾了勾嘴角。 殷子羽便上前一步去。 “拿出来吧。”晋余明望着他。 殷子羽微微抿了抿唇。将右手探入了左手袖中—— 取出来的东西,却是一把寒光冽冽的匕首! 他将手中匕首朝着晋余明挥去。 晋余明面色顿沉,脚一移。刚险险躲开这迎面而来的一刺,两名侍卫连忙举起长刀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护住。然殷子羽却再次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匕首,不管不顾地朝他扑来! 眼中竟是有要与他同归于尽的狠绝! “自寻死路!” “噗嗤!” 长刀深深地没入皮肉之中,殷子羽身形陡然僵硬。 又是一声响起,长刀被拔出,鲜血随之喷涌而出。 “哐——” 手中匕首无力跌落在地。 晋余明猛然攥住他的脖颈,厉声逼问道:“快说,到底藏在什么地方了!” 殷子羽蓦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来,迸溅到了晋余明胸前的衣襟上,鲜红的血液扩散开,像是书房里不慎打翻的朱砂墨染红了画纸。 “呵呵……”他发出了两声类似于笑,却又极其沙哑可怖的声音reads();。 晋余明眸色更沉了些,手力道用到了最大。 喉结断裂声响起,殷子羽的身形豁然向后方的屏风倒了去。 “立即将皇宫各个出口严密封锁起来!仔细检查每一处可以藏人的地方!务必将皇后带来见我,其余闲杂人等但凡有阻碍者,统统不留活口!”晋余明嘶哑着声音命令道。 “是!” …… 密道之中,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线,只能靠摸索前行着。 皇后几次欲折回去,皆被宸妃拦住了。 “皇后娘娘,虽然我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唯一清楚的是,我们现在唯一该做的是寻求生路——只有活着,才能有机会去想其他可能。”黑暗中,江樱抓住了她一只手臂,目光灼灼地说道。 “娘娘……”莘儿一路上也没停流泪。 皇后到底是点了头。 她可以死,但却不能拖累其他人。 尤其还是他装在心里的姑娘。 她已经亏欠的太多了—— 再者,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去做。 有过一段失明经历的江樱,倒是最快适应了四周的环境,走在了最前方开路,引着众人往前行。 云璃紧紧跟着她,一步也不敢慢来。 一片漆黑中,谁也没有出声,只相互扶持着尽量快速地穿行着。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江樱自然是满肚子的疑惑,可很显然的,现如今最重要的是逃命,而不是废话。 这条暗道通往何处,有多远,没人清楚,所以省力气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至于无端躺枪的怨念,以及一大桌子菜才刚动上几筷子的遗憾等诸多情绪,此刻也全都被她抛诸到了脑后。 只有活着,才能谈其他。 “……” 一行人不知走了多长的路,忽见前方有了一丝光亮在隐隐晃动着。 不知是什么情形,江樱蓦然止步,意识地将呼吸都屏住。 在黑暗的环境,是最容易让人丧失安全感的。 几人觉察到她忽然停,纷纷跟着驻足,胆战心惊地望着前方。 “是母后吗?” 男童的声音忽而传来,带着试探。 “是太子殿!”莘儿大喜。 “母后?”那声音又唤道reads();。 “……是我。”皇后迟迟才回应了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浮动。 “母后终于找到了!” 那灯光随着声音靠近,走近了才发现,原是殷稚潼手中提着一盏西瓜大小的纸皮圆灯。 “父皇让人从晋国公府偷偷将我接出来,又将我带到此处,说今日是母后的生辰,母后要同我玩儿捉迷藏,让我藏在此处等母后找来——”他来到皇后面前,仰着小小的脑袋说道:“可这里实在太黑了,我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母后,还以为母后也怕黑,不会找来了呢。” “殿别怕,咱们这就出去。”宸妃出言道。 殷稚潼刚一点头,却又忽然想到什么似得,抓住了宸妃的一方衣角问道:“父皇呢,他怎么没一起过来?” 宸妃极为勉强地一笑,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陛在外面等着我们。”江樱如是说道。 “孔姐姐也在?”殷稚潼转过头来看着她。 江樱冲他微微一笑,询问道:“殿可还记得陛是怎么将你带到此处来的吗?走了约有多久?” 她们必须要有个心里准备才可以。 “是在御花园北门的一口枯井,来之后走了有半个时辰呢。” 原来出口在御花园。 “陛既如此安排,想来必安排了人在御花园接应,咱们速速过去吧——”宸妃道。 众人当即点头。 黑暗中,殷稚潼忽然加紧了几步追上了走在最前面的江樱,他举着手里的灯笼说道:“我跟孔姐姐一起——” “好。”江樱扯起他一只手,借着微弱的光亮往前方走去。 约行了有一刻钟的时间,搀扶着皇后的宸妃突然出声道:“等一等……” “宸妃娘娘,怎么了?”江樱止步,转回头去看向她。 “前面似乎有人过来了……” 有人?! 江樱闻言凝声听了听,却只是静悄悄的一片,什么声音也未有听到。 莘儿:“宸妃娘娘习武出身,听力向来灵敏,应不会错——” “确实有人过来了——”昏暗中,宸妃面上布满了冷汗,口气已是十分确定。 众人心惊不已。 不知来人是敌是友…… ==== ps:谢谢垂緌饮清露和熱戀^^两位妹子的打赏~(未完待续。) 451:命悬一线 “是父皇来了吗?”一片寂静中,殷稚潼出声问道。 他不知道大家此刻的表情看起来为什么会这么奇怪。 “也有可能是别人。”江樱低声道:“万一被别人找到我们,我们就输了,所以不能出声,知道吗?” 殷稚潼闻言愣了一愣,片刻后,却还是对她点了点头,乖巧的不再出声说话。 一行人却一时没了动作,站在原处,进退两难。 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若是援兵前来接应自是最好,可若是密道不慎为人发觉,来人是前来清剿的话……她们再往前行,无异于是羊入虎口。 往回走,更是不现实的。 未央宫内外,此时定然已被层层包围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人甚至能够听到冷汗滴落的声响。 正如宸妃所言,前方的确有人过来了。 到此时就连江樱等人,也隐约听到了动静,随着脚步声的靠近而越发清晰……不难察觉,来人脚步杂乱,阵势竟是不小,且隐隐有来势汹汹之意! “这密道似乎是通往未央宫的方向,务必仔细查看!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遥遥传来这样一道声音。 来人身份已定。 只能往回逃了! 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沿途多加留意着……这密道虽然只有一条路,但两侧说不定会留有可以藏身之处!”江樱一把‘夺过’殷稚潼手中的灯笼,将烛火吹灭,一面道。 “……就按阿樱说的去做。”皇后推开宸妃的手,说道。 她看向江樱。忽地露了些笑,道:“你是个很好的孩子,与他很相配。” 什么? 江樱一时没能听懂,然待反应过来之时,忽被皇后重重推了一把。 “你们快走。”她催促道。 “娘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姐姐!” “他们要的只是我一个人的性命而已——” 若是找到了她,便也不会再威胁到她们了。 因为她而牺牲的人,实在是太多了reads();。 生死存亡之际。她说什么也不愿再去连累无辜之人了。 皇后一面说。一面往后退。 江樱震惊不已,伸手便要去阻拦她:“皇后娘娘,万万不——咳!咳!” 一阵不知名的粉末迎面被吸入口鼻中。呛得几人一时甚至无法呼吸。 皇后复杂一笑。 原本是这些年来习惯带着,用来防备殷子羽接近她的东西,眼竟阴差阳错地派上了这样的用场。 待几人勉强能张开眼睛,恢复感知之时。面前已不见了皇后的身影! “姐姐!姐姐!” 宸妃大惊失色,忙地追上了前去。 莘儿也跌跌撞撞地紧跟其后。 江樱脑海中却闪过方才混乱之中。皇后临转身之际,将一件东西交到了她的手中的情形——那时,她隐约间似看到了一双满含泪水与笑意的双眸。 来不及去细想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她竟意识地也要追上前去。 “姑娘不可!”云璃一把将人紧紧抓住。声音战栗地劝道:“姑娘千万要冷静!” “母后……”殷稚潼到底发觉了不对,声音倏地恐惧起来,哽咽着也甩开了江樱的手。便去追皇后。 江樱心中百转千回,整个脑子都在嗡嗡作响。 眼睁睁看着别人去送死。从而来换取自己活命的可能,她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一时只觉得脚如同灌满铅一样,无法挪动半步,耳边只剩了急促紊乱的心跳声。 可难道要一起死吗? 她与皇后到底无亲无故,今日之险也不过是意外遭到牵连,她的性命绝不能这样无端送掉。 她还等着晋大哥带离魂草回来,她还等着嫁给他,给他生很多很多猴子—— 若晋大哥回来后见不着她,该会怎样难过? 她一点也不想死。 义气陪葬,固然轰动,却也是对生命的轻视! 江樱豁然挣开云璃的搀扶,大步向前奔去。 “姑娘!!”云璃命都吓掉了大半条,连忙要追上去。 她这个糊涂的姑娘! 却见不多片刻,江樱已快步折了回来,怀中赫然多了一个黑漆漆的身影,依稀可辨应是那个小太子! 云璃大松了一口气。 好歹也不算太糊涂…… “快走!” 江樱紧紧咬着唇,不顾怀中殷稚潼的挣扎,一手捂紧了他的嘴巴,快步往未央宫的方向折去reads();。 陪死她做不到,这算是她唯一能尽的义气了! 接来是生是死,且拼到底吧! …… 充满了肃杀气息的皇宫内外,在夜色中,尤为可怖,恍若一只随时都要崛起的巨兽,一旦有所动作,便足以将整座皇城都掀翻覆灭。 整齐有肃的脚步声与盔甲佩剑相击声在黑暗中似有种千钧一发的紧迫感。 熊熊燃烧的火把被士兵高高举起,由宫外急速蔓延至宫内,似一条长长的火龙。 一辆油壁马车由宫门外长驱直入,前后左右皆由银甲侍卫紧紧相护。 马车虽不颠簸,车内却时时传出不适的咳嗽声。 晋擎云一身居家的酱色长袍,一头华发只用深蓝色绸带缠在头顶,连发冠都未来得及冠上。 他形如枯槁的手中紧紧攥着一封信笺,眸色被车帘外攒动的火光映的发红,似凌厉,又似……畏惧。 他甚至希望自己是在做梦。 但他,必须知道真相! …… 金銮殿中,晋余明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之上,拿手摩挲着椅侧扶手上的金漆缠龙浮雕,望着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宫人们。神色有些玩味。 “人找到了没有?” 他出声向一侧的随卫问道。 “回世子,还还没……”随从有些怯懦,又赶在晋余明发话之前禀道:“但属们在御花园北门处发现了一条密道,大有可能是通向未央宫的,属已经派人前去查看了——” “密道……”晋余明眼中寒光凛冽,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冷哼来,咬牙吐了两个字:“果然。” 殷子羽果然还是被那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了。 竟早早便做好了宁可背叛他。冒着殷氏覆灭之险。也要保住那个女人性命的准备—— 就为了一个根本不曾拿正眼看过他的女人…… 真是蠢的可怜又卑微。 “世子!” 一道急声穿入正殿,身上带着血腥之气的盔甲士兵疾步奔了进来,急声道:“……晋公带人入了内宫。属们皆不敢拦,眼已向金銮殿赶来!” 此言一出,晋余明身侧的几名随卫都纷纷变了脸色,忙都看向晋余明。 晋余明眸色顿寒。握着浮雕的双手陡然一紧。 他怎么来了! 不,他怎么还能动弹得了? 他确信今晚整座皇宫都在他的控制之内reads();。连一只苍蝇都不可能飞的出去报信! 难道是庆王叛变? 不,绝不可能。 他允诺事后扶持庆王坐上皇位,这样的诱惑,没有谁能拒绝得了! “……世子。我等是否要先行退避?”随卫请示道。 此事若果真让晋公得知,后果不堪设想。 “不必了。”晋余明冷笑着道:“既是来了,必然是知道了。你当守在宫外的那些兵们。会不认得他吗?” 他今日带入内宫来的,皆是他的亲信。由庆王带兵守在宫外,可为了万无一失,他还调来了隶属晋家的兵力同庆王一同把守宫门。 那些人,甚至是不知道他今日进宫究竟是做什么来了,更加不会知道此事他是瞒着晋擎云这个晋家家主暗中进行的了—— 无需多想,定是在见到晋擎云的第一时间里,便跪行礼,恭恭敬敬地打开宫门放行了。 “可若是让晋公得知世子暗同庆王……”随卫面容惊颤。 “庆王?”晋余明自龙椅上起身,仍旧冷笑着道:“庆王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要用在何处,全凭他来决定。 油壁马车直驱进了金銮殿前,车轮滚滚,一路踏着血腥之气。 晋余明不急不缓地迎上前去。 待其跨过正殿前高高的朱红色门槛之时,初停稳的马车中,便被随从扶了一名着酱色长袍的老人,正是晋擎云无疑。 “父亲——”晋余明面色从容地上前行礼。 “啪!” 然而其还未来得及完全直起身之际,便遭了晋擎云一记重重地耳掴。 力道之大让他偏去了半边脸,耳中一阵嗡嗡作响声。 “逆子!”晋擎云不知是气还是虚弱,虽是为人所搀扶,然身体却仍不停地颤抖着,他怒声诘问道:“你还有脸喊我父亲!你眼中何曾有过我这个父亲!” 晋余明揉了揉麻木掉的半边脸颊,抬起头来看向他,不温不火不急不躁地问道:“父亲何出此言哪?” 全然不复往日那副因受训而卑惶无比的怯懦模样。 晋擎云的身体抖的更严重了。 若非情形如此,他怕是要因为自己有着这样一个临危不乱的儿子而感到骄傲了! “父亲莫急,还容儿子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晋余明右手一挥,指向殿外林立的军卫,道:“父亲也看到了,这些人都是儿子带过来清除叛军的——” “叛军?”晋擎云冷眼看着他reads();。 晋余明恍若未见一般,继续道:“父亲这些日子以来卧病在床,想是疏漏了外面的情形,自然不知就连向来表面安分的庆王也起了不臣之心,竟然趁夜举兵攻入皇城,血洗这金銮殿,意欲夺取皇位。幸在儿子及时带兵赶来,才将他制服,若不然,待明日一早消息传开,让天人知晓竟有人在咱们晋家的眼皮子底作乱得逞,只怕我与父亲脸上也是无光了啊——” “信口开河!”晋擎云目色如炬,伸手指向他道:“若非是你挑唆,区区庆王何来的偷天之胆!” “父亲怎么又冤枉我了?”话虽如此,晋余明面上却未显现出半分受屈的神情来,反倒微微笑着反问道:“殷子羽虽然无用,却胜在对晋家还算衷心,好端端地,儿子为什么要费此心思为这皇宫易主呢?”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承认——好,当真是好!”晋擎云狠一咬牙,道:“我亦不愿同你多说,速将帝后二人带来见我!” “帝后?”晋余明轻轻一拍脑门儿,仿佛才醒过神来一般,忙地道:“瞧儿子这记性,竟忘了同父亲说,方才儿子带兵赶来之时,殷子羽连同那位名不经传的皇后娘娘,已不幸葬身于叛军刀,成了今夜亡魂了!” 晋擎云身形一晃,眼中迸现层层寒意,逼视着满脸虚伪的晋余明,一字一顿地道:“那便将皇后的尸身抬过来见我!” 他只需看清她的相貌,真相便也能就此大白了! “死相太过惨烈,父亲近来身体虚弱,正是要静心将养的时候,深夜见此血腥场面,只怕不妥。” “立即将其尸身抬来见我!” 晋擎云蓦地提高了声音,却因过于激动,而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了起来。 “瞧瞧,我怎么说来着?父亲身体欠安,须得静心来,以保重身子为先。” 晋擎云一把挥开了晋余明假意为他抚背顺气的手,依靠着两名仆人的扶持勉强地直起了身来。 “百般遮掩,还想瞒我到几时!”他颤巍巍地抬起右手来,拼尽力气将那封信笺甩到了晋余明脸上,质问道:“清君侧?我看是怕事情败露,先一步杀人灭口吧!” 知他近来起了疑心,便不惜一切代价将线索尽数抹灭掉,令他查无实据! 晋余明淡然地将那信笺拆开了看,草草一扫信上内容,以及尾处落的署名殷子羽三个字,顿时做出一副恍然的模样来,笑道:“我当父亲怎么深夜赶来这血腥污秽之处,原是因为这封不知真假的‘告密书信’——父亲竟会因这荒谬之言,怀疑我吗?” 他竟然漏算了殷子羽还留有这么一招。 可谁还会在乎这是真是假呢? 皇后虽然没死,但很快也要死了。 他不可能会让那些时隔多年的所谓真相,有机会再度浮出水面来的—— ==== ps:近来谢谢大家的支持,一年多的陪伴,眼见就快要结束了,最近心里涩涩的,真有点舍不得了……(未完待续。) 452:怕不怕死 “父亲,看来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您还是满心记挂着兄长啊。有人这么一提,您便什么都不顾了。”晋余明最后看了那信纸一眼,便信手丢了出去,道:“可事实已定,兄长去了这么多年,这些年来咱们一家人过得不也是很好吗?父亲何苦如此多疑,白白自寻烦恼呢?” 话罢换就了一副异常认真的神情,看着晋擎云说道:“父亲,您现如今,可就只有我这一个儿子了啊reads();。” 晋擎云紧紧抿紧了苍白的唇。 “若再因错信他人之言,冤枉了儿子,那咱们晋家就真的后继无人了,您到时可也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晋擎云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起来。 晋余明似笑非笑地收回了目光,望着手面上沾染着的几滴鲜血,轻声道:“父亲,儿子还是送您回家吧。” 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分呢? 坚持要寻找真相,可真相往往伤人。 倒还不如,从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呢。 晋擎云站在原处,身体不停地战栗着,渐渐就连嘴唇都跟着哆嗦了起来。 他算计了一辈子,却没想到最终被至亲之人算计了。 想到故去多年的长子,其音容相貌,似还明朗如昨日,脑中不停地浮现着他一身月白长衣,高风霁月之姿,眉目间像了他十之*,捧着新作的水墨画,亦策论,来到他面前,要他指点评断的意气风发的大好少年模样—— 颤抖间,眼眶中已不可自抑地盈满了浑浊的热泪。 他一生刚强隐忍。却在此刻很想伏地大哭一场。 直至此刻他才知道自己究竟是活成了多么可悲的模样! 他堂堂晋氏家主,手中握有无上权威,可谁能想象的到,他今夜竟被自己的亲生儿子逼至如此境地……说出去简直是滑天之大稽! 晋余明望着老人强自忍痛,心如刀剜却又身不由己的模样,心底却油然而起了一阵畅快淋漓的痛快感。 他甚至想放声大笑! 他很想现在就将那些所谓真相,事无巨细地说给他听。然后好好瞧瞧他这位父亲会是什么反应。 应当会被彻底击垮吧? 想想都让人心神沸腾。 可嘴上却只能道:“父亲。您真的该回去了——” 晋擎云却仍站在原处未动。 “看来父亲还是想知道。”晋余明似十分无奈地笑着叹了一口气,‘妥协’道:“不如这样,父亲先好生静养一段时日。也好再仔细想想,究竟要不要知道——若到时父亲还是想听的话,儿子再详细地说给您听,您看如何啊?” 他将话说到这里。已经再没什么可值得怀疑的了。 也是算准了晋擎云不可能为了已然尘埃落定的往事,真的对他如何。 因为他不光是一个父亲。更是晋家的家主。 身在这个位置上,还想享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快意恩仇吗? 晋擎云再度抬起了右手来,咬紧了松动的牙关reads();。想要再狠狠地甩一巴掌,然手臂却一阵无力,片刻之后。陡然垂落了来。 身形也随之一阵颓唐。 晋余明无声一笑,吩咐道:“送老爷回府。” 晋擎云由仆人搀扶着。僵硬而迟钝地转过了身去。 …… 早知如此,不如不来。 马车缓缓驶动,沿着来时的路线折返。 晋擎云坐在昏暗的车厢之中,身形抖索犹如秋风枯叶。 车轮声攒动,耳畔却似还有种种混杂之音,随同往昔情形一同袭/来,一时竟令他毫无招架之力。 此时此刻,他只痛恨自己这所谓高高在上的身份,正是这层身份,让他连查证爱子丧命真相的勇气都没有…… “我家先生持有通行玉牌,莫说你等小小兵吏,就是当今皇帝,也无资格相拦!速速让路,勿要滋生事端!” 马车接近宫门前,忽有一道忍怒的高喝声传来,晋擎云强压心口酸涩痛苦的种种杂念,隔着一道车帘问道:“前方是何状况?” “回老爷……似乎是防守宫门的士兵与孔氏族人发生了冲突。” 晋擎云面容一变。 向来甚少踏足宫中的孔氏一族,怎会在这等节骨眼上过来了? “老爷,是否停车?”赶车的老仆放缓了速度,低声询问道。 晋擎云踌躇了片刻之后,狠一皱眉道:“停——” 只要他肩上还担着晋家的荣辱,他便无法置之事外。 勿论孔氏一族今夜为何前来,都不可轻易让他们入宫得知真相! …… 密道中,江樱让云璃敲昏了挣扎哭闹不止的殷稚潼后,刚行了不足百步,却又再遇险境。 接近未央宫的一端,也有了阵阵脚步声传来。 “姑娘……”云璃吓软了腿,神色慌张地抓住了江樱一只胳膊。 却又十分自我厌弃地想,亏她平日里自诩稳重,到了如此关键的时刻,不能帮到姑娘分毫不说,竟还反过来依附姑娘,什么主意都没了! “你快回去。”江樱当机立断地看向她,说道:“方才不是发现了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吗——他们不可能检查的那么仔细,你速去藏好,在他们经过之时屏住呼吸不要发出动静便好!” 云璃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不住地摇着头。 方才在返回之时确实在密道左侧发现了一处凹洞,内里曲折,洞口极窄不易被人发现,可最多只可勉强容一人! 姑娘的意思,竟是要将这活命的机会让给她?reads();! 云璃瞬间已是泪流汹涌,哽咽着道:“奴婢说什么也不能!奴婢不过一介孤苦之人,已无亲人在世,没什么值得挂念的。死便死了!可姑娘与奴婢不一样,姑娘正当是好时候,有这么多至亲之人等着姑娘您活着回去呢!” “可是……” “姑娘大恩,奴婢谨记在心,却无福消受!只愿来世做牛做马再服侍姑娘!” 江樱听得连连叹气。 在这生死存亡关头,还能如此推让的,必然不是惺惺作态。这确实是个好姑娘。 可云璃不愿苟活。她如何又能愿意? 方才的选择,与眼的情形是决然不同的。 若让她独占了这活命的机会,而眼睁睁地看着云璃丢了性命。她此生只怕都会过意不去。 “你当真不怕死吗?”她问道。 “姑娘怕吗?” “我当然怕。” “呃……”云璃显然没料到江樱这样一幅大义凛然的模样,说出来的却是这样一句有些发怂的话,然自己还是决然一笑,摇头道:“……奴婢不怕。” 所以。还是让姑娘活去吧。 “既如此,便将这机会留给小太子吧。”江樱却道。 “姑娘……”云璃瞪大了眼睛。 然而只见江樱已疾步转身。抱着殷稚潼往方才发现的藏身之处折了回去。 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命运,她与云璃是自己选的,但殷稚潼却不是,她们也没有替他做出冒险送死这等决定的资格! 云璃跟在她身后。惊的已经忘了哭,想要开口劝一劝江樱,却不知该怎么说。 她自己的性命她可以选择就此舍弃。但这个小孩子的…… 她既然都能这样想,那想必姑娘的想法。也是同样的吧? 眼看着江樱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中的殷稚潼藏入了凹洞中,云璃终于没了要开口劝说的想法,也不再哭了。 身后的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了。 隐隐还能听到令人心惊的喊声和兵器晃动声。 “姑娘,我们现在怎么办?” 江樱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抿了抿唇,道:“皇后娘娘她们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若是依她方才所言,这些人的目标只是她的话,想必……” 云璃微微抖了抖。 人少力寡,活来的可能很小了。 若是确定了她的身份,那些人十有*已经撤走了。 所以……她们现在只能沿着这条密道往御花园北门的方向逃,搏上最后一把了reads();。 “姑娘还有力气吗?”云璃强自咬住打颤的牙关,向江樱问道。 “逃命的力气肯定是有的。”江樱心底略略一沉,抹了把额角黏湿的冷汗,看了云璃一眼,道:“待会儿只管跑,千万不要回头——” 云璃重重点头。 主仆二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之后,便提裙往前疾奔而去。 “快!前面有人!” “能出现在这密道中的,定非普通宫人,快给我追!不能留一个活口!” 云璃脸色一阵惨白,只有加快了脚步。 黑暗里,她甚至辨不清江樱是在前面还是后面。 她只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沉,越来越快,似乎一瞬便要追上她们了! 眼前忽然跳进一丛光亮,随着越来越盛的火光,前方的路明朗起来,却仍让人看不见尽头。 身后的声音也跟着噪杂了起来。 或是喊打喊杀,或是呵斥她们站住别跑。 巨大的恐惧中,江樱反倒没有方才那般畏惧了,甚至想高声回他们一句‘傻子才不跑,有种你们别追了’! 可为了节省力气,这个有些神经质的想法并未得到实践…… 随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声音,匆乱中,江樱脚忽被凸起的石块重重一绊,身形陡然一个踉跄向前扑去! “嗵!” 江樱整个人都扑倒在了冰冷且凹凸不平的密道上,由于方才跑的极快的缘故,惯性起了极大的作用,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被震出问题来了。 又因狂奔之陡然停住,心跳一阵紊乱,竟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她觉得自己可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典范人物。 神智涣散间,她抬头往前看了一眼,只见已没了云璃的影子。 这丫头跑的倒快,竟真的没回头…… “姑娘……快走啊!”云璃厉声喊道。 呃? 江樱趴在地上,转回了头去。 赫然只见云璃已被对方牢牢地抓住了双臂,却还在不停地挣扎着。 “不留一个活口!” 为首的盔甲兵高声道。 一道拔刀的寒光倏然在江樱眼前闪过,向着云璃的方向高高扬起—— 还真是直截了当啊reads();! “慢着!”江樱瞳孔一缩,高声喊道。 “不要心急,很快就轮到你了!”为首之人嘴角噙着冷笑。 却见那跌倒在地的小姑娘牟足了劲双手撑地缓缓站了起来,目色凛然道:“你们的目的究竟是杀人,还是找人!” 对方闻言眸光一紧。 “你们奉命搜找皇后娘娘的踪迹,却逢人就杀,连问都不问一句,难道就这么肯定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吗?” 江樱在赌他们还不知道前方的同伴已经先一步发现了皇后娘娘。 若不然,也不会有这前后夹击的阵势了。 “你知道她在哪里?” “当然知道!”江樱见对方上钩,立即道:“只是这藏人之处极为隐秘,我说了只怕你也找不到。但只要你答应找到皇后之后便肯饶了我二人,我便可以带你们过去——” “姑娘……”云璃震惊地看着她。 只瞬间,她便明白了江樱的用意何在。 提出这样一个要求,自然只是个迷惑他们的幌子。 可他们纵然答应了,她们又怎可能带他们找到什么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现如今是生是死,她们都不知道! 拖延时间逃走吗? 这也无异于痴人说梦啊。 “好!我答应你!”对方只稍一思考之后,便十分痛快地答应了。 因为之于他们而言,江樱和云璃不过是两个无足轻重的蝼蚁罢了,他们想要碾死随时都可以,不必急于这一时,而若她们真能带领他们找到皇后,那回头等着他们的,可是极为丰厚的赏赐。 若发现这只是她们的诡计,到时一刀抹了脖子便是。 这笔买卖怎么算,他们都不会吃亏,故没有不去试一试的道理。 左右她们也没有可能活着离开。 “皇后人在哪里?” “就藏在未央宫。”最近说的谎太多,已经全然不需要过脑子了。 为首之人闻言之后抬手示意,便立即有两名士兵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了江樱的胳膊。 得,跑了几圈儿又要绕回去了。 江樱的目的正是想蓄些力气,于是干脆全借了他们的力,自己一丁点儿力气也不使。故而一来二去,几乎是被二人拖着往前走的。 两名士兵发觉了她这种近乎无赖的行为之后,纷纷面色鄙夷地看向她,却也别无他法。 只暗忖着待会儿动手的时候,定要多给上她两刀。(未完待续。) 453:形势翻覆 与此同时,宫门前又是另一番情形。 “孔先生怎会在此?” 晋擎云被仆从扶马车,强提了些笑,走向那以孔弗为首的一群人,意外地问道。 “晋公。”孔弗还以一礼,却是未笑,直截了当地道:“我那孙女今晚入宫赴皇后生辰宴,至今未见出宫,我实挂心至极,还请晋公让手之人立即放行!” 他这毫不迂回,甚至有些强硬的一番话,让晋擎云愣在当场。 “孔家小姐今晚也在宫中?”他此番意外倒非作假。 “我虽不知今日宫中究竟出了哪番变故,竟凶险至宫外层层严密把守,更惊动晋公亲自到此,但孔家向来无意掺和朝局,并不打算过问此事。我此番前来,为的不过是确保孙女的安危罢了,还望晋公念在两家往日的交情上,不要多加为难——”孔弗语气还算相敬,但眼中神色已不能再沉。 晋擎云心底一凛,立即回道:“庆王叛乱忽然举兵逼宫,如今宫内情势十分凶险,局面尚未完全稳住,老朽哪里能让孔先生只身入宫犯险?孔小姐与然之亲事已定,已是晋家的人,若事先得知她在宫中,绝没有不闻不问的道理——孔先生稍安勿躁,老朽这便吩咐人前去传话,定竭力保护孔小姐的安危。” 竭力? 不能保证,还跟他谈什么废话! 孔老爷子在心底骂了句粗话,面上已见冷意:“晋公这是执意要拦老夫了?” “老朽只是——” 晋擎云半句话还未说完,便有人出声打断:“晋公无需多言!我等只是要随先生入宫确定家中小姐有无妨碍,纵然当真因此出了什么差池,却也绝对怪罪不到晋公头上!” 孔氏一族从没有打断对方说话的习惯。这样贸贸然的一句声音,却是来自于梁平。 原是庄氏久久等不到江樱回来,心中不安,便要过来接人,他不想庄氏来回奔波,便让家中车夫驱车赶往皇宫,本是打算在宫前等江樱出宫。谁料还未接近。便见大批士兵拥入皇城,情势非同一般。 梁平心知自己力微,当机立断让车夫去了孔氏族中请人reads();。 孔家既认了江樱这个嫡女。自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且巧合的是,老族长近来身染重病,今晚孔弗前去探望留在了族中用饭。恰巧听到消息,自是片刻不肯耽误。带了族人赶来。 为了以防万一,还点了五百私卫随同。 不料却被阻在了这宫门之外! “不错,纵有差池却也与晋家无关,请晋公放行!” “这宫门虽广。却是姓殷,自古以来为天百姓所开,绝非晋家私人宅邸。故据晚辈拙见,晋公似是没有立场拦住我等去路的!”有年轻的族人还不够成熟。如是说道。 却带起了道道附和之音。 晋擎云额头已起了一层薄汗。 可宫中究竟是何情形,怕只有他一人知晓。 今夜之事若是为孔氏所知,他们晋家清名怕是要毁在无数读书人的笔杆子面了! 虽有庆王这个替死鬼在,但孔家这帮老家伙却也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晋擎云心中思虑再三,却见以孔弗为首的众人竟已上了前来,俨然是有要硬闯的架势! 守于宫前的士兵豁然挥矛相拦。 双方对峙,脸色皆冷如寒冰。 与此同时,身后却隐隐响起了一阵浑浑的马蹄声。 单听这声音,便知阵势极大! 这又是哪一路人马? 一匹单骑先行驱近,手中握有一卷明黄色锦帛,高声喊道:“丁城军奉旨前来救驾!速速让道!” 丁城军?! 远在百里外的丁城军是何时得到的消息,竟能在事发后不到两个时辰便进了京! 晋擎云想到自己收到的那封密信,顿时了然了。 殷子羽的防备,还不止一重。 他却陡然松了口气,抬手示意士兵收起兵矛,让出了一条宽广的道路来。 丁城军都惊动了,那么庆王就是没反,也得反了。 他晋家让道让丁城军进宫护驾,至于护不护得住,便与他们无关了。 也算是给了他晋家一道台阶。 “丁城军既已赶来,必能极快将局面稳住,先生请便吧。”晋擎云话罢又施一礼,道:“方才得罪之处,皆是出于先生等人的安危着想,还望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晋公言重。”孔弗还礼,却看也未多看他一眼,径直带人匆匆行进了宫门之内。 片刻之后,果然有大批人马靠近皇宫reads();。 起初陡然一看,人数不可估计,然待打头的弓弩队策马涌入宫中之后,后方却顶多再有五百步兵相随! 晋擎云往后看去,只见已是空荡一片,再无一道人影。 丁城军就带了这区区千人前来救驾?! “有劳晋公入宫护驾,余的交给我等处理便可。”一位将领模样的男人马与晋擎云行礼后,恭声说道。 晋擎云强忍着被人戏耍了的愤怒感,问道:“不知此番丁城军出动了多少人马?” “弓弩三百,步兵四百,共计七百整。” 竟还不到一千人! “多亏了府上的二公子此前提醒,要将军着意提防着庆王那边的动静,将军这才遣了我等就近守在京城外,果然,这才不过半月之久,庆王竟当真有了异动——”男人似笑非笑地说道。 晋擎云闻言面色一凝。 晋起提醒丁城军,要小心防备庆王?! 庆王向来安分,从未有过要反叛的迹象,他何以会有此提醒? 他又是何时同丁城军扯上干系的? 而若当真有心防备,又为何在事情已成定局之后才迟迟赶来收场?莫不是知晓此番真正要血洗皇宫的不是庆王不成! 晋擎云忽感自己跌入了一张事先为人编织好的大网之中,一举一动皆在受人牵制—— 这群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他拦住孔氏族人之时出现的人是不是丁城军还未可知! 他这个孙子可真是青出于蓝! 他犹在失神当中,男人已抬手作礼上马离去,追上了垫后的步兵。 “傅平先生,您同晋公说什么了?嘿嘿,平日见您只会写字儿算账,没想到换身兵服还真像那么回事儿!”最先策马前来,手捧圣旨要进宫救驾的年轻士兵。此际凑了上来。竟已是满脸轻松之色。 男人瞪了他一眼,道:“还在这儿嬉皮笑脸的?咱们主子未来的媳妇儿至今都还凶险未卜,若真在咱们眼皮子底出了差错。回头主子回京还不得剥你我的皮?你既熟悉宫中地形,还不赶紧去帮着孔先生找人!” 那年轻小兵得了训斥,也不敢还嘴,只有一夹马腹。向着孔弗一行人追了上去。 而不过须臾,宫门外又有马蹄声响。 守在宫门前的晋家兵士只当是丁城军的后援。又因晋擎云还未及离去,故而并未打算相拦。而待那人马卷着滚滚黄土来到了面前之时,才蓦地发现其装束浑然不是丁城军——个个身穿黑色披风,腰间悬着弯月长刀刀鞘。黑色兜帽的遮掩,个个看不清形容。 待一行人马毫无顾忌地高扬着马蹄飞驰进了宫门之内,方有人迟迟地回过神来道:“那不是……西陵军吗?” 人虽不多。马骑的又飞快,但这副装扮对于晋家的个别侍卫来说reads();。却是不陌生的。 可西陵军怎么也来掺和了! 守在宫门前的一干士兵们只觉得今夜实在太过混乱,他们很茫然。 若非是方才晋公那番话,他们还不知道今夜庆王叛乱了呢。 晋擎云自也认出了这一行人来。 他前些日子便得到西陵应王子与冬珠公主带随从入了大风国国境的消息,只是没想到竟会来的这样快,且这样巧。 “……西陵军怎敢如此大胆地插手咱们风国的军政大事?”一名近身保护晋擎云的侍卫见晋擎云没有任何反应,半是惊愕半是提醒着道。 晋擎云只是冷笑一声,并未言语。 什么插手国政大事,还不全是为了那个一半姓孔一半姓江的丫头过来的。 可真是热闹。 不知他那儿子是否料到因为漏算了这样一个看似无足轻重的小姑娘,竟接连惹起了这么多的麻烦事。 但里面的种种后续之事晋余明最终会如何处理,他已经不愿去过多理会了。 他所能维护的,已经尽力维护了。 至于其它,不想再多说半个字。 晋擎云抬头望了一眼似被火把映照出了片片红光的苍穹,只觉得万般心绪已无力收拾。 他咳嗽了一阵之后,顺了一阵气,便道:“回府吧。” 今日之后他的境地,只怕更不会好过。 仆人立即搀扶着他向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马车却陡然一晃。 “轰!!” 忽然之间,一声巨大的爆破声陡然响起,震力极强,竟引得天地间一阵剧烈摇晃! 众人身形一时都随之左摇右晃起来,受惊的马匹也发出嘶鸣来。 一片红光同时由正东方陡然攀起! “是金銮殿的方向!”混乱中,有人高呼道。 “是火药……” 空气中一片火药味迅速弥漫,夹杂着一股股腾人的滚热气息铺面而来。 晋擎云望着红光映天的方向,瞳孔一阵阵剧烈的收缩。 “老爷!” “快扶住老爷!” …………………………………… 江樱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正午。 窗外一片午后天晴的清爽之气,阳光正暖reads();。 江樱一睁开眼睛,便瞧见了满屋子的人守在她的身边。 见她醒来,大家余惊未了的脸上,顿时写满了兴师问罪的神色。 兴师问罪? 呃,什么情况? “我们都听云璃说了,当时在密道之中情况危急,你们前后受敌之际,你竟将唯一活命的机会让给了小太子……你这孩子心肠这样软善,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眼中,你让奶娘怎么说你好?”庄氏一改前些时日的哭啼,满面谴责。 梁平也在一侧委婉地说道:“善心虽是为人之本……但这回我也是不赞成你这种冒险的做法。” “这哪儿是善良啊,这分明是蠢!”梁文青则直截了当地指责道:“你这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当时那是什么情形我虽然没有亲眼瞧见,但想也能想得到该有多么凶险!你不过是个寻常的普通女子,还真将自己当做救世主了不成?” 好些时日不曾见到的冬珠,倒是没有板着一张脸,却是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 刚醒过来的江樱看着众人一张张不赞同的面孔,不免有些发懵。 她这才醒过来,为什么就要面对这样的局面? 这个时候,不是该好好地关心关心她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才对吗? “你这孩子,成日就只会让我担心!”庄氏见她不说话,一副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这么蠢的事情的模样,一时更生气了。 偏偏江樱见状还‘不知死活’地笑了两声。 按理来说,她做了这么‘圣母’的事情,该是得到大家一致的称赞和颂扬才对,但在真正在乎自己的人面前,他们永远不会希望自己会在带给自己的危险的前提,而去冒险帮助别人,哪怕这样的出发点会让他们此刻显得格外自私狭隘和不顾大义。 可这才是家人啊。 但当时的情形究竟如何,怕是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她并非是众人眼中真谈得上正舍己为人的傻姑娘。 当时她之所以选择将殷稚潼藏起来,是因为她无法去为别人的生死做决定。 况且,那情形对她而言,也不能算是绝境。 她当时想着,先拖延着时间,存些气力,确定能有足够强烈的意念打开空间之后,带着云璃逃走,然后趁他们追赶之际便寻机会一起躲进空间里保命来着——虽然会暴露自己这个人不人妖不妖的事实,但也总比死了强。 毕竟她和云璃也算是经历过生死患难的人了,事实告诉她,云璃是个值得相信的人。 可谁能想到她刚跟那些人出了密道,回到未央宫内,还不及与他们出言周旋,迎面就见她家老哥带人过来了! ==== ps:谢谢热恋和清露的打赏!~(未完待续。) 454:同归于尽 当时她那个意外啊。 再然后,就忽然听到一阵震天的轰响。 而她也因过于脱力,再加之觉得自己脱离了危险,意念一放松,便昏迷了过去。 “等你身子好全了,看我不好好教训你一顿,若不然你怕是长不了记性!”庄氏‘咬牙切齿’地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江樱的脑门儿。 江樱佯装被她戳痛,捂着额头哎呦了一声,口中却仍是应道:“我知道错了,断没有下回了。” 众人望着她这副卖乖的模样,或笑或气,气氛却总算缓和了下来。 昏迷了这么一场,再回想起昨夜的几番凶险,江樱仍是十分后怕,正打算问一问昨夜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忽地发现,屋子里并没有江浪的影子。 她说方才怎么隐隐觉得少了一个责骂她的人呢…… “我哥呢?” “大郎正在厨房给你看火熬药呢。”庄氏道。 “我说怎么没瞧见他……怎么让他熬起药来了?”江樱忍不住笑了。 庄氏便解释道:“之前请的那个叫小兰的丫头,做事越发不上心,便被我给解雇了,新的丫头要今个儿下午才能过来。云璃昨夜又是受惊又是受伤的,我便叫她在房中歇着没让出来——大郎见我方才忙前忙后的,这才揽了熬药的活计。” 在外虽是让人不敢接近的西陵国储君,但在自家里,却也只是一个随时能挽起袖子来亲自给妹妹看火熬药的兄长。 江樱听罢了然,又问云璃伤的重不重。 “伤的倒不算重,同你差不多。都是些磕磕碰碰的皮肉伤,上完了药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受了惊吓,怕是得几日才能缓过神来。” 江樱这才放心,想到昨夜在生死存亡之际,这丫头仍想着要将唯一活命的机会让给她的情形,经此一事,内心不由又是将云璃更加看重了几分。 这么想着。便跟庄氏她们说了当时的情形。 庄氏颇为感慨。点着头道:“云璃确实是个好丫头,日后咱们家也必然不会亏待与她。” 说完了云璃的事情,江樱这才顾得上开口去问昨晚之事。 “昨晚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后来的爆炸声。又是怎么一回事?” 几人互看了一眼,梁平方才有些奇怪地问道:“昨晚你一直在宫里,竟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梁文青:“就是,昏迷后的事情你不知道。难不成昏迷前发生的也忘了?” 江樱摇了摇头,道:“昨晚我在皇后宫中用宴到一半。只见皇上匆匆忙赶了过来,也未说原因,便让宸妃打开了密道,让我们躲了进去。后来密道被发现。便有人前后进来搜找,当时情况危急,皇后娘娘为了不拖累我们。便独身赴险,想借此引开对方的注意。以保全我们……” 说到此处,江樱顿了一顿,才又继续说道:“那些人不知究竟是什么人派来的,但目标似乎是皇后娘娘。” “看来你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梁平听罢她的话,方道:“昨夜宫变,乃是由庆王挑起,后晋国公世子察觉到异动,带兵赶来围剿救驾。庆王最后被困于金銮殿中,眼见没了退路,便点了**与晋国公世子同归于尽……**是事先埋好的,谁也没有防备,我与孔先生等人赶到之时,金銮殿中已被炸毁不成样子。” 说到最后一句,梁平的目光有些复杂。 江樱却赫然瞪大了眼睛。 “庆王与晋国公世子同归于尽了?!”她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个消息未免太过突然了! “可不是……不光是晋国公世子,就连那嫡长公子也在宫乱中不幸身受重伤,救治无果后,丢了性命。”庄氏说到这里,口气还颇有些同情。 虽然她对晋觅的印象十分不好,但她知道的却也只限于最浅显的表面,而如今这对士族父子因清除叛乱而送命,是谓成就了一番大义,落在不知真相的众人眼中,难免惹人唏嘘同情。 江樱一时更为震惊。 晋余明死了! 晋觅竟然也死了! 就这么死了? 她觉得自己似在梦中一般。 “……这怎么可能?纵是救驾,也轮不到晋家的继承人亲自以身涉险啊。”她喃喃着道,眼中神色不停地变幻着。 总觉得很不对劲,也太过突然了。 这对前世亲手害死了晋大哥的父子,竟然就这样死了? 而且还是为了清除叛乱? 皇家虽说贵为天家,但对晋家而言,又能算得上什么? “那便不得而知了,但昨夜晋余明确实是带兵赶去了宫中,且身殒于了金銮殿中。”梁平意味深长地说道:“但究竟是不是真的为清除叛乱而身亡,晋家也只能给出这样的‘真相’了。” 昨夜他亲眼目睹了宫中的情形,依他之见,晋家带去的亲兵,却是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前来清除叛军的。 可真正的真相,注定是没有办法为人所知的。 江樱听罢一阵默然。 这倒是真的。 士族子弟,纵然是死,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 死也要死的有价值,留下令天下百姓感慨惋惜的美名。 “他们当真死了吗?”她不确定地问道。 “晋家门前都挂了白了……那还有假吗?”冬珠说到这里,忽地嗤笑了一声,道:“晋家世子我见过几回,怎么看怎么胆小的,昨夜竟敢亲自入宫平叛,倒是让人吃惊。可晋觅那人渣,要说他也因此丧命的话,我却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别人不知,她与江樱难道还不知么,那厮在西北之时双腿都被生生打断了。晋家会让一个瘸子深夜进宫护驾?这也太它娘的说不通了吧? 也只能糊弄不明真相的百姓了。 “指不定是怎么死了呢。晋家为了给他留下个好名声,也真是够不遗余力的。”冬珠撇撇嘴,道:“这种人,就该让他遗臭万年才对。” 只能叹他一声好运气,是生在了晋家。 听她言语讽刺甚至难听,庄氏皱了皱眉,心想劝一句‘死者为大’。但见梁平神色平淡。似是丝毫不觉得冬珠所言有什么不妥之处一般,自己便也没有再开口。 反正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甭管怎么死的。死便死了吧,与她家也没什么干连。 她刚要打住这个话题,然却听江樱忽然松了一口气似得,道:“名声对活人而言故是要紧。但对死的人来说,却是最为虚无缥缈的。人在做天在看。他父子二人是善是恶,阎王爷那儿自有评断,待来世是让他们投生做猪还是做狗,便要应各自的轮回报应了。” 庄氏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诅咒。 自家这姑娘。何曾这样说过谁? 梁平与梁文青也俱是一怔,梁文青道:“你这是同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外头的人都在颂扬他们晋家一门的忠烈,为了天下大计送了性命。你倒好,在这儿诅咒人家来世做畜生——” “做个能喘气儿的畜生都算便宜他们了。”江樱轻飘飘地一句。口气一丁点儿起伏也听不出来,声音是小姑娘独有的清脆,怎么听也不像是能说出这样难听的话来的。 像晋余明这种双手沾满了无数无辜之人鲜血的人合该下十八层地狱,时刻遭受折磨,永世不得超生吧? 她又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梁文青又是一愣,继而忍不住笑了。 “这又说的什么话啊?”庄氏满脸的哭笑不得,忙地制止她再继续说下去:“白的黑不了,黑的白不了,若他们当真是恶人,这般短命或也是老天爷给的报应了。可这些自有天定,你如今还病着,哪儿能说这些有损阴德的话?” 江樱也不再多言,却是想起了晋起来。 不知道晋大哥有没有听到这些消息? 前世今生的仇人忽然就这么出乎意料的死了,他听了之后不知是会松一口气,还是会有些遗憾没能亲眼瞧见这大快人心的一幕。 梁平又断断续续地跟她说了一些昨晚的事情。 还没能从晋家父子的死讯中完全抽出神来的江樱,越听越意外—— “昨晚祖父也进宫了?” 昨晚的情况那样凶险,他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能去冒那个险? “若不是孔先生和丁城军在前开了路,只怕我同阿烈也不能在那帮人对你下手之前便赶到未央宫,救下了你这一条小命儿。”冬珠半开着玩笑道。 “先生昨夜是随我们一同亲自将你送了回来,又听大夫确诊你没有大碍之后,才放了心回了清波馆去的。待会儿怕是还得过来的——”梁平又将昨夜宫门前的种种,说给了江樱听。 江樱听着孔弗因急于入宫救她,甚至不惜跟晋擎云当众对峙,还险些到了要闹翻脸的地步,一时既是愧疚又是感动。 “真说到这儿的话,我确也弄不明白晋家昨夜入宫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带了那么些兵,没能救下皇帝便不说了,竟也不派一兵一卒去皇后宫中保护吗?”庄氏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我听你梁叔说,那皇后娘娘,最后还是被后/宫之中的一名嫔妃给拼死护出了金銮殿的。” 江樱闻言更是意外! “皇后娘娘还活着!”她忙地看向梁平。 她醒来后一直不敢问及,便是肯定了昨夜皇后娘娘只怕早已在密道之中送掉了性命。 梁平点头道:“侥幸保住了一命,只是也受了极重的伤。” 江樱听罢心中稍有安慰,暗暗想着等过了这段风波,宫中形势稳定下来之后,便去看望她。 “好了,别净说这些了。你才刚醒,还得好好歇着,等待会儿大郎将药送来,你快给喝了。再躺一会儿,便能用午饭了。”庄氏掐住了话题,梁平也当即未再多言,只说厨房里还煲着汤,他怕江浪一个人忙活不过来,便请缨前去帮忙了。 庄氏替江樱掩好被角,也带着梁文青去了厨房准备午饭。 冬珠有意跟庄氏处好关系,好打消她到时不肯让江浪‘入赘’西陵的做法,便也抛下了江樱,跟着去了厨房。 房中这才完全安静了下来。 江樱却无心再躺,而是坐起了身来。 望着支起的窗棂外一片日光明媚,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她有些恶毒地想,昨夜虽然凶险,但好歹也要了晋家那对父子的性命,真是怎么想怎么大快人心。 如此一来,晋大哥该是省去了许多麻烦吧? 她忽觉往后的路,顿时更为开阔明了了起来。 “还傻笑呢?昨夜险些性命不保你知不知道?” 江浪一走进来便瞧见了她靠坐在床头,望着窗外微笑的模样,走近了来,一手端着药碗,一手在她头顶敲了一记。 江樱抬起头来看他,笑着唤了句哥哥。 “可真是个傻大胆儿——”江浪见她一点受惊的样子也没有,反倒还乐呵呵的模样,无奈笑道,口气中却满是宠溺和庆幸。 庆幸他昨夜及时赶到。 “快把药给喝了。”他单手提了张椅子过来,动作说不出的轻松利落,坐在床边,拿勺子轻轻搅了搅药汁,便舀了一勺送到了江樱面前。 江樱一口吞下去,眉头也不曾皱一下。 “倒真是长大了,小时候喂你吃药,那可得捏着鼻子往嘴里灌才成。”江浪笑着说道。 江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由着他喂了几勺之后,干脆直接从他手中将药碗夺过来,也不用勺子,就着碗沿儿一口气喝了下去。 这些日子来她日日喝药,倒是练就了一番不怕苦的真功夫。 江浪一阵失笑,一边递去帕子让她擦嘴,一边才说起昨晚上的凶险,想到当时的情形,他至今尚且心有余悸。 江樱怕他也要跟奶娘一众人一样,要指责她只顾他人不顾自己的性命安危,便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机智地扯开了话题,问道:“之前来信不是说最快也要入冬后才能赶来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 ps:进入倒计时了,正文还有十章左右完结。(未完待续。)(.)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455:因果报应 “这回没走官道,专捡的捷径小道儿走,带的人也不多,便省了一半的时间。.XshuOTXt.CoM” “那多危险啊。”江樱皱着眉说道。 这天下大乱之势,造就了太多不怕死的流民匪患,纵是官道都不是绝对安全的,商队都敢截,更遑论是最适合他们下手的山林捷径了。 “我虽带的人少,但你当他们是吃素的不成?那些匪盗之辈贯是恃强凌弱的,我不找他们的麻烦便好了,他们还敢来我跟前晃悠吗?”江浪道。 这自然是说给江樱听的好话。 实际上他们这一路并算不得太平,但好在也都有惊无险,便也没什么必要特意说出来害妹妹担心。 “说到这里,我倒还没来得及跟你算账呢。”江浪戳了戳她光洁白皙的额头,敛起了面上的笑意,佯怒道:“定亲这么大的事情,竟连个招呼也不跟我打?合着我这个做兄长的,连在这上头说句话的资格也没有?若不是我这回赶得快,真怕等我入了京,你已经进了晋家的门儿了!凡事都听他的,你还有没有一丁点儿自己的想法了?” “哪儿是啊……”江樱摸了摸额头,解释道:“当时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传信,若只是寻常商量的话,必是要提前过问你的——” 咳,她倒真像是凡事都听晋大哥的? 可她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啊。 能全心去信任依赖一个人,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幸事呢。 当然,这样的话,她是不敢对江浪说的,怕会挨揍。 江浪一挑眉头。问道:“照你这么说的话,倒是怪我太过不通情理了?” 江樱闻言只是笑,又将当时那番‘釜底抽薪’的情形完整地说了一遍给他听。 其实这些当初晋起都已在信中言明,江浪之所以气不过,只不过是心中憋了一口闷气在,若说真的生气,那生的也是晋起的气。而非是自家妹子。 眼下又见她一脸认真地解释给自己听。那种作为兄长所应当受到的重视感立即又重新回到了身上,自然而然的,态度便也就松缓了下来。 只末了又郑重地要求道:“成亲的日子。必须与我商定,纵是再有天大的原因也不好使——你可得给我记住了。” 江樱咳了一声,道:“那是自然……只是眼下诸事未平,谈这个还早了一些。” “不管早晚。都必须得跟我商议。”江浪再三重申,力要将属于兄长的权力牢牢地握在手中。 江樱笑着。满口答应下来。 终于满意的江浪,这才问起晋起来。 “阮平那边他不是没去么?还有什么其它的事情须得他去亲自处理,这才刚定亲,就不见了人影。” 昨夜宫变。若非他及时赶到,后果当真无法设想。 这种时候,他这个未婚夫倒是不知跑去了哪里。 江浪不知晋起外出是为江樱寻药。更不知他走前便交待了傅平要仔细留意江樱的情况,自然也是不知昨夜所谓进宫救驾的丁城军。也是他的手笔了。 江樱默默为晋大哥喊了句冤,因怕江浪过于误解他,要将那好不容易得来的认可就此推翻,于是半真半假地解释道:“我身体有些亏空,前不久一位名医说须得配合一味罕见的奇药,方能药到病除。晋大哥之所以离京,便是带人为我寻药去了。” “当真?” “当然了……” 江浪不懂分毫医理,也不知身体亏空只能靠长久的调养来慢慢恢复,但见江樱确实又较在西北之时消瘦了许多,一时只顾得心疼,又有些愧疚自己上来只知道跟她‘问罪’,竟连两句关心的话都没顾得上说,一时便也不再将注意力放在晋起的身上了。 而是询问起了他回西陵之后,江樱的种种状况来。 江樱一一回答了,只是隐藏了有关自己真实的身体情况的那一部分。 实在没必要让更多的人跟着担惊受怕了。 江樱也问了他的近况。 “我在西陵一切皆好,义父义母视我如己出,朝局也颇为稳定。对了,这次回来,义父义母还特意备了礼,让我带来一并给你——待会儿吃完午饭,我便让人给你取过来。”江浪避重就轻地答道。 江樱难得清醒,没被他给绕过去,眨了眨眼睛问道:“我是问你同冬珠的事情。” “……”江浪笑了笑,似有些不大自在,却也答道:“也很好。” “可有打算何时成亲吗?”江樱又进一步问道。 自从生病以来,她觉得自己开始变得爱操心了。 “这个暂时还没打算……”被她这么一问,江浪反倒也没了方才那点儿不自在,只如实了答道:“义父正是鼎盛之期。此时我便与冬珠谈婚论嫁,未免有些早了。在西陵国那边,女子一般要年满二十方能出嫁,冬珠又是公主,更没必要着急。” 江樱听罢了然点头。 那便盼着她还能有机会亲眼瞧见那一天吧。 江浪不知她心中所想,便笑着道:“我的事情你便不必操心了,你只管养好身子。” 江樱便收起了心中那点小小的沉重,笑着点头,又与他说起了其它的事情来。 兄妹二人杂七杂八地说了些家常话,最后江浪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忽地问道:“对了,我听说你昨晚入宫是去参加皇后娘娘的生辰宴?” 江樱点头,见他表情有些迷惘,便问他怎么了。 “你同这位皇后娘娘十分相熟吗?”他又问道。 “她宣我进了几次宫作陪,待我也极好,故也还算是相熟的。” 江浪顿了顿,又接着问道:“……那她进宫之前是什么身份?可与咱们家中有过来往吗?” 江樱摇摇头,道:“进宫之前的身份我倒是不清楚。但也必定不会出身于寻常人家。想来咱们家此前世代经商,应不会跟这些官宦人家有过什么交集吧?”说到这里,又满脸奇怪地问道:“哥哥怎么突然问起皇后娘娘的事情来了?” “昨晚你昏迷之后,我带你出未央宫之时,恰遇了在金銮殿被炸药所伤被宫人扶回未央宫诊治的皇后娘娘。当时她伤的很重,见你昏迷着,却不忘仔细关心了一番。确定你没有大碍之后。才由宫女扶着回了未央宫内。” 江浪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接着道:“我见她对你关心异常,又觉得与她似曾相似,所以才问一问你。是否是之前便相识的故人。” 江樱讶然地看着他,道:“这不应当啊……我倒不曾听皇后娘娘提起过与咱们江家有过什么来往。” 江浪见她表情,忍不住一笑,适才不以为意地道:“那兴许是我看花眼了吧。” 可奇怪的是。他当真觉得似曾相似。 若说见过,似乎还不止一两回。 但再细想。却是如何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何处见过。 真是奇怪…… …… 晋国公府中,处处挂满了白绸,一派惨白肃穆之色。 檐角廊下悬着的各色灯笼,也被换成了白纸糊成的竹骨长筒灯。 就连丫鬟们的衣裳。也是清一色的灰白,通府上下,素净又寂静。 晋擎云和往常一样坐在书房中的罗汉床上。只是再没了往日的精神气儿头。 近日来一系列巨大的打击,让他原本花白的发丝一夜之间全白。整个人忽然之间都衰老的不成样子。 谢氏站在一侧,垂首沉默不语。 “你一早便察觉了。”晋擎云开口,声音不复平日的铿锵有力或是冷意凛然,而是一种近乎无力的平淡。 谢氏未语,他又道:“你倒是聪明。” 片刻后,又自嘲地道:“比我清醒。” 谢氏仍然不敢接话。 “这般懂得审时度势,权衡利弊……连自己的夫君是个怪物,都还如此冷静地左右周旋,为自己谋划。”晋擎云目色空洞地说道,“你们一个个的,都真是了不得,随便哪一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谢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父亲。”她垂首哽咽道:“您一生睿智,儿媳自知那些心思终究瞒不过您,但儿媳从未有过要背离或是损害晋家的想法……儿媳所做的桩桩件件,虽有私心,但到底也只是为了谋求一线生机,让两个姑娘能好好地活下去。” 她的夫君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所以她不得不为两个孩子考虑。 “你没有错。”晋擎云的口气仍然寡淡,“若非是你警觉,我如今只怕也没命跟你说这些了。” 原来自他起了疑心那日开始,他的好儿子便让人在他的饮食中投了毒,每日投放极少的剂量,纵是他自己,也只将自己的身体变差当做了心结所致。 他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一手养大的儿子,竟然会想要他的命。 世上大抵是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寒心的了。 可他如今说起来,却连寒心的滋味都已经体察不到了。 由内至外,除了麻木什么也不剩。 “晋公要如何处置儿媳,儿媳绝无怨言,只愿晋公看在血脉相承的份上,不要牵连了莲姐儿和蔚姐儿……”谢氏跪在那里,将头埋的越低。 她知道这位老人是最忌讳欺瞒二字的。 她一早便触碰到了真相,但因私心,不得不瞒住。 多番权衡之后,抱着放手一搏的决心,才做出了决定来。 若最终还是晋余明得逞,她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可若能阻止他,或还有一线生机。 晋家的人,没有一个简单的。但她却只是在夹缝之中艰难存活,左右观望,以求一个自保罢了。 “我方才说了,你没有什么错处。”晋擎云的目光没个着落,口气越来越淡,如同在梦中一般恍惚:“……为人父母,我远不及你。” 谢氏身形微微一僵。 “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这府里缺不得你。你且下去吧。” 良久之后,谢氏方应了声:“是。” 起身之后,又向晋擎云深深行了一礼。 转身欲走之际,却听晋擎云忽然问道:“你从具氏哪里都听到了什么……” 什么? 谢氏一愣。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是在问她当初从已经痴呆糊涂的婆婆那里得知了怎样的真相吗? “阿储他到底是怎么去的……”他又问。 谢氏面容复杂。 张口欲言之际,却又听得晋擎云道:“不必说了……你去吧。” 他不敢听了。 没想到他一辈子无所畏惧,临近终老之际却忽然变得这样胆小了。 谢氏沉默了片刻之后,与晋擎云面容俱诚地道了句“还望晋公以保重身体为先”,方才无声退了出去。 房外金色的阳光正暖,谢氏行至院中,仰面闭目感受着这久违的真实感。 她有太久没有这样站在阳光下了。 晋余明已死,经此一事心境大变的晋擎云也无意追究她的过错与隐瞒,这一切结束的让她甚至有些措手不及。 太快了,也太如人意了。 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分外不安。 “夫人,您怎么了?”贴身丫鬟见她忽然蹙起了眉,轻声问道。 “没什么,回去吧。” 或是因为近来的变故来的太多太快,她才会一时间错把不适应当做了不安。 “老爷,您都坐了大半天了,外头的太阳正好,老奴扶你出去走一走吧。”书房中,年迈的仆人沙哑着声音说道。 晋擎云没有回应,他靠在那里,像是失了神一样。 老仆也不敢再多言,直到晋擎云开口问:“可有给二公子传信吗。” “回老爷,今日一早,已经让人将信给传出去了。” “他会回来吗。” “老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二公子必定会赶回来的。” “他一定也是早就知道了的,所以才会那样,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晋擎云犹在自语,“都比我知道的早。这么久以来,我将他视作棋子,却不知他是如何看我的……” 大概也是一头怪物吧。 仆人无声叹气。 “往前我从来不信,这世上真的是有报应。”晋擎云的声音更低了。 这是老天给他的报应。 “……” …………(未完待续。) 456:入宫探望 接来的日子,江樱很少出门,却还是听到了不少外面传来的消息。 现如今世人皆知庆王叛变,因事发突然,晋家赶到之时皇帝殷子羽已遭毒手,而赶入宫中救驾的晋家世子与嫡长公子父子二人,也因此丧命,虽为士族子弟,但一番忠肝烈胆,实在令人动容。 而时隔两日,又传出了晋家老夫人因承受不住儿孙齐齐丧命的打击,积郁成疾,也很快撒手人寰的丧讯。 寄居在晋国公府,美名远扬的表姑娘谢佳柔,也自缢离世,只是晋家未给出确切的说法来。 众人猜测纷纭,有说她与老夫人祖孙情深,情愿追随,也有人隐晦地揣测,是因心系晋家长公子晋觅,是谓殉情而亡。 然不管如何,这搁在往日能在京中激起千层浪的消息,在如此关头传出,唏嘘归唏嘘,却并未引得太多人关注。 光是一场宫变,国君驾崩,晋氏两位继承人离世的诸多变故,已经让百姓们反应不及了。 而此番晋家虽伤亡惨重,惹人同情,但好在庆王一党被灭,殷家也侥幸留了一支血脉。 国不可一日无君,小太子殷稚潼,于先皇殷子羽葬后第三日,已被晋家扶持登基为帝,改天年号为安顺,寓意天百姓安居乐业,大风国运昌顺reads();。 百姓们因这一番变故而感到心惊之余,也都纷纷寄望这天能早日平定来,能有一个崭新的局势出现。 这一日,宋春月抱着女儿来了梁家找江樱说话。 “怎么近日也不出门儿了?可是担心外头对你的赞扬太多,要将你压得喘不过气来?”一见着江樱,宋春月便笑着调侃道。 她指的是江樱冒险救小皇帝殷稚潼的事情。 此事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去的。一时之间,被传成了各种版本,甚至已有了神乎其神的意味,就差没有编成话本子拿到茶楼里当书说了。 江樱虽借此在京中被百姓们大为关注赞扬了一把,但同谢佳柔离世的消息一样,在这等前所未有的大变故的背景之,所引起的效果被缩小了太多。并不是太值一提。 “你近来倒是清闲了。可是程家回肃州了?”江樱见她坐,便将圆木茶几上的杯盏往她面前推得近了一些。 “回什么呀。”说到这里,宋春月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模样。道:“本来说好是这两天回去的,可因为城中在搜捕庆王余党,出城进城都查的很严……敬平怕引起没必要的麻烦,便劝他们避过这段风头再走也不迟——” 衙门顶着压力。本着宁可错抓也不能放过的规矩,误抓了不少可疑的百姓。 虽说查明后也会被开释。真正冤枉无辜百姓的现象甚少,但一场能避免的牢狱之灾自然还是尽量避免来的好。 这个江樱倒是也听说了一些,便点了点头,笑着道:“避一避也好。反正他们如今也没了要在京中结亲的想法,你同周大哥也不必为此烦心了。” 宋春月却是道:“闹腾倒是不再闹腾了,自你们这儿回去之后。想是被梁叔敲打了一番,可老实着呢……可坏在那表姑父昨日出门的时候。也不知怎么一回事,不慎将腿给摔断了,这倒好,纵然不为了避风头,也少不得要耽搁个把月的时间了。” 江樱愕然了片刻,笑着叹了一口气。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眼见时辰不早,宋春月须得回家做午饭,便也没有多留。 江樱送着她出去,却在大门口儿遇着了宋春风和梁文青夫妻俩。 成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没什么好新奇的,宋春月只同兄嫂二人打了句招呼,便抱着女儿回家去了。 “你们怎么来了?”一面往院子里走,江樱一面问道。 梁文青:“这个时辰过来,你说能有什么事儿啊。” 她这么一句反问,江樱心已经了然。 得,这又是蹭饭来了。 宋春风挠了挠后脑勺,无奈地道:“家里也有烧饭的丫鬟,可她非要跑过来吃,拦都拦不住,也不嫌麻烦……” 梁文青难得地瞪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你懂什么呀……家里做的饭,能有我娘亲手做的好吃吗?” 宋春风一皱眉,顿时闷闷不乐起来reads();。 他觉得他这媳妇变了。 人都道,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了,这句话果然不假。 成亲前和成亲后,完全就是两个样子啊。 往前哪敢这么跟他说话? 梁文青却不理会他哀怨的情绪,快走了两步跟上了江樱,挽起她一只胳膊,笑着道:“中午吃什么啊?” 江樱转过头来笑着看了她一眼,道:“今日你们来巧了,今天包饺子吃。一半儿用来蒸,一半儿用来炸,上回做的辣子酱恰好可以拿出来蘸着吃了。另外再熬一锅清淡些的冬瓜香菇丸子汤——对了,不知道你们晌午要过来,奶娘怕是已经开始剁饺子馅儿了,咱们去厨房瞧瞧,让她多准备些。” 梁文青听她口气带笑说着这些话,不知觉间,已是红了眼眶。 嗯也不敢嗯上一声,唯恐泄露了声音里的哽咽,只有挽着江樱的胳膊,跟着她往厨房去。 近来她总是很害怕,害怕次回来的时候,再也见不着江樱。 往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一贯只会折腾吃食的小姑娘,有这么的让人舍不得? 舍不得到甚至想一想,她就能立即哭出来。 江樱听到身侧隐隐传来的压抑着的抽泣声,并不敢出言询问,更不敢转头去看,只装作毫无所查的模样看向前方,想要弯起嘴角,却也忍不住微微红了眼睛。 人与人之间。可真是奇妙。 原本一些极寻常的事情,若在前头加了个期限,再做起来,心中的体会便会全然不同了。 谈两句吃的会难过,吃一口饺子也会难过,喝两口茶还是要难过。 饭后,梁文青去了庄氏房里。母女俩不知说了些什么。出来的时候,虽是拼命掩饰,但还是不难发现应是哭了一场。 “今日不是要进宫看望皇后娘娘吗?现在午时都过了。再不去的话,天黑前怕是回不来了。”庄氏张口便是一句催促。 江樱笑了笑,又纠正道:“现如今是太后娘娘了。” “这不是一时记不得改口么。你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待会儿问一问冬珠有没有事情要做。若是得空,便让她陪着你一道儿去吧。”庄氏对那日的宫变还有些余惊未了。 “她本就是要随我一同去的。昨日便说好了的。” “那就好,别再耽误了,早去早回,路上一定小心着些。”庄氏嘱咐道。 江樱都应来。 …… 新皇登基。宫中却并无太多新的气象。 至少未央宫,还是往前那副模样。 那晚受到殃及的,都已得到修缮。 完整的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reads();。 最大的不同便是在被传召进了内殿之时。皇后,也是如今的太后只一人孤零零地坐在榻上。殿中一片静谧,再没了往昔常常伴于左右的宸妃。 据说那晚宸妃是舍了自己的性命,才救了她。 太后身上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长褙子,一道花纹也不见,一头乌发高高挽起,仅用一支白玉簪固定住,原本美到无可挑剔的面庞上,左脸颊处此刻却多了一块面积遍布了半张脸的烧伤,伤口虽已结痂,却仍十分狰狞可怖。 乍然一看,江樱不禁心惊。 这样的烧伤,只怕等同是毁容了。 而太后却不遮不挡,就连一缕头发也不曾垂,就这样完完整整地露出一整张脸来,平静的面容上,听到她们过来,甚至还带上了浅浅的笑意。 江樱却忽然有些难过,走上了前去行礼。 就连向来粗枝大叶的冬珠,今日也格外安静老实,轻声细语地同江樱一起上前行礼。 “都不必多礼。” 太后伸出一只手来,似在空气中摸索着什么,江樱见状疑惑,意识地看向守在屏风旁的莘儿,却见莘儿只是对她笑着一点头,江樱一愣之后了然,忙地将手递了过去。 太后握住她的手,面上便带了笑容,轻轻扯着她在自己身侧坐了来。 而后又对冬珠说道:“冬珠公主能特意过来看我,我很高兴。公主也不必拘礼,过来坐着吧。” 她的嗓音又轻又柔,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安宁气息,冬珠却盯着她的面庞看了片刻,随后才在她身侧缓缓落座来,眼神中夹带了一丝疑惑。 “那晚是我连累你了,后来的事情我都听稚潼说了,当时他追上去,是你将他拉了回去——若不然的话,他暴露于对方面前,定是性命难保。”太后轻轻拍了拍江樱的手,又口气愧疚地道了句:“那晚真不该让你进宫来的。” 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她这辈子只怕都无颜再去面对他了。 “娘娘又岂会提前知晓那晚会发生如此凶险之事。”江樱微微皱了皱眉,看着她问道:“娘娘的伤口还疼吗?” 太后面容微动,笑着摇了摇头,“已经结了痂,早已不会疼了。” 江樱却不信。 她也曾被烧伤过,很明白那种感觉有多难忍,尤其是夜间睡觉之时,稍微动上,都要疼的龇牙咧嘴。 当晚的爆炸声那么大,能侥幸保住一命,只怕身上也有不少伤吧? 听二人说着话,冬珠百无聊赖地掩嘴打了个哈欠,眼睛在四周瞄了一圈儿,也没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 “冬珠公主可是坐不住了?”太后似有所查,笑着问道。 冬珠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道:“我确是个坐不住的,让皇让太后娘娘见笑了reads();。” “我这未央宫里也确实无聊,没有什么能够消遣时间的乐子,你若当真嫌闷得慌,便让莘儿带你出去转一转?”太后轻声询问道。 这话正中了冬珠的怀,她当即便道:“现如今眼见便要入冬,外头已经没有什么景色可赏,但御花园里想必还有不少花草正盛吧?我可以去看一看吗?” 平素直来直去的一个姑娘,如今倒也学会如此礼貌地询问她人的意见了。 江樱只能再次感慨,颜控无处不在。 太后自是点头依她,又道外头风大,让莘儿取了披风过来给她。 冬珠接过来披上,笑着道了谢,便随莘儿出去了。 “这孩子的性子,倒是像极了她父王……”太后轻声说道。 “太后娘娘曾经见过西陵王吗?”江樱问道。 太后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道:“是啊,但那已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江樱只当是两国之间的来往,便未再深问,而是道:“娘娘,我去年也曾被烧伤过,但用了一种涂抹的药,竟是一点儿疤也没留,只是要待痂彻底脱落后才能用——到时我拿些来给娘娘吧?” 经历了那晚宫变之后,江樱心中便不自觉同她亲近了许多。 太后也似有察觉她待自己不似往前那般仅限于表面的应对,心不禁涌现了一股暖意,却婉拒了道:“不必麻烦了。你是小姑娘,理当漂漂亮亮的,可我都这把年纪了,早已不会看重这些虚浮飘渺的东西了。” 江樱见她面色从容,确实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便也不再多嘴再提此事。 而是从贴身的荷包中取出了一件东西来,交到了太后手中。 “这是那晚在密道之中,娘娘交给我的东西。” 太后接过来,在掌心中握了握,解释道:“这是丁城军的兵符。” 她很清楚当晚晋余明逼宫,想要的不仅仅是她的性命。 而当时抱了必死之心的她,根本不曾料想的到,她还能活过那晚。 “那娘娘可要收好了才行。” 太后闻言不禁一笑,忽而道:“你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起初接触觉得没有什么太出众的地方,但越是相熟便越能发现她的可贵之处。 眼前这孩子,有一颗无比纯粹而通透的心。 江樱闻言笑了笑,却忽地想起了那晚在密道之中,太后也曾对她说过这一句话,而那时,在隐约间,她仿佛见到了一双极美的泪眼。 这些日子在不经意间,她脑海中时常会闪过那副画面。 真的是她眼花了吗? 她认为并不是。(未完待续。) 457:我想起来了! 想到此处,江樱便道:“娘娘,我有一个朋友医术十分了得,治得了各种疑难杂症——冒昧地问一句,娘娘的眼疾是天生还是受过伤?若是娘娘不介意的话,待他回京,可以请他入宫帮娘娘看一看。” 末了又补充道:“我也曾有过失明的经历,那段时日,十分不习惯。” 太后闻罢,面上笑意越深。 “你的心意我明白。可这些年来我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看不见那些纷纷扰扰的东西,对我而言,却也是一种难得的清净。”她微微笑着说道。 这仅仅只是不打算医治了的意思吗? 江樱望着她平静的面容,犹豫了一番过后,到底也没有问出内心真正的疑惑。 她似乎没有理由莽莽撞撞地去打破别人的平静。 …… 江樱和冬珠从未央宫出来的时候,迎面却遇见了前来未央宫看望太后的殷稚潼。 他乘着龙辇,小小的人儿穿着龙袍,头戴珠冠,被一群太监宫娥前后拥簇而来。 江樱在他那张紧紧绷起的小脸上,似乎看到了无法适从的紧张。 见到江樱,他忽地露出了惊喜的笑,让驾前的太监停,了龙辇,快步朝她走了过来。 “孔姐姐,你也来看母后?”他来到江樱和冬珠面前,制止了江樱要行礼的动作。 而根本没有打算要行礼的冬珠,只是低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小男孩reads();。 在他们西陵,这么小的孩子连被立为王储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是登基做皇帝了。 “是。”江樱笑着向他点点头。 “孔姐姐,那天晚上谢谢你救了我……我都没来得及跟你道谢。”殷稚潼仰着脑袋看着她。原本特属于孩童的天真眼神里,此刻却溢满了沉重,他话罢微微低了头,又道:“可父皇再也回不来了。” 这些天来,他很想哭,但身边的人都不许他哭。 他听他们的话,做着许许多多还不能理解的事情和规矩。 江樱忍不住拿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脑勺。轻声说道:“先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全陛和太后娘娘……所以陛更要坚强起来。不能辜负了他的寄望。” 殷稚潼闻言适才抬起头来看向她,微有些发红的眼眶中藏着泪光。 “我会的。”他攥了攥小小的拳头说道,“我也会保护好母后的。” 江樱心有些酸涩。却心知眼的时局也非她所能控制得了的,小小的孩子就要承受这些,固然极可怜,但在活着面前。并也没有别的退路。 “外头风大,陛快进去吧。” “孔姐姐慢走。有空记得常来宫中。” 江樱应来,与冬珠并肩离去。 长而笔直的甬道上,夕阳余晖中,二人的身形渐行渐远。殷稚潼却一直站在原处目送着。 直到江樱的身形彻底消失在视线当中,他方才转回了头去。 寒风吹得眼睛有些发涩,却并不想再哭了。 孔姐姐说的对。他不能辜负了父皇的寄望。 …… 江樱和冬珠回到榆树胡同之时,天色刚好完全暗了来。而让江樱哭笑不得的是,庄氏竟是等在了大门前—— “我方才还想着若是你们再不回来,我便让你梁叔去看看来着……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庄氏走过来,将江樱扶了马车来。 冬珠提着手中的两包糕点,笑着道:“回来的时候让马车拐了个弯儿,买了些吃的回来。” 庄氏往她手上看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只道:“晚饭已经做好了,在锅灶里保着温。大郎早就回来了,就等着你们俩呢。” 江浪为求方便,暂时住在了外头的酒楼里,庄氏劝他过来同住,他只道不习惯,加之来回办事出入也不方便,于是也就不了了之了。 好在住的酒楼并不远,来回很近,若是手头上没什么要紧事,倒是一日三餐都赶得及过来一起吃。 有心多陪陪自家妹妹的江浪,自然是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过来蹭饭的机会。 晚饭后,庄氏带着新来的小丫鬟熟悉环境,梁平则带着方大方二兄弟二人去了书房,这兄弟俩自从认了梁平做干爹之后,倒是十分上进,白日里在酒楼里忙活,回到家中还不忘学着认字儿算账reads();。 云璃还歇在房中,江樱过去看了一趟,她要床,却被江樱制止了。 “奴婢真是没用……还比不得姑娘半分。躺了这么些天,不仅不能伺候姑娘,还顿顿让夫人亲自送饭过来,这哪里还有个做奴婢的样子……”云璃倚靠在床头,面色十分羞愧地说道。 从宫中回来之后,她整日不是头疼便是冒虚汗,身上一丁点儿力气都没有,还总是心神不宁的,大夫给她开了药,说她是惊吓过度了。 “当时情况凶险,刀都架到脖子上了,换谁能不后怕。”江樱忍不住笑了两声,说道:“你尽管静心来养着便可,今日可觉得比昨日好些了吗?” 云璃闻言这才微微露了些笑意,对她点着头说道:“劳姑娘挂念,奴婢觉得好多了。再歇上一晚,明早就能去姑娘房里伺候了。” “不必着急,得真养好了才行。” “是。” 江樱又嘱咐了她两句好生休息之类的话,见时辰已经不早,便让云璃早些睡,自己则替她掩好门,走了出去。 她回到花厅的时候,江浪正与冬珠坐在那里吃着茶,不知是说到了什么,冬珠哈哈大笑了一阵。 “你那丫头怎么样了?” 见江樱回来,冬珠随口问道。 “瞧着面色是好得差不多了。”江樱本想坐,但见时辰实在是不早了,便问道:“你们还不回酒楼歇息去吗?” “这就开始赶人了?”冬珠笑着看向江浪,‘挑拨’道:“瞧瞧你这是什么妹妹——” 江浪不以为然地笑了两声。点头道:“确实该回去了,明早还有些事情须得我去处理,待晚上再过来一起吃饭。” 说着,便站起了身来。 冬珠见状,也放了手里的茶盏子。 江樱笑着送二人出去。 “对了,回你若是再进宫去看太后娘娘的话,记得再喊我一起与你同去。”刚跨出花厅的门槛儿。冬珠便说道。 “你何时竟也这样热心了?”江浪看向她。 江樱则取笑道:“你去了也坐不住。净是在宫里四处的窜。” “那我也想去瞧瞧她。”冬珠有些莫名地道:“也不知怎么回事,我素来不爱与生人来往的。可见着那位太后娘娘,总觉得十分亲切。仿佛很久之前便认识了一样。” “亲切?你是见太后娘娘长得好看吧?”江樱又取笑道。 “跟你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儿……我也说不明白,总之我还挺乐意往她那里去的。反正我跟阿烈这回是要在京中待一段日子,等晋然回来的,左右也闲着无聊。有个去处打发打发时间不好么。”她不以为意地说道。 江樱闻言只有笑着答应来reads();。 江浪却忽地朝冬珠正色问道:“你也觉得那位太后娘娘有些熟悉?” 冬珠闻言一怔,看向他。 “你也有同样的感觉?” “那晚宫变。我与她匆匆见过一面,当时便觉得十分眼熟,却又记不起是在何时何处曾经相见过。”江浪道:“我前几日还特意问过阿樱可是家中的故交——” “故交?”冬珠的眼睛闪了闪。 “可若当真是故交的话,你之前又不曾出过西陵。怎也会觉得似曾相似。”江浪皱了皱眉,推测道:“难不成她去过西陵不成?” 他一人觉得眼熟也罢了,可冬珠也有同样的感应。那便必定不会只是巧合那么简单了。 江樱听到这里,不由摇头道:“太后娘娘入宫多年。一直未有离开过皇宫。她曾对我说,这十多年她唯一一次离开皇宫,却也不过是去年除夕夜时,随同先皇登城楼罢了。” 这样一张倾国倾城的面貌,又不是什么大众长相,怎会平白让她身边接连两个人都觉得眼熟呢? 江樱也莫名觉得有些古怪。 “那若是这样说的话,想必确是不可能有过什么交集了。”江浪想了想,终于释怀来,笑着道:“大约只是恰巧与某位夫人或是小姐长相神似罢了。” 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兴许是吧……”冬珠低低地喃喃道,一双眉头却不肯舒展,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 若是与人相似,那究竟是与何人相似呢? 江浪却已不再去想,转而与妹妹说起了话来。 “今日我去晋国公府之时,倒隐约得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消息——”他看向江樱,笑着问道:“你想不想听一听?” “什么消息?”江樱闻言也看向他。 “短短时日内,晋国公府里的正经主子没了一半,这样石破天惊的大事,天四方都为之震惊,可据我所知,你的那位晋大哥,似是没有打算回京守丧——”江浪饶有兴致地说道:“晋家似乎也不指望他能回来了,今日我上门拜访之时,见他们已经开始筹备葬事宜了。” 江樱听罢当真有些惊愕。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晋大哥现作为晋家唯一的公子,竟然不打算回来? 这合适吗? 江樱拧了拧眉头,总觉得晋起此举应是为了尽快为她找到离魂草。 关系疏远的亲人过世或可以不闻不问,但有着两辈子血海深仇的仇人断了气,怎么也得回来看看才算结束吧? 她觉得自己的逻辑虽然有点怪,但设身处地去想,却觉得很切实。 “按理来说,如今嫡长子丧故,他作为晋国公府唯一的庶子理应在这个时候好好表现一把,争取一举博得晋公的肯定才是,他倒好……”江浪虽也知道西陵长公主死的不明不白,晋起心中对晋家一直有着隔阂,更清楚晋家与晋起之间的相互算计,但在这个关头,他仍然不赞同晋起这么做reads();。 长公主去世的真相固然要弄清楚,可表面上的功夫也不能一点儿都不做吧? 再怎么着,还姓晋呢。 见江樱没说话,江浪的面色又松缓了一些,笑着道:“怪不得义父说他是头倔驴。罢了,不管他了,他既然胸有成竹,想来必是有万全的打算,咱们就不跟着操心了。” 江樱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得一直沉默着的冬珠突兀地尖叫了一声。 “啊!” 兄妹二人被她吓了个够呛。 “你这是做什么?”江浪哭笑不得地看向她。 “我想起来了!”冬珠显得有些兴奋,似是终于攻克了一道萦绕在心头多日的难题。 “想起什么来了?”被她方才那么一遭吓,江樱尚且有些‘惊魂不定’地看着她。 “我想起太后娘娘究竟是长得像谁了!” 江浪一听也重新来了兴趣,忙问道:“何人?” “长公主啊!”冬珠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一脸莫名的惊喜。 “长公主……?”江浪怔了。 西陵国的长公主,那不是晋大哥的母亲吗? 太后娘娘长得像晋大哥的母亲? 满脑子装满了她的晋大哥的江樱,注意的重点俨然是与冬珠和江浪来的不同。 “是啊!祖阁中有她的画像,每逢去祭拜祖先,都能见着她的画像,怪不得觉得眼熟,却又总也想不起究竟是哪里眼熟呢!”冬珠恍然道:“我说怎么总觉得与她透着股亲切呢,原来是像了我姑母的模样——” 西陵皇室族人,死后都会将其画像悬挂与祖阁之中,而在云莎决定嫁给晋家那位名扬天的储公子之时,便已经被西陵皇室视作已故之人了。 只是那张画像,尚且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模样。 所以冬珠与江浪纵然觉得似曾相似,却也一时无法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面相确有些相似之处。”江浪心头的迷雾也终于散开,笑了道:“只不过气质还是大为不同的,你我虽未见过长公主真人,但看其画像,确也是个巾帼女子。” 至于那位仅有一面之缘的太后娘娘,留给他的印象则是极为沉静且柔弱。 ==== ps:大家看到冬珠想起来的那一刻,是不是想说:踏马的终于有人想起来了233 打赏感谢:我我我m书友160108010120215熱戀^^,谢谢可爱的你们~(未完待续。) 458:求一真相 “是啊,父王虽然从不肯说起长公主,但据母后暗下告诉我,姑母她自幼便极擅骑射功夫,比之我父王这个男子都不遑多让呢——我母后还取笑父王说,皇祖在世的时候曾说若是姑母身为男子,必将西陵王位传给她,常常数落我父王论长相比不上自家妹妹,论学问也比不上自家妹妹,合该跟我姑母换一换,他做妹妹,让姑母做哥哥来继承王位。” 冬珠边说边笑了起来。 “虽时隔多年,但民间依然有不少有关长公主的传言。”江浪低低叹了口气,道:“确实令人惋惜。” 这样满身光华的一个女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晋家的高墙之内,晋家却连个像样的死因都给不出来。 一则说是难产而死,一则说是投井而亡,谁又知道真正的真相究竟为何。 “姑母真不该那样固执地嫁去晋家的。”提到这里,冬珠也有些忿忿不平和伤感起来。 “不管怎么说,都已是陈年旧事,无可挽回了。”江浪不愿见她难过,便道:“人活着还需往前看,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 江樱本还想问一问二人是不是看花了眼,太后娘娘是否同西陵长公主真的很像,但见此景,便也不好再去深挖云家的伤心事。 但她自己,却不可自抑地产生了一个相当大胆、甚至是疯狂的猜想…… …… 时过三更,晋国公府里一片寂静,各处的灯火,已熄了大半。 谢氏却久久无法入眠。 自那日从晋擎云的书房中出来之后,她心中的不安一日盛过一日。直至此刻,竟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究竟哪里有问题? 晋余明已死,晋公态度宽容,至于那个心思深沉,不可估量的二公子,充其量不过是想为枉死的父母报仇罢了,如今罪魁祸首晋老夫人与晋余明已接踵去世。冤有头债有主。难道他会连她和她的两个女儿都不肯放过吗? 但若他果真有此种想法,到时晋公只怕都无力保护她们母女…… 譬如此番家中出了这样的大事,他却连回京的打算都没有。而作为一家之主的晋公又能如何? 只能替他找好一个无可挑剔的藉口,来消除外界的疑惑罢了。 事情只怕还没有结束…… 谢氏手指攥了攥被角,心中始终无法平静下来reads;随身带着珠宝店。 黑暗当前,她脑海中的思绪也逐渐开始偏离。猜想着晋余明母子当年对大房使下的手段,揣测着晋余明临死当头的种种不甘。最后又不受控制地想起了谢佳柔来。 那个她亲眼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小姑娘。 她此生做过许多决定,唯一后悔的便是将她带回晋家,这个深不见底的魔窟。 脑海中第无数次响起胞姐临终前对自己的嘱咐。满心愧责的谢氏只觉心如刀割一般。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谢氏的眼睛闭上又张开,最终却是坐起了身来。 不顾深夜霜重。谢氏披衣而起,推开了房门。 外间月光正亮。洒在结在地面与花草叶上的一层层冷霜之上,映出清辉一片。 府中的下人们早已歇下,巡逻的府卫隔着一道墙,在内院之外来回走动着。 内院之内,则一片静谧。 谢氏一路向着西南处而去,最终来到了意兰阁。 谢佳柔自缢的那日,她没有过来,或是说,没敢过来。 而谢佳柔走的次日,原本伺候她的大丫头画眉忽然发了疯,一头撞在阁楼前的圆柱上,血流成注,就此没了性命。 府中便有不少人言,说是意兰阁中阴气太重,表姑娘死的不甘,找人索命来了。 加之府中丧事连连,更是无人敢踏足这座已经人去楼空的意兰阁。 谢氏还是这一连数日,第一个来了此处的人。 她也说不上来自己怎会鬼使神差地过来了这里,大约是为了弥补心底的愧疚,或是为了平复不安。 借着月光,谢氏伸手推开了虚掩着的阁楼大门。 “吱——” 门被推开的声音初落下,她却忽听得身后传来了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响。 似乎在朝着此处一步步靠近。 谢氏身形一僵,迟迟未敢回头。 人都道离体的魂灵会在头七之日回到最挂念不下的地方,莫不是真的吗? 是佳柔回来了? 说不上是害怕还是羞愧,谢氏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 “可是二夫人吗?” 后方却传来一道略为沙哑的男声。 谢氏容色一变,转回了身去。 月华之下,一身黑袍的年轻男子挺然而立,发白的面色略为紧绷,通红的双目中似有倦色,通身上下一派风尘仆仆的模样。 “怎么是你?”谢氏皱眉。 这不是二公子身边的一位统领吗? 隐约记得姓宋。 据说不是被派去了阮平应战吗? “在下正想要见二夫人一面reads;破茧成蝶,嫡女不可欺。” 宋元驹站在十步开外,便不再靠近,沉敛的眸中一阵涌动之色,微微抿紧的唇线略有波动,似在极力平息着内心的情绪,片刻之后,方才勉强算是平静地开口问道:“在下只想求得一个真相,她当真是自缢而亡吗?” 谢氏又是皱眉。 “我不信她会这么做。”宋元驹站在那里,目光环视着意兰阁四下,道:“我走的时候,分明跟她说的好好的,她绝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说走就走了。” “……原来是你。”谢氏微微动了动嘴角,满是苦涩之意。 谢佳柔的改变,她一一看在眼中,却不知竟是有了心念之人的缘故。 真是难得。 也真是……可惜。 分明是有机会逃离这个地方的,换一种方式来生活的。 “还请二夫人如实相告——”见她不语。宋元驹反复问道,口气中满都是固执。 谢氏适才抬起了眼睛看向他。 “没有什么真相可言。”她说道。 宋元驹闻言竟笑了一声,道:“若果真如此,二夫人又何故深夜来此借景凭吊。” 他不信。 他很确信他走的时候她有多希望自己活着回来,他能看得懂她眼中的希冀。 她想离开这个地方,她想活成自己,她相信他会遵守承诺! “那已经不重要了。我只能告诉你。她不曾留下什么仇怨需要你去为她解决。”谢氏转回身去。望向大堂中一成不变的陈设,声音愈低了些:“她是个不幸的孩子……可她走的时候很干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而那些不干净的。她想她绝不会想让他知道。 既已化作云烟清风,便由它去吧。 宋元驹身形一顿,眼中种种情绪倏地化成了悲凉。 他得到消息之后,连夜从军营赶回。这一路他想了很多。 唯一支撑他日以继夜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的念头。便是她死的冤枉,他需要为她报仇。 可她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竟什么做不了。没有什么可做的。 四下一时沉默,仿若无人之境。 谢氏望着堂中的情形不知多久,再开口之时,已再没了方才的诸多情绪。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该是私自离营回京吧?” 宋元驹未语。 “我今夜且当从未见过你,你回去吧。” 宋元驹仍然没有说话,也没有要离开的动作。 “她葬在了何处?”他忽地问道。 谢氏微一闭眼。似是轻轻叹了口气。 “城外梅林,北墓园reads;未来之我能离婚吗。” 宋元驹冲着她的背影无声拱手作谢。转身而去。 …… 初冬刚至,还未到梅花盛开的时节。 宋元驹带了两坛子陈酒过来。 这是去年他同石青一起埋下的,他那时跟石青说,要等他成亲娶妻之日,才能挖出来。 石青取笑他说,那不知要等到多少年之后了。 竟被他一语成箴了。 这个书呆子还是个乌鸦嘴。 宋元驹盘腿在墓碑前,将两只海碗载满了清酒。 一碗缓缓洒在了墓碑前,一碗仰头送入口中。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闷头喝酒,大醉了一夜。 次日早,霜气还未散去,他睁开眼睛,起身折了一支刚打了苞的梅花枝,斜斜地竖在了墓碑旁。 “且让它陪你数月,来年再给你送茉莉来。” 晨光微熹中,他上马离去,一路未有回头。 …… 时隔近十日。 阮平大营中,已呈现躁动之势。 “你可算回来了!” 宋元驹一下马,石青便快步走了过来,紧紧锁着眉头道:“你作为一军之帅,大敌临前,竟一声不吭地没了人影!我拼了命地给你瞒了五六日,却还不见你回来,只有同军中将士说是主子密召你回京议事!韩家军趁着大军无主,偷袭了三次!虽勉强支撑,却致军心涣散!你若再不回来,我正打算传信给主子,让他撤了你的主帅之位,好换个靠谱儿的过来主持大局!” 宋元驹将马拴好,似没听见一般。 石青见状更是来气,冷脸质问道:“你且说说,这半个月来,你究竟是办什么正经事去了?” “我确实回了一趟京。”宋元驹总算开口,转回了身来看向他。 石青这才看清他满脸粗糙,胡子邋遢,嘴唇也脱了皮,整个人黑瘦了好大一圈儿,也沧桑了好大一圈儿。 石青微微一愣之后,方才皱眉问道:“这个关头,你回京做什么!奔丧也轮不到你这个姓宋的吧?” “别问那么多没用的了,快跟我说说军情状况。”宋元驹一面往营帐中走,一面说道:“偷袭了三次?怕只是试探之举吧?他们不清楚我们的布军情况,怎么敢轻举妄动。” “这还用你说?可三次下来,再不清楚怕也摸到不少有用的了。” “那就让几位副将过来,一同商量商量如何应对——” “……” 垂下的营帐帘一阵晃动,阻去了帐外浓重的暮色。 韩家军营中,却是一片全然不同的形势。 这里整肃而安静。 此番亲自挂帅的韩呈机正坐在主帅营中,运笔练字reads;[原来是美男啊]uhey重生记。 作为军医随行的彭落今走进营帐中,手中托着药碗。 “吃药。”他直接将碗搁到了韩呈机铺开的宣纸上,口气中含着命令的意味。 韩呈机却没看他,将药碗轻轻推开,依旧写着字。 “……”彭落今皱着眉头,目光落在他笔下,见是一首咏深秋的小诗,便道:“玩弄风雅固然紧要,可吃药更该趁热。” 韩呈机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直至一气呵成地将一首诗书写完毕,方才搁笔坐下,端起了药碗来。 他一身白色广袖深衣,羊脂玉冠束发,本是极温润的模样,却载了满身的孤冷之气。 然而彭落今怎么瞧,也总觉得这样的人不像是喜欢在战场上算计生死,满腹阴诡的肃杀之人。 这样的翩翩公子,就该像方才那样,没事儿练练字写写诗什么的。 打什么仗,夺什么天下啊。 彭落今第无数次摇头叹息,道:“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您自己的身子您自己清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我再最后劝您一句,趁早摘了肩上的担子,回肃州过几天清净日子吧。” 话罢,也不待韩呈机回应,便转身出了营帐而去。 韩呈机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手中的药碗。 心静不下来,在何处都不得清净。 他现如今反倒害怕太过安静。 周围越静,心却越乱。 “主帅——帐外有人求见。” 忽有士兵入帐禀道。 士兵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来人的原话可不是说的求见。 直接说什么我要见韩呈机—— 无礼不说,还不肯透露姓名,且整个人从头到脚看起来都十分怪异。 可是他说……他手里有晋家军最详细的布军图。 还不光是阮平这边的。 “让他进来。” “是。” 士兵应下来,守在营帐中的几名士兵则不约而同地握紧了腰间的长刀。 若是来者不善,便休想活着踏出此地。 来人一身黑色披风,偌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韩呈机看向他。 “不知韩刺史可还能认得出我吗?” 这声音嘶哑而低沉,如同钝刀划过铁板一般令人浑身发毛不自在。 韩呈机微微眯了眯眸。 ==== ps:近期是可爱的存稿君~(未完待续。) 459:你为什么没死 近来江樱过得很充实。 一江春在城东人流最旺盛的明寺街上开了分店,她作为承接江家衣钵的继承人,在此之前理所当然地要参与筹备工作,从酒楼的选址到装修风格,到菜式的统计,再者新店开业,总要有些吸引眼球的亮点,便没少往厨房跑,就为了多出些有特色的新菜。 虽然忙累了些,但江樱很开心。 人闲下来的时候才会多愁善感,真的忙活起来,便没有时间多想了。 甚至因为忙碌而带来的踏实感,更让人安心。 自己做着喜欢的事情,日子便仿佛还和从前一样。 四日前酒楼正式开业,交由了方大来打理,他已积攒了很多经验,打理起来已是井井有条。 江樱去看过几次,生意很好。 眼见着方大得了大家一遍又一遍的夸奖,方二有些不服气,于是更用心地打理起了自己手下的老店,一来二去,兄弟二人倒是有了良性竞争的意思,让一家人既是欣慰又时常哭笑不得。 这股力争上游的拼劲儿,倒让江樱这个翘脚掌柜有些自愧不如了。 可将酒楼交给兄弟二人,不由也更放心了些。 毕竟酒楼管理这块儿多少是需要些天赋的,而她所擅长的,其实只是做菜。 既然方大方二有这个志向,那便由着他们施展吧,她只需有事儿没事儿琢磨出几道新菜式交到酒楼里便好。 乐得轻松的江樱近来却也没有闲着。 江浪闲下来的时候,她便会缠着他带自己四处逛,品尝美食,看四下风光。 若生命真有期限,她不想在最后的时间里成日关在院墙之内。那会让人不自觉变得压抑。 江浪十分乐意,便趁机带着她转了许许多多小时候一起去过的地方,成日带着她和冬珠城里城外的玩儿,昨日日光明媚便去金鼎山敲钟,今日天寒地冻就去胡锦河冰钓,明日雨色浓重干脆去城中最有名气的西厢楼听戏吃茶。 江浪不知妹妹的身体在一天天变差,只见她瘦的可怜。吃东西的时候总捡着营养价值高的点。红烧肉一块块儿的夹到她碗里。 一晃十来日下来,江樱倒真被他养胖了不少。 庄氏瞧见眼里,多少有些欣慰。 这一日。风和日丽,江浪却留在了酒楼里处理一些公务。 因为江樱和冬珠在上回入宫之时,答应了太后娘娘今日入宫赏梅。 一大早地吃完早饭,江樱收拾妥当之后。便乘马车动身了。 马车刚离开榆树胡同之时,未央宫里却已有贵客先至。 久不上朝的晋擎云。今日早早进了宫,在御书房代皇帝召见了群臣,大致地议了一议如今的局势。 主题显然只有一个:韩家狼子野心,不见棺材不落泪。唯有除之,以绝后患。 那么这件事件谁来做呢? 普天之下,有这个能力的不外乎只有他晋家了。 此番入宫。说白了不过是进一步地自我洗白,好经这些臣工之口让全天下都知道他们晋家发兵也是被逼无奈。他们跟韩家不同,他们只以天下百姓为先。 刚处理完府中一应丧事的晋擎云,能打起精神来走这么一遭,实在不容易。 但没办法,这些事情除了他之外,晋家已经没有人会去做了。 全天下谁都可以倒下,唯独他不可以。 在这一切,还未真的结束之前—— 被贴身的仆人扶着出了御书房的晋擎云又咳嗽了一阵,每咳一下,心肺似都被震的发疼。 他很清楚,他这个身体这回是真的好不起来了。 能活几天,他也不确定。 待他勉强止住了咳意之后,仆人方缓步扶着他走向轿前。 轿帘被打起,晋擎云弯下身来,一只脚刚要踏进去,犹疑了片刻之后,却又收了回来。 “晋公?”见他没了动作,仆人试探地喊道。 晋擎云勉强直起了身子来。 “去一趟太后宫中。”他说道。 …… 茶香氤氲,沁人心神。 轻轻一嗅,便知是上等的明前茶。 而对面而坐的二人,却都没有心思去细品。 “我以为晋公永远不会过来见我。” “你当我愿意见你。”晋擎云目色一寸寸结成寒冰,冷笑着道:“我不过是想当面问一问你,你为什么还活着?” 太后面容平静,阖起的双目之上浓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在接连害死了我两个儿子之后,你为什么还能心安理得的活着!”晋擎云的声音陡然一沉,咬牙切齿,似对面前之人恨之入骨。 “晋公何必自欺欺人。纵然没有我,只怕也改变不了什么。”她忽地一笑,道:“或许唯一能改变的只是上月那场宫变的结果而已,可人在做天在看,我相信老天爷绝对不会放过那个手上沾满了鲜血的魔鬼。” “果然是你点了火药!” “是我又如何?晋公今日前来,是想印证什么,还是想要我的性命?” “你早就该死了!你多活一天,便是晋家的耻辱——” 竟换了身份,藏在了这**的深宫之中! “可我活下来了,且亲手为我夫君报了仇。之前我是不能死,而我现在,不想死了。” 经此一事,她发现这世上还有许多值得她留恋的东西。 至少,她还要亲眼见上她的孩子一面。 看看这些年来,他长成什么模样了,是像她多一些,还是像他父亲多一些。 “不想死了?你如今这模样,难道还敢有妄想吗?想重回晋家,想让他认回你这个母亲吗!”晋擎云暗暗握紧了袖中双拳,道:“我告诉你。你休想。” “看来我的儿子很争气,竟让晋公刮目相看了。” 晋擎云浑身散发着冷意,紧紧地盯着她,“你已经毁掉了我的儿子,你还想毁掉我唯一的孙子吗?” “晋公还是想要我的性命,同许多年前一样。”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又泛起了一丝极浅的笑意:“可当时有阿储护着我。晋公顾念父子感情。便忍了下来,让我顶着她人的名号进了晋家大门。所以晋公得知我难产而死的时候,应当很是宽慰罢。但您肯定没想到。我走后,阿储也活不久了。” 晋擎云袖中双拳越收越紧,枯树皮一般的脸颊上微微抽动着。 “晋公做梦也想不到,您最爱的儿子离开了你。您最厌恨的我却还好好地活着。” 她伸出手去,摸索到了面前的茶盏。轻轻握在手中,接着说道:“您来是想问我阿储到底是怎么去的吗?可是我也不知道。这些年来,日日夜夜我都在想着,可除了恨。什么也想不出来。我出不了这深宫,便只有等。最初那几年,我甚至活不下去。” “这些年来。谁都不好过。” “可我如今已不怨了,晋公老了。也莫要再怨了。” 她好多年,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了。 晋擎云满目通红,瞪大的眼中情绪剧烈地起伏着。 怨恨、愤怒、无力,更多的却是自责。 他怎能不怨! 可他能怨谁? 然这一切归根结底,皆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啊! 他厌恶发妻的强势蛮横,对一起长大的府中丫鬟动了真情,她怀下了他的孩子之后,他却没有办法保住这个不该有的孩子,否则他便不能继承家主之位——可这个孩子最终还是活了下来,在多年无子的具氏的手段下,留子去母,将他当做了嫡长子来养活。 可紧接着,具氏却有了身孕,并且又是一个儿子。 对这一切浑然未察的他,一心宠爱着实则是丫鬟所出的长子,恨不得将全天下都给他。 他更不知一向被他忽略,看起来懦弱无能的次子,竟暗下滋生了那样可怕的心性! 直至此时面对这个曾经厌恶至极的长媳,他竟才敢承认这些年来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他,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若不是他的偏心,若不是他的毫无所查,这一桩又一桩悲剧,根本不会酿成。 他认为自己聪明一世,将一切都牢牢尽握,然而到头来却成了最愚蠢最自以为是的那一个。 眼下再回想这大半生以来的种种,只觉得无一桩不撕心裂肺,无一件不悔不当初。 而现如今什么都晚了…… 这一生,活像一场噩梦一般。 二人对坐良久,勾起无数陈年旧事,心底俱不平静。 正如她方才所言,这些年来,谁都不好过。 殿外日光渐盛,透过镂空的窗,洒在茶案上,一片片斑驳明亮。 “我可以不杀你,但今日……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晋公请放心,我是他的生母,我比您更盼着他好。” “……” …… 江樱和冬珠来到太后宫中之时,她正坐在窗下,沐浴着大开的窗外漏进来的阳光。 听到脚步声,她回过了头来,微微一笑,道:“今日来的倒早,可用早饭了吗?” 说着,不及江樱和冬珠回答,便让莘儿上点心奉茶。 “吃了也无妨,这一路过来肚子也差不多该空了,御膳里新出了几样儿点心,你们尝尝合不合胃口——尝罢糕点,再去御花园赏梅也不迟的。” 冬珠一点也不见外,笑着称好。 江樱则觉察出了太后娘娘今日的不同来。 似比以往来的要高兴。 这种高兴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股释然。 近来没少暗下观察人家的江樱觉得自己应当没有看错。 虽然这也证明不了什么,但还是不妨碍她默默地为自己的侦查大业而努力着…… “阿樱呢?怎么也不说话?”与冬珠聊了一会儿的太后娘娘没能听到江樱的声音,出了声道:“快来我这儿坐着。” 江樱依言走了过去,这才敛起自己神游天外的思绪,不着痕迹地问道:“太后娘娘今日看起来似乎格外高兴,是不是宫里有什么喜事?” “这宫里还能有什么喜事。”太后笑着说道:“不过是多年前压在心里头的一些事情,忽然想通放下了,便觉得活得比从前轻松了而已。” 江樱思索着这话里的意思,静静地听太后说起了人生的感悟来,望着面前这张格外平静的脸庞,只总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靠近真相了。 以往没有产生那个想法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自有了之后,竟日渐觉得二人眉目间确略有些相似之处。 “今日准备不及了,待来日再挑个暖和的好天儿,我倒想出宫去走一走,你们可愿陪我一道吗?” “太后娘娘想要出宫散心?”冬珠显得有些雀跃,道:“这些日子我同阿樱没少往城外跑呢,什么好玩儿的地方我们都去过了,娘娘要去哪儿,只管跟我们说,由我们来带路可好?” 她对这个温柔体贴,长得又像她已故姑母的太后娘娘的好感,一日更比一日浓厚。 “那便再好不过。”听完冬珠的话,太后轻一点头。 “既如此,就这么说定了!”冬珠咧嘴一笑,分外开心。 江樱也微微露了些笑,只是她与冬珠心中所想,却是截然不同的。 去御花园赏了梅,留在宫中用了午膳之后,又小坐了片刻,江樱才同冬珠告辞出宫而去。 “我瞧你这大半天都迷迷怔怔的,究竟是想什么呢?”马车中,冬珠说道。 迷迷怔怔的? 她明明是在认真思考好吗? 这两重意思可是差的很远的。 江樱抽了抽嘴角,也未作辩解,只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西陵国的女子,都是蓝眼睛深眼窝儿,和高鼻梁吗?” 如此浓重的异域轮廓,与中原人差之甚远。 可她瞧着太后,虽五官比寻常女子立体的多,但却也比不上冬珠这般明显。 冬珠不知她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却还是答道:“也不全是啊,我听我父王说,在你们中原不是殷家人做皇帝之前,同西陵之间的来往是十分密切的,两国通婚的情况也很常见——所以我们西陵人中,长相也有偏中原化的,譬如我表哥,不就是么?” 江樱皱了皱眉头:“你表哥应当是长相偏西陵化的中原人吧?” “有区分吗?”冬珠一翻白眼,“总之血统混淆之后,特征便不会那么明显了。” 江樱觉得自己的重心好像一牵扯到她的晋大哥就会歪掉。 咳咳。(未完待续。) 460:大火围困 重新整理了思路,江樱才又试探地问道:“那你们西陵皇室,可有过同中原人通婚的历史吗?” “有啊,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姑母不就嫁进了晋家,生了我表哥吗?” 呃,怎么又扯回她晋大哥身上来了? 江樱觉得似乎陷入了一个怪圈。 “我是问,除了长公主之外呢?” “那不就是我同阿烈了。” 江樱深感无力。 “照你这么说,反正是可以联姻的,是吗?”她只有换了一种方式来问。 “可以是可以,但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譬如阿烈,在西陵便没有人知道他并非真正的西陵人,若是传开,多少会对国政产生影响。况且,他是要继承王位的。” 虽然她答的跟自己想问的完全是南辕北辙,但江樱还是大概明白了。 既然祖上常有通婚的情况出现,那么血统方面的纯正,应当是不可保证的。 可抛开长相的相似之外,还有什么是可以有力证明她的猜测究竟是对是错呢? 眼这一切还只是她的猜测,故而直接告诉冬珠,是不可行的。 江樱一阵苦思冥想,却也没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 倒是因为用脑过度,晚饭多吃了一个馒头。 吃完药洗漱一番,躺到床上闭眼便是一夜好眠。 …… 而此时阮平这边,却是遇到了大麻烦。 韩家军趁夜再次主动突袭,且与前几次的试探不同,此番竟动用了五万士兵,将晋家大营团团围住。兵分数路,进行合击,且每条路线都找准了晋家军布军防守最为薄弱之处! 晋家军极力调兵防守,却也只能沦为被动之势。 双方短兵相接,战火迅速蔓延着。 “上一次便觉察到了不对……这一定是出了内奸!若非是我们警觉,早早便派了哨兵仔细盯守,只怕真要被他们打一个措手不及了!” 主帅营中。石青焦灼地走来走去。思忖着应敌之策。 “如今我们已被他们围困住,除了奋力一搏,突出重围之外reads();。根本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内奸一定是有,但如今却不是能详查此事的时候!娘的,当是我瞎了眼,竟没看出身边出了这等杂碎!”宋元驹怒骂一声。已披甲起身,将战盔戴好。便要往外冲去。 “你要出去应战?”石青疾步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正色道:“敌军目前估测带了五万人马,容后难保还会加派兵马前来——你这个时候出去,难道当真是要同他们打一场占不了便宜的硬仗不成?” “万千将士都在外头拼死奋战。我作为一军之帅,难道要躲在这营帐之中苟且偷安不成!”宋元驹只觉一股热血冲上了头脑,握紧了手中长剑。道:“我宋元驹上战场就是为了打仗而来的!” “打仗当真只是纵马挥刀而已吗?敌方军力远远在我们之上,我军又处于被动之态。这个时候最明智的做法不是硬碰硬,而是请援军前来相助!”石青肃然道:“他们之所以采取围困的战略,目的就是在于阻住我们的出路,防止我们有机会请来援军——你若就此出去同他们背水一战,岂不正中他们怀?” 经他这么一说,宋元驹总算冷静了些。 怪不得主子总是说他有勇无谋,他确实太容易冲动了。 “那依你之见,眼要如何应对?” “在他们的后援到达之前,你迅速带一队精锐人马杀出重围去——时间拖得越久,他们的困守越坚固,要想突围便越困难了。”石青拿了主意道。 宋元驹闻言眼中情绪翻腾,咬了咬牙道:“我们的后援军远在一百里外,我纵然能杀得出去,然而待我将援军请到之事,也只怕远水难解近渴!” 待他回来之时会是什么情形,他甚至不敢想象! “援军一直就地准备着,若是来回快马加鞭,天亮后总能赶得回来!” 宋元驹又是一阵咬牙。 就外放的情形来看,一夜之间他们会损折多少士兵,简直不可估量。 可眼他没有别的选择。 他有热血,他讲义气,可现如今最好的法子却非同士兵们殊死一搏——他们还没走到那种绝境! 石青握住他一只手臂,被帐外火光映照的双眸闪烁着烨烨红光,他沉了声音道:“这里交给我,你只管带人冲出去!务必要将援军带回来——” 宋元驹重重一握他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我一定将援军带回,我回来之时,你必要头一个出来迎接我!” 谁都不会死,都必须要活着! …… “主帅,晋家军已成瓮中之鳖,折损约是我军的五倍之多,还需再增派军力吗?” 韩家营帐中,韩呈机正盘腿坐在一方棋盘前,自己一手各执黑白子,凝眸望着棋盘上的局势,似陷入了深思。 前来回禀战况的士兵久久没有得到他的指示,一直维持着等待令的姿态,不敢重复出声提醒。 “韩刺史,如今情势大好,应当尽快拟定招降之策,可不是您棋的时候reads();!”沙哑可怖的声音隐隐充斥着不耐。 “招降。”韩呈机似终于回神一把,左手中的白子落在了手的棋盘之上,声音平淡如水地道,“招什么降。” “不招降?韩刺史莫在说笑不成?晋家军虽处于劣势,但若当真逼急了,对韩家军亦会造成不可估量的重创,韩刺史难道想一直同他们僵持去,直到对方援军赶来救局吗?” 整个人都笼罩在偌大的黑色披风中的人目色冷冷地说道:“据我的眼线回禀,晋家军主帅已带了一支队伍突围,定是请援军去了——不管他是死是活,能否出得了军营,现如今晋家军群龙无首。又遭突袭,正是涣散之时,我再让我安插在其中的头目们从中渲染一番,性命关头,让他们归降并非难事!” “纵然那宋元驹能够活着请回援军,届时局势已定,他亦无力回天!如此一来不光是阮平轻而易举落入囊中。还能大挫晋家的威风!” 黑袍人越说越激动。似乎格外享受胜利带来的兴奋。 韩呈机却对他的兴奋视若无睹,依旧那副凉薄的口气。 “我不需要会背叛的东西。”他说道,又落一枚黑子。 黑袍人闻言一阵冷笑。 “兵家之道。韩刺史到底是涉猎不深。大局当前,还是不要太过率性而为来的好。” 韩呈机接连落三子,动作不急不缓,眸中一派平静地吐出了四个字来。 “放火烧营。” “什么!”黑袍人闻言大惊。 他要用这种法子将晋家军全数歼灭在阮平? “万万不可!此举不仅对我军无利。更会让天百姓对韩家军寒心!必定还会惹怒到晋家!” 招降等同给晋家一记耳光,让他们士气难振。而用这种惨厉的方式进行屠杀却只会起到相反的作用! “即刻传令去。”韩呈机的目光终于从棋盘上移开,望向那在原处等待示令的士兵。 接触到他的目光,士兵只觉得一股冷意自脚底陡然攀升,他几乎是畏惧着应。退出了营帐去。 “韩刺史到底想要做什么!”黑袍人忍无可忍地发声质问道。 这哪里是要打仗,哪里是争夺天的样子! 分明就是拿这天做棋盘,仅供他一人随意摆布或拨乱! “晋家军营中有近千名我的亲随!韩刺史当真要以火烧营。可是根本没有要同我合作的诚意吗!” “你想要什么诚意?”韩呈机缓缓站起了身来,却并未看向他。只道:“你若想离开,无人阻拦。” 黑袍人暗暗攥紧了手掌,满布疤痕的眼皮一双眸中俱是忍耐。 韩呈机已离开了营帐而去。 帐外守着的士兵悄悄喟叹着reads();。 “主帅当真令放火烧营?” “是啊,不知主帅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传出去,咱们韩家军残的名声只怕是从此后要坐实。” “这么多场仗打来,主帅哪回不是兵行奇招?没准这回也是有着其它的算计呢,咱们就不要瞎胡猜了……” “只是这样一场大火若真的烧去,怕是三天三夜都烧不完吧?” …… “怎么突然静来了?” 晋家营帐中,石青一阵警觉。 外间的打斗嘶喊声似乎在逐渐地减弱。 “对方不攻了!”有士兵从帐外冲进来,身上带着血腥气喊道。 不攻了? 正该是乘胜追击的时候,怎么忽然不攻击了? “他们定是想要招降!”帐中一名中年副将说道。 “招降?”那从外头浴血奋战回来的士兵往地上狠狠呸了一口,目光灼灼地说道:“兄弟们都是宁死不降的爷们儿,纵然是今夜战死,却也绝不能降!” “你一黄毛小儿懂个屁道理!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今我军处于劣势,难道真要拿无数兄弟的性命来打一场没有任何胜算的仗吗!”那副将豁然起身,瞪着一双铜铃眼扫向他。 “宁副将此言末将不敢苟同!”那士兵倏地将目光转向了石青,握紧了手中还滴着学的长刀,“石军师,我们不能投降!” 石青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那姓宁的副将,遂才望向那士兵说道:“主帅已前去请派援军,天亮时分必能赶回。我知道兄弟们都累了,可只要捱过这半夜,必能反败为胜——我们绝没有伏降的道理。” “石军师,你……!”宁副将是没料到这个看似文弱的读书人,在性命攸关之际竟还一意主战,顿时恼羞成怒道:“石军师这分明是拿千万将士们的性命当作儿戏!” “看来宁副将是怕的紧了。”石青看向他,目光掺杂了凉意:“既如此,便请宁副将到内帐避险吧——” 话罢,抬手示意身侧的士兵上了前去。 “石军师这是何意!”宁副将面容紧紧绷起。 “将他缚起,丢入内帐严加看守,以免再出言蛊惑军心。” “是!” 那士兵见石青如此决断,眼睛霎时间亮起,拱了一礼道:“属这便出去传令,要兄弟们严加防守绝不松懈,等主帅带援军回来!” 话罢便迅速地退了出去。 石青紧皱的眉头却迟迟未能松开。 几次交战来,他不得不承认韩呈机心思莫测,着实让人难以揣摩reads();。 所以现暂时的休战,果真是为了招降吗? “……石军师,石军师!大事不好了!” 忽然又有士兵冲入帐中,面容惊骇。 石青心头顿时跃上一层不好的预感。 不待他发问出了何事,那士兵便已禀道:“敌军在营外泼了松油,扬言要纵火烧营!” “什么!”石青目光陡然一紧。 放火烧营! 韩呈机怎么会这么做! “消息可属实?!” “千真万确!已经燃起了火把,成桶的松油泼在了地上!石军师,眼我们要如何是好?”士兵慌慌张张地问。 石青薄唇绷起。 既如此,只能与之殊死一搏了! 决不能再占被动之势,坐以待毙! “要将士们不要慌乱,集中兵力于一隅,必须杀出重围去!” “石军师的意思是……不守营了吗?” “没错!迅速调集兵力到帐前,听我号令!” …… 火光忽现,由远及近。 刀剑相击声,战马的嘶鸣声,混合着将士们或高昂或惨烈的喊叫声,听起来令人汗毛竖立。 营帐南边火势已起,由石青亲带着的一军将士们集中在了西北方向,欲杀出一条血路来。 而对方防守的兵力也随之发生了变化,皆聚集于此,竭力相阻。 火势滔滔,在夜风的鼓动,忽高忽低的窜动着,火舌随着松油迅速地蔓延,拼了命的似要将夜色都就此吞没彻底。 火势已要将整座军营都包围起来! “石军师,东面似又来了敌军!” 石青隔着一道火幕朝着正东方望去,果见隐隐有大批兵马在靠近。 “他们这是想将我们活活困死在这大火之中!” 至此,竟已没了任何退路。 “不,绝不会是……” 石青被火势映照的通红的面庞上,忽然乍起了逼人的神采来。 ==== ps:谢谢大家的评论和打赏,近来结尾,更新的时间和字数可能不固定(但不会断更,多半还会加更,只是时间不确定,大家不用一直刷更新,可以到晚上再看也不迟(未完待续。) 461:力挽狂澜 “会不会……会不会是主帅带援军赶回来了?” 石青身侧的年轻士兵满怀希冀地说道。 可是自己也明白,这才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宋元驹纵是再快,只怕也才堪堪抵达援军军营。 沿途虽然设有军事台,非常利于传信,但来回的两百里路程摆在那里…… 万一、万一援军事先察觉到了异动呢? 不可能的,韩家军之前也有过偷袭,但他们都很好地抵挡了,从未请求过援军支援,他们又怎会知道这次韩家军竟得知了他们的布军图,趁夜发动了如此之大的攻势…… 士兵不停地给自己希望,却又不停地自我否定,脸上的神情既有希冀又有绝望,矛盾到了极点reads;剑武天河。 “来的不是主帅……”望着越来越近的队伍,石青面上的神情逐渐明朗了起来,口气中充满了笃定的意味。 果然不是主帅吗? 小兵心下陡然一空,眼前顿觉无望。 难道他们今夜当真要被活活困死在此处吗? “是援军!”石青声音蓦地一提,环视着周遭浴血奋战的士兵们,高声喊道:“我们的援军到了!” 眼见着身边的兄弟接连受伤死去的众士兵们已显现出疲软之态来,而眼下陡然听得石青这高声一呼,顿时个个精神一抖,齐齐地朝着正东方看了过去,目光中含着莫大的惊喜,更多的却是不确定。 当真是援军吗? 炽热的火光下,隐约可以看到打头的是一支精骑军,而那在夜色中随风舞动的军旗上绣着的赫然是一个笔画简洁朱红色的“丁”字! “是丁城军!”忽然有人声音高亢地喊道,以至于声音都嘶哑起来。 丁城军? 丁城军是朝廷的军队。他们怎么会得知阮平这边的消息,且前来救援的? 然这些眼下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又重新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随着大批兵马的靠近,晋家军士气迅速回涨,个个都因激动而赤红着一双眼睛,挥刀拔剑与敌军相接,再没了半分犹疑。 “丁城军怎么赶来了!” 韩家军副帅皱眉望着已要来至跟前的大批人马。为这意料之外的变故大吃了一惊。 “速速回禀主帅!”他吩咐一句。竟是带了一对人马向着丁城军的方向纵马疾驰了而去。 丁城军这么一大块肥肉,他们韩家自然也不想放过,故早在一月前主帅便派他去与丁州太守吴守义暗下见了一面。如今朝廷气数已尽,丁州太守手掌二十万精兵,想当然也不可能会愿意陪着朝廷一同送死——当时他与吴守义谈了许久,然吴守义态度模棱两可。连句准话也没有。 他便给了吴守义一个月的考虑时间。 若不是他韩家军正处于优势,他甚至要以为吴守义是前来支援他们韩家军的了! “吴太守是聪明人。不知这一个月的时间,是不是还不够考虑的?” 他拍马来到了大军前,赫然挡住了丁城军的去路,目光凝在吴守义的脸上。既有劝告又有警示之意。 这是在劝他不要因为一时糊涂,便跟韩家成彻底对立之势。 “吴某不是聪明人,亦不懂得审时度势。只知道食君之俸担君之忧。”吴守义一身寒甲,面上还挂着浅淡的笑。然一双眼睛却格外精明,闪烁着光芒。 韩军副帅闻言冷笑了一声,道:“好一个食君之俸担君之忧,,可我看吴太守这分明是上了晋家这条大船吧?但是,吴太守您果真确定自己做了正确的抉择吗?” “这便不劳阁下操心了。” “事关吴太守的身家性命,在下不得不再劝大人一句——大人倘若觉得我当日之言有不详之处,今日大可直接同我家主子亲自详谈reads;匹夫路。这火还没烧到大人跟前,大人就这么急着赶去救火吗?”他软硬皆施,摆明了不愿吴守义掺和进来。 吴守义但笑不语,反而是转过头去,看向了身侧端坐于战马上的年轻人。 韩家副帅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面容顿时一惊。 对方并未着战甲,而是一身锦缎蓝袍,年纪轻轻却浑然有种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通红的火势下,赫然是一双冰凉入骨的蓝色异眸! 饶是韩家副帅不曾见过此人,却也听说过晋家的二公子因生母为西陵人氏,有着一双与生俱来的蓝眸! 吴守义竟真的已经完全投靠了晋家! “劳阁下特意前来相迎,吴某却是要失礼了。”吴守义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望着韩军副帅说道。 韩军副帅在看到晋起的瞬间脸色已是大变,此刻听得这话,豁然调转马头,为数十名精兵护送而去。 而说时迟那时快,此时一道矮小的身影忽然纵马由晋起身后出列,似一抹幽灵般,速度极快地追赶而去,隐隐听得一声闷哼声响,韩军副帅的首级竟已经同身体分离,滚落在了满是泥草屑的地面上,一双眼睛尚且还盛着未消去的惊骇之色。 “副帅!” …… 消息极快地传入了韩呈机的耳中。 先是丁城军前来支援晋家军。 再是副帅首级被斩。 最后却是丁城军太守身侧有晋家二公子随行—— 韩呈机倚在床榻上,俨然已经是要歇息的模样,听得士兵们的一道又一道急奏,面上竟然一丝意外也没有。 果然还是来了。 “主帅,眼下要如何应对?” “撤兵吧。” 望着忽明忽暗的油灯,韩呈机眼中终有了一丝起伏。 …… 宋元驹赶回来的时候,天色初亮,远远地只能望见军营处一片浓烟缭绕。 火势早已被扑灭,只是被烧得焦黑的土地还散发着灼人的热气。浓浓的焦味甚至掩盖了一场恶战之后的血腥气。 伤员们得到了归整,在军医帐前处理包扎着伤口。 士兵们的尸身也得到了妥善安置。 丁城军此次前来不光是增援,还带来了不少药材和粮草。 宋元驹在半路上便得知了大概的情形,却还是带着伤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下马之时,甚至是被一名年轻的士兵扶下来的。 他拖着一条伤腿来到了大营中,头盔也在突围时没了踪影。发髻凌乱着。脸上亦有血垢,看起来十分狼狈。他紧紧抿着唇,待看清座上之人确实是晋起之后。堂堂七尺男儿眼眶竟是一红,倏然屈膝跪了下去。 “此次是属下失察,方才酿成此等大祸!若非主子带丁城军及时赶到,后果当真无法设想……属下无能。请主子撤去属下的主帅之责,严加责罚!” 石青随他一同跪了下去。请罪道:“此事属下也难辞其咎,请主子一并责罚reads;生天录。” 晋起看了二人一眼,态度却是反常的不如往常来的强硬:“输赢乃兵家常事。此番出了内奸,也不是你们的过错。” 先前被石青绑起来的那名副将已经咬舌自尽了。他幕后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只怕不是简简单单的韩家。 宋元驹闻言眼眶红的更厉害了,却仍然跪在那里迟迟不愿起身。 “主子治军向来严谨。不可为属下坏了规矩。”他固执地道。 一侧方才扶着他下马的小兵听得都着急了,是还没见过这么实心眼。非要上赶着要领罚的人,一时顾不上身份尊卑,竟开了口道:“主帅真想领罚,也该肃清了军中隐患之后再请罚吧?眼下您又带伤在身,真要按照军法处置一顿,只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晋起闻言看了他一眼,并无太多言语,只对宋元驹与石青说道:“都起来吧。” 石青犹豫了一下,亦是觉得眼下要以大局为重,顾不上还处于愧疚与挫败之中的宋元驹,自己起身的同时,又强行扶着他站了起来。 “先去处理伤势,好好想一想近日来军中还有哪些人举止可疑,事无大小皆要细禀于我。” “是……”宋元驹抿紧了略显苍白的唇,被那名士兵扶着出了营帐去。 “出了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愿看到,但此事又非主帅的过错,主帅何必非要如此呢?”那小兵问道。 宋元驹苦涩一笑,道:“我从前自视清高,认为自己不会打败仗。此次主子力排众难让我挂帅,我却如此无能,辜负了他的期许。” 或是二人夜里突围之时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的缘故,也或许是此刻他情绪正波动的厉害,竟同这个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小兵说起了这些来。 “主帅觉得自己无能?昨晚若非主帅那般英勇,我们怎能突围得出去?主帅受了重伤,一路却也未有耽搁片刻——” 他还欲再说,却被宋元驹摇头打断了。 他悄悄看了宋元驹一眼,见他神色有所好转,便也住了口不再多言。 …… 韩家军营中,韩呈机喝完彭洛今送来的药,靠在罗汉床上闭目养神之时,忽听得帐外传来一阵躁动。 “主帅正在歇息,闲杂人等不得打扰。”帐前护卫冷声阻拦道。 “闲杂人等?”一道阴测测的沙哑声音突兀地冷笑了一声,陡然撩开营帐便要硬闯进来。 护卫脸色霎时间变得难看,正要动手之时,却听得帐内传出了一道平缓的声音—— “让他进来。” 护卫闻言,自不敢再拦。 “韩刺史还坐得住?” 黑袍人一进帐中,见韩呈机闭目养神不动如山的神态,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张口便是:“晋然回来后定会大力肃清晋家军营,我的眼线只怕要被他拔除掉大半!韩刺史若还想打赢这一仗,便应当趁他们元气大伤之际,一举将其歼灭!” 丁城军固然是一把利刃,但在韩家现如今的实力面前,却也只是一把利刃罢了,并不值得畏惧。 韩呈机似乎觉得有些聒噪,微微动了动眉头,却仍然未有张开眼睛,只声音冷下了几分,道:“这仗打是不打,轮得到你来提醒我吗?” “如此关头,韩刺史难道不该以大局为重吗reads;食人魔修真传!”黑袍人反问道。 他越发觉得自己选了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盟友。 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可他没料到的是,真正让他猜不透的还在后头。 “来人。” “主帅有何吩咐?” “将这封信送到晋家军营,务必亲自交到晋家二公子手上。”韩呈机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来,垂眸淡声说道。 士兵应下来,即刻去办了。 “韩刺史在信上说了些什么?”黑袍人问道。 “你没有必要知道。” 黑袍人逼视了他片刻后,拂袖大步离去。 他真后悔上了这条鬼船! …… “敌营主帅派人送来了信帖,对方信使称要亲自交到二公子手上——” 大帐内,晋起正与宋元驹和石青说正事,乍然听到士兵此言,宋元驹与石青俱是一皱眉。 昨夜不光不彩的钻空子偷袭,还在他们营中安插了如此之多的眼线,今日一转眼却又让信使递信来了。 晋起听罢微一颔首,士兵才将人放行进来。 信使进帐,既未行礼也未说话,只将信帖双手奉上之后,便欲退出去。 帐中的几名士兵却红着眼睛要拔剑将人拦住。 昨夜的恶战的惨烈似乎还在眼前,他们失去了多少平日里要好的弟兄! 虽说兵不厌诈,但对方的行径实在可怕可恶又可恨! 最后竟然要放火烧营! “晋家军就这么对待来使吗?”信使冷笑了一声,面上虽然平静,然而眼底已初显怯懦。 他来的路上一直便是忐忑的。 晋起见状抬眼看向那几名怒气中烧的士兵,“双方交战不斩来使,放他走。” 几名士兵虽然心有不愿,然却也未敢违背晋起的命令,只用利刀一般的眼神‘目送’着信使离开了营帐。 “真想为弟兄们报仇,杀他一个哪里能够。待他日到了战场上,尽管杀个痛快!”宋元驹凝眸对几人说道。 几人闻言,声音洪亮地应了声“是”。 “韩呈机怎么忽然递了信帖过来,该不会是表和的吧?”石青皱着眉,说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诞的推测。 可双方交战,除了下战书和求和之外,其它哪里用得着送信帖? 至于下战书? 一支习惯了偷袭的军队,哪里还会多此一举。 晋起已信手拆开了这封用蜡油封了口的信笺。(未完待续。) 462:疯子和傻子 “……” 晋起一字一句地将信上的几句话看完之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石青与宋元驹相视一眼,石青先开口问道:“主子,信上说了什么?” 晋起只是冷笑一声,并非作答。 见他信手将信笺丢入了火盆之中,宋元驹与石青心头的疑问更深了些。 但见晋起不打算说明,便知定非什么好事。 “让人传口信回韩呈机一句,他所提之事不管是真是假,我既不会考虑,亦不会应允,让他趁早死心吧。” 石青暗暗揣摩着这话中的意思,不知是不是猜到了什么,面色也变得不甚好看起来,应下晋起的话,便下去安排了。 留在了帐中的宋元驹亦没有多问。 既然是主子下定了决心回绝的条件,想来已没有多问的必要。 他没有问及此事,却问起了一桩私事来:“主子此番从顷州赶来,可是寻到能够医治江姑娘病症的药材了吗?” “已经拿到了,由方昕远带回京中。”晋起道:“待将军营中一概事物安排妥当之后,我便启程回京。” 他必要亲眼见着她好起来,才能完全安下心来做其它的事情。 宋元驹听罢不由地松了口气,微微露出了笑意,道:“江姑娘果然吉人自有天相。” 只是……“方公子跟着主子一同去了顷州寻药?起初怎么没听主子说起?” 晋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道:“此药的下落,起初便是他查到的。” 宋元驹一怔,是没料到自家主子耗费了那么多的人力与物力都没能找到一丝线索的东西,竟被一个无权无势的大夫给轻而易举的找着了。 可这似乎并不重要。 找到了就好。 这下不光是他家主子。就是他,也觉得安心了不少。 …… 五日后,晋起便动身回了京城。 丁城军也原路折返。 五万援军已在营中安排妥当,宋元驹日日亲自带着士兵们勤加操练,大肆肃清过的晋家军营中已是一派全然不同的气象,士气高涨,军心齐整。 暗夜。韩家军营。 存放粮草的营帐后。乌压压的一片,隐隐有着低低的交谈声。 “可查到那日韩呈机给晋然的书信当中,究竟写了什么吗?”黑夜中。黑袍人的声音显得尤为神秘而可怖,前来答话的士兵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那张畸形到了狰狞的脸。 “查到了……”士兵显然是受到了胁迫,声音战栗的厉害,他吞咽了一口口水之后。方才说道:“据当时韩刺史写信之时守在一侧的护卫称……那信上写的是,韩刺史愿用凉州与晋二公子交换一个人……并、并承诺永不会同晋家相争……” “什么人!”黑袍人觉得这简直荒诞。 什么人都值得拿一座城池来换! 还承诺永不相争? 这不是半壁江山都要拱手相让! 这摆明了是在表和吧? 竟然瞒着他跟晋家做了这样的约定。简直可恶! “……晋二公子的未婚妻,孔浠小姐。”士兵的声音又压低了许多。 “什么?!” 黑袍人又是大吃一惊。 孔浠! 竟然要拿一座地势极为重要的城池换一个区区女子! 这根本就是一个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但晋二公子……直接回绝了韩刺史的提议……” 黑袍人一愣之后,忽然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他简直觉得这群人都荒唐的无可救药了! 活像一个疯子,一个傻子! 这样感情用事的人。还想妄谈争这天下江山,简直讽刺! …… 江樱从三日前便接到了晋起即将动身回京的消息。 但她最近却不是‘太开心’。 自从三日前,晋起让人传了信回来。说离魂草已经找到,他不日便会动身回京之后。她便发现,这个世界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比如—— 江樱:“文青,今日天气很好,咱们去街上走一走吧。” 梁文青:“我可没这个功夫陪你闲逛,我家里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你若当真闲着没事儿,就去帮帮我吧。” 江樱沉默了。 之前不还日日都要来跟她一起吃饭,要求不用她提,都事事以她为先的吗? 江樱:“奶娘,咱们中午吃什么?” 庄氏:“你想吃什么就自己做吧,奶娘呆会儿还要跟你梁叔去酒楼。” 江樱又沉默了。 前段日子都还日日不出家门,待在她身边陪着,生怕她的身体出什么差池呢。 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就连她最敬爱的祖父,也有了类似的行径。 从起初的一得空便来看她,到如今的成日见不着人影儿,就是她跑去清波馆,也难见她一面。 但转念想了想,这些日子祖父为了她的病暗下也没少费心,想必是族中和学院里积压了好多事情需要他来处理,于是便很懂事的放下了心中的不习惯。 只是仍旧略微有些担忧,她这病还没好呢,大家就这样了,待她真的好了之后,又该是什么情形? 这真是一件令**哭无泪的事情。 虽然她那位老哥因为事先不知晓她的病情,故待她的态度并称不上有什么改变,但近来也忙的不行,据冬珠说,好像是同之前西陵王借给她晋大哥的那块兵符有关,约摸是要调兵来风国了。 重色轻友的冬珠见江浪不常得空来榆树胡同,自己美名曰一个人懒得过来,便也很少过来陪江樱玩儿了。然而她实则却是一直跟在江浪身后跑前跑后的,虽然多是帮倒忙,但却也神奇的乐此不疲。 于是江樱最近做的最多的事情。似乎就是偶尔进宫陪一陪太后,在家里给白宵捋一捋毛之类。 除此之外,便是满心欢喜地盼望着晋大哥能够早日回京了。 “准姑爷再有两三日,应当就回来了。” 这一日,江樱起早后,坐在梳妆台前,云璃一面替她梳着头发。一面笑着说道:“奴婢都替姑娘算着呢。” 江樱笑了笑。 云璃望着镜中的她露出了一排雪白的贝齿。便又道:“奴婢昨日上街采买东西的时候,隐约听外头有不少人在讨论准姑爷在阮平一战中,请了丁城军赶去力挽狂澜的事情呢——说的神乎其神的。都不知是真还是假了。” “不管是真是假,好在化险为夷了。”江樱道。 “是啊。”云璃笑着点头,欠身从镜匣里取出了两支八宝簇珠白玉钗来,轻声问道:“姑娘今日出门便戴这一对钗吧?” 穿了一身杏黄色的袄裙。配一对颜色清淡的白玉钗,既符合姑娘一向的素净。又不会显得过于随意。 毕竟今日是要陪着太后娘娘一同出城拜佛的。 江樱只看了一眼,便点了头。 云璃的眼光,一向是错不了的,倒是她自个儿。对这些首饰之类的东西,提不起什么研究的兴趣来。 “冬珠还没来吧?” 江樱对着镜子扶了扶钗头,信口问道。 上回太后出宫。便是由她们俩陪着的,只是为了避免引起不该有的麻烦。穿了常服,隐藏了身份。 “似乎还没过来呢,八成又是睡过头了吧。”云璃玩笑道。 “一刻钟后再见不着她过来,便不等了,到时让人传个话儿去酒楼叫她准备好之后直接去升云寺。免得太后娘娘迟迟等不见我们过去,一个人觉得着急。” 云璃点头应下来。 一刻钟后,江樱已经收拾停当,准备出门了,却还没有见着冬珠的影子。 江樱便没再等她,径直乘了马车赶去了城外升云寺。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在寺前刚下了马车,迎面便遇到了一位熟人。 是谢氏带着两个女儿。 她先瞧见了江樱,似犹豫了一瞬过后,才带着女儿过来打了招呼。 跟不久后便要嫁进晋国公府的江樱处好关系,对她而言,不外乎是一件好事。 江樱没想到时隔一年多,竟又在升云寺里与她偶遇,意外了一瞬过后,方才施了一礼。 她对心机深重的谢氏本就并无太多好感,甚至后来因为得知了晋大哥前世同二房的种种纠葛之故,对整个晋家、尤其是二房都格外地不喜。 但时隔已久,二房父子双双去世,她眼下再见到谢氏,心中竟出奇的平静,并无任何起伏可言。 “江姑娘也来上香?”谢氏笑着问道。 江樱点头。 “怎么没找个人陪着一起呢。” 江樱刚想着要如何回答之时,便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江姑娘!” 这是莘儿的声音。 江樱忙转过了头去,果见莘儿扶着头戴幂篱的太后娘娘避开着来往的人群,朝着此处走了过来。 不知道晋二夫人认不认得太后娘娘? 也不知太后娘娘愿不愿意被人认出来。 可她想提醒莘儿,却已来不及。 “原来江姑娘是同人约好的,只是不知这位夫人是?”谢氏礼貌地看了太后一眼,笑着问道。 莘儿扬唇一笑,答道:“我家夫人并非京城人士,说了只怕夫人也认不得。”这丫头的应变能力向来极强。 这话便是不想让人知道身份了。 江樱会意,便跟着道了句。 谢氏未有再深问,只是目光落在了莘儿搀扶着太后的手臂上,只一刻,便移开了视线,笑道:“既都是来上香的,那不如便做个伴吧?” 莘儿又笑着说道:“我家夫人患有眼疾,行动多有不便,只怕会耽搁夫人的时间——我瞧夫人是带着两个小姑娘一同出来的,小孩子一贯是最没有耐心的,只怕等的急了会有脾气呢。” 她生就了一副好嗓音,说话时又总带着笑,怎么听也不会让人觉得无礼。 但这话中的婉拒,却也表达的十分清楚了。 谢氏是聪明人,于是也半玩笑着道:“那我就先带着这两个猴儿进去了。人多拥挤,夫人脚下慢些走。” 太后闻言,这才隔着幂篱道了声:“多谢。” 谢氏微微一笑,这才带着两个女儿和几个丫鬟离去。 “这是晋家的二夫人吧?”谢氏刚走,莘儿便问道。 “你是怎么瞧出来的?之前见过吗?”江樱走到另一侧扶住太后,一边跟莘儿问道。 “见倒是不曾见过,但看那气质举止,及年纪打扮,身旁还带着两个小姑娘,便也不难猜测了。” “莘儿姐姐果然好眼光。”江樱由衷道。 换做她,定是猜不出头绪来的。 “冬珠公主没有一同过来吗?”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太后,此时才开口问道。 江樱便将大概的情况说给了她听。 “这天气越发冷了,起床确实不是件易事。想必是睡过头了,便随她去吧。”太后淡淡地笑着说道:“倒是辛苦你一大早地还出来陪我跑这一趟,吹这冷风——只是我已经多年没来这升云寺了,很想过来烧一炷香。” “娘娘言重了,我平日里便是这个时辰起床,且近来在家里一个人也闲的发慌呢。” “那天气好的时候,没事便多去我那里坐一坐。” 江樱笑着称好。 她和莘儿扶着皇后先去大殿上了香。 皇后显然是诚心来拜佛的,上完香后,又姿态恭敬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默念了一阵,后还双手手掌伏地叩了三个头。 待她做完之后,江樱方和莘儿上前将她扶起。 动作间,江樱又见着了她手腕上那枚的蓝色图纹。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面上忽然现出了一抹思索来。 只是她来不及再多看两眼,那图纹便随着皇后整理衣袖的动作被掩盖住了。 “这升云寺里的斋菜是远近闻名的,今日娘娘可要一饱口福了。”莘儿扶着太后出了大殿,笑着说了这样一句话,便招来了沙弥带路往禅房走去。 江樱跟在一侧,便也道:“我也曾尝过一次,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是啊,我多年前,也曾来过。”太后轻声说着,似自语一般道:“只是不知道这些年过去,味道是否有变。” “我听奶娘说过这升云寺里多年来掌勺的还是那位大师傅,今年已有六十多岁了呢,想来味道是变不到哪儿去的,纵然有些变化,必定也是比从前更好吃了。”一谈到吃的,江樱便忍不住要多说两句。 太后听了她的话,笑了点头。 只是三人尚且还未来得及行入禅院中,便见被江樱吩咐守在寺们前等冬珠过来的云璃跟了上来。 “冬珠人呢?”见她是一个人匆匆忙地走来,江樱问道。 “冬珠公主还没过来……”云璃面上挂着笑意,待近了江樱跟前,方才说道:“冬珠公主没来,可是准姑爷却来了!” ==== ps:感谢湖水654321的月票(未完待续。) 463:两世初见 江樱听得一愣。? 回过神来,忙不确定地问道:“晋大哥来了?” “是啊,准姑爷提前回来了!”云璃道:“说是刚回来就去了榆树胡同,听家里的丫鬟说姑娘您来了升云寺上香,便一路赶过来见您了——” “真的?”江樱面上这才一喜,就道:“那晋大哥人呢?” 云璃忽然笑而不语,侧了侧身子,望向身后。 江樱下意识地追随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通往禅院的青石小径上,一身宝蓝色玉带束腰直裰的晋起正朝着此处走来。 他似乎黑了一些,又瘦了一些,眉眼间却显得越发沉毅了。 想到他此番抛下一切为自己外出寻药,又思及日后终于不必再担心寿命的长短是否足以与他相伴,种种情绪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江樱望着他眉目间攒着不常见的温和朝着自己一步步地走来,一时间竟是没能忍住红了眼睛。 想要出声喊他一句,却是难以发声。 晋起心中的波动并不比她来的少,只是未有表现出来。 他来到江樱面前,见她较自己离京前显然又瘦了一圈的可怜模样,开口便带上了些许责备的意味。 “怎么不好好在家里呆着?这么冷的天气,还出来四处走动。” 江樱轻轻吸了吸鼻子,将泪意逼退,咧开嘴露出笑来,道:“在家闷得久了,见今日天气很好,才出来上柱香。” 见她一露出笑容整张小脸都鲜活起来的样子,晋起的眉心不由地便跟着她一同舒展了开来,似笑还非笑地道:“我看你是想来吃这升云寺的斋菜吧。” 江樱面容一囧。 云璃在一旁听了忍不住地轻笑。 莘儿则不着痕迹地扶了太后一把。面上神色还算平静,然眼底已是一派翻涌之色。 只是太后因隔着幂篱的缘故,并不知眼下是何种表情。 “想必这便是晋家二公子吧?”莘儿用笑意遮盖住了眼底原本的神色,开口招呼着问道。 晋起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江樱身边还站着其他人。 这倒不是他眼神不好使,而是一时选择性地忽略了除江樱以外的其他人。 这时他闻言看过去,只见显然是一主一仆的二人。便微一颔首示意。 江樱从初见他的喜悦中略微回了些神。得见此种情形,当即便想到了自己心底的那番猜测。 “晋二公子先是平复西蛮,又为阮平一战解困。我与我家夫人,都久仰晋二公子大名了呢。”莘儿高兴却不失恭谨地道:“眼下得见晋二公子真容,果真是仪表不凡,气势浑然若战神再世。” 云璃微微皱了皱眉。看向了莘儿。 多次接触下来,她与莘儿颇算投缘。可据她了解,莘儿说话行事素来圆滑谨慎,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可眼下…… 她一个小丫头。当众这般称赞陌生男子,纵然是有着敬仰的成分在其中,却是怎么听怎么有些不合适。 倒像是……刻意这么说出来给谁听似得。 这个莫名其妙的直觉让云璃直摇头。只叹怪只怪自家准姑爷无论是外貌还是名声都太过招眼了…… “姑娘谬赞了。”相比之下,晋起的反应简直平淡的不像样子。他不以为意地转开了目光,落到了江樱身上,道:“我尚有要事赶着去处理,便不陪你一同用斋饭了。” 江樱心下有些遗憾,却非是遗憾他不能陪自己吃这一顿饭。 他刚一回京,便跟来了升云寺只为尽快见自己一面,这已经足够让她感动的一塌糊涂了。 但是…… 她的余光在太后身上停留了片刻之后,到底还是点了头道:“那晋大哥先去忙正事吧。” 日后应当还是有机会的。 晋起“嗯”了一声之后,又交待了一句:“天气虽是不错,但城外风大,用完斋饭之后便尽早回去吧。” 江樱笑着道“好”,目送着他转身离去。 晋起行了约有四五步的距离,忽而又顿足,转回头来看向她。 江樱一怔,以为他尚有其它的话要说,然却见他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 这幅笑容是说不出的和煦温暖。 似在告诉她,一切都不必害怕了。 江樱愣神间,他已举步离去。 “晋二公子当真将江姑娘放在心尖上的,刚一回京片刻都不等,便抛下诸事来看姑娘了。”莘儿笑着说。 江樱还有些未能从晋起方才那个笑中回过神来,乍然听得莘儿此言,竟少有地不好意思起来。 云璃也觉得自家姑娘这幅模样实在少见,便忍不住地在一旁掩着嘴笑。 太后的身形却有些微微战栗着。 幂篱下,两道热泪已不受控制地滚滚而下。 …… 冬珠始终没有赶来,只派了侍女过来传话,说是昨夜不小心染了风寒,已经请罢了大夫抓了药,只好留在酒楼里好生歇养。 江樱随同太后一起用罢了斋饭之后,推开禅房的门,竟是发现外间原本明媚的天色,不知何时变得阴沉了下来,四下起了冷风,禅院中的菩提树被风吹的沙沙作响,温度随着骤然降低了许多。 “这鬼天气,早上出门儿的时候还好好地呢,怎么说变就变了?”莘儿道。 “可不是么,瞧着这天色,没准儿还会落雨呢。”云璃道:“来时见天气那样好,也没备上一把伞,咱们还是尽早回去吧,以免淋着了太后娘娘和姑娘。” “原本还说要游湖的。”江樱笑着看向太后,道:“眼下看来,只能改日了。” “这有什么要紧,又非日后没有机会了。”太后柔声道:“你身子不好,若因今日出门而着了寒。便是我的过错了,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快回去吧。” 江樱点头,一行人顶着阵阵凉风,出了升云寺而去。 在寺门前告了别,两辆马车一路向着城内赶去。 “还好奴婢想着近来天气变化多端的,给姑娘备了件厚实的披风。眼下果然派上用场了。” 马车里。云璃变戏法儿似得取出了一件白底刺绿萼梅的厚棉披风来,替江樱披到身上,细心地系好。 吹了一遭冷风。江樱确觉得有些冷,披上它顿觉暖和了许多。 她咧嘴一笑,还是云璃细心。 这若换做小红,最多会问她一句姑娘冷不冷。若她说冷,她八成还会眯起那双清澈澈的眼睛得意地说“我不觉得冷”。 想到这里。江樱忍不住又笑了说道:“小红近来倒老实了许多,没再吵着要跟着出门了。” 云璃笑着点头道:“还多亏了有白宵给她解闷儿。” 自从跟白宵混熟了之后,小红每日的重点就变成了跟白宵玩闹上头,后来又主动担下了喂养白宵的重责。从铲屎到顺毛,无一项不涉及到,一力揽下了白宵的日常起居。 现下别说是主动要求出门儿了。就是要带她出去逛逛,她还反过来要思忖一番。若决定出门儿,便会再三确定白宵有没有吃饱,有没有打发时间的玩具等。 倒是白宵,日渐地虽然不那么排斥她的照顾了,却也不是太亲近,总一副爱答不理的高冷模样,活脱脱一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但向来暴脾气的小红却也不生气,拿它当作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 云璃问她怎么愿意对白宵这么好,她答曰: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老虎。 合着还是个‘颜控’。 但江樱觉得,或是从小生活的环境使然,跟复杂的人类相比,小红潜意识里还是更愿意接近动物们。 云璃又说到小红在照料白宵的过程中,一人一虎闹出的笑话来,逗的江樱一路上都笑个不停。 马车在榆树胡同梁家大宅门前停稳,云璃扶着面上还带着笑意的江樱下了车。 “姑娘回来了。” 刚踏进前院,新来的丫鬟小娟便迎了上来。 这是小兰被辞退后,庄氏重新物色的丫头,这丫头看着没有小兰那么机灵,却胜在做事稳当,为人老实。 “怎么守在这里?”云璃问她。 “老爷和夫人都从酒楼里回来了,是夫人让奴婢守在这儿等着姑娘的。”小娟说道:“晌午头的时候,家里来了客人。” “客人?”江樱疑惑地问:“什么客人?” “……早上姑娘前脚刚走没多久,这位客人便来过一趟,好像是……好像是晋家的二公子。”小娟生性憨厚,说起自家姑娘的未婚夫来,多少有些不自在。 江樱听罢一时愣住了。 金大哥不是说有要事赶着处理吗,怎么往这儿来了? 她心下既有惊喜又有疑惑,加快脚步带着云璃去了花厅。 庄氏和梁平都坐在厅中,皆是一副宽慰的神色。 一侧坐着志虚,正一手捻着胡须,一手端着茶盏,瞧着个二郎腿眯着眼睛一派悠闲自得的模样。 晋起果然也在。 “樱姐儿回来了,快过来!”庄氏余光扫见江樱的身形,便忙地转过了头来,挥着她那绣着柿蒂纹的衣袖冲江樱招手,迫不及待地道:“药材找着了,你快来瞧瞧!” 梁平也望着她笑,一双眼睛里载满了愉悦。 江樱这时才忽低发觉,她已有好些时日没看到他们这样毫无负担地冲她笑过了。 她又下意识地看向坐在志虚身侧的晋起。 晋起也正在看着她。 厅外风声正猎,越发显得茶香浓馥的厅内暖意盎然。 …… 志虚称,他需用离魂草来炼制一味丹药,炼丹程序繁琐,须得炼足两个月方能开炉。 待丹药炼成,便可布阵做法,为江樱剥离原有的天福星命格。 见他一说出这句话来,众人都隐隐露出了“怎么还需要等这么久”的表情来,志虚顿感气不打一处来。道:“急什么,这么久都等了,两个月都不能等?放心吧,我日日盯着紫薇星盘呢,这丫头还是能活到我这丹药炼成之日的!” 被他这么一说,庄氏等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又对他一番好言叮嘱。不外乎是药材不好寻。炼丹需谨慎之类的意思。 志虚对此嗤之以鼻,手下却也不耽误,当即拿着装有离魂草的匣子回房去了。 “终于让老道我等到这一天了……” 他望着阴沉沉的天空。眼中盛满了灼人的光彩。 “两个月就两个月吧。” 庄氏叹了口气,看向江樱说道:“只是苦了樱姐儿,还得再忍上两个月。” 换做她自己她定眼睛也不眨一下,可在孩子身上。想一想自己便忍不住加倍地心疼。 江樱见状出言笑着宽慰道:“有方昕远配的那张药方子在,我倒也不觉得有多难熬。不在乎等上这两个月。” 话音落,却并不见庄氏的脸色有什么好转。 于是又补充道:“刚好再有两个月就过年了——” 晋起等人闻言纷纷拿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向呵呵笑着的她。 云璃也倍感哭笑不得。 傻姑娘,治病和过年能有什么联系啊到底? …… 接下来的几日,天气一直不好。雨虽不大,但时不时地就会泼下一场,缠缠绵绵的十分扰人。 这么几场雨下来。天气陡然间便冷了许多,如今真正应了那句“身娇体弱”的江樱。衣裳下已穿上了厚厚的夹棉袄,又日日被勒令待在房中抱着手炉取暖,一日三餐干脆也不让她往饭厅去了,直接让云璃将饭菜送到房里来吃,是生怕她受着一丝凉气。 好在这几日江浪得空便会来陪她说说话,晋起也百忙之中抽空来过两次,还陪她下了两盘儿棋。 孔弗今早来过一回,老爷子近来忙的脚不沾地,疲倦之外,却还是能轻而易举的看出高兴来。 就连面瘫脸狄叔,也鲜少露出了一瞬缓和的神色来。 手头上还有着一大堆事情需要处理的老爷子好不容易来一趟,直跟孙女儿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才走。 下午的时候,冬珠也踏着雨水过来了。 她一走进江樱房中,嘴里便埋怨了起来。 “我说你这人可真没良心,明明知道我染了风寒,前后就隔了这么一条巷子,你这几日竟一回也没去看过我。我说你这算什么朋友啊?” “听说你这只是轻度风寒,再者我不是让我哥给你捎去了几包你喜欢吃的点心吗?这成日下着雨,奶娘不许我出门儿啊。” “你真想去看我,这点儿雨也能拦得住你?哼,没良心的。” 她到底不知道江樱的身体情况,故眼下听她说出这番话来江樱也只是笑笑,说道:“这点儿雨是拦不住我,但奶娘一只胳膊就把我拦的死死的了。” 冬珠“嘁”了一声,摆明了不信,来到她身侧的椅子前落座下来,道:“我这回可不是小感风寒,夜里也起了高烧,你险些就瞧不见我了——阿烈定也是不想你冒着雨出门,才跟你说我只是轻度的风寒。瞧瞧,他私心里还是向着你这个妹妹的。” 江樱被她说的哭笑不得。 冬珠竖起了眉头,“你还笑,我当真瘦了一圈儿了,你都没看出来吗?” 江樱咳了一声,道:“你这基数这么大,瘦一点半点儿的我哪里能看的出来?” 冬珠是属于微胖型的美女,这句基数大,说的是实情。 “我自己掐着都细了一圈儿了,不信你试试我这手腕!”为了力证自己真的生了一场不小的病,且消瘦了许多,冬珠隔着一方圆形梅花小几强行将手腕伸到了江樱面前,道:“你掐一掐感受一下!” 见她如此执着,江樱唯有配合着握了握她的手腕,并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嗯,确实瘦了,是我眼拙,方才竟没看出来。” “敷衍我啊!”冬珠一瞧她表情就是在做戏,作势便抬起了另只手闹着来要打她。 江樱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她要落在自己头顶的手,却在一瞬间,面上的笑意忽然凝固住。 “这是什么?” “什么啊?”冬珠一脸迷茫。 ==== ps:今天这章近五千字,出奇的肥,没凑够六千是因为想多送几百免费的给大家看。 谢谢may的评价票,书友130207014334631的两张月票,还有清露妹子的打赏。 再ps:小非在书评区发现了一则广告,是祛斑广告,内容说祛斑成功后看书都特别爽,哈哈哈看懵了,这两者之间真的有联系吗?我把它评为了年度最硬广告,一点都不担心它骄傲。233(未完待续。) 464:脑子不够,脸皮来凑 “你手腕上,这是什么?”江樱抓住她手腕的手没有松开,视线胶在了那蓝色的图腾上。。しw0。(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这同她两次从太后娘娘手腕上所看到的图纹一模一样! “大惊小怪的。”冬珠将自己的手腕抽出来,笑话她道。 江樱皱眉追问道:“那是什么特殊的标记吗?” 见她这么感兴趣,冬珠便解释道:“这是我们西陵皇室独有的图腾,每一个皇室子女行成年礼的当日,都会由镇国天师亲自给刺上去的。” 江樱脑中轰地一声炸开了! “你是说……这个图腾,只有西陵皇室子女才会有吗?” “那当然了。”冬珠的口气里带着些许引以为傲。 江樱仍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那有没有皇室之外的其他人,手腕上也纹有这种图纹的可能呢?” “当然不可能了,贸然引用的话,这在我们西陵,可是天大的死罪呢。再者说了,这图纹看似简单,实则复杂至极,图样封存在我们的祖祠里,外人根本没有机会仔细窥看。”冬珠答完又拿狐疑的目光看向她。 “你问这个做什么?” 江樱脑中已是混沌一片,听她反问下意识地便摇头道:“没什么,随口一问罢了。” “我看倒不像随口问问那么简单。”冬珠眯了眯眸子,看着她道:“你该不是见它好看,也想刺一个吧?” 江樱:“……” “这可不行啊。”冬珠难得的一脸正色,道:“这可不是能够任由你闹着玩儿的。” 话罢见江樱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她便以为是自己的话说的太重了,于是又退一步道:“你若真喜欢的。大可刺个其它的啊,啊,鸟啊,不都挺好的吗?” 江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完全不打算做一个‘我喝酒,我纹身,但我知道我是一个好女孩’的那种小姑娘好吗? …… 次日早,天色终于有了放晴的迹象。 一夜几乎都没怎么睡着的江樱。跟庄氏一阵好软磨硬泡。终于得到了一个出门的机会。 这一次,她没有喊上冬珠,只带着云璃独自一人进了宫去。 她想了一夜。还是想从太后这边得到最后的确认。 若太后手腕上的图腾,当真同冬珠的完全吻合的话,那她的怀疑,只怕就**不离十了。 冬珠和江浪口中她与西陵长公主相似的样貌。手腕上的神秘图腾…… 以及那晚在密道之中,那双泪光闪烁的美目…… 她甚至已经觉得答案呼之欲出了。 一路上。江樱都无法将自己激动的心境平复下来。 而她来到太后现如今居住的意宁宫中,却得知太后今日并不在宫中。 “太后娘娘出宫去了?”江樱颇感惊讶。 “今日是先皇的百日敬,太后随同陛下一同往皇陵祭拜先皇了。”那宫女声音恭敬地答道。 江樱这才了然。 近来没出门,竟也不知今日是先皇驾崩百日。 “那皇后娘娘何时能回宫?” 那宫女讶然地看了她一眼。提醒道:“按照咱们大风国的规矩,太后娘娘自然要在皇陵中守满三日才能回宫了。” “一时忘了,是我僭越了。”江樱歉意道。 “姑娘言重。姑娘今日临时入宫,可是有要事要见太后娘娘吗?” 平日江樱入宫。多是同太后约定好日子,宫人们也都早早地做好准备。 江樱自然是摇头:“只是多日未见娘娘,想来看看她罢了,既然娘娘要为先皇守灵,那我便过几日再来。” 说罢便要告辞。 这宫女平日同莘儿一起近身伺候太后,对江樱倒还算熟悉,便要送她出意宁宫去。 见她热情,江樱便没有拒绝。 不料半路上忽听她笑着问道:“江姑娘今日是同晋二公子一道儿进的宫吧?” 江樱闻言一愣。 “晋二公子也在宫里?”她问道。 “原来不是啊……倒是奴婢多嘴了。”宫女忍不住笑了,道:“奴婢方才去御书房送东西,偶然得见晋二公子在同两位宰相大人谈事呢。” 江樱听罢微一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便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在宫门前等着晋起出来。 没见着太后,她仍然心绪不宁。 或许,能从晋大哥这里问出些线索来也不一定。 她正打着腹稿之际,果见身后带着两个小厮模样的晋起由宫内长长的甬道尽头走了出来。 陡然在此处见到她,晋起略吃了一惊。 “原本是来看太后娘娘的,可没想到今日是先皇的百日敬,白跑了一趟。但听意宁宫里的宫女说你也在宫中,便顺道儿等了一会儿。”江樱解释完之后,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事情都谈妥了吗?” “嗯。”晋起没有多说,只将她身上的披风又拢紧了一些,扶着她就要往马车上去。 江樱以为他是催着自己回去,忙就问道:“你接下来还有事忙?” “不急,我先送你回去。” 江樱这才放心地由他扶着上了马车。 晋起心领神会一般,无需她多说,便也跟着坐进了马车中。 云璃很识趣地和之前一样同车夫挤坐在了驾座旁。 马车里放了小火炉,厚重的帘子一挡,半丝冷气儿也进不来。 “可是有话要跟我说?”晋起看着江樱问道。 江樱暗叹他的心思敏锐,但事情没有确定之前,她总不好贸贸然地跟晋起直接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想,以免让他空欢喜一场,故只有厚着脸皮说道:“没有……只是想跟你一道儿回去而已。” 这谎话丝毫逃不过晋起的眼睛,但他偏生很喜欢她拿这一套来对付自己,便乐得装作什么都没察觉,淡淡地“嗯”了一声,靠在隐囊上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晋大哥,我之前听你说过,你的生母是西陵长公主,当年为了嫁给你父亲,是顶了别的士族女子的名号,才嫁进晋家的,是吗?” 这话问出来,江樱顿时觉得自己不够委婉。 罢了,她也不适合那弯来弯去的方式,若不然只怕还没问出什么来,便要将自己给绕进去了。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晋起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江樱:“我就是……想知道一些关于未来公公婆婆的事情。” 真可谓是脑子不够,脸皮来凑的典型人物。 ===== p:晚些还有一更,四千的大章~临近结尾好好给大家加加更,写多少发多少,算是答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支持,让泥萌看个痛快(www.. ) 4你59:你为什么没死 近来江樱过得很充实。 一江春在城东人流最旺盛的明寺街上开了分店,她作为承接江家衣钵的继承人,在此之前理所当然地要参与筹备工作,从酒楼的选址到装修风格,到菜式的统计,再者新店开业,总要有些吸引眼球的亮点,便没少往厨房跑,就为了多出些有特色的新菜。 虽然忙累了些,但江樱很开心。 人闲下来的时候才会多愁善感,真的忙活起来,便没有时间多想了。 甚至因为忙碌而带来的踏实感,更让人安心。 自己做着喜欢的事情,日子便仿佛还和从前一样。 四日前酒楼正式开业,交由了方大来打理,他已积攒了很多经验,打理起来已是井井有条。 江樱去看过几次,生意很好。 眼见着方大得了大家一遍又一遍的夸奖,方二有些不服气,于是更用心地打理起了自己手下的老店,一来二去,兄弟二人倒是有了良性竞争的意思,让一家人既是欣慰又时常哭笑不得。 这股力争上游的拼劲儿,倒让江樱这个翘脚掌柜有些自愧不如了。 可将酒楼交给兄弟二人,不由也更放心了些。 毕竟酒楼管理这块儿多少是需要些天赋的,而她所擅长的,其实只是做菜。 既然方大方二有这个志向,那便由着他们施展吧,她只需有事儿没事儿琢磨出几道新菜式交到酒楼里便好。 乐得轻松的江樱近来却也没有闲着。 江浪闲下来的时候,她便会缠着他带自己四处逛。品尝美食,看四下风光。 若生命真有期限,她不想在最后的时间里成日关在院墙之内,那会让人不自觉变得压抑。 江浪十分乐意,便趁机带着她转了许许多多小时候一起去过的地方,成日带着她和冬珠城里城外的玩儿,昨日日光明媚便去金鼎山敲钟,今日天寒地冻就去胡锦河冰钓,明日雨色浓重干脆去城中最有名气的西厢楼听戏吃茶。 江浪不知妹妹的身体在一天天变差,只见她瘦的可怜。吃东西的时候总捡着营养价值高的点。红烧肉一块块儿的夹到她碗里。 一晃十来日下来,江樱倒真被他养胖了不少。 庄氏瞧见眼里,多少有些欣慰。 这一日,风和日丽。江浪却留在了酒楼里处理一些公务。 因为江樱和冬珠在上回入宫之时。答应了太后娘娘今日入宫赏梅。 一大早地吃完早饭。江樱收拾妥当之后,便乘马车动身了。 马车刚离开榆树胡同之时,未央宫里却已有贵客先至。 久不上朝的晋擎云。今日早早进了宫,在御书房代皇帝召见了群臣,大致地议了一议如今的局势。 主题显然只有一个:韩家狼子野心,不见棺材不落泪,唯有除之,以绝后患。 那么这件事件谁来做呢? 普天之下,有这个能力的不外乎只有他晋家了。 此番入宫,说白了不过是进一步地自我洗白,好经这些臣工之口让全天下都知道他们晋家发兵也是被逼无奈,他们跟韩家不同,他们只以天下百姓为先。 刚处理完府中一应丧事的晋擎云,能打起精神来走这么一遭,实在不容易。 但没办法,这些事情除了他之外,晋家已经没有人会去做了。 全天下谁都可以倒下,唯独他不可以。 在这一切,还未真的结束之前—— 被贴身的仆人扶着出了御书房的晋擎云又咳嗽了一阵,每咳一下,心肺似都被震的发疼。 他很清楚,他这个身体这回是真的好不起来了。 能活几天,他也不确定。 待他勉强止住了咳意之后,仆人方缓步扶着他走向轿前。 轿帘被打起,晋擎云弯下身来,一只脚刚要踏进去,犹疑了片刻之后,却又收了回来。 “晋公?”见他没了动作,仆人试探地喊道。 晋擎云勉强直起了身子来。 “去一趟太后宫中。”他说道。 …… 茶香氤氲,沁人心神。 轻轻一嗅,便知是上等的明前茶。 而对面而坐的二人,却都没有心思去细品。 “我以为晋公永远不会过来见我。” “你当我愿意见你。”晋擎云目色一寸寸结成寒冰,冷笑着道:“我不过是想当面问一问你,你为什么还活着?” 太后面容平静,阖起的双目之上浓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在接连害死了我两个儿子之后,你为什么还能心安理得的活着!”晋擎云的声音陡然一沉,咬牙切齿,似对面前之人恨之入骨。 “晋公何必自欺欺人。纵然没有我,只怕也改变不了什么。”她忽地一笑,道:“或许唯一能改变的只是上月那场宫变的结果而已,可人在做天在看,我相信老天爷绝对不会放过那个手上沾满了鲜血的魔鬼。” “果然是你点了火药!” “是我又如何?晋公今日前来,是想印证什么,还是想要我的性命?” “你早就该死了!你多活一天,便是晋家的耻辱——” 竟换了身份,藏在了这污秽的深宫之中! “可我活下来了,且亲手为我夫君报了仇。之前我是不能死,而我现在,不想死了。” 经此一事,她发现这世上还有许多值得她留恋的东西。 至少,她还要亲眼见上她的孩子一面。 看看这些年来,他长成什么模样了,是像她多一些,还是像他父亲多一些。 “不想死了?你如今这模样。难道还敢有妄想吗?想重回晋家,想让他认回你这个母亲吗!”晋擎云暗暗握紧了袖中双拳,道:“我告诉你,你休想。” “看来我的儿子很争气,竟让晋公刮目相看了。” 晋擎云浑身散发着冷意,紧紧地盯着她,“你已经毁掉了我的儿子,你还想毁掉我唯一的孙子吗?” “晋公还是想要我的性命,同许多年前一样。”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又泛起了一丝极浅的笑意:“可当时有阿储护着我。晋公顾念父子感情。便忍了下来,让我顶着她人的名号进了晋家大门。所以晋公得知我难产而死的时候,应当很是宽慰罢。但您肯定没想到,我走后。阿储也活不久了。” 晋擎云袖中双拳越收越紧。枯树皮一般的脸颊上微微抽动着。 “晋公做梦也想不到。您最爱的儿子离开了你,您最厌恨的我却还好好地活着。” 她伸出手去,摸索到了面前的茶盏。轻轻握在手中,接着说道:“您来是想问我阿储到底是怎么去的吗?可是我也不知道。这些年来,日日夜夜我都在想着,可除了恨,什么也想不出来。我出不了这深宫,便只有等。最初那几年,我甚至活不下去。” “这些年来,谁都不好过。” “可我如今已不怨了,晋公老了,也莫要再怨了。” 她好多年,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了。 晋擎云满目通红,瞪大的眼中情绪剧烈地起伏着。 怨恨、愤怒、无力,更多的却是自责。 他怎能不怨! 可他能怨谁? 然这一切归根结底,皆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啊! 他厌恶发妻的强势蛮横,对一起长大的府中丫鬟动了真情,她怀下了他的孩子之后,他却没有办法保住这个不该有的孩子,否则他便不能继承家主之位——可这个孩子最终还是活了下来,在多年无子的具氏的手段下,留子去母,将他当做了嫡长子来养活。 可紧接着,具氏却有了身孕,并且又是一个儿子。 对这一切浑然未察的他,一心宠爱着实则是丫鬟所出的长子,恨不得将全天下都给他。 他更不知一向被他忽略,看起来懦弱无能的次子,竟暗下滋生了那样可怕的心性! 直至此时面对这个曾经厌恶至极的长媳,他竟才敢承认这些年来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他,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若不是他的偏心,若不是他的毫无所查,这一桩又一桩悲剧,根本不会酿成。 他认为自己聪明一世,将一切都牢牢尽握,然而到头来却成了最愚蠢最自以为是的那一个。 眼下再回想这大半生以来的种种,只觉得无一桩不撕心裂肺,无一件不悔不当初。 而现如今什么都晚了…… 这一生,活像一场噩梦一般。 二人对坐良久,勾起无数陈年旧事,心底俱不平静。 正如她方才所言,这些年来,谁都不好过。 殿外日光渐盛,透过镂空的窗,洒在茶案上,一片片斑驳明亮。 “我可以不杀你,但今日……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晋公请放心,我是他的生母,我比您更盼着他好。” “……” …… 江樱和冬珠来到太后宫中之时,她正坐在窗下,沐浴着大开的窗外漏进来的阳光。 听到脚步声,她回过了头来,微微一笑,道:“今日来的倒早,可用早饭了吗?” 说着,不及江樱和冬珠回答,便让莘儿上点心奉茶。 “吃了也无妨,这一路过来肚子也差不多该空了,御膳里新出了几样儿点心,你们尝尝合不合胃口——尝罢糕点,再去御花园赏梅也不迟的。” 冬珠一点也不见外,笑着称好。 江樱则觉察出了太后娘娘今日的不同来。 似比以往来的要高兴。 这种高兴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股释然。 近来没少暗下观察人家的江樱觉得自己应当没有看错。 虽然这也证明不了什么,但还是不妨碍她默默地为自己的侦查大业而努力着…… “阿樱呢?怎么也不说话?”与冬珠聊了一会儿的太后娘娘没能听到江樱的声音,出了声道:“快来我这儿坐着。” 江樱依言走了过去,这才敛起自己神游天外的思绪,不着痕迹地问道:“太后娘娘今日看起来似乎格外高兴,是不是宫里有什么喜事?” “这宫里还能有什么喜事。”太后笑着说道:“不过是多年前压在心里头的一些事情,忽然想通放下了,便觉得活得比从前轻松了而已。” 江樱思索着这话里的意思,静静地听太后说起了人生的感悟来,望着面前这张格外平静的脸庞,只总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靠近真相了。 以往没有产生那个想法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自有了之后,竟日渐觉得二人眉目间确略有些相似之处。 “今日准备不及了,待来日再挑个暖和的好天儿,我倒想出宫去走一走,你们可愿陪我一道吗?” “太后娘娘想要出宫散心?”冬珠显得有些雀跃,道:“这些日子我同阿樱没少往城外跑呢,什么好玩儿的地方我们都去过了,娘娘要去哪儿,只管跟我们说,由我们来带路可好?” 她对这个温柔体贴,长得又像她已故姑母的太后娘娘的好感,一日更比一日浓厚。 “那便再好不过。”听完冬珠的话,太后轻一点头。 “既如此,就这么说定了!”冬珠咧嘴一笑,分外开心。 江樱也微微露了些笑,只是她与冬珠心中所想,却是截然不同的。 去御花园赏了梅,留在宫中用了午膳之后,又小坐了片刻,江樱才同冬珠告辞出宫而去。 “我瞧你这大半天都迷迷怔怔的,究竟是想什么呢?”马车中,冬珠说道。 迷迷怔怔的? 她明明是在认真思考好吗? 这两重意思可是差的很远的。 江樱抽了抽嘴角,也未作辩解,只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西陵国的女子,都是蓝眼睛深眼窝儿,和高鼻梁吗?” 如此浓重的异域轮廓,与中原人差之甚远。 可她瞧着太后,虽五官比寻常女子立体的多,但却也比不上冬珠这般明显。 冬珠不知她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却还是答道:“也不全是啊,我听我父王说,在你们中原不是殷家人做皇帝之前,同西陵之间的来往是十分密切的,两国通婚的情况也很常见——所以我们西陵人中,长相也有偏中原化的,譬如我表哥,不就是么?” 江樱皱了皱眉头:“你表哥应当是长相偏西陵化的中原人吧?” “有区分吗?”冬珠一翻白眼,“总之血统混淆之后,特征便不会那么明显了。” 江樱觉得自己的重心好像一牵扯到她的晋大哥就会歪掉。 咳咳。(未完待续。) 465:最后的心结 晋起嘴角微微一抽,虽觉得这个理由很没有说服力,却还是答道:“没错。” “你还说那投井自尽的姨娘并非你的生母,你的生母西陵长公主是在生你之时……难产去世的,对吗?”江樱又问道。 话罢又担心晋起会因此伤感起来一般,补充了一句:“时隔多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她这笨拙的问话方式,让晋起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来。 他直接问道:“别绕弯子了,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江樱顿时窘迫起来。 她表现的就那么明显吗? 她真是一个不善于在喜欢的人面前隐藏自己的人。 可这话,真的能直接问出口吗? 迎上晋起的目光,她微微咬了下牙,抛开了顾虑,直接问道:“晋大哥,长公主她当真是难产而亡的吗?” 这话或许有些揭伤疤的意思了。 但在这样大一个真相面前,不应该成为让她闭嘴的理由。 而乍然之下听她问出这样一句话的晋起,面上的笑意不由地凝住了。 他没料到江樱竟会问他这个问题。 见她目光浮动的厉害,似有什么东西要忍不住破笼而出一般,晋起不知心底忽然涌上来的那是什么样的感受,只答道:“上一世我回到晋家之时,他们便是这样告诉我的。” “那后来晋大哥有详查过此事吗?” 既然已经开了口,那便问到底吧。 江樱这样想着。 “前世我对此深信不疑。并未有想过详查此事。” “那……这一世呢?” “你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晋起反问。 江樱呆了一下,遂犹犹豫豫地点了头。 她正想着若晋起再深问一句她该不该将自己心中真正的怀疑说出来之时,却忽听他说了一句令她震惊不已的话。 “你猜的没错。” 江樱原本游离不定的目光忽而定格在了他的脸上。 猜的没错?! 是什么意思…… “我母亲她,却非难产而死。只是在生下我之后被人暗下带出了晋家,又用瞒天过海的方法骗过了我的父亲,让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是难产而死——包括我祖父在内。”晋起说到这里,目光顿时冷了许多:“也幸在不曾被他得知。” 他出生当日,因有一双异眸,便注定了他和他的母亲没有办法再继续在晋家生存下去。 当时晋擎云的意思应当就是让他们母子双亡吧? 可后来又想到,他日后或许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向来不曾放在眼底的二儿子。竟然偷偷瞒着他保下了他母亲的性命,将她送进了宫中,用作了同殷子羽交换暗下服从于他的筹码与把柄。 江樱已被他的话震惊到。 “此事是我前世临死之前从他口中得知的。但一直以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明这一切。”晋起垂下了眸。声音似又忽然让江樱回到了刚认识他的那段时间。整个人都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防备与疏冷。 上一世。西蛮攻入京中,殷子羽作为晋余明的弃子被屠杀在金銮殿中,而皇后的下场则更为可怕。竟是被二汗王颜巾战糟蹋在了金銮殿中,凌辱而死。 饶是彼时一无所知的他,仍然觉得太过不堪。 而当他临死前从晋余明口中得知到她真实的身份之时,那种痛苦的感觉简直要盖过了生命一点点在眼前流逝的可怕。 所以他才会在肃州城射杀了颜巾战。 可前世那场宫变,依旧是他最不敢回想的往事。 江樱见他甚至开始微微战栗起来,心下大惊,虽不知前世他还有多少自己不曾得知的痛苦过往,却也忽然意识到自己真正是揭开了他最不愿暴露人前的那道伤疤—— 不甚宽敞的车厢内,她骤然欠身紧紧抱住了他。 “我虽是有意提起,却没想到会害得你难过成这个样子。”江樱愧疚难当,说出来的话却让自己都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应当说是无意提起才对? 良久之后,晋起方低声道:“不怪你。” 他方才是乍然之下想到最不愿想起的事情,又因是在她面前,才一时没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 “我虽不知道前世太后娘娘发生了什么,可这一世,她尚且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这便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不是吗?既然前世的种种那么痛苦,那就将它当作一场噩梦吧,现如今噩梦醒了,一切都还是好好的。”稀里糊涂的,她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但她最怕的便是见他痛苦难过。 听进去了她这番话的晋起,一时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原来她是知道了太后的真实身份了。 所以才会有那番小心翼翼,怕戳到他痛处的试探。 “现在做错了事情的人已经得到报应了,这辈子和上辈子已经完全不同了不是吗?”江樱还在安慰着。 晋起忽然伸出双臂来反拥住了她。 是的,这辈子已经完全不同了。 最大的不同便是身边多了一个这样又傻又暖心的小姑娘。 重生以后,他一直以为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报仇,可当他从傅平那里听到晋余明父子二人的死讯之后,并没有自己意料之中的那般高兴。他甚至觉得他们的死,很不值得一提。 而真正让他兴奋到无法自抑,甚至想感激上苍如此厚待于他的事情却是他与方昕远一同找到了离魂草的那一刻。 那时他才完全明白重活一世的真正意义所在。 而那件压在他内心深处,最不愿提起的前尘往事。却也在她这手忙脚乱的安慰中,忽地释怀了。 正如她所说,做了一场噩梦之后,醒来一切都还是好好的。 长久以来,是他一直紧紧地握住这个心结,不愿放开。 江樱似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在一点点的缓和下来,一时便噤了声,留给他慢慢平复的时间。 可她并没有等上太久,晋起便开了口。 然而张口却是道歉的话。 “对不起,我之前对你说过的坦诚相待。并非是毫无隐瞒。” “每个人都有不愿意提起的事情。你方才不是都说了吗,是一直没有想好该怎么跟我提起这件事情。” 每个人都有不愿提起的事情。 “那你有吗?” “我?我没有啊。”江樱从他怀中抬起脸来,不假思索地摇头。 晋起:“……” 江樱看着他。 晋大哥笑了? “你啊……”晋起的笑容中满是无奈。 …… 被晋起送回了榆树胡同的江樱,再没了去时的心神不宁。 她的设想得到了确定。且意外得到了一个远远没有想到的真相。 晋大哥竟从一开始便知道了太后娘娘的真实身份。 可正如他后来所说。他两世为人。从没有过为人子女的经验,又因母子二人之间牵涉的往事太多,他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面对这个自他出生起便再没有见过他的母亲。 故而重生之后。他所做的也不过只是暗下替她清除所有可能发生的可怕之事的源头而已。 江樱觉得,这件事情确实不能心急,更不可勉强。 不光是晋大哥,只怕太后娘娘心中的犹疑更为深重。 晋大哥知道她是他的生母,她又何尝不知他是她是亲生儿子呢。 可两个人,谁也没有主动说出来。 她不是对方,故并不能一厢情愿地去揣测太后娘娘的真正想法,究竟是因为如今的身份还是其它。 而她能做哪些,眼下尚不明朗。 既然确定了下来,那也不急于一时,且再等等看吧。 …… 而在外忙了一整日,初回到晋国公府中的晋起,还未能回到自己院中,便有早早守在自己院门前的下人迎了上来,一派恭谨地行礼后,说道:“二公子可算回来了,在外头奔波了一整日该累了吧?您赶紧进去解解乏,老爷还在外书房等着要见您呢。” 晋起回京已有四日,整日忙进忙出的,是还没有跟不出自己院子的晋擎云碰过面。 他未去请过安,是因为他觉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必要再做任何表面功夫了。 那样对二人都没有任何意义。 晋擎云也从未主动要见过他,而至于他是何种心思,晋起并没有时间去揣测。 但眼下他要见自己,自己也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 晋起来到外书房的时候,晋擎云竟然已经在罗汉床上盖着毯子睡下了,晋起站在外间等着仆人进去通传,隐隐听得仆人喊醒他的声音。 他进去的时候,晋擎云已经坐了起来,只是背上的那副脊梁骨,怎么看也不如往前那般直挺。 挽在头顶的头发也全白了,还略有些凌乱。 “坐吧。” 许是刚睡醒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地沙哑。 “回来的这几日,忙里忙外的辛苦你了。祖父一把年纪,已经顶不上什么用了。”晋起坐下之后,晋擎云低声说道。 晋起望着盘腿坐在那里,膝上覆着毯子的老人,听着他这番话,一时间竟觉得十分陌生。 这真是那个不择手段,心冷如铁的晋家家主晋擎云吗? “今晚让你过来,是想同你说一件事情。”晋擎云也不绕弯子,只是开口之前,又止不住地咳嗽了一阵。 老仆为他拍了拍背,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晋起,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之后,在晋擎云的授意下退了出去。 “我已经老了,什么也管不动了。祖父知道你是个有能耐的人,比你的父亲和你的二叔他们都有能耐。”晋擎云的目光里透露着一种无法言表的沉寂,“自己想要的东西全凭自己的双手去争,纵然是我年轻的时候,却也比不得你如今。”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便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和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去不惜牺牲那些无辜的人了。 以前的他,认为那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认为是优胜劣汰,理所应当。 认为有人生来就是贵命,要为主天下,而有人生来便为卑贱,只能做蝼蚁。 可他如今方领悟到,那些不过是他为自己的肮脏和不堪而找的藉口罢了。 “祖父也会有此感慨。”晋起终于发声。 看来这一世,不光是局势发生了反转,就连人心都大不一样了。 就连从不会认为自己有错的晋擎云,也会有如此心境,并且与人坦白。 晋擎云笑着叹了口长长地气,似想借着这口气将胸中的浑浊都跟着吐出去。 最终他说道:“这晋家,日后便交给你了。” 晋起微微一怔。 他能分辨的出晋擎云是出于妥协还是心甘情愿。 他竟然是后者。 “我想,你能把它打理的比谁都好。” 晋起没有说话。 晋擎云又是一阵咳嗽,这咳嗽声在寂静的书房中尤其显得醒耳。 “孙儿告辞。”晋起无意多说,站起了身来。 看来晋擎云并没有打算将那些真相与他说开,即使二人都是心知肚明。 人老了,害怕的事情便会跟着变多了。 晋擎云没有阻拦他,佝偻着身子转头看着晋起一步步朝外走去。 “咳咳咳……”晋擎云连连地咳嗽着,原本苍白的面容因此而浮现了血色。 “然之——” 他不知是在喊晋起,还是在自语,声音因咳嗽而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你若恨我,便尽管恨吧。但祖父只愿你日后能如往前一般,纵然心中有恨,却也能不移本心……”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说到最后声音已低至不可闻。 或许自己都觉得由自己说出这番话来,显得可悲又可讽吧。 晋起却一字不落地听在了耳中。 见晋擎云悔恨交加的样子,同听到晋余明死讯那一刻一样,他亦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快。 只是觉得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了。 正如江樱那句话,他已经从噩梦中醒过来了。 晋起仰头望着繁星密布的苍穹,似能清晰地察觉到心底种种心结顿消,胸中是从所未有的开阔。 这一世,活的很好。 出乎他意料的好。 …… ==== ps:大家想看哪些人物的番外,可以在书评区留言了,小非打算写个四五篇的样子,有一篇是给宝宝的(不要问,当然是小晋和小樱的宝宝!),一篇是给方昕远的(因为很多关于他的事情文中都没有直接交代),所以还剩下两三篇,大家可以说说自己的意见么么哒。(未完待续。) 466:反常的方昕远 晋起回到云起院之时,大堂中已有人等在了那里。 来人是傅平,他正负手站在堂前悬着的一副山水画作前。 听得身后动静,他忙上了前来行礼。 他鲜少会不经晋起传唤便到晋国公府来。 “出了何事?”晋起径直地问。 “主子,阮平内奸一事已然查明了,果然不出主子所料。”傅平微微压低了声音道:“之前还不能确定,可今日正午左右属下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正如之前主子猜测的一样……” 那个人竟然没死。 晋起听罢眸光中浮上了一抹寒气。 “有此人在,只怕日后还要有无数机密要遭泄露,他在晋家各处布下的势力不容小觑。”傅平分明是一派读书人的模样,然说出来的话中却也透着一股杀伐果断的意味:“可要尽快让人将其铲除了吗?” 晋起却道:“不必。” 与虎谋皮,苟延残喘罢了。 “便再让他在韩家军营中多活几日吧。” 既然没死,那便不能再让他那么轻易地死了。 …… 宋春月近来变得清闲起来,有事没事便会抱着阿蓉来陪江樱说话谈天。 江樱却发现她今日似乎有些不对劲,总好像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是不是家里有什么麻烦事了?”江樱试探地问道。 “嗨……我家里能有什么麻烦事。”宋春月道:“程家表姑父的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京中的风波也差不多平息下来了,他们一家再有几日便要动身回肃州,这两日已是在准备东西了。待他们一走,我更要清闲起来。还能有什么麻烦事。” 江樱听她此言不似作假,不由疑惑地道:“那你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说你笨吧,偏偏有时候还挺机灵的……”宋春月笑着叹了一口气。 江樱一听这话便知她是真的有事。 “究竟是什么事情?” “我也不能确定,只是凭着直觉胡猜的,你听归听,知道个大概就行,也不必过于放在心上。我也只是……想给你们大概提个醒儿。”宋春月在开口之前如此说道。 江樱迷迷茫茫地点了头。示意她只管讲便是了。 “你可还记得敬平那位表妹,程芝芝吗?” “自然记得,可是跟她有什么关系吗?”这位程芝芝姑娘江樱虽然前前后后只见过两三回。但印象还是有的。 毕竟有过那样一场牵扯。 “这事还得从那回我同她还有文青三个人一起上街说起……”宋春月边轻轻拍着怀中吃手指的女儿边说道:“那日在街上,我们逛到一半天色忽然变差落了雨来,因在一江春附近,文青便提议去了酒楼里避雨——当时阿安也在酒楼里。那时晌午已过,正是清闲的时候。他便陪着我们说了会儿话。” 江樱满脸的‘这有什么不对吗’。 宋春月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也是在那时,阿安才知道芝芝便是被他救下的那个姑娘。” 江樱听到这里,总算抓到了一丝重点来。 “自那以后。他们二人也偶尔地见过两面,我起初也未有过于放在心上。可前两日晚上你不是蒸了几笼豆芽碎肉馅儿的包子让阿安给我们送去尝尝的吗,那时我从厨房出来。便不巧瞧见了他和芝芝在悄悄地说话……”宋春月说到这里,意思已经显而易见了。 她是怀疑这俩人看对眼了。 江樱听罢一阵诧异。下意识地道了句:“这不该吧……我没听他提起过啊。” 宋春月嗔了她一眼,道:“这种事情,他作何会对你一个小姑娘提起?” 江樱想想确实也是。 但方二最近表现的太好了,一门心思扑在了酒楼里,压根儿看不出来是有了心上人的节奏啊。 “阿安这边我是不大清楚的,但芝芝她近来情绪时好时坏,倒真有些像是……”宋春月猜测道:“只怕是两个人已相互生了心思,只是还未有直接挑明了说出来。” “这事确实不好说。”江樱皱了皱眉,“可我们似乎也不应当去过多掺和吧。” “谁又敢掺和呢……我说句实在话,不是我嫌贫爱富,而是芝芝这对爹娘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不是家世的问题,而是人品不济……若真同这样的人结了亲家,日后指不定会有多少麻烦事呢。”宋春月叹了口气,道:“虽然芝芝这孩子还算不错,可两家结亲,素来不只是两个年轻人的事情,而是两家人的事情。我这么说,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吗?” 虽然是她家的亲戚,但她也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话。 “你的意思我听得懂。”江樱点点头,又问道:“这件事情你可同奶娘和梁叔说过吗?” “这倒没有。一来我也只是猜测,二来我也担心本来没有的事情,被我们这么一折腾,只怕真要有点儿什么了。既然他们没挑破,咱们就先再观望观望吧。”或是受到周敬平的影响,江樱觉得如今的宋春月较之前相比思虑要周全了太多。 她赞同地点了头。 这件事情若真发展了起来,确实会有些麻烦,可如今说一切都还过早,是也没有必要防贼一般地看待此事。 “总之我跟你说这些,你心里有个底儿就是了。”宋春月最后说道。 “我知道了,你放心罢。” 阿蓉听着两个大人说话,睁着乌黑的小眼睛,一副好奇的天真模样。 窗外日光明媚,白云时卷时舒。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快,也很平静。 在一场大雪过后,很快又一次迎来了春节。 今年梁家大宅里的除夕夜,较之去年要更热闹些。 多了方大和方二,又多了江浪和冬珠。 梁文青和宋春风夫妻俩懒得单独开冷灶。没去理会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厚着脸皮回了娘家蹭饭。 只是入了孔氏族谱的江樱略有些麻烦,今日一大早便被接去了孔氏族中,先是留在了族中吃了一顿极为正式的午饭,下午又跟着孔弗和一大群组人去拜祭了孔家祖祠。 做完这一切后,又顺路去看了看有些时日没能见面的华常静。 这一去才知道,华常静近来没有出门走动的缘故。竟然是因为有了身孕。 说是本想让人传个话过去。但又觉得因为这种事情特意给一个还未出阁的朋友传话有些不大合适,便做了罢,只想着下回见着的时候再亲口告诉江樱。 江樱也没因此说什么。只为她感到十分高兴,又问她有没有让人传信去阮平告知石青。 华常静摇头笑着称还没有,一来不想他在外面为此操心,二来想待他回京之时。给他一个惊喜。 江樱听罢也忍不住笑了,起初本怕她一个人在家里过春节会觉得孤单。可听华常静说她今晚也会回华家用团圆饭,只需在子时前赶回来就行,也不算坏了规矩。 江樱这才放心下来,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交待她仔细静养安胎,见她略有了倦意,便没打搅她睡午觉。适才动身回了榆树胡同。 而一下午的时间,大多则用在了陪着奶娘忙里忙外地准备晚上的团圆饭上头。 嫁作了人妇的梁文青也比往年勤快了太多。虽是来蹭饭的,却也肯进厨房帮忙了。 只是天色暗下来,临到了开饭的时辰,却还没有见到宋春风的影子。 庄氏问起来,梁文青答道:“晌午便去方家了,说是方昕远一个人孤零零的过节,他这个做兄弟的想多陪一陪。想来中午在方家没少吃酒——”说到这里就要吩咐丫鬟去方家瞧瞧。 一旁切菜的江樱却登时愣住了,看向她问道:“方昕远回来了?” 庄氏也十分意外,“怎么也没听春风讲?” “你们不知道啊?”梁文青错愕地看着二人,哭笑不得地道:“都回来快有两个月了——似乎是同晋起差不多前后回京的吧。” 江樱听罢简直傻眼了。 回来两个多月了?! 她一点儿都没听说啊。 “那怎么也没往这儿来过?”庄氏觉得十分奇怪。 且不说他离京前一心想着要给江樱把身上的病给治除根儿,回来后却一趟也没来过问过太过反常,单说他那个爱吃喝的性子,能在京中待了俩月而不来蹭饭,就足以令人惊异了。 “没来过吗?”梁文青眨了眨眼睛,道:“我当他还三天两头儿的过来,只是没被我碰见过呢。” “这孩子怎么回事儿?”自打从被方昕远救了一命之后,逐渐对其改观了的庄氏有些不大高兴了。 原先来往还那么频繁,怎么忽然之间连回京的消息都不告诉他们了? 这是抽的哪门子的风? “大过节的,他一个连媳妇儿都没有的人在家里能过成什么样儿?去让阿泰往方家跑一趟,把他和春风一块儿叫回来,准备了这么一大桌子菜,也不介意多他这一双筷子。”庄氏皱着眉头说道。 江樱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她也觉得方昕远的举动委实反常。 “等他来了我再好好问问他。”庄氏一边揉着手底下的面团子,一边念叨着。 可方昕远并没有跟宋春风一道儿过来。 据宋春风说,他中午和方昕远大喝了一顿,他倒还好,可方昕远却醉了个一塌糊涂,如今还没能醒酒,被阿福灌了一碗醒酒汤扶回了房里,眼下已睡沉了,实在是没办法过来。 庄氏听罢也不好跟一个喝醉酒的人计较什么,只有跟宋春风问道:“怎么也没听你说过他回京了?” “我以为你们都知道呢……” “这孩子好端端地,说不来一趟都不过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怎么得罪他了呢。”庄氏半是生气,半是好笑地说道。 宋春风嘿嘿笑了两声,解释道:“哪里是……他回京后。药行里一堆事情要他亲自过目处理,日日从早忙到晚,许是腾不出时间来吧。今日中午吃饭的时候,他还问起岳母岳父和樱樱的情况了呢。” 庄氏听完也不好再责备什么,她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只有道:“药行要到初六才开门儿做生意,你回头跟他说一声。没事儿的话过来拜个年。一起吃顿饭。” 这孩子孤单单的一个人,一个家人也没了,也挺可怜的。 宋春风听罢便笑着答应下来。 一旁的江樱却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再忙也不该连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吧? 可不待她再多想。耳边便倏地响起来一串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来。 这是吃年夜饭前辞旧迎新的规矩。 前头传来方大和方二洪亮的笑声,还有梁平玩性大发的一句吆喝声,催促着道:“快快快,上菜了上菜了!” 宋春风忙去帮着云璃端菜去饭厅。勤快的不行。 江樱心下有疑,端着两碟凉菜跟了上去。 “方家是不是又出什么事情了?”她低声地跟宋春风问道。 “啊?”宋春风失笑了一声。当即摇头道:“方家现如今还能出什么事情啊?你放心吧,都好着呢。” “那方昕远他——” 这回不及江樱问完宋春风便出声打断了她的话,道:“真没什么事儿,我说你们一个个的。怎么凡事都爱往坏处想呢。前些日子当真是太忙了,别说阿远了,就是我也跟着忙的脚不沾地的。年底收尾,多的是繁琐的事情需要一件件地来处理。” 江樱仍有些不尽信。 “那等出了初三。你陪我去趟方家吧,我的病多亏了他开的方子才能抑制住,他当初走的时候也不曾跟我们说一声儿,我都没来得及向他道谢。” 宋春风嗯嗯啊啊的应付下来,眼底却是一派为难之色。 …… 一年一回的春节,家里的丫鬟小娟放了假回家过年去了,江樱也没让云璃再和往常一样伺候在侧,而是加了张椅子,让她坐在了自己旁边。 云璃起初说什么也不愿意坐下来,说是不能逾越了自己做下人的本分,最后被庄氏一手强按着坐了下去,挣扎了几下闹的脸都红了却也没能拗得过庄氏的力气,只好老老实实地接过了江樱递过来的筷子。 望着一桌子精心准备的饭菜,忍不住要红了眼眶。 掐了掐手心,想着今日是大过年的好日子,万万不能扫了大家的兴致,才勉勉强强地将泪意给压了回去。 梁平即兴做了一首逗趣儿的祝酒诗,惹起哄堂大笑。 方大方二还是头一回过了个这么热闹幸福的春节,坚持着要给大家挨个儿的敬酒,最后却把自己给敬醉了。 庄氏显得比往年更要高兴。 这么多年以来,她日日都在盼着江浪能够回来,如今虽是改了容貌换了身份,但好歹也是好好地回来了。 望着紧挨着坐在一起的兄妹二人不知在低声说着什么悄悄话,江樱笑的眼睛都眯起来的情形,庄氏一个没忍住,竟然淌了两串眼泪下来。 好在在被人发现之前,就极快地抹去了。 一场愉悦欢腾的团圆饭吃下来,多多少少都沾了些酒水的众人喜笑颜开着,都是一副红彤彤的面颊。 方大方二喝的最多最尽兴,直接被扶回了房里去。 梁平虽然没敢在庄氏的眼皮子底下吃醉,却也一副微醺的模样,见他脚步有些虚浮,庄氏便直接取消了他出门赏看烟花的资格,强行将人拖回了院子里醒酒去了。 “咱们出去走走吧。”冬珠对着江樱等人说道。 去年她也在风国过了回春节,还记得那回因为和梁文青抢一只灯笼,而在街上和宋春风大打了出手。 想到此处,冬珠颇觉得不好意思。 梁文青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然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已没什么好提的。 可她还是道:“外头好像还下着小雪呢,春风也吃了不少酒,我们就不去凑热闹了。大过年的,家里总不能连个守岁的人都没有。” 成了亲,到底还是跟小姑娘不一样了。 江樱也不勉强她,想到自己和冬珠早与太后有了约定,说定了今夜要一同出去看烟花的事情,见时辰也不早了,便对云璃说道:“你去奶娘那里说一声儿,就说我和哥哥要出去走走,子时前会回来的。” 云璃笑着应下去了。 …… …… “之前你小的时候,每逢除夕,也很喜欢出来看烟花。那时爹娘都还在,娘牵着我的手,庄婶把你抱在怀里,爹总是走在前面带路,免得咱们被人流挤散了。”走在热闹的城道街上,江浪回忆起了往事来。 江樱恐他伤感,便道:“眼下咱们的后半生都有了着落,爹娘若是泉下得知,也该瞑目了。” 江浪却听得面颊一抽。 什么叫咱们的后半生都有了着落? 怎么说的他好像也要嫁人了一样… 冬珠在一旁吃吃的笑着。 江浪无奈地抬手,手下隔着兜帽揉了揉江樱的脑袋,“成日净会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江樱便仰起脸来冲他笑着。 三人来到了跟太后约定好的岔路口,却还未有见到太后的影子。 应当是还没到。 几个人也不着急,站在那里说说闹闹的,一边等着人。 “阿樱,阿樱!” 噪杂的人流中,忽然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喊声。 江樱循声望去,隐隐只见人群中有一只高高扬起的手,在冲着自己的方向挥着。 ==== p:五千大章,晚些还一更~(未完待续。) 467:她也来了 随着人群的移动,她方才看清原来是周敬平和宋春月夫妇二人。。 宋春月兴冲冲地走在前头向江樱他们的方向走来,反倒是周敬平抱着孩子不急不缓地避开人流跟在后面。 “你们出来的可真快,我和敬平去前头找你们的时候,才听庄婶说你们已经出门儿了!我原想着逛不到一起去了,没想到还是遇着了。”宋春月惊喜地道。 江樱笑着问她:“可你原先不是说要留在家里守岁,不出来的吗?” “这可是头一回在京城过年呢……听着外头热闹,实在是待不住了。”宋春月转回头去看向跟了上来的周敬平,笑道:“敬平也说带着阿蓉出来沾沾过年的福气——” 看周敬平满脸温和的笑,江樱便知他大抵不是为了让闺女沾什么虚无缥缈的福气,而是为了迁就妻子难得的玩心。 她刚要问夫妻二人要不要一起,便忽地听到了莘儿的声音。 “是……余夫人来了!”冬珠扭过头去,喜道。 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太后出宫素来是用‘余夫人’这个身份的。 江浪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宋春月与周敬平却是不知晓的,听冬珠这么喊,便以为是江樱她们新结交的贵夫人,又见她幂篱遮面,走动间虽然缓慢却透着一股浑然自若的高贵气质,便更为确定了。 “出来的有些晚了,该是等急了吧?”太后柔声问。 江樱和往常一样笑着上前挽住她一条手臂,道:“不着急,我们也才刚到而已。” 自从确定了太后就是晋大哥的亲生母亲之后,江樱待她便忍不住越发地亲近了。 虽然没有说开。但这货俨然已经单方面地强行将太后视作自己的未来婆婆一般来对待了。 太后和以往一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余夫人眼睛不太好,这人挤人的也没什么意思,咱们不如找个清静些的地方喝喝茶,说说话儿吧?”江浪细心地建议道。 太后柔声笑着说道:“不妨事的,这除夕夜就该好好地热闹热闹,你们倘若因为顾及我而扫了兴致的话,那我可就真的过意不去了。” 江樱听了只得道:“那咱们就随意逛逛。不走的太远。待夫人觉得累了,咱们便找个地方歇脚说话,可好?” 她家婆婆好歹也是这么多年以来头一回出来过除夕。真就让人直接去坐着吃茶,确实有些没意思了。 偶尔还是要凑一凑热闹的。 “好,就依你。”听她话前话后摆明了都是在为自己考虑,太后十分欣慰地笑着说道。 江樱这才又去询问周敬平和宋春月的意思。 “左右我跟敬平对这块儿也不熟。还抱着阿蓉也不方便走远,便同你们一起吧。也好做个伴儿。”宋春月一副今日由她来当家做主的口气,并未去询问周敬平的意思。 周敬平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只温和地笑着颔首。 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小眼睛来的阿蓉瞧着周围亮堂堂的彩色灯笼和川流不息的人群。兴奋地直挥着小手。 “瞧把你乐的——”宋春月笑着戳了戳她软乎乎的小脸蛋儿,满脸的母爱。 “孩子多大了?”太后出声问道。 宋春月笑着答道:“刚满六个月。” “六个月啊……”太后朝着宋春月的方向微微转了转身子,语气隐隐带着期冀:“可否让我抱一抱?” 她还从没有抱过这么小的孩子呢。 宋春月闻言怔了一下。适才玩笑道:“当然可以,只是这孩子吃的胖。夫人抱着可别觉得累才好。” 说罢便从周敬平怀中将阿蓉接了过来,走到了太后跟前来。 太后伸出手去,在莘儿和江樱的帮看下,极为小心地接过了阿蓉。 “乖孩子……”感受着臂弯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咿呀声的小孩子的重量,太后不由地扬起了嘴角来。 江樱在一旁看着,心里大概明白她此时的感受。 据说当年晋大哥刚一出生,便是母子分离,太后娘娘别说是抱过,纵是看也未有机会看过自己的孩子一眼。 为人母亲,这只怕是最遗憾的事情吧。 江樱微微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意识到自己的责任重大。 看来她以后务必要多生几个孩子,好让她婆婆抱个够,把在晋大哥身上留下的遗憾全都弥补回来才行…… 几人不知她这厚颜无耻的想法,皆围着惹人喜爱的阿蓉逗着乐。 一行人逛了约有两刻钟左右的时间,江樱瞧见前面街道边矗立着的一座灯火通亮的高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乌黑的眼珠子动了动,道:“越往前人越多了,咱们就不往前面挤了罢。要想看烟火的话,前面的明月楼倒是最好的位置,咱们不如进去歇一歇?” 她扶着太后的手明显地感受到了她在听到明月楼三字之时,脚下微微一滞的动作。 明月楼是储公子当年所建,一直为城中最大最全的藏书楼。 只是在除夕当夜,并不对外开放。 江樱还记得去年的除夕夜,她和晋起便是在这明月楼中互相坦白了各自最大的秘密。 当时他们还一起远远地看到了城楼之上的太后娘娘。 那时她并不知道晋起与太后的关系。 “雪虽然停了,但风还挺大的。咱们不如就进去歇歇脚,烫壶热茶暖暖身子吧。”冬珠也上前说道。 “也好。”太后轻声道。 她已有十多年未曾来过这里了。 明月楼的楼主是认识江樱与江浪的,亲自将一行人领着去了二楼暖阁里,并道:“二夫人领着府里的几位姑娘也在呢.” 谢氏倒是年年都会来此坐一坐。 江樱便笑着道:“那代我们与二夫人问句新年好。” 楼主笑着应下来。 “孔先生今晚怎么没有一同过来?”楼主记性很好,还记得去年江樱是与孔弗一道前来的。 “今日族中有事,祖父一时不得抽身。便没有出来走动。” 楼主便笑着点头,表示了然。 江浪则随口向他问道:“晋二公子今晚可曾来过?” 楼主笑答道:“二公子暂时倒没来过,不知晚些会不会过来。” 太后微微收拢了袖中十指。 江浪未再有多问,江樱也没有将她和晋起约好了今晚在明月楼碰面一事说出来。 她想,不管晋大哥和太后娘娘最后决定要以什么方式面对对方,但这最开始的一步,总归是要踏出去的。 她不想让晋大哥这一世继续抱有遗憾。 太后不知她的心思。只任她扶着进了暖阁坐了下来。 暖阁中烧着无烟的银丝炭。熏着上品的暖香,下人送了热茶和各色精致点心,林林总总地竟是摆满了大半桌。 此处推开窗。刚好也能看到城楼的方向。 几人坐着聊了会儿闲天,江浪和周敬平两个大男人却多数插不上什么嘴,干坐着倒有些无聊。 周敬平想到明月楼三楼景天阁中存放着的那些珍惜孤本,一时更是坐不住了。出于读书人对这些东西的热忱,鲜少开了口求人。询问江樱能否让她帮忙给楼主带句话,他想进去开开眼界。 江樱听罢笑道:“周大哥言重了,周大哥既然想看,只管去便是了。守阁的仆人若是问起,你只管报祖父的名号便是。” 今晚进得这明月楼的,去景天阁看两本书。自然不会有人相拦。 周敬平闻言大喜,与江樱道谢后跟宋春月说了句他去去便回。便站起了身来。 见唯一的男同胞也要离场,江浪干脆也随他一同去了。 看书什么的虽然并无太大兴趣,但跟一群女眷坐一起吃东西聊天也不是他的风格。 二人一走,宋春月便笑着说道:“这个去去就回少说只怕也要半个时辰,他那个瞧见了好书便走不动道儿的性子,我还不清楚么。” 几人听了都忍不住发笑。 可江浪这么一走,冬珠很快也坐不住了,连个借口也懒得找,直言要去找她的阿烈,放下了茶碗追去了景天阁。 “倒都是坐不住的性子。”太后笑着道。 “可不是么,小小的孩子也是一样。”宋春月拍了拍哼唧了两声的阿蓉。 而她不拍还好,这么一拍,小孩子竟然嘤嘤地哭了起来。 宋春月连忙起身,抱着走了两圈儿,阿蓉才算勉强安静下来。 可宋春月一停下走动,她又撇着嘴巴要哭出声来。 “小孩子都是这样,许是这暖阁里不通风,她身上包的又厚故有些闷得慌了。”太后对莘儿道:“将窗子打开一扇,透透气吧。” 宋春月笑着制止道:“不必了,夫人方才似有些咳嗽,还是别猛地一下吹冷风的好,她想是在此处呆的久觉得有些无趣了,我抱她出去走一走好了。” 江樱估摸着时辰,想想晋大哥差不多该来了,便对太后说道:“夫人先在此处坐着,我陪春月下去走走。待会儿便回来。” 太后自是点头,笑着道:“不妨事的,你们且去吧。” 江樱便随宋春月走了出去。 “里头烧着两个暖炉,确实有些闷了,阿蓉穿的衣裳虽多,我却也不敢给她除了,万一散了汗就不好了。倒不如出来走走。”宋春月边抱着阿蓉往楼下走,边对江樱笑着问道:“这楼里除了诗词书画,可还有别的好去处吗?那些东西太高深,我实在是近不了它们的身。” “听梁叔后后院儿里有一片白梅林,景致十分地好,要不要去瞧瞧?”江樱话音刚落,余光便瞥见了堂中闪进了一抹鸦青色的身影。 定睛一看,正是披着大氅的晋起。 他发冠上和肩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银白雪花,正抬手拂落着。 “这么巧啊?” 宋春月也瞧见了,意味深长地笑着看向江樱。 江樱咧嘴一笑,没有解释,朝着晋起走了过去。 宋春月下了楼梯后,抱着孩子站到了一侧去,识趣地没有上前打搅二人。 “临时有事需要处理,来的晚了。”见她走来,晋起张口便解释道,后又怕她担心一般,补充道:“并非什么大事,已经解决了。” 江樱这才将原本到了嘴边的问话咽了回去,看着他白了一半的头发,往楼外看了一眼说道:“外面又下雪了?你怎也不打把伞?” “半路上才落的雪,不算大。”他微微一笑,使得因沾染了冷气而看起来格外冷峻的一张脸顿时松缓温和下来,眉目间似也隽藏着一抹暖意。 江樱笑着抬起手来,替他轻轻拂了拂白了半截的眉。 晋起没有躲开或是制止,感受着她温暖柔软的手指轻轻拂过自己眉间,如同春风一般轻柔,露出了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来。 江樱越发觉得面前的人自此次回京之后,脾气越发的好了。 虽然他之前也鲜少会对自己冷脸。 但眼下的晋起,在她面前更像是完全褪去了自己的层层防备与心结,越来越像一个完整的人了。 可是,还差那么一点点。 只那么一点点了。 “晋大哥,今晚我自作主张替你做了一件事情。”她收回了手,看着晋起说道。 自作主张? 晋起似乎还是头一回听到她对自己用起这个词。 “什么事情?”他神色平常,似乎认定了依照她的能力,纵然真的是自作主张,也做不出太过的事情来。 “咱们先上楼,待会儿我再跟你讲。” 晋起以为她是故意跟自己卖关子。 其实江樱只是怕他听到自己的回答之后,会掉头走掉。 “走吧。”晋起不以为意地看了她一眼,走在了前头。 江樱对宋春月投了一记眼神过来,让她暂时等自己一会儿,宋春月立即做出一副‘我相当理解’的表情来。 对上她来揶揄的眼神,江樱深感无奈。 “听楼主说,你兄长也来了。”晋起边走边说道。 “我们一起出来的。”很快上了二楼,江樱眼见太后所在的暖阁就在眼前,便道了句:“同行的不光有我哥哥和冬珠,还有一位夫人。” 晋起止步,若有所查地看向她。 江樱打量着他的脸色,轻声说道:“太后娘娘也来了。” 她也来了? ==== ps:谢谢踢门(2张)和ygangela的月票djiang的评价票~(未完待续。) 468:跟我走吧 晋起面色果然一变。? 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十分复杂。 江樱望着他说道:“今夜是除夕,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晋大哥,这些年来,你也一直很想见太后娘娘一面对吗?” 晋起站在原处,脚下似被胶住了一般。 坦白讲,他是一个很不擅于表达的人,他没有任何同父母相处的经验,他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如今身份大变的‘太后娘娘’。 他也不确定……她愿不愿意跟他相认。 这一世在他暗下的作用之下,她如今的处境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有他在,殷稚潼的皇位谁也动摇不了,她下半生定能安枕无忧了。 所以,相认或是不相认,于她而言,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江樱很不懂得去揣测别人的心思,可偏偏她很擅于感应晋起的想法,她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大致明白了他的犹豫的原因,于是出声劝道:“晋大哥,你没有做过母亲,或许无法理解一位母亲的心情。但我想,一位母亲的顾虑,永远是在为自己的孩子考虑的更多一些。所以我想太后娘娘的顾虑,定还是在晋大哥身上,而非是她自己。” 晋起原本复杂的心情,顿时被她撩的凌乱起来…… 什么叫,他没有做过母亲? 这不是废话吗。 江樱一脸鼓励:“晋大哥,这一步迟早要迈出去的。难道你还想像上一次在升云寺那样,默默地走开吗?” “升云寺?”晋起皱眉,压根儿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江樱见他表情,不由地怔了一下。 “那日在升云寺中。你没认出那位夫人就是太后娘娘啊?”江樱诧异地看着他。 后来她确定了晋起同太后的关系之后,再回想起那日,还以为晋大哥是强作镇定,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故才找了借口匆忙离去呢。 “……”晋起满脸复杂地看着她。 他从未得见过她的真容,而又在那种遮面的情形之下,试问要让他如何才能认得出来? “合着……没认出来啊?”江樱的表情也十分复杂。 说好的母子之间。会因为至亲的血缘浓厚。而产生心灵感应的呢? 小说里果然都是骗人的。 “那也不要紧。”江樱咳了一声,缓解这谜一样的凌乱局面,干脆道:“晋大哥。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还是进去吧。” 晋起表示自己就从未听过有人这样拿这样的话来劝解对方的…… 可他做事向来喜欢事先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他生命中最大的一桩意外,便是她的到来。 可他仍然不喜欢不在意料之内的事情。 她是出自一番好意,可他或许还有疑虑。总之,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他转了身要下楼去。 “晋大哥!”江樱及时抓住了他一只手臂。 她有些急了。 “晋大哥。太后娘娘她已经等了你近二十年了——她身体一直不好,恐怕没有那么多二十年可等。” 她觉得自己似乎总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晋起身形倏地一滞,眼中神色翻覆。 而就在此时,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门被推开的轻响。 莘儿扶着太后从暖阁中走了出来。 “……” 莘儿得见眼前的情形。脚下蓦然一顿。 “这是晋二公子吧?”她似惊又似喜地问道。 太后似有所感一般朝着前方望去。 四周忽然变得寂静。 …… 晋起终于还是决定踏出了这一步。 江樱和莘儿一同出了暖阁,莘儿守在门前,她则下了楼去。 “笑的这么高兴。说什么悄悄话了?” 宋春月还在那里等着她,见她笑盈盈地下了楼来。玩笑着问道。 江樱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笑问道:“还去不去赏梅了?” “怎么不去?” 明月楼的后院东南角,确有着一片梅林,推开连接大堂与后院的一扇小门儿,入目便是白澄澄的一片好景。 沿着梅林一直往西修有一条朱红色的蜿蜒长廊,大致就是为了冬日赏梅之时避风雪之用。 两个大人不怕这点儿雪星子,却不敢让孩子遭罪,便踏入廊中边走边赏看着廊外一株株开的正盛的白梅,有些枝桠长的,甚至还探入了廊中来,江樱爱怜地伸手碰了碰那被风雪吹打的已呈现出白透明形态的花瓣,笑着说道:“晶莹剔透的,就跟冰糖片儿似得。” “你真是瞧什么都能想到吃的。”宋春月取笑她道,又低头帮孩子理了理绒布帽,笑着道:“阿蓉瞧瞧你这个做小姨的,可比你还要贪吃呢。” 江樱毫不为耻地道:“能吃是福。” “能吃是福也没见你把自己养胖到哪里去。”宋春月看了她一眼,见江樱只是笑,便又随口问道:“今晚上怎么没见云璃那丫头?大过节的,怎么不让她随你出来瞧瞧热闹。” “这丫头懂事着呢,非要留在家里收拾碗碟,又说家里的丫鬟回家过年去了,没人帮着奶娘包饺子。怎么劝也不肯出门儿。”江樱笑着说道。 “这姑娘确实勤快,心眼儿也好。”宋春月夸奖了云璃一句,便又道:“之前听你说过她以前的遭遇,也是个苦命的人。话说回来,她年纪应当同你差不多吧?你这个做主人家的,是不是该帮她操心操心了?” 她这话题转的太快,江樱楞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她所谓的操心操心是什么意思。 “姑娘家就这么几年的大好年纪,这个时候如果不找,往后就再挑到好的了。”宋春月又说道。 江樱眨了眨眼睛,看向她问道:“……你是不是想给她做媒?” 若不然,平白无故的绝不会说这么多。 “被你看出来了。”宋春月干脆地承认了。一脸热心地道:“我们对门儿的那个崔婶子,你是知道的,经常帮着我们照看阿蓉,是个和善的人。她家的小儿子今年刚满十七,是个读书人,敬平是认识的,说在孔家书院里读书呢。资质很不错。日后必有出息的。” 江樱听罢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问道:“可你怎么忽然想起来给云璃做媒了?” 谈到这里,宋春月忍不住又笑了两声:“可不是我上赶着要给他说媒的……之前你不是常常带着云璃上我家去吗,也不知怎么被他给瞧见了。是崔婶子知道了儿子的心思,才找了我来的,想让我从中说合说合。” 江樱讶然。 原来这小伙子是暗恋云璃啊。 “年轻人嘛,这很正常的。再者说了,人家又没耍流/氓。是真想要明媒正娶你那丫头的。” 江樱想了想,道:“你说的倒不错,可这事儿,还得让云璃自个儿做主才行。” “那什么时候你带她去一趟我家。我跟崔婶子事先说一声儿,让俩人先见上一面?” “她面子薄,直接说恐怕不成。先别提亲事不亲事的,只先见一见吧。等见罢之后。我再问问她的意思。” “你倒是会为人考虑。”宋春月笑着道:“也使得,等明个儿一早我就跟崔婶子说一说。” 江樱点下头来。 说完了云璃,宋春月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来。 “对了,阿安最近可还好吧?” “好是好多了,但瞧着总也心事重重的。想来是真的挂念上你那程家表妹了。”说到这里,江樱复杂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自从他认了奶娘做干娘之后,倒是真的日渐地沉稳了。这回一直瞒着我们没有提起过此事,大约也是顾虑到了奶娘和梁叔的想法,不愿他们从中作难。” “芝芝也差不多是那个心意……大致觉得是配不上阿安,才会一直到走也没有开口说过任何有关的话。”宋春月也轻轻叹气:“单是从两个人本身来说,倒也挺相配的。” 话罢又道:“可这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了,且随缘吧。” 两个都有顾虑的人,纵然勉强在一起了,也不见得会真的开心。 日子那么长,光靠这份还谈不上稳固的感情哪里够。 这些弯弯道道的东西太复杂,江樱听完宋春月的话也唯有点头。 她下意识地抬眼朝着二楼的暖阁望去。 晋大哥和太后娘娘的心情,此刻怕才是真的复杂吧。 可到底踏出了这一步,只需将各自心底的话拿出来说开,一切便都不再是问题了。 “可是孔姑娘吗?” 宋春月掐了一朵梅花逗着阿蓉玩儿,江樱犹在失神之际,忽地听得一道算不得陌生的声音由长廊的一端传入耳中。 她与宋春月扭头看了过去。 是谢氏。 今年除夕她的打扮较去年素净了太多,披着的深蓝色锦面披风上的绣纹一丝亮色也找不出来。 就连身后跟着的贴身丫鬟穿的都是深青的袄子。 今年晋国公府一连办了几桩丧事,平时还显不出来,可越是到喜庆的年节与周围的热闹华彩一衬,便越发醒目了。 “晋二夫人。” 待谢氏走得近了些,江樱微微欠身行礼。 宋春月本没认出她是谁,但听江樱如此招呼,明月楼又是晋家所建,不必想也知道是哪个晋二夫人了。 她忙就抱着阿蓉跟谢氏行礼。 “此处又无外人,何必还如此拘礼。”谢氏笑着道,看了一眼宋春月微微点了点头,复又望向江樱说道:“方才听说孔姑娘和冬珠公主来了,本想去说说话儿的,可几个孩子缠着要陪着看烟花,一时腾不开身,好说歹说跟她们讲还没有到燃烟火的时候,才肯放了我出来。” 她说话素来喜欢半开着玩笑,十分地平易近人,江樱与宋春月听了都忍不住微微地笑了。 江樱:“冬珠公主跟着应王子去楼上看书去了,小孩子嫌暖阁里闷,便抱着她出来转转。” 谢氏笑着点点头:“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这雪虽然时不时地总也停不住,好在并不算冷,在暖阁里坐得久了,出来吸口气儿都是清爽的。这里梅花开的又好,确是个好来处,还是孔姑娘会挑地儿。” 江樱听得出她口里中并算上刻意、却也十分明显的热络,想到日后到底是要生活在同一个大院儿里,便也笑着回应了几句。 几人边走边赏着景,倒也没有太多拘束。 “雪也白,梅也白,落在地上层层叠叠地竟都分不清楚。”谢氏望着廊外一地的雪白,笑着说道。 “是啊。可若按阿樱的眼光来看,定是一地的细白面掺着冰糖片儿了!”宋春月笑哈哈地道。 江樱面容一囧,谢氏却听得忍俊不禁。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闷哼。 谢氏警觉地回过头去。 “扑通!” 却见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们的丫鬟身形一软,竟直直地倒了下去! 其身后赫然多了一名不知何时出现的蒙面黑衣人! 宋春月吓得一声惊叫。 江樱亦脸色一变,望着大步朝着她们走来的黑衣人,一面后退着一面瞪大了眼睛问道:“你是谁!” “来人!有刺客!”谢氏朝着前堂的方向大声喊道。 可此处到底是明月楼而不是晋国公府,今夜又是除夕,并无人会注意到后院是什么情形。 谁又能想到近来因新皇登基而被晋家肃清的格外安稳的京城,会发生有人夜潜明月楼的事端! “轰!” 烟火在空中爆破的声音忽然响起,四下陡然被映照的瞬间亮如白昼。 黑衣人眼中势在必得的神色清晰地落在了江樱几人的眼里。 “快来人!”谢氏几乎是失态地喊道。 江樱察觉到一种从所未有的危险在朝着自己逼近。 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这名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绝对是冲着她来的! 心脏一阵剧烈的跳动,她面色苍白地一面往后退,一面朝二楼的暖阁处失措地喊道:“……晋大哥!” 此处距暖阁虽有一定的距离,但晋大哥是习武之人,听力那么好,肯定能听到的! 可四周烟火的轰鸣声,和百姓们雀跃的欢呼声,似乎瞬间将她的声音淹没了干净。 她豁然转过身去,只见身后竟也多了三名同样装扮的黑衣人! 退无可退! “阿蓉!”宋春月一声惊惶的尖叫,紧随着便是阿蓉的嚎哭声。 江樱忙地向她的方向望去,眼前却忽然一黑。 绚烂的烟火仍在夜空中一朵接着一朵的绽开,涅灭后随着雪花一同飘落,落在屋檐瓦片上,像是逐渐失去光彩的夜星。 “江姑娘,跟我走吧——” …… ==== ps:我真是对不住大家,本是计划好上月底完本的,可竟然拖到了二月初,但也就这两天的事儿了。之所以有这种情况的发生,是因为年关时节是相亲的大潮,小非的爸妈也不甘落于人后,于是最近…… 不提这糟心事了,最后这两天更新的时间就不确定了,还是写多少传多少,大家最好都到晚上看(我尽量不在凌晨更新233)另外,谢谢昨天月底大家投的月票,很多都是两票一起投的,谢谢大家的厚爱。(未完待续。) 469:退兵、夜袭 京中这场原本一年一次的春节除夕,在下半夜,却忽然全城戒严了起来。。しw0。 没有人知道那些一支接着一支在城中各处游走的精兵究竟在搜找什么。 有人暗下说,是城中出了刺客,在明月楼中伤到了贵人,晋家正是在全力搜捕这个身份不明的刺客。 至于被伤到的贵人是谁,便不得而知了。 …… 谢氏醒来之后,已是次日早。 她张开眼睛,还有些迷怔,昏迷的太久,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今夕何地。 直到贴身丫鬟红着眼睛扑到床边。 “二夫人您可算是醒了!”丫鬟哽咽着道:“您昨晚上遭贼人伤了后脑,大夫来看过说您下半夜就能醒过来,可奴婢守了一夜您还一直昏睡着,当真是吓死奴——” “等等!”谢氏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她脸色一变,向丫鬟问道:“孔小姐如何?可有大碍吗!” 当时事发突然,对方出手又快,根本没有留给她们过多去反应的时间。 但那黑衣人似乎是冲着孔小姐来的…… “孔小姐?”丫鬟被谢氏忽变的脸色吓住,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答道:“奴婢听说昨夜后院中只有您和一位抱着孩子的夫人,并没听说过孔小姐如何啊……” 没有听说? 谢氏脸色顿时又是一变。 为什么会没有听说…… 定是出事了! 若不然何以要对晋家的人也封锁消息? “二公子可在府中?”她忙问道。 “二公子忙着追查刺客的踪迹,并不在府中。” 谢氏闻言欲起身,却因动作过于突然致使眼前一阵发黑,思路也随之恍惚起来。 丫鬟忙地扶着她躺好,担忧地劝道:“夫人莫动了。大夫交代过了,您脑后的伤虽然不算重,却伤及了要害,最好静养个三五日调养一番——刺客的事情,自有二公子来处理,您便不要跟着操心了。” 谢氏闭了闭眼睛,心中却久久无法平静。 孔姑娘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 昨夜那黑衣人又是谁? …… 榆树胡同。梁家大宅。 偏厅中或坐或站。济济地一厅人。 梁文青和宋春月站在坐在高背椅上的庄氏身旁,正低声宽慰道。 然而她们的脸色却丝毫也不轻松。 “春月,你这里一丝线索也想不起来吗?”梁平第三次这样问道。 宋春月闻言抬起头来看向他。自下半夜从昏迷中醒来之后便没能合眼的她,此时的脸色十分地憔悴,眼圈也是红肿着。 “当时我和阿樱还有晋二夫人在廊中说话,那黑衣人忽然就出现了。他和他那几个同伙都是黑衣蒙面,根本看不出样貌来……当时他们朝我们逼近。还险些伤了阿蓉,我当时一心护着阿蓉,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从颈后劈昏了过去。” 说到这里,异常自责地道:“我当时真不该让阿樱带我去后院看什么梅花的……若不然的话。也不会让那些人有机可乘了。” “这又怎么能怪你。”梁平忧心忡忡地叹气道:“据你描述,他们定是早有预谋了,且目标明确。就是冲着樱姐儿去的。” 周敬平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皱着眉没有说话。 “到底是什么人要害阿樱!”方大和方二在一旁也恼的直叹气。他们实在后悔昨晚喝的太醉,没能陪着江樱一起出门。 冬珠站在一侧,低着头也没了平日的聒噪多言。 每一个人都很后悔昨晚没能好好陪在江樱身边。 可这种事情,又哪里能事先预料的到? “现在只能等了,只能等着二公子和应王子那边传来的消息。”迟迟没有开口的孔弗面色已没了起初的惊慌,只是口气中仍旧满是担忧。 众人一阵沉默。 孔弗又道:“他们并没有出重手伤人,且将江丫头带走了,这说明他们并没有要伤及她性命的打算。若不然,也不必如此大费周折了……他们或许,另有所图也未可知。” “真如先生所说便好!”庄氏哽咽却恨恨地说道:“不管他们要什么,我都能给他们!” 只要别伤到她的孩子。 “可如今樱姐儿的病已是等不了太久了!我怕只怕我们还未能将她找得回来,她便已经……”说到这里,庄氏实在难掩悲痛与恐惧,情绪激动的几欲昏厥过去。 众人连忙上前安抚。 …… 晋起从外面回到梁家的时候,直接单独找到了志虚。 志虚正焦急地在房中来回踱着步。 “如何了?人可找到了吗?”他连忙地迎上前去。 “还能撑多久?”晋起不答反问,目光沉得吓人。 “没找着?” 志虚一听这话便急了:“我的药后日便能炼好了,现在人却丢了!” “到底还有多久!” 晋起忽然提高的声音吓得志虚一个激灵。 “你吼我有什么用……”他将眉头皱的死死的,掐指算了算,给出了一个期限来。 “最多半个月。正月十五之前,若人再找不到,饶是大罗神仙也难救她了。” 晋起一字未有多言,转身大步离开。 半个月,半个月! 他一定能在半个月之内把她找回来! …… 大年初一当日,晋起从梁家出来之后,当日便出发赶往了阮平。 收拾好了自己的两件旧道袍和八卦罗盘的志虚也跟着一起。 江浪自也同往,冬珠本欲一起,却被江浪正色拦下了。 这回当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冬珠鲜少的没有纠缠,答应留在了京中,帮他留意着四下的动静。以及照看好庄氏。 她不知道江浪和晋起为什么要去阮平,但他们既是去了,想必定能将阿樱带回来。 意宁宫中,太后近来开始吃斋念佛,日日祈祷。 …… 阮平晋家军营。 宋元驹满脸惊怒交加。 “卑鄙无耻!” “啪”的一声响,他将手中刚看完的一封信笺狠狠地甩在了面前的矮脚案上。 这是韩家军营差信使刚刚传过来的。 前日一场恶战,双方势均力敌。暂时休战之际。对方又差信使前来,他本还疑惑韩呈机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却没想到这竟是一封胁迫信! 石青疾步走上前来,弯身将信纸捡了起来。肃然地扫罢纸上内容,当即也是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 韩呈机竟以姑娘相要挟,让他们退兵阮平! 姑娘怎么会被韩家军掳去了! “怪不得……怪不得前几日里听闻京中有了异动,原是江姑娘有了差池!”宋元驹怒从中来。破口骂道:“什么狗屁韩家,双方交战。竟连累无辜弱女子作筹码!当真妄称士族后人,清正之骨!” 他真想现在就冲去韩家军营,亲手斩了他韩呈机的首级泄愤! “确是下作之极。”石青难得骂了句脏话,虽同样是怒气冲头。却也比宋元驹冷静些,“可一来此事是真是假还未可知,二来若真有其事。也理应率先禀于主子,让他来作决断——” 他说话间。已撩袍在案边坐了下来,立即取了纸笔写急信。 然而刚提起笔来写了两个字,便听得帐外传来一声急报。 “禀主帅,二公子与应王子率兵前来,已至大营外!” 宋元驹闻言一怔,即刻后便大步出了营帐而去。 石青也倏地丢下手中兼毫,豁然起身。 大营外,晋起与江浪已经下马,未及宋元驹与石青迎去,已径直入了营。 “主子!” 刚出主帅营还没走上十来步的宋元驹便见一身凛冽之气的晋起正阔步迎面而来,江浪戴着面具的脸上虽看不清神色,然气场却也同样的冰冷逼人。 石青二人上前行礼罢,随着晋起大步回到主帅营中,挥手禀退了随行而入的两名兵士之后,宋元驹便立即将那张信纸递到了晋起手中。 无需多说,且看主子这幅形容便知定是事先已经料到什么了。 距他得到京中戒严的消息还不足五日,今日才正月初八,主子与应王子便匆忙赶至阮平,想来江姑娘这回定是真的出事了! “畜生!” 江浪声音如石沉湖底,掀起轩然大波来,他将信纸紧紧攥成一团,怒声道:“我倒要看看他韩家究竟有多大的本领,竟敢做出如此自寻死路的蠢事来!若阿樱有一丝半毫的差错,他韩呈机绝别想活着离开凉州!” “退兵——”晋起张口便是这两个字。 “主子……”石青似有些犹豫。 他并非是犹豫要不要救江樱,人必然是要救得,可怕只怕,纵然退了兵,韩呈机见他们如此轻易束手就擒,还会借机再提其它要求,而不肯痛快放人。 那样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立即退兵。”晋起重重地重申道。 宋元驹面色一整,声音洪亮地迎了盛“是!” 不过一座城池罢了,他日还能再战回来! 石青也不再多言。 他们能想到的,主子必然都想到了,可如今最紧要的却不是同韩呈机周旋,而是保证姑娘的安危。 主子必然有他更深的考量,他只需跟主子一起设法如何早日将姑娘营救出来—— 帐外风声呼啸。 大年正月才刚冒头,阮平内外却已一丝年气也无。 昏时前后,商铺民居户户门扉紧闭,大街之上寥寥行人弯腰垂首脚下匆忙。 本该同韩家力争到底的晋家军,在前日一战之后,竟毫无预兆地忽然拔营退兵,眼下已退至百里之外的乌菱。 一日之间,阮平顿时成为了一座弃城。 战火距京城似乎越来越近了。 只是他们之前远远没有想到的是,真正毁掉他们家园的并非诸王叛乱,而是士族操戈。 黯淡的夕阳缓缓坠入西山,黑暗不动声色地将余光逐渐吞噬入腹。 …… “哈哈哈,竟当真退至乌菱去了!” 韩家军营中,黑袍人兴奋又嘲讽地大笑了几声。 他根本没有料到,孔浠这个筹码竟然会如此好用!轻而易举地就掌控住了这数万晋家军! 下一刻,他面上狰狞的笑意却顿时荡然无存,取代它的是说不出的冰冷与嫉恨。 好,真好啊! 晋擎云竟任由他这个孙子为了一个区区女子做出如此欠妥之事,看来晋家大权已经完全被晋然握在手里了! 那是他卑躬屈膝数十年都没能换来的东西! 但也无妨! 这一切,迟早都会是他的! 除此之外,他还要将那些人施加给他的痛苦千倍万倍的讨还回来! “哈哈哈哈哈哈……” …… 暗夜,阴沉的天幕低低地压下来,风声渐消,四下一丝风吹草动的动静也听不到,却闷的让人似要喘不过气来一般。 韩家军营外,驻守的士兵们持枪站守着,岿然不动的身形在夜色中犹如一尊尊冰冷的雕塑。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夜风又乍起。 “咻——” 极快的一道破风之音卷带着冷气迎面呼啸而来! 士兵们豁然抬头,却见前方一道又一道寒光正朝着他们的逼近。 穿甲箭破过坚硬的盔甲没入血肉中,发出“噗噗”声响。 “有人夜袭军营!” “有人夜袭军营!” “速速调兵防守!” 四下点点火光瞬起,盔甲兵器碰击声混合着领帅们的号令声。 “轰——” 忽然窜高的火舌随风攀起,惹起一阵惊慌失措的高呼声。 “是粮草营的方向!” “保护好主帅大营,其余人等随我围剿来人!” 得知有人夜袭的黑袍人正慢条斯理的自榻上起身,整理着自己的衣袍。 他将风帽罩上,目色冷冷地往帐外行去。 深夜突袭,主力已退至乌菱,事先又毫无准备,量他们能带多少人前来?不过是以卵击石白白送死罢了。 空有一手好牌,却尽被感情误事,他当真再没见过如此可笑的蠢人了! 他走出自己的军帐,望向了主帅营的方向。 帐内火光通亮,帐外层层重兵把守。 一道道黑影正朝着主帅营的方向袭去。 黑袍人得见此状不由冷笑了一声。 先是受胁退兵,现下又想强行抢人,这阵脚还能再乱一些吗? “自不量力。”他未再多看,转身回了帐内。 站在桌案边倒了一碗清茶,刚要送入口中之时,却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一阵极为混乱的躁动声,间或惨厉的叫喊声。 黑袍人凝神听了片刻,眼神顿变!(未完待续。) 470:恶果 “外面什么情况!” 士兵从帐外而入,神色惊惶地道:“南面大军逼近!来势汹汹!兵分两路,正形成包抄之势向大营两侧围攻!” “大军?哪里来的大军!” 胡说八道! 晋家军分明已经退守到向北百里之地了。 “……全是不一样的装束,手里拿着蓝缨银枪,着黑锁子甲!”那士兵描述着,已忍不住战栗起来,“他们说是西陵来的龙虎卫!” “什么!” 黑袍人面色大变。 但凡对军事稍有了解的人必然都听说过西陵国的龙虎营,西陵国国人本就在高大的体格上普遍占有先天的优势,更何况能被编入龙虎营的士兵个个都是精锐之师,骁勇善战!也正是因为西陵有着易守难攻的地形和龙虎营的威慑,这么多年以来才无邻国敢肆意进犯! 黑袍人震惊了片刻之后,陡然醒悟了过来。 原来西陵王借给晋然的兵符竟是龙虎营的兵符! 晋然竟然从未提起过! 不,不对…… 这么大一支军队入境,耳目灵通的韩呈机怎会事先未有得到消息? 他怎么可能没得到消息! 黑袍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一阵明灭闪烁之后,狰狞的面目忽然变得惨白。 他再次步出军帐,举目向主帅营望去之时,只见已是同方才截然不一样的情形! 护帐的守卫们已是溃不成军。 后方却迟迟不见有士兵前来救援接应! 黑袍人几乎是身形不稳地环顾了一番四周的情形。 偌大的军营中,可抵抗之人竟已寥寥无几! “韩呈机……你这个卑鄙小人!”他战栗着声音痛骂道,紧紧咬着牙关。 远处传来一阵强有力的浑浑马蹄声响。 “不降者格杀勿论——” 策马而来的年轻男子口气冷冽,轮廓感分明的深岸五官冷峻非常,软甲银盔。身后的披风被风扬起鼓动着,恍若从天而降的战神。 南面滚滚大军已至,迟迟未等到后援的韩家守营军们个个神色惊骇。 他们仍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以更不愿就这样做个不明不白的刀下冤魂! 四下众人纷纷缴械投降。 晋起翻身下马,大步朝着灯火依然通亮的主帅营走去。 豁然抬手扯开帐帘。 高高的营帐内两座一人高的烛台中燃着火油,因帐帘忽然被撩开,夜风灌入,火苗一阵颤抖。 长几上的沙地图旁。一套木鱼石茶具泛着冷冷寒光。 帐中空无一人! 紧跟过来的宋元驹气的咬了牙。 “他娘的。姓韩的果然跟我们玩了空城计!”宋元驹沉声对身后的副将吩咐道:“严加看守,不可让任何人趁乱逃离此地!” 就知道这么容易攻下来,只留了一个空壳子。主力尽数不在营中,便定是有鬼! 晋起望着空荡荡的帐内,目光陡然一寒,‘呲——”地一声重重地扯下了手中厚重的帐帘。 …… 凉州行辕内。江浪急的简直要发疯了。 江樱出事之后,他到底还是知道了她身上的病情。 正月十五之前的期限。距今只剩下了六七日! 可昨夜夜袭,早早安排驻守在此的龙虎营一兵一卒都没用得上,几乎是不攻自破的韩家军营根本只剩下了一座空壳子! 韩呈机带着他妹妹彻底没了踪迹! “三千俘兵,竟无一人知道他的去向!”江浪将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堂中的雕花木柱上。“说什么要求退兵,不过只是障眼法罢了!刻意迷惑我们的判断,拖延时间!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打算这么轻易地把阿樱交出来!” 他就从未见过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之人! 竟白白舍下得之不易的凉州城。和三千将士的性命,倏然弃局而走。真不知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越急越乱,越乱越急,尤其是遇上了如此难以揣测的对手。 江浪坐在那里,片刻也安静不下来。 石青见状忍不住劝道:“应王子稍安勿躁,韩呈机虽然心思叵测,可他既是要用姑娘来作交换,想必便不会伤到姑娘的。” 江浪闻言只紧紧抿起了唇,没有回应。 石青嘴上这样劝着他,自己心中却是没底。 韩呈机的行事,总是能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仿佛全天下在他眼中,都不过是供他游戏的筹码而已,他想要什么,必定不择手段,而他想要抛下什么,似乎也不需要半点理由。 石青最怕的是……韩呈机或许,从一开始都不是真的打算要用江樱来交换什么…… 现在只盼着主子能从那个‘死而复生’之人口中探听到些许线索了…… 但他私认为,机会并不大。 归根结底,那也不过只是被韩呈机利用了一场的弃子罢了。 …… 行辕后院的一间柴房里,门外两侧分列两排侍卫严加看守着。 处理完了一概棘手后续的晋起带着宋元驹走了过来。 侍卫们连忙肃容行礼。 “将门打开。”宋元驹皱着眉头道。 自昨夜吃了一遭空城计后,他的眉头便没有打开过。 侍卫应了声是,取出钥匙将紧锁的房门打开。 门外的阳光瞬时钻入了原本光线阴暗的柴房内。 双脚被铁链牢牢禁锢住,窝在一堆旧柴前、整个人都为黑色长袍遮掩笼罩住的人下意识地将头往里侧偏了偏,躲开了迎面投来的刺眼阳光。 光线忽明忽暗的一阵交错,有人迎着光走了进来。 他听得一阵脚步声在朝着自己靠近。 门被人从外面重新合上之际,他方才缓缓转过了头来,抬眼仰视着已来至他面前的人。 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同寒风中的松柏。 黑袍人冷冷地逼视着他,满布着烧伤的一张脸全然辨不出原有的样貌。 完全称得上是面目全非。 望着这样一张可怖甚至令人不适的脸,晋起的目光始终不曾有过变动。 “你来干什么!要杀要剐,尽管动手!”黑袍人出声沙哑而阴诡,面目随着说话动作的牵动越发显得狰狞起来。 晋起只是望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视良久,他方才开了口。 “二叔。好久不见了。” 黑袍人闻言面容惊变。 “你早就知道是我了!”他忽然哈哈笑了两声。龇牙咧嘴般的神情看着晋起,道:“没想到我还活着吧!是不是很意外?” 晋起闻言忽然想起那晚在明月楼中,他的母亲对他说起那句‘娘亲手为你父亲报了仇’之时的释然。 可到底没能要了他的性命。 他想。这或许是老天爷仍旧有意要让他来亲自了结这桩恩怨—— “想到或想不到,又有何区分。难道你认为自己还有翻身的余地吗?” 他昏暗中一派深蓝的目光中尽是波澜不兴,连口气都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可正是这样。才更加让晋余明感受到了他的轻蔑。 “若非是韩呈机临阵变卦,若非是他不识好歹!”他忽然激动起来。尝试要站起身,却因双脚双腿之上都有铁链禁锢而无法得逞,只有一面做着徒劳的挣扎一面狠声道:“你当真以为你那点小伎俩能让你得偿所愿吗!我是败了,可我并非是输在了你这个野种的手上!” 还在心存不甘。 “你和你的父亲一样。都是野种、野种!晋家的一切都本该是我的,可先是你爹……后又是你!你们都痴心妄想,企图抢走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你们这些人死后都该下地狱!”他显然激动的过了头。甚至于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如果没有你们,根本不会有今日的情形!你父亲害了我。你又害了阿觅!我真想将你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晋起就这样俯视着他,如同在看待一件往事。 他向来都不认为晋余明是多么高明的人,前世他之所以死在了他们父子的手上,归根结底是他太过信任晋家。 若没有那份信任,晋余明何来的能力将他逼至如此绝境。 包括他的父亲,也是因为信任二字,才会至死都不肯相信自己是死在了他视作亲弟弟的这个人手上。 “凭借自己的能力得来并守住的,才叫自己的东西。而你摆出这些所谓的因由来,不过是在为自己的丧心病狂找借口罢了。”晋起往前靠近了一步,垂眸凝视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当年你亲手害死了我父亲,每日将毒药投入他的饮食当中的时候,便是以此来消除自己内心的罪恶的吧?” “……”晋余明闻言瞳孔一阵紧锁。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人。 “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当年投毒一事,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一切都是他自己经手,包括他母亲也不知道这个经过!那个被他母亲一手带大的大哥,就连母亲也无法真的对他下狠手,得知事情没有转圜余地之后还多番交代要给他一个痛快,不忍他受罪,以至于重病后还因这个心结发了疯……可他怎么真的能,怎么能让他那么轻易的死去? 他要慢慢地折磨他! 于是旁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妻子难产而死而染了重病,以致撒手人寰。 可事实并不是。 殷子羽,云莎,甚至是他的母亲,都认为是他一刀刺死了他那奄奄一息、自幼护着他却一直在不停地抢走本属于他的一切的大哥。 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说的! 是,因为那时候他还年轻,他害怕别人会拿看待怪物一般的目光来看待他! 所以他不会对任何人说起的…… 可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再次迎上晋起的眼神,晋余明却忽然惊声叫了起来! 这眼神他很熟悉! 他生前便会经常这样看着他……浅浅淡淡地什么情绪都没有,却让他无端厌恶至极! 因为父亲最欣赏的便是他那样处之淡然的冷静模样! 全都是装模作样! “你是鬼魂!你来找我索命了!”晋余明疯了一般,面上终于显露了惊骇,他连连地往后退着,将身后的一堆柴都挤倒在地,砸了一地,也砸到了他自己。 铁链被挣的哐哐作响,他却还在拼命地往后蠕动着。 晋起最后看了他一眼。 果然,这么多年下来,他心里从来都不是平静的。 自己所做过的那些不堪的事情,不管如何拼了命地去掩饰,却也只能得以暂时的掩饰,而无法彻底抹去。 这才是做错事的人真正需要去承受的恶果—— 晋起转了身离去。 “主子打算如何处置他?”宋元驹问道。 “不必处置,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他原想效仿他当年对他父亲所为,在他每日的饮食中投放毒药,慢慢地折磨他至死,好让他尝一尝当自己的恶毒手段被被他人加诸到自己身上之时,会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 可方才晋余明的样子,忽然让他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没有必要了。 据被一起抓回来的晋余明的护卫供称,他自那场爆炸中逃命出来之后,日日都要服用大量的药来抑制身体各处的种种问题。 这便够他受得了。 余下的日子里,就让他一个人在绝望和痛苦中,好好地回忆回忆自己前半生那阴暗而不堪的光阴吧。 而他,再不可能会被别人的不堪而再次拉入深渊。 好不容易逃离出来,再不想体会那暗无天日的经历了。 宋元驹觉得这么做太过便宜晋余明了,可此时晋余明的死法显然并不是最重要的。 “方才下面传来消息,按照主子的吩咐,仔细严查了周围百里内所有可以容身之处,可俱一无所获……”宋元驹顿了一下,又往身后的柴房看了一眼,皱眉道:“主子可有从他口中得知一些有关的线索吗?” “他并不想死,若是知晓分毫线索都必定会拿出来跟我谈条件。” 所以不必多问。 宋元驹本也没有抱太多希望,闻言只是点点头,又接着跟晋起汇报了各处的情况。 “韩呈机与江姑娘的下落虽然仍然没能查得出来,但手下的人却在搜找线索的过程中发现了多处异动——”宋元驹道:“凉州附近几座早先被韩家攻下的城池中,似有些不寻常,近来出入城排查的情况十分严苛,属下今早派去打探情况的几名士兵,至今都未回来过。” 想是回不来了。 对方的戒备空前的严密。 “……”晋起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宋元驹刚要再说些什么之时,迎面忽然有一名士兵疾步而来。 他上前行礼禀道:“晋二夫人来了凉州,现已来至行辕外,传话称要见二公子一面,有十分重要的话要当面跟二公子说。” “晋二夫人?”宋元驹乍然之下认为自己听错了。 ==== ps:晚上不知道还有没有更,还写得出就更~但新书的更新还没写,所以不建议大家等。(未完待续。) 467她:她也来了 随着人群的移动,她方才看清原来是周敬平和宋春月夫妇二人。 宋春月兴冲冲地走在前头向江樱他们的方向走来,反倒是周敬平抱着孩子不急不缓地避开人流跟在后面。 “你们出来的可真快,我和敬平去前头找你们的时候,才听庄婶说你们已经出门儿了!我原想着逛不到一起去了,没想到还是遇着了。”宋春月惊喜地道。 江樱笑着问她:“可你原先不是说要留在家里守岁,不出来的吗?” “这可是头一回在京城过年呢……听着外头热闹,实在是待不住了。”宋春月转回头去看向跟了上来的周敬平,笑道:“敬平也说带着阿蓉出来沾沾过年的福气——” 看周敬平满脸温和的笑,江樱便知他大抵不是为了让闺女沾什么虚无缥缈的福气,而是为了迁就妻子难得的玩心。 她刚要问夫妻二人要不要一起,便忽地听到了莘儿的声音。 “是……余夫人来了!”冬珠扭过头去,喜道。 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太后出宫素来是用‘余夫人’这个身份的。 江浪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宋春月与周敬平却是不知晓的,听冬珠这么喊,便以为是江樱她们新结交的贵夫人,又见她幂篱遮面,走动间虽然缓慢却透着一股浑然自若的高贵气质,便更为确定了。 “出来的有些晚了,该是等急了吧?”太后柔声问。 江樱和往常一样笑着上前挽住她一条手臂。道:“不着急,我们也才刚到而已。” 自从确定了太后就是晋大哥的亲生母亲之后,江樱待她便忍不住越发地亲近了。 虽然没有说开,但这货俨然已经单方面地强行将太后视作自己的未来婆婆一般来对待了。 太后和以往一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余夫人眼睛不太好,这人挤人的也没什么意思,咱们不如找个清静些的地方喝喝茶,说说话儿吧?”江浪细心地建议道。 太后柔声笑着说道:“不妨事的,这除夕夜就该好好地热闹热闹,你们倘若因为顾及我而扫了兴致的话,那我可就真的过意不去了。” 江樱听了只得道:“那咱们就随意逛逛。不走的太远。待夫人觉得累了,咱们便找个地方歇脚说话,可好?” 她家婆婆好歹也是这么多年以来头一回出来过除夕,真就让人直接去坐着吃茶。确实有些没意思了。 偶尔还是要凑一凑热闹的。 “好。就依你。”听她话前话后摆明了都是在为自己考虑。太后十分欣慰地笑着说道。 江樱这才又去询问周敬平和宋春月的意思。 “左右我跟敬平对这块儿也不熟,还抱着阿蓉也不方便走远,便同你们一起吧。也好做个伴儿。”宋春月一副今日由她来当家做主的口气,并未去询问周敬平的意思。 周敬平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只温和地笑着颔首。 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小眼睛来的阿蓉瞧着周围亮堂堂的彩色灯笼和川流不息的人群,兴奋地直挥着小手。 “瞧把你乐的——”宋春月笑着戳了戳她软乎乎的小脸蛋儿,满脸的母爱。 “孩子多大了?”太后出声问道。 宋春月笑着答道:“刚满六个月。” “六个月啊……”太后朝着宋春月的方向微微转了转身子,语气隐隐带着期冀:“可否让我抱一抱?” 她还从没有抱过这么小的孩子呢。 宋春月闻言怔了一下,适才玩笑道:“当然可以,只是这孩子吃的胖,夫人抱着可别觉得累才好。” 说罢便从周敬平怀中将阿蓉接了过来,走到了太后跟前来。 太后伸出手去,在莘儿和江樱的帮看下,极为小心地接过了阿蓉。 “乖孩子……”感受着臂弯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咿呀声的小孩子的重量,太后不由地扬起了嘴角来。 江樱在一旁看着,心里大概明白她此时的感受。 据说当年晋大哥刚一出生,便是母子分离,太后娘娘别说是抱过,纵是看也未有机会看过自己的孩子一眼。 为人母亲,这只怕是最遗憾的事情吧。 江樱微微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意识到自己的责任重大。 看来她以后务必要多生几个孩子,好让她婆婆抱个够,把在晋大哥身上留下的遗憾全都弥补回来才行…… 几人不知她这厚颜无耻的想法,皆围着惹人喜爱的阿蓉逗着乐。 一行人逛了约有两刻钟左右的时间,江樱瞧见前面街道边矗立着的一座灯火通亮的高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乌黑的眼珠子动了动,道:“越往前人越多了,咱们就不往前面挤了罢。要想看烟火的话,前面的明月楼倒是最好的位置,咱们不如进去歇一歇?” 她扶着太后的手明显地感受到了她在听到明月楼三字之时,脚下微微一滞的动作。 明月楼是储公子当年所建,一直为城中最大最全的藏。 只是在除夕当夜,并不对外开放。 江樱还记得去年的除夕夜,她和晋起便是在这明月楼中互相坦白了各自最大的秘密。 当时他们还一起远远地看到了城楼之上的太后娘娘。 那时她并不知道晋起与太后的关系。 “雪虽然停了,但风还挺大的。咱们不如就进去歇歇脚,烫壶热茶暖暖身子吧。”冬珠也上前说道。 “也好。”太后轻声道。 她已有十多年未曾来过这里了。 明月楼的楼主是认识江樱与江浪的,亲自将一行人领着去了二楼暖阁里。并道:“二夫人领着府里的几位姑娘也在呢.” 谢氏倒是年年都会来此坐一坐。 江樱便笑着道:“那代我们与二夫人问句新年好。” 楼主笑着应下来。 “孔先生今晚怎么没有一同过来?”楼主记性很好,还记得去年江樱是与孔弗一道前来的。 “今日族中有事,祖父一时不得抽身,便没有出来走动。” 楼主便笑着点头,表示了然。 江浪则随口向他问道:“晋二公子今晚可曾来过?” 楼主笑答道:“二公子暂时倒没来过,不知晚些会不会过来。” 太后微微收拢了袖中十指。 江浪未再有多问,江樱也没有将她和晋起约好了今晚在明月楼碰面一事说出来。 她想,不管晋大哥和太后娘娘最后决定要以什么方式面对对方,但这最开始的一步,总归是要踏出去的。 她不想让晋大哥这一世继续抱有遗憾。 太后不知她的心思。只任她扶着进了暖阁坐了下来。 暖阁中烧着无烟的银丝炭。熏着上品的暖香,下人送了热茶和各色精致点心,林林总总地竟是摆满了大半桌。 此处推开窗,刚好也能看到城楼的方向。 几人坐着聊了会儿闲天。江浪和周敬平两个大男人却多数插不上什么嘴。干坐着倒有些无聊。 周敬平想到明月楼三楼景天阁中存放着的那些珍惜孤本。一时更是坐不住了,出于读书人对这些东西的热忱,鲜少开了口求人。询问江樱能否让她帮忙给楼主带句话,他想进去开开眼界。 江樱听罢笑道:“周大哥言重了,周大哥既然想看,只管去便是了,守阁的仆人若是问起,你只管报祖父的名号便是。” 今晚进得这明月楼的,去景天阁看两本书,自然不会有人相拦。 周敬平闻言大喜,与江樱道谢后跟宋春月说了句他去去便回,便站起了身来。 见唯一的男同胞也要离场,江浪干脆也随他一同去了。 看书什么的虽然并无太大兴趣,但跟一群女眷坐一起吃东西聊天也不是他的风格。 二人一走,宋春月便笑着说道:“这个去去就回少说只怕也要半个时辰,他那个瞧见了好书便走不动道儿的性子,我还不清楚么。” 几人听了都忍不住发笑。 可江浪这么一走,冬珠很快也坐不住了,连个借口也懒得找,直言要去找她的阿烈,放下了茶碗追去了景天阁。 “倒都是坐不住的性子。”太后笑着道。 “可不是么,小小的孩子也是一样。”宋春月拍了拍哼唧了两声的阿蓉。 而她不拍还好,这么一拍,小孩子竟然嘤嘤地哭了起来。 宋春月连忙起身,抱着走了两圈儿,阿蓉才算勉强安静下来。 可宋春月一停下走动,她又撇着嘴巴要哭出声来。 “小孩子都是这样,许是这暖阁里不通风,她身上包的又厚故有些闷得慌了。”太后对莘儿道:“将窗子打开一扇,透透气吧。” 宋春月笑着制止道:“不必了,夫人方才似有些咳嗽,还是别猛地一下吹冷风的好,她想是在此处呆的久觉得有些无趣了,我抱她出去走一走好了。” 江樱估摸着时辰,想想晋大哥差不多该来了,便对太后说道:“夫人先在此处坐着,我陪春月下去走走。待会儿便回来。” 太后自是点头,笑着道:“不妨事的,你们且去吧。” 江樱便随宋春月走了出去。 “里头烧着两个暖炉,确实有些闷了,阿蓉穿的衣裳虽多,我却也不敢给她除了,万一散了汗就不好了。倒不如出来走走。”宋春月边抱着阿蓉往楼下走,边对江樱笑着问道:“这楼里除了诗词书画,可还有别的好去处吗?那些东西太高深,我实在是近不了它们的身。” “听梁叔后后院儿里有一片白梅林,景致十分地好,要不要去瞧瞧?”江樱话音刚落,余光便瞥见了堂中闪进了一抹鸦青色的身影。 定睛一看,正是披着大氅的晋起。 他发冠上和肩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银白雪花,正抬手拂落着。 “这么巧啊?” 宋春月也瞧见了,意味深长地笑着看向江樱。 江樱咧嘴一笑,没有解释,朝着晋起走了过去。 宋春月下了楼梯后,抱着孩子站到了一侧去,识趣地没有上前打搅二人。 “临时有事需要处理,来的晚了。”见她走来,晋起张口便解释道,后又怕她担心一般,补充道:“并非什么大事,已经解决了。” 江樱这才将原本到了嘴边的问话咽了回去,看着他白了一半的头发,往楼外看了一眼说道:“外面又下雪了?你怎也不打把伞?” “半路上才落的雪,不算大。”他微微一笑,使得因沾染了冷气而看起来格外冷峻的一张脸顿时松缓温和下来,眉目间似也隽藏着一抹暖意。 江樱笑着抬起手来,替他轻轻拂了拂白了半截的眉。 晋起没有躲开或是制止,感受着她温暖柔软的手指轻轻拂过自己眉间,如同春风一般轻柔,露出了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来。 江樱越发觉得面前的人自此次回京之后,脾气越发的好了。 虽然他之前也鲜少会对自己冷脸。 但眼下的晋起,在她面前更像是完全褪去了自己的层层防备与心结,越来越像一个完整的人了。 可是,还差那么一点点。 只那么一点点了。 “晋大哥,今晚我自作主张替你做了一件事情。”她收回了手,看着晋起说道。 自作主张? 晋起似乎还是头一回听到她对自己用起这个词。 “什么事情?”他神色平常,似乎认定了依照她的能力,纵然真的是自作主张,也做不出太过的事情来。 “咱们先上楼,待会儿我再跟你讲。” 晋起以为她是故意跟自己卖关子。 其实江樱只是怕他听到自己的回答之后,会掉头走掉。 “走吧。”晋起不以为意地看了她一眼,走在了前头。 江樱对宋春月投了一记眼神过来,让她暂时等自己一会儿,宋春月立即做出一副‘我相当理解’的表情来。 对上她来揶揄的眼神,江樱深感无奈。 “听楼主说,你兄长也来了。”晋起边走边说道。 “我们一起出来的。”很快上了二楼,江樱眼见太后所在的暖阁就在眼前,便道了句:“同行的不光有我哥哥和冬珠,还有一位夫人。” 晋起止步,若有所查地看向她。 江樱打量着他的脸色,轻声说道:“太后娘娘也来了。” 她也来了? ==== ps:谢谢踢门(2张)和ygangela的月票,floodjiang的评价票~(未完待续。) 468:跟我走我吧 晋起面色果然一变。 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十分复杂。 江樱望着他说道:“今夜是除夕,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晋大哥,这些年来,你也一直很想见太后娘娘一面对吗?” 晋起站在原处,脚下似被胶住了一般。 坦白讲,他是一个很不擅于表达的人,他没有任何同父母相处的经验,他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如今身份大变的‘太后娘娘’。 他也不确定……她愿不愿意跟他相认。 这一世在他暗下的作用之下,她如今的处境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有他在,殷稚潼的皇位谁也动摇不了,她下半生定能安枕无忧了。 所以,相认或是不相认,于她而言,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江樱很不懂得去揣测别人的心思,可偏偏她很擅于感应晋起的想法,她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大致明白了他的犹豫的原因,于是出声劝道:“晋大哥,你没有做过母亲,或许无法理解一位母亲的心情。但我想,一位母亲的顾虑,永远是在为自己的孩子考虑的更多一些。所以我想太后娘娘的顾虑,定还是在晋大哥身上,而非是她自己。” 晋起原本复杂的心情,顿时被她撩的凌乱起来…… 什么叫,他没有做过母亲? 这不是废话吗。 江樱一脸鼓励:“晋大哥,这一步迟早要迈出去的。难道你还想像上一次在升云寺那样。默默地走开吗?” “升云寺?”晋起皱眉,压根儿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江樱见他表情,不由地怔了一下。 “那日在升云寺中,你没认出那位夫人就是太后娘娘啊?”江樱诧异地看着他。 后来她确定了晋起同太后的关系之后,再回想起那日,还以为晋大哥是强作镇定,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故才找了借口匆忙离去呢。 “……”晋起满脸复杂地看着她。 他从未得见过她的真容,而又在那种遮面的情形之下,试问要让他如何才能认得出来? “合着……没认出来啊?”江樱的表情也十分复杂。 说好的母子之间。会因为至亲的血缘浓厚。而产生心灵感应的呢? 小说里果然都是骗人的。 “那也不要紧。”江樱咳了一声,缓解这谜一样的凌乱局面,干脆道:“晋大哥,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还是进去吧。” 晋起表示自己就从未听过有人这样拿这样的话来劝解对方的…… 可他做事向来喜欢事先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他生命中最大的一桩意外。便是她的到来。 可他仍然不喜欢不在意料之内的事情。 她是出自一番好意。可他或许还有疑虑,总之,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他转了身要下楼去。 “晋大哥!”江樱及时抓住了他一只手臂。 她有些急了。 “晋大哥。太后娘娘她已经等了你近二十年了——她身体一直不好,恐怕没有那么多二十年可等。” 她觉得自己似乎总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晋起身形倏地一滞,眼中神色翻覆。 而就在此时,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门被推开的轻响。 莘儿扶着太后从暖阁中走了出来。 “……” 莘儿得见眼前的情形,脚下蓦然一顿。 “这是晋二公子吧?”她似惊又似喜地问道。 太后似有所感一般朝着前方望去。 四周忽然变得寂静。 …… 晋起终于还是决定踏出了这一步。 江樱和莘儿一同出了暖阁,莘儿守在门前,她则下了楼去。 “笑的这么高兴,说什么悄悄话了?” 宋春月还在那里等着她,见她笑盈盈地下了楼来,玩笑着问道。 江樱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笑问道:“还去不去赏梅了?” “怎么不去?” 明月楼的后院东南角,确有着一片梅林,推开连接大堂与后院的一扇小门儿,入目便是白澄澄的一片好景。 沿着梅林一直往西修有一条朱红色的蜿蜒长廊,大致就是为了冬日赏梅之时避风雪之用。 两个大人不怕这点儿雪星子,却不敢让孩子遭罪,便踏入廊中边走边赏看着廊外一株株开的正盛的白梅,有些枝桠长的,甚至还探入了廊中来,江樱爱怜地伸手碰了碰那被风雪吹打的已呈现出白透明形态的花瓣,笑着说道:“晶莹剔透的,就跟冰糖片儿似得。” “你真是瞧什么都能想到吃的。”宋春月取笑她道,又低头帮孩子理了理绒布帽,笑着道:“阿蓉瞧瞧你这个做小姨的,可比你还要贪吃呢。” 江樱毫不为耻地道:“能吃是福。” “能吃是福也没见你把自己养胖到哪里去。”宋春月看了她一眼,见江樱只是笑,便又随口问道:“今晚上怎么没见云璃那丫头?大过节的,怎么不让她随你出来瞧瞧热闹。” “这丫头懂事着呢,非要留在家里收拾碗碟,又说家里的丫鬟回家过年去了,没人帮着奶娘包饺子。怎么劝也不肯出门儿。”江樱笑着说道。 “这姑娘确实勤快,心眼儿也好。”宋春月夸奖了云璃一句,便又道:“之前听你说过她以前的遭遇,也是个苦命的人。话说回来,她年纪应当同你差不多吧?你这个做主人家的,是不是该帮她操心操心了?” 她这话题转的太快,江樱楞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她所谓的操心操心是什么意思。 “姑娘家就这么几年的大好年纪,这个时候如果不找。往后就再挑到好的了。”宋春月又说道。 江樱眨了眨眼睛,看向她问道:“……你是不是想给她做媒?” 若不然,平白无故的绝不会说这么多。 “被你看出来了。”宋春月干脆地承认了,一脸热心地道:“我们对门儿的那个崔婶子,你是知道的,经常帮着我们照看阿蓉,是个和善的人。她家的小儿子今年刚满十七,是个读书人,敬平是认识的,说在孔家书院里读书呢。资质很不错。日后必有出息的。” 江樱听罢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问道:“可你怎么忽然想起来给云璃做媒了?” 谈到这里,宋春月忍不住又笑了两声:“可不是我上赶着要给他说媒的……之前你不是常常带着云璃上我家去吗,也不知怎么被他给瞧见了,是崔婶子知道了儿子的心思。才找了我来的。想让我从中说合说合。” 江樱讶然。 原来这小伙子是暗恋云璃啊。 “年轻人嘛。这很正常的,再者说了,人家又没耍流/氓。是真想要明媒正娶你那丫头的。” 江樱想了想,道:“你说的倒不错,可这事儿,还得让云璃自个儿做主才行。” “那什么时候你带她去一趟我家,我跟崔婶子事先说一声儿,让俩人先见上一面?” “她面子薄,直接说恐怕不成,先别提亲事不亲事的,只先见一见吧。等见罢之后,我再问问她的意思。” “你倒是会为人考虑。”宋春月笑着道:“也使得,等明个儿一早我就跟崔婶子说一说。” 江樱点下头来。 说完了云璃,宋春月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来。 “对了,阿安最近可还好吧?” “好是好多了,但瞧着总也心事重重的。想来是真的挂念上你那程家表妹了。”说到这里,江樱复杂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自从他认了奶娘做干娘之后,倒是真的日渐地沉稳了。这回一直瞒着我们没有提起过此事,大约也是顾虑到了奶娘和梁叔的想法,不愿他们从中作难。” “芝芝也差不多是那个心意……大致觉得是配不上阿安,才会一直到走也没有开口说过任何有关的话。”宋春月也轻轻叹气:“单是从两个人本身来说,倒也挺相配的。” 话罢又道:“可这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了,且随缘吧。” 两个都有顾虑的人,纵然勉强在一起了,也不见得会真的开心。 日子那么长,光靠这份还谈不上稳固的感情哪里够。 这些弯弯道道的东西太复杂,江樱听完宋春月的话也唯有点头。 她下意识地抬眼朝着二楼的暖阁望去。 晋大哥和太后娘娘的心情,此刻怕才是真的复杂吧。 可到底踏出了这一步,只需将各自心底的话拿出来说开,一切便都不再是问题了。 “可是孔姑娘吗?” 宋春月掐了一朵梅花逗着阿蓉玩儿,江樱犹在失神之际,忽地听得一道算不得陌生的声音由长廊的一端传入耳中。 她与宋春月扭头看了过去。 是谢氏。 今年除夕她的打扮较去年素净了太多,披着的深蓝色锦面披风上的绣纹一丝亮色也找不出来。 就连身后跟着的贴身丫鬟穿的都是深青的袄子。 今年晋国公府一连办了几桩丧事,平时还显不出来,可越是到喜庆的年节与周围的热闹华彩一衬,便越发醒目了。 “晋二夫人。” 待谢氏走得近了些,江樱微微欠身行礼。 宋春月本没认出她是谁,但听江樱如此招呼,明月楼又是晋家所建,不必想也知道是哪个晋二夫人了。 她忙就抱着阿蓉跟谢氏行礼。 “此处又无外人,何必还如此拘礼。”谢氏笑着道,看了一眼宋春月微微点了点头,复又望向江樱说道:“方才听说孔姑娘和冬珠公主来了,本想去说说话儿的,可几个孩子缠着要陪着看烟花,一时腾不开身,好说歹说跟她们讲还没有到燃烟火的时候,才肯放了我出来。” 她说话素来喜欢半开着玩笑,十分地平易近人,江樱与宋春月听了都忍不住微微地笑了。 江樱:“冬珠公主跟着应王子去楼上看书去了,小孩子嫌暖阁里闷,便抱着她出来转转。” 谢氏笑着点点头:“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这雪虽然时不时地总也停不住,好在并不算冷,在暖阁里坐得久了,出来吸口气儿都是清爽的。这里梅花开的又好,确是个好来处,还是孔姑娘会挑地儿。” 江樱听得出她口里中并算上刻意、却也十分明显的热络,想到日后到底是要生活在同一个大院儿里,便也笑着回应了几句。 几人边走边赏着景,倒也没有太多拘束。 “雪也白,梅也白,落在地上层层叠叠地竟都分不清楚。”谢氏望着廊外一地的雪白,笑着说道。 “是啊。可若按阿樱的眼光来看,定是一地的细白面掺着冰糖片儿了!”宋春月笑哈哈地道。 江樱面容一囧,谢氏却听得忍俊不禁。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闷哼。 谢氏警觉地回过头去。 “扑通!” 却见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们的丫鬟身形一软,竟直直地倒了下去! 其身后赫然多了一名不知何时出现的蒙面黑衣人! 宋春月吓得一声惊叫。 江樱亦脸色一变,望着大步朝着她们走来的黑衣人,一面后退着一面瞪大了眼睛问道:“你是谁!” “来人!有刺客!”谢氏朝着前堂的方向大声喊道。 可此处到底是明月楼而不是晋国公府,今夜又是除夕,并无人会注意到后院是什么情形。 谁又能想到近来因新皇登基而被晋家肃清的格外安稳的京城,会发生有人夜潜明月楼的事端! “轰!” 烟火在空中爆破的声音忽然响起,四下陡然被映照的瞬间亮如白昼。 黑衣人眼中势在必得的神色清晰地落在了江樱几人的眼里。 “快来人!”谢氏几乎是失态地喊道。 江樱察觉到一种从所未有的危险在朝着自己逼近。 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这名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绝对是冲着她来的! 心脏一阵剧烈的跳动,她面色苍白地一面往后退,一面朝二楼的暖阁处失措地喊道:“……晋大哥!” 此处距暖阁虽有一定的距离,但晋大哥是习武之人,听力那么好,肯定能听到的! 可四周烟火的轰鸣声,和百姓们雀跃的欢呼声,似乎瞬间将她的声音淹没了干净。 她豁然转过身去,只见身后竟也多了三名同样装扮的黑衣人! 退无可退! “阿蓉!”宋春月一声惊惶的尖叫,紧随着便是阿蓉的嚎哭声。 江樱忙地向她的方向望去,眼前却忽然一黑。 绚烂的烟火仍在夜空中一朵接着一朵的绽开,涅灭后随着雪花一同飘落,落在屋檐瓦片上,像是逐渐失去光彩的夜星。 “江姑娘,跟我走吧——” …… ==== ps:我真是对不住大家,本是计划好上月底完本的,可竟然拖到了二月初,但也就这两天的事儿了。之所以有这种情况的发生,是因为年关时节是相亲的大潮,小非的爸妈也不甘落于人后,于是最近…… 不提这糟心事了,最后这两天更新的时间就不确定了,还是写多少传多少,大家最好都到晚上看(我尽量不在凌晨更新233)另外,谢谢昨天月底大家投的月票,很多都是两票一起投的,谢谢大家的厚爱。(未完待续。) 469退:退兵、夜袭 京中这场原本一年一次的春节除夕,在下半夜,却忽然全城戒严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那些一支接着一支在城中各处游走的精兵究竟在搜找什么。 有人暗下说,是城中出了刺客,在明月楼中伤到了贵人,晋家正是在全力搜捕这个身份不明的刺客。 至于被伤到的贵人是谁,便不得而知了。 …… 谢氏醒来之后,已是次日早。 她张开眼睛,还有些迷怔,昏迷的太久,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今夕何地。 直到贴身丫鬟红着眼睛扑到床边。 “二夫人您可算是醒了!”丫鬟哽咽着道:“您昨晚上遭贼人伤了后脑,大夫来看过说您下半夜就能醒过来,可奴婢守了一夜您还一直昏睡着,当真是吓死奴——” “等等!”谢氏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她脸色一变,向丫鬟问道:“孔小姐如何?可有大碍吗!” 当时事发突然,对方出手又快,根本没有留给她们过多去反应的时间。 但那黑衣人似乎是冲着孔小姐来的…… “孔小姐?”丫鬟被谢氏忽变的脸色吓住,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答道:“奴婢听说昨夜后院中只有您和一位抱着孩子的夫人,并没听说过孔小姐如何啊……” 没有听说? 谢氏脸色顿时又是一变。 为什么会没有听说…… 定是出事了! 若不然何以要对晋家的人也封锁消息? “二公子可在府中?”她忙问道。 “二公子忙着追查刺客的踪迹,并不在府中。” 谢氏闻言欲起身。却因动作过于突然致使眼前一阵发黑,思路也随之恍惚起来。 丫鬟忙地扶着她躺好,担忧地劝道:“夫人莫动了,大夫交代过了,您脑后的伤虽然不算重,却伤及了要害,最好静养个三五日调养一番——刺客的事情,自有二公子来处理,您便不要跟着操心了。” 谢氏闭了闭眼睛,心中却久久无法平静。 孔姑娘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 昨夜那黑衣人又是谁? …… 榆树胡同。梁家大宅。 偏厅中或坐或站。济济地一厅人。 梁文青和宋春月站在坐在高背椅上的庄氏身旁,正低声宽慰道。 然而她们的脸色却丝毫也不轻松。 “春月,你这里一丝线索也想不起来吗?”梁平第三次这样问道。 宋春月闻言抬起头来看向他,自下半夜从昏迷中醒来之后便没能合眼的她。此时的脸色十分地憔悴。眼圈也是红肿着。 “当时我和阿樱还有晋二夫人在廊中说话。那黑衣人忽然就出现了,他和他那几个同伙都是黑衣蒙面,根本看不出样貌来……当时他们朝我们逼近。还险些伤了阿蓉,我当时一心护着阿蓉,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从颈后劈昏了过去。” 说到这里,异常自责地道:“我当时真不该让阿樱带我去后院看什么梅花的……若不然的话,也不会让那些人有机可乘了。” “这又怎么能怪你。”梁平忧心忡忡地叹气道:“据你描述,他们定是早有预谋了,且目标明确,就是冲着樱姐儿去的。” 周敬平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皱着眉没有说话。 “到底是什么人要害阿樱!”方大和方二在一旁也恼的直叹气,他们实在后悔昨晚喝的太醉,没能陪着江樱一起出门。 冬珠站在一侧,低着头也没了平日的聒噪多言。 每一个人都很后悔昨晚没能好好陪在江樱身边。 可这种事情,又哪里能事先预料的到? “现在只能等了,只能等着二公子和应王子那边传来的消息。”迟迟没有开口的孔弗面色已没了起初的惊慌,只是口气中仍旧满是担忧。 众人一阵沉默。 孔弗又道:“他们并没有出重手伤人,且将江丫头带走了,这说明他们并没有要伤及她性命的打算。若不然,也不必如此大费周折了……他们或许,另有所图也未可知。” “真如先生所说便好!”庄氏哽咽却恨恨地说道:“不管他们要什么,我都能给他们!” 只要别伤到她的孩子。 “可如今樱姐儿的病已是等不了太久了!我怕只怕我们还未能将她找得回来,她便已经……”说到这里,庄氏实在难掩悲痛与恐惧,情绪激动的几欲昏厥过去。 众人连忙上前安抚。 …… 晋起从外面回到梁家的时候,直接单独找到了志虚。 志虚正焦急地在房中来回踱着步。 “如何了?人可找到了吗?”他连忙地迎上前去。 “还能撑多久?”晋起不答反问,目光沉得吓人。 “没找着?” 志虚一听这话便急了:“我的药后日便能炼好了,现在人却丢了!” “到底还有多久!” 晋起忽然提高的声音吓得志虚一个激灵。 “你吼我有什么用……”他将眉头皱的死死的,掐指算了算,给出了一个期限来。 “最多半个月。正月十五之前,若人再找不到,饶是大罗神仙也难救她了。” 晋起一字未有多言,转身大步离开。 半个月,半个月! 他一定能在半个月之内把她找回来! …… 大年初一当日,晋起从梁家出来之后,当日便出发赶往了阮平。 收拾好了自己的两件旧道袍和八卦罗盘的志虚也跟着一起。 江浪自也同往,冬珠本欲一起。却被江浪正色拦下了。 这回当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冬珠鲜少的没有纠缠,答应留在了京中,帮他留意着四下的动静,以及照看好庄氏。 她不知道江浪和晋起为什么要去阮平,但他们既是去了,想必定能将阿樱带回来。 意宁宫中,太后近来开始吃斋念佛,日日祈祷。 …… 阮平晋家军营。 宋元驹满脸惊怒交加。 “卑鄙无耻!” “啪”的一声响,他将手中刚看完的一封信笺狠狠地甩在了面前的矮脚案上。 这是韩家军营差信使刚刚传过来的。 前日一场恶战,双方势均力敌。暂时休战之际。对方又差信使前来,他本还疑惑韩呈机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却没想到这竟是一封胁迫信! 石青疾步走上前来,弯身将信纸捡了起来,肃然地扫罢纸上内容。当即也是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 韩呈机竟以姑娘相要挟。让他们退兵阮平! 姑娘怎么会被韩家军掳去了! “怪不得……怪不得前几日里听闻京中有了异动。原是江姑娘有了差池!”宋元驹怒从中来,破口骂道:“什么狗屁韩家,双方交战。竟连累无辜弱女子作筹码!当真妄称士族后人,清正之骨!” 他真想现在就冲去韩家军营,亲手斩了他韩呈机的首级泄愤! “确是下作之极。”石青难得骂了句脏话,虽同样是怒气冲头,却也比宋元驹冷静些,“可一来此事是真是假还未可知,二来若真有其事,也理应率先禀于主子,让他来作决断——” 他说话间,已撩袍在案边坐了下来,立即取了纸笔写急信。 然而刚提起笔来写了两个字,便听得帐外传来一声急报。 “禀主帅,二公子与应王子率兵前来,已至大营外!” 宋元驹闻言一怔,即刻后便大步出了营帐而去。 石青也倏地丢下手中兼毫,豁然起身。 大营外,晋起与江浪已经下马,未及宋元驹与石青迎去,已径直入了营。 “主子!” 刚出主帅营还没走上十来步的宋元驹便见一身凛冽之气的晋起正阔步迎面而来,江浪戴着面具的脸上虽看不清神色,然气场却也同样的冰冷逼人。 石青二人上前行礼罢,随着晋起大步回到主帅营中,挥手禀退了随行而入的两名兵士之后,宋元驹便立即将那张信纸递到了晋起手中。 无需多说,且看主子这幅形容便知定是事先已经料到什么了。 距他得到京中戒严的消息还不足五日,今日才正月初八,主子与应王子便匆忙赶至阮平,想来江姑娘这回定是真的出事了! “畜生!” 江浪声音如石沉湖底,掀起轩然大波来,他将信纸紧紧攥成一团,怒声道:“我倒要看看他韩家究竟有多大的本领,竟敢做出如此自寻死路的蠢事来!若阿樱有一丝半毫的差错,他韩呈机绝别想活着离开凉州!” “退兵——”晋起张口便是这两个字。 “主子……”石青似有些犹豫。 他并非是犹豫要不要救江樱,人必然是要救得,可怕只怕,纵然退了兵,韩呈机见他们如此轻易束手就擒,还会借机再提其它要求,而不肯痛快放人。 那样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立即退兵。”晋起重重地重申道。 宋元驹面色一整,声音洪亮地迎了盛“是!” 不过一座城池罢了,他日还能再战回来! 石青也不再多言。 他们能想到的,主子必然都想到了,可如今最紧要的却不是同韩呈机周旋,而是保证姑娘的安危。 主子必然有他更深的考量,他只需跟主子一起设法如何早日将姑娘营救出来—— 帐外风声呼啸。 大年正月才刚冒头,阮平内外却已一丝年气也无。 昏时前后,商铺民居户户门扉紧闭,大街之上寥寥行人弯腰垂首脚下匆忙。 本该同韩家力争到底的晋家军,在前日一战之后,竟毫无预兆地忽然拔营退兵,眼下已退至百里之外的乌菱。 一日之间,阮平顿时成为了一座弃城。 战火距京城似乎越来越近了。 只是他们之前远远没有想到的是,真正毁掉他们家园的并非诸王叛乱,而是士族操戈。 黯淡的夕阳缓缓坠入西山,黑暗不动声色地将余光逐渐吞噬入腹。 …… “哈哈哈,竟当真退至乌菱去了!” 韩家军营中,黑袍人兴奋又嘲讽地大笑了几声。 他根本没有料到,孔浠这个筹码竟然会如此好用!轻而易举地就掌控住了这数万晋家军! 下一刻,他面上狰狞的笑意却顿时荡然无存,取代它的是说不出的冰冷与嫉恨。 好,真好啊! 晋擎云竟任由他这个孙子为了一个区区女子做出如此欠妥之事,看来晋家大权已经完全被晋然握在手里了! 那是他卑躬屈膝数十年都没能换来的东西! 但也无妨! 这一切,迟早都会是他的! 除此之外,他还要将那些人施加给他的痛苦千倍万倍的讨还回来! “哈哈哈哈哈哈……” …… 暗夜,阴沉的天幕低低地压下来,风声渐消,四下一丝风吹草动的动静也听不到,却闷的让人似要喘不过气来一般。 韩家军营外,驻守的士兵们持枪站守着,岿然不动的身形在夜色中犹如一尊尊冰冷的雕塑。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夜风又乍起。 “咻——” 极快的一道破风之音卷带着冷气迎面呼啸而来! 士兵们豁然抬头,却见前方一道又一道寒光正朝着他们的逼近。 穿甲箭破过坚硬的盔甲没入血肉中,发出“噗噗”声响。 “有人夜袭军营!” “有人夜袭军营!” “速速调兵防守!” 四下点点火光瞬起,盔甲兵器碰击声混合着领帅们的号令声。 “轰——” 忽然窜高的火舌随风攀起,惹起一阵惊慌失措的高呼声。 “是粮草营的方向!” “保护好主帅大营,其余人等随我围剿来人!” 得知有人夜袭的黑袍人正慢条斯理的自榻上起身,整理着自己的衣袍。 他将风帽罩上,目色冷冷地往帐外行去。 深夜突袭,主力已退至乌菱,事先又毫无准备,量他们能带多少人前来?不过是以卵击石白白送死罢了。 空有一手好牌,却尽被感情误事,他当真再没见过如此可笑的蠢人了! 他走出自己的军帐,望向了主帅营的方向。 帐内火光通亮,帐外层层重兵把守。 一道道黑影正朝着主帅营的方向袭去。 黑袍人得见此状不由冷笑了一声。 先是受胁退兵,现下又想强行抢人,这阵脚还能再乱一些吗? “自不量力。”他未再多看,转身回了帐内。 站在桌案边倒了一碗清茶,刚要送入口中之时,却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一阵极为混乱的躁动声,间或惨厉的叫喊声。 黑袍人凝神听了片刻,眼神顿变!(未完待续。) 470:恶恶果 “外面什么情况!” 士兵从帐外而入,神色惊惶地道:“南面大军逼近!来势汹汹!兵分两路,正形成包抄之势向大营两侧围攻!” “大军?哪里来的大军!” 胡说八道! 晋家军分明已经退守到向北百里之地了。 “……全是不一样的装束,手里拿着蓝缨银枪,着黑锁子甲!”那士兵描述着,已忍不住战栗起来,“他们说是西陵来的龙虎卫!” “什么!” 黑袍人面色大变。 但凡对军事稍有了解的人必然都听说过西陵国的龙虎营,西陵国国人本就在高大的体格上普遍占有先天的优势,更何况能被编入龙虎营的士兵个个都是精锐之师,骁勇善战!也正是因为西陵有着易守难攻的地形和龙虎营的威慑,这么多年以来才无邻国敢肆意进犯! 黑袍人震惊了片刻之后,陡然醒悟了过来。 原来西陵王借给晋然的兵符竟是龙虎营的兵符! 晋然竟然从未提起过! 不,不对…… 这么大一支军队入境,耳目灵通的韩呈机怎会事先未有得到消息? 他怎么可能没得到消息! 黑袍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一阵明灭闪烁之后,狰狞的面目忽然变得惨白。 他再次步出军帐,举目向主帅营望去之时,只见已是同方才截然不一样的情形! 护帐的守卫们已是溃不成军。 后方却迟迟不见有士兵前来救援接应! 黑袍人几乎是身形不稳地环顾了一番四周的情形。 偌大的军营中,可抵抗之人竟已寥寥无几! “韩呈机……你这个卑鄙小人!”他战栗着声音痛骂道。紧紧咬着牙关。 远处传来一阵强有力的浑浑马蹄声响。 “不降者格杀勿论——” 策马而来的年轻男子口气冷冽,轮廓感分明的深岸五官冷峻非常,软甲银盔,身后的披风被风扬起鼓动着,恍若从天而降的战神。 南面滚滚大军已至,迟迟未等到后援的韩家守营军们个个神色惊骇。 他们仍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以更不愿就这样做个不明不白的刀下冤魂! 四下众人纷纷缴械投降。 晋起翻身下马,大步朝着灯火依然通亮的主帅营走去。 豁然抬手扯开帐帘。 高高的营帐内两座一人高的烛台中燃着火油,因帐帘忽然被撩开,夜风灌入,火苗一阵颤抖。 长几上的沙地图旁。一套木鱼石茶具泛着冷冷寒光。 帐中空无一人! 紧跟过来的宋元驹气的咬了牙。 “他娘的。姓韩的果然跟我们玩了空城计!”宋元驹沉声对身后的副将吩咐道:“严加看守,不可让任何人趁乱逃离此地!” 就知道这么容易攻下来,只留了一个空壳子,主力尽数不在营中。便定是有鬼! 晋起望着空荡荡的帐内。目光陡然一寒。 ‘呲——”地一声重重地扯下了手中厚重的帐帘。 …… 凉州行辕内,江浪急的简直要发疯了。 江樱出事之后,他到底还是知道了她身上的病情。 正月十五之前的期限。距今只剩下了六七日! 可昨夜夜袭,早早安排驻守在此的龙虎营一兵一卒都没用得上,几乎是不攻自破的韩家军营根本只剩下了一座空壳子! 韩呈机带着他妹妹彻底没了踪迹! “三千俘兵,竟无一人知道他的去向!”江浪将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堂中的雕花木柱上,“说什么要求退兵,不过只是障眼法罢了!刻意迷惑我们的判断,拖延时间!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打算这么轻易地把阿樱交出来!” 他就从未见过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之人! 竟白白舍下得之不易的凉州城,和三千将士的性命,倏然弃局而走,真不知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越急越乱,越乱越急,尤其是遇上了如此难以揣测的对手。 江浪坐在那里,片刻也安静不下来。 石青见状忍不住劝道:“应王子稍安勿躁,韩呈机虽然心思叵测,可他既是要用姑娘来作交换,想必便不会伤到姑娘的。” 江浪闻言只紧紧抿起了唇,没有回应。 石青嘴上这样劝着他,自己心中却是没底。 韩呈机的行事,总是能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仿佛全天下在他眼中,都不过是供他游戏的筹码而已,他想要什么,必定不择手段,而他想要抛下什么,似乎也不需要半点理由。 石青最怕的是……韩呈机或许,从一开始都不是真的打算要用江樱来交换什么…… 现在只盼着主子能从那个‘死而复生’之人口中探听到些许线索了…… 但他私认为,机会并不大。 归根结底,那也不过只是被韩呈机利用了一场的弃子罢了。 …… 行辕后院的一间柴房里,门外两侧分列两排侍卫严加看守着。 处理完了一概棘手后续的晋起带着宋元驹走了过来。 侍卫们连忙肃容行礼。 “将门打开。”宋元驹皱着眉头道。 自昨夜吃了一遭空城计后,他的眉头便没有打开过。 侍卫应了声是,取出钥匙将紧锁的房门打开。 门外的阳光瞬时钻入了原本光线阴暗的柴房内。 双脚被铁链牢牢禁锢住,窝在一堆旧柴前、整个人都为黑色长袍遮掩笼罩住的人下意识地将头往里侧偏了偏,躲开了迎面投来的刺眼阳光。 光线忽明忽暗的一阵交错。有人迎着光走了进来。 他听得一阵脚步声在朝着自己靠近。 门被人从外面重新合上之际,他方才缓缓转过了头来,抬眼仰视着已来至他面前的人。 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同寒风中的松柏。 黑袍人冷冷地逼视着他,满布着烧伤的一张脸全然辨不出原有的样貌。 完全称得上是面目全非。 望着这样一张可怖甚至令人不适的脸,晋起的目光始终不曾有过变动。 “你来干什么!要杀要剐,尽管动手!”黑袍人出声沙哑而阴诡,面目随着说话动作的牵动越发显得狰狞起来。 晋起只是望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视良久,他方才开了口。 “二叔。好久不见了。” 黑袍人闻言面容惊变。 “你早就知道是我了!”他忽然哈哈笑了两声。龇牙咧嘴般的神情看着晋起,道:“没想到我还活着吧!是不是很意外?” 晋起闻言忽然想起那晚在明月楼中,他的母亲对他说起那句‘娘亲手为你父亲报了仇’之时的释然。 可到底没能要了他的性命。 他想,这或许是老天爷仍旧有意要让他来亲自了结这桩恩怨—— “想到或想不到。又有何区分。难道你认为自己还有翻身的余地吗?” 他昏暗中一派深蓝的目光中尽是波澜不兴。连口气都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可正是这样,才更加让晋余明感受到了他的轻蔑。 “若非是韩呈机临阵变卦,若非是他不识好歹!”他忽然激动起来。尝试要站起身,却因双脚双腿之上都有铁链禁锢而无法得逞,只有一面做着徒劳的挣扎一面狠声道:“你当真以为你那点小伎俩能让你得偿所愿吗!我是败了,可我并非是输在了你这个野种的手上!” 还在心存不甘。 “你和你的父亲一样,都是野种、野种!晋家的一切都本该是我的,可先是你爹……后又是你!你们都痴心妄想,企图抢走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你们这些人死后都该下地狱!”他显然激动的过了头,甚至于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如果没有你们,根本不会有今日的情形!你父亲害了我,你又害了阿觅!我真想将你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晋起就这样俯视着他,如同在看待一件往事。 他向来都不认为晋余明是多么高明的人,前世他之所以死在了他们父子的手上,归根结底是他太过信任晋家。 若没有那份信任,晋余明何来的能力将他逼至如此绝境。 包括他的父亲,也是因为信任二字,才会至死都不肯相信自己是死在了他视作亲弟弟的这个人手上。 “凭借自己的能力得来并守住的,才叫自己的东西。而你摆出这些所谓的因由来,不过是在为自己的丧心病狂找借口罢了。”晋起往前靠近了一步,垂眸凝视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当年你亲手害死了我父亲,每日将毒药投入他的饮食当中的时候,便是以此来消除自己内心的罪恶的吧?” “……”晋余明闻言瞳孔一阵紧锁。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人。 “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当年投毒一事,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一切都是他自己经手,包括他母亲也不知道这个经过!那个被他母亲一手带大的大哥,就连母亲也无法真的对他下狠手,得知事情没有转圜余地之后还多番交代要给他一个痛快,不忍他受罪,以至于重病后还因这个心结发了疯……可他怎么真的能,怎么能让他那么轻易的死去? 他要慢慢地折磨他! 于是旁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妻子难产而死而染了重病,以致撒手人寰。 可事实并不是。 殷子羽,云莎,甚至是他的母亲,都认为是他一刀刺死了他那奄奄一息、自幼护着他却一直在不停地抢走本属于他的一切的大哥。 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说的! 是,因为那时候他还年轻,他害怕别人会拿看待怪物一般的目光来看待他! 所以他不会对任何人说起的…… 可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再次迎上晋起的眼神,晋余明却忽然惊声叫了起来! 这眼神他很熟悉! 他生前便会经常这样看着他……浅浅淡淡地什么情绪都没有,却让他无端厌恶至极! 因为父亲最欣赏的便是他那样处之淡然的冷静模样! 全都是装模作样! “你是鬼魂!你来找我索命了!”晋余明疯了一般,面上终于显露了惊骇,他连连地往后退着,将身后的一堆柴都挤倒在地,砸了一地,也砸到了他自己。 铁链被挣的哐哐作响,他却还在拼命地往后蠕动着。 晋起最后看了他一眼。 果然,这么多年下来,他心里从来都不是平静的。 自己所做过的那些不堪的事情,不管如何拼了命地去掩饰,却也只能得以暂时的掩饰,而无法彻底抹去。 这才是做错事的人真正需要去承受的恶果—— 晋起转了身离去。 “主子打算如何处置他?”宋元驹问道。 “不必处置,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他原想效仿他当年对他父亲所为,在他每日的饮食中投放毒药,慢慢地折磨他至死,好让他尝一尝当自己的恶毒手段被被他人加诸到自己身上之时,会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 可方才晋余明的样子,忽然让他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没有必要了。 据被一起抓回来的晋余明的护卫供称,他自那场爆炸中逃命出来之后,日日都要服用大量的药来抑制身体各处的种种问题。 这便够他受得了。 余下的日子里,就让他一个人在绝望和痛苦中,好好地回忆回忆自己前半生那阴暗而不堪的光阴吧。 而他,再不可能会被别人的不堪而再次拉入深渊。 好不容易逃离出来,再不想体会那暗无天日的经历了。 宋元驹觉得这么做太过便宜晋余明了,可此时晋余明的死法显然并不是最重要的。 “方才下面传来消息,按照主子的吩咐,仔细严查了周围百里内所有可以容身之处,可俱一无所获……”宋元驹顿了一下,又往身后的柴房看了一眼,皱眉道:“主子可有从他口中得知一些有关的线索吗?” “他并不想死,若是知晓分毫线索都必定会拿出来跟我谈条件。” 所以不必多问。 宋元驹本也没有抱太多希望,闻言只是点点头,又接着跟晋起汇报了各处的情况。 “韩呈机与江姑娘的下落虽然仍然没能查得出来,但手下的人却在搜找线索的过程中发现了多处异动——”宋元驹道:“凉州附近几座早先被韩家攻下的城池中,似有些不寻常,近来出入城排查的情况十分严苛,属下今早派去打探情况的几名士兵,至今都未回来过。” 想是回不来了。 对方的戒备空前的严密。 “……”晋起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宋元驹刚要再说些什么之时,迎面忽然有一名士兵疾步而来。 他上前行礼禀道:“晋二夫人来了凉州,现已来至行辕外,传话称要见二公子一面,有十分重要的话要当面跟二公子说。” “晋二夫人?”宋元驹乍然之下认为自己听错了。 ==== ps:晚上不知道还有没有更,还写得出就更~ 但新书的更新还没写,所以不建议大家等。(未完待续。) 471:他想要的 “正是。”因是晋家主母,虽是行辕重地,可士兵仍然不敢怠慢,又问道:“二公子可要前去一见?” 宋元驹暗暗称奇,平日里连国公府的大门都甚少出的晋二夫人,怎么会在如此关头忽然来了这百里之外的凉州! “将人请去前厅——”晋起答话道。 士兵立即应下去了。 “该不是为了——”宋元驹又回头往柴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晋起没有回答,但表情却是不言而喻。 不可能。 一来谢氏不可能知道晋余明还活着,二来纵然她知道,只怕也只会一心盼着他尽早死去,她方能彻底安心,而非不远百里闻讯赶来。 满是算计与利益的士族人家,从来都没有那么多的夫妻情深。 宋元驹只得怀着十分疑惑的心情跟着晋起穿过长而空旷的后堂去往了前厅等候谢氏。 谢氏身上罩着一件披风,头罩幂篱,行走间虽稳,却也急促。 似乎真的有急事要说的样子。 “二婶不远百里前来,不知究竟有何事要同我讲?”晋起隔着幂篱望着她,目光里含着探索。 不知为何,一看到这双眼睛,谢氏几乎觉得自己的所有心思都要无处藏身。 这是她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感受,哪怕是在晋余明甚至是晋擎云面前,都不曾有过。 可这件事情,不管他能不能看穿自己的心思。她都必须要做。 若不然,她永远也无法安心。 晋起收回目光来,示意地看向宋元驹。 宋元驹会意,带着大堂内的几名护卫退了出去。 “我另有要事要办,二婶有话还是尽快说的好。”晋起看着她说道。虽是催促的话,但语气中并无太多不耐烦,而是简单的阐述,让她不要耽搁时间。 谢氏也浑不在意,摘下了头上的幂篱,交给了身侧的贴身丫鬟。 晋起这才看见她满脸的疲惫之色。同往昔面面俱到的形象差别极大。显然是赶路太急所致。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有城府的人,你既还肯给我面子喊一声二婶,那我便也不与你绕弯子了。”谢氏并不肯坐,只站在那里看着晋起说道:“想来你此番赶来阮平。应是为了孔姑娘的下落罢?可她此时应当并不在凉州附近——” “你知道她的下落?”晋起眸子一眯。 他自然也能查得出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但眼下哪怕是一眨眼的时间。他都不敢耽误,不想浪费。 可谢氏既然亲自前来,只怕不止是为了单单将线索告诉他这么简单—— 出乎他意料的是。谢氏答的十分痛快。 “那晚在明月楼孔姑娘被掳,我当时脑后受了伤昏迷,神智涣散之际,似乎隐隐听到了几名黑衣人的交谈中……隐隐谈到了肃州二字。”谢氏道:“我醒来之后脑后受伤的后遗仍然十分严重,故一时半刻并没能想到这一点——可后来仔细地回忆了当时的情形,便越发确定了。” “肃州?”晋起似信非信地看着她。 “没错。”谢氏满面肯定地道:“你既来了阮平,定是已经确定了孔姑娘落入了韩家军的手里。肃州素来是韩家的地盘,现如今韩呈机一力主张攻打北地,必然是想用孔姑娘来做筹码——而在此情形之下,任谁只怕也想不到他会将孔姑娘带回肃州。” 其实她在来此之前对自己的推测也不是完全信任的。 可此时得见凉州现状,她却坚信绝对不会有错。 晋起思维敏捷,早在她没有说完之时自己便想通了其中的种种。 是他大意了! 竟然被韩呈机的一道又一道障眼法左右了思考方向…… 肃州,肃州…… 从凉州到肃州,好在不算太远! 快马加鞭,五日的时间定能赶到! “不知二婶想要什么?”他急于动身,并不大打算同谢氏饶那些没有必要的弯子。 听他如此直言,谢氏却不意外,只是轻轻摇头,道:“孔姑娘与你有婚约在身,已算得上是我们晋家的人,我将这条线索告知与你,不外乎是盼你早日将她平安救回。” 我们晋家的人。 晋起明白了她的意思。 原来是怕他容不下二房,想借此做个人情给他。 虽然他从未有过牵连无辜的想法,但谢氏这个人情,他收下并记下了。 “有劳二婶了。”他未有多言,拱手匆匆一礼,便跨步而去。 却在初踏出前厅之时,见石青正匆匆朝着此处走来。 “主子,不好了——”他声音虽然还算镇定,但脸色已是十分的不好看,显然是又遇到棘手的事情了。 对于他要说出来的话,晋起几乎已有预感。 可他没有料到的是,事情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出什么事情了?”见石青来到了跟前,一直守在厅门前的宋元驹连忙问道。 “方才得到急报,令城、平凉、景县三面皆有韩家设下的伏兵,眼下都正朝着凉州城齐攻而来!粗略估测,约有三万军力——暂时不知还有没有后援!”石青面色郑重道:“虽说我们在兵力上占有优势,可除了龙虎营之外,其余兵力尚且驻扎在乌菱,赶来相援少说需要半日,那时凉州城必已被敌军团团围住!” 想到那日韩呈机要放火烧营的举动,石青仍心有余悸。 一旦被动那就是最大的劣势。 “韩家军果然没有撤走,而是分批埋伏在了周围几城当中,怪不得守卫如此森严!想是怕我们提早察觉会主动设法对付他们——”宋元驹只恨自己没能再早一些察觉到异常。 “如今还为时不算太晚,立即疏散城中百姓。”晋起当机立断道:“援军抵达之前,先以防守为主,不必自乱阵脚。” 韩呈机此举,不外乎就是想拖住他罢了。 晋起站在原处,听着宋元驹与石青有条不紊的开始部署起来,眸色却一刻冷过一刻。 他已经越来越肯定韩呈机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并非这天下,更不是要同他争什么输赢。 而是江樱这个人……! …… …… ps:这章比较瘦,晚些给大家上肥的。(未完待续。) 472:大结局(上) 层叠的山峦下,晨早的熹光一缕缕落在笼罩着一层薄雾的平静湖面上,映出泠泠波光。 湖前山脚下,一座依山而建的别院前,几株老腊梅树的枝桠上开着零星的朵,稀疏却也朵朵灼艳。 四下寂静,唯独别院内隐隐有铮铮琴音流泻而出。 一名着藏青袍的中年男子背着双手,正焦急地在紧闭的院门前来回地踱步。 久等不到人来开门,他又抬手“嘭嘭嘭”地用力敲了一阵。 “吱呀——” 随着一声长响,门终于在他面前缓慢而犹豫地被人打开了。 门后出现一张圆圆的少年脸庞,他满面苦色地张口哀求道:“我说彭大夫,您就回去吧。您……暂时别来了。这边倘若有事的话,我会让人去请您的……” 彭洛今竖了眉头。 “做主子的胡闹,你这做奴才的也跟着不懂事!他现在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你难道不清楚吗?日日苦苦捱着只是加倍地消耗着他的精力和寿命,那是要出人命的——我跟你也说不通,你让我进去,我自己跟他说!” 他说着便硬生生地闯了进去。 “欸!彭大夫您等等……”阿禄小跑着追上去阻拦。 …… 房门大敞着的书房内,原本坐在软垫上的韩呈机拂袖站起了身来,身前梨木长形小案上古琴的琴弦犹在轻轻振动着。 他望着院中那几株光秃秃的梨树后疾步走来的彭洛今,和紧随其后的阿禄。 “主子……”没能拦下这位横冲直撞的彭大夫,阿禄有些忐忑地看着站在门框内,似一副画儿般的韩呈机。 “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彭洛今在门前止步,望着面前一身月白色宽大罗衣。表情不动声色的少年人,一反常态近乎恼怒地问道:“当初你是如何答应我的?你原本是可以痊愈的!可你看看你现如今将自己折磨成什么模样了?对,我是让你回肃州静心养病,可我是让你养病,而不是让你在这里等死!” 当初明知不可再动情思,偏还日日深陷。 本就已是强弩之末了,现下更好。直接关上门来。药不肯吃,连他这个大夫也不见了! 从未见过如此不知爱重自己性命之人! 彭洛今气的胸口都剧烈地起伏起来。 韩呈机听他说完,竟也没有要发怒的迹象。只是一双水墨般的黑眸中始终藏着一抹浅浅的讽笑。 渐渐地,就连这抹讽笑也消匿掉,留有的仅是一派平静。 正如别院外那汪波澜不惊的湖水。 “你应当清楚,如今连你也已医不好我了。”他淡淡地说道。声音里始终有着刻进骨子中的孤冷。 彭洛今面容一变,嘴唇时翕时张。 他紧紧握了握拳头。面上俱是坚持的神色:“可至少可以让你再多活几年,至少可以减少你身上的苦痛!” 韩呈机看着他,良久之后才道:“你回去吧。” 活不活这几年,似乎没有区分。 这几年来。他过的不就是形同死人一般的生活吗。 “你……到底怎么想的!”彭洛今急了:“你有什么想法你大可同我直说,不吃药不让我诊脉只会耽搁你自己的身体!” 却听韩呈机缓声说道:“这几年来,多谢你了。” 这道声音正如这清晨寒风。微冷却轻柔。 彭洛今闻言怔住。 他神情复杂地望着立在那里的韩呈机。 此时此刻,他竟倏地从他脸上看到了从所未有过的释然。 释然? “……” 彭洛今站在原地几经犹豫。在韩呈机的目光之下,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终还是冷声说道:“命是你的,本该你来掌控。一个不想活的病人,再高明的大夫也救不了。你既执意如此,便当今日彭某不曾来过此处罢!” 语毕,拂袖大步离去。 阿禄忙跟了上去。 “不必送我!”彭洛今怒沉沉地说道。 阿禄摸了摸鼻子,心道我也不想送您,可主要不是害怕您半路又折回来闹腾么,不亲眼看着您出去,将门重新锁上,我哪里能放心得下。 可他嘴上自然不敢这么讲,他还是得道:“我也知道您是一片好意,可主子的性子您不是不清楚,一旦决定的事情任谁也劝不了,能让他改变主意的只有他自己……” “这是小事吗!”彭洛今脚下步子更快,阿禄要小跑着才能跟得上。 “或许主子过几日便想通了也未可知呢,到时我再请彭大夫过来……”阿禄面有苦笑。 他可得将这位彭大夫的毛给捋顺了才行,若不然他真不管了主子,那可如何是好。 他大哥都跟他说了,主子这病还是得治的,只不过要等些时日。 人不治病怎么行呢。 彭洛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当我是干什么的,挥之即去召之即来?”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阿禄艰难地赔笑。 彭洛今冷哼一声,不再理会阿禄。 只是在即将跨出别院大门之时,忽然顿了足。 “好好劝你的主子!”他回过头对阿禄重声说道。 阿禄连忙应下。 “他若发病,立即告诉我!到时疼得他昏昏沉沉的,治是不治可不是他说了算,是我手里头的银针说了算——” “就是您不说,我肯定也头一个去找您啊……”阿禄忽然有些哽咽,低下脑袋说道:“我脑子笨,胆子又小,向来都是主子说什么我照办什么,可……我也不想瞧着主子受罪。” 彭洛今皱眉看着他,终究没再说什么,叹了口气大步离去了。 真是让人不省心! 阿禄抹了把眼泪,望着他的身形消失在远处的梅树丛间。圆圆的脸上满是愁苦。 如果能拿他的命来换主子的命,那该多好啊。 …… 江樱觉得最近她的精神越来越差了。 一日十二个时辰,几乎有十个时辰是在昏睡当中。 意念随着身体而衰弱,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能思考的东西越来越少,甚至已经失去了打开空间的能力。 这种感觉让她异常恐惧。 她很害怕下一次昏睡会再也无法醒来,就这样平静却忽然地离开这个人世间。 她拼了命的想让自己保持清醒,不敢睡过去。 望着头顶半透明的床帐上用细细的银线绣成的朵枝蔓轮廓。她努力地想让自己集中精神。而眼前的景物却还是在逐渐地重合恍惚。 根本无法控制。 她用力地握拳,指甲嵌进掌心的皮肉中,却连疼痛感都变得模糊起来。 耳畔隐隐有脚步声传来。 江樱费力地转过头去。视线中只得见一道晃动的白影在朝着自己靠近。 恍惚间,似有一只泛着凉意的大手动作轻缓地落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这不是晋大哥的手,晋大哥的手掌心里有许多厚茧,很粗糙。却很温暖。 这只手很冰。 她不知道是谁的。 江樱豁然将头偏向床内侧,那只手便落在了半空中。显得极为尴尬。 好大一会儿,才被缓缓收了回去。 “今日初几了?” “初……”女子停顿了一下,低声道:“公子,已是正月十三了。” 四下重新陷入了寂静。 日出又沉。 昏沉中。江樱脑中断断续续地出现了许多幻觉。 大多是过往所发生过的事情。 朦胧间,她似乎意识到了这些都是她的回忆,又忽地想起了那个人在将死之前往事都会如走马观一般在眼前浮现的传说。忽地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她低呼一声,豁然张开了眼睛。 眼前的视线竟然是从所未有过的清晰。 头脑也一片清明。 她环视着四周。多日来第一次真正自己看清了身处何地。 这是一间收拾的十分干净却布置精致的女子闺房,琳琅玉器,珍稀摆件应有尽有。 沉香木雕的如意镂空屏风前,一只三脚圆形高几案上的黄釉瓷瓶中插放着几支她叫不上名字的白色朵,略有些奇异的香混合着房中累丝镶红宝石的小熏炉中散发着宁神的香气,一同钻入她的心肺中。 她不喜欢这浓重的味道。 她尝试着要起身。 “阿樱,你醒了。” 此时,一道熟悉且陌生的女子声音伴随着轻缓的脚步声传入江樱耳中。 江樱忙回过头去。 来人一身雪青色比甲,身材高挑。 “青央姐姐……?” 江樱呆了片刻。 她脑中混沌了太久,一时根本分不清今夕何处。 “这是哪里?”她忙地问。 “肃州。”青央将冒着丝丝热气的小银盆放在面盆架上,边向着床边走来边说道。 “肃州!”江樱大惊。 她怎么会在肃州? 脑中忽然疼痛欲裂,她想起了除夕当夜明月楼中所发生的事情。 她应当是被人掳走了。 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肃州? “青央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为何会身处肃州?”她一把抓住欲扶她下床的青央的衣袖,满面焦急地问道,“应当有人在找我吧?他们可知道我在肃州吗?” 在此关头她忽然失踪,奶娘和晋大哥,还有哥哥祖父他们,定是急疯了吧? 青央被她一席话问的怔住。 片刻之后,她只是勉强地一笑,看向江樱说道:“暂时不要问这些,日后你会知道的。” 不问? 她怎么能不问呢! 江樱急坏了,可不管她怎么说,青央都不肯再开口说话,只自顾自地带她更衣洗漱。 她又将江樱推着来到梳妆台前坐下来,拿起象牙梳来为她梳发。 迟迟得不到答案的江樱已没了半点耐心,脑中对近日来的记忆一片空白的她仿佛身处在一团迷雾之中,这种对一切都处于未知状态的茫然感让她十分没有安全感。 她蓦然站起身来,朝着房外冲了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但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啊! “阿樱!” 青央被她忽然的动作吓住,手中的梳子掉落在地,顾不得去捡,慌忙就转身抬脚追了出去。 江樱却在院中忽然停下了脚步。 外面在落雪。 庭院中一棵硕大的松树,青翠茂密的圆扇形树顶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树下的石桌旁男子象牙钗束发,披着一件同样雪白的裘衣。 他原本正低头望着空白的一方棋局出神,听闻到动静便抬起了头来。 面如冠玉,羸弱而清冷。 一双蛊惑力极强的黑眸尤其醒目,只是太过于深邃,令人无法看清深藏其中的一丝情绪。 他凝望着站在雪中,表情时而茫然时而震惊的江樱,忽而展唇一笑。 在四下雪白景物的衬托之下,这笑容好看温和的甚至晃人视线。 “陪我下一局棋吧。”他出声说道,只是这样看着她,笑意便渐渐蔓延至了眼底。 仿佛能见到她,便是最好的事情了。 江樱却忽然后退了两步。 她明白了! 她隐约记起来了一些…… 是他派人将自己掳来的! 江樱脑中种种猜测错横复杂起来,想到韩呈机从来都令人揣摩不透的行事作风,眼中不觉便盛满了戒备。 韩呈机将她眼中神色看的分明。 青央折回房中取了披风出来要给江樱披上,却见江樱转身回了房内。 她需要冷静一下。 她需要好好地想一想现在的处境。 青央呆立在门前,面有难色地看向韩呈机。 “下去准备吧——” 准备…… 青央眼中显出挣扎之色。 面对韩呈机的命令,她头一次有了犹豫,且犹豫了太久。 韩呈机已重新在石桌旁坐了下去。 青央却迟迟不愿挪动步伐。 江樱没有哭也没有闹的反应,倒是出乎了韩呈机的预料。 他本以为她至少会怒声质问他,无端之下为什么要让人抓她,又为什么将她带回肃州。 可是她都没有,她只是强自镇定地走回了房间。 越是如此,越是证明了她待自己的防备心之重,重到连片刻的失去理智都不敢,面对他必须要保持冷静。 她生性纯粹,曾经面对他之时,也不是这样的。 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 在这些事情里,他又做错了很多决定。 错的离谱,错到让他这短短几年内将自己的人生活成了一场噩梦。 他到底太自私了。 就连最后的这个决定也是如此的自私。 可他,实在太想结束这场噩梦了。 除此之外,他没有其它任何办法能够让自己得到救赎…… ==== ps:明日正文完结,关于番外,大家还可以在书评区留言,如果没有意见,就按原定的来了哦。(未完待续。)(www.. ) 473:大结局(中) 天色将晚之时,江樱的精神开始变得不济起来。 她想过了,韩呈机抓她,不外乎只有一个原因,定是为了借她来威胁晋大哥。 如今晋韩两家相争正是如火如荼之际。 况且除此之外,她也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其它的利用价值了足以能让韩呈机抛开凉州的战事,亲自将她带回肃州来。 大约是想用她来谋划一场极大的阴谋,才会如此吧? 江樱越想越心惊,越来越为晋起感到担心。 她跟晋起之间,彼此太过了解对方了。 她很肯定她的晋大哥为了她只怕什么条件都肯答应下来。 尤其是在她如今的身体根本拖延不得的情况之下—— 但她在这里什么消息也听不到,更不知道外面现在的情形如何,韩呈机是否已经利用过她来要挟晋大哥做了什么事情,亦或是晋大哥知不知道她如今身在肃州,现下有什么打算等等,这些她都无从得知。 她也知道凭借她自己的能力要从这里逃出去,简直难如登天。 更何况,她的身体更加不允许她这样做。 她思前想后,现如今唯一的对策只有先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只有活着,才能有下一步。 若不然等不到离开这里的那一天,只怕她就先挂了。 这才是最悲伤的结局…… 这货根本不知志虚给自己估测的最后期限,于是在青央将饭菜送来之后,一点也没有使性子闹脾气,而是老老实实地将东西全部吃了下去。 青央在一旁看的简直有些傻眼。 实在没料到一下午只字未言的江樱会如此配合。 可当她忽然想到当年在问梨苑里,这小丫头便是这样一幅不管遇着了什么事情。都不会亏待自己胃口的乐观模样,不禁弯了弯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来。 只是这个笑容当中满是苦涩。 青央忽然明白了。 她之前一直认为只有相似的人才能互相走近,所以她一直不明白公子日渐深重的执念是为了什么。可她如今才看得清楚,原来越是极端的人,便越容易被那些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和事吸引。 好比一直站在阴冷的黑暗角落里,才会更加渴求阳光的温度吧。 终究没有人会真的喜欢永远生活在黑暗之中,哪怕他有太多的不得已。 人总是有妄想的。 越是遥不可及。越是想要靠近——她自己不是一直都深有体会吗。如何会到现在才真正地看明白呢? 青央满眼悲戚地看了一眼窗外渐浓的昏色,再收回视线看向江樱之时,已将种种情绪掩去。 “阿樱。跟我去一个地方吧。”她轻声说道。 坐在桌边的江樱闻言抬头看向她。 因心有疑防,故并没有开口说话。 曾经在一起颇算要好的人,如今以这种形式重逢相处,这让她心中很是复杂。但却没有动摇的余地。 青央对她微微一笑,道:“你不是很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吗。等去了那里,你就会知道了。” 江樱对她的话是半信半疑的,但如今她的处境让她不得不配合。 于是她点下头来。 青央见状折身去了内间,再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把竹骨油纸伞。和一件墨绿色绣白兰披风。 她来到江樱面前,将披风为她系好。 “外面风雪未停,以免着了寒。”青央柔声说道。 江樱微微一怔。不由想起了几年前在问梨苑中青央便如眼下这般温和贴心,处处照顾她。 她下意识地想要跟青央道一句谢。可此情此景,话到嘴边,却没能吐露出来。 “走吧——”青央微笑看着她。 江樱点点头,未有多言。 外面果然还在下雪,且较白日里相比又大了许多,纷纷扬扬的,柳絮一般。 青央撑着伞,江樱在伞下跟着她的脚步而行,鞋子踏在松软的积雪上,发出微微轻响。 在江樱的印象中,肃州城靠近南方,虽也偶有落雪,却从没有这么大的。 “肃州城,已有十余年不曾下过这样的大雪了。”青央似有同样的感受,微微抬起头来望着前方银白无瑕的一方天地,低声回忆道:“隐约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也有过这样一场大雪。只是那是在腊月里,近除夕的时候……” 那也是自幼养在韩府中小小的她第一次远远地见到公子。 那时候的公子,是一位很和气,很爱笑的孩子。 只是后来夫人和温梨姑娘相继过世,少爷又失去了走路的能力,病痛缠身险些丧命,日复一日的折磨之下,虽侥幸保命,却如脱胎换骨一般成为了另外一个人。 青央的思绪逐渐地飘远着,江樱一路上未有开口,也不知道青央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直到出了别院之后,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起来。 这座别院前不远处竟是一座望不到边际的广阔湖泊,四面青山围绕,只是此时望去,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唯独面前这汪绿幽幽的湖畔,犹如镶嵌在其中的一块成色上等通透的翡翠玉石。 此时已过酉时,四下却被茫茫积雪映照犹如清早天色似亮未亮的拂晓时分。 出了别院之后,江樱跟着青央沿着一条小径一路往西而去。 不足百步,面前竟是一座梅林。 株株梅树之上都压了重重的雪凇,银光闪闪中偶有一两朵鲜红的腊梅探出头来,清冷而妖娆。 前不远处一方开阔之地,建有一座重檐华亭,亭角悬着数盏纸皮长灯,亭顶也落了厚厚的雪,亭后却是一派静止的湖绿。定睛一看。原来此处梅林后方与之相连的正是那方湖泊。 而那在亭中煮茶之人,不消去细看,也知必是韩呈机无疑。 只是此时他一个人坐在那里,身边并没有伺候的下人。 青央在亭外止步,见江樱踏进亭中坐了下来,便也缓缓退了下去。 江樱本以为他是要同自己开诚布公的来谈条件了,不料他张口却是道:“你不必心怀寄想了。他早已得知你在肃州。可他却没有过来救你——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江樱闻言胸口倏地一跳。 “因为他正四面受敌,根本没有时间来找你。这便足以证明在他心目中,这天下江山远比你来的重要。”韩呈机斟了一碗热茶。在茶盘上缓缓推至江樱面前,口气平和的似在闲聊一般。 因听到前半句原本有些紧张的江樱,在听完他这句话之后,却忽然放心了下来。 这话她自不会信。 她不会拿自己去跟天下江山作比较。但她相信晋起。 信任到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她都不会有任何质疑。只会当作是他另有妥善的安排。 是以她反过来对韩呈机道:“如此一来的话,韩刺史为了抓到我如此大费周折,到头来我却毫无利用价值,韩刺史岂不是吃了大亏了吗?” 在此之前。韩呈机还从未见过这一面的她。 不仅冷静,甚至理智。 或是试探的结果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韩呈机忍不住摇头微微失笑起来。 他一手端起玲珑茶碗来。垂眸望着氤氲茶雾,轻声道:“你当真认为我将你带到此处。是为了将你当作筹码,来跟他争这天下吗?” 若不然呢? 江樱看着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怪她笨,只能说面前之人的心思实在令人难以揣摩。 江樱下意识地想要往深处去想,然而大脑的运转却越来越迟缓。 头也开始昏沉起来。 “我同他不一样,这天下对我来说毫无意趣。”韩呈机望着她,口气虽淡,却隐隐有些不甘:“可我不如他聪明,我太晚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说这世间万物怎会如此变化多端,又如雾里看,总叫人防不胜防,一不留意所错失的竟再也找不回来了。” 江樱觉得自己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她只能暗暗抓紧了自己袖中双手,以求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 肃州城门将闭之际,一行十人左右的人马与一辆马车自城中疾奔而出,扬起雪雾重重。 行了约有三五里远,为首之人忽然勒马调转马头,逼停了那辆跟在后面的马车。 雪势越来越大,几乎要让人睁不开眼睛,他浑身都压了雪,却连抖落的时间都没有。 马车帘被车夫拨开,他坐在马上皱着一双被雪染白的剑眉看着车内之人。 一身破旧道袍,盘腿坐在马车中紧紧盯着面前卦盘的志虚此时的脸色也甚是难看。 “……”他低声喃喃了一阵旁人根本听不懂的话,复才抬起头来望向那俨然已经成了一尊雪人的年轻男子,重重叹了一口气出去,道:“雪夜无法观星,只能凭卦盘来确认大致的方位,加之这丫头身上的星象感愈弱,能确认她人在肃州城附近,已是极不容易了。” 晋起闻言眸色更冷了几分,紧紧握着缰绳的手已经被磨得渗出血来。 他昼夜不分的赶路,于两日前便提早抵达了肃州城,可在城中找了整整两日,竟毫无所获在!且肃州分明是韩呈机的地盘,他却反常的未有给他设下丝毫阻碍,所有的一切都比他想象中的要顺利百倍,但纵是在此种情形之下,他们还是一丝线索也未有查找到—— 这是不是说明韩呈机有足够的信心笃定他根本找不到他的藏身之处? 这个猜测简直要将晋起逼疯。 今晚已是十五之夜,若过了子时仍然找不到她,他真不知自己到时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宋元驹!”晋起高喝一声。 “给应王子传信,让其带兵缉拿韩家上下人等,严加逼问!势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韩呈机的下落,若有反抗者,就地斩杀示众!” 这显然不是一个聪明人该有的做法。甚至会因此落下恶名,但他现下却管不了那么多了! 宋元驹闻言却也未有任何迟疑,高声应下,拍马急去。 “更魂换命本就是大阴之事,若还要因此平添杀戮,当真是折福至极,你们这些人果然是一着急就知道拿杀人解决……”志虚坐在马车里连连叹气。满脸的不赞同。却也未有行阻止之言。 走到了这一步,结果太重要,至于过程……便随它去吧。 师傅他老人家毕生的心愿还在等着他来完成。 哪怕他得知之后。会重重责骂于他,但若他真的做成了,那这一切也值了。 “继续往东去吧——”他看向晋起说道。 晋起一握缰绳,重新将马头调转了回去。 正欲打马。却忽听得身前的近卫低呼了一声。 “南面似乎起火了——” 晋起闻言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遥遥只见远处确有一片通红的火光隐显。十分醒目,火苗初看时只是豆粒大小,可不消片刻,便迅速蔓延成了拳头大小。且还在快速地扩大着。 赶车的车夫是一直埋伏在肃州的暗线,对肃州周围的地形十分熟悉,见状惊异地说道:“那一带并无民居。这遍地都是大雪的天气怎会起这么大的火呢?当真奇怪至极!” 晋起却根本无心理会,一夹马腹便要继续往正东方赶去。 然却听身后的马车中志虚忽然失声惊叫了一声:“且慢!” 晋起闻声皱眉拉住缰绳。再次回头看去。 却见志虚竟已从马车中跳了下来,因动作过急而在雪窝中跌了一跤,踉跄地爬起来,瞪大了双眸看向那起了火光的方向。 眼见着视线中不断向四周蔓延的火苗交向错横着,逐渐地与自己印象中的阵图完全重合起来,志虚面色顿时煞白如纸,眼中顿时闪现了不可置信的恐惧之色:“天玑阵……天玑阵!” 有人布下了天玑阵! 定是他青云观中之人! 而有违天道的天玑阵向来都是青云观历代以来除了掌门之外决不外传的禁忌之阵,他年纪尚幼之时曾偶然窥见过一次,当时被师傅罚了面壁思过整整一年——而除了他之外还知道此阵法的人,不外乎只有他的师兄、青云观现任的观主一人了! 他是疯了吗! “江姑娘必定就在那里……!快去阻止他们!” 只是见这形势,只怕已经来不及了…… …… 江樱耳边风声大作,卷带着灼人的热气。 她拼命地想要张开眼睛,却始终不得。 一种从所未有的恐惧感将她团团包围住,很快,这种恐惧感转化为了身体各处无法承载的疼痛,她似乎感觉到自己身体中的每一处骨骼都被人狠狠捏碎,疼的她几欲窒息。 她是要死了吗? 她是要死了吧。 她是个懦弱的人,在此之前因为设想自己临死之时的情形便怕的要哭,因为她害怕她去了之后,那些爱着她的人会比她更要难过。 更何况他们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原本做好了痊愈的准备,大胆地将未来设想为了最好的样子的她,连一句话都没能留下来。 江樱七零八落地想着,她能感觉得到自己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待疼痛感稍有减轻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缥缈的漂浮感。 身体逐渐轻的仿佛一片羽毛,随风而起,无法控制。 可思绪却没有想象中的越发涣散,反而在逐渐地归拢清晰,脑中纷纷杂杂的画面逐渐归落,一点点地在变得清明。 “梅林怎么起火了!主子人呢?” 一道满带着惊骇的少年声音远远地传近。 江樱倏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空旷的天空一片赤艳的火红! 她惊坐而起,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四周有石阶的圆形高台之上,竟像是一方祭坛! 扑面的灼热感随风递进,转头去看,只见梅林之中大火烈烈,一株株梅树被大火缠绕着。发出的“啪啪”声响似在悲鸣一般,积雪随着火势迅速地消融,而梅林内外那些原本遭大雪覆盖住的石柱此刻却纷纷显露为了一尊尊刻有朱红色符文的奇诡石像! 江樱大惊不已,便要离开祭坛而去,而刚站起身来,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道极轻的声音,喊道:“阿樱。” 她豁然回过头去。却见是青央正站在一面石阶上。仰着头望着祭坛之上的她,满眼泪水。 江樱为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而震惊不已,又得见她如此神态。顿时也忘了二人如今的立场,张口便是一句:“青央姐姐,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是哪里来的道士!”远远跑着赶过来的阿禄惊声道。 在与江樱所在这方祭坛相隔百步之处,俨然还有着另一座同样的祭坛。此时那祭坛之上有一名灰袍道人点了一道火符夹在两指之间,另一只手挥着边缘打磨的极为锋利的桃木剑。闭目口中念念有词,须臾,忽地将那火符抛向空中,桃木剑在虚空中重重一划。竟发出一声闷雷声响! 与此同时,梅林正上方的夜空中央忽然似被人撕出了一道‘裂缝’来! 林中大火顿时更盛! 江樱更看清自己身处的祭台四周,瞬间升起了一道道缥缈却肉眼真是可见得古怪符文。它们似有生命一般不停地交换着各自的位置,一面发出嗡嗡的声响。逐渐地在形成了一副完整的图咒—— “主子……主子还在梅林里!?” 阿禄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不可置信地看了身后的兄长阿莫一眼,便要往梅林中冲去! “不可!”阿莫追上前去,一把将他抓住。 “大哥,你疯了!”阿禄赤红着眼睛看着他,不停地挣扎着:“你不是告诉过我说主子还要继续治病的吗?你们合起来骗我!你放开我!” 他们兄弟二人自幼同韩呈机一起长大,早已不是一般的主仆可比,阿莫眼中闪过浓烈的不忍,见几乎要控制不住失去了理智的阿禄,只得挥掌将其击昏。 听闻了他们一席话的江樱却再一次大惊失色。 她怔怔地望向梅林的方向。 “这到底是什么阵法……”她几乎是喃喃着问道。 “天玑阵,以命换命——” 青央一字一顿地答道。 “以命换命……”江樱重复默念着这几个字,眼底的惊疑之色越来越重。 以谁的命来换谁的命! 此情此景,几乎已经不用去推测了! 可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拿自己的性命来救她! 不…… 她虽然想活下去,很想很想活下去,却也决不想是在牺牲别人的前提之下活着! 江樱疾步要冲下祭台去。 却在即将接触到那些符文之时,被一道冲力极强的屏障阻拦住,“嗡”的一声巨响,便将她生生弹了回来。 她捂着剧痛的心口处,不管不顾地再次冲过去,如此反复,近乎有十余次,似是铁了心一般要将这符咒墙给生生撞破一般—— “哐!” 这一次,符阵的反击尤为强烈,江樱重重地摔在冷硬的祭台之上,发出一声闷哼来。 与此同时,忽然有一道道经文往她的脑子里钻去,烙印着,嗡嗡作响,混杂而聒噪。 她头疼的似要炸开,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青央望着她,嘴唇轻轻翕动着,张口却已无声。 “好好活下去。” 她转身下了石阶,穿过对除了江樱以外之人都毫无作用的符咒墙。 大雪还在下,只是此处火势窜天,雪还未能落下,便在半空中被蒸发的无影无踪。 江樱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雪青色的身影似一只柔弱的蝴蝶一般,头也不回地扑进了那重重大火中。 决然而不留遗憾。 可她呢? 人果然都是自私的。 自私到就算将命送出去,竟也不曾过问过她肯不肯要! 江樱凝望着梅林,视线中仿佛闪过了梅林深处最后为烈火吞噬的一抹白。 可那并不是雪…… 沉沉地昏去之前,她仿佛又隐隐听到了此前在亭中,他最后与她说的那句话—— “唯一的遗憾便是再没能与你对弈一局。” 他微微笑着说,还轻轻叹了一口气。 淡若清风,不露痕迹。 而她,此生只怕都无法忘记今夜这场梅林大火。 …… ==== ps:多谢诸位的打赏和月票,还有一更约在十二点左右了。因为结尾要细细地写,所以耽误时间了,大家见谅。(未完待续。)(www.. ) 474:大结局(下) 三年后。¢, 刚过完八月中秋节,晋国公府上上下下却又忙成了一团。 这次忙的可是大事儿。 几十年都没办过这样的大事儿了。 “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儿,磨磨蹭蹭的这都什么时候了,明日便是家主大喜的日子,这灯笼怎么还没挂完!” “那扇窗户上的囍事贴歪了!” “明日喜宴的菜单再去核对一遍。” “二夫人那边着意吩咐过的需要注意的地方都写在这上头了,睁大眼睛好好瞧着,万不能疏漏了……” 晋国公府新任的管家上上下下地到处指点布置着。 四年了。 想当初四年前他家家主和孔家小姐定亲的时候,还只是个庶出公子的身份呢。 可这一晃眼四年过去,不仅在晋公过世之后坐稳了晋家家主的宝座,更是一力平定了各方叛乱,使得天下重现太平,成了普天之下人人口中称颂的传奇英雄。 只是这一来二去的,也险些将自己的终身大事给耽误了。 这不,今年都二十二了,才算腾出了手儿来把媳妇娶回家。 哎,也亏得孔家小姐没什么脾气,一直等了这些年,也没提过要退亲的事情…… 聘礼下完等了四年才过门儿,直将人姑娘耽搁到了二十大龄,换谁谁能忍得了? 管家很不厚道地在心里将自家家主‘编排’了一通。 “欸!你那手里捧得是什么花儿?” 仆人停下脚步,笑着道:“梅花啊。这可是让人从西域运送过来的上等红梅。” “拿走拿走,不合时令!”管家斥责道。 府里能砍的梅花早年全让家主下令给砍了,这些人倒好,一点儿眼色都没有,还专程从别国运来了红梅,这么能作,咋不上天呢! 仆人百思不得其解,但见管家阴沉着一张脸,也不敢问,唯有悻悻然地捧着花枝折了回去。 梅花寓意多好啊。又火红火红的。这么喜庆还论什么合不合时宜啊? …… “我说,你这都吃第三碗了。这粥有这么好喝吗?” 清波馆内,托月院。 冬珠一脸疑惑地凑了过来。 江樱从粥碗前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将粥咽了下去才答道:“不是说成亲当天白日里不能吃东西么。今晚多吃点垫着。” 一屋子的年轻妇人们闻言齐齐地看向她。目色或诧异或鄙夷。 “不就饿一天吗,还能要了你的命不成?我们成亲的时候,也没见像你这样。”梁文青嫌弃地看着她。又低头对自家刚满两岁的大女儿说:“以后长大了可万万不能学你这个姨母,记住了吗?” 小女孩满脸认真地点下头。 江樱闻言险些将嘴里的粥给喷出来。 多吃几碗粥她招谁惹谁了,竟然还被当成坏榜样来教孩子做人?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碗递了出去,对身旁的小丫鬟说道:“再给我盛一碗。” 小丫鬟满面复杂地应下去了。 华常静和宋春月这下也看不下去了。 就连向来江樱说什么都不提反对意见的云璃也开了口,她委婉地劝道:“吃的多了反倒还睡不好,姑娘还是悠着点儿吧,明日且忍一忍就是了。” 她在两年前已经嫁入了宋春月对门儿的崔家,但也一直跟江樱有着来往,如今算是亦仆亦友的关系。 “到时大不了偷偷带些糕点在身上——”如今作为两个孩子的娘亲,华常静语出惊人。 这个法子江樱早就想过了,可介于她担心拜堂之时一堆糕点滚滚而落,晋大哥会当场休了她的可能性偏大,只有忍痛放弃了。 “都别给她乱出主意,明日说什么也不能胡来,大喜的日子,再闹了笑话。”庄氏从外间走来,口气是大写的铁面无私。 只是…… 次日早,清波馆外迎亲的队伍锣鼓吹打声喜庆热闹。 “晋起那孩子破了士族人家迎亲的先例,竟是亲自来接的亲……已经到大门口儿了,你这一走,往后可就是晋家的人了。”庄氏哭哭啼啼起来,在江樱也要跟着红了眼睛之前,悄悄塞给了她一小包东西,低声交待道:“这几块月饼你在轿子里没人的时候吃,记得一口气吃完,别留下把柄。” 江樱:“……” 说好的不能胡来呢? 可这似乎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奶娘,什么馅儿的啊?” “冰皮儿凤梨和奶黄。” “怎么没有椰蓉呢?” “时间太赶,没来得及……等你回门的时候再给你做椰蓉的,听话。” 江樱点点头,欢喜地将月饼藏好。 对外宣称认了江樱做义妹的西陵王子冬烈,亲自将她背上了花轿。 鞭炮声响,喜轿被抬起。 也不怪奶娘太溺爱她,怪只怪从清波馆到晋国公府坐轿足需两个时辰之久,她这一挨饿就发慌的性子,真一丁点儿东西都不让吃,到时只怕才更容易出错。 江樱刚要取出藏在宽大喜袖中的月饼来,右手却在身侧摸到了什么。 她将鲜红的盖头掀起一角来,冷不丁地却见一侧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三碟精致的点心。 这是……晋大哥干的? 江樱的脸色复杂极了。 她真没想到晋大哥竟然是这么没有原则的人。 咳,但她真的好喜欢。 她应当就是传说中那个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的女人了吧? 江樱坐在稳稳当当的花轿中吃的不亦乐乎,半点也没有因为要离开家人嫁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当中而该有的伤怀。 只是可怜了望着孙女的花轿一点点走远。哭的老泪纵横不能自已的孔先生,和庄氏梁文青宋春月等人。 …… 这场迟来了三年的婚礼,因占齐了天时地利人和,故而被操办的空前盛大。 因天下大计而耽误了自己的晋家家主娶妻,本就是一件万众瞩目的盛事,排场自不必多言,来宾个个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邻国也纷纷遣了使臣来贺。此外,风国皇帝殷子羽与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的太后娘娘也亲自到了场祝贺,并以大赦天下作为贺礼。 如今正值四处升平。百废待兴。这一举措越发让百姓们归心。 宋元驹暗下地跟石青说,这小皇帝学聪明了,知道借花献佛了。 要知道,当初他家主子要想登上这皇位。那可是轻而易举。并且顺应民意的。 可主子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呢? 一来。主子要坐上这皇位的话,那这小皇帝必须得要‘驾崩’才行,要不然名不正言顺啊。 可主子未来的媳妇儿跟这小崽子关系越来越好。俨然有情同姐弟的架势。 这下就不好办了。 主子后来又想了想,觉得他媳妇那副头脑和性子,实在不适合宫中生活,于是就彻底打消做皇帝的念头了。 没错,就是这么随意…… 宋元驹起初难免有些遗憾,石青亦然,总觉得辛辛苦苦这些年,到头来为他人做了嫁人——可后来转念想了想,苦了这些年,累了这些年,平定天下的初衷已经达到,子子孙孙都享受不尽的大好名声也挣到手儿了,清清闲闲的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再者说了,他家主子这晋国公当着,可不比做皇帝还舒服? 国事想管就插两手,没人敢说个不字,不想管就在家陪媳妇,还不用卷入那么多的纷争当中,多好啊。 还是主子活得明白。 “只是这亲成的啊……确实有些晚了。”宋元驹已是醉醺醺的,舌头打起了结。 “可我听说,等了三年多才成亲可不是主子自个儿的意思……而是——”他说到这儿,忽然打了个酒嗝。 “而是什么啊?”一桌子出生入死,战功累累的兄弟们追问起来。 “什么啊……喝酒!”宋元驹竟是说罢就忘,跟人碰起了酒杯来。 众人只当他是说起了醉话,也浑不在意,只又喝起酒来。 中间有人调侃道:“别说旁人成亲晚了,你这都快三十的人了,不还是连个媳妇儿也还没讨到吗?哈哈哈,你就别一百步笑人家五十步了……” “就是,现在仗也打完了,该考虑考虑了吧?总不能让你老宋家绝后吧!” “咳,宋将军素日里与向都师走的挺近的,向都师是咱们营里出了名儿的比女子还好看的,宋将军该不会是……” 一群汉子吃多了酒,什么话都敢说。 “去去去!别瞎说!”宋元驹一改脸色,有几分怒意来:“人家年纪轻轻的还没讨媳妇呢,玩笑归玩笑,可别坏了人家的名声!” 一群人哈哈笑了一阵,却也不提此事。 女席那边虽然不比男席这里的高谈阔论,却也十分热闹。 冬珠紧挨着太后坐,十分殷勤地帮她布菜。 太后虽然还是以风国太后的身份长居宫中,但早在三年前,她和她父王就已经得知了太后的真实身份,竟真的是她那位‘早逝’的姑母,虽然在外面不能以家人相称,但这还是半点儿都不妨碍冬珠的欢喜。 只是,父王近来又在跟姑母闹脾气,就连这回表哥大婚也没有来,且还不许母后过来,这让她多少有些头疼。 哎,她的父王啊,总是那么的不懂事。 …… 夜色初浓,江樱坐在洒满了子孙如意果的喜床边,顶着盖头正打瞌睡。 晋起推开门进来,屏退了一屋子掩嘴偷笑的丫鬟,第一眼瞧见的就是这幅情形。 那左晃右晃的身形,和频频点头的动作,很难让他说服自己这货不是真的在犯困。 大喜的日子。她怎么就能淡定到这种地步? 倒显得他一个大男人不够沉稳了! 他来到床边,将她的盖头除了下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面若桃花的睡颜。 三年的时间,她原本有些稚嫩的五官已彻底长开了来,却又有着小姑娘的娇憨气,此刻施了脂粉,落在晋起的眼中,更是好看的不成样子。 好看的不成样子。 他这些年来打仗打的都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粗人了,竟只能用这么浅薄的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她。 可长得好看就能是大婚当晚,夫君还没回来,便开始打瞌睡的理由吗! 晋起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江樱一个激灵。瞬间惊醒了过来。 这受惊的小模样。又让晋少年……不,晋大叔想到了那句“好看的不成样子”。 “晋大哥,你喝完酒了?” 喝完酒了? 怎么大婚的喜宴,活活被她说成了一场酒局一般。 对上他的眼神。江樱有些羞愧。却也坦荡地承认了:“我方才困了。就眯了一小会儿。” “大婚当晚你也能睡得着,我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江樱闻言眨了眨眼睛。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污? 是她想多了吗? 撇去脑海中不该有的想法。江樱解释道:“吃的太饱,所以有些犯困——你让人送来的饭菜,都太合我的胃口了。” 倒怪他了? 晋起莫名笑了一声,在桌边坐下来,道:“既然困了,那早早吃了合卺酒,便歇息吧。” 江樱却指了指头上沉重的凤冠,面有难色道:“顶了一天,脖子都断了,现在可以取下来了吧?” 晋起既是无奈又是心疼,却没喊丫鬟进来,而是亲自上了前去帮她取了下来。 江樱顿觉轻松不少,晃了晃脖子仰头冲他一笑。 晋起又觉得眼前被狠狠晃了一下。 这下干脆直接拉了她起身,来到桌边坐了下来。 一杯合卺酒下肚,久不沾酒水的江樱脸色不多时便浮现了一抹酡红。 从来没想到成个亲会这么累的她,疲的已是不行,洗漱后换上大红色的绸布中衣,骨头跟散了架似得直往床上倒。 片刻后,晋起也躺了上来。 再有片刻,江樱便察觉到腰侧中衣的系带被人解开了! 一只粗糙的大手随着松开的衣襟探上了她的腰身。 江樱呼吸一窒,忽然转过了身去。 对上他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一面扶住了他那只不安分的大手,通红着脸忍不住问道:“方才你……你不是说吃了合卺酒就歇息的吗?” 看着她的眼神,晋起觉得她是真没听懂‘歇息’的真正含义。 “你今年多大了?”他微微皱眉问。 “二十了啊。” “二十了你还不懂成亲之后要做什么吗?” “我……”江樱的脸更红了,甚至蔓延至了耳根,再到脖颈。 她虽然蠢,可她不傻啊。 这种事情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说好的既然困了,就早早歇息呢? 人与人之间还有没信任可言了。 “嗯?”见她不回答,晋起借着放在她腰上的那只手的力气,将她拥的更紧了些,一时间二人贴的近极,他甚至能闻得见她身上洗漱后清新的香气。 见他眸**深,江樱只得放软口气打着商量:“忙了一天,大家都累了。等…等明日吧?” “明日?”晋起眉头锁的更紧,盯着她问道:“我都等了你多少年了?你自己数数。” “那就更不在乎这一晚了——” 还学会这么说话了! 看来真是这些年来事事都顺着她,给顺出问题来了。 见她红着一张俏脸被自己圈在怀中的模样,晋起当真觉得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拖到明日去解决的。 他忽然垂下头去,用实际行动阻拦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唔——” 江樱感受着他在自己的唇上肆意妄为,力道之大前所未有,一时不由惊住了。 然后,她的衣衫被剥去,又惊住了。 再然后,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再一次惊住了。 再再然后,到了最后一步,更是整个人都惊住了!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还能这样啊? 原来真的会疼啊! 没有任何经验的她整个过程都陷入了懵逼的状态,直到第二次,才顾得回过神来去害羞。 只是说好的最后一次,怎么还来? 还说什么明日不用给人敬茶也不用做规矩,晚点起来没有关系。 难道这也能成为堂而皇之耍流/氓的理由吗? 这才成亲头一晚,夫妻之间竟然就已经没有任何信任可言了! “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昏昏沉沉间,江樱觉得身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稀里糊涂又满怀委屈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晋起望着她紧锁的眉心,忽然有些后悔起来,只怪向来克制力极强的自己在她面前失了理智,将人心疼地轻轻拥进怀中,本有些愧疚,然想到她那句‘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又忍不住轻笑了出声来。 “有我宠着你,自然是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房外秋风萧瑟,房中却春意深浓。 二人合点的龙凤喜烛足足燃了一整夜未灭。 据说,这寓意着能够白头到老。 …… 正文完。 ps:熬夜写完,再三检查,敲下正文完三个字的时候,真的重重舒展了一口气。 这个故事不算太长,但我写的太久了,中间还因为身体原因断更过很长时间,所以更加感谢一直正版订阅陪我到最后的人。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很让我感恩。 怎么说呢,总之谢谢大家的种种支持吧,从推荐票到,从订阅到打赏,再三感谢。 接下来的番外时间还没定,大家不用刻意的等,书架里会有提示,偶尔看见它亮起来,就当是个小惊喜吧,点进来看一看。 另外,还是要安利小非的新书,让我们在下一个美好的故事里再见~ 番外:方昕远 我出生在受人倚重的医药世家方家。 自打小爷出生起,便有算命的说我乃华佗再世,日后定能承接祖上衣钵,让方家百年医药世家盛名再创辉煌。 虽然大家都知道算命的这么说,大多是想多拿几个赏钱,但作为方家的嫡长子,大家对我承载的希望很大,所以他们都选择了相信。 于是祖父给我取名方昕远,寓意炽日将出,且光芒久远之意。 而事实证明,那算命的竟然蒙对了,我从会说话开始,便展露了自己在医药方面的异于常人的天赋异禀。 可我学的实在太快了。 快到我才刚满十岁,便深谙医道,甚至再没什么能让我提起兴趣去钻研学习的了。 小爷作为一个脑袋根本闲不住的天才,自然要找新的东西来充实自己。 这一学,学的就太多了。 喝酒,聚赌,串戏楼,逛窑子,只要在京城能算得上是一桩消遣的,就没有我不会的。 在这其中,我最热衷的就是吃花酒,逗美人儿。 于是我十三岁那年,便有了通房丫头,又接连纳了几房妾室,有些特别喜欢,但出身青/楼者,祖父以死相逼不许我纳回来的,我便干脆养在外头,得空了去看上一眼,反正小爷我有的是钱,主要是求一个快活、开心。 但这些都是遇到江樱之前的事情了。 许多年前,我不止一次在想。若是时间能倒回的话,我绝不会在那些小流/氓手下把她救下来,这样她就不会因对我存了份感激,甚至又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里对我动了真心,想法设法地了解我、接近我,让我厌烦又苦恼了。 迷恋小爷我的女子太多了,可不差她一个。 更何况,骄傲如我,对主动送上门儿来的东西哪里能喜欢得起来? 再者,我喜欢的是充满了风情。懂得怎么伺候男人的女子。而不是一个出现在我面前,连说句话都要脸红结巴的小姑娘。 虽然这也挺有趣儿的,可多番下来,未免让我厌烦。 这种无休无止。令我连番做了数年噩梦的生活。终结在一个大雪天。 那日时辰尚早。几座花楼还没开始开门迎客,我约了三五好友到京城第一酒楼包了个雅间儿,推开一扇窗。对着窗外的鹅毛大雪玩了一回雪下煮酒的风雅。 那回我醉的不轻,所以后来所发生的事情只有零零散散的记忆。 快要散场之际,她独身一人顶着风雪过来找我。 她对我的心意,早已不是个秘密,但那日,是她头一回鼓起勇气对我真正表意,隐隐记得当时她很紧张,脸色通红,瘦弱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我根本不喜欢她,甚至是厌恶她啊。 至于拒绝,那更是顺理成章的反应了。 只是除了拒绝之外,我趁着酒劲似乎还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 但我想这些话,她早该听得习惯了。 她没有过多的纠缠,如来时一般,孤零零地冒着风雪走了。 我浑不在意,当晚依旧在烟花处流连至深夜,醉成一滩烂泥被阿福扶回了家,一觉睡到次日正午。 醒来后,我得知了她自缢的消息。 当时我被吓懵了。 虽然小爷我花心,但自认为没欠下过什么风流债,她们卖笑,我给银子,谁也不欠谁。 可江二她不一样啊! 但阿福很快告诉我,她家中酒楼倒闭,父亲患病身亡,成了孤苦无依的孤女。 我陡然松了一口气。 看来她并非是为我而死的。 至少,不全是因为我。 我压下愧疚感,享受着久违的轻松。 可没过几日,我却又听得她被救活了! 这回干脆吓得小爷我直将手中的艳/情话本都给丢了出去。 这简直比死了还可怕好吗?! 倒不如死了来的干净解脱呢! 当时我无不愤慨地想。 好在她虽然没死,却因为叔伯的为难而离开了京城,至于她去了哪里,我没有打听过,因为没有兴趣。 总之,走的越远越好。 她这一走倒是十分干脆,再也不曾不回过,更不曾再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直到我的做派让祖父再也看不过眼,认为该到了让我接手家中生意的时候了,赶了我去肃州分行历练。 那时我去的心不甘情不愿,舍不得京城的温柔乡,和那一干狐朋狗友。 那时我更加不会想到,此次肃州之行,让我的人生轨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这一切的起源,要从重新遇到了她说起。 当时的我无疑是惊慌的,不,应当说是惊恐! 如果有人经历过绝望的话,应当不难理解我彼时的心境——萦绕了数年的噩梦,极不容易从中脱身,眼见要再次陷入梦魇中,怎能不怕? 那时我甚至还拿了剪刀,找到她家里,以死相逼让她许下绝不再纠缠我的誓言。 现在想想,可真是傻啊。 不光是那一回,在此之前的一言一行,都傻的不行。 挺没骨气的讲,如果能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将她娶回家的机会——如果,我知道我日后会那样一副深深地喜欢上她,却因为她喜欢上了别人,而不得不装作不喜欢的苦情模样的话。 可这世间最公平的就是从来没有如果。 好在我同一般人不一样,因为求而不得而将自己逼入艰难的绝境,权衡之下。我选择了一种对她好,对自己也好的方法。 那就是,默默喜欢着她,不让她知道,一直到……不喜欢了为止。 这样的话,从始至终都不会有人知道我这段隐秘的心事了。 就像当初我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她那样一样毫无察觉。 可我想应该要不了多久我就不会再喜欢她了,因为人心都是善变的,更何况小爷我可是满京城中名声赫赫的花花公子啊。 我的心思怎么会一直放在一个人身上?我余下的一生还会是最初想象中那样的,继承家业,娶妻生子。小妾无数。逍遥一生。 只是眼下有了一段小小的曲折而已,不会真的影响什么的。 直到那日晨早,我自烟花处归家,在雾气朦胧中看到了一夜之间变了模样的家门。 我那商人本质十足的奸诈爹。宠我如命的护短娘。还有拿一根拐杖吓唬了我十多年的祖父。以及那些偶尔温存已分不清她们姓名的美貌小妾……一夕之间,全都不在了。 虽然时隔已久,但再回想起那段时间。我仍觉得黑暗且窒息。 从小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我,纨绔又骄傲,根本接受不了忽然失去所有家人的打击,我从最开始的寻死觅活到后来的自甘堕落,日日沉醉在酒窖当中不愿清醒度日—— 好在那时我并不算太过孤单,醉的昏天地暗之时,隐约能听到春风的焦急口气,和她无奈的规劝声,还有……庄婶时而忍无可忍的迎面痛击。 幸亏有他们,若不然,我这辈子大抵是要废在那座酒窖之中了。 起初很痛苦,可脑海中的一切思绪经过空白的浸染之后,逐渐开始变得清明了。 我察觉到我的一生不能这样下去。 小爷我可是自出生起便被定为华佗再世、注定不能如此平凡庸碌的活着的人! 于是我决定暂时离开这里,抛开这些浮华,去更远更开阔的地方,救治更多的人,切身地去体会方家祖训中那句‘悬壶济世,救死扶伤’,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 身为军医的那段时间,既没有好酒好肉,也没有漂亮的姑娘,但却让我领悟了许多之前不曾懂得的人生真谛。 只是时常还会想到她。 往京城写信的时候,也总是不忘问上几句她的情况。 可或许是之前的我对她太过厌烦抵触,让所有人都坚定地认为我不可能对她产生男女之情,故而竟是始终无人能察觉到我日渐深重的心思。 这真是一件足以令人失落的好事。 角斗场匆匆一见之后,再次听到她的消息,却是来自于那个我认定为非常危险、始终不愿她去靠近的人。 他没有任何的隐瞒,直接对我阐明了真相,以及他希望我所能帮上的忙。 离魂草——这是他向我打听的东西。 我昼夜不分地赶回了京城,并且不愿相信他信上所言。 离魂草是什么东西,旁人不知,我却一清二楚! 我虽不知它在命数玄学之上能起到什么作用,却很明白那是世间最可怕的毒药,且生长在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的烟瘴之地—— 我不管不顾地替她诊治,妄图能借用医术控制住她的病情。 可结果却是我最无法面对的——我除了借用药物暂时地压制住她的痛苦之外,根本没有办法真正地控制住她身体的衰败。 那日他又找到了我,他的耐心似乎所剩无几了。 我清楚地感受到面前这个人,他内心的恐惧似乎比我还要强烈。 他也很聪明,笃定了我知道离魂草的下落,并且承诺我,倘若我能将离魂草找回来,他可以助我让方家重新走向鼎盛,可以给我我所想要的一切。 我唯有苦笑。 我什么也不想要,只想她好好地活着。 我当日便收拾了行囊,往方家历代相传的秘辛之上所记载的离魂草所在的顷州赶去。 那段时间,我终日行走在终年无人敢靠近,阳光都无法穿透那重重瘴气的山谷当中寻找离魂草的下落。 虽然每次进入山谷前都会服用辟毒的药丸,但长时间的浸夺还是让我的身体每况愈下。 从起初我便知道这些深入肺腑的损害。日后是很难恢复的,但我当时并不曾有过迟疑或是后悔。 且日后也未有后悔过。 在他赶来并且随我一同入山的次日,我终于在一处险地找到了离魂草。 在此之前我们大抵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们二人竟会因为同一件事情而开心亢奋地不能自已。 然而当日阮平似乎有了异动,他为稳固大局,便先行让我带离魂草赶回京城。 那时我很是松了一口气。 身为医者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自然很清楚,只怕撑不了几日便会出现不可估测的问题,届时若让他这个情敌瞧见,岂不丢人? 果然,在还未赶回京城之前的一个清早。我在暂时落脚的客栈中醒来之后发现。眼前忽然一片漆黑,比夜色更要浓重且寂静。 我失明了。 虽然之前有过心理准备,可一时间还是很难适应盲人的生活。 好在有阿福在,不必事事我亲自经手。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治愈的可能。但我仍然很庆幸。至少她即将要得救了。 纵然我永远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可一双眼睛换她一条性命,如此划算的买卖,哪里会有不情愿的道理呢。 我可谓是满心欢喜地回了京城。但却没有去见她,甚至没有让人跟她透露我回京的消息。 怎么说呢,虽然失明不算什么大事儿,我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但还是不愿意让她瞧见我这幅模样,一来怕她担心,二来又实在不好解释我好好的一个人说瞎就瞎是怎么个原因,三来嘛,委实有损小爷我翩翩风采。 可除夕那晚,她到底还是得知我回了京城,我藉口醉酒让春风传话,勉强躲了过去。 知道她的性格,最多等上几日定要登门找我一探究竟,于是忐忑起来,连番地催促大夫尽快将我医治好。 实在不行,只能让阿福撒个谎,告诉她我出城探亲去了。 可我不曾料想到的是,次日我等来的不是上门的她,而是春风带来的一个十分不妙的消息——她失踪了。 我犹遭五雷轰顶一般。 可找人这种事情实在不同于寻药,并非我所擅长,我纵然心急,却也帮不上任何忙,只能静静地等着后续的消息。 和往常一般,没人察觉到我日日心急如焚。 好在她平安回来了。 被他亲自救回来的。 只是令我吐血欲绝的是,我他娘的耗尽心血、搭进去了半条性命找回来的离魂草压根儿就没派上用场! 她莫名其妙的转好了! 所有的人都开始纷纷指责那名道士危言耸听,骗吃骗喝。 可我却很清晰地察觉到,此事定然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她平安回来之后,随之而来的是韩家家主韩呈机因病去世的消息。 韩家各处的势力也在逐渐地土崩瓦解。 让我意外的是,晋起并未趁机对韩家赶尽杀绝,而是十分大度地放任他们回了肃州老窝,这简直完全不像一个未婚妻被掳走险些致其丧命的人该有的做法! 亏我一直认为他是那种别人动我一分,必要万倍奉还的狠厉人物来着,真是令人失望。 但江二却不觉得委屈,甚至很认同他的做法一般。 我越发怀疑起了韩呈机离世的真相。 但更令我意外的是,这俩人磨磨唧唧的,竟足足等了三年才成亲! 要知道,在这段时日里我可不止一次萌生了二人感情破裂,我欲趁虚而入抢回江二的想法啊。 可二人偏生又摆出一副情比金坚的姿态来,任谁也插不进去。 三年后,天下太平,二人终于谈婚论嫁。 我既失望,又轻松。 那时我取笑江二道:“足足等了三年,都够守上一个全世间最长的孝期了,你也不怕你晋国公夫人的位置被人抢走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她闻声面上的笑意一凝,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便一本正经地答道:“天下未平,怎可立家呢。” 我嗤笑她装模作样。 她却又道:“如今四海升平,正是谈婚论嫁的好时机,你还不趁机娶一房夫人过门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谁愿意嫁给一个瞎子?” “又不是治不好了……”她喃喃着道。 数年来的不见天日,已让我适应了目不能视的生活,我浑不在意地往椅背上一靠,做出一派孤独终老的姿态来。 我早在她从肃州被救回来的那日起,便不再闭门遮掩了。 罢了,反正也娶不回家,管她怎么瞧我呢。 只是在她的苦苦追问之下,我编造出来的失明原因,让我十分后悔——我当时与她说,我是在试药之时不甚着了道,被自己给坑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便被冠上了马虎庸医的名号。 真是冤的我有苦没地儿说啊。 这天下还找得出我这般苦情至深的男子吗? 可这心思到底不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了。 这些年来,晋起对方家一直十分照顾,仿佛是想藉此来偿还我当年的付出。 他大概也觉得自己挺冤的,离魂草没用上,还平白欠下了我这么大一个人情。 偏生这个人情,还不能让江二知晓。 男人天生对情敌的抵触,让他纵然对我心怀亏欠,却也一直态度疏冷,小爷我也不例外,能跟他较劲的地方绝不让步。 一年后的秋天,瓜熟蒂落之时,江二生下了一个粉嫩嫩的小妞妞。 我混在庄婶一行人间,跟去了晋国公府。 并且在她满月宴上,揽下了干爹一职。 有当年的恩情在,晋起纵然再不乐意,却也无法拒绝。 哈哈,这可真是一个为非作歹的好把柄。 我高兴得不行,一得空便往晋国公府跑,总爱哄着她道:“小红枣儿,叫干爹。” “她才刚满月,还不到学说话的时候呢,你教的也太早了吧。”不必去看,江二说这句话的时候,必是拿那种看待白痴一般的眼神望着我。 可我浑不在意,继续教着小红枣儿。 小爷我在酝酿一个大阴谋—— 我要让孩子在耳濡目染之下,开口说话时第一个叫的就是我! 为了能亲眼见证这对夫妻当时懵逼的表情,在此之前我一定要医好我这双眼睛——我默默地在心里盘算着,等眼睛好了之后,便娶一个好姑娘过门儿,最好也能给我生上一个像小红枣儿这样的闺女。 那到时要取个什么名字呢? 小松子儿? 小蜜桃儿? 还是小黄鱼儿? 总之取个我爱吃的就对了…… 哎,其实这样的日子,也挺有盼头的么。(未完待续。) 番外:太后篇 那年仲夏清晨,随着朝阳的初升,西陵皇宫上方聚集了一朵彩云,这被大国师认定为祥瑞之兆,并寓言次年今日,西陵皇室将会诞生一位灵秀聪慧的公主。 数月后,王后果然怀有身孕,国师的预言得到了印证,举国上下都开始对这位还未出生的公主殿下抱有着美好的期盼。 怀胎九月半,王后安然生产,果真是一位小公主。 大国师为其反复占卜后,以‘莎’字定名。 “云莎云莎,我是你的长兄,快叫哥哥……你怎么还不会说话啊?”长了小公主整整五岁的云札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握着妹妹软乎乎的小手,一脸渴望地教着她说话。 终于有一日,小公主学会了咿咿呀呀地喊哥哥。 过一段时日,又学会了摇摇晃晃的跟在他身后乐呵呵地笑。 再一晃眼,到了十四五岁的年纪,竟成了琴棋书画,骑马打猎中的佼佼者,无所不通无所不精,将他这个哥哥的光芒都给生生盖了下去! 举国上下的百姓都十分喜爱这位象征着祥瑞的公主,反倒忽略了他这个未来要继承王位的应王子。 他还常常会听到父王暗下对母后叹着气说:“莎莎若为男子,哪儿还有那小子什么事啊……哎,定是你在怀他们的时候,将男女给弄混了。真是上苍无眼啊。” 父王,母后,你们这样真的很容易失去我的…… 被打击的险些萎靡不振的云札缩在角落里,望着日益优秀的妹妹。时常在想,这丫头还是小时候来的可爱,他说什么她信什么,将他视作世上最伟岸的大英雄来崇拜着——可如今样样都比他出色,这让他做长兄的面子往哪里搁? 更关键的是,这丫头还长了副赛天仙的面皮,这更让大家心里的那杆秤偏向了她。 这真是个看脸的世界啊。 只是打击归打击,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想要保护着妹妹,至于要保护到什么时候,他不曾想过。应当是一辈子吧? 西陵国的公主不外嫁。只会挑选优秀的驸马入赘皇室。 换而言之,他注定要在妹妹的阴影下生活一辈子了。 这个认知让云札不太高兴,他可不想等坐上了王位,还会被人背地里戳着脊梁骨说他不如长公主。 甚至以后娶了妻生了子。头发白了的时候还会有儿孙在背后嘲笑他不如他们的姑母一半。 云札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勺儿。越想越绝望。 可没过多久。他的绝望就变成了恐慌—— 云莎十五岁生辰那年,独自一人偷偷溜出了皇宫去,她身上背着沉重的弓箭。独自一人进了山狩猎。 她的生辰亦是母后的受难日,十五年前母后为了生下她吃了那么大的苦,今日她想要凭自己的能力狩一只银狐——母后想要一条纯白狐狸毛的围脖都想了好几年了,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皮子。 可银狐行迹罕见,她寻到傍晚,连根狐狸毛也没找着。 父王母后再找不到她该心急了。 云莎权衡了一番,唯有失望地收起手中弓箭,打算出山去。 可正要离开时,眼前却飞快地闪过一抹晃眼的银白—— 那小东西动作敏捷迅速,身形也大差不错,分明就是她找了一整日的银狐! 云莎欣喜不已,忙备箭追去。 山中道路崎岖,好在她自幼便常常出入险地,倒半点不觉得累,只是越往前追脚下的路越是偏僻,待她连放了几支空箭一无所获,失去了银狐的踪迹之时,天色已然大暗,她亦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绕了数圈也找不到出路的云莎,唯有决定保存体力,在山中勉强度过一晚,天亮再寻路出山。 山中回响着野兽的叫声,令人不寒而栗,她纵然再英气非凡,到底也是个小姑娘,在黑漆漆的荒山中呆了不过半个时辰,冷汗已经湿透了夏衣。 早知道就不该不顾时辰追那银狐的。 早知道应该带个火折子出来的。 她叹一口气,缩成一团窝在一棵大树下,手中紧紧握着弓把,神经紧绷地关注着四周的动静。 忽有落叶被踩踏的声音响起,十分急促地在朝着她的方向靠近。 云莎豁然起身,微微弓腰做出防御的姿态来,目光一扫前方,定睛一瞧只见那朝着自己奔来的黑影,模模糊糊的似是一个人! 人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她刚要松一口气,那人已发现了她,大喊道:“快跑,后面有一头恶狼!” 是男子的声音。 云莎不打算理会他的话。 那人跑了两步见她没有追上来,急忙忙地转过头来,催促道:“在下所言非虚,当真有狼追来了!” “山中有狼有什么好奇怪的?”云莎不以为意:“你跑的过狼吗?” 不过这人当真有趣,明明那么害怕,却再次停下来提醒她。 “跑不过总也不好坐以待毙——”对方听出她是个姑娘家,更起了保护的心思,竟折身回来一把握起了她的手臂,拉着她一同跑了起来。 云莎呆愣愣地跟着他往前跑,感受着手腕上陌生的温热感,一时竟忘了要挣脱。 奔跑中,她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声,和自己紊乱的心跳,忽然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感来。 她甚至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值得愉悦的,她该不会疯了吧? 他们到底被狼追上了。 他终于跑不动,松开了她的手,将她藏在身后,气喘不均地道:“姑娘快走,我来拖住它——” 云莎这才天外回神一般。握了握手中的弓箭,道:“杀了便是。” 她的口气风轻云淡,男子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她,却见夜色中小姑娘已将箭矢搭到了弦上,湛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手中一放,破风声霎起,再听得耳边一声哀嚎便知是射中了! 好准好快的出箭! 小姑娘又补了一箭,那饿狼已没了挣扎的力气。 夜色中,她冲他仰起下巴。笑的得意。 二人寻了一处山洞。他寻了木枝点火,望着她轻车熟路地将狼肉分成一块一块,放到火堆上烤,不由问道:“姑娘是山中猎户之女?” 云莎愕然抬头看向他。忽然撞进了一双墨色的眼睛里。 她惊的忘记了解释自己的身份。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不是西陵人?” 对方笑道:“在下乃风国人士,特来贵国游历。” “你怎么游历到这荒山中来了?” 而且还说的这么地道的西陵话,她先前竟都没有察觉到不对。 提到这里。男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道:“本是来山中作画的,一心觅得好景,不慎迷了路。” “来山中作画?”云莎下意识地朝着他身后背着的书篓看去。 男子卸下肩上的书篓,从中取出了一只卷起的画卷来,借着火光徐徐展开,笑着说道:“好在让我寻得了这处好景,总算不虚此行。” 云莎的目光落到画卷之上,只见是一副山涧流水图,溪边花草栩栩如生,泛着光波的溪水似真的在缓缓流动着。 “画的虽好,可险些为此丧命,你还觉得不虚此行吗?”原来是个书呆子啊,云莎心想。 对方不置可否地笑了,正要将画卷收起,却听她道:“你画的不错,不如送我吧?” 画的不错……便要送她? 男子忍不住笑了,觉得这姑娘的逻辑实在任性。 到底是一国公主,骨子里是想要什么绝不犹豫思考的性子,云莎见他神情,忙又补道:“我救了你一命,当作是谢礼。” 还是那样的直截了当。 “这谢礼未免轻了些,姑娘若喜欢尽管拿去吧。救命之恩,自当另以为报。” 云莎睁大了眼睛问:“你要如何报答?” “这便要问姑娘可有所需之物,或是未达成的心愿了。姑娘只要开口,在下必当帮姑娘达成。” 好大的口气啊,云莎诧异地看着面前眉眼如画的温润男子。 可她贵为一国公主,向来要什么有什么,何需他来帮自己达成什么心愿? 于是她摇头,却又觉得白白放过这样一个机会太过可惜,最后道:“待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他笑着点头。 二人对坐到深夜,望着山洞外深蓝色的天幕上的夏日繁星,从天南聊到海北,不知疲惫。 次日自山中分别之后,似有缘分牵动一般,竟三番两次偶遇。 西陵国国风开放,男女之间无需避嫌,谁也没有察觉到二人越走越近,甚至身在其中的二人也不自知。 直到有一日,云莎望着悬在床头的那副画卷,终于想到了自己确实有一个未达成的心愿,可以提给他听。 “我想让你留在西陵,与我成亲。”云家的女儿,言行向来不懂得委婉为何物。 他吓傻了一刻,继而失笑。 “你当真愿意嫁我?可要想清楚了。” “当然!” 她回答的十分干脆,他却思索了许久。 在遇到她之前,他未想过要成亲,更未想过要同一个异国女子成亲。 可遇上了便是遇上了,他愿意娶她。 只是这条路显然不会太好走,他望着面前一脸不知掩饰的祈盼之情,纯粹单纯的如同他笔下画过的最干净的那汪溪水的小姑娘,却忽然犹豫了。 他不怕,但她一定会怕吧。 因为太喜欢,所以更加不舍得让她置身于那样复杂的环境中。 他想拒绝,她却抢在了前面道:“我是西陵国的公主,我选的人父王一定会答应,你什么都不必担心!” 他这才真正知道她的身份。 诧异过后,唯有再度失笑。 这条路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不好走。 他无意挑起她与西陵皇室的矛盾。并未告知她在风国有一个姓晋的大家族,在那个家中,他是日后的继承人,无法陪她留在西陵,更无法光明正大地迎娶她为妻。 他只与她说,自己舍不下风国的一切,无意留下。 那是云莎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间还有这么难得到手的东西,且这种失望透顶的感觉,比她预期的还要可怕。 而接下来很短的时间内,她又接连经历了许多可怕的事情。 父王母后先后因病离世。国局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动荡。 她的哥哥继承王位之后。耗费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才将局面稳住,这两年的时间里,她这长大了许多,也日渐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她到底还是决定了要去风国找他。 两年的时间非但没有让她对他的心思减淡。甚至日益强烈了。 她什么都不要了。只想跟他在一起。 她舍不下风国的一切。那就由她来放弃吧——反正西陵有长兄,她相信他会一直是一位好国君。 可她的想法遭到了云札的竭力反对,他跟她说了许多有关风国的事情。她那时才知道一个男人竟然可以娶许多妻子,他还告诉她,如果他真的喜欢她,就不会离开西陵,两年来杳无音讯。 其实云札早已得知晋余储的身份,两年前一直小心翼翼怕她提起的事情,还是被摆在了眼前。 云莎有了一段时间的动摇,可动摇之后却是更加的义无反顾。 她的兄长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她黑脸,僵持不下间,他甚至扬言只要她离开西陵,便当作没她这个妹妹,云家也没有这样的女儿。 他大骂她疯了。 她确实是疯了,那一晚在山中遇到相遇之时,她便隐隐觉得自己疯了。 她到底还是走了,甚至带了些负气的情绪。 她凭着“阿储”这个名字,竟真的找到了他。 他们力排众难,最终由她顶替着一位士族女的身份嫁进了晋家——只是那时的她满心欢喜地认为自己找到了想象中的归宿,并不知晓竟是踏进了一座深不见底的魔窟当中。 甜蜜的时光过的极快,她在阿储的保护之下,依旧清澈如水。 这一切终结在她生产那晚——她诞下了一名同她一样有着异眸的男婴。 她只来得及看了孩子一眼,便因脱力而陷入了昏迷。 再醒来,已身处皇宫,取代了原来的皇后! 她认得殷子羽,她初至风国之时,曾与他在君临湖前见过一面——可她分明是晋家的世子夫人,如何会成了他的皇后! 她想要离开,但插翅难逃。 外面的人都以为她难产死了,母子双亡,就连阿储也那样认为。 不久后,她听说……阿储也病死了。 她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可殷子羽将一切都告诉了她。 “我同晋余明做了交易,他将你送与了我。” 魔鬼间的交易。 “可若没有这桩交易,他会杀了你,像害死储公子一样。” 她的阿储不是病死的。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无法活下去,可你的儿子身上还流着西陵皇室的血液,晋余明不会平白丢弃这枚棋子。” 她的儿子还在人世间。 “所以用阿余的身份活下去,报仇也好,等他回来与你母子团聚也好,活下去才有希望。” 她便真的活了下去。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活得下去。 只是活得很艰难,她因悲痛过度哭瞎了双目,患上了心绞症,性情阴郁无常,再没了以往的明媚英姿。 殷子羽后来耗费了无数心血让人替她医治好了眼睛,可她却再不愿去看这个世界一眼。 在他临死前,也未有张开眼睛看他最后一眼。 她觉得自己一直是恨他厌他的,可到头来却不知该恨他什么,厌他什么了。 直到他葬入皇陵的那日,再也无法开口之时,她方后知后觉的明白了——原来她恨的是他逼迫她活下来,令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厌的却是……他待自己太好,令她无以为报。 接下来的长久岁月里,她仍和从前一样怀念阿储,偶尔在宫中触景生情,也会想到他。 世间的一切都有迹可循,唯有感情不知何起。 譬如殷子羽待她,究竟是怎样的一番心路历程,她无法可想。 再譬如她当初就如疯了一般,不管不顾要同阿储一起,是为年少情痴,可被卷入这种种漩涡之中,历经无数苦痛直至今日回想,她竟也丝毫不觉得后悔。 这种固执,在阿储口中是为不知变通,却应是这么多年以来她身上唯一没有被时间所消磨掉的东西吧。 江樱听罢一阵感慨。 婆婆常常跟她说一些从前的往事,零零散散的加在一起,已经堪称一部曲折的传奇了。 “说这么多口渴了吧?小红枣儿,去给你祖母端杯水来……”江樱转头对一侧坐在凳子上玩着一把水银镜的六岁女儿说道。 小红枣儿正欣赏着镜中自己的盛世美颜,但听得母亲使唤自己,唯有收起了心爱的小镜子。 她一岁那年被太后娘娘认作了干孙女,她真的很庆幸父亲母亲做出的这个决定——因为她照着镜子常常发现,自己越长越像太后娘娘了,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呢! 小姑娘傻乐着,然而刚踏出门槛儿,迎面却见外头行来了一位身材格外高大、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大步走来。 他长臂一挥,就将小小的她腾空抱了起来,吧唧一口亲在了她的脸蛋儿上,胡子刺得她痒痒的要躲起来,他却哈哈大笑起来。 “兄长何时过来的——”太后自椅上起身,一双眼睛里载满了笑意。 前些年他们兄妹又置了一场气,因为她未答应他重回西陵生活,他便甩了脸,甚至在外甥大婚当日都没有过来祝贺。 可这次赌气并没有持续太久,或是有了之前的事情,让他们更懂得珍惜身边的亲人了,不舍得将大好的时间浪费在赌气上。 向来同她一般固执的兄长对她妥了协,不再勉强她回西陵。 “今年是你的本命年,再有几日就是你的生辰,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过来陪着你,说得过去吗?” 太后叹了口气,笑着道:“我何时与你计较过这些,又不是小时候了……” “舅公撒谎。”小红枣儿忽然开口。 “哦?你说说,舅公哪里撒谎了?”太后笑着问。 “祖母每年生辰,母亲都会亲自下厨做菜,舅公年年过来都撑得打嗝儿……分明是想要吃好吃的才过来的嘛。” “鬼机灵,又瞎说……哈哈哈……”云札笑的红了张老脸。 太后瞧着这一幕,眼中笑意显露,目光却逐渐变得幽远起来。 她从来不后悔的原因大抵就是在此吧——因为相比于痛苦,最终仍有美好可贵的东西完好地留了下来,时间带不走,苦痛也磨不净。 好比眼下来之不易的天伦之乐。 又好比,十五岁那年与阿储于深山之中初见时的懵懂情愫,及头顶那片繁星密布的夜空。 那些东西日久弥新,纵是无数岁月洪流,也无法撼动。 值得,值了……(未完待续。) 番外:宋元驹 在许多人眼中,宋元驹是个英雄人物。 他与孔先生的关门弟子石青,一勇一智,跟随晋家家主出生入死多年,平定四海患乱,功劳赫赫,天下得以平定之后,便接下了嬴穹嬴将军的位子,手中掌控着晋家数十万精兵。 可除了打仗之外,他自认自己这半生,也挺平淡繁琐的。 他出生在一户极其普通的农家,自幼喜欢跟人打架,读过两年书,但最爱的事情就是挥着锄头在田垄边苦练力气。 他那时什么想法也没有,认为自己这辈子大约也会跟父亲一样,老老实实地将一辈子都奉献在这几亩田地里。 直到励王的兵马打了过来,毁了他们大半壁家园,他眼睁睁地看着年迈的祖父为了保护他不被强行征入励王的军队中,被那些人拿长刀活活刺死。 从那日起,他的想法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为祖父守孝满一百日,他留下一纸书信第一次离开了家。 那年他才十一岁,做事全凭借着一股热血冲动,抱着为祖父报仇的想法,他加入了福王的麾下,从一名最低级的步兵做起。 那时他连盔甲都捞不着穿,打仗的时候,全靠着满身的血肉抵挡敌人的刀剑。 半年后,殷励身死,刺穿他胸膛的那把剑,是宋元驹的。 福王大大嘉奖提拔了他。 可他非但没有感到一丝大仇得报的轻松,反而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许多。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立于世的使命感。 他开始真正地学习战场上的用兵之道。有仗打的时候总习惯冲在最前头。 然而近十年下来,在四分五裂的形势之下,福王的势力并没有得到太多的扩张,宋元驹也渐渐发现福王心胸狭隘,只顾眼前薄利,并非明主。 肃州城外,他们被韩家大军围困,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对手便狠下杀手。 他拼死逃了出来,躲到一处小镇上。威胁一位小姑娘给他治伤。最后为一名沉着寡言的蓝眸少年所救。 养伤的那段时日,日子很平静,隔壁的小姑娘总能折腾出许多新鲜的好吃的,每一样儿都是他这辈子不曾尝过的美味。 那名名叫晋起的少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爱说话。但他却日渐地感受到对方绝非池中之物。 分明年纪比他小了那么多。可在许多细微的处事习惯上却老成稳练的让他都自愧不如。 那时他在想,这样的人,应该也上战场才是。在这小镇子上太埋没了。 直到他即将要离开桃花镇之时,临走之前他跟他说了那样一句话——若他心中尚有抱负未展,来年可去京城晋家寻他。 他的猜测越发得到了肯定,此人确实并非普通的乡野少年。 可当时他刚历经过一场大败仗,诸多想法需要归拢思考,并没有将这句话太过于放在心上。 他本想着打打杀杀这些年也没打出什么名头来,险些丢命不说,重要的是一丝成效也没有,倒不如回家去过安逸的生活作罢。 可真的回到家中之后,他却发现,多年来的军旅生活让他养成了太多无法改变的习惯,他根本忍受不了成日脑中无所事事,吃饱等饿的枯燥生活。 他已年过二十,父母焦急他的婚事,想让他尽早成亲为宋家开枝散叶。 宋元驹十分头疼,也再一次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他注定没办法普普通通的过完这一生,他还是想要回到战场上去。 若不然,他下半生只怕要永远活在遗憾当中,无法甘心。 他洋洋洒洒地跟父母表明了自己的志向,希望能得到他们的理解与支持。 “说的很好,我儿子果然有出息,爹为你感到骄傲。”父亲用他那干了大半辈子农活粗糙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继而道:“时辰不早了,洗洗睡吧,明日起早跟我去插秧。” 母亲道:“村长家的二女儿比你小三岁,除了脑子不大好使之外其它的都不错,你这么大年纪了,咱家又一般,能讨到媳妇已经很不容易了——后日娘便让媒人安排你们见一面,若没有大问题,就尽早把亲事给办了吧。” “……” 当夜宋元驹一夜无眠,次日天未亮,他起的比插秧的父亲还早,又一次逃出了家门。 离家之后,他有着短暂的迷茫,不知该往何处去,权衡了诸王的势力,他仍无从选择——他们与福王,似乎并无太大区分。 难以抉择间,他忽然想起了去年桃花镇上,那位少年曾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晋家…… 若真是晋家的话,或比一切都好。 但他不敢确定,只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沿途一路游山玩水地来到了京城。 令他意外的是,昔日的乡野少年如今摇身一变竟是成了晋国公府的二公子晋然! 宋元驹欣喜万分,与之交心长谈一场过后,心内隐约升起了希冀。 那时他在想,自己这匹千里马,许是真遇上伯乐了。 从第一次将这位年轻人称呼为自己的主子之时,他应有的人生轨迹,似乎才刚刚开始—— 也是在这时,一次偶然,他得知府上寄居着的表姑娘谢佳柔,竟是当初他手刃的叛王殷励的孤女。 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心底隐约的愧疚,向来鲜少会将视线停留在女子身上的他竟不自觉地注意起了这位性格清冷的表姑娘。 明月楼中初次相见,他觉得她端着士族女的架子,纵然极美,却让人生不出欣赏的心思来。 再见是她让他从中将香囊转交给主子。 他那位眼里心里只有江姑娘的主子。可谓是洁身自好的典范,平日对别的姑娘看都不看一眼的人,更别说是收下这等暧/昧不清的礼物了。 他不收,宋元驹却也没扔,而是藏进了自己的怀里。 那日她跌入湖中,无人敢施救,他险些就要不管不顾地要跳下去,那时他豁出去地想——管那么多呢,真玷污了她的名声,他娶了便是。 虽然上天到底没有给宋元驹这个机会。但那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晚开的情窦终于有动静了。 但最多只是在她生辰之日让人送上她最爱的茉莉花,讨一讨她欢心,并未想过要真的如何。 宋元驹清楚,二人之前是有着距离的。 她值得更好的生活。 直到那晚在西园中。她的丫鬟惊慌失措地向他求救。他将她自塘中救起。她不慎发现了他一直藏在怀中的荷包——月色投在塘面,四目相对间,他失笑了一刻。竟还有了短暂的窘迫。 在谢佳柔心中,那时他的心思大抵是昭然若揭了。 只是鬼使神差的,她也没有过多的抗拒。 甚至于……有些欣喜自己这种活在阴暗中的人,也有人肯细心地去留意,甚至喜欢。 那日酒后,宋元驹壮起了胆子,在枫林中对她许下了要带她离开晋家的承诺。 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那样想要去保护一个人,想带她逃离种种束缚。 那晚意兰阁竹林中,她嘱咐他平安回来。 虽未明言,但对彼此的心意,二人已是心照不宣。 谢佳柔向来循规蹈矩,甚至任他人摆布,她肯迈出这一步,必然是花了极大的勇气,下了极大的决心,宋元驹心下了然,故而倍觉珍惜。 “等仗打完,我就求主子让我带她离开这些纷扰之地,去她喜欢的地方落脚安家,让她能做回原本的自己——”他在梦中,经常这样说。 可这一切还未开始来得及施行,便陡然结束了。 晋家忽然死了好几个主子,宋元驹最在意的却是别人最不在意的谢佳柔。 他疯了一般的赶回了京城,一切却早已落幕,她临走之前将一切都做了,什么也没有留下来,哪怕是一句话。 他醉倒在他坟前一整夜,次日早,策马离去。 若被旁人知道了,或许会觉得他太过薄情,说放下便放下——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段时日里他有多么煎熬。 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注定不能为儿女之情绊住脚步。 接下来的数年中,他也没忘记过她,只是事情经历的更多了,看别人秀恩爱秀的多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感情似乎与别人不同——他对谢佳柔的感情,与其说是深爱,倒不如说是在愧疚的前提之下,所衍生出的保护欲。 不忍心,所以想要保护。 但这个认知已没有太多意义了。 他想他这一生,大抵也没有办法像别人那样用直觉去喜欢谁了。 可事情总是会出乎人的意料。 他成亲了—— 成亲的对象,是向明明。 说起这段感情,宋元驹颇觉哭笑不得。 以下为自述—— 我跟向明明认识有四五年了。 第一次相见,是在阮平,大军被围困,我听从了石青的提议带人杀出重围,向明明当时就在我带的那支兵里,只是那时我并不知道这个名字。 那晚我身负重伤,带的兵死了大半,向明明一路跟着我抵达了援军行辕。 回营之后,我心下愧疚难安,这个小兵便在一旁安慰我,拍我的马屁。 时日一久,我渐渐发现这个小兵很喜欢黏着我,跟在我后头——不过每个人都有崇拜偶像的权力,我这个人又是出了名儿的没有架子,于是一来二去的,竟同其越走越近了。 一起上战场杀敌,一起操练,一起喝酒,俨然已成了知己好友。 向明明虽然身板儿看着有几分瘦弱,但在战场上却毫不含糊,堪称得上是勇猛了,几年的仗打下来,一步步升为了都师。 战事停歇之后,我跟随主子回了京城,安稳下来,干脆在京中买了宅子,把已经年迈的父母亲都接了过来养老。 可他们总还是爱为我的亲事操心,老两口儿平时没什么别的事干,净琢磨哪家的姑娘不嫌我是个老男人,愿意嫁过来的。 最后几番合计不成,竟将主意打到了向明明身上。 我当时直给他们吓懵了,险些跪在当场。 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爹,娘,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我尚且来不及去措辞拒绝他们逼我走上断袖之路的决定,视线中却忽然多了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 那张脸……赫然就是与我朝夕相处的向明明。 ‘他’不时地扶着发髻,局促的脸都红了,“这些年来穿男装穿惯了,忽然换回来觉得实在别扭……是不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不是一出现成版的花木兰吗! 我当时险些昏了过去,无法容忍自己瞎了这么多年。 行军打仗时,花木兰这出戏是经常会被玩笑着提起的,我常常嗤之以鼻,心道女子就是女子,如何能混在男人堆里,一连这些年都不被发觉的?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如今望着穿上裙装也毫无违和感的向明明,我竟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成了广大瞎眼群众中的一员。 我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半年后,才算勉勉强强地从这个阴影中走出来。 而在这半年的时间里,我竟从自己身上发现了许多从未出现过的情绪。 我甚至学会了传说中的吃醋。 不止是现在的醋,就连之前的也一并吃了——我常常想到向明明在军营当中,除了我之外,还曾经与谁勾肩搭背过。 军营里曾与她走的过近的一些哥们儿也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惶恐起来,一时间闹的人心惶惶。 我这才算是明白真的喜欢一个人,是种什么滋味。 不仅是保护,更多的还是一颗心会跟着七上八下,时常让人因为一点小事就大为恼火。 石青他们一伙人经常暗下耻笑我,说我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活像是个半大小子。 我不以为耻,反以为幸。 晚是晚了点,但好歹来了不是? 再者说了,我成亲后的日子过得很舒心—— 父母了却心愿之后,不爱唠叨了。 媳妇听话乖顺,知冷知热。 作为一家之主的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从没有二话。 “爹,娘,今天的饭我来做。” “做吧。” “媳妇,我想洗碗。” “好,听你的。” 欸,这日子过的,简直是为所欲为啊。 ===== PS:祝大家元宵节快乐,因为过节的原因,最后一篇压轴的番外决定也由今天放出来了,大约在下午三点左右~(未完待续。) 番外:小世子的日记 我叫晋之泓,小名儿叫……皮蛋。 这俩名字的差距真不是一般的大,很显然,大名是我父亲取得,小名则出自我那不靠谱,张口闭口不离吃的娘亲。 我姐姐的名字叫小红枣儿,四个字的,据父亲说,母亲当时也想给我取个四字的,但后来在父亲的劝说之下放弃了,我听罢很是感激,若不然我只怕她会将我的小名儿取作凉拌皮蛋。 哎,今天我满十一岁了,常言道人年纪一大,就容易念旧,我想我也是这样的。 晚饭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取出了柜子里被我锁起来的一本本泛旧的册子。 这是我从出生起写到现在的日记。 我抱着它们来到书桌前,将它们按照时间的顺序排列在面前,在高背椅上坐下来,对灯开始翻阅。 安顺七年,七月七,天气:雨 今日是七夕节,可爱的我诞生啦,可真是个浪漫的日子呢。 娘亲给我取了名字,叫做皮蛋,是不是很可爱呢? 出生的时候,产婆在我屁/股上打了三巴掌我才哭出声来,把爹爹和娘亲都吓到了,还好没事,产婆说我十分健康。 只是我四岁的姐姐小红枣儿有些不太开心,因为她和石伯父家的雨婷姐姐打赌娘亲会给她添一个可爱的妹妹,而我却是个弟弟,这让她输掉了攒了半年的私房钱,她心里很不爽。 但我相信如此可爱的我,日后一定能取得她的喜欢和疼爱的。嘻嘻。 我生下来重七斤三两,实打实的胖小子,一张脸又大又圆,捏起来软乎乎的,感觉自己萌萌哒,嘻嘻(*^__^*)。 …… 我看罢第一页额角不由冒下了几道黑线,我家娘亲的字是出了名儿的难看这点我知道,可她怎么能把我写的娘里娘气的呢? 继续往后翻去。 安顺七年,七月八,天气:多云 出生的第二天。天气在逐渐地转好。娘亲还不能下床,就抱着我坐在被窝里,给我哼小曲儿听,娘亲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我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孩子。 爹爹最近也放下了公务。陪着我们母子。他虽然不爱说话,抱着我的姿势看起来也有点怪怪的,但我还是很喜欢他。谁让他长得那么英俊呢。 我的愿望就是长大之后能像爹爹一样英俊。 …… 我:“……” 安顺七年,七月十五,天气:多云 近来爹爹很忙,陪我的时间不多,我觉得有点失落,但也没办法,谁让爹爹管着这么大一个晋家呢。 哎,有点不开心,不写了,还是继续睡觉吧。 …… 看到这里,我不禁对娘亲的臆想能力产生了浓浓的钦佩。 可这,真的是我的日记,而不是她自己的吗? 我又一连翻看了数页。 安顺七年,八月初七,天气:晴 今天本宝宝满月啦! 府里来了好多亲朋好友,娘亲忙着招呼了一整日,收礼收到手软,实在太累了。 宝宝要快快长大,然后自己写日记。 …… 安顺七年,八月十五,天气:多云 今天是中秋节,阖家团圆的日子,爹爹特意将祖母从宫里接过来一起过节,还有曾外祖他们都来了。 家宴设在后花园,一边赏月一边吃饭,风雅的不得了。 娘亲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大家都说好吃,感觉娘亲棒棒哒。 另外,昕远伯伯带来的桂花酿也不错。 说到这我有点奇怪,姐姐是昕远伯伯的干女儿,按理来说我也可以做干儿子的,可父亲坚决不同意,男人的想法,真是让人猜不透呢。 希望我长大后,可以活得简单一点,不要像他们那样复杂。 …… 安顺七年,八月十六,天气:雨 今天天气不好,我的精神也不太好,一直打瞌睡,乳娘在房间里守着我,娘亲便借机跟爹爹出门听戏去了。 真是无趣的一天呢。 但娘亲和爹爹一定不这么认为吧,他们可能逛完戏楼之后,又去吃了好吃的,回府之后说不定还下了两局棋,然后一人赢了一局呢。 …… 安顺七年,九月九,天气:雨 今天是重阳节,不知道是不是阴气重的原因,我一直啼哭不止,娘亲怎么哄也哄不好,后来爹爹来了,抱着我走了一会儿,我竟然就不哭了。 娘亲觉得很费解,还略有些吃醋,所以不往下写了。 …… 安顺七年,腊月初三,天气:雪 哈哈,今天我学会叫娘亲了,虽然含糊不清的,但娘亲听了还是很高兴,晚上多吃了好几个包子呢。 只是还没学会叫爹爹和姐姐,为了尽早满足大家的心愿,我会继续努力的! …… 安顺七年,腊月三十,天气:晴 今日是除夕,府中一应琐事要安排不说,晚上的团圆饭又是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饭,可把娘亲累的够呛,一整日也没腾出手来抱抱我。 今天乳娘给我穿了一套新棉衣和新的虎头鞋,还有虎头帽,衬得我虎头虎脑的。 姐姐今天也很好看,穿着亮红色的小袄,扎着两个小辫子,真漂亮! 她今年虽然才四岁,但已经会读三字经了,好厉害啊,我长大后也要像姐姐一样。 括号:以上为姐姐撒娇后,强迫娘亲写下的。 …… 安顺八年,正月十五,天气:晴 今天是上元节,娘亲做了甜甜的元宵。可惜小孩子还不能吃元宵,哎,好想尝尝娘亲的手艺啊。 晚上爹爹带着娘亲和姐姐出去看花灯了,又留我一个人在家里,不是娘亲不爱我,而是因为外面的风有些大,娘亲怕冻着小小的我。 娘亲的良苦用心,我很明白。 …… 安顺八年,五月初五,天气:雨 在这样一个大雨磅礴的日子里。我学会走路了! 一口气走了好几步呢! 爹爹说我比一般的孩子早了几个月。可见我天赋异禀,日后定是块练武的料子。 姐姐却在一旁说,她也是十个月的时候学会走的路,她也要学武。 哎。娘亲该怎么告诉她。那只是用来安慰她的善意谎言呢。毕竟她是十五个月的时候才学会了走路。 但是会走路的感觉真好。 …… 安顺八年,腊月初一,天气:晴 我的路走的越来越稳了。相比于在娘亲怀中,更喜欢跟在姐姐后头跟她玩儿。 望着我小小的背影,娘亲忽然有些伤怀地想,如果我永远都是她怀里那个长不大的宝宝就好了。 但我是晋国公府的小世子,以后要做很多很多大事的,永远长不大可不行啊。 哎,还是加油吧,握拳。 …… 我看的嘴角直抽抽,有些想笑,又有些窝心。 断断续续地往后翻着,越来越能发觉她笔下的我,倒更像是她自己。 看了约有半个时辰,终于翻到了四岁那年生辰—— …… 安顺十一年,七月初七,天气:晴 今天我满四岁了,哼,我不光学会了三字经,还很懂得思考呢。 我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和其它一些简单的大字,但因为会的太少,所以日记还是由娘亲代写,但是从今日起,日记的内容由我来决定了哦,也就是我来念,娘亲来执笔的意思—— 今天我满了四岁,很开心,长辈们送了很多我喜欢的东西过来,其中最满意的是曾祖父送的小木弓,真是知我者,莫若曾祖父也。 括号:画风全变了,我儿子会不会长成跟他爹爹一样的老干部啊。 …… 安顺十一年,七月十二,天气:晴 依旧是我来念,娘亲来写。 今日我进了次宫,祖母抱着我说了会儿话,姐姐在一旁问,祖母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她多一点。 这让我感到她是个十分幼稚的小女孩,竟然问出这么令人为难的问题。 祖母说都一样喜欢,她又问谁更好看。 祖母没有回答,我想她肯定非常无语吧。 我可是个男子汉,怎么能用好看来形容呢。 哎,对于那个成日揣着小镜子的小女孩,我真的很不愿意承认她是我的亲生姐姐。 娘亲,你别劝我了,就照实写吧。 括号:好吧…… …… 安顺十二年,三月初二,天气:阴 有没有发现字体忽然变得赏心悦目了呢,因为日记本终于由我本人来完完全全的掌控了。 这些日子来,我为了能早点得到日记本的独家管理权,一直苦下工夫学写字,今日娘亲考校过我之后,终于答应啦。 第一天亲自提笔写日记,还真有点激动呢,说点什么好呢? 嗯……我每天读书写字,吃饭睡觉,好像没什么新鲜的。 啊,忽然发现自己是一个很无趣的人呐? 这怎么能行呢,我才五岁啊! 不行,明日一定要做点新鲜的事情才可以…… …… 安顺十二年,三月初三,天气:雨 原本打算今日出门玩玩儿的,可没想到下了大雨,看来真是上天注定要我做一个无趣的孩子了。 娘亲不忍看我失落,特意让人拿了九连环过来让我玩儿。 可是这么简单的东西,我三岁的时候都不玩了好吗? 但见她一脸的关怀,我只有装作解不开的样子。 哎,做男人真是累。 …… 安顺十二年,四月初五,天气:晴 今天我和姐姐吵架了,闹的很不愉快。 事实上。我不是存心弄坏她的毽子的。 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因为错误已经酿成,而我当时也没有及时道歉。 有点后悔,但谁让我是个爱面子的人呢。 …… 安顺十二年,四月初六,天气:晴 今天娘亲哄着我跟姐姐道歉了,姐姐却不肯轻易原谅我,她说女孩子就要有点原则,不然会让人觉得她好欺负,对于她这种姐姐。我真的觉得好无奈。 事后。父亲对我进行了一顿教育,他跟我说,男人要面子不是坏事,但是勇于承认错误才是真汉子。做男人一定要有担当。 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但是他怎么会知道我昨日没有及时跟姐姐道歉。是因为我太爱面子的缘故呢? 我觉得有些七(忘了怎么写)跷。就问了他。 结果他跟我说是娘亲告诉他的。 这么说,娘亲竟然趁我睡着的时候,偷看了我的日记! 我很生气。找到了娘亲,娘亲见大势已去,倒是很真汉子的承认了错误,并向我道歉。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说了实话的爹爹当夜被赶去了书房睡。 难道说实话也有错吗? 我觉得他挺无辜的。 …… 安顺十三年,七月初七,天气:晴 又到生日了,今年已经六岁了,越长大越觉得生日没有意思。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今年的生日舅舅和舅母也从西陵特意赶了过来,他们也有了儿子,才刚满两岁,小小的胖胖的,走起路来还不稳当,一摇一晃的,像个不倒翁。 说真的,他嘿嘿笑的时候,看起来蛮傻的。 我小时候应当没他这么傻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不行,背地里说人坏话的习惯可不好,表弟,表哥我在这里跟你赔不是了。 其实你不算傻,就是胖了点儿。 …… 安顺十四年,六月十五,天气:阴 今天爹和娘吵架了,闹得整个晋国公府的气氛都很压抑,这还是我从出生到现在起,第一次亲眼目睹他们吵架。 原因好像是因为昕远叔叔送了娘亲一串玉珠。 送玉珠本没有什么,可是他是瞒着爹爹送的。 昕远叔叔的眼睛治好之后,也没有成亲,孤身一人的总会让人联想到什么,我从爹爹当时的言行中大约捕捉到了什么——他好像是吃醋了。 可是昕远叔叔一直没成亲的原因也不能怪他,实在是因为没有好姑娘愿意嫁给他啊。 哎,看来要从根源上解决家庭矛盾,还是得把昕远叔叔的终身大事给解决了才行。 找姐姐商量商量去,毕竟那是她干爹,她理所应答地要操心操心。 为了这个家,我也是挺不容易的。 …… 安顺十四年,七月初七,天气:晴 又到了我的生辰,只是这个生辰注定和以往不一样。 上次的玉珠事件之后,爹爹跟认真地跟娘亲道了歉,承认了自己的冲动,娘亲也跟爹爹道了歉,称自己不该接受单身汉的礼物。 从那以后,爹娘便联合起来,对昕远叔叔的亲事上起了心来。 昕远叔叔一定没有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大人办事到底还是比我们这些年轻人有效率,不过半个月的功夫,昕远叔叔就订亲了。 是个很爱说话的大姑娘,跟娘亲差不多年纪,但为什么一直没成亲便不清楚了。 今日她还跟着昕远叔叔一起来参加了我的生辰宴。 我听娘亲喊她“青舒姐姐”,好像是肃州人士。 一提到肃州,爹爹就多喝了两杯酒。 …… 安顺十五年,三月初五。 今日出城踏春去了,阿安舅舅和芝芝舅母也去了,他们的女儿灵灵已经十岁了,比我姐姐小一岁,可却比姐姐懂事多了。 回来的时候,姐姐一直追问阿安舅舅那样的性子是怎么追到这么漂亮的芝芝舅母的,娘亲便说起了一些往事来。 娘亲说,芝芝舅母当年投河自尽,恰巧为舅舅所救,之后二人互生了情意,且没有挑明,芝芝舅母跟随父母在回肃州的路上,因为想省银子所以没跟商队一起走,当时的天下不如现在太平,匪患十分嚣张,杀人越货,芝芝舅母的双亲在途中便是遭了这些人的毒手。 芝芝舅母为路过的镖队所救,带回了肃州。 后来消息传到京城,阿安舅舅便赶去了肃州,二人互相表明了心意,芝芝舅母为父母守孝满一年后,便嫁给了舅舅。 真没看出来,他们之间还有这样一段故事性十足的过往。 但从这个故事中可以看出,出门在外,银子不能省。 …… 安顺十六年,正月十五,天气:阴 又到了上元节,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我有些话想说。 我总觉得上元节对于我们家来说,不是一个简单的节日。 尤其是我懂事之后—— 每年的上元节,不管外面多热闹,纵是出去看花灯,爹爹也不带露一丝笑脸的。 清早起来,他和娘亲必然要去后堂上一炷香。 我问姐姐这是什么规矩,姐姐支支吾吾地摇头说不知道。 她实在太不擅于撒谎了。 但她不肯说,我也不能强逼,于是我只能自己查了。 今日我偷偷跑进了后堂中。 我才发现,这里竟然设了一个单独的小祠堂—— 香炉前,还放着一碗娘亲亲手做的元宵。 只是灵位上什么字也没有,不知道是立给谁的。 真是奇怪…… …… 这是我最后一篇日记,从那之后,便没有再写过了。 可是关于那个空白的灵位,我至今仍不知道是立给谁的。 这三年以来,这个秘密一直压在我的心头,让我十分好奇,却又不敢问爹娘。 原先已经不会经常去想了,可今日翻到这里,心头的疑惑不禁又重了许多。 我决定要找姐姐去一问究竟。 可她这个时辰竟然还没归家。 哎,姑娘大了心就野了,真是没有办法。 我只好原路折回去。 然在半路上,方才翻开到的日记内容一点点浮现在心头,想到日记中母亲对我的成长怀有的既高兴又失落的复杂情感,我忽然发觉我这随了父亲不善言表的性格竟是许多年来,也不曾跟她说过什么暖心的话。 虽然在我心中,她是最称职的母亲。 我想了想,决定去看看他们,陪他们说说话。 来到主院,却被告知他们出去游湖放河灯去了—— 合着应付完我的生辰,就都出去玩儿去了? 俩人都三十多岁了,还成天搞这些浪漫,真是让人很无语诶。 我望着漫天星辰,忽然又有了写日记的想法。 只是,我决定也像娘亲当年帮我写日记一般,帮她和爹爹写一份。 等他们老了之后再交给他们,也让他们回忆回忆人生。 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啦…… =========== 全文完。(未完待续。) 耽误大家一分钟的时间 美食计完本审核通过了,订阅本书三分之一的书友都有一张免费的完本满意票。 手机客户端目前不支持这个功能,大家可以用电脑登录起女生网,或是用手机浏览器登录网页版的起女生网,找到本书,在右上角原本投评价票的地方,它投上一票满意就可以啦。 因为这个数据对一本完结书来非常重要,所以麻烦大家抽出时间投给本书,为它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o(n_n)o谢谢。 咳,另外的话,非的新书再过几天就要上架了,大家可以开宰啦~ 再次谢谢大家的支持。 [bookid=676176,bookname=《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