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叶蔚蔚见到谢远颐的时候很悲剧。 那天,她和同事姜澜吃完午饭回办公室,路过麦当劳的时候,姜澜去买绿豆派。她想起有本常看的杂志这几天也应该出了,就溜达到马路对面的小报亭。 她买杂志的时候,在不远的地方,有个推销员捧着传单在跟一个穿西装的人拉拉扯扯。她默默看着那个染了一头黄毛的小青年推销员,正喋喋不休地要把传单硬塞进对方的手里,那人往旁边移动了一下位置,却被死缠烂打式地拦住,他索性停下脚步,很有涵养地站在原地,用沉默应对对方的没完没了。 这种拒绝方式风度翩翩,但奇傻无比! 蔚蔚看着,脑门一热就走了过去。 彼处,推销员一副无赖的口气正在大力推销:“帅哥看看呗,这可是好东西,保证有效,无效退款……” “什么东西,说得那么神,也给我来一个看看。”叶蔚蔚巧巧地卡在两个人中间。 她的目的只是挡住推销员,让那个人有机会可以离开,所以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那两个人不约而同抬头朝她看过来,一脸意外甚至有点错愕的表情。 特别是那个年轻的推销员,见了她跟见了鬼似的,手一抖,那叠花花绿绿的单子差点掉下来,他赶紧手忙脚乱给卷了起来;那个男青年看着她,表情也显得十分吃惊。 “什么啊,还躲躲藏藏的。”叶蔚蔚又往两个人中间挤了挤,在背后偷偷冲男青年摆手,示意他快走。 结果不仅那个男青年没走,两个人还一起皱眉瞪着她,一脸说不出的怪异。 “怎么啦?”叶蔚蔚皱起眉头,故意说:“不给啊?”一边说一边用手又偷偷推了男青年一下:你怎么还不走? 没想到推销员居然把那卷传单抱在怀里:“不能给!” 叶蔚蔚一愣:“为什么啊?”他刚才还拦着人,一副不要就不能走的架势,现在怎么连给都不给了? “反正不能给你。”推销员涨红了脸,死抱着传单斩钉截铁就是不给,还用一副有口难言的委屈表情瞪着她。 好像她没事找碴一样!尤其感觉到旁边那个人竟然还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她,一脸莫测高深。 蔚蔚觉得十分窘迫,通常她觉得很囧的时候就会恶向胆边生,理直气壮道:“凭什么给他不给我!你哪家的推销员,我投诉你性别歧视!” 这次,那两个人的表情终于大变,变得目瞪口呆。 “小姐……”仿佛迟疑了一下,她旁边那个男青年开口叫她,皎皎冷月一样幽凉从容的嗓音扩散在耳际,蔚蔚心里微微一颤,随即,更多的窘迫涌上心头,她涨红了脸,懊恼地回头瞪他一眼: “你没被缠够啊?还不快走!”蔚蔚气他不识好歹,更气自己多管闲事,趁着推销员一楞神的功夫,劈手就抢了一张传单过来:“你倒卖国家机密啊!还不让看……”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宣传单上有一行鲜明的大红字——一针起雄风、一丸永不倒! 这是治性病的传单! “……”推销员默默地看着她。 “……”那个人也默默看着她。 每个人都仿佛有些不知所措。 “还你!”片刻,蔚蔚慎重地把宣传单还给推销员,装作若无其事地准备撤退,转头刚走了一步,脚下细小的鞋跟没有预兆地陷下去,她惨叫着一头栽进便道旁装饰市容街景的花坛里。 事情的发生只在转瞬之间。年轻的推销员看情况不对,丢下一句“她自己摔的,和我无关”一溜烟就跑得没了踪影。 叶蔚蔚是被一只微凉而有力的手从刚浇过水的花丛中拉起来。沾着泥水的叶子、花瓣、小碎枝黏了她满头满脸,不用看也知道,惨不忍睹。 蔚蔚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那双皮鞋和把西裤穿得很有型的长腿,她只想再一头扎回花丛里。 好在对方很有涵养,没做出丝毫让她更尴尬的举动,仅将一方天青色的手帕递到她的面前。 蔚蔚迟疑片刻,还是低声说了句“谢谢”,伸手接过那条手帕擦脸。 “你还好吧?”对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不确定里面是不是有一丝笑意。 “我没事。”蔚蔚镇定地回答,希望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从容:“我以为他在向你强行推销。” “他是。” 她飞快抬头看了一眼,对方的脸上像是端正的实事求是,又像是忍着一丝笑。 “……”叶蔚蔚默默地沉默。 “有没有受伤?” “没有。” “谢谢你。”对方真诚地望着她。 她愣了愣,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这个时候,有人喊她的名字:“蔚蔚。” 谢天谢地! 抬头看见姜澜拎着麦当劳的外带口袋从马路对面走过来,蔚蔚立刻冲着她喊到:“哎,来了。” “谢谢你的手帕。”她垂着眼睛、心如擂鼓,小心翼翼把手帕叠起来还给对方,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下次遇到强盗推销,态度要强硬些,不是每次都有人帮你解围。” 说完,不等对方回答,就一溜小跑到姜澜跟前:“买好了?” “买好了。”姜澜把一杯可乐递给她,诧异地看着她脸上的几道小擦痕:“你的脸怎么了?” “噢,撞报亭挂杂志的网子上了。”蔚蔚面不改色地扯谎,一边忍不住摸摸脸,轻微的小刺痛让她忍不住咧咧嘴。 “晕,你还想撞什么啊?!” “我没看见嘛。走吧。”她拉着姜澜就要走。 姜澜冲她身后扬扬下巴: “认识?”刚才过来时就看见蔚蔚跟那人说话。 “不认识,问路的。”蔚蔚耸耸肩,接过可乐。 姜澜回头瞄了一眼,小声说:“英俊儒雅风度翩翩美貌无敌比天涯四美陈道明约翰尼德普c罗普京还帅!” “色女!回头告你老公。”蔚蔚瞪她一眼。拉着姜澜一心快点离开。 “慢点,慢点,再看一眼。”姜澜一步三回头。 “又不是大熊猫,有什么好看的,赶紧的,回头迟到了。” “人不贪色枉少年。” “回家看你老公去。” “他有什么好看的,天天都那傻样。” “那就上网,想看多少有多少。” “网上的又不是真人。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姜澜依依不舍。 蔚蔚觉得丢死人了,推着姜澜往前走:“要求那么多,你干脆整一板凳,天天坐华谊门口,周迅黄晓明张涵予天涯四美愿意看谁就看谁。” “白痴,天涯四美没一个是华谊的……” “那就看黄晓明。” “那帮人电视上就能看见,有什么好看的……” “你怎么事儿这么多!” 两个人一边斗嘴一边离开,走到转角的地方,蔚蔚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看到那人手里拿着那方天青色的手帕,还站在原地,面对着她们的方向,只是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他的表情。蔚蔚迟疑了一下,但也只有一下而已,她们已经走过转角,他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野。 回到办公室,前台林小羽看到蔚蔚吓了一跳:“蔚蔚,你的脸怎么啦?” “她买杂志,撞人家挂杂志的网子上了。” 蔚蔚捏姜澜一下:“你少说几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小羽忍着笑从小药箱里找出消毒棉和创口贴递给蔚蔚:“快去处理一下吧,不知道的还当你遭家暴了。” “去你的,我还没结婚呢。”蔚蔚笑骂道,扯动脸上的伤口,立刻痛得呲牙咧嘴。 小羽忍着笑指指化妆间的方向。 在化妆间洗过脸,用消毒棉把伤口消毒、贴上创口贴,蔚蔚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她长得一点都不粉嫩,她并不黑,但也不白,她用了4年的时间,把体重从145斤减到了108斤,她以为自己可以稍微变得漂亮一点,但照着镜子,她发现自己依旧既不高挑俏丽,也不娇小玲珑,她还不像表姐一样有对甜甜的酒窝,也不像表妹那样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她的头发即使烫了离子烫,也谈不上滑腻如丝,连外婆家传女不传男的白瓷肌肤也在她身上打破了铁律。轻轻地用手指碰碰贴了创口贴的地方,有一点点痛。蔚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到那张丢脸的传单,心里有一点囧,也有一点难过。 他不认识她,而她,没有勇气去主动认识他。 她想起一首老歌,歌词记不得了,只记得名字叫萍水相逢。蔚蔚叹口气,用力拍拍脸,离开化妆间。 隔天上班开早会,公司接了一个ipo的case,不知道为什么,主管的项目经理罗宁把蔚蔚抽进了组里。第一次跟ipo的项目,小组里她是最菜鸟,除了本职还要兼打杂,可她忙得很踏实。 第2章 叶蔚蔚今年26岁。她22岁大学毕业那年,自己找了一份文员的工作,一个月的薪水扣除保险只有1770块钱。当时,会计中专毕业的表姐月薪3000块,表弟在大学里当上了学生会主席、大表妹考上了市里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于是,虽然是家里第一个大学毕业生,她仍然还是姥姥家孙子辈没出息、没本事的典型。 工作满一年的时候,因为经营方针的变化,公司不肯再跟她续约,她失业了。 失业那天晚上回到家,她跟家里扯谎,说自己辞职了,因为她要读一段时间英语。蔚蔚大约在家待业了一年左右,那一年,她和父母之间战火纷飞,后来,二舅看不过去,托一位姻亲,帮她进了一家机关事业单位做合同制编外人员,捧半个铁饭碗。这件事成了姥姥家全家都得意的事情,也让父母对二舅及那位姻亲感恩戴德。所以,今年年初,她不声不响从单位辞职考进会计师事务所,薪水比在事业单位高了不少,但还是引起了一场家庭革命,父母暴跳如雷,奶奶家、姥姥家的亲戚有苦口婆心劝她的,有冷眼旁观看热闹的,也有不冷不热说风凉话的。而当初帮她活动进机关路子的二舅、二舅妈,她算是彻底得罪了。那段时间,蔚蔚听到的难听话多得都记不住了。她从来都知道自己嘴拙,索性一概沉默以对,鸡飞狗跳了一个多月,背着家人的不谅解,她默默搬出家。 为了省钱,蔚蔚在离公司两个小时车程的地方租了房子,与人合租,不到10平米的小屋里,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书桌,住进来的那个晚上,蔚蔚特意在楼下超市买了一打啤酒,打开一瓶喝了两口,一嘴酸唧唧的味道,蔚蔚自己都觉得怪没意思的,有那功夫抽风,真不如赶紧洗洗睡了。 矫情是个技术活,也需要情怀,不适合她。 于是,她老老实实干她应该干的:洗澡,睡觉。 这段时间,蔚蔚每天抽凭证抽到手软,罗宁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一周后又分了一部分利润表科目分析给她做,蔚蔚忙得一塌糊涂。那个偶遇,她没有再去矫情地回味、想起,她不傻,知道不会再遇到那个人,也懂得云和泥之间的距离根本没得衡量。 因为太笃定,所以,两周后在项目例会上再见到谢远颐,听着会议桌首位的罗宁介绍这个修长儒雅的男人是这次合作投行方负责人,蔚蔚久久回不过神;她更没想到,会议结束后,谢远颐直接走到她面前跟她说:“是你”。 很久以后,蔚蔚都记得自己当时的傻样,她竟然想都不想就回答他:“不是我。” 不是我……不是我! 蔚蔚想撞墙! 谢远颐看着蔚蔚一副自己把自己吓傻的表情挑挑眉,俊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偏偏此时,罗宁走过来,惊讶地看着两个人:“你们两个认识?” 蔚蔚立刻紧张地看着谢远颐。 谢远颐看着那双小羊似的眼睛,只得解释道:“不认识,前几天我来这边办事,在路边等人的时候遇到点小麻烦,这女孩帮我解了围。” 罗宁随口应了一声,领着谢远颐去自己的办公室,两人边走边说。 “听说你出手,最近不少人打听这个项目。” 谢远颐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是吗。” “谁让你是金字招牌。”罗宁说道:“我们事务所这边就压力比较大了,上市公司那边跟打了鸡血似的。前几天跟银行的人吃饭,还有人问我,他们到底走了谁的路子能把你请出山。” “项目还行,就接了。”谢远颐漫不经心道。 有人拿了份文件过来,罗宁接过来翻翻,随手在落款签上字,问谢远颐:“找个时间帮我们这边做个培训吧。” “你自己不就是把好手。” “你比较有说服力。” “最近没空。” “学长,不够意思了吧,我们家蔚蔚刚救了你。” “她帮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那是我的人……” 等两人进了办公室,姜澜立刻凑过来跟蔚蔚八卦: “那天那个英俊儒雅风度翩翩美貌无敌帅。” “嗯。” “高富帅。”姜澜重音说。 “姜澜。” “干嘛?” “我打电话给你老公了啊。” “这招没用,我好色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受得了。”姜澜不为所动,一把按住蔚蔚翻凭证的手: “那天你是不是为了帮他才挂彩的?” “哪天?”蔚蔚装傻。 “蔚蔚。” “嗯?” “少跟我来这套。” 不得已,蔚蔚只得停下手里的活: “只是一点小事而已,和挂彩没关系。”她一带而过。 “接受你的解释。” “那要不要我说谢娘娘开恩啊?”蔚蔚哭笑不得。 “恕你无罪!跟我多八两句你的想法就成。” “没想法。” 姜澜拍案:“那怎么行,得把握机会啊!怎么着也是一场邂逅吧?怎么着也是一高富帅吧?怎么着也是一小美女吧?不浪漫多浪费啊……” 蔚蔚笑喷,打断姜澜的滔滔不绝:“你是不是韩剧看太多了?” “叶蔚蔚,你正经点!”姜澜一脸严肃:“知不知道,谢远颐可是牛人,业界大拿,数得上号的。” “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看谢远颐看你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我看你的眼神有点不怎么样,该配眼镜了。”蔚蔚抿着嘴直乐。 “可愁死我了,不争气的东西。”姜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正要再说什么,就见同事何伟拿着一叠底稿来找她。蔚蔚在姜澜的怒视中冲着何伟拱手做拜谢状,气得姜澜狠狠捶了她一下。 让姜澜瞎搅合一通,蔚蔚的心情变得很好,连工作都格外起劲,她觉得很开心,能够见到他,还能有机会为他工作,她觉得自己非常幸运。 可惜好心情只保持到晚上,加班到晕头转向的蔚蔚收到母亲的短信,只有短短一行字:明天礼拜六,姥姥家全家去大宅门吃饭,你看着办。 蔚蔚有一瞬间好像要窒息,她闭上眼睛静默了几秒,简单回复母亲她会按时回去。然后,蔚蔚倒霉,又赶上加班,熬一个通宵,直到快中午,才从公司顶着两个黑眼圈匆匆打车到大宅门报道。 第3章 蔚蔚的姥姥、姥爷共生了四个孩子,蔚蔚的母亲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妹妹;到了蔚蔚这一代,蔚蔚排行老二,表姐叫林薇薇,表妹林惟惟,只有老三是唯一的男孩子,叫齐炜炜。 当年姥爷进了垄断央企后,把自己的三个儿女都弄了进去,如今,各家经济条件都很不错,只有蔚蔚家,母亲是超市售货员,父亲公务员内退,经济条件相对差了不少。蔚蔚常常想,如果她能够聪明一点,能够刻苦一点,考上更好一些的大学,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可是人生没有如果,她不够成功,也不够听话,所以,在这个家庭里,她注定是个失败者,她注定会让父母失望,而目前,经过不经家里同意擅自搞砸铁饭碗的事情,她已经被放逐。 进了包间,姥姥家人全齐。热热闹闹的十好几口人,蔚蔚跟每个人打招呼,因为正在讨论表妹林惟惟交的男朋友,蔚蔚的出现仿佛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被热门话题所淹没。母亲不冷不热看她一眼,懒得理睬她。蔚蔚识趣地坐到角落,表弟悄悄凑过来,跟她说,退休人员涨工资,姥爷这次涨了不少钱,带着全家出来搓一顿。蔚蔚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看着表弟齐炜炜:“你有事要跟我说?” 炜炜愣了愣,摸摸鼻子:“老二,你要不要这么犀利?” 蔚蔚白他一眼。 炜炜拍拍她的头:“姐,其实你挺聪明的,在咱家,你就亏在嘴不甜上了。” 蔚蔚苦笑:“你错了,我罪不可恕的是不听话。” 炜炜愣了愣,也苦笑:“听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蔚蔚挑眉看他,炜炜正欲言又止,就听二姨喊大家入席,她简洁道: “回头再说。” 吃饭的时候,一家人的焦点还在惟惟找男朋友的事情上,二舅妈不知道怎么弄到一张女儿男朋友的照片,正全家传阅。 没有人对这个男孩子满意。大舅觉得他毕业半年了还没找到一份正式工作,没出息;蔚蔚的妈妈强烈反对,她觉得惟惟条件这么好,应该奔着公务员去找,工作稳定、体面,有政府关系将来也好办事;二姨倒是觉得这个男孩子还凑合,至少家里挺有钱的,但也同意大舅的看法,觉得能找个在央企工作的更好,毕竟央企是铁饭碗,明面上收入已经不少,还有各种隐形福利;姥姥和姥爷就是觉得两家悬殊有点大,但又不希望惟惟嫁得太差,最好是能两家背景差不多,但经济上要能稍微好一些。二舅妈最不满意,自己女儿正经航天大学英语系毕业,拿法学双学位,毕业前考下了英语专八证书,现在在做空姐,而这男孩子连研究生都没考上,可见学习不怎么样,虽然家里父亲做生意有点钱,但连套房子都没给儿子准备出来,长得也不怎么样,根本配不上女儿。 大家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炜炜偷偷跟身旁坐着的蔚蔚八卦:“何旻是惟惟的大学同学,同院不同系,一直追她。他爸自己开公司当老板,他妈内退之前是小学教师,不过好像有慢性肾病,反正就是一点活都干不得,只能养着。据说他爸还特宠着他妈,他自己也特孝顺,还给他妈按摩呢。平常保姆要是不在,都是何旻跟他爸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他妈连米饭都不会焖。估计舅妈怕惟惟嫁过去受苦。” 蔚蔚一直埋头吃苦吃,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跟自己说惟惟的男朋友呢。她连头都没抬,就近夹了一筷子大拌菜到他的盘子里:“听说据说传说的,吃都堵不住你的嘴。了解那么深刻,干嘛?搅基啊!” 炜炜气结,照着蔚蔚腰上的痒痒肉狠掐了一把:“狗嘴吐不出象牙,你这思想龌龊的女人,怪不得是老二!”这个表姐从小就不走寻常路,平常三脚踹不出个屁,偶尔来一出就是硬货。像这次,闷不吭声就辞了铁饭碗,瞬间爆表家庭安全指数,目前暂名“过街老鼠”。 他本来跟她也不亲,直到高考失利,所有人都安慰他,不是说今年考题难,就是说老师教育水平和东西二城没法比,这只让他更难受,可还得硬撑着,不能表现得太无所谓,也不能表现得太低落,否则都是错上加错。后来接到蔚蔚的电话,他已经做好迎接安慰的心理准备,谁知她莫名其妙拉着他跑后海找人喝酒打牌去了,一直玩到半夜。送他到家门口,她跟他说:“老三,按去年高考的录取分数,你成绩刚擦一本线,想报首经贸国际金融,我看着悬,如果非要读这个专业就看看外省的学校吧,如果想留本市就换个专业。” 他一愣,当时眼泪都要下来了,强忍着跟她说:“姐,我没想考这么差,我尽力了。” 蔚蔚挺无奈地看着他:“我没说你想考这么差啊,尽力就不能考得不好吗?” 他愣住,觉得她的话好像不太对,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蔚蔚深深看他一眼:“考不好你是不是就不活了?” 他一听,眼泪真的立刻就流下来了,哽咽着跟她说:“姐,你不明白,家里人的态度让我受不了,好像我是个需要怜悯的可怜虫,又好像我已经无可救药……” 老二当时怎么说?她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你总比我强吧?我当年还复读来着,要跟你似的,我早墙根儿栓绳子上吊去了。” “你不明白,我倒宁可他们骂我一顿,我心里才好受……” 蔚蔚说他:“见过捡金子捡银子,没见过捡骂的。你头壳坏了吧?!” 他低着头不说话。蔚蔚跟他勾肩搭背:“哎我说老三,那你还想怎么样?咱日子还得过吧?我看你也难受得差不离儿了,洗洗睡吧,明儿该干嘛干嘛。” 后来,那段时间,变成他老找她喝酒,一次、两次,第三次,叶蔚蔚就不带他去酒吧了,顶多拎一打啤酒在她学校篮球场招待他。就这还喝得她哇哇直叫,说他把她给喝穷了。现在想也对,那时的她也只还是个大学生,大姨家也不富裕,一个月生活费是固定的。 可就是那时候起,他跟这个二姐才真正亲近起来,也就发现叶蔚蔚是个闷骚包,看着傻,其实好多事儿,心里明镜儿似的。 蔚蔚正在桌子底下一扭一扭地躲炜炜的手,上半身保持矜持,面上不动声色地小声说:“大少爷被我戳中心坎,恼羞成怒了。” 齐炜炜翻个白眼,唾弃她:“你要是赶正事儿上也这么伶牙俐齿,早好了。” 蔚蔚淡淡地说:“我没那么大悟性。” 齐炜炜叹口气:“挺聪明一人,老关键时刻掉链子,你说你想什么呢?” 蔚蔚沉默了一秒钟,语气平平地说:“我确实没那么好悟性,自己有几两重,我知道。有些事情,看得明白,不等于学得会、做得到。又想找存在感,怎么办,那就装蛋腚呗。”她看了炜炜一眼,一向平静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淡淡的无奈,轻声说:“炜炜,别变成第二个我。” 炜炜没说话,心里也不好受。 蔚蔚小经沙场,心宽得多,说了就过去,见炜炜情绪低落,她又夹了一筷子大拌菜给他:“行了,又不是大姑娘,哪那么多多愁善感,多吃点大拌菜,少吃点肉,你再胖,低头可就看不到小*了。” 齐炜炜立刻条件反射低头看了一眼,回过味来,在桌子底下不客气地狠狠掐了蔚蔚一把:“滚。” 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关于惟惟男朋友的事情,全家也没个定论。蔚蔚聪明地从头到尾一句嘴不插,免得惹火烧身。她知道,换工作搬出去这事,在家里还没销账呢。 可一直躲着,躲着,离开饭店的时候,还是不轻不重挨了顿刺儿。大表姐夫有意给她介绍个自己同住大院的发小,蔚蔚借口最近太忙婉拒,惹了母亲不快,站在饭店门口就数落她:“人家一门高干,住着将军楼,父亲军级干部、母亲大学教授,自己是海归,年轻轻开公司当老板,瞧得上瞧不上你还两说呢,你以为你是谁?还摆谱!” 蔚蔚忍了忍没说话,歉意地看一眼表姐夫,跟父母低声说了一句“我走了。” 还没走两步,就听母亲问她:“你怎么走?” 蔚蔚看着母亲不善的脸色,虽然熬夜工作又赶场吃饭已经很累,还是识趣地说:“我坐公车。”果然见到母亲脸色缓和了些,跟她说:“你走吧。” 她点点头,慢慢往公交车站走,背后还能听见母亲气冲冲的话:“放着好好的铁饭碗不要,跑出去多挣不了仨瓜俩枣,臭毛病学了不少,动不动就打车,坐个公共汽车能要她命是怎么的,……” 烈日炎炎,蔚蔚呆呆站在公车牌下,只觉得阳光那么刺眼,晃得柏油路空茫茫看不到尽头的远,像很多年前看的电视剧《红楼梦》结尾那一片白花花的雪地。 她不想哭,只是茫然。 第4章 6.4新增一段 日子一天天过去,蔚蔚照常上下班,她后来又见过谢远颐几次,都是远远的。他那个级别,她能接触到的机会并不多,八卦倒是听了不少,因为谢远颐清俊儒雅、风度翩翩,事务所里不少女人迷他迷得厉害。记得有一次她去茶水间倒咖啡,连所里颇有经验的高审刘姐都在跟项目秘书说他: “……soa、cfa、cima的,手里的资格证挂身上能当项链,据说还是年轻时候考着玩考下来的。” “这么变态!”尹秘书咋舌。 “八卦嘛,夸大没夸大不好说,但谢远颐不好糊弄是真的。” 尹秘书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我听罗宁说,能请动他不容易。” “那得分怎么说,反正这两年他出来少是真的。不过他眼光独得很,只要他肯出手,没有不大赚的。” “那为什么这两年突然不出来了?”尹秘书奇怪。 “我也只是听说,他儿子遗传他心脏不太好,这两年他陪着儿子治病来着。”刘姐的老公也在投行圈,能听到一些消息。 尹秘书低声惊呼:“他有儿子?没听说他结过婚啊。” “啧,结婚还非让你知道啊?人家孩子都5岁了。” “但从没见他带太太出来啊,难道……”尹秘书笑得有点意味深长。 “别瞎想。”刘姐瞥她一眼:“人家是青梅竹马,一毕业就结婚了,感情好着呢。” “那怎么连点风声都没有?” “听说送谢总出差去机场的路上出车祸,还没送到医院就去世了。” 刘姐唏嘘一声,感慨道:“听说那时候孩子刚百天。” 尹秘书缩缩肩膀,吐一下舌头:“那后来呢?” “后来?没有后来了。” “他就没再交女朋友?” “不太清楚,反正一直没结婚。” “喔,长情啊。”尹秘书一脸羡慕。 后面还说了什么,蔚蔚不知道,她的咖啡泡好了,就离开了茶水间。关于他的事情,她知道得可能还要更多一些,不过也只是知道而已。 *******新增部分*************** 也巧,那天晚上,她又见到了谢远颐。当时她加班,跟几个同事一起做底稿到饥肠辘辘,叫的外卖刚送来,因为早已过了下班时间,大家纷纷没有形象地围在会议桌旁饿虎扑食。蔚蔚从茶水间热杯牛奶的功夫,再出来,她的吮指鸡已经不翼而飞。 看着何伟手里的鸡块瞬间只剩骨头,蔚蔚惨叫:“我的鸡腿!” 何伟满嘴鸡肉含含糊糊地说:“给你留着意大利面呢!” 蔚蔚恼道:“你又来这套,不吃意大利面干嘛还买?!……你还我鸡腿,你还我鸡腿!”她作势去掐他的脖子。这家伙,每次都乱买,不对口味了就来抢她的炸鸡! “蔚蔚,赶紧过来,这儿还有一块奥尔良烤翅,呃……”刘姐话还没说完,最后一只鸡翅膀被一只手捏走了。 “哟,有鸡翅。老谢,你吃不吃,还有麦乐鸡呢。”罗宁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办公室钻出来,他身后跟着谢远颐。 “不吃,多谢。”谢远颐的回答言简意赅。 大家纷纷同二人打招呼。 罗宁把鸡翅骨随手丢进当垃圾桶里,跟蔚蔚说:“叶蔚蔚,我可得好好批评批评你,又吃垃圾食品,小心长你一脸青春痘变肥妞。” 蔚蔚连麦乐鸡都没抢到,她只抢到玉米棒,闻言怒了。就是怕人抢不够吃,她特地买了全家桶,结果这群无赖只给她剩了一根玉米棒。好意思吗?好意思吗!强盗!都是强盗! 她随手抓起玉米棒指着罗宁,怒道:“垃圾食品你还吃!吐出……来……” 蔚蔚呆住。 谢远颐?!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谢远颐会在这里! 罗宁小心翼翼拨开鼻尖前的玉米棒,扭头语重心长地跟谢远颐说:“看见没有,早跟你说过,我们家蔚蔚才不是兔子。” 蔚蔚涨红了脸,手足无措。 谢远颐对她点头示意。 蔚蔚连忙也点点头,尴尬地回应:“谢总。” 罗宁对谢远颐说:“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饭?” 谢远颐还没说话,高审刘姐已经笑着调侃道:“罗总,抢我们的饭吃,等下帮不帮我们干活?”她是所里的元老,又跟两人相熟,说起话来也就少了顾忌。 其他人跟着起哄:“加菜,加菜。” 罗宁大笑着跟谢远颐说:“看见没有,我手下都是精兵强将,各个精打细算,想在我们手里占便宜可不容易。” 谢远颐似笑非笑看他一眼,跟刘姐打招呼:“刘姐。” 三个人寒暄几句,不知怎么起了话头,又开始说工作上的事情。回办公室之前,罗宁还不忘交代何伟打电话给楼下餐厅送餐上来。 何伟不怀好意地看着罗宁:“罗总,这家餐厅好贵好贵好贵啊。” 罗宁拍他的脑袋:“鸡贼,今晚算我的,行了吧!” 其他同事起哄叫着好,开始磨刀霍霍准备宰人。 而蔚蔚早已趁机慢慢后退到众人之后。 这种场合,她习惯做看客,也只懂得做个看客。 ***************以上**************** 月末,组里项目暂时告一段落,罗宁给大家放一天假,连上周末可以休息三天,蔚蔚本想约韩洁出去吃饭,韩洁和她当年同在高考败北,又沦落到同一个复读班里混,性格、说话都投缘,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着联系,关系很铁。 打过去电话,韩洁一听她周五休假,立刻说:“正好,正好,快来解我燃眉之急。” 蔚蔚一脸黑线:“我好不容易休息一天……” “有钱赚哦,赚钱才能买房哦……” “快拉倒吧,等着赚你那点兼职钱,我早饿上吊了。” “那说正经的,我们明天做经济交流论坛,英文接待组有个妞临时给老子撂挑子,你给救个场呗?老规矩,管吃管喝有钱拿。” “……”蔚蔚才犹豫了3秒钟,电话那边扯着嗓子就嚎上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这年头世风都日下了,这世道连死党都他妈不给面儿了……” 蔚蔚让韩洁嚷嚷得脑仁儿疼,连忙喊:“祖宗,你别嚎了行不行。说好了,我只干一天,你赶紧找替班。” “一言为定,什么马都追不上啊!明儿早上六点我来接你。” “干嘛那么早啊?!”换蔚蔚哀嚎,早知道就不答应了。 “记得化妆!” 隔天,韩洁果然早早跑来接她,一见面就挑三拣四:“我不是让你化妆么?” 蔚蔚理直气壮:“我不是抹口红了么!” 韩洁刚想反唇相讥,抬手腕看看表,说了一句“回头收拾你。”拉着她上车一路飙到会场。 一见到蔚蔚,韩洁的同事就笑了:“我刚还和人说呢,昨儿晚上看她跟烧了尾巴的耗子一样上蹿下跳,忽然就不着急了,八成又是把你给骗来了。” 蔚蔚笑着跟对方打招呼:“薛姐,好久不见。” 薛姐问她:“你今天不上班?” 蔚蔚无奈地指着韩洁:“我老板难得放我们一天假,本来想找她吃饭,结果撞枪口上了。” 薛姐点点韩洁的脑门:“你就会欺负老实人,一开天窗就找蔚蔚,我看哪天蔚蔚抽不开身,你找谁哭去。” “忒小瞧我了呗,我能找不到人么……” 蔚蔚连忙说:“那正好,我回去睡觉。”她还困着呢。 韩洁一把扯住她的马尾:“我还没说完呢。” 蔚蔚和薛姐一同默默看她。 韩洁一秒钟变狗腿:“啊!姐妹!姐妹!!再多的人也比不上你在我心中泰山一样高大的形象,你就是我那会晃的小绳命儿啊!。” 蔚蔚还没说话,一阵爽朗的笑声从背后传过来:“小洁,你这是又算计谁呢?这么谄媚,我隔八丈远都听得倒牙根儿。” 韩洁嬉皮笑脸喊了一声:“哥。” 蔚蔚转过头,果然看到韩洁的堂哥韩非走过来。 韩非三十出头的年纪,俊朗高大,和韩洁眉眼之间有七八分相像。 几个人都认识,互相打了招呼,薛姐有事先走了,蔚蔚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兄妹说话。她认识韩非,不过并不熟。和不熟的人,蔚蔚一向不知道如何搭话。 韩洁正挤兑韩非:“就你们家林妍金贵是吧哈?人林妍自己都还没言语呢,你就先替她推,你知道你推的是谁吗?是我,是我!你的堂妹!” 韩非说她:“林妍考cfa呢,你别给人家瞎裹乱。” “拉倒,快拉倒,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心疼她嘛!”韩洁拧他:“呿,有本事你下回别求我。” 韩非大笑:“你快算了吧,我那求的是蔚蔚。是吧,蔚蔚。”说着,韩非扭头冲着蔚蔚笑出一口整齐灿烂的白牙,开朗的笑容让他即使西装革履仍然阳光得像个大男孩。 “说起来,上次的事儿,真是谢谢你了,”韩非对蔚蔚伸出手,热情道:“搭上你好几个周末,真是对不住。哪天一起吃个饭,我好好谢谢你。” 叶蔚蔚没想到话题会突然扯到她身上,愣了一下,忙伸手回握一下韩非的手,听到对方的话,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小事儿而已。” “什么不用,让他请,今天就请!”韩洁接过话茬:“工作餐又咸又腻,正好让他请咱们吃大餐。” “呃不……” “成啊,想吃什么?”韩非很爽快。 “啊不……” “我要吃泰餐,日料也凑合。” 蔚蔚完全没有说话的机会。 “我问蔚蔚呢。”韩非不轻不重拍了韩洁的头一下。 “蔚蔚想吃什么?曰。”韩洁一拍叶蔚蔚的胳膊:“我正愁咱们中午的饭辙呢,我哥就送上门了。” “不用……” 蔚蔚连忙摆手,刚要婉拒,韩非有电话进来,他接起电话听对方说了几句之后,跟韩洁和蔚蔚说了句:“你们慢慢想,我有事先走,回头中午再联系。”说完跟她们摆摆手匆匆离开。 第5章 蔚蔚看着韩非风一样地跑进电梯,愣了愣,回过神,慢吞吞地闭上嘴。 “那你别忘了!”韩洁对着韩非的背影嚷了一句,转头跟叶蔚蔚说:“蔚蔚,要不咱们吃日料怎么样?泰餐好多都是咖喱,下午还要开工呢,一嘴味儿有点不合适。蔚蔚?”见蔚蔚一句话都不说,韩洁疑惑地看着她。 叶蔚蔚慢吞吞地弹弹韩洁的肩膀,替她把肩头落的一根头发摘下来,叹口气:“韩洁,你把我拉来干活,让你哥请我吃饭,你的脸怎么这么大……” 韩洁理直气壮:“什么呀,他本来就应该请你,上次你教他跳恰恰,费老鼻子牛劲儿了,多呕心沥血,今天才让他请你吃顿饭,便宜他了。” 蔚蔚囧:“你哥给学费了。”而且付了好多钱。 韩洁拍她:“你怎么那么老实?!跟我哥去吃日本料理,怎么也比蹲犄角吃盒饭强吧!” 蔚蔚摇摇头:“这样不合适。”她和韩非就见过那一次,除了教过他一段恰恰,其他话什么都没说过,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让她冒然蹭饭,她吃不踏实。 韩洁还想再拍她,看着蔚蔚一脸老实相,认识她这么多年,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没辙地拍拍自己的脑门,韩洁推着蔚蔚到工作人员休息室,到底还是忍不住嘀咕她:“吃个饭而已,干嘛想那么多,好像你占了多大便宜似的。那是我哥!就算不是我哥,那也是我认识的人,你就当认识个新朋友怎么了?社交困难症患者……” 蔚蔚愣了一下,也笑了,确实,自己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我知道了,中午你打我电话。”她换上韩洁递给她的工作服。 “这还差不多。”韩洁冲她扮个鬼脸,从化妆包里取出粉底。 蔚蔚赶紧摆手:“我不要,跟抹墙似的!”她老觉得那些东西涂在脸上很不舒服,所以,非到万不得已,平常化妆顶多涂个口红。 韩洁倒也没为难她,只是戳戳她的脑门:“死脑筋。” 蔚蔚耸耸肩,两人一起走出休息室。 蔚蔚是“临时工”,主要就是帮着做一下英文接待,偶尔会务忙的时候,帮忙整理一下英文资料。会议开始之后,她就闲了下来。 一同接待的女孩子到化妆间补妆,她就静静坐在接待台后面。阳光穿过顶天落地的玻璃墙照到她的身上,楼下传来钢琴清浅的旋律。蔚蔚听过这首曲子,是watersofirrawaddy,没有了其他乐器的衬托,只剩下纯粹的钢琴声,少了些许神秘的辽远,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寂寞,蔚蔚喜欢这种岁月静好似的空荡。气氛太舒服了,她忍不住开始犯困。 忽然,一个不轻不重的咳嗽声在她耳边响起,蔚蔚一个激灵,抬起头,看到不知何时,面前站了一位老者,虽然目光温和,但满头的银发和嘴角的纹路,让他显得很有威严。 蔚蔚下意识心里一紧,忙站起身:“canihelpyou,sir” “哦,我想要一杯咖啡。”对方客气地用有点腔调的中文对她说。 蔚蔚很熟练地回答道:“先生,您可以先回到席位,我们很快为您送过去。” “well,送到那里,好吗?”老者指指落地窗前面的沙发。 蔚蔚点点头,正好去化妆间的女孩子回来了,蔚蔚和她简单交代了一下,到茶水室取了咖啡、奶精和糖,端到休息区,放在老者面前的桌子上,正打算离开,忽然被对方叫住:“小姑娘,你会玩围棋吗?” 对方说的是桌子上摆的一张围棋盘,上面散落着黑白子。 蔚蔚摇摇头:“我不会。” 对方有点遗憾地说:“我以为中国人都会玩围棋。” “围棋很难。”蔚蔚微笑,看了一眼棋盘随口说道:“不过这个好像下的也不是围棋。” “哦?”对方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像五子棋。” “哦,这个我听说过。”老者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兴奋:“那你会下吗?” 蔚蔚礼貌地笑笑:“不太会。” 老者露出遗憾的表情:“那太可惜了。” 蔚蔚歉意地笑笑,正打算离开,没想到老者锲而不舍地问道:“你会下中国象棋吗?” 蔚蔚愣了一下,老实道:“只会一点点。” “那你教我下中国象棋怎么样?”老者原本有些无聊的眼神立刻一亮。 蔚蔚呆了一下。 不等她回答,老者招手叫住刚好路过的一名穿着酒店工作服的年轻男孩子,请对方帮忙找一副中国象棋来。 很快,酒店服务生就取来了一组象棋放在桌子上。老者高高兴兴地指着对面的座位对蔚蔚说:“坐。” 蔚蔚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措辞:“老先生……” 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老者摆摆手:“通常这种会议的第一场都太无聊了,我得找点有趣的事儿,不然下午开正经会就要睡着了。”说着,还冲蔚蔚眨眨眼睛,原本锐利的眼神也因此变得有些调皮。 蔚蔚忍不住笑了,她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韩洁,又和一同做接待的女孩子简单交代了一下,就坐下来陪着老先生开始下棋。 蔚蔚输得一败涂地。 中午吃饭的时候,韩洁安慰她:“没事,徒弟就得比师父强,要不社会怎么进步!” 蔚蔚囧:“咱们不讨论这个话题了成吗?” 韩非瞪了韩洁一眼:“啧,怎么说话呢,小洁!你别又欺负蔚蔚老实。” 蔚蔚连忙说:“没事,没事,我们俩常这样。” 韩非看着蔚蔚有些拘谨的表情,忍不住笑道:“没事,我俩平常也这样。”他指指桌台上的料理:“蔚蔚吃呀,别跟我见外。上次多亏你帮忙,让我一雪前耻,把我同事他们都给震了!”说着,他小幅度比了个花枝招展的姿势。 韩洁笑得喷饭,蔚蔚也忍不住笑了。被韩非这样插科打诨,蔚蔚的情绪不自觉就放松了下来。 韩非看着她们眉开眼笑的样子,耸耸肩:“女人真好哄。” 韩洁把服务生刚好送上来的烤鳗鱼推到蔚蔚面前:“蔚蔚,吃垮他!”说着拉住准备离开的服务生:“再来二十个龙虾刺身!” 蔚蔚拍掉韩洁的手:“你当我饭桶啊!” 韩洁扮个鬼脸,还要再说什么,蔚蔚指指手腕的表:“你急不急,急不急?” 韩洁立刻收手,瞪了旁边偷着乐的韩非一眼:“光跟你扯淡了。”说着夹起盘里的寿司紧吃。 蔚蔚一边吃鱼一边问韩洁:“你刚才说下午有什么事要我做?” “哦,正事都忘了。”韩洁一拍脑袋,努力吞下嘴里的寿司卷:“今天参会的一位嘉宾带了个小孩儿来,上午薛姐一直帮忙看着,下午她有事实在分不开身,你帮着看会儿行不行?” 蔚蔚呆:“我哪会看孩子啊!” 韩洁啃着天妇罗,一本正经地说:“五六岁的小屁孩而已,用你的美色迷他个五迷三道就行了。” 蔚蔚嘴里正含着半口鱼肉,闻言也一本正经地答道:“你再说,再说,我吐你一脸鱼!” 韩非乐不可支看着两人斗嘴,刚要说话,抬头看见转角站的人,伸手招呼道:“嘿,远颐,这儿呢。” 蔚蔚一愣,下意识跟着韩洁一同转过头,正好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走过来。 谢远颐?!……谢远颐!! 蔚蔚目瞪口呆。 第6章 她愣愣看着韩洁眉开眼笑地喊了声“小哥”,又看着韩非站起来拍拍对方的肩寒暄几句后,对他说:“给你介绍,小洁的朋友……” 然后,谢远颐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开门见山问她:“是你还是不是你?” “我……”蔚蔚瞪圆了眼睛,在韩洁和韩非疑惑的目光中,手忙脚乱地站起来立刻又一脸痛苦地捧着脖子跌坐下来。 “怎么了?”韩非愕然,谢远颐也挑起眉。 不等蔚蔚开口,韩洁熟门熟路地问:“又卡刺了吧。” 蔚蔚痛苦地点点头,挣扎着跟韩洁说:“帮我……要个馒头……” 韩非不解:“要馒头干什么?” 韩洁一边叫服务生一边跟堂哥解释:“吃块馒头把鱼刺给顶下去。” “胡闹!卡了鱼刺再吃馒头,把食道划伤怎么办!”韩非皱着眉头站起来:“我送蔚蔚去医院。” 去医院?! 蔚蔚瞪圆了眼睛,连忙阻拦道:“不用,一根鱼刺而已……” “那怎么行?”韩非正色道:“卡刺这种事可大可小。” 蔚蔚还要拒绝,一直没说话的谢远颐突然开口道:“我看看。”说着,他走到蔚蔚身边,对她说:“张开嘴。” “……”蔚蔚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见她发呆,谢远颐挑挑眉,又说了一遍:“张嘴。” 蔚蔚的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在谢远颐的目光中,鬼使神差地依言张开嘴。 谢远颐托着叶蔚蔚的下巴:“张大点。” “啊——” “太暗了,往这边点。”谢远颐拉着蔚蔚往窗户边移了移。 “别动。” “啊捱鞥。(我没动)”蔚蔚大着舌头含糊道。 “别说话。” “……” 谢远颐专注地看了片刻:“不深。” 蔚蔚刚要合上嘴,腮帮让人一捏。 他捏她! 蔚蔚震惊。他要干嘛?! 谢远颐皱眉道:“别动,鱼刺太长,得取出来。”否则随时可能划伤她的食道。 他固定着蔚蔚的下巴,跟韩非说:“问问有没有镊子或者细点的筷子。” 蔚蔚眼前一黑!今天一定是世界末日! 韩非赶紧招来服务生,服务生很快取来一只镊子。 谢远颐对蔚蔚说:“嘴巴再张开点。” “……” “快点。” 蔚蔚绝望地努力张大嘴:“啊——” 示意韩非按照自己的手法帮忙捏住蔚蔚的下巴,谢远颐拿起蔚蔚碗里的汤匙,熟练地一手用汤匙压住蔚蔚的舌根,另一只手里的镊子稳当地伸进蔚蔚嘴里,准确地夹住鱼刺取出来,整个过程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蔚蔚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韩洁推她:“行了,小哥说了,他保证不告诉你老板你干兼职的事儿。” “……” “他和我哥都保证,也绝对不把你卡鱼刺的事儿说出去。” “……”蔚蔚不肯起来。 韩洁叹口气:“真的,这辈子烂肚子里也不说。”她跟蔚蔚保证:“小哥向来言出必行,我哥不靠谱但也知道轻重。” “……” 见蔚蔚还是没反应,韩洁又推她一下:“啧,跟你说话呢,言语一声啊?” 蔚蔚头也不抬,闷闷道:“我找脸呢,别理我……” 韩洁不耐烦了:“哎!我说你有完没完?!不就根刺儿吗,又不是看黄片让人抓了现行!至于吗?” 蔚蔚抬起头,但人还是蔫蔫地趴在手臂上:“换你,你什么心情?” 韩洁想都不想:“该干嘛干嘛呗,你也知道,我这人脸皮厚,跟远哥又熟。”她小时候还在谢家饭桌旁边拉过屎呢。 蔚蔚又把头埋回桌子上了。 韩洁一屁股坐到桌子上,看着蔚蔚垂头丧气的脑袋顶,叹口气,拍拍她:“你说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那么爱吃鱼的人,居然不会吐刺!没见过你这样的,笨死你算了!” 蔚蔚蓦地抬起头,龇牙咧嘴瞪她:“绝交!” “德行!”韩洁忍着乐:“多大点儿事儿啊。” 蔚蔚没精打采道:“事儿不大,糗大。” 韩洁一听又忍不住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夹出鱼刺的时候,大约是被勺子压住舌根不舒服,蔚蔚对着谢远颐“呕”了一声,打了个响嗝。 当时蔚蔚的脸就青了,连一向沉着淡定的谢远颐都忍不住一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刚才没敢在蔚蔚的伤口上撒盐,现在她得赶紧笑个够。 蔚蔚看她一眼:“你再笑,我就给你老公当二奶去。” “好好,我不笑,不笑行不行。”韩洁连忙板起脸,比了个封口的动作,但眼角眉梢都是止不住的笑意,肩膀也颤抖地一耸一耸着。 蔚蔚瞪了她一会儿,自己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她蒙住脸:“天哪,简直太丢人了!” 两个人笑了一会儿,韩洁递给蔚蔚一个纸袋:“给。” 蔚蔚打开,立刻眉开眼笑:“就知道你好,想着买好吃的安慰我。”她拿出里面的香辣鸡腿堡,开心地大快朵颐。中午出了大糗,让她再对着谢远颐他们吃午饭,她实在没有那个勇气,胡乱找个借口就溜了。 “是小哥买的。” 蔚蔚差点被噎死:“你说什么?!” “小哥给你买的。他刚才过来给我的。”韩洁从口袋里翻出辣翅吃。 蔚蔚还在震惊:“不可能!我怎么没看见他来?!” “你不是一直趴桌上找脸吗。小哥就把袋子给我了,让我给你。”韩洁没心没肺道:“小哥还说,你这次消沉的时间可有点长,不像你的风格。哎,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啊?”她好奇地问。 蔚蔚囧:“他是我们项目合作方的*oss。” 韩洁惊讶:“没听你说起过呀。” “他的级别很高,我们平常又没什么接触,说是认识,跟不认识也差不多,顶多算个脸熟。”没准他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蔚蔚漫不经心地回答,她端详了汉堡片刻,饥饿战胜了羞耻,接着吃! “哦。”韩洁点点头:“回头我跟小哥说,让他跟你们老板打个招呼,关照关照你。” 蔚蔚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不用。” 韩洁疑惑地看着她。 “我们boss对我已经很好了。心领,心领。”蔚蔚抱拳。 “死脑筋!”韩洁无所谓地耸耸肩,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她从桌子上跳下来,整理整理衣服:“走了。” 她拍了蔚蔚后脑勺一下:“有事言语一声,找人罩你。” 蔚蔚叼着薯条,笑眯眯地比了个“ok”的姿势。 第7章 下午,蔚蔚当保姆,又是体力活,又是脑力活。那位嘉宾的小孩就像一台上足发条的小马达,一刻都不停息,蔚蔚跟着他几乎跑遍了整个会议中心,还要不停应付他千奇百怪的“为什么”。 当天议程结束,嘉宾眉开眼笑从会务组领走自己的儿子,临走的时候,小鬼头特地跑来找蔚蔚道别,他亲热地管她叫奶牛姐姐。 蔚蔚淡定地问:“你叫我什么?” 小男孩一本正经地跟她解释:“我在网上看见的,有个漂亮的女演员,新闻里说她胸大,人称奶牛。”他当夸她呢。 下午多次被纯真小男孩调戏的蔚蔚已经处变不惊,她也一本正经地跟他瞎掰:“你看错了,那是奶茶。” “那是‘茶’字吗?我记得我的老师教过我,那是‘牛’字。”小男孩认真跟她讨论。 “相信我,我是中文系毕业的,肯定比你老师懂得多,她是中文系毕业的吗?” “她是。” “……嗯,很好,那也是美国的中文系。我是中国的中文系毕业的,比较正宗。”蔚蔚面不改色。 “……”小男孩蒙圈了,挣扎了好一会儿:“好吧,奶茶姐姐明天见。” “……拜拜。”当奶茶总比当奶牛好,反正明天就见不着了。 小男孩心满意足地离开。 蔚蔚目送小男孩消失,转过头,傻眼。 是谢远颐! 谢远颐和韩洁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站在她身后,但肯定听见她跟小男孩说话了!因为韩洁正趴在墙上,捶着墙无声地狂笑不止。谢远颐就有风度得多,只是深深地看着她,表情显得莫测高深。 蔚蔚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大约看出她的尴尬,谢远颐主动开口问她:“收工了?” “嗯。”蔚蔚连忙点头道:“收工了。” “可以走了吗?” “可以。” “走吧。”说完,谢远颐当先向电梯走去。 “嗯?”蔚蔚一头雾水。 “嗯?”谢远颐回过头,挑眉看她一眼。 蔚蔚立刻说:“好!走!” 眼看着谢远颐走开一段距离,蔚蔚蹭到韩洁身边,不客气地拧她一把,压低嗓门道:“你笑够了没有!” 韩洁告饶地作个揖:“女侠,饶命。” 蔚蔚懊恼地捶她:“看我笑话是吧?站后面你也不吱一声。” “吱。”韩洁乐不可支。 “韩洁。” “哎!”韩洁故意无辜地眨眨眼。 “明儿我上你们家当……” “当二奶是吧?”韩洁假模假式去摸蔚蔚的胸:“那我得先替我们家陆战验验货,奶牛要,蜗牛可不要,啊哈哈哈哈……” “你还说,还说!”蔚蔚掐她。 “哈哈哈……放心吧,小哥不是碎嘴的人。”韩洁一边笑一边拉着蔚蔚往电梯走。 “碎不碎嘴是他的事,丢不丢人就是我的事了。”蔚蔚懊恼地□□:“天要亡我。” 韩洁不客气地笑喷了。 出了会议中心就看到韩洁男朋友陆战的车已经停在台阶下面,互相寒暄了几句,因为方向不同,韩洁告诉蔚蔚已经找了人送她,就上车跟男朋友先行离开。 蔚蔚站在会议中心的台阶上等了不到两分钟,看见一辆白色的沃尔沃缓缓驶过来停在她的面前。 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俊美的脸,又是谢远颐! 谢远颐看着叶蔚蔚下意识向后一仰的表情,心中微微一动,他不动声色问道: “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啊,不用了,谢谢谢总,小洁说找了人送我回家。”蔚蔚客气地婉拒。 “就是我。” “嗯?” “她找的是我。”谢远颐平静地重复一遍。 “……” 她又露出了那种要崩溃一样的表情。 谢远颐看着蔚蔚,忍不住挑挑眉:“我不是人吗?” “不是、是……”蔚蔚被自己打败了,要不是谢远颐就在跟前,她一定拔腿就跑。 果然! 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子,她就常常在他面前露出这种惊慌失措又故作镇定的表情,要不是在事务所见过她工作时候卖命又专业的样子和她跟同事偶尔插科打诨的伶俐劲儿,他几乎以为她天生就是只容易受惊的兔子。 谢远颐不动声色地看着蔚蔚几乎挂不住表情的脸,突然道:“你是不是想立刻就跑?” “……”蔚蔚呆了一下,果断地回答道:“没有!绝对没有!”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看着蔚蔚强作镇定的脸色,谢远颐无奈地解释道。 “……谢总您真会开玩笑……”蔚蔚干笑两声。 真是个奇怪又倔强的女孩子。 谢远颐忍不住摇摇头,下车替她打开副驾驶的门:“上车吧。” 叶蔚蔚刚要摆手,谢远颐一挑眉,她立刻乖乖上了副驾驶,系好安全带,正襟危坐。 谢远颐忍不住要怀疑,他是不是长了一张夜叉脸了。 离开会议中心,问了叶蔚蔚家的方向,谢远颐很快将车开入主路的车流,漫不经心瞥了眼副驾驶,蔚蔚始终端坐不动。因为是下班高峰,车子走走停停,行进的速度并不快,谢远颐一边关注路况,一边随意地和叶蔚蔚说话:“听小洁说,你大学念的是中文?” “嗯,汉语言文学。” “那为什么会进会计师事务所?” 叶蔚蔚迟疑了一下,老实道:“收入高。” 谢远颐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你还挺实在。” “呃……还行吧。”想不出谢远颐这句话什么意思,蔚蔚干笑两声,含糊地回应一句,下意识动了动身体。座椅非常舒服,但她觉得如坐针毡。 谢远颐将她的不自在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听说,你常帮小洁善后?” 善后? 蔚蔚疑惑地看他一眼,很快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您说做临时接待这个?没有没有,您误会了,是小洁好心帮我赚外快。” “事务所的收入很低?” 糟了,说错话了! 蔚蔚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拼命转动脑子,想找出一句圆场的话,无奈,脑袋里浆成了一锅糊。 如果他再说一句话,她是不是就要跳车了? 谢远颐忍不住摇摇头:“你很怕我?” “没没,没有。” 他看她一眼:“都结巴了,还没有?” 蔚蔚哑口无言。 谢远颐在红灯前停下车,转过头看着她:“我不是你的上司,应该没那么可怕吧?”他记得罗宁说过,他这个下属什么都好,就是一个缺点,胆子太小,和上级沟通的时候比较谨慎。小洁好像也提起过,叶蔚蔚不太擅长和上级相处。 “呃……”蔚蔚谨慎地看着他,在心里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谢远颐淡淡道:“我听小洁说你不习惯和上级打交道。” 蔚蔚囧:“……她连这个都告诉你了啊……”蔚蔚捂脸,她的面子,她的里子! 谢远颐看她一眼:“小洁常常说起你,听韩非说,你还帮了他不小的忙。”说到这里,谢远颐顿了一下,仿佛想起什么,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若有所指道:“你还真是个热心肠。” 蔚蔚脸一红,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她也知道,他说的是性病传单那件事。蔚蔚在心里扮个鬼脸,没想到他还记得…… 第8章 等红绿灯转换,稳稳地将车重新滑出车道,谢远颐徐徐道:“这样说起来,我们多少也算有些渊源吧?” 好一会儿,车厢里保持着安静,蔚蔚才意识到谢远颐在等她的回答。 她迟疑了一下,犹豫道:“应该算吧……” 谢远颐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我还是头一次遇到你这么难套近乎的人。”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蔚蔚连连摆手。 又紧张了。还真是容易紧张的女孩子。 谢远颐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别担心,我只是开玩笑而已。” “……”蔚蔚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谢远颐摇摇头:“我看你倒不怕罗宁。”他记得有次去事务所找罗宁,刚好看到叶蔚蔚踢开罗宁办公室的门,随意地跟罗宁喊“老罗”,只是等叶蔚蔚见到他,立刻又恢复拘谨严肃的样子,恭恭敬敬地对他叫“谢总”,前后判若两人。 “呃?”蔚蔚疑惑地看着谢远颐。 谢远颐看她一眼:“你平常不是跟罗宁有说有笑的。” 蔚蔚囧,难道让她实话实说,她和罗宁同一天到公司报道,又在格子间坐了好一段时间对桌,害她以为罗宁和她一样是个菜鸟,大家整天嘻嘻哈哈的,对于罗宁频繁参与重要项目的现象,她根本就没过脑子,直到罗宁在极短时间坐了火箭一样三级跳,她才后知后觉,也许罗宁和她不是一路人?还是让她告诉谢远颐,她天生是个棒槌,几乎全事务所都清楚,只有她不知道,罗宁本就是被高新挖角的行家,从底层做起只是走个过场? 她想了想,说了一个绝对不会出彩,但也绝对不会开罪人又符合事实的答案给谢远颐:“罗总是个特别幽默随和的人,平常和我们嘻嘻哈哈惯了,所以有时候,跟罗总说话比较容易放松。” 谢远颐提醒她:“你们所里的老朱更幽默。” 蔚蔚哭瞎了。谢远颐跟她搞笑吗?老朱确实是事务所传说中的第一幽默,但他更是事务所的老总!老总! 蔚蔚不能置信地看了谢远颐一眼,却发现谢远颐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蔚蔚硬着头皮答道:“可能罗宁还没高到那个级别吧……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是我们的上司,但不是老总,……”蔚蔚在语无伦次中急出了一头大汗,她究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 “ok,我明白你的意思。”谢远颐有些惊讶地看着蔚蔚晕头转向的样子,这女孩看来真的对上司很抗拒。 他从后视镜看了看车距,利落地并线后,瞥了眼有些沮丧的蔚蔚,淡淡道:“级别再高也是人,你这样等于把自己跟对方拉开了距离,对发展未必有好处。” 蔚蔚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地看了谢远颐一眼,傍晚的余晖斜透车窗,背光之中,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侧脸清雅优美的轮廓,有一个瞬间,蔚蔚恍惚如在梦中,只是这个梦很快,快到无法捉摸就醒来了。 蔚蔚低下头,轻声说“谢谢谢总,我知道这是我的问题……”说到这里,蔚蔚停顿一下,有些自嘲地笑笑:“我也知道很蠢,但总觉得和领导有距离感,面对他们,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谢远颐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传单的事和后来在事务所见过几次,他觉得这女孩挺厚道,又是小洁的朋友,所以忍不住提醒她一下,既然她自己知道,那就无需他再多话。有些事只能点到为止,何况他本来也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 按照叶蔚蔚的指引,谢远颐将车开到一个老旧的小区,在墙皮斑驳的老楼单元门前停下:“这里?” “对,谢谢谢总。”蔚蔚下车对谢远颐道了谢,站在原地目送谢远颐离开才回身上楼。 第9章 那天之后,谢远颐有段时间没见到叶蔚蔚,有次和罗宁吃饭的时候,他随意地问起,罗宁才说,因为最近项目不忙,送她去培训了。谢远颐忙,知道了,也就没再关注。 再见到蔚蔚已经是一个月之后。那天,他约了人在咖啡屋谈事,大约因为当时人不多,环境比较清静,谈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传过来:“人,我帮你约出来了,你们俩好好谈谈,一次把事情说开。” 谢远颐顺着声音瞄了一眼,果然,叶蔚蔚和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坐在离他们不远的一桌。 谢远颐忍不住笑了一下,平时看惯了叶蔚蔚身穿职业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盘成发髻,今天突然看到她头上顶着两个乱蓬蓬的团子、t恤胸前印着一只胖河马,居然有种这才像她的感觉。 见他走神,朋友问道:“遇到熟人了?” 谢远颐笑笑:“嗯。” “要打个招呼吗?” 谢远颐摇摇头:“不用了。”他不认为以那一桌另外两个女孩子之间的气氛,适合去打招呼。 朋友见谢远颐这样说,也就没放在心上,两人很快又投入公事的交谈中。 一个多小时之后,忽然,传来一阵不高不低的骚动,听到叶蔚蔚吃惊的低呼声,谢远颐回头一看,只见,叶蔚蔚满头满脸都是水,有些错愕地坐在那里,另外两个女孩子似乎也愣住了,脸上残留着吃惊、愤怒、愧疚各种交错的情绪。 谢远颐下意识一拧眉头,这个时候,就见其中一个女孩子,连忙放下杯子,满脸愧疚地一边对叶蔚蔚道歉,一边递给她几张纸巾。 叶蔚蔚淡定地接过纸巾,一边慢吞吞地擦脸,一边叫服务生:“来杯苦瓜汁。” 不知是不是被这桌的情况吓到了,服务生几分钟就送上一杯青绿的果汁,然后迅速躲得远远的。 叶蔚蔚默默把苦瓜汁推给递给她纸巾的女孩子,淡定道:“媛媛,降降火。别为了男人动气,伤肝。” 那女孩子愣了一下,噗嗤一声乐了,在叶蔚蔚手臂上拍了一下。 谢远颐看着叶蔚蔚一脸肉痛地揉手臂的样子,唇边不自觉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眉间的折痕放松下来。 谈过公事,谢远颐和朋友一同离开咖啡屋,出了门,就看到蔚蔚站在门外正和刚才泼她水的女孩子说话:“你说你这暴脾气,毕业都几年了,得亏了不是硫酸,要不你等着养我一辈子吧。” “还说我,你也够可以的,还真跟她要了两千八。”那女孩子捏着叶蔚蔚身上那件印了河马的肥t恤:“就这,顶多28吧?” 当时那杯水,她本来是要泼佳莹,没想泼到蔚蔚身上。后来佳莹问蔚蔚t恤多少钱,要原价赔偿,不知道这丫头哪根筋不对了,张口来了句两千八。 叶蔚蔚囧:“我那是气话,谁知道她真给了。”她也吓到了。 “人家傍上个行长儿子,不在乎。” “你行了啊。”蔚蔚对佳莹的态度也不太喜欢,说好了是来和媛媛和解,见了面,开始那几句还像回事儿,谁想到后来,一会儿说是大东勾搭自己,一会儿又话里话外映射媛媛和大东之间早就有矛盾,乱七八糟的,让人听了就一脑门儿气。她劝她:“要我说,这么容易被撬走的男人,散了未必是坏事。” 对方悻悻的,沉默了一会儿,问蔚蔚:“你回哪儿,我送你。” “不用了,咱俩住的地方大调脚,我坐地铁就行了。” 对方还要说什么,蔚蔚拍拍她:“回去睡觉去吧,男人那么多呢,再泡一个。” 对方停了一下,拉着蔚蔚的手,轻轻说了句“谢了。” 蔚蔚拍拍对方,看着人往停车场走了,才松口气,摇摇头正打算往附近的地铁站走,一回头,就看到谢远颐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 蔚蔚一愣:“谢总?” 谢远颐走到她面前:“要回家?” “是呀。谢总来这边办事?”蔚蔚微微低下头,谢远颐的眼睛深邃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每一次和他对视,都让她忍不住心跳脸红,也忍不住有些狼狈,仿佛所有的心事都被他看得一干二净。 “嗯。”谢远颐居高临下看着她,平静的表情里看不出情绪。 蔚蔚顿了一下,尴尬地说:“那……您忙,我不打扰了。”说完,她对他摆摆手,转头要走。她在他面前,总是不由自主手足无措。 “等等。”谢远颐淡淡道,等蔚蔚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他不急不缓道:“我事情办完了。” “……”蔚蔚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谢远颐看着蔚蔚迟疑不定的表情,又是这样,刚才和朋友说话还挺利索的,一到自己面前就又不说话了。他忍不住有点好笑,至于怕他怕成这样吗? 谢远颐不动声色地道:“走吧,我送你。” “呃?啊,不用了,不用麻烦,我坐地铁……” 蔚蔚的话没说完,谢远颐淡淡看她一眼:“顺路。” 蔚蔚立刻识趣地闭嘴,磨磨蹭蹭跟着谢远颐往停车场的方向走了几米,突然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她心里一慌,快步赶上谢远颐,脱口道:“谢总,难道您刚才是在……”咖啡厅里?! 谢远颐回过头,表情莫测高深地看她一眼:“对。” “那你看见……” “看见了。” “……” 蔚蔚窘迫地拍了下额头,不自觉慢下脚步,尴尬道:“不好意思……” 谢远颐奇怪地看她一眼,淡淡道:“又不是你犯错,不用道歉。” 蔚蔚愣了愣,干笑两声:“但是好尴尬……” 谢远颐淡淡道:“看不出,你口才挺好的。” “……”蔚蔚立刻又紧张起来,难道她刚才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 仿佛看透她在想什么,谢远颐淡淡道:“是夸你呢。” “哦。……” 谢远颐看着垂着头小快步跟在自己身后的蔚蔚,从这个角度,刚好看到她头顶上两个毛茸茸的团髻,像是很随意扎起来,用两个鸭子造型的皮筋随便圈住,他差点笑出来。 放慢脚步,谢远颐故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她:“你不是去参加培训了吗?” 蔚蔚没精打采地回答道:“昨天培训完了,今天休息。” 怪不得有空管闲事。 谢远颐淡淡道:“下次再管这种闲事,先学会怎么保护自己。” “以后打死我也不管了!”蔚蔚信誓旦旦道。 谢远颐似笑非笑看她一眼。 蔚蔚脸一红,刚要说话,就听有人叫她:“蔚蔚。” 叶蔚蔚一听,连忙回头应道:“哎佳莹,正好,我还说给你打电话呢。”她跟谢远颐说了句“不好意思,谢总,您稍等”,就朝着对方跑过去。 谢远颐站在原地看过去,是刚才在餐厅里的另外一个女孩子,正站在一辆白色的奥迪旁边,身边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一只手保护性地搂在女孩子腰上。 他看着叶蔚蔚走过去,从帆布背包里掏出一叠钱递给对方,那两个人和蔚蔚来回推了几次,不知道蔚蔚说了什么,女孩子红着眼眶收下了钱,接着,三个人又说了几句,那女孩子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和男孩子一同进了车里,开车离开了。 叶蔚蔚见他们离开了,也转头一溜小跑回到他面前:“谢总,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谢远颐点点头,带着蔚蔚到自己的车前,打开副驾驶的门,等她坐好,探身替她系好安全带。 一股强烈的、清冽的男性气息没有预兆地冲进叶蔚蔚的安全空间,蔚蔚一瞬间心跳得乱七八糟,她瞪圆了眼睛,看着谢远颐的侧脸几乎从自己的鼻尖擦过,墨黑的发尾服帖在线条清冷的后颈与挺拔的肩膀相映成辉……蔚蔚眼观鼻、鼻观心,提醒自己绝对不许心生邪念! 直到谢远颐把车开上路,蔚蔚才悄无声息地松口气。 “大学同学?”谢远颐漫不经心地问。 “是啊。”蔚蔚叹口气,有些唏嘘。 昨晚接到佳莹的电话,她也没想到,佳莹竟然把媛媛的未婚夫大东给抢了,要知道,当年大学,她们宿舍里六个人,就属她俩感情最亲,现在佳莹和大东要结婚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跑来找她当和事佬,希望化解三人之间的恩怨。 谢远颐就事论事道:“这种事,解决不了,你搅合进去还容易得罪人。” “我知道啊。”蔚蔚又叹口气:“所以,我也不敢乱说话,干脆把她俩约一块儿,让她俩自己当面解决。” “事情解决了?” “没有。”蔚蔚叹口气。 谢远颐提醒她:“别瞎给出主意。” “嗯,我知道。” 第10章 谢远颐一路将车开到蔚蔚家楼下。下了车,蔚蔚毕恭毕敬对谢远颐鞠个躬道谢后,站在原地等着谢远颐离开。 没想到,谢远颐竟然问她:“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啊?”蔚蔚愣了一下,想都没想就回答道:“哦,好。”说完,她打开单元门的门禁,带着谢远颐上楼。 谢远颐看着蔚蔚的背影,唇边勾起淡淡的弧度,随即不知道想起什么又皱了皱眉,跟着叶蔚蔚的脚步上了楼。 爬上四楼,打开防盗门之前叶蔚蔚熊熊想起一件事,她回过头,有点尴尬地对谢远颐说:“谢总,屋子有点乱,嗯……” 蔚蔚的话没说完,谢远颐已经淡淡地接口:“我不介意。” 但我介意,我介意啊!蔚蔚在心里默默咆哮着打开门,毕恭毕敬地对谢远颐说:“谢总,请进。” 叶蔚蔚住的地方,比她自己说的要整洁许多。老式的房子,看得出有些年头,客厅不大,只有沙发、茶几、一组电视柜和一台老款彩色电视机,墙皮的颜色已经发暗,但收拾得窗明几净,屋顶墙角也看不到结网的痕迹,谢远颐注意到,墙上的挂式空调都擦得干干净净。客厅外面的阳台上养着几盆花草,谢远颐眯了眯眼才看清楚,其中一盆仙人掌肉蓬蓬的刺头上居然顶了一只小乌鸦,小乌鸦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居然也胖乎乎的,一副张着翅膀飞过的样子,身后还拖了一串省略号。 谢远颐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虽然没有问,但他直觉这造型应该跟叶蔚蔚脱不了干系。 “谢总,喝茶。”叶蔚蔚端出一只马克杯,她歉意地对谢远颐说:“不好意思,我这里只有立顿红茶。”她知道,谢远颐通常只喝铁观音或者熟普洱。 谢远颐接过来,褐红色的茶水上飘着一片柠檬,他有些惊讶地挑眉看了眼叶蔚蔚。 蔚蔚连忙说:“杯子很干净,我用热水烫过。” “多谢。”谢远颐淡淡一笑,端着杯子轻啜了一口,对她说:“味道很好。” 蔚蔚第一次这样近的距离看到谢远颐笑,心头一阵狂跳,她连忙垂下眼睛,却止不住脸发热。 蔚蔚正咬着舌尖在心里暗骂自己花痴,忽然听到谢远颐的话,抬起头,不期然与谢远颐的目光对个正着,这一刻她甚至清楚地看到谢远颐眼尾因为含笑弯起的清浅纹路,蔚蔚刚退下热度的脸又燃烧起来。 “蔚蔚?” 谢远颐略带疑惑的声音唤回叶蔚蔚糊成一锅粥的神智,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有些慌张地看着他:“谢总?”她没听清他刚才说什么! 这样都能神游? 谢远颐疑惑地看着叶蔚蔚紧张的样子,摇摇头举杯对她示意:“我说,谢谢你的柠檬。”他顿了一下,看着蔚蔚,状似不经意道:“包括在事务所。” 蔚蔚愣了一下,笑了,甜甜的:“应该的。”通常在事务所,罗宁或者朱总都会自己沏茶招待谢远颐,偶尔行政为他端了茶水间标配的立顿红茶,他虽接了,却基本不沾,只有一次,她和同事到楼下茶餐厅吃午饭,碰见谢远颐和事务所老总,她看到他喝红茶,只是杯子里加了一片柠檬,她便记住了。往后,偶尔赶上老总让她帮忙送茶,遇见是谢远颐,她就在红茶里加上一片鲜柠檬,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注意到了,蔚蔚不自觉心里高兴起来。 果然。 谢远颐若有所思地看着蔚蔚,他平常很少碰红茶,偶尔喝会加上一片柠檬,这个习惯,知道的人不多。直到刚刚蔚蔚端上茶来,他才恍惚想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事务所,有时端给他的红茶里会加上柠檬,似乎,那些茶都是叶蔚蔚送进办公室的。 于是,他临时起意试探,意料之内也是意料之外,果然,柠檬是她放进去的。 罗宁说的没错,这女孩子很细心。 谢远颐淡淡一笑,随意地环顾四周:“你一个人住?” 蔚蔚摇摇头:“与人合租的。”客厅里只有一组沙发,本来还有两把椅子,这几天被同住的女孩子拿去屋里放东西,不方便取出来用,她又觉得和“谢总”坐在一组沙发里好像有点奇怪,叶蔚蔚只好有些尴尬地隔了茶几在谢远颐面前站着,见谢远颐打量客厅,她也无意识地跟着一同四处看了一圈,眼睛略过阳台猛地顿住,心头各种黑线、乌鸦乱作一团。 内裤!她的内裤! 阳台上挂着她昨晚洗的内裤还没收! 刹那的崩溃之后,蔚蔚急中生智,胡乱抓着刚刚的话头同谢远颐说道:“我同屋也是个女孩子,她在附近工作,先租了这个两居室,做二房东又把另外一间卧室租给了我,两个人一摊,可以少花不少钱……” 一边心不在焉地没话找话,蔚蔚一边装作到家后第一件事是开窗通风的样子,先打开客厅的窗户,然后,趁着开阳台窗户的机会快手快脚摇动衣杆的把手,将吊着小裤裤的衣杆升到最顶层……藏不起来全部……算了,藏起多少是多少! 谢远颐不动声色看着蔚蔚故作镇定又不小心流露出一丝手忙脚乱的背影,素来清冷的眼底闪过一抹忍俊不禁,面上仍维持着平淡的神色,顺水推舟问道:“离事务所好像有点远,你没考虑过租近一些的房子吗?” 蔚蔚藏了内裤,明显镇定不少,从阳台取出几个苹果回到客厅里,才回答道:“事务所附近的房租太贵了。” 谢远颐点点头,没再多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自由。他对蔚蔚摆摆手:“不用麻烦了。”他指的是蔚蔚打算去给他洗苹果的事情。 蔚蔚只得将苹果放下,然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了。 谢远颐何等敏锐,一眼看出蔚蔚的手足无措,他随意地指着旁边的位置:“坐。” 蔚蔚顿了一下,依言坐下,在距离谢远颐最远的位置,只坐沙发一个很浅的边缘,背脊挺得笔直。 谢远颐当做没有看到她的僵硬,他随意地指指电视柜角落摆的一只小篮子问道:“这是你折的?”篮子最上面趴着两只纸折的小动物,一只是点了红眼睛、胖乎乎的兔子,另一只是绿色光面纸折的小青蛙。 蔚蔚点点头:“嗯。” 谢远颐比个想看看的手势,蔚蔚连忙说:“可以。”她赶紧上前取过来递到谢远颐手里。 “谢谢。”谢远颐接过来,只是打量了一眼小兔子,就随手放在一旁,倒是举着小青蛙兴致盎然地看了一会儿,放到茶几平整的玻璃面上,修长的手指在小青蛙屁股的位置轻轻一按,再松手,小青蛙“嗖”地一下蹦了出去。 蔚蔚惊了:“谢总,您也会玩这个?!” 谢远颐随手捡回掉到地上的小青蛙,素日清冷的眉眼染上淡淡笑意:“都是我小时候的玩意儿了,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玩儿。” 他抬眼看她:“你喜欢折纸?” 蔚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同住的女孩儿是幼师,闲着没事儿跟她学着玩儿的。” 谢远颐一个眼神,蔚蔚立刻会意,把整个篮子都拎了过来。 里面放着几张彩色纸、几只水彩笔和一把剪刀,还有狐狸、龙猫、企鹅、小燕子、小篷船、花篮……,有的已经折好,有的刚折了一半。 谢远颐饶有兴致地捏起其中一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东西,问蔚蔚:“这是折的什么?” 蔚蔚凑过去看了一眼:“啊,是螃蟹。” 谢远颐挑挑眉。 “还没折好呢……”蔚蔚顺手接过去,在谢远颐旁边坐下,放到茶几上认真地折起来。 谢远颐看着蔚蔚专心致志的侧脸,晚霞从玻璃窗透进来,在她身上笼上一层柔软的橘光,映衬着阳台外面斑驳的树影和客厅泛黄的墙壁,颇有一瞬时光倒流、岁月静好的宁和。谢远颐些微恍惚了刹那,立刻回过神来。 蔚蔚的手很快,眨眼功夫,已经将小螃蟹折得有模有样,她又随手从篮子里摸出彩色笔,刷刷几笔,一只眼睛圆瞪、精神抖擞的奋斗蟹已经活灵活现在谢远颐面前:“喏,这样才算完。” 谢远颐接过来,看着头画白布条的小螃蟹,它的背上甚至威武地写了一个“fighting”。他挑起眉,深深地看了蔚蔚一眼。 蔚蔚看着谢远颐的表情,后知后觉地脸上一热,她呐呐道:“画习惯了,顺手就……”话音未落,她不自觉撇嘴吐了下舌头,立刻又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赶快收起舌头,正襟危坐。 就像个孩子。 谢远颐忍不住被蔚蔚无意识的小动作逗得勾起了唇角。 第11章 抬头看看天色,谢远颐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啊……”蔚蔚赶紧跟着站起来。谢天谢地…… “这个,可以送给我吗?”谢远颐拿起小青蛙和小螃蟹,客气地问蔚蔚。 “……” “我想送给我儿子。”谢远颐解释道。 “啊,哦,当然!只是折的不好,让您见笑了。”蔚蔚囧。 “折得很好,谢谢。” “不客气。”蔚蔚连忙摆手。两人一同走到门口,正打算跟着下楼送他出单元门,却被谢远颐婉拒了:“不要出来了,你回去吧。” “呃?没事,谢总,我送您。”这是基本礼节。 “不必了。”谢远颐在门口站定:“谢谢你的招待,茶很好喝,也谢谢你的礼物。”他比比手里的折纸。 蔚蔚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只是笑容还没收起来,头顶上谢远颐的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只是,你自己一个女孩子,住在这种老旧小区,要有安全意识。” “……?”蔚蔚疑惑地看着谢远颐。 谢远颐淡淡道:“以后不要轻易让人进屋。” “……”蔚蔚一愣,迟疑了好一会儿,犹豫道:“谢总……” “嗯?” “刚才好像是您……”蔚蔚犹豫着措辞。 “我要求上来,你就让我上来吗?我是色狼怎么办?” 蔚蔚看着谢远颐,内心崩溃了,他为什么要用那么严肃的语气说自己是色狼?! “但我知道你不是啊……”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谢远颐挑起眉,反问。 叶蔚蔚脱口道:“您是罗总的学长,也是我们事务所合作方的……” 糟了,说错话了! 蔚蔚说不下去了,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她终于迟钝地明白了谢远颐的意思,但更重要的是,虽然谢远颐的语气淡淡的,能让人感觉到其中的善意,但是拜托,他的眼神也很锐利,很锐利啊!他们有身高差,有身高差啊!被这种眼神俯视,就算她不明白谢远颐在说什么,她也会什么也说不下去啊!说不下去啊! 果然! 谢远颐看她一眼……好吧,是瞪她一眼:“知人知面不知心!” 谢远颐切断车内的蓝牙电话,顺手拨了指示灯,缓缓降低车速变道切进北去的岔口。离开叶蔚蔚的住所没有很久,就下起了雨,起初只是毛毛细雨,渐渐的,雨势越来越大,车前的玻璃也已经需要雨刷器不停运动才能勉强维持可视。 交通开始堵塞,走走停停,行车越发缓慢,谢远颐随手打开收音机,里面传出男歌手有些沙哑的嗓音,是一个很年轻的歌手ran的love,他在林妍的车里曾经听过几次,但真正记住这首歌,还是因为叶蔚蔚。前段时间,有次他去银监会办事,因为一个老同学现在在那里当处长,俩人就顺道一起吃个饭叙叙旧。去电梯间的时候,经过一间办公室,听到里面有人在讨论美剧插曲,说有首歌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忽然一个有点怯生生的女孩子声音问:“是不是这首?”然后,就放了这首love开头的旋律出来,立刻有人尖叫着问女孩子要歌曲的名字。他听着说话的声音耳熟,瞄了一眼,发现果然是蔚蔚。 他正想着要不要打声招呼,就听里面有个女孩子疑惑地说:“不知道名字的歌?蔚蔚,这首歌叫……不知道名字的歌?” 然后,他听到叶蔚蔚老老实实的招牌口气:“不是,是我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 “不知道名字,你怎么找到的?”对方的语气很疑惑。 “朋友说好听,传给我的。”叶蔚蔚的语气还是老老实实的。 “那你也不问一声?”对方听起来有点抓狂。 “忘了问了。叶蔚蔚随口答道。 “……叶蔚蔚,你只有‘吃’忘不了吧?” 叶蔚蔚当时怎么回答的? 她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口气和对方说:“歌不知道名字照听,饭忘了吃肚子会饿啊,姐姐。” 然后,办公室里一阵桌椅碰动和人跑来跑去的声音,就听叶蔚蔚郑重其事地说:“姐姐,留小的一条命给你问歌名去。” 后来,不知道叶蔚蔚给谁打了电话,片刻后,就听她说道:“love。” 谢远颐还记得,和他一同听壁脚的老同学一路笑到了餐厅。 那样的叶蔚蔚和他见到的颇不相同。 一个时时如同惊弓之鸟,沉默、胆怯、紧张。一个却伶俐俏皮,让人哭笑不得。 大约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让他对她产生了好奇,甚至,越界。 谢远颐忍不住摇摇头,不止越界,还莽撞。他竟然主动要求到一个单身女孩子住的地方坐坐,这其实是有些失礼的行为,他可能从5岁以后就没有再做过这种事情了。谢远颐想起叶蔚蔚故作镇定地装作开窗户的样子在阳台手忙脚乱收起小内裤,然后又若无其事回来问他要不要吃苹果的无辜表情,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从来没见过这么搞笑的女孩子! 因为在叶蔚蔚家逗留以及塞车的缘故,谢远颐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他一打开门就听到儿子谢念焉兴奋的声音:“爸爸!” 一个小小的身影朝着他扑过来。 谢远颐一把抱起儿子,在他脸颊亲了亲,然后看着儿子花猫一样的脸,忍不住皱着眉头笑了:“你掉进染缸里面了吗?” “我和小姨画了水粉画,刚才正在给陶罐上色。”谢念焉发现自己身上、手上全都是水粉,只好小心翼翼地举着手,不想把父亲身上的西装弄脏。 谢远颐捏捏儿子的脸,对走过来的秀美女子点点头:“小妍,辛苦你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林妍一边脱下身上的罩衫,一边笑着走上前来,伸手打算接过孩子。 谢远颐摇摇头:“没事,我抱就好。今天路上塞车得比较厉害。” “吃饭了没有?锅里煲着燕窝呢,冰箱里还有条鲈鱼,我帮你烤一个柠檬鲈鱼,再拌个莴笋如何?”林妍帮谢念焉把画画穿的罩衫脱下来,让谢念焉可以舒服地靠进谢远颐的怀里。 “那麻烦你了。”谢远颐抱着孩子和林妍走进客厅。 “那么客气!晚饭马上就好。你可以先和念念一起看看他的大作,”林妍抿着嘴巧笑嫣然地捏捏谢念焉的脸蛋:“顺便帮这只小花猫洗洗脸。” “小姨!我都是男子汉了,你别老捏我的脸行不行……”谢念焉皱着脸咕哝抱怨,惹得两个大人忍不住相视而笑。 林妍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已经是个男子汉啦,真是失敬,失敬。” 谢远颐对林妍比个多谢的手势,抱着儿子上二楼,他边走边同谢念焉说话:“你画了什么?” “晚霞。”谢念焉摊摊手:“陶罐上我画了人面鱼,爸爸你知道人面鱼吗?是新石器时代半坡遗址里挖出来的一个陶盆上的图案。” “……你从哪儿知道这个鬼东西的?”谢远颐皱眉。 “二叔带我去博物馆时候看到的。” 怪不得,原来老二回来了。 “你二叔回来了?”谢远颐琢磨着最近是不是该回老宅一趟。 “是啊,还和姑姑打了一架。” “哦?为什么?”谢远颐挑眉。 “我不知道,姑姑和二叔密室解决问题。”谢念焉故作老成地耸耸肩。 谢远颐看着儿子小大人一样的表情,疼爱地捏捏他的鼻子:“走,去看你的大作。” 进了房间,谢远颐看到谢念焉画的晚霞,对于画中绚丽大胆的用色已经见怪不怪。谢念焉承袭了他母亲林嫣的艺术细胞,小小年纪就已经展现出在绘画方面的天分,为儿子授课的老师曾经热烈地向谢远颐建议,让念焉专注于绘画方面的发展,却被他婉拒了,儿子虽然喜欢画画,但其他兴趣也不少,孩子又小,完全没有必要拔苗助长。 和儿子认真讨论了一会儿他的大作,谢远颐忽然想起一件事,从口袋中取出自叶蔚蔚那里要来的小螃蟹递给儿子:“送你的。” 谢念焉好奇地接过来:“这是……螃蟹?” 第12章 “对,喜欢吗?” “喜欢是喜欢……”谢念焉皱着眉头,认真看着螃蟹背上鬼灵精怪的眼神,半晌,疑惑地问谢远颐:“什么螃蟹的眼睛……长在背上?” “如果有机会,你可以自己去问折螃蟹的姐姐。”谢远颐淡定地回答儿子的问题后,取出小青蛙:“还有一个,要不要?” “要。”谢念焉接过来看了看,笃定道:“这是青蛙。” “这样玩。”谢远颐拉着儿子一同坐到地板上,给儿子示范如何让小青蛙跳起来。 谢念焉对青蛙的兴趣明显高过螃蟹,与父亲一同玩了好一会儿,又跟着父亲学着自己折了一只青蛙,可惜,父子俩折的青蛙怎样都不如叶蔚蔚那只青蛙跳得远。 谢念焉泄气:“跳不远啊。爸,这只青蛙怎么折的?” 谢远颐耸耸肩:“不是我折的,要不你拆开看看。” 谢念焉保护地一把拦住:“那可不行,万一拆了叠不回来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谢远颐反问儿子。 谢念焉想了想:“回头你带我去找那个折纸的姐姐,我自己跟她学。” 谢远颐惊讶地看了儿子一眼,意外看到儿子眼里认真的表情,他挑眉:“那么喜欢?” “嗯。”谢念焉用力点点头:“我还想问问她,为什么螃蟹的背上长了眼睛呢。” “……”不知怎的,谢远颐想起下午蔚蔚在会议中心一本正经地哄小孩的样子,他不禁好奇,蔚蔚会怎么回答儿子。他答道:“那我要征求一下她的意见,看她有没有空教你。” “好。”谢念焉小心翼翼地把叶蔚蔚折的青蛙放在桌子上:“那个姐姐还会折很多小动物吗?” “应该会吧,等见到了你可以自己问问她。”谢远颐想起叶蔚蔚篮子里那些成品、半成品,想起夕阳的光影下,叶蔚蔚折纸时专注的表情,忽然有些期待,想看看叶蔚蔚教儿子折纸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和儿子又随意地闲聊了几句,听到敲门声,谢远颐从地上站起来打开门,看到林妍笑眯眯地站在门口:“远颐,可以吃饭了。” “好。”谢远颐捡起地上的西装外套:“小念,你要不要下楼?” “念念,小姨给你温了牛奶。”林妍招呼谢念焉:“你和爸爸刚才在做什么?” 谢念焉献宝一样把小青蛙捧到林妍面前:“我和爸爸学折青蛙呢。” “哟,纸青蛙,你俩谁的跳得远啊?” “小姨也会叠这个青蛙?” “当然,”林妍笑眯眯地摸摸谢念焉的头,轻瞥了一眼谢远颐:“想当年,还是我教你爹叠青蛙的。” “真的呀?!”谢念焉瞪大眼睛看看谢远颐,又看看林妍。 谢远颐耸耸肩。 “小姨,你教我叠好不好?爸爸叠的青蛙跳不远。” “没问题。” 三个人说说笑笑一同下楼。谢远颐在餐座旁吃饭,林妍陪着谢念焉在客厅折纸青蛙。 谢远颐吃过饭,正打算收拾碗筷,林妍走过来:“你带孩子去洗漱睡觉吧,这里我来收拾。” 谢远颐还没开口,林妍已经一边接过他手里的碗筷,一边推他:“谢谢,不客气,我自己来就好,刷个碗而已,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陪念念洗澡去。”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废话我替咱俩说完了,去去去,没听说过吗,厨房是女人的阵地,没你们男人添乱的份儿。” 谢远颐摇头浅笑了几声,没再反驳或拒绝,洗过手,就带着谢念焉上楼洗澡去了。 父子俩洗过澡,给儿子吹干头发、换了睡衣,谢远颐就靠在床头给谢念焉读故事。读到第三个故事的时候,谢念焉已经静静地睡着了。谢远颐轻轻放下手中的童书,小心地将谢念焉手中握着的小青蛙取出来,摆在床头柜上,他静静看着儿子恬静的睡容半晌,在孩子的脸上轻轻亲了亲,站起身为儿子掖好被角,关上房间的灯,轻手轻脚离开孩子的卧室。 一下楼,就闻到铁观音清冷素淡的香气缭绕在客厅。 林妍将清澄的茶汤倒进开片瓷杯里,抬起头对他浅笑嫣然:“念念睡了?” “睡了。” “尝尝,妈的老同学从安溪来,送了几斤铁观音,让我给你带些来,如果觉得好,就再送点过来。” 谢远颐接过茶杯靠近鼻端闻了闻,轻啜一口,只觉得清兰之气幽幽绵绵、口齿留香、回味甘甜,他放下茶杯:“这茶不错,替我谢谢妈。” 林妍抿唇浅笑,缓缓将热水注入紫砂茶壶中,片刻,将新的茶水注入公道杯里,姿态优雅、沉静。 谢远颐静静看着她沏茶。林妍是精于茶道的好手,对泡茶的火候拿捏得十分精准,动作一如行云流水,每一次注水、每一次举杯,只光看着,就是一种享受。 只是这一次,谢远颐却在走神,他的脑海里浮现的是叶蔚蔚生涩地捧着马克杯递给他的那一杯柠檬红茶。 第13章 他记得叶蔚蔚有一颗虎牙,笑的时候会从右边唇角露头,让她看起来终于有了几分平日在事务所和同僚插科打诨的伶俐调皮劲儿,那杯加了柠檬片的红茶又让他莫名想起某个中午,其他人都已经出去吃饭,唯有她独自一人埋在格子间一手飞快翻着桌上小山一样的资料,另一只手则灵巧地操纵鼠标滑来滑去。从他的角度,不远不近,刚好看到她认真地瞪圆了眼睛,目不转睛盯着显示屏,偶尔噘嘴吹一口气,毛茸茸的刘海胡乱飞起来又垂落下来。 那个中午,她一直忙、一直忙,他只记得,他和罗宁正谈着事情,忽然隔着百叶窗看到蔚蔚跳起来,夹着腿一溜小跑着冲出大门,经过罗宁的办公室,他们听到她声音不大不小地飘进来:“憋死我了,厕所,厕所……”。等她出去,罗宁笑了好半天,还说等她回来,要好好笑话笑话她。没想到,她是和外出吃午饭的大部队一起进的办公室,因为她忘了带门禁卡也不知道罗宁和他在,就只好一直在外面等着。 罗宁为这事儿还说了蔚蔚一顿,背后却摇着头叹着气跟他说,叶蔚蔚这女孩儿什么都好,就是死心眼。原来,那天项目上有个数据对不上,罗宁随口让蔚蔚找找原始数据下午给自己,蔚蔚以为罗宁下午一上班就要,硬是一个中午给找了出来,他还记得罗宁数落蔚蔚的原话:“你说你饭不吃,连厕所都不上,让我怎么夸你好!” 当时叶蔚蔚大大咧咧地回答:“哎呀,忘了嘛。” 谢远颐心中微微一痛。那天的蔚蔚,曾在他的脑海里久久不去,与很久以前深埋的记忆重叠。让他想起年少时的林嫣,看书看到入迷,直到再也忍不住急急忙忙跑去卫生间,出来后,被林妈妈数落着,就那样娇憨、神采飞扬地说着“哎呀,忘了嘛”。 谢远颐不知道为什么,叶蔚蔚憨憨的秀气模样,让他很容易就想起林嫣明媚动人的美丽,而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远颐……远颐?” 林妍轻柔的声音唤回谢远颐飘远的思绪,他回过神,看到林妍担心的目光,他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淡淡地问:“你的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林妍将谢远颐的失神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顺着他的问话答道:“还行吧。” 她耸耸肩:“尽人事,听天命。” 谢远颐挑眉:“怎么?” “有个论文要做,分了不少精力,考试准备得不是太充分。”林妍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过没关系,先去试试水,找找感觉也不错。” 谢远颐有些歉然地看着林妍:“我这一忙,又得让你来陪念念。真是不好意思,老给你添麻烦。”他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我把孩子送去我妈那里些日子。” “什么话,这不是我侄子啊?!我高兴陪念念。”林妍娇嗔着看他一眼:“阿姨和叔叔年纪都不小了,念念又正是好动的年纪,把孩子弄过去,老人怎么带啊。” 见谢远颐还是有些犹豫,林妍转转眼珠,笑道:“要不这样好了,你帮我辅导功课怎么样?” 谢远颐挑挑眉。 林妍笑眯眯地说:“前辈,江湖传言,你逢考必过,传授传授经验呗,再不然……给猜个题、圈个重点也行。” 谢远颐好笑道:“那些瞎扯你也信?” “切,偏心眼儿,当年我姐考试……”林妍蓦地停住,果然见到谢远颐怔了一下,林妍咬着嘴唇,眼底闪过一抹懊恼,在心里有些着急,却不敢再冒然开口,只能在心里暗骂自己“愚蠢”。 倒是谢远颐只是怔了一下,很快就恢复素日清淡的神色,仿佛没有听到林妍刚才的话,他淡淡道:“我好多年没碰过书本了,圈重点这种事,与其找我,不如找你辅导班的老师,但你若有不懂的,随时可以来问我。” 林妍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故作轻松道:“行啊,那到时候你可别嫌我烦。” “怎么会。” 林妍转转眼珠,青笋一样的手指俏皮地指着谢远颐:“也不能嫌我笨!” 谢远颐摊摊手,做出一副“尽管放马过来”的表情。 林妍故意骄傲地仰起头,对着谢远颐皱皱鼻子:“这还差不多!” 谢远颐摇头一阵低笑,她自己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两人喝着茶又闲聊了一会儿,林妍抬头看看表,她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谢远颐也跟着站起身来:“也好,我就不留你了,回去早点休息。” 他送她到门口:“进屋后,给我来个电话。” 林妍爽朗地哈哈一笑:“上下楼而已,不至于吧。”她也住在这栋楼里,房子的位置、面积、户型与谢家一样,只是高了几层而已。当年谢远颐与姐姐林嫣准备婚房的时候,相中这个小区,因为地理位置、户型都极好,母亲就打算在这个楼盘也给她买一套,让她自己做主挑房的时候,其实她本来想选上下楼的,只是谢远颐家楼上楼下都已经卖了出去,她立刻果断定下了如今这套。 谢远颐淡淡道:“那也打个电话。”如果不是家里有孩子在,他就送她上楼了。 林妍看着谢远颐清俊淡雅的面容,心里一暖,她抿着唇,对谢远颐俏皮地一笑:“ok。” 谢远颐点点头:“去吧。”目送林妍进了电梯,谢远颐才关上门。 第14章 叶蔚蔚推开罗宁办公室的门,问正和谢远颐说话的罗宁:“老罗,你找我?” “对。”罗宁从一摞文件中抽出一份档案袋递给叶蔚蔚:“园林的审计报告出来了,你给区审计送过去。” “好。” “跟行政去拿车钥匙……对了,你会开车吧?” 叶蔚蔚还没说话,谢远颐突然说道:“不用了,正好我也要走了,顺路送她。” 罗宁惊讶地看着他:“你送她?” 谢远颐淡淡道:“她开车技术太潮。” 嗯?!蔚蔚一头雾水地看向谢远颐,他怎么知道的?! 罗宁也疑惑地看着谢远颐:“你怎么知道的?” 谢远颐没说话,从椅子上站起来,经过蔚蔚的时候对她说道:“走吧。” “哎等会儿等会儿。” 谢远颐回过头,等着罗宁。 罗宁慢悠悠踱步到谢远颐面前,绕着他打量了一圈:“老谢,交代吧。什么时候看上我们家蔚蔚了?” 谢远颐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你管不着。” 叶蔚蔚惊呆了。连事务所老总都不敢对罗宁这么横! 没想到罗宁只是摸摸鼻子,对她挥挥手:“去吧去吧,既然老谢送你,那你送完审计报告也甭回来了,直接下班吧。” 稀里糊涂跟着谢远颐上了车,等车子驶上长安街,蔚蔚才想起来跟谢远颐道谢。 谢远颐专心看着路况,回答言简意赅:“不客气,顺路。” 蔚蔚低下头,小声“哦”了一声,虽然一肚子问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静默中,谢远颐眼角的余光将蔚蔚欲言又止的表情尽收眼底,他随手打开车载redio,调了几下,在某个台的波频停住。 收音机里正在播郭德纲的相声! 蔚蔚惊呆了,瞪着redio好一会儿:“谢总……喜欢听相声?” 谢远颐淡淡道:“我听小洁说你喜欢听相声。” “唔……”蔚蔚捂脸:“这个大嘴巴!” 谢远颐勾了勾唇角,拨动方向盘,熟练地并线。 蔚蔚捂着嘴,看着谢远颐搭在方向盘上的修长手指,忽然想起一件事,她一拍手,脱口道:“怪不得您知道我开车手潮!” “哦?”谢远颐挑挑眉:“我怎么知道的?” “小洁这个大嘴巴!”蔚蔚只想到这个家伙。 谢远颐看她一眼,蔚蔚两颊鼓鼓的像只嘴里存满坚果的松鼠,他淡淡道:“上星期韩非他们去三里屯喝酒,最后是你开车把他们拉回去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蔚蔚愕然。 “你走这一趟扣了18分,罚了小两千,用了三个人的本才把分给铲干净。”谢远颐把蔚蔚最近的壮举倒背如流,仿佛违章的是他本人。 蔚蔚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谢远颐面无表情看她一眼:“那是我的车!” 蔚蔚一拍脑门,惨叫道:“怪不得那么难开!……” 那是他的车! “……我的意思是,那个车实在太难开了……” 和前一句是一个意思! “……”蔚蔚闷闷地闭上了嘴,对面来辆车撞死她算了! 蔚蔚正郁闷的时候,就听谢远颐在旁边淡淡道:“这车最近是有点难开,该保养了。” “……”她是不是听错了?!蔚蔚傻眼,她看着谢远颐,今天阴天,阳光并不耀眼,她可以清楚地看清谢远颐的一眉一眼,可是,他面无表情啊!她看不出他是开玩笑还是挖苦她啊! 静默了片刻,见谢远颐没有再说话的意思,蔚蔚干笑两声,硬着头皮道:“谢总真爱开玩笑。” 谢远颐耸耸肩:“还行吧,一般爱。” “……” 谢远颐降低车速,稳稳地将车子停在财政局前,转过头看着好像被雷劈到的蔚蔚,淡淡道:“蔚蔚。” “嗯?”蔚蔚回过神。 “想把你逗笑真是不容易。” “呃?……”蔚蔚茫然地看着谢远颐解开安全带下车来到副驾驶,为她打开门、解开安全带。 看着蔚蔚晕晕乎乎的样子,谢远颐淡淡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去交材料吧。” 蔚蔚没明白谢远颐的话是什么意思,也没多想。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聪明人,对不明白的事情,宁可不想,也不去乱想。 因为罗宁给了假,蔚蔚本来打算交了报告就回家睡觉,没想到让审计局办公室主任安姐给拦住了。安姐人挺好,就是爱给人做媒,蔚蔚婉拒了两次,安姐没再提这茬儿,蔚蔚以为事情就过了,没想到这回安姐又老话重提。蔚蔚那点口才眼瞅着就要招架不住的时候,一个电话救了她。 蔚蔚如蒙大赦,告了个罪,在安姐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中跑了出来。 “妞儿,晚上蹭饭去?”电话那头是韩洁一贯爽朗干脆的声音。 “咦,你怎么知道我晚饭没着落?”蔚蔚眉开眼笑。 “咱俩心心相印呗。”韩洁“嘿嘿”乱笑了一会儿,说道:“是我哥啦,他不是知道你也进了会计师事务所么,一直说帮你介绍点朋友,正好今天是个机会,以后一个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自家拆了自家庙。” “啊?不合适吧?”蔚蔚一听就有些犹豫,她和韩非没什么交情。 “有什么不合适的,一个小聚会而已。”韩洁说道:“跟我哥见见世面去呗。我哥特地让我叫上你的。” “啊,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蔚蔚感激地说。她知道,韩非帮她不过是看着韩洁的面子。 “哪儿那么多麻烦可添。”韩洁摇摇头,劝道:“蔚蔚,你什么都往多了想,瞻前顾后的,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我知道了。”听着电话那边老朋友语重心长的话,蔚蔚心里一暖,她真诚地说:“反正,谢谢你,小洁。” “行了,咱俩谁跟谁啊,这点儿事儿还跟我客气!”韩洁一贯直爽。 “行,不跟你客气。”蔚蔚也不啰嗦:“那我上哪儿找你去?” “不用了。”韩洁答道:“小哥说,他今天上你们事务所办事,回头他捎你过来。” “啊?!”蔚蔚愕然,还要开口再问,电话那边,韩洁不知道应了谁一声儿,和她说了句“不和你说了,见面聊。”就匆匆忙忙挂了电话。 蔚蔚瞪着手机,好一会儿回过神,拔腿就往外面跑。 一出财政局大门,果然看到谢远颐的车停在原地。 蔚蔚一溜小跑过去,连连道歉:“谢总,真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没关系,上车吧。”谢远颐打开车锁,等蔚蔚上了车,他问她:“小洁跟你说了?” “嗯,是呀,麻烦您了。” 谢远颐摆摆手,发动车子。 蔚蔚望着窗外倒行的行道树,迟疑了好一会儿,试探地问谢远颐:“谢总。” “嗯?” “饭局上……都是些什么人?” “朋友。” “……”说了等于没说。 谢远颐看她一眼,补充道:“今天来的人不多,都是跟我和韩非一个大院长大的发小,平时工作也都在一个圈子,你不用太担心。” “嗯……”蔚蔚笑了笑,没说话。她知道是一个圈子里的,只是,她也知道,同样都是圈里人,人和人也不一样。 车厢里很安静。蔚蔚看着窗外发呆,因为还没有到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行人不多,一个个匆匆忙忙而又没精打采。这几天在闷雨,天上灰扑扑的,看不到白云,让人容易无端焦虑、心中不安。 谢远颐趁着看后视镜的机会扫了眼魂不守舍的叶蔚蔚:“蔚蔚。” “嗯……”蔚蔚无意识地应了一声,脑子还在放空状态。 “蔚蔚?” “嗯……” “叶蔚蔚!” “嗯!?”叶蔚蔚有些茫然地看着谢远颐,几秒钟之后才回过神,她一机灵,下意识挺直背:“谢总?” 谢远颐看了眼蔚蔚笔直的坐姿,抬起手腕看看表,忽然问她:“请你吃蛋糕,去不去?” 第15章 “啊?”蔚蔚一愣。 “我记得附近有家店不错。”谢远颐抬头看看路旁的指示牌,开始准备变道。 “可是饭局……”蔚蔚错愕地看着谢远颐,迟疑地提醒道。 “刚三点多,时间还早。”饭局约在了七点。他看她一眼:“你不是没吃中午饭吗?” “啊,好……”虽然有点稀里糊涂,但boss永远是对的。 谢远颐带着她去了一家路边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咖啡屋,他推荐给蔚蔚的蛋糕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黑森林,他自己却让服务生忽悠点了辣椒巧克力慕斯。 很多年以后,蔚蔚想起这事儿还忍不住要笑。那时候,她已经是他的女朋友。对于她的嘲笑,谢远颐还是一贯的淡定,只是看看她,很不要脸地说:没有失手的人生,没意思。 从咖啡屋离开的时候,蔚蔚带了一杯凉茶出来,上了车,努力做出严肃的表情递给谢远颐:“谢总,请你喝。” 谢远颐皱着眉头接过凉茶,一口气喝了小半杯,总算冲淡了口中奇怪的味道。 他看了眼正襟危坐的蔚蔚,紧抿着嘴唇、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他抽出纸巾擦擦唇角,淡淡道:“想笑就笑吧。” 蔚蔚忍了一会儿,突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抱歉”,真的趴到前面的控制台上爆出一串大笑。 蔚蔚笑到肚子疼,才慢吞吞地从控制台爬起来,她抿抿唇,努力克制着仍然在发酵的笑意,不好意思地对谢远颐连连说了一串“抱歉”,只是,当她抬起头,目光落到谢远颐的脸上,脑海里立刻又浮现谢远颐吃下辣椒巧克力蛋糕那个刹那,他脸上仿佛吃到屎一样酸爽的表情,高冷俊美、无所不能的谢远颐不能吃辣,他不能吃辣!蔚蔚一想起,谢远颐一边泪如泉涌,一边抱着冰水痛饮的狼狈模样,就笑意如滔滔江水涌上心头。她嘴角抽了抽,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总算勉强停在一种要笑不能笑的强忍状。 谢远颐看着蔚蔚,她的眼角眉梢还残留着笑意,眼神中却流露出愧疚的歉意,小小的脸上因为愉悦和羞怯交织,显出一种小女孩一样的娇憨。 他的心中微微一动,淡淡道:“这么开心?” 蔚蔚怔了一下,条件反射一样,各种道歉的话涌到嘴边,只是当她抬起头,恰恰迎到谢远颐看着她的目光,看着他脸上淡淡的表情,她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勇气,脱口道:“嗯,笑死了。” 几乎是刹那,谢远颐敏锐地捕捉到一脸老实像的蔚蔚眼底一闪而逝的淘气。 他挑挑眉,蔚蔚立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凉茶放进车载杯托里,系上安全带,把背挺得直直的,正襟危坐。 谢远颐清冷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他耸耸肩,淡淡道:“嗯,你知道就行,等会儿不要跟韩非他们说。” 蔚蔚愣了一下,瞪着谢远颐天生带着些许清冷气质的脸,突然忍不住狂笑起来。 在蔚蔚的爆笑声中,谢远颐淡定地喝完杯中的凉茶,隔着车窗稳准地把杯子丢进路边的果皮箱,从操控台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蔚蔚,一边不紧不慢地发动车子:“你看,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 蔚蔚接过纸巾擦着眼角的泪水,一边笑着吐槽:“拜托,谢总,你能不能不要再搞笑了,我的肚子都抽筋了。” 谢远颐瞥她一眼:“谢总?” 蔚蔚扮个鬼脸:“难不成让我跟罗宁一样叫你老谢?”不知道为什么,蔚蔚忽然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了很多,虽然,她还是觉得谢远颐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至少,她已经不再只要一见到他就立刻紧张得连呼吸都很吃力。 谢远颐挑挑眉:“难不成还叫我小谢?” “小……”蔚蔚脸一跨:“我叫不出口。” 谢远颐拨动方向盘,一边变道转弯,一边漫不经心道:“我没有名字吗?” “……”蔚蔚露出一个便秘的表情。 “随便你吧。” 蔚蔚立刻松了口气。 谢远颐随手打开收音机,正要调台,蔚蔚连忙道:“不用找郭德纲了。” 谢远颐无所谓地把手收回方向盘上。 收音机里正在播一首老歌,是aceofbase的angeleyes,女歌手用有一点哑又有一点鼻音的嗓音反复吟唱着简单干净的旋律,像一款叫初恋的香水,有点清清淡淡的憧憬,也有点似有若无的忧伤。 蔚蔚静静地听着,轻轻地说:“谢总,谢谢你。” 谢远颐带着叶蔚蔚来到一家不太起眼的四合院。因为时间还早,蔚蔚以为他们是最早到的人,进了院子才发现,有人比他们更早。 一个身材十分魁梧的男人正坐在院子中间的石桌旁啃鸡翅膀。见他们进来,打量了一下蔚蔚,开门见山问谢远颐:“女朋友?” “朋友。” 对方挑挑眉:“真不是女朋友?” 谢远颐没说话。 “你不追我追。”对方随手把啃剩下的鸡骨头一丢,精准地落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冲蔚蔚一拱手:“小生……” 不用蔚蔚回绝,谢远颐伸手一拦:“矜持点。” 对方耸耸肩:“矜持能当饭吃吗?” “她是小洁那丫头的朋友。” 对方立刻脸一垮:“能看不能碰。” 蔚蔚囧得差点跌倒。 谢远颐摇摇头,给两人互相做了介绍。 蔚蔚没想到,这个叫成方的男人,五大三粗,居然是个画家,而且最擅长的居然是工笔画。 谢远颐拉过一把椅子给蔚蔚,自己在她旁边随意一坐。成方收了桌上的啤酒、烤翅,从正屋里搬出一套茶具给他们沏茶。 蔚蔚打量周围,四合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墙角支着瓜藤、葡萄架,堂院种着丁香、石榴树,正屋廊檐台阶下面放着一只开着荷花的铜环鱼缸。偶尔一阵风吹过,丁香的香气似有若无地飘过来,有种回到□□十年代的感觉。 不多会儿,韩非兄妹俩就到了。韩洁说后院有畦菜地,拉着蔚蔚去拔生菜,俩人拔了两小筐生菜洗干净端回前院,就见院里已经坐了十来个人,正围着炭火烤肉串。 韩洁很认真地把蔚蔚介绍给每个人。只是,最初的客套寒暄之后,蔚蔚并没有引起这些人的注意。她的话太少,存在感很弱,蔚蔚心里明白,只是,听着这些人天南海北的聊天,她判断不出什么时候可以接话、什么时候不该接话,只能被动地在有人问起她的时候,做到有问有答。她做不到长袖善舞,但至少不能给韩洁丢脸,所以,宁可没有存在感,也不能犯错误。只是,看着这些人既不会冷落她,也不会太关注她,蔚蔚心里觉得有些对不起韩洁,白白浪费了她给自己创造的好机会。 蔚蔚以为这一次又会和以往的无数次不成功社交那样,她只是一个过客,没想到,饭后娱乐的时候,她却意外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当时吃了饭,一群人回屋里打台球、打麻将,韩洁就拉着她在旁边支了张桌子打乒乓球。 韩洁三战三败的时候,成方看不下去了,嘲笑韩洁:“水平不行啊。” 韩洁拍子一递:“有种你跟她打,打赢了我请你吃一个星期饭。” 成方掂掂球拍:“男打女,胜之不武啊。” 韩洁撇撇嘴,推了叶蔚蔚一把:“蔚蔚,揍他!” 第一局,成方赢了蔚蔚3分,跟韩洁显摆:“看见没,这就是实力。” 蔚蔚吃饭喝了点酒,现在一运动,酒劲有点上来,她酒劲上来的时候,脾气也容易上来,不等韩洁对成方反唇相讥,她高跟鞋一脱、袖子一挽:“再来。” 这次,蔚蔚把成方杀得落花流水,一局赢了5分,一局赢了7分。 第16章 有人隔着牌桌嘘成方:“成方,看见漂亮小姑娘就放水,没劲儿了啊!” 成方喊冤:“你行你来,这丫头手狠着呢!” 真有人不信,跑来跟蔚蔚过招,下场比成方还惨,得分最少的,从蔚蔚手里只拿了2分。 韩洁勾着蔚蔚的肩膀跟一群哥哥挑衅:“看见没有,这才是纯爷们儿!” 韩非实在看不惯堂妹狐假虎威的样子,一拍麻将桌:“开门,放老谢!” 蔚蔚含在嘴里的矿泉水全喷了出来。 在蔚蔚瞪圆的目光中,进屋后就一直坐在边儿上喝茶的谢远颐居然真的站起来,慢吞吞地一边走到桌边一边解开袖扣、挽起袖子,接过韩洁递给他的球拍。 蔚蔚瞪着慢条斯理的谢远颐,半晌,硬着头皮道:“谢总,你真打啊……” 谢远颐挑挑眉,淡淡的嗓音不高不低:“不行吗?” 蔚蔚立刻说:“行!” 叶蔚蔚和谢远颐打了五局,前四局都是和局,直到最后一局的时候,才以2分之差险险胜了谢远颐。最后一个球打完,蔚蔚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气。有好一会儿,她的脑袋里都是一片空白,精神完全还停留在之前与谢远颐激烈的战况里不能自拔,直到一双修长干净的手将她的鞋子放到她的面前,她喘着气,从被汗水濡湿的刘海间看见谢远颐蹲在自己面前,他拍拍她的头:“打得不错。” 蔚蔚仿佛终于回过神,渐渐意识到周围似乎有些聒噪的吵闹是掌声和口哨声,给她的。 她竟然成了众人围观的焦点! 蔚蔚有刹那的不知所措,心里忽然涌出一阵有些骄傲又有些慌乱的情绪,让她的心仿佛擂鼓一般,激烈地跳动起来。蔚蔚不自觉屏息,快要窒息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清冷的嗓音,在杂吵的叫好声里忽然有种温宁的力量:“蔚蔚,穿鞋。” 蔚蔚下意识抬起头,慌乱的目光与谢远颐的目光对个正着。 蔚蔚轻轻一怔。谢远颐正看着她,仿佛将她的每个细微的心情都看个透彻,深邃清冷的目光,像一汪映了万水千山的潭水,无端给人安静坚强的力量。 蔚蔚看着谢远颐把鞋子向自己又推近了寸许,她不自觉慢慢平静下来,穿上鞋子,与谢远颐一同站起来,她深深吸了口气,对谢远颐露出一个微笑:“谢总,承让了。” 谢远颐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小手,白色的灯光下,那只手并不白暂,微微有些颤抖,却带着一股怯生生的勇敢,一如这只手的主人的笑容。谢远颐淡淡一笑,握住蔚蔚的手,不紧不慢地说:“这件事也不用特地告诉罗宁了。” 蔚蔚楞了一下,心里一松,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个时候,她听到有人问:“老谢,这姑娘认识小罗?” 蔚蔚抬起头看着问话的人,他刚才跟自己过招,擅长短打快攻,但输了自己4个球,她记得韩洁介绍过,这个人好像在gm工作。 谢远颐淡淡道:“罗宁的手下。” 立刻又有人说:“老朱的人啊,怪不得……下次上他那儿挖角去!” 接下来,蔚蔚仿佛才突然之间真正融入这场饭局,有人主动与她聊天,虽然还是很客气、话不多,但与之前格格不入的感觉明显变得不一样。 饭局散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出了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雨来,雨势很大。 韩洁对蔚蔚说:“我送你回去。” 不等蔚蔚回答,谢远颐突然开口道:“我送吧。” 嗯?!蔚蔚疑惑地看着谢远颐。 谢远颐淡淡道:“顺路。” 韩洁郑重地跟谢远颐交代:“小哥,你一定得把蔚蔚送到家门口,她是路痴,……” “你才路痴呢!”蔚蔚没好气地白韩洁一眼。 韩洁凉凉地说:“开车不分东南西北分左右的人不是路痴是什么?” “……” 韩洁安慰地拍拍蔚蔚的肩,跟谢远颐说:“小哥,千万把这熊孩子送回家啊。” 谢远颐淡淡道:“知道了。” 跟韩洁分手之后,谢远颐抬头看看越下越大的雨,跟蔚蔚说了声“在这儿等着”,他几个大步跑到车位,从车里取出伞跑回廊檐下,衣服上已经湿了一小片。 蔚蔚吓了一大跳,连忙迎上去叫了声:“谢总。” 谢远颐脱下外套递给蔚蔚:“披上。” 蔚蔚连忙摆手:“不用了,谢总,我没事。” “披上。”谢远颐直接把外套搭在蔚蔚的头上,说了声“失礼”,一把搂住她,带着她冲进雨里。 上了车,蔚蔚除了鞋子和小腿微微湿了一些,身上几乎没淋到,谢远颐却大半个身子都被雨淋湿了。 蔚蔚忙抽出面巾递给谢远颐,谢远颐随手接过来一边擦脸,一边发动车子,打开空调,转身从后座取过一条棉薄毯递给蔚蔚:“雨太大,我要开着空调吹车窗上的雾气,你冷就披上。”自己则取过另一条毛巾简单擦拭了一下头上和身上的水迹。 一路上雨越下越大,收音机传出消息,这场雨是今年入夏以来最大一场,许多高架桥下都已经因为积水过深无法通行。车开到一半的时候,蔚蔚接到合租女孩的电话,家里停电,房子还漏水了,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虽然跟物业报了修,但物业的意思,今天晚上肯定排不出时间过来修理,她用一次性塑料桌布把自己和蔚蔚房里重要的物件都盖住之后,现在已经去男友家暂住,让蔚蔚也别回去了,根本住不了人。 蔚蔚挂了电话,谢远颐问她:“家里出了问题?” “嗯。房子漏水了。”她问谢远颐:“谢总,您能把我放到附近的快捷酒店吗?” 谢远颐想了想,说道:“如果你不介意,到我家将就一个晚上吧。” 蔚蔚愣了一下,摇头道:“这样太麻烦您了。” 谢远颐淡淡道:“满大街找酒店更麻烦。” 蔚蔚顿了一下,轻声说:“那打扰了。” “没关系。” 第17章 谢远颐带着蔚蔚回了自己市区的公寓。车子停稳后,蔚蔚发现自己打不开安全带了,她憋得满脸通红。 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伸过来,在卡扣的旁边某个位置按了一下,安全带立刻松开了。 昏暗中,蔚蔚一瞬间心跳得厉害。谢远颐刚刚靠过来的时候,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很清冽,像高山茶、像雨后的冷泉,令人迷恋。她忽然想起下午在区财政门口,谢远颐横过她面前,替她解安全带的样子。 她低声含糊地道了声谢,飞快地下车,砰一声关上车门,背对着谢远颐,蔚蔚飞快地大口深呼吸了几次,才转过头来。 她一路低着头,心不在焉跟在谢远颐身边朝电梯走过去,地下车库暗淡的光线中,只有两人的脚步声,显得有些空荡。 “小心!” 砰—— 走到电梯间门口,谢远颐发现蔚蔚似乎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连忙出声提醒,但还是晚了一步,她已经结结实实一头撞在墙上。 “唔……”蔚蔚闷哼一声,捂着头蹲了下来。 谢远颐跟着她也蹲下来,担心地看着她:“蔚蔚,还好吗?” 蔚蔚好一会儿才答得出话,她咬着牙根,硬扯出一个笑容:“没问题。” 谢远颐唇角动了动,摇摇头,伸手扶她起来,一起进了电梯。 电梯里,黄白的灯光让蔚蔚有些恍惚,抬眼看到对面的谢远颐,他靠在电梯的墙壁上,双手环胸,深邃的目光正看着她。 蔚蔚觉得简直丢脸丢到家了。她捂着脑门,哀嚎:“谢总,拜托给我留点面子,别看了。” 谢远颐比个“ok”的手势,忍着笑别开头,他知道这样很失礼,但实在忍俊不禁。 谢远颐的家让蔚蔚有点意外,竟然布置得清雅又舒适,充满家的温暖味道,她看着落地窗前嫩黄色的窗帘,完全无法和谢远颐素日给人的那种清冷优雅的精英形象联系到一起。 “怎么了?”谢远颐看着蔚蔚有些发蒙的表情,脑门那块渐渐泛起的乌青让他皱了皱眉:“撞得很厉害?” 蔚蔚回过神:“没,没有。”蔚蔚胡乱地抬手拍拍脑门儿,想告诉谢远颐,她好得很,手一碰到头,立刻被痛得龇牙咧嘴。 谢远颐拉开她的手:“胡闹。” 他带着蔚蔚坐到沙发里,从柜子里取出急救箱,找出活血化瘀的喷雾剂,撩开蔚蔚的刘海:“闭眼。” 蔚蔚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睛,感觉额头一凉,她不自觉瑟缩一下,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她的眼睛和眉毛上轻轻擦了擦,听到谢远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好了。” 蔚蔚睁开眼,额头凉凉的,又仿佛有点火辣,她忍不住想去摸,却被谢远颐阻止:“别动。” 谢远颐看着蔚蔚乖乖放下手,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缘故,蔚蔚额头上的淤青似乎又浓了一些,那双看着自己的大眼睛却水亮得像汪了两泓清泉,有点憨,像个正在犯迷糊的孩子。他想起初见那天,她举着那张性病传单,刹那间瞪着自己时不知所措的表情。 谢远颐忍不住勾勾唇角,果然看到她的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眼底多了一抹疑惑……像个憨憨的萝卜。 他忍不住抬起手,好好地在她头顶上揉了揉,不等她反应,他站起来:“我带你去客房。” 蔚蔚被谢远颐的动作吓了一跳,回过神,心口一阵乱跳,听到谢远颐的话,连忙扑灭脑海里各种瞬间冒出的不该有的遐思乱想,老老实实跟着谢远颐上了二楼。 谢远颐打开左手边的一扇门,对她说道:“你今晚将就一下吧。”他把手里的喷雾递给她:“洗过澡之后,记得再喷一次。” 蔚蔚回过神,连着说了几个谢谢,等谢远颐调转步子离开,她才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又趴在门板上,仔细听着外面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之后,脚步声消失,她长长出了一口气,虚脱一样趴在门上,头一挨着门板,立刻弹起来,捂着脑门儿,刚要哀嚎出声,立刻闭上嘴,顿了一下,无声地抽了好几口凉气。 ……痛死了! 蔚蔚扁扁嘴,走到梳妆台前,脸垮成了一团,镜子里,那张本来就不白的脸上,脑门儿正中间一团乌青……印堂发黑啊!再想想刚才自己撞墙的蠢相,蔚蔚恨不得化成一缕青烟,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正在蔚蔚郁闷的时候,响起一阵敲门声。 蔚蔚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打开房门,就见谢远颐站在门外。 “谢总?” “这是毛巾、牙刷和牙膏。”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蔚蔚:“洗衣机和烘干机在楼下的清洗间,你今晚将就一下,先穿我的吧。” 蔚蔚连忙接过来,所有东西都是新的,她满怀歉意地对谢远颐说:“真不好意思,谢总,给您添麻烦了。” 谢远颐已经习惯了蔚蔚的多礼,淡淡道:“楼下的冰箱里有牛奶、矿泉水、果汁,如果需要,自己去拿。” “不用不用。谢谢。” 谢远颐无所谓地耸耸肩:“晚安。” “谢总,晚安。” 蔚蔚洗了个热水澡,换上谢远颐拿给她的t恤和短裤,垮垮的,有些不合身,她一转头,看到放在洗漱台上的喷雾,蔚蔚心里有些什么流过去,无法形容,只是软软的,有一些仿佛一说出来就会消失不见,所以只要偷偷着就好的甜。 她不自觉笑了笑,拿起喷雾,撩起刘海、闭上眼睛,用力按下去。喷雾喷在额头上,淡淡的药味扩散在水汽未褪的浴室里,蔚蔚睁开眼睛,向后退了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唇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和言情小说里描写女主角穿男主角衣服的样子完全不同。 小说里,通常男主角的t恤穿在女主角身上,会衬托得女主角娇小玲珑、曲线曼妙,过大的领口不经意间滑落,露出女主角半个白暂细滑、清气幽幽的香肩,短裤穿到女主角身上,总是松松垮垮,要再找鞋带或者丝巾系上,衬出女主角纤细的腰肢和修长的*。 蔚蔚低头看看自己,她没有瘦到穿上男人的t恤会露出肩膀,腰上虽然有些松,但还远远不到需要鞋带的地步。腿呢?她不白,身材比例一般,腿上还有几块蚊子叮咬后没退干净的痕迹。蔚蔚发了会儿呆,有些自嘲地笑了,想什么呢,那是女主角的标配,不是她的。 蔚蔚从浴室走出来,躺到床上,舒服的床铺、适宜的室内温度、落地窗外隐约的雨声,是最适合睡觉的环境,蔚蔚却了无睡意。 她想起离开四合院的时候,在雨里跑向车子那段短短的距离,谢远颐搂在她的肩膀上的手臂和他温热的怀抱。第一次,她离他那么近,就算不是拥抱的拥抱。 让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远远的惊鸿一瞥,她第一次见到他…… 只是靠近而已,就仿佛依靠到了充满坚定的力量,让人无端端就感到踏实,原来,他的怀抱,是这个样子的。 一切,仿佛做梦一样。 外面的雨一直很大,雷声不断,隔了窗子一会儿像在天边一会儿像在咫尺,蔚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中,听到一声很响很闷的撞击声。 蔚蔚皱皱眉头,不胜烦扰地翻个身,半晌,她猛地睁开眼睛,刚才的声音不是雷声,是从楼下传来的……小偷!蔚蔚屏住呼吸,下意识去抓球棒,在枕下摸了个空才想起,这是在谢远颐家。 蔚蔚心里一阵紧张,不知道谢远颐觉察到没有,她想去告诉谢远颐,又担心自己一出去敲门,惊动小偷。 第18章 蔚蔚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支着耳朵仔细地再听,隔了窗户的雷雨深夜,空荡的客房里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寂静,让楼下间歇传来似有若无的轻微动静更加清晰。眼睛适应了黑暗,蔚蔚蹑手蹑脚走到柜子旁,从里面无声拿出一把木头衣架,用力握了握,深吸口气,悄无声息地开门下楼。 楼下厨房的灯亮着,却没有人。蔚蔚秉着呼吸,一边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小心翼翼贴着墙边靠近厨房,直到看见地上的人影—— 是谢远颐! 蔚蔚低呼一声,心里一松,立刻又一紧,她忙跑过去,蹲到谢远颐面前:“谢总,你怎么了?” 谢远颐靠坐在冰箱旁,手扶着左腿,眉头紧皱,似乎非常不舒服的样子,看到蔚蔚,他眉头松了一下,又蹙起来,淡淡道:“腿抽筋了。” 蔚蔚担心地看着他:“我扶你起来?”说着,却发现自己手上还握着衣服架,她愣一下,随意地把衣架丢在旁边,伸手去搀谢远颐。 谢远颐看了眼地上的木头衣架,不动声色地伸手搭在蔚蔚伸过来的手臂上:“多谢。” “没事。” 谢远颐借着蔚蔚手臂的力量想起身,只是刚一动,背后立刻一阵剧痛扩散到四肢百骸,他立刻停住,眉头不自觉微微皱了一下。 蔚蔚立刻察觉到,紧张地问:“起不来吗?” 谢远颐摇摇头,过了好一会儿,等背上那阵疼痛缓和,他咬咬牙,借着蔚蔚的力量勉强站了起来,只是,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蔚蔚的身上。 蔚蔚用力支撑着谢远颐,看着他鬓角细细的汗珠,她小声问:“可以走吗?” 谢远颐点点头:“麻烦你扶我到沙发。”因为脊椎旧伤发作,牵连他整条右腿都是麻痹的,动不了。 “好。” 在叶蔚蔚的扶持下,谢远颐拖着完全使不上力气的右腿,吃力地挪到客厅沙发边,坐下的时候,不知道碰了哪里,他的腿再次没有预兆地抽起筋来。 “唔……”因为疼痛来得过于猛烈,谢远颐忍不住低吟一声,下意识用手抓紧因为痉挛而筋脉纠结的小腿。 “别抓。”叶蔚蔚眼疾手快,拍开谢远颐的手。 双手拉住谢远颐抽筋的腿,她低声说了一句:“谢总,您忍一下。”说完,不等谢远颐回答,忽然手下用力一扯,谢远颐冷不防吃痛,惨叫一声:“啊--” 谢远颐瞪着蔚蔚。 蔚蔚低着头,努力做出一副诚恳忏悔的表情,只是咬住的嘴唇还是忍不住泄漏一丝细微的颤抖。 谢远颐铁青着脸,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想笑就笑。” 蔚蔚把头低得更低,用力摇摇头,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向后慢慢退了一步,和谢远颐拉开一点距离,她深吸口气,抬起头,眼睛却仍低垂着盯在地面上某个点,面无表情地说:“我去帮您拿热水。”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开。 谢远颐瞪着叶蔚蔚逃命一样一溜烟儿地跑进厨房,看着她走到角落,小心翼翼地朝着他的方向探看了一眼,似乎确定“他看不到了”,立刻无声地笑得前仰后合,好一会儿,她似乎看起来终于笑够了,用力拍拍脸颊,把一张小脸重新摆出苦大仇深的小媳妇表情,才若无其事地走到冰箱前开始翻弄。 谢远颐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忍不住无声地“哼”了一声,原本板着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他有些出神地看着叶蔚蔚站在宽阔的开放式厨房里,手忙脚乱地找盆子、做热水,忙得团团转的样子,让他想起很小的时候,太婆给他讲的故事里的萝卜精……一只笨萝卜。谢远颐忍不住勾起浅浅的笑,只是腿上忽然传来的一阵麻痛,让他立刻又想起刚才她为他拉筋时的那股狠劲儿,令他唇边的弧度硬生生凝住。谢远颐下意识揉揉小腿,原本僵硬麻痹的肌肉已经完全松弛下来,渐渐恢复知觉,她的手法很有效,只是……下手真够狠的! “谢总,我帮你热敷一下。”叶蔚蔚端着盛了热水的盆子来到谢远颐身边,示意他把腿抬起来。 “谢谢。”谢远颐把脚抬到沙发前的茶几上,叶蔚蔚立刻在他的脚下垫上一个靠枕。 叶蔚蔚从盆子里捞出毛巾,拧出部分水分,她顿了一下,轻声说:“可能有些烫,您稍微……嗯,忍一下。”说完,她迅速低下头。 谢远颐看着蔚蔚一边说话,一边从盆里捞出毛巾拧掉水分后整齐地叠好覆在他的小腿,小小的手让盆里的水烫得发红。自始至终,她低垂着头,从刘海的缝隙,他清楚看到她用力抿住正要咧出弧度的唇角,敏锐如他,立刻就猜到她的心里。 谢远颐似笑非笑轻哼了一声,淡淡道:“不怕我了?” 叶蔚蔚怔了一下,她下意识抬起头,不期然正正望入谢远颐的眼里,蔚蔚又是一怔,客厅淡淡的光线里,谢远颐的神情淡淡的,只是眼底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光彩,仿佛山间流淌了千万年的清澈泉水,冷清清的,又有一点让人忍不住想靠近的柔软。 蔚蔚不知道这样看着谢远颐的眼睛看了多久,直到一个淡淡的仿佛旷世名画一样华丽而低敛的嗓音传入耳际:“看够了吗?” 蔚蔚乍然回神,仍然迎视着谢远颐眼睛,鬼使神差一般,她答道:“没看够啊。” 这句话,蔚蔚没有想到,谢远颐也没有想到,于是,他们都看着对方愣住,刹那之后,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蔚蔚简直不敢看谢远颐,她捂着脸摇头□□:“天啊,我都说了些什么啊……” 谢远颐淡淡道:“大概是夸我帅吧。” 第19章 “……”蔚蔚看着谢远颐淡定如常的神色,完全看不出他的表情里有一丝玩笑的味道。 “……谢总。” “嗯?” “你上辈子是个段子手吧……” 谢远颐惊讶地看她一眼:“我现在不是吗?” 蔚蔚喷了。 她囧囧有神地看着他:“谢总,看不出你这么幽默。” 谢远颐深深地看她一眼,若有所指道:“你离得太远,不知道而已。” 蔚蔚立刻慌乱地垂眼避开他的注视,幽凉的夜里,谢远颐的眼瞳像两泓神秘悠远的漩涡,仿佛只一眼就能把人吸进去,她低下头,暗暗压制住乱成一团的心跳,低垂的目光躲闪中瞥见谢远颐腿上的毛巾,她伸手摸摸,已经有些凉,她取下来,重新在盆里,盆中微微发滚的热水烫到她的手,却慢慢冷却她慌不择路一样的心,蔚蔚慢慢地将毛巾重新浸透热气,拧掉一些水分,再次叠好,覆回谢远颐的腿上。 将叶蔚蔚神情中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谢远颐挑了挑眉,刚要开口,背后脊椎一阵剧痛扩散到四肢百骸,他忍不住皱起眉。 蔚蔚立刻敏感地察觉到谢远颐的异常,她抬起头,看着谢远颐拧眉的样子,忍不住担心地问:“谢总,你怎么了?” 谢远颐摇摇头,咬牙等着这波剧痛缓和了一些,他勉强开口道:“麻烦你……帮我去拿一下药。” “好。”蔚蔚按照谢远颐的指示,很快从客厅电视柜的某个抽屉里取来一个小小的白色塑料瓶子,上面空白着,什么说明也没有。 她从厨房倒了一杯温水,连着从药瓶里取出的药一并递给谢远颐。 谢远颐接过去,就着水吞下。 蔚蔚看着谢远颐,他闭着眼睛靠在沙发里,吃过药大约几分钟之后,他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一些,但脸色仍然煞白,鬓角渗沁着细密的汗珠。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一些,轻声问他:“要我扶你躺下吗?” 谢远颐睁开眼睛看她一眼,蔚蔚担忧的神情全都写在了脸上,有一个瞬间,谢远颐的眼底掠过一抹复杂的神采,他垂下眼睛,对着她抬起一条手臂:“谢谢。” 蔚蔚扶着谢远颐慢慢平躺到沙发里,起身的时候,看到谢远颐正看着她,深邃的眼睛在并不明亮的灯影里,仿佛晕散着流光,她下意识别开眼睛,就算知道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比天地之间还要远,心还是跳得剧烈。 蔚蔚站起来,一如既往,不敢看他、手足无措。 谢远颐将蔚蔚的尴尬看在眼底,他淡淡勾了勾唇:“看来,我又欠你一次。” “咦?”蔚蔚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谢总,咱不提那事儿了,行不?”蔚蔚窘,传单那事儿,他到底打算记到什么时候?! 看着蔚蔚囧囧的表情,谢远颐忍不住一阵浅笑。 叶蔚蔚第一次从这样的角度和距离看到谢远颐笑,低低浅浅的笑声,融暖了他身上清肃的冷意,无声散发着令人怦然心动的魔力。她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忽然连手心都开始出汗,蔚蔚连忙垂下眼睛,下意识背起手向后退了半步。 谢远颐看着蔚蔚的动作,眼底掠过一抹难以捉摸的光芒,他微微动了动身体,坐起来一些,问她:“你怎么下来了?睡不习惯?” 蔚蔚呆了一下,各种脸红心跳瞬间烟消云散,她顿了顿,镇定地答道:“我渴了。” 闻言,谢远颐挑挑眉,目光落到静静躺在客厅不远处地上的木质衣架上,他慢慢地说:“所以?” 蔚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沉默了一下,沮丧地坦白道:“好吧,我以为有小偷。” “……”谢远颐意外,也不意外。 他看着她,突然问道:“我记得你是租房子住?” “……是呀。”蔚蔚疑惑地看着他。没头没脑问这个,怎么了? 谢远颐皱起眉,目光锐利:“你在租屋也这样鲁莽?”听到动静首先不想怎么保护自己,反而拎把衣架就去对付小偷? 蔚蔚愣了愣,解释道:“我租的房子里,在枕头底下藏着球棒和电击棒呢。” 谢远颐的眉头拧到一起:“你打算遇到小偷就直接和对方硬碰硬吗?” “我找了木头衣架啊。”蔚蔚理所当然地回答。 谢远颐目光一沉:“你没想过叫我吗?” “但我去你的卧室敲门,被小偷发现怎么办……”话音未落,蔚蔚就明白了谢远颐的意思。 蔚蔚脸色白了白,冷汗顺着背脊流了下来,她看着谢远颐微微沉肃的脸色,声音弱了下来:“谢总,我……” 总算还不算太笨! 一看蔚蔚的表情,谢远颐就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他摇摇头,淡淡道:“现在的人和过去不同了,小偷入室盗窃被发现后变成灭门血案的事情不是没有。” “嗯……” “钱财是身外物,没了还能再赚,命就只有一条。” “嗯……” “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孤身在外,要懂得保护自己。” “嗯……” “……退一步说,就算你有自保能力,不管是学过防身术还是有防身的武器,到底你是个女孩子,遇到亡命之徒,很难全身而退。” “嗯……” 谢远颐看着叶蔚蔚越垂越低的头,大概刚才下来的时候太紧张,她的头发都没有整理好,蓬蓬软软散在肩上,没精打采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去揉她的头。 谢远颐叹口气:“我很凶?” “嗯……嗯?”蔚蔚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谢远颐,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没有没有没有!”她连连摆手,坚定地否认了好几次,顿了一下,轻声说:“我知道您是好意,谢谢您。” “不客气。”谢远颐指指旁边的沙发:“坐。” 蔚蔚依言坐下,看起来还是有些消沉的样子。 谢远颐忽然撑着身体坐起来,在蔚蔚疑惑的目光中,他真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看着蔚蔚瞬间瞪大的眼睛,黑亮的眼瞳圆滚滚的,让人一下子就想到憨憨的熊猫,他淡淡一笑:“这样精神多了。” “咦?”蔚蔚一脸问号地看着他。 谢远颐面无表情地说:“你刚才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控诉我虐待你。” “我没有!”眼睛又瞪得圆圆的,无辜得让人想用力拍她的头。 “那就别露出这么沮丧的表情。” 蔚蔚愣了一下,低下头,苦笑:“我不是沮丧,只是觉得自己很蠢……” 谢远颐淡淡道:“你很好。” 咦,他说什么? 蔚蔚惊讶地抬起头,半明半昧的光影里,谢远颐深邃的眸子里流动着沉静温和的柔光,仿佛看透她的不能相信,他淡淡地肯定地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很好。” 蔚蔚愣了愣,心里缓缓流过一股暖流,她扬起弯弯的笑容:“谢谢。”不管他是真心的还是只是安慰自己,她都谢谢他。 “不客气。”谢远颐耸耸肩,不小心牵动背上的旧患,一股刺痛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还是不舒服吗?”蔚蔚关心地问。 谢远颐摇摇头:“还好。” 蔚蔚迟疑了一下,犹豫地问:“是……之前打球的时候伤到了吗?”昨天晚上打球的时候,俩人拼杀得很激烈。 谢远颐笑笑:“老毛病而已。” “哦……”蔚蔚点点头,眼里却不自觉流露出淡淡的不安。只是老毛病吗?他刚才看起来可是疼得很厉害,整条左腿仿佛都不能动了一样。 “早年出车祸伤了脊椎,变天的时候会有些不舒服而已,你不用想太多。”谢远颐淡淡地解释,叶蔚蔚的脸就像一张白纸,轻易让人看穿她在想什么,至于为什么出车祸,他只是一带而过。 第20章 蔚蔚又“哦”了一声,这一次,语气里却明显松了一口气。 “那你呢?” “嗯?”面对谢远颐突如其来的问题,蔚蔚茫然地看着他。 谢远颐示意地瞥了眼自己的腿:“你刚才的手法很专业。” “啊,那个啊。”蔚蔚老实道:“我减肥的时候,跑步抽筋,健身教练告诉我的。” 谢远颐的目光落在蔚蔚身上,中肯道:“你不胖。” 蔚蔚耸耸肩:“那是你没见过我以前的样子。” “哦?”谢远颐挑眉。 “我以前是个大胖子。” 谢远颐淡淡道:“每个女孩都说自己胖。” “是真的。”听出谢远颐语气中的不以为然,蔚蔚认真解释道:“我最胖的时候160斤。”说完,脸上一热,完了完了,面子没了。 160斤? 谢远颐惊讶地上下打量她,大约因为个子不高,气质又十分温良的缘故,一直以来蔚蔚总给人圆润柔和的感觉,事实上也是,她确实不够骨感,但绝对不胖。 谢远颐坦率道:“看不出来。” 蔚蔚一听,立刻有点小小的得意:“好不容易减下来的呢。”说完,自己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刚刚退下去的绯红又爬回脸上。 谢远颐看着蔚蔚红红的小脸不自觉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月牙似的眼睛里仿佛闪烁着星光。 他淡淡勾了勾唇角:“哦?怎么减的,说说?” “饿着呗。”蔚蔚脱口道:“白天少吃,晚上没得吃。” 谢远颐挑挑眉:“不饿吗?” “饿啊,怎么不饿。”蔚蔚耸耸肩:“头几天,半夜做梦都在吃火锅,怎么吃都吃不饱。” “你节食减肥?”谢远颐皱眉。 “不是啊,还跑步、游泳,”蔚蔚想起那段日子就一把辛酸泪:“刚开始可惨了,教练让我跑步5000米,我根本做不到,他死活不让我下跑步机,说如果我完成任务他就请我吃烤鸡,等我真的跑够5000了,他又跟我说晚上吃烤鸡,五千米白跑。” 谢远颐眉头皱得更厉害:“你信他?” “信啊。我傻吧。” “……还行吧。” 蔚蔚看他一眼:“说得那么勉强。” “是挺傻的。” “……用不用立刻就说实话啊?”她瞪他,浑然不觉。 谢远颐不动声色看在眼里:“我以为你让我说实话。” “不能婉转点吗?” “我说还行,你又嫌我虚伪。” “……”蔚蔚忍不住瞪他一眼。真讨厌! “蔚蔚。” “嗯……” “心里骂我呢。” 蔚蔚撇撇嘴,抬头看谢远颐一眼,发现谢远颐也正看着她,清冷的眼尾唇梢挂着淡淡的笑意。 蔚蔚也不由自主跟着弯起唇角,她忍不住扮个鬼脸:“被你发现了啊。” 谢远颐淡淡一笑,叶蔚蔚胆小,但性格坦率,喜怒很容易从脸上看出来,他换个姿势,漫不经心地问:“你现在还在节食吗?” “不了,之前教练逼着我节食,其实也主要是调整饮食结构,另外要把撑大的胃缩小,减小食量,恢复到正常饮食。” “你以前食量很大?” “一度吧。”蔚蔚含糊地一语带过。 看得出她不愿多说,谢远颐也没多问,不留痕迹地带入其他话题。不知不觉,两人越聊越多,话题天南海北。 谢远颐目光清浅安静,温温看着开始还拘谨的蔚蔚渐渐放松,一点一点,话多了,语调轻快了,偶尔还会同他斗嘴几句,笑语晏晏、清脆柔软,在寂静的夜里,明知道耽误她休息,明知道孤男寡女的不妥,这一夜偏偏他却有了放纵的心思,放纵自己一个连着一个话题,引着她说下去。 叶蔚蔚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上的数据,脸颊上忽如其来的冰凉让她一个激灵,扭头看了眼旁边拎着两罐可乐正冲她笑的姜澜,龇牙:“无聊。” 姜澜笑吟吟地把一罐冰镇可乐递给蔚蔚:“歇会儿,你都坐这儿一上午没动窝儿了,孵蛋都没你这么呕心沥血的。” “这批单子不是没对完呢吗。” “那也得劳逸结合。老盯着那堆阿拉伯蝌蚪,小心变斗鸡眼。” “滚,又是孵蛋,又是斗鸡眼,你当我什么啊!”蔚蔚笑骂一句,打开易拉罐喝一口,可乐特有的焦糖香气与刺激的气泡带着冰爽一路从食管淌进胃里,令人精神一奋:“说吧,啥事。” 姜澜立刻八卦地拉把椅子坐她边上:“说,早上怎么来的?” 捧着易拉罐的手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蔚蔚老实地答道:“搭谢总的顺风车来的。” 姜澜一听,立刻泄气了:“没八卦。”这么容易就全招了,一定很清白。 蔚蔚囧囧地看着她:“澜澜……”她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逗你玩啦。”姜澜拉开自己手中的易拉罐,漫不经心道:“谁不晓得你一见到领导就溜边走啊,知道你和谢总不可能有什么啦。” 蔚蔚顿了一下,笑笑:“那你还问。” “好奇嘛。”姜澜喝口可乐:“早上在大厦门口看到你从谢总的车里下来,我还以为看错人了呢,但一看你又是鞠躬又是道谢的,就知道没戏。”要是有情况,怎么可能会表现得这么客气多礼。 蔚蔚摸摸鼻子,没说话。 正在蔚蔚以为这个话题就此打住的时候,就听姜澜又问:“蔚蔚,你怎么和谢总碰上的啊?” “唔,”蔚蔚借着喝可乐掩饰心虚,含糊道:“我早上差点迟到,正好碰到谢总,他搭了我一程。” “你不会又赶上堵车,一路跑着来上班吧?”蔚蔚从不迟到,记得刚入职的时候,有次赶上塞车,蔚蔚硬是提前下车跑了四五站地,赶在上班时间到达事务所。 蔚蔚喝一口可乐,含糊地应了一声:“唔。”其实是昨晚她和谢远颐聊得太晚,又忘了给手机定闹钟,第二天早上还是谢远颐叫醒她的。说起来怪糗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和谢远颐一聊起来,她就忘了时间,后半夜更没脸没皮地直接在人家沙发上就睡着了,幸好谢远颐有风度,就这么陪她聊了半宿,却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隔天早上,为了避免她迟到,还亲自把她送到事务所。只是这种话要是说出来,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对了,你找我到底有啥事?”怕姜澜再继续问下去,自己保不齐会露出马脚,蔚蔚连忙转移话题。 姜澜这才想起要找蔚蔚的正事儿,她一拍蔚蔚的手臂:“差点忘了正事儿,我们家老胡,他们部门有个小伙子,人不错,帮你介绍介绍。” 第21章 蔚蔚一口可乐噎在嗓子里,呛得她直咳嗽:“别别,姐姐,饶命。”蔚蔚忙不迭拱手讨饶。 “啧,说正经呢,我能坑你吗?”姜澜拍掉蔚蔚的手:“你也知道我们家老胡,才懒得管闲事儿,要不是真觉得小伙子不错,他根本不会跟我说起这茬儿,那小伙子我也见过几次,人不错,斯斯文文的,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本地人,家里条件也挺好,父母也都在金融系统供职,家里在二环有两套房,听说最近在三环边儿上又买了一套,小伙子自己年轻轻的,老胡说,老有前途地干活。”姜澜竹筒倒豆子一样,一口气交底。 蔚蔚抽出面纸擦嘴:“你逗我玩吧,这么好的条件,还用相亲?” “啧,谁逗你了。”姜澜推她:“老胡说,人家初中一毕业就出国留学去了,我跟你也不藏着掖着,你是明白人,说在国外那么多年,年轻小伙子没交过女朋友,那是瞎扯淡,人家也和老胡说实话,在国外交过女朋友,但因为毕业后回国不回国的问题有分歧,就分了。那男孩硕士毕业回国后进了老胡他们银行。小伙子有实力又有上进心,事业上很有前途,就是个人问题因为忙工作给耽误了,也算是他的短板吧,年龄稍微大了点,比你大了十岁。” 蔚蔚又喷了:“小伙子?……哈哈哈……你才多大啊,叫人家小伙子……”蔚蔚简直要笑死了,姜澜自己今年才刚三十出头,管人家三十六的叫小伙子。 “去滚,和你说正经的呢!”姜澜噼里啪啦在蔚蔚胳膊上一通拍:“叶蔚蔚,你严肃点!” 蔚蔚抿着嘴乐,摆手道:“条件太好了,我配不上。” “怎么说话呢!没正经。” “没不正经。”蔚蔚摇摇头,实事求是地说:“差距太大了。他是海龟,我呢大学连四级都没过。他家住二三环内城,我家住五环外,他父母是干金融的,我爸妈连理财都不买。生活背景不同、生活经历南辕北辙,我看不合适。” 姜澜嗤之以鼻:“我看你就是封建余孽。” 蔚蔚耸耸肩:“差距太大,我有压力。” “连面儿都不见,你就下结论,太武断了。那小伙子真心不错。”姜澜苦口婆心地劝她。 蔚蔚连忙说:“而且我姐夫已经在帮我安排和他发小相亲了。要不是上个周末咱们加班,我们都见面儿了。”母亲和她电话里提过几次,她一直拖着,但当挡箭牌是很好的说辞。 “这么巧……”姜澜一脸怀疑。 “就这么巧!”蔚蔚一脸郑重其事的诚恳,无辜地看着姜澜。 姜澜一脸遗憾,想了想还要再说什么,就听蔚蔚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蔚蔚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母亲的电话,她连忙冲姜澜比个手势,一边接起手机,一边站起身往办公室外面走去。 电话一接通,母亲的口气就不对,冷冷地,开门见山质问她:“你昨天在哪儿过的夜?” 蔚蔚愣了一下,顿了顿,小声说:“在朋友家。” 母亲立刻跟上一句:“男的还是女的?” 蔚蔚看着迎面走过来的老总,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微微侧身让出通道,在老总经过的时候,声音不高不低地打一声招呼:“朱总。”,等老总从她身边经过,她低垂下眼睛,一边把电话放回耳边,快步走出办公室,推门进了安全梯间,一边轻声对着话筒那边面不改色道:“女的。” 听筒那边,母亲的话跟的很快:“是谁?” 蔚蔚下了两层楼梯,在转角的位置倚墙而靠,平静地说:“韩洁。” 电话那边,母亲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再传来,语气虽然似乎还带着几分判研与不悦,但明显缓和了:“那为什么不接家里电话?你知不知道你爸昨天晚上打了多少个电话给你?” 蔚蔚面不改色地编故事:“昨天白天开会调了静音,后来就忘了调回去,等看到我爸的来电显示,已经半夜了,本想着今天给你们回电话,但一上班就忙个不停……” “你老有理由,我说一句,你八百句等着。” “……”蔚蔚闭上眼睛,没说话。 母亲的声音继续从电话那边传来:“大晚上自己有地儿不住,跑别人家去干什么?” 蔚蔚低声道:“帮罗洁翻译点材料,弄得挺晚的,后来下大雨,同住的瑶瑶给我打电话说房子漏雨了,韩洁就留我住了一宿,我……” 蔚蔚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边,母亲没好气地数落:“活该!瞎折腾!放着好好的家不住,非去租房子,你瞅瞅你租那破房,一个月还好几千。好几千块钱,干什么不好?就会糟!你说说,有你这样的吗?又不是外地人,你看看有哪个本地人租房子住的,说出去还以为家里怎么着你了,连家都不回?……” 蔚蔚微微扬起头,静静地等,等到估摸着母亲脾气终于发得差不多了,她低低平平地轻声说:“妈,这边离着公司近,加班……”刚说出“加班”两个字,蔚蔚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坏了!” 果然,母亲立刻咆哮起来:“加班,加班,加班你怪谁?你活该!放着好好的铁饭碗,你不好好干,你知不知道你舅妈为了你的事儿舍了多少脸?你让我以后在你舅妈面前怎么抬头?折腾,以为你多能是吧?……” 蔚蔚这一次连话都不敢再多说,但也不能任性按断电话。默默拿着手机,不时机械地呼应一声表示自己始终在听,她静静看着楼梯间暗灰的顶部,狭长的空间里因为通风不畅,在炙热的夏天总似有若无着一种如潮如闷的气味,令人心口闷得喘不过气来,蔚蔚尽力放空自己的大脑,把意识与电话那边母亲的声音保持听而不进、闻而不思的距离。 她知道母亲一向性子急,但也什么都来的快、去的快,只要她不反抗,等母亲脾气发完就完了。果然,没多久,母亲已经不再骂人,蔚蔚也随着收回游到天外的三魂七魄,照例低声下气说几句软话,正打算结束通话,母亲忽然说道:“对了,湛涛帮你约了他发小这个周末见面,回头记得给薇薇或者湛涛打个电话问问时间地点,早点到,别让人家等着!” “妈!你怎么又……”自作主张四个字在嘴边被蔚蔚硬生生咽了回去,可就这样依然惹恼了母亲。 电话那头的声音又拔起了八度:“我怎么了?怎么了!你去不去吧?!” 蔚蔚闭闭眼睛,忍气吞声低声道:“我去……” “你自己给你姐他们打电话,别还等着湛涛找你!”母亲说完,气哼哼地挂断了电话。蔚蔚默默收起电话,低头靠在墙上,眼前仿佛看到母亲怒气冲天的脸,她静默了半晌,重新抬起头,平静地爬楼梯回到办公室,静静地坐在桌前,重新把全部精神集中回电脑屏幕上密麻的数据中。 第22章 晚上,蔚蔚他们项目组全体加班,奋战到晚上十点多,罗宁带头掀桌子不干了,大手一挥:“回家,睡觉!” 蔚蔚搭同事的车回到家,同住的女孩正和男朋友煲电话粥,蔚蔚和她比个手势,正要回自己的房间,同屋女孩叫她一声:“蔚蔚。” 蔚蔚回过头,女孩对着电话匆匆说了几句,挂断电话,对蔚蔚说:“蔚蔚,你爸今天给你送了一小盆炖牛肉来,等你到八点你还没回来,就先走了。牛肉我放冰箱了。” 蔚蔚怔了怔,对方冲她暖暖地一笑:“牛肉好香呢。” 蔚蔚微微一笑:“我爸炖的牛肉最好吃了。”她打开冰箱取出牛肉,打开盖子的瞬间,虽然因为冷藏的关系,牛肉已经凝固成冻,但一股特殊的醇厚香气还是扑鼻而出。 蔚蔚深深吸口气,肺腔里充满了鲜美的味道,她忍不住伸手捏起一块诱人的肉块,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 好香—— 蔚蔚满足地叹息一声,抬眼看到同屋女孩羡慕的眼神,她眯着眼睛招呼道:“阿月,来尝尝,我爹手艺天下第一!” 同屋女孩也没跟她客气,下午蔚蔚父亲送来的时候,那牛肉还热着,满屋子的牛肉香气早就让她垂涎三尺,她飞快地从厨房拿了筷子出来,不客气地夹起一大块肉—— “真好吃!真好吃!”阿月赞不绝口。 为了保持体形,蔚蔚已经很久除了应酬,五点之后基本不吃饭,但太久没有吃到父亲炖的牛肉了,蔚蔚一块两块,越吃越放不下筷子,干脆放纵自己一次,她端着锅子到厨房,小心翼翼从里面起出一汪连着已经凝结成冻的汤汁的肉块,配着龙须挂面,煮了一小锅牛肉面。 两个女孩子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吃得不亦乐乎。吃了面,阿月满足地躺在沙发里,和蔚蔚闲聊:“蔚蔚,我早就想问你了,你又和我们外地人不一样,我们是没办法,买不起房子,不租房不行,你说你一土著,放着好好的家里不呆,干嘛跑出来租房子?”阿月咂嚒着嘴,回味着家常牛肉的美味,让她忍不住想起远在安徽老家的爸妈,也就更不能理解蔚蔚的想法,在家多好啊! 蔚蔚漫不经心道:“我家住尽西头,工作在大东边,每天上下班要六个小时,加上加班,如果住家里,我可能一个星期五天都睡不成觉。” “那倒也是。”阿月点点头,认识蔚蔚之后,十天里恨不得有八天都看到她在加班,但阿月还是惋惜:“不过,我还是觉得家里好。” 蔚蔚笑笑没说话,俩人又闲聊了几句就散了。 蔚蔚洗了澡,吹干头发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已经太晚,明天要给父亲回个电话,拿起手机看到几个未接电话,她打开来电记录,有两个表姐拨进来的,估计是想和她说周末相亲的事,还有一个陌生号码,蔚蔚估计是推销电话,没放在心上,定好闹钟,正打算睡觉,表姐的电话又进来了。 蔚蔚一接起电话,就听那边林薇薇说道:“就知道你没睡呢。干嘛这么拼命,还真想当女强人啊?” 蔚蔚摇摇头:“没有,项目组赶工。” “先说正事。政治任务啊,”林薇薇先把关键的事情都交代清楚:“这星期六上午十点,万达老上海,相亲啊。你姐夫的发小,家境不错,就是个子稍微矮了点。” “嗯,听我妈说了。”按母亲的话,要不是个子稍微矮了点,也轮不上她。 “怎么啦,不愿意呀?”听出蔚蔚的心不在焉,林薇薇安慰她:“其实也还行,跟你姐夫差不多,一米七二、七三的样子吧。” “那倒谈不上,只是我妈老搞突然袭击,有点闹心。”什么事儿都擅自决定,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搞得她常常很被动。 林薇薇惊讶:“大姑没和你说呀?我以为……”林薇薇叹口气:“下次我先和你通个气。”她看大姑信誓旦旦保证蔚蔚能来,还以为蔚蔚早就知道了。 “无所谓啦。”蔚蔚漫不经心道。 “那你周末有事儿?要不我和那边说说,改个日子?” “算了,”蔚蔚无所谓地耸耸肩:“就周六吧,我最近可不能再往枪口上撞了。” “也是。”想到最近蔚蔚的状况,林薇薇忍不住叹口气:“你说你……哎……也别太怪大姑,她也是心疼你。听她说,你老不是熬夜就是加班,要不就出差,跟个空中飞人一样。” 蔚蔚笑:“哪儿有那么夸张,我们也不是一直都这么忙,一阵儿一阵儿的而已。” “拉倒吧!”林薇薇忍不住说她:“说的轻巧,打从你换了工作,统共我就上次在大宅门聚会见过你一次。你说你图什么啊?” “图钱呗。”叶蔚蔚笑嘻嘻地说。 “没正经!”林薇薇忍不住啐道。 “这不是跟你嘛!”蔚蔚嬉皮笑脸。 林薇薇无奈:“就你个色!好不容易进了机关,朝九晚五,轻省又离家近的,过几年转成正式编制,一辈子旱涝保收又能顾家,多好!非跑那么远去折腾去。你看看我,想进都进不去。”一想起蔚蔚居然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说撒手就撒手,林薇薇就觉得十分惋惜。 “姐夫不是帮你弄进航天口的一个事业单位了吗。” “能一样吗?我那是编外的。” “我不也一样是编外的嘛。”叶蔚蔚漫不经心道。 “啧,能一样吗?”林薇薇说道:“你正经大学毕业,听二婶的意思,她妯娌说了,单位的领导相当欣赏你,今年下半年事业单位招聘,他们单位就是瞄着你的资历来限定招聘条件的。我呢,中专毕业,能当个编外就偷着乐了,何况我们那儿你也知道,有背景的硬茬儿多得簸箕撮都撮不完,哪儿轮得到我?我也就是图个稳定罢了。” 蔚蔚淡淡道:“你不是惦记着生孩子么。在那种地方,起码不用担心怀孕生孩子会不会保不住工作的问题。” “那倒也是。”林薇薇叹口气,但还是忍不住说道:“但我还是得说,你胆儿真够大的,你就不怕么?” 蔚蔚想了想,说道“我就是怕,才急急忙忙跑出来的。” 林薇薇一怔:“这话怎么说的?” 蔚蔚和林薇薇一向亲近,也不瞒她:“你也知道,机关是什么地方,不是说机关不好,而是我这种人,不太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在那里其实不好混。” “但是……” 第23章 不等林薇薇说完,蔚蔚又接口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确实,混社会,到哪里都少不了人际二字,但机关和企业到底还是不一样。我想着,我才不到30岁,要是一直在机关里待着,那未来五十年的生活,可以预见的,基本也就这样了。企业里虽说不稳定,压力也确实大,但……”蔚蔚顿了顿,低声道:“说我眼睛长头顶也好,说我不知天高地厚也好,我老觉得,就这么把一辈子的路定下来,我不甘心……” “我明白。”电话那头,林薇薇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她说完这句话,停了好一会儿,用一种蔚蔚形容不出来的语气悠悠道:“我怎么会不明白……” 姐妹俩一时间都有些无言,又仿佛传递了千言万语。 半晌,林薇薇先打起精神:“哎,不跟你扯了,反正,你自己在外面多注意,有什么事儿也别藏着掖着,到底自家人还是自家人。” “我知道。”蔚蔚答道。 林薇薇转个话题:“行。那相亲这事儿就先这么定了。” “行是行,不过……”说到这个,蔚蔚和母亲那里没法多说什么,但跟表姐倒真是想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不等蔚蔚说完,林薇薇已经打断她:“行了行了,就你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吗?放心,我和我们家老湛、中间人早就先说好了,只是先见见面,成不成另说。”好歹也当了二十几年的姐妹,早知道蔚蔚的性格。 蔚蔚笑:“那就好。” 周五,蔚蔚跟罗宁请假:“老罗,明天加班,我晚点来行不行?” 罗宁新鲜地看她一眼:“你要请假?少见。”从认识叶蔚蔚以来,就没见她请过假。 “嗯,有点儿事。” “行。”罗宁痛快答应之后,随口逗她:“我看你中午跟姜澜大包小包又是买裙子、又是买鞋的,干嘛?相亲呀?” “是呀。”蔚蔚老实道。 罗宁一口咖啡差点喷了:“真的假的?” “真的。” 罗宁上上下下打量叶蔚蔚:“看不出啊,叶蔚蔚。你居然去相亲。” 叶蔚蔚理直气壮:“不相亲,我怎么结婚?” “你才多大,早了点吧?”罗宁大笑。 叶蔚蔚实事求是:“不算早吧,要是看对眼,谈个几年正好结婚。要不然,等成了大龄,不好找。”她条件也就一般,不趁着年轻还有点选择的余地赶紧找对象,难道真等年纪大了,让人家来挑她? 罗宁这次直接把咖啡给喷出来了,见蔚蔚瞪他,一边忙着抽面纸擦嘴,一边连声道:“批,批,我批了。这要是不批,就成罪过了。” 蔚蔚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麻烦你有点老总的形象行不行?” 罗宁耸耸肩:“许你搞笑,不许我笑?” 蔚蔚嘴拙,说不过罗宁,只好再瞪他一眼以充分表达情绪。 罗宁乐不可支地看着蔚蔚,也许叶蔚蔚自己不知道,她鼓着脸瞪人的样子,其实一点儿气势都没有,倒像只让人踩了尾巴的考拉,充满令人忍不住再补上一脚的气质。当然,考拉急了也会咬人的,所以,罗宁识趣地在蔚蔚恼羞成怒之前收敛了笑,他握拳掩着唇咳嗽几声,恢复公事公办的表情,递给蔚蔚一个文件夹:“正好,你顺便帮我把这个发给大家吧。” “什么东西?”蔚蔚疑惑地接过文件夹。 “培训,下周就开始。今天下班之前,hr那边培训专员会把详细的计划mail给大家。” “哦。”蔚蔚点点头,随手翻开文件夹,密密麻麻的培训计划中,她一眼就看到培训师那栏众多名字里的一个:谢远颐。 周末相亲,双方相谈甚欢。蔚蔚对对方印象不错,人长得并不多俊美,但举止文雅,健谈却不碎嘴,下巴干干净净,头发、指甲这样的小细节也修剪得利索整洁,点菜女士先请,点辣菜先问女士的意见,吃饭的时候,蔚蔚注意到,对方身前的桌面始终干干净净,吃过饭后,碟子里的鸡骨、虾壳摆得很整齐。 会面分手不到两个小时,介绍人给了回话。对方很客气,先是表达了对蔚蔚的欣赏,然后婉转地表示,自己正是拼事业的时候,希望找个工作稳定、能够顾家的女孩子。 结果不言而喻。 晚上,林薇薇打电话和蔚蔚的时候一肚子火:“你在哪儿工作,这他们又不是不知道,相亲之前,两边早就把条件都谈清楚了,你是123,我是456,不满意早说啊!装洋蒜!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凭什么女人就得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出去能赚钱回家能生崽,他们一个个倒好,下班回家当翘脚大爷,活该女人就得伺候人?刷锅洗碗擦地洗袜子,回头还得看公婆脸色,这女的要想辞职回家又挑人家不上进,哦,欠他们啦?!合着就找带薪保姆呢,他们倒是算计的清楚,好事儿都让他们占了!……老湛也是个不贴普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都是狗屁!……喂,喂!蔚蔚,还在吗?” “在,在。”蔚蔚连忙应道。 “那你怎么连句话都不吱一声?”林薇薇怒气冲冲。 蔚蔚慢吞吞道:“我等你消气儿呐。” “我不生气,我有什么气可的?!”林薇薇悻悻道。 “那你火冒三丈的,一个相亲,又不是打离婚。”蔚蔚漫不经心的。 “哎我说你这怂人……”林薇薇还想瞪眼睛,偏让蔚蔚的话气乐了,电话里“啐”她:“怎么说话呢!” “消消气儿。”叶蔚蔚慢吞吞道:“相亲本来就是互相估价,合适成交,不合适拉倒。” “说得跟做生意似的。”林薇薇嘀咕。 “可不就跟做生意差不多。你别又跟姐夫乱发脾气啊。” “他办这破事儿,还不能说了?” “我觉得人家挺好的,合适不合适早早说清楚,互相谁也别耽误谁。”蔚蔚对这种事儿一向看得明白。 “呦呵,你倒替他们说起好话来了。” “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再说了,这事儿又不是姐夫能控制的。” “知道了,就你事儿多!哎,明天你来不来奶奶家?” “明天我加班。” “又加班?!你不是今天下午加班吗?” “明天还加。” “……你这样,谁要啊?!” “不带人身攻击的啊。” “切,不和你贫了,睡了。” “哎,回头我妈要是问的话,你可别说实话。” “知道了,我又不傻,我就说对方嫌你个子矮,大姑准没话说。”身高是爹妈给的,先天遗传,这借口最好用。 “谢啦。” “拜。” 蔚蔚想着给表姐提前打了预防针,应该不会再有麻烦,没想到大礼拜一还是接到母亲的电话,劈头盖脸又是一顿埋怨。母亲的电话刚挂不到五分钟,表姐的电话又追了过来。 接通电话,蔚蔚忍不住哀嚎:“大姐,不是跟你说帮我打个掩护吗……” “别提了,大姑太精了,趁着我停车的功夫,偷偷问你姐夫来着,你姐夫那傻帽有多实在你还不知道,全都给说了。把我给气得……” 蔚蔚叹口气,怎么这么倒霉! “不过你也别怨大姑,大姑其实是心疼你,替你着急。”林薇薇劝道:“大姑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其实她挺高兴你找个薪水这么高的工作,就是生气你蔫不出溜儿把工作换了,也不跟她提前说一声。” 蔚蔚叹口气,她当然知道母亲只是借题发挥而已。打起精神,她问表姐:“我妈没跟姐夫说什么吧?” “……” “……我妈说什么了?”叶蔚蔚警惕起来。 “也没什么,就是让你姐夫给再找找合适的……” “哦,那就好。”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就行。 蔚蔚松口气,吊着的心刚放下,就听林薇薇心虚地说:“但我爸听见了,说他老同事的儿子最近刚回国还没对象……” “又相亲?!”蔚蔚失声惨叫:“还有完没完啊,这个月我都相了6个了!” “这回不是我干的啊!”林薇薇赶紧撇清关系,她索性一口气全说了:“大姑和我爸帮你约的下星期六相亲你姐夫上次其实还说了一个同事条件也不错你妈让帮忙约在星期日了老姑说如果两个都不行老姑父他们厂子有个年轻技术骨干条件也不错就是年纪比你小点这可是他们决定的和我没关系啊你等着大姑电话吧领导找我我挂了!” 嘟—— 电话挂了。 第24章 “……,……,……”蔚蔚叉着腰闷闷地酝气,窄窄的楼梯间里,像一只困兽,烦躁地走来走去却不得解脱,好一会儿,蔚蔚忽然顿住脚步,发狠地抓乱一头短发,她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用力拍拍自己的脸,平静了几秒钟,垂头丧气地爬上楼梯。 刚走没两步,蔚蔚一抬头就看到谢远颐站在楼梯转角,一手拿着手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叶蔚蔚见鬼一样瞪着他,两人对视了五秒钟,蔚蔚才想起和对方打招呼,她努力做出普通相遇的表情:“谢总。” 谢远颐对她点点头,等她上来,两人一同又上了半层楼梯,他随意地和她闲聊:“刚才上课,我的语速很快?” “嗯?”蔚蔚茫然地看着他。 “看你一直记个不停。”一副恨不得长出八只手的表情。 “上课当然要记笔记。”蔚蔚理所当然地回答:“不然回家没办法复习。” “……所有的课件都会上传到事务所的公共服务器上。” “但你还说了好多课件上没有的内容呀。”蔚蔚理直气壮。 “……” “……很、很好笑?……”谢远颐要笑不笑的表情让蔚蔚有些莫名其妙也无端心虚。 “不会,很可爱。”谢远颐看她一眼,眼底眉梢都是笑意,目光却仿佛蕴含无限深意。 蔚蔚的脸立刻烧得厉害,她尴尬地避开谢远颐的注视,手脚开始不知道往哪里摆。 谢远颐挑挑眉:“你不习惯别人夸奖你?” “嗯……是不太习惯。”从小她就不是讨人喜欢的孩子。 “你很可爱。”谢远颐重复一遍,语气淡淡的,却很肯定。 “呃……谢谢。”蔚蔚道谢,有些惭愧也有些忍不住的开心。 “不客气。”两人一同慢慢地上楼,谢远颐淡淡道:“我把授课资料传给你,下午开始,专心听,不明白的地方记下来,随时可以打电话问我。”因为几个月接触下来,把蔚蔚的性子摸了七八分,他特地补充了一句:“其他课程的问题,也可以来问我。” “咦,真的?谢谢谢总!”蔚蔚立刻眉开眼笑。 “不客气。”谢远颐淡淡看了眼笑逐颜开的蔚蔚,这个女孩子的笑容谈不上多么美丽,却很容易令人怦然心动,他心中微微一动,漫不经心道:“这个周末还相亲吗?” 蔚蔚差点倒栽葱跌下楼梯:“呃?!” 谢远颐挑挑眉。 他听见了! 蔚蔚尴尬地看着他,不自觉放慢脚步,她干笑道:“不了,不相……” “那就好。”谢远颐点点头:“周末有空吗?” “不加班就有空。”蔚蔚老实回答。 “有什么安排吗?” “目前没有。”蔚蔚问谢远颐:“谢总有事要我做?”她以为他有工作要交给她。 “算是吧。”谢远颐停下脚步看向落后自己两级台阶的蔚蔚,她正抬起头询问地看他,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高度的落差让她显得娇小玲珑,眼睛不算很大,但是令人意外地美丽,像个饱满的半月。 “需要我做什么?”蔚蔚问,认真的表情不经意间流露出质朴的孩子气。 谢远颐看着她,心中某个地方忽然变得很柔软,他弯了弯唇:“朋友送了两张周末音乐会的票,可以赏光陪我同去吗?” 蔚蔚落在安全门把手上的手顿住,她目瞪口呆看着谢远颐。 傻傻的,像个萝卜。 谢远颐忍住捏她脸颊的冲动,吐字清楚、语气温和地重复一遍:“这个周六晚上,可以请你去听音乐会吗?” “为什么?”叶蔚蔚回过神,脑子里仍旧一片空白。 轻而清晰的男低音,仿佛带着浅浅的笑意,清冷、低凉,像在耳边,也像很远: “傻姑娘,我在追求你。” 叶蔚蔚站在衣镜前,镜子里的她一身西裤、衬衫,算得上端庄得体,至少穿着去听音乐会绝对不会失礼,只是……这是她上班穿的衣服! 蔚蔚犹豫,脑海里掠过一个儒雅沉敛的身影,谢远颐……会不会觉得她对这次约会太随意、太敷衍?…… 但她的衣橱确实比较单调,除了牛仔裤、t恤和运动衣,最多的就是上班时穿的衬衫和西裤,除了…… 正迟疑不决,手机响起来电铃声,蔚蔚抓起手机,看着来电显示的名字,心脏漏跳了一拍,她深吸口气,慎重地按下接听键,她听到自己屏着气息小心翼翼的声音:“喂,谢总。” 电话那一边传来谢远颐微微清冷的男低音:“蔚蔚。” “是我。”蔚蔚答过,立刻又不自觉屏息。 “我五点钟去接你可以吗?” “啊,不用不用,不用这么麻烦,谢总我自己去就可以。” 蔚蔚说完,电话那头仿佛安静了一下,然后传来谢远颐从容的嗓音:“……好,那我六点钟在音乐厅门口等你。” “好的,我一定会准时到的。”蔚蔚信誓旦旦地保证。 电话那头的声音仿佛带了些许笑意:“……好的,我等你。” 直到电话那边传来盲音,蔚蔚小心翼翼按断通话键,长长舒一口气,把手在床单上蹭了蹭,不过片刻的电话而已,她的手心紧张得全都是汗。 在床边坐下,看着手机通话记录上谢远颐的名字,蔚蔚一阵恍惚。 像做梦一样。 那天,后来怎样离开楼梯间的,她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那个下午,虽然她努力集中精力,但学习效果完全一塌糊涂。 因为什么都没听,下班前,蔚蔚正犹豫是不是真的要腆着大脸找谢远颐要授课资料,忽然收到谢远颐的邮件,附件很大,蔚蔚回家后好一会儿才下载完整。 原来,他把这一期课程所有授课资料都给她传了过来,除了他自己的,还有其他两位讲师即将讲授的内容。 蔚蔚心里暖暖的,人却更像在做梦,飘乎乎走在云端,既兴奋,又忍不住惶恐,怕是场梦,下一秒就跌落下来摔得粉碎。 期间,谢远颐又来过一次事务所,蔚蔚只在培训中场休息期间见过他一眼,远远地隔着老总办公室半卷的百叶窗,惊鸿一瞥仍能感受到谢远颐略带清冷的独特优雅气质,除此之外,整整一个星期,两人没有任何交集。她开始怀疑,也许,楼梯间的相遇真的就只是场春梦而已。直到昨天晚上,蔚蔚正拿着电话坐立不安,就接到了谢远颐的电话。那通电话非常简单,几句话敲定了两人的约会,挂断电话,蔚蔚却更加焦虑,完全不知所措。 看着深色的长裤,蔚蔚长叹一声,再次把目光投向衣橱,迟疑再三,她咬咬牙,心一横,从衣橱最里面的角落里翻出一只无纺布袋子打开。 那是她唯一的裙装。 蔚蔚换好衣服,重新站到镜子前,中规中矩的米色衬衫和黑色及膝a字裙并不能把她衬托得稍微好看一些,只是,因为持续控制体重的原因,穿在她的身上至少不算难看。蔚蔚想了想,从床头柜抽屉角落的小首饰盒里翻出一条项链戴在脖子上,细细的k金链子上缀着一只浅金香槟色的珍珠,为一身偏素的打扮添上些许亮色。整理好头发,蔚蔚看看时间,换上与衬衫同色系的高跟鞋,拎着皮包出了门。 第25章 谢远颐打开家门,看到林妍举着手正要按门铃:“小妍?” “咦,远颐?你……”面对突然打开的房门,林妍还来不及欣喜,就注意到谢远颐手里拿着车钥匙,弯翘的唇角微微一顿,她惊讶地看着他:“要出门?”因为知道这几天念焉跟着姑姑去旅行,她才过来找他。 “嗯。找我有事儿?” “没听说你今晚有应酬呀。”林妍奇怪地看着谢远颐,忽然皱皱眉,眼底流露出担忧:“又要加班工作吗?远颐,你的身体……” “不是。”谢远颐淡淡道:“和朋友有个约会。” “那就好。”林妍松口气,才发现谢远颐一身西装颇为正式。 她好奇地看着他:“穿得这么郑重……”她转转眼珠,俏皮地冲着他笑着挤挤眼:“干嘛?” 谢远颐笑笑,问她:“找我什么事?” 他没有否认。 林妍心里微微一跳,举起手里厚厚的cfa课程教材,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向考神求救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呀。” 谢远颐想了想,说道:“明天我休息,早上9点以后,你随时可以过来找我。” “真有约会呀?”心中瞬间飞快筛略几个可能的人选,林妍故意眨眨眼,露出小孩子八卦一样的表情,撒娇地问:“谁呀,谁呀,哪个美女,我认识吗?” 谢远颐低笑,拍拍她的头:“赶时间,先走了。”他锁上门,带着林妍一起走向电梯。 林妍愣了一下,呆在原地,心头一阵狂跳。 “小妍?”谢远颐按住电梯按钮,看着她。 “哦。”林妍连忙跟进电梯,看着谢远颐按下她家那层的按钮。很快,电梯门再次打开,两人并肩走到林妍家门前。 谢远颐接过林妍手里的钥匙,替她打开大门:“你可以把要问的问题列一个清单传给我,我晚上回来会看。” “……不要了。”林妍飞快地垂了一下眼睛,再抬起头又是一副明媚开朗的笑容,她望着他柔声说:“我明天早上找你吧,晚上你好好休息。”如果她把清单发给谢远颐,就算通宵不睡,他也一定会帮她做出详细的解答,她希望他可以好好休息。 “随你吧。”谢远颐对她点点头,转身离开。 林妍目送谢远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逐渐关闭的电梯间,她怔怔看着指示灯一个接着一个跳动着,直到停在b1地下车库层静止,好一会儿,她垂下眼睛,撇撇唇角仿佛想要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却失败了。 谢远颐在停车场停好车,时间还早,他锁了车,打算到附近一家咖啡屋坐坐。念书的时候,他和林嫣爱在这里看艺展,顺便就在那家咖啡厅喝杯咖啡,林嫣喜欢吃那里的英式布丁。谢远颐沿着种满丁香的小路慢慢地走,盛夏初至,紫色的丁香花散着淡淡的清气,他记得林嫣怀孕那年,这里有几场画展是她盼了许久的,那时他工作极忙,整天飞来飞去不着家,没办法陪她,林嫣大着肚子独自跑来看展览,发短信和他臭美,还特地捧着布丁在这条小路拍了张照片传给他,笑靥如花,像只贪嘴的猫。一转眼,已经五年了……谢远颐弹掉落在肩膀的丁香花瓣,转过街角却发现咖啡屋不知何时已经改成了湘菜餐馆,门口摆着大排档,不少人在喝着啤酒吃烧烤,从玻璃橱窗看过去,店面里面的生意也颇为红火,他站在原地隔着马路默默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谢远颐走了不远,接到叶蔚蔚的电话:“蔚蔚。” “谢总……”电话那边,叶蔚蔚的声音仿佛迟疑了片刻,带着无限的小心仔细地斟酌词句之后,轻声问他:“嗯,我们今天的约会……可以取消吗?” 谢远颐怔了怔,还没回答,叶蔚蔚连忙说道:“我知道现在已经快到约会的时间了,这个时候取消约会特缺德,但,呃……呃……”她“呃”了几声,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拼命道歉。 叶蔚蔚的裙子被计程车刮了一条大口子。她下车的时候,裙子被计程车门夹住了,但她和司机师傅谁都没有发现。等师傅一脚油门踩出去,蔚蔚悲剧了。 谢远颐找到蔚蔚的时候,她躲在音乐厅背阴的墙根,头垂得低低的,整个人没精打采地贴在墙壁上,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蔚蔚!”谢远颐快步走近叶蔚蔚。 听到谢远颐的声音,蔚蔚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她深吸口气抬起头,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弧度,却没有勇气看他的表情,她盯着他西装的口子,尴尬地道:“谢总……” 不等蔚蔚说完,谢远颐率先问她:“有没有受伤?”说着一边上下打量着蔚蔚,听说车门夹住了她的裙子,他吓了一跳。 蔚蔚被谢远颐异乎寻常的严肃语气吓了一跳,下意识抬起头,立刻又被谢远颐脸上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 她这样一愣神,谢远颐立刻又加重语气追问了一遍,眼睛紧紧盯着蔚蔚的表情。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蔚蔚连忙答道。 人没事就好。谢远颐的表情明显松了口气,他看着蔚蔚,从外表一时间看不出她衣着上的异常:“衣服破损很严重?” “裙子……后面被扯掉了……”蔚蔚硬着头皮小声道。司机师傅发动车子后,油门踩得很猛,车门把她的裙子扯开一条长长的口子,还带走一大块布料,蔚蔚的大腿、底裤瞬间全都暴露出来。 “……”谢远颐怔了一下,看着蔚蔚的表情,没再多问,他脱下西装外套递到蔚蔚面前:“暂时先用这个遮一下吧。” 蔚蔚愣了一下,看着递到面前的西装外套略略迟疑了片刻,小声说了句“谢谢”,伸手接过来默默披在身上。 西装外套遮住了关键的地方,但裙子上撕裂的豁口仍然清晰可见,无声提醒着她片刻前狼狈的窘状。蔚蔚眼眶一热,一股突如其来的委屈涌上心头。她不该委屈的,刚刚事故发生的时候,她都没有委屈,她只是错愕、只是沮丧,她知道,此刻她应该感谢谢远颐,但她真的不明白,这种被车门夹跑裙子的事情,不是网上ps或者小说和喜剧片里才会有的吗,这么鬼扯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她身上?为什么偏偏让她在谢远颐面前出丑?她怎么那么倒霉?她怎么……那么蠢…… 蔚蔚在眼泪涌出眼眶之前硬生生忍了回去,她已经给谢远颐添了很多麻烦,不能再在他面前失态。她深吸口气,努力用平静的声音再次表达自己对搞砸约会的歉意:“对不起,谢总……” 蔚蔚愣住,修长温暖的手抚在蔚蔚的头上,她听到从头顶传来谢远颐的声音,温和沉静的话语宛如夏日傍晚不知何处传来大提琴的旋律,他对她说:“蔚蔚,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蔚蔚怔怔看着谢远颐上前半步靠近她,双手环绕过她的肩膀,取下西装外套,重新替她仔细地绑在腰间,他的西装外套皱了,她破损的裙子却完全被遮住。 蔚蔚脑海里一片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远颐看着蔚蔚,温和地对她说道:“不用担心,裙子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第26章 谢远颐帮她买了新裙子,还买了去燥解渴的凉茶。 谢远颐挑的连衣裙剪裁款式简洁雅气,但是颜色非常大胆,居然是很明艳的柠檬黄。蔚蔚看着裙子有些发愣,她从来没穿过这么扎眼的衣服。 谢远颐一眼看出蔚蔚的犹豫,他没说话,只是推推蔚蔚,指指近前的化妆间鼓励道:“去试试,我猜好看。” 蔚蔚只得硬着头皮拿了衣服进去。 蔚蔚出来的时候,让人眼前一亮。 剪裁合身的及膝裙将蔚蔚素日不易被人觉察的娇俏全都衬了出来,蔚蔚沉静的气质又压住了艳黄颜色的轻浮。 谢远颐看着她,微微失神了片刻立即回过神,淡笑:“很漂亮。” 蔚蔚俏脸一红。 谢远颐拉过蔚蔚的手,替她带上一条手链,细细的k金链子在蔚蔚的手腕绕了两圈,中间有一颗色正无暇的青金石珠子,因为裙子是小立领,蔚蔚换衣服时取下脖子上的项链拿在手中,他顺手接过来也一并绕在蔚蔚的腕上,清冷的宝蓝色青金石和柔雅的金香槟色珍珠在环绕的k金链子之间相映成辉。 谢远颐退后半步看着蔚蔚微笑:“非常漂亮。” 蔚蔚努力克制着热度继续在脸上攀升,她鼓起勇气抬起头,回应谢远颐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你,谢总。” 谢远颐看着蔚蔚明亮中带着些微怯生生的笑,目光微柔,习惯性抬手又要去揉她的头,看着她显然经心打理过的发型,微微一顿,又把手收了回去。 把凉茶递给她,他带着她往音乐厅慢慢走过去。进行表演的乐厅大门关着,里面传出隐约音乐声,因为买衣服、换衣服,他们错过了开演,只能等中场休息才可以进去。 在白色大理石罗马柱围栏前站定,蔚蔚愧疚地看着谢远颐:“只能等下半场了。” 谢远颐耸耸肩,无所谓道:“外面也能听到。” 蔚蔚还是很遗憾,她下意识咬着凉茶纸杯杯子的边缘,望着大厅中央的吊顶水晶灯发呆,音乐厅的门关着,但还是有音乐的声音伊扬悠长地传出来,是手风琴在演奏皮亚佐拉的《遗忘》,清冷寂寞的旋律像要把人心头最深的伤口揭开,蔚蔚想起很小的时候,寄住在外婆家,每年夏天,所有的孩子,表姐、表妹和表弟都到外婆家度暑假,有一年,放假的第一天,大人说,只要孩子们尽早完成暑假作业,就带着他们去北戴河旅游,每个小孩都高兴坏了。晚上的时候,父亲告诉她,这个假期里,除了暑期作业,她每天还要练10页稿纸的钢笔字。但是北戴河太诱人了,每一天,表姐、表弟、表妹写完暑假作业就去打扑克牌、游泳、在堂院的花圃里打秋千,或者呼朋引伴满世界疯跑,她就坐在书桌孜孜不倦写那10页钢笔字。但是没关系啊,天气很热也没关系、流汗很多也没关系、暂时不能玩耍也没关系,姥姥姥爷说了啊,要带他们去北戴河的,听说,北戴河有大海,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大海呢!半个月后,终于要去北戴河了,可是,去的人里没有她,表姐、表弟、表妹,全都可以去,唯独她不可以。很多年以后,她才记起,从一开始,大人们说去北戴河的时候,就只告诉了表姐、表弟、表妹,却没有告诉她,是她听到他们讨论,于是自作多情地把自己也加了进去。那场北戴河的旅行,是工厂组织的,而她的父母是全家唯一不在那里工作的人。于是,那个夏天,她早早完成了暑假作业,其他的日子都是在练字中度过。 她从来都不走运,过去是,现在也是,可能这就是她的命运,永远都与幸运失之交臂。 谢远颐看着蔚蔚失神的样子,也许她自己并没有发觉,有那么几秒钟,她的眼睛深处忽然流露出一种非常倔强决绝的样子,然而,从始至终,她的表情变化并不明显,始终维持着一种隐忍的克制。 谢远颐忽然无法再继续看着她脸上一直带着这样的表情。 音乐厅里的音乐仍旧在继续,大堂里空荡荡的,没有人。他看着玻璃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忽然转过头来问蔚蔚:“要跳舞吗?” 第27章 “哎?”蔚蔚吓了一跳。 “我听说你的伦巴跳得很好。” “啊……”蔚蔚吃惊地看着谢远颐,在他的眼里丝毫看不出玩笑的意思,环顾四周,厅堂空旷、华灯耀眼,但是,蔚蔚比比近在咫尺的音乐厅大门,小心翼翼地问:“在……这里?” “反正没有人。” “但里面有人啊。”蔚蔚不可思议地低叫,他们旁边就是正在演奏的音乐会,里面有乐手,还有许多的观众! “这音乐跳伦巴挺好。”谢远颐耸耸肩:“反正离上半场结束还要一会儿,不是吗?” 蔚蔚发傻地看着谢远颐,谢远颐对她比了一个很标准的邀舞动作,风度翩翩、彬彬有礼:“please,mayi”他对她眨眨眼。 没想到斯文儒雅的谢远颐竟然也会扮鬼脸,最初的震惊之后,一种调皮的情绪在蔚蔚的心中开始发酵,蔚蔚下意识咬着嘴唇看着谢远颐,眼底交错着犹豫的与兴奋,那是一种仿佛背着家长偷吃柜子里好吃的点心的心情,又紧张,又忍不住跃跃欲试。 “蔚蔚?”谢远颐看着自己伸到她面前的手,对她似鼓励、似挑衅地挑挑眉。 蔚蔚被刺激到了,不知从哪里升起一股勇气,她不仅把手搭在谢远颐的手上,还同样还以挑衅的挑眉:跳就跳! 就是这种眼神!明亮、耀眼、充满活力!是那个晚上在乒乓球桌上燃起斗志的她,也是那个夜里不再胆怯退却、对他侃侃而谈时候的她! 谢远颐看着蔚蔚的眼睛,深棕色的眼瞳里,被水晶灯映满光亮,像星屑闪耀的晚空,他浅浅勾起唇,手中微一用力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强烈干净的男性气息将蔚蔚包围,她被动地跟着谢远颐的步伐旋转在耀眼的水晶灯下,有那么一个刹那,短暂迷失在这种似茶似药的清冽气息中,蔚蔚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跌倒,谢远颐顺势一个旋身,手上微微用力,稳稳将她搂在怀中,脚下不着痕迹顺着蔚蔚错乱的脚步调整步伐,四个小节之后,已经重新带着她踏回音乐的节奏里。 蔚蔚脸上一红,脱口道:“sorry。” “relex。”谢远颐回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你想怎么跳就怎么跳,有我呢。” 蔚蔚看着谢远颐优雅的仪态,恍惚地想起,是了,许久以前,韩洁曾用那样崇拜的口气骄傲地说起,谢远颐出身书香、天资聪颖、多才多艺,不仅学习成绩优异,琴棋书画、运动舞蹈样样难不倒他。 他……那样出类拔萃,优雅、高贵,她踮起脚尖也永远够不到,但……现在她就站在他身边,就算只有一次,至少不能太差劲! 蔚蔚垂下眼睛深深吸口气,慢慢地沉下气息,用心聆听近旁厅里传出来的乐声。 谢远颐不动声色看着蔚蔚,将她的每个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从初初的慌乱直到她再次抬起眼睛,看着她眼里重新燃起明亮的神采,仿佛有一个小小的火种闪耀在她眼睛的深处,随着音乐,他们慢慢地滑动着脚步,渐渐地,蔚蔚越来越放松,每一次转胯、每一次翻腕,慢慢流露出属于她的清软的妩媚。这个时候的她,完全投入,专注得眼睛里只有音乐和舞蹈,不再害羞、不再紧张,耀眼的笑容让她看起来生气勃勃而又美丽。谢远颐在心底忍不住微笑,是个倔强顽强的小姑娘。 在谢远颐收放自如的手势中,随着音乐渐渐悠长清远直到无声,蔚蔚旋了两旋,借着谢远颐有力的手臂回到他的怀里。 曲终。 蔚蔚还沉浸在刚刚激烈的舞蹈中,伸长手臂在谢远颐的怀中维持着收尾的势,她微微喘息地看着谢远颐,看着他唇边的弧度和眼底深邃的目光,仿佛被传染了一样,她也不禁露出笑容,她猜,这大约代表,至少,她应该没有拖他的后腿…… 第28章 啪啪啪啪—— 稀落的掌声忽然响起,蔚蔚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周围三三两两站了十来个人,也不知道围观了多久,蔚蔚立刻下意识放开谢远颐的手,却被他一把拉住,稳稳地揽在怀里。 围观的人中一个看来与谢远颐年龄相仿的男人一边鼓掌一边走过来,调侃地来回看着他们二人:“老谢,好兴致呀。” “还行吧。”谢远颐淡淡道,瞥了眼怀里的叶蔚蔚,虽然脸已经红成了番茄,但情绪还算镇定,他慢慢放开揽在她腰上的手,从容地帮两人介绍。 对方姓陈,是一位文化参赞,和谢远颐一个大院长大,音乐会的票就是他送的。 和对方打过招呼之后,蔚蔚借口上化妆间,不等谢远颐回答就脚底抹油溜了。谢远颐只来得及对着她的背影提醒一句:“下半场马上要开始了。” “我马上就回来。”蔚蔚连头都不敢回,匆匆丢下一句,溜进了化妆间。 看着蔚蔚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化妆间的门里,谢远颐唇边不自觉挂上浅浅的笑意,这种细微的变化被熟知他的老友看在眼里。 对方目光转深,似笑非笑地看着谢远颐调侃道:“我猜她八成会踩着点出来。” “估计是吧。”谢远颐淡淡道,漫不经心地捻捻手心,手心里有浅浅的汗意,是蔚蔚留下的。 对方将他这个动作看在眼里,目光锋利地一闪,若有所指道:“这姑娘不错。” “是不错。”谢远颐语气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对方闻言却挑起眉,眼底掠过一抹兴味的判研,他故意加重语气:“我说小姑娘舞跳得不错。”这也是实话,能跟得上谢远颐,不容易。 谢远颐淡淡应了一个“嗯”字。 对方听了却怔了一下,立刻一脸窃得独门八卦的兴奋:“哦哟,来真的啊,久旱逢甘霖,老树迎春了?” 谢远颐无聊地看他一眼,看到蔚蔚从化妆间出来,这个时候,音乐厅的大门打开,里面稀稀落落走出人来,中场休息了。懒得搭理热情高涨的发小儿,谢远颐淡淡道: “走了。” 对方却突然叫住他:“等等,她……” 谢远颐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对方瞄了眼从化妆间走过来的蔚蔚,心里闪过一丝迟疑,再看谢远颐,一脸平静,他欲言又止:“老谢……” 谢远颐挑挑眉,询问地看着对方。 “算了,没事。”对方停顿了片刻,终究只是摇摇头,也许,他刚才只是看错了…… 谢远颐若有所思地看了对方一眼,摆摆手转身离开。 在蔚蔚家楼下停稳车,谢远颐送蔚蔚上楼,蔚蔚本想婉拒的,但谢远颐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不等她开口,淡淡地对她说:“安全第一。” 蔚蔚只得跟着谢远颐一同走进楼道。老旧小区没有物业,有几层楼道的照明灯坏掉了一直没有重新安装,楼道里暗昏昏的,蔚蔚走在前面用手机的光照着台阶,一边不住提醒谢远颐: “谢总,您小心脚下,这里的台阶不平……” “谢总,小心楼梯扶手,这里总是刮到人……” “谢总,小心这呀——”蔚蔚一脚踩空,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后仰倒下去。 与此同时,随着谢远颐低沉的示警,修长有力的手臂拦腰搂住踩空的蔚蔚,将她稳稳地扶在台阶上。 蔚蔚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只觉得后背一阵冷汗,她舒口气,汗颜地看了眼谢远颐:“谢总,真不好意思……”囧毙了! 谢远颐摇摇头,淡淡道:“你专心走路,不用管我。” “哦。”蔚蔚垂着头糗糗地摸摸鼻子,错过谢远颐眼底闪过的笑意。她重新走到前面,所幸,这一次,没再发生意外,两人很快顺利来到顶楼。 在家门前站定,蔚蔚深吸口气,抬起头诚恳地看着谢远颐,她用一种认真并且充满感激的语气,慎重地对他说:“谢总,今晚的音乐会很好听,谢谢你的邀请。” 谢远颐深深地看着她,淡淡道:“你喜欢就好。” “非常喜欢。”蔚蔚对他鞠个躬,再次道谢:“谢谢你。” “不客气。” 蔚蔚抬起头:“也谢谢您送我回来,回去的时候,请注意安全。” “谢谢。” 蔚蔚对谢远颐笑笑,转过身掏出钥匙,正打算开门的时候,忽然,谢远颐在背后叫她;“蔚蔚。” “嗯?”蔚蔚回过头。 “还是不习惯叫我的名字吗?” “呃?”她疑惑地看着谢远颐。 他提醒她:“你一直叫我谢总。” “啊?哈哈,是吗……”蔚蔚干笑:“我都没注意到……”在谢远颐深深的注视下,蔚蔚低下头,心脏一阵剧烈的猛跳,近在眼前的衬衫纽扣让她发觉,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非常靠近,近到她仿佛又被他特有的清冽气息包围住,蔚蔚手心出汗,心跳得仿佛要从嗓子眼里冲出来。 “蔚蔚。” “嗯?” “可以叫我的名字吗?”他静静地看着她。 “……”蔚蔚愕然,没想到谢远颐会这么直白地问她,她忍不住抬起头,月光透过楼道的窗户照进来,半明半昧的光影里,谢远颐站在那里看着她,周身笼了一层淡淡的薄光,像远山上覆盖着冰雪的青松,仿佛只是站在那里,又仿佛等了很久,一个瞬间,蔚蔚恍惚在他的眼里看到千山万水一样的风光,那么远,那么近,让她恍如梦里。 他的意思……是那个意思吗?她不敢想…… “蔚蔚。” “嗯。”蔚蔚忙不迭自迷乱中回神。 “可以吗?”谢远颐再次问。 “我……”蔚蔚舔舔嘴唇,后背一阵寒战顺着脊椎扩散到四肢百骸,鼻尖冒出细细的汗珠,她下意识握紧掌心湿冷的拳头,心脏一阵阵的擂鼓,紧张到喘不过气,还有……难以置信的欢喜和恐惧……她的心简直在翻江倒海! 这不可能!但……是真的,对吗,对吗?…… 蔚蔚没有勇气抬头,她深吸口气,想到马上要叫出的名字,她的脸变得滚烫,但内心深深的地方,有一个很微弱的火苗,支撑着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谢……”喉咙好像被勒住,发不出后面的声音。 “远颐。”他静静地接口。 她飞快地看他一眼:“嗯……谢,嗯……谢……” “谢远颐。” “……”蔚蔚抬起头,老旧昏暗的楼梯间里,散发着淡淡夏日返潮的味道,谢远颐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那么认真、那么深、那么明亮,像弥散着魔法的漩涡,让人获得无限的能量,蔚蔚在他的目光中,心底缓缓涌出一股暖暖的力量,让她慢慢充满勇气,第一次,没有回避,她勇敢地正视他的眼睛,在谢远颐鼓励与期待的目光中,蔚蔚对着他微笑:“谢远颐。” 第29章 谢远颐一直有睡前看书的习惯,少的时候三五页,多的时候几十页,边看书边思考,想的可能和书里的内容有关、也可能无关,看书于他是消遣,也是让他平静下来专注思考的方式,今晚,他看书的效率并不高。 他在想蔚蔚,也在想林嫣。 晚上,看着蔚蔚换好衣服从化妆间出来,那个刹那,再次让他以为看到了林嫣。 他已经几次看着蔚蔚,恍惚就看到了林嫣。 他想起晚上蔚蔚换好衣服从化妆间出来的样子,买衣服的时候,那条黄色的裙子,第一眼看到,他其实先想到的是林嫣,明亮清雅的削肩立领小裙很衬林嫣的气质,也会是她喜欢的风格。只是,站在蔚蔚惯常爱穿的黑白灰色调前面,他莫名就想起那天在咖啡厅里,蔚蔚用鸭子橡皮圈扎起来的团子头和那件印了河马的t恤。刹那的心思念转让他买下那条裙子,但他却说不清,到底是更盼望借此分清两人的不同,或者心底里更笃定素日掩藏在暗淡颜色下的蔚蔚骨子里自有这样一番明媚。 蔚蔚的美丽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展露与林嫣南辕北辙的气质,却还是让他立刻想起林嫣。想必发小也有同感,他回想起老陈看着蔚蔚时刹那的恍惚和离开前对他的欲言又止。 谢远颐低垂眼睫,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捻搓书页的一角,他从不否认,自己对蔚蔚的好感。 他想起今晚在昏暗的楼道里,蔚蔚打着手机照亮,絮絮提醒他注意脚下,自己却差点跌倒滚下楼梯,小母鸡一样忧心忡忡的背影和初见时她举着性病传单的尴尬表情奇异地重叠在一起。谢远颐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随即又皱起眉头。将手中的书本缓缓合上,他望着窗外,今晚的月色宁静,像在玻璃上铺了淡淡的霜,让人忍不住想很多事,想林嫣活泼、蔚蔚安静,想林嫣高挑明艳、蔚蔚清秀敦厚,想林嫣是林嫣、叶蔚蔚是叶蔚蔚。 谢远颐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蔚蔚看着他的样子。多少次视线的相遇,大部分时候,她像只憨憨的兔子,不是神游天外,就是惊跳着回避,但他记得她看自己的眼神,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有一种神韵不经意间泄露,绽放出惊人的美丽,也泄露了她的秘密。 是的,他注意叶蔚蔚长长的一段时间,渐渐被她吸引,发现她在想什么。 只是,他本没想这么快就和蔚蔚挑明。谢远颐想起那个下午,他因为接一通私人电话走进办公楼的楼梯间,巧遇了同样正在接电话的叶蔚蔚。他的电话很简短,并且主要是对方在讲话,所以,专心讲电话的蔚蔚没有注意到他,他却意外听到她的*。听到她惨叫着说自己这个月已经相亲六次,他想起罗宁无意中和他当笑话一样说起蔚蔚关于婚姻的态度,她不喜欢相亲但更不想等大龄了被别人挑。 然后,他看到她发现自己时候错愕的表情。总是弯月一样的眼睛张得圆圆的,一瞬间,他想起她在路边替他解围却让自己陷入尴尬时候的表情,想起她慌不择路地说“不是我”,想起她打乒乓球时候眼里一闪而过的倔强,想起她用烫得发红的手在他腿上小心翼翼覆盖上热毛巾。他们的交集并不多,但许多她的影子却一瞬间在他脑海里交错;也是在那个瞬间,他发现自己竟然一瞬间记得起这样多的她。 就是那样一个刹那的冲动,他冲动地邀请她听音乐会。他有心试着与她发展,只是没想过这样快,叶蔚蔚像只聪明却容易受惊的小貂,对他有莫名的好感,也对他有莫名的小心翼翼。他本想慢慢来,但追求的话却自然地说出口。 他不后悔。 谢远颐揉揉眉心,他不后悔向蔚蔚靠近,但他知道,他必须谨慎而行。 林嫣已经走了,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林嫣。而蔚蔚,不是林嫣。 第30章 难得周末休息,蔚蔚回了一趟外婆家,立刻被分派了政治任务。今天表妹从日本回来,带了北海道生巧克力,生巧克力不能久放,但她隔天一早还要飞泰国,就在上飞机前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让今天去机场取一趟。偏偏今天大家都有事,林薇薇的公婆下午从老家来,齐炜炜加班,就剩下蔚蔚一个闲人,理所当然,取巧克力的任务就落到她头上。 吃过午饭,母亲怕让惟惟在机场干等,早早赶着蔚蔚去机场。蔚蔚看看表,时间还不到一点,想着林惟惟的飞机快七点才落地,她想睡会儿午觉再动身。 母亲不高兴:“路上堵车怎么办?惟惟当空姐那么累,大老远给你们带巧克力回来,你还想让惟惟在机场等着你?” 蔚蔚皱了下眉,还没开口,母亲已经沉下脸:“让你办点事儿,那么难是吧?” 蔚蔚简洁道:“我马上就去。” 拎包出了门,一股热浪迎面扑来,还没出伏,大中午太阳正晒,蔚蔚摸摸鼻尖,刚出屋,就已经冒了一层密密的汗珠,她茫然地看看没什么人的大街,沉默地走向公交车站。中途在环路上有些堵,但不到两个小时,蔚蔚已经到了机场。 在机场咖啡厅看书消磨了一个下午,快七点的时候,蔚蔚慢慢悠悠从咖啡厅出来,正打算到大屏幕前查看表妹的航班,忽然听到一声尖叫,蔚蔚抬起头,就见面前正向下滚动的电梯上一只行李箱砸在一个孩子身上,箱子和孩子一起顺着电梯滚了下来,眼看孩子就要摔到电梯底部卷进盖板,这一突发意外让周围人都惊呼起来。 火光电石的刹那,蔚蔚想都没想冲上电梯一把捞起孩子,几乎同时,跌落的行李箱砸向蔚蔚,蔚蔚避无可避,旋身将孩子护进怀里,用身体硬受了一下行李箱的冲撞。电梯恰好滚到尽头,蔚蔚大跨一步,踉跄着向前扑倒的同时,拧身蜷腿用背落地,将孩子稳稳护在了怀里。 事故发生得很快,不过转瞬而已。蔚蔚倒下后,维持着保护的姿势片刻才确定已经安全,这个时候,她的周围已经围拢了不少人。蔚蔚抱着孩子坐起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怀里孩子的情况,一个年轻女子神情狂乱地扑过来,一把抱起蔚蔚怀里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半晌,只是一脸惊惧地跪坐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怀里孩子“哇”地哭出声来,她才仿佛自恐惧中回过神,喃喃低语着安抚的话,一边用颤抖的手抚慰地拍着孩子的后背,一边紧张地询问孩子伤着哪里没有。她安抚了好一会儿,怀中孩子的哭声渐歇,那年轻女子仿佛也终于回过神来,眼睛终于聚起焦距看向蔚蔚,只是脸上仍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蔚蔚也正后怕得厉害,落地后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她愣愣与年轻女子对视,只觉得全身都是冷汗,半晌,才听到自己哆嗦着的声音问道:“没事吧……” 对方同样一副回不过神的样子,怔怔摇摇头,停顿了一下,才同样哆嗦着哑声答道:“谢……谢谢你……”说着,那女子眼中涌出汩汩的泪水,哽咽着嗓子,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机场工作人员已经带着急救用品和设备赶来。 蔚蔚看那孩子似乎只是受了些惊吓,应该没什么大碍,又见机场工作人员的意思是已经叫了救护车,她想着后续应该没她什么事了。长长出了口气,蔚蔚从地上爬起来,这个时候,一位工作人员过来询问她是否受伤,要送她和孩子一同上救护车。蔚蔚摆摆手,跟工作人员示意自己没事并拒绝工作人员让她留下联系方式的请求。她拍拍身上的土,抬头看了一眼大屏幕,屏幕上显示惟惟的航班已经落地好一会儿了,她心里叫了一声“不好”,也不理身后工作人员和那年轻女子的喊声,拔腿冲着接机通道跑去。 蔚蔚紧跑慢跑还是晚了。她赶到入境通道门口的时候,林惟惟已经等了好一会儿,正一脸不耐烦地发短信。 “惟惟!”蔚蔚喊她一声。 第31章 “你跑哪儿去了?打你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林惟惟不高兴地撅起嘴。 蔚蔚喘口气,随意道:“我没听见。” 林惟惟瞪她:“你……”她刚说了一个“你”字,就瞪大眼睛看着叶蔚蔚,表情仿佛看到了怪物:“姐,你跟人打架了?”脸和头发和身上灰扑扑的都是土,胳膊上还有好几块擦伤。 换叶蔚蔚瞪回去:“咱们家只有你才跟人打架呢!”从小学就因为打架被老师找家长! “那你这是上哪个旮旯钻去了?”林惟惟伸出细长的手指,用指尖捏起蔚蔚身上的t恤,嫌弃道:“啧啧,全是土,脏死了……” 叶蔚蔚含糊道:“刚才摔了个跟头。” 林惟惟嘲笑她:“笨死你算了!” 叶蔚蔚拍掉她的手:“啧,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 林惟惟耸耸肩,把手中的提袋递给她:“喏,日本生巧,你和大姐,还有老齐,一人一盒。” 叶蔚蔚接过来,眉开眼笑:“谢啦。” 林惟惟撇撇嘴:“切。” 两人一同往外走,叶蔚蔚问林惟惟:“你等下直接回宿舍?” “嗯嗯。” “……林惟惟。” “干嘛?”林惟惟躲闪地垂下眼。 “老实交代。” “交代什么啊,我有什么可交代的……” “你要是不跟我老实交代,我可就跟你妈老实交代去了。” 林惟惟扮个鬼脸:“何旻等会儿来接我看电影去。” 叶蔚蔚调侃:“哎哟,认定他啦?” “嗯,就他了。” 林惟惟干脆果断的态度让叶蔚蔚惊讶,她想起中午吃饭的时候,小姨说惟惟打算和何旻结婚,把二舅妈气得病了。她忍不住挑起眉:“你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林惟惟语气很冲很硬地说道。 “哦。”叶蔚蔚漫应了一声,掏出钱买好巴士车票,回头跟林惟惟说:“大姐让你帮她带kiehl's的金盏花水和nuxe的睡莲面霜,老姨要红石榴晚霜,老齐要一套欧莱雅。” “还有吗?” 蔚蔚想了想:“帮我妈也带套欧莱雅吧,回头我给你钱。”去年她托林惟惟给母亲买了套欧舒丹,被母亲骂了一顿瞎花钱,那套欧舒丹也没用,而是拿去送人了,这次买个便宜点的,也许母亲会肯用。 林惟惟一一记下来,问她:“你还买什么吗?” 蔚蔚想了想:“再帮我带瓶anr眼霜吧。” 林惟惟打量打量蔚蔚的黑眼圈:“我听大姐说,你忙得跟国家主席似的,anr估计没什么用,我给你推荐个好的吧。” “什么?”蔚蔚好奇。 “富强粉,抓一把糊上去就行了!”林惟惟毒辣道。 “滚!” 林惟惟不客气地哈哈大笑了一会儿,突然一伸手臂勾住叶蔚蔚的脖子:“二姐,还是你好。” 叶蔚蔚莫名其妙看她一眼。 林惟惟叹口气:“就你不劝我跟何旻分手。”自从她和何旻的事儿在家里捅开之后,家里人轮着圈的跟她谈心、给她介绍对象。 蔚蔚看她一眼;“我劝你,你就听啊?” 林惟惟撇撇嘴没言声儿。 蔚蔚耸耸肩:“那不结了。” 林惟惟叹口气:“要是咱家人都像你这样就好了。” 叶蔚蔚看她一眼,不客气道:“你就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林惟惟扁扁嘴,忽然有种一吐为快的冲动,她整个人挂在叶蔚蔚身上:“哎,你不知道,我爸我妈连见都不肯见何旻,就非让我跟他分手,还说何旻的坏话,你说他们,连认都不认识何旻,也不知道打哪里打听来的小道消息,我爸还要找他单位去,非说何旻没安好心眼儿,骗我呢!你说我也二十好几了,又不是缺心眼儿,怎么就能让人给骗了?!你说到底是我了解何旻还是他们了解?我和他们掰扯两句,我妈就又开始跟我翻旧账,还说什么,只要我把这么多年他们养我的钱还给他们,他们立刻就不管我了,让我爱跟谁结婚就跟谁结婚,还让我赶紧滚……你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一点儿理都不讲,气死我了!……哎,你知不知道,这个月,他们已经找了三个男的,非要让我相亲……” 林惟惟絮絮叨叨地跟她抱怨。 叶蔚蔚默默听着,直到林惟惟拱她:“姐,你听见我说的没有啊?” “听见了。” “那你也不言语一声。”林惟惟抱怨,觉得自己就跟一拳打倒了棉花上。 叶蔚蔚耸耸肩:“我一言语,你又该说我和你妈是一个山头的了。” “呿!”林惟惟推她一把,心里却因为把这段时间窝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反而轻松了不少。 她叹口气:“我就不明白,你说我妈看不上何旻哪一点?” “我怎么知道。”她又不认识何旻。 林惟惟想着又来气:“反正,他们就是想控制我!咱们家都这样,老想控制着咱们。”林惟惟气哼哼地嘟囔:“你看看你这次跳槽,怎么着也比原来在机关那破地儿一个月才几千块强吧?你看家里的态度,什么铁饭碗不铁饭碗的,还不就是嫌你不听家里安排。” “啧,怎么又扯我身上了。”叶蔚蔚拒绝蹚浑水。 林惟惟悻悻道:“我就是打个比方。”她用鞋尖踢着行李:“反正,我可不想跟大姐似的,连结婚都家里说了算。你看咱们家里给找的,不是公务员就是部队的,要不就在国企找。何旻家有钱怎么了?凭什么咱们家的孩子就不能嫁给有钱人?干嘛就非得找个工薪阶层?大姐找个部队的,两家倒是门当户对了,可你看她那婆婆,垮着省都能挑出大姐的毛病来,又好在哪儿了?还有老齐,你看小姨给他找的那个工作,说是国企,一个月累死累活才两千多块,老齐想辞职,新工作都找好了,小姨就压着,死活不同意,完了还嫌老齐自己在单位不会来事儿才爬不上去。”林惟惟顿了顿,坚定道:“反正,我自己的事儿,我就得自己做主。”说完,她看了叶蔚蔚一眼,见叶蔚蔚一直都是沉默不语的样子,她不满道:“二姐!我这儿一个人嘚啵嘚啵半天,你倒是言语一声啊!” 叶蔚蔚看她一眼,慢吞吞道:“这不是听你说呢嘛。” “怯,没劲!”林惟惟说归说,但心里明白,叶蔚蔚要真劝她分手,她才心里堵得慌。 蔚蔚拍拍她的肩膀:“行了,脾气发差不多,该干嘛干嘛去吧。” 林惟惟嘟囔:“你也不替我说句话。” 叶蔚蔚看她一眼:“家里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还用得着我替你说话?” “讨厌!”林惟惟咕哝,倒也不是真生气。 叶蔚蔚实话实说:“家里也是担心你,结婚毕竟是大事,你又是二舅和二舅妈唯一的闺女,有什么话和他们好好说。”眼看着大巴开进站,蔚蔚拍拍林惟惟:“做决定不难,关键是能不能承担后果。置气归置气,也不能把婚姻当儿戏。反正,你自己想清楚吧。” “我知道了。”林惟惟怏怏地答应。 第32章 叶蔚蔚点点头上了大巴,隔着大巴的玻璃,看着林惟惟悻悻地拖着行李离开,蔚蔚冲动地摸出手机,按下一串早就背熟的电话号码,按下接通键之前却又犹豫了,她还从来没因为私事打过他的电话……蔚蔚看着手机犹豫,一下想,如果是女朋友的话,打个电话应该无所谓;一下又想,那天晚上,他好像也没说什么,虽然好像有那么点暧昧,但他确实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过男朋友或者女朋友这样的话;一下又想他先前好像说过要追她……胡思乱想到脑袋变成一锅浆糊的时候,一个念头反而清晰起来,她很想很想听听他的声音……蔚蔚心一横,用力按下连接键。 嘟——嘟——嘟——…… 没有人接电话。 叶蔚蔚不死心地重新又拨了一遍电话号码。 这一次,电话那边只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谢远颐的声音传过来,果断、简洁:“有急事,回头联系你。”说完,不等蔚蔚开口,就挂断了电话。 叶蔚蔚愣了楞,默默收起电话。 那天之后,谢远颐一直都没再和蔚蔚联系,也一直没有去事务所。蔚蔚想过给谢远颐打电话,按了电话号码,却没有勇气按下拨出键,谢远颐说得很清楚,他有急事,回头会联系她。蔚蔚知道,谢远颐一向忙,如果她贸贸然打电话过去,会不会打扰他?会不会惹人烦? 后来有次和韩洁约饭,无意中,韩洁说起谢远颐家里最近孩子病了,他也病了,还在医院住了几天。 蔚蔚乍然听说吓了一跳,勉强忍着,和韩洁分手后,立刻去拨谢远颐的电话,号码按了一半又犹豫。 谢远颐……什么都没有和她说,也一直没有联系她。这是不是表示,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或者……她没有资格知道…… 负面的念头永远像不能抗拒的罂粟,明知道它会让人痛苦,和正面向上的想法比起来,人还是更容易相信这些负面的存在,让它慢慢侵袭、控制你的想法,让你越想就越坚信,负面的一切才会成为现实。 蔚蔚明白这个道理,她知道,她应该更有勇气一点,应该往好的地方想,应该相信谢远颐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但她不相信的是自己! 终究,蔚蔚没有勇气把电话打过去,她选择沉默地等待。仿佛只有这样等待,才会有希望,而希望是什么,她也说不清。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蔚蔚才接到谢远颐的电话。 听到他的声音,蔚蔚吓了一跳。 电话里,谢远颐的声音瓮声瓮气、嘶哑得厉害,他开门见山先和她道歉那么久没有联系,没说两句就开始咳嗽,根本停不下来。蔚蔚隔着电话仿佛听到破风箱鼓风一样呼哧呼哧的喘息,像是随时一口气倒不上来,人就要背过气去一样。 “怎么咳嗽得这么厉害?有没有看医生?”关心的话脱口而出,带着蔚蔚自己没有觉察的焦切。 谢远颐一边咳嗽一边说:“老毛病而已,已经看过医生了。” “医生怎么说?” “按时吃药、多睡觉。”说着又打个喷嚏。 “……那……你好好休息。”蔚蔚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 “蔚蔚。” “嗯?” “今天要工作吗?” “不用。”今天周末,难得她不用加班。 “有约会吗?” “没有。”蔚蔚老实道。 “我去找你。” “啊?别别,你现在生病了,好好在家休息。”说到这里,蔚蔚忽然想起什么,忙问道:“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你不要出来了,直接告诉我,我一定尽量帮你做好……” 电话那边,低低的笑声让蔚蔚不知所措地缓下了语速。 “蔚蔚。” “嗯?”蔚蔚困惑。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想你了。” 蔚蔚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说得那么直接,忍不住一阵脸热,不自觉脱口道:“我也很想你!” 说完,蔚蔚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电话那边,谢远颐也没有想到,一贯羞怯的蔚蔚也会有如此直接的时候,怔了一下,忍不住低笑道:“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不用不用。”蔚蔚连忙道:“我自己坐车过去就行,你生病就别出来了。” 谢远颐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同她争论,将家里的地址报给了她。 挂断电话,蔚蔚拨到来电显示,看着上面谢远颐的名字,心里惴惴如鹿跃又觉得无限欢喜,她呆了半晌,抿着嘴笑了起来。 她哼着歌儿用五分钟冲了一个战斗澡,站在衣柜前,刚顺手拿出牛仔裤,想起听音乐会那天晚上,谢远颐夸奖她穿裙子好看,蔚蔚翻出前天表妹从西班牙帮她带回来的一条印花齐膝连身裙,一边换上,一边想,下次和韩洁逛街,要请她帮忙挑两条裙子。 出了门,去公车站的时候,经过楼下熟悉的水果店,蔚蔚进去找店主挑了一颗据说保证又甜又多汁的大西瓜。 到了谢远颐家,蔚蔚按了门铃,就听里面传出谢远颐的声音:“蔚蔚吗?门开着,进来吧。” 蔚蔚一推门就闻到一股烧糊的味道,顺着味道找到厨房,愕然地看着凌乱的案台和正在埋头刷锅的谢远颐:“……” 谢远颐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对蔚蔚笑笑:“稍等我一下。” 蔚蔚放下手中的西瓜走过来:“你这是……” 水槽里,露出沾着泡沫的一只锅底,乌漆墨黑,洗洁精清爽的柠檬香气也遮不住焦糊的味道。谢远颐摊摊拿着刷子的手,无奈道:“用什么都刷不干净。”这次医生开的药让他嗜睡得厉害,他熬粥的时候,在客厅不小心睡着了,幸好只是烧了锅子,没有引起更严重的安全事故。 “你用错方法了。”蔚蔚顺手接过谢远颐手里的刷子,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一边问他:“有西红柿吗?” 谢远颐问都没问,就从冰箱里取出两颗西红柿递给蔚蔚。 蔚蔚将西红柿洗好切块丢进锅子里,盛上足量的清水,一边放到火上烧,一边解释:“烧一下,再刷就能刷干净了。” 她看着案台上残留的粥渣:“你还没吃饭吗?”已经快一点了。 谢远颐靠在厨房的门框,含笑看着蔚蔚麻利地清理一片狼藉的灶台和料理台,很快台面就恢复了干净的本来面目,他漫不经心道:“没呢。” 蔚蔚刚想说“我帮你熬点粥”,话到了嘴边又犹豫,这样似乎有些太冒失,正迟疑的时候,听到谢远颐问她:“你吃午饭了吗?” 蔚蔚摇摇头:“还没。”说完,蔚蔚眼睛一亮:“那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谢远颐怔了一下,柔和地看着蔚蔚,低低地笑了。 蔚蔚心虚地看着他,她觉得自己表现得好像一头心怀不轨的色狼。含混不清地咕哝一句连自己都不明白的话,蔚蔚默默转过身,她的智商可能也就适合刷锅! 我刷,我刷,我刷…… 挺拔的身影缓缓站到蔚蔚身边,一双修长的手接过蔚蔚刚从挂钩上摘下来的抹布和用水冲掉泡沫的锅子慢慢擦拭,低沉的嗓音带着浅浅的笑意在蔚蔚头顶从容传来:“虽然很高兴你要请我吃饭,但第一次正式约会,让我请客表现一下绅士风度如何?” 谢远颐带着蔚蔚去了附近一家很清静的餐厅,吃饭的时候,谢远颐同她简单解释了这段时间“失踪”的原因,孩子前段时间生病住院,他一直忙着照顾孩子,孩子出院了,他又开始发高烧,在医院吊了几天水,体温总算降了下来,怕她担心,就一直没有告诉她。 蔚蔚听了,忍不住道:“你不说,我更担心。” 说完,看着谢远颐微讶的表情,蔚蔚脸上一红,立刻转移话题道:“孩子没事了吧?” “已经没事了。”谢远颐含笑看着她,点点头,一语双关道:“谢谢。” 蔚蔚的脸*辣的,垂下眼睛咕哝一声。 “什么?”谢远颐没听清楚。 蔚蔚咳嗽一声,摇摇头:“没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见面,虽然谢远颐说这是约会,但她却面对着他有些不知所措,就好像……明明应该已经走近一些的两个人之间,忽然间下起浓浓的雾,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 蔚蔚不知道别人像她和谢远颐现在这种状况,通常会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至少应该说些什么,绞尽脑汁总算想到一件事,她仿佛怕转头忘记一般,立刻问道:“你现在怎么样了?还发烧吗?”记得韩洁说过,谢远颐心脏不好,怕发烧。 “基本退烧了。” 蔚蔚认真看着谢远颐的脸色,他的精神看起来确实不错,但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唇色也很淡,她不由有些担忧:“心脏没事吧?” 第33章 说完,看到谢远颐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逾矩了,不等谢远颐说话,她立刻道歉:“不好意思,我冒失了。” 谢远颐只是短暂地惊讶了一瞬,就不以为意道:“没关系,是小洁告诉你的吧。” 蔚蔚连忙摆手更正:“不是不是,是我自己问的。”说完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有种窥人*被发现的尴尬。 谢远颐惊讶地挑挑眉。 蔚蔚老实道:“以前听小洁说过你的事情,他说你身体不太好,我就问了……”她顿了一下,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 蔚蔚“就是”不出下文,泄气地一头趴在餐桌上,人傻是一种说不出的痛…… “这是我们认识之前还是认识之后的事?” “之前。”蔚蔚没精打采道。 “多久之前?” “三年五个月。”蔚蔚心不在焉地随口答道,她还沉浸在傻痛之中。 谢远颐拉长声音“嗯”了一声,语重心长的语气引起蔚蔚的注意。 她疑惑地抬起头,看他。 谢远颐搓着下巴:“原来你那么早就开始对我有好感了吗?” “……,你……你,你说什吗?!”蔚蔚被雷得外焦里嫩。 谢远颐从容道:“你那么谨言慎行,我只好口无遮拦点儿了。”语气仿佛还有那么点漫不经心的委曲求全。 蔚蔚张口结舌,不敢置信地看着谢远颐:“你,你……” “你看,我有时候也挺没分寸的,是不是?”谢远颐看着一脸震惊的蔚蔚,微微眯了眼睛冲她笑笑:“所以,和我不用那么客气,讲话也不用这样小心翼翼。”说完,他招手问服务生要来菜单。 “……”蔚蔚怔怔地看着谢远颐,只是这一次,她说不出话的原因却截然不同:“谢……” “远颐。”谢远颐看着菜单,头也没抬,语气随意地提醒她。 蔚蔚看着低头研究菜单的谢远颐,眼眶有些热,却丝毫不想流泪,因为她的心窝里正细细软软地涌出很甜很甜的温暖,这一刻,她很想和他说些什么,只是,千言万语,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谢远颐仿佛没有注意到蔚蔚心思的百转千回,他看着菜单斟酌片刻,招手叫来服务生,一边把打开的菜单递给蔚蔚,指着其中一道甜品:“这家店的英式布丁十分地道,要不要尝尝看?”说话的语气和看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随意从容,仿佛一个话题已经结束,自然就会开启新的话题。 蔚蔚低下头,认真地看着菜单,直到翻江倒海的心情平静下来,她刚要习惯地开口表示听从他的建议,抬起头的瞬间看到谢远颐看着自己的目光,那是一种她无法形容却令她平静的眼神,在这样的注视中,蔚蔚忽然生出莫名的勇气,她指着英式布丁旁边的一帧图片,认真道:“我不喜欢吃布丁,我想试试香草泡芙,看起来很好吃。” 谢远颐眼底掠过一抹说不清是赞赏还是愉悦的淡笑,将菜单递给服务生,他道:“来一份香草泡芙。” 等服务生拿着菜单离开,谢远颐看向蔚蔚,不出所料,那双饱满的半月一样的眼睛里,流露出兴奋的光芒,灿烂得仿佛烟火在夜空里散开的瞬间。 像个期待得到赞赏的小孩子,让人忍不住想去揉她的头。 谢远颐这样想着,手也真的就这样自然地伸过去,不客气地去揉叶蔚蔚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没想到,他只是揉了揉,不晓得碰到了什么,蔚蔚原本梳得服帖的发型忽然散开,瞬间变成蓬蓬头。 谢远颐忍不住愣了一下。 蔚蔚也没想到谢远颐会突然伸手过来摸自己的头,所以,只来得及手忙脚乱压住飞翘起来的头发,她忍不住瞪谢远颐一眼:“会变成狮子狗的!” 谢远颐摊摊手,无辜地看着她,眼底却丝毫没有悔意,□□地流露出笑容来。 这一次,蔚蔚不客气地立刻又瞪他一眼,捡起固定头发的橡皮圈,三下两下重新把头发扎了起来,再抬起头,看着对面正看着她浅笑的谢远颐,蔚蔚心里那道隔了不远不近的雾仿佛忽然烟消云散,她做出一个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动作,她对着谢远颐扮了一个鬼脸。 谢远颐显然也没有想到,怔了一下,没说话,眼底纵容的笑意却变得深浓了起来。 接下来,蔚蔚再和谢远颐说话,明显自在了许多,天南海北闲聊,偶尔还会和他说句俏皮话。吃过饭,两人边走边聊一同回谢远颐的公寓,蔚蔚问谢远颐:“你这段时间一直自己住在这里吗?” “对。”谢远颐淡淡解释道:“孩子刚好转,怕再传染他,只能先隔离一下。” “那孩子住在哪里?”蔚蔚惊讶。 “最近都住在老宅。”谢远颐道:“家人帮忙照顾着,我隔天回去一趟。”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皱皱眉头,这段时间小弟休假,小妹也在家,念焉跟着他们已经玩疯了,连他这个亲爹回去都顾不上理睬,看着儿子恢复红润的脸色,他安心之余不能不说多少还是有点吃味。 蔚蔚以为谢远颐不开心见不到小孩,安慰他:“等你好了就能把孩子接回来了。” 谢远颐撇撇嘴:“再说吧。”得看这小子玩够了没有。说着,看到迎面开过来的车子距离人行便道很近,谢远颐顺手揽着蔚蔚的肩膀,轻轻把她推到便道的里侧。 听他这样说,蔚蔚也就不再多问,想到他一个人住在市区的公寓,她问他:“那你生病,谁照顾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谢远颐淡笑,看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你呢?最近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上班,加班。” “罗宁不是出差了,你们还要加班?” “就是因为他出差,我们才被他抓来加班。”见谢远颐挑眉看着自己,蔚蔚扮个鬼脸:“有时差嘛。”所以他们组最近正经上班时间反而闲得厉害。 谢远颐看着蔚蔚眉眼弯弯的样子,忍不住浅笑,抬手替她将黏在脸颊上的头发掠到耳后:“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嗯?”蔚蔚不解。 谢远颐淡淡道:“听说你最近在准备cpa考试?” “是呀。”蔚蔚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谢远颐道:“前几天小洁说来看我时,听她说的。” 蔚蔚有点不好意思:“想试试,不过我底子太差,未必能考过,所以今年只报了一门课。” 谢远颐看她一眼:“跟着罗宁做项目很锻炼人,但压力也比较大,你还要参加考试,吃得消吗?” 蔚蔚无所谓:“大家都这么过来的。”她大学专业不是金融、经济或者会计,要想在这行站稳脚跟,就得付出比别人更多努力才行。 “别把自己搞得太紧张,身体更重要。” “放心,我很强壮的。”蔚蔚精神抖擞地做了一个大力水手的招牌动作,惹得谢远颐一阵低笑。 他摸摸她的头:“听说你找不到合适的补习班?” 蔚蔚立刻萎靡:“外面的补习班大部分是那种考前冲刺班,想找个基础班很难。”她找了一段时间了,但还没找到特别合适的。 和蔚蔚并肩站在十字路口等变绿灯,谢远颐瞥了眼扁着嘴的蔚蔚,让他想起不久前在咖啡厅遇到时,蔚蔚用来绑头发的那只小鸭子,他忍着笑,摸摸下巴郑重其事道:“给你给推荐一个?” 蔚蔚眼睛一亮:“真的?好哇好哇!”谢远颐推荐的,准靠谱! “我。” “嗯?”蔚蔚没反应过来。 谢远颐耐心地重复一遍:“我教你。” 蔚蔚瞪他,一副“荒唐”的表情:“别逗了。” 谢远颐挑挑眉,正要说话,抬眼看见信号灯变成绿灯,他简洁道:“先过马路。”说着拉起蔚蔚的手,朝马路对面走去。 蔚蔚一时不察,就这样任谢远颐拉着自己走过十字路口。 上了人行便道,谢远颐边走边问蔚蔚:“不相信我?” “不是啊。” 谢远颐提醒她:“是你说我‘别逗了’。” 蔚蔚囧:“你那么忙,这点儿小事,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 “不麻烦我,那你打算麻烦谁?” 蔚蔚没心没肺地答道:“小洁说,她找陆战帮我补习。” 谢远颐忽然顿住脚步看了蔚蔚一眼,又继续慢慢往前走。 蔚蔚让他这似笑非笑的一眼看得心虚又莫名其妙,等了一会儿,却见谢远颐只是往前走,而并不说话,她忍不住拉了拉他的手:“怎么,有什么不妥吗?”蔚蔚在心里开始担心,是不是自己这样做真的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谢远颐看她一眼,一本正经道:“你男朋友怎么说也是这行的专家,你却找朋友的男朋友给你补习?我这面子挂不住啊。” 第34章 叶蔚蔚傻傻看着谢远颐严肃的表情,一股惭愧从心而生,她愧疚地看着他:“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全……” 谢远颐摇摇头,他没想到蔚蔚竟然当真了,看着蔚蔚有些沮丧的样子,谢远颐心中闪过微微的困惑,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个眼睛深处不经意会闪过野性与灵性的女孩子这样惴惴畏缩,他无声叹息一声,轻轻敲她的头:“逗你呢,傻姑娘。” 蔚蔚楞了半晌才回过神,意识到他是在开玩笑,蔚蔚心里一松,随即想到自己被戏弄,又忍不住有点囧,揉揉被敲到的头,她忍不住小声咕哝了一句“人傻不能怨政府”,惹得谢远颐又是一阵笑。 蔚蔚看着谢远颐笑容愉悦的侧脸,与他并肩而行的他,舒展的眉目和眼尾似有若无的笑纹距离她很近很近,偶尔,她的肩膀会轻轻碰到他的手臂。她低下头,就能看到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让她想起那个如梦如幻的音乐会之夜,想起他的手比她想象的更修长、更有力量,带着似温似凉的温度,稳稳的,给人无限力量,让人握住就想一辈子都握住不放开。蔚蔚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是刚才过马路的时候,他拉着她,然后就这么拉住没有放开,蔚蔚不敢奢想他是故意不放开,她只敢想,也许,他只是忘了放开而已,可是,蔚蔚小心翼翼地动了动手指,立刻感受到对方的手紧了一紧,她忍不住抬起头去看谢远颐,他的表情那么自然,仿佛拉着她的手是那样自然而然的事。一种无法形容的情绪在蔚蔚的心里发酵,变成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她,让她忽然有勇气轻轻地叫他:“谢远颐。” “嗯?”谢远颐回过头来看她,目光专注。 “嗯,谢远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谢远颐挑挑眉:“你说。” “你……”蔚蔚深深吸口气:“你生病,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谢远颐看了她一眼,用一种理所当然又有点漫不经心的语气,慢悠悠道:“刚谈个女朋友,就让你在医院看见我一脸熊样,这不合适吧?把你吓跑了怎么办?总得装几天样子吧?” “……”蔚蔚瞪他,忍不住瞪他!如果他不是谢远颐,她几乎要觉得他油腔滑调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油腔滑调?”谢远颐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气。 “……,……,……” “蔚蔚。”谢远颐叫她,等叶蔚蔚不情愿地抬起头看他:“肚子里骂我呢?” 蔚蔚忍不住撇撇嘴:“没,没有。” “蔚蔚?” 蔚蔚终于翻了个白眼:“真没有,我腹诽呢!” 修长温凉的手用力揉乱了蔚蔚的头发,发丝柔顺中隐隐带着倔强的触感和蔚蔚懊恼的低叫像甘泉清水,在这炎炎夏日里令人心旷神怡,谢远颐看着那双不经意与自己视线相交的大眼,水漉漉的,有点囧、有点憨,也终于露出她平日里不知为何要深藏起来的刁钻精怪,他忽然手中再次用力,将叶蔚蔚刚整理好的头发再次揉乱,不等她抗议,伸长手臂环住她的肩头靠向自己:“蔚蔚,这样很好!” 靠在谢远颐的肩膀,蔚蔚怔愣了片刻,听到谢远颐低沉幽凉如同大提琴音一样的嗓音说“蔚蔚,这样很好!”,一刹那,蔚蔚眼里重重地被从泪腺里喷薄的热气烫了一下,有些疼,却疼得那样令她快乐,他说“蔚蔚,这样很好!”,他没说她很好的这样是哪样,但她却好像明白他在说什么,即使她无法说清楚他在说什么,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说她很好,他说这样的她很好!蔚蔚想哭,也想笑,有人说她很好!而且是他说,是谢远颐说她很好!从来都没有人对她说“蔚蔚很好”。 叶蔚蔚生平第一次做出一个大胆的动作,她伸出双手,大胆地、第一次不经过询问、不经过允许,出其不意狠狠地用力抱了一下谢远颐,力道很大,勒在谢远颐的腰间,令他忍不住低低闷哼一声。 不等谢远颐开口,蔚蔚立刻放开手,抬起头,对他扮个鬼脸:“哼!” 谢远颐皱着眉头挑眉看着她。 叶蔚蔚撇撇嘴:“叶蔚蔚很生气。” “后果很严重吗。”谢远颐漫不经心道,他知道这句被盖得面目全非的经典台词。 叶蔚蔚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很开朗、很阳光明媚地笑起来。 看着叶蔚蔚明亮的笑容,这种轻快的、肆无忌惮的笑终于出现在她的脸上,虽然刚刚她那突如其来的拥抱恰巧压在他脊椎不能受力的旧患,让他的脊椎剧烈地一痛,谢远颐淡淡地勾起唇,搂住叶蔚蔚的肩膀,看着她。 谢远颐的目光很干净,也很深邃,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很专注地看着她,蔚蔚的脸不自觉升起滚烫的温度,她低下头,感到自己的手心迅速渗满了汗水,但她还是勇敢地将手臂环过谢远颐的身后,轻轻落在他的腰间。 一个非常轻柔、仿佛羽毛被清风吹着拂过一般的吻落在叶蔚蔚的额头,蜻蜓点水一样清浅柔软,却让叶蔚蔚的心仿佛掉进清新的蜜里,她看着他胸前的纽扣,轻声说:“以后再生病,立刻告诉我好不好?” “当然。”谢远颐低下头,与抬起头与他视线恰恰相遇的蔚蔚相视而笑。 “……远颐?”一个充满疑惑、不能置信的声音从谢远颐和叶蔚蔚身后响起。 谢远颐与叶蔚蔚停下脚步回过头,一名明艳动人的年轻女子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在她旁边的停着一辆精巧的深红色per,有些迟疑地看着他们,仿佛对面前的人因为怕认错而不敢认。 谢远颐看到对方,显然对对方的出现有些惊讶,但这种惊讶的表情也只是很清浅地在脸上一掠而过,他淡淡地向对方点点头:“小妍。”然后,拉着叶蔚蔚的手,向对方走过去。 蔚蔚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谢远颐的熟人,发现谢远颐认识对方之后,几乎是本能的第一反应,她下意识想要放开谢远颐的手,只是,不等她放松手上的力量,谢远颐已经拉着她走向对方。 看着谢远颐拉着自己的手,蔚蔚微微怔了怔,随即心里仿佛吃到一颗糖,甜甜的,让人精神变得十分愉快,连勇气也仿佛变得无限大起来,她心里暖洋洋的,任凭谢远颐拉着自己,然后牢牢地将他的手拉在自己手里,跟随着谢远颐的脚步走上前。 “真的是你,远颐?!”林妍震惊地看着谢远颐。刚刚她开车回家,经过路口的时候,远远看到对面马路旁人行步道上两个并肩而行的人,其中一个人的背影高瘦、修长,林妍几乎一眼就认出他是谢远颐,但因为那同行的两个人是一男一女,并且互相搂着腰、搭着肩膀,看起来十分亲密的样子,她还以为认错了人,那只是一个背影看起来很像谢远颐的人而已。但开过路口,随着与那两个人的距离的拉近,看着那名男子的背影,那种修长、儒雅,仿佛从骨子里散发出翩翩从容风度的气质,林妍确定,他就是谢远颐!只是……他的身边怎么会有女孩子?而且,并肩而行,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距离甚至缝隙!不!不可能,林妍想,那一定不是谢远颐!谢远颐从不会……自从姐姐林嫣去世之后,他从不会与女孩子走得这么近。不!即使姐姐还活着的时候,他也始终与女孩子保持着距离,能够靠近他,走进他的亲密距离的只有姐姐林嫣而已。可是……那背影,分明就是谢远颐! 林妍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她猛地踩住刹车,想都不想,从车子里下来,朝着那个背影喊出那个名字。 是他!真的是他!真的是谢远颐!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竟然和一个女孩子走在一起? 林妍的脑子里有一瞬间混乱的空洞,她看着谢远颐和那个女孩子一起向她走过来,从容地向她打招呼,她看得清清楚楚,他看着她的表情那样坦然、平静,仿佛过去的每一天、每一个他们见面的时刻那般从容,那个女孩子呢,林妍吃力地移动视线,想看清楚那个站在谢远颐身边的女孩子的样子,可是她明明觉得看得很清楚了,却还是仿佛完全看不清那个女孩子的样子,脑海里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映射出那个女孩子的模样。 林妍觉得呼吸困难,她不明白为什么周围的空气好像一瞬间变得分外稀薄,让她就算很吃力地呼吸,仍然仿佛严重缺氧,令她的心脏好像被塞进一个真空袋里,被用力地、狠狠地抽空了袋子里的空气,让她的心脏几乎要无法跳动,浑身充满了紧绷的恐惧 第35章 “小妍。” 熟悉的清冷嗓音近在耳旁又仿佛远在天边,林妍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近自己,眼尖地看到那双拉在一起的手,林妍觉得像是坠入了冰窟,浑身发冷。 “小妍?”看着目光有些茫然散乱的林妍,谢远颐皱了皱眉,又叫了对方一声。 清冷、尾音微微上扬的嗓音和那双深邃眼眸中淡淡的疑惑让林妍从失魂中回神,她在干什么?! 心中一个激灵,林妍涣散的瞳孔迅速聚焦,也是在这个刹那,她看到谢远颐身边那个女孩子眼中疑惑而担忧的神情。 林妍几乎是一瞬间强行冷静下来,按耐住心中几乎要抓狂的慌乱,她扬起明媚开朗的笑容:“嗨!远颐,没想到真的是你!” 谢远颐挑挑眉。 林妍看着他,笑道:“刚才过马路,我看着路边有个人背影特别像你,我还想着怎么可能,没想到真是你!”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担忧地看着他:“你今天没去医院复诊吗?” 谢远颐淡淡道:“有事,就没去。” 林妍瞪他一眼,转头看看旁边静静站着的蔚蔚,对她笑笑,挑眉,俏皮地睨谢远颐:“这么漂亮的小美女,不介绍介绍吗?” 谢远颐无奈地看她一眼,拉蔚蔚近前半步,为两人介绍:“这是叶蔚蔚。蔚蔚,这是林妍。” 林妍白他一眼,微笑着朝蔚蔚大方地伸出纤纤玉手,亲切道:“你好,我叫林妍,是远颐家的亲戚。” 蔚蔚恍然大悟,轻轻回握了一下对方的手,礼貌地微笑:“你好,我叫叶蔚蔚。” 两人简单地寒暄了几句,林妍挤兑地用胳膊肘顶顶谢远颐:“什么时候交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也不言语一声。” 谢远颐笑笑没有回答,问她:“你今天没去上课?” “上课回来啦。”林妍胡乱回答一句,故作若有所思地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故意点点头:“嗯,转移话题,果然有情况。” 她睨他一眼,朝她伸出粉白的手心,不客气道:“给好处!” 谢远颐挑挑眉。 林妍得意洋洋:“不然我和婶婶分享这个喜讯去!”她说的是谢远颐的母亲。自从姐姐林嫣走后,这么多年,谢远颐一直单身、不近女色,虽然很喜欢姐姐林嫣,但到底是谢远颐的妈妈,总会担心起儿子的终身大事,尤其这两年,一直有意无意含蓄地提点谢远颐,只是都被谢远颐四两拨千斤混了过去,至少,之前从没听说过他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林妍想起前些日子,有天傍晚去找谢远颐,当时谢远颐正要出门,穿得非常正式,当时她跟他开玩笑是不是去约会,谢远颐只是笑,林妍心里沉了沉,果然,那时候就已经…… 心中千思百转,林妍的脸上仍然不动声色保持着开朗的笑容,故意对谢远颐露出“妹妹”的单纯笑容:“怎么样,划算不划算?” 谢远颐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地拍拍她的头:“调皮!” “哦,不同意。”林妍摇头晃脑地点点头,她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拍一下手:“刚才婶婶还打电话问我,晚上有没有空过去,她今晚炖了参鸡汤……” 见谢远颐一直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林妍顿了一下,转转眼珠,忽然冲他鬼灵精怪地笑笑,不怀好意地瞄了一旁看起来沉静羞怯的蔚蔚一眼:“换一招,我可听说,远箴前些日子带了个学妹回家玩,前几天见着韩非,好像也听他说起点圈里的粉红色传说”说到这里,她故意顿了一下,深深地看了谢远颐一眼,故意用提示的眼神看看蔚蔚,耍赖一样地摇摇伸到他面前的手:“你说,这要是在蔚蔚面前,我这一不小心说漏了什么不该说的……” 谢远颐低笑:““蔚蔚才不像你那么八卦。”,说着,用力揉乱她的头发,目光却落到一旁始终含笑不发一语的蔚蔚身上,柔声道:“小妍的性格一向活泼,爱开玩笑。” 林妍不动声色看着略低下头向叶蔚蔚解释的谢远颐,看着他素来清冷的眼底那抹完全无法忽略的不经意流露的柔软,看着矮了谢远颐一大截的蔚蔚配合着谢远颐微微仰起头抿着嘴笑,林妍的心仿佛沉到谷底,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她近乎夸张地撇撇嘴: “见色忘友、人心不古啊……” 谢远颐笑着不客气地在她后脑勺不轻不重拍了一下:“小丫头!” 林妍对他扮个滑稽的鬼脸。 谢远颐摇摇头:“你实习的事儿,我已经和泽宁那边早就打好招呼了。” “咳咳,”林妍握拳在嘴边咳嗽两声,提醒道:“听说我们林教授有个得意门生,不知道那位师兄有没有空指导小师妹毕业论文……” 谢远颐好笑地看着她:“你才刚上博一,论文还远着呢。” 林妍扁扁嘴:“你那么忙,不趁机敲诈好,谁知道我写论文时候,你还有没有空理。”说着故意哀怨地撇一眼旁边的叶蔚蔚。 谢远颐看着林妍一副耍赖的表情,旁边叶蔚蔚则一副要笑又不好意思笑的表情,没辙地摇摇头:“真拿你没辙。” “还是姐夫上道!”林妍爽朗地大笑,仿佛没有看到旁边叶蔚蔚微微一怔的表情,她开心地看着谢远颐,俏皮地冲他挤挤眼:“你放心,我这人优点挺多,第一条就是口风紧。”说完,青葱一样的纤长手指在嘴边比划一个封口的动作,姿态俏皮又优雅。 谢远颐笑笑,看了叶蔚蔚一眼,淡淡道:“说了也没关系。” 林妍一怔,心里仿佛被人重重地插上一柄锋利的刀。他说什么?…… 林妍的脸上还维持着娇俏的笑,脑海里却一个瞬间完全空白了刹那,然后变成混乱一团,她吃力地将唇角弯起的弧度拉得更高,刚要再开口,忽然看到一旁的叶蔚蔚轻轻拉了拉谢远颐的手,谢远颐的目光立刻顺着叶蔚蔚的示意看过去,只一眼,又立刻拉回视线看她:“小妍,你的车。” 车? 林妍吃力地转动迟钝的头脑,努力消化谢远颐的话,怎么突然说起她的车? 见林妍有点跟不上思维的样子,谢远颐又提醒她一次:“贴条的人来了。”说着,他越过林妍朝着她停车的地方走过去,对正准备贴上发单的交通协管员客气道:“不好意思,师傅。我们马上把车开走。” 林妍看着谢远颐和交通协管员简单地交涉数句后,协管员收起罚单簿,骑着电动自行车离开。叶蔚蔚不知道对谢远颐说了一句什么,谢远颐侧过头来目光中带着疑问看了叶蔚蔚一眼,大约因为身高的落差略大,叶蔚蔚仰起头、微微踮起脚,谢远颐立刻自然地把身体像叶蔚蔚倾了倾,一副认真侧耳倾听的样子,深邃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对方,然后,叶蔚蔚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惹得谢远颐勾起唇,低笑着回了对方一句话,两人含笑看了对方一眼,手拉着手朝她走回来…… 手拉着手!林妍的眼睛狠狠地刺痛起来,痛到发热。 在谢远颐和叶蔚蔚走近之前,林妍用力闭了下眼睛,把滚烫的水汽硬生生憋回体内,重新扬起大大的笑容,早在谢远颐开口之前,做出调皮的表情,对他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啊,光顾说话了。” 谢远颐不在意地摆摆手:“路边不能停车,你还是先开车回去吧,有事回去再说。” 林妍看看两个人,问道:“你们要去哪里?”两人都是一副两手空空的样子,就算不是回谢远颐公寓,也肯定走不远。 果然,谢远颐答道:“回家。” “我载你们一程?”林妍顿了一下,笑道:“反正住楼上楼下,顺道。”说着,漫不经心地用眼尾扫了叶蔚蔚一眼,叶蔚蔚却只是看着谢远颐,一副完全听谢远颐做决定的温顺样子,林妍的心里好像被扎了一下,说不上是疼还是酸,脸上却始终不动声色保持笑容。 谢远颐淡淡道:“不用了,没多远,刚吃完饭,正好散散步。”说着,询问地看了一眼叶蔚蔚。 叶蔚蔚点点头:“好。” 林妍脸上的笑容更盛,用一种她自己也说不出来的心态,调侃道:“谈情说爱……哎呀!”她夸张地惊呼一声:“原来我当电灯泡了!” 谢远颐好笑地摇摇头。 林妍扮个鬼脸,对他们摆摆手:“快走,不送。” 谢远颐看她一眼:“注意安全。” 林妍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摆摆手:“不送,不送。” 谢远颐没再多言,指上用力捏捏掌心里蔚蔚的手,示意离开。 叶蔚蔚礼貌地对林妍微笑着点点头,跟着谢远颐并肩离开。 第36章 林妍看着并肩牵手漫步而去的两个人,脸上仍然带着盛如妍花的笑容,心脏却在谢远颐头也不回地离开的那一刹那嘎然停止然后开始剧烈地跳动,剧烈到痛如刀绞。 说了也没关系……说了也没关系! 他承认了!他真的承认了!承认他有女朋友!承认那个看起来温婉柔和却有些不起眼的女孩子是他的女朋友! 林妍木然地转身,仿 佛踩在云端一样,她不知道怎样走回自己的车里,看着后视镜里那张眉眼弯弯、笑得灿烂如花的脸上,慢慢从眼睛里不受控制地流出汩汩的泪水,林妍咬紧嘴唇,用力地深呼吸,颤抖着去发动车子,颤抖的手脚,试了几次,却完全无法配合。 她停下来,把手紧紧握在方向盘上,克制着,试图停止那些汹涌的泪水,试一次、再试一次,用力到白暂的手背上若隐若现出血管的痕迹。 模糊的眼睛隔着车子挡风玻璃,看着那双携手并肩的背影慢慢地越走越远,看着他越走越远,仿佛和她之间本就遥远得仿佛隔了鸿沟的距离变得更远更远。 她努力了那么那么多年,好不容易靠近他了一些,她才只刚刚靠近他一点点。 林家和谢家是世交,姐姐林嫣和谢远颐年龄相仿,自幼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她却与二人的年龄有所差距。从小,她都只能跟在他们的身后,默默看着他们。 林妍想起很久以前,第一次看到谢远颐亲吻姐姐林嫣。她知道,那不是谢远颐第一次吻林嫣,那却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他们接吻。那个时候,姐姐和谢远颐还只是初中生。她记得,那时的谢远颐已经十分沉着稳静,纵然被撞破早恋,他看她的目光仍那样坦荡,不见害羞、不觉尴尬,他坦然地同她打招呼,仿佛每一天的遇见。姐姐呢,姐姐的脸上有非常美丽的红晕,让她的笑容美得像一朵盛极的花,只是,那红晕不是因为被她撞见的羞怯,林妍知道,没有任何原因,她就是冥冥中肯定,姐姐脸上的红晕是因为谢远颐的吻,因为喜悦。 那一次,她落荒而逃,被撞到早恋的是谢远颐和林嫣,落荒而逃的却是她。 林妍还记得,那个晚上,姐姐回到家,同她自然地打招呼,仿佛下午操场树荫下的那个吻,只是她的恍然一梦。那个刹那,林妍心里说不出的痛和难过,她不明白,姐姐怎么能够那样平静,她甚至想,姐姐是不是根本不在意谢远颐,所以不怕被人发现。之后很长的时间,每一次看到谢远颐与林嫣一同上学、一同下学,看谢远颐将林嫣送到家门口,她像个心虚的毛贼,躲在阴暗的角落默默地窥视,她说不清到底是想看到什么,更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在期待什么。希望肆无忌惮的两个人终于被父母发现然后拆散?希望姐姐真的一如自己的猜测,只是与谢远颐玩一场青春期的男女游戏?甚至期待有一天谢远颐发现姐姐林嫣是个作风大胆的奔放女孩子? 林妍把头慢慢地靠在方向盘上,泪如雨下,唇边却高高扬起比恸哭还要难看的弧度,年少的自己,多么无知、多么愚蠢、多么阴暗、多么……绝望…… 只是一个吻,她就能够胡思乱想那么多,她竟然甚至因为姐姐早恋,就去想姐姐变成了不正经的女孩子。她给自己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早恋,只有不正经的女孩子才会和男生早恋!这种女孩子,只要是正派的男孩子都应该瞧不起,更不应该爱上她。 ……不,不是因为姐姐早恋,而是因为,因为与姐姐相恋的是他,因为他爱上了她。 她无法去想谢远颐的不好,于是她只能拼命想姐姐“坏”。 林妍静静地哭,不知道为自己的丑陋,还是为姐姐竟然不知道妹妹的丑陋。 而她自己,终究为自己这样的阴暗与丑陋付出了代价。 多年以后,林嫣同她无意间说起往事,说起这段在她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却对林嫣而言只是一场“可爱”往事的过去,她记得,林嫣笑着说,没想到她竟然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在恋爱! 原来,那个时候,两家的长辈早已知道二人的恋爱,谢远颐和林嫣,从不曾对家人隐瞒此事。 林妍苦笑,只有她不知道……不,是她根本不想知道! 静默的夏日午后,空荡荡的街道,林妍不知道自己在车里哭了多久,仿佛一些压抑在身体里许久的恐惧终于化作绝望狠狠落地。 姐姐林嫣离开整整五年之后,谢远颐终于又爱上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不是她。 整整五年,她在他的身边,一直在他的身边,她使出浑身解数,只求他能够看到她,只要一眼就好,只求他看到她。 林妍想起刚刚听到她的呼唤一同回头的谢远颐与叶蔚蔚,那个叫叶蔚蔚的女孩子像每一个普通女孩子的正常反应,她立刻想抽回自己的手,而谢远颐,她看得清清楚楚,谢远颐用力握住叶蔚蔚那只打算抽回的手,然后,他们的手就一直握在一起,一直没有分开。 林妍看着后视镜里眼睛红肿的女人,慢慢地笑,流着泪,也要努力地笑,叶蔚蔚,你真是个幸运的女孩子,但,我是一个很有耐心的、死心眼的女孩子。 姐姐,我没有办法同她争,我也不能够同她争。但你不同,我爱了二十年的男人,在我还不知道爱情的时候就已经爱上的男人,我不会放弃,我无法放弃。 林妍抽出面纸,轻轻地擦掉脸上的泪水,深深地呼吸,等身体平静下来,用稳稳的手慢慢地发动车子,沿着长长的路开向家的方向。 那栋楼里,有她一直一直爱的男人,她离他很近很近,现在有另外一个女人走进他的心里,比她离他还要近,不过没关系,她会努力地向前走,向他的心走,这个世界上曾经住进他心里的女人已经不在了,不论叶蔚蔚是个什么样子的女孩子,她不会把谢远颐让给她! 至少,她比叶蔚蔚有优势,她很了解谢远颐。 林妍稳稳地操控着方向盘,专心地看着前方的路,阳光明晃晃的,照着前方的路,全是光明。她记得父亲总说的话,绝处逢生,人走到绝境的时候,只要自己不放弃,希望就会来的。她对自己说,哭过了,就不怕了。不着急,谢远颐和叶蔚蔚只是刚刚才开始而已,只是刚开始,未来的路还很远很远。 谢远颐对姐姐林嫣的感情有多深,叶蔚蔚与谢远颐的路就有多远,不着急,不能着急……她了解谢远颐,没有人比她了解谢远颐…… 第37章 “在想什么?”谢远颐在盛茶的段泥小碟里慢慢地挑选茶叶,一边问坐在一旁的蔚蔚。 “嗯?”叶蔚蔚茫然:“没想什么啊。” “你一路上魂不守舍的。”从电磁炉上取下烧热的沸水缓缓清洗茶壶,谢远颐淡笑看她一眼:“在想小妍?” “呃?”叶蔚蔚惊讶地看了谢远颐一眼,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实在地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谢远颐撇她一眼,没有任何意外,看到一张老老实实的俏脸。他笑笑:“在想就好。” 叶蔚蔚愣了一下。 谢远颐看她一眼:“说明你在意我。” 叶蔚蔚囧囧地看着谢远颐。 谢远颐摸摸她的头:“下次有问题,可以直接问我,两个人谈恋爱最怕藏着掖着。” “……”叶蔚蔚脸立刻红得好像一个饱满的苹果。回到谢远颐的公寓之后,他说请她尝尝他的手艺,就带着她坐到起居室飘窗前的榻榻米上。她看着眼前端坐如松、姿态优雅的男人,谢远颐相貌俊秀偏冷、气质看似儒雅温和实则隐隐透着距离感,此刻专心沏茶的他,目光专注、神态和淡,修长精致的手娴熟地洗茶、泡茶,动作流畅优雅却不慌不忙,在淡淡的阳光下,颇有一些世外高人的超脱,只是……他用不用一开口就那么坦率犀利?!……和他的气质很违和啊! 蔚蔚看着谢远颐将清澄的茶水冲过一只秀气的小杯,空气里立刻弥漫铁观音清冷浓郁的香气。 将杯子递给她,谢远颐淡淡道:“闻闻看。” 蔚蔚接过暗黄的段泥小杯,听话地靠近鼻端闻了闻,香气比茶水冲出来的一刹那清淡了许多,她老老实实道:“很香。” 谢远颐点点头,将第二泡茶倒进公道杯里,用公道杯慢慢注入蔚蔚面前一只段泥四方杯里:“我弟弟今年去安溪带回来的新茶,尝尝味道如何?” 蔚蔚端起杯子,轻轻吹了吹,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放下杯子,她顿了一下,轻声道:“不太苦。”她其实想说这茶挺解渴。 谢远颐微微一笑,又替她续上一杯:“觉得渴就多喝点。” 叶蔚蔚吐吐舌头,老实交代:“我不懂茶。”其实家里的的大舅和小姨都好茶,蔚蔚失业在家那段时间,小姨常让她陪着自己去茶叶城,蔚蔚跟着喝过不少种类的茶,可惜,她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天分,勉强能够分得清铁观音和茉莉花茶,不过也是因为这两种茶的香气格外浓郁、容易分辨,至于同一种茶叶的等级,她从来都分辨不出来,就像一千块钱一斤的铁观音和一百块钱一斤的,她喝起来没区别。 谢远颐浅笑,看蔚蔚不知是无意识还是顺手将喝干净的杯子放到他面前,他顺手替她又倒上八分满,问她:“觉得好喝吗?” 蔚蔚点点头:“挺好喝的。”她端过茶杯,小啜一口,茶只有些微微烫口,却飘散着很清致的香气,她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地很快又喝光。这茶不苦,喝了有种口舌生津的感觉。 “好喝就行了。” 蔚蔚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谢远颐替她续上茶,仿佛漫不经心,又仿佛很专心地看她一眼,语气平缓地娓娓道:“小妍是我过世妻子的妹妹。” 蔚蔚愣了愣,没想到谢远颐会这样开门见山。 谢远颐仿佛没有看到蔚蔚惊讶的表情,他慢慢地将尾泡的茶水徐徐缓缓淋洒在茶海上四只土黄色的小猴子身上,待茶水淋净,他用竹镊将紫砂茶壶里的茶叶缓缓取出,从容地清洗茶壶、装上新茶,重新沏茶,一边缓缓地道:“我曾经有过一段婚姻,我与林嫣是青梅竹马,结婚后,生了一个儿子,如今刚满五岁,因为一场交通意外,林嫣伤重过世。我那时工作忙,多靠两边老人帮忙带孩子,因为是世交,两家平辈之间交往也十分频繁。我同小妍从小认识,她是林嫣的妹妹,同我的妹妹,三个女孩子感情一直很好。林嫣刚过世的时候,念焉,就是我的儿子,对她十分依赖。” 谢远颐将新沏的茶缓缓斟入叶蔚蔚的杯子,抬起眼睛直视蔚蔚的双眼,目光坦荡沉静,他语气温和地说:“让你安心也好、是我多心也罢,我想,这些事情,还是先同你坦白清楚比较好。” 蔚蔚愣楞看着谢远颐,与那双深邃清净的双眼直直对视着,对方始终迎着她的目光,不曾回避。半晌,蔚蔚低低地笑了,这一次,蔚蔚的笑容仍然羞怯,却不同往日谨小慎微的试探,她的笑很温柔,低低软软,充满了女人味的娇美,她勇敢地看着谢远颐,大大的眼睛闪烁着明亮清澈的光芒,轻轻对他说:“谢谢你,听到你的话,我觉得很安心。” 叶蔚蔚顿了一下,在谢远颐略略惊讶的神情中,她忽然倾着身子越过茶几,做了一个十分大胆的举动,她在谢远颐脸颊上不轻不重印下一个柔软的吻:“谢远颐,我爱你。” 谢远颐只略略惊讶了片刻,就欣然地笑了,坦然地承接叶蔚蔚出乎他意料,却令他格外愉悦的吻:“谢谢你,蔚蔚。”他不客气地回吻了她的唇。 大胆地亲吻了谢远颐,蔚蔚才后知后觉为自己冲动的举动害羞,但看着谢远颐愉悦的笑容,蔚蔚纵然心如擂鼓,却完全不会后悔自己的行为,谢远颐反应迅速的回吻,让她的脸热得快要爆炸,心里却真正心花怒放。 坐会自己的位置,蔚蔚忍不住捧着滚烫的脸,不经意抬起头,看到谢远颐饶有兴味的目光,蔚蔚又羞又窘,一股突如其来的勇气,让她忍不住对着他扮个巨大的鬼脸,惹得谢远颐低笑不止,也惹来一双修长的手,再次揉乱她的头发。 蔚蔚又笑又叫,手忙脚乱夺回头发的控制权,胡乱用橡皮圈将头发在头顶绑成一个团子,她的头发发质偏硬、发量又多,如果不事先打理,很容易乱成金毛狮王。 谢远颐看着蔚蔚毛茸茸的团子头,忍不住有些感慨地笑了,见蔚蔚疑惑地看着自己,他淡笑道:“我记得上次在咖啡厅,你也梳了这个发型。” “哪个咖啡厅?” “你让人泼了一身水那次。” 蔚蔚囧:“你能不能记我点好?”传单那事他就提过好几次,现在又提这事儿。 谢远颐笑,见蔚蔚鼓着腮帮子吹鬓边的碎发,他顺手替她掖到耳后:“不错,和我说话越来越大胆了。” 蔚蔚忍不住翻个白眼,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撇撇嘴,嘀咕:“你和想象中差距太大了嘛。” 谢远颐漫不精心地问:“你本来觉得我是什么样子?” “高大上呗。各种高冷,只可远观不可近玩那种。”蔚蔚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微微凉下温度的茶水比热热的茶口感上涩一些,入口后的回甘却反而意外地浓厚得多,她没心没肺道:“你也知道,你是业界前辈啊,圈里有你很多传说的。而且,韩洁也老说起你,天天夸、人人夸,时间久了,你就成神仙了。” 谢远颐忍不住摇摇头:“女人的八卦而已,你也信?” 蔚蔚忍不住囧囧地看他一眼:“但我就是女人啊。” 谢远颐看着蔚蔚囧囧有神的表情,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见他笑,蔚蔚也跟着笑,看着淡淡的阳光下,谢远颐轻松的笑容,也许恰恰角度合适,蔚蔚竟然发现,谢远颐居然有一颗虎牙,另一边唇角则有一个很秀气漂亮的笑涡,不是男人那种又深又长的,而是仿佛女孩子的那种,小小浅浅的,蔚蔚只在那个很有名的女演员许晴脸上见到过这种笑涡,只是谢远颐的笑涡比许晴的要清浅很多,加上也许是谢远颐平日笑的少,又或者她过去觉得他太高太远,不仔细看过根本发现不了。 蔚蔚看着谢远颐的笑,忽然之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 她忍不住伸手过去戳了戳,不安分的手指立刻被谢远颐捉住。 蔚蔚吐吐舌头:“这么小的酒窝,我还第一次见到,真可爱。” 谢远颐叹口气:“所以我平常容易吗?” 蔚蔚眨眨眼。 谢远颐面无表情道:“笑得可爱,在谈判桌上只会吃亏,占不了便宜。”当年他因为这个吃过不少亏,当然也有对手因为轻视他,吃了大亏。 蔚蔚忍着笑:“所以你后来就不笑了?” 谢远颐淡淡道:“那倒不至于。”他又不是神仙。 “那你怎么办?” “练呗。” 蔚蔚眨眨眼,疑惑:“练什么?” “练怎么笑得严肃。” 蔚蔚瞪大眼:“这个也能练?” 谢远颐漫不经心道:“要不就练,要不就别笑。”就这么简单。 “那你练成功了?”说完,不等谢远颐回答,她自己就肯定地点点头:“嗯,你现在确实给人很威严的感觉。”尤其有种身居上位的威严感。 果然,谢远颐脸回答都懒得回答了。 蔚蔚喝了口茶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怎么练得这么有威严的?”她也学学,免得别人老说她看起来一副好欺负的样子。 “忍着不笑就行了。” “你不是说,练好有威严的笑就不用忍着不笑了?” “没练好之前就只能忍着。”当初带他入行的前辈,只给他两个选择,笑得成熟点,或者就别笑。 “然后呢?”叶蔚蔚好奇。 “没有然后。” 叶蔚蔚一脸不信。 谢远颐耸耸肩:“忍着忍着,就有威严了。” 叶蔚蔚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 第38章 “蔚蔚。”耐心等蔚蔚笑够了,谢远颐叫她。 “嗯?” “说说你吧。” “说我什么?”蔚蔚不解,他有什么好说的? 谢远颐没说话,只是浅浅地,似笑非笑看着她。 蔚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开始觉得脸上的温度好像又要升起来了。只是,这一次,与过往立刻忍不住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不同,蔚蔚丝毫不再有想要逃避的冲动。 只是,想到要介绍自己,她又开始觉得有点害羞。 好像……好像相亲看对了眼,进入到第二个环节,互相交底。 忍不住从低垂的眼睫毛缝儿里偷偷溜了一眼谢远颐,蔚蔚的心里立刻又安宁了不少,谢远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专注而深邃。蔚蔚忍不住想起事务所老板朱总和人闲聊时无意中对谢远颐的评价,蔚蔚记得他的原话,朱总说,谢远颐身上有种很特殊的气质,就算他人看起来很冷,但还是让人不由自主就愿意追随。蔚蔚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谢远颐看人的眼神,这种眼神真的非常非常好看,也非常非常厉害,那是一种非常专注,仿佛愿意放下一切只是安静地等待聆听你的神采。 蔚蔚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想了想,她慢慢道:“我就是个普通女孩子,父母也都是普通人。我是独生女,但堂表兄弟姐妹有不少,大家平时里感情也很好。”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汗颜,她的人生乏善可陈,好像没什么可说的。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就在蔚蔚没话可说的时候,谢远颐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以前就认识我吗?”他早就发现,蔚蔚似乎对他很熟悉,今天提到他的孩子,蔚蔚的态度更是一直很自然,仿佛早就知道了的样子。但他以前没有见过她。 蔚蔚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只能说我知道你,也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但我以前没有见过你真人。” “小洁告诉你的?”自己认识的人中,好像只有韩家兄妹与叶蔚蔚有交集,韩洁跟叶蔚蔚的关系尤为亲近。 “大部分是听小洁说的,后来进了事务所,也会听到一些八卦。”说完,蔚蔚立刻声明道:“不过说你的都是好听的话。”说起来,她进这个圈子之后,好像还真是没有听到过关于谢远颐的什么□□。 “无所谓。”谢远颐笑笑,看着蔚蔚腼腆的笑容,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现在想想,也许就是那个时候,蔚蔚已经认出了他,所以才上前帮他解围,他忍不住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在街头那次吗?” “……”蔚蔚脸一红,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点头:“是。” “你之前不是没见过我,怎么会知道我长什么样子?”谢远颐疑惑地看着她。 “小洁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什么时候?” “一起在复读班读书的时候。”说完,叶蔚蔚脸一红,虽然没想过隐瞒自己高考落榜过的事情,但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惭愧,她犹豫了一下,解释道:“当年因为不想上大专,所以我报志愿的时候,放弃了专科志愿,结果那年没考好,离本科线差了两分,只好再重新考一年。”当初因为不肯填专科志愿,也不肯服从调剂,家里人没少给她做思想工作,二舅说得很直白,她当初考中考,已经是擦着录取线的边勉强上了区内的一个三流高中,她又不是那种特别聪明、学习特别好的孩子,高中三年考试成绩大排队从来没进过年级前五十名,高考能有个学上、不落榜就不错了,哪里还有挑三拣四的余地?所以,后来落榜的时候,家里亲戚几乎都是用一种“你看,我就说吧”的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态度看她,那段日子,她挨了不少说,亲戚都觉得她自己不争气,还任性,小姨甚至说过她眼高手低,说她心比天高,但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到是父母,那一次,意外地什么也没有说,一句责骂也没有,父亲默默帮她打听了市里最好的复读补习班,送她去又读了一年。后来,她复读一年,考上大学,不知道是因为她终于考上了大学,堵住了悠悠众口,又或者因为那年赶上大弟考中区里重点高中,同时小妹考中区内重点初中,大家忙着庆祝,已经没空理她这点小事,总算,她太太平平、安安静静过了一个春节。 只是,曾经落榜过,复读一年才重新考上大学,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蔚蔚平常不会特地隐瞒自己的这段经历,但也不会主动说。 今天,因为话赶话说道这里,蔚蔚告诉谢远颐自己这段经历,她其实是有些自惭形秽的,记得当年读书时,韩洁曾经带着务必崇拜、憧憬的神情讲起谢远颐与林嫣,她知道,谢远颐与林嫣从小品学兼优,一路从重点小学读到重点初中再到重点高中都是尖子生,高考更是双双考入国内一流学府的热门科系。 第39章 叶蔚蔚不知道,谢远颐会怎么看她。 谢远颐惊讶地看她一眼:“用一年时间成绩就从落榜到进入一本线?” 叶蔚蔚怔了一下,没想到谢远颐的关注点竟然是这个,迟疑了一下,她说道:“算是吧,不过我没有高出一本线太多。”大概只高出了五十多分的样子。 “我记得你的学校不错。”谢远颐回想曾经在罗宁那里见过叶蔚蔚的简历,她毕业于本市一所重点大学的中文系,他记得,那个学校的中文系虽然不及北师大,但在学界也算小有名气。 叶蔚蔚实事求是道:“是211院校,但不是958院校。” “但你们学校的中文系相当有名。”谢远颐看了蔚蔚一眼:“我记得你的成绩不错。”他记得简历上,叶蔚蔚的大学成绩单相当亮眼,除了高等数学低空掠过,其他基本都达到了85分以上的优秀成绩。 叶蔚蔚惊讶:“你怎么知道我的大学成绩?” 谢远颐举起空空如也的电水壶对蔚蔚示意一下,到厨房重新接满一壶过滤过的净水,重新在电磁炉上放好,他将公道杯里的茶水重新替蔚蔚空掉的茶杯里注入八分满,淡淡道:“有次在罗宁那里看到你的档案。” 蔚蔚奇怪:“我们的档案都在hr那里呀。罗宁拿我的档案做什么?”蔚蔚顿了一下,忽然紧张起来,她咬咬唇,迟疑地看了谢远颐一眼:“是不是,我的工作做得有什么不好,有可能被炒掉?” 因为没有经验,进入事务所后,虽然她一直很努力,但和同事还是有不小的差距,她担心,是不是自己的工作能力不行,要被辞了。 谢远颐奇怪地看她一眼:“你怎么会想到这里?” 蔚蔚理所当然道:“不然罗宁拿我的档案做什么?” 谢远颐反问:“拿你的档案就一定是要炒你鱿鱼吗?” “难道不是吗?”蔚蔚也反问谢远颐。通常只有进人和出人的时候,职员的上司才有可能会查阅职员的档案吧。 “荒唐。”谢远颐哭笑不得地看她一眼,却看到蔚蔚一脸“这是事实啊”的表情,他摇摇头:“你就没想过,还有一种可能是,你的工作能力得到罗宁甚至老朱的欣赏,他们考虑分配给你更重要的工作或者给你升级提职吗?” 这一次,换蔚蔚用一种“你荒唐!”的表情看着谢远颐:“这怎么可能!!!”她根本不是那种优秀的人!这种好事根本不可能会轮到她的头上!她只求能够少犯错误、被拖别人后腿,招人不待见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完全说不通!谢远颐看着蔚蔚一脸“不可能”的神情,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告诉她,事务所确实有意近期为她安排更多工作,一方面是对她的培养,另一方面也是对她的考验。照着蔚蔚这样的态度,就算他现在告诉她,恐怕她也不会相信,搞不好还会以为是自己在背后搞小动作,反而给她更大压力,让她更加不相信自己的能力。 谢远颐只是淡淡道:“可不可能暂且放在一边,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不是要炒你的鱿鱼。” 蔚蔚立刻松了口气,虚惊一场,吓死了,吓死了,吓死了。 放松之后,蔚蔚却还是忍不住咕哝:“那他拿我档案做什么……” 电水壶缓缓响起水沸腾煮开后的提示音,待自动断电系统停止供电,水壶里沸腾的水泡渐渐平静,谢远颐拿起水壶,冲进紫砂壶里,重新又冲了一泡茶,一边将壶中的茶水倒进公道杯,一边不慌不忙漫漫道:“知道你们所老朱的爱好吧?” 啊?!蔚蔚愕然,不明白谢远颐怎么没头没脑突然提起这样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 等了一会儿不见蔚蔚回答,谢远颐挑眉看她一眼。 蔚蔚想了想,迟疑了……她犹豫地看了谢远颐一眼。 谢远颐似笑非笑勾了勾唇角,眼底闪过一抹蔚蔚怀疑根本就是调侃的光芒。 蔚蔚立刻明白自己猜对了:“……”蔚蔚挣扎了一下,有气无力地道:“爱聊八卦……”他们所里老总朱总什么都好,业务、行政、精神洗脑一把抓,就是有个不太上得了台面的小爱好,非常热衷聊八卦。有好几次,他们去朱总办公室,看见他一本正经、聚精会神地在笔记本电脑上打字,两只手十个手指头噼里啪啦将键盘敲得飞快,等走过去一看,却发现他忙到满头大汗、目不转睛,其实是在网上和人聊八卦!蔚蔚第一次看的时候,虽然当时脸上完全没表现出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她心里早就默默被震惊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她还以为那天朱总把电脑敲得噼里啪啦,连中午吃饭都没离开办公椅,午饭都是让秘书帮忙定的,是在忙工作,结果他竟然在聊八卦,还开了好几个窗口! 谢远颐点点头。 蔚蔚不明白:“这和我的简历有什么关系?”蔚蔚不懂。 谢远颐冲蔚蔚伸伸手,蔚蔚将手中的茶杯递过去,谢远颐接过来,将里面剩下变冷的小半杯茶水淋洒到泥猴身上,将新沏好的茶水重新在蔚蔚的杯子里注了八分满,淡淡道:“你还记不记得刚入职的时候,你帮着你们所里市场的人接待英国客户的事儿?” 蔚蔚当然记得!她一辈子都记得这事儿!那时候她刚入职没多久,连试用期都还没过呢!英国客户来的时候,正赶上公关市场那边有几个同事休假,她是新人,又没经验,刚好手头的工作都完成了,领导暂时也没有给她派新活,就被市场拉过去帮忙陪着英国客户爬了一天长城,蔚蔚记得,那天可把她给坑坏了,市场的人光跟她说要陪客户,却忘了跟她说是要陪着客户去爬长城!结果她那天为了保持事务所专业的形象,不仅穿了一身很正式的西服,还穿了高跟鞋!结果市场把他们直接拉去了八达岭,蔚蔚记得,那天从八达岭上下来,她差点以为自己要变成残疾人! 她疑惑地看了谢远颐一眼:“接待客户怎么了?” “你那次帮忙接待英国客户,老朱对你那口流利的英文印象很深,后来有次吃饭,他和罗宁聊起这事儿,”谢远颐微微眯了眯眼,露出一副回想了片刻的表情,淡淡道:“忘了当时怎么说的了,反正后来他和罗宁打赌,你大学肯定过了六级。” 蔚蔚闻言愕然,忍不住瞪大眼睛:“可罗宁早就知道我大学没过四级啊!”当初参加面试的时候,她和罗宁是一波,在同一个时间段内参加面试,当然,只不过后来她才知道,她是真的参加面试,罗宁不过是走过场而已,但当时她并不知道,他们一同在一个作为等候室的会议室里等着挨个面试,罗宁还主动和她聊天攀谈来着,那时候罗宁就已经知道她大学期间没能过了四级,后来正式上班之后,罗宁还问过一次她英语的事,他还问过她大学四年都没考过四级的原因呢! 他当然知道罗宁知道! 他还知道蔚蔚说得一口流利漂亮的伦敦腔。他想起那次在经济论坛见到蔚蔚,当时她正帮一位与会的客人指路,柔软的嗓音与稍显古板严肃的伦敦腔形成微妙的反差,却显得另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动听,让人一刹那有种感觉,仿佛只是听着她讲话,都是一种享受。 谢远颐不轻不重哼了一声,似笑非笑看了蔚蔚一眼:“罗宁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老朱不知道。” 蔚蔚立刻默默地秒懂了,她尴尬地摸摸鼻子:“好吧,原来事情这么复杂。”罗宁,原来你这么腹黑,连boss都敢坑啊! 谢远颐闻言,忍不住低笑出声。见他笑了,蔚蔚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顺着这个话题,谢远颐又和叶蔚蔚随意聊了几个关于事务所里的八卦,蔚蔚这才知道,原来平日在业界呼风唤雨的几位老总竟然也有数不清的黑历史,同时,还意外得知,在事务所里,从boss到同事,大家对她的评价普遍不错,这让她简直又尴尬又高兴又忍不住要笑得厉害。 看着蔚蔚捧着笑到僵硬酸痛的腮帮,眉眼之间洋溢的全是开朗的神采,谢远颐伸手揉揉蔚蔚的头:“蔚蔚。” “嗯?”蔚蔚看他,仍是带着询问的眼神,但变得大胆自然了很多,不再总是带着犹豫迟疑得小心翼翼。 谢远颐看着她,温和地对她说:“你很棒。” 蔚蔚立刻怔住。她怔怔看着谢远颐,半晌,红了眼眶。滚热的液体充盈眼眶,模糊蔚蔚的眼瞳,水蕴的视线里,谢远颐的面容变得模糊,在她的心里却更加深刻鲜明。 谢远颐说她很棒!原来谢远颐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与她绕了这样大的一个圈弯,他原来是想告诉她,她很棒! 蔚蔚想,原来,她不知道谢远颐会怎样看待自己,她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不敢想,她不敢想谢远颐会不会瞧不起高考落榜过的她,不敢想在出类拔萃的谢远颐心里,普通的她是什么样子。 她不敢问,可谢远颐却主动给了她答案。 她很棒! 似温似凉的手不轻不重落在她的肩膀上,谢远颐淡淡的嗓音似远似近,是一种蔚蔚形容不出来的,令人想哭又想笑的平静;“蔚蔚,我夸你,是想让你高兴,不是想让你哭。” 第40章 叶蔚蔚打开门,迎面而来一阵馥郁浓厚的□□红烧牛肉面味道,换上拖鞋进屋,果然看到合租的女孩小雪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狼吞虎咽地吃方便面。 见到叶蔚蔚,小雪含着满嘴的面条,含糊地招呼道:“嘿,蔚蔚,你回来啦。” 叶蔚蔚点点头,笑着问小雪:“你不是最不爱吃方便面了吗?” 小雪鼓着脸颊,努力吞咽下口中的面条,撇撇嘴:“是不爱吃,但家里什么吃的也没有了,只好先拿这个凑合凑合了,聊胜于无啊。哎,回头我把钱给你啊。”说完又挑起满满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今天回到家,她翻遍了冰箱和厨房的橱柜,只找到了几包方便面,连挂面都没有了。 “不用了。”叶蔚蔚摆摆手,一包方便面而已。 从凉杯里倒了杯凉白开,叶蔚蔚喝了一口,走到沙发坐下:“你这是什么情况?”饿成这样,却宁可在家吃泡面也懒得到外面的餐厅去吃饭。 “哎,别提了。”小雪吞下面条,又连着喝了好几口汤后,终于总算是缓过劲儿来和叶蔚蔚说话:“我今天不是给孩子上亲子班吗。” 叶蔚蔚点点头,她知道,小雪在幼儿园带小班课,马上九月份,幼儿园就要开新班招收适龄的小朋友,为了能让小朋友尽快适应幼儿园的生活,通常幼儿园,尤其是私立幼儿园会在孩子正式入园之前开一段时间半日的亲子班,这种亲子班通常一周一到两次,一次半天,基本上从三月份或者四月份开始,会一直上到九月一日,国家规定的小孩入园开学时间之前。 小雪现在每个周六上午都会带一个亲子班上课。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吗?”叶蔚蔚问小雪。 小雪长长地叹口气:“哎,别提了,今天我们幼儿园有人闹事,炸开锅了,连警察都给叫来了,那叫一个热闹!” 叶蔚蔚闻言瞪大眼睛:“什么?闹得那么严重?你们那里不是幼儿园吗?!是有小孩打架还是受伤了吗?” 小雪撇撇嘴;“什么啊,是家长闹事。”小雪在幼儿园被折腾了快一天,心里一肚子火,现在终于有人能够说说,反正已经吃了东西垫底儿,她连方便面也不吃了,把筷子一放,盘腿对着蔚蔚一坐:“哎,我跟你说啊。今天我们幼儿园,本来上着亲子班好好儿的,上一半儿课的时候,我就听外面忽然闹哄哄的,没一会儿,就开始有人吵吵嚷嚷骂人的声儿,还有乒了乓啷摔东西、砸东西的声音,动静特别大,哎你说,我那班里有二十好几个孩子呢,就算有家长跟着陪着一起上课,但要是出了事儿我也担不起这责任啊,我就让助手阿姨去看看怎么回事,没一会儿,阿姨就回来了,阿姨一进门儿就赶紧把门给插上了,我一问,才知道,隔壁亲子班有个孩子的爸爸,二婚老婆打上门来了,拿着菜刀非要砍死前妻的那个孩子。那你说这,那当爹的能干吗,可不得护着自己孩子么,然后也不知道俩人说了什么,俩人直接就在幼儿园上演全武行了。你说这句留够热闹了吧,后来没多久,那家爷爷奶奶、前妻家亲戚、二婚老婆家亲戚也都来了,乌泱泱一帮人,几里哐啷打成了一团。这多亏了,我们看着这架势不对,早早让亲子班其他的家长带着孩子赶紧闪了,要不,不定出多大事儿呢!”说到这里,小雪喘了口气,拍拍早已目瞪口呆的叶蔚蔚的脸蛋:“这就吓傻了?还有更热闹的呢!后来,那前妻家的亲戚,也不知道是那个二婚老婆的父母还是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居然不知道从哪儿弄了瓶汽油,兜头盖脸浇到了那个男人和那女的的婆婆的身上,还要点火,眼看着打火机都拿出来了,多亏了,我们幼儿园的保安小哥眼疾手快给把打火机给夺了。要不,这事儿可就闹大发了。” 小雪说到这里,停下来,端起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的大马克杯,咕咚咚一口气把里面凉的凉白开水喝了个底朝天,喘口气,才又说道:“我们后来才知道,原来这男的他前妻病死了,留下一个儿子,后来这男的又娶了个二婚的老婆,可是结婚之后,不同意这二婚老婆生孩子,还把所有的存款和房子都转移到孩子和自己父母名下,平常呢,也不给这个二婚老婆钱,还老让这二婚老婆补贴过日子的家用,二婚老婆呢,开始的时候看他们惯着孩子惯得没样儿,有时候忍不住说两句,这从老公到公公婆婆,话里话外就说这二婚老婆对孩子不好,这男的干脆就觉得这后妈就是后妈,后来这二婚老婆一看这样,那干脆不管这孩子了,结果这家人翻过来又挑她不关心孩子,再加上这男的前老婆他们家也都不是省油的灯,教唆着孩子故意跟这二婚的后妈过不去,后来这二婚的老婆干脆就说,那既然这样,过不下去,大家就干脆离了算了,可当初俩人结婚的时候,这男的隐瞒财产,把房子不是过到老人名下了吗,这二婚老婆也不知道是心眼儿好还是,听那男人的花言巧语听多了,让*汤给灌晕了,体谅那男的不容易,竟然把自己的方子拿出来做了婚房,你说这也就算了,那男的她们家也不知道怎么忽悠的,拿了五万块装修前,就让那女的把自己的房产证上给加上了这男的的名字。现在这女的一提离婚,可好么!跟那女的要平分房产!估计可能还有其他的事儿吧,反正就这么一来二去的一折腾,这女的精神就出了问题。听说在安定医院治了几个月,人看着正常了,父母就给接出院回家养病,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中间两家又闹了什么,结果今天这女的突然就发病了,这不就拿着菜刀砍到我们幼儿园来了么。你说这是整的什么事儿!” 第41章 叶蔚蔚被雷得简直风中凌乱,她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忍不住失声道:“这,这是……干什么啊?” 小雪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咕咚咚又喝了好几口凉白开水,又重重地喘了好几口气,才又开口道:“可不是嘛!你别以为就那二婚老婆折腾,那男的他们家,前妻她们家是嘴欠,一个个那阵都不是省油的灯,没一个好鸟儿,你说那女的都那样儿了,还那儿不咸不淡捎到那女的,那女的能不急吗,等那女的真的发疯厉害了,自己又害怕了,怂了。然后还反过来说我们幼儿园怎么看门儿的,幼儿园这种都是小朋友的地方,竟然安保工作做得这么不严谨,哎呦我就勒个大去他奶奶的!最闹心的是,他们这么一闹,还不让我们这帮幼儿园的人走,那二婚的老婆,举着菜刀,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哭哭咧咧、骂骂咧咧拦在幼儿园门口,谁都不让走,你说我们这是招谁惹谁了,株株儿跟哪儿耗了一整天,后来派出所的警察、安定医院的车啊医生什么的都来了,足足实实又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带派出所的带派出所、送精神病医院的送精神病医院,还把我们几个老师给带派出所做笔录,才算是消停了。” 蔚蔚听小雪噼里啪啦说完,好一会儿,只说得出两个字:“荒唐!”简直太荒唐了! 小雪看着蔚蔚愕然的表情,长长舒了口气,这一天的憋屈总算是有个人能说道说道、发泄发泄了。 她叹口气:“唉,别说你了,谁听说这事儿不觉得扯淡啊!在幼儿园里关了一天,帮着拦疯子、劝架,我别说吃口饭了,我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好不容易回到家,我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但实在是懒得下去小区外面找餐馆吃饭了,所以我就翻出咱们家里仅剩的,你仅存的那两包私家珍藏垃圾食品方便面,替你消灭了。” 蔚蔚听了,忍不住扑哧一笑:“你这张嘴,真是的,都这样了,还闲不住!” 小雪撇撇嘴皮皮地冲她笑:“哎,我这不是苦中作乐嘛!你也知道,我是天津和北京的混血儿啊,京油子、卫嘴子,我全占了!”说到这里,小雪忍不住又撇撇嘴:“破方便面,难吃死了。你说你老吃这种垃圾食品,小心早夭。” 叶蔚蔚囧:“我最近没空嘛,一直没时间去超市。”平常她通常会存上点速冻饺子、包子、真空包装的熟食之类的速食品,方便面当然也会备上一些,但真的只是备用而已,因为她本身也并不喜欢吃方便面,所以,很少真正吃到。最近,在事务所里,罗宁给了她不少活,她还要参加培训、看cpa考试的书,忙得脚不沾地,一直说去超市采购一次,但也一直没去成。 她想了想道:“明天吧,明天我还有一天休息,可以去超市采购点吃的,你想吃什么,我一块买了好了。” 小雪一把抱住叶蔚蔚的胳膊:“哎呦,我怎么就这么爱你呢,我的宝贝儿。” 叶蔚蔚笑着推她:“你既然那么不爱吃方便面,又不想出去吃,干嘛不叫个外卖?” 小雪顿了一下,用力一拍脑袋,懊恼道:“哎你说我这个猪脑子!怎么忘了这茬儿了!”说着,她摇摇头:“都是让今天这一群神经病给气的!” 叶蔚蔚忍不住大笑起来。 俩人嘻嘻哈哈笑了一阵儿,小雪才想起来问蔚蔚:“哎,我说蔚蔚,光跟你说我们幼儿园的热闹了,我都忘了问你,你不是要在家睡觉吗,怎么跑出去了?” 蔚蔚囧,摸摸鼻子,含含糊糊道:“嗯,出去看朋友去了。” “嗯?嗯?不对,不对,叶蔚蔚你老实交代,干什么去的干活!”小雪笑嘻嘻地捏住叶蔚蔚软软的脸颊。 “真没干什么去。”叶蔚蔚一本正经道:“有个朋友病了,我去看他。” “男的他,女的她?!”小雪犀利地追问。 “败给你了。”叶蔚蔚苦笑地举起手投降:“是男的啦。” “搞对象了?”小雪挑眉。 “算是吧。”叶蔚蔚有点不好意思。 小雪上下打量打量她:“没看出来啊,什么时候的事儿?” “最近而已。” 小雪点点头,实事求是地中肯道:“你是该找个男人了,女人年纪大了,老憋着,对身体不好。” 叶蔚蔚涨红了脸:“你乱说什么啊!”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小雪理直气壮道:“你看看你这黑眼圈,月经不调吧?来月经前有乳腺增生吧?都是没有男人惹的祸!” 叶蔚蔚扶沙发:“大姐,咱换个话题成不?”怎么刚刚还聊着社会问题,一转眼儿就变成限制级了…… 第42章 小雪撇撇嘴,又捏了叶蔚蔚脸蛋一把:“小纯洁!” 叶蔚蔚对她扮个鬼脸。 小雪看着叶蔚蔚的脸,叶蔚蔚的脸小小的,谈不上白暂,眼睛也谈不上大,但叶蔚蔚的鼻子长得特别好看,不扁,也不高得过分,非常笔挺秀气,眉毛也长得又浓又长,像古典小说里写的那样,有种娥眉婉转的味道,小雪叹口气:“蔚蔚,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 蔚蔚怔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小雪会突然说这么一句,但她心里其实意外之余,也挺高兴的。她想起之前,谢远颐夸奖她长得好看,从小到大,谢远颐是第一个夸奖她长相的人,之后没多久,有次在事务所,她帮罗宁接待两个日本客户,对方也夸过她漂亮。现在,竟然又有一个人夸她好看…… 蔚蔚忍不住笑了一下,好像从谢远颐夸过她之后,就开始有人说她漂亮了,真好。 小雪看着蔚蔚一会儿笑一下,又笑一下的样子,点点头:“嗯……想他呢?” 叶蔚蔚回过神,耸耸肩,本想做出不在意的样子,接过自己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小雪笑着拍拍她:“恭喜你啊。” 叶蔚蔚害羞地对小雪笑笑:“谢谢。” “不客气。”小雪耸耸肩,问她;“对方条件怎么样?” 叶蔚蔚笑:“挺好的。” “好就行。女人找男人,不管是谈恋爱还是结婚过日子,最重要的还是找对人。”小雪说到这里,忍不住唏嘘了一下,突然郑重道:“还有,就是千万别找个二婚的!” 叶蔚蔚闻言一怔。 小雪却没有看到叶蔚蔚表情的变化,她想起白天在幼儿园的事儿,忍不住感慨:“这找个二婚的,要是没孩子还好点,要是有孩子,十之□□早晚也还是得散。” 叶蔚蔚听了,勉强笑了笑:“这话说的,哪儿那么绝对……” “本来就是!”小雪却瞥她一眼:“不是有句老话儿吗,宁可当个老处女,千万别找二婚男。你看我们幼儿园今天发生的事儿,那不就是现成的例子,还是血淋淋的呢!” 叶蔚蔚摇摇头:“那毕竟是少数。太特殊了。”十年几十年也未必能遇上这么一次。 小雪不认同:“这事儿是夸张了点,但这类事儿可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小雪喝口水,说道:“你看咱们远的不说,就说租咱们房的这个房东吧,他那个妈不是也是后妈么,我听邻居说,那阿姨也是一辈子没生孩子,就一心照顾咱们那个房东,听邻居说,那真是拿他当亲儿子对待,可你看那房东念他后妈好儿吗?不念!你没看上次他出差,那阿姨帮他收了咱们一次房租,转头那房东不是就和咱们说,让咱们以后晚几天也没关系,等他回来再交房租也行,这是干嘛呢?说的好听,什么心疼他那个阿姨年纪大了,让阿姨跑来跑去爬六楼不合适,谁傻啊!你听听,这阿姨阿姨叫的,连声妈都不愿意叫,而且,让咱们把房租给他,这是心疼老人么,这是防着他后妈呢!再说我男朋友,他爸也是二婚,他还算是通情达理的人,但我们俩聊得深了,有一次他终于说了实话,你别看他面上对自己继母挺尊重的,其实心里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他说了,对他而言,只有他亲妈才是妈呢,何况他后妈后来还生了个妹妹,”说到这里,小雪拉了拉蔚蔚的胳膊:“哎,蔚蔚,你知道我男朋友他说什么吗?” 蔚蔚平静地问:“他说什么?” 小雪用一种说不出什么语气的口吻道:“我男朋友说,幸亏她生的是个妹妹,要不然以后还麻烦呢。”她对蔚蔚讽刺地笑笑:“他怕他后妈生个儿子跟他将来抢家产。” 叶蔚蔚听了,忍不住愕然,半晌才挤出一句:“他想得也太远了吧……” “啧,远什么啊。”小雪看不懂事的小孩儿一样看了叶蔚蔚一眼:“要换我,我也得想。你也知道,我男朋友她们家他爸爸是做生意的,那家业说大不大,但也是小有资产的。一个人继承和两个人继承,那结果能一样吗?何况了,后妈一生了孩子,肯定就得为自己孩子考虑。你听听,这是我男朋友的原话。平心而论,我见过他继母,对他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了,但我男朋友不照样防着他后妈,换个角度再说,你说他继母就真的能做到对他毫无保留?别说我人性本恶论,反正我觉得,能做到这样的后妈不是没有,但太少了。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人都会为自己考虑。” 小雪说到这里,摊摊手:“你看,这么说下来,能找二婚的吗?就算能找二婚的,那也不能找个二婚带孩儿的啊!” 叶蔚蔚摇摇头:“让你说得,那那些二婚或者二婚有孩子的,还不得一辈子都打光棍了?” 小雪煞有介事地摇摇头:“看你这话说的。当然不会了,毕竟这个社会上什么样的人都有,而且这人结婚啊,讲究个旗鼓相当。” 叶蔚蔚挑挑眉:“哦,怎么说?” 小雪立刻挺起胸膛,一副“让老师给你传到授解惑”的表情:“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各种人都有,各个阶层都有,有有钱的,也有没钱的,有年轻的,也有老的,有漂亮的,自然就还有长得丑的。所以,这人呀,找对象的时候呢,要是聪明啊,就会主动去找跟自己条件差不多的,才能安稳过日子,说好听点叫和对方互相理解、互相尊重,说难听点,就是你是王八,我是绿豆,咱俩谁也别说谁。” 叶蔚蔚忍不住插嘴道:“太夸张了,要你说,还得瘸子找瘸子、瞎子找瞎子了。”那样才能互相体谅。 “当然不用那么死板,但你一个月挣五千,让你找个一个月挣两千的,你肯定不高兴吧?让你一个月挣五千,找个一个月挣五万的,那肯定人家月薪五万的不平衡。尤其咱们是女人,别说中国社会,拉长了眼光,放眼全世界,那大部分地区也是男女不平等,女的比男的挣钱少点行,男的比女的挣钱少,那准定家庭容易不和睦。再说回来了,你要是一个月挣五千,或者干脆您无业游民,这要是再嫁个有钱的男人,那你就只能丧失平等地位,不说跪舔男人的脚趾头吧,那起码也得把人家服侍得舒舒服服才行吧?” 叶蔚蔚咋舌:“那这跟做生意还有什么区别啊。” “结婚那可不就是做生意,搭伙过日子呗。”小雪说到这里,瞥了叶蔚蔚一眼:“蔚蔚,你这家伙,什么都好,人好,又聪明,就是心眼儿太实在,眼里没坏人。” 叶蔚蔚哽了一下,忍不住咕哝:“本来这个世上坏人就是少数。” “坏人当然是少数,但有时候赶上人倒霉,你就碰上一个,那也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叶蔚蔚捧着头,苦笑:“被你说的都蒙圈了。” 小雪拍拍她的肩膀:“算啦算啦,我也是有感而发,随口说说而已,其实还说你呢,我自己还不是一样。”小雪说着,也苦笑地摇摇头:“说的时候一套一套的,比谁都明白,等真轮到自己做了,还不照样脑子一热,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 “小雪……”叶蔚蔚担心地看着小雪,小雪是个爽利直率的女孩子,和她一样,都不是那种特别爱计较的人,所以,两人合租这么久,一直相处得十分融洽,时间长了,有时候聊天多少会带上一些自己的事,再加上大家就同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对方的事儿,有些就算对方不说,多少也能看到、听到。所以叶蔚蔚知道,小雪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打拼不容易,虽然找了个家庭条件不错的本地男朋友,虽然两人感情一直不错,但也有他们两个人之间难以解决的问题。就好像小雪也一直知道,她和她的家人之间…… 只不过她和小雪都有一点共同之处比较合拍,就是不太爱随便打探别人*,通常都是对方愿意想跟自己说说的时候,就好好听着,劝劝,对方要是不愿意说,自己是绝对不会主动去乱问的。 可能也就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这么长时间以来,两人一直合租一套房子,虽然其实还有一间屋子可以再分租出去,帮两个人再降低一部分生活成本支出,但两人一直都没想过再增加一个室友,自然也从来没想过换室友。 第43章 </script>俩人东拉西扯闲聊了一会儿就各自回房间了。周一还要上班,蔚蔚洗过澡,躺在**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谢远颐的女朋友……叶蔚蔚觉得好像做梦一样。 蔚蔚翻出手机,找到通讯录,点开谢远颐的名字,里面列着两部手机号码,其中一条备注上写着私人电话,是谢远颐下午帮她输入手机的,蔚蔚忍不住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又开始发呆。她想起临走前,谢远颐漫不经心地跟她提了一句,他问她愿意不愿意见见自己的家人。 她几乎想都不想就立刻拒绝了。 叶蔚蔚看着那串已经背下来的电话号码,谢远颐说,这是他的私人电话号码,叶蔚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表示,当很多人找不到他的时候,她是可以找到他的人之一。欣喜之余,蔚蔚心中仍旧惶然。 她不知道,谢远颐问她见自己家人的话,是故意为之的还是顺嘴一提的,她也不确定,当她拒绝的时候,谢远颐是不是心里很失望。因为她虽然当时很小心仔细地观察他的表情,却仍然看不出他到底对于她的拒绝是什么态度。但蔚蔚同时又很感谢谢远颐,他始终都很温和地看着她,接受了她的拒绝。 谢远颐是个非常有绅士风度的人。 蔚蔚蒙住头,她不是不想见,她还没有做好心里准备,她不敢,她害怕……蔚蔚的脑海里浮现一个模糊而清晰的影子,那是一个面容很美的女子,浅白的雪天里,穿着浅灰色的羊绒长大衣,围着嫩黄的开司米围巾,修长纤细、神采奕奕、明美动人,像一朵静悄悄绽放在冰天雪地里的黄蕊白梅…… 手机收到短信的提示音惊醒叶蔚蔚飘远的精神,她猛地回过神,拿起手机愣了一下,忍不住抿着嘴笑了。 来自私人手机的简讯,一句话:“西瓜忘记吃了。” 叶蔚蔚下午去找谢远颐,经过小区外面的水果店的时候,买了一只很大的西瓜,一路扛到了谢远颐家,谢远颐就顺手放到冰箱里,说等下午吃过饭回来再吃,后来他们两个一直喝茶聊天,倒忘记了这回事。 叶蔚蔚认真按下手机按键,回复道:“记得从冰箱里拿出来后,晾一晾,不凉了再吃。我听小洁说过你的胃不好。” 过了一会儿,对方回了简讯;“请你明天来吃西瓜,可否赏脸?” 蔚蔚抿着嘴笑,答道:“好呀。”她想了想,又问:“你想吃什么?我下班后带过去。” “带人过来就好。” 蔚蔚看了,脸狠狠地一热。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叶蔚蔚看看时间,已经八点过十五分钟,想起晚上离开的时候,谢远颐叮嘱她早点休息,蔚蔚问谢远颐:“我要准备睡觉了,你在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手机发出收到短信的提示音,叶蔚蔚打开短信箱,忍不住大笑起来,谢远颐的回复言简意赅:“zzzz” 叶蔚蔚抬头看着天花板,因为漏雨的缘故,老旧的天花板上洇氲了一圈一圈雨水渗透后干掉留下的痕迹,暗淡的昏黄,日久天长变成一种独特的花纹,是陈旧,也是时间流淌留下的痕迹,此时此刻,让人心里平静。 蔚蔚忽然觉得心里充满了希望和勇气,她很想变得更漂亮一些、更优秀一些,虽然和林嫣差得很远很远,但只要她一天比一天更努力,她一定也会一天比一天更好。虽然她现在配不上谢远颐,但总有一天,她能够站在更靠近他的地方。 叶蔚蔚定好闹钟,安心地闭上眼睛,睡觉! 姜澜把一大摞利润表放在叶蔚蔚的办公台上,对蔚蔚说道:“妞儿,利润表给你放这儿了啊。” “谢谢。”叶蔚蔚从电脑屏幕前回过头,赶紧站起来接过资料,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姜澜说:“对不起啊,我没看到你过来了。” “没事。”姜澜笑着点点叶蔚蔚的鼻尖儿:“勤劳忘我的小蜜蜂。” 叶蔚蔚扮个鬼脸:“我才不是蜜蜂。” “好吧,一根筋。”姜澜从善如流。 叶蔚蔚忍不住莫名其妙,问道:“我怎么一根筋了?!” 姜澜耸耸肩膀:“谁让你学不会三心二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上星期四,hr惯例到部门来送贺卡和生日慰问金给叶蔚蔚,大家才知道那天蔚蔚过生日,快中午的时候,大家伙儿陆陆续续放下手里的活儿,商量着等下午餐到哪里去吃饭,忘了谁提的议,要帮蔚蔚庆祝生日,因为这是叶蔚蔚进入事务所以后,在这里过的第一个生日,蔚蔚平时虽然不算八面玲珑但性格朴实敦厚,脾气也好,平常大家有个事儿找她帮忙,她从来都能帮就帮,工作上认真、抗压力强、配合度高,所以人缘儿一向不错,因此,一有人提议给她过生日,立马得到大家的响应,然后就是关于选哪个餐厅庆祝的热烈讨论。因为最近大厦附近新开了一家泰餐厅和一家日式料理,大家讨论了半天也没有统一意见,就问一直在旁边做报表的小寿星叶蔚蔚的意见,这时候大家才知道,蔚蔚根本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叶蔚蔚更囧了:“那套表格字太小了,如果分心就该看串行了。”她又不是故意的…… “教你个好办法。” “什么好办法?”蔚蔚好奇。 “玩过连连看吗?”姜澜问她。 “玩过。”蔚蔚老实道:“不好玩。”玩一会儿就眼花了。 “多玩这个,你的眼神就好使了。” “真的?”蔚蔚怀疑地看着姜澜。 “真的。”姜澜一本正经地保证:“我当初入行时候也眼花,和一个学姐学的这招,圈里人都知道。” “……”她就不知道! “啧!你才刚入行几天?”姜澜鄙视地看着她,完全看透了她眼里的含义。 “……”蔚蔚很沮丧,她还是菜鸟…… “不骗你。”姜澜推她,一副和她倾囊相授掏心窝的表情:“你看咱们同事好多人不是都玩吗,我平常也老玩啊,你当我们真玩啊?练眼力呢!” 仿佛要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姜澜指指高审刘姐:“看见刘姐没有,咱们所对数no.1,她打连连看也是咱们所段位最高的。” “……行,回头我试试……”蔚蔚迟疑了一下,下定决心道。 姜澜摸摸她的头:“乖,请你吃肉骨头。” 叶蔚蔚拍掉她的手:“滚,当我小狗啊!” 姜澜哈哈大笑,扭头要走。 叶蔚蔚连忙叫住她:“澜澜。”光听她瞎扯,都忘了正事儿了。 “干什么?”姜澜回头看叶蔚蔚。 叶蔚蔚问她道:“中午有时间吗?” “有啊,怎么啦,有什么事儿吗?” “嗯,有点事儿。”叶蔚蔚点点头:“陪我去商场逛逛行吗?” “哟,稀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姜澜惊讶地看着她:“你不是每天中午都要啃cpa的课本吗?”姜澜知道,蔚蔚报了下次注册会计师的考试:“要去买什么?” “裙子。” 姜澜震惊了:“叶蔚蔚,你中邪啦?!”除了上班第一天,和偶尔事务所活动对着装有特殊要求的时候,她就再也没见过叶蔚蔚穿裙子了,据叶蔚蔚自己的说法,如果不是因为面试那天恰好在办公室里的女职员都穿了裙子,她因此以为事务所有这方面要求,连上班第一天,她也不会穿裙子的。 叶蔚蔚囧:“你才中邪了呢!” “那你为什么要买裙子?……”姜澜转转眼珠,立刻八卦兮兮地看着叶蔚蔚:“你搞对象啦?” “……我上班用的唯一一条裙子坏掉了。” “反正你又不穿裙子。”叶蔚蔚老说穿裙子没有穿裤子方便,也不知道她要的方便到底是什么方便。 叶蔚蔚囧囧地看着她:“你忘了?今天下午轮到咱俩去校园招聘展位站展台。”领导要求男的穿西服,女的穿裙子。 “……”姜澜吐血:“下午要穿,你中午才去买裙子,叶蔚蔚,你还能更凑合点不能了?!” 中午,叶蔚蔚拿着钱包和姜澜一起到附近的商场,逛到第三家女性服饰精品店的时候,叶蔚蔚已经蒙圈了。当姜澜第五次否掉蔚蔚的选择,蔚蔚崩溃了:“姐,叫你姐了,我就是买条裙子而已。” 姜澜毫不客气地唾弃她:“你选得衣服,那都什么人穿啊,除了老**,只有跳广场舞的大妈才穿呢。”什么审美水平! 叶蔚蔚吐血,被姜澜拉着逛了大半个商场,终于在一家蔚蔚叫不上名字的品牌店,姜澜帮蔚蔚选了一条高腰的包身黑裙、一件雪纺白衬衫。 蔚蔚看了咋舌,连连摆手:“这裙子我传不了。”她的身材比例不算太好,腿不够长,人也不够瘦,驾驭不了这种御姐风格的衣服。 姜澜二话不说,问店员要了叶蔚蔚尺码的衣服,连人带衣服把叶蔚蔚丢进更衣间:“穿。” 叶蔚蔚很快换好衣服出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囧,矮挫挫的。刚要回去更衣间换回自己的衣服,姜澜递给她一双五寸高的磨砂羊皮细尖高跟鞋:“换上。” 叶蔚蔚换上鞋,姜澜把蔚蔚随便用发圈扎起来的团子头散开,重新编了几下再重新用发圈箍起来,叶蔚蔚再站到更衣镜前,已经变了一个模样。 连服饰店的小姐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刚才不言不语儿进来店里的这个女孩子,只是换了一身衣服,竟然气质上变化这么大。 姜澜瞥了眼惊呆的小姐,冲着叶蔚蔚得意地笑道:“看见没有,这才叫眼光!” 回到事务所,叶蔚蔚立刻艳惊四座! 罗宁从办公室出来去咖啡间倒咖啡,差点没认出叶蔚蔚。 摇头晃脑绕着叶蔚蔚一边上下打量一边转了两圈,在叶蔚蔚莫名其妙的目光中,罗宁下结论:“叶蔚蔚,我们这才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不见,真是恍如隔世,你面目全非得简直令人赏心悦目。” 叶蔚蔚目光中充满同情地看着他:“罗宁,你是不是因为语文成绩拖后腿,才没考上清华数学系的?” 罗宁瞪她:“叶蔚蔚,你学坏了。”居然也会损人了。 叶蔚蔚诚恳地说:“不,是师傅你教得太好了!” 罗宁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年头,连师傅的面子都不给了。” 叶蔚蔚囧囧地看他一眼:“罗宁,再装就不像了。” 罗宁的表情立刻恢复正常,摇摇头:“叶蔚蔚,你说你咋说不了三句俏皮话就原形毕露呢。” 叶蔚蔚无奈地看他一眼,主动地转移话题:“下午我和澜澜去站展台……” 她话还没有说完,罗宁挑起眉,说了个学校院系的名字问叶蔚蔚:“是这里没错?” “是。”叶蔚蔚点点头。 罗宁想了想,说道:“行吧,下午我和你们一块儿去。” 叶蔚蔚惊讶地看他一眼:“主管也要去站展台吗?”她以为招聘季到各大学做校园招聘,只要普通职员轮岗去就好。 “当然不用去。” “那你干嘛去?” 罗宁一本正经道:“看美女去。”那学校出了名的出美女。 叶蔚蔚:“……” 下午罗宁开车带着叶蔚蔚和姜澜去b大,和同事做了交接,叶蔚蔚和姜澜挂上名牌站到工位上,罗宁只露个面就不见踪影,叶蔚蔚和姜澜则忙着接待咨询的学生。 今天天气很炎热,大太阳高高挂在天顶上不知疲倦地散发如火如烧的热度,知了趴在树上叫个不停,不一会儿,叶蔚蔚和姜澜两个人就已经热出一头大汗。 难得咨询的学生比较少的时候,叶蔚蔚和姜澜忙中偷闲喝口水,姜澜随手抓了张宣传册“呼哧呼哧”猛扇凉:“那个龟儿子出的鬼主意,大夏天儿的,把招聘会搁在露天办,有这么省空调的吗?!” 叶蔚蔚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矿泉水,才觉得体内的燥热被压了下去一些。她摇摇头:“反正就半天,忍忍吧。” 姜澜气呼呼的:“一个个以为自己是棵葱,名牌大学了不起?回家猪肉的多得是!”姜澜说的是来咨询的应届生。 叶蔚蔚摇摇头:“应该还是年轻,脾气难免冲一些。”以为说话犀利刻薄、咄咄逼人就是自信的表现。 姜澜翻个白眼:“什么脾气冲,是缺心眼儿好不好?问的都是些什么白痴问题,宣传册上写得一清二楚的信息还要来问,这种观察力,我看也就那样。” 叶蔚蔚笑:“出了社会磨几年就好了。”她都已经是经过几年的磕磕绊绊了,才刚开始觉得自己在慢慢学着成长。 姜澜不看好:“一代不如一代。” 叶蔚蔚刚要再说什么,一个熟悉的低凉嗓音在她们的身旁淡淡地响起:“嗨。” 叶蔚蔚和姜澜不约而同顺着声音回过头,惊讶:“谢总?!” 竟然是谢远颐! 叶蔚蔚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一时间楞在那里。 姜澜已经微笑着和谢远颐打招呼:“谢总,好久不见” 谢远颐对两人点点头,淡淡道:“好久不见。” “您怎么也来了?这里好像是您的母校。” “是。”谢远颐点点头:“来看看大学时的教授。” “听说您前段时间身体不舒服,好些了吗?” 谢远颐语气仍淡淡的:“已经没事了,谢谢。” 姜澜爽朗地笑着:“您客气了。大家都很喜欢您的培训,可惜,能听到您授课的机会很少。” 谢远颐客气地浅笑:“过奖了。” “您过谦了,我先生一直说,业内尤其在做it公司风投方面,您如果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了。他总说,您的眼光极为独特、精准。”姜澜大大方方地款款而谈。 谢远颐仍然语气淡淡道:“您过奖了。” “怎么会。”姜澜笑望着谢远颐:“您在互联网泡沫那几年,出手救了不少it公司,如今这些公司不少在业界那是赫赫有名。” 谢远颐看姜澜一眼没有回答,只是笑一笑,来回看了看二人,目光漫不经意落在叶蔚蔚身上,随意地问道:“在做校园招聘吗?” “是呀。”姜澜笑着答道,见谢远颐扫了眼叶蔚蔚,忙不动声色从身后拽了拽叶蔚蔚的裙子后腰。 叶蔚蔚回过神,脑袋里还空空的,仍停留在对意外相遇的震惊中,被姜澜一提醒,蔚蔚才回过神,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张张嘴,脱口来了一句:“您亲自来招聘吗?” ……笨蛋!他刚刚才说了,他是来看教授的! 蔚蔚囧囧地看着他,从谢远颐眼底看到飞快闪过的一丝笑意,蔚蔚脸热得要爆炸了一样,她舔了一下嘴唇,镇定地补救道:“罗宁也来了,您见到他了吗?” 谢远颐要笑不笑看她一眼,淡淡道:“我们已经通了电话,正打算去湖边碰头。”两人约好了要去看系上一位老教授。 “哦。”叶蔚蔚应了一声。 谢远颐看着叶蔚蔚红扑扑的小脸,今天,他回来母校看望恩师,从教学楼出来,日头虽晒,校园里的林荫路反而因为人少,多了几分清净。他沿着柏油路不急不缓漫步,意外接到罗宁的电话才知道,对方也来了,也同时知道,叶蔚蔚今天也跟着同事一起站招聘展台。 挂了罗宁的电话,谢远颐漫步走向招聘会场,远远就看到站在角落的叶蔚蔚,炎炎烈日下,半复古式的雪纺衬衫、高腰的黑色中长裙,剪裁合身,长度过了膝盖,叶蔚蔚个子不高,穿这种裙子原本会显得有些矮,但她今天偏偏选了一双尖头细跟的高跟鞋,拉长了她的腿,加上叶蔚蔚站姿一贯好,只要站着,总是挺直背脊,显得十分挺拔,加上她今天不知为什么梳了一个十分温柔的发髻,鬓边随意地散落着些许发丝,站在那里,显得典雅而干练的,温婉而利索。见惯了叶蔚蔚素日穿普通ol装时的素净和她偶尔穿t恤的随意散漫,今天见到她这样的装扮,让谢远颐一时间恍惚想起听音乐会那日,换了他买的裙子之后的样子,却比那个时候更多了继续成熟的姿态。 谢远颐笑笑,问她:“你们的招聘还顺利?” 叶蔚蔚点点头:“挺好的,有不少学生似乎对我们事务所很感兴趣。” 谢远颐笑笑,点点头,又问姜澜:“今年仍然不在现场接收简历吗?” 姜澜笑容可掬地答道:“不收,但事务所会安排统一招聘时间。” 三个人又简单聊了几句,主要是谢远颐与姜澜说话,蔚蔚听的时候较多,谢远颐和姜澜虽然性格不同,但显然都是聊天平衡气氛的高手,虽然两人对话多些,但叶蔚蔚从来不会因为沉默而被冷落,不时会有人和她说上几句。 聊了几句之后,谢远颐对二人点点头,转身离开,只是没有多久,就很快又转了回来。罗宁和他一同而行,来到叶蔚蔚和姜澜所在的展台,谢远颐将两顶素色的草帽递给二人。 姜澜受**若惊:“谢谢谢总,您太体贴啦!简直就是绅士!” 罗宁和姜澜拌嘴:“一顶帽子就把你给收买了,我三天两头请你吃饭,怎么没见你夸我体贴?” 姜澜不客气道:“你请我们吃饭,那是因为你每次都拖着我们加班到三更半夜,罗总,那叫加班福利,谢谢。” 罗宁瞪她:“好男不跟女斗。” 姜澜嘲笑他:“手下败将,何以言勇!”罗宁和姜澜一向爱斗嘴,俩人其实半斤八两,不过姜澜资历老,年龄又大点,胆子也大,敢说,所以,十次嘴仗下来,姜澜能多赢个一两回。 罗宁还要再说什么,谢远颐淡淡道:“你还去不去找胡教授。” 罗宁悻悻偃旗息鼓,离开前,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事,又回过头看着两个人:“等会儿五点收摊,我和老谢过来接你们。” 说完,两人才沿着教学楼之间的柏油道离开。 看着谢远颐和罗宁两个青年才俊、修长俊男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教学楼的转角,姜澜感叹:“使君尚未有妇、而罗敷已然有夫啊。” 叶蔚蔚囧了:“姐姐,你这让姐夫情何以堪!” 姜澜耸耸肩:“纯欣赏、纯抒发情怀而已。”人人**,何必自弃。 叶蔚蔚被打败了,默默转过头,刚好看到两个女孩子红着脸,有点害羞地与她对个正眼儿。 叶蔚蔚连忙打起精神,扬起职业化的笑容,客气地问:“同学,要咨询是吗?” 两个漂亮的女孩子看起来含羞带怯,眉眼间还带着女大学生清纯干净的气息,只是一开口,立刻看得出,目标明确、行事果断。她们开门见山问蔚蔚:“请问,刚才和您讲话的两位先生是贵事务所的领导吗?” 叶蔚蔚实话实说:“个子稍微矮一些、穿休闲西装那位是我们事务所的一位副总。” “那另外那一位穿黑衬衫、长得更帅的呢?”不等叶蔚蔚说完,其中一个女孩子立刻又问。 叶蔚蔚顿了一下,诚实道:“那位先生不是,是我们事务所合作项目的负责人。” “那位先生是哪个公司的呢?” “呃,这……” 叶蔚蔚迟疑了一下,正在想要如何回答,姜澜已经接过话茬:“那位先生也在业内一家十分有名的外资投行任职。两位美女,我这里有我们事务所的简介,可以送给你们一人一份,我们事务所时间久,口碑好,好几年始终保持同行业内在国内排名前几位的位置……” 直到将两个女孩子高高兴兴送走,见两人已经走得不见人,姜澜舒口气,撇撇嘴:“现在的女孩子都想什么呢。还名牌大学的学生呢,我看脑子里长得都是草吧。整天想的除了傍大款、攀高枝儿,没别的了吧!” “哎,澜澜,别这样说。”叶蔚蔚阻止道。 姜澜撇撇嘴:“别那样说?这是事实,你看看,这还国内顶尖大学的学生呢,又想钓金龟婿、又想干活不累,又想要高新,这是找工作呢吗……” 叶蔚蔚摇摇头,笑笑没说话。 姜澜不客气道:“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谢远颐是说钓就能钓的?人家出身书香门第,红色后代、红色资本家后代,钱、权、贵、文,样样都占全了,是普通小老百姓能高攀得上的吗?” “我觉得谢总看着不想会在意这种事的人。”叶蔚蔚说道。她和谢远颐身份差得很远,事业也完全不在一个level水平线上,但她现在是他的女朋友。 姜澜撇撇嘴,不客气地戳烂叶蔚蔚的理想化心情:“快拉倒吧,就算他不介意,他家人能不介意?越大家族的成园越事儿都多。要不怎么叫阶级呢。” 叶蔚蔚囧,讪讪地看着姜澜:“澜澜啊,看不出,你……有点封建啊……” 姜澜看她一眼:“什么封建!我是实事求是。这个世上有句老话儿叫门当户对,你以为是贬义词?你甭以为这是不好,是错的,我告诉你,这句话,那才叫用实践来检验出来的真理呢!”姜澜有板有眼给叶蔚蔚解释:“你想啊,书法家和掏厕所的聊,能聊到一块儿去吗?当医生的和唱戏的说得到一路上去吗?不能吧!” 叶蔚蔚没话说,这确实是事实没错。 姜澜看着三三两两结伴在招聘场地咨询的大学生,语气有些唏嘘道:“我也不是封建,但我一直就觉得,这世上就是有阶级,有阶级就有门当户对。这人,找对象也好、过日子也好,尤其是打算结婚正经过日子,要是谈个恋爱,和比自己高的男人在一起,那叫有面儿,但真结婚了,那可就是两个阶层、两个家庭的碰撞,那是火星撞地球,累死你!但两个人在同一个层面,那就不一样了,大家人生观、世界观都一样,不会发生冲突。”姜澜想起个例子:“你没看电视里演的《双面胶》,典型!那就是两个阶层的人撞一块了,你看看,那日子过得,叫人过的吗?” 姜澜拍拍叶蔚蔚:“总之,我觉得我挺现实的,女人找男人,是得找个比自己强的,但不能差太远,不然受苦吃亏的还是自己。所以,蔚蔚,怎么着,考虑考虑呗,我昨天和你说的那个男孩子,虽然不是和咱们一个圈子的,但人家是建筑师,也算得上是精英,家里条件不错,你考虑考虑,见见呗?” 叶蔚蔚囧了,昨天姜澜非要给她介绍男朋友,让她搪塞过去了,没想到今天又来:“不要。”这次,她干脆地拒绝。 姜澜恨铁不成钢:“不争气!这男的条件多好,家里底子不错,父母双方都是处级干部,又不是那种压死人的官儿,家里环境也好,房子、车子都准备好了,男的也争气,年纪轻轻自己开了家装修公司,刚刚好就是我说的那种,和咱们一个等级,但又比咱们条件好的那种。你倒好,机会到眼界前儿了,竟然放任溜走。” 叶蔚蔚晕,又不敢说自己有男朋友了,要不姜澜一准不是认定她忽悠自己躲相亲,就是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只得含糊地胡乱想个理由:“姐姐,我这不还在立业呢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得先修身,修身。” “呸!”姜澜笑着拧叶蔚蔚的脸:“少跟我扯这个,显摆你学中文的是吧,显摆你是文化人儿是吧?……” “不敢,不敢。” 姜澜顿了顿,拿着矿泉水瓶子喝了口水,还要再说,又有大学生来咨询,两个人只得暂时打住话题,叶蔚蔚在心里松了口气,总算躲过姜澜的伶牙俐齿,她深呼吸一下,打起精神专心应付咨询者。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越来越接近傍晚,或者后来太阳一直被大片云朵挡住的原因,来咨询的学生越来越多,两人忙得没有时间再乱侃大山,就一直忙到了下午临近五点,快要撤摊位散场的时间,这才咨询的学生逐渐又开始减少。 这时候,叶蔚蔚和姜澜已经累得口干舌燥,再多的矿泉水也仿佛补充不了体内流失的水分。 各大企业招聘咨询台开始陆续撤台收工的时候,谢远颐和罗宁才回来,给两人带了解暑的酸梅饮和秋梨汤。 叶蔚蔚和姜澜如久旱逢甘霖,连客气话都不说了,各自捧起大杯,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杯,才松口气道谢。 恰巧这个时候,事务所的同事开着所里的车过来帮忙收摊,将家当收拾利索搬上车,让所里的同事先把东西送回事务所,罗宁和谢远颐商量怎么送两位女士回家。 谢远颐言简意赅:“你送姜澜,我送叶蔚蔚。” 罗宁愣了一下,挑挑眉和谢远颐抬杠:“这话怎么说的?凭啥你送单身女郎,我就得送已婚的?” 叶蔚蔚:“……” 姜澜:“……” 谢远颐:“顺路。” “……”罗宁一琢磨,还真是,他和姜澜都奔北五环,谢远颐和叶蔚蔚都住在东边。 跟着谢远颐和罗宁到停车场,看着罗宁载着姜澜离开,谢远颐和叶蔚蔚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谢远颐朝着叶蔚蔚伸出手。 叶蔚蔚握住谢远颐的手,看着交握在一起的一大一小两只手,心里暖暖的。 上了谢远颐的车,等谢远颐从车尾倒出车子,驶出停车场,很快开出校园、绕上交通干道,叶蔚蔚轻声说:“谢谢你。” 谢远颐趁着看后视镜的机会,顺便瞄她一眼:“谢我什么?” 叶蔚蔚微笑,比比手中的帽子:“帽子和凉饮。” 谢远颐似笑非笑看她一眼:“不客气。” 停车等红绿灯的空闲,谢远颐看蔚蔚一眼:“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没有在你同事面前挑明你我的关系。” “不会不会不会!” 蔚蔚连声说了好几声“不会”,在谢远颐意味深长的深深注视下,叶蔚蔚有些愧疚地看着谢远颐,她知道,其实是谢远颐觉察到自己不想挑明,所以主动揽下这个责任,在给自己台阶下。 叶蔚蔚在脑海里认真组织了一下语言,想了想,慎重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不知道怎么说好。” 交通指示灯从红灯变换成绿灯,谢远颐看她一眼,缓缓发动车子,通过路口,沿着主路继续前行。 谢远颐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她一眼,蔚蔚却觉得心里莫名安定下来,她舔了舔嘴唇,缓慢但坦诚地一边思索一边开口: “和你……嗯,谈恋爱,太突然了,但我特别高兴,真的非常开心,我非常非常喜欢你,非常非常。我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从来没有隐瞒的这种想法,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自然地让别人知道。毕竟他们是我的同事,我也不能莫名其妙跑到办公室宣布,我和谢远颐在谈恋爱,那太奇怪了,会像个二百五一样,我只是觉得,等我们交往一段时间,如果你仍然还喜欢我,我们可以慢慢地公开,这样也比较有个缓冲……”叶蔚蔚说得有点慢,因为一直试图找到最恰当的表达方式,叶蔚蔚知道自己嘴拙,但她仍然还是想让谢远颐了解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所以,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认真斟酌再三,希望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让谢远颐心里不痛快或者有想法,她不想让谢远颐不开心,也希望谢远颐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意,却在说完之后,仍然因为觉得似乎有些词不达意而感到懊恼。 车子缓缓减速,在距离前车有一段距离的位置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一个清浅的吻蜻蜓点水一般,随着遮住前挡风玻璃的淡淡阴影,落在叶蔚蔚轻轻咬着的嘴唇上。叶蔚蔚被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愣了一下,抬起头,刚好感觉到谢远颐离开她的嘴唇回到驾驶位时,将她面前的阴影带离。 蔚蔚看着神情平静的谢远颐,他的侧脸很好看,有种清冷的文艺复兴时期雕像的静谧优雅,也带着典型的东方人谦雅微远的距离感。 谢远颐看她一眼,缓缓道:“我想,你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上次他提出让叶蔚蔚见见自己家人的事情时,叶蔚蔚想都不想就拒绝的态度让他立刻明白,这个女孩子仍然心有不安。 果然,叶蔚蔚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坦白地点点头。 谢远颐淡淡勾了勾唇角,叶蔚蔚一直是个诚实的女孩子,也许叶蔚蔚自己经常为这种诚实所困扰,因为诚实,当她觉得诚实有可能会伤害别人,比如他的时候,叶蔚蔚就会明显露出非常烦恼的样子,烦恼如何玩转表达清楚自己的态度而不会伤害别人,但她可能不知道,她身上这种特质,对于现在的社会,是非常宝贵的一种品质,这个样子的她看起来,温纯得可爱。 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这个女孩子非常没有自信,她似乎从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各种非常宝贵的美好品质。 甚至,她连他们之间的关系,都没有自信。谢远颐能够明显感觉到,这个女孩子对自己的喜欢和亲近,但她却同时对他们的关系小心翼翼而不敢置信,这种情况是他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当年和林嫣在一起,他们是青梅竹马,他们很早就两情相悦,彼此之间有许多不言而喻,有多年日积月累的心灵相契,他们的关系,信任的基础非常坚定而牢固。 但和叶蔚蔚不是,叶蔚蔚与他两情相悦,但,他们之间的信任尚未建立起来。 谢远颐淡淡道:“不急,我等你。” 谢远颐缓缓发动车子,跨过路口,大概因为分流的缘故,前面的路车少了不少,道路变得顺畅许多,虽然路口和路口之间间隔很短,但他很顺利地连续通过两个路口没有遇到红灯,畅通无阻,就像人生中遇到的各种事情、问题,只要耐心,就算刚开始有些难,后面会越来越顺利。 第44章 谢远颐一句“顺其自然”让蔚蔚安心了不少。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谢远颐的顺其自然,比她的顺其自然速度有点快。 一个星期后,两人吃过晚饭,谢远颐带着她去听相声。听到一半的时候,蔚蔚接了个电话。 来电话的人是韩洁,一上来就连珠发炮跟她嚷嚷:“哎,蔚蔚,我跟你说,我最近听到一个谣言,说小哥,就是我谢哥,谢远颐跟你谈恋爱呢!什么跟你一块儿听音乐会,什么当庭广众之下跳舞让人围观,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你说这不是扯淡吗?你才见过小哥几次啊……” 韩洁语速太快,蔚蔚根本插不上嘴,这个时候,一旁听相声的谢远颐随口问她一句:“是小洁的电话?” 韩洁:“……” 蔚蔚:“……” 叶蔚蔚瞪圆了眼睛,一脸震惊地看着谢远颐。 谢远颐挑眉看了眼魂飞魄散的叶蔚蔚,索性接过电话:“小洁?” 叶蔚蔚目瞪口呆看着谢远颐从容地对着电话说了几句话后,按下挂断键,把手机还给她。 他在干什么?他在干什么!不是说好等她吗?不是说好顺其自然吗? 谢远颐淡淡看她一眼:“这样不是挺顺其自然吗。” “……”叶蔚蔚错愕地看着谢远颐。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一只修长的手搭在叶蔚蔚的头顶,揉宠物一样揉她的头发:“你在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 一直到相声表演结束,谢远颐开车送叶蔚蔚回家,蔚蔚才回过神。 站在蔚蔚家楼下,谢远颐似笑非笑看着郁闷的叶蔚蔚:“想到怎么回嘴了吗?” “没有。”叶蔚蔚闷闷地瞪他,用力瞪。 谢远颐摸摸她的头:“慢慢想。” 叶蔚蔚看着他,背着路灯月影,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得到一双深邃的眼睛,半晌,她忍不住愤愤道:“我觉得你的眼神充满了恶意!” 谢远颐哈哈大笑,不轻不重拉了拉她细致的耳垂:“进步越来越大了!” 叶蔚蔚对他扮个鬼脸,趁着谢远颐没有防备,拉过他来不及收回的手咬了一口,扭头撒腿跑进单元门。 谢远颐看着手背上淡淡的细牙印,不轻不重的痛感和叶蔚蔚兔子一样的背影让他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眼看着叶蔚蔚跑上楼梯,脚步声踢踢踏踏越跑越高,他冲着楼道叮嘱:“注意安全。” “知道了……”听着叶蔚蔚的声音远远从楼里传出来,谢远颐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看见顶楼的窗里亮起灯,谢远颐摇摇头,笑着开车离开。 45.第 45 章 </strong>隔天下班后, 叶蔚蔚风尘仆仆赶到咖啡厅, 一见到韩洁立刻举起双手:“我交代,我交代。``” 韩洁这才收敛了杀气腾腾, 一边招来服务生,一边推给她餐单:“先点点吃的。” “谢大侠不杀之恩。”叶蔚蔚拱拱手,翻开菜单, 随意点了一杯鲜榨苹果汁,点了一份定食。 韩洁睨她一眼, 凉凉道:“小哥说你们俩明天有个宴会要参加,让我替你保全颜面。” 叶蔚蔚露出惊讶的表情。 韩洁挑挑眉:“你俩明天不是去参加宴会?” 叶蔚蔚迟疑了一下,含糊道:“嗯, 也算是有宴。” 韩洁瞪她。 叶蔚蔚顿了一下,不情愿但还是老实道:“明天晚上我俩约了一起吃饭。”说完, 她又补充道:“有宴的约会。” 韩洁瞪瞪眼还是忍不住喷了:“叶蔚蔚,有你这么跑火车的吗!” 叶蔚蔚扮个鬼脸。 等服务生把两人点的定食餐盒和果汁上齐,韩洁咬着筷子追问叶蔚蔚:“快点, 我要听小哥谈恋爱的八卦。” 叶蔚蔚实事求是道:“没有什么八卦, 就是普通谈恋爱。”而且还刚开始而已。 韩洁好奇满满:“普通恋爱就成, 说说你们的事迹。你俩怎么认识的?” 叶蔚蔚囧, 只能把自己怎么在金融街报亭附近偶遇谢远颐,又怎么和他在事务所遇到简单说了说:“……你笑够了没有?” 韩洁趴在桌子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还沉醉在叶蔚蔚的传单事件里无法自拔,只能冲着叶蔚蔚比个继续的手势。 叶蔚蔚撇撇嘴:“后来就是你带我去吃饭的时候,我俩又见到的。”这才算两人在公事之外的第一次真正接触。 “那后来呢?” 叶蔚蔚只得把后面的事情又和韩洁简单说了说,等说完,却意外发现韩洁竟然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怎么了?”叶蔚蔚疑惑地看着韩洁。 韩洁看她一眼,沉吟了一下,斟酌地问她:“蔚蔚,你说,你遇到林妍了?” “嗯,怎么了?”叶蔚蔚喝了口果汁,啃了一口盐烧鲭鱼,这半天她光说了,连饭都没吃上两口。 韩洁看着叶蔚蔚随意的态度,挑挑眉:“你知道她是谁吗?” “不是林嫣的妹妹吗?”叶蔚蔚回答道。 韩洁眉头挑得更高:“小哥和你说她是林嫣的妹妹?” “嗯。” 韩洁仿佛松了口气的样子,忽然想起什么,又问她:“那小哥告诉没告诉过你,林嫣是谁?” “说了。”叶蔚蔚点点头,索性一次都同韩洁说明白:“你放心,不是因为我知道,是他自己主动告诉我的。林嫣和他的关系,孩子的事,林妍是谁,他都和我说了。”虽然韩洁没有明说,但知己多年,她一听就知道韩洁是什么意思。 看着韩洁有些楞的表情,叶蔚蔚微笑,拉住韩洁的手认真地说:“小洁,谢谢你。”她知道,韩洁对她的关心。 所谓知己的意思,就是互相一个眼神就明白对方的意思。 韩洁叹口气,拍拍叶蔚蔚的手:“咱俩什么关系,应该的。” 叶蔚蔚微微一笑:“我知道,所以才更加感谢你。”韩洁是陪伴她度过很多无援时光的人。 韩洁拍拍她的手,又想起一件事,她皱了皱眉:“蔚蔚,小哥还和你说过林妍什么其他的吗?” 蔚蔚扒了两口饭,想了想,说道:“他说林妍对他的孩子多有照顾,孩子很喜欢这个小姨。” 谢远颐说的没错,韩洁只是没想到谢远颐会说得这样清楚,只是,想想,这种态度却也一贯符合谢远颐素日的性子。韩洁沉思,既然他只说林妍是孩子小姨,这便是谢远颐对林妍的定位。但林妍…… 韩洁欲言又止,抬头看着蔚蔚专心吃饭的样子,忍不住有些迟疑。 “小洁?”叶蔚蔚见韩洁半天不动筷子,一脸沉思,忍不住奇怪地看着她。 “嗯,没事,吃饭。”韩洁回过神,在心里甩甩头,将心中的念头甩开。 她对自己说,没事的,以她对谢远颐的了解,不论林妍心中如何想,小哥却一贯是拎得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