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轮回处,再相见,生生世世,只为君牵 她曾经发誓: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楚沉砂这三个字都会伴随在楚墨身边,生死无悔,永不离弃! 可是现在,她死了…… 002你发誓,止此一生终你一世,不离不弃 燕国·蓟城 楚沉砂觉得若是连老天都认为她和楚墨之间的爱情是一朵无果的花,那么她来到这个乱世九州的世界或许算作是一种对楚墨一世英名的成全。没了她存在的那个世界,她的楚墨依旧会是众人仰慕的帝国最年轻的少將,是楚家最骄傲的继承人,是所有贵族小姐竞相追求的良人。 天空下着蒙蒙的细雨,落在春风摇曳的柳枝上被渡染了离别的哀愁。入了夜的街道上只有寥寥无几的路人撑着油纸伞快步的疾走,楚沉砂裹紧了身上过于宽大的石青色对襟长袍,一只手提着一盏发黄的灯笼,缓缓的走进一条幽暗的深巷里,巷道两边是高高的马头墙刷着惨白的呢子,古朴而深幽。 忽而一阵急促的喘息声窜进了楚沉砂的耳郭,她低下头借着灯笼昏黄的光看清脚下涓涓的血水,出于医者的本能便加快了脚步向着那声音的源头走去,过了几个转角,楚沉砂便猛的顿住,她猫般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躺在巷子中间的紫衣人,看着他慢慢展现在光线里的脸几乎停止了呼吸。 “小叔叔。”她轻喃,丢下灯笼便奔上去,手还没有触及到紫衣男子的衣角,露在空气中的颈项上便贴上了一把冰凉至极的薄剑,剑身闪着寒光倒映着她消瘦苍白的脸颊。 楚沉砂微微的抬起头,这才看清楚那隐藏在黑暗中握着剑的女子,一身束腰的黑色锦袍上满是被锐器割开的口子,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流着殷红的血,听着她沉重的呼吸声楚沉砂微微的皱眉,眼前之人显然是经过了一场连日的恶战,除了这露于人前的伤口之外只怕还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 “是留下你的舌头还是你的小命?”女子开口,气息紊乱,声音冰凉,戴着半边黄金面具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在楚沉砂打量她之时她却早已经将楚沉砂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初春的天气身上也只裹了一件极为宽大的夏袍,垂在地上的袍角沾满了泥土,像极了无处可依的小叫花子。可是即便这般卑微那漂亮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害怕的表情,浑身都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楚沉砂垂下头,心中计较了一番,似乎没有听见女子的话一般,只冷冷的看着躺在地上的紫衣男子陈述道,“你若不想死的话,我可以救你!” 楚墨听了楚沉砂的话半睁的眼微微动了一下,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扯动,语气温柔却凉薄,“是吗?”他笑,微微上仰着头与楚沉砂对视,然后继续道,“说说你的条件……救我的条件。”后面的几个字楚墨咬得格外的重,就仿佛是在讥讽他眼前这个小乞丐的不自量力。 楚沉砂拿开架在颈项上的薄剑,慢慢的蹲下身,看着那分外熟悉的脸声音不觉的便轻柔了几分,“我要你发誓——”楚沉砂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眼睛紧紧的盯着紫衣男子漂亮的紫眸,声音坚定而执着,“止此一生,终你一世,不离不弃!” 楚沉砂的话没有主语,楚墨却是听懂了,他眼眸深了深,复又将楚沉砂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审度了一遍,一扫初时的散漫,这一遍楚墨打量得格外的仔细,半晌他才开口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你知道我是谁吗?” 楚沉砂摇头,她会治好他的伤是因为医者的本能,但是她救他却只有一个原因。 “我不管你是谁,你只要告诉我,愿意或者不愿意。”楚沉砂说完想了想又怕紫衣男子误会她这是在借机要挟,便又开口说道,“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会治好你的伤。” 楚墨眉头一挑,听清楚了眼前这个小女孩子的每一个字眼,她说的是治好他的伤,与救无关。 看似慈悲为怀,却是凉薄得可以。 “记住,我叫楚墨,墨阳的墨。”楚墨看着楚沉砂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原本按住伤口的左手半举起来,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我楚墨发誓,止此一生,终我一世,不离不弃!” “主上……”楚墨身边的黑衣女子刚想阻止便听见楚墨一声不耐的呵斥,“闭嘴!” ‘楚墨’,楚沉砂动了动唇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心中一时不知是悲是喜,一样的脸,一样的名字,便像是宿命一般将她同楚墨紧紧的捆绑在一起。楚沉砂眼波微动,想了想才随手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个陶土烧制的小瓶子来扔给女子,冷声吩咐道,“给他流血的地方倒些,省着点,我可就这么点。” 也不是楚沉砂小气,实在是在这个贫瘠的九州大陆上要研制出速效止血药这东西,还着实是一件极为费功夫的事。在这个因为一点伤口便能流血而亡的时代,止血药便显得格外的弥足珍贵了。而她虽然是个法医,基本上只碰死绝了的尸体,不过有备无患总是让她觉得安心些。 趁着黑衣女子给楚墨上药的功夫,楚沉砂站起身将自己丢掉的灯笼又捡了回来,放在楚墨的身侧,借着微薄的光冷眼看着楚墨身上那一支穿胸而过的羽箭。一箭穿胸,却又避开了心脉,这射箭之人若不是故意放楚墨一条生路便是箭法还欠些火候,不过楚沉砂认为前者的可能性倒是更大些。 “啧啧……”楚沉砂眼珠转了转,纤细的双手在楚墨的胸膛比划了几下,然后她笑了笑,对着楚墨露出洁白的牙齿,“你有刀吗,借我用用。” 楚墨点了点头,想要抽出腰间的匕首递给楚沉砂时却猛然发现原本还流血不止的伤口已经止了血,他顿时瞠大双目狠狠的看向楚沉砂,复又想到了什么紫色的眼眸亮晶晶的闪着希冀的光。 楚沉砂顺着楚墨的眼神径直抽出了他别在腰间的一把匕首,只取下灯罩将匕首放到火上烤了烤进行消毒,对着楚墨胸膛的位置便是一刀扎了下去。顿时那迸射的鲜血溅在楚沉砂苍白的脸上,沿着她优美的下颌一直流到纤细的颈项,她看着楚墨深邃的眼眸挑衅的伸出小巧的舌头,快速的将嘴角边的血迹卷入口中,然后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楚墨微微愣了愣,而后笑道,“到真是个胆大的小丫头呢!” 楚沉砂撇着嘴有些赌气的哼声,“你还不是个胆大的男人!” 一边说着楚沉砂扯着楚墨衣服的手不由加重了力道,直到听见楚墨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嘶嘶’抽气声她才收了力道,看了看楚墨裸露出的胸膛上那因为她一刀而显现出来带着倒钩的箭头,然后快速的转动手中的匕首,只见那冰冷的匕首若活了一般在她手下快速的跳着舞,那被剔出来的银勾跌落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闪着血光。 “这里有血,楚贼在这边!”不远处响起的声音阴冷冷的,在寂静的夜里却是格外的清晰。 听着渐渐逼近的脚步声楚沉砂满意的咬断为楚墨缝合伤口的针线,低着头看了眼地上的血迹,也不等楚墨反应过来她拿在手里的匕首便狠狠的刺向了自己腹部。鲜血流出染红了她苍白的小手,楚沉砂忍着痛推了推楚墨咬着牙吼道,“还不快走!” 楚墨深深的看了一眼楚沉砂,撑着墙慢慢的站起身,对着黑衣女子伸出手,声音沙哑,却格外的动听,“走!”然后楚墨果真靠着黑衣女子掉头便向巷子的深处走去,一直到楚沉砂以为楚墨不会同她说什么的时候那消失在细雨中的声音才传入她的耳中。 “希望你能活着等我兑现承诺!” 看着黑衣女子扶着楚墨离去的背影楚沉砂倒在地上默默的叹了口气,她虽然是人人口中活死人肉白骨的魔医,可是天知道她这种舍己救人的行为能不能得到应有的回报。 虽然她下手时避开了命脉,但随着鲜血越流越多,她浑身的力气都消失殆尽。脚步声越来越近,楚沉砂抹掉脸上的血迹开始朝着来人处痛苦的嘶喊,“救命啊……救命……” “刚才这里的人呢?”一双格外纤细惨白的手紧紧掐住楚沉砂的颈项,声音暗哑而阴冷若死人的低喃一般。 “跑……那边……”楚沉砂剧烈的咳嗽着,一只手抬起伸出手指着楚墨二人离开的反方向,一只手狠狠的按压着流血的腹部,声音忽高忽低断断续续,令人觉得随时都会断开。 “是吗?”掐住楚沉砂颈项的红衣男子轻笑,眼眸扫过满地的银钩和楚沉砂用手按住的伤口,松开手站起身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去追!”说完不再看楚沉砂,抬步便向楚沉砂指的方向追去。 “救我……”终于得到呼吸的楚沉砂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用沙哑的声音呼救着。直到那群人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楚沉砂才将插入腹中的匕首拔出,然后掏出怀中的针袋抽了几根银针快速的扎入几个止血的穴道里,一气呵成之后她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冰冷的身体靠在湿漉漉的墙壁上眼神望看楚墨离开的方向。 她这算是侥幸骗过了那些人? “呵呵……小姑娘医术倒是不错。”不等楚沉砂回过神来,一双白皙的手便将她提了起来,入目一张分外妖娆的笑脸,却是寒气逼人,让人直从脚底寒到了心。 “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救自已一命?”红衣男子声音冰冷,嘴角一扯便将楚沉砂扔到在地,任由被楚沉砂用银针止住血的伤口再次流出鲜血来。“来人,将这小骗子丢到暗牢去!” 从红衣男子的声音再响起的那一刻楚沉砂就知道了,这是天要亡她!她垂在衣袖里的手指动了动,忽而想到了什么终是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她脸上扬起一丝莫名的笑意,对于燕国人人闻之色变的暗牢也没有丝毫的惧色。 慢慢的楚沉砂闭著眼,心中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若是这一次她还能活着,便是老天也不能再将她和楚墨分开了! 001你看,我们都姓楚,这或许便是宿命 半月后 燕国的三月草长莺飞、落英缤纷,傍晚的西子湖畔青青杨柳随风摇曳,漫天柳絮飘洒,夕阳西下洒下的金光渡染了整片的江水,装饰华丽的游船上十二个碧衣女子梳着元宝髻双手摇着桨橹,随波而动,仿若含羞睡莲拨人心弦。 岸上的书生不停的吟着‘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1]忽而看到那船上摇船的一排碧衣女子竟是痴了一般,想着那《诗经》里的诗句,猛然高声颂起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2] 而那些碧衣女子仿若未曾听见一般,只专心的将船摇到湖水中心才停罢,然后一手倚着桨橹站在船头犹如迎风招展的碧绿青莲,飘飘若仙。为首的碧衣女子将手中的桨橹挂在船舷边,然后步态袅娜的走进船舱,目不斜视,一直走到站在窗前的紫色身影前才匍匐在地,谦卑若信徒一般,“爷,对面便是文昌侯的游船了。” 男子双手后背着,眼睛始终望着窗外江面上另外一艘豪华的游船,那里灯红酒绿、姹紫嫣红,美人吟唱、舞姬翩跹,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仿佛半月前为了扳倒他而在蓟城上演的阴谋诡计、险境暗杀皆是幻境一般,被血洗红的蓟城一眨眼便又恢复了它昔日的光彩。 “喔。”紫衣男子想着对面那游船上此时的情景,沉默了一下问道,“碧衣,你说他们这是在庆祝本相劫后余生还是他们的死期到了呢?” “奴以为,文昌侯等定是以为爷埋骨荒野了。”碧衣低着头轻笑着陈述道。 “嗯。”紫衣男子觉得碧衣说得颇为有道理不由赞同的点了点头,忽而又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若是本相突然在他们的庆功宴上,也不知那些文人雅士会是个怎样的脸色!” 碧衣想也未想便直接回道,“定是丢盔弃甲如丧考妣。” “嗯,将欢乐建立在旁人的痛苦之上,本相最是喜欢了!”紫衣男子低声重复了一遍,慢慢的转过身将目光移到另外一边矮榻上昏迷了数日的女子身上,低声嘀咕了一句,“不会咽气了吧!” 碧衣眼角扫了一眼矮榻上的女子,想着那日将她从水里捞起来时爷欢喜的表情和连日来爷细心的照顾,脸上表情喜了喜,声音微微的上扬,“姑娘好福气,自是会洪福齐天的。”说完默默的起身退出船舱。 睡在矮榻上的昏迷了数日的楚沉砂感觉到自己被一道温暖的金光包围着,她咳嗽了一声将憋在胸腔中的一口淤血吐了出去才喘过气来,周身火辣辣的痛着,脑袋里无数的片段却似放电影般一股脑儿的向她涌来。汤匙般大小专挖人眼的铁勺、浸了辣椒水的鞭子、烧得绯红带钉的烙铁、像刺猬一样沾了蜂蜜的针床,爬满老鼠蟑螂的暗牢、堆在角落发霉的稻草垫、泡在酒瓮四肢全无的美女人彘,满耳的哀叫痛嚎声以及穿着红衣妖娆如毒蛇一样的男子。楚沉砂揉了揉太阳穴慢慢的睁开眼,眼前白茫茫,看不真切。她勉强的用一双肿成猪蹄一般的手撑起身,也不管眼睛看不看得见,身体便疯了似的从榻上滚了下去。 她还活着! 她要逃出这个鬼地方! 楚沉砂这样告诉自己,她要活着,她要逃出暗牢好好的活着! “嗵——” 那站在窗前的紫色人影听见声响不由回过头来,然后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轻哼,“原来还没咽气呢!” 楚沉砂趴在地上,抬着头像声源出望去,那紫色锦袍上用金线绣成的牡丹花闪着金光,晃得她眼花,仰着头看了半天也没看清说话那人的模样。手掌下是软绵绵的地毯,空气里的恶臭和血腥味被淡淡的花香取代,楚沉砂微微发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已经离开了那个暗牢。 “觉得自己命硬,死不了是吧!”楚墨冷嘲道,身形一晃便走到了楚沉砂身边,一抬手便又将她扔到了榻上,也不管会不会伤到她,扫过她的目光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 “我还活着?”楚沉砂想起那酒瓮里的人彘用腹语说的话,心中微紧,而人彘趁着看守的打盹时从嘴里吐给她的药丸,当时她只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吃下去,竟不想那药丸真是能使人呈现短暂休克的假死药。她说话的声音十分的沙哑,许是长时间的昏迷导致,她才说几个字,便觉得喉咙也似起了火一般,难受的紧。 “你以为我是在同尸体讲话吗!”听了楚沉砂的问话楚墨脸上有些僵硬,他扯了扯嘴角,不由冷声嘲讽。不过想着将她从水里捞起来时的样子,楚墨心中不由得庆幸他沿着水路又将她寻了一遍,不然她哪里还有命活到现在。 “水……”楚沉砂伸出手,勉强的挤出了一个字,然后闭上眼,让眼睛慢慢的适应周围的光线。 楚墨看到那理所应当向他伸出来的一只手时愣了一下,觉得那丫头是被人收拾一顿把脑子弄残了,竟然敢让他端水给她喝! 楚墨顿了顿,看着楚沉砂那一副因为救他而被人折磨得惨兮兮的模样,便大度的原谅了她这无礼的要求,好心情的走到紫檀木的雕花大圆桌边拿起一个茶盏倒了半杯水端到了楚沉砂的面前,也不说话,顾自的将茶盏往楚沉砂的面前一伸,等着她自己接过去。 楚墨低着眉眼看着一脸享受的楚沉砂,深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些许的不耐,但是他却没有收回手或者出声催促还未恢复视力的楚沉砂。 楚沉砂伸着手摸索了半晌也没有摸到杯子,觉得这人是存心戏弄她,心中顿时生出些许的愤怒。想她上辈子虽然是个脾气古怪不讨人喜的女法医,整日面对的不是尸体就是罪犯,但对于他们她从来向来都是耐心的温柔以对的。不像火爆脾气的…… 楚沉砂猛的一顿,想着那金色的微光中模糊的紫色身影不由同记忆中的人贴合。闭着的眼睛慢慢的睁开,向着那紫色的身影看去,一张即便是化作灰她也不敢忘记的脸在她眼前慢慢的放大。 “楚墨!”她大恫,藏在心中的那个名字便脱口而出,多日来说受到的委屈与折磨潮涌似的滚来,令她不由向楚墨扑去,一双细长的胳膊紧紧的缠着楚墨的腰身,将头埋在他温热的怀中,连碰倒他手里端着的茶水也不知。 楚墨看了看怀里的毛茸茸的脑袋又看了看手中的茶杯和锦袍上被茶水打湿的一片,眉头不由紧皱,抬起眼仔细看着眼前这张稚嫩的脸,然后将手中的茶杯随意的向身后一丢,落到铺了厚厚一层地毯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楚墨挑起楚沉砂的下颌,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说出来的话却是格外的温柔,犹如春雨绵绵一般,“看来没傻,还记得我的名字。” 楚沉砂浑身猛的一僵,眼睛环视了一遍周围古色古香的布置似想起了什么迅速的松开手,身体坐回到榻上,躲过楚墨那双过分凉薄的手,目光回到楚墨那张分外熟悉却只剩陌生的脸上,一时心中涌现百般情绪难以言说。 她双手扶着头,难受的轻轻低诉,“我头晕。”也不看楚墨那一脸玩味的表情,说着便又躺了下去,即便是碰到身后的伤口楚沉砂也只是咬着牙忍过去,不再发出一点的声音。 楚墨想起那夜她让他发誓时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又瞧着此时楚沉砂那一副失落的表情不由嗤笑,好心情的坐到了矮榻上,声音低沉了几分,“你放心,当日你即救我一命,我承诺与你之言便绝不会背弃。”说着楚墨抓起楚沉砂臃肿的手,恳切的道,“只要我楚墨活着一日,便会照顾你一日!”楚墨想着不过是养一个半大的孩子,平日里惯着宠着便是了,也不是什么难事,也只当是再给府里添一个小主子罢了。 听了楚墨的话楚沉砂猛的坐起身一把抓住楚墨胸前的衣襟,雾气缭绕的大眼认真的看着楚墨咬着牙说道,“楚墨,你若是敢骗我,这一次我一定宰了你!” 楚墨听了楚沉砂的话紫色的眼眸不由更深了几分,想起那夜她救他时那凌厉熟练的身手嘴角不禁微微的上扬,低着眼眸看着楚沉砂抓着他衣襟的手,红彤彤的五根手指因为擦了药膏像是刚出锅的红烧猪蹄,闪着油光,楚墨闷声笑着,身体也轻微的抖动起来,“若是这双手不是红烧猪蹄的话,你的话兴许我会觉得更有说服力一些!” 楚沉砂收回手,仔细打量起楚墨来,一样的名字,一样的脸,连说话时不自觉上扬的眉角都一模一样,但是楚沉砂却知道眼前这个如妖孽一样的男人不是她那在军营长久磨砺才锻炼得如钢铁一般坚毅的小叔叔。 这是十六国争乱战火连天的九州大陆,是世家割据诸侯鼎立的乱世战国,是封建帝制一人决断万人臣服的奴隶时代,是只有她一个人踽踽独行的金戈异世。 楚沉砂莫名的沉默让楚墨微微皱了皱眉,比起哀怨失落的她,他更欢喜见她恣无忌惮指手江山的样子。楚墨找了个话头便伸出手指戳了戳楚沉砂的后背,语气里带着放松的惬意,“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楚沉砂。”楚沉砂闷闷的回了一声,后背的伤因为楚墨的触碰嘶嘶的痛着,她却早已经习惯不再将痛喊出口了。 “楚沉砂……”楚墨喃喃的将楚沉砂的名字重复了一遍而后嘴角才勾出一丝笑意,“楚国的国姓!呵……你看,我们都姓楚,这或许便是宿命!” 天色越来越暗沉,游船上歌姬唱的小曲慢慢的响起。楚墨见楚沉砂垂着眼,似在思索什么,不由伸出纤长冰凉的手指缓缓的抚摸着楚沉砂骨骼分明的脸颊,一把推开矮榻上方的窗户,眼睛看着那不远处的游船满是嘲讽的道,“知道那唱曲的游船上坐着的是谁吗?” “是谁?”楚沉砂正想着怎样才能报这血海深仇,对于楚墨的话也没有听进去几分,敷衍的应了一声,管那人是谁,也与她没有多大的关系。 楚沉砂这样的反应似乎令楚墨极为的不乐意,他不由站起身一把抓住楚沉砂的手也不顾她身上的伤,猛的将她从矮榻上扯下来,口中讥诮道,“怎么,去鬼门关喝了那孟老婆子的汤,忘记这血海深仇了!” ------题外话------ 注:[1]选自《诗经·小雅·鹿鸣》 [2]选自《诗经·国风·秦风·蒹葭》 002别人怎么欺负你,你就怎么欺负回去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1]抱着琵琶坐在船舱正中央弹唱的歌姬上身只穿了一件乳白色绣花牡丹肚兜,露出雪白的裸背来,在点满烛火的船舱里散发着莹洁的光。 “此次能够斩杀楚贼,全赖侯爷周全计谋,周生敬侯爷一杯!”穿着青布衫的书生双手端着一樽酒站起身对着那坐在上首的男子躬了躬身才仰头一口饮尽。 “蓟城方圆百里都搜查之后还不见楚相的踪影,先生以为楚墨真被我们杀死了?”说这话的人乃是坐在席末的刑部令史[2]段烛阴,此人样貌长得颇为美艳,只是说话间透着一股阴森的寒气。他生了一双狭长的凤目,黛眉斜飞入鬓间,一只手端着酒樽懒洋洋的站起身半眯着眼将在座之人一一扫过,然后嘴角含笑,看向那坐在上首之人,眼波流转之间自有一股别样的妖媚之气。 坐在上首的男子听了段烛阴的话觉得耳边歌姬唱的曲调越发的悲苦起来,方正的脸上渐渐染满了阴翳,左手一巴掌拍在黄花梨木的方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右手便将手中滚烫的茶杯一股脑儿的掷向抱着琵琶唱曲的歌姬,顿时歌舞升平的船舱顷刻之间便肃静了下来,两边盘膝而坐的士族子弟互相看了看,具是幸灾乐祸的看向依旧歪着身子嘴角含笑的段烛阴。 “小玉若是不愿意为我等献唱,大可离开,念在昔日情分本侯绝对不会为难于你。”坐在上首的男子便是人称‘小孟尝’的文昌侯渠伯纠,只见他穿着一身乳白的对襟长袍,长发束冠,玉面红唇,模样虽然长的极为普通却浑身透着一股书卷儒雅之气,说起话来温和有礼,语态祥和,一双细长的眉眼不时的眨动,闪着灼人的光芒。 那名唤小玉的歌姬一听此话也顾不得脚下碎开的茶杯,砰的一声便跪了下去,顿时下身素白的襦裙上点点血红堆叠像是傲雪红梅一般次第绽放,“侯爷……李公子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绝不会因为口角之争便杀害侯府管家的……求侯爷大恩大德放过李公子吧……” “侯爷……”站在文昌侯身后男子听了那歌姬的话上前走了两步,俯身在文昌侯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此人相貌清俊却留着一把墨黑胡须,说话间不时的用右手捋着胡须,正是文昌侯坐下三千谋士之首有‘美髯公’之称,自号竹溪山翁的第一谋士张燎,只见他穿着一身锦绣对襟黑袍,腰间系着玉带,即便是半躬着身,却也是不卑不亢难掩风流孤傲之气。 “杀人偿命,古来有之。李逸用八两二钱重的惊堂木砸死本侯府上的管家,人证物证俱在,小玉莫不是要本侯枉顾朝廷律法!”文昌侯渠伯纠抬起手,看了看垂着的衣袖上绣着的青翠修竹,眉毛抬了一下掩饰住眼底的不屑,脸上却故作出一副正义的表情看着跪着的霍小玉。正欲对那跪着发抖的霍小玉说些安抚的话时游船便猛的一阵晃动,烛台倾倒,船舱内陷入一片黑暗,船内乐姬顿时四处乱窜发出刺耳的尖叫。 文昌侯依旧盯着那跪着的霍小玉,脸上并无一丝的慌色,想着张燎说的关于李逸的供词,黑暗中那一双细长的眼眸中不由散发出灼亮的光芒,犹如狡猾贪婪的饿狼一般。 十年前,先皇慕容哙欲一统西南成就一番宏图霸业,亲率三十万大军征伐南夷十荒,起初大军势如破竹连夺南夷十七座城池,逼得南夷国主不得不签下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的停战国书。致使先皇喜狂妄自负,听信佞臣之言让南夷国主献上苍山女巫作为永降燕国的贡品,谁知触怒苍山女巫,顷刻间形势逆转,停驻在苍山千里之外的三十万大军在一夜之间全军覆没。先皇慕容哙震怒带着天策十八骑独闯苍山报仇,却因触动苍山机关无意得到了苍山藏宝图,在逃离时被苍山女巫重伤跌落悬崖,意外遇到自称列游周国的学子楚墨,得其相救才侥幸逃过一劫。 而这张传言累积了南夷十荒千年财富的藏宝图却被慕容哙一分为二,一半传给继位的新帝,一半则送给了离宫的宠妃霍小玉。 渠伯纠端正的脸上慢慢的浮起一丝得意,他卧薪尝胆布局七年,如今霍小玉手中的半张藏宝图即将得手,让他此时放过那李逸,渠伯纠嗤笑,怎么可能? 不过片刻船上的烛火又被点亮,而出去探查的几个侍卫也回了船舱,只是身后却跟着十二个身姿窈窕面若桃花的碧衣女子,众人一看,面色具是惨白,赶忙站起身颤颤巍巍的看向入口处。 “既然是贵客到访,文来再此恭迎了!”文昌侯渠伯纠掸了掸衣袖,掩下眼底翻过的风云,脸上立即便换上了一副喜悦至极的表情站起身向入口走去,只是路过那跪着的霍小玉之时眼眸沉了沉,跟在渠伯纠身后的张燎迅速点住了霍小玉的穴道挥手让侍卫将其抬到了屏风之后。 “坊间传闻文昌侯门下食客三千,今日一见这小孟尝之名倒是名不虚传啊。”楚墨从分两边站的十二个碧衣侍女中走出,声音爽朗略带戏谑,紫色的眼眸看似不经意的将船上众人都一一扫过,然后将跟在后面慢吞吞的楚沉砂一把扯到了身边,亲昵的将她身前的一缕头发绾到耳后。 渠伯纠身体绷得笔直,细长的眼睛看向楚墨身后的楚沉砂之时暗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不减,“无非是文来闲来无事邀了一些友人谈谈诗文,倒让丞相见笑了。”说罢抬起手向着楚沉砂指了指,语气温柔如春水,“都说相府三千美人个个绝色,想不到还有这样一位清秀佳人!”言语中不乏讽刺楚沉砂样貌清寡之意。 楚沉砂拧着眉头,斜着眼瞥了眼那为首的男子,又垂下眼瞄了瞄自己这副小身板。心中更觉愤愤不平,她只是年岁小,模样还未长开,过些年岁必定也是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俏佳人的。 楚沉砂坚信。 楚沉砂抬着头站在楚墨的身后,睁着一双大眼狠狠的瞪着渠伯纠。忽而她眼目一转便看见了站在船里的段烛阴,目光速沉,想起此人正是那夜将她捉去严刑拷打之人,正欲对楚墨说些什么时便见楚墨轻轻的拍了拍楚沉砂紧紧抓着他胳膊的手。 “文昌侯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了。本相的养女仙姿绰约,自是那些卑贱歌姬所不能及的。”楚墨脸上笑意顿收,声音微冷,也不等文昌侯接话便又接着说道,语速微快,似乎极为不耐。 “本相这女儿自幼身体不好,一直偏居江南修养,前些时日本相遣人接她上京之时,却被侯爷手下之人安了个杀人犯的名头给劫了去。”楚墨说着顿了顿,眼睛一一的从众人身上扫过去,直到落在最后面穿着一身朱红衣袍的段烛阴身上之时才停下,眉角上挑带了一丝恶意的趣味,“沉砂虽不是本相亲生,但若是她被人欺负了一点,本相也是会十倍的欺负回去的。段令史你说呢?” 众人暗暗的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这才将目光都转向了那倚在门边朱红色衣袍大敞,露出胸前春色却仍旧毫无自知,只一手提着半壶梨花酿自斟自饮的段烛阴身上。 见众人都看向了自己,段烛阴才冷笑一声,半眯着眼,似醉非醉的说道,“丞相所言极是,自古可怜天下父母心,若是臣下的子女被人欺负了去,也定是要十倍还之的。” “哈哈,所言极妙!”楚墨点头大笑道,看向渠伯纠之时紫色的眼眸又深了几分,“文昌侯最是个遵守古礼之人,应是会体谅本相这为人慈父的可怜之心吧!” 渠伯纠不知楚墨话中何意,却只能尴尬的收回自己的手,点了点头应道,“自是。” “那么沉砂,你可要看好了,可别落下了谁。”楚墨从怀中掏出一柄镶嵌满宝石的短剑抓起楚沉砂的手,放到她手上,声音轻缓一字一字的叮嘱道,“记得先前我是怎么告诉你的吗,别人怎么欺负你,你便怎么欺负回去。切莫担心弄死了谁,本相今日便在这里看着,便是天塌下来,也有为父给你撑!” ------题外话------ 注:[1]选自《诗经·国风·郑风·风雨》 [2]文中官员制度为三省六部制,其中刑部分为:刑部主事四人,都官主事二人,比部主事四人,司门主事二人。刑部令史十九人,书令史三十八人,亭长六人,掌固十人;都官令史九人,书令史十二人,掌固四人;比部令史十四人,书令史二十七人,计史一人,掌固四人;司门令史六人,书令史十三人,掌固四人。令史为从八品官职,身份低下,为士人所不屑。 001推荐基友滴《鬼王爷的绝世毒妃 她是现代黑白皆惧的修罗毒医,翻手掌黑,覆手控白,微微一笑,杀人无声! 她是泽国世族白家的嫡女,却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第一恶女,一朝身死,举国欢庆! 当她穿越而来,昔日的恶女究竟迷了多少人的眼? 她是白琉璃。 他是百姓口中的鬼王爷,传闻,鬼王爷红瞳紫发青面獠牙,丑陋至极,可怕无比。 传闻,鬼王爷的眼睛会杀人,只要被鬼王爷看过一眼的人,必会在暗夜暴亡。 传闻,鬼王爷只在暗夜出现,从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是名副其实的妖瞳鬼王! 又有谁知,那一双在暗夜睁开的眼睛深处,是何等的惊华天下。 他是百里云鹫。 * 当某一天,鬼王爷要十里红妆迎娶第一恶女—— * 【传闻,这是聘礼】 “琉璃要何聘礼才肯嫁本王?” “白小姐说,她要的聘礼,王爷给不了。”下属不安。 “说吧。”鬼王爷淡然。 “第一,王爷的血。”下属惴惴。 “然后?”鬼王爷抬眸。 “第二,王爷的肉。”下属额冒冷汗。 “还有?”鬼王爷挑挑眉。 “第三,王爷的……眼睛……”下属颤抖擦汗。 “好,下聘。”鬼王爷拍板。 * 百里云鹫:有他在,谁也休想动她半分。 白琉璃:谁若欺他害他,性命来偿。 * 一对一宠文,男女主身心干净,男强女强,强强联合,后有机灵萌宝宝,无误会无小三,放心跳坑。 链接:http:///info/555671。html 003爹爹再为你寻一副好皮囊如何? 听着楚墨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是她的养父时,楚沉砂的眉角不自然的皱了一下,然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瘦弱的身板,便也沉默的没有做声,只掂了掂楚墨放到她手里的短剑,不由得拔出来瞅了瞅,只听见耳边一阵嗡嗡之声犹如龙鸣,文昌侯心中大惊看向楚沉砂手中之剑时目光不由复杂起来,别人不知,他却是知道那柄短剑正是当年先帝赐给丞相楚墨,有“蛟分承影,雁落忘归”之称的帝剑承影剑之中的藏剑——含光剑[1]。 文昌侯脸上刻意挤出来的笑意慢慢的收敛,细长的眉眼里闪过一丝狠辣,迎向楚墨探究的目光之时又立即恢复如初,但是他心中却是明白,楚墨将‘上斩昏君下诛佞臣’的帝剑交给楚沉砂的用意,只怕是要杀鸡儆猴,给他敲敲警钟。 楚沉砂拿起含光剑出于法医的本能轻轻的在虚空中挥了挥,只见烛光中一道白色的光影一动,那光影所过之处的桌椅、屏风皆是化为碎片,楚沉砂心中不由暗自赞叹,好剑!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倒是这剑鞘,用这些光彩夺目价值千金的珠宝镶嵌倒是显得俗气了。 “小……爹爹,沉砂知道了。”楚沉砂对着楚墨认真的点了点头,对于顶着同她小叔叔一样脸皮的楚墨这护短的行为极为的满意,拿着手里的短剑也不管众人那如丧考妣的白脸,猫儿一般的灵活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圈,便迈着小步向那倚在门边的段烛阴走去。 对于段烛阴这样极为美貌的男子,楚沉砂踏上船之时的第一眼便看见了,别说他还穿着一身潋滟的红,便是化成了灰她想自己也是能将他的骨灰从泥堆里给扒出来的,毕竟那记忆中的极刑实在是让她刻骨铭心。 见楚沉砂越过自己径直向段烛阴走去文昌侯的脸不由的白了一下,他正欲阻止便被站在身后的张燎一把扯住了臂膀,文昌侯见张燎摇头,细长的眉眼亮了又暗,终是恢复了平静。 楚墨看见文昌侯将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去,不由深深的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张燎,邪魅的笑了一下便将目光转回到楚沉砂身上。他的小猫咪,也是时候该亮亮自己的爪子了! “小姐可听过一句话?”段烛阴放下酒壶,抬起狭长的凤眼,细长的手指往文昌侯的位置一指,嘴角上挑笑意似萃了毒液一般,“狡兔三窟,仅得免其死耳。今有一窟,未得高枕而卧也![2]” 段烛阴此话一出,船上几个参与了此次绞杀楚墨行动的人脸上具是一白,皆怒目而视之。楚沉砂顺着段烛阴的手指,淡淡的瞥了眼一脸从容的文昌侯,然后回过头一脸兴奋的看着段烛阴,用狡兔三窟来告诫她即便这一次逃过了一死,只要幕后主谋不除,也终难高枕无忧。 俗话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楚沉砂眼角扫过楚墨那一身华贵的紫衣,心底冷笑,即便楚墨不帮她,暗室之仇她也会亲手讨回来! “不知段令史可又听过一句叫做‘凤凰浴火,涅槃重生’的话,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那些欠我命的人都必将用血来偿还。”楚沉砂将嘴唇凑到段烛阴的耳边,一个字一个字慢悠悠的说着,仿佛透过这便能将那郁结在她心底的怨恨发泄而出般。 她从来就不是个宽容大度的人,有仇必报,也是她的本性。 “你不过是一条渠伯纠豢养的狗,今日我便是将你碎尸万段了,他为自保,连眉头都是不会皱一下的。”说完楚沉砂也不管段烛阴的反应,只站直了身体,拿起短剑看了眼剑身上倒影出的那一双狡黠的眼眸,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将剑尖从段烛阴的喉咙沿着肌肤慢慢的下滑,拉出一条用鲜血浇灌的生命之路来。“你信吗?” 段烛阴脸上始终灌满了魅惑的笑意,就像一只不知疼痛慵懒而高贵的豹子一般,冷眼看着楚沉砂用那柄象征着权利的帝剑在他胸前划出一条血淋淋的线。 “我信!”段烛阴几乎是未经思考便立即回答了出来,只是他看向不远处站着的文昌侯时狭长的凤眼终还是暗淡了一下,不过片刻,便立即有恢复了那明艳而灼人的亮度。 “昔,沉砂翻阅古籍时看得一趣闻,讲汉广川王刘去喜好‘生割剥人’[3],段令史乃是刑部令史,必然知道这‘生割剥人’乃是何刑?”楚沉砂说着将滑动的短剑停在段烛阴的肚脐处,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段烛阴,仿佛真的就是一个讨教学问的士子般。 段烛阴愣了下,意外的看了一眼楚沉砂,却是不慌不忙的解释道,“小姐敏而好学,不耻下问,难怪小小年纪便得丞相宠爱。”段烛阴加大了音调,说着丹凤眼有意无意的瞥过脸色苍白的文昌侯,“这‘生割剥人’乃是古十大酷刑之一。将犯人捆绑与柱上,剥的时候由脊椎下刀,一刀把背部皮肤分成两半,慢慢用刀分开皮肤跟肌肉,像蝙蝠展翅一样的撕开来,这样被剥的人要等到一天多才能断气。” “哎呀,太用力了呢!”楚沉砂皱眉,将短剑收回,盯着段烛阴胸前那一条血线,露出无辜的表情来,然后满意的扫过周围一脸惨白的众人,急步走回到楚墨的身边抓着楚墨的衣袖便一脸埋怨的说道,“爹爹,段令史受伤了呢!沉砂听闻易容之术乃是取活人之皮添之膏药覆与脸上,本想取一副皮囊试试这易容之术,哪知沉砂年幼竟没有控制好力道,这好生生的一副皮囊竟成了瑕疵品。”说着楚沉砂将头埋进楚墨的胸膛里,从衣缝里露出两只眼睛狠狠的盯着脸色铁青的文昌侯。 楚墨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淡淡的看了眼边上那几个胆小的士子早已经吓得瘫软在甲板之上,更甚者当场失禁,特别是文昌侯那一张惨白的脸,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极为的好看。 “那爹爹再为沉砂寻一副好皮囊如何?”说着楚墨一双紫眸便真的开始在船上重新寻找起来。 再寻一副?楚沉砂看了看手中的短剑,猫一般的眼目中绽放出一道亮光来,她抬起头看着楚墨高兴的点了点头,她从医二十余年,解剖过无数的尸体,活剥人皮她还真没有干过呢! “楚丞相未免信口开河了!”文昌侯几乎是咬牙道。 “本相乐意!”楚墨笑道,眼中划过一道狠戾,“更何况本相一直便是个有仇必报的,没道理被人摆了一道还不了了之,文昌侯你说是吗!” ------题外话------ 注:[1]:出自《列子·汤问》承影剑与含光剑、宵练剑并称殷天子三剑,故承影剑称之为帝剑。相传其出炉时,“蛟分承影,雁落忘归”,故名承影,后有由春秋时卫国藏剑名家孔周收藏。 [2]:出自《战国策·冯谖客孟尝君》意思是狡兔三窟才免去死亡危险,你只有一处安身之所,不能高枕无忧。 [3]:出自《满清十大酷刑》中剥皮,刘去汉景帝曾孙。 004水中恶鬼,人间修罗 文昌侯脸色一白细长的眉眼眯成一条缝,看着楚墨许久不说话,一张老实的方脸陷入橘色烛光的阴影之下,透着一股阴森的寒气。 楚沉砂暗暗的打量着渠伯纠脸上不断变换的神情,嘴角微微的上扬了一下,然后抬着头看着楚墨那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更加觉得这样的楚墨像极了那笑里藏刀的地狱修罗,一挥手一眨眼都是血流成河、浮尸千里。 楚沉砂抓着楚墨衣袖的手紧了紧,将整张小脸都埋进楚墨的锦袍里,空气里满满都是暴虐嗜血的气味,她的心自来到这里却从未有一刻如此时般放松。 “即是如此,那小姐认为本侯这幅皮囊如何?”文昌侯咬着牙脸上依旧是讪笑,只是一双凌厉的细目灼灼的看向楚沉砂,如同吃人的饿狼盯着肥美的小羊一般。 楚沉砂嘟着嘴从楚墨的袖子里不情愿的露出半张小脸,猫般的眼睛将渠伯纠从头到脚都扫了一遍之后嫌弃的直摇头,“浓眉细眼,七长八短,良莠不齐,中下之姿,尚且不能入眼!”楚沉砂认真的评论着,眼睛肆无忌惮的看着渠伯纠。 说来在这以艳丽妖娆之姿风靡的九州,渠伯纠这端正、老实的长相确实算不上好看,楚墨看着渠伯纠一瞬间被气得发青的脸只觉得自己是捡到了一个活宝贝,明明是一只咬人的豹子却偏偏故作出一副乖巧小猫的样子来,像极了他府里养的那只小花豹。 楚墨讪笑着摇头,还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货! 但他却偏偏喜欢的紧。 “黄口小儿,目无尊长,不堪大用!”渠伯纠摆正了身体,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嘴里却是狠狠的将楚沉砂批断了一番。要知道九州大陆崇尚道学,又极为看重出身品貌,若是得了长辈这般的评价,便会受到整个贵族世家的白眼,终身被排挤在世家之外。 楚沉砂瞥了瞥嘴,觉得这文昌侯不仅模样长得不好看连心胸也是极为狭窄,“垂垂老者,小肚鸡肠,枉负贤名。”若是论起毒舌,楚沉砂觉得无人能够赶超她的境界了,前世里她就是因为这张刻薄的嘴,成了孤家寡人我行我素的代名词。 “呵呵……”楚墨大笑,凤目轻轻的扫过一脸淡定的张燎,一只手缓缓的抚摸着楚沉砂有些微乱的头发。 “你……?”渠伯纠气结,抬高了声音,发白的脸上一双狭长的细目快速的扫过船上一闪而过的罗网暗卫然后回到楚墨的身上,语调高亢充满了正气,“这是天子脚下,楚墨你若妄想只手遮天,逾越皇权,本侯便是拼得一死也不会臣服于你这乱臣贼子之下!” 楚沉砂撇嘴,说不过她便转移话题,觉得甚是没有意思。她不知道楚墨是不是真的有只手遮天的权势,不过历史的经验告诉她以正义之士自居的人要么迂腐如顽石,要么贪婪如饿狼。这文昌侯能在天子脚下豢养三千食客,还博得一个招贤纳士的贤名,若说他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楚沉砂便是穿越来没带脑子也是不信的。 “哈哈……”楚墨收回抚摸着楚沉砂的手大笑着抬起紫色衮金边的衣袖遮住半张俊美的脸,鹰隼般的凤目猛的盯住渠伯纠一个字一个字的缓缓说道,“即是乱臣贼子,本相今日便只手遮天一回。” “留下这几个,其他人格杀勿论!”楚墨放下手,纤长冰凉的手指在虚无的半空中轻轻的点了几下,仿佛在弹奏一首动人的乐曲。只一眨眼的功夫,楚沉砂便看见原本守在船舱外的十二个碧衣女子若疾风一般快速的掠过那不幸被楚墨索命的几十个人,满耳尽是利器划破肌肤清脆而动人的声音,她猛的吸了一口气,鼻尖萦绕的尽是鲜血肆虐的馨香,想起那些在暗室暗无天日的折磨,她握在手里的短剑紧了紧,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干涩的嘴角。 然后睁着一双明亮的双眸饥渴的看向那些尸体,眨了眨眼,好想冲上去全部开膛破肚,怎么办? 怒目瞠视的脑袋‘碰’的一声从身体上脱落,滚落在渠伯纠的脚边,充血的眼珠对着渠伯纠惹得他惊慌的大退了好几步,然后胃中一阵的翻滚甩开张燎的手便冲到一边呕吐,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楚墨,你以为本侯真怕了你不成!”渠伯纠圆润宽大的手指着楚墨,微胖的脸上惨白一片,一双细长的鼠目里满是血丝,狠狠的盯着楚墨,若一头怒极了的野兽。 “侯爷若是不怕本相,大可将性命置之度外,全力拼一拼嘛!”楚墨左边的嘴角一扯也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大刀扔到文昌侯的脚边,也不管他一张脸如何的惨白,只垂着眼将那船舱里被砍下来的脑袋挨个看了一遍,然后将手又放回到楚沉砂的脑袋上,轻轻的揉了揉,语气温柔却不带一丝的人气,“本相见沉砂看得这般痴迷,不若将这些脑袋都带回府给你做球踢,如何!”说着楚墨眼角一挑扫过渠伯纠猛烈颤抖的身体,嘴上的笑意越发深刻起来。 果然还是旁的人不快乐了,他才会觉得欢快! 楚沉砂回过神看了看船舱上那几个还流着血冒着热气的脑袋,然后在楚墨的不断抚摸之下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别开头躲过楚墨不停抚摸着她脑袋的手,脸上的表情严肃,想起游船周围那几道黑影语气格外的肯定,“虽为犬牙,但死者为大,应葬于湖中!” 虽然湖里的泥巴是少了点,不过总比死无全尸好吧,顺带着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来毁尸灭迹,让他们也尝尝被丢进湖里的滋味,那感觉她可是至今记忆犹新啊!楚沉砂默默的想着,也没有注意到她这一句话之后船上还活着的人瞬间变化的脸。 楚墨先是看了看被楚沉砂躲开了的手,抿了抿唇,眼里蒙上一层寒雾,听见楚沉砂的话后嘴角不禁微微的上扬了一下,然后眼中的寒气迅速的退去,转变为灼人的喜悦,他将手重新覆盖上楚沉砂被他揉得乱糟糟的头发上,点了点头,轻轻的哼了一声,“嗯。” 段烛阴将手里的酒壶向着身后一抛,踱着步子慢慢的走到文昌侯的身边,一只手撑着下颌,一只手按在腹部,笑得花枝乱颤,“小姐可知这西子湖里喂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段烛阴眉毛上挑,狭长的凤目闪着明珠般的光辉,一眨不眨的看着楚沉砂。 楚沉砂愣了愣,这和将尸体抛进湖里有什么关系? 段烛阴一见楚沉砂满眼的迷惑,便知道她不知道这西子湖里养着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水鬼’[1]。不由越过渠伯纠,让妖娆的身姿全部暴露在明亮的烛火里,然后慢慢的蹲下身,用纤长白皙的手提起渠伯纠脚边死不瞑目的脑袋,鲜艳的血‘嘀嗒嘀嗒’的落在甲板上,段烛阴却是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他清了清嗓子,用最美丽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它们是这世上最贪婪残暴的恶鬼。” 像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话般,段烛阴提着流血的人头慢悠悠的走出船舱,然后将手里的人头往湖里一置,楚沉砂跟在段烛阴的身后,借着烛火看着那波光潋滟的湖面被荡漾起一圈一圈血红的涟漪,然后只一眨眼的功夫一群手掌般大小的鱼快速的游来,‘吱吱哑哑’牙齿碾磨骨肉的声音响在楚沉砂的耳边,如同索命的水鬼一般,顷刻便将置入湖里的人头分食不留一丁点的痕迹。 ------题外话------ 注:[1]:指食人鱼。 005对于敌人,从不需要手下留情的 楚沉砂沉默了一下,脸上立即便扬起一丝冷漠的笑意,生命与她而言只有在活着的时候才显得可贵。既是死了,变成何种模样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侧着脸看了看段烛阴,又回过头看了看船上还活着的人,脸色各异,有冷漠、有惊恐、有不屑,统共不过十余来人的游船上竟是出现了人生百态。楚沉砂扬了扬手里的短剑小跑着回到楚墨的身边,一只手扯着楚墨的袖子,一只手指着船舱里的尸首,神情冷漠语气寡凉,“段大人都带头了,你们还不将这些都扔下去喂鱼!” 楚沉砂的世界里向来都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自己人,那是需要她肝胆相照的,还有一种便是敌人,一定要赶尽杀绝的。这些人即是文昌侯的同伙,那便应是她的敌人,而对于敌人她是从不需要手下留情的。 “爹爹?”楚沉砂小声的唤着声音微微有些不知所措,她仰着头仔细的盯着楚墨脸上每一个变化的神情。嗜血狂妄,刻薄寡情,手段毒辣,这就是真实的楚沉砂,真实的她。哪怕楚墨对她有一丝的厌恶,她都会立即放手,从此天涯两端无所牵连。 喂鱼? 楚墨紫色的眼眸一眯,俊秀的脸上立即便扬起一丝笑意,“这个主意倒是不错!”看来他的小猫咪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般想着楚墨不自禁的抬起右手虚空的捋了捋根本没有的胡须,颇有几分为人父母看到子女成才时的骄傲。以后朝堂上那些闹腾得厉害的,也可以捉来扔进湖里喂鱼,让他们以身报效先皇的圣物去! 楚墨顿了顿,慢慢的将视线转到文昌侯身上,别有意味的感叹了一句,“先皇留下来的圣物,确实不能让它饿着了!” 楚墨此话一出文昌侯几人眼中俱是散发仇恨的光芒来,楚沉砂斜着眼瞅了瞅怒目而视的渠伯纠,想着楚墨口中的先皇圣物,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好奇来。也不关注那十二个美貌的碧衣女子搬着尸体喂鱼的动作有多么的滑稽,只扯了扯楚墨的衣袖示意他解释。 楚墨低着头紫眸深幽,似陷入往事的回忆中,不过片刻他便轻抬起头欲对楚沉砂讲述他的光辉事迹,忽然‘呜呜’的号角声从岸边传来打断了楚墨,他抬眼看去只见熊熊的火焰中飘荡着的大纛(dao)旗如起舞的龙蛇,墨黑的旗帜上那血染的‘燕’字映衬在火光之下显得格外的惊心动魄。 渠伯纠眉角上挑,惨白的脸上涌现出一阵喜悦的血色来。 楚墨是个疯子,养个女儿也是疯子,谁又能保证这两个疯子接下来会不会将他也丢进湖里面去喂那些‘水鬼’呢! 不过现在没关系了,渠伯纠崩得紧紧的身体慢慢的放松下来,因为他最最亲爱的兄弟,大燕国最勇猛善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骠骑大将军,凯旋归来了! 渠伯纠甩了甩宽大的衣袖,挺起胸膛,一如他每一日朝见燕皇时那般,迈着骄傲的脚步豪迈的向楚墨走去,“丞相今日之辱,本侯永生难忘,他日必定百倍相还!”渠伯纠说着细长的眉眼睨了一眼楚墨身旁的楚沉砂张狂的大笑了三声,然后擦过楚墨的肩向着那明亮的火光走去。 今夜楚墨没能杀死他,那么必有一日他会将今日之辱十倍百倍的奉还回去。当然,渠伯纠脸上勾起一丝诡异的笑意,他是绝对不会忘记那只咬人的小猫咪的,生剥活人吗,他倒是想看看那稚嫩的肌肤被剥去时是不是真的如蝙蝠展翅一样! “楚墨…”楚沉砂轻轻的唤着,不解渠伯纠瞬间转换的脸色。 楚墨轻轻的拍打着楚沉砂抓着他衣袖的手,眼角满是不屑。只见他挥了挥手,那十二个碧衣侍女便分成两拨站到船边划动起扣在游船边上的桨橹,向岸边行去。 “沉砂,我大燕国最英俊勇猛的将军,文昌侯的手足胞弟,燕柯燕将军,你可要看仔细了!”楚墨斜睨了一眼站在船头的渠伯纠,将英俊二字咬得极重。 九州大陆的贵族间最看重的便是容貌同出身了,渠伯纠虽出身世家却是二房所出,又生来只得了个老实本分的模样,所以平日里是极为在乎旁人对他容貌出身的言语了。楚墨又是个记仇的,每每便拿此戳渠伯纠的痛处,大有早晚戳他一时辰,快乐生活一辈子的意思。 “嗯。”楚沉砂听了点了一下头,看向岸边那骑在赤色高头大马上一身铁甲玄衣的男子之时目光中满是探究。心中暗暗道,原来那便是她来这个九州乱世听人称赞得最多,闻名天下有‘寒面银枪俊阎罗’之称的燕国骠骑大将军燕柯! 只见他一只手拿着一柄长八尺八、枪头尖锐外形扁平如梭,下坠墨色犀牛尾枪缨的椆木长枪,一只手拉着缰绳,满头的乌发被束起用一根通体碧绿的玉簪子固定。面如寒铁,目若苍鹰,眉似远峰高翠,唇若临冬雪梅含苞,身比修竹苍劲笔挺,风姿特秀,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于黑压压的一片军队中端得如楚墨所言是一位极为英俊的将军! 只是,楚沉砂看着渠伯纠的背影低声嘀咕起来,“说是手足,怎的容貌差了这多!” “这天下谁人不知文昌侯同燕大将军虽为手足,却不是一母所出,若不是燕将军生母早逝又因为军功卓越被赐国姓,颍川渠氏族长之位也不会轮到他一个二房所出的来继承。”游船行到了离岸不远的地方,站在船舷边上的碧衣将手里的桨橹一扔也不划船了只轻哼道。 碧衣语气里虽然对文昌侯满是不屑,但对于燕柯确是格外的尊崇,想他本是世族大家颍川渠氏的嫡子,却不得不离家从戎,过着生死不知的日子,还能于逆境中创造一番惊天军功出来,其中内里只怕也不是一言所能道清的。 对于世家豪门里的那点争斗楚沉砂不做评论,不过单从外貌来讲,燕柯给她的第一印象是不错的。 游船隔着堤岸大约十来步的距离便停了下来,渠伯纠想也未想抬起步便欲从船头跳下去,仿佛身后有毒蛇猛兽追赶迫不及待逃跑似的。可还不等他跳船远处的碧衣便用一条碧色绫罗长锻缠住他的腰身,狠狠的将他向后一扯,但不过眨眼间那绫罗缎子便被一道白光撕裂成两段,文昌侯因为惯性一头向船下栽去。 006喜欢燕将军的皮囊,大胆抬眼看便是 饶是岸上的天策军训练有素也未曾料想到文昌侯会突然从游船上一头栽下来,所以直到文昌侯双手铺地跪趴在五百天策军马前众人才恍然,却又因为没有得到军令不敢上前一步。 碧衣捂着嘴讥笑,也不为燕柯用长枪割破她的碧绫而生气,心中只道,你看平日里装得再好的风流雅士模样,遇到了她家爷还不是丑态毕露。 赤色的骏马打了个响啼,吐出的雾气在熊熊的火光里氤氲成一团,燕柯脸色不变只举了一下拉着缰绳的左手两个跟着他身后的副将便从马上翻身而下,去将文昌侯扶起向大军之后走去。 楚墨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也未曾说话阻止,只踱着步子缓缓的向骑在马上的燕柯走去。 楚沉砂虽不曾真正的接触到这个世界所谓的世家,但到底也是新世纪贵族圈子里长大的,见渠伯纠这副狼狈的模样心中虽然乐开了花脸上却是为露出半点的讥讽来。她松开了抓着楚墨衣袖的手,挺了挺脊背,努力的让自己这瘦弱矮小的身板看起来高大一些,然后微微的向楚墨的身后退开了三步,跟着楚墨的步子不卑不亢的向那位传说中的战神走去。 “本相半月没回蓟城,倒不知道这天子脚下何时能够任将军带着天策军任意行走了。”楚墨走到渠伯纠先前站着的位置便不再动了,他挑着一双潋滟的凤目看向燕柯,嘴角拉出一丝邪笑,“亦或是将军仗着凯旋荣归之际想给本相一个下马威,让本相也同那些宵小之辈一般跪拜相迎呢!”说着楚墨的眼角扫向被人抚走的文昌侯,言语中所指之人极为明显。 楚墨的话说得有几分的难听,但是坐在赤色高头大马上的燕柯却是连眉角都未曾动一下,他拿着手中的银枪一个漂亮的翻身便从马背落到了地上,然后对着楚墨拱手陈述道:“归来凯旋本应率兵驻扎在城外,但皇上接到罗网密报,说西子湖上有贼寇作乱,让末将率兵围剿,惊扰丞相之处还请见谅!”归来是燕柯的字,前面他用字号自称是拉近于楚墨的关系,也是世族子弟间见面惯用的。而后他用末将便是出于自身的职责,也是告诉楚墨他此番率兵是皇命。只一句话,两个自称,一亲一疏,张弛有度,若说这位燕将军是个只懂带兵打仗的莽夫楚沉砂可是不信的。 “喔,是罗网的密报啊!”楚墨收起脸上的讥讽,声音一扬,回过头看了看离他三步之遥眯着眼偷瞄燕柯的楚沉砂眉头一皱,沉声招手道,“过来!” “喜欢燕将军这张皮囊大方抬眼看便是,何故这般偷偷摸摸的。”楚墨轻轻的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线,看着楚沉砂的脸上全是柔情,让人以为他真的就只是一个慈父之时,他话头一挑,紫色的眼眸狠狠的扫向燕柯身后佝偻着背脸上蒙着黑色面纱身材极为瘦弱的男子,语气瞬间冰冷下来,“本相在这西子湖观景也有几个时辰了,却不见将军所言的贼寇作乱,想来不是本相眼瞎看不见眼前的杀人越货,便是赵大人耳聋听不清太平盛世了。” 楚沉砂看着楚墨伸出来的手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勉强的走到楚墨身边将一双还红肿着的小手放到楚墨宽大的手掌里,迎着燕柯略带审视的目光将下颌高高的抬起,坦然的直视。 楚墨瞅着楚沉砂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不由松开握着她的手移到她的头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揉起她的头发来,脸上噙着笑意,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轻缓起来,却令被点到名字的赵大人觉得毛骨悚然,“既然赵大人管理不好燕国最庞大的情报组织罗网,本相不介意向陛下奏请让赵大人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看着楚墨那一脸狡黠的笑,楚沉砂深深的觉得这个让她一眼认定,许以终生的楚墨,委实奸诈了些。 就像那狡诈的猎手,只要有一点捕捉到猎物的机会,他都绝不放过。 “子厚不敢!”被楚墨点名的赵樵迅速的躬身嘴里连连说着不敢,心里只道他都作这幅打扮了,怎的楚相还是将他认出来了呢!他比起旁人更加清楚楚墨是惹不得的,自他三年前从南夷边塞调回京都蓟城每每碰见楚墨都是能避便避,想着方儿的远离这尊煞神,哪知今日还是让他遇到这襄倒霉之事。 赵樵心中是一万个苦楚说不出,他也只是将属下所禀之事上呈于皇帝陛下,然后受命随着凯旋而归的燕将军一并来剿灭作乱的贼寇,虽然多少有几分拍文昌侯马屁的心思,可他哪里知道这与文昌侯交手的贼寇竟是多日不见得丞相大人啊!文昌侯贤名广播又是手段狠辣、心机深沉的皇帝陛下的肱骨之臣,楚墨权倾朝野身后还有那样一座极为护短又蛮不讲理的苍山女巫做靠山,两边都不是他这小人物能够得罪的,他虽是殿前都指挥使直辖九州最大情报组织‘罗网’,可是一旦卷入了这帝相之争,只怕那两位还没有相较出个高下,他倒是先人头落地了。 想得越清楚赵樵越是觉得自己此番是被猪油蒙了心,才没有细查便听了属下之言早早的禀告了陛下,还随着燕将军率着五百天策军一同前来剿灭贼寇,闹出这等笑话来! 想到燕将军,赵樵心中顿喜,他迅速的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一旁的燕柯,等着他美言几句,这燕国朝堂之中若说还有丞相大人顾忌几分的人,也就唯有燕将军了。 楚墨也不说话,看着不停说着知错的赵樵只噙着一张笑脸颇为闲逸的抚摸着楚沉砂的头发。这感觉摸着,同他府中那只小雪豹是一模一样。 反正饵已经抛出去了,上不上钩还得看鱼儿自己选择,不是? “这京畿重地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关系到国之根本,俗话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遗漏一个,赵大人心系燕国才这般草木皆兵,又何罪之有呢!”说话的是文昌侯手下的第一谋士张燎,他捋了捋胡须,心里自有他自己的打算。平日里侯府没少罗网里送银子,但是连这位神秘的赵大人的影子都没接触到半点,今日他若是能让赵樵欠他一份人情,他便不愁在侯爷手下不能一展抱负了!而且,张燎嘴角含笑,他看楚相也只是拿赵樵撒气并无真要撤换他之意。 “为燕国社稷安泰臣下便是死而后已也是在所不惜的!”赵樵是个何等聪明之人,张燎此话一说他便知道了接下来该说些什么,让他从谎报密奏的失察之罪摇身一变成心系燕国的大忠臣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是吗,燕将军认为呢?”楚墨冷笑,瞅了眼燕柯,问道。 ------题外话------ 《楚墨篇》 一、天敌 一日文昌侯于殿前侃侃而谈:吾门生如那湖中黑鱼,绵延不绝。 翌日楚墨邀和帝慕容哙同游西子湖,帝见湖中尽是相貌丑陋的黑鱼而美艳漂亮的锦鲤甚少,不解,遂问楚墨何故。 楚墨笑曰:黑鱼乃锦鲤天敌,黑鱼盛则锦鲤衰。 和帝大悟,又问:何为黑鱼天敌? 楚墨扶额,摊手:水鬼。 和帝金口一开,吩咐道:放一千尾水鬼于湖中。 此后,黑鱼绝。 007爹爹不知,沉砂是打石头缝蹦出来的 “此地既无贼寇作乱,末将便告辞了!”燕柯岂会不知道楚墨此番所为是何目的,他鹰目扫过作揖的赵樵和游船上的张燎脸色不由沉了沉,终是将心中的猜想压下,也不管楚墨说的话,翻身便上了马,欲率军离去。 “燕将军都不予追究本相再抓着赵大人的鞭子岂不是显得本相小气了,既如此本相便先行一步了!”既然鱼已经上了钩,楚墨也懒得再站在这里吹冷风,他只淡淡的笑了笑,然后弯下腰将楚沉砂一把抱起,理也不理众人,一个纵身便从游船上跃到燕柯所带五百天策军包围之外,顺手牵走一匹良驹将楚沉砂丢到上面,自己慢悠悠的牵着马儿向相府走去。 “楚墨,你便是这般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楚沉砂好不容易从马上爬起来坐正了,一双小手紧紧的拽着马背上的鬃毛,先是回过头看了眼身后已经没了众人的踪影,才瞪着一双大眼狠狠的指责起楚墨残暴的罪行来。 她声音清冷严肃却带着孩子特有的稚嫩,反到让楚墨觉得她像是个偷穿了大人衣袍故作成熟的孩子。那因为生气而红扑扑的小脸蛋让楚墨心中一紧,一个翻身便坐到了楚沉砂的身后,一双臂膀紧紧的将她搂进怀中。 楚墨温暖的气息擦过楚沉砂的耳畔,他低着头薄唇轻轻的舔舐着她圆润白皙的耳垂,声音低沉暗哑饱含沧桑,“那本相命债肉偿,以身相许给小恩人如何?” 楚沉砂微微红了脸颊,别开头故作淡漠的哼了一声。 “哈哈哈。”楚墨大笑,忽然话锋一转,眼神冷冰冰的俯视着怀里的楚沉砂。“小丫头是楚国人。” 楚沉砂一惊,心道这变脸跟翻书似的,难怪是官场里的大奸臣。对于这幅身体的记忆,楚沉砂只记得一些零碎的片段,她缘何听不出楚墨话中的试探,心中一恼,只将身体向前倾远离楚墨温暖炙热的胸膛,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冷笑说出的话却是字字亲昵只是声音冰冷如同对待陌路之人,“爹爹,缘何这般说呢?”, 楚墨别开眼不看楚沉砂那张瞬间便冷下来的脸,“本相听你口音像是楚国丹阳人,而且你的医术应该师承于楚氏皇族。” “沉砂可不是什么楚国人,爹爹不知道吗,沉砂是打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呢!”楚沉砂讥讽,她脑子里的记忆告诉她,楚国同燕国是敌国,若她真是楚国人,楚墨二话不说定是要将她丢进燕国的大牢里,将她当作别有用心的奸细给处置了的。到时只怕那场意外相逢的救命之恩,都会被当做是设计好的别有用心。 楚墨眉头舒展开,紫眸里都是笑意,“哈哈哈,那你岂不是专来诱惑本相的猴精!” 楚沉砂瘪嘴将脸扭回去,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虽然人类是从猿猴进化而来的,但是有将女孩子比喻成猴精的吗? 她平生只对死人和罪犯感兴趣,那浑身长毛的猴子可不再她的喜好之列。 一路上二人也算是相谈甚欢,至少楚沉砂是这么认为的,看着楚墨那张笑得同抽了筋似的脸,她勉强认为自己算是逃过了楚墨对她来历的询问。她也只比楚墨先认识这个身体半月而已,天知道她是打哪儿蹦出来的。 不过楚墨说她是楚国皇室中人,可能吗? 丞相府 在认识楚墨之前的半月楚沉砂对于燕国丞相也不是一无所知的,街头巷尾皆传言他杀人如麻、残忍变态,喜吃妙龄女子之肉,更是发明‘沧海明珠’一菜,将用燕窝鱼翅丹参鹿茸豢养半月的十六七妙龄女子放于装有无数珍珠的巨大的蚌壳之内,下置大酒瓮用烈火不断烹煮酒瓮,瓮中美酒升温蒸汽便会加热巨蚌,因为蚌壳是密封好的,不过半日蚌壳中的女子便会被美酒的蒸汽活活蒸熟。而后楚墨便会邀请每年投在他门下欲走终南捷径的各地士子一同打开巨蚌品尝佳肴。见蚌壳被打开之时被吓破肝胆之人不在少数,唯能面不改色与楚墨一同品食者能够得其青睐于官海中平步青云。 还有说其喜好奢侈,日耗千金,所住府邸皆是黄金为墙玉为床,六七尺高的珊瑚树胡乱置放在府中的各处,上坠绫罗绢纱堆的绢花仿若桃李开满府院。府中青黛千里跌宕,溪水潺潺常年不衰,花园四季皆有百鸟争鸣、粉蝶环绕。堪比楚国清河郡崔氏的‘金谷园’。 不过坊间流言大多有言过其实之嫌,楚沉砂生于信息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自是深知诸如‘马季下蛋1’流言以讹传讹之后的不着边际,不过当她随楚墨真正站在丞相府前时,却不得不深感流言也是根据事实而夸张传播出来的。 整条大街都陷入一片肃静之中,脚下的青石砖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金丝绒的朱红地毯,府门两边一字排开的站着百十来位手提宫灯早早恭迎在外的美艳姬妾,通天的火光映衬着她们华丽的五彩裘衣,流光溢彩好不耀眼夺目。 举头处巍峨绚烂的重檐楼阁上烫金的‘丞相府’三个字熠熠生辉,楚墨紫眸横扫,美艳姬妾们皆俯身恭迎,半垂着下颌美目微抬露出雪白酥胸,欢喜之声婉转悦耳,若仙音袅袅令人酥骨三分,“妾身恭迎丞相回府!” 楚沉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马平川,从后扯住楚墨的衣袖走到他的身前用目光将那一排美人的酥胸挨个扫过,然后嘴角漾开一丝哂笑,“爹爹,府中好多漂亮姐姐呢!” 楚墨牵上楚沉砂的手,顿了一下冷冷的说道,“不过是做摆设的歌舞姬,岂敢当你一声姐姐!” 听了楚墨的解释楚沉砂顿时眉眼笑开,露出嘴角浅浅的梨涡,“我知道了,做摆设的花瓶才衣不遮体出卖色相,而做主子的只要端庄得体浑然天成即可!”说完楚沉砂挺了挺胸脯,得意的看着眼前醉人的满园春色。 楚墨是她楚沉砂的私有物,谁觊觎都杀无赦! ------题外话------ 注: 1马季下蛋:参看马季、姜昆小品《传谣》。 008它是畜生,你也是吗? 楚墨牵着楚沉砂的手向九尺九的朱漆金色铆钉大门走去,对于她的话不置可否,他楚墨的养女自是给别人脸色看的那个,想做什么想说什么去做去说便是,他只要还活着,便一直都会是她背后最坚实的依靠。 “主子?”顾横波抬起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收回,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蹲下身轻轻拍了拍趴在她脚边的雪豹,语气格外的漫不经心,“花花,去,见见你高贵的小主人!” 雪豹舔舔自己毛茸茸的爪子,轻蔑的瞅了瞅自己主子身后那个小个子,那么小一坨,还不够给它塞牙缝呢,怎么能够成为它雪豹的主人!雪豹不耐烦的抬起屁股,两只前爪向前一伸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然后若飞箭一般猛的便扑向楚沉砂。 楚沉砂只觉得一眨眼的功夫,那相府大门里足有半人高通身白毛黑环斑点犹如缎子一般光亮的豹子便猛的向她扑来,本能的楚沉砂抽出发髻上的簪子紧握在手中然后侧身想要躲避,但是鼻尖忽而飘过的一阵异香令她恍惚了片刻,身体便被雪豹狠狠的压在了地上。 雪豹裂开嘴露出尖锐的牙齿俯瞰着被自己扑倒在地的小个子,长而粗大的尾巴不断的扫来扫去,得意的朝着楚墨一阵吼叫,似乎在说‘主人你看她这么弱,根本不配做我的小主人。 “小畜生,快滚开!”楚沉砂两只小手使命的撑着雪豹的身体,别开头,语气里满是厌恶。 楚沉砂咬牙,她不知道是谁用这头畜生来给她下马威,但是,她这辈子最讨厌有毛的生物了,所以不管是这头压在她身上的死豹子还是那背后心怀不轨的人都无疑触及到她的底线了! 楚墨颇为意外的看着被楚沉砂眼底的惊惧,一头没有成年的豹子而已,不会是真的害怕吧?想着先前楚沉砂在船上冷声吩咐将尸体抛入湖中喂鱼时的彪悍样,楚墨嘴角微微的上挑,看着楚沉砂目光专注而温柔,“怎么,害怕?” “主上,横波终于将您盼回来了呢。”不等楚沉砂说话,顾横波便扭着纤腰从石阶上一众五颜六色中袅娜的走下,紫色的裙裾飞舞,烛火中的脸灿若朝华一颦一笑都格外的魅惑人心。 楚墨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看着顾横波凝思了片刻然后淡淡的收回目光,转过头颇为无奈的抬手冲着雪豹轻唤道,“花花,过来。” 楚墨话刚出口,楚沉砂便一脚踹开被她用发簪封住穴道而不能动弹的雪豹,优雅的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别扭的走到楚墨身边目光扫过款款而来的顾横波别有意味的讥讽道,“果然都是畜生!” 该死的畜生,竟然敢用那肮脏的舌头舔她,若不是这幅身体太过柔弱了,她一定一刀划破它的肚子,让那畜生知道她楚沉砂魔医之名绝对不是浪得虚名。 “它是畜生,你也是吗?”楚墨抬起手将遮住楚沉砂脸颊的头发拨到耳后,软软的唇贴着楚沉砂的头发语气却是格外的讥讽,又见她瘪着嘴一副受尽了极大侮辱的样子心中不由一软,蹲下身拉着楚沉砂还有些红肿的手,用衣袖小心的将她脸上的尘土擦去,轻声安慰起来,“不过是被欺负了一下,下次好生还回去就是了,委屈什么!” “唔嗷~~”雪豹盯着楚墨一阵哀嚎,它这是遇主不淑啊! 楚沉砂狠狠的盯着楚墨看了一阵,又回过头看着躺在地上还保持着刚才那个动作的雪豹,想着楚墨的话嘴角顿时拉起一丝浅笑,对着楚墨的脸便是一个响亮的亲吻,“好啊!” 畜生而已,她何必要同它计较呢! “主上,这位妹妹是?”顾横波握紧了双手,看着那相互依偎在一起的人忍脸上的笑容越加的艳丽了,不过是一句暗讽罢了,她告诉自己只有忍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她才能得到她想要的。 既然上天让她重活一遍,那么前世她所失去的,这一次她都要一一的拿回来。 楚墨显然还有些不适应冷清淡漠的楚沉砂这时而乍现的乖巧亲昵,他微微的僵了半刻,脸上浮起不自然的红晕,然后站起身不自然的别开脸,声音冰冷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楚墨,“让横波事与愿违的人,你是该好生的见见,指不定改日便狭路相逢了呢!” 楚沉砂看着站在十几步开外的美丽女子双手紧握,下颌上扬,扫向她的眼神不屑又隐含狠戾,顿时恍然大悟,原来眼前这个美女便是泄露了楚墨回京的路线,让他遭文昌侯暗杀的顾横波。至于背叛的原因嘛,总归不过两个字,要么情要么权,再贪心点情权都要,显然楚沉砂觉得顾横波属于最后一种。 “主上若是这么容易就能让横波心想事成,也不值得横波费尽心机追随了,不是!”顾横波明媚的笑着,美丽的黑色瞳孔倒映着熊熊燃烧的火光,一如她心底无穷无尽的*。 她是天水顾氏一族的嫡出小姐,若不是楚墨权倾朝野而顾氏走投无路她也不会自愿作为贡品被献给楚墨,她以为凭借着她的美貌让楚墨拜倒裙下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顾氏一族也能在顷刻之间重整旗鼓。只是美人三千的丞相府太过绚烂,即便是她绽放了所有的色彩又何曾入过楚墨的眼,短短几年顾氏灭亡,丞相府被查抄,她也只得一把火烧了自己也烧尽对楚墨的痴念。 可是这一世顾横波知道她可以活得不一样,她不要再做楚墨喜时垂怜怒时遗弃的笼中雀,她既涅槃便应同他并肩翱游这九州的山川湖海。 楚墨听了顾横波的话轻轻的讪笑了一下,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喜欢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找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明明他是遭背叛的那一个,说得好似是他对不起她顾横波似的。 楚墨轻轻的牵起楚沉砂的小手越过顾横波微僵的身体向着府门外站着的一众奴仆姬妾高声宣布道,“从今之后,她便是这相府的三小姐,尔等…可听清了。”有时候朝夕相处之人还不如陌路相逢之人令人安心,既然他曾经给予顾横波的宠爱她摈弃如敝履,那么他便全部收回给予应该给的人,又何如? 想了想楚墨心中还是怒气难消,又对着身后的人补充了一句,“见她如见本相!” “奴才(妾身)听清了!”众人躬着身低垂着头,脸上面色各异,有对顾横波失宠幸灾乐祸的,有对楚沉砂得宠嗤之以鼻的,楚沉砂半眯着眼,也不在意,只是眼角扫过一众打扮得花枝招展俯首贴耳的姬妾时目光突然凌厉了几分。 “三小姐?原来沉砂还有两位姐姐呢,爹爹一路上也不曾告诉沉砂,若是唐突了两位姐姐,爹爹可要给沉砂美言几句啊。”楚沉砂嘴角轻扬,看向楚墨之时目光不由带上了几分讽刺。什么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依着他的年纪也生不出比她还大的女儿,只是她还不知道该死的楚墨竟然有这等癖好,喜欢将情人当作女儿养! ------题外话------ PS:求收藏、求包养、求点击,姑娘们给力,暗黑作者就奉送小番外娱乐大众! 《奸臣篇》 二、斗鸡 斗鸡古来有之,唯燕和帝时京中最盛。 一日楚墨出门溜豹,遇文昌侯同一男子斗鸡,两只斗鸡一黑一白冠毛竖立厮杀往来间好不激烈,正待文昌侯的‘常胜将军’欲取胜之时,楚墨拍了拍雪豹的头,眨眼功夫,那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便被撕成两半成了雪豹的口中餐。 文昌侯怒骂:禽兽行径。 楚墨点头,看着文昌侯附和:是乃禽兽! 009本相要贻害千年 楚墨牵着楚沉砂的手向九尺九的朱漆金色铆钉大门走去,对于她的话不置可否,他楚墨的养女自是给别人脸色看的那个,想做什么想说什么去做去说便是,他只要还活着,便一直都会是她背后最坚实的依靠。 “主子?”顾横波抬起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收回,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蹲下身轻轻拍了拍趴在她脚边的雪豹,语气格外的漫不经心,“花花,去,见见你高贵的小主人!” 雪豹舔舔自己毛茸茸的爪子,轻蔑的瞅了瞅自己主子身后那个小个子,那么小一坨,还不够给它塞牙缝呢,怎么能够成为它雪豹的主人!雪豹不耐烦的抬起屁股,两只前爪向前一伸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然后若飞箭一般猛的便扑向楚沉砂。 楚沉砂只觉得一眨眼的功夫,那相府大门里足有半人高通身白毛黑环斑点犹如缎子一般光亮的豹子便猛的向她扑来,本能的楚沉砂抽出发髻上的簪子紧握在手中然后侧身想要躲避,但是鼻尖忽而飘过的一阵异香令她恍惚了片刻,身体便被雪豹狠狠的压在了地上。 雪豹裂开嘴露出尖锐的牙齿俯瞰着被自己扑倒在地的小个子,长而粗大的尾巴不断的扫来扫去,得意的朝着楚墨一阵吼叫,似乎在说‘主人你看她这么弱,根本不配做我的小主人。 “小畜生,快滚开!”楚沉砂两只小手使命的撑着雪豹的身体,别开头,语气里满是厌恶。 楚沉砂咬牙,她不知道是谁用这头畜生来给她下马威,但是,她这辈子最讨厌有毛的生物了,所以不管是这头压在她身上的死豹子还是那背后心怀不轨的人都无疑触及到她的底线了! 楚墨颇为意外的看着被楚沉砂眼底的惊惧,一头没有成年的豹子而已,不会是真的害怕吧?想着先前楚沉砂在船上冷声吩咐将尸体抛入湖中喂鱼时的彪悍样,楚墨嘴角微微的上挑,看着楚沉砂目光专注而温柔,“怎么,害怕?” “主上,横波终于将您盼回来了呢。”不等楚沉砂说话,顾横波便扭着纤腰从石阶上一众五颜六色中袅娜的走下,紫色的裙裾飞舞,烛火中的脸灿若朝华一颦一笑都格外的魅惑人心。 楚墨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看着顾横波凝思了片刻然后淡淡的收回目光,转过头颇为无奈的抬手冲着雪豹轻唤道,“花花,过来。” 楚墨话刚出口,楚沉砂便一脚踹开被她用发簪封住穴道而不能动弹的雪豹,优雅的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别扭的走到楚墨身边目光扫过款款而来的顾横波别有意味的讥讽道,“果然都是畜生!” 该死的畜生,竟然敢用那肮脏的舌头舔她,若不是这幅身体太过柔弱了,她一定一刀划破它的肚子,让那畜生知道她楚沉砂魔医之名绝对不是浪得虚名。 “它是畜生,你也是吗?”楚墨抬起手将遮住楚沉砂脸颊的头发拨到耳后,软软的唇贴着楚沉砂的头发语气却是格外的讥讽,又见她瘪着嘴一副受尽了极大侮辱的样子心中不由一软,蹲下身拉着楚沉砂还有些红肿的手,用衣袖小心的将她脸上的尘土擦去,轻声安慰起来,“不过是被欺负了一下,下次好生还回去就是了,委屈什么!” “唔嗷~~”雪豹盯着楚墨一阵哀嚎,它这是遇主不淑啊! 楚沉砂狠狠的盯着楚墨看了一阵,又回过头看着躺在地上还保持着刚才那个动作的雪豹,想着楚墨的话嘴角顿时拉起一丝浅笑,对着楚墨的脸便是一个响亮的亲吻,“好啊!” 畜生而已,她何必要同它计较呢! “主上,这位妹妹是?”顾横波握紧了双手,看着那相互依偎在一起的人忍脸上的笑容越加的艳丽了,不过是一句暗讽罢了,她告诉自己只有忍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她才能得到她想要的。 既然上天让她重活一遍,那么前世她所失去的,这一次她都要一一的拿回来。 楚墨显然还有些不适应冷清淡漠的楚沉砂这时而乍现的乖巧亲昵,他微微的僵了半刻,脸上浮起不自然的红晕,然后站起身不自然的别开脸,声音冰冷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楚墨,“让横波事与愿违的人,你是该好生的见见,指不定改日便狭路相逢了呢!” 楚沉砂看着站在十几步开外的美丽女子双手紧握,下颌上扬,扫向她的眼神不屑又隐含狠戾,顿时恍然大悟,原来眼前这个美女便是泄露了楚墨回京的路线,让他遭文昌侯暗杀的顾横波。至于背叛的原因嘛,总归不过两个字,要么情要么权,再贪心点情权都要,显然楚沉砂觉得顾横波属于最后一种。 “主上若是这么容易就能让横波心想事成,也不值得横波费尽心机追随了,不是!”顾横波明媚的笑着,美丽的黑色瞳孔倒映着熊熊燃烧的火光,一如她心底无穷无尽的*。 她是天水顾氏一族的嫡出小姐,若不是楚墨权倾朝野而顾氏走投无路她也不会自愿作为贡品被献给楚墨,她以为凭借着她的美貌让楚墨拜倒裙下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顾氏一族也能在顷刻之间重整旗鼓。只是美人三千的丞相府太过绚烂,即便是她绽放了所有的色彩又何曾入过楚墨的眼,短短几年顾氏灭亡,丞相府被查抄,她也只得一把火烧了自己也烧尽对楚墨的痴念。 可是这一世顾横波知道她可以活得不一样,她不要再做楚墨喜时垂怜怒时遗弃的笼中雀,她既涅槃便应同他并肩翱游这九州的山川湖海。 楚墨听了顾横波的话轻轻的讪笑了一下,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喜欢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找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明明他是遭背叛的那一个,说得好似是他对不起她顾横波似的。 楚墨轻轻的牵起楚沉砂的小手越过顾横波微僵的身体向着府门外站着的一众奴仆姬妾高声宣布道,“从今之后,她便是这相府的三小姐,尔等…可听清了。”有时候朝夕相处之人还不如陌路相逢之人令人安心,既然他曾经给予顾横波的宠爱她摈弃如敝履,那么他便全部收回给予应该给的人,又何如? 想了想楚墨心中还是怒气难消,又对着身后的人补充了一句,“见她如见本相!” “奴才(妾身)听清了!”众人躬着身低垂着头,脸上面色各异,有对顾横波失宠幸灾乐祸的,有对楚沉砂得宠嗤之以鼻的,楚沉砂半眯着眼,也不在意,只是眼角扫过一众打扮得花枝招展俯首贴耳的姬妾时目光突然凌厉了几分。 “三小姐?原来沉砂还有两位姐姐呢,爹爹一路上也不曾告诉沉砂,若是唐突了两位姐姐,爹爹可要给沉砂美言几句啊。”楚沉砂嘴角轻扬,看向楚墨之时目光不由带上了几分讽刺。什么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依着他的年纪也生不出比她还大的女儿,只是她还不知道该死的楚墨竟然有这等癖好,喜欢将情人当作女儿养! ------题外话------ 《奸臣篇》 二、斗鸡 斗鸡古来有之,唯燕和帝时京中最盛。 一日楚墨出门溜豹,遇文昌侯同一男子斗鸡,两只斗鸡一黑一白冠毛竖立厮杀往来间好不激烈,正待文昌侯的‘常胜将军’欲取胜之时,楚墨拍了拍雪豹的头,眨眼功夫,那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便被撕成两半成了雪豹的口中餐。 文昌侯怒骂:禽兽行径。 楚墨点头,看着文昌侯附和:是乃禽兽! 011捏捏我这颗柿子软不软 这厢楚墨一出了倚绿阁等在院子里的人也都立即做鸟兽散了,等到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楚沉砂才又重新拿起桌上的玉筷,眼睛盯着一个青花瓷盘里极为精美的芙蓉玉香糕露出欢喜的神色来。 她从小便极为喜欢吃甜食,但因为楚老爷子是个军队里出来的老顽固,为人正直又不知道变通,即便从一把椅上退了下来还是习惯了发号施令,说什么糖衣炮弹使人骄奢懒惰,便禁止家里所有人吃甜食,让家里人从嘴上开始抵制诱惑控制*。所以小时候楚沉砂也只能在每回小叔叔楚墨从部队里回来,给她带的零嘴里找到那么一脸包楚墨特意给她买的甜食。哪怕她考上医校搬出楚宅,已经能够完全控制住自己的*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时,每回收到楚墨给她买的甜点时她还是会笑得欢喜。 那是楚沉砂从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变成一个孤僻女魔医的成长之路上,唯一令她怀念的回忆。 当然,不知道是因为她私心想要将这个爱好当做只属于她同楚墨的秘密,还是她这人性子孤僻到真的极难相处的缘故,知道她喜欢吃甜食这个爱好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楚沉砂收回目光,眼神渐渐恢复清明,她知道那些回忆以及回忆里的那个人都将注定离她而去,而属于她的路却还要继续前行。想起身旁还有两个人,楚沉砂暗暗地将筷子优雅的放回到桌上,不在去看那盘精致的芙蓉玉香糕,然后将背脊挺得笔直,撑在桌上的双手挪放到腿上,挑着远山眉,歪着头有些索然无味的审度着碧衣、白迩。 站姿端正,说明受过良好的礼仪教导。 微低着头,目光下垂,目不斜视,说明谨言慎行,知道什么不该看什么不该听。 容貌姣好,却装扮朴素,胸脯微挺,双手自然交叠与腹部,说明不贪慕虚荣且清高自傲。 “楚墨他可有子嗣?”楚沉砂将视线移到离她近些的碧衣身上,声音微微的上扬,虽说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但她可没有做后妈的准备。 “主上尚未娶妻,所以并无子嗣。”白迩垂着头,交叠在腹前的双手紧紧的握着,回答楚沉砂的问题时也是小心翼翼的。 “我听说丞相府有美人三千,可是真的?”楚沉砂扫过白迩忽然紧握住的手,尽量将语气调的天真烂漫些,她现在这个身体最多才十三四岁,不是二十七岁的魔医神探。 白迩想了想轻轻的摇头,“西厢里一共住了一百三十七位美人,是坊间夸大其词了。” 一百三十七!楚沉砂张着嘴小小吃了一惊,心中只道楚墨那厮还真是艳福不浅,也不怕肾虚! “可有负责管教的主子?”深门大宅貌似都有一个极为厉害的当家女主人,楚沉砂记得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女主人对于半路杀出来夺走男主人宠爱的小白花抱着不虐死不罢休的态度各种阴谋诡计、明争暗斗轮番上阵。 楚沉砂眼睛放光,想到因为楚墨这一番作为而即将要送上门来的小白鼠,忽觉浑身精神抖擞起来。 “相府里的美人都是各地送给主上的贡品,她们的身份是只归于乐籍,同一般的歌姬无二,除非受到主上宠幸诞下子嗣之后方能脱籍,也才有资格管理府中的事务。因为西厢女眷众多,所以主上交由二小姐暂管。”这回碧衣不等白迩回答便抢着说道,下颌微微的上抬,眼神中流露出的全是得意自豪的神情。 楚墨喜好歌舞却从不进女色,这是燕国上下皆知的事情,府中纵有美人三千,也从不宠幸一人,因此才落得了一个薄情寡恩的名头。 “二小姐?”楚沉砂左手托着下颌,眉头微蹙,想着先前在相府外为她特意演那么一出下马威的美艳女子,心中顿时闪过几分厌弃。 “二小姐姓顾,名唤横波,是天水顾氏一族的嫡出小姐。精通易容和刑罚,因为尤为擅毒,坊间都称她为‘毒娘子’。二小姐原也是顾氏送给主上的贡品,十二岁时被送到相府,但主上欣赏二小姐的才华便收为养女,代管西厢大小事务。”白迩斟酌着说,将不必要的都省去了,只捡最重要的信息讲给楚沉砂。 “那么大小姐呢,怎么未曾见着?”楚沉砂看着碧衣问道,既然被称作毒娘子,想必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会背叛楚墨倒是不意外。 碧衣张了张口看了一眼白迩,又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大小姐鲜少回府,奴婢也未曾见过。” “是吗!”楚沉砂轻哼了一声,将视线转到白迩身上,楚沉砂见碧衣说话间总是会不自主的看向白迩,很显然平日里大大咧咧的碧衣对于这个看起来话不多却字字精要的白迩是有几分顾忌的。 “你们既然跟了我,便要全心的为我,若是做不到,现在走便是了,我绝不会为难你们二人。”楚沉砂站起身,将身体挺的笔直,跺着小步走到白迩的面前,语气透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稳。 白迩抬起头看了一眼楚沉砂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不过片刻便又低下头,恭顺的回道,“大小姐姓韩,名唤流沙,是影卫之主,不住在相府里,所以奴婢二人都不曾见过。” 听着白迩的话楚沉砂莫名的便想起了那个夜晚一身黑衣的女子,沉默寡言,忠心不二,倒真真像是楚墨的影子呢! 只是楚墨将韩流沙培养成了杀手,顾横波弄成了毒女,将她送去太学是为了什么? 莫不是还希望她成为一代才女不曾? 让她整日看着那咬文嚼字的古诗辞赋,楚沉砂觉得她还不如回到她那乞丐窝里想发家致富的创业之路呢! ------题外话------ 凌晨四点,送上小番外一则,衣冠君打滚求收、求点击! 《奸臣篇》 黄金屋 一日侯府花园落成,文昌侯宴请群臣,众人观后无不感慨其乃人间仙境,举世无双。 翌日,楚墨让人将府中书籍尽数烧毁,文臣皆恼,奏于和帝,和帝召楚墨问其故。 楚墨坦然而视:古人曰‘书中自有黄金屋’,然,臣读书十余载从未得见,实不乃古人欺我。故烧之。 和帝觉有理,赐楚墨黄金屋一座,大笑曰:古人欺你,朕却不欺,烧书之举莫要再犯。 后,和帝倾举国之力三年而成,楚墨觉黄金屋三字不雅,遂改名倚绿阁。 012娘子,请洗脸! 楚沉砂喜欢右侧着将自己抱成一团睡,从心理学来分析这是当一个人处于极度不安或者缺乏安全感的时候,大脑会下意识的选择让身体处于最为安全放松的姿势休息。而研究表明:这种类似于婴儿在母体里时的姿势是成年人普遍认为最安全的姿势。 楚沉砂呆呆的坐在紫檀木雕花床榻上,想着自己醒来时右侧着抱膝而睡的姿势,大脑下意识的做出了一系列的行为分析。 而结论便是,对于来到这个陌生的九州大陆从心理上来说,她其实是感到害怕和不安的。 “小姐醒了。”碧衣将温热的水放到盆架上,见楚沉砂已经坐在了床榻上,便从架子上取下绣了玉兰花的棉布帕子扔进水盆里润湿,然后拧干了对折成长条将绣花的那一面露在上面送到楚沉砂的手中,抬高了音量说道,“西厢的几位娘子来给小姐请安,已经在花厅等候了。” 在九州将生于庶民家族又尚未出阁的年轻女子称为娘子楚沉砂是知道的,她接过碧衣递来的脸帕,看了眼上面绣得精致的玉兰花,轻轻的撇了一下嘴,“这才过了一夜,她们便迫不及待的准备捏捏我这颗柿子是不是软的了!” 碧衣轻笑了一下,将楚沉砂用过的脸帕放回到脸盆里,用力搓揉了一下再拧干了挂回到架子上,咬着牙恶狠狠的道,“扒高踩低[1]、见风使舵才是后院女人们的生存法则,小姐若是不想被人欺负了去便必须将她们狠狠的踩在脚底,然后再使劲碾上几脚。” 想了想碧衣说的话,楚沉砂笑了笑算是表示赞同,她从床榻上坐起穿着碧衣放到榻前新纳的绣花鞋慢悠悠的坐到妆台前,铜镜里的影像并不是十分的清晰,她微微将身体前倾看着铜镜里陌生的脸有片刻的失神。 她来到这个异世一个多月第一次看清楚了寄居她灵魂的身体的模样,小小的一张脸,尖尖的下巴,樱桃口、高鼻梁,一双猫一般慵懒的大眼睛,如远山一般苍翠的浓眉,笑起来右边的嘴角会有一个浅浅的酒窝,细长柔顺的头发因为营养不良而有些发黄。充满了稚气的脸同原来那个冷漠刚强的她,几乎没有一点的相似之处。 “碧衣,你去找个丫鬟来帮我梳头!”倚绿阁除了碧衣白迩两个贴身服侍楚沉砂的大丫头之外,另外还有八个二等丫鬟和八个小厮,楚沉砂指着放在靠窗位置的四扇门双开雕刻玉兰花的紫檀木鎏金衣柜,“你去帮我选身镇场子的衣服。” 许是楚沉砂本就出生名门贵胄之家,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让她对指挥别人做事显得游刃有余,她趴在妆台上侧着头看碧衣端着脸盆出了屋子快速的下楼梯到一楼,然后又快速的带着一个穿水蓝色对襟小花夹袍的丫鬟走进屋子,她听着碧衣急促的脚步声,眼睛懒懒的扫过妆台上的几个装满了各种珠宝首饰的妆奁盒子。 “奴婢辛夷给小姐请安。”叫辛夷的婢女先是弯着腰给楚沉砂行了大礼,才怯怯弱弱的走到她身后轻声的寻问道,“小姐想要梳个什么样的发式?” “就时下流行的。”楚沉砂端着身体对着铜镜坐直了,眼睛斜看着为她挑选衣袍的碧衣,以前为了工作方便她都是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如今忽然多了这一头长发反到令她不习惯,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辛夷绾好了发髻,低着头轻声的说,“小姐发髻绾好了。”说完,眼睛暗暗地扫过铜镜偷看楚沉砂的反应。 楚沉砂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抿了抿唇,好半晌才从牙齿缝里面挤出来一句颇为委婉的话:“辛夷,你喜欢吃寿包?” 辛夷浑身一僵,眼睛睁得大大的。 “还是现在蓟城里的小姐都喜欢吃寿包?”楚沉砂皱眉,也不得辛夷说话自顾的问道。 “噗嗤。”碧衣挑着衣袍的手一抖,两边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看着楚沉砂头上那梳得极为对称的元宝髻欢快的解释道,“小姐那是元宝髻,最适合您这样年纪的女孩儿了。” 辛夷一囧,恍然才明白小姐是不喜欢她梳的发髻,顿时脸都红到耳根子了,垂着头怯怯的说,“奴婢觉得小姐梳这个发式很可爱。” 可爱! 楚沉砂伸出手指戳了戳头上那两个发髻忍住拆了重梳的冲动,看着碧衣肯定的说,“以后还是碧衣你来为我梳头。” “小姐不喜欢奴婢梳的发式吗,还是奴婢做错了什么,让小姐不高兴?”一听楚沉砂的话,辛夷立即张皇失措的跪下,一双大眼眼泪汪汪的看着楚沉砂,一副乖巧无辜的样子。 “不是的。”楚沉砂摆手,无奈的看着辛夷,“我觉得比起梳头早膳的责任更加重大,所以这个重大的责任我就交给……可爱的辛夷你了。” 辛夷眼睛一亮,脸上的失落顿时消失不见,她睁着大眼不确定的看着楚沉砂又问了一句,“真的,小姐不是要撵奴婢出去?” 楚沉砂点头,肯定道,“真的。” “那奴婢这就去为小姐准备早膳。”辛夷兴高采烈的站起身,冲着楚沉砂甜甜的一笑,便冲了出去。 看着辛夷那感激的笑,楚沉砂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很多时候她都已经将恶言相向作为保护自己的一种习惯了,为了不被别人伤害,所以率先伤害别人。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她一句善意的谎言,能够令别人真心的欢喜。 “辛夷以前叫玉兰,她娘在生她的那年就死了,兄弟姐妹一共六个全留给了她瘸腿的爹养,前年南方大旱,稻田颗粒无收,辛夷家六个孩子饿死了四个,辛夷他爹抱着她跪在官道上拦下了主上的马车,说是只要能给一口饭吃让她干什么都行。后来主上便说玉兰就是辛夷,便给她改了现在的名字,让她在倚绿阁打扫。”碧衣将挑选好的宝蓝色银丝绣蝴蝶芙蓉花纹的对襟长袍拿到楚沉砂的面前,想了想又补充道,“府里二等丫头每月月俸一两银子,别的丫头都是自己攒着做嫁妆,只有辛夷是全部都寄回老家给她爹和哥哥的。” “所以她刚才是怕我不高兴将她撵出去?”楚沉砂皱了一下眉,张开手让碧衣将外袍套上。 “恩。” 楚沉砂松了口气,她除了说话不留余地,喜欢当面拆穿别人的谎话,在卧室里摆满用药剂浸泡的器官,外加毒舌怪癖一点,她觉得其实她也不至于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怕成这般! ------题外话------ 注:[1]出自《中国民间故事选·叛徒李四一》 013知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怎么死的吗? “诸位娘子切莫得寸进尺!”碧衣咬牙,两只拳头握的紧紧的,若不是被身边的白迩拽着,她早过去一巴掌将她们拍飞出去了。她碧衣伺候的主子,几时这般被人欺负过。 “让我猜猜你们是受了谁的指使?”对比起一脸气愤的碧衣楚沉砂脸上反而丝毫不见怒色,她缓缓的抽出楚墨送她的寒光剑拿在手中把玩,眼目挨着落在闹腾的最厉害的几个娘子身上,“是莫琵琶娘子……不是……那是她?”楚沉砂‘吭’的一声拔出短剑指着十七娘,眼里都是满满的笑意。 十七娘一惊,还未说完的话也不敢往下说了,只盯着楚沉砂手里的短剑出神,她记得那是承影剑中的藏剑——含光,是主上随身不离的宝物。 “喔,不是啊!那是……二小姐……是二小姐顾横波让你们来闹的?”楚沉砂突然提高了声音,小小的身体往前跨走几步,却是别样的威严。 莫三娘被楚沉砂的气势一震,不由倒退了两步,她努力高扬着头,大声说道,“三小姐打骂妾身几个就是了,千万不要冤枉二小姐,二小姐同三小姐只有一面之缘,怎会让人来害三小姐。二小姐可背不起毒害三小姐这样的罪名啊!” “呵呵呵……”楚沉砂挑着眉轻笑,身体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到了莫三娘的面前,闪着冷光的含光剑紧紧的贴着她白皙的脸颊,“知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怎么死的吗?” 莫三娘瞳孔放大,惊异的看着眼前这个身高不过才到她下颌的女童仰着头目光森冷的蔑视着她,手中的短剑贴着她的皮肤透着一股死亡的阴冷。 莫三娘心跳的老快,但她也不是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她狠狠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颤抖的身体慢慢的平静下来,只是语气却还是掩不住有些急迫,“怎么死的?” 楚沉砂耸了耸肩,手中的短剑跟着划破莫三娘的肌肤,血珠子贴着剑身缓缓的流到嵌满了宝石的剑柄上,楚沉砂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剑身上的血珠,眉头微微的蹙起,眼睛看向远方似怀念一般说道,“好久没喝过这般馨香的血液了,想必娘子这一身娇肉吃起来味道也是格外的鲜美!”说着楚沉砂似回味一般舔了舔嘴角,看向莫三娘的目光更是热切起来。 “你不是人,是妖!”莫三娘被楚沉砂的动作吓呆住了,她整个人浑身一软便瘫坐在地上,努力伪装出来的坚强顷刻之间崩塌,她一只手捂着流血的脸,一只手指着楚沉砂半晌只说出来一句话。 “娘子看仔细了,我是人还是妖?”楚沉砂将身体俯下,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轮廓分明,猫一般慵懒的瞳孔里倒影着莫三娘惊恐的脸。她手里拿着含光剑沿着莫三娘脸颊上流血的伤口慢慢的下移,声音不见一丝的温度,“我若是妖,定是要将这美丽的皮囊剖开,取出这胸膛里的心肺看看,它们是不是都成了黑的。” “不要……” “不要啊……” 楚沉砂看着已经濒临崩溃的莫三娘慢慢的收回含光剑,眼目扫过被她恫吓住的十来个娘子懒懒的打了一个呵欠,她才只是动了一下刀子便将她们吓成了这幅模样,若是真剖一个尸给她们看,岂不是要了她们的小命! 楚沉砂坐回到主位上,手里拿着含光剑翻来覆去的看,语调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冷冽,“还不滚,是想留下来让我替你们洗脸不曾!” 十来个娘子一听楚沉砂这话如同刑满释放的犯人一般,立即便搀扶着莫三娘快速的离开了倚绿阁,她们以为这个三小姐年纪小好欺负,哪知道却是个十足的疯子。 “怎么戏看完了,还舍不得下来。”楚沉砂看着那十来个娘子浩浩荡荡的离开之后才抬起头对着房梁上的人一喝。 楚墨掸了掸衣袖,从房梁上跃身而下,踱步走到楚沉砂身边的位置坐下,紫眸停在楚沉砂红扑扑的脸颊打趣道,“小丫头精力旺盛,红光满面啊!” 楚沉砂看了眼身边的碧衣白迩,轻声吩咐道,“去将早膳送到暖阁里。” 碧衣点了一下头,迎迎福身而走,白迩撇过楚沉砂发红的脸颊,低声应了一声,“奴婢知道了。”说完便跟在碧衣身后一道离开了花厅。 “那个二小姐讨厌我?”楚沉砂斟酌了一下用词,就目前的情况还是‘讨厌’两个字妥帖一些,其实单从个人欣赏的角度楚沉砂觉得那个叫顾横波的还是挺不错的,至少背叛了楚墨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蹦跶的人,她猜顾横波绝对是第一个,指不定还会是唯一一个。 “噗通……噗通……”楚墨只觉得眼前仿佛绽开了一朵花,然后心脏不受控制的一阵乱跳,他快速的将目光从那张令他心猿意马的小脸蛋上移开,别扭的抓起放在桌上的茶杯猛的喝了一口。 “怎么会。”楚墨盯着茶杯里漂着的茶叶,回答得有些干涩,顾横波他留着还有用,所以现在还不能动她! “楚墨,你骗我!”从行为心理学理论上说,逃避一个人的目光是因为紧张或者下意识的想要躲避什么,楚沉砂俯身过去盯着楚墨,肯定道。 楚墨抬起头猛然便撞入了楚沉砂那一对慵懒的大眼中,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再次欢快的胡乱舞动起来。鼻尖是少女特有的馨香,带着一股甜甜的药味,楚墨舔了舔干涩的唇,忽然便看见眼前的这张娇艳欲滴的脸顷刻之间变幻为那可口的红苹果,令他情不自禁的想要咬一口。 但是楚墨的理智告诉他,那不是可口的红苹果,所以下意识的楚墨伸手一推,声音沙哑而急迫,“你离本相远些!” 楚墨是不是练家子楚沉砂不知道,但是单从一个男人的力度上来说,她一个伤口感染伴随重度高烧的弱女子被他这么一推,摔倒也是肯定的事。 所以当楚墨正在思考他是不是该找个神医为自己把把脉,看他是不是得了那什么心律不齐的心悸症时,一声“砰”将他从意象的国度拉回了现实。 “楚墨你想,杀人灭口……啊……”楚沉砂咬牙,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倒在地上的她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连眼皮也似负了千斤的重量般,怎么撑都撑不起来。 “小丫头……你在发烧……”楚墨顿时一惊,神智也恢复了六七成,他疾步走到楚沉砂身边探了探她的脉息,只觉她浑身滚烫,心下一沉,抱着她便上了二楼的暖阁。 “白迩,让阒(qu)然立即到倚绿阁来。”楚墨沉声吩咐了便将目光又移到榻上缩成一团的楚沉砂身上,觉得她小小的身体里仿佛承载了巨大的能量一般,段烛阴折磨人的手段是刑部出了名的阴狠歹毒,能在他手下挺过来还奇迹般的幸存下来的她是楚墨见过唯一的一个。 每每回想起那一夜楚沉砂坚定而决绝的眼神,楚墨便觉得莫名的暖心,他紧紧的握住楚沉砂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口中喃喃的重复:“我说过的,只此一生,终我一世,不离不弃。” ------题外话------ 注:[1]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参考《汉武洞冥记》《太平御览·岭南异物志》 014你不凶我,我给你摸我的小脚 “心思过重,忧思成疾,旧伤复发,劳心伤神而已。”阒然瞥了眼坐在一旁闷声不说话的楚墨,小眼睛眯成一条线,悠悠的感慨,“堂堂七尺男儿,竟使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女子身负重伤,楚墨,你可以去荒郊野外刨个深坑将自己埋了。” 楚墨捏了捏拳头,不语。 阒然取回楚沉砂手下的脉枕放回到自己的药箱中,又顺手将针袋拿出从中挑选了一根最长的,不死心的继续道,“枉你向来自负,竟是连一女子都不能保护,真是有愧于师傅教导。” “师傅曾言:身为男子,即使再无能,起码也要保护好四样东西,脚下的土地、家里的父母、怀里的女人、身边的兄弟。你被摒弃于家国之外无需守卫土地,父母薨逝无需奉养,身为独子又无兄无弟,且单单一个怀里的女人你都无法护其周全,有何面目苟活于天地之间!”阒然凯凯而谈,为楚墨越发黑的臭脸几乎痛哭流涕,想他有生之年竟能报多年被楚墨欺压之仇,实属苍天有眼啊! “她的伤是为救我而受的。”许久楚墨才开口道,其实楚墨也深刻的反思过,若不是他自诩手握乾坤,也不会因为顾横波的背叛便遭了渠伯纠那厮的围杀,身负重伤需要靠一个弱女子舍命相救。 总之,楚墨望着房顶,师傅老人家曾不欺他,果真骄傲使人落后,谦虚使人进步啊! 阒然手指微微用力银针便扎入楚沉砂百会穴,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楚墨会回他的话,又抽了两根银针出来分别扎入水沟穴和足三里穴,声音沉重了几分,“你碰上了天劫?” 楚墨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转过头再看躺在榻上的楚沉砂时,紫色的眼眸暖了几分,“那老妖婆这次倒是算准了!” “这次下山是师傅让我来助你渡劫的,只是……”阒然干咳了两声,眼睛不自然的躲过楚墨的审视,手下将楚沉砂的衣襟一扒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抽出一把银针快速的扎入穴位中,“途中遇到了一点小事,所以耽搁了,耽搁了……嘿嘿!” “阒然。”楚墨盯着楚沉砂几乎全裸的背眼神一暗,声音也沉重暗哑了几分,“你确定不是因为贪杯,在哪个美娇娘的酒窖里醉得不省人事?” 阒然浑身一震,猛的挺直了背,举着手肯定回道,“绝对不是,我发誓。” “嗯……”悠悠转醒的楚沉砂只觉得胸中似有一团火烧得她浑身难受,但是身体又感到一阵阵的冰冷,她勉强的睁开眼,便看见了一张过分白皙的小正太脸,“眼神闪烁,手和目光的方向相反,典型的心口不一,楚墨,他绝对是在说谎!” 楚墨上前将阒然一把推开挡住她泄露的春光,大手贴上楚沉砂微烫的额头,轻声道,“别动,银针还要过一会才能取。”而后将目光移到阒然身上,声音冰冷,“小丫头说你在撒谎。” “大师兄,她高烧刚退,神志尚未恢复,说的话怎可尽信。”阒然快速的反驳,天知道小心眼又记仇的楚墨知道了他因为多喝了佳人酿的美酒醉倒在酒窖里,而耽搁了行程晚来了半月,会不会一脚将他踹回到那个‘群魔乱舞’鸟兽竞相奔走的苍山去。虽然老妖婆长得是倾国倾城看着养眼,但却是脾气暴躁爱动粗的暴力分子,更何况还时不时就和对面住的传说中的神仙冤家闹消失,留下他一个人和一群禽兽看守家门,想起来阒然便觉得那样的生活简直是惨绝人寰。 楚沉砂一脚踹开被子,猛的一下坐起,隔着楚墨狠狠的瞪着阒然,“小白脸,你在质疑我的专业能力!” 楚墨眼睛一眯,看着楚沉砂露出来的一双莹白而纤细的小脚紫眸渐渐变得深邃起来,他呼吸一紧,顿时气血上涌,立即抓过被子盖在楚沉砂身上,站起身黑着一张脸便将阒然一脚踹出了暖阁,还顺手将房门锁上。 “一刻钟后记得将银针拔掉,然后用一手的食、中、无名指的指腹在大椎穴为她做左右往返的横向擦动;再用双手分别由中府、云门穴起,沿腋前经上肢内侧推至拇指上的少商穴,至胸前发热即可;最后让她自己用右手虚掌拍打左侧上背部,左手虚掌拍打右侧上背部,各十次,使其疏风散寒、行气活血。[1]”被楚墨踹出来阒然使劲的拍着门,眼珠子一阵的乱转对着门便大喊起来。 “楚墨,你发什么神经!”楚沉砂被楚墨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闷在被子里大喊道。 楚墨眯了眯眼,走近被被子罩住大半个身子的楚沉砂,只是还有少许露在外面的脚趾在熹微的光辉下圆润洁白如珍珠一般。楚墨别开眼,将被子扯下盖住楚沉砂整个脚只露出一张愤怒的小脸来,然后坐到榻上将头凑到楚沉砂的耳边,吞了一下口水,声音暗哑,“好生趴着,若再乱动,休怪本相打你屁股!” 楚沉砂一囧,瞪着大眼恨恨的看着楚墨,然后在这严厉的威胁之下老老实实的趴在榻上。隔了好久楚沉砂才轻轻的问道,“楚墨,你是不是喜欢小脚啊?” “……不是。”楚墨冷声回答。 “那你是有恋脚癖吧!”楚沉砂肯定,刚刚楚墨看着她的小脚咽口水,她可是看见了的。 “闭嘴!”楚墨觉得他应该点了她的哑穴,让她闭嘴。 “你不凶我,我给你摸我的脚好不好?”楚沉砂想了想,抛下糖果诱哄道。 “……”楚墨真的觉得他应该点了她的哑穴。 “再常对我笑的话,亲一下也是可以的。”楚沉砂继续抛糖果。 “我有对你凶吗?”楚墨皱眉,隔他找到她不过六七日,前面四五日她还是昏睡着,也就是说他们相处的日子统共不过两日,他几时凶过她的? “那你要不要摸摸我的脚?”楚沉砂侧着身从被子里伸出脚轻轻的踹了踹楚墨的身体,轻声细语的问道。 ------题外话------ 注:[1]参考中医针灸。 015爹爹,你刚刚弄疼我了! 楚墨皱眉,一把抓住楚沉砂那不断撩拨着他的罪魁祸首,立即他便似着了魔一般身体再也不能动弹了。楚墨剧烈的喘息,只觉得入手的冰肌玉骨仿佛醉人的荼蘼花,令他不由自主的便沉沦下去。他动了动手指,不断反复的摩挲着那一只美丽动人白皙纤细的裸足,狂乱跳动的心脏慢慢的恢复平静。楚墨想他一定是得了重病,不然他为什么看见这一双小脚便格外的欢喜呢? 楚墨懊恼的想着,他应该让阒然给他把把脉的,但这触手的暖玉又实在让他难以割舍。楚墨想,既然舍不得,那便再摸摸吧! “啊……”楚沉砂看着被楚墨摩挲得发红的小脚眉头一蹙,也不顾满背都扎满了银针,用力抽出脚对着楚墨便是狠狠的踹去,“禽兽,我还小呢!” 而门外偷听得正欢的阒然只恨不得一脚将这碍事的门踹开,他邪笑着舔了舔手指正欲戳一个洞出来便被一只冰冷的手拽着扔到了一边。 “公子该回医馆了。”白迩面无表情的说道。 “没看见本公子正在观看你家主上的人身大事吗?”阒然站起身拍了拍灰蓝色的长袍,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偷听。 “主上让公子立即回去。”白迩再一把将阒然拧到一边,冷声陈述道。 “小迩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难道不觉得里面大有文章吗?”阒然不死心的继续抗争道。 白迩拖着阒然摇头道,“公子该回去了。” “小迩,让我再听一会,就一小会好不好嘛?”阒然两只手拽着白迩依依不舍的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红杏门’事件,眼眶含泪。 “公子该回去了。”白迩重复着一句话手里拖着阒然大步的向前走,完全漠视他徒劳的抗争。 “小迩,你不能这么残忍……”阒然大叫,眼中快速的闪过一道狡黠。幸好他聪明先下手为强,偷偷的在楚墨身上下了催情药,这回捉住了楚墨的把柄,看他还怎么报复他。 而被楚沉砂一脚踹到榻下的楚墨整张脸都如炭黑,他坐在铺了厚厚一层波斯绒毯的地上,盯着自己宽大而修长的手指眉头隆得高高的。刚刚,他就是用这只手着魔一般的抚摸着楚沉砂小脚的?那感觉,如同千万只蚂蚁一点一点的啃咬着心脏,瘙痒难耐、*蚀骨,不可言说! “楚墨,你刚刚弄疼我了!”楚沉砂眨着一双大眼楚楚可怜的看着楚墨,贝齿轻轻的咬着下唇,好像遭受了极大的痛苦一般,小小的一张脸惨白惨白的。俗话说“妻不如妾,妻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古今中外的男子谁不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她虽不懂男人,却是懂心理的,她若是自己白白的送到楚墨的嘴下,只怕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别说是这妻妾成群的男尊女卑时代,便是在有法律保护的现代文明社会,又有几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不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楚墨紧紧皱着的眉头因为楚沉砂这一句撒娇似的指控而渐渐的舒展开,他迅速的将刚刚握过楚沉砂小脚的手放到身后,然后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站起身坐回到床榻上拉过薄被轻轻的盖住她露出来的赤脚,低着头将脸别开回答道,“本相……下次不会了。” 楚沉砂心里笑开了花,嘴角翘得高高的,看着楚墨的眼睛亮晶晶的,从被子里伸出一只纤细藕白的手臂来翘着食指小心翼翼的戳着楚墨离她远远的手臂,半是认真半是调戏的问道,“是不会摸我的脚,还是不会用力摸我的脚啊?” “不会用力……”当楚沉砂的手指触到楚墨手臂的那一瞬间楚墨只觉得自己仿佛飘到了云端,整颗心胡乱的跳动着,浑身燥热得厉害,他几乎是本能的跳起来站到离床榻好几步远的地方。 “真的吗?”楚沉砂眨了眨眼,觉得这样害羞别扭的楚墨可爱得紧,不由愈加的想要戏弄他几下。她撩开被子,将半裸的雪背对着楚墨,然后眼中快速的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楚楚可怜的啜泣起来,“爹爹,银针扎得我好疼!” “你帮我吹吹好不好,娘说吹吹就不疼了!” “不……”楚墨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转身便看见楚沉砂那扎满了银针的裸背,他深吸了几口气,想着楚沉砂也不过是个孩子,因为疼痛向长辈撒娇也是常理,反倒是他一大把年纪了竟对自己的养女生出那等不耻之心来,真是枉顾人伦啊! “爹爹……好疼……”楚沉砂暗暗的捏着手腕上的银针用力的扎进骨肉里,转过头看着楚墨眼泪顿时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往下掉,“你帮我吹吹……好不好……” 楚墨本还在犹豫可看见楚沉砂的眼泪所有理智顷刻间全部灰飞烟灭,他大步的走到榻前,轻轻的将她的头按在他心跳过快的胸膛里,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丫头不哭,爹爹给你吹吹。”说罢楚墨便真的小心翼翼的开始对着那一根根银针吹起来。 楚沉砂本是存心戏弄楚墨,见他当真替她吹起后背来只觉得那一道道刮在后背的风如同春天滋润万物的春风一般,一点一点吹暖了她寂寞彷徨的心。 “楚墨……” “没大没小的臭丫头,要叫本相爹爹!”楚墨一边回着一边小心翼翼的吹着那扎进血肉里的银针,向来严肃诡计多端的脸上满是虔诚的认真。 “才不是爹爹呢……”楚沉砂嘟囔,将头低垂着,眼角闪着泪光。永远都不会是爹爹的,前一世不能达成的夙愿,这一世即便只是梦,她也会将它做完。 “你呀,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都成小刺猬了,还死鸭子嘴硬!”楚墨无奈叹气,觉得自己越发的有身为人父的责任心了,他抬起手小心的按压着阒然说的穴道,尽管心跳乱得一塌糊涂,浑身难受得厉害,他游走在楚沉砂身体上那双手却始终没有颤抖过一下。 “你才是死鸭子呢!”楚沉砂闭着眼身体慢慢的趴在床榻上,许是因为扎了银针的缘故很快她便睡着了。 楚墨看着被子里小小的人儿小心的将银针一根一根的拔出来,然后替楚沉砂盖上被子,站离到床榻好几步远的位置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他取出扎在手臂上的银针调节内息将体内的的催情排出体外,一滴一滴的黑血从手指的指甲盖你滴落下,浸染在雪白的波斯绒毛毯上仿若绽放的次第红梅一般,妖艳得异常。 刚刚他的异常只是催情药的缘故吧? ------题外话------ 锁小黑屋出不来啊出不来…… 016我有给你我很蠢的错觉? 楚沉砂大病一场之后比起先前倒是圆润了不少,只是面色依旧有些冷清、少言寡语的一点没有她这个年纪的女子该有的活泼。许是因为她对莫三娘说的话震慑到了西厢的乐姬,也许是她们还不将她这么个女娃子放在眼底,总归楚沉砂算是得了几日的清静日子。她整日都在二楼看书、睡觉,或是逗逗偶尔溜到倚绿阁来混吃混喝的小雪豹花花,基本上算是过上米虫一般的理想生活。 当然,楚沉砂觉得若是没有莫三娘那个疯妇冲到倚绿阁来将她的东西胡乱一通乱砸的话,她会觉得生活在这个九州大陆上也还不错。 楚沉砂端坐在首位上看着莫三娘那见人就打见东西就摔的疯子模样也不出声喝止,若是她好好的一张脸被人毁成这厉鬼一般的模样,大抵也是会疯子一般的冲去找仇家拼命的吧!不过,楚沉砂叹气,她倒不是看重那一张皮,而是生来便吃不得亏的秉性,见不得别人欠着她的东西不还。 终于碧衣看不下去了,使了点手段让两个护院将莫三娘给制住了,还恶劣的用大拇指粗的麻绳将紧紧的莫三娘绑在椅子上面对着楚沉砂坐着。楚沉砂抬了一下眼皮,看着莫三娘已经完全溃烂的左脸不由皱了一下眉头,她掏出衣袖里的素白丝绢捂住口鼻慢悠悠的走到莫三娘的面前,别过头嫌弃的问道,“你以为是我将你这脸弄成这样的?” “贱人!”莫三娘被楚沉砂嫌恶的眼神和举动刺激到,狠狠的挣扎扭动,却是因为碧衣绑得太紧,只能制造点椅子摩擦地面的噪音。 “啪!”莫三娘话音刚落楚沉砂抬手便是一个耳巴子打去,也懒得看她因为扭动而让麻绳陷入血肉弄得一片血肉模糊的手腕重写走回到首位上坐下,冷冷的盯着莫三娘,几乎是咬牙的骂道,“愚蠢的东西!” 楚沉砂很少会真的动怒,许是因为职业的关系,在正常的范围内她都能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但是显然莫三娘超出了她正常的情绪范围。莫三娘蠢,能够被人当做枪使了还嚷着要冲锋陷阵,但是她楚沉砂可不蠢,没道理被别人算计了还想着要息事宁人。 “我若是想要你的贱命。”楚沉砂不屑的轻哼,“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早当初她就能一刀将她的头割下来当球踢。 “若不是你,我的脸怎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莫三娘被楚沉砂打了一巴掌倒是冷静了几分,只是除了楚沉砂她实在也想不出还有谁有机会对她下这个毒手,她虽然不怎么聪明却是知道防备人的,忽而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又立马自己否定,猛地摇着头,狠狠的瞪着楚沉砂大声的指责道,“是你,一定是你,是你在剑上浸了毒,想要害我!” 是她,也只能是她,那样她这几年为那人所做的一切才不至于证明她像个傻子。 楚沉砂看见莫三娘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表情便知道莫三娘已经想到那害她之人是谁了,只是楚沉砂估摸着莫三娘有如此反应大抵是不能接受自己长久以来一直被欺骗的事实,所以她宁愿自欺欺人的将这顶杀人的帽子硬生生的扣到她头上,也不愿意相信一直以来自己的愚蠢。 “呵呵。”楚沉砂冷笑,别说是在这陌生的乱世九州,便是在前世她也未曾真正的相信过谁会对谁无缘无故的好,没有目的谁会去做个众人眼中的傻子无偿的为别人付出。“我害你?你成了这般模样,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莫三娘正欲反驳张开嘴却又哑住了,她下垂着眼睑,自嘲的勾着嘴角,让她恐怖的脸添上了几分悲凉的凄楚。是啊,小姐和乐姬,身份摆在那里,三小姐害她又能得到什么呢!反倒是那人,已经失去了相爷的宠爱,若是能够借着她的手除去新得宠的三小姐,这相府美人三千依旧没有一人能够撼动她的地位。 楚沉砂见莫三娘满脸的懊悔和不甘知道她心中已经有了定夺,挥了挥手让碧衣松开绑住莫三娘的绳子,踱着步子慢悠悠的坐回到首位,端起方桌上的茶盏轻轻的啜了一口然后盯着莫三娘说道,“你若是想报仇,我倒是可以帮你一把,你若是不想,我也不介意被人冤枉这么一回……毕竟被毁了容的那个人不是我!” 说罢楚沉砂便要起身离开,被莫三娘砸得一塌糊涂的花厅碧衣自会让人来收拾,对于莫三娘这个愚蠢得被人当做枪使的棋子她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再去收拾。 这是个优胜劣汰的时代,活下来的永远都是强者。至于被淘汰的那些,谁又会去管他的死活呢! “三小姐……等等。”莫三娘猛的叫住楚沉砂,双手捏成拳头,看向楚沉砂的目光坚定而决绝,既然那人不让她活她又何必还顾念往日的情分,“奴婢贱命一条即便是死了也不值当,三小姐身份尊贵,又正是相爷的心头肉,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不是平白的便宜了那些不安好心的人。” 楚沉砂听了莫三娘的话讥讽的勾了勾嘴角,诧异的回头看向莫三娘,这是预备拿她当枪使的节奏? “我有给你我很蠢的错觉?”楚沉砂眼神凌厉,上扬的嘴角轻蔑而充满了嘲弄。 莫三娘一愣,没有明白楚沉砂的意思,摇了摇头,“没有。” “那娘子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了你那几句挑拨之言,便会傻兮兮的去替你报这毁容之仇?”她前几日生病是发了点烧,可却没把脑子烧坏。 “三小姐误会了,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奴婢只是……只是……” 也不等莫三娘说完楚沉砂便打断了她,有没有她说的那个意思她心里清楚就可以了,至于解释,听得再多都是些言不由衷的谎话,“说说你的猜测?” “前几日从倚绿阁回去,因为脸上……”莫三娘抬眼看了看楚沉砂的脸色,然后小心的跳过那段接着说道,“奴婢怕脸上留了疤,便想让婢子出去请个郎中回来瞧瞧,只是婢子还未出院子便碰上了二小姐的贴身丫头彩衣,说是听说奴婢伤了脸特意捎给奴婢一瓶祛疤无痕的舒痕胶。舒痕胶是宫廷御药,奴婢听闻自是欢喜,加上二小姐平日与奴婢颇为亲厚,奴婢也未多想从彩衣手中接过舒痕胶道了谢便开始每日三次敷着伤口。起初擦上去伤口清凉连疼痛都淡去了不少,尔后几日伤口开始发痒,奴婢也只以为是伤口在愈合。直到今日奴婢盥洗之时蹭掉了脸上的纱布才看见半张脸都长满了红疹,伤口也溃烂发脓开始掉皮……” 017她的爱,可以水深火热不怕痛 “所以你想也未想便冲到了我倚绿阁?”楚沉砂嗤笑,心道怪不得以往顾横波不在府中时后院的事务都交由这莫三娘来管,这般心思单纯一根筋的人,还真是一把锋利的御敌刀。 “婢子说……”莫三娘神色一僵,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楚沉砂挥了挥手,重新走回到首位上坐下,看了一眼碧衣沉声说道,“去将前几日同莫三娘一起来倚绿阁的几位娘子都请来,还有二小姐和她身边的丫鬟彩衣也一同请来,就说是……我奉了爹爹的令审查莫三娘被毁容一事。” 楚沉砂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楚墨也该下朝回府了便又吩咐了小厮直接去府门处守着,等到楚墨一回府便直接带到倚绿阁来,因为相府本身就有一个医术高明的阒然,所以楚沉砂也没有再让人出去请郎中来。本就不是件复杂的案子,楚沉砂也不怎么上心,只挨个的吩咐了奴婢小厮依着命令行事,自己便坐在花厅里一边翻着从阒然那拿来的医术一边喝着白迩泡的花茶。 许是因为打了楚墨的旗号,前几日同莫三娘一道来倚绿阁的十余位娘子没过半刻钟便都到了,楚沉砂也不说话,只挥手让她们自己找位置坐下,等着本案的“嫌疑犯”和“*官”来。 因为碧衣请她们之时便说了是关于莫三娘被毁容的事让她们来回话,因此众人忌惮楚沉砂前几日的狠辣也只敢小声的交谈了几句便端坐着大眼瞪小眼不再闲聊。 顾横波知道这是一场等待她出场才开演的戏,因此也不急特意的让彩衣给她画了一个妖娆的妆,用捣碎了的蔷薇花汁在眉间画上花佃,梳着漂亮而繁复的发髻,再换上用去年楚墨送她的紫色锦缎裁制的广袖流仙裙,也不带彩衣只一个人慢吞吞的向倚绿阁走去。 她知道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了的,即便她重活一次将故事的开始改变了也终究逆转不了最后的结果,她不信命,所以始终不撞南墙不回头,再拼上这一把来赌那个人少得可怜的垂怜。 “哟,妹妹这是要学那包文正妙判奇案替三娘讨一个公道啰!”顾横波扭着纤腰走进倚绿阁的花厅里,狐目从狰狞的莫三娘脸上扫过然后停留在主位上一身紫衣的楚墨身上,眼神瞬间柔和下来。脸上的笑意僵了僵,然后依旧魅惑得完美无缺。 “包文正可不敢当,沉砂无非是让某些心怀不轨的人知道有些人是可以任打任杀,而有些人是她连想想都不可以的!”楚沉砂冷冷的瞥了眼楚墨,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顾横波异常美艳的打扮,咬着牙挤出一丝讥笑道。 敢觊觎她楚沉砂的人,也需要掂掂自己的斤两! “呵呵,我倒是想知道什么人是连想想都不可以的。”顾横波坐下,挑眉迎上楚沉砂轻蔑的目光。 楚沉砂轻笑了一下,却是不在回顾横波的话,端起一边的茶盏饮了一口才指着坐在她边上的莫三娘的脸说道,“莫三娘的脸是我划的,敢带人来我倚绿阁找麻烦,不带点彩是出不了院门的。” “本来我也不介意让人以为毁莫三娘容貌的人是我楚沉砂,只是用下毒这般下作的手法,着实有辱我闺阁清名。”楚沉砂懒懒的说着,神色坦然,“要弄死一个人我有一百种让她生不如死的办法,所以,你们谁下的毒还是自己老老实实的站出来。” “三小姐,贱妾的婢子可以作证,奴婢是用过了舒痕胶之后伤口才化脓的。”莫三娘站起身眼神火辣辣的瞪着顾横波,将身后的一个黄衣婢子一把扯到身前推到花厅中央。 “娘子……娘子……”黄衣婢子跪倒地上,浑身止不住颤抖,细细的一双眼一下看向楚沉砂一下有转到顾横波身上,最后停在一直沉默不语的楚墨脚下,言辞切切,“那日娘子从倚绿阁回来脸上的伤口根本不深,也没有再流血了,但是娘子害怕脸上留疤,便让奴婢出府去请郎中,可奴婢还未出院子便碰上了二小姐院子里的彩衣,说是二小姐知道娘子受了伤特意让她送来半盒舒痕胶。因为舒痕胶极其珍贵,一般人根本用不上,整个相府也只有二小姐那里有,娘子得了半盒根本不会怀疑真假只每日让奴婢省着往伤口上擦。” “起初两日娘子脸上的伤口是淡了不少,但是自第三日起娘子脸上的伤口便开始脱皮半张脸都长满了红疹,奴婢怕娘子责罚便瞒着娘子没有说。娘子因为脸上的疤这几日都不曾出过房门,所以一时也没有发现伤口恶化。直到今日,娘子在盥洗之时不小心扯掉了纱布这才发现伤口已经开始溃烂出脓。”黄衣婢子越说胆子越大抬起头看向顾横波,肯定的道,“因为有舒痕胶,所以娘子根本不曾再用过其他的药物,连膳食都是以清粥为主。” “小姑娘的意思是说我在舒痕胶中下了毒让彩衣送去给莫三娘用?”顾横波脸上笑意不减,半垂着眼目,看着叠放在膝上白嫩如葱根的手指勾了一下唇轻声的问道。 黄衣婢子被顾横波的笑晃了下,愣了半晌才点头道,“是。” “你家娘子伤口溃烂生脓,为什么就不会是她动的手呢?”顾横波抬起半截藕臂指着楚沉砂,声音散漫似乎玩笑一般,“只要在刀口上淬上一点点毒液,你家娘子被毁容便也顺理成章了。” “你说是吗,我的丞相大人?”顾横波扬起雪白的下颌看向楚墨,凤目微微的眯着,嘴角勾着最蛊惑人心的笑。 楚墨不语看向楚沉砂,等着她接下来的反击。 楚沉砂轻轻的哼了一声,目光从顾横波美艳的脸上移到花厅入口处,沉声道,“让阒然进来。” 看见楚沉砂那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阒然鄙夷的吐了吐舌头,听见楚沉砂唤他也不动,想着那日被白迩揍得浑身青紫的样子他就冒火。可是来之前白迩的威胁言犹在耳阒然也只得长长的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走进花厅,接过黄衣婢子递来的手掌心大得牡丹纹瓷盒,用食指抹了些微放在鼻下闻了闻,对着楚墨肯定道,“舒痕胶是由五倍子、苦参、当归、牛膝、川弓、白芷、丹参、五加皮、地肤子、冰片、米、酒制成的,但是这半盒舒痕胶中却是多了一位鹿茸和鹿角胶。伤者若是用了此舒痕胶初期必定会起红疹,皮肤大面积的脱落,最后出现伤口溃烂出脓整块骨肉坏死的症状。” ------题外话------ 凌晨五点,二货衣冠困死了…… 018你不觉得,你天生就让人喜欢不起来吗 “贱人,真的是你!”阒然话音刚落莫三娘便站起身冲到了顾横波的面前抬手便是一个巴掌甩向她,也不知顾横波是怎样出的手,楚沉砂只觉得眼前一花莫三娘便整个人倒在了地下,浑身痉挛不止。而顾横波面色不变,连眼角也未曾瞥向痛苦呻吟的莫三娘一下。 楚沉砂冷笑了两声站起身俯视着蜷缩在地上的莫三娘,感叹了一句,“二小姐毒娘子之名果不需传!”然后转过头诧异的看着一边站着不动如山的阒然,指着莫三娘问道,“你还不给她解毒!” 楚沉砂皱着眉看着阒然慢吞吞的给莫三娘探脉,只暗暗的记在心上,脸上半点怒色都不见,所谓打蛇打七寸,阒然住在这相府里便总会有犯在手上的一日。 “二小姐还用不用我将彩衣叫来问话,看是不是她心怀不轨想要害莫三娘?”楚沉砂走到顾横波的面前仰着头看着顾横波轻笑着问道。 “不用了!”顾横波有些不耐,她避开楚沉砂过于凌厉的眼神,将视线停留在神色莫测的楚墨身上,也不再说话,只等着楚墨最后的宣判。 是她顾横波做的,她便绝不会抵赖不认。 只是这世上有资格为她定罪的,从来只有一个人。 “二小姐先是挑唆莫三娘带人到倚绿阁闹事,后又趁着莫三娘为我所伤借送药之机下毒毁莫三娘的容貌,目的只怕是为了将毒害莫三娘的罪名栽赃到我头上,是否?” 也不等顾横波回答楚墨便顾自看着楚沉砂拍起了手,只道小丫头年纪不大心眼倒是挺多的,竟能凭着果将整个因都推导出来,倒是个聪明睿智的。 “本相觉得有理。”说着楚墨将目光移到顾横波身上,沉吟了一下才面无表情的问道,“横波可还有何狡辩之言?” “狡辩!呵呵,楚墨你真真是没有心肝的,从头至尾我可有辩驳或是否认过一句。今日她成了你的心头好,我这旧人当真便处处都不如人意了?”顾横波一双美目噙着泪水看着楚墨,不管楚墨表情如何的冷漠,她都始终未曾掉过一滴泪。很久以前她就告诉过自己,眼泪是弱者才配享有的东西,而她想要站在楚墨身边便不能有一滴眼泪。 顾横波只为自己觉得可悲,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一旦碰上了楚沉砂这三个字她的痴恋和守候都成了被无情打落的孤花,连个葬花人都寻不到。 “是我让莫三娘带人去倚绿阁找麻烦的,也是我下毒毁的莫三娘的脸,可是那又怎样?不是丞相大人您教我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还是一颗早已经没用的棋子。乐姬罢了,这相府年年岁岁还少得了,旧人去新人来,平常得很。今日我帮大人除了一颗碍眼的棋子,大人您应该在心里感激我才是!”顾横波眼目流转,扫过厅里挨着站着的一百多位娘子,艳丽绝伦的脸上荡漾着蛊惑人心的笑容,指着楚沉砂的手指铿锵而决绝,“念在横波与各位娘子相处几年的情分上,横波最后好心劝告你们一句,谁若还想在这相府过一天安生日子,便莫要忘记你们最大的敌人是她——楚沉砂!” “念在你跟本相多年的分上,本相便不为难你了。来人,将顾横波赶出相府,没有本相的允许不得再踏入一步。”楚墨有些不耐在听下去了,他紫眸淡淡的从顾横波的脸上掠过然后回到桌边的茶杯上,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一丝的恼怒。 楚沉砂皱了一下眉,对于楚墨的反应很是不解,无论是前一次顾横波泄露了他的行踪还是这一次顾横波恶意的挑事,她从楚墨的脸上都看不出丝毫的生气或是忿恨。而她从来都觉得,楚墨同宽宏大量这个词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的,但是这样有仇必报的楚墨对于顾横波却表现了前所未有的宽容大度。 所谓物极必反,事出无常必有妖! 楚墨对于顾横波的宽容以及一切推理莫名的顺利,似乎都在隐藏着一个被她忽视掉的本因,那就是顾横波要陷害她的原因。若说是为了楚墨,楚沉砂觉得即便是顾横波爱惨了楚墨,现在的她也不过才是个刚进相府的丞相养女,根本成为不了顾横波的情敌。 “慢着!”楚沉砂呵止住护院将顾横波请出去的行为,越过护院走进了顾横波,踮起脚将头微微的扬起凑近顾横波的脸,仔细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其实我一直有一事不明,你为什么讨厌我?” 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楚沉砂相信一定是有一个她未曾察觉到的因子令顾横波在一开始便对她表现了如此强烈的敌意,而这个因子似乎串联了这一系列事件。 她是去过战场的人,甚至无需去分析顾横波的表情,她便能感觉到那种从目光里散发出来的冰冷敌意。 “你不觉得,你天生就让人喜欢不起来吗?”顾横波勾着唇,一脸讽刺的看着楚沉砂。 嘴角上扬,眼线上移,瞳孔放大,到真是一脸的讥讽。楚沉砂退开几步,看着顾横波的眼认真的回道,“虽然我不想承认你说的话,但显然,这才是你今晚唯一的一句真话。” “呵呵呵……相信我,我还会回来的。”忽而顾横波一阵娇笑,走进楚沉砂在她耳边轻声了说了一句,然后便随着那几个护院离开了倚绿阁。 这一句也是实话,莫名的楚沉砂便觉得有意思起来,从顾横波的背叛到被逐出相府,这一连串事件就仿佛是一个恰到好处完美得没有一丝的偏差的棋局一样,而她不相信楚墨看不出来,亦或者他本就是这设局之人。 “从今,这相府便由三小姐来管理,本相累了,你们也都散了吧!”楚墨抬起手指按了按眉头,满脸的倦怠,站起身甩了甩衣袖走到楚沉砂身边鼓励似的拍了拍楚沉砂的肩膀,然后才大步的离开了倚绿阁。剩下楚沉砂看着鱼贯而出的上百位娘子和一箱一箱抬进花厅的账本头痛。 ------题外话------ 凌晨三点半,死…… 019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十七娘 因前一日审阅账本一直到深夜,翌日楚沉砂再醒来已是正午时分,耀眼的阳光从回廊半开的门缝里照进寝殿里,被随处丢掷的账本散在一地。楚沉砂从榻上坐起来先是揉了揉被她睡得乱糟糟的发髻才赤着脚走到寝殿外的回廊里,举目眺望,晴空万里,金光片片,洒在玉兰花海上有如璀璨的星河,令她有种恍若置身仙境的感觉。夹着花香的温暖的春风吹拂,撩起她墨黑的发胡乱的舞动,没有喧嚣,没有霓虹,没有高楼大厦,令楚沉砂不由从心底感叹,这才是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 “小姐再不醒,奴婢可要拿个锣鼓去将小姐吵醒了。”碧衣端着一杯温热的茶盏从回廊的另一头缓缓的走来,看见楚沉砂脸上满是不高兴嘟囔着嘴控诉道,“主上将这管家的大权交给小姐可不是让小姐这般不顾惜自己身体的,小姐现在年纪小倒是可以逞强,等上了年纪您就会发现熬夜对女子的害处极大。” 知道碧衣是为她好,楚沉砂倒是没有回嘴,她仰着头手指从雕檐飞栋的屋檐划到眼下的玉兰花海最后停到碧衣的面前感叹道,“楼美景美,人也美!” “三小姐不要以为夸奴婢一句,奴婢便不会说教您昨晚四更天才睡的事实。奴婢可个‘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忠仆!”碧衣翻着白眼走到楚沉砂面前,笑容灿烂,看着她信誓旦旦的道。 “这楼是先皇赐给主上的,耗资不菲,因为通体都是金灿灿的所以唤作‘黄金屋’,因为主上嫌弃名字俗气便在落成之日当着先皇的面给改成了倚绿阁。虽然是御赐之所,主上也只在每年玉兰花开时小住几日,平日里都是由这倚绿阁原有的八个二等丫头和八个小厮负责打扫和维护。”碧衣站在楚沉砂的身后指着楼下各自忙碌的丫鬟小厮,嘴角扬起温柔的笑意,“主上知道小姐是个有心的,倚绿阁现在的丫鬟、小厮都是三小姐住进倚绿阁后奴婢亲自从外面买回来的,绝对不会有其他院子安插进来的人。小姐是个有福的,与主上又有恩情所系,奴婢知道主上待三小姐自然是不同于其他人。如今小姐有主上为小姐撑腰,小姐掌管相府只管放手去做便是,其他顾虑自有奴婢和白迩应对着。”碧衣将手中的茶盏递给楚沉砂,声音清脆,神色坦然,脸上光彩夺目。 碧衣、白迩本都是楚墨十二明卫,只负责楚墨的安全,但楚墨不放心楚沉砂独自住在倚绿阁便将她二人调到了楚沉砂的身边做起了端茶递水的大丫头来。碧衣虽然大大咧咧却是个极为聪明的人,早从主上那些日子在船上对楚沉砂的照顾便看出了这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对于主上来说是不一样的,因此伺候得更是尽心尽力,只恨不得将所有威胁到三小姐的人都铲除干净! 楚沉砂浅酌了一口碧衣递来的茶,只觉茶水清甜入喉而香,大有荡气回肠之感。也不知是茶水清甜,还是她听了碧衣的话心中甜蜜蜜,觉得入口干涩也甜如香蜜。 楚沉砂记得楚老爷子极为喜欢饮茶,宅子里各个种类的茶叶都有,但她是个对文雅缺乏耐心的人倒是很少陪楚老爷子一起喝茶,相反因为时常流连夜店倒是对品酒有一番见解。 “这茶唤何名?”楚沉砂低头见茶盏中只有两三片碧绿的茶叶,叶子细长边缘微卷,上面还附有一层白色的绒毛。 “十七娘子说此茶名唤‘同心’。”碧衣笑着露出一排皓齿,细长的柳叶眉轻轻的扬起。 “十七娘子?”楚沉砂不解。 “十七娘子是住在西厢的画姬,本名房诗珍,原是陇西房氏旁支的嫡出小姐,只是后来其父为了前程便卖女求荣将她送进了相府里。极擅书画,是明辉十八年送进相府的,那段时间主上正迷恋书画,因此对十七娘子格外的礼遇。”碧衣怕楚沉砂记不起来特意提醒道,“先前小姐见过的,跟着莫三娘在花厅里闹过。”接过楚沉砂递来的茶盏恭顺的跟在楚沉砂的身后向着回廊里的寝殿走去。倚绿阁的整个二层除了外间一圈的回廊之外便只有一间寝殿,所以显得异常的宽敞。 “她来了?”楚沉砂摇了摇头记不起来,坐到妆台前看着铜镜中微微稚嫩的脸,敛了一下娥眉。 碧衣将茶盏放到托盘里后便熟练的拿起妆台上的象牙梳为楚沉砂梳起头发来,“在花厅里候着了。” “她送这‘同心’茶[1]来是何意思,来表忠心不成?”楚沉砂语带讥讽,人却是坐得极为的端正,任碧衣为她绾髻。楚沉砂认真的看着铜镜里碧衣三两下便为她绾了一个颇为好看的发髻出来,心中连连称奇,只道碧衣有这等手艺即便是到了她生存的那个世界也不会饿着肚子。 “十七娘子最是个见风使舵的,以前二小姐当家的时候她便经常去串门子,小姐若是不想见,奴婢去打发了就是。”碧衣绾好了发髻之后用从铜镜前的紫檀木雕花妆奁的第二格里拿出一根玉兰花的金步摇插在发髻上,然后又才用象牙梳将颈后披散的长发小心的梳理柔顺。 “指不定是另有所谋呢!”楚沉砂莞尔,觉得这些生活在阁楼里的女子真是有趣的紧,花一般的年岁里成日什么都不干,尽忙着怎样去害别人来争夺一个男人了。 楚沉砂站起身侧着看了看碧衣为她梳的头发,觉得甚为满意,这才张开手穿上碧衣拿来的乳白色缎面对襟玉兰花外袍。她里面穿了件嫩粉色的襦裙,腰间系着白色缎面绣花的腰带,右边挂着一串鱼形的香薰袋下面吊着红绸打的麦穗,左边插着楚墨送她的匕首。楚沉砂身上本就有一身贵气,碧衣将她这番打扮倒是越发衬得她端庄高贵起来,即便身子清减个子也不高,远远看去却还是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题外话------ 注:[1]同心茶:实为碧螺春。 20猫和老鼠的游戏 坐在花厅里的女子约摸二十岁左右,穿着一身粉绿的罗裙外套无袖的白色褙子,半垂着脸只看得到一双琉璃般夺目的眼睛,头上盘着楚沉砂不知道的复杂发髻,插着几支坠着明珠的簪子。双手交握着放在膝上,手指纤细修长除了左手的无名指之外皆都留着长长的指甲,涂着精致的粉色丹蔻,她身体微微的倾斜朝着大门的方向。 从行为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楚沉砂认为那是紧张的缘故。她轻轻的勾着唇,将瘦弱的身体挺得笔直,从绣着凤穿牡丹的两扇屏风后走出来,径直坐到挂着‘美人图’下方的交椅上,拿起放在右手边的茶杯掀开盖子轻轻的吹开浮在水面的茉莉花,一小口一小口的浅酌着,只等着对方失去了耐心先开口。 楚沉砂有一张极为不讨人喜欢的毒嘴,所以她的朋友除了那把割开过无数人体的手术刀之外便是那一双洞悉一切犯罪的眼睛,无论是享誉国际的刑侦女法医还是无网不破的行为心理学家都只是为了满足她内心极度的控制欲。将生与死牢牢的控制在自己手里,就像猫与老鼠的游戏,每一次松开爪子都只是为了下一次将它捉回来,所以对付罪犯楚沉砂是极有耐心的。 “三小姐!”十七娘猛的抬起头漂亮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楚沉砂,双手依旧交握着放在身前,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她雪白的皓齿紧咬着朱唇像是下了某种极大的决心,说着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声音颤抖却决绝,“求三小姐救贱妾一命!” 楚沉砂抬起头轻轻的‘喔’了一声,慢悠悠的打量起十七娘来,鹅蛋脸、樱桃口、琉璃目、吊削眉,眼角下生有一颗泪痣,随着脸上的表情变换时而妩媚时而楚楚可怜。 见楚沉砂只是淡淡的喔了一声,那十七娘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失望来,然后眼角下垂左右张望了一下,右手快速的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递到楚沉砂的面前。“贱妾今早一醒来便看见贱妾的猫被人吊死在贱妾的床前,旁边还留了一张纸条,说下一个死的便是贱妾。” 楚沉砂接过十七娘递来的纸眼角扫过她左手掌心深可见血的指甲印,展开那张叠成四方块的纸,极为潦草的八个字像是特意为了模糊字迹。楚沉砂看了眼一直紧盯着她的十七娘,将纸拿到鼻子下面闻了闻,有淡淡的檀香味,心中冷笑,在普通的宣纸上用极品的紫檀徽墨写字,不知道是百密一疏还是有意为之? “十七娘近日可有得罪了谁?”楚沉砂将纸放到右手的梨花木方桌上,淡淡的问道。 “贱妾到相府四年有余,与众姐妹相处虽不说如亲姐妹一般和乐却都是相安无事的,平日里若有什么磕磕盼盼,吵闹几日便算了,绝不会生出这般害人的心思。”十七娘眼睛直直的看着楚沉砂,语速略微有些快,语气也有些生涩。 “那府外呢?”楚沉砂注意到十七娘话里的某些字眼,轻笑了一下,又问道。 “贱妾十六便被送到了相府,四年来从未与外人有过接触,哪里还会得罪了谁!”十七娘轻声的说道,声音有些低沉,眼睛微微的下垂,透着一股哀伤。 相府有禁令但凡府中乐姬离开相府一步皆棒杀,这楚沉砂是知道的,她这般问也只是为了肯定心中的一个猜测罢了。 “十七娘擅书画?”楚沉砂看着十七娘右手广袖上的墨迹轻声的问道。 十七娘愣了一下,看见自己衣袖上的墨迹便恍然,眼睛向上抬起,脸上不自然的便露出笑意,“贱妾自小便拜入太真仙姑门下学习书法,奈何天资愚钝只学得师傅一层而已。” 太真仙姑原名叫李月眉,是太康李氏旁支的庶出小姐,因为姿容出众被族长过继到嫡系李氏收养,后来远嫁到陈留阮氏给阮二公子做填房,因为受不了阮二公子风流成性自己剪了头发偷跑到峨眉山上做了道姑,并取了个道号唤作‘太真’。因其才华本就远负盛名,经这一闹更是体现了李太真宁为玉碎、出淤泥而不染的高雅品质,各家士子竞相拜访使得峨眉山一时成了香火胜地。 这些都是白迩告诉楚沉砂的,说那李太真专攻书画,擅百家字,画风飘渺颇有隐士之风,连琅邪王七郎都说‘北有李太真,南有颜少蘅,当世书画大家也!’,可见十七娘口中所说只学得李太真一层书画,颇有些自谦的味道。 “小姐对太真仙姑感兴趣?”送十七娘离去的碧衣一回来便听见白迩讲述太真仙姑的事,不由问道。 楚沉砂看了眼桌上的纸,勾了一下嘴角,“俗话说虎父无犬子,这么烈性的太真仙姑会收一个天资愚钝的女弟子?只怕十七娘是真人不露相呢!”有擅百家字的师傅,要伪造一份他人笔迹的纸条到真不是件难事。 只是楚沉砂好奇的是十七娘想要嫁祸的人到底是西厢的哪一个呢? “小姐认为她在说谎?”白迩将楚沉砂要的关于十七娘的卷宗放到楚沉砂的左手边,然后将卷宗从竹筒里拿出展开,每一位送到相府来的乐姬都有这样一份记载了她一切信息的卷宗放在楚墨的书房里。而楚沉砂得了楚墨的令,掌管相府后院一切事物,才有了查阅这些卷宗的权利。 “七分真三分假,她说醒来发现床头吊死的猫是真的,至于这张恐吓她的纸条多半是她自己写的。”楚沉砂拿起案桌上的卷宗,快速的扫了一眼上面对于十七娘的记载然后便立即卷起来放回到竹筒里,用火漆封印好。 “小姐怎么知道十七娘哪些说的是真,哪些说的是假啊?”碧衣皱眉,满眼疑惑的看着楚沉砂,她觉得十七娘说的都像真的又都像假的。 “十七娘平日应该极其爱护她的指甲,从她双手指甲上染着的精致丹蔻可以看出,但是她左手无名指的指甲却断裂了,而她的手心又有使劲握拳时指甲陷入肉里面留下的指甲印,我想那应该是她看到宠爱的猫被人给杀死然后吊在自己床头产生愤怒时留下的,愤怒到折断了指甲。至于那张纸条……”楚沉砂若站起身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碧衣,将竹筒交还到白迩手上,“你自己慢慢想吧!” 一个刚刚被人用死猫恐吓了的人,怎么还会有心情练字或者画画呢? 21自缢的三十九娘 “小迩……”碧衣娇嗔,又将头转向一边的白迩,眨了眨眼。 “没空。”白迩淡淡的瞥了一眼碧衣拿着手里的竹筒便径直出了门,留下盯着她背影一脸哀怨的碧衣。 “碧衣你让西厢各屋的娘子都到倚绿阁来,就说我备了酒席,邀她们一起赏花,这可是最后一场玉兰花宴了。”楚沉砂看着屋外开得绚烂的玉兰花,嘴角挂着浅笑,再过几日玉兰就该长叶子了。 “让辛夷准备些果酒和小食,待会送到院子里就行了。”楚沉砂想了想吩咐道,昨日夜里她浏览了一遍后院近两年来的账簿,真可谓触目惊心,养一群乐姬竟是抵得上一支军队的开支了。 碧衣疑惑的点头,虽然不明白楚沉砂的用意还是老实的闭嘴没有再问为什么了。 因为楚沉砂正式掌管了西厢,比起最初进府时三小姐的身份更让众人忌惮了几分,所以得了碧衣的话打扮了一番众人便早早的到了倚绿阁。 从倚绿阁的圆拱门进入院子便是用碎石铺的一条四人宽的甬道,两边是碧绿的草坪,上面种满了紫、白玉兰,而树下安置着两人共席的桌案,前后三列,甬道两边工整的对称。 穿着一身大红色露胸对襟牡丹花长袍的十八娘妩媚的眼瞥过席案上放着的瓜果和甜点,不屑的跟着领位的婢女走到前面的位置盘腿坐下,嘴里轻哼着,“我道主上为何选了年纪最小的三小姐当家,原是因为三小姐一毛不拔!” 旁边坐着的几个娘子一听也跟着笑了起来,要知道以前顾横波当家时,哪一日的宴席不是百味珍馐、美酒佳肴堆满桌,众人扫过桌上那几样打嘴食的不由觉得这位三小姐太过上不了台面。 楚沉砂坐在主位上,微垂着眼淡淡的扫了一遍院子里的人,似乎未曾听见十八娘子的嘲讽一般,冲着碧衣点了点头,示意婢女将准备好的果酒送上。碧衣不忿的瞪了一眼起头说话的十八娘,踱着脚去了厨房。 倒是候在楚沉砂另一边的白迩低着头,表情淡然,眼底却是闪着狠戾。 “三小姐小小年纪便当了相府的家,又刚进府对府中事务都不熟悉,妾身今日便倚老卖老一回,三小姐日后若是有什么不会只管唤了妾身来问便是。”说话的是辛九娘,穿着一身水蓝色的锻花袍,梳着朝华髻,脸上略施脂粉,却也格外的美丽动人,因为她进府很早,又是个最有正气爱打抱不平直话直说的人,平日里众人虽对她的脾气颇有些不满但碍着都受过她的恩惠,便都收了脸上的笑默不作声的吃着桌上的点心。 “沉砂谢过娘子了。”楚沉砂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辛九娘的好意。 “沉砂今日邀请众位娘子来一为赏花,二为请众位娘子晚间就寝之时锁好门窗,或是身边务必留一两个贴心的丫鬟,以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楚沉砂招了招手,被楚沉砂用几顿吃食收服了的雪豹老老实实的趴到她身边,耷拉着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呲牙看着两边坐着的人。楚沉砂凤目微抬,慢慢的将视线从乖顺的雪豹挪到喋喋不休的诸位娘子身上,声音顿时冷了三分,“早上十七娘的猫被吊死在她榻前,众位娘子若是不想替换那猫的位置,就安分些。” “那一处是哪位娘子?”楚沉砂满意的看着因为她的话众人瞬间千变万化的脸,指着不远处空着一半的位置轻声的问道,脸上噙着端庄高贵的笑,神圣不可侵犯。 “回三小姐……是三十九娘。”回话的是向来便胆怯的三十八娘,她站起身声音诺诺的,始终低着头。 “喔!”楚沉砂轻笑,正欲招手让人去三十九娘的屋子看看,便见一个粉衣婢女冲了进来,跪在地上便一阵的嚎哭。 “三……三小姐……我家……娘子……自缢……自缢了……” “什么!不可能!”十七娘猛的站起身,眼睛睁得大大的。 “早间我见三十九娘还好好的,怎会自缢呢!”五十三娘子皱眉,右手托着腮,嘴角不自然的下撇。 “暮雪,莫在哭了,你将来龙去脉好生说一遍!”辛九娘目光一沉,走出席案站到跪着的粉衣婢女身边。 “碧衣姑娘说三小姐请各位娘子到倚绿阁赏花,我家娘子便回了暖阁,说是要好生打扮一番,让奴婢们都在外间候着。奴婢们等了半晌始终不见娘子出来心中正焦急,哪知道便听见房内传来凳子翻倒的声音。因为门被娘子反锁了,所以等奴婢们进去之时,娘子已经断气了。”暮雪垂着眼,紧紧抿着唇,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来,递给辛九娘。“这是奴婢在娘子的房间捡到的,只有奴婢一个人看见,奴婢怕是什么重要线索,便带了来给三小姐过目!” “君做磐石,妾为蒲苇。磐石无转移,妾心韧如丝。[1]”辛九娘低声念着,将手中的纸递给了楚沉砂,楚沉砂看着辛九娘拿着纸张的手微微的发抖,眼神变换了几番最后都慢慢的归于平静。 想到先前的纸条,楚沉砂眼睛扫向还处于震惊中的十七娘,心中疑惑。一样的字迹,一样带有檀香的墨,而十七娘此时震惊的表情也不像是在作假,显然对于三十九娘的死也是极为的震惊。 楚沉砂眉头紧蹙,难道是她一开始便猜错了,留给十七娘的纸条另有其人,还是杀死三十九娘的人想要将罪名嫁祸给十七娘呢? “碧衣去叫仵作来,白迩同我一起去三十九娘子的屋子。”楚沉砂站起身,目光微沉,她才刚接管西厢,第二日便死了一个人,不管这幕后真凶是不是针对着来的,这无非是在打她的脸。 楚沉砂将目光依个从各屋的娘子脸上扫过,左手紧紧的攥着。既然那人都不顾及她的面子在她接管相府的头一日里给闹出人命,她怎么好意思故作慈悲还给那人留着面子呢! ------题外话------ 注:[1]参考汉乐府《孔雀东南飞》 022奴婢知道是谁害死了我家娘子 楚沉砂一行人到三十九娘居住的荷香院时,自缢的三十九娘已经被人抱下来平放在卸下来的门板上,尸体上盖着一块轻薄的白布,只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和一双平底的绢花小鞋来。荷香院的几个主要路口已经挂上了白灯笼,只是还无人布置灵堂,只有几个粉衣的婢女跪在尸体旁边嘤嘤的抽泣,只是不知那眼泪是为死去的三十九娘而流还是为自己前途未卜而流。院子外面零星的几株合欢树已经枯死,莲塘里只有露着尖尖角的小荷,微风过处尽是满耳的悲鸣,好不凄凉。 “两眼闭合,嘴唇青黑,唇开露齿,舌头伸出口外曰二分,面带紫赤色,口吻两角以及胸前有吐出的涎沫。”仵作是个五十多岁的男子,穿着一身灰色粗布长衫,留着山羊须,带着乌纱的帽子,一边向身旁的书吏述说死者的死状一边从验尸箱中拿出一把筷子般粗细的药匙在三十九娘的口鼻之内掏了掏,然后将药匙内的细微粉末放于白色棉布之上,继续道,“口鼻之内有残余迷香,勒痕两道呈深紫色,横长约一尺,交于耳下,周身无伤。” 仵作检验完尸体,将手上的工具都放回到验尸箱中之后才走到楚沉砂面前来,拱手轻声肯定道,“回三小姐,三十九娘应是自缢而死。” 楚沉砂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只踱着步走到三十九娘的尸体旁绕着尸体仔细的看了一圈,然后趁着众人不注意将三十九娘指甲里的一点粉色丝线藏在手中,其余同仵作所言大致无差,只有颈下两道勒痕上一路绕过耳后斜入发际,下一路平绕项行,一浅一深分析不够准确。她走回到暖阁内,看了眼横梁上垂着的一长截白绫,想着三十九娘颈项上两条勒痕,心中猜测三十九娘应是自己将头缠绕进扣套之内吊死的。 “三十九娘口鼻之中有残余迷香,先生怎么就肯定她不是被人迷晕之后再吊上去的?”楚沉砂开口问道,眼睛不忘将众人神情环视一遍。 不等仵作发话,一道跟来的十七娘便抢着答道,“三小姐不知,这荷香院一年四季都燃着紫罗香,从不间断,紫罗香香味袅袅却尘屑极重,易浮于空气之中,因此平日里来这荷香院的人回去少不了还要重新沐浴更衣一番。” 见楚沉砂将目光移到自己身上,仵作点了点头,肯定道,“回三小姐,三十九娘口鼻中的粉末却是紫罗香灰烬无疑。” “你们可有人动过这圆凳?”楚沉砂听完猛的一喝,众人均是摇头不语,几个荷香院的丫头想了想皆肯定的摇头。从她们撞入屋时,那圆凳便是那般放在白绫之下的。 楚沉砂目光沉沉,盯着白绫下放着印有一双鞋印的圆凳眼前顿时一亮,她疾步走上前观察了一下圆凳上的脚印,脚印有刻痕前后用力平稳且没有被拖拉过的痕迹,应是三十九娘站着时印下的,圆凳周围也再无其他痕迹。然后楚沉砂测量了一下圆凳的高度,又估测了一下三十九娘的身高,然后看了看垂下的白绫距离圆凳的距离,心中顿时冰冷。 圆凳高一尺四寸而三十九娘身高五尺,白绫底端至圆凳的距离约为四尺七寸,若是依着三十九娘颈项上的两条勒痕来判断再减去白绫绕过三十九娘颈项的一尺长度,那么白绫至圆凳的净高便为三尺七寸。试想一个身高为五尺的女子站在一尺四寸高的圆凳之上,在只有三尺七寸的高度里怎样自缢而死? 除非三十九娘不是站在圆凳之上自缢,而是被人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抱着吊上白绫里的,那么一切症状便会如仵作所言一般呈现自缢而死的姿态。 可是若是谋杀,凶手为什么布置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自缢现场却单单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可能吗? 楚沉砂心思百转,看着暖阁里的众人目光更加凌厉起来,不过在她没有找到确定自己观点的证据之前,她不会轻易的发表自己的看法。 她拿着那张丫鬟暮雪给的纸条,翻了一下三十九娘的书桌,书桌上放着的全部都是王七郎撰写或者翻译的佛经和辞赋,每一页都认真的用朱砂笔写上了批注或者论点,俨然看书的人十分的仰慕或者崇拜王七郎。楚沉砂将纸条放在书籍的旁边认真的对比了一下书籍上面的字迹,发现两者几乎一模一样。 楚沉砂仔细的审查了一遍暖阁里的布置,从垂着的白绫到燃起的香炉,她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人物。 “我家娘子性情温和,平日里从不曾得罪谁,如今却遭歹人谋害,三小姐一定要为我家娘子报仇雪恨啊!”楚沉砂想得正入迷一个一身孝衣的婢女便猛的从别处冲过来抱住她的腿,大声的哭诉起来。一双充血的眼睛狠狠的看着楚沉砂,犹如索命的恶鬼一般,楚沉砂只看那婢女的眼睛便知道眼前这个人便是解开这桩杀人案的关键。 “你叫什么名字?”楚沉砂低下头,眼睛紧紧的看着婢女写满悲伤和愧疚的脸。 “奴婢唤作桃红。”桃红哽咽了一下,回道。 “你是三十九娘从母家带来的?”楚沉砂抿了一下唇,眼睛扫了一眼尸体旁几个嘤嘤抽泣的婢女轻声问道。 “是……娘子对奴婢有救命之恩,求三小姐一定要为娘子报仇啊!”对于楚沉砂无关的问题桃红显然失去了耐心,她狠狠的点了一下头便猛地磕起头来,声音悲壮,口中报仇二字更是格外的决绝。 “仵作都说三十九娘是自缢而亡,你何故说她是被人害死的?”楚沉砂挑眉。 正厅里的人突然见这样的变故纷纷侧头过来看,几十双眼睛火辣辣的盯着,那唤作桃红的奴婢也仿佛一下子有了勇气,抱着楚沉砂腿的手紧紧的,一边磕头一边大声的说,“因为奴婢知道是谁害了我家娘子!” “喔,是谁?”楚沉砂语气淡然,仿佛一点也不关心桃红口中的真凶是谁。 “是……”桃红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刚想说下去便被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 ------题外话------ 因为衣冠没有签约迟迟没有推荐,美人们要常出来冒泡,不然衣冠要伤心死鸟…… 023存在的意义 “哟,桃红这是逼着三小姐做那一弯明月判忠奸的青天老爷,硬要从我们中间拉出去一个判成谋害你家娘子的凶手不成?”十七娘尖着嗓子,推开旁边的几个娘子从人群里走出来,嘴角轻扬,嘲讽的看着那磕得头破血流的桃红。 “你这毒妇……是你害死我家娘子的……你这个杀人凶手!”一听见十七娘的声音桃红猛的松开抓住楚沉砂的手,奔过去抱着十七娘的腿便是狠狠的一口咬下,锋利的牙齿扎进血肉里,鲜血从桃红的嘴角流出来,打湿了她雪白的颈项。 “啊……来人啊……快将这贱婢拖走……快啊……”十七娘凄声惨叫,双手想要将疯了的桃红推开,可她抗拒的动作又让她觉得更加的痛苦,所以十七娘只能一边大叫着一边不断用空出来的手拼命厮打着咬住她的桃红。 赶上来拖桃红的婢女似被她那狰狞的模样吓到了,只轻轻的拉着桃红的衣衫,也不敢怎么真的用力。 “你家娘子是自杀吧!”楚沉砂冷笑,声音不大,却是足够让桃红听见。眼睛却是一直盯着桃红的脸,不落下她丝毫的表情。 “不……”桃红猛地连着锦缎撕咬下十七娘腿上的一块肉,也顾不得再理十七娘,整个人抬起一张布满鲜血的脸狠狠的看着楚沉砂,她嘴角下撇,不断的摇着头,眼中泪光闪烁,指着十七娘的手不断的颤抖,“不……我家娘子是被她害死的……只有她去过娘子的房间,不是她害死娘子的是谁?” 一听桃红这般说,众人立即将目光转移到十七娘身上,而突然被说成是杀人凶手的十七娘浑身一震,也顾不得腿上的疼痛,抬手便是狠狠的一巴掌打在桃红的脑袋上。 “好你个贱婢,竟然算计到我头上了。”十七娘眼神一凛,定定的看着楚沉砂,“我是到过三十九娘的房间,不过那时这个贱婢也在。我只是邀着三十九娘一起去三小姐的倚绿阁,可是这贱婢说她家娘子在挑选衣饰,不方便见我,我心想能有什么不方便的,推门便进去了,这贱婢似怕我吃了她家娘子一样,还跟着我进了屋。我进屋时,三十九娘正坐在妆台前梳妆,我还同她说了几句话……后来我就离开了,那时这贱婢还在屋里。若说是我害死了三十九娘,不若说这贱婢的嫌疑更大!” “你胡说……你胡说……我没有……我没有害死娘子……”桃红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整个人宛若鬼魅一般。 “你同三十九娘说了几句什么?”楚沉砂看着十七娘,眼神冷冷的。 十七娘犹豫了一下,抬起头豁出去一般大声道,“我说,我知道吊死在我榻前的那只猫是谁干的,让她小心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所以你就杀了我家娘子,是不是!”桃红厉声一喊,便欲再冲过去,幸好十七娘身边的几个丫鬟眼明手快,一把便将桃红压在了地上。桃红猛烈的挣扎,犹如发怒的狮子一般高扬着头冲着十七娘不断的嚎叫着,楚沉砂眼目一紧扫过桃红因为挣扎而露出来的粉色里衣,绣着云纹的领子被刮破了一块,飞扬着几根断开的丝线。 楚沉砂冷笑,对于桃红和十七娘的各执一词也不做了断,只附耳在白迩的耳边小声的吩咐几句,白迩便出了花厅招了几个护卫进屋将桃红关进了相府的刑房,又让人将十七娘禁足于她自己的梅香院直至真相大白。 “九娘带着荷香院的几个丫头好生的安排三十九娘的后事,需要银子只管去账房取,至于三十九娘是自杀还是她杀,只等禀明了相爷之后便知是非黑白。但这之前你们谁也不得踏入刑房一步,更不得将这事传出相府,若是被我知道有人擅造谣言,也不用禀明爹爹,直接便拉出去打死!” 楚沉砂眼目微眯,一一扫过荷香院的众人,声音格外的冷漠,“不管曾经你们是谁,身份有多么的尊贵,要知道,现在你们不过是相府最卑贱的乐姬而已!” 楚沉砂当然知道被送到相府的一百多位美人里不乏身份尊贵的,以前她们自持出生高贵为非作歹她没来,自然管不着,可是只要有她楚沉砂在这相府一日,这里都得由她说了算。 谁若是敢忤她的逆鳞,她就敢抽谁的龙筋! “是……妾身谨听三小姐之言。”得了楚沉砂的警告,荷香院的戏也因为桃红被关进刑房和十七娘被禁足而落了幕,众人觉得没有趣便也老老实实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只有辛九娘留下来领着荷香院的几个奴婢、小厮帮着办三十九娘的后事。 哪怕三十九娘原是中大夫之女,只要入了相府,便只能算做是相府的乐姬,充作乐籍,所以并不能设灵堂。府中也只有荷香院能挂几个白灯笼,至于三十九娘的尸体也不能在相府过夜,只能花点钱买口便宜的棺材从后门将三十九娘抬出去在城外找块地埋了。 楚沉砂听着辛九娘的吩咐不免觉得这个世界人命的卑贱,她叹了口气也不同辛九娘告别便带着白迩出了荷香院,即便她知道,在她过去生活的那个文明、科技的世界人命也不见得便比这个野蛮、落后的九州大陆值钱多少,心中还是难免唏嘘。 “十七娘的父亲同三十九娘的父亲同为这一次金紫光禄大夫的预备人选?”想着十七娘卷宗上的记载,楚沉砂停下脚步回身问走在她身后的白迩。 白迩点头,依旧如以往一样恭敬而不谦卑的模样。 “三十九娘本名为尹天雪,是尹尚同原配生的女儿,后来尹尚发迹了便将原配降为妾室,娶了上林李氏的二房嫡小姐为正妻,生有一女名唤宝珠,据说容貌倾城才华横溢,如今也不过及笄的年纪。尹尚想将女儿送到相府讨好主上,尹夫人舍不得自己的女儿,便将尹天雪送到了相府,而桃红便是尹夫人的贴身大丫头。” “你的意思是,为了能让尹尚坐上正三品的金紫光禄大夫,尹夫人授意桃红杀死三十九娘嫁祸给十七娘,让十七娘的父亲落选?”楚沉砂音调有些高,她虽然能确定杀死三十九娘的真凶就是那看起来最忠心护主的桃红,但是这个原因却未免让她觉得心寒。 “为了家族,这便是三十九娘存在的意义。”见楚沉砂有些激动,白迩淡淡的提醒道。本就是为了家族荣誉而送到相府来的贡品,不管是她们的才艺、身体或是生命,只要是为了家族,都可以成为被牺牲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