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修 墨色的夜空被一道曙光破开,听到走廊上急急传来的脚步声,一宿没睡的梁瑶不由下意识攥紧盖在身上的薄被。 “小野种,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 屋内响起梁茹刺耳的声音,下一瞬她身上的薄被便被掀开。 见梁瑶紧闭着眼身体微颤,梁茹一声冷哼,拧住她的耳朵:“你竟敢给我装睡!” 耳朵似乎快被梁茹生生扯下,吃痛的梁瑶只得睁开不满血丝的眼。 此时望向面容狰狞的梁茹,梁瑶突然扬起一抹比哭更加瘆人的笑。 从她懂事的那天起,梁瑶便知在这芙云派除了带大她的老嬷嬷,没人把她当二小姐看待,在爹爹和梁茹眼中她连下人都不如。 梁瑶,良药。 她人如其名,只因她乃是爹爹梁省思答应送去霁天门的药人。 与被梁省思所疼爱的梁茹有所不同,梁茹乃正室所生,而她生母则是芙云派中的一名烧火丫鬟。 梁省思是在一次酒醉后和她娘亲林虹共赴*所生,梁省思对林虹并无怜爱之情。后来林虹因难产而死,她则被扔一名老嬷嬷照料。 在她出生那日恰逢顾问天路径芙云派,因意外发现她的体质正是他所要找的药人。经询问得知梁省思尚未她取名,年仅二十六岁便已是霁天门门主顾问天便赐其名,梁瑶。 因顾问天曾对梁省思有救命之恩,便以此要求梁省思十五年之后将梁瑶送去霁天门。 时值深秋,马车旁,穿着单薄的梁瑶声音犹似萧瑟秋风:“姐姐,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见梁瑶随即钻入车厢,梁茹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冷笑。 霁天门亦正亦邪,实力难测,江湖中人对霁天门畏忌甚深,从不敢轻易招惹。梁瑶被送去霁天门的下场可想而知。 梁茹原以为自己从小忍气吞声的妹妹会哭着央求她,偷偷放她离开。不想梁瑶竟没落下半滴眼泪,便这般沉默而去。 没能看到梁瑶歇斯底里哭喊的画面,望向渐渐远去的马车,梁茹破口骂道:“小野种,芙云派不配你呆,你没资格再回来!” 朝露未散,寒气逼人,因为衣衫单薄,梁瑶蜷缩在车厢内,听到梁茹刻薄的话从远处传来,她紧攥住衣角安慰自己,也许做药人没什么不好,比起至亲的伤害,她更宁愿承受药物之苦。 马车不知行至何处,半梦半醒的梁瑶突然听见一阵兵刃相接的声音。 这批黑衣人怎会是…… 梁瑶掀开车帘,看向围困马车的一群黑衣人,不由一惊。 在芙云派时,作为注定会被送去霁天门的药人,梁省思不允她习武,但她每日闲来无事便会爬到大榕树上偷看师兄们练武。 虽她不会芙云派内功心法,其一招一式,她却绝不会认错。 难道爹爹舍不得她,特意派人前来救她? 思及至此,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涌上心头。 然而她唇边扬起的笑却定格在黑衣人将马车打下悬崖的那一瞬间。 爹爹他派来的人……是为来杀她? 不可能! 虎毒不食子,爹爹就算再不喜欢她,也绝不会这样做…… 陡然传来的剧痛打断梁瑶所有的思绪。 被击落的马车迅速朝崖底坠落,在它支离破碎的瞬间,断木划过梁瑶苍白的脸颊,不少木碎屑随即刺入她肉中。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殷红的鲜血顺着她血肉模糊的脸庞滴落而下,在她失去意识之前,她仿佛看到一抹清冷的白衣朝她靠近。 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炙热的鼻息…… 这人是谁? 当另一道撕裂的剧痛从她身下传来时,无法再承受痛苦的梁瑶,双手死死紧握成拳彻底昏迷。 第一章 修 五年后,觅春谷。 劲风袭来,梨花如雨,簌然而落。 银月高悬,一道黑影犹似猎豹,避开身后追逐她的毒箭。 “别让她跑了!” 玲珑银丝一出。 “锵”,破空而来的毒箭应声落地。 玲珑银丝,例无虚发,势如破竹。 半空一跃,青丝飞扬,黑眸如玉,站于梨花枝上,韩梓衣十指一扣,本该断箭而归的玲珑丝势头一转,以雷霆之速朝着追杀她的觅春谷护卫而去。 为得百露丹,她冒险闯入觅春谷。 如今她好不容易拿到百露丹,绝不能失手被擒。 护卫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望向夜色中不断朝她追击而来的护卫,韩梓衣十指如飞,犹似隔空抚琴。 “放!” 不过须臾,削铁如泥的玲珑银丝便在夜幕中织起一张巨型蜘蛛网。 月色朦胧,银丝蛛网极难察觉。 见韩梓衣纵身一跃,朝密林深处而去,护卫提气而上。 预料中的惨叫如期而至。 “收!” 半空中数具血肉模糊的尸首砸落在顿住脚步的同伴身上。 “傀儡术!” 有人一声惊呼。 傀儡术乃是江湖失传已久的绝学,能控死如生。 数具尸首应声一跃而起,张开森森白齿,犹如离弦之箭朝同伴扑去。 傀儡之术,双手难控五尸。 而韩梓衣的极限则是控三尸,如今她已超出极限。 薄汗布满额间,微颤的十指早已发麻。望向树下被她所超控的四具尸首,韩梓衣银牙一咬,收回银丝。 趁众人陷入恐惧之中,韩梓衣掷下烟|雾弹,提气一跃,消失于夜色下。 羊肠小道上,骏马疾驰,尘土飞扬。 “公子。” 察觉异样,驾马的阿福掀开车帘。 马车内,烛光如豆。 一白衣男子正执书坐于凳上。 见白衣男子清冷的目光落于书卷之上,并未抬头。 阿福忙躬身道:“公子,是阿福鲁莽。” 阿福说完,便放下车帘,转身继续驾马。 殊不知,在他发下车帘的一瞬间,一道黑影忽从车窗外纵身而入。 一股清香随之在车厢内散开。 “好险!” 见马车内的男子已被迷晕,韩梓衣按住自己左胸的位置长松一口气。 韩梓衣峨眉微蹙,她千算万算没料到觅春谷主轩辕泽会在这个时候出关。 她轻功了得,但武功却是花拳绣腿,远不是轩辕泽的对手。 还好她侥幸逃脱。 韩梓衣墨黑的杏眸中闪过一缕光芒。 她虽不慎被轩辕泽打断两根肋骨,但用其换百露丹值得! 安静的车厢内,唯剩烛芯不时爆开的滋滋声。 为尽快回复体力赶回雪祁山,擦掉唇边的血迹,随即凝神打坐的韩梓衣不曾察觉到,此时靠坐在车厢内的男人缓缓睁开一双冷眸。 闯入他车厢的黑衣人模样极其狼狈,披散的头发挡住眼睛,看不清面容,泛白的唇角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渍。 竟对他用迷烟。 沈禁长眉微挑,薄唇扬起一抹凛冽的弧度。 此时专心打坐的韩梓衣气息刚纳入丹田,便觉后背一凉。 糟糕! 这男子竟未吸入迷烟! 韩梓衣不由大惊。 为避开男子的袭击,提气便翻身滚至角落。 她不过是借他马车一用,不曾有杀人灭口的打算。 韩梓衣正欲解释,却在看清男子的面容时,神情一怔。 从她跌入悬崖那一刻起,在她眼中,人只分为两种。 一种是迷晕后被她操控的活人。 另一种则是断气后被她操控的死人。 而眼前剑眉星目的男子却让她对自己的想法有所动摇。 怎会有人分明活着给她的感觉却比死人更加冰冷。 就在韩梓衣失神的这一瞬,男子又是一掌朝她而来。 该死! 她怎会在这个时候分心! 韩梓衣在心中暗骂道。 银牙紧咬,韩梓衣身形一闪,纵使用尽全力,却还是没能躲掉那一掌。 肩头承受的剧痛贯穿而下,生生牵扯着断掉的肋骨,引得韩梓衣浑身一震,发出一声嗯哼。 伴着韩梓衣的闷哼声,专心驾车的阿福双手不由一抖。 “车内……竟有女人?” 与此同时。 车厢内,韩梓衣闪身躲避,盖在脸上的发丝随即飞扬。 半张女人精致的脸庞映入沈禁越发凛冽的黑眸。 如今韩梓衣精疲力竭已无法再使用玲珑银丝。 既然打不过,她逃便是! 然而她的动作快,白衣男子的动作更快。 如果说若非她刚才分心完全能够避开白衣男子的攻击的话,那么现在她却连白衣男子是何时出手都没看清,便觉一股霸道的劲力一掌击出马车。 “噗!” 五脏六腑好似被震碎,跌进野草丛中的韩梓衣随即吐出一口乌血。 不想这白衣男子的武功竟不在轩辕泽之下……望向已绝尘而去的马车,韩梓衣挣扎着站起身,墨玉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恨意。 两掌之仇,若他日狭路相逢,她韩梓衣必报之! 听到马车内的动静,待阿福再次掀开车帘时,只见一抹黑影被沈禁打出窗外。 “公子,方才……”阿福琢磨着欲言又止。 “不过是一只苍蝇。”隐去眼中的杀气,沈禁背对阿福脱下打斗时被韩梓衣发丝所触碰过的外衣。 心知自家公子素有洁癖,最厌恶的便是女人的触碰。所以在沈禁将换下的衣衫扔出车外时,阿福忙道:“公子,我记得离此三里之地有一处温泉。” 春寒料峭,屋漏偏逢连夜雨。 浑身剧痛,每走一步便觉自己会在下一瞬失去知觉。 她不能倒下! 韩梓衣紧咬着唇,将指甲紧陷入肉中。 密林中诸多野兽出没,无法再使用玲珑银丝,韩梓衣狼狈地如同幼时那般爬上大榕树,盘对而坐,纳气归息。 她伤势虽重,只要安全度过今晚,便无性命之忧。 不知过了多久,正在运气疗伤的韩梓衣耳边却突然响起一道轻佻的声音:“喂,你的血就跟下雨似的往下滴,这样躲在树上有意思?” 该死! 此时韩梓衣极是后悔拒绝师父陪她一同前来盗取百露丹。她的气息已行至玉枕穴,稍有差池,便会因血气逆行,轻则武功尽废,重则成为活死人。 “哟,跟鬼似的。女人你伤得不轻啊。” “喂,刚听说觅春谷中百露丹被盗,莫非……是你干的?” “那百露丹可是在你身上?” “既然你不肯回答我的话,我便搜身咯?” 见跟前披头散发的女人,薄唇紧咬,不敢动弹。唐从嘉不由玩心大起,缓缓将脸凑到韩梓衣跟前。他岂会不知眼前的女人正处于疗伤的关键时刻,稍有差池便会一命呜呼。不过他从不在乎别人的生死,对他而言只要有趣便行。 “我开始搜咯。” 唐从嘉缓缓伸出手,却并没有想过要真的搜身。他不过是想知道,一个有本事从轩辕泽布满机关的密室中盗出百露丹的女人是否有能耐从他眼前逃走。 思及至此,唐从嘉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噗!” 却在刚低下头那瞬被突然睁开眼的韩梓衣吐得满脸乌血。 “女人你……” 素来风流倜傥的唐从嘉犹遭天雷劈中般,神情近乎呆傻地看向睁开双眼的韩梓衣。 微风袭来,韩梓衣就像一片枯叶,从树枝上倾然坠落。 没料到这狼狈不堪的女人竟会有着一双犹如皎月般清澈灵动的双眸。 她不能死!小米糕还等着她拿百露丹回去! 韩梓衣随即紧闭上眼,然而预料中的痛楚却迟迟未来。 就连唐从嘉自己亦是不知,为何在韩梓衣紧闭上眼的瞬间,他会纵身而下,接住韩梓衣。 待奄奄一息的韩梓衣睁开眼,看到自己被害得她血气逆行的男人抱在怀里,韩梓衣目光一凛,便狠狠一口咬在男人的手臂上。 猩红的鲜血自唐从嘉手臂溢出,然而唐从嘉就像是感觉不到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韩梓衣惨白若纸的脸庞。 “喂,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这狠狠一咬几乎用尽她所有的力气,在失去意识之前,韩梓衣艰难地吐出字道:“你娘!” “有意思!” 看到晕在自己怀中的女人,唐从嘉伸出食指戳了戳韩梓衣冰凉倔强的脸,沉吟道:“幼时本少主被恶狗咬过好几回,这还是头一次被女人要咬……” 第二章 修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铜锣敲击四下,已是四更。 “砰!”一声巨响。 从睡梦中惊醒的郎中急急提着灯笼赶至大厅。 此时医馆大门已被人劈成木块,借着烛光,只见身着一袭红衣的傲气公子正站于大厅内。而被他抱在怀中之人,因凌乱的发丝覆在脸上,不辨男女。 “哪来的龟孙,竟敢在爷爷头上动土!”徐郎中双目一凛,将花灯抛至空中,提气便一掌朝唐从嘉而去。 这女人多不及时治疗撑不过五更。徐郎中的底细他再清楚不过,为速战速决,唐从嘉凤眸微蹙。 徐郎中的武功算不得上层,但他所创的毒云掌却在江湖上颇有名气。掌心带毒,以力催发,但凡中毒云掌之人便会经脉受阻,难以运气。 他一掌而至,见唐从嘉抱着怀中之人蹙眉不躲,心中不由大喜。 敢扰他清梦,他便要让这龟孙知道什么是噩梦! 袭来的掌风越来越近,就在那腾起黑气的毒云掌快要碰到唐从嘉衣衽时,唐从嘉低声自言自语道:“是打架还是下毒?本少主一贯有君子之风,能下毒从不动手。” 在他面前下毒? 这小子死到临头竟还在痴人说梦。 正低头沉吟的男人突然抬头,凤眸中闪过一抹诡异的笑意。 红影一闪。 徐郎中气势万钧的毒云掌却在下一瞬击空。 怎么可能!徐郎中大惊,他的掌心分明已经触碰到这小子的衣人,他绝不可能躲开。 不好!察觉到一股劲风自后背袭来,徐郎中刚一转身,便觉自己的身体再无法动弹。 点穴,下毒,一气呵成。 唐从嘉单手抱着陷入昏睡中的韩梓衣,另一只手在收回来的瞬间接住从空中落下的灯笼,朝徐郎中淡淡笑道:“鬼郎中,你在本少主面前用毒,传出去怕是会被江湖中人耻笑哦。” 一丝灼热从徐郎中手臂蔓延开来,能在眨眼间躲开他的毒云掌,甚至反过来对他下毒。徐郎中此时望着眼前提灯的红衣男子哪里还有之前的嚣张,他惊恐问道:“你……到底是谁!” 唐从嘉闻言笑着将灯笼硬塞入徐郎中无法动弹的手中,单手支颐琢磨道:“鬼郎中,留颜烟红的价值想来比你这医馆更值钱。既然是你逼得本少主不得不对你用留颜烟红。那你就必须拿出相应的代价来赔偿本少主的留颜烟红。” “留颜烟红?你是……唐从嘉!”望着眼前相貌妖孽的红衣男子,徐郎中眼底的恐惧更甚。自金盆洗手后,他隐姓埋名在这小镇上开起医馆。不想今日唐门少主会主动找上门来。 他的毒云掌虽在江湖上颇有名气,但与唐门毒术相比,则是鲁班门前弄斧,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啊! 这留颜烟红是唐门少主唐从嘉所制之毒。中毒之人除了面部之外,浑身会长出红斑。若无法在中毒三日内服下解药,便会承受万千虫蚁噬心噬骨之苦,直至难以承受自行了断。 唐从嘉神情欣慰地拍了拍徐郎中的肩膀道:“你虽眼瞎但脑子还不是特别迟钝。老徐啊,所以到底谁才是龟孙啊?” 徐郎中闻言在心中暗自叫苦。分明是唐从嘉擅自闯入医馆,怎就成了他逼迫唐从嘉对自己下毒。 见唐从嘉怀中那人唇色乌紫,一副将死之相,便知唐从嘉是来求医的。 徐郎中抽了抽眼角,苦着脸道:“龟孙定竭尽所能治好这位公子的伤。” “公子?”唐从嘉低头看了一眼在他怀里气息奄奄的韩梓衣道:“好龟孙,若你治不好这女人,便随她去阴朝地府帮她提灯哦。” 唐从嘉指尖一弹,一道劲力解开徐郎中的穴道,转瞬将韩梓衣扔向徐郎中,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全身的骨头快要散架,睡梦中猎猎风声划过韩梓衣的耳畔。 “不要!”伴着迅速坠入悬崖的马车,韩梓衣不由一声惊呼。 “喂,女人,你不要什么?” 从噩梦中惊醒过来,额间不满细汗的韩梓衣蓦地瞪大双眼。 一张男人的脸近在咫尺。 难道她……还在做梦? 韩梓衣眨了眨眼看向跟前满脸痞气的男人,却在下一瞬银牙一咬,朝着红衣男子一掌劈去。 “混蛋!” 这男子正是昨晚害得她血气逆行之人。 韩梓衣玉眸一凛,扬起的手刀则被唐从嘉轻易接住。她的另一只手还来不及动作,则已被唐从嘉扼住。 若非因为眼前这混蛋,她现已在回雪祁山的路上。 双手被禁锢,怒气难消的韩梓衣仰头便又朝唐从嘉手臂咬去。 “女人,你上辈子是恶狗投胎?” 见韩梓衣目露凶光,唐从嘉倏地松开韩梓衣的双手,身形一闪,站到窗边。 然,二狗附身的韩梓衣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撑起身便朝他的方向扑来。 “喂,女人动手不动口。”唐从嘉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支琥珀色瓷瓶:“若不想这生肌去腐,驱寒活血的百露丹回在我手上,你就乖乖别动。” 她的百露丹! 摸到放置百露丹的位置一空,韩梓衣生生脚步一顿。 想来百露丹对这女人极其重要。见韩梓衣瞪大杏眸望着他手中的瓷瓶,不再造次。唐从嘉神情一怔,不由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他把握着手中的瓷瓶,望向如同被人点穴的韩梓衣挑眉笑道:“女人你叫什么名字?其实你也不用老实回答我。如今你伤势未愈,不知是我捏碎这瓷瓶的速度快,还是你砍断我的速度更快……” “韩梓衣。”唐从嘉话音未落,韩梓衣便咬牙道。 见恶狗转瞬间被他驯服成家犬,玩心大起的唐从嘉摇着瓷瓶继续问道:“衣衣啊,你觉得是本少主与那步挽辰相比,到底是谁更风流倜傥啊。” 步挽辰因其容貌清俊,温润如玉,又爱穿蓝衣,则被江湖中人称为蓝玉公子。 大部分女子听到步挽辰的名字都会目露倾慕之色,然韩梓衣却是杏眸一冷。理由无他,只因步挽辰师承梁省思,乃是芙云派大弟子。 “是你。”思及至此,峨眉紧蹙的韩梓衣下意识回答道。 “衣衣,果然好眼光。”见韩梓衣被迫如此回答,继续“训犬”的唐从嘉又问道:“衣衣,若是你必须嫁给我和步挽辰其中一人,你会嫁谁?” 被威胁的韩梓衣双手紧握成拳,若是眼刀可以杀人的话,此时站于窗边痞笑的唐从嘉早就被她戳得千疮百孔。 韩梓衣沉声道:“我宁可去死。” “衣衣啊,你果然有趣。”唐从嘉爽朗的笑道。他打量着眼前敢怒不敢动的韩梓衣,觉得自己用留颜烟红换韩梓衣一命的决定并不亏。 以她现在的状况自是无法使用玲珑银丝,见唐从嘉沉吟不语,正欲下毒的韩梓衣却愕然发现除了百露丹之外,她藏于腰间的□□皆被唐从嘉搜去。 韩梓衣细微的动作自然没能逃过唐从嘉的眼睛。 “衣衣啊。看不出来,你还擅长下毒。”唐从嘉说着将百露丹放入怀中,转而韩梓衣原本藏于腰带中的□□摆在桌上,“衣衣既然百露丹对你如此重要,不若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交易?”韩梓衣峨眉微挑,若换做平日,她定要用玲珑银丝控制着一脸痞笑的唐从嘉,让他自行打脸,然而现在她却不得不为拿回百露丹应下唐从嘉所说的交易…… 待韩梓衣冷着脸跟唐从嘉走出医馆时,徐郎中早已站在备好的马车旁。见唐从嘉出来,徐郎中立即上前,狗腿地将唐从嘉要的东西递到唐从嘉面前:“唐少主,你要的东西皆已备齐。” 虽唐从嘉已将留颜烟红的解药给他,但以唐从嘉的实力,他自然不敢在其面前放肆。稍有不慎,不但他性命难保,就连他家人也难道一劫。 “恩。”唐从嘉淡淡应了一声,却并未接过徐郎中递来的包袱。 见唐从嘉抬脚进入车厢,徐郎中转而准备将包袱塞入韩梓衣怀中,却听唐从嘉慵懒的声音至车厢内传来:“龟孙,我家衣衣并非女奴,她的手除了把脉之外,你不能碰。若是不小心碰到,怕是今后你便能再替人把脉了哦。” 徐郎中闻言险些将包袱摔在地上。他立即收回手,待面无表情的韩梓衣进入车厢后,半身探入车厢内,将包袱小心翼翼放置在韩梓衣身旁,这才长松一口气退出车厢,唤车夫启程。 马车朝着麟龙镖局的方向扬尘而去。韩梓衣掀开车帘,看向与去雪祁山背道而驰的道路,沉吟道:“唐从嘉,我雇观霞楼头牌助你达成目的可好?”言下之意她不愿亲自出马。 早在医馆,唐从嘉便已摆明他唐门少主的身份,并用百露丹要挟她替他毁去一桩婚事。 “衣衣啊。”唐从嘉漫不经心地吃着桌上的果脯,“观霞楼头牌一夜不过五百两。你是觉得我唐从嘉太穷雇不起头牌,还是觉得你自己的价值远不及头牌。” “无耻!” 察觉到唐从嘉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眼中腾起杀气的韩梓衣提起脚边的包袱便朝唐从嘉面门砸去。 如今韩梓衣软绵绵的力道不具任何杀伤性。轻易接住韩梓衣掷来的包袱,唐从嘉唇边勾起一抹痞笑:“若是衣衣自惭形秽比不上观霞楼头牌的话,你现在便可跳车离开。” “……” 第三章 修 江湖第一镖,麟龙镖局总镖头宋镇威与唐门尊主唐逸乃是生死之交。一直以来,唐逸对待宋镇威的女儿宋嫣如亲生女一般。虽唐从嘉与宋嫣并未定下婚约,但宋嫣却曾说自己会在十八岁,也就是今年嫁人。 在江湖中人看来,宋嫣所嫁之人定是唐从嘉。 不想神女有意襄王无梦。虽知麟龙镖局的人不好惹,为拿回百露丹,宋唐两家的亲事她必须搅黄。 去往麟龙镖局的路上,韩梓衣依在窗边闭目养神。 此时她未束的长发随风扬起,虽穿的是徐郎中夫人的旧衣。但这素色麻裙反倒衬出韩梓衣的清雅。 去往麟龙镖局的山路颇为陡峭,在马车如此颠簸的情况下,被震断两根肋骨的韩梓衣此时定极是难受,然而此时她却安静地假寐,连眉头都没皱。 在韩梓衣昏迷时,唐从嘉曾探过韩梓衣的内力,发现韩梓衣连任督二脉都尚未打通。像这女人能够孤身闯入觅春谷盗取百露丹,绝非易事。而用像韩梓衣这样有头脑,有忍耐力甚至还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去对付宋嫣不知会是怎样的结果。 柔软的清风拂过韩梓衣清秀的脸庞,闭目养神的她自然能够察觉到唐从嘉打量她的目光,却不曾看到自唐从嘉眼中一闪而过的玩味。 从医馆到麟龙镖局需三日。这三日来,韩梓衣依靠在窗边,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回复体力上。所说百露丹对小米糕的病而言,治标不治本。但为减少小米糕的痛苦,她必须用最短的时间从唐从嘉手中夺回百露丹。 “衣衣。” 安静的车厢内唐从嘉的声音突然打断她的思绪,察觉到唐从嘉凑到她跟前,韩梓衣蓦地睁开眼。 见韩梓衣墨玉般的杏眸中写满警惕,唐从嘉耸了耸肩道:“衣衣,本少主长得可像坏人?” 没料到被江湖中人称为小毒邪的唐门少主竟会装成一副可怜无辜的模样,韩梓衣抽了抽嘴角,一声冷哼:“若是好人,又怎会用百露丹威胁我。” 唐从嘉闻言一声轻叹:“衣衣,兔子急了还有咬人的时候。更何况我只是威胁你,从不曾伤害过你。甚至还不惜用留颜烟红,逼徐郎中为你治病。” 若非唐从嘉害得她血气逆行,她会需要徐郎中治病? 见不愿说话的韩梓衣转头看向窗外,唐从嘉随即将一本小册子塞入她手中:“衣衣,对付宋嫣,这小册子你用得着。” 即便不见,韩梓衣已猜到这小册子里记录的定是有关唐从嘉的习惯以及喜好。 韩梓衣淡淡应了一声,便随手将小册子放在一旁。 对于韩梓衣敷衍,唐从嘉下意识蹙了蹙眉,脱口问道:“衣衣,你可有心上人?” “心上人?”抬眸看向唐从嘉,韩梓衣扬起一抹嘲讽的冷笑:“这东西能吃吗?” 唐从嘉闻言神情一怔。女儿家被问及心上人,就算不愿回答,也绝不会像韩梓衣这般回答得这般……冷血无情…… 她到底是不是女人? 思及至此,唐从嘉探究的目光再度落在韩梓衣胸上。 “卑鄙!” 啪的一声轻响,唐从嘉白皙的脸庞顿时浮起五根红指印。 此时唐从嘉呆滞的神情与他上次被韩梓衣喷了一脸血时一模一样。 从不曾有人敢扇唐从嘉耳光,骂他卑鄙无耻。压下自他眼底腾起的杀意,唐从嘉不怒反笑:“衣衣,若是我卑鄙的话,你现在不会有力气扇我耳光。” 眼见快抵达麟龙镖局,唐从嘉却命车夫将马车停在路边。 唐从嘉指了指之前徐郎中所准备的包袱:“半柱香,换好衣服。” 待唐从嘉离开车厢后,韩梓衣打开包袱,发现里面全是女儿家用的东西。除了衣裙鞋袜,胭脂水粉之外,甚至连各种价值不菲的首饰都已备齐。 半柱香之后,确定韩梓衣已换好衣裙,唐从嘉却并未在进到车厢中。 唐从嘉素来不喜胭脂水粉之味,若是进车厢他定会觉得闷,唐从嘉随即赶走车夫,独自驱车前行。 碧树繁花,红衣灼灼,唐从嘉扬鞭笑道:“衣衣啊,能由本少主为你驾车,你定是积了三世的福德。” 隔着布帘,听到唐从嘉厚颜无耻的话,韩梓衣险些将挽发的玉簪插入掌心。而与此同时,快马加鞭赶到麟龙镖局门口的唐从嘉则看到另一辆马车朝他的方向而来。 见麟龙镖局已到,阿福正欲扼住缰绳,停下马车,却听正面驾马而来的红衣男子喝道:“哪家的破车,还不快给爷爷让开!” 唐止墨话音刚落,一发暗器便从对面马车内|射来。 论暗器,他们唐门敢称天下第二,就没人敢称天下第一。 但令唐从嘉诧然的是对方掷出的暗器,竟是飞鱼镖! 飞鱼镖乃是唐门十大暗器之一,因飞鱼镖铸造过程极为复杂,若非身份尊贵之人,即便是抱着金锭来唐门,他家老头也不会卖。 唐从嘉回过神来,身形一闪,堪堪避开飞鱼镖。 好险。 他差点被自家的暗器毁容。 唐从嘉摸了摸脸颊,抬头望向尚未减速的马车,凤眸一凛。不管对面马车里坐的是何人,今日算是和爷爷我杠上了! “住手!”宋镇威刚走到门口,见唐从嘉竟对沈禁大大出手,不由大吸一口凉气。 沈禁虽非江湖中人,却是姜国国师,并有传言称,沈禁不但擅长权术,一手丹青无人能及,更重要的是他武功深不可测,无人知其师承何处。这样的人,宋镇威又怎敢得罪。 眼见两辆马车快要撞上,宋镇威提气而起,以千钧之力劈倒镖局门口一颗三人合抱的巨树横在两辆马车之间。 前无去路,烈马嘶鸣。 原本快要相撞的马车只得停下。 “从嘉你……还不快向国师道歉。” 宋镇威大步流星,上前拽住唐从嘉的手,表面上是在责骂,实际上却是在检查唐从嘉是否受伤。 虽宋唐两家时至今日尚未成为亲家,但宋镇威与唐逸一样,早就把唐从嘉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宋镇威在这之前虽不曾见过沈禁。 唐从嘉瞟了一眼衣衫上划出的数道口子,转而看向自马车而出衣衫没有丝毫破损的沈禁,神情一怔,随即轻佻笑道:“宋伯父,从嘉一时手滑没拉稳缰绳,这才险些和国师的马车撞上。还好有伯父设法拦住马车,不然从嘉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手滑…… 车厢内正在为自己止血的韩梓衣抽了抽嘴角,却闻一道清冷的声音自马车外响起。 “阿福,把这瓶金疮药送去给这位手滑的公子。” 这声音……她好似在何处听过。看向自己被飞鱼镖划伤的手臂,韩梓衣峨眉微蹙便听唐从嘉又道:“多谢国师美意。这金疮药国师还是自己留着,出门在外,有备无患。” 唐从嘉话中有话,宋镇威自然听得出来。宋镇威只得拱手朝沈禁笑道:“国师,此乃我世交唐逸之子唐从嘉,若有得罪还望国师见谅。” 与唐从嘉的妖孽洒脱不同,沈禁清冷淡然,一袭白衣胜雪。他入朝为官六年,拜为国师已有三年之久,但满朝文武官员,即便是姜国皇帝北辰拓也不曾见他笑过。因其相貌出众,却又冷如万年雪山,气质冷冽令人不敢靠近,故被人称作冷面国师。 就像是没听到唐从嘉的拒绝,沈禁清冷的目光转而绕过唐从嘉落在其身后的马车上道:“里面那位姑娘兴许用得着。” 姑娘? 他怎么就忘了韩梓衣还在车上! “衣衣你……可有受伤?”唐从嘉正准备掀开布帘,便见韩梓衣钻出马车。 之前随宋镇威一同出门迎接沈禁的宋嫣不由被两辆马车险些相撞的画面吓愣,直到看到韩梓衣,宋嫣这才回过神来冲到唐从嘉跟前。 不待韩梓衣回答,宋嫣便挂在唐从嘉胳膊上,目光却打量着韩梓衣:“从嘉哥哥,你以前出门时,连护卫都懒得带,为何这次却带个丫鬟来?” 若是说韩梓衣还穿着之前那身素色麻裙,宋嫣这般说她,她也认。而现在她这一身富家小姐的打扮,却被宋嫣说成是丫鬟…… 身着一袭淡紫色罗裙的韩梓衣抽了抽嘴角,完全无视挂在唐从嘉手臂上的宋嫣,浅笑道:“从嘉,我没事。” 何为伊人若虹,笑胜海棠。这一瞬望着眼前的韩梓衣,唐从嘉好似有些明了。 捕捉到唐从嘉望向韩梓衣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宋嫣双手紧握成拳挡住唐从嘉的视线道:“从嘉哥哥,你以前半夜的时候总喜欢和我去山头上看那漫天萤火。不若今晚嫣儿陪你一同去看可好?” 嗅到宋嫣身上那股腻人的胭脂味,唐从嘉虽甚是厌恶,却同往常一样轻拍着宋嫣的发顶,勾唇笑道:“嫣儿,衣衣她并非我的婢女。” 但那到底与他是何关系,唐从嘉却并未说明。 宋嫣闻言脸上的笑容一僵。她岂会不明白唐从嘉话中的深意。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在正常不过,可她宋嫣却想成为唐从嘉的唯一……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见唐从嘉不着痕迹抽出手,上前和他口中的衣衣旁若无人地低语,宋嫣紧咬着牙,恨不得一耳光扇在那连正眼也不瞧她的女人身上。 少顷韩梓衣朝站在她身旁的唐从嘉点了点头,转而朝站于身后的两人道:“韩梓衣见过总镖头,见过国师。” 唐从嘉带韩梓衣来镖局的目的,明眼人一看便知。宋镇威虽心有不悦,却笑道:“既然是从嘉来的朋友,便是我麟龙镖局的客人,韩姑娘有礼。” “多谢总镖头。”韩梓衣扬起一抹浅笑,却在抬眸的瞬间,心咯噔一沉。 竟会是他! 韩梓衣愕然看向眉宇微蹙将金疮药递到她面前的沈禁。 沈禁道:“沈某乃是无心之失,还望韩姑娘见谅。” 见韩梓衣的目光紧锁在他的脸上,沈禁随即松开被他拿在手中的金疮药,转身便朝镖局内走去。 见金疮药快要砸到她手背上,韩梓衣下意识掌心一翻,接住药瓶。然而复杂的目光却还停留在沈禁清冷的背影上。 刚才沈禁看向她时眼中的厌恶,正好与那日在马车内一模一样。 韩梓衣紧攥着手中的金疮药,不想与她结下两掌之仇的人竟会是冷面国师沈禁! 第四章 修 进到麟龙镖局之后,唐从嘉被安排住在飞鸣阁,而她和沈禁则被安排住在西厢。其意图再明显不过,她是客,而唐从嘉迟早会成为麟龙镖局的女婿。 就在韩梓衣拿出她让唐从嘉重新写给她的小册子认真翻看时,一抹黑影突然从她眼前闪过。 “是谁?” 听声辩位,韩梓衣拿起桌上盛有热茶的水杯快准狠地朝着黑影的方向砸去。 顷刻间热茶飞溅,还好韩梓衣的动作快,他的动作更快。躲开飞溅的热茶,唐从嘉闪身而至,凑到韩梓衣身旁,他抽了抽嘴角道:“衣衣,像你这般见谁都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今后还有谁敢娶你?” “宋嫣最擅长的是刺绣?”韩梓衣倏地抬头望向他不答反问。 “宋嫣这丫头,虽然从小在男人堆里长大,但在女红上的造诣还算不错,特别是得宋伯母真传的双面绣。”低头看向韩梓衣手中的小册子,唐从嘉靠在桌边,单手支颐笑道:“衣衣这是想知己知彼,好了解宋嫣的弱点?”之前他写给韩梓衣有关他喜好的小册子,韩梓衣连看都不看,便让他重新写一份有关宋嫣性格喜好还她所擅长的事情。 得到答案后,韩梓衣便不再理会他,继续埋头将目光落在小册子上。 他唐从嘉何时遭别人无视过。“衣衣,其是你想知道宋嫣的事情我可以讲给你听。” “有关宋嫣的事情,你这本小册子上已经记载得差不多,其他的细节我没兴趣听。” “不知好歹。”唐从嘉修眉微挑,正欲翻窗而出,却又因想到什么,身形一顿。“包袱里只有两件衣裙,既然那件已经染上血,明日我陪你上街再多买几件。” “不……”必。不等韩梓衣回答,窗边的红影早已消失在夜色当中。 既然唐从嘉月下赴约去陪宋嫣看萤火,她便正好出去透透气。虽说她武功不济,轻功却算得上不错,若非如此她又怎能从觅春谷中逃出来。在学唐从嘉那般翻窗跃上屋顶时,看到隔壁厢房内还亮着的烛火,韩梓衣的目光不由变得深沉。 上次挨了他两掌,这次又送她金疮药。沈禁到底是何意思? 在江湖上有关沈禁的事情她从师父那里听来的并不多,但师父每回提到沈禁的名字时,语气都会变得严肃,只是提醒她道若是那日碰到这冷面国师便绕道走,千万别去招惹他。听师父的语气,沈禁不好招惹。可她那两掌也不能白挨。 思及至此,韩梓衣看向自己的纤纤十指,一声轻叹。如今她伤势未愈,并非沈禁的对手。她若此时动手,岂不是主动将脸伸到沈禁面前挨打。 将目光从沈禁窗前移开,韩梓衣身形一闪便朝着城中最繁华的街道而去。 懒得去当铺,韩梓衣直接进到赌庄,取下自己手腕上的玉镯,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她便利用自己听声辩位的本事,赢回价值两只玉镯的银票。虽她能继续轻轻松松的赢下去。但若不能及时收手,继续再赢下去的话,恐怕今晚她便不能轻轻松松地如现在这般拿着银票走出赌庄。 无肉不欢,无酒不乐。 在赚来银票后,此时坐在酒楼中的韩梓衣便命店小二上了两坛此处最好的烈酒和烤牛肉。 虽说她身上有伤不宜喝酒,但憋了大个月的韩梓衣也顾不得那么多,反正师父也不再她身边,没人管得了她。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咳咳……”韩梓衣刚喝下一大口酒,却在看到上到二楼来的白衣男子时,咳红了脸。这男子不是别人,这是沈禁。但沈禁却未并抬头看她,直接坐到斜对面的位置上。 难道他也是来吃夜宵的?还是说他一直在跟踪她? 韩梓衣想了想又立即摇头否定后者,像沈禁这样连看她一眼都不屑的人,又岂会花心思来跟踪她。此时沈禁背对她而坐,望向沈禁清冷修长的背影,韩梓衣顿时觉得在香的烈酒也因为沈禁的出现而变得索然无味。 换一家酒楼再独饮自欢?但刚才她在赌坊听人,这家店的女儿红是最有名的。 既然如此…… 韩梓衣琢磨半晌,最后索性抱着酒坛纵身从二楼跳到屋顶上。眼不见心不烦,这样即便是她一坛喝得不够过瘾,也可以继续再叫酒。甚至还可以掀一片瓦偷看坐在下面的沈禁。 酒坛被她放在一边,韩梓衣悄无声息掀开瓦,将目光落在那一袭白衣胜雪的沈禁身上。从她选的位置正好能够看到沈禁的侧脸。 斜鬓入发,长眉微挑,精致的五官宛如刀削的白玉,这沈禁不但美如谪仙,就连自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也似谪仙般清冷出尘,纵是置身于如此喧嚣之地,却依旧给人不食烟火之感。沈禁十六岁入朝,在朝堂上的传奇事迹自然不少,以飞凤图换取楚国城池的事迹更是名扬天下。而这样的人竟如此低调地前来麟龙镖局。偷窥的韩梓衣蹙了蹙眉,不由对正在垂眸酌酒的沈禁产生好奇。 韩梓衣抿了抿嘴,想来她对沈禁的好奇,不过是为知己知彼,寻得对方的弱点,报两掌之仇。 而此时正坐在二楼酌酒的沈禁又岂会不知韩梓衣这一系列的举动,虽那日在马车中韩梓衣满脸狼狈,但今日韩梓衣从马车上下来那一瞬。他还是一眼便认出韩梓衣来。那日没料到韩梓衣会是女子,身体的排斥让他下意识便对韩梓衣动了杀心。还好他并未用尽全力,不然如今韩梓衣也不会有命坐在这屋顶上偷窥他。 把玩着手中倒影出韩梓衣半张小脸的酒杯,沈禁清冷的眼眸幽深如墨,让人根本猜不到他心中在想什么。 这一夜,有人坐于屋顶望月酌酒,以解烦忧。有人却坐于嘈杂酒楼中,却遗世独立,不染半点浮华。 翌日,待韩梓衣穿着新买的藕色芙蓉长裙还未走到麟龙镖局门口,便看到唐从嘉摇着折扇依在大树下。 他是在……等她?看到唐从嘉抬头看向她时,眼中轻佻的笑意,韩梓衣便对心中的疑问有了答案。 唐从嘉是在此处等她。 不待她开口,唐从嘉打量着她:“衣衣,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 “……” 韩梓衣抽了抽嘴角径直从唐从嘉身旁擦肩而过,并未搭理他。昨晚她抱着酒坛在屋顶上喝了一宿的酒,还以为自己能够偷窥到沈禁到底约了谁,结果沈禁竟和她一样独自酌酒到天明…… 她现在乏得慌,正好回镖局补眠,哪里还有精力搭理唐从嘉。 “喂,衣衣……”这女人竟又无视他!唐从嘉恨得咬咬牙正准备闪身上前堵住韩梓衣,结果这女人动作比他还快,运起轻功眨眼间便翻墙而入进到麟龙镖局。 关门,关窗,补眠。 然待韩梓衣刚躺下床时,便听到外面急促的敲门声。虽说她和唐从嘉有约定,但韩梓衣就讨厌的便是在她睡觉的时候被人打扰。即便打扰她的人是她师父古息老人,她也不会给对方好脸色看。 “唐从嘉,你到底有完没完!”韩梓衣大声喊道,蒙头便准备继续梦周公。不想半晌后外面却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韩姑娘,我家小姐在院中泡了春茶特地让我来请韩姑娘前去品茶。” 昨夜找唐从嘉夜观萤火,今早便找她喝茶,看来这宋嫣还真沉不住气。韩梓衣揉了揉发涨地脑袋,无奈地起身将自己整理一番便跟着婢女去到后院。 时至深春,灼灼桃花在清风中宛如雨落,韩梓衣还未走进,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宋嫣银铃般的笑声:“从嘉哥哥,这只木雕的小兔好可爱,你是打算送我的吗?” 原来唐从嘉也在,韩梓衣脚步一顿,殷红的薄唇不由勾起一抹浅笑。既然唐从嘉在场,她正好借此机会速战速决,尽早回雪祁山。 绕过桃花林,在看到犹如画中仙般身着一袭白衣静静坐在石凳上的沈禁时,韩梓衣水盈清澈的眼中,闪过一丝诧然。同样是一宿没睡,为何沈禁仍旧神采奕奕,而她双眼下却染上青影。 桃花纷纷,茶香袅袅,在一番寒暄后,韩梓衣坐在剩下的位置上。 韩梓衣作为跟她争抢从嘉哥哥的劲敌,宋嫣自然不会错过韩梓衣的任何一个举动。见韩梓衣一脸憔悴的模样,宋嫣不由暗自欣喜,定是因为韩梓衣知道昨晚她和从嘉哥哥一起去山头看漫天萤火,所以才会一宿难眠。 思及至此,宋嫣脸上的笑容堪比这三月桃花更加灿烂。“韩姐姐,你尝尝看今日我特地命人采集朝露所泡的春茶。”宋嫣说着便将茶送到韩梓衣手边,却在韩梓衣伸手接茶时故意将茶杯打翻。 这滚烫的热茶洒在她手上,估计她就没办法再继续接下来的计划。不过既然她敢前来喝茶,那便早已做好准备。就在韩梓衣低头尖叫那一瞬,一抹精光自她眼底闪过。 “韩姐姐,你没事吧。是嫣儿不好,嫣儿不该这般不小心害韩姐姐受伤。”宋嫣顿时眼泪汪汪忙查看韩梓衣上手的伤势,但令她奇怪的是韩梓衣的手背别说烫出水泡,就连红印都没有。 她的手……没有被烫伤?宋嫣不敢相信地摁住韩梓衣的手仔细查看。却听韩梓衣吃痛地抽气道:“宋姑娘,你弄疼我了。” 宋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起惊诧的目光,转身朝身旁的丫鬟吩咐道:“赶紧去拿烫伤药来。” 半眯着眼睛喝茶的唐从嘉自然能看出其中的端倪。 就在宋嫣噙着眼泪故作委屈地替韩梓衣擦去手背上的茶渍时,唐从嘉突然站起身来托起韩梓衣的手凑到最近嘴边。 他想做什么? 韩梓衣不由被唐从嘉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到,下意识便想抽回手,然而手却被唐从嘉紧握住不放。 丝丝凉意拂过韩梓衣的手背,韩梓衣的后背瞬间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若非百露丹在唐从嘉手中,现在唐从嘉定会被她直接一拳揍出一脸鼻血。 “你这女人还真不小心,若是废了这手今后看你还如何弹琴。”韩梓衣十指上皆有剥茧,他自然能够猜到,韩梓衣这十指上的薄茧是从何而来。 此时韩梓衣压抑着心中的怒意,仍由唐从嘉握着她的手捣鼓,然而在宋嫣看来,这样的画面便是刺目至极。 第五章 若说之前宋嫣噙在眼中的泪花是她生生逼出来的,那现在她则是真的心痛落泪。她爱慕多年的从嘉哥哥竟然如此在意别的女子,甚至还当着她的面,握住韩梓衣的手! “从嘉哥哥!”宋嫣被气得发抖。她忍无可忍,倏地撞开贴在唐从嘉跟前的韩梓衣,指着她鼻尖:“韩梓衣,不管你和从嘉哥哥是何关系。从嘉哥哥都只会是我宋嫣一个人的,你若是喜欢金银钱财,我给你便是。你莫继续在此装可怜,缠着我的从嘉哥哥!” 宋嫣的话是用内力吼出来的,堪比河东狮吼。 抬头看到宋嫣眼眶泛红,对她咬牙切齿的模样。韩梓衣抽了抽嘴角,不由觉得这姑娘有些可怜,喜欢上像唐从嘉这般没心没肺的男人,注定是要受伤。而且她还被迫成为唐从嘉用来伤人的利器。 “从嘉是你的?你未嫁,从嘉未娶。更何况从嘉又不是东西,你凭什么说他是你一个人的?”韩梓衣挑眉看向宋嫣丝毫不让步。 “你……”宋嫣被气得跺脚,见身旁的唐从嘉抽了抽嘴角却并未帮她说话,宋嫣忍不住又道:“你要如何才肯把从嘉哥哥还给我?” “不还。”韩梓衣轻轻吐出话,转头看向唐从嘉嫣然一笑。此时无声胜有声,在外人看来韩梓衣对唐从嘉乃是情深难舍。而没有人知道在这桃花随风落到韩梓衣肩头的这一瞬间,看到韩梓衣笃定浅笑的模样,没心没肺的唐从嘉素来平稳的心跳竟漏跳一拍。以至于多年后,就算他看遍姜国的桃花,也忘不掉韩梓衣说“不还”二字时,脸上的笑。 “这由不得你!”宋嫣说着便一掌向韩梓衣击来。 韩梓衣轻功了得,躲开宋嫣这一掌并不难,然而就在她正准备闪身时,一颗小石子却不知从何处掷来砸在她穴道上,顿时她无法动弹。 不好! 韩梓衣心不由一沉,她胸上的伤尚未痊愈,若是宋嫣这一掌下去,估计她半月都想不了床。 看来遇见唐从嘉还真是她三生不幸…… 此时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沈禁幽深的眼底并未有丝毫的情绪变化,好似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在他眼中就只有他端着手中还腾着热气的春茶。 独自品茗,置身事外。不愧是冷面国师。站在远处的宋镇威将院中四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不过是想要为女儿出口气,好让她教训那韩梓衣。不想唐从嘉竟如此为护那女人。 在看到韩梓衣无望地抬起头望向他的那瞬,唐从嘉手上的动作竟快过他的理智。那小石子是谁掷来的他再清楚不过,宋嫣要教训韩梓衣,韩梓衣顶多便是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他对宋嫣并无男女之意,宋伯父早就已经看出来。这次他来拒绝宋嫣,宋伯父不过是将气撒在韩梓衣身上。这样的效果,本来是他所想要的。然而现在他却忍不住出手,由自己代替韩梓衣生生接下宋嫣那一掌。 “从嘉哥哥……” “咳咳……” 看到一抹猩红的鲜血至唐从嘉唇边溢出,宋嫣大惊,眼泪更是如断线的珠帘潸然而落。“从嘉哥哥,嫣儿不是故意的。”宋嫣看着自己击向唐从嘉的掌心哽咽着解释。 此时韩梓衣被唐从嘉护在身后,看向眼前这红衣背影,韩梓衣眼中的惊诧多过于庆幸。掷来小石子的人内力雄厚,韩梓衣就算是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这人是谁。她本是在替唐从嘉挨打,竟不想唐从嘉却又生生替她挨下这一掌。 虽她百思不得其解,但现在正是她“宣战”的最好时机。 “够了宋嫣!我和从嘉两情相悦,此次前来便是希望你能放弃对从嘉的纠缠。” 宋嫣情绪激动地大喊道:“不可能!”从嘉哥哥是不会嫌弃她的!她也绝不会放弃从嘉哥哥! 韩梓衣目光沉了沉:“既然宋姑娘如此执着,不如我和你比试三场。这三场比试的内容由你来定,两场胜。若是输的那人便主动放弃从嘉,今后绝不纠缠。” 比试内容由她来定?“好,我和你比!”宋嫣想也不想便答应。 此时揉着胸口的唐从嘉这才反应过来,为何韩梓衣会让他写关于宋嫣的事情,甚至是她擅长的东西。 姑且不论武功,宋嫣的双面绣乃是一绝,韩梓衣真能赢过宋嫣? 见宋嫣答应,韩梓衣转身道:“国师清廉不阿,为求公平,梓衣还望国师来鉴定这三场比试的输赢。” 韩梓衣话音一出,顿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一直在看戏的沈禁身上。只见沈禁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幽深地看向韩梓衣。 沈禁跟韩梓衣同样是前来麟龙镖局的客人,若是韩梓衣让唐从嘉来公证输赢,则有偏袒韩梓衣的嫌疑。若是让宋镇威或者其他麟龙镖局里的人公证,则有偏瘫宋嫣的嫌疑。所以韩梓衣最好的选择便是找这冷面国师。 站在不远处观望这一切的宋镇威闻言,不由在心中暗自嘲笑韩梓衣太把自己当回事。冷面国师之所以有冷面之称,不仅是因为沈禁面相清冷,更是因为他心性太冷。朝野上想要巴结他的官员不计其数,但沈禁除了为皇帝办事之外,回到国师府后其余的官员一律不见。这样高高在上的清冷国师会帮韩梓衣?看来唐从嘉找来让嫣儿死心的女人也不过如此。 沈禁深邃的眼眸看不出丝毫情绪,就像是封在冰雪中的黑玉,片刻的凝视就像是看穿她所有的心思。韩梓衣是在赌,昨晚她虽没有看到沈禁在酒楼中所等的人或者发现他的秘密,但从就赌坊出来后,去过铁铺,药材铺,所以昨晚她在屋顶上已经在沈禁的酒坛中偷偷下毒。而就在之前她转身看向沈禁的第一时间便用唇语对沈禁说出“中毒”二字。既然沈禁能做到国师的位置,想来也不会蠢到猜不出她何时对他下的毒。 沈禁会帮韩梓衣?宋嫣眼底的诧然顿时被一抹轻蔑所取代。然而就在她思忖着沈禁拒绝韩梓衣后,让自己父亲来公证这场比试时,凝视着韩梓衣却淡然应道:“好。” 沈禁犹如清风般的话音刚落,顿时周围的人心怀鬼胎,表情各异。而既然沈禁已经应下,宋嫣也想不出其他理由拒绝。在沈禁尚未来镖局之前,爹爹便警告过她,让她千万不能得罪沈禁。但这比试内容由她来定,就算评判的胜负的人是沈禁,她也不相信韩梓衣能够赢过她。 回到厢房后,心有成竹的韩梓衣睡得却并不踏实,还以为沈禁回来找她。结果来的人却是唐从嘉。 “衣衣。”唐从嘉歪着脑袋看向韩梓衣还带着些许朦胧睡意的小脸:“你是什么时候和沈禁勾搭上的?” 勾搭? 韩梓衣抽了抽嘴角,却并不理会唐从嘉口无遮拦的话,她倒了杯热茶细细抿着。她和宋嫣的比试时间被定在明日,比试内容跟她预料的毫无差别。比武,刺绣,对弈,三局两胜。 明日她定要胜出,从唐从嘉手中拿回百露丹。 而就在她沉吟深思之际,唐从嘉疑惑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衣衣,以你现在的伤势,这第一场比试便万般艰辛。”宋嫣的武功如何,他再清楚不过。若是说宋嫣刺绣的手法得宋伯母真传,那么宋嫣的刀法便是得宋镇威的真传,其刀法辛辣凛冽,势如破竹。就前面两场比试,韩梓衣便无胜算可能,最后对弈便更是…… 然而对于他的担忧,韩梓衣却淡淡道:“明日等着还我百露丹便是。” 韩梓衣说完后,便纵窗而出,留下唐从嘉傻眼地站在窗边。 夜空如墨,星河璀璨。 这酒楼的女儿红果然一绝,若不是她急着赶回去,嗜酒成瘾的韩梓衣还真想顾辆马车,载几十坛酒回去。 徐徐晚风袭来,韩梓衣同昨晚一样抱着酒坛坐在酒楼楼顶把酒独酌,微醺的盈盈杏眸望向远处喧嚣的长街,目光不由落在向酒楼徐徐走来的白衣男子身上。那遗世独立的清冷破开喧嚣,好似他出现的地方随即便成一幅不食烟火的水墨画,周围所有的声音都被他脸上的淡然清冷所掩盖。 他是来找她的? 在看到沈禁进入酒楼后,韩梓衣便已做好沈禁前来找她算账的准备。然而半柱香之后,沈禁并未出现在屋顶上。韩梓衣挑了挑眉,便如同昨晚那般掀开房瓦,寻找那一抹清冷的白影。 沈禁坐在和昨晚同样的位置上喝着女儿红,神情清冷,好似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是在等她出现? 韩梓衣叹了口气,随即放下酒坛。 既然是她有求于人,理应是她放低身段。 然而就在韩梓衣出现在沈禁桌前,正欲坐下时,却听沈禁冷冷地开口道:“韩姑娘若是想喝酒,可以坐别桌。” 沈禁几个意思? 韩梓衣直接坐定在沈禁对面:“这里位置好,可观风景。” “风景?” 待韩梓衣抬眸看向沈禁身后的白墙时,韩梓衣抽了抽嘴道:“比起此处繁华的长街夜景,国师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平日韩梓衣狗腿地拍古息老人马屁,后背便会起鸡皮疙瘩。然今日她却诧异的发现,自己说完这句话,后背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然沈禁闻言却不再理会她,继续垂眸酌酒。 见沈禁此时目中无人,清冷寡淡的模样,韩梓衣就像是二丈和尚摸着头,完全猜不到沈禁的心思。 既然沈禁不开口,那便由来她说。然而就在韩梓衣张口的那一瞬,沈禁却道:“那日韩姑娘闯入马车中在先,昨夜之事沈某便不予追究。” 韩梓衣朱唇微张,愣了愣。 打伤她的人是沈禁,然而后来她却下毒威胁他,所以现在他们算是扯平? 原来沈禁今日答应为她和宋嫣的比试做公证人是为抵消她挨的那一掌。韩梓衣下意识揉了揉自己还隐隐作痛的胸口,即便觉得亏也只能作罢。谁让她现在处于劣势。 “既然……” “既然如此,韩姑娘可还有事?” 难道他不该是问她要解药吗?话被沈禁打断,韩梓衣心生疑惑,却在抬头看到沈禁眼底流露出的一抹厌烦。 她又不是围在他身边的苍蝇,韩梓衣随即放下解药起身离开。然而品尝美酒的沈禁却不曾将目光落在韩梓衣留下的解药上。 沈禁深邃的黑眸望向楼外的繁华却不染丝毫温度,昨晚韩梓衣的雕虫小技自然被他看在眼里。然,再毒的酒对他而言都不会有丝毫作用。望着杯中烈酒,沈禁清冷地开口道:“小二,准备十坛女儿红,明日来取。” 此时已走远的韩梓衣自然不会知道,沈禁同她一样来这酒楼只为一品陈年佳酿。 第六章 翌日,为比武方便,韩梓衣换上一袭黑色劲衣。不比上回从觅春谷中逃出来那般狼狈,此时韩梓衣乌黑如瀑的长发用缎带束成堕马髻,白皙精致的小脸英气逼人。 这女人准备来真的? 在起了用百露丹威胁韩梓衣那一刻,唐从嘉便已做好看好戏的准备,然而真当韩梓衣挺直腰板站在擂台上面对手执弯龙刀的宋嫣时,他修长的眉宇不由微蹙泄露此刻他的担心。而唐从嘉细微的动作则被宋镇威看在眼里。 “韩姐姐,刀剑无眼,若是嫣儿不慎伤到韩姐姐,还望韩姐姐见谅。” 韩梓衣拔出手中的长剑道:“擂台之上,生死不怨。” 听闻韩梓衣的话,宋嫣不由在心中暗笑。正随她的意,今日她便要韩梓衣死在擂台之上! 比试一开始,唐从嘉便见韩梓衣用尽全力而上。 傻女人!看到韩梓衣吃力避开宋嫣的攻击,却还是被弯龙刀削掉几缕发丝,唐从嘉攥着手中的折扇,在心中骂道。 韩梓衣只守不攻,不过十招,就连躲避也免得吃力。宋嫣见状,眼中的笑意更浓。然而就在她准备运起十层内力举起弯龙刀朝韩梓衣劈去时,宋嫣看到就像仓鼠躲避她攻击的韩梓衣竟不慎跌下擂台。 按照江湖规矩,谁若在比赛中途离开擂台范围,谁便算输。 她刀都已经举起,岂会就此轻易放过韩梓衣。若不是因为这狐狸精勾引从嘉哥哥,从嘉哥哥也不会那晚在和她一起看萤火的时候告诉笑着告诉她,他遇上一个有趣的女子,但那女子却不是她。要知道在韩梓衣没有出现之前,每回从嘉哥哥和她一起看萤火时,只会笑着跟她说,嫣儿和这萤火一样调皮。 她一定要杀了这女人,这样的话从嘉哥哥就会重新回到她身边和她成亲。 双眼赤红的宋嫣随即跳下擂台,锋利的弯龙刀便朝着韩梓衣身上劈去。 “住手!” 沈禁与唐从嘉异口同声喊道。 宋嫣双目赤红,欲置韩梓衣于死地,此时哪里还听得进去他人的叱呵声。而从比试一开始唐从嘉的目光便一直落在韩梓衣身上,便是等这一刻韩梓衣落败时他好出手相救。然就在他掷出飞鱼镖打掉宋嫣手中的弯龙刀时,不想宋镇威竟在此刻出手。他快如闪电的飞鱼镖却被宋镇威随手掷来的石子打落。 不好! 就连唐从嘉此刻也并未察觉自他眼中流露出的惊慌。从嘉这小子是真喜欢韩梓衣,看向唐从嘉拔出腰间的软剑闪身去护韩梓衣,宋镇威不由一声轻叹。只觉自己女儿虽赢了第一场比试,却已经输了唐从嘉。 韩梓衣故意摔下擂台,便是打算在第一场比试中认输。如今她伤势未愈,即便是她在不曾受伤的情况下也不一定能光明正大地打过宋嫣。所以在故意输掉这场比试和被宋嫣打死之间,她自然是会选择前者。 她都已经掉下擂台,不想这宋嫣竟跟疯狗一样咬着她不放。看到宋嫣提着大刀向她逼近,唐从嘉掷来的飞鱼镖又被打落,韩梓衣正欲从衣袖中拿出她昨晚连夜配制的软骨散时,一抹白影突然出现在宋嫣身后。只见沈禁一挥竟用掌力将发疯的宋嫣退至一旁,而唐从嘉顺势一把夺走宋嫣手中弯龙刀。 “宋嫣,衣衣已被你打下擂台,你还要如何?” 从嘉哥哥何时叫过她全名,何时又如此大声凶过她。被唐从嘉紧拽着手腕,宋嫣敛去眼中的杀气,泪眼汪汪看向唐从嘉:“从嘉哥哥我……为何你要袒护像韩梓衣这样的废柴女人,她哪里有我好!” 瞬间爆发的宋嫣忍不住向唐从嘉吼道。 像她这样的废柴女人?韩梓衣一声冷哼站起身道:“宋姑娘,若是你觉得自己比我好,那么接下来的比试若我赢不了你,我便绝不再缠着从嘉,你们又何必如此小心眼非要置我于死地?” 宋嫣闻言怒瞪着韩梓衣,自然明白韩梓衣是指她和爹爹欺负她。然,韩梓衣说的没错,她就是小心眼。赢了韩梓衣并不够,她恨不得将韩梓衣生生凌迟。被唐从嘉叱呵,宋嫣睁大水汪汪的黑眸,看似极为无辜。 而就这时,沈禁却道:“这场比试宋姑娘胜,下一场比试在半柱香之后开始,比试谁能在最短时间内绣出这院中的桃林。” 在听到沈禁宣布第二场比试胜出的是韩梓衣时,宋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可能!”她激动地大声吼道:“韩梓衣的刺绣怎么可能比我的好!国师你一定是和韩梓衣串通好的,昨晚我看到你们一同在酒楼中出现。韩梓衣,是你暗中搞小动作让国师偏袒你的!” 然而面对宋嫣的质问,清冷淡然的沈禁仅是拿起刚才韩梓衣绣的扇面。宋嫣看到韩梓衣所绣的扇面上乃是一片桃林没错,而在桃林深处韩梓衣则绣了一个红衣公子的背影。宋嫣自然猜得出来韩梓衣扇中所绣的红衣公子便是她的从嘉哥哥。 “国师你莫要说就因为她山中比我多绣了一个人影,便是她胜。要知道我可是在一枝香的时间之内用我娘交给我的双面绣法将这绢扇两面都绣上了桃林。”她娘亲当年曾是皇宫中的绣女,这双面绣法便是她娘亲所研究出来的。宋嫣认为在这姜国双面绣法并非只有她娘亲研究出来,但宋嫣绝不会以为像韩梓衣这般只会装柔弱勾引男人的女人能够揣摩出的技巧。 宋嫣话音刚落,便见沈禁缓缓将韩梓衣所绣的折扇转到背面。她震惊地再次嚷道:“不可能!一定是韩梓衣在这绢扇上动了手脚!”宋嫣一把夺过沈禁手中的绢扇,仔细查看绢扇背后的图案。 绢扇后面绣着与正面一模一样的桃林,所用的针法则和她所用的双面绣针法相同。但不同的是,绢扇前面的桃林中,绣的是唐从嘉一袭灼灼红衣的背影,然而绢扇后面绣得竟是身着一袭黑色劲装的女子。 “这是……双面异色绣?” 宋嫣震惊地抬头看向韩梓衣,却见韩梓衣勾起一抹浅笑道:“宋姑娘好眼力,这针法是我近日琢磨出来的。听闻宋姑娘在刺绣方面造诣颇深,能够在第二场比赛中险胜宋姑娘,梓衣侥幸。” 此刻除了面如冰块,脸上不见丝毫情绪变化的沈禁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因宋嫣的话而神情一怔。 唐从嘉惊诧的目光落在被宋嫣夺走的绢扇上。难怪韩梓衣会故意输掉之前那场比试,原来她竟留着后手。这女人带给他的惊讶可谓是越来越多。 面观周围人的反应,韩梓衣只道:“宋姑娘,承让。” 就在韩梓衣朝旁边的棋桌走去,准备开始第三场比试时,却被回过神来的拽住:“韩梓衣,为何你会这双面异色绣针法?” 宋嫣的指尖深陷入她的手臂,恨不得从她身上挖下肉来。对上宋嫣愠怒的双眸,韩梓衣轻描淡写地说道:“宋姑娘,若是你再这般拽着我的手臂,恐怕下一次梓衣连抬手取子都不行。虽说宋姑娘心灵手巧,但亦是要赢得起输得起。这双面异色绣针法不过是我闲来无聊时,研究出来打发时间的。”她缝了五年人皮|面具,这双面异色绣针法又岂会难得了她。韩梓衣挣扎开宋嫣的手,随即坐定在棋桌前故意挑衅道:“宋姑娘,这第三场比试便是决定你我胜负之时。莫非宋姑娘是害怕自己输不起?” “韩梓衣,我宋嫣绝对不会输给你。”宋嫣说着便将手中韩梓衣所绣的双面异色扇扔在地上。然那扇子尚未落地,宋嫣便看到一抹红影突然闪身至她跟前,捡起那即将落入尘埃中绢扇。 “从嘉哥哥你……” 护韩梓衣也就罢,不想就连韩梓衣所绣的一把破绢扇都如此在乎,宋嫣气得浑身发抖却见唐从嘉蹙眉打断她的话笑道:“嫣儿,凡事得讲究分寸。” 宛如一盆凉水从宋嫣头顶上淋下,此时唐从嘉眼底的笑不带丝毫温度,异常阴冷。这样的笑,宋嫣曾经见过一次,便是在唐从嘉杀人的时候。不想她的从嘉哥哥竟也会有对她如此厌恶的一天。 就因为唐从嘉的笑,原本自幼便和宋镇威对弈的宋嫣在与韩梓衣最后一场比试中满盘皆输。 看到宋嫣神情崩溃的模样,韩梓衣悬起的一颗心这才终于落地。她的棋艺并不高深,在祁雪山中每回都是古息老人无聊时,硬是拉她对弈。对弈讲究将的乃是心境,韩梓衣很是庆幸这场比试被宋嫣安排在最后。 其实韩梓衣并没有十层的把握能在最后一场比试上胜过宋嫣,她赌的便是宋嫣因为唐从嘉而心神大乱。之前定下比试内容后,韩梓衣便让唐从嘉在第二场比试结束后,用言语刺激宋嫣,令其心神大乱。不想唐从嘉竟演得如此到位。 棋盘上宋嫣已经被她逼到死局,韩梓衣笑道:“宋姑娘,江湖儿女,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从今以后,你都不可再继续纠缠从嘉。” 韩梓衣的话宛如一道惊雷在宋嫣耳边响起。不可能!她绝不会输给韩梓衣的。然而就在这时,作为公证人的沈禁冷冷开口道:“第三场比试乃是韩姑娘胜出。” 这一瞬,唐从嘉望向韩梓衣眼中流露出的笑意,对宋嫣而言格外刺目。 待韩梓衣和唐从嘉的身影消失在这片桃林中后,浑身冰冷的宋嫣仍旧站定在原地,仍由不甘心的眼泪夺眶而出。宋嫣狠狠道:“韩梓衣,今日你让我如此丢脸,我定要你用命来尝。” 而与此同时,看似相挟离开的韩梓衣刚走出后院,则趁唐从嘉不备,用匕首抵在他后背上:“百露丹呢?” 唐从嘉神情很是受伤地眨巴着眼看向韩梓衣:“衣衣,难道我唐从嘉在你心中就如此不堪?” “百露丹?”韩梓衣不为所动地重复道,只想立即拿回百露丹,和唐从嘉划清界限,从此再无瓜葛。 “衣衣,若说我已经把百露丹给吃了,你会如何?”唐从嘉语气沉了沉,试探着问道。 “既然如此,那你便用命来还。”韩梓衣冷着一张脸,哪里还有半分之前在宋嫣面前看向他时,眼中明媚的笑意。这女人啊,逢场作戏的本事比他更胜一筹,不去做戏子还真是可惜。心知如果今日他不交出百露丹来,韩梓衣绝对会将抵在他后背的匕首刺入他心肺。唐从嘉轻叹一声从怀中拿出装有白露的的瓷瓶递到韩梓衣跟前。 就像是害怕他反悔一般,韩梓衣随即夺过他手中的百露丹。 这女人能不能收起那杏眸中对他满满的不信任。“女人,你费尽心思从我这里要回百露丹是为给你的心上人?”唐从嘉微眯着眼眸问道,就连他自己都未尝察觉自己微酸的语气。 “这与你何干?”韩梓衣冷冷看向唐从嘉,心里估算着时间,只见唐从嘉微眯的眼眸渐渐合在一起,口中呢喃道:“你在……绢扇上动了手脚?”接下便噗通一声便倒在地上,失去意识。 韩梓衣半蹲下身,用匕首狠狠拍着唐从嘉的脸颊:“不是只有你唐门少主才会下毒。下毒讲究的是时机。”她在绢扇上下的迷药用量并不大,在短时间内闻到并不会致人昏迷,所以拿过绢扇的沈禁和宋嫣才会仍旧保持清醒。之前韩梓衣是计划在比试结束之后把这把绢扇送给唐从嘉,不想唐从嘉在捡起她的绢扇后,就一直没再还给他。 之前他用百露丹威胁她,现在是时候算清这笔账。 清风袭来,只见韩梓衣唇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靥,那泛着寒光的匕首便刺向唐从嘉。 但韩梓衣并不知道,就在她报复的同时,一抹白色的身影站在远处的桃花树上凝望着她,墨黑的眼眸宛如一片深海,看不透其心中所想。 第七章 七日后,雪祁山。 “师父,小米糕!” 韩梓衣风尘仆仆推开木门,然而小米糕却并未像往常那般板着脸故作沉稳的出现在她面前。 “师父?” 一室寂静,无人回答,韩梓衣握住百露丹的手不由一紧。她身形一闪便朝古息老人房中冲去。 木屋内光线昏暗,一根细如牛毛的银丝横于半空,极难发现。 韩梓衣虽担忧古息老人和小米糕的安危,脚步却在快要触及那银丝时生生一顿,朝着银丝的方向指尖一弹。 “砰!” 一声巨响,望向屋顶上如昙花般转瞬即逝的冰蓝色烟火,韩梓衣抽了抽眼角,长松一口浊气。 冰蓝色是古息老人钟爱之色,恐怕也只有这癫老头会想到在屋中里放火。 就在花火消失那一瞬,一张洒金笺自屋顶飘落,韩梓衣腾身而起将其接过。 “乖徒儿,小徒孙整日嚷着去西蛮看她的林哥哥。为师被她吵得脑仁发疼,只得带她去西蛮小住半年。西蛮有栖雪池,百露丹暂时用不着。你出门在外已有五年,不若趁这段时间回家看看?” “古息,你这老匹夫!”韩梓衣杏眸怒瞪,啪的一声拍碎身旁的木桌。 小米糕天生体内带有剧毒,至今未曾寻到解药。每年时至小米糕生辰那日需浸泡在栖雪池中七七四十九日来压制体内的毒性。 那栖雪池极寒无比,为不让小米糕承受痛苦。她这才冒险潜入觅春谷盗取同样可以抑制剧毒的百露丹。 不想她千辛万苦盗回百露丹,癫老头他竟自作主张带小米糕去了西蛮。 “阿嚏!”与此同时,一辆行止西蛮境内的马车里,银发苍苍的老人车窗外的烈日皱了皱眉。便听端坐在他身旁正在看《三字经》的粉红小人奶声奶气道:“师祖,若是娘亲知道你擅自带我来西蛮,她定会发飙。” 粉红小人虽还不足四岁,却幼年老成,也不知这性子到底像谁。古息老人是在五年前从崖底捡回容貌尽毁的韩梓衣。自那三个月后,他发现韩梓衣竟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也就是说这孩子是韩梓衣在出事这段期间所孕。 古息老人记得当时韩梓衣在得知自己怀孕时,满脸错愕,她甚至不知孩子的父亲是谁。那夜韩梓衣整整在屋顶上坐了一宿,最后告诉他道:“师父,我韩梓衣想要一个亲人。” 俗话说怀胎十月,虽偶有晚产的情况发生,不想韩梓衣在怀胎十月后,迟迟不见动静,而她体内的胎儿也并非死胎。就在古息老人焦急的等待中,韩梓衣竟在怀胎十二个月后诞下一个体内带有剧毒的小丫头。 望向粉红小人写满担忧的眼睛,古息老人摸了摸她扎着冲天辫的脑袋,辩解道:“丫头,师祖已给你娘亲留下书信,并非擅自。更何况不是你晚上说梦话嚷着要见林哥哥,师祖这才拖着一副老骨头带你来西蛮。” “师祖,娘亲一直夸我乖,从不尿床说梦话。那日师祖喝醉酒后,我听祖师说,想吃林哥哥家酿的五毒酒。师祖,你虽老,也算是男人。林哥哥曾说男人得有担当,所以师祖想喝酒不能以我作为你想来西蛮的借口,这样的话你就不算男人。” 他不算男人!这世上就没有男人! 古息老人气鼓鼓地吹起银须,却不知如何反驳。于是一把将粉红小人捞到自己膝盖上,正准备捏粉红小人粉嫩的小脸出气,却见粉红小人指着他的银须道:“师祖若是你欺负我的话,你不但不是男人,而且我还会将你的秘密告诉娘亲。” 银须再度被吹起,古息老人随即双眸一凛,将长满老茧的手罩在粉红小人的脑袋上沉声威胁道:“信不信,师祖现在就让你再也没办法去给你娘亲告密。” 完全无视古息老人的要挟,粉红小人道:“师祖,若是我娘亲再也看不到我的话,她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让师祖来陪我。” 这世上会有怕徒弟的师父?古息老人挑眉道:“丫头,你觉得我打不过你娘?” 看了一眼古息老人挑起的眉宇,粉红小人垂下眼眸,默了默道:“娘亲会傀儡术。师祖你不会。师祖你再吹起胡须便要掉了,不要吃颗糖莲子顺顺气。” “……” 粉红小人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包糖莲子,仔细选了一颗饱满的用小手递到古息老人跟前,眨巴着眼道:“师祖,这颗最大的糖莲子给你吃。今后不论是好吃的还是好玩的,徒孙都把最好的那一个留给师祖,师祖莫再将徒孙和娘亲分开可好?” 原来这丫头唠叨这么多是在怪他。古息老人直接张嘴吃下粉红小人递来的大颗糖莲子,冷哼一声嘀咕道:“小丫头,你懂什么。我不过是给你娘亲报仇的时间。” 没能听清古息老人的话,粉红小人皱眉道:“师祖你说什么?” 古息老人忙道:“这糖莲子不错。” 粉红小人闻言皱了皱眉,又仔细地在纸包里挑了颗最大的糖莲子递到古息老人跟前:“师祖,徒孙想要安静看书。吃完这颗糖莲子,师祖就莫再扰徒孙。” 到底是谁找谁说话的!被糖莲子噎到,在粉红小人鄙夷的目光下,连连咳嗽的古息老人觉得自己快被徒孙气得吐出老血…… 雪祁山,竹屋内。 韩梓衣看向被她分尸的红木桌,纤薄的红唇扬起一抹阴冷的弧度:“回家?”从她被打下悬崖那一刻,她便没有家,只有仇家! 韩梓衣走到铜镜前,双眸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五指一弹,指尖生出的玲珑银丝便径直朝她的脸而去,生生扯下她的脸皮。 借着屋内的微光,面容模糊的韩梓衣缓缓打开抽屉,将另一张人皮|面具带在脸上。 再度抬眸看向铜镜,韩梓衣看到此时的自己柳眉微蹙,清秀鹅蛋脸上一双桃花眸盈盈若水。而这张脸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芙云派的二小姐,梁瑶…… 五月初七这日正好是芙云派掌门梁省思五十大寿。梁省思以穿云诀纵横江湖数十载,因其君子之风,被江湖中人冠以清云君之名。 芙云派内觥筹交错,各大江湖义士云集,为梁省思祝寿。 “清云君,大寿之日,宋某代表明千门赠上薄礼一份。” 身着一袭绣有祥云暗纹玄衣的梁省思拱手笑道:“宋门主,远道而来,今日梁某定要与宋门多饮几杯。” 接下来不断有各门各派之人向梁省思携礼祝贺。 “喂,听说这老头曾经得了霁天门门主的好处答应把自己的小女儿送去给顾问天做小妾。啧啧,天底下怎会有这般贪慕虚荣的父亲。不过就收到几件贺礼,看他那穷酸样,乐得嘴都合不拢。” 坐在桌前的红衣男子摇着折扇说道,而坐在他身旁那人唯恐别人听不到声音洪亮地说:“师兄,临走前师父曾交代过我,让你多吃菜少说话。这是别人的寿宴,不宜乱说话。不过我好像听说霁天门门主一直在找什么药人,刚好发现梁掌门的小女儿就是那样的药人,所以得了好处的梁掌门便狠心将自己的小女儿送去了霁天门。” 唐元宏的话自然一字不漏落入他人耳中。梁省思脸上的笑不由一僵。 近日遭臭女人暗算又被老头子逼来参加寿宴的唐从嘉纯粹是来找梁省思的不痛快,他倒要看看今后老头子还敢不敢逼他来参加劳什子的寿宴丧宴。更何况他最看不惯的就是像梁省思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看着这种人,唐从嘉只觉杯中的美酒都多出一股馊味。 唐从嘉摇着折扇故作诧然道:“是吗?竟然有这等事。虎毒尚不食子,云宏你确定被送去霁天门的梁瑶姑娘真是这老头的亲生女儿,这老头是她的亲爹。” “噗!”藏于人群中的韩梓衣见痞气的唐从嘉不在唐门好好养伤,跑这来发闹骚,韩梓衣不由一声轻笑。 本是大寿之日,然而此时梁省思的脸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垂于衣边的手不由紧握成拳。 于梁省思而言此生他最大的污点便是梁瑶。五年前,自梁瑶离开芙云派之后,便无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两个字。不想今日竟有人敢在他寿宴上捣乱。 “放肆!”梁省思默不作声,而他的大弟子步挽辰已拔剑指向唐从嘉。 唐从嘉慢悠悠地抬起头看向步挽辰,脑中不由闪过那日他问韩梓衣到底是他还是步挽辰更风流倜傥时,韩梓衣眉宇间的犹豫。 唐从嘉长眉微挑:“绣花枕头,我不过是和我师弟讨论当年梁掌门送自己小女儿去霁天门的真相,何来放肆?更何况你们谦谦君子之风的芙云派讲究的是先礼后兵,你家掌门还没发话,你就在这寿宴上拔剑,你这是想触你家掌门的霉头,还是单纯想找本少主切磋?” 仿佛是在印证唐从嘉的话,唐从嘉话音刚落便见步挽辰剑花一挽,朝他刺去。 步挽辰所使的穿云诀,他早在十四岁时便已学会。即便是被臭女人捅了一刀,有伤在身,却不妨碍他捉弄这绣花枕头。唐从嘉勾起一抹痞笑,便将手中的折扇一挥,朝着步挽辰的脸射出飞鱼镖。 第八章 “是唐门少主!” 飞鱼镖一出,有人一声惊呼。 梁省思皱眉看向朝他徒儿放出暗器的唐从嘉,他芙云派和唐门井水不犯河水,素无瓜葛。不想今日唐从嘉竟在他寿宴上捣乱。 唐门暗器,追魂夺命,堪称一绝。而唐从嘉不但精通本门暗器,还擅长毒术,其独创的留颜烟红,除唐从嘉外,无人能解。更因其性情乖戾,不按常理出牌,而被称为小毒邪。 见唐从嘉出镖狠戾,招招朝着步挽辰面门而去。梁省思眼底闪过一抹诧然。难道是挽辰与唐从嘉曾有过节? 锵,锵,锵! 衣袂翻飞,飞鱼镖被步挽辰以流星之速挽起的剑花所打落。而这时寿宴中不由有人拍手叫好,俨然忘记自己是来祝寿的。 折扇轻摇的唐从嘉一袭红衣灼灼,痞气妖孽,扬手出镖时,眉宇间流露出清傲之色,犹如艳人心骨的曼珠沙华。而手执长剑的步挽辰则是一身蓝衣似水,面若冠玉,眼中的温润好似一阵拂过落花的清风。 寿宴上一红一蓝两道身影交织在一起,而夺去主人的风采,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 看向被她捅了一刀,还敢在芙云派嚣张的唐从嘉,韩梓衣抽了抽眼角,顺手拿出怀中的糖莲子,一边看戏,一边慢慢吃。 唐从嘉曾凭一己之力斩下双鹰邪教教主铭玉的首级,而轰动一时。如今他的飞鱼镖竟被步挽辰的穿云诀所压制。在场众人皆是惊叹于芙云派大弟子的武功造诣竟然能与唐从嘉并驾齐驱。 “蓝玉公子快用长剑啪啪啪抽着狂徒的脸!”大厅门口,站于韩梓衣身旁的一名黄衣女子大喊道,“蓝玉公子最棒!蓝玉公子加油!” 黄衣女子如此重复着在韩梓衣耳边呐喊助威,只想安静看戏的韩梓衣皱了皱眉将装有糖莲子的纸包递到顾明月跟前:“要吃吗?” “没空。”顾明月随即摆手继续不歇气的吼道:“蓝玉公子威武!” 顺着顾明月灼灼地目光望过去,韩梓衣冷眼看向步挽辰,为保护自己的耳膜不受到伤害,韩梓衣正准备转身,却被顾明月拽住手臂。 “等等,我最爱吃糖莲子。”顾明月说完,直接拿过韩梓衣手中的纸包开吃,嘴里还嘀咕着说:“大姐姐,你也喜欢蓝玉公子对吗?” 若是平日,韩梓衣定是懒得理会这种咋咋呼呼的丫头。然而但凡有关芙云派的事,她都会下意识做出反应。比如说现在。韩梓衣脱口答道:“他不过是生有一张比别人好看几分的脸皮。有何值得喜欢的?” 顾明月闻言一怔,将专注的目光移至韩梓衣身上。在霁天门她是顾问天的心头宝,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怕摔。以她霁天门主独女的身份,想要巴结她的人从这濛青山顶一路排到山脚。 顾明月原以为身旁给她吃糖莲子的女人跟其他人一样是故意来巴结她的。不想对方口中的话不但没有半分巴结她的意思,反而拐着弯说她肤浅。 顾明月认真打量着韩梓衣问道:“依大姐姐所见,那何人方能入得大姐姐的眼?” “神仙。”不可能会有人入她的眼,韩梓衣随口冷冷答道。 “神仙?!”顾明月张了张嘴,若非对方双眸清明,她定会以为这女人患有失心疯。顾明月默了默道:“也对。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大姐姐之所以会说神仙,那是因为能够令你色魂与授,心愉于侧之人尚未出现。等他出现,即便他是跛子,他亦是比神仙更重要。大姐姐,你说是吧?” “恩。”心知黄衣女子是不满她之前所说的话,随即还击,没功夫跟小姑娘斗嘴皮的韩梓衣淡淡应了一声,目光转而看向快要支撑不住的步挽辰。 大厅内,数招下来,众人发现步挽辰只守不攻,挽剑的速度不由变慢。 不对!应该是唐从嘉出手的速度不断变快,让人误以为是步挽辰的速度变慢。 唐从嘉望向在他步步紧逼之下露出破绽的步挽辰,薄唇微扬,运用七分内力射出飞鱼镖。 步挽辰忙扬剑一挡,眼见飞鱼镖快被长剑打落,下一瞬众人惊诧地看到,那径直朝步挽辰面门的飞鱼镖竟半空一转,绕过步挽辰的长剑再度朝面门而去。 “大师兄!” “蓝玉公子!” 周围数道声音同时而起,其中不乏步挽辰的爱慕者,其中一人便是站在韩梓衣身旁的顾明月。 “卑鄙!” 见步挽辰温润白皙的脸被飞鱼镖划破皮,顾明月气愤地手中的糖莲子一扔,气呼呼地骂道。在霁天门但凡她骂人,身边的人便会附和她,偶尔爹爹还会亲自动手将惹她生气之人直接变成死人。 得不到旁人附和,顾明月下意识转头看向站在她身旁柳眉微蹙的韩梓衣。 “大姐姐,之前你说蓝玉公子入不得你眼。现在他受伤,你却如此难过。你这岂不是心口不一?” “是吗?”韩梓衣扬起一抹冷笑:“在我看来披着一副好皮囊的步挽辰远比不上被你扔掉的糖莲子。”要知道被这丫头扔掉的糖莲子是她和小米糕一起采的莲子所做。 因步挽辰受伤原本沉浸在愠怒中的顾明月闻言不由朝散落在地上的糖莲子望去,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愧疚。她道:“要不我赔你钱。”顾明月朝自己荷包摸去的手一僵。 她的荷包呢?! 韩梓衣自然有看到顾明月在扯着嗓子为步挽辰呐喊助威时,从顾明月腰间顺走钱袋的小厮。她道:“不必,你赔不起。” 笑话!她顾明月会赔不起一包糖莲子?她是偷跑出来的,身边自然没有带替她善后的丫鬟。心知荷包被扒,受不住韩梓衣鄙夷的眼光,顾明月随即从怀里拿出一物什挑眉道:“这玉牌可赔得起你的糖莲子?” 看向黄衣少女摊在掌心中刻有“霁”字的玉牌,韩梓衣心中一诧,玉眸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阴沉。 从她懂事直到坠崖那日,霁天门于她而言是无法挣脱的噩梦。顾问天赐给她的名字就像是刻入她骨髓的诅咒。 “你是霁天门的人?”韩梓衣并没接过玉牌。 顾明月道:“赚到了吧。一包糖莲子换霁天门替你做一件事。” 诚如唐从嘉所说,就连梁省思亦是忌惮她霁天门。不想韩梓衣竟不屑她手中的玉牌,冷着脸转身离开。 霁天门的玉牌千金难换,江湖中人有谁不想要?这女人竟瞧不起她霁天门!此时看到受伤的步挽辰身旁多出一名女子挽剑去挡唐从嘉的飞鱼镖,顾明月忙收回望向韩梓衣背影的视线,酸溜溜地将手紧攥成拳。 站在步挽辰身旁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梁省思的长女,步挽辰的未婚妻梁茹。曾经顾明月不止一次拿自己与梁茹相比。 论身份,梁茹残败! 论武功,梁茹亦是残败! 论长相,她……还没长开,而梁茹则风华正茂,娇美可人。 她和梁茹之间最大的差距便是年龄,她未满十四。在他人眼中她还是黄毛丫头,没有人会知道她从七岁那年便喜欢上步挽辰,更没有人会知道其实她特别想步挽辰被毁容,这样的话梁茹便看不上步挽辰。可矛盾的是她又舍不得让步挽辰毁容…… 步挽辰的脸不过是划破皮而已,这是芙云派的地盘,步挽辰绝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凡梁茹一出现在步挽辰的身边,顾明月便觉心塞,不愿再看眼前刺目的画面。顾明月耷拉着脑袋,转而朝韩梓衣离开的方向追去…… 于韩梓衣而言,人只有死活之分。于唐从嘉而言,人却只有顺眼和不顺眼之分。男女在他眼中并无区别,敢惹他,照打不误。 飞鱼镖绕过长剑朝着梁茹面门而去,梁茹的武功不及步挽辰。既然连步挽辰都避不开飞鱼镖,她又岂能避得开。这一瞬梁茹甚是后悔自己冲动之下上前来为步挽辰挡飞鱼镖,若是步挽辰毁容,她可另择良缘。若是她毁容岂不是要抱憾终身。 眼见飞鱼镖袭来,梁茹紧咬着牙,闭上写满恐惧的双眼。但脸上的痛楚却迟迟未来。 如唐从嘉所料,一发飞鱼镖是他用现有的九分内力所射出。若是落在梁茹脸上,这伤怕是深可见骨,梁省思自然不会耐着性子继续看戏。 “住手!”以手背硬挡下他飞鱼镖的梁省思喝道:“挽辰,茹儿,休要胡闹!” 唐从嘉随即端起桌上的酒杯:“梁掌门,你家徒儿不过是想与我切磋,为梁掌门寿辰助兴。此番从嘉代父前来,不懂规矩,还望梁掌门莫与晚辈一般见识。从嘉在此敬上薄酒一杯,祝梁掌门寿比南山,能够早日一家团聚。” 伪君子梁省思绝不会在众人面前对他动手,落下欺负后辈的口舌。 寿宴见血,见梁省思被气得青筋直跳,却强忍着怒意保持君子之风。总把快乐建立在自己看不顺眼之人身上的唐从嘉含笑一口饮下杯中美酒。 在韩梓衣那里吃的闷亏随即被唐从嘉暂时抛至九霄云外,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字,爽! 第九章 察觉一道黄影跟在她身后,韩梓衣提气加速,身形一闪,落于一颗大树下。她随即往树干凸起的一处树瘤敲了三下。一密道入口便出现在韩梓衣身旁。 这暗道直通梁省思的房间,是韩梓衣曾经贪玩爬树时发现的。她天生便比常人更加容易掌控自己的气息,以至于能够学会江湖失传多年以气控制玲珑银丝的傀儡术。 韩梓衣幼时知道自己若是有意躲起来,就连梁省思都无法发现她的存在。她便暗道中,在梁省思的衣柜中得知许多有关梁省思不为人知的秘密。 曾经的梁瑶虽极是清楚梁省思是和双鹰邪教有勾结的伪君子,但在梁瑶看来,即便是梁省思杀人放火,他始终是她的父亲。 而如今梁瑶早已被梁省思所杀。此时站在密道中的韩梓衣,一双玉眸,唯剩一片冰凉…… 酒过三巡,喝得酩酊大醉的梁省思被弟子扶进房中,口中嚷嚷着:“今日不醉不归,梁某……先干为敬!” “师父,弟子告退。”在为梁省思盖好薄被后,梁省思的弟子恭敬地退出房间。 此时无人知晓,韩梓衣正透过衣柜的缝隙观察着躺在床上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的梁省思。 在藏身于衣柜之前,她已经在梁省思的睡枕中动了手脚。 韩梓衣洒在梁省思睡枕上的药粉名为“回梦”。药粉细如尘埃,难以察觉,吸入回梦之人,便会两盏茶时间之后,会呈现昏迷之状,但却保持着清醒的意识,不但知道周围所发生的一切,甚至能够感觉到痛楚。 这两盏茶的时间对韩梓衣而言尤其漫长。仅是看到梁省思的侧脸,她便会回想起自己被打落悬崖后所承受的一切。 五年前,她浑身二十三处骨折。在昏迷近半个月的时间里,她不断被痛醒,又再度痛到昏迷。等到她不再昏迷,她就像活死人身体被大小不一的木板固定着,连动一下手都做不到,甚至还会因此而失禁。 望向古息老人看向她时眼中的同情,那时候失去容貌失去尊严的韩梓衣紧咬着牙,唯一支撑她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就是找梁省思报仇! 就在韩梓衣失神的一瞬,房间内挂有壁画的那一面墙突然被打开。 那面墙正好连通暗道。 看到突然出现在屋内的黑衣蒙面人,韩梓衣阴冷的玉眸一怔。 双鹰邪教已灭,黑衣竟还没死? “梁掌门还要继续醉下去?”黑衣的声音依旧和从前韩梓衣所听到的一样,雌雄难辨,因其身型隐于宽大的黑袍之内,韩梓衣甚至不知其是男是女。 躺在床上的梁省思闻言蓦地张开双眼,起身走到黑衣跟前。而此时他看向黑衣的眼中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点醉意。 不待梁省思开口,黑衣又道:“今日唐从嘉在梁掌门的寿宴上闹事,梁掌门打算忍气吞声?” 梁省思将自己已包扎处理过的手紧握成拳,清明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黑衣,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的任务尚未完成,以芙云派现在的实力去招惹唐门只会得不偿失。双鹰教主的死,终有一天我梁某会让唐从嘉加倍偿还!” “恩。只要梁掌门记得自己的至交是如何惨是在唐从嘉手中就好。”黑衣说着从衣袖中拿出一锦盒,“今日乃是梁掌门大寿之日,这里面的血灵丹是尊主为你特意准备的寿礼,能助你突破煞溟功第六层。” 从黑衣口中听闻“煞溟功”一词,韩梓衣眼底并无丝毫波澜。在她发现暗道的秘密之后,便随即发现在江湖上受人敬仰的梁省思会在半夜由暗道而去,在密林中饮人血偷练溟煞功。 梁省思闻言大喜,忙接过锦盒道:“还请黑衣替梁某转达尊主,谢尊主厚礼,梁某定竭尽所能完成尊主交代的任务!” “我会替你向尊主转达。尊主还吩咐此血灵丹尽快服下为好。”黑衣说完身形一闪消失在暗道中,被打开的墙壁随即合拢。 梁省思将装有血灵丹的锦盒小心翼翼收入怀中后,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望向天边的月色。 藏于衣柜中的韩梓衣见状柳眉微蹙。她的回梦必须连续吸入两盏茶的时间才会起效。而现在望向月色的梁省思却并无丝毫睡意。 不过也无妨。以她对梁省思的了解,待黑衣离开暗道之后,梁省思定会去到密林服下血灵丹,冲破溟煞功第六层。届时在梁省思突破邪功的关键时刻,她再出现,这样的效果恐怕比在用回梦更好! 果不其然,正如韩梓衣所料,半炷香之后,梁省思转身便触碰机关打开暗道。 韩梓衣一路尾随梁省思来到密林。 朦胧月色下,梁省思提气而起,取下挂在一颗大树树枝上的酒壶。那酒壶中并非清酒,而是黑衣为他所准备的人血。 多年来,梁省思虽以穿云诀在江湖上获得一席之地,但论武功他却远远比不上比顾问天。他若想称霸武林,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练成隔空便能震碎他人五脏六腑的溟煞功。 梁省思在溟煞功第六层上已停滞三年,如今有血灵丹助他突破。梁省思又怎会放着血灵丹不服,安然入睡? 伴着人血饮下血灵丹,梁省思盘腿而坐,排除一切杂念。然而就在他冲破阻碍的关键时刻,梁省思却听到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梁省思,还好赶得及为你祝寿。” 月光下,望向正凝神打坐的梁省思,韩梓衣扬起一抹凛冽的笑,指尖一弹,玲珑银丝便朝梁省思琵琶骨而去。 此处密林曾被黑衣设下奇门八卦阵,不可能有人在不惊动金铃的情况下闯进来!梁省思不由愕然,察觉韩梓衣的攻击并非击向他的致命之位,他便也不躲,集中精力,争取时间冲破关口。 “梁省思,今日是你的寿辰,作为你曾经的小女儿,我也为你准备了一份贺礼。” 梁瑶已在五年前被他所杀,绝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韩梓衣话音刚落便又是一弹,另一玲珑银丝随即再次穿入梁省思的琵琶骨。 见梁省思丝毫不为所动,竭力排除杂念。韩梓衣一声冷笑道:“谁会想到被江湖中人誉为清风君的芙云派掌门,竟会常年饮人血来练魔功,甚是可以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毒手。梁掌门,我刚邀了宋门主,陈师太,岳真人,还有唐门少主他们前来此处赏月,若是看到你嘴边的人血,不知道他们会作何感想?” 见梁省思紧皱着眉头做最后的挣扎,韩梓衣拔出匕首朝梁省思胸口刺去。 这一刺下去,他必死无疑。为避开致命一击,正值关键时刻的梁省思不得不蓦地睁开眼,闪身躲开刺向他的匕首。 “噗!” 冲天怒气从丹田而起,思绪大乱,血气逆行的梁省思径直吐出一口乌血。抬起写满杀意的眼眸看向袭击他之人。 “怎会是你!”借着朦胧的月光,在看清楚唇边噙着一抹冷笑的韩梓衣时,梁省思眼中的杀意一怔。 “梁省思,怎么就不可能是我?”轻易捕捉到梁省思眼中的错愕,韩梓衣两指一扣,分别刺穿梁省思左右两边琵琶骨的银丝便绕在两旁的大树上。 一声闷哼,被吊在半空中的梁省思因为剧痛,而浑身颤抖。 看向脸色苍白的梁省思,韩梓衣道:“梁省思,当年我所受的苦,今日我会一一还给你。” “啊!”梁省思一声惨叫,便见自己胸前的肉被韩梓衣生生割下来。 “瑶儿……你真是瑶儿?”梁省思记得当年是他亲手将梁瑶打下悬崖,甚是还杀光所有人灭口。梁瑶她不可能还活着! “梁省思,在我及笄那日,你给我的生辰礼物是送我去死。今日是你的大寿,我便将这份大礼还给你。” 韩梓衣说话时,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梁省思又是一声痛呼,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眼前容貌极像梁瑶的女子。 这女子不可能是梁瑶!单是这双冷到令人发怵的眼睛便和梁瑶有着天差之别。 但不管她是不是梁瑶,为今之计他都必须争取时间,让血灵丹在他体内发挥作用,护住他的心脉,好让他能够运气挣脱银丝的束缚。 梁省思道:“瑶儿,爹爹又怎会害你?自从你失踪之后,爹爹一直派人四处寻找你的下落。瑶儿,这么多年你到底去了哪里?” 听到“爹爹”二字,韩梓衣玉眸一凛:“为什么?” 梁省思回答道:“瑶儿,因为你是爹爹的女儿啊。” 韩梓衣一声冷哼,直接把匕首刺入梁省思心口道:“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杀我?” “瑶儿你……啊……瑶儿你听爹爹说……” 无视梁省思眼中的恐惧,韩梓衣道:“梁省思,不想这把匕首刺穿你的心脏,就说我想听的。” 看着韩梓衣手中的匕首慢慢没入,梁省思忙道:“瑶儿,你若是杀了我的话,你永远不会知道你的亲生母亲是谁!” 如今的梁省思早就不是她的亲人,而是披着人皮的畜生。梁省思死不足惜,不管他怎样回答,韩梓衣都不会停下动作,但梁省思的话却令她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 “你说什么?!” 韩梓衣脸上的冷酷转而被难以言喻的震惊所取代。 第十章 和丫鬟意外所生的韩梓衣本就是梁省思肉中的一根刺。 何为庶出?为何嫡出? 幼时这种差别在韩梓衣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比韩梓衣年长两岁的梁茹但凡是她想要的,便能轻易得到。而韩梓衣小心翼翼向梁省思提出要求,得来的只会是梁省思眼中的阴沉。 “黑衣,顾问天心狠手辣,我的武功远不及他,为不让芙云派遭受灭顶之灾,无论他是否对我有救命之恩,我都只得答应他的要求,送梁瑶去霁天门。” “梁掌门,不想你清风君的名号却因你的二女儿落下污点。” 那时韩梓衣躲在密林中偷听到梁省思和黑衣的对话,见梁省思闻言眼中腾起愠怒之色,转而提起猛地一掌劈倒跟前的大树,藏于灌木丛中的韩梓衣不由紧攥着手,黯然耷拉下脑袋。 那一刻,梁省思眼中的怒意便刻入韩梓衣脑中,挥之不去。韩梓衣知道不管她如何乖巧,如何小心翼翼,此生她都是梁省思的笑柄,梁省思不可能会像对待梁茹那般,用慈爱的眼神来看她。 韩梓衣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从未有过的东西有何必渴望。 梁省思答应顾问天,待韩梓衣及笄便送她去霁天门。 顾问天要药人作甚? 这几年,韩梓衣为照顾小米糕,来回奔波于西蛮与姜国之间,对势力延伸至姜国朝堂之上的霁天门所打探来的消息并不多。韩梓衣只知,当年顾问天除了找到她之外,还找到另一个跟她体质相同的药人。而那药人现便在霁天门中,只是她却并未打探到顾问天寻找药人的用处。 谁也不清楚顾问天寻找药人的真正用途。若那时她真被送去霁天门,而后传出她受苦抑或惨死的传闻。江湖中人更会对梁省思指指点点。所以为避免因她而使得梁省思成为江湖人口中的谈资,想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在去往霁天门的路上永远消失。 若她并非他的亲生女儿,梁省思这种伪君子为保住清誉,早已将她的身份公诸于众,又怎会有所隐瞒? 见韩梓衣黑眸中闪过的一抹迟疑,察觉血灵丹在体内发挥作用的梁省思又忙道:“瑶儿,我梁省思敢对天发誓,你的生母并非林虹,而是另有其人。” “我娘亲到底是谁!”心知梁省思是在拖延时间,然而韩梓衣却没办法不因梁省思的话而继续将匕首往梁省思心窝里刺。 一直以来,韩梓衣恨的并非是自己的亲人,而是伤害她之人。越是韩梓衣亲近之人,便能使这份伤害扩大加深。 韩梓衣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仇人,更不愿失去任何一个自己的亲人。而梁省思在害她坠下悬崖那一刻,便已不在是她的亲人。以至于现在她能冷眼送她下黄泉。 “瑶儿,你若收回银丝放爹爹下来,答应永不再伤害爹爹。爹爹就告诉你!” “梁省思。”韩梓衣闻言柳眉微挑,将握住匕首的手蓦地一收,没入梁省思胸口的匕首随即被韩梓衣拔出。韩梓衣转而从腰带中取出她从唐从嘉那里顺来的留颜烟红洒在梁省思不断涌出鲜血的胸口上道:“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 若之前梁省思还不确定眼前的女子是否是梁瑶,那么现在他十分肯定,这女子就是五年前被他打下悬崖的梁瑶! 梁省思是看着梁瑶长大的,自然极为清楚梁瑶内心最在意的东西。那便是亲情。 完全没有料到梁瑶会在他冲破溟煞功第六层的关键时刻出现,一股暖意源源不断进入丹田,为继续拖延时间,梁省思又道:“瑶儿,林虹这个贱人为求富贵,趁我喝醉酒后,和我发生一宿之欢。但她根本就没有怀孕。她买通郎中谎称自己有孕,期间竟和郎中翻雨覆云,试图怀上孩儿,以假乱真。” 既然梁省思说林虹并非她娘。那林虹和郎中所生的孩儿便不可能是她。 倘若她的娘亲并非已故的林虹,那她的娘亲如今身在何处,可是在受苦? 寒光一闪,韩梓衣将匕首架在梁省思的脖颈上道:“我娘现在在哪里?” 利刃毫不留情划破梁省思脖颈的肌肤,虽梁省思心脉受损,但血灵丹已在他体内发挥作用,此时他完全有能力挣脱韩梓衣困住他的两根银丝。 梁省思道:“瑶儿,我梁省思以自己性命为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信或不信皆在你的一念之间。你若想知道,你的生母是谁,就把这匕首扔到灌木丛中。否则即便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你生母的下落。” 梁省思他神情坚定,丝毫捕捉不到他说谎的痕迹。但他乃道貌岸然之人,说谎于他而言,怕是比呼吸更加简单。 “胡扯!”韩梓衣一声冷哼。 “瑶儿,若你不信。多说无益,动手吧。”梁省思说着,暗自将真气集中在掌心。 分明理智叫嚣着不要相信梁省思的话,他不过是在拖延时间。但韩梓衣紧握匕首的手却因心中涌出的渴望而有一瞬迟疑。 他等便是她此刻的迟疑!梁省思在心中暗道,抓住韩梓衣露出的破绽,震断束缚他的玲珑银丝,一掌朝韩梓衣击去。 电光火石一瞬,韩梓衣的动作快,梁省思的动作更快!她避之不及。 好不容易快要愈合的肋骨再度被梁省思所震断,韩梓衣一声闷哼,喉头一甜。 韩梓衣虽料到血灵丹会在梁省思体内发挥作用,却没想梁省思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恢复至少五层的内力! 月光下,望向生生挨了他一掌的韩梓衣,梁省思面容狰狞:“梁瑶,五年前我没能亲手杀掉你这个野种。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野种”二字何其刺耳! 梁瑶玉眸一凛,十指一弹,玲珑银丝皆朝梁省思胸前而去。 不想这野种武功极差,却能以气发出银丝。 这十根银丝若是从他胸前刺穿而过,他岂还有活命的机会。之前吃到苦头的梁省思随即收掌躲开韩梓衣射来的玲珑银丝。 与此同时,密林内所设置的金铃突然因闯入者而作响。 不好!莫不是真如这野种所说,她叫来宋门主他们? “贱人!”梁省思眼中的杀气大盛,若是让宋门主看到他此刻的样子还有地上的人血。他经营数十载在江湖上所建立的清誉便会毁于一旦! 今日他就算只剩五层的功力也要杀了这胆敢伤他的野种。梁省思拼尽全力朝韩梓衣额前击去。 看向因恼怒而拼尽全力打算至她于死地的梁省思,韩梓衣朱唇微扬。之前她因失神而受了梁省思一掌,现在梁省思就算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她玲珑银丝的速度。 梁省思朝韩梓衣袭来的那一掌在半空中方向一转,便朝韩梓衣腹部而去。却不想把本打算刺穿他掌心的玲珑银丝就像已预知他的动作,在他掌心转势而下那一瞬,刺穿而过并朝着他的脖颈而去。 “梁瑶,你妄想!”强忍着手骨快要生生断裂的剧痛,梁省思五指一握,竭力拽住以流星之速朝着他脖颈而去的银丝。 “是吗?梁省思,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韩梓衣另一只手的玲珑银丝再度朝梁省思而去。为阻止银丝索命,梁省思不得不用另一只手去挡。 在梁瑶打断他冲破关口那一刻,梁省思便已是强弩之末。血灵丹护住他心脉时所恢复的内力也不过是暂时而已。不想这野种竟有能耐快过他五层的速度。 梁省思的双手不断溢出鲜血,手骨好似快要粉碎。 浑身是血,狼狈至极的梁省思开始做最后的挣扎:“梁瑶,如今只有我知道你生母的下落。若是……” “没必要!”韩梓衣冷声打断梁省思的话:“今日我就要让江湖中人看看受人敬重的芙云派掌门不过是饮人血的伪君子。” 从暗道通往密林的路,韩梓衣闭着眼睛也知道怎么走。在她跟踪梁省思来密林之前,写了一张纸条令芙云派新收的小弟子交给唐从嘉。 想来定是唐从嘉带着宋门主他们来了密林。 不好!看到密林远处亮起的火光,梁省思暗道,赤红的眼中写满惊慌。 若和韩梓衣在此僵持下去,他的清誉必毁。 毁去双掌和清誉之间,梁省思在最后关头,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他双掌紧握成拳,运气轻功拖着韩梓衣便朝亮起火光的反方向而去。 韩梓衣使得是气,论力道她自然远不及梁省思。 收回银丝,梁省思这只老狐狸便会逃。届时梁省思对她有了防范,她要杀梁省思就会难上加难。 十根玲珑银丝是被古息老人植入她指骨之内,此时梁省思拼命拽着银丝,她双手的情况也不比梁省思好。 但就像梁省思选择失去双手也要保住清誉一样,她宁可失去双手,也绝不然梁省思见到明天的骄阳! 不过须臾,韩梓衣竟发现梁省思拽着她来到当年她掉下去的那处悬崖。 “野种。这处悬崖你可还记得?” 梁省思要的就是韩梓衣眼中一瞬间的崩溃。果不其然,那坠崖的画面,还有那刺穿身体的剧痛再度涌上脑海。 姜还是老的辣,即使韩梓衣现在学会江湖失传的傀儡术,论心智,韩梓衣远不是梁省思这种老狐狸的对手。 在梁省思看来,弱点就是弱点,无论被多少层盔甲所包裹,它始终都会成为致命伤。而梁省思清楚地知道韩梓衣的弱点在哪里。 梁省思一声低喝,双臂集中所有的力气挥出。 这一瞬,玲珑银丝另一的韩梓衣便被梁省思甩出悬崖外。 从同一悬崖掉下去,她岂会两度侥幸绕过鬼门关。 不行!她绝不能死在这里! 梁省思的力道足以让银丝割断他的手骨,不过以他现在受伤的程度,他的手骨就算没断也无可能复原。 生死一刻,谁也不曾想到韩梓衣此时竟从十指间再射出十根玲珑银丝! 双手控二十根银丝,下场就是没有双手。这是古息老人给她的忠告。但现在绕在梁省思手骨的那十根银丝已经脱力。 严格来说她现在依旧是操作十根银丝。五根银丝以雷霆之速绕在梁省思的手臂上,另外五根银丝则绕在附近的大树,借用梁省思将她甩出的旋转之力,转而将梁省思摔下悬崖。 “不!” 身体已经坠入悬崖的梁省思拼命抓住绕着他手臂上的银丝,试图运气轻功,顺势而起。 韩梓衣岂会让梁省思得逞,没有丝毫的犹豫,忍着手指连心的剧痛,韩梓衣银牙紧咬将缠住梁省思的五根生生从指骨中扯出。 血珠如雨不断从韩梓衣指尖涌出,韩梓衣强行拔出玲珑银丝的举动,与习武之人自废武功无异。 伴着梁省思跌入悬崖的惊呼声,浑身一空的韩梓衣倾然朝地上倒去,在失去意识之前,她挣扎地发出声音:“梁省思你不配做梁瑶的父亲……” “师兄,你可有听到声音?”正拿着火把四下寻人的唐元宏看向正蹙眉捂着耳朵的唐从嘉问道。 “昂?你说什么?” 见唐从嘉放下捂着耳朵的手,唐元宏又重复道:“你可有听到声音?” 被金铃声扰得挠心抓肺的唐从嘉猛地往老实的唐元宏脑门上一拍道:“我若没听见声音,又怎会捂耳朵。你是不是傻?” 被师兄收拾的唐元宏顿觉委屈,真想说他好像听到除金铃声外别的声音,但唐从嘉却已朝金铃的方向去,口中骂道:“小爷今天不毁了你,小爷就不姓唐!” 为求杀掉梁省思,韩梓衣自伤七分。韩梓衣躺在地上不知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 迷蒙中她仿佛有听到一男人的声音:“老大,这女人卖去哪里?” 另一道声音:“没了守宫砂,已不是处子。花楼妈妈给的价还没国师府高,就把她卖去国师府。” 第十一章 “娘亲,你看我折的纸鹤可好看?” 小米糕扎着冲天辫,穿着一身粉衣,垫起脚尖将纸鹤递到她跟前。 “恩。很好看。”韩梓衣扬起一抹暖笑,伸手正准备接过纸鹤,原本站在她面前的小米糕突然变成一看不清面容的男子。 是他!韩梓衣在心中暗道。 一股恐惧涌上心头,韩梓衣下意识想要往后退,然而身体竟动弹不得。 “你是在害怕?”耳边响起一道模糊的声音。 她不怕!韩梓衣在心里默道,她连死都不怕,又岂会害怕曾经羞辱过她的男子!然而真当那男子朝她脸颊伸出手时,她却不由失声大叫。 不要! 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的韩梓衣紧拽住那一只朝她伸来的手。 “哎哟。”屋内响起一声痛呼,韩梓衣正掐着一中年妇人的手臂。 膘肥身壮的中年妇人叫陈秋娥,在国师府掌管着杂事。她见这新买回来的女奴做噩梦,本打算叫醒这女奴,不想这女奴竟突然醒过来掐住她的手臂。 她这是在哪里? 韩梓衣朝周围扫了一眼,目光再次落到陈秋娥脸上,她张了张嘴,玉眸蓦地瞪大。 为何她……说不出话来?! 韩梓衣眸色一凛,不由想到在她昏迷时,仿佛有人往她嘴里灌入汤药。 如今韩梓衣不但说不出话,而且她竟丝毫提不起气来! 除了在醒来的那一刻,女奴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恐之色外,此时的女奴神情却很平静。还以为是女奴已经想开,陈秋娥用力掰开韩梓衣掐住她手臂的五指道:“洛惜,这里是国师府,从今以后你的身份就是这国师府上的女奴。” 想来洛惜定是人贩子为她捏造的身份。 国师府……所以她现在是在沈禁的府上? 见韩梓衣柳眉微蹙,陈秋娥一把掀开她的衣袖。 借着烛火的微光,韩梓衣看到自己白皙的手臂上竟多出一块刚结痂的烙印。这烙印意味着什么,韩梓衣再清楚不过。 该死! 墨黑的玉眸闪过一抹杀意,韩梓衣倏地伸手抓住陈秋娥的衣衽,欲将其拽到自己跟前。然而她却发现自己力道根本拽不动陈秋娥! 简朴的屋内,陈秋娥纹丝不动站在她面前,再度一根根掰开韩梓衣紧拽住她的手,用同情的目光看向韩梓衣:“洛惜,既然你已是国师府上的女奴,除非你死,你都无法再离开国师府。” 柳眉紧蹙的韩梓衣盯着陈秋娥的脸,再度陷入沉默。 “你且好生休息,明日我再告诉你国师府上的规矩。”陈秋娥一声叹息,转身离开。 寂静的房间内,韩梓衣缓缓底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臂处的烙印,姣好的一双柳眉不由皱得更紧。 烙在她手臂上的印记,极难去除,即便是剜去她手臂上的血肉,等到伤口愈合时,这烙印还是会长出来。不过好在古息老人这五年来交给她的东西够多,她自然知晓除掉这烙印的办法。 她右手的玲珑银丝已废,当务之急,她必须离开这里,想办法医治好她被人贩子毒哑的喉咙。 思及至此,韩梓衣立即下床,推门而出。 夜色繁星如萤,隐于阴影中的韩梓衣极其小心地绕过守在长廊边的护卫。此刻韩梓衣极是庆幸她天生对气息极好的掌控力。 一炷香后,身体虚弱的韩梓衣因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气息不被人发现,此时已渗出满头细汗。 她虽知国师府并非一般府邸,却未料到自己走了近一炷香的时间,竟还没找到能够翻出府的院墙。 贪官! 此时韩梓衣躲在一颗香樟树下,垂眸琢磨着,有无可能在周围护卫尚尚未察觉的情况上爬上这香樟树,一览国师府布局。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悠扬而起的箫声从不远处传入她耳中。 吹箫之人可会是沈禁? 韩梓衣闻声寻去,只见红莲灼灼的荷花池畔,男子黑发如瀑,白衣胜雪,笼在月光下的脸庞宛如刀削,清冷得不似凡人。 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冷面国师沈禁! 她和沈禁也算有过两面之缘,她要离开国师府又何须费力寻门,眼前之人便能送她出府! 韩梓衣玉眸划过一抹光芒,走出阴影朝沈禁而去。 然而韩梓衣刚走出阴影,不到三步,手臂突被人猛地一拽,失去平衡的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月色下寒光一闪,跟前的护卫拔剑指向身着一袭婢女服的韩梓衣喝道:“放肆!归雪苑岂是你能来的。” 无视护卫的叱呵,韩梓衣将目光自护卫身上绕过,落在神情清冷的沈禁脸上。 沈禁! 我是韩梓衣! 为引得沈禁的注意,韩梓衣咿咿呀呀地比划。 只要沈禁认出她,放她离开,之前两掌之仇就算是彻底了清,韩梓衣在心中暗道。然而放下玉箫的沈禁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便冷声道:“可是府上新买来的女奴。” 她身旁的护卫拱手道:“回禀国师,正是府上新买的女奴,冬安镇洛家女,洛惜,此女乃是哑巴。晓是还不知晓府上的规矩,误闯入归雪苑。” “恩。” 见沈禁抬脚要走,韩梓衣又是一阵咿咿呀呀地比划。 这面瘫就不能看她一眼?! 若是沈禁就此离开,她今夜绝不可能再有机会离开国师府。而以她现在的状况,这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再呆下去。 晋一完全没有料到韩梓衣会来抢他手中的利刃。不过现在完全提不起气的韩梓衣跟普通人无异,晋一虽是一怔,却在下一瞬轻易避开韩梓衣。 看向躲开她的护卫,韩梓衣朱唇微扬,这正是她想要的,她随即朝沈禁而去,试图拽住对方被夜风拂起的衣袖。 “晋一。” 沈禁低沉的声音使得正闪身而来的晋一心肝一颤,今日若是这女奴在他眼皮底下碰到沈禁的衣角,不仅是这女奴会死,他大概也活不成…… 性命攸关一瞬,好在这女奴没挽发,晋一径直扯住韩梓衣的头发用力一拽。见韩梓衣的手离沈禁的衣角越来越远,晋一提到喉头的气这才一松。 迅速点了韩梓衣的穴道,晋一噗通一声跪在沈禁身后道:“是晋一失职,求主子责罚。” 晋一紧抿着唇,不怕沈禁责罚,就怕沈禁不责罚。每回他办砸事,沈禁若说扣他月钱,他只是肉痛。但若是沈禁什么都不说,便以为着沈禁会在不久的将来交给他一件难以完成,九死一生的任务…… 见沈禁脚步一顿,转头看来。 此时跪在地上的两人眼中皆是一喜。 韩梓衣被晋一点了穴道,连咿咿呀呀的声音都发布出来。不过无妨,沈禁过目不忘,定能认出她来。 韩梓衣从未像此刻这般见到沈禁看向她时眼中的厌恶,不但不生气,反倒觉得亲切…… 沈禁清冷的目光淡淡扫过跪在晋身旁的女奴,看到女奴眼中的灼热,沈禁的厌恶之色更甚。 还以为沈禁越发浓烈的厌恶,是误以为她潜入国师府的目的是为见他吧。结果沈禁的目光却根本没在她脸上停留。 韩梓衣瞪大眼睛看向,沈禁转身踏着月光,决然而去。 他竟……根本没有认出她来! 这一瞬,眼中神情一怔的韩梓衣缓缓移动目光,望向晋一放置在地上的长剑。 透过长剑泛着寒光的刀背,韩梓衣看到自己的面容时,她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已成为韩梓衣的她怎就忘了自己去见梁省思时带的是梁瑶的人皮|面具。 她面容已变,沈禁若能认出她来岂非怪哉! “臭丫头!国师大人的衣角可是你这双满是老茧的手能够染指的?今日你算是把我给害惨了!”没领到责罚的晋一不由在韩梓衣耳边哀嚎。 “洛惜,你怎会大半夜跑去大人所住的归雪苑啊。”看向被晋一送回来后坐在床边的韩梓衣,陈秋娥皱眉又道:“洛惜,国师府有国师府的规矩。你必须记住。第一,大人所住的归雪苑,你绝不能靠近半步。第二,除了菀总管之外,大人从不喜有人伺候在他身边,但凡大人出现的地方,你都必须马上离开。第三,你现在是国师府的人,若想逃跑的话,下场便只有一个字,死。洛惜,你可明白?” 见坐在地上的韩梓衣沉吟不语,陈秋娥提高声音:“洛惜你可有听到我说的话?” 得不到韩梓衣的回答,陈秋娥好似突然想到什么,随即握住韩梓衣的手,在她掌心写下她的问话。 韩梓衣不过是不想搭理在她耳边念叨的陈秋娥,心知陈秋娥定是以为她又聋又哑所以才在地上写字。 不过这样也好,耳边便能得到半刻清净。 陈秋娥是粗人,看向陈秋娥歪歪扭扭在地上写的字,韩梓衣缓缓点了点头。 翌日,菀星端着药膳来到归雪苑。 “爷,该用膳了。” 看向此时站于窗边宛如谪仙般清冷的沈禁,菀星保持着三步的距离不敢靠近。 只听沈禁淡淡开口道:“新买回来的女奴是聋哑之人?” 抬眸望向沈禁宛如幽潭的冷眸,菀星回答道:“心知爷喜静,所以这次特定买的哑奴回来。菀星不想她竟又聋又哑,昨日竟还闯入爷的住处。” 菀星听晋一说洛惜昨晚差点碰到沈禁的衣角,要知道爷在经历那件事后,最厌恶的便是女子的触碰。 还以为沈禁会让她将洛惜赶出府,结果沈禁却道:“送去柴房关上几日,待她明白府上的规矩,再放出来。” 见沈禁随即转身离开的背影,端着药膳的菀星,神情一怔。 沈禁于她而言就像是一捧天山上的白雪,清冷凛冽,只能远远望着,无法靠近。她在十三岁时便被大公子派来伺候沈禁。多年来,在这国师府中,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她从不敢越过雷池半步。即便她是国师府上唯一能够近身照顾沈禁的人,却从未真正看透过沈禁…… 第十二章 姜国皇宫,御书房。 “圣上,此次以麟龙镖局护送法华经为引,共拿下前朝余孽十一人,包括前朝太子,拓跋乾。” 沈禁一袭白衣胜雪,容颜清冷,即便是面对当朝天子,幽深如井的黑眸中亦是不起半分波澜。 北辰拓闻言面露喜色,忙道:“那法华经现在何处?” 前朝余孽势力早已单薄如纸,不足为惧。而那法华经却是记载着前朝宝藏所在。姜国东傍溟海,南靠楚国,西临西蛮,北接燕国。一直以来楚国对姜国虎视眈眈,燕国则极是低调,数百年来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烦人的原则,而西蛮有意与姜国联姻。四国之间相互牵制,形成现在的局面。 但北辰拓野心勃勃,他所要的不仅仅是姜国,而是一统七国。若能得到前朝宝藏,北辰拓便无需苦恼培养军队所需要的巨大消耗。 然而接下来北辰拓眼中的欣喜却被沈禁轻飘飘的一句话给熄灭冻结。 “微臣赶到伏铭寺时,法华经已被人所烧毁。” “你说什么!” 轰的一声,青筋暴露的北辰拓猛地一掌拍在白玉案上。只见那雕有飞龙的白玉案瞬间被北辰拓的掌力所震碎。 北辰拓乃姜国君主,一双黑眸厉如天边雄鹰,不怒而威。此刻盛怒之下,更是无人敢与其对视。但这无人二字中却不包括沈禁。 沈禁抬眸道:“回禀圣上,当日微臣赶去伏铭寺时,有一批黑衣人抢在微臣之前找到法华经,应是那法华经曾经被人动过手脚,在黑衣人取得翻阅时,那法华经便已自燃。” 看向沈禁眼中的清冷,北辰拓紧了紧被他握住的双拳。曾经北辰拓欣赏的便是沈禁这一份不惧强权的清冷,然而现在北辰拓却觉得这份清冷异常刺目。但他深知现在楚国之所以不对他姜国出兵,便是因为楚帝对沈禁所立下的承诺。若沈禁在姜国朝堂一日,大楚便不会对向姜国宣战。 这意味着北辰拓若是动沈禁,便会在他尚未准备好吞并六国之前,便要面临楚国这一劲敌。 难道沈禁是料定现在他不敢对他动手,所以私藏法华经?还是法华经正如沈禁所说已被烧毁? 隐去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北辰拓再度问道:“你可能断定被烧毁的法华经是藏有前朝宝藏地图的真品?” 与北辰拓对视的沈禁自然没错过北辰拓眼中一瞬即逝的杀意。 伴君如伴虎。北辰拓对他的猜忌显而易见,沈禁道:“微臣不敢断言。此次微臣办事不利,甘愿受罚。” 沈禁虽口称办事不利,却丝毫悔过之意。此时他的清冷在北辰拓看来便是对皇威的藐视。 “来人。”北辰拓喝道:“将沈禁带下去杖责二十!” 北辰拓的目光紧锁在沈禁脸上,不放过沈禁此时任何细微的表情。 然而沈禁的黑眸中却看不出丝毫情绪,只见沈禁冷声道:“谢圣上开恩。” 韩梓衣被关在柴房这几日,陈秋娥每日都会连写带画让她衣明白,国师府上的所有规矩。 陈秋娥明确地告诉她若是她写不出来国师府上的规矩,便呆在这柴房中,直到她能够写出来为止。 为能离开阴暗潮湿的柴房,韩梓衣不得不把陈秋娥写在纸上的规矩再默写出来。 因她又聋又哑,陈秋娥便安排她在厨房打杂。 “洛惜啊,只要你乖乖干活呆在院子里别乱跑,就不会再被关进柴房。”陈秋娥在她掌心上写道。 烟火味弥漫的厨房内,韩梓衣低头静静做着陈秋娥吩咐给她的事情,一张巴掌的小脸清秀干净,但谁也不曾看到她黑眸中一闪而过的凛冽。 韩梓衣在被关在柴房这几日,从总爱来柴房前石桌处聊天的两女奴口中听来不少墙脚。 虽都与沈禁有关的墙脚,但却皆无关紧要。 比如说沈禁前些日子从麟龙镖局带回来十坛女儿红。比如说沈禁喜欢夜里在归雪苑火莲池畔赏月吹箫。再比如说沈禁有相当严重的洁癖,几乎不会与人有肢体上的接触,但这其中也有例外,那便是住在星与阁的总管菀星。 对韩梓衣而言,沈禁如何如何皆与她无关。她如今要做的只是想办法离开国师府,尽快医治好她的喉咙,否则时间一长,她恐怕永远都只能当哑巴。 要离开国师府,在韩梓衣最初看来,便是逃。 但在韩梓衣忙碌一天后,以看日落的理由,爬上屋顶后,却觉要离开国师府并非她想象的那样简单。 沈禁年纪轻轻便能成为国师自然有他过人之处。站在屋顶上看到沈禁竟以乾坤八卦阵作为国师府的布局,而且女奴的住处还被放在死门上时,韩梓衣抽了抽眼角,很庆幸自己那日听到箫声去找沈禁,而并没有选择直接离开。 沈禁府上的八卦阵看似简单,然而每一处生门都有四名护卫把守,她若是想离开必定会惊动那些护卫。 而以韩梓衣现在的情况,她虎落平阳连陈秋娥都推不动,更别说打趴四名护卫。 落日渐隐山头,夕阳的余辉洒在韩梓衣愁容之上。若是她硬要逃跑的话,结局便会是被护卫抓住,兴许连沈禁都见不到,便会被一刀砍死送去乱葬岗。 看向国师府的全景,韩梓衣紧抿着唇,沉默良久,最后觉得能够离开国师府最稳妥的办法便是再见沈禁一面。 而见沈禁的办法,无法两种。 第一种办法,她当众取下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这样兴许她便会被护卫压到沈禁面前。但也有可能她被护卫直接当做刺客处理掉。 从那日晋一看向沈禁时眼中的敬畏,韩梓衣极是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而第二种办法,则是她再度夜闯归雪苑,抢再护卫拎走她之前,揭下面具。 思及至此,韩梓衣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因她下意识的力道而陷入肉中。五年来,除了古息老人,她从不曾将自己真实的模样暴露在他人面前。 要让选择揭开面具,面对他人异样的眼光,想来比让现在根本提不起气的她去打趴四名护卫还难。 所以韩梓衣所想出来的可能,皆是她不能做到之事。 “碧儿,你怎么了?快来人啊!救命啊!” 就在韩梓衣深陷矛盾中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韩梓衣站在屋顶上看到此时倒在地上的女奴脸色惨白,嘴唇乌青,紧攥住自己的手臂,额头渗出细汗。 韩梓衣一看便知这女奴定是中毒。 不见有人前来,另一位女奴不由开始哭嚷道:“碧儿,你可千万不能死啊!你若不在,今后还有谁陪我说体己的话,陪我一起逛街,一起站在远处偷看国师……” 这女奴的声音好生熟悉。聒噪的哭声扰得韩梓衣不由柳眉微蹙,她不由想起之前被关在柴房中时,所听到两名女子聊天的声音。 现在看来,便是眼前的这两名女奴。 不知是因为被这女奴的哭声扰得心烦,还是因看到这女奴眼中对自己同伴深切的在乎。没办法提气运轻功的韩梓衣从木梯下到地面,蹲到已昏倒的女奴跟前,随即掀开女奴的衣袖。 在发现她有控制气息的天赋之前,古息老人教她的便是毒术。 果不其然,如她所料。 看到女奴手臂处细小的牙印,韩梓衣抬起女奴的手臂,便为女奴吸出毒血。 半炷香之后,见女奴的脸色有所好转。韩梓衣长吐一口浊气,接过终于停止哭声那一名女奴所递来的手帕擦嘴。 “恩人,你是救碧儿性命的大恩人!”发现韩梓衣和自己穿得是同样的衣服,春霜激动地握住韩梓衣的手:“恩人,你也是国师府上的女奴吗?为何我从未见过你。我……我叫|春霜,是负责打扫前厅的丫鬟,被你所救之人是我最好的朋友碧儿,是负责打扫归雪苑的。” 听到春霜一股脑说出来的话,韩梓衣神情一怔,用手在地上写道:“我是府上新买回来的女奴洛惜。” 在与春霜一同将碧儿扶回房间后,等到碧儿彻底清醒过来,韩梓衣这才离开。 临走前,韩梓衣却在碧儿掌心上写道:“碧儿,今日我出手相救之事,你可否替我隐瞒?” 碧儿神情诧然的望向自己的救命恩人,今日若非洛惜出现救她一命,想来她已踏入鬼门关。虽不知为何韩梓衣要求她隐瞒,碧儿点头道:“恩人姐姐放心,今日之事我绝不会张扬出去!” 翌日,碧儿前来再次来答谢她的救命之恩时,只见韩梓衣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类似香囊的布袋径直挂在碧儿腰间。 “恩人姐姐,这是何物?”活泼单纯的碧儿眨巴着眼问,将自己最喜欢吃的臭豆腐递到她跟前。 韩梓衣不答反在心中问,这散发着一股恶臭的东西是何物。 她忙闭住呼吸,正准备往后退。 碧儿见状,拿起一块臭豆腐便塞进自己嘴中,边吃边道:“恩人姐姐,你别觉得它臭,这可是人间美味。” 人间……美味?韩梓衣抽了抽嘴角,还没来得及拒绝,碧儿已经将另一块臭豆腐塞进她嘴中。 好臭! 这一瞬遭受袭击的韩梓衣神情大变,只觉若是自己此刻能够使用玲珑银丝,这个叫碧儿的女奴定已成为被她用银丝所操控的死物! 第十三章 散发着恶臭的豆腐入口,舌尖却品尝到一种怪异的美味。还没来得及吐出来的韩梓衣神情微变。 碧儿见她紧蹙的柳眉渐渐舒展开口来,开心地笑道:“我就知道恩人姐姐定会喜欢吃这臭豆腐。” 韩梓衣钟爱美食,以前在芙云派时,她是和照顾她的老嬷嬷同吃同住,能够吃到的美食甚少。 后来在觅春谷中,比她更好吃的古息老人曾经最希望她能够学会的不是毒术,更非傀儡术,而是厨艺。奈何她有控制气息的天赋,对于做菜却是一敲不通,唯一学会的菜式便是小米糕喜欢吃的糖莲子。所以这五年来,她和小米糕凑合吃着古息老人所做的饭菜,别说美食,只要饭菜咸淡合适,她便觉满足。 正如碧儿所说,这臭气熏天的豆腐,入口后的味道她确实喜欢。 打消想勒死碧儿的念头,看向碧儿脸上灿烂单纯的笑靥,韩梓衣咽下臭豆腐指了指她挂在碧儿腰间的布袋,转而在碧儿掌心上写道:“里面装的是硫磺,归雪苑中有蛇,只要你带着这布袋便不会再被毒蛇咬伤。” “恩人姐姐,除了春霜,你是第一个关心我的人!” 眼眶泛红的碧儿径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从未被别人如此抱过的韩梓衣浑身一僵,良久之后她伸出手就像是对待小米糕那般,轻柔地拍了拍碧儿的脑袋。 与此同时,归雪苑内,沈禁坐于桌案前,神情清冷的翻阅着手中的书籍。 没错,刚在皇宫内被打了二十大板被抬回来的沈禁,此时却好端端地坐着,丝毫看不出半点受伤地痕迹。 “查出来了吗?”沈禁淡淡抬眸看向出现在他面前的晋一。 晋一拱手道:“回禀主子,正如主子所料,这洛惜并非冬青镇洛家女,而是人贩子从路上捡来的女人。其真实身份尚未查出。”这些年有不少奸细混入国师府,不待沈禁发话,晋一又道:“有关洛惜的身份,属下定会继续查下去。” “恩。”沈禁收回目光继续看书,“今日知影挨了二十板,你去酒窖取三坛新买的女儿红给他送去。” 知影嗜酒成痴,此时能为其止痛的并非金疮药,而是上等美酒。晋一闻言,抽了抽眼角,不得不佩服沈禁将他人心思看得太通透。 “属下遵命。” 待晋一离开后,只见一条通体雪白,小拇指粗细的雪蛇缓缓从放置在桌案的冒桶里探出脑袋,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犹如一道银光身形一闪,落到果盘之上,用身体抱住一大红苹果。见主人专心看书并未理会它,雪蛇忽闪着银灰色的圆眼立即欢快地开始吃苹果。 月上中天,韩梓衣望向自窗外倾洒而入的月光,辗转难眠。今日她从碧儿口中得知沈禁在皇宫里得罪北辰拓,吃了二十记板子。这么说来,今日他定行动不便躺在床上。这样一来,若是她能够成功潜入沈禁房里,抢在沈禁对她动手之前,表明自己的身份,岂不是就能离开这国师府? 虽说归雪苑中有不少护卫把守,但她若一直藏于阴影之内,便不可能会有人发现她。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潜入沈禁的房间,她中途折回便是。 思及至此,韩梓衣又再次点灯,用她问陈秋娥要来的笔墨在纸上写下三个字。 写好字条,当韩梓衣再次来到归雪苑,看到站于火莲池旁悠然吹箫,好似下一瞬便会乘风而去的沈禁时,她玉眸一怔。 有谁会在挨了二十记板子的当天就能跟没事人一样,闲情逸致地站在池塘边吹箫的? 韩梓衣默了默,伸手摸向自己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就连古息老人都说沈禁不好惹,这样的人会偷天换日之术,换人替他挨板子绝非难事。 望向站于月下吹箫的沈禁,韩梓衣转而在心中轻叹,如今沈禁未伤,她若是直接冲出去,兴许还没拿出纸条,便会被晋一直接拖出去打上二十大板,甚至更惨。 这面瘫国师难道就不能给她一次解释的机会?韩梓衣狠狠咬着牙,惊诧地看到不断有萤火虫因为沈禁的箫声而聚集在火莲池上。 夜风起,新月如钩,火莲妖冶,萤火似雨,眼前所有的美景越是衬托出沈禁的遗世独立。 这世上怎会有这般不食烟火的男人……望向青丝随风飘扬的沈禁,韩梓衣暗道。 她本打算收回视线,折回屋中从长计议。然而听着夜空中悠扬空灵的箫声,韩梓衣只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 下一瞬,她便两眼一闭,失去意识。 守在归雪苑中的护卫有多少,沈禁再清楚不过。每逢初六这夜,他便会病发。 像沈禁这般清冷高傲之人,是绝不会将自己的弱点暴露于人前。就像沈禁分明不愿接触女人,然而国师府中却依旧有女奴的存在,让他人误以为他是严重的洁癖,只是不愿与人接触而已,并非是因为人性的缺陷而对女人所产生的抵触。 如今他耗费精力使用催眠术,催眠归雪苑中的护卫,便是不希望任何人看到他发病时的模样。 但从周围突然变化的呼吸,沈禁发现归雪苑中竟多出一人。 那人是谁! 沈禁蓦地抬眸朝着假山望去,只见白影一闪,沈禁便已站在陷入昏迷的韩梓衣面前。 又是这个女奴。沈禁幽暗的黑眸一凛,冷冷看向韩梓衣恬静的睡颜,扬手一挥,一枚飞鱼镖便从沈禁手中而出朝韩梓衣胸前刺去。 沈禁的镖法胜于唐从嘉,然而此刻那枚飞鱼镖却被沈禁打偏,插入假山内。 “啊!” 一股血气冲上玉枕穴,头痛欲裂的沈禁随即紧抱住自己的头,墨黑的眼眸在月光下渐渐变成赤红色。 沈禁的呼吸越发变得沉重,过去病发时,他只能任由自己在接下来的一整夜里变成丧失理智的野兽。 因归雪苑中的护卫皆被他催眠,无人能够得以看到沈禁发狂的模样。沈禁也因为看不到隐于暗处的护卫,而仅仅只是毁去大片萤火虫。 而今日沈禁阴冷嗜血的目光则是落在躺在地上的韩梓衣身上。 手臂处传来一阵痛意,神智混沌的韩梓衣挣扎着睁开眼,望向四周。 火莲池还有漫天萤火…… 她这是在归雪苑?! 韩梓衣转瞬想起自己之前潜入归雪苑那一幕,不由愕然。如今她躺在地上为何不见护卫? 她的思绪下一瞬便被手臂再度传来的疼痛打断。 韩梓衣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好似感受到注视他的目光,沈禁亦是蓦地抬头,此时韩梓衣便看到一双赤红似血,冷若冰川的一双眼睛。 如果说第一次看到沈禁时,韩梓衣是因为沈禁冷得不似活人而失神的话。那么现在韩梓衣再度失神则是因为沈禁此刻冷得不像人,就像是冷血的野兽,下一瞬便会撕碎她的咽喉。 这样的感觉使得韩梓衣下意识便往后退。 沈禁看她时,眼中都会流露出一抹厌恶。然而今天沈禁却像流露出看猎物一样的凶光。直觉告诉韩梓衣,她现在必须逃,否则便会死。 韩梓衣迅速起身,用尽所有力气朝着归雪苑外跑,试图离开沈禁的视线范围。 她的速度远远快不过沈禁。 仅只眨眼间,白影一闪,沈禁便已站在她跟前。 韩梓衣紧攥着手,立即往后跑。 她一转身,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子。沈禁就像是阴魂不散的恶鬼再次堵住她的去路。 他……到底想干什么! 周围的护卫到底都去了哪里! 此时她没办法呼救,见沈禁朝她上前一步,韩梓衣便慌忙往后退一步。 沈禁见状以她无法躲避的速度径直朝她扑来。 难道今日她便要葬身于此? 不…… 韩梓衣还来不及想出摆脱沈禁的对策,便已被他猛地按倒在地上。 沈禁紧贴在她身上,此时他毫无人性的眼就像是一柄冰刃要刺穿她的身体。 曾经在鬼门关走过一圈,觉得自己不会为小米糕之外的事而害怕的韩梓衣此时却因为恐惧下意识闭上双眼。 一阵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韩梓衣的脖颈处。 失去人性的沈禁在按倒韩梓衣之后,嗜血的目光胶着在韩梓衣白皙修长的脖颈上,见韩梓衣闭上双眼,沈禁埋头便朝韩梓衣脖颈咬去。 不行!她还不能丢下小米糕!若她不在这世上,故作老成的小米糕定会躲在无人的地方哭成泪人。 牙齿深陷入肉中的痛楚使得陷入恐惧的韩梓衣母蓦地睁开双眼。 很明显现在的沈禁已经失去理智,韩梓衣伸出手在周围的草地上迅速摩挲,希望能够捡起一石块砸晕疯狂的沈禁。 但沈禁以洁癖闻名,他的住处又怎会允许草地又乱石。 搜寻未果,虽然沈禁并未咬断她的血管,但若这般继续咬下去,她定会因失血身亡。 沈禁,你这个王八蛋! 因为喊不出声,韩梓衣只得在心头恶骂。 她连陈秋娥都推不动,此时又怎能推开犹如疯狗般咬人的沈禁。 无论她如何捶打沈禁的后背,伏在她身上的沈禁纹丝不动。 月光下,韩梓衣瞪大双眼,看向沈禁血管凸起的脖颈。 很好。 若是今日定要死一个的话,那人必须是沈禁。 从未咬过人的韩梓衣把心横,便径直朝沈禁脖颈处的血管咬去…… 第十四章 浓浓的血腥味萦绕在韩梓衣鼻翼间,肌肤被咬破,殷红的鲜血自韩梓衣白皙的脖颈间渗出。 此刻为活命,她便只能要沈禁的命! 一股凛冽的杀意自她玉眸中腾起。 电光火石一瞬,就在她准备用虎牙了断沈禁性命之际,一抹快如闪电的白影突然落在沈禁起伏的肩头之上。 这白影不是别的,正是沈禁所养的雪蛇。 是咬伤碧儿的雪蛇! 韩梓衣气势万钧的动作生生止于雪蛇所亮出的毒牙。 沈禁咬她,难不成这雪蛇也想咬她? 韩梓衣心咯噔一沉,雪蛇的毒液能够使人陷入昏迷,若是不能及时将毒液吸出,便会丧命。 以韩梓衣现在的状况,雪蛇的出现对她而言就是一道催命符。 落于沈禁肩头此时瞪圆眼睛,朝韩梓衣吐着蛇信,却并没有要攻击韩梓衣的意思。 雪蛇并没有打算咬她,而是在守护沈禁? 韩梓衣紧蹙的柳眉并没因此而舒展。她无法置沈禁于死地,就算雪蛇不要她的命,她也会活不过今晚。 此时她就像是砧板上的鱼,任由沈禁咬去她的血肉,却无法反抗。 她右手的玲珑银丝已被她给拔出。左手的玲珑银丝虽在,但她根本没有气能够放出银丝。 可是苍天不要她活? 望着天边清冷的一弯新月,韩梓衣忍着肩头出来的痛楚,目光渐渐变得黯然。 她的命险些在五年前终结,苍天让她活到现在,就是让她能够报仇,如今她大仇得报便要收走她的性命? 韩梓衣再度缓缓闭上双眼。她的命运从她出生那一刻起便已注定,无论她怎样挣扎,都无法逃离追逐她的噩运…… “老人家,你可信命?”闭上眼睛的韩梓衣脑中不禁浮现出她曾动弹不得躺在床上的一幕。 古息老人捋着胡须,默了默道:“丫头,你若是信命,便无法与所有的危险对抗。若想继续活下去,你只能信你自己。若是哪日你再从悬崖上掉下来,你别怪老天,只能怪你不够强。不能提前看清周围的人,不能抢走自己坠崖之前将仇家打下深渊。所以你不能怨天尤人。” 月色如霜,此时静谧的归雪苑内唯剩沈禁撕扯她血肉时所发出的声音。就在这一瞬,躺在地上的韩梓衣并没有睁开眼,却以她最快的速度伸手朝雪蛇而去。 雪蛇最大的攻击优势并不在于它的毒牙,而是在于它攻击的速度。以韩梓衣现在的速度而言,雪蛇完全能够躲开。 然而此时紧闭双眼的韩梓衣浑身所散发的冰冷比沈禁更甚。因为韩梓衣突如其来的变故,雪蛇的反应比起平日慢了半拍。 捉到雪蛇后,韩梓衣并没有将其立即扔开。而是用手紧紧握住雪蛇,控制着它的行动。 她若死,也只会选择玉石俱焚的死法。绝不会放过害她的人,更何况是害她死的人。 雪蛇在被她扼住的那一瞬,一股刺痛便从她虎口传来。然而就在她仰头张嘴打算和沈禁同归于尽之时,她的身前倏地一轻。 突然之间,原本压住她的沈禁闪身离开,堪堪避开韩梓衣的利齿。 被沈禁逃脱,韩梓衣蓦地睁开眼,只见此时就看躲瘟疫一样躲开她的沈禁眼中已无之前的癫狂嗜血,取而代之的则是难以言喻的厌恶。 沈禁长袖一挥,一枚飞鱼镖便朝她袭来。 还以为清醒过来的沈禁会一镖取她性命,然而当飞鱼镖打到她身上时,预料中的痛楚却未到来。 沈禁竟是用镖柄点她的穴道? “唔……” 只听一声干呕,被点穴的韩梓衣诧然地瞪大眼睛望向背对着她开始呕吐的沈禁…… 半炷香之后,韩梓衣看到吐得差不多的沈禁用巾帕擦去唇边的污渍,转瞬脱下身上染血的外袍。 月光下,韩梓衣看到身着中衣的沈禁朝她走来,冷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差点被你弄死之人! 此时沈禁眼色虽冷却冷得清明,心知他已彻底恢复理智,无法说话的韩梓衣怒瞪着沈禁,张了张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之前呕吐的模样分明狼狈至极,然而现在的沈禁却不见丝毫狼狈,神情清冷淡然。若不是沈禁现在只着一件中衣,并且她肩头和虎口不断传来痛意,韩梓衣甚至误以为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梦一场。 据晋一连日来对韩梓衣的观察,沈禁自然知其并非又聋又哑。 见快被扼断气的小七在韩梓衣手中拼命挣扎,沈禁长眉微蹙,再度朝韩梓衣掷出一发飞鱼镖。 打中韩梓衣依旧是飞鱼镖的镖柄。 穴道被解开的同时,耳边响起沈禁清冷的声音:“放开小七,不想死,就将我要的答应写出来。” 小七自然指的是被她扼在手中的雪蛇。韩梓衣闻言并没有放开雪蛇,而是弯腰捡起飞鱼镖在地上写道:“替我解蛇毒。否则我不会放开它。” 沈禁淡然的目光从草地移至韩梓衣毫无惧意的脸上:“你可知和我讲条件的下场?” “我若放开小蛇只有死。若是如此,我何不以蛇命换自己一命?” 韩梓衣白皙的脖颈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她的脸也因中雪蛇毒呈现一片惨白。但这样的韩梓衣此时却还拥有着一双坚毅清澈的眼眸。 沈禁眼中的清冷微微一怔。虽事后,他记得发病期间所发生的全部,但对于发病时的癫狂,他却无法控制。这五年来,他曾尝试过诸多方法,但对他的病情却无丝毫改善。 换句话说,这五年来,他从未有像刚才那样在发病中途清醒过来。 思及至此,沈禁的目光不由再次落在韩梓衣不堪入目的脖颈上。沈禁要救小七的办法再简单不过,只要用飞鱼镖削去韩梓衣的手即可。 但他却因为韩梓衣的血,打算暂时放过她。 “好。”沈禁淡淡道,随即在韩梓衣眼前脱下中衣。 沈禁蕴藏爆发力的肌理,修长如玉的身躯转而暴露在月色下,披散在身后的青丝因他的动作而随风扬起。沈禁貌冠京都,这般的景致若被其他女子看到,怕是要血气冲顶流鼻血。 然而此时韩梓衣眼中除了诧然之外便无其他。 只见眨眼间,沈禁用中衣将韩梓衣捆住,运起轻功就像放纸鸢般,在夜空中拽着韩梓衣往星与阁而去。 “放开小七。” 沈禁虽有病,但却还算守信之人。 回过神来的韩梓衣思忖着便松开扼住雪蛇的手。 猎猎风声过耳,韩梓衣疑惑的目光紧锁在沈禁修长白皙的后背上。沈禁以其才华名扬姜国,被北辰拓所重用,封其国师。但沈禁真正的背景却无人知晓。 谁会想到才华横溢,武功卓绝的沈禁竟会在半夜精神失常,丧失人性。 想来那时归雪苑中并没有护卫出现,便是因沈禁不愿让人发现他会在夜里发病。 之前在归雪苑中时,韩梓衣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沈禁身上并未注意到周围的情况。所以她并未看到远处被催眠的护卫,误以为护卫是被沈禁所遣走。 此时望着沈禁的后背韩梓衣柳眉紧蹙,琢磨着自己在发现沈禁的秘密后是否还有活着离开国师府的可能。 星与阁。 听到动静的菀星忙推门而出,只见神情清冷的沈禁就像是站于月光下的谪仙。 目光落在沈禁宛如白玉般完美的胸前,菀星神情一怔,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但沈禁厌恶的眼神则令她立即清醒过来,惶恐地收起自己眼中不慎流露出的情绪。 “替她解毒。” 松开握住捆绑韩梓衣的中衣,沈禁丢下话,便运起轻功消失在夜色中。 国师府总管菀星,据说和沈禁有一腿的女人,韩梓衣虽之前并未见过菀星,却从如百灵鸟般喋喋不休的碧儿口中对现在身着一袭白纱裙站于她跟前的菀星有所耳闻。 意识逐渐变得模糊的韩梓衣自然没有错过菀星在看到沈禁出现还有发现她时,眼中闪过的错愕。 第十五章 天色大亮,韩梓衣睁开眼因为起身的动作而牵扯到脖颈处的伤口。 “嘶。”韩梓衣扯动着嘴角,伸手摸向自己缠着纱布的脖颈,不由回想起昨晚她路过星与阁时,不由被菀星养得恶犬给咬伤。 想到昨晚她险些丧生于恶犬口中时,国师沈禁突然出现为她赶走恶犬那一幕,韩梓衣不由长松一口。 脑海中的画面不由停留在沈禁清俊的脸上。 “恩人姐姐,你可还好!” 就在韩梓衣失神之际,神情慌张的碧儿推门而入上下打量着韩梓衣,见她手和脖颈都缠着厚厚的纱布,碧儿眼眶一红,哽咽着问:“恩人姐姐,你真被菀星养的那畜生给咬了?” 见她闻言点头,碧儿跺脚道:“都怪碧儿不好。若是我早点告诉恩人姐姐,星与阁养有恶犬的话,你就不会为看紫薇花而闯入星与阁。”今早碧儿刚吃完早饭,还没来的去归雪苑打扫,便听被人说韩梓衣昨晚为赏紫薇花误入星与阁,被恶犬咬伤。 韩梓衣闻言柳眉微蹙。 她昨晚……是为赏紫薇花而去到星与阁的? 为何除了她被恶犬咬伤的那一幕之外,她竟不记得自己为何要去星与阁。 见韩梓衣蹙眉,正在自责的碧儿忙问:“恩人姐姐,你可是觉得疼?我听别人说昨晚是国师救的你,而且还让菀星去库房拿了最好的金疮药医治你的伤势。恩人姐姐,我在国师府上三年,还是第一次见国师主动关心人。既然如此,要不我们再去找国师,让他请郎中来给你在看看?万一染上狗瘟可就麻烦了!” 会染上狗瘟? 韩梓衣回忆着昨天压伤她的恶犬虽凶残了些,但浑身却是干干净净的,并非脏兮兮的流浪狗,不至于会患狗瘟。 韩梓衣摇头,握住碧儿的手,在她掌心写道:“无碍。” “可是……” “碧儿我没事。”韩梓衣默了默:“今后你不必再对我以恩人相称,听起来尴尬。” “啊,恩人……不对姐姐你觉得尴尬啊?”见韩梓衣写在她掌心的字,碧儿尴尬地挠了挠头问:“那碧儿今后唤你洛姐姐可好?” 韩梓衣闻言一顿,想起洛乃是她的姓便点了点头,只是她今日为何对自己的名字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呢? 见她发呆,碧儿再度攥着衣角,紧张地问:“洛姐姐,你真的没事?” 想来是被昨晚发生的事情给吓到没睡好,她现在不仅脖子痛,脑袋也沉沉的,韩梓衣随即摇头。 以此同时,归雪苑中。 见眼角挂着青影的沈禁负手而立站于窗边,懂得察言观色的菀星将手中的早膳悄然放置在桌上,静静站在一旁,不敢打扰沈禁。 大公子曾吩咐,不管沈禁是否用早膳,每日她都必须做好早膳送到归雪苑中。望着桌上热气腾腾的早膳,菀星紧抿着唇,不由想起昨晚所发生的事情。 昨晚沈禁不但赤|裸着上半身出现星与阁,而且还让她为一名闯入归雪苑的女奴吸出虎口处的毒液。 很明显女奴是被小七所咬伤。 她伺候在沈禁身边多年,除了那个人之外,从未见过沈禁在意过其他女子,更何况对方还是女奴。 待沈禁沐浴更衣,再次出现在星与阁时,她心中的疑惑更深。 见沈禁清冷的眸光落在她尚不曾为女奴处理的脖颈上,她心一沉,忙减了纱布替昏迷中的女奴包扎。 “去拿最好的金疮药来。” 沈禁清冷的声音自屋内响起。 这女奴到底是何人,能够值得沈禁另眼相待,菀星握住纱布的手一顿。 而就在她急急去库房取来金疮药时,只见清醒过来的女奴竟站起身怒瞪着沈禁。 “放肆!”她厉声喝道。 然而那女奴眼中却无丝毫惧意,对她的喝声充耳不闻。菀星这才想起这女奴又聋又哑听不到她的喊声。 若换做平时,她早已上前教训这女奴。如今沈禁不曾发话,她断不敢冒然上前。 “说吧,你来国师府的目的。”沈禁大胆看向女奴说道。 菀星闻言心中的疑惑顿时明了。原来沈禁之所以会在意女奴,乃是因为这女奴也是奸细,难怪她刚进府便和碧儿时常在一起,甚至闯入归雪苑。 等等……这女奴又聋又哑,又怎会定要她主子的话,难道她只是装聋作哑?然而此时菀星却看到女奴从怀里拿出一纸条。 纸条仅写着三个字迹娟秀的字:“公证人。” 这是何意? 菀星眼中再度闪过一丝诧然,然而沈禁却从口中另外说出三个字:“韩梓衣?” 女奴在看到沈禁的反应之后,立即抢过她手中的金疮药,用手指沾了金疮药在地上写道:“放我离开,我不会告诉别人。” 女奴写完仰头继续怒瞪着沈禁,其写在地上的话竟有威胁沈禁的意味。 菀星见状,唇边扬起一抹冷笑。 她见过不少威胁沈禁的人,结局就只有一个死字。若不是沈禁为查出他娘亲正在的死因,这姜国恐怕早就已经易主,又岂容得北辰拓杖责他二十大板。 就在她期待着沈禁对女奴出手,期待看到女奴恐惧的目光时,沈禁却道:“不可能。不管你过去是谁,从你踏进国师府那日起,你便是我的人。” 此言一出,她和女奴皆是一怔。女奴眼中的怒意更甚,紧攥住自己的手,默了默在地上又写道:“以何代价能换我自由?” 女奴赤红着双眼就像是一头困兽,害怕下一瞬她便朝沈禁扑去,菀星已做好随时打晕女奴的准备,而沈禁却在这时取出别在腰间的玉箫道:“韩梓衣,你若是能抵抗住我的箫声,我便放你离开。” 女奴想也不想便点头。 悠扬空灵的箫声自沈禁修长的指尖溢出,不过须臾便见女奴眼中的神情渐渐变得迷茫,在被沈禁催眠的中途,虽然也有过几番挣扎,但最后却还是沉沉睡过去。 变得安静的星与阁内,箫声止,沈禁清冷地说道:“从现在起你并非韩梓衣,而是被卖入国师府的女奴,洛惜。” 偏院内。 因她有伤在身,陈秋娥便放她在屋中休息。 现在韩梓衣稍稍动一下脖子,便痛得直抽气,便只能用布枕靠在脑袋处,躺在床上看碧儿给她找来的话本打发时间。 碧儿这个时候去到归雪苑中打扫,她也落得清闲。 不想她正看得起劲时,房门突然被推开。 听到木门发出吱嘎的声音,还以为是碧儿,韩梓衣并没有理会。 “洛惜,你好大的胆子。” 不是碧儿的声音,韩梓衣用余光扫向站于门口的一抹白影。 在这府中,女婢穿的都是清一色的蓝裙,护卫穿的则是深蓝色的劲装,唯独国师沈禁钟爱穿白衣,而伺候他的总管菀星亦是穿白衣。 说话的人是女子,那么自然只会是菀星。 韩梓衣伸手摸了摸自己被纱布裹粗一圈的脖颈暗道,分明是菀星的恶犬咬伤她,如今却还理直气壮。 这国师府中除了碧儿和春霜之外,没人知道她是装聋。韩梓衣闻言便装没听到,继续看话本。 “洛惜!”被韩梓衣无视的菀星又喝道。 胆敢装聋,岂是找死! 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却又转瞬被她又生生咽回腹中。 她不敢违背沈禁刚才交代她的话:“按照这一药方,每日熬一碗送去给洛惜,直到她嗓子痊愈为止。昨晚发生在星与阁之事,你若是泄露半个字,便不用再继续待在国师府。” 思及至此,菀星只得憋着闷气走到床边,把药碗端到韩梓衣面前。 此时韩梓衣终于微微转过头来看她,却又指了指自己的脖颈,意思是说她没办法低头。 韩梓衣一日不喝药,她堂堂总管便要每日亲自往一女奴房中送药。 在韩梓衣看来,她染上狗瘟的概率极低,菀星根本没必要心不甘情不愿送预防狗瘟的药前来给她。除非是……沈禁命菀星送来的。 果不其然,如她所料。 菀星见她不愿自行喝药,并未放下药碗,摔门离开,而是气呼呼地紧咬着牙,用瓷勺咬了一勺汤药送到她嘴边。 菀星虽被顾问天派来国师府伺候沈禁,但她也仅甘愿伺候沈禁而已。不像今日一混进国师府中的奸细竟也敢使唤她。 菀星心头一火,想到真正的洛惜乃是被洛家捡回去的弃婴便骂道:“小野种,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菀星的话止于她的尖叫声。 只见菀星涂在脸上的胭脂水粉糊得斑斑点点,白皙的皮肤被汤药烫红后开始冒出水泡。 她竟将药碗打翻在菀星的脸上……见菀星捂着自己的脸慌忙夺门而出,韩梓衣不由收回目光诧然看向自己的双手,柳眉微蹙。 刚才她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些? 韩梓衣一声轻叹暗道,她还真沉不住,虽极是受不了谁骂她小野种,但报复对方的办法多得是,并不急于一时。这下可好,为不让菀星发现她是因听到谩骂而故意打翻药碗的话,为今之计她便只能以狗瘟为由替自己开脱…… 第十六章 在晋一出现时,韩梓衣还没来得及装自己患上狗瘟,便被晋一点穴拎走。 归雪苑? 晋一突然出现并带她来归雪苑,难道是因菀星已经将自己被烫伤的事闹到沈禁这里来了? 就在她愣神之际,晋一已将她拎至沈禁的书房。 穴道被晋一解开,晋一道:“主子,洛惜已经被我带来。” “去把药端来。” 沈禁清冷的声音就像是落于松间的初雪,愣神的韩梓衣闻言抬眸寻声望去,只见一袭白衣的沈禁坐于桌案前,神情专注的翻阅着手中的书卷,一双长眉如剑,黑眸冷若玄冰,清俊白皙的脸庞宛如刀削。 为何她会觉得沈禁此时专注的神情似曾相识? 她分明刚来国师府不久,从未见过看书时的沈禁。 韩梓衣紧抿着唇,百思不解。 感受到她灼灼的目光,沈禁眉宇微蹙,墨黑的冷眸闪过一丝厌恶。 “洛惜,菀星的脸是你弄伤的?” 沈禁虽是在问,却是用的肯定的语气。 待沈禁抬眸望向她那一瞬,本在菀星夺门离开那一瞬便想好说辞的韩梓衣此时望向沈禁的眼睛,去不知如何作答。 沈禁的眼睛不仅像他的声音一样清冷,那深邃的目光好似能够看透她的皮囊,读出她心中所想。 韩梓衣紧抿着唇转瞬想到,沈禁乃是姜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能够一副丹青换楚国三座城池,能够在朝中毫无势力的情况下,坐稳国师的位置,想来沈禁定是有过人之处。 思及至此,韩梓衣不由低下头,琢磨着自己要是现在“发”狗瘟的话,能否在沈禁面前蒙混过关。 此时见韩梓衣柳眉微蹙,灼热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沈禁握住书卷的手微微一松,好似已读出她心里的小九九道:“国师府内从不允装聋卖疯之人继续呆下去,若是患上狗瘟,晋一自会为你料理身后事。” 冷面国师沈禁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狗瘟”二字。若不是韩梓衣的血能够令他在发病之时恢复神智,昨晚这女人已不知在他手里死过多少回。 她只是被恶犬咬伤脖子,并非咬坏脑袋,又怎会听不出沈禁话中的深意。 韩梓衣打了个哆嗦,点了点头,便两步并作一步,走到沈禁的桌案前,俯身去取沈禁放在桌边的笔墨。 一股似花非花的香气钻入沈禁鼻中,察觉到朝他靠近的阴影,沈禁握住书卷的手又是一紧,想要一掌击开韩梓衣的念头转瞬被他强行压下。 糟糕!正拿起笔的韩梓衣察觉沈禁气息一滞,望向沈禁微蹙的长眉,不由在心中暗道。 韩梓衣愣了愣想起陈秋娥曾对她说沈禁有极其严重的洁癖。 望向沈禁清冷的黑眸,韩梓衣僵硬地扬起一抹笑,忙用衣袖擦了擦被她拿着的笔杆,转而隔着衣袖提笔写道:“国师恕罪,是洛惜鲁莽。” 即便是菀星伺候在沈禁身边,也会时刻保持着三步之遥的距离,而韩梓衣只道沈禁有洁癖,自然不会从沈禁的桌案前退开。 “恩。”沈禁低低的应了一声,正准备起身隔开他和韩梓衣之间的距离,却在抬眸看到为尽量避免牵扯伤口,立着脖子用余光写字的韩梓衣时,因其滑稽却又认真的模样,抽了抽唇角,眼底闪过一抹浅笑。 这女人此时的模样竟有些像小七。 端药而入的晋一恰好看到这一幕。 晋一被惊得长大嘴巴,险些将药碗砸在地上。 他的主子巴不得把世间的女人通通变成死人,绝不允许有女人靠近他,而现在他的主子不但允许这哑巴女奴靠近他,甚至还在笑! 他若不是眼花,便是天上在下红雨! 晋一用力眨了眨眼,便听耳边响起沈禁清冷的声音:“晋一,将药给洛惜。” 见沈禁突然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韩梓衣不由想起她今早所看的话本。里面有一幕便是皇帝赐死自己的臣子,不忍看臣子饮下□□那一幕,便转身站于窗边。 韩梓衣心咯噔一沉,莫不是因为菀星因她受伤,沈禁打算赐她一死? “洛姑娘,喝药。” 见晋一将药端到她面前,韩梓衣紧咬着唇,却在看向瓷碗中的汤药时,长松一口浊气。 不论味道还是汤色,晋一端来的这碗药和今早菀星端来的那碗一模一样。 见韩梓衣满脸疑惑的抬眸看向他,晋一道:“这药是治你哑病的。” 这药是医治她嗓子的? 她的嗓子是因她染上风寒时,高烧不退给烧坏的。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嗓子还有能够被治好的一天! 韩梓衣转头看向站于窗边,浑身被镀上一层金色余辉的沈禁,她并未立即结果药,而是再次隔着衣袖拿起笔写道:“国师待洛惜恩重如山,洛惜无以为报,此命从今日起便为国师而生。” 她便是这般恩怨分明之人,有仇必报之,有恩必还之。虽说她是被洛家人所卖进国师府,但她却并不觉自己的命属于眼前这个清冷的男人。 但这样的男人昨夜不但出手救了她一命,甚至还想办法医治她的嗓子。 就在她心存感激扬起手中的纸,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引来沈禁的注意时,却见沈禁缓缓转身,看向纸上的内容道:“晋一,从今日起洛惜暂时代替菀星在归雪苑当差。” 让这奸细留在归雪苑中当差? 晋一手一抖,又险些将药碗砸在地上。 沈禁此言一出,诧然的不仅是晋一一人。韩梓衣更是想不明白为何沈禁非但不责罚她,反而重用她? 对于沈禁所做出的这一决定,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在府里传开。 不敢打扰沈禁继续看书,韩梓衣喝下药后,晋一便把她叫到火莲池边,将伺候在沈禁身边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告诉韩梓衣。 “主子不喜与人亲近,你伺候主子时,必须与主子保持三步的距离。主子不喜你……你现在也吵杂不起来。我所说的这些,你可记牢?” 晋一已经将同样的内容在她耳边重复了三遍,她何止是记住,怕是做梦都能梦到晋一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的画面。 然而不待她点头。 晋一又道:“洛惜,你且记住,主子看书的时候,你千万不能打扰他。主子最喜欢喝的茶乃是以朝露所泡的大红袍,主子虽极少用早膳,但你每日都必须为主子背着……” 待日隐山头,华灯初上,晋一如老妪裹脚布般又臭又长的话因他腹部响起的鼓鸣而结束。 韩梓衣和沈禁一样,喜静,不喜有人在耳边不断唠叨。 逃离晋一的喋喋不休,从归雪苑中走出来的韩梓衣不由长松一口气。 “她就是洛惜。” “听说她又聋又哑,刚进府还没几日,竟能够得到国师另眼相看。菀总管被她弄伤脸,国师非但没有责罚她,反而让她取代菀总管在归雪苑中当差。” “我在国师府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国师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过,难不成国师不但有洁癖,而且还有……喜欢聋哑人的怪癖!” “你别乱说话。” “怕什么。反正她也听不着,更无可能去国师面前告状。说不定她还以为我这是在跟她打招呼呢。” 站在走廊上窃窃私语的女奴见韩梓衣迎面走来,便朝韩梓衣扬起一抹“善意”的微笑。 而韩梓衣则径直从她们身旁走过,仿佛她们两人不过是空气而已。 “什么东西!” 见被韩梓衣无视,其中一名女奴恼道,随即脱下自己的鞋便欲朝韩梓衣后脑勺砸去。只是她举起布鞋的手却在看到韩梓衣转过走廊时抬眸朝她望来时生生一顿。 借着走廊高挂的花灯,举起布鞋的女奴看到韩梓衣望向她的眼睛就像是一把充满杀气的重剑仿佛下一瞬便会刺穿她的心口。 好可怕的眼神! 女奴在心中暗道,直到韩梓衣消失在转角尽头,被吓傻的女奴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单手高高举着布鞋…… 韩梓衣的身份自然比不过晋一,厨房定不会为她留饭。又累又饿的韩梓衣原本打算忍饥一觉睡到天明。 不想她尚未推开自己亮着灯的房门,便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 晓是听到她的脚步声,房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果然如她所料,呆在她房里的人是碧儿。 “恩人……洛姐姐。”发觉不对,碧儿立即改口,上前便问:“洛姐姐,她们所说可是真的?” 碧儿担忧的目光紧锁在她脸上,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表情变化。 韩梓衣闻言不由想起在她从归雪苑回来的路上所听到的话。 她伸手摸了摸碧儿的脑袋,用眼神告诉她,不必担心。然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见她点头又摇头,碧儿急着跺脚:“洛姐姐,你为何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啊。国师他有没有因为菀总管受伤而责罚你啊。” 韩梓衣正欲回答碧儿的话,然而心中却不由在此时生出一丝疑惑。 照理说碧儿是负责打扫归雪苑的,消息从归雪苑中传出来,碧儿应该最早知道才是。为何碧儿竟连她在火莲池旁被晋一足足念道近两个时辰都不知? 第十七章 碧儿委屈地告诉她,之所以不知她在归雪苑中所发生的事,那是因菀星知道碧儿春霜两人与她关系甚好。菀星被她烫伤后,心中的怒火难消,便转而发现在碧儿春霜两人身上。在晋一来找她的同时,菀星便已命人将碧儿和春霜从归雪苑和前厅调去负责打扫茅厕。 真是欺人太甚! 现在国师对她另眼相待,菀星无法收拾她,便欺负起碧儿和春霜来。 碧儿耷拉着脑袋,叹了生气道:“打扫茅厕也就罢,我和春霜二人竟还要负责倒夜香。害得我三日一洗的衣裳,现在每天都要洗。洛姐姐,你今后不会嫌我身上有味道吧?” 不会。 韩梓衣在心中默默回答,转而在她掌心写道:“你可吃过饭?” 碧儿道:“还没,在茅厕闻了太久的臭味。收工的时候,一点食欲都没有。春霜倒是不受那臭味的影响,到点就饿。她去吃饭的时候,我便想着来看看洛姐姐。结果陈婶却告诉我,你竟被晋一带去了归雪苑。我琢磨着洛姐姐绝无在归雪苑中用膳的可能,便去厨房端了饭菜,等洛姐姐回来时有饭可吃。” 碧儿话音未落,肚子便发出一声鼓鸣。 她脸刷的一红,埋下脑袋,支吾着说:“之前还不觉得饿,晓是等着等着洛姐姐便也……饿了。” “碧儿,一起吃。”韩梓衣在她掌心写道。 虽韩梓衣极是不喜有人在她耳边念个不停,但碧儿却是例外。 昏黄的烛光下,韩梓衣默默吃饭,碧儿则一边吃饭,一边气呼呼地声讨着菀星的罪行。 见鼓着双颊,口齿不清地把菀星祖宗全部问候一遍的碧儿,默默吃饭的韩梓衣眼眸中不禁闪过一抹柔光,随即将瓷碟中最后一块腊肉夹到碧儿碗中。 于韩梓衣而言,她的静,她的沉闷,是后天环境的逼迫下所养成的。 她曾经也希望自己能够如碧儿一样,就像是一只轻快的百灵鸟。无忧无虑,仅是为鸡毛蒜皮的皱皱眉,随即一笑而过。 但她从一出生起,便与“无忧无虑”四字无缘。她小心翼翼地生活在芙云派,只能做一只陪衬梁茹这只孔雀的乌鸦。 就在她失神的片刻,碧儿盯着韩梓衣夹到她碗中的腊肉道:“洛姐姐,你别内疚。这件事非你之过,是菀星太小心眼。虽……虽说茅厕那地方是臭了些,但也并非不能忍受。古人不是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吗?现在的苦不过是老天爷给碧儿的磨练,等到苦尽之时,便是甘来之日!洛姐姐,喏,一起吃肉!”碧儿说着便将那腊肉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半放入她碗中扬起一抹笑又道:“洛姐姐和我臭味相投,不但都喜欢吃臭豆腐,还都喜欢吃腊肉。春霜那丫头最不喜欢吃的便是腊肉,明日若是厨房还有做腊肉炒蒜苗的话,我就用自己的蒜苗和她换腊肉,然而带来和洛姐姐一起吃。” 看向碧儿干净写满笑意的双眸,韩梓衣用竹箸夹起碗中的半块腊肉送入口中,腊肉分明是咸味,然而此时她却好似从中吃出一股沁人心脾的甘味。 “好。”韩梓衣虽发不出声音,却用唇语说道,转而又点了点头,如同她答应小米糕要求时一样露出认真的神情。 此时碧儿夹住另一半腊肉的手却是一顿。从韩梓衣能够看出她中蛇毒,救她一命起,她便开始关注韩梓衣的一举一动,甚至是每一个眼神。 韩梓衣的外貌看似清秀可人,然而眼神却很冷,这样的感觉让她不禁联想到沈禁。难道就是因为韩梓衣骨子里的清冷吸引了沈禁,所以才会把韩梓衣留在自己身边,还是说在韩梓衣身上隐藏着她尚未发现的秘密? 此时韩梓衣的神情则不似平日那般清冷,这让碧儿只觉眼前的韩梓衣因为眼中的柔和与认真,使整个人看上去竟美若画中人。 碧儿开心地点头,却在垂眸的瞬间,不仅在心中暗道,她和她皇兄的眼光相差无几,韩梓衣乃是骨冷心柔之人,以韩梓衣的姿色和性子定能入皇兄的眼,等她顺利完成任务后,她不介意带韩梓衣回燕国,兴许韩梓衣还能成为她的皇嫂。 翌日,待韩梓衣煮好早膳送到归雪苑时,沈禁坐于紫薇花树下看书。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看向冷眸中尚余一抹慵懒之色的沈禁,韩梓衣下意识默念道。不过好在她的嗓子发不出声音,沈禁就算武功再高也不可能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端着热粥,在距离沈禁三步的位置停下脚步。 晋一说过,沈禁看书的时候,她绝不能打扰。 下定决心,定要伺候好恩人的韩梓衣自然不会做出令沈禁厌烦之事。于是乎沈禁不动,她也便端着热粥,站在沈禁身旁不动。 静谧的归雪苑内,初夏的晨曦透过树叶倾洒在沈禁清俊的脸上,沈禁深邃的目光虽落在书卷之上,然而大多的注意力却落在韩梓衣身上。 三步之遥乃是他的底线,以前若无必要,菀星至少会退到离他五部之外的位置。他在院中看书时,菀星一般都会离开归雪苑去处理国师府内的杂事,毕竟菀星除了伺候他之外,还是这国师府上的总管。 而现在韩梓衣不但一动不动站在他身旁,而且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粥味。 “洛惜,去把粥掉了。” 正注视着沈禁一举一动的韩梓衣闻言,朱唇紧抿,难道是她煮的粥不好? 唯沈禁之言是从的韩梓衣立即跑去厨房,不过须臾便又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回到沈禁身边。 韩梓衣又老实地站在距离沈禁三步开外的地方,看着沈禁清俊的侧颜,玉眸中流露出一抹期待。 之前鸡肉粥的香味被水果粥的香味所取代,沈禁本该流露出厌恶之色的冷眸中不由闪过一丝诧然又道:“洛惜,我不喜喝甜粥。” 韩梓衣闻言一愣,沈禁不喜甜粥,不喝咸粥,那他是……喝白粥? 晋一虽以告诉她,沈禁几乎不用早膳,但抱着沈禁对她有再造之恩的心情,第一天伺候沈禁的韩梓衣自然是希望能够事事做到令沈禁满意的地步。 这次不待沈禁发话,韩梓衣便又立即端着水果粥匆匆离开。 沈禁发现这次匆匆跑去倒粥的韩梓衣却是过了半个时辰才回来。 韩梓衣尚未靠近,正专心看书的沈禁便已闻到一股粥味。 “是青梅粥?” 没想到沈禁的鼻子还挺灵的,隔着这么远也能闻得到。 韩梓衣脚步一顿,在沈禁抬眸看过来时,点了点头。晋一昨日只是翻来覆去告诉她有关沈禁的禁忌以及不喜之处,却并未告诉她沈禁到底喜欢什么。她自是不可能去问菀星,所以思来想去,她今早便做了两手准备。但她却未料到沈禁咸粥甜粥都不喜欢,凭借碧儿曾说沈禁极是喜欢吃五味居剁椒鱼头的这一点,她便料定沈禁的胃口并不清淡。所以她琢磨着便去采了些青梅,熬了青梅粥。 见沈禁波澜不惊的黑眸中有情绪波动,韩梓衣忙朝沈禁身旁走去,然而她刚一迈出步子,便听沈禁道:“洛惜,这碗青梅粥便赏给你。” “……” 这么说来,沈禁也不喜欢喝酸粥?早知如此她就该把最简单的白粥端来试试啊…… 她费尽心思为沈禁熬的粥,最后沈禁却一口未尝,心中不由划过一丝小小的失落。 韩梓衣闻言从挂在腰间的布袋中拿出昨晚睡觉前她所准备的炭笔和纸,立即将手中的托盘放在石墩上,用炭笔在纸上写道:“谢主子。” “恩。”沈禁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再度移回书卷上。而就在这时他却听到一声干呕声。 这粥怎会酸得难以入口,还有这米为何还是夹生的! 仅是喝了一口青梅粥,她便当着正在看书的沈禁面前干呕。 心知沈禁有洁癖,抱着酸梅粥的韩梓衣神情一怔,竟不敢再抬头去看沈禁此刻的表情。 此时她分明应该跪下来求沈禁恕罪,然而她竟怎么也跪不下去,仿佛心中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许跪! 韩梓衣没有抬头却已清晰的感受到沈禁朝她看来的目光。 她要如何是好? 于是乎,韩梓衣便把心一横,深吸一口,当着沈禁的面干了一碗极酸还是夹生的青梅粥…… 早在韩梓衣端第一碗咸粥来的时候,沈禁便闻到其中所夹杂的一股糊味,而这青梅粥的酸味又太甚,相比定是酸得难以入口,不想韩梓衣竟一口气喝光整碗粥。 看到韩梓衣被酸得双眼已有闪闪泪光,却还故作镇定的模样,原本被人称作冷面国师的沈禁神情一怔,随即薄唇微扬。 谁道君心寒若霜,只因未见笑展颜。 清风袭来,紫薇摇曳,原本算到快要落下泪来的韩梓衣则因看到沈禁美过三千繁花的笑,而忘记口中的酸,甚至忘记自己的身份,低头拿出布袋中的炭笔和纸,用画笔定格沈禁如明月般清朗的笑。 他的主子竟然真真实实地在笑!!! 此时隐于暗处的晋一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险些一个踉跄从屋顶上摔下来…… 第十八章 彼其之子美无度。 沈禁的笑犹似一捧被晨曦镀上一层柔光的白雪。若是硬要韩梓衣形容沈禁此刻的笑,想来唯有“倾国倾城”四字。 见韩梓衣仅是在看了他一眼后,便开始埋头涂涂画画,也不再看他。 沈禁唇边扬起的弧度一怔。 韩梓衣是在……画他的画像? 出于好奇,沈禁不由放下手中的书卷,朝蹲在地上,埋头画画的韩梓衣走去。 不多不少,在距离韩梓衣三步的距离,沈禁停下脚步,清晰地看到韩梓衣炭笔下所勾勒出他的轮廓。 幽深的眼眸闪过一抹诧然,沈禁自幼便擅长琴棋书画,但他从未见过像韩梓衣这般作画的,那纸上仅仅数笔却画出他的神韵,最令他觉得诧然的是韩梓衣根本没有画他的脸,但他极是肯定韩梓衣画的是他,甚至他能透过副尚未完成的画作,感觉他自己是在笑。 完工! 待韩梓衣放下画笔抬头便撞上沈禁凝视着她的黑眸。 糟糕! 她刚才竟……将沈禁晾在一边,自己蹲在地上开始忘情作画!!! 她伺候在沈禁身边还不到半天,竟犯下目中无主这等大错。韩梓衣紧攥炭笔,就在她琢磨着自己是否会被沈禁责罚,甚至把她从归雪苑调走时,沈禁却沉吟道:“画得不错。” 沈禁他……说什么? 见韩梓衣满眼错愕地眨巴着眼,沈禁指了指她放在膝盖上的画纸淡淡道:“继续画。” 继续画? 可这幅画她已经画完。 韩梓衣闻言站起身,脚未动,伸手将画纸递到沈禁面前。 韩梓衣的举动使得沈禁一愣,深邃的目光不由落在那幅画上:“你的意思是……这幅画你已经画完?” 韩梓衣点了点头,却又摇头,用眼神示意沈禁接过画像。 沈禁会接吗? 若是换做平时,沈禁绝不会接。 过去沈禁之所以不会接,那是因为对于街上拦住他的女子或者上门拜访的贵族千金所赠金银之物,他毫无兴趣。而韩梓衣这幅画作,倒是令他眼前一亮。再则他此时看到韩梓衣拿着画,笑着用唇语告诉他,君之笑,奴断不敢私藏。 避开韩梓衣纤细的手指,沈禁接过画道:“今日之过,此画抵之。若再犯错,你便不必再继续呆在归雪苑。” 没想到自己竟能如此轻易地得到沈禁的原谅,韩梓衣愣了愣,随即连连点头。 她定不会再犯错。 沈禁拿着画,转身朝石桌走去。徐徐清风袭来,三千青丝如瀑,衣袂随风翻飞,仅是修长清冷的背影便令人伸出想要触碰的念头。 见沈禁迈出一步,韩梓衣便也跟着沈禁迈出一步。 为保持好三步的距离,韩梓衣的目光紧锁在沈禁绣有暗纹祥云的长靴上,却未料沈禁会突然停下脚步,而她的右脚却已经迈出…… 韩梓衣倒吸一口凉气。 沈禁刚已说过,她若再犯错,便不能在伺候在他身边。 为保持三步的距离,韩梓衣银牙一咬,忍着扯动脖子的痛楚,往后一仰。 这样倒下去,她就能保持住三步的距离! 这女人…… 脚步突然一顿的沈禁只是有一问想问韩梓衣,却未料来不及收住脚的韩梓衣竟会选择这样的办法来避开他。 电光火石一瞬,韩梓衣紧闭上眼,预料中的痛楚却迟迟未来,一抹冰凉透过手腕处传来。 韩梓衣蓦地睁开眼睛,看到沈禁长眉微蹙,正握住她的手腕,避免她往后倒。 风清花好,君貌如冠玉。 望向此时为避免她倒下去而拉住她的沈禁,韩梓衣只觉自己的心跳仿佛漏跳一拍。 还好她反应够快,立即掩去眼中流露出的那一抹细微情愫。不但沈禁发话,她便立即挣开沈禁的手,退到三步之外。 比起韩梓衣迅速的反应,此时沈禁却是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的掌心沉吟不语。 知晓沈禁有极其严重的洁癖,韩梓衣立即去屋内为沈禁端来水净手。 归雪苑中,除了沈禁净手时所发出的水声,再无其他。 沉默的气氛令韩梓衣下意识紧抿着唇。 “洛惜,以前你也是用这一手法画画像?” 难道沈禁刚才突然脚步一顿,是在想这个? 韩梓衣沉默片刻,看向正在擦手的沈禁,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以前她虽喜欢画画,却从未用过这样的手法。她不过是在看到沈禁笑的那一瞬,灵光一闪,觉得那样的笑她画不出来,唯有用神韵去表现。她虽把那幅画赠给沈禁,但那一抹令紫薇花顿失颜色的笑却已深深烙入她脑海。 这日沈禁没有追究她失神险些犯错之过。 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在沈禁身边的韩梓衣回到屋中时已是精疲力竭就,连吃饭的力气的都没有。 碧儿在屋中盯着用红泥小炉热着的饭菜,不知所想。听到脚步声,她蓦地抬眸扬起一抹干净的笑,却见韩梓衣在看了她一眼后,径直躺在床上。 “洛姐姐,伺候国师有这么辛苦吗?” 碧儿见状,立即走到床边。 “还好。”韩梓衣拽过碧儿的手,在碧儿的掌心写道。 沈禁喜静,又有极其严重的洁癖。沐浴更衣,她不用伺候。打扇研墨,有神出鬼没的晋一伺候。据她一天的观察,其实她只要一动不动站在距离沈禁三步开外的地方做一会呼吸的装饰物即可。但她偏生不愿这般被沈禁无视。 她洛惜又不是废物,晋一能够做好的事情,她也定能做好。 见韩梓衣想得入神,碧儿歪着脑袋琢磨道:“以前菀星伺候国师时,我从未见她如同洛姐姐这般累得像极死狗。” 说她像死狗?!韩梓衣回过神来抽了抽嘴角,下意识朝着碧儿的脑门伸出手指隔空一弹。 只见这一瞬,碧儿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寒光。 这般神情狠戾的碧儿韩梓衣从未见过。 韩梓衣眨了眨眼,再看向碧儿时,除了干净的气息之外,碧儿脸上不曾有过半丝狠戾。 韩梓衣揉了揉额头。 定是她太累,看花眼。 此时敛去杀意的碧儿不解的问:“洛姐姐,你刚才的动作是何意啊?” 她刚才分明是像弹碧儿的额头,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做出那样的动作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韩梓衣张了张嘴,转而又在碧儿掌心写道:“若是我指尖能够发出银丝的话,便可用银丝弹你的脑门。” “原来是这样啊……”碧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道:“洛姐姐,伴君如伴虎,伺候国师可是体力活。你若不吃饭的话,明日不但没有力气当差,就连想弹我脑门都做不到。” 最后在碧儿的半推半拽之下,吃饱饭的韩梓衣渐渐恢复力气,还反倒拽着碧儿一起爬到屋顶上一边赏月,一边听碧儿叽叽喳喳地她耳边唠叨。 只是此时坐于屋顶观月的韩梓衣却不知,一道清冷的目光却不由落在她单薄的背影上,而那道目光的主人则是正站于归雪苑最高处赏月的沈禁。 因沈禁赐给她的药,不到半月,韩梓衣便已恢复声音,能够开口说话。 但韩梓衣本就寡言,而沈禁又喜静。所以即便是恢复声音,她也极少说话。 这日清晨,韩梓衣同往常一样,她所熬的粥来到沈禁房中。据她半月来的细心观察,韩梓衣发了一个沈禁不为人知的大秘密。 那便是只要有女子出现在沈禁身旁,他的气息便会改变。最开始的时候她以为沈禁只是不习惯伺候在他身边是她而并非菀星,后来她发现菀星出现的时候,沈禁的气息也会改变。她再度猜想也许只是因为菀星脸上的水泡未消,有碍观瞻,所以沈禁才会有如此反应。 但事实上沈禁并非如此肤浅之人,不管是肌肤恢复如前的菀星,还有跑来府上找他的六公主北辰瑾,皆会因为她们的出现而使得他的气息有所改变。 若是晋一或者其他护卫出现的话,沈禁的气息便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换句话说,沈禁虽有洁癖,但并非严重到需活人勿近的地步。 “主子,早膳以备好。” 此时已自行更衣的沈禁连看都未看她一眼便问晋一是否已打典好去岳州的一切。 之前沈禁被皇帝杖责二十,以在家“养伤”为由,半月不曾上朝。如今沈禁“伤势”痊愈,恰逢岳州闹瘟疫,皇帝便派沈禁前去自理瘟疫。 岳州瘟疫迅速扩散,等消息传到皇帝这里时,岳州瘟疫已难以控制,甚至已经封城。 沈禁去岳州一行定是凶多吉少。正因如此爱慕沈禁的北辰瑾才会和皇帝闹翻,但不管北辰瑾怎么闹,皇命难为,沈禁不得不去。 今日便是沈禁启程之日,韩梓衣昨晚在厨房捣鼓整整一宿,为的便是努力做出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粥好让沈禁在离开之前食用。 结果沈禁连看都不看眼。 沈禁不吃是他眼瞎!韩梓衣默默安慰自己道。 “回禀主子,一切已准备好,主子随时可以上路。”晋一拿着准备好的包袱出现在沈禁跟前。 “恩。”沈禁淡淡应了一声,便欲启程去往岳州。 见沈禁离开,韩梓衣只觉心口莫名地发闷。在府中,沈禁去哪离,她便以三步之遥的距离跟着沈禁身后。 而现在她却只能跟着沈禁走到国师府门口,她是女奴的身份,这国师府她出不去。 朱红大门前,韩梓衣生生停下脚步,看向沈禁清冷的背景,朱唇紧抿。 正朝马车走去的沈禁察觉到身后的韩梓衣突然停下,他不由转身看向眉宇紧蹙的韩梓衣。 第十九章 “洛惜,随我上马车?” 沈禁他说让她随他上马车? 韩梓衣眨巴着眼,望向沈禁随即进入马车的声音,唯恐自己是在做梦,下意识用指甲掐了掐自己的手。 “洛惜,还墨迹什么?可是要主子反过来等你。” 手背传来微痛,而这是晋一的话更加证明,她不是在梦。沈禁是真的打算带她去岳州。 韩梓衣扬起的唇角却在下一瞬一僵。 沈禁之前并未有告诉她,会带她一起去岳州,她什么都没有准备,甚至都来不及跟碧儿和春霜告别。 晓是猜到此时她心中的迟疑,马车里传来沈禁清冷的声音:“你的行李我已早经吩咐晋一准备好。” 韩梓衣闻言,之前心中的郁气转瞬消失不见。 彼时沈禁是主,她是奴。她又岂敢多做停留,反倒主子等她。 “谢主子。”韩梓衣说着钻入马车,小心翼翼地与沈禁保持着相应的距离。 韩梓衣发现这车厢看似普通,但实则却比普通的马车坚固平稳许多。因沈禁的低调,这车厢的大小也与普通马车相差无几。从车厢头道车厢尾之间的距离刚好三步。 换句话说,她只要有所动作,便会踏入沈禁的禁区。 正坐于软榻上看书的沈禁,韩梓衣眼中不由闪过一抹笑意。 既然是沈禁让她上马车的,那便说明是沈禁允许她进入他的禁区。 沈禁看书,她便坐在角落里不时用余光偷偷打量沈禁。 她从未有过喜欢别人的心情。 现在她却因为沈禁体会到一种想看又不敢看就像做贼一样的感受。 没出息。 她紧抿着,在心里唾弃自己。转而却又黯然垂下眼眸。 她是何身份? 即便沈禁对她有所不同,她女奴之身怎配得上沈禁。 正认真看书的沈禁,此时哪里会知韩梓衣心中所想。抬眸见韩梓衣朱唇紧抿,他道:“洛惜,你可是怕去那岳城?” 低头沉思的韩梓衣闻言下意识摇了摇头道:“洛惜,不怕。” “你不惧瘟疫?” 她不惧瘟疫,此行她只担心沈禁的安慰。但这样的话,她只能默默在心里说。 韩梓衣抬眸望向沈禁投来的目光,道:“主子不惧,洛惜便不惧。” 不想韩梓衣竟会如此回答他,沈禁神情微怔,问道:“洛惜,在你看来若是有人骗了你,你当如何?” 骗她? 未料沈禁会突然有此一问,她想也不想便道:“是我活该。” “活该?”沈禁放下书挑眉道。 “恩。”韩梓衣点了点头又道:“若是我足够强大,就不会被骗。比起怨天尤人,我只会怪是自己不够强。” 此时韩梓衣宛如墨玉的眼中闪过一抹令人难以忽略的光芒,在意识到自己失神的一瞬,沈禁迅速收回自己的目光。 他紧握着手,脑海中不由闪过五年前他在悬崖下所发生的那一幕。 “主子,你怎么了?” 沈禁突然闭上双眼,身体微颤,韩梓衣担心问道,却又不敢靠近。 她话音刚落,便见沈禁以极快的速度从果盘中拿起一颗龙眼如同掷暗器般向她袭来。 这样的情况,就算躲不开,她的身体也应该下意识试图避开才是。 然而她的第一反应却是看向那枚快要砸中她穴道的龙眼,扣了扣手指。 为何她会有如此反应? 韩梓衣脑海中不由闪过那日她躺在床上想要弹碧儿额头时,也是这般动了动手指。 然而韩梓衣还来不及琢磨,那颗龙眼已砸在她的穴道上,她两眼一黑,便失去知觉。 只是在她昏睡的期间,她好似听到沈禁痛苦的□□声…… “洛惜,你醒醒。” 不知她昏睡了多久,待晋一叫醒她的时候,韩梓衣发现沈禁已不在马车上。 “主子呢?”想起昏睡中她所听到的声音,韩梓衣紧拽住晋一的手臂问道。 这韩梓衣哪里有半点身为女奴的觉悟。看向韩梓衣握住他的手臂那只柔软白皙的小手,心中突然闪过一股莫名情绪的晋一道:“主子,正在河中沐浴。我烤的野鸡主子没胃口吃,这野鸡只好便宜你。快下马车来吃鸡。” 她分明从早上到现在都尚未进食,照理说她早就应该饿了。 然而此时她却在听晋一说,沈禁尚未进食后,便也没了食欲。 “我还想睡觉,你自己吃吧。” 被韩梓衣握住的手臂突然一松,就连晋一自己都尚未察觉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不知好歹。”晋一一声冷哼,便退出了马车。 听到晋一离开的声响,假寐的韩梓衣蓦地睁开眼睛,望向车窗外朦胧的月色,一双柳眉不由微蹙。 因在意沈禁在打晕她之后,所发生的事情,韩梓衣甚至无暇深思自己在昏睡之前,下意识所做出的动作。 她蜷着身子靠在进马车的角落里,所以沈禁回来的时候,必会从她身旁经过。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晓是她天赋异禀,她甚至能够近距离的通过气息断定对方是谁。 在车帘被沈禁掀开的那一瞬,她立即闭上双眼,一股淡淡的清香在沈禁进入马车的这一瞬钻入她鼻中。 听到沈禁坐在软榻上的声音,韩梓衣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和沈禁同车厢而眠。 思及至此,韩梓衣平稳的呼吸突变。 “洛惜。” 沈禁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车厢内响起。 糟糕。定是沈禁已发现她是在装睡,韩梓衣在心中暗道。 既然装不下去,韩梓衣只得睁开眼睛望向此时披散着一头长发的沈禁,沉默不语。 沈禁以为待韩梓衣醒来后会问她打晕她的原因。岂料她如今却反过来用这样的表情来质问他。 这女人的反应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沈禁长眉微蹙,觉得这样的感觉并不好。 他道:“洛惜,记住你自己的身份。我不曾给过你这样的资格。” 是了。她是奴,沈禁不赶她出马车,像晋一那般席地而眠,已是对她的恩赐。 她是奴,她有何资格过问沈禁的事情。 然而当她真听到沈禁将这样的话说出口时,韩梓衣只觉胸口好似被人击了一掌,闷闷地难受。 “主子的教训,洛惜谨记于心。” 韩梓衣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气息,待沈禁和衣躺在软榻之后,还是觉得心里发闷的韩梓衣便掀开车帘,准备下马车透透气。 而此时耳后却想起沈禁略微沙哑的声音:“去哪里?” 韩梓衣道:“出恭。” 韩梓衣背对着沈禁正欲下马车,自然看不到沈禁微微抽动的唇角。 从他第一眼看到韩梓衣起,他便知韩梓衣的眼中看到一股坚强的倔强。即便是被他所催眠,韩梓衣骨子里却排斥着自己如今低人一等的身份。 看向那一抹倔强跳下马车的背影,沈禁道:“这山中时常有野兽出没,即便出恭也别走太远。” 韩梓衣离开的脚步一顿,虽明知沈禁的话是说给晋一听的,让晋一莫要跟着她,但她却还是因沈禁的话而心头一暖。 “谢主子关心。”韩梓衣便朝密林里走去。 既然是出恭,她自然得待足时间再回去。 韩梓衣琢磨着山中有野兽出没,若四处乱逛的话兴许真会遇到危险,便爬上一颗大榕树,打算在大榕树上吹吹夜风,看看月亮。 岂料她往树枝上一坐时,却坐到一软软的东西,甚至还闻到一股酒气。 “哪个不长眼的龟孙,竟敢往小爷身上坐!你是……” 韩梓衣还来不及反应,身体便被一股大力猛地一拽,她便径直朝醉汉身上倒去。 朦胧的月色下,一张妖孽痞气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下一瞬那醉汉就像是见到鬼一般朝她呵出一口酒气喊道:“韩梓衣!” 第二十章 “无耻!”摔在唐从嘉身上的韩梓衣扬手便是一耳光扇朝唐从嘉脸庞扇去。 这女人…… 方才唐从嘉迷蒙地睁开眼并未看清这女子的面容,只是在看到那双如墨玉般清冷的眼眸时,脑海中便出现曾经他初遇韩梓衣的情景。那夜在树上,韩梓衣披头散发,他唯一能够看清的便是韩梓衣的那双眼睛。 如今唐从嘉定睛一看,发现这突然出现的女人其容貌和韩梓衣相差甚远。 也正是因为他一瞬的怔然,使得对方的耳光结实地落在他的脸上。 一阵火辣从脸庞传来,此时被他紧楼住的女人是续韩梓衣之外,第二个敢在他脸上动手的女人。 晓是这女人的眼神,还有反应太像韩梓衣,看向紧蹙柳眉,满脸怒意的女人,唐从嘉长眉微挑,紧抱着怀中的韩梓衣便身形一倾朝地面坠落。 这醉汉到底想做什么? 身体在半空中迅速下坠,醉汉却越发将她抱得更紧。 风声过耳,借着笼罩在韩梓衣脸上的月光,唐从嘉看到韩梓衣在一瞬挣扎之后,墨玉的眼中竟闪过一抹比月光更加蛊惑的笑意。 分明眼前这张脸并非韩梓衣,然而微醺的唐从嘉却将韩梓衣的脸和眼前这张重合在一起。 这样的笑虽美,却有毒。 望向韩梓衣眼中的笑,唐从嘉突觉一股寒意从他后背窜起。 他不过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吓吓这不会武的女人。 结果唐从嘉却看到被他紧抱在怀里的女人竟在转头的一瞬,将插在发髻上的木簪重重往他穴道上一敲。于是乎……被点穴无法动弹的他便如玄铁般砸在地面。 吃痛的唐从嘉一声闷哼,不过好在地上堆积着一层枯叶,他并没有摔残。 有一大活人给她当垫背,丝毫没有受伤的韩梓衣用力掰开唐从嘉紧抱住她的手,从他身上离开。 “看在你神志不清的份上,本姑娘便不与你这酒疯子一般计较。”她不过是想出来透透气,不想竟遇上酒疯子。韩梓衣说完便不再看唐从嘉,朝沈禁马车停靠的方向走去。 静谧的密林中突然响起一声狼嚎,望向韩梓衣转瞬离开的背影,唐从嘉躺在地上喊道:“臭女人,你别走。快替小爷解开穴道,否则小爷定让你为此而后悔。” 韩梓衣闻言并未停下脚步。她揉着发涨的额头丢下话道:“后悔?现在只会是你后悔招惹我。” 唐从嘉闻言神情一怔,看向女人转瞬消失于夜色中的身影,不得不说他确实有些后悔因探到对方没内力而轻敌…… 在摆脱醉汉后,韩梓衣紧抿着唇匆匆回到马车内。而原本已经和衣睡下的沈禁却又重新点烛,半卧在软榻上,翻看有关治理瘟疫的书籍。 在进到马车后,韩梓衣便抱膝坐在角落里,紧抿着唇,沉吟不语。 她从小在冬青镇上长大,从未见过之前她在密林中所遇到的醉汉。可当她被醉汉紧抱着一起摔向地面时,她的脑海中竟闪过一幕奇怪的画面。 那画面中,一身着黑色劲衣的女子亦是从树枝上坠落,却在半空中被闪身而至的醉汉给接住。 那样的感觉太过于真实,就好似她曾经所经历过…… 在韩梓衣钻进马车后,沈禁深邃的目光虽仍旧停留在书页上,然而他的注意力早已转移在韩梓衣身上。 余光扫见发丝凌乱肩头半露在外的韩梓衣,沈禁黑眸一凛,沉声道:“方才你在密林中发生何事?” 第二十一章 住手! 韩梓衣在心中大喝道。 她分明不知这醉汉要做什么。然而心中却腾起难以言喻的恐惧,用她最快的速度想要避开醉汉放在她耳后的那一只手。 但她的速度快,醉汉的速度更快。 见她闪避,醉汉立即用另一只手罩在她的脸上,固定住她的脑袋,根本不给她逃离的机会。 “臭女人,落在小爷手上,你还想逃?” 感受到有东西从她耳后剥离,韩梓衣心中的恐惧越来越盛。 “不要!” “放开她!” 突然间,两道声音在密林内同时响起。 一道来自于被唐从嘉所钳制的韩梓衣,另一道清冷的声音则来自于向唐从嘉掷出飞鱼镖的沈禁。 不好! 唐从嘉在心中暗道。 那飞鱼镖以流星之速朝他脖颈袭来,若他不躲开,定会被划破血管命丧当场。若是他躲开的话,就不得不放开韩梓衣。 电光火石一瞬,唐从嘉自然会选择前者。 只要有命在,来日方长,他不怕没机会寻韩梓衣秋后算账。 他腰上的伤尚未彻底痊愈,若动起手来,他定不是沈禁的对手。 只见唐从嘉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夜色中。 望向脸上写满恐惧,用手紧紧捂在而后的韩梓衣,沈禁蹙眉道:“洛惜,你过来。” 此时无数画面自韩梓衣脑海中闪过,她哪里还能听得到沈禁的声音。 “洛惜?”沈禁再次轻唤道。 见蹲在地上的韩梓衣浑身发抖,沈禁缓缓迈出脚步走到距离韩梓衣身旁。此时沈禁并没有发现他和韩梓衣之间的距离仅仅只有半步之遥。 黑衣人袭来的一掌,坠入悬崖的马车,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不要!”脑海中那令人胆寒的画面令韩梓衣忍不住失声大叫,她下意识紧拽住沈禁的手,神情痛苦。 一只纤细的手紧握住他的手臂,看向韩梓衣苍白的脸颊,沈禁眉心的纠结不由加深,宛如一潭死水的黑眸微起波澜。 “洛惜,别怕。”从不知如何安慰人的沈禁僵硬地伸出手落在韩梓衣的后背上,试图平复此时韩梓衣的恐惧。 这一刻,他怎会不知韩梓衣定是在看到唐从嘉之后,触发被他催眠的记忆,而在面对自己记忆中最恐惧的东西。 在韩梓衣第一次闯入他马车内时,他便从韩梓衣凛冽的黑眸中读出,她的恨,她的生死无惧。 这样的她到底拥有怎样的记忆使得她如此恐惧。 为不让韩梓衣恢复记忆,沈禁掰开韩梓衣握住他的手,取出别在腰间的玉箫。 就在韩梓衣饱受记忆的冲击时,空灵悠扬的箫声就像是一场洗涤她心灵的甘霖,所有的恐惧开始渐渐模糊,急促的呼吸在箫声的安抚下慢慢地平稳。 她的脑袋好似被灌铅般,千金重…… 就在韩梓衣失去意识朝着地面倾然倒去那一瞬,沈禁的理智竟快过他的动作。 等他反应过来时,陷入昏迷的韩梓衣已倒在他的怀里。 于是乎,被命令守在原地的晋一看到从不会主动接触女子的沈禁竟打横抱着韩梓衣回到马车上。 看着自家主子搂着韩梓衣腰间的那只手,为何这朦胧的月色下,他会决定刺眼呢…… 箫声戛然而止后,迷蒙中的韩梓衣觉得自己好似躺在软绵的祥云之上,一道清冷飘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她仿佛听到有人说:“你不必如此恐惧,今后你只是洛惜,不会再拥入令你恐惧难安的记忆……” 她真的可以不用再害怕吗? 如果是这样该有多好…… 刺目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在韩梓衣柳眉紧蹙的脸上,待她被阳光叫醒时已是翌日晌午。 她这是在哪里? 韩梓衣睁开眼看向四周,发现自己是在沈禁的马车内时,不由长松一口气。 等等…… 她怎会……睡在沈禁的软榻? 听到动静,沈禁掀开车帘,进入车厢。他手中捧着荷叶,而在那荷叶里则盛有今早他去密林中所采回来的野果。 望向一袭白衣,玉冠上还沾有朝露的沈禁,一丝自眼底闪过的凛冽被韩梓衣极快地藏了起来。 她看向沈禁诧然道:“主子,我为何会睡在这软榻之上?” 沈禁将野果放在木案上淡然道:“昨日你在密林中遇上野狼,被其吓晕过去。” “所以是主子得知我遇上危险后,救我回来的?” 望向脸上写满感激的韩梓衣,沈禁淡淡应了一声,将野果递到韩梓衣面前道:“这百香果不但能补充体力,还有安神之效。” 不想沈禁会亲自为她去采野果,韩梓衣神情一怔接过野果:“谢主子。” 晓是因为沈禁主动打破三步之遥的禁忌,韩梓衣在接过野果后随即挑了一个卖相最好的剥开递到沈禁跟前。 见沈禁抬眸望向她,韩梓衣歪着脑袋笑道:“主子不吃,洛惜又岂敢吃。” 见沈禁闻言并未接过她剥开的野果,韩梓衣不由伸长手,将野果凑到离沈禁更近的位置,又道:”主子不吃,洛惜又怎能吃得心安。主子也说这野果有补充体力,安神之效。如今匆忙赶路,为岳城疫情费神的主子也需要此物。” 韩梓衣好说歹说,竟摆出一副你若不吃,我就绝对不吃的姿态。 看向韩梓衣送到他跟前的百香果,沈禁淡然道:“韩梓衣,我不喜欢吃酸。” 若换做平时,韩梓衣的关注点定是在沈禁不喜欢吃酸这件事上。而此时韩梓衣神情一愣问道:“主子,韩梓衣是谁?” 沈禁不过是在试探韩梓衣,他总觉再次催眠的韩梓衣在醒来后,给他的感觉比起之前所有不同。 沈禁淡然解释道:“韩梓衣是小七的另一个名字。方才你眼巴巴的神情像极小七,所以我便下意识唤出小七的别名。” 竟敢把她拿来和一条雪蛇相比。韩梓衣在心中暗淡。 而此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主子唤道,觉得异常骄傲的小七不由从沈禁的衣袖中探出头来,并朝韩梓衣欢快地吐了吐蛇信。 不想沈禁竟连去岳城还将这雪蛇带在身边。 雪蛇的毒性并不足以见血封喉,而沈禁的武功比唐从嘉更胜一筹,此去岳州一行,沈禁并没必要呆上这条雪蛇。韩梓衣故作诧然继续问道:“主子为何要给阿七取韩梓衣这一别名?” 韩梓衣在问出这一问题之前,曾在脑海中想过沈禁要如何回答。 但沈禁所给出的答案则完全在她的预料之外,只听沈禁道:“韩梓衣这名字乃是我娘所取。” 沈禁的娘亲…… 瞬间凌乱的韩梓衣神情一怔,沈禁身份成谜,虽有传言说沈禁的父母早在他幼时便已双亡,沈禁是被其师所养大。但她伺候在沈禁身边这段期间,还是第一次听沈禁提起自己的亲人。 虽韩梓衣对沈禁的身世极为好奇。但此时以她的身份绝不可能探听有关沈禁的身世。即便是她问出口,沈禁也绝无可能会告诉她。 遂,她黯然垂下眼眸道:“还请主子恕罪。” “恕罪?你何罪之有?”沈禁挑眉道。 韩梓衣道:“是洛惜不该提及令主子伤心之事。” “洛惜,既然如此,本国师便罚你在行止前面那颗桃树之前,吃掉所有的百香果。” 韩梓衣从窗内探出头看到,此时马车距离沈禁所说的那颗桃树不住三里的距离。沈禁竟要她在如此断的时间内吃完木案上的五个以及她手中这个,总共六个百香果。 沈禁这摆明是在整她! 但事到如今她必须演下去,韩梓衣抽了抽眼角道:“洛惜遵命。”随进便将一个个百香果塞入口中,不过好在沈禁采来的百香果酸中带甜,口感如同糖葫芦一般,她也不觉得难吃。不过这一笔账她算是记下。 终有一日,她会让沈禁加班偿还! 第二十二章 七日后,韩梓衣和沈禁终于赶到岳城。 马车内看向依坐在软榻上看书的沈禁,就连韩梓衣自己也不知晓,为何在这七日里,她不选择对沈禁下手。 是因她现在无法使用玲珑银丝,根本不是沈禁的对手? 但她完全可以利用食物相克,对沈禁下毒。 是因岳城的百姓还等着沈禁去救? 但她完全可以在弄死沈禁之后,假扮成沈禁的模样,去救岳城百姓。 韩梓衣紧抿着唇,垂眸深思,突然嗅到一阵随风飘来的血腥味。 这风是朝岳城的方向吹来的…… 她随即从车窗内探出头,只见不远处本该大门紧闭的城门口此时却有无数暴民从城内跑出来,而城门的守卫着扬起手中的长戟将试图逃出城的暴民斩杀。 “大人,求求你,放过我和我的孩儿。” 韩梓衣看到就在距离城门不远处的地方,一受辱的妇人正向骑坐在她身上的守卫求情。 岳城内瘟疫蔓延,自从皇帝下令封城之后,里面的人就跟疯了一般,烧杀抢掠。就算她没有染上瘟疫,如果继续呆在岳城内,也只有死路一条。 她知道同村的阿桃就是屈身于守卫身下从而换取到逃离岳城的机会。 为了苏凌能够继续活下去,别说是遭受侮辱,就算让她去死,她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你想离开?” 身上的守卫突然停下动作,扼住妇人的下巴,而后就像情人呢喃一般,低下头对妇人说道:“很好,我可以送你和你的孩儿一程。” 守卫眼中的□□瞬间被一抹阴冷所取代,然而就在他伸手准备去拿他放在地上的长戟时,那本该放着长戟的地方却是一空。 他的长戟呢? “你是在找这个吗?”耳边响起一男孩稚嫩的声音。 就在守卫闻声转头的瞬间,伴着利刃没入血肉的声音,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你这个小兔崽子……不可能,我……”守卫难以执行地瞪大双眼,他哪里会想到一个八岁的黄口小儿竟会露出如同妖魔般阴森恐怖的眼神。而他竟会死在这样的小孩手中。 “去死!” 小男孩红着眼,用尽自己所用的力气,握着长戟刺穿守卫的胸膛。 而就在这时因为守卫痛苦的惨叫声,而引来他的同伴。 下一瞬这个手握长戟看似只有八岁大的小男孩便被另外三名守卫所包围。 “凌儿,快逃!”此时只为保住苏凌性命的妇人根本顾不得自己的身体是否暴露在众人面前,她径直夺过小男孩手中的长戟,随即将其猛地一把推开,口中喊道:“凌儿你快逃!” 之前的守卫之所以会惨死,那是因为他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八岁大的孩童会对他动手。 而现在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夫人怎能赢三名守卫。 “苏娘!” “不要管我,快走!” 苏凌瞪大眼睛看到锋利的长戟从苏娘的脖颈划过,殷红的鲜血顺着苏娘布满吻痕的脖颈喷洒而出。 “不!”见苏娘单薄的身体在他面前倾然倒下,苏凌失声哭喊道。 “凌儿,你要管我,你……快走,好好活下去……”倒在地上的妇人双目赤红,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一名守卫径直从妇人的头上踏过,三把长戟同时朝着小男孩刺去。 小男孩怒瞪着包围他的三名守卫,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并无丝毫惧意。 然而就在三把长戟同时朝小男孩刺去时,只见三道寒光闪过,下一瞬苏凌便看到三名守卫连神情都来不及变化,便已睁着眼睛倒在地上。 “别看。”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柔软的手突然罩在苏凌的眼前。 虽然眼前突然只是一片黑暗,但直觉告诉苏凌跟他说话的女子并不会伤害他。 连妇人和小孩都不放过,看向衣衫不整惨死在她面前的妇人,韩梓衣眼中闪过一抹狠戾。 这岳城哪里是瘟疫之城,简直就是一座嗜血之城。 此时沈禁自然没有错过韩梓衣眼中的情绪。 韩梓衣即便被他的箫声所催眠,但也保持着她原有的心性。在来岳城的路上,韩梓衣曾说她不惧生死。但他却没料到在遇到如此血腥的场面,韩梓衣情绪的波动竟会是来源于愤怒。 “洛惜,将这孩童带到马车上。”沈禁沉声。 韩梓衣闻言却并没有立即带着小男孩。而是在小男儿耳边说道:“跟我走,我会为你娘亲处理好后事。” 果不其然,小男孩的反应如韩梓衣所料,小男孩紧攥着手道:“好,大姐姐我跟你走。” 在韩梓衣抱着小男孩进到马车这段期间,韩梓衣不知沈禁是如何出手办到的。 但她再探出头看向城门的地方时,只见之前守在城门口上百名守卫,现如今已全部倒在地上。 血流成河的城门口,之前试图想要逃走的暴露眼中皆流露出惊恐之色,甚至有不少暴民反过来逃进城里。 只听沈禁清冷地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胆敢离开岳城半步者,杀无赦。” 沈禁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威慑力。 这一刻,自马车内闻声看来的韩梓衣不由神情一怔。 岳城门口,血流成河,然而站于其中的沈禁就像是不沾染尘埃的一捧白雪, 清冷出尘的雪,与肮脏污秽的血。 这样强烈的反差,使得看向眼前这一幕的韩梓衣不由为之失神。 不过须臾,韩梓衣便看到无数急急赶来的守卫将沈禁包围。 岳城的守卫皆是身着一袭白衣,只是这样的白在沈禁面前却黯然失色。 带头前来的守卫见沈禁站于城门前,不由拉弓瞄准沈禁喝道:“你是何人?” “大胆!”晋一从怀中拿出一块寒铁令牌道:“见国师还不下跪。” 这人是冷面国师沈禁! 望向此时晋一手中寒铁令牌,又再度将目光移至神情清冷的沈禁脸上,张挺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惧意。 难不成这百名守卫真如暴民说所的那般是沈禁一人所杀。 想起冯太守的吩咐,张挺立即放下弓箭跪在沈禁面前。 此时见张挺跪下,其他守卫皆跟随张挺跪在沈禁面前。 “张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国师恕罪。” “恕罪?” 沈禁缓缓抬眸看向他,仅是一眼,张挺便觉好似有一道无形的压迫感令他难以喘息。 “岳城第一神箭手可知本国师为何要杀这些人?” 张挺闻言,眼中不由流露出一抹诧然。不想沈禁竟知晓他的身份,张挺皱眉道:“张挺不知。” 只听沈禁一声冷哼,冰冷的目光自他脸上掠过。 沈禁道:“兵乃一国之魂,护百姓置身于危机之外。如今岳城祸起瘟疫,岳城的兵非但不知自己的自责所在,反倒如同盗匪般欺凌百姓。张挺,你这样的兵可还有资格站在姜国大地之上?” 他带出来的兵,他再清楚不过,绝不会做出丧尽天良之事。 然而站在他面前的人乃是国师沈禁,即便他心有不服,却不得不听从冯太守的命令护送沈禁入城。 冯太守说沈禁也许是姜国唯一能救岳城百姓之人,但今日在他看来沈禁哪里像欲救岳城于水火的圣人。此时望向站在他面前,以一人之力杀掉百名守卫的沈禁,张挺双手紧握成拳道:“国师,冯大人已在府上等候你多少,还望国师能够救岳城百姓于水火。” 仿佛看穿张挺的心思,沈禁冷声道:“若是我救不了这一城百姓,是否也就失去站在姜国大地上的资格?” “张挺不敢。” 张挺随即低下头,心道,沈禁今日杀他百名属下,若他不能如冯太守所期望的那般控制住瘟疫,拯救岳城百姓,那么这岳城便会成为沈禁的葬身之地。 在张挺看来沈禁此次前来定会带上不少医师。然而当他护送沈禁的马车来到冯太守安排的住处后,却发现从马车里下来的竟是一女人和一男孩。 之前沈禁和张挺的对话,韩梓衣在马车上听得清楚。见此时张挺眼中流露出一抹怔然。 韩梓衣并未理会张挺,而是牵着苏凌朝别院内走去。 是了,之前在进入岳城时,男孩告诉她,他叫苏凌。原本韩梓衣以为苏凌再度回到岳城定会恐惧害怕,然而苏凌却表现得异常冷静,仿佛岳城的瘟疫还有苏娘的死在他看来都不曾发生过。 一个年仅八岁的孩童亲眼见到娘亲惨死于自己面前。 韩梓衣本担心苏凌定会做出傻事。 结果被她牵着的苏凌用极其平静的声音告诉她道:“大姐姐,人终有一死,不过是迟早而已。” 第二十三章 虽说沈禁待她来岳城,但进到岳城后,沈禁每日外出查看瘟疫情况皆不会带上韩梓衣。 韩梓衣只道沈禁执意带她来岳城的目的,不过是因她的血能够在沈禁发疯时,使他保持清醒。 思及至此,正在吃糖莲子的韩梓衣神情不由一怔。 她好似吃了一颗尚未去芯的糖莲子,有些苦。 见韩梓衣面露愁容,坐在身旁的苏凌拽了拽她的衣角:“洛姐姐可是在担心瘟疫之事?” 此时苏凌手上正拿着一颗糖莲子,望向他乌黑的大眼睛,粉嫩的小脸,韩梓衣摇头道:“洛姐姐是在想一个人。”虽从前在雪祁山中,她也会丢下小米糕独自出门,可从未像现在这般近两个月不曾见到她的小米糕。 她不在的时候,小米糕可有长高? 她不在的时候,小米糕可有好生吃饭? 苏凌见状乌黑的大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他又眨巴着眼问道:“洛姐姐可是在想沈哥哥?” 韩梓衣闻言握住素油纸包的手不由一紧,眼底闪过一丝怒意。 若非沈禁用箫声催眠她,她又怎会如此长的时间不能见到小米糕。还跟傻缺一般将沈禁当做是救命恩人,心甘情愿伺候在他身边。 然而此时韩梓衣的沉吟不语,却被苏凌理解为是羞涩难当。 “洛姐姐,凌儿觉得沈哥哥看上去好可怕?” “可怕?”看向苏凌那张没有丝毫见害怕的小脸,韩梓衣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异样。虽说她的小米糕总故作老成,但孩童就是孩童,看到新奇之物,遇到突发之事,眼中稚嫩的情绪皆难以掩藏。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发现不管是她拿出这岳城早就已经吃不到的糖莲子,还是告诉他沈禁的国师的身份,她都不曾见到苏凌有太多的情绪变化。 韩梓衣至今记得苏凌拿着长戟刺穿守卫胸膛那一刻时的神情,阴冷无情,根本不像是一个八岁孩童该有的。 此时苏凌点头如捣蒜说:“沈哥哥就像是一只长相好看的大冰熊,每次他看着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会被他吃掉。” 沈禁像大冰熊…… 这像的形容甚是贴切。但大冰熊生活在楚国极寒之地,并非生活于岳城的苏凌能够看到的。 韩梓衣摸着苏凌的发髻笑道:“沈哥哥他是不会吃人的。” 韩梓衣话音刚落,便听有人来报:“洛姑娘,不好了!国师他遭到刺客伏击,如今身受重伤!” “沈禁在哪里?”韩梓衣问道,眼中闪过就连她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担忧。 “就……就在城东慈恩寺。” “立刻带我去!” 前来通报的陈二立即领着韩梓衣往城东的方向走,只是走到一处小巷中时,却突然停下脚步。 “为何停下?”身后传来韩梓衣疑惑的声音。 陈二转身扬起一抹猥琐的笑,看向柳眉紧蹙的韩梓衣:“美人儿,这里没有国师。如果你能把小爷伺候舒服,小爷兴许还能放着小杂种一条生路。” 陈二拽住苏凌的衣衽,便猛地将其往墙上一撞。 “苏凌!” 只听一声闷响,之前还在眨巴着眼吃糖莲子的苏凌此刻已脸色惨白的倒在地上。 岳城闹瘟疫至今,即便是深闺小姐也被折磨得不像人样,陈二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像韩梓衣这般水灵的姑娘。从韩梓衣来岳城的第一天起,陈二就已经开始打韩梓衣的主意。 “放开苏凌!”见陈二一脚踩在苏凌胸上,一抹杀意自韩梓衣玉眸中闪过。 “美人儿,要我放他可以。我数到十,把身上的衣裳全脱光,否则十声之后,你就再也无法听到这孩童的声音。” “一,二……” “我脱!” 韩梓衣竟攥着手,垂眸掩去眼中的凛冽。 见韩梓衣纤细如玉的手扯下腰带,陈二的眼中流露出贪婪的情|欲,然而顺着韩梓衣的手指在看到暴露在空中的那一抹香肩时,陈二神情不由一怔。 她等的便是这一刻,韩梓衣随手便将药粉朝陈二眼中散去。 “啊……臭婆娘,我的眼睛!” 在陈二发出惨叫的同时,韩梓衣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到爬起身来的苏凌竟用他随身携带的匕首朝陈二命根的方向挥去。 在苏凌倒在地上那一刻,韩梓衣自然能够通过气息辨别出苏凌并没有真的被撞晕。但她不想一个八岁的娃娃出手竟如此狠。 就在韩梓衣双唇微张,失神之际,废掉陈二的苏凌已拿出一块麻布擦赶紧他的匕首,仰头眨巴着眼问:“洛姐姐,我们还去找沈哥哥吗?” 苏凌的目光不由落在韩梓衣暴露在的肩头上,他此时的反应与陈二如出一辙。 一道狰狞的伤疤从韩梓衣的肩头延伸至他看不到的地方。 韩梓衣见状浅薄的唇边扬起一抹冷笑,她随即系好腰带蹲下身与苏凌平视。 下一瞬,一双凛冽倔强的玉眸闯入苏凌的眼中。只见韩梓衣如平日那般捏着他的脸,歪着脑袋,然而接下来自韩梓衣口中所说的话却使他浑身一僵。 “苏凌,你叫我洛姐姐真的合适吗?” 苏凌闻言,乌黑的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难道韩梓衣她……不可能!她只是沈禁身边的女奴,不可能识破他的伪装。 然而接下来韩梓衣的话却彻底粉碎他心中的否定。 “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有二十八岁。” 韩梓衣话音刚落,便见那泛着寒光的匕首落在她脖颈上。 “说!你是如何知道的?”分明是稚嫩的童音,然而语气却如成人般阴沉。 见匕首架在脖子上,韩梓衣并未露出半分惊慌之色。 她淡淡道:“苏凌,你就是这般答谢自己的救命恩人?” 其实早在韩梓衣救下苏凌的那一刻,她便察觉苏凌的气息和他的年龄根本对不上号。 曾经她在古息老人给她的书中看到有一种剧毒在服用之后便能使人的骨骼再也无法生长,令其一直保持服下毒|药时的身型。这样的毒|药因其并没有实质上的危险,所以早在百年前便已失传。 即便是苏凌的骨骼停止生长,但他的五脏六腑却和正常人一样逐渐衰老,气息自然也会因此而发生变化。 伴着陈二捂着重要部位在地上打滚的呻|吟声,韩梓衣与苏凌充耳不闻,一双大眼瞪小眼。 良久后,苏凌狡猾地笑道:“这世上还有一种报恩的办法,叫做以怨报德。我可以不杀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韩梓衣沉默不语,等着苏凌主动把他的要求说出口。 耳边随即响起苏凌的笑声,他打量着韩梓衣道:“洛惜,你是一个有趣的女人。如今苏娘已去,我无依无靠。如果你答应将我留在你身边。我便不杀你。” “如果我不答应呢?” 韩梓衣挑眉问道,不想垂眸深思的苏凌却道:“若是你不答应的话,我便开是放你的血,直到你答应为止。” “……” 好狠,所以她不得不答应咯? 见韩梓衣缓缓点头,苏凌连忙收回匕首手,眨巴他乌溜溜的大眼睛道:“既然洛姐姐已经答应,我们赶紧去救沈哥哥吧。” 见苏凌又恢复一个八岁小孩该有的神态,韩梓衣抽了抽嘴角。 她会去救沈禁? 她不过是去趁火打劫,寻沈禁秋后算账罢了。 “主子,小心!” 韩梓衣和苏凌来到慈恩寺,便听晋一一声大喝。 只见十余个暴民已将沈禁包围,但他们手中价值不菲的武器无并非一般暴民能够有的。其中带头一名老妇扬鞭便朝沈禁击去:“沈禁,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想取我的性命,你还不够格!” 长鞭以霹雳之速朝着沈禁而去,此时面色惨白的沈禁虽及时避开这一击,却见他已是满头是汗,摇摇欲坠的身体就像是一片随风坠落的枯叶。 “赤凤鞭!”苏凌惊讶的声音脱口而出。 老妇闻声转过头看向韩梓衣看来。 “洛姐姐快躲!” 然而这一瞬老妇阴蛰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是她! 见老妇扬起手中的赤凤鞭,苏凌用他的小手试图拽开韩梓衣。 但此时韩梓衣却在看到老妇那双清澈干净的黑眸时,就像是被人点穴般动弹不得。 他不好容易才找到一个像韩梓衣这般有趣的人,就在苏凌暗自在心中感叹韩梓衣成为赤凤鞭下的亡魂时,那赤凤鞭却转而朝沈禁击去。 这什么情况? 老妇是有意放过洛惜? 苏凌一瞬怔然,却听韩梓衣蹙眉说道:“不要呼吸。” 这空气中有焚烧过白艾草的味道。不少地方有焚烧白艾草消灾避难的风俗,但实际上她们烧的却是与白艾草味道相似的多择草。 吸入焚烧后多择草的味道不仅能够使人浑身发软,甚至还能产生幻觉。 看向地上那根已碎成两段的玉箫,本该因沈禁受伤而开心的韩梓衣,却觉发现自己双眸紧锁沈禁苍白的脸上,紧握着双拳,笑不出来。 第二十四章 赤凤鞭是用白玄铁所打造,七国大陆排行第九的武器。所以显而易见,这假扮成老妇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武器的拥有者,燕国三公主,曲颜。 勉强避开曲颜的攻击,脸色苍白的沈禁一声冷哼:“为置沈某于死地,不想燕国三公主竟甘愿犯险,来着瘟疫之城。” “甘愿犯险?这瘟疫之城本就是二皇子北辰烈为你而建。不然你以为这疫情为何迟迟未上报朝廷?不仅如此,你们姜国的皇帝派你来此,为的便是让你有去无回。沈禁既然你今日落在我手中,我也让你死个明白。这岳城的瘟疫若是半个月前及时采取措施的话,是完全能够控制的。然而北辰烈却在得知这场瘟疫后,便故意拖延上报时间,并与我合作设计取你性命。俗话说功高盖主,北辰拓则想借着这次瘟疫,让你死在岳城。为防止之后楚国前来攻打姜国,他甚至已经找好你的替身。沈禁,不论是这姜国还是我燕国皆想要你的命,今日你必死无疑!” 听到曲颜的话,沈禁清冷的眼中并没有丝毫神情变化,沈禁挑眉道:“是吗?” “沈禁,我看你能嚣张道何时!”曲颜说着扬鞭便朝沈禁胸前击去。她曲颜在及笄那年放弃嫁人的机会,作为女奴潜伏在国师府,除了收集有关姜国的机密之外,最重要的便是找机会杀了沈禁。 如今这机会终于来了! 然而下一瞬,她却发现沈禁竟轻而易举避开她的攻击。 这……不可能!沈禁分明已经吸入多择草焚烧的气味,如今他已是强弩之末,怎还能避开她的连续攻击? 就在这个时候,她朝沈禁挥去的长鞭竟被沈禁用飞鱼镖打了回来。 只听耳边响起沈禁冷森的声音:“碧儿,弑主之罪你可知其下场?” 沈禁他…… 曲颜闻言心头一震。 难道……沈禁他早已知晓她的身份,抑或说他其实早已料到北辰烈和北辰拓的阴谋? 就在曲颜随之失神这一瞬,沈禁抬手便朝曲颜的胸口掷出飞鱼镖。 不好! 曲颜回过神来,那飞鱼镖已没入她胸口中。 不过庆幸的是,她及时避开,并未伤及要害。 “主子!” 就在这时韩梓衣大声喊道,朝沈禁的方向跑去。 然而就在韩梓衣与曲颜擦身而过时,身受重伤的曲颜扬鞭扼住韩梓衣的脖颈,赤凤鞭蓦地一收,将韩梓衣拽到自己跟前,威胁沈禁道:“沈禁,既然你知道我是碧儿,那么我也自然知道洛惜对你的重要性。” 沈禁清冷的目光落在扼住韩梓衣脖颈的赤凤鞭上:“是吗?” “洛姐姐,你可愿随我走?”曲颜在韩梓衣耳边,用仅有韩梓衣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 韩梓衣皱了皱眉,却道:“不愿。”她随即抬眸望向沈禁,这一刻,她气息一滞,她是在赌,赌这个男人是非会因为她而放走碧儿。 韩梓衣玉眸所倒影出的沈禁已丝毫不见之前狼狈。沈禁道:“不过是区区女奴而已,沈某会放在眼里。” 话音落,衣袂翻飞,只见三枚飞鱼镖朝她的方向而来。与此同时,缠住她脖颈间的力道突然一松。 以她做盾,挡在她身后的曲颜自然趁机放开她,闪身逃走。 “冷面国师果然是冷血无情。”伴着曲颜从远处传来的笑声,韩梓衣站在原地看到朝她掷来的三枚飞鱼镖竟在中途改变方向。 眼前的变故好似在她预料之内,却又在她预料之外。 此时沈禁朝她走来,那冷冽的眸光好似要看穿她的内心。 就在她打算故意放走碧儿那一刻,韩梓衣便已想好说辞。 然而现在感受到自沈禁身上所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杀气,她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来。 三步之遥的距离被沈禁打破。 见沈禁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脸在她面前放大,韩梓衣下意识往后退。 奈何她退后一步,沈禁便上前一步。 她不知自己退了多少步,最后退无可退,紧贴在石墙上。 “主子你……” 看向眼前的贴墙而站的韩梓衣,沈禁只觉心中莫名的烦躁。 而他清楚地知道,他并非是因韩梓衣故意放走碧儿心烦,而是因此时韩梓衣眼中丝毫不见对他的关心。 一道劲风掠过耳畔,沈禁紧握成拳的手砸在她耳旁。 “洛惜,你可知你所作所为?” 以沈禁的眼力,自然能够看得出她是有意放走曲颜。 在碧儿今日出现在岳城之前,她并不知晓原来碧儿的真正身份竟燕国三公主。但在她看来隐藏身份并不重要,只要曲颜没有对她隐藏真心。 在曲颜发现她却将长鞭朝沈禁抽去的那一刻,韩梓衣不仅凭借气息便认出曲颜,而且确定曲颜在国师府时是真的把她当做朋友看待。她韩梓衣活到现在,碧儿算是她第一个朋友。她自然会选择冒险拖住沈禁放走她的第一个朋友。 望向沈禁近在咫尺的脸庞,她道:“论计谋,主子不输曲颜。论武功,主子更在曲颜之上。曲颜落在主子手中必死无疑,洛惜不过是想放她一条生路。” 沈禁沉声道:“洛惜,所以在你看来本国师还比不上碧儿重要?” 韩梓衣神情一怔,这能比吗? 碧儿是她的朋友,而眼前的沈禁则是她的仇人。 她道:“洛惜不过是区区女奴,主子又何须在意洛惜心中的想法。难不成真如曲颜所说,洛惜在主子心中的地位有所不同?” 韩梓衣扬起一抹浅笑,见沈禁蹙眉欲张口回答的一瞬间。不愿听沈禁回答的她突然仰头吻上沈禁冰凉纤薄的唇。 淡淡的药香自她口中弥散开来,此时韩梓衣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这一瞬漏跳一拍。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沈禁自然会露出破绽,她扬起手刀便朝沈禁脖颈劈去。 只听一声闷哼,原本罩住她的那一抹白影便倾然倒在地上。 苏凌见韩梓衣已打晕沈禁,他站在不远处汇报:“洛惜,晋一已被我放倒。” 在洛惜出手拖住沈禁之前,她便吩咐他在曲颜离开之后,设法放倒晋一。 苏凌不知韩梓衣怎何会帮曲颜,不过这些对他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觉得眼前的一切有趣便好。 “所以我们这是要逃?” “恩。”韩梓衣缓缓点头,深沉的目光却并未从沈禁脸上移开。 苏凌不解蹙眉道:“一张冰块脸有什么好看的?” 苏凌说着走到韩梓衣跟前,随进蹲下身去搜沈禁的身。 他身无分文,而韩梓衣是沈禁的女奴自然也没钱。但沈禁是谁,姜国国师,身上除了钱之外,定还随身携带着宝贝。 “怎会没有,宝贝呢?”苏凌来回在沈禁身上搜了三遍,却发现除了钱票之外,便只有一张画纸。 “这画像上的人为何没脸?” 韩梓衣见状径直抢过苏凌手上的画道:“这并非值钱的东西。”她说着便将画收入怀中。 “不值钱?”手中一空,苏凌打量着韩梓衣叹了声气,“女人啊,还真是口是心非。既然不值钱,你为何把画像收起来?” 韩梓衣默了默,反驳道:“这画虽不值钱,却是我画的。苏凌,我和沈禁之间还有账未算。你去寺庙门口等我。” 虽被韩梓衣拿走的那幅画像上,并没有画脸,但苏凌却凭自觉能够猜出,韩梓衣画的是沈禁。以苏凌在这世上活了二十八年的经验看来,女人画男人的画像无非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因为相思,另一种情况则是为通缉对方。 画是韩梓衣所画,而她又是伺候在沈禁身边的女奴,很明显第二种情况不成立。 顺着韩梓衣的视线,苏凌的目光不由落在沈禁的脸上。 这沈禁虽被称为冷面国师,却又因其貌美而享有貌冠京都之名。此时洛惜以下犯上设法打晕沈禁,并赶他去寺庙门口把风。 她该不会是……想对沈禁霸王硬上弓? 不过这样岂不是证明他这次所投靠的人更与众不同,更有趣? “好。”苏凌闻言点了点随即朝寺庙门口走去。 见苏凌瘦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韩梓衣缓缓蹲下身,看向陷入昏迷中少了一分清冷,多了一分温润的沈禁,在他耳畔轻声道:“沈禁,是时候把你欠我的账还给你。” 韩梓衣说完便埋头朝沈禁白皙如玉的脖颈咬去,此时她却不曾注意到紧闭双眼的沈禁却在这一瞬睫羽微颤。 第二十五章 韩梓衣紧闭着眼,让自己的利齿没入沈禁的血肉中,一股血腥味自她口中弥散开来。 从她成为韩梓衣那一刻起,她便告诉自己但别人凡欠她的,她都会通通讨回来。 那夜,沈禁如同野兽般癫狂地咬伤她的脖子,现在她就把这份伤还给他。 韩梓衣紧攥着手,然而口中的力道却不受她所控制渐渐变轻。脑海中好似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她根本舍不得咬。 胡说! 另一道声音在她心里否认。 可她偏偏又在这时不禁想起从不苟言笑,面瘫的沈禁那日在归雪苑中望向她时的一笑。想起养尊处优的沈禁一宿未睡,一头青丝染上朝露,特意为她摘来百香果。想起分明不愿接触女子的沈禁却打破三步之遥的原则,走到她身边。想起他方才固执的问她到底是碧儿重要还是他更重要…… 脑海中不断有一道声音响起,韩梓衣你就承认吧,你已经喜欢上沈禁。 不可能!她松开口,用力摇头否认道:“我不可能爱上他。我不过是被他催眠而已……” 看向此时安静躺在地上的沈禁,韩梓衣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道:“沈禁,下次再见时,我定会如今日这般手软。” 若说女奴时的她和沈禁之间,相差的只是身份。 那么现在,她韩梓衣和沈禁之间,相差的便是身份以外的一切。 即便她不断在心里否认自己对沈禁所生出的情愫,但她其实很明白,她在被沈禁催眠时,在她抛弃自己所有的记忆时,她毫无防备地对沈禁动了心。 记忆恢复后,她不是属于沈禁的女奴。 她是绝不会守在沈禁身边的韩梓衣。 在韩梓衣走到寺庙门口时,她脚步一顿,从怀中取出那一副画像。 看向画像上一袭白衣翩翩,分明没有画脸,却知其清俊无双,一笑倾城的沈禁,韩梓衣朱唇微勾,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低声自言自语道:“若是梁瑶,她没机会爱上一个人。若是洛惜,她没资格爱上一个人。若是韩梓衣,她不愿去爱人。” 韩梓衣扬手,便见手中的画纸随风吹乱到地上。就如同她欲将对沈禁的感情抛之,弃之。 见韩梓衣从庙里走出来,为保证自己的安全躲在树上的苏凌不由从树上跳下,眼中闪过一抹促狭道:“洛惜,怎么快你就解决了?” 眼前的苏凌是二十八岁的男人,而并非八岁的孩童。他此时的神情,还是话中的深意,韩梓衣怎会看不懂,听不懂。 韩梓衣冷哼一声道:“洛惜不过是人贩子给我取的名字。今后唤我韩梓衣,抑或韩姐姐,随你。” “人贩子?” 苏凌闻言抽了抽嘴角,但见韩梓衣丝毫没有想要告诉他的意思,他自然不会多嘴去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他。看似只是八岁的孩童,谁也不知他真正的身份,真正的名字。 韩梓衣并不知,在她离开寺庙时,躺在地上被她“打晕”的沈禁蓦地睁开他清冷的双眸。 只是这双黑眸比起平日的深邃凛冽却多出一抹难以言喻的情愫。 冰冷的玉颜染上郁色,沈禁长眉微蹙望向韩梓衣消失的方向。 他自幼性情孤傲不愿与人接触,自从五年前发生那件事之后,他便无法接触女人。 这一辈子,沈禁都无法忘掉,五年前,他体内剧毒在被诱发之际不慎吸入蚀骨香。 蚀骨香乃是极其霸道的媚药。 那个时候,他看到躺在血泊中容貌已毁,整张脸已是血肉模糊的女子时,他完全无法抑制体内剧毒和蚀骨香同时发作的效果。 他只觉自己是丧失理智的野兽,在那一刻做出禽兽不如之事。 从那以后,他便患上心疾。 每逢初六这日夜里,他便会丧失理智。 他的心疾无药可治,每每被女子触碰,他的身心便会产生抵触。直到韩梓衣的出现…… “主子,没想到你竟也有心甘情愿被女人咬的时候,看来这个韩梓衣还真不简单。”就在沈禁失神之际,耳边响起一道清冷如他的声音。 此时沈禁缓缓抬眸看向身着一袭白衣,气质清冷,容貌竟与他一模一样的男子。 沈禁敛去眼中的情绪,淡然道:“找到了吗?” “自是当然,我知影出手何曾有失手过。正如主子所料,慈恩寺的主持果真知晓安皇后的下落。” “恩。有关如何处理岳城瘟疫的办法我已写在这纸上,在我回来之前,国师府上大小事宜便交由你处理。” 于知影而言,他虽能模仿沈禁,但他的性子却与沈禁南辕北辙,要他整日顶着一张面瘫脸,不苟言笑,还不如让他代替沈禁去挨板子,至少眨眼便过去。 安皇后现如今藏身于西蛮,此次沈禁去西蛮,除了寻找安皇后的下落,届时还能顺道浸泡于栖雪池中压制他体内的毒性。 虽说是顺道,但沈禁每年都必须连续浸泡于栖雪池中一个月。想到他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但要假扮沈禁,还要替沈禁处理他在朝堂中所遇到的所有事宜,知影不由无奈地谈了声气:“知影定不负主子所托。” 沈禁在离开时最后又交代道:“这次秋猎,北辰烈定会逼宫,若北辰越拿玉牌来国师府,便应下他的要求。” 此时赶去西蛮与小米糕相见的韩梓衣俨然不知,一辆朴素低调的马车也正朝着西蛮而去。 八日后。 当韩梓衣风尘仆仆赶到古息老人在西蛮的住处时,她已重新换上属于韩梓衣该有的容貌。 夕阳的余辉倾洒在院中,如火的海棠花随风摇曳,而此时一扎着冲天辫的粉红小人正坐在石桌前看书。粉红小人坐在石凳上,没法沾地的小短腿悬在半空却挺直身板,其认真的模样不由生出幼年老成的意味。 “小米糕,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许在光线不好的情况下看书。” 是娘亲的声音! 小米糕蓦地抬起头,寻声望去,眼中闪过欣喜却又疑惑的光芒。 真的是娘亲吗?还是她在做梦? 小米糕眨巴着眼,不敢确定。 知女莫若母,韩梓衣俨然看穿自家女儿此时的小心思。她鼻子一酸,却故作淡然地走到小米糕身边,摸着小米糕的脑袋道:“天还没黑,我们家小米糕从不会做白日梦。” 为分辨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小米糕随即放下手中的书,将手藏进衣袖里,正准备掐自己一把看看。 结果她的小手却被娘亲的大手给握住,娘亲在她眼前扬起一抹好看的笑道:“如果是做梦的,吃糖莲子就不会觉得甜。小米糕要不要吃吃看,这糖莲子到底甜不甜。” 见韩梓衣拿出糖莲子,小米糕忙抬手去接。 然而那只粉嫩的小手却在半空中生生一顿,随即缓缓收回手,抱着她原本放在桌上的书,也不再看韩梓衣转身朝屋里走去。 走到门口时,小米糕不由看了一样正抱着酒坛喝得微醺的古息老人,淡淡说道:“师祖,你家徒儿回来了。” “我家徒儿?”古息老人愣了愣,站起身道:“你说韩梓衣?” “恩。”扎着冲天辫的小米糕点头如捣蒜,一双水盈乌黑的大眼睛中竟流露出一丝同情:“师祖,小米糕先回房了。你拐我来西蛮之事,娘亲她定会和你好好谈谈。” 古息老人闻言浑身一抖,看向迈着小短腿正欲离开的小米糕,古息老人沮丧着脸道:“小丫头,你别走啊。你娘最在乎的便是你,两个月不见。她定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然而古息老人的话,却丝毫阻止不了小米糕迈开小短腿的步伐。 坏娘亲,竟扔下她两个月不闻不问,连封书信都没有。 小米糕背着小手站在窗边,看向窗外渐渐西沉的金乌,抿着唇做出决定。 这次娘亲太过分,她决定除非必要的回答之外,三天不同娘亲说话! 小米糕虽已做出决定,但在房中看了半个时辰的书,还不见韩梓衣进来哄她时,她又坐不住了。 “师祖,小米糕肚子饿。”小米糕走到前厅奶声奶气地说道,目光看向站在韩梓衣身旁的小男孩时,神情一怔。 小米糕愣了愣问道:“小哥哥,你是谁?” 见就像瓷娃娃般的粉红小人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看着他,苏凌回答道:“我叫苏凌。” 这大哥哥有名有姓,这么说来,他并非她的亲哥哥,小米糕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掩去眼中的失落朝苏凌伸出小手道:“大哥哥,我是师祖古息老人的徒孙,韩梓衣是我娘亲,今后你可以唤我小米糕。” 第二十六章 是夜。 韩梓衣安顿好苏凌回屋时,小米糕已经自行洗漱完毕,正对着铜镜解自己的冲天辫。 “小米糕,娘亲帮你。”韩梓衣走到小米糕身旁,松开绑在冲天小辫上的绸带。 通过铜镜韩梓衣看到,小米糕贼兮兮地眨巴着眼,正透过铜镜用余光偷瞄她。 她的小米糕不像普通小孩那般,从小极少哭闹。但她是小米糕的娘亲,又怎会不知道,小米糕虽极少哭闹,但不代表她不会难过。 在她进屋之前,古息老人告诉她,小米糕之所以会每天坐在院子里看书,便是为了她来西蛮时,小米糕能第一时间看到她。 书看了累,小米糕便会拿出她抄的糖莲子,也舍不得吃,就只是傻傻地看着糖莲子轻声问:“娘亲到底什么时候才来西蛮?” 她的小米糕很懂事,这让韩梓衣甚是欣慰,又甚是心疼。 小米糕入睡后,从不会说梦话。却独独有一次古息老人哄骗小米糕喝酒喝醉后,听到小米糕口中呢喃道:“娘亲,为何小米糕没有爹爹……娘亲,小米糕不贪心的,不会像别的小孩那般淘气地骑在爹爹脖子上,小米糕只想……爹爹抱……” 那时韩梓衣眼眶发红地抱着小米糕,独坐一宿,彻夜沉吟不语。 想起方才在大厅中小米糕在得知苏凌的名字之后,眼中闪过的黯然,韩梓衣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她记得去年中秋,小米糕拿着月饼,倔强地问道:“娘亲,为何别人家的小孩有名有姓,我没有?” 那时她闻言一怔,摸着小米糕的发顶道:“娘亲在怀你的时候最喜欢吃米糕,所以生下你之后便一直叫你小米糕。若是你觉得不好的话,从今以后你便叫韩小米如何?” “不要。” 她从未见过小米糕眼中兜着泪花,神情委屈地拒绝她。 “为何?难道韩小米不好听?若是不好听的话,娘亲再帮你另外想一个……” 她的话被小米糕所打断,小米糕耷拉着脑袋,声音低低地说:“娘亲,别的小孩皆随父姓,为何我不是?” 在欺骗和事实之前,她选择了后者。她道:“因为娘亲也不知道,你爹爹是谁。” 那一刻,小米糕张大可以吞下乌龟蛋的嘴,抬头看向她:“所以小米糕也是有爹爹的?” 看到小米糕眼中闪过的欣喜,韩梓衣抱起小米糕,将额头轻轻抵在小米糕的额头上,语气无奈地说道:“小米糕,可是娘亲并不知道你爹爹是谁。这辈子也不想知道。” 小米糕闻言,眼中的欣喜一怔,转而变成诧然,最后变成黯然。 半晌之后,小米糕揉了揉眼睛,哽咽着说:“娘亲,有沙子迷了小米糕的眼睛。小米糕以后再不提爹爹便是。没有就没有,小米糕不在意。” 自那之后,小米糕便再没在她面前提过“爹爹”二字。 但她的女儿越是这般故作不在意,心里便越是在意。方才在大厅内,小米糕盯着苏凌,问其姓名。不过是想知道苏凌是不是她的哥哥,如果是的话,她不但多了一个哥哥,指不定还能知道自己的爹爹是谁。 “小米糕。”韩梓衣看向自己女儿倔强的小脸,伸手小拇指道:“娘亲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直到你这小丫头长大嫁人为止。” 不想看向韩梓衣伸出小拇指,小米糕默了默,冷哼一声道:“幼稚!” 她这个做娘的还幼稚…… 韩梓衣抽了抽眼角。 小米糕随即转身脱去小衣钻入薄被中,用自己的后脑勺对着韩梓衣。 半晌之后。 娘亲她为何不像平日那般抱着她给她讲故事? 见身后没有动静,小米糕抿了抿唇,又再次转过头来看向站在铜镜前的韩梓衣眨巴着水灵的大眼睛:“娘亲……小米糕想听叶公好龙的故事。娘亲,讲给小米糕听好不好?” 韩梓衣早就料到自己的女儿板着脸不理她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一抹浅笑自她唇边扬起,韩梓衣随即脱去外衣钻入薄被抱着软软的小米糕道:“从前有一名姓叶的公子,极是喜欢雕刻在石壁山的龙,有一日……” 于此同时,奇峰山山腰南面林家。 “二少爷,林成收到飞鸽传书,二少爷的住处已经准备妥当。”看向眼前一袭白衣胜雪,容貌清俊非凡的男子,林成恭敬地说道。 “恩。” 白衣男子淡淡应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去。 望向白衣男子朝栖雪池而去的身影,林成不由微微皱眉。 以往二少爷皆是深秋来此小住一月,不想这次竟提前来此。林成虽心有疑惑,但二少爷的事情,岂是他能随便问的。 月光如练,夜风微凉,栖雪池畔翠绿的冰草随风摇曳。 此时站于栖雪池旁的白衣男子脱去身上的衣衫,宛如白玉般精壮结实的身体随即暴露在月色下,没有一丝赘肉的肌理弧度犹如刀刻般完美。摘去玉冠,三千如瀑青丝披散在身后,自男子身上所散发出的清冷比月光更甚。 退去衣衫后,男子修长的手不由落在他白皙的脖颈处,却见男子揭开脖颈处与肌肤同色的薄膜,下一瞬一道尚未彻底消退的牙印暴露视线中。 站在倒影着漫天星辰的栖雪池旁,男子摩挲着自己脖颈,双眸幽深如墨,任谁也看不出其心所想。 栖雪池池水极寒无比,男子将自己的身体缓缓没入池水中,不过须臾,暴露在空气中的发丝以及脸庞便覆上一层冰凌。 朦胧月光下,此时被冰凌包裹住的男子就如同一尊完美的冰雕。 这栖雪池所撒发的寒气令其周围三丈开外,除了冰草之外,再无其他。 只见月光下男子清俊的脸庞渐渐变得苍白,就连殷红的薄唇也变得乌青。霸道凛冽的寒气渗入男子体内,随着时间的推移,男子的气息随之变弱。 翌日,柔和的晨曦笼罩在男子覆盖着冰凌的脸上,原本气若游丝的男子在听到脚步声时不由蓦地睁开眼,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溢满杀气的凛冽。 这栖雪池的寒气极胜,即便是内力高深的习武之人靠近此地也定会因此承受寒气噬骨之苦。 男子眼中的凛冽转而被一抹诧然所取代。 怎会是…… 从脚步声判断,男子发现来者并非习武之人,而且……还是小孩…… 阳光倾洒在随风摇曳的冰草上,此时本该在院中看书的粉红小人却挎着竹篮急急朝栖雪池的方向跑去,只因今早她醒来的时候,师祖告诉她,她娘亲的手伤了需要靠冰草来治。 冰草长在栖雪池旁边,那地方只有她能轻松靠近,虽然师祖也能去,但师祖爷爷每次去栖雪池后便会染上风寒。 听到自己的娘亲受了伤,小米糕哪里还坐得住,立即迈着小短腿跑来栖雪池旁为娘亲采冰草。 然而就在小米糕跑到栖雪池旁时,她的脚步不由一顿。 这栖雪池平日里只有她能够靠近,为何此处有人? 清风袭来,小米糕瞪大乌黑的眼睛望向站在栖雪池旁白衣翩翩的清俊男子张了张嘴:“大哥哥……你是神仙吗?” 男子闻言转头看向站在草地上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上下打量他的粉红小人。 是女人,不对……更确切说是个女孩。 若是有人如此不禁的打量他,男人恐怕早已向对方掷出飞鱼镖。然而看向眼前抱着竹篮,头上的冲天辫如冰草般随风摇晃的小女孩,男人心中竟生出一股莫名的亲切感。 这样的感觉他不曾有过。 男子淡然问道:“小丫头,你叫什么?” 清冷的声音如掠过湖面的秋风,煞是好听。 小米糕从未听过这般好听的声音,见过像大哥哥这般不食人间烟火之人。 这大哥哥一定是神仙! 小米糕不由心中琢磨,林哥哥说不能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别人,但大哥哥是神仙,不是别人。 思及至此,小米糕道:“大哥哥,我叫小米糕,如今住在山腰北面的竹屋中。” 小米糕说完,紧攥着竹篮,担忧的目光紧锁在男子清冷的脸上。要知道每回她报出自己名字时,对方都会投来异样的眼光。以前林哥哥在听到她名字时,还以为她是在故意逗他。昨日苏哥哥在听到她名字后,虽然苏哥哥什么也没说,但眼中隐隐闪过的笑意却说明一切。 所以现在眼前的神仙哥哥会不会也像林哥哥和苏哥哥一样取笑她没有名字? 第二十七章 “傀儡术聚气于十指,御丝控物。你竟毁丝破气。如今看似手指于常人无异,但其聚气控丝的经脉却断。还有你被人封了任督二脉又是怎么回事?”古息老人扼住韩梓衣的脉搏皱眉问道。 昨日韩梓衣风尘仆仆赶来西蛮,首要的便是陪陪两个月不曾见到她的小米糕。对于韩梓衣现下的情况,古息老人也没来得及多问。 韩梓衣闻言道:“梁省思掉下悬崖后,我因五指破气而陷入昏迷。而后不慎被人贩子封了任督二脉,并灌了哑药卖进国师府。” “什么!你……你被卖进了国师府?” 古息老人话音刚落,便掀开韩梓衣的手臂。 只见国师府专用的奴隶印记出现在韩梓衣白皙的手臂上。古息老人宛遭雷击般,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沈禁的身份别人不清楚,他可清楚得很。 “徒儿,那你又是如何从国师府中逃出来的。等等……你方才说你还被人灌了哑药?” “恩。”韩梓衣微微点头,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张清冷如玉的脸庞。她转而又看向古息老人挑眉道:“要逃出国师府很难吗?” “废话!”古息老人斩钉截铁地说道:“但凡被卖入国师府上的奴隶,除非死。否则是不可能离开国师府。” 见韩梓衣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迟迟不说话。 难道是他的胡子没粘好?古息老人不由紧张地往自己老脸上摸了一把。 还好。他的胡子还在。 古息老人随即暗暗长松一口气。却见韩梓衣依旧将目光紧锁在他脸上。 “衣衣……你这般看着师父作甚?”古息老人有些没底气地问道。 韩梓衣缓缓开口道:“所以你很了解国师府中之事?” 眼神飘忽的古息老人立即否认道:“不了解。为师也不过是道听途说。” “哦。是吗?” 韩梓衣犀利的目光好似要看穿他内心。古息老人转移话题道:“徒儿,你还没告诉为师,你是如何离开国师府的。” 韩梓衣看了一眼自己与常人无异,却无法聚气的手:“想知道?” 古息老人点头如捣蒜:“恩。” 韩梓衣悠悠道:“师父想听,可徒儿却不想说。” 这丫头定是方才看出端倪,知道他是在刻意隐瞒有关自己和国师府的关系。不过这世上岂有徒弟吃死师父的理。 古息老人收回好奇的目光,捋着银须轻咳两声威胁道:“衣衣,若是你不愿告诉为师的话。为师恐怕力不从心,难以为你治好指伤。” 古息老人说话的时候,一直用余光偷瞄韩梓衣的反应。 岂料韩梓衣不但没有没办担忧,反而眼中闪过一抹促狭的笑:“是吗?” “自然……” “师祖!” 古息老人的话突然被小米糕奶声奶气的喊声所打断。 只见小米糕急急跑到他跟前,头上的冲天小辫因为小米糕大幅度的动作,而在她头顶前后摇晃。 “师祖,这是小米糕从栖雪池旁采回来的冰草。是不是有了这冰草,你就能治好娘亲的手伤?” 小米糕满是期待地将装有冰草的竹篮递到他跟前。 低头看向小米糕乌黑水灵的大眼睛,他忍心说不能吗? 他不忍心。 古息老人只得接过竹篮,一边无奈地叹气,一边用力地点头道:“有师祖出马,怎会治不好你娘亲的手伤。” “那娘亲被封住的任督二脉,无所不能的师祖可否有办法解开?” 这小丫头片子因遗传了她娘的天赋,能够控制气息。他竟不知她是何时回来的,还有小丫头片子不过刚满五岁而已,是谁教会她用不所不能这个词的。 古息老人欲哭无泪地继续点头:“既然小米糕说师祖无所不能,师祖自然有办法解开你娘亲被封的任督二脉。” 古息老人眼巴巴期待这眼前的粉红小人,像普通小孩那般雀跃地拍手称赞他厉害。 结果小米糕竟背着小手,淡淡应了一声道:“既然如此,小米糕去院中看书,不打扰师祖为娘亲医治手伤,还有解除被封住的任督二脉。” 看着粉红小人一脸老成地转身朝院外走去,古息老人哭丧着脸,只觉心好累。 小米糕坐在石凳上,并没去翻看她放在桌上的《弟子规》,二手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朵好看的粉色小花。 小米糕入神地看着手中的小花,不由想起今日在栖雪池畔所遇见的大哥哥。 “大哥哥,我叫小米糕,如今住在山腰北面的竹屋中。” 那时她以为大哥哥也会像别人那般取笑她没有名字。 结果大哥哥仅是淡淡应了一声,眼中既没有嘲笑,也没有诧然,就好像听到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名字一般。 见她瞪大眼睛,欲言又止,大哥哥的目光不由移至她手中的竹篮:“小米糕,你是来此采冰草?” 她点头如捣蒜,看向大哥哥尚未被风吹干的湿发问道:“大哥哥,是来这里沐浴的神仙吗?” “小米糕,我不是神仙。” 不是神仙,却跟她一样能够忍受栖雪池水的寒气。 她闻言一怔,转而却又扬起一抹笑道:“就算大哥哥不是神仙,也是小米糕见过最像神仙的人。” 大哥哥不置可否。见他转身准备离开,她立即迈开小短腿,上前拽住大哥哥的衣角,眨巴着眼道:“大哥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清晰地捕捉到在她拽住大哥哥时,自大哥哥眼中一闪而过的诧然。 “大哥哥?” 见大哥哥看着她拽住他衣角的手沉吟不语。 小米糕微微松开拽住衣角的手,却没有完全放开。 虽然大哥哥已经说他并非神仙,可她总有一种若是她放手,大哥哥就会消失不见的错觉。 “小米糕,你可以唤我沈哥哥。”大哥哥说着蹲下身,轻柔的摸了摸她的发顶,幽深的黑眸中流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嗅到自大哥哥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墨香,那一刻她竟生出想要抱抱大哥哥的念头。可是林哥哥曾说,男女授受不亲,即便我还是女孩,也不能随便抱他。所以她也不能随便抱大哥哥吧。 小米糕眼中暗了暗,就在她耷拉下脑袋时,一朵由冰草开出的粉色小花出现在她眼前。 只听沈哥哥清冷却又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米糕,沈哥哥即便告诉你全名,也不会是我的真名。你无须总为一个符号而纠结。” 总为一个符号而纠结…… 难道沈哥哥看出她极是在意自己的名字? 人在江湖,不愿轻易留名的道理,她懂。 沈哥哥不在乎她的名字。她也无须执着于沈哥哥的名字。 “沈哥哥,你还会来这里吗?”接过沈哥哥手中的粉红小花,她眨巴着眼问道。 沈哥哥没有回答她,只是道:“小米糕,今日在此发生之事,我不想有第三个人知道。” 第三个人…… 那她就不能将见到沈哥哥的事情告诉娘亲? 就在小米糕陷入纠结时,头顶又再度传来沈哥哥的声音:“如果你不告诉别人,便还有机会在此处见到我。” 她激动道:“真的吗?” 见沈哥哥缓缓点头,她立即学着平日里古息老人发誓的动作,举起手道:“沈哥哥放心,这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我绝对不过告诉别人,包括我娘亲。” 小米糕望着手中的粉色小花,因为太专注,根本没有注意到拿着糖葫芦出现在院中的苏凌。 “小米糕,要吃糖葫芦吗?” 小米糕闻言回过神来,看向站在她身旁的苏凌。 她小心翼翼又将粉红小花收入怀里,却听苏凌道:“小花被你这样放在怀里会很快蔫掉的,你把糖葫芦拿着,我去给你找个瓶子来。” 小米糕依言接过糖葫芦,不过须臾便见苏凌拿着一个像埙般大小的瓷瓶跑到她面前:“我在这里面装了水,你把小花放里面,至少三日不会凋谢。” “谢谢苏哥哥。” 此时小米糕一脸老成地说道,完全不见她看到白衣男子时,眼中所流露出的光芒。 从昨日起就开始一直暗中观察小米糕的苏凌,见小米糕不似普通小屁孩那般一脸傻气的模样,他不由道:“小米糕,你整日看书不觉得无聊吗?”除了他,正常小孩平日想的都应该是如何爬树摸鸟蛋,如何下河捞螃蟹。这小米糕却是闷在院中除了看书便是练字。 难不成是想当女状元? 结果苏凌竟听到小米糕道:“古人云,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苏哥哥,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你平日闲来无事,也应多读些书才是,莫要虚度光阴,玩物丧志。” 这话真是出自一刚满五岁的小孩口中? 苏凌满眼震惊地抽了抽嘴角,并未注意到自小米糕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第二十八章 “二少爷,早膳已经备好。” 见沈禁从栖雪池回来,林成连忙上前说道。 因沈禁天生体内便带有剧毒,每年深秋皆会来此,以栖雪池的寒气来遏制体内的毒性。 沈禁从林成身边经过时,脚步一顿。 紧跟前后的林成见状,立即停下脚步,只听沈禁道:“林成,你可清楚住在山腰北面的那户人家?” “山腰北面……”林成诧然道:“回禀二少爷,林成在这山上住了近三十年,并未听闻山腰北面住有人家。” 沈禁挑眉道:“没有?” 林成道:“二少爷,林成断不会记错。”他对这山里的坏境极是清楚,他清楚地记得山腰北面是一片桃林,并没有人家。 在用过早膳后,沈禁负手而立站在窗边:“晋一,你去山腰北面那片桃林看看。” 主子昨日夜里去栖雪池时,并未让他跟随。但方才主子与林成的对话他却有听到。晋一道:“属下这就去查。” 从山腰南道山腰北,以晋一的实力,来去不过两刻钟的时间。然而去查看桃林的晋一直到夕阳落山时才回来。 “主子。” 正依在桌案上看书的沈禁听到动静缓缓抬眸,墨黑地眼中却无丝毫诧然,仿佛他早已料到晋一会被困于桃林。 沈禁放下手中的书卷道:“看来设阵之人乃是其中高手。”以晋一的实力竟被困于其中近三个时辰,难怪一直住在此处的林成竟不知晓北面住着一户人家。 见晋一点头,沈禁又转而问道:“林成的独子林歌已被送去霁天门?” “林成一直盼望着自己的儿子进入霁天门。两个月,林歌已满八岁,便被送去霁天门参加门主收徒的比试。” “晋一,那你觉得林成能够选上吗?” 晋一想了想,回答:“主子,虽然林歌骨骼清奇,是习武的好苗子。但门主收徒的条件苛刻,恐怕林歌会……死在比试中。” 如今霁天门在江湖上的地位如日中天,能够成为霁天门主顾问天的弟子自然是一件光宗耀祖,前途无量之事。但多年来,包括这次在内,顾问天一共收过三回弟子。每一次的收徒比试不但苛刻还近乎残忍,参与比试者允许为争夺唯一的名额而在比试中置对方于死地。 这样的比试不仅是为测试参与者的实力更是测试其胆识和智慧。而设计比试流程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主子沈禁。 “哦。”沈禁淡淡道:“若是如此,怕是大哥他没眼光。” 晋一闻言抽了抽眼见,恐怕这世上除了沈禁之外,没人敢说顾问天没眼光。 晋一转而正色道:“主子,方才我回来时,问过老林,他说北面那片桃林是在五年前种上的。而种这片桃林之人乃是一年迈的老头。老头之所以会种桃林,是因为老头心爱之人被埋在那里,而桃花曾是老头与其心爱之人的定情之物。那老头每年都会带着孙女去到那片桃林祭拜他的心上人。而且每回来还会找老林讨酒喝。主子,依晋一看这老头定有古怪。” “若是我没猜错,那老头定还住在那片桃林中。” 晋一闻言甚是不解,为何主子之前来此不曾发现北面的桃林。 见晋一下意识蹙眉,沈禁道:“今日我在栖雪池边遇到一个前来采冰草的小女孩。” 采冰草的小女孩?! 栖雪池池水极寒无比,以他现在的内力靠近栖雪池也定会被冻伤经脉,不想竟有小女孩能够去到栖雪池旁采冰草。等等…… “主子,这小女孩难道就是老头的孙女?” “恩。”沈禁道:“这世上能够靠近栖雪池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内力极其深厚之人,另一种则是身中炎相毒之人。” 一个小女孩绝不可能会有极其深厚的内力,晋一大惊:“主子,你的意思是……小女孩跟你一样中的炎相毒?” 炎相毒乃是一种失传数百年的剧毒,无人知其解法。不想主子出生时体内竟带有这种失传的剧毒。就连已故的前任霁天门门主顾昊泽亦是对此束手无策,只得连夜赶路,将刚出生的主子放于栖雪池中抑制炎相毒发作。 为抑制炎相毒发作,主子每年都必须花一个月的时间连续浸泡于栖雪池中,否则便会承受烈焰焚身的剧痛,最后筋脉尽断,七窍流血而忘。 将整件事串联起来,如果说小女孩真中了炎相毒,那便完全能够解释为何老人会在山腰种植桃林以此设下奇门遁甲,而且每年还会带着孙女来次祭拜自己的老情人。老头定是以此来掩盖让小女孩浸泡于栖雪池中一事。 晋一道:“主子,这么说来,是安皇后对那小女孩下的毒手?” 沈禁望向窗外,一抹凛冽的寒意自他眼中闪过,他沉声道:“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会值得安皇后对她下毒手?” 晋一闻言惊诧地长大嘴,随即回过神来:“主子,这次定能找到安皇后,从她口中逼问出炎相毒的解法。” 沈禁沉吟不语,不由想起今日他在栖雪池旁遇见的小女孩。安皇后自然不会对一个小女孩下毒手,想来那小女孩也跟他一样是打从出生便带有剧毒。 思及至此,沈禁眉宇微蹙,墨黑的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怜惜。 翌日。 小米糕在陪韩梓衣吃完早饭后,便以冰草花开为由,跑去栖雪池边采冰草花。 见小米糕挎着小竹篮朝栖雪池的方向而去,韩梓衣只道小米糕是因为昨日她说冰草花好看,所以自己家闺女一大早便琢磨着给她采冰草花回来。 殊不知,这只是小米糕去栖雪池的一小部分理由。另外一大部分理由则是因她想再见到沈哥哥。 怀揣着希望却又害怕失望的心情,小米糕迈着小短腿来到栖雪池边。 在看到眼前空空荡荡的栖雪池时,小米糕乌黑明亮的眼睛不由变得黯然。 没见到沈哥哥,她沮丧地耷拉下脑袋,耳边却突然响起一道清冷却好听的声音。 “小米糕,你是在找我吗?” 小米糕转身看到手执玉箫,一袭白衣胜雪的沈禁正站在她身后。 “沈哥哥。”极少喜形于色的小米糕在见到沈禁时不由扬起一抹灿烂的笑,露出自己的小虎牙,“沈哥哥,小米糕还以为你今日不会来。” 大概是因为这小女孩与他一样承受着炎相毒的煎熬,沈禁看向眼前笑颜如花的小女孩,心中不但没有丝毫的抵触,反而生出一丝怜惜。 沈禁走到小米糕跟前,柔声道:“沈哥哥还以为今日小米糕不会来。” “今日我是来帮娘亲采冰草花的。”目光落在沈禁拿在手中的玉箫上,小米糕伸出小手指着玉箫:“沈哥哥是要吹箫给小米糕听吗?除了师祖乱弹琵琶,娘亲弹琴之外,还从未有人吹箫给小米糕听。” 看向小米糕稚嫩的小脸,沈禁问道:“小米糕可想听?” “自然想听。”小米糕点头如捣蒜。 见还不到他膝盖的粉红小人仰着脖子,满脸期待。沈禁蓦地弯下身一把将粉红小人抱了起来。 淡淡的墨香萦绕在粉红小人鼻尖,猎猎风声掠过耳际,被沈禁抱在怀里的小米糕欣喜地瞪大眼睛看向周围不断后退的风景,还有沈哥哥随风扬起的黑发。 “沈哥哥,你是除了师祖和娘亲之外,第一个带小米糕飞的人。”此时小米糕在沈禁怀里手舞足蹈的说道,哪里还有平日里故作老成的模样。 到达山顶后,沈禁将小米糕放在树枝上,而他则坐在小米糕身旁。 悠扬空灵的箫声,下一瞬便从沈禁修长白皙的指尖倾斜而出。 这箫声比起师祖弹琵琶的声音好听十倍,跟娘亲的琴声一样好听。小米糕专心地聆听着箫声,只觉眼皮渐渐有些沉…… 沈哥哥特地带她来山顶,吹箫给她听,她怎么睡着。 为不让自己在沈哥哥面前睡着,小米糕伸出手往自己腿上狠狠捏去,随即瞪大眼睛继续专注地聆听。 身旁小人的动作自然瞒不过沈禁的眼睛。 这小丫头很在意他…… 看向小米糕紧紧捏着自己的腿,沈禁指尖一顿,悠扬的箫声转而变得轻快。 催眠术对成人而言并无大碍,顶多之后醒来时,会有头晕目眩,大脑发涨之感。但若是一年仅五岁的孩童,对其使用催眠术,孩童今后的智力恐怕会受到影响,严重者甚至会因此而成为痴呆。 一曲终,见小米糕露出小虎牙,雀跃地拍手称这是她听过最美的箫声。 沈禁不由地摸着小米糕的发顶道:“小米糕若是喜欢,沈哥哥|日后再吹给你听可好?” 第二十九章 一个月后,桃林中。 清风袭来,挂于树枝的碧桃如雨而落,只是在眨眼间,本该坠入地面的碧桃却停留在了半空,仿佛时间在这一瞬间被冻结。 但若是仔细看的话,便会发现在阳光的照射下,有细如牛毛般的银丝将这些本该掉落的碧桃如糖葫芦般串连起来。 “韩姐姐好厉害!”此时站在韩梓衣身旁的苏凌故作天真地拍手道。 而早已看管韩梓衣使用玲珑银丝的小米糕,虽然为娘亲的手伤已痊愈而开心,但她却是淡然看着眼前的景象道:“娘亲,这些碧桃被你的银丝穿破,便不能保鲜。娘亲还真是浪费。” “……” 韩梓衣闻言抽了抽嘴角,她的女儿难道就不能像苏凌那般天真可爱一些吗。 “小米糕想吃桃,娘亲再为你摘便是。”韩梓衣说着,收回玲珑银丝,之前被定格在半空中的碧桃便转瞬落在地面。 就在小米糕抬头时,韩梓衣手上竟多出两个并未被玲珑银丝所破坏的碧桃。 好快的速度。苏凌故作天真的眼中闪过一丝诧然。他在第一眼见到韩梓衣时,便觉这女子很特别,却未料韩梓衣竟会传说中以气御丝的傀儡术。 “喏,拿着。”见苏凌盯着她发呆,韩梓衣将手中的碧桃塞入苏凌怀里。 韩梓衣并未问过苏凌真正的身份,不过苏凌脖颈后奴隶印记已说明他的身份。 在接过韩梓衣递来的碧桃后,苏凌突然道:“韩姐姐,今后我们会一直住在此处?” 之前她带着小米糕来回奔波于西蛮与姜国,便是为报仇。如今大仇已报,对她而言不论是住在西蛮还是住在觅春谷并无区别。但古息老人这几日却嚷嚷着想要回姜国去看每十年一届的武林大会。想来苏凌之所以会这般问,便是看到古息老人今早在收拾包袱,但她却丝毫没有回姜国的打算。 韩梓衣的目光转而看向说想继续住在西蛮的小米糕道:“我家小米糕想住哪里我们便住哪里。” 在小米糕看来,她自然想继续在这里住下去。这样的话,她就能每天以采冰草花为借口,去栖雪池旁见沈哥哥。经过她这一个月的观察,她发现其实沈哥哥跟她一样中了毒,需要泡在栖雪池中,以其极寒之气来抑制自己体内的毒性。难怪沈哥哥跟她一样能够轻易靠近栖雪池。 “娘亲,真好。”小米糕抱着碧桃笑道,小脑袋想的却是明日清晨将这碧桃拿去和沈哥哥一起吃。 韩梓衣自然不知道自己女儿此时的小心思,只道:“娘亲还要继续在这里练功。你和苏哥哥去别处玩。” 她不过是来确定师祖到底有没有治好娘亲的手上,根本没有想到玩。 小米糕转头看向苏凌。 分明只是五岁的娃,小米糕却用一种仿佛大人看小孩的目光看着他询问道:“苏哥哥,想在这里玩泥巴?” 苏凌抽了抽眼角,这小孩真的只有五岁?而不是二十五岁? 知道平日里,小米糕会在这个时候练字。苏凌道:“韩姐姐,我带小米糕先回去。” 韩梓衣哪里会不知道小米糕跟着她来桃林看她练功的目的,遂点头道:“回去也好。” “师祖他人呢?”当小米糕回到竹屋后,竟发现古息老人已留书离开。 小米糕看着书信上的内容,气鼓鼓的嘟着嘴:“师祖还真是任性。” 一个五岁的娃竟反过来说自己的师祖任性…… 苏凌惊诧地指了指信纸问道:“小米糕,上面的字你都认识?” 小米糕闻言收好书信,诧然地反问道:“苏哥哥,难道你不认识?” 苏凌立即反驳道:“厄……怎么可能。” 小米糕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苏凌,随即又从怀里拿出书信,指着书信上的字迹道:“苏哥哥,这个字怎么念?” “……” 苏凌盯着小米糕指着的字,默了默念道:“离?” 小米糕连连摇头:“不对!苏哥哥,你难道真不识字?这个是糕字,小米糕的糕。” 没想到他不识字这件事竟被一五岁的小娃看穿,不愿承认自己不识字,苏凌忙改口道:“这是糕啊,古息爷爷写的字太草,我没认出来。” 然而此时小米糕却用一副完全不信任的眼光看着他:“苏哥哥,要不小米糕将《三字经》借你看。” “……” 翌日,当小米糕提着放有碧桃的竹篮,蹦跶着来带栖雪池时,却并未如平日那般见到她的沈哥哥。 “沈哥哥?”小米糕提着竹篮,看向四周。 可回答她却只有徐徐袭来的风声。 这日小米糕在栖雪池等了许久也不见沈禁出现。 突然想到什么的小米糕,突然又迈着小短腿朝山顶的方向跑去。可到了上次沈禁带来她听他吹箫的地方,周围却并未发现沈禁的身影。 炎相毒只需浸泡一个月,而她从遇见沈哥哥至今刚好一个月。 一抹黯然自小米糕眼中腾起,小手紧攥着竹篮,她黯然地耷拉下脑袋:“沈哥哥他……走了吗?” 与此同时,一袭白衣胜雪,容貌清俊的男子正望向站在不远处拿着碧桃,垂着脑袋的粉红小人。 晋一从未见过沈禁如此在意过一个小孩,他之前始终认为沈禁之所以允许这小女孩接近他,是因为这小女孩也中了炎相毒的关系。但现在看来,察觉自沈禁眼底流露出的柔光,他怎么觉得此时沈禁有一种爹爹看女儿的感觉。 不可能! 他家主子冷面无情,绝不可能对一个小女孩生出感情。 但如今主子迟迟不走的原因却是因为跑来看这个小女孩。 这完全不符合他家主子的行事作风啊。 就在晋一陷入纠结时,身旁的人道:“晋一,走。” 白影一闪,身旁的人已转瞬离开山顶。 小米糕站在山头等了许久,不见沈禁出现,便道:“沈哥哥,这碧瑶甘甜脆爽,极是好吃。你再不出来的话,小米糕就一个人吃咯。小米糕真的一个人吃咯?” “小米糕。” 一道清冷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是沈哥哥! 不对这气息不是沈哥哥的! 小米糕还来不及回答,双眼一黑,抱在手中的碧桃便已滚落在地上。 将被他点了睡穴的粉红小人抱在怀里,玄衣男子道:“小米糕,我带你去找沈哥哥好不好?” 这日小米糕失踪,韩梓衣找遍整座山,却不曾找到小米糕。 “韩姐姐,这是我在山头上找到的。” 苏凌忙将他从山头上找到的碧桃递到韩梓衣面前。 此时韩梓衣脸色苍白,双唇泛紫,很明显是因为强行去到栖雪池而中了寒毒。 “这碧桃……”韩梓衣瞪大双眸,接过苏凌手中的碧桃。 这碧桃乃是昨日她摘给小米糕。昨日睡觉时,小米糕还如同对待珍宝般,将碧桃小心翼翼放进竹篮中,舍不得吃。 见韩梓衣紧攥着碧桃,六神无主,苏凌沉吟道:“韩姐姐,古息老人今日离开,也许是他老人家带走了小米糕。” “不可能!”韩梓衣立即否定道。 小米糕对她有多重要,古息老人再清楚不过。若是他带走小米糕,定会让她知晓。 看向韩梓衣眼中凛冽的杀意,苏凌皱眉道:“这样说来,那便只剩一种可能。小米糕是被人给拐走。” 陡峭崎岖的山路上,一辆低调的马车疾驰而过,突然间一拎着大麻袋的黑衣人闪身出现在车厢内,看向正单手支颐依靠在桌案边小憩的沈禁,黑衣人跪在地上:“主子,你要的人属下已带来。” 沈禁缓缓睁开眼,一双深邃宛如幽井的黑眸中不带丝毫情绪:“退下吧。” 黑衣人闻言立即闪身从车窗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沈禁淡淡看了一眼那毫无动静的麻袋,转而又继续闭目养神。 在从慈恩寺住持的口中,沈禁不但得知安皇后如今的下落,而且还发现了多年来安皇后对自己亲生儿子,也就是大皇子北辰越不管不问,甚至性命攸关时也绝不会现身的秘密。 好一招狸猫换太子。不想姜国大皇子竟并非安皇后的骨肉。 待马车行止平路时,感受到杀气,沈禁蓦地睁开眼,三只飞鱼镖便朝着杀气的方向掷去。 这三只飞鱼镖自然不会对安皇后造成威胁。 然而下一瞬,他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自杀气的方向传来。 “沈禁!放了我女儿!” 寒气入体,韩梓衣强撑着追寻马车的痕迹赶来,不想看到的竟会是沈禁的马车。 她韩梓衣得罪的人不多,但沈禁却算得上其中之首。 第三十章 十指玲珑银丝齐发,势如破竹朝着马车而去,却在中途被飞鱼镖所阻。 寂静小道上,飞鱼镖快如闪电,银丝却转而如蜘蛛网抵御着守为攻的飞鱼镖,只听车厢内响起沈禁清冷的声音:“韩梓衣,马上离开,否则我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 隔着车帘,韩梓衣看不到此时车厢内的沈禁一双黑眸好似寒冰般凛冽冷森。 韩梓衣银牙紧咬,眼中不满血丝:“沈禁,放了我女儿!” 韩梓衣话音一落,回答她的则是比起之前速度更快,向她袭来的飞鱼镖。 沈禁的声音本就清冷,而现在更是清冷的毫无温度,宛如自冰川袭来的飒飒寒风。 “韩梓衣,这是你自找的。” 一道寒光闪光,这一次韩梓衣发现自马车内|射出的并非飞鱼镖,而是雪蛇小七! 她玲珑银丝的速度快,小七的速度更快。 “变!”韩梓衣大喝道,只见原本被编织成蜘蛛网的玲珑银丝则转瞬变成一银篓朝着小七的方向而去。 若是小七钻入这玲珑银丝所编织的银篓中,只要韩梓衣十指一收,小七必死无疑。 就在这电光火石一瞬,小七却突然将身体折成“已”字形,借着尾部的力量,转而朝着左侧的方向堪堪避开银篓罩过去的范围。而就在她银篓转变方向,朝着小七而去时,小七再度借力转而改变方向。 一时间韩梓衣的玲珑银丝则和空中借着尾部力量改变方向的雪蛇难解难分。 而就在雪蛇专注避开玲珑银丝的位置时,韩梓衣却从指间再放出第十一根玲珑银丝朝着沈禁马车的方向而去。 古息老人告诉她,傀儡术十指御气最多能控十丝,但她却惊讶地发现,在她自毁植入手中的玲珑银丝又被古息老人治好手伤之后,她的左手竟能将指尖的气一分为二,单手控十丝,也就是说她双手能控十五丝。 小七欲奋力摆脱韩梓衣用玲珑银丝编织出想要控制它的银篓,眼见多出的一根银丝朝着它主人的方向而去,却只能拼命吐着蛇信发出嘶嘶声,分|身乏术。 马车内,有两道气息,一道是沈禁的,而另有一道微弱到她难以辨别的气息定是小米糕的! 玲珑银丝穿过车帘,朝着沈禁所在的方向而去,眼见那泛着寒光的玲珑银丝已至沈禁跟前,却在下一瞬改变方向朝着沈禁脚边的麻袋而去。 眸色阴沉的沈禁仿佛早已料到银丝会在中途改变方向。 沈禁扬手一挥,所掷出的飞鱼镖便朝着玲珑银丝而去。 就是现在! “收!” 就在韩梓衣感受到飞鱼镖阻挡住她第十一根玲珑银丝路径时,剩余四根玲珑早已绕在马车上。 下一瞬,车厢被韩梓衣的玲珑银丝毁去,木块粉碎的声响划过长空。 顿时,车厢内的一切暴露在韩梓衣的视线中。 看到被沈禁放置在脚边的麻袋,此刻韩梓衣极是后悔自己上次在慈恩寺时为何要对沈禁心软。她的小米糕,是她捧在掌心里的宝,稍微碰着磕着,她都心痛难怪,更别说如今被沈禁装在麻袋里。 韩梓衣赤红的玉眸中腾起一层水汽,眼中除了恨便是怒。 一袭白衣胜雪,衣袂随风翻飞,阻隔他视线的马车在顷刻间分崩离析,沈禁缓缓抬头,映入他眼中的则是一个因愤恨而流泪的韩梓衣。 一张倔强苍白的小脸毫无血色,乌紫的薄唇被她死死咬住,十五根玲珑银丝毫无保留朝着小七而去。 她说让他还女儿。 那女儿是她的养女,还是…… 对于韩梓衣的身份,知影一直不曾查到。 在听到韩梓衣声音的一刻,他心中不由生气莫名的欣喜,却又在听清她的话之后,心中的欣喜转而变成难以言喻地怒意,可如今在看到这般狼狈的韩梓衣时,心中的怒却又隐隐生出一丝疼。 这女人为何每次见面都如此狼狈。 想要对她下狠手,可偏偏又不忍。 “小七,回来。” 正在躲避韩梓衣攻击的雪蛇,正听到主人的命令后,立即闪身后退。 “休想!”韩梓衣十指齐扣,只见玲珑银丝以极快的速度在半空中迅速编织成如蹴鞠般的圆球将小七包裹其中。 自沈禁出生后,小七就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极有灵性。此刻心知自己大难临头,小七也顾不得躲,瞪大琥珀色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向自己的主人求救。 再困住小七之后,韩梓衣怒瞪向沈禁道:“沈禁,将小米糕交给我,否则我便杀了这条你娘亲留给你的遗物。” 韩梓衣话音刚落,只见沈禁清冷阴沉的目光淡淡掠过晋一。 原本一直躲在暗处埋伏安皇后的晋一,见沈禁投来的目光,心咯噔一沉。沈禁每回这般看他的时候,皆是因他办事不利。 为何眼前这女子会知道小七是主子娘亲留给他的遗物呢?有关小七的事情,除了霁天门那人,便只有他和菀星知晓。厄……他记得有一次他在取消洛惜像小七的时候,好似曾告诉过洛惜,小七乃是沈禁的遗物,一活的遗物。 但洛惜已经在岳城始终,这女人难道是从洛惜那里打听到的? 于是纠结眼前的女子是否得知洛惜下落的晋一纠结垂眸思索,竟忽略了自他身旁转瞬即逝的毒磷焰。 主子之前交代过他,若是发现磷火,必是安皇后已在附近。而安皇后擅用毒磷,所以在发现安皇后出现后,他只需打开主子交代给他香囊,让其香气味释放于周围空气中从未接触毒磷焰的燃烧时所释放出的毒性。 然而此刻片刻失神的晋一不但没有发现毒磷焰,甚至还没侧后方袭来的一股劲力所打晕。 “韩梓衣,你要找的人不在我手上。”此时听到小米糕的名字,沈禁不再有半分惊讶,在他看到韩梓衣身中寒毒的那一瞬,他便猜到韩梓衣要找的人便是小米糕。而何况他曾听小米糕说过,她的娘亲姓韩,可她却没有爹爹,所以娘亲就胡乱塞给她一个名字。 那时候,扎着冲天辫的粉红小人坐在他身旁,双手捧着脸颊,语气气愤地说道,然而沈禁却并未从小米糕那双乌黑的大眼睛中看到丝毫地埋怨。 此刻为救女儿,所有的理智全在看到装人的麻袋那一刻被滔天怒意所取代的韩梓衣哪里还听得进去沈禁的话。 沈禁多说一句,她便多怒一分,多恨一分。 “我数三声,你若是不放小米糕,你娘亲的遗物便只能作古!”伴着韩梓衣的话,玲珑银丝逐渐收拢。 “是吗?”感受到周围一样的沈禁淡淡道,只见一枚飞鱼镖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麻袋而去。 “不要!”韩梓衣失神喊道,随即撤出所有围困小七的玲珑银丝朝着麻袋而去。 然而她的反应终究快不过飞鱼镖流星之速…… 眨眼间,飞鱼镖的利刃随之没入麻袋,殷红的鲜血转瞬自麻袋中溢出。 “韩梓衣,若是你此刻再敢轻举妄动,你所得到的只会是一具小米糕的尸首。” 她以小七要挟沈禁,但此刻小米糕的命却在沈禁手中。 沈禁阴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修长的指甲被她紧陷入肉中:“沈禁,你要如何才肯放了小米糕?” “韩梓衣,只要你回答我三个问题,我便放了小米糕。” 韩梓衣闻言,眼中的怒意一怔。 沈禁之所以费尽心思,找到她的下落,掳走小米糕就是让她回答他三个问题。 恐其中有诈,韩梓衣渐渐冷静下来道:“回答你三个问题可以,但你必须保证不再伤害小米糕分毫。” 沈禁冷笑道:“韩梓衣,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和我讲条件?” 见已成功从她手中逃走的小七此时正盘着尾巴坐在麻袋上,韩梓衣布满血丝的玉眸中腾起一抹恐惧之色。 小米糕之所以气息如此微弱,以至她难以辨别,乃是因…… 小米糕她被雪蛇所咬伤! 被雪蛇咬伤,若是不能及时将其毒液吸出,便会蛇毒攻心,毒发身亡。 过去,在被梁省思打下悬崖之前,她从未体会过何为关其身,暖其心的亲情。在得知自己受人凌|辱之后,而怀上小米糕。她独在院中的那一晚,曾九十九次想要放弃腹中的胎儿,却每次在决定想要放弃时,心中转而生出不舍。 那凌|辱她之人,若是她能将其找到的话,誓必将其挫骨扬灰。但她腹中的孩儿却是无辜的…… 杀或留,最后她是用一枚铜钱来决定的。她甚至抱着一丝怜悯的心情生下小米糕,不知如何为其取名字,索性便唤她小米糕。 她原以为即便是生下小米糕,小米糕也不过只是和她有着最亲近血缘关系的女儿,仅此而已。但是现在,那故作老成,在她“睡着”之后还偷偷帮她掖被角的粉红小人便是她的全部。 “沈禁,无论你想要知道什么,我皆如实回答!”韩梓衣所有的注意力皆集中在那发出微弱气息的麻袋上,不曾发觉自她身后靠近的毒磷焰。 第三十一章 沈禁冷声问道:“韩梓衣,小米糕今日何时去栖雪池为你采冰草花的吗?” 这便是沈禁的第一个问题?韩梓衣眼中的怒意再一瞬怔然后更盛,果然沈禁如今出现在这里,定是将她的状况摸清。沈禁聪慧过人,自然清楚想要报复她,他只需伤小米糕一分,她便会痛十分。 “卯时三刻。”为让沈禁交出小米糕,韩梓衣立即回答道。 “小米糕栖雪池时可有带上一颗碧桃?” “有。”此时她已顾不得沈禁到底在玩什么把戏,韩梓衣继续说道。 “很好。”沈禁抬眸静静望着她,那深邃的眸光好似要看穿她的内心,凛冽冷森的黑眸却蒙上一层黯然。他是姜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清傲无双,韩梓衣何曾见他暴露出如此感伤之色。心口的位置不由莫名一闷,只听沈禁淡淡道:“韩梓衣,我在你心中难道就如此不堪,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 是!欺负小米糕之人何止是陌生人都不如,对她而言简直是禽兽不如的仇人。 但望向沈禁那双沮丧黯然的眼睛,她微微张口,却觉仿佛有石块堵在喉咙口处一般,那一“是”字久久说不出口。耳边再度响起沈禁的声音:“韩梓衣,你可有对我动心过?” 伴着忽起的微风,沈禁的声音不似之前那般清冷低沉,仿佛如同划过巨石的沙砾,微哑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无可奈何。 三个问题她皆已回答,第四的一个问题,岂是他想言而无信? 看向沈禁眸中的暗色,韩梓衣乌青唇边扬起一抹冷笑,十指一弹,玲珑银丝便如数道凛冽的闪电般自她指尖破空而出。 韩梓衣厉声道:“沈禁,伤小米糕者我定十倍还之!” 只见玲珑银丝以流星之速朝着沈禁击去,沈禁却只是静静站在原地望着她,不再有任何动作。 玲珑银丝的速度堪比雪蛇之速,但那朝着沈禁而去银丝却在中途改变位置,以超出雪蛇的速度转向朝着她身后而去。 卯时三刻,有,陌生人。看向沈禁黑眸中映出的幽幽蓝火。玲珑银丝穿过自她身后腾起的毒磷焰,朝着隐藏在树林中之人击去。 这丫头为何会知晓她的位置! 银丝如网向她而来,安皇后身形一闪,皆力躲避,却还是有一根银丝没入她的手臂。 不好!安皇后在心中暗道。 这银丝没入她手臂,接下来便会绕住她的肱骨,随即将其断。 安皇后凤眸一凛,掌心中顿时生出一朵灼灼蓝莲。 “烧。” 安皇后话音一落,手中的毒磷焰便如有生命一般,朝着没入她手臂的银丝而去随即将淬断。 “啧啧,小丫头,你这种耍猴戏的伎俩,还不够撑本宫一招。” 宛如黄莺般妩媚的声音在小道上响起,此时一抹红影自树林中闪身而出,无数毒磷焰宛若半空盛开的蓝莲在安皇后周围绽放开来。 自空中降落的女子,一袭单薄红衣似火,如瀑的银发在毒磷焰的火光中幽幽泛蓝,一双凤眸盈盈若水,额间的火焰印记使得眼前拥有倾城之色的女子更显妩媚。 韩梓衣抬头看向安皇后时,玉眸一怔。 这女子……竟好像那人…… 一张痞气的脸不禁浮现在韩梓衣脑中,虽性别不同,音色相差甚远,但其容貌却与那人极其相似。 “身中寒毒的小丫头,你是如何知道本宫藏于你身后的树丛中的?”被无数毒磷焰包围的安皇后缓缓走到韩梓衣与沈禁身前,勾起一抹妩媚至极的浅笑。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这曾是北辰拓写给安皇后的诗。 眼前看似双十之年的女子便是长得君王带笑看的姜国皇后,安弥筝。 见韩梓衣看着她发怔,安皇后唇边的媚笑更甚,身边的毒磷焰便朝着韩梓衣心口处而去。 “韩梓衣!” 手臂忽被人从身后猛的一拽,回过神来的韩梓衣便见为她阻断毒磷焰的飞鱼镖在顷刻间化作铁水。 一股淡淡的墨香将她包裹,下一瞬她便跌入一个坚硬温暖的怀抱中。 属于沈禁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处,韩梓衣浑身一僵。 安弥筝见状不由微微张嘴,转而再度勾唇笑道:“不想拒人千里,冷若寒冰,被本宫一度误以为患有隐疾的沈国师竟也有怜香惜玉的一日。” 韩梓衣回过神来,双眸一凛,指尖生出的玲珑银丝瞬间如毒蛇般扼住沈禁修长如玉的脖颈。 “哦?不想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貌冠京都的沈国师怜香惜玉不成,反被美人所困。”安弥筝看向沈禁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臭脸,缓缓拍手,为眼前女子翻脸不认人这种不要脸的行为表示欣赏。 韩梓衣怎会感受不到沈禁气息的变化,感受不到自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森森寒意。 “韩梓衣,这就是你的答案?” 自头顶声音响起的同时,沈禁的手脚已被玲珑银丝所束缚。 “沈禁,是你无义,休怪我无情。” 是沈禁掳走小米糕,伤小米糕在先,然而此刻她退出沈禁温暖的怀抱,却莫名地不敢去看沈禁的眼。 如今她要做的便是尽快为小米糕解毒。 然而当韩梓衣用玲珑银丝毁去麻袋欲为小米糕解毒时,伴着自韩梓衣眼底闪过的惊讶,耳边传来安弥筝笑声:“小丫头,你果然有眼光,我家儿子自然比这冷面国师更温柔体贴。” 毒磷焰自安弥筝掌心生如离玄之箭落在沈禁的手臂上,只听一声闷哼,顷刻间变闻到一股自沈禁手臂处散发出的糊味。 麻袋被韩梓衣毁去,看向气息奄奄暴露在空气中之人,韩梓衣心中一震。 此时脸色苍白蜷缩在地面上之人,并非她的小米糕,而是唐门少主,唐从嘉! 为什么会是唐从嘉! 难道小米糕并非是被沈禁所带走? 韩梓衣抬眸看向手臂被毒磷焰灼伤,脸色在陡然间变得乌青的沈禁。 安弥筝走到沈禁跟前,一只玉手落在沈禁强而有力的胸膛上,呵气如兰:“沈国师,本宫这般以牙还牙应该不过分吧?” 如今于韩梓衣而言,她最该关心的是小米糕的下落。既然小米糕并未被沈禁所掳走,她现在应该立即去寻找小米糕的下落,然而此刻她的目光却不由落在安弥筝那只紧贴沈禁胸膛的手上无法移开…… 感受到韩梓衣投来的目光,安弥筝侧目看向依旧用玲珑银丝绑住沈禁的韩梓衣道:“小丫头,你到底是喜欢我儿多一些呢?还是喜欢这冷面国师多一些呢?” “你是……唐从嘉的娘亲?!” 安弥筝用另一只空余的手将垂落自她胸前的银发一撩,这动作与唐从嘉如出一辙,说不出的妖孽。安弥筝挑眉道:“小丫头,是不是在你看来,本宫更像是从嘉的姐姐?” 韩梓衣闻言双眸一凛,原本束缚住沈禁的玲珑银丝便朝安弥筝击去。 为躲避开韩梓衣的攻击,安弥筝不得不松开紧贴在沈禁胸前的手。 “小丫头,本宫已经说过,你这点伎俩还不够看!”数朵自安弥筝掌心生出的毒磷焰瞬间毁去韩梓衣的玲珑银丝,安弥筝随即悠悠叹息道:“哎,小丫头,敢对本宫出手之人,非死即是被本宫削成人彘。本宫念在你如此费心自沈国师手中救出我儿,本想放你一条生路。奈何啊,你的心思却不在我儿身上。” 这小丫头虽懂得傀儡术,但其所使用的银丝却太差,根本不堪一击。 安弥筝用余光偷瞄了一眼脸色阴沉的沈禁,转瞬间用毒磷焰将朝她袭来的玲珑银丝尽数毁去。 眼见数朵毒磷焰在烧毁玲珑银丝后朝她袭来,韩梓衣身形一闪,竭力避开毒磷焰的攻击。 “小丫头,逃命的功夫还不错。”见韩梓衣身手极快避过她的攻击,安弥筝却没有再继续出手,而是看向沈禁道:“喂,这小丫头说她是来找自己女儿的。暂且不说她的男人如今是否还活在这世上,这二手女人你真吃的下口……” 安弥筝话音未落,原本被韩梓衣用玲珑银丝所伤的手臂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她怎么就把这只小雪蛇给忘了…… 安弥筝抽了抽嘴角,看来沈禁果然在意眼前这小丫头。 不就是说这小丫头是二手女人,沈禁竟对她动手。 虽说沈禁万年不碰女人,她一直期盼着沈禁这木鱼脑袋那日能够开窍,一尝情爱*之味。但眼前这山野丫头……根本配不上沈禁。 安弥筝凤眸微挑,只见一朵蓝焰与红焰相互交织在一起的双生焰便朝韩梓衣闪避的方向而去,但她的目光却依旧紧锁在沈禁脸上,不错过他任意一个表情:“沈国师,论样貌这小丫头远不及本宫,论身材这丫头前胸后臀亦是不及本宫翘,论武功更远不及本宫。你到底喜欢上她什么?” 以韩梓衣的轻功自然能够避开那一朵红蓝交织向来袭来的双生焰。 但这一瞬,她迈开的脚却好似灌铅一般不得动弹。不对,不止是她的脚,她的身体也同样如此。 心头蓦地一沉,浑身无法动弹的韩梓衣瞪大双眼看向那一朵向她袭来双生焰…… 第三十二章 她的脸…… 韩梓衣如墨般的玉眸中涌出一抹惊慌。 这焰火是否会灼伤她的皮肤,抑或令她因此身中剧毒? 然而这一刻,韩梓衣害怕的却是她脸上的人皮|面具会被这焰火所毁去。她害怕的是,她那张丑陋不堪的脸暴露在沈禁面前。 可她……此生根本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又何须在意沈禁看到她真正的脸之后是何反应? 韩梓衣乌紫的唇角微勾,扬起一抹单薄的苦笑,就在她缓缓闭上眼,等待承受焰火灼肤之痛时,却觉一阵夹杂着墨香的清风向她袭来。 这一瞬,她蓦地睁开眼,看向挡在她跟前一抹白影。 站在她跟前的沈禁就像是一座为她挡去风雨的高山。韩梓衣诧然看向不知是用何办法挡去双生焰,却并未因此而受伤的沈禁。 而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惊诧的并非只有韩梓衣一人。 沈禁他仅是用掌风便熄灭了她的双生焰! 这怎么可能!双生焰,可是她花了三年时间才得以研制出的毒磷焰加强版。沈禁这臭小子竟是用了一招便破了她三年的心血。 夕阳的余辉照在沈禁清俊的脸上,安弥筝还没来得及反应,沈禁已闪身而至。一枚反正寒光的飞鱼镖抵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安弥筝震惊道:“你竟没中毒?” 不对。此时沈禁脸色发青分明是已中毒的迹象。但下一瞬,突然想到什么的安弥筝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沈禁从小便身中炎相毒,炎相毒的毒性远胜于她毒磷焰的毒性。沈禁体内的寒气连炎相毒都能抑制,她的毒磷焰在沈禁面前根本就不够看。 “告诉我,当年我娘为何会中炎相毒?”沈禁阴沉的声音在安弥筝耳边响起。 安弥筝闻言,柳眉微蹙,眼中哪里还有之前的妩媚傲然。 都说女人变脸快过变天,安弥筝随即摆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道:“禁儿,从嘉他好歹也算是你的表弟。现在他身中蛇毒,命在旦夕,你先放姨娘为从嘉先解去蛇毒可好?”这雪蛇是她姐姐沈苛所养,她极是怕蛇,当年她不慎被小七咬伤时,沈苛曾喂她服下能解蛇毒的药丸。从那以后,她便不惧蛇毒。她的血亦是能解蛇毒,只要在唐从嘉尚未剧毒攻心之前,饮下她的血,便能解其毒。 因此即便她尚未及时替自己的儿子吸出毒液,而使蛇毒入骨,月弥筝也毫不担心。所以方才,她才会耗费时间和自己十三年不见,想法设法逼迫她显身的外甥“叙叙旧”。 但现在眼见唐从嘉快要蛇毒攻心,她哪里还能如之前那般淡然自若! “姨娘,若是你不肯说的话。我不介意你白发人送黑发人。” 眼前这看似仅二十出头的女子不但是唐从嘉的娘亲,而且还是沈禁的姨娘。所以沈禁和唐从嘉其实是表兄弟关系? 瞥了一眼底写满震惊的韩梓衣,安弥筝扯出一抹苦笑道:“禁儿,当年你爹去世之前都不肯说,你又何必来逼我。若是告诉你有用的话,姨娘早就说了,也不会这十几年来总跟你玩老鼠躲猫的游戏。” 安弥筝说完话后,用飞鱼镖胁迫她的沈禁久久不见动静。 她吃过的盐比沈禁吃过的米还多。虽明知沈禁此时是在与她比耐心。 但躺在地上的那个却是她怀胎十二月所生,比耐心她又怎能比得过连自己亲爹过世也不曾上过一炷香的沈禁。 “你娘当年之所以会中炎相毒是因为她有一爱慕者,得不到她,便用尽一切手段想要强行将你娘留在他身边。那人对你娘下了炎相毒,若不定期服食百露丹的话,便会毒发。你娘自然不会因身中炎相毒而留在那人身边。虽栖雪池能够抑制炎相毒,但你娘当时已怀有身孕。那人不相信你娘会选择承受极寒之苦生下来你而耗尽精气香消玉殒。当时你爹这个傻缺,只道你娘为那人背叛了他,根本不知道你娘竟选择以牺牲自己为代价生下你。”安弥筝言简意赅地说道。 “所以那人是谁?” 自沈禁浑身所散发出杀气越发凛冽,安弥筝道:“禁儿,我已经依你所言,告诉你有关你娘的死因。” “说,唐从嘉活。不说,他死。” 安弥筝闻言无奈地叹息:“禁儿,在姐姐过世之前,我曾发过誓绝不会将那人的身份告诉你。即便你拿从嘉的性命要挟我也没用。” 见安弥筝神情绝然,守口如瓶。心知安弥筝不会告诉他有关那人之事,沈禁收回手中的飞鱼镖道:“先将毒磷焰的解药给我,再为你儿子解毒。” 安弥筝闻言立即从怀里拿出一瓷瓶塞到沈禁手里,转身割破自己的手腕,便将自己的血喂给快要剧毒攻心的唐从嘉。 看向垂眸望着地面的韩梓衣,沈禁缓缓走到她跟前,随即将安弥筝给他的解药送入韩梓衣口中。 微凉的指腹印在韩梓衣唇上,转瞬即离。 心中五味杂陈的韩梓衣只听沈禁冷声道:“韩梓衣,我虽不知小米糕如今身在何处。但你若将今日所闻泄露半个字,你便不会再见到小米糕。” 沈禁说完不再看韩梓衣的反应,随即转身。 “沈禁,我……” 韩梓衣欲言又止,见沈禁脚步一顿,身体逐渐恢复知觉的她紧攥住手,半晌后却道:“你的身世……我不会说。” 沈禁并没有转身,如果此刻他转身的话就能看到韩梓衣玉眸中那一抹难以言喻的情愫。 “但愿如此。” 沈禁丢下话,纵马绝尘而去。 已解毒的韩梓衣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望向那一抹消失在视线中的白影,韩梓衣再度黯然垂下眼眸,以极轻地声音说道:“对不起。” “喂,小丫头,现在人都已经走了。你就算再说一百遍,禁儿他也不可能再听到。”在为唐从嘉解毒之后,安弥筝长松一口气,看向垂头丧的韩梓衣神清气爽地说道。 果然沈禁不会眼瞎到看上一个二手女人。 “沈禁能否听到,又与你何干?” 这丫头武功底子极差,口气道不小。如今沈禁不在,她正好教训这丫头。然而就在安弥筝抬眸时,却不由一怔。 此时韩梓衣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脸上,令她惊讶地是韩梓衣眼中的清冷凛冽竟与沈禁有几分相似。 貌别而神似,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夫妻相? 安弥筝不禁被自己脑中冒出的想法下了一跳。她忙道:“野丫头,你不配喜欢禁儿。” “是吗?”韩梓衣默了默,一双玉眸清冷幽深,神情难辨,“沈禁他永远不配成为小米糕的爹爹。” 这野丫头到底要不要脸?安弥筝抽了抽眼角,为求心安,她道:“野丫头,你是不是在找你的女儿?” “是又如何?”韩梓衣淡然道。眼前这白衣红发自称本宫的女人,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唐从嘉的娘亲乃是失踪十三年的姜国皇后,安弥筝。 “野丫头,我之前在闻讯赶来的路上,曾看到一个扎着冲天辫,穿着一身粉衣,看似五岁大小的小女孩。那小女孩可是你口中的小米糕?” 韩梓衣闻言神情一变:“你在哪里看到她的!” 身为人母,安弥筝自然能够体会韩梓衣此时的心情,也正是因韩梓衣眼中溢满对自己女儿的担忧,安弥筝竟有些不忍对这样拼命寻找自己女儿的韩梓衣下手。她道:“野丫头,只要你答应我再也不见禁儿,我便告诉你有关你女儿的下落。” “我答应你!” 不想韩梓衣竟无丝毫犹豫便答应她的要求。 此时韩梓衣神情果决,眸色清澈。 难道真如这野丫头所说,觉得沈禁配不上她? 知道沈禁对一个已经当娘的女人动心,安弥筝甚是反对,深觉不可。而现在知晓这野丫头竟对沈禁并无情意,安弥筝又觉不爽,为沈禁的心动不值。 这人啊,还真是矛盾…… 安弥筝悠悠叹了声气道:“你的女儿是被顾问天所抓走的。” “顾问天?” 韩梓衣眼中的惧意难掩。她从未见过顾问天,然而顾问天对韩梓衣而言却如同噩梦般的存在。 见韩梓衣被“顾问天”三个字吓傻,一抹鄙夷自安弥筝眼中闪过。果然像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山野丫头即便是没生娃,嫁过人的处子也配不上禁儿。她道:“野丫头,你也不必听到霁天门主的名字便如此害怕。近日霁天门在举办收徒的比试,兴许顾问天觉得你家女儿资质过人,想收起为徒……” 安弥筝的话被一声闷响所打断,看向脸色苍白倒在地上的韩梓衣,无语道:“喂,顾问天虽杀人不眨眼,但你也不至于吓得晕倒啊……” 第三十三章 寒气入体,好似跌入冰谷般,浑身僵冷。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犹如晨曦般的温暖突然将她包裹。 迷蒙中,韩梓衣仿佛听女子抱怨的声音:“从嘉,你可知这女人已经成过亲,女儿都已经会打酱油。你抱着她作甚,赶紧放开她。” “你说韩梓衣她……成过亲,还有一个会打酱油的女儿?” “这野丫头叫韩梓衣?等等……你认识她?” “她是我的仇人。” “仇人你还抱这么急?你……是不是跟沈禁一样,也喜欢这野丫头?” “放屁!小爷讨厌谁,喜欢谁,跟你连有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山洞中,摇曳的火光映在一双黯然的凤眸上,素来傲慢妩媚地安弥筝耷拉下脑袋,嘀咕道:“从嘉,你好歹是自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能说和我没关系。” “安皇后,你也说了,我不过只是一块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曾养过我半日,我也不会见势眼开和你这等遭北辰拓日思夜想的女人攀关系。” 安弥筝的脸色不由变得煞白,黯然的凤眸中转而流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伤痛。 唐从嘉是安弥筝和唐门门主唐逸所生。江湖中传言唐逸的妻子安氏因生唐从嘉难产而死,任谁也不会想到,姜国皇后安弥筝曾经会是唐逸的妻子。 安弥筝用树枝戳着火堆,声音沙哑地说道:“从嘉,为娘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皇宫风云诡谲,北辰拓那三千后宫,整日连做梦都在算计为娘,为娘是担心将你留在身边,你会因此而遭遇不测……” “够了!”唐从嘉冷冷打断安弥筝的话,“安皇后,你的理由我一个字也不想听。” 望向唐从嘉冰冷的脸,安弥筝眼底的黯然转而化作无奈的笑意,单手支颐道:“既然你不想听,不如说说你跟这野丫头是如何认识的?” 除了在唐从嘉面前,何曾见过连姜国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安皇后,如此死皮赖脸地讨好一个人。就如唐从嘉所说,她不曾养过唐从嘉半日。唐从嘉出生之后,她便命人暗中将唐从嘉送去唐门,直到唐从嘉三岁那年,她才鼓起勇气去唐门,害怕被唐逸发现,她便总是躲在暗处偷偷看自己的儿子。 春去秋来,唐从嘉从用飞鱼镖挖泥巴的黄口小儿长着与她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翩翩少年。安弥筝原以为自己能够一直躲在暗处偷看唐从嘉,直到有一日看到唐从嘉醉倒在院中,她偷偷走到唐从嘉跟前时,竟看到唐从嘉蓦地睁开眼睛,拽住她的手腕,就像见到鬼一般,死死盯着她,一言不发。 “从嘉……” 那时,安弥筝看到眼中腾起一层水汽的唐从嘉,第一次与儿子面对面,安弥筝竟手足无措,只想逃。 唐从嘉染有酒气的凤眸中映出她惶恐的脸,还有她的一头银发,就在她琢磨着打晕唐从嘉逃走时,唐从嘉握住她的手突然一松。 “滚!” 一阵难以言喻地苦涩涌上心头,唐从嘉阴沉的话好似一把无形的利刃刺入胸口。别的孩儿第一句对娘亲所说的话大概是便是一声“娘亲”,而唐从嘉说的却是让她滚。 他说的是醉话,还是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存在? 就在她抱有一丝侥幸的希望时,唐从嘉冷冷撇开眼道:“安皇后,别让我再看到你。” 他……竟知道! 原来他的儿子一直知道她的存在…… 望向唐从嘉凤眸中的凛冽,安弥筝险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但就算唐从嘉说再也不愿见到她,她也做不到再也不见自己的儿子。自那以后,安弥筝依旧会去唐门看望唐从嘉,而且比起之前躲在远处偷看,她转而变成光明正大地看。 不想这次她不过半年没见自己的儿子。她这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儿子竟会在意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这女人竟不是她! 对于安弥筝的问题,唐从嘉自然不会回答。感受到峨眉紧蹙的韩梓衣不断发抖,他不由将韩梓衣抱得更紧了些。 “真是造孽啊!”安弥筝见状不由一声叹息,她是过来人,又极是了解跟她不但长得像,就连性格也像的儿子。唐从嘉是否对这野丫头起了心思,她再清楚不过。还记得有一次,她故意用苦肉计想要换取唐从嘉对她的关心,结果唐从嘉只是冷冷看了身中剧毒的她一眼,便命小厮将她送去唐逸那里。 要知道她安弥筝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见唐逸。所以纵使身中剧毒,她也只得咬牙逃走。而如今唐从嘉不但抱着别的女人,而且还在意得紧。 此刻安弥筝心中又酸又涩,好似自己辛苦养大的白菜被猪给拱了,只想用眼刀直接将唐从嘉怀里的野丫头生生戳死。 好似感受到安弥筝充满怨念的目光,唐从嘉蓦地抬眸朝安弥筝看去。接受到唐从嘉投来的目光,被现场抓包的安弥筝立即心虚地底下头,将目光移至自己脚尖。 不愿与安弥筝多说半个字,唐从嘉淡淡收回目光,将手放在韩梓衣的额头。犹如寒玉般的冰凉自他掌心传来,唐从嘉长眉微蹙。这丫头要冷到什么时候? “喂,韩梓衣你醒醒?”唐从嘉不由拍了拍韩梓衣的脸。见韩梓衣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就在他准备收回手之际,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摁在他的手背上。 韩梓衣声色沙哑地呢喃道:“别走……不要离开我。” 这女人…… 唐从嘉垂眸看向仍旧陷入昏迷之中的韩梓衣,良久之后,唐从嘉扬起一抹痞笑,挣开韩梓衣摁住他的手,往她惨白的脑门上猛地一弹,痞气地说道:“女人,我还没报仇,自然不可能放你离开。” 但就在唐从嘉说话时,连他自己也并未察觉自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柔光。 清脆的鸟鸣声在她耳边响起,韩梓衣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当她醒来看向周围时,玉眸一怔,只见安皇后正坐在不远处,把玩着掌心生出的焰火。 韩梓衣声音沙哑地问道:“是你救了我?” 听到动静,安弥筝缓缓抬头看向眼中闪过一丝诧然的韩梓衣,悠悠道:“野丫头,你难道以为本宫会有一颗慈悲之心?如果不是从嘉执意要救你的,恐怕你现在早已是野狼的腹中食。” 是唐从嘉救的她? 韩梓衣心中的诧然更甚。 之前在麟龙镖局时,她不仅暗算唐从嘉,还捅了唐从嘉一刀。像唐从嘉这般有仇必报之人,见她昏迷,定会趁机捅她十刀,又岂会救她。 见韩梓衣蓦地站起身准备离开山洞,安弥筝随即用毒磷焰堵住韩梓衣的去路。 “野丫头,从嘉在离开之前交代过,让本宫好好照顾你,若是你醒来的话,也不准离你离开。虽本宫巴不得你立刻在本宫眼前消失,但为不让我和从嘉之间的母子关系继续恶化下去,本宫必须阻止你离开这山洞。” 安弥筝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想到小米糕如今被顾问天所掳走,韩梓衣玉眸一凛,指尖生出的玲珑银丝便朝安弥筝而去。 “野丫头,你还真是白费力气。”安弥筝说着双手一翻,两朵双生焰随即自安弥筝掌心生出,只是眨眼间便已烧毁向她袭来的玲珑银丝。 但下一瞬,安弥筝微扬的唇角突然一僵。 嗅到自她双生焰中所散发出的异香,安弥筝在心中暗道不好。 韩梓衣她竟在玲珑银丝上做了手脚! 安弥筝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吸入异香,意识不由渐渐开始模糊,只觉眼皮就好似被灌了铅想要合上…… 完了,完了……若是从嘉回来,发现韩梓衣不见的话。以唐从嘉的性子,他定会以为是她故意放走韩梓衣的,到时候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安弥筝已经中了她的迷药,就在韩梓衣以为安弥筝马上便会失去意识倒在地上时,她竟看到安弥筝又从掌心生出毒磷焰。 安弥筝她…… 韩梓衣杏眸一怔,看向为保持清醒竟用毒磷焰烧自己手臂的安弥筝。只见安弥筝银牙挤出声音道:“野丫头,本宫说过的话绝不会成为一句空话。” 这迷药她曾用来放倒过唐从嘉,其功效需要两炷香的时间方能使人昏迷。但若是遇火而焚,在这密闭的山洞中其药性便会加强十倍,能够使人在吸入后立即昏迷。然而现在安弥筝却用这般自残的方式,保持这一丝清醒。 安弥筝已经吸入要行霸道之极的迷药,如今安弥筝晕过去只是迟早的问题。 一炷香之后,仍旧被双生焰所困的韩梓衣发现安弥筝竟紧咬着牙,拼命抵抗着不让自己晕过去。 安弥筝,不能晕!安弥筝在心中暗道。她记得有一回,自己去看唐从嘉时,不慎一脚踩死唐从嘉养的蛐蛐,原本平日里还会说话来气的唐从嘉,竟大半年没再和她说过半个字。 经过她昨晚的观察,韩梓衣在她儿子心中的地位绝对胜过他所养的任意一只蛐蛐。如今她若放韩梓衣开的话,安弥筝估摸着唐从嘉定会一年不理。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撑到从嘉赶回来为止。 “安皇后,你留得住我一时留不住我一日。”韩梓衣蹙眉看向自残的安皇后沉声道,却见被毒磷焰烧得龇牙裂齿地安皇后突然扬起一抹笑道:“本宫能困你一时是一时。想要离开,除非从本宫尸体上踏过去。” 第三十四章 不想安弥筝竟如此固执,看向她唇边惨白的笑,韩梓衣内心想要离开的绝然竟有一丝松动。 山洞外突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马蹄声。 她终于撑了唐从嘉回来了!安弥筝脸上的笑靥更胜,她随即收回自己拦在洞口的炎火,身形一闪消失在洞外。 只听空中传来安弥筝的声音:“本宫不愿让儿子看到本宫狼狈的一面。韩梓衣,本宫警告你,你若敢伤从嘉半分,本宫定不饶你!” 唐从嘉拿着素油纸包走进山洞时,看到醒来的韩梓衣正在火堆旁凝神打坐。 他唐从嘉绝不会在同一条阴沟里翻两次船。嗅到熟悉的气息,唐从嘉随即屏息皱眉道:“那老女人呢?” 明显察觉到唐从嘉呼吸一滞,韩梓衣并未抬眸看他:“走了。” 一丝黯然自唐从嘉凤眸中转瞬即逝,他转瞬悠悠道:“眼不见心不烦,这老女人走得还真是时候……” 唐从嘉话音未落,便见十根玲珑银丝自韩梓衣指尖而出向他袭来。 “韩梓衣,之前你捅小爷的那笔账还没结算。今日还妄想填新账?”唐从嘉凤眸一抬,只是挑眉看向韩梓衣,完全不顾向来他袭来的玲珑银丝。 唐从嘉他……竟不躲? 唐从嘉痞气的凤眸中突然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不知唐从嘉到底是在玩什么把戏。就在韩梓衣集中精神警惕着唐从嘉反击时,唐从嘉突然扬手,准备徒手去挡玲珑银丝。 虽明知唐从嘉不可能会废掉自己的手,但在玲珑银丝快要触及到唐从嘉的手掌时,韩梓衣不由减弱玲珑银丝的攻势。 一声爽朗的笑声随即在空旷的山洞内响起:“女人,你以为我唐从嘉会是傻缺?” 唐从嘉话音刚落,只见一朵摇曳着幽幽蓝光的毒磷焰自他掌心生出,顷刻间韩梓衣指尖所剩无几的玲珑银丝亦是被唐从嘉的毒磷焰所毁去。 捕捉到自韩梓衣玉眸中闪过的一丝诧然,唐从嘉随即闪身至韩梓衣跟前,用手抬起韩梓衣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唐从嘉痞气地笑道:“老女人会的招数,除了勾引北辰拓之外,其余的绝招小爷我不可能不会。” 不想唐从嘉竟也会毒磷焰,被唐从嘉扼住下巴,韩梓衣冷声道:“放手!” “如今你仅剩的银丝已被小爷毁去。以你三脚猫的功夫,小爷不放手,你又能奈我何?” 韩梓衣眸光一凛,抬脚径直朝唐从嘉大腿根而且。 虽韩梓衣内力浅薄,但其动作却快准狠。 “你这女人!” 为避开极其沉重的一击,唐从嘉不得不松开扼住韩梓衣下巴的手,以比韩梓衣更快的速度点了她的穴道。 动弹不得的韩梓衣瞪大眼睛看向浑身不由散发出森森寒意的唐从嘉。 “女人,你可知有的地方不是你能碰的?” 望向韩梓衣的一双冷眸,唐从嘉只觉一阵怒火涌上心头。 突然间天旋地转,韩梓衣诧然地看向将她推到在地上的唐从嘉欺身而来。 一张妖孽的脸庞在韩梓衣面前蓦地放到,她还来不及反应,双唇上突然传来一抹灼热的触感。 唐从嘉强硬地撬开她的唇齿,宛如一阵狂风骤雨在她口中扫荡。 感受到自唐从嘉身上所散发出的疯狂霸道,被韩梓衣死死封在内心最深处的不堪突然浮现于她脑中。 那时她浑身是伤,十八处骨折,气息奄奄躺在地上,眼前的一切被流入她眼中的鲜血所遮掩,因撞伤头她的耳边不断有轰鸣声响起,令她根本无法辨识他人的气息。意识渐渐模糊的她虽没看清欺辱她的那人,但自那人身上所散发出的疯狂霸道却与眼前的唐从嘉如出一辙。 难道那个人是唐从嘉?!还是说仅是人有相似…… 一滴滚烫的眼泪滴落在唐从嘉的唇角上,苦涩的味道随即在他口中弥漫开来。 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失控,望向眼前一张不断流露写满恐惧的脸,唐从嘉浑身一僵。 即便是肋骨被人打断,看似狼狈至极,但唐从嘉从不曾自韩梓衣清冷的眼中看到泪光,更不曾见过她如此害怕恐惧的模样。 老女人不是说她已经生过娃,不至于就因为吻一下就哭成这样。 “喂。”心烦气躁的唐从嘉径直起身将韩梓衣扛到肩头上:“女人,你以为小爷是想占你便宜?想得美。小爷我不过只是单纯地想吓吓你而已。” 说罢,唐从嘉毫不温柔地将韩梓衣扛出山洞扔进车厢里,看向韩梓衣哭红的眼道:“女人你欠小爷的,小爷会让你慢慢还。今日这一吓,还算轻的。” 强压下自心中涌出的情绪,眼中恐惧渐渐消失的韩梓衣银牙紧咬,看向站在她身前的唐从嘉。 “我只当是被狗啃了而已。” 这女人竟说他是狗! “很好。”唐从嘉痞气地挑眉,饿上她几日,看她还说不说得出话来! 唐从嘉驾着马车行了两天之后,终于看到一处客栈。 如今韩梓衣寒毒未清又被饿了两天,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小二,来间上房。” 为不引起众人异样的目光,唐从嘉改扛为抱,打横径直抱着韩梓衣准备上楼。 “这……” 小二见状立即将唐从嘉拦了下来:“这位客官今日本店所有的房间已满,要不……你再赶十里路去前面的客栈投宿?” “外面天都黑了,你让小爷我再赶十里路?你这不是找死?” 一枚泛着寒光的飞鱼镖削断头发自店小二的脖颈擦过。被吓到的店小二双腿一抖,径直瘫坐在地上,捂着脑袋道:“大侠饶命!饶命啊大侠!” “所以现在还有上房吗?” 之前来投宿的一行人个个带有武器,同样不好惹,店小二浑身颤颤发抖道:“大侠,要不你在柴房将就一晚?” 让他唐从嘉住柴房? 这客栈中到底住了什么不得了的人,店小二被吓成这样竟还只是说给他住柴房。 一抹精光自唐从嘉眼中闪过:“柴房就柴房吧。” 一连两日,唐从嘉只顾着赶路,并未与韩梓衣说过半句话。 此时两人共处于柴房之中,在解开韩梓衣的穴道后,唐从嘉径直将一馒头塞进韩梓衣嘴中。 “女人你是不是想着去霁天门救你的女儿?”这两日他故意驾车与霁天门的方向背道而驰去往西蛮。韩梓衣虽表面上表现得极其冷静,但听老女人之前的描述,韩梓衣应是极在乎自己的女儿才是。 见韩梓衣不说话,一袭红衣灼灼的唐从嘉半依在墙边有问道:“你和那冷面国师沈禁是何关系?” 在唐从嘉被沈禁使手段抓紧麻袋里中了蛇毒失去意识之后,安弥筝只是挑了她想说的告诉唐从嘉,却并未告诉唐从嘉,沈禁和他之间的关系。换句话说,唐从嘉并不知安弥筝和沈苛是结拜姐妹,而他则和沈禁是毫无血缘关系表兄弟。 浑身冰冷乏力的韩梓衣吃着馒头,对唐从嘉的话充耳不闻。 “喂,你若是肯乖乖回答我的问题。兴许我可以考虑送你去霁天门送死。” 韩梓衣闻言拿着馒头的手一顿道:“之前我被人贩子卖入国师府,被沈禁催眠后,成为他的女奴。” “你被人卖进国师府?”唐从嘉诧然道。那日他喝醉酒,在树林中发现带有□□的韩梓衣时,他曾想过很多种韩梓衣和沈禁之间的关系。毕竟沈禁从不会接近女人,但却和韩梓衣共乘一辆马车。 就在安弥筝告诉他韩梓衣是在找自己女儿时,他还怀疑过那女儿是否是韩梓衣与沈禁所生,但安弥筝立即否认他这一揣测。 “恩。我昏迷在山头上时,正好被人贩子捡了去。” 听到韩梓衣的回答,唐从嘉蹙眉又问道:“那你女儿的爹爹是谁?”此话一出,唐从嘉不由惊诧于自己脱口问出的话。他为何要在意韩梓衣的男人是谁? 望向拿着馒头,低垂着脑袋的韩梓衣,唐从嘉的长眉不由皱得更紧。难不成……他真的很在意这个女人? 顿时陷入安静的柴房内,只剩烛火发出的吱吱声。 此时面对沉吟不语的韩梓衣,唐从嘉发现自己竟如过去想要知道自己的娘亲到底是谁一样迫切地想要知道韩梓衣的男人到底是谁。 唐从嘉眼中哪里还有平日的痞气。按耐不住心中异样的情绪,他直直盯着韩梓衣问道:“那男人到底是谁?” 感受到唐从嘉情绪的一样,韩梓衣蓦地抬眸看向唐从嘉,打量着唐从嘉脸上的神情:“你很想知道?” 望向韩梓衣眼中的迟疑,唐从嘉冷哼一声,却将注视韩梓衣的目光转移至别处:“小爷我不过是好奇而已。” 第三十五章 “什么?!你说你不知道!” 此时唐从嘉的表情就好似吃了苍蝇一般。 这女人竟莫名其妙地怀孕,连碰过自己的人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唐从嘉默了默,不由想到安弥筝。老女人很聪明,知道唐家容不下她,便去勾引姜国皇帝。而那被老女人迷的团团转就差没跪下来学狗叫的姜国皇帝给了老女人最舒适的生活环境,敢碰老女人一根手指头之人皆被拖出去凌迟。而老女人在生产之后,立即将他送去唐门,独自在皇宫里逍遥自在。可眼前并未成亲的韩梓衣到底承受了多少煎熬,独自将女儿抚养长大。 “喂,女人。你当初为何要选择生这个……小米糕。拖着这一酱油瓶,今后你要如何嫁人?”唐从嘉狭长的凤眸隐隐闪过一丝怒意,竟生出想要将那欺负韩梓衣的男人用飞鱼镖生生凌迟的冲动。 “嫁人?”韩梓衣一声冷笑。她有着一张任谁看了都无法接受的脸。最初时,甚至连她自己看了也会做噩梦。这样的她谁人敢娶?在坠崖之前,她曾经也有依窗吟诗,在心中幻想过心上人出现的那一刻。然而从她坠崖的那一刻起,她便不去再触碰那永远不再可能拥有的幻想。 韩梓衣的声音极其平静,不待丝毫幽怨,更无半分怨恨,她道:“无论是否有小米糕,我都不可能嫁人。” 这般风轻云淡的反应仿佛是经历绝望之后的超脱。不知为何,唐从嘉极是不喜欢韩梓衣此时的淡然平静。他随即又将另一个馒头扔进韩梓衣怀中,转头看向窗外的夜色道:“韩梓衣,明日天亮后小爷便送你去霁天门找你的女儿。” 感受到落在他后背上的视线,唐从嘉并未转身而是道:“小爷素来一诺千金。但若你敢擅自离开,休怪小爷将你抓回来卖去西蛮荒域为奴,从此再无可能见到你的女儿。” 韩梓衣拿着馒头的手一僵,望向唐从嘉闪身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玉眸中流露出一抹不解的诧然。 月上中天,黑夜中只见一抹红影犹如一片毫无重量的羽毛降落于客栈屋顶之上。 悄然揭开屋顶上的青瓦。 “公主,不若我们逃吧。” 屋内春霜紧攥着手看向身着一袭鲜红嫁衣坐在桌前独酌的女子说道。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燕国三公主,曲颜。 “春霜。”曲颜蓦地抬眸厉声道:“你跟随在我身边十余载难道还不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若是平日,仅是曲颜一个眼神,她便知自己该闭嘴。但如今燕王却要将公主嫁去西蛮,且不说西蛮有多荒凉,那西蛮喜吃生肉,饮牦牛血,枕人骨而眠,仅是两年来已连续克死过三位皇后。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公主去送死。 “正是因为春霜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所以春霜才不想公主嫁给那西蛮王。” 目光落在放置在桌上的赤凤鞭上,唐从嘉唇角扬起一抹痞笑。 有意思,原来是燕国三公主。 西蛮和燕国之间夹着姜国,如今北辰拓不但暗中操练兵马,甚至还命人四处寻找金矿和前朝宝藏的下落。一国独大,别国岂会坐以待毙。如今西蛮与燕国联姻,其意再明显不过。只是他听说这西蛮王极其凶悍。不想燕王竟会让自己最疼爱的胞妹前去和亲。 于曲颜而言,她又何尝想要远嫁,甚至还嫁给一个荒野莽夫。望向春霜眼中的泪光,曲颜握住瓷杯的手紧了紧。她潜伏于沈禁府中这三年来,一直苦苦寻找机会欲置沈禁于死地。沈禁若死,届时楚国定会起兵伐姜,姜国被楚国所牵制。燕国也就不用借助外力来铲除姜国。不想她和北辰烈联手设计,那日在岳城她终是着了沈禁的道,功亏一篑。为此皇兄不得不忍痛将她远嫁西蛮。 “阿颜,比起燕国公主,为兄更希望你只是平常百姓家的女子。身于皇室,即便是为兄我亦是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将你远嫁西蛮,为兄心中有一万个不舍。但作为兄长的关爱却远敌不过作为帝皇该有的果决。所以阿颜,作为帝王,朕必须下旨送你去西蛮和亲,但作为兄长,朕给你一次中途逃跑的机会。” 那日在曲宸送她远嫁时的一番话,每日皆会不断在曲颜脑海中响起。 “阿颜,今日一别,不论你逃与不逃。为兄再无可能与你相见。” 曲颜忘不了,最后当她离开时,燕国的王紧抱住她,无声滴落在她耳背的那滴热泪,皇兄胸腔的微颤。 这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还记得小时候,她闯祸撞碎皇爷爷最喜欢的八宝花瓶,因为害怕跑到花丛里躲了起来。半夜是曲宸提着灯找到了他。 “阿颜,你放心。皇爷爷他不会罚你,我保证。” 已经饿了一天的她在看到曲宸唇角安心的笑靥时,泪眼倏地砸落在曲宸伸向她的手背上。 “皇兄,我饿……”她从花丛中走出来挂在曲宸手臂上呜咽道。那时曲宸犹如变戏法一般,突然将一块她喜欢吃的桂花饼递到她跟前。 翌日,听到春霜急急跑来告诉她的话,她方得知曲宸今早竟帮她顶罪,被皇爷爷打了板子,还送去宁心殿面壁思过一个月。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但每次她闯祸,曲宸都会站出来替她收拾残局抑或背黑锅。 她偷跑去宁心殿看到挨了十大板的曲宸脸色惨白的跪在桌案前。 “皇兄……” 因为愧疚,她躲在窗外,紧咬着牙。 从那个时候起,她便默默在心中发誓,今后她绝不让皇兄再为她受伤。后来她去澜岳山习武,练就一身武艺,想的便是能够为刚登基不久,根基不稳的皇兄铲除异己。 曲颜将杯中苦涩的烈酒一饮而尽道:“春霜,若是今日,是我将你嫁给那西蛮王,你是嫁?还是逃?” “公主我……”春霜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虽说她是公主的婢女,但多年来公主从未把她当做下人看待。若真的有那一天,即便明知是死路一条,她也会义无反顾的嫁。 见春霜的反应,曲颜望着空空的酒杯:“若皇兄自幼以无情待我,今日莫说前去西蛮和亲,怕是燕国皇位是谁坐都不一定。但偏偏皇兄他……”是她最想守护之人,为此,她连皇兄最在乎的燕国也一并想守护。 曲颜顿了顿道:“春霜,这番话,今后你不可再说。” 看不住被人称之阴险毒辣的燕国三公主竟还有如此兄妹情深的一面。但不管这曲颜是否迫于无奈嫁给西蛮王,让他没上房住,睡柴房便是这燕国三公主的不对。 过道上店小二端着盛有热水的木桶朝着最里面的上房走去,就在他打哈气的一瞬间,好似有一道红影在他眼前闪过。 什么情况?! 店小二放下木桶揉了揉眼,在看清周围根本没有异样后,他长松一口气道:“果然是太困,眼花。” 见店小二随即又提起木桶敲开曲颜所住的房门,躲在暗处的唐从嘉不由勾起一抹痞笑。 但就在唐从嘉回到柴房后,他唇边的痞笑不由一僵。 “该死的臭女人!”唐从嘉沉声骂道。 此时柴房里哪里还有韩梓衣的身影…… 七日后,霁天门,离月苑。 若是曾去过姜国沈国师府邸,且有幸被允许进到归雪苑中之人皆会发现霁天门的离月苑和归雪苑的布局乃是一模一样。 但一个是冷面国师的住处,一个则是霁天门主的住处,这两处地方都不是普通人能够轻易出入的。 “小丫头,可要我放个口信,让你爹来接你回家?”看向坐在石凳上连小短腿都没法沾地竟抱着《左传》看得起劲的粉红小人,顾问天拨着茶盖悠悠问道。 在这江湖上霁天门主问话,谁敢无视。但冲天辫扎得歪歪扭扭的粉红小人偏偏就像没听到顾问天话,认真读着《左传》,但粉红小人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却被顾问天老辣的洞察力所捕捉。 已经过去十天,这小丫头竟不曾同他讲过半个字。 换谁敢如此对他不敬,恐怕那人连尸首都找不到。但这粉红小人却不是别人,莫说这从小喜欢看书的习惯,就连这拿书的姿势也与那人幼时如出一辙。这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模样,活脱脱就是继承了那人的臭脾气。 已有九层把握断定这丫头是那人的女儿,顾问天哪里还敢对这小丫头下重手。就是当初他为掳走这小丫头,往她细小的脖颈上劈去的那一下,想想都觉心悸。那时他不过是好奇,那人为何会亲近一个小女孩,不想这小女孩的身份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若是让那人知道,他曾对小丫头下过重手。以那人的性子,怕是不会因此善罢甘休。 “小丫头,看了这么久的书也累了吧。来人将茶点端上来。”顾问天记得那人小时候最喜欢吃的茶点便是糖莲子。 第三十六章 心知他继续坐在这里,小丫头定会沉默以对跟他耗下去。顾问天吩咐丫鬟去拿茶点后,随即放下茶盏转身离开离月苑。 半晌后,丫鬟将装有茶点的漆盘放在小米糕跟前。 正在看书的小米糕用余光瞥向装有糖莲子,绿豆糕,辣胡豆,山楂片的漆盘。 娘亲曾说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吃,尤其是好吃的东西。在她被大胡子掳走后,除了每日三餐和必要喝的水之外,其余时候大胡子给她的果脯,她都不曾吃过。 但现在小米糕一看到糖莲子,就想起娘亲。 娘亲知道她走丢,定会急得四处找她,吃不好,睡不着。在被大胡子带回这里来的路上,她原本一直想办法想要逃走。但就算她谎称出恭,想要逃走,大胡子总能在半炷香之内抓住她。她逃不掉,为今之计就只能等娘亲来救她。 想到娘亲,小米糕不由放下书,伸手去拿漆盘的糖莲子。 而与此同时隐于暗处的顾问天在看到小米糕入神盯着手中的糖莲子时,不由在心中暗道,果然如他所料,这小丫头选了糖莲子! 世人皆知顾问天武功深不可测,却不知其医术过人。 从小丫头的脉象,顾问天不但发现她中了炎相毒,而且还发现她乃极寒体质,心生右侧。 因为那人,多年来他一直在研究炎相毒,自然知道炎相毒能遗传给后代。而在这九州七国,拥有极寒体质,心生右侧的人犹如凤毛麟角。除了那人以外,多年来他费尽心思也仅是找到两个这样体质的人,其中一个还是芙云派前掌门梁省思的小女儿,但后来却在送来霁天门的路上不慎坠崖身亡。 身中炎相毒,相同的体质,单是其中之一可以说是巧合,若是两者同时发生在一个五岁的娃娃身上,而且这娃娃无论喜欢还是口味都和那人极其相似。顾问天就算想要否认这不是他的侄女都难。 小丫头为何这般干看着糖莲子不吃? 就在顾问天琢磨着要不要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被他关在守月阁的女儿时,他抬眸看向小米糕,宛如雄鹰般犀利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娘亲,小米糕好想你。 小米糕盯着手中的糖莲子看了许久,转而又好好地将糖莲子放回漆盘中。知道自己就算嚎啕大哭,大胡子也不会放她离开。鼻子酸涩的小米糕立即拿起桌上的《左传》,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字里行间中去。 哭不能解决问题。她现在要做的便是明智,兴许这书中的故事能够给她启发,让她想出从这里逃走的办法。 这日顾问天前脚刚离开离月苑,后脚便听属下来报那人来了霁天门。 那人是来讨要小丫头的,还是来询问有关炎相毒之事? 顾问头揉着额头道:“让他去书房等我。” 待顾问天处理完收徒之事,去到书房时,只见一袭白衣胜雪,清冷得不似凡人的沈禁正单手支颐坐在靠窗的桌边看书。 “像极……”顾问天不由脱口未出。 眸光落于书页上的沈禁闻言并未抬头看向顾问天,仅是道:“小米糕在你这里?” 顾问天愣了愣:“原来那小丫头叫小米糕。” 沈米糕?还是顾米糕? 这名字取得…… 如果若不是他有九层的把握,他真怀疑小米糕是不是沈禁亲生的。 听到顾问天的回答,沈禁抬眸道:“为何抓她?” 为何抓小米糕?亏沈禁问得出口。顾问天冷哼一声,语气阴阳怪气地说道:“若非我碰巧遇到,恐怕我至今尚不知道在五岁的时候就开始看《左传》的人不止你一个。” 沈禁握住书的手不由一紧:“你说什么?” 在前来书房的路上顾问天想过许多中沈禁前来责问他抓走小米糕的反应,却独独没有想到,沈禁竟会如现在这般,清冷的眼中流露出一抹诧然。 顾问天欲言又止:“该不会连你自己都不知道?”顾问天顿了顿,又问道:”这小孩到底和你是何关系?” 望向顾问天所投来异样的神情,原本来霁天门别有目的的沈禁默了默,淡然道:“一个月前,在栖雪池遇到的。” “你是说小米糕也是去栖雪池泡澡的?”顾问天虽风轻云淡用的泡澡二字,但他犀利的眼中却不由闪过一抹心疼。他像瓷娃娃一样的侄女因中炎相毒想必每年都得跟她爹一样泡于栖雪池中借助寒气来压制体内的炎毒。 “恩。”沈禁缓缓点头,“害死我娘的凶手不可能对一个五岁的小女孩下手。唯一的可能中毒的是小米糕的父亲。” 身中炎相毒的是小米糕的爹爹没错…… 听到沈禁的分析,顾问天抽了抽嘴角道:“炎相毒能够从父母那里继承,你为何不猜是她……娘亲中毒?” 沈禁默了默,深邃的黑眸神情明晦难辨,望向窗外随风摇曳的翠竹他道:“小米糕的娘亲我认识。不可能是她。” 孩子她娘你自然且必须认识。只是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沈禁似乎并不知道,小米糕便是他的女儿。沈禁自幼不喜与人亲近。等到沈禁及冠那年,他也不曾看到沈禁对那个女子有动过心。就在他认为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会从此孤独终老时,却在沈禁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叫莫芊芊的女子。 难道小米糕的娘亲是莫芊芊? 可五年前的那场变故…… “待小米糕的娘亲找上门,放了小米糕。你不必再抓人研究炎相毒,更何况只是一五岁的小孩。” 五年前那莫芊芊不知用何手段不但诱发沈禁的炎相毒,甚至还对其下了那种药。后来当他找到沈禁时,只见沈禁浑身沾着血,但沈禁本身却并未受伤。想来那些血应该是莫芊芊的。那个时候他还以为沈禁已经杀了莫芊芊。 如今看来是他错了。沈禁再心狠手辣,但对自己动心的女人,即便对方做出超越他底线之事,亦是罪不至死。 见顾问天习惯性的拨着茶盖沉默不语,沈禁沉声道:“安弥筝始终不肯说出那人是谁。” 顾问天拨茶盏的手一顿:“爹爹临终前不愿告诉你真相,定有他的顾忌。你又何苦如此执着。” “所以你这次去西蛮,是想阻止我从安弥筝口中打听出那人的下落?” 沈禁转过头,浑身散发着寒意,眸色凛冽。 若换做他人与沈禁如此对视,定会不寒而栗,败下阵来。但他顾问天是谁,除了是沈禁的大哥之外,还是威震江湖的霁天门主。 与沈禁对视的顾问天浑身亦是散发出不输于沈禁的威慑力:“我曾在爹爹临终前答应过他尽一切可能阻止你追查那人的下落。”这么多年来,安弥筝为躲避沈禁的追问,连北辰拓为她倾尽国力所打造的万象宫都不敢多呆,所以就算安弥筝落到沈禁手中,他也相信安弥筝绝不会告诉沈禁所有的真相。这次他之所以会去西蛮,不过是被自家宝贝女儿给气的。想出去散散心,不想竟捡回一便宜侄女! 白影一闪。望向沈禁听到他的回答拂袖离开的背影,顾问天不由继续拨着茶盏自言自语道:“好不容易见到活生生的侄女,莫芊芊前来要人,我顾问天便会放?” 离月苑。 清风徐徐,粉红小人捧着书端坐在石桌前,细碎的阳光透过树荫照在她白皙粉嫩的小脸上,好似一尊一碰即碎的瓷娃娃。 粉红小人不过才五岁,本该如院中所开的海棠花般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然而眼前的小米糕却紧皱着眉,一副强忍着不要让自己哭出来的模样。 “小米糕。” 听到清冷熟悉的声音,小米糕捧着书的手一僵。她蓦地抬头看向站在阳光下白衣胜雪宛如谪仙般的沈禁。 “沈哥哥?真的是你吗……” 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小米糕立即放下书,用双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沈哥哥他……还在! “恩。” 见沈禁在应了她一声后,缓缓点头。 满眼震惊的小米糕跳下她双脚沾不着地的石凳,以最快的速度迈开小短腿,冲到沈禁跟前,紧紧拽住沈禁的衣衫。 感受到自沈禁身上所散发出的淡淡药香,还有沈禁掌心微凉的温度。拼命想要压在心中的酸涩,在沈禁蹲下身,宠溺地抚摸她发顶的这一刻终于爆发。 晶莹的眼睛顺着小米糕宛如扇子般黑长的睫毛滴大颗大颗的砸落在地上。 其实就连小米糕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她一遇见沈哥哥就特别容易把心中的情绪释放出来。她径直挂在沈禁的大腿上:“沈哥哥,小米糕好像你,也好想娘亲……娘亲给小米糕摘了碧桃,原本小米糕是想带给沈哥哥吃。结果却被大胡子抓来了这里。” 望向沈禁黑眸中所闪过的一丝心疼,小米糕一边哭,一边有条有理的说道。 第三十七章 “小米糕。” 拥有洁癖的沈禁此时却缓缓伸手替小米糕擦去眼角的泪。 沈禁心性冷傲,能够被允许亲近他的人本就犹如凤毛麟角,更何况是又哭又闹的小孩。可他现在看到哽咽落泪的小米糕,他不但没有嫌恶,反倒想要逗这孩子破涕而笑。他道:“小米糕,沈哥哥答应你,三日后定让你见到娘亲。” 虽说沈哥哥指甲有着剥茧,但沈哥哥替她擦眼泪的动作却特别温柔。 听到沈禁的话,小米糕却并未如沈禁预料的那般破涕而笑。小米糕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沈哥哥不是来此救小米糕的吗?” 大胡子坏蛋把她关在这院子里,只要她试图走出院子,便会有丫鬟姐姐出来拦住她。所以这院中的丫鬟姐姐们一直都在监视她。然而从沈哥哥出现至今,原本站在石桌旁替她添茶的丫鬟姐姐,却并没对沈哥哥出手,更没有开口喊人来,仅是默默退到院外。 见替她擦眼泪的沈禁沉吟不语,小米糕又问道:“沈哥哥,你……认识大胡子?” 不想小米糕年纪虽小,却把周围的情况看得通透。沈禁默了默道:“恩。他是我的哥哥。” 大胡子是沈哥哥的哥哥?! 小米糕神情一僵,哭红的眼中流露一丝警惕。 难道是沈哥哥和大胡子故意把她抓来这里的? 捕捉到小米糕神情变化,沈禁又怎会看不出小米糕的心思。觉得小米糕眼中的警惕极是刺眼,素来沉默是金的沈禁径直将浑身变得僵硬的小米糕抱在自己手臂上解释道:“但我并不知他将你抓来这里。你可信我?” 沈哥哥说大胡子将她抓来这里,他并不知情。 小米糕瞪大眼睛看向沈禁深邃如墨的黑眸,半晌后点头道:“小米糕相信沈哥哥。沈哥哥说不知情,便是不知情。” 沈禁分明看出小米糕眼中的挣扎,不由冷声问道:“为何相信我?” 小米糕不假思索道:“因为沈哥哥不屑骗人,更不屑骗小孩。” 替小米糕挽起贴在脸颊上的发丝,沈禁的声音转而回暖:“小米糕,你很聪明。” 小米糕闻言眨巴着眼问:“所以大胡子他……不对,是沈哥哥的哥哥他为何要将小米糕抓来这里?” 瞥见石桌上放着装有茶点的漆盘,沈禁抱着小米糕坐到石桌前:“既然小米糕聪明的话,就知道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只需乖乖在这里等着你娘亲前来接你回家便可。” 大胡子抓她时,沈哥哥并不知情。现在沈哥哥知道大胡子抓了她,但却不愿意告诉她大胡子抓来这里的原因。 小米糕垂眸抿了抿唇,看来要知道大胡子抓她的原因,只有等娘亲前来告诉她。小米糕转而又抬眸看向沈禁清俊好看的侧脸琢磨着问道:“沈哥哥,娘亲她来这里会不会有危险?” 小米糕是第一个能够讨他喜欢的小女孩,但此刻从小米糕口中听到娘亲二字,沈禁只觉心中莫名的心躁。 他随手拿了一颗糖莲子递到小米糕嘴边。 沈哥哥为何知道她喜欢吃糖莲子?小米糕看着跟前的糖莲子怔了怔。娘亲说不让她吃陌生人给的食物,但沈哥哥不算陌生人。 小米糕径直张开嘴吃下沈禁手中的糖莲子,却听沈哥哥语气怪异地问道:“小米糕,你是韩梓衣的亲生女儿?” 她曾告诉过沈哥哥自己的娘亲姓韩,既然沈哥哥说娘亲会来接她,知道娘亲的全名也并无可能。但沈哥哥为何要这般问她? 沈哥哥平日看她的眼神总如初春的清风,微凉却又隐藏着一丝温暖。然而现在沈哥哥看她的神情却满写迟疑甚至还有一丝不悦。 内心的柔软被沈禁此时的眼神伤到。原本依恋沈禁怀抱的小米糕,用力推开沈禁虚抱住她的手,跳到地面上,眼眶再度泛起一层水汽盯着沈禁道:“沈哥哥,大胡子他是不是当年欺负娘亲那人!” 怀中突然一空,看向迈着小腿刻意和他拉开距离的小米糕,沈禁只觉哭笑不得。方才他还在夸这粉红小人聪明,不想小米糕竟开始胡乱猜想。最糟糕的是此时顾明月正躲在树上偷听着他和小米糕之间的对话。 “你说什么!你……你说我爹他当年欺负了你娘?” 如沈禁所料,下一瞬一抹黄影便从树上闪身而下出现在他面前。 此时顾明月宛遭雷劈般满脸震惊地指着眼前扎着歪歪扭扭的冲天辫,哭得双眼通红的粉红小人支吾道:“你的意思是……你是我妹妹?!” 因为闯了天大的祸,顾明月被顾问天关在守月阁。 守月阁,顾名思义守月在怀。 多年来丧妻的霁天门主视自己的女儿如天上明月,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中怕摔。顾明月自幼乖巧懂事,使得爱女如命的顾问天更是对自己的女儿心疼不已。但凡顾明月想做之事,他从不会阻止。但凡顾明月喜欢之物,即便是海中的鲛珠,他也会为她寻来。 但这一次,从舍不得骂过自己女儿的顾问天,却震怒之下将顾明月关进守月阁。 见顾明月冒冒失失地指着被她吓呆住的小米糕,沈禁沉声道:“明月,不得胡闹。” 顾明月闻言回过神来,望向沈禁眼中的清冷,缓缓收回指着小米糕的手,怯怯道:“沈叔叔。明月岂敢在你面前胡闹。”顾明月天不怕地不怕,却独独怕沈禁。从小她便知自己的这个叔叔就像是一座冰山,令人难以亲近。五年前,她偶然看到沈禁突然情绪失控就像一头野兽般去咬周围的人。原本内心对沈禁充满敬畏的顾明月不由对沈禁更加忌惮。 见眼前两个小人眼中皆噙着泪花,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沈禁扶额道:“明月,小米糕并非你爹爹的女儿。” 两人异口同声道:“真的?” 虽是在问,然而两人的语气都极为肯定,以两人对沈禁的了解,皆知沈禁不会骗她们。 “明月,你这次闹过了。”沈禁淡淡看了顾明月一眼,起身再度将紧皱着眉沉吟不语的小米糕抱在怀中。 还好那又老又爱板着一张臭脸的大胡子不是她的亲生爹爹,小米糕不由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淡淡药效萦绕在小米糕鼻尖,就在她被沈禁抱起的那一瞬,望着沈禁眼中下意识流露出的一抹柔光,就如同韩梓衣抱她那般,小米糕不禁将自己的脑袋靠在沈禁怀里。 虽然大胡子对她不好,但沈哥哥却很在意她,见她哭沈哥哥会心疼她。沈哥哥不仅是她见过最美的人,而且沈哥哥能够吹出这世间最美的箫声。看沈哥哥的年龄应该比娘亲要大上好几岁。 小米糕如同一只柔软的小猫般在沈禁怀里蹭了蹭,暗道,这世间上如果必须存在一个人是她爹爹的话,她只希望这个人能够是她的沈哥哥。 顾明月自然明白沈禁话中的意思。但顾明月此时却仍旧愣愣地看着神情淡然自若的沈禁说不出话来。 从她懂事以来,她便认识沈禁这号人,知道沈禁有极其严重的洁癖,极少亲近人。她小的时候别说在沈禁怀里蹭来蹭去,即便是牵一下沈禁的手,都觉心惊胆战。可现在她这座宛如万年雪山的叔叔竟主动将小毛孩抱在怀里,清冷若雪的眼中竟还流露绝不会出现在沈禁眼中柔光。 这……是天上下红雨了吗? 顾明月被关在守月阁时,听守在门外的丫鬟嚼舌根说她爹从西蛮带回来一个五岁的小女孩,一直好吃好喝如同小祖宗一般供在离月苑。要知道这离月苑是她娘亲和她爹爹的爱居。难道真如丫鬟所说这她爹流落在外的女儿? 不可能!她爹这生曾在她娘亲坟前发过誓说,娘亲生,他是娘亲的夫。娘亲死,他是娘亲的鳏夫,此情不变,生死难断。 不想在她心中顶天立地的男人竟有背弃誓言的一天。顾明月闻言也不管是否会因此动了胎气,和守在门外的丫鬟过招。爹爹派来看守她的丫鬟怎会是等闲之辈,不过她胜在这些丫鬟都不敢伤她分毫。 对方抱着战战兢兢地心态和她过招,岂能不输。 在打晕丫鬟后,急急赶来离月苑的顾明月便听到方才沈禁和小米糕之间的对话。既然小米糕并非她爹爹和别的女人所生的女儿。 那么这平白被她爹爹带回来的粉红小人到底是谁? 轻易看穿顾明月的心思,不愿在小米糕的身份上多做解释的沈禁道:“你腹中的孩儿可是步挽辰的?” 顾明月闻言紧攥着手下意识想要否认,但在沈禁面前否认亦是代表承认。就在她沉吟不语之际,沈禁淡淡道:“你爹已经派人去了芙云派。” “什么!” 顾明月浑身一颤,只听沈禁又说道:“明月,你觉得死的人会是梁茹还是步挽辰?” 第三十八章 多年来,霁天门在江湖上的地位举足轻重,其中高手更是多不胜数。但对于武功不济,轻功极好的韩梓衣来说,霁天门再多的高手在她面前也只是摆设而已。只要辨别气息所在的方位,她便能避开霁天门个中高手,找到小米糕。 月色朦胧,只见一道黑影在树荫中一闪而过。 把守在附近之人皆被韩梓衣所轻易避开,虽霁天门在江湖上行事神秘,但这五年来韩梓衣对霁天门的了解却不少。这也并非韩梓衣第一次潜入霁天门。 此处往左,是顾问天所居住的离月苑。此处往右则是顾问天闭关练功,研究药人之地。 小米糕和她一样,皆是极寒体质,心生右侧。顾问天抓了小米糕,定会将小米糕当做药人来研究。 小米糕再早熟,也不过是一五岁的小女孩,一想到小米糕被顾问天关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中担惊害怕的模样,韩梓衣只觉自己的心好似被人狠狠捏住无法呼吸。 韩梓衣银牙紧咬,看向前面的两条岔路,闪身便朝右边而去。 只是救女心切的韩梓衣并未发现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一抹红影尾随她而去。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屏住呼吸的唐从嘉。 夜色中,唐从嘉望向隐于暗处的韩梓衣,痞气的凤眸中不由闪过一丝诧然。 以韩梓衣那三脚猫的功夫连霁天门倒夜香的丫鬟的打不过,凭她的武学造诣是绝不可能避开周围的高手。但此时的韩梓衣却轻易地绕开所有障碍,来到顾问天练功的地方。 屏息的唐从嘉摸着下巴,难道真如老女人所猜测的那样韩梓衣能够极其敏锐地感受到他人的气息,由此来辨别他人所在的位置? 霁天门建于山坳之中,夜风徐徐起来,此时韩梓衣宛如一只轻巧地夜蝶落于屋顶之上,她悄无声息地掀开房瓦,泛着幽幽月光,玲珑银丝自她指尖而出绕在房梁上,她便顺着玲珑银丝而下,潜入屋中。 顾问天的地方绝不会是她能够轻易闯入的,为防止触碰机关。韩梓衣便如蜘蛛般将自己悬于半空,试图借着从屋顶倾泻而入的月光,看清周围的环境,找出进入密室的方法。 寂静的屋内,借着月光,在韩梓衣抬头看清挂在墙上的画像时,神情一怔。 这画像上的女子为何她会觉得如此熟悉,似乎在何处见到过。 画像画的是一依靠在紫薇花树下的白衣女子,虽被她拿在手中的紫薇花挡去半张脸,但仅是从所描绘出的另外一半张脸,便能看出女子清丽绝艳的容貌,与她的美艳相比仿佛被白衣女子拿在手中的紫薇花瞬间黯然失色。 而就在韩梓衣仔细观察着画像这一瞬,她的玲珑银丝蓦地一动。 韩梓衣一手拽住悬挂她的玲珑银丝,另一只手一扬,十根玲珑银丝便朝着她头顶的方向而去。 本该受她气息所控制的玲珑银丝却在下一瞬消失不见。 不好! 韩梓衣蓦地抬头,只见一朵宛如蓝莲般的毒磷焰正在她头顶上灼灼燃烧。 在毒磷焰上吃过暗亏的韩梓衣立即屏息,瞪大眼睛看向映照着毒磷焰悠悠火光的唐从嘉。 此时唐从嘉正倒掉于玲珑银丝上,透过毒磷焰的火光,他看到韩梓衣写满震惊的小脸近在咫尺。 见韩梓衣紧抿着鲜红欲滴的薄唇,唐从嘉勾唇扬起一抹痞笑道:“女人,好久不见。” 唐从嘉说着蓦地松开他握住玲珑银丝的手,整张脸朝着韩梓衣的脸而去。 既然韩梓衣敢不听他的话,独自跑来这霁天门,她便做好为此遭受惩罚的觉悟。 韩梓衣害怕被他吻,那他便将这份害怕发挥到极致。他唐从嘉也没少去花楼,虽没吃过猪肉,但至少见过猪跑。 但不想他动作快,出于本能的抗拒,韩梓衣的动作更快。她随即朝房梁掷出另一根玲珑银丝,闪身避开唐从嘉突如其来的“袭击”。 看向闪身掉在另一条房梁下的韩梓衣,一股无名火自唐从嘉深邃的凤眸中闪过。相对于唐从嘉眼中的怒意,他唇边的笑意却更盛。 猫捉老鼠的游戏,他唐从嘉最喜欢不过。 小米糕在这密室中多呆一刻,她的心便多痛一刻,为立即救小米糕离开,韩梓衣哪里有心思在此与唐从嘉纠缠下去。 这一次,看向闪身而至的唐从嘉,韩梓衣紧攥住悬挂的玲珑银丝却也不躲。 但就在这时,两人皆没注意到房梁上一条小拇指大小的雪蛇犹如一支离玄之箭从被韩梓衣掀开青瓦的地方离开。 不想韩梓衣竟不躲,下一刻,属于女子所特有的柔软紧贴在他胸前,淡淡的馨香钻入他鼻中。唐从嘉诧然看向近在眼前的韩梓衣挑眉痞笑道:“女人,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男人炙热的气息将她包裹,本想与唐从嘉谈条件的韩梓衣因为不适应,不由在唐从嘉怀里动了动,试图想要挣脱这一令她觉得不自在的束缚。 但头顶却听然传来唐从嘉沙哑地声音:“女人,你若在敢动。我保证不会让你再停不下来。” 韩梓衣并不明白唐从嘉所说的话,但这却是她第一次听到唐从嘉用这般令人觉得极度危险的语气同她说话。 就在韩梓衣停止挣扎,欲让唐从嘉帮她救出小米糕之际,她似乎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向她靠近。 这是…… 小米糕的气息! “娘亲!” 就在韩梓衣因为激动而愣神之际,房门啪的一声被人从外推开,周围火光一亮。 只见火光下,一扎着冲天辫的粉红小人瞪大眼睛,表情怪异地盯着眼前紧抱做一团悬于玲珑银丝上的两人道:“娘亲你……在做什么?” 师祖曾经告诉过她,只有和自己喜欢的人才能搂搂抱抱。 娘亲会抱她,是因为娘亲最在乎,最喜欢的人便是她。 但现在娘亲却和一个长得像女人一样的男人抱在一起? 除了抱她之外,她从未见过娘亲有抱过别人,即便是师祖,娘亲也没抱过。 所以娘亲现在报的男人会是她的爹爹吗? 就在小米糕愣愣望着韩梓衣,韩梓衣愣愣望向小米糕这一瞬,韩梓衣突觉一股冷森的寒意自小米糕身后传来。 此时站于小米糕身后之人,不是别人而是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沈禁。 只见沈禁紧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暴露,除了每月发狂的那一夜,自控力极好的沈禁此时却只想用尽一切办法让眼前紧抱住韩梓衣的唐从嘉从这世间消失。 “擅闯霁天门者死!”沈禁沉声喝道,扬起的手中无数寒光便朝着唐从嘉而去。 “刹羽镖!”刹羽镖乃是他们唐门最厉害的暗器之首,其状似翎羽,每一枚刹羽镖在攻击对方的同时还会由□□七根毒针,而每根毒针上所淬之毒皆不一样。这一枚价值千金的刹羽镖连他平日里都舍不得用,不想沈禁扬手便掷出七枚。 这气势简直是要杀了他和韩梓衣。 刹羽镖对唐从嘉而言再熟悉不过,甚至那毒针上所淬之毒也是按照他的想法所淬。七种毒单独扎在身上是何效果,综合扎在身上又是何效果,唐从嘉想想便觉肉痛。 电光火石一瞬,在陪韩梓衣一同被扎成毒刺猬,和眼睁睁看着韩梓衣被扎成毒刺猬之间,望向向他袭来的毒针,唐从嘉毫不犹豫地松开抱住韩梓衣的手,自掌心生出毒磷朝毒针袭来的方向掷出。 “娘亲!” 看到眼前这一幕,小米糕眼中哪里还有母女重逢的喜悦,取而代之的则是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抱住娘亲的坏人怎么能在关键时刻,不顾娘亲的性命! 为何沈哥哥要对娘亲出手,沈哥哥他……是想杀娘亲吗? 思及至此迈开小短腿拼命朝着韩梓衣的小米糕忍不住回过头噙着眼泪狠狠看了沈禁一眼。 “沈哥哥,我恨你!” 沈禁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红着眼睛怒瞪着他的小米糕。 小米糕不过是他在栖雪池边偶然遇到的一小丫头而已。他沈禁从不在乎除了亲人之外,其他人的感受。然而小米糕眼中的伤痛却好似一根刺入他胸口的毒针,使得沈禁只觉心口的位置隐隐作痛。 沈禁剑眉微蹙沉声道:“小米糕,你若死上前,便只能跟你娘亲一块死。” “小米糕,不许过来!”韩梓衣见状歇斯底里地怒吼道。 然而双手紧握成拳的小米糕却对周围的话充耳不闻朝着韩梓衣的方向跑去。 望着小米糕愤然离去的身影,沈禁垂下眼睛,再度扬起手道:“既然如此,今日这霁天门便是你们一家三口的葬身之地。” 第三十九章 “沈禁,你不能杀她们!” 闻讯急急赶来的顾问天看到眼前这一幕,一颗心简直要跳出喉咙口。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从路上捡来的便宜侄女,沈禁的亲生女儿啊! 顾问天大喝一声,站在门口用尽十层内力,以掌风向空中的刹羽镖击去。 时间仿佛这一瞬禁止,只见原本朝着韩梓衣小米糕而去的刹羽镖被突然生出的冰凌所冻结。除此之外,唐从嘉瞪大眼见看向自己掷于半空中的毒磷焰也被薄冰所包裹。 原本朝三人击去的刹羽镖应声落地。 还好他来得及时。 顾问天长松一口气,如猎鹰般犀利的目光转瞬落在唐从嘉身上,转瞬扬手又是一掌朝着唐从嘉击去。 顾问天以聚寒掌独步江湖,但比起之前那一掌,这一掌顾问天却只用出七分内力,对于唐从嘉的身份,他自然是知道的。 唐从嘉身形一闪,就在他庆幸自己堪堪躲过顾问天的聚寒掌时,耳畔突然响起利器破空的声音。 不好! 看到由刹羽镖射出即将没入他肌肤的七根毒针,即便他反应再快,此刻也躲不开近在咫尺的毒针。 一声闷哼,唐从嘉砰然一声倒在地上。顷刻间,妖孽的脸变得惨白,殷红的薄唇已是乌青色。 他蜷缩在地上口吐白沫,因为难以承受的痛苦,浑身开始不断抽搐。 “该死……” 七种毒在他体内爆发,唐从嘉艰难地发出声音。只求自己的身体承受不了这样极冷极热,极痒极痛之苦而晕过去。但令唐从嘉感到绝望的是,当初在为这一暗器淬毒时,他特意考虑到会有人因为承受不了毒性而晕过去,所以他还在这些□□中加入能够令人精神亢奋的荼曼罗花粉。 不想他费尽心思所研制出的刹羽镖,最后竟用在他自己身上…… 浑身无法动弹,唐从嘉倒在地上双目赤红地看向沈禁。从第一次见到这男人起,他便和沈禁不对盘。之前沈禁命人用雪蛇算计他,如今又用刹羽镖害他生不如死。这两笔账,他唐从嘉定要讨回来! 仿佛看穿唐从嘉的心思,此时居高临下站在门口的沈禁冷声道:“但愿你能活到找我报仇的那一天。来人,将唐门少主带下去。” “娘亲,小米糕不会让娘亲有事的!”分明还不到韩梓衣大腿高的粉红小人就像是保护小鸡的鸡妈妈张开小手将韩梓衣护在身后,怒瞪着沈禁。 原本吵杂的屋内,顿时变得寂静。 就算是被大胡子给抓来这里,小米糕也没有想过,她所喜欢的沈哥哥竟要杀害她的娘亲! 在这世上娘亲是她最亲的亲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她便身中炎相毒。每年都必须去西蛮连续在栖雪池中泡上一个月。栖雪池寒气极重,即便是内力深厚的师祖送她去,也会因此而感染风寒。而从她懂事起,她便开始一个人去往栖雪池。有一次她在去往栖雪池的路上,想起师祖让她采冰草回去,但她却忘记带竹篮。 就在走到门口时,她突然灵机一动,想要偷看在她不在时娘亲都在做什么。心知娘亲和她一样能够敏锐的察觉出别人的气息,她屏住呼吸悄然从窗户外探出半个小脑袋。 她从未见过娘亲哭,而那时眼眶红红的娘亲却一边替她缝制小衣,一边喃喃自言自语道:“苍天在上,只要你能让小米糕平安长大,我愿为她承受所有的痛苦……” 看向一滴晶莹的眼泪顺着娘亲的脸颊滴落在她手中粉色小衣上,她紧紧咬着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哭来,从而被娘亲发现。 在娘亲看来,她的性命比娘亲自己的更加重要。 正是从那一刻起,小米糕默默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不能让娘亲伤心,但凡令娘亲伤心之人,她都不会放过,更不用上伤害娘亲,险些害死娘亲之人。 小米糕紧攥住双手,只见她赤红的双眼中腾起一抹冷森的杀意。 “沈哥哥,你为何要害我娘亲?” 伴着小米糕犹如受伤小兽般的嘶吼声,原本已经被顾问天击落在地的刹羽镖如被玲珑银丝牵引一般,陡然腾空而起。但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些刹羽镖并未被玲珑银丝所控制。 这是…… 韩梓衣看着眼前这一切,满眼震惊,脑海中不由想起在她被梁省思打下悬崖那一刻。那时她因极度恐惧而如同小米糕这般双目赤红,紧攥着手,眼睛边青筋暴露,浑身不断颤抖。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结,迅速自崖边坠落的马车好似被定格在半空中。虽仅是一瞬,但她清晰感觉到,马车在空中突然一顿。 事后她将此事告诉古息老人,古息老人摸着银须沉吟良久,最后只道是她面临生死一瞬的恐惧而产生的幻觉。若真是幻觉的话,那感觉为何会如此清晰? 韩梓衣对此一直抱着疑惑,如今在看到小米糕这一刻的行为,她更加确定自己当时定是靠着自己的意识使得马车停下。 望向眼前情绪失控的小米糕,沈禁深邃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不待沈禁回答,小米糕转而又吼道:“沈哥哥,小米糕再也不想见到你!”沈哥哥是她除了娘亲和师祖之外最想亲近的人,然而现在看来,其实沈哥哥一直是带有目的而接近她的。他不过是想利用她将娘亲和坏爹爹引来这里,最后再将他们所有人杀掉。 小米糕话音刚落,悬于半空中的刹羽镖便朝着沈禁而去。 虽说小米糕因为极度的愤怒凭借自己的意识控制刹羽镖,但却因她年纪太小,而去又是第一次使用她的玄力,以至于她看似凶猛的攻势,实际上在沈禁面前却不堪一击。沈禁只是一挥手,所有的刹羽镖便被他轻易打落在地。 强行压下此时脑海中所浮现小米糕脸上灿烂的笑靥。沈禁冷声道:“小米糕,一直以为都是你在缠着我。” 所以沈哥哥的意思是他从来都不想见到她…… 胸口的位置好似被人猛地揍了一拳,闷闷地难受。 韩梓衣哪里见过自己的女儿流露出如此委屈难过的表情,十指中所生出的二十根玲珑银丝犹如破空蛟龙朝着沈禁袭去:“沈禁,你欺人太甚!” 但眼见那玲珑银丝快至沈禁跟前,却突然方向一转朝着躲在门外偷看的顾明月而去。 不好! 顾问天见状在心中暗道。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此刻正站在门外。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顾明月自然是反应不及。 只听门外响起一声尖叫,下一瞬韩梓衣便抱着仍旧怒瞪着沈禁的小米糕闪身至门口。 “顾问天,放我们离开。否则我杀了你的女儿。” 从守月阁偷溜出来不说,如今还坏了她叔叔的好事,被人生擒。不敢去看沈禁那阴沉得骇人的脸色,顾明月耷拉着脑袋用余光看向自己的爹爹。 咦,难不成是她眼花? 为何爹爹竟是一副好似吃了苍蝇一般的表情。 就在顾明月怔然之际,耳边突然响起小女孩痛苦的呻|吟声。 “小米糕!你怎么了!”韩梓衣失声喊道。 此时蜷在韩梓衣怀里的小米糕脸色通红如血,不断有汗珠只她额头渗出。 这才发现小米糕小腿处中了毒针的韩梓衣银牙紧咬挤出声音:“该死!” 韩梓衣慌神取下扎在小米糕腿上的毒针,在发现毒针上淬的是九炎绝的时候,险些一个无力地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九炎绝虽并非致命之毒,但中毒之人会承受与炎相毒相似的痛苦,宛如遭受烈火焚身,生不如死…… 她的小米糕极是懂事,平时里磕着绊着从不喊疼,即便是去栖雪池,也总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如今小米糕却死死攥着她的衣衽在她怀里喊疼。 百露丹有如同栖雪池一样压制炎毒的功效,但那被她好不容易从觅春谷中抢回来的百露丹却是放在了雪祁山的竹屋之中。且不说如今她是否能够离开霁天门,九炎绝的毒性会持续九日,而她不眠不喝从霁天门赶回雪祁山至少也需要七天的时间。 她怎忍心让小米糕承受七日烈火焚身之苦。远水救不了近火,而如今唯一能够替小米糕尽快解去九炎绝的办法则近在眼前。 那便是……顾问天的聚寒掌。 不想就在韩梓衣准备以顾明月的性命威胁顾问天替小米糕解毒时,看出端倪的顾问天竟主动说道:“放了明月,本尊便为小米糕解毒,甚至保证你们能够平安离开霁天门。” 见韩梓衣一怔,转而愤然看向站在顾问天身旁的沈禁。 内心疑问众多的顾问天道:“本座一言九鼎,从不曾食言。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带着明月就此离开。” “娘亲……” 九炎绝发作,又因为第一次使用玄力而精力耗尽,已经陷入昏迷的小米糕径直被顾问天从韩梓衣怀走抱走,转瞬却塞进沈禁怀里。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韩梓衣与沈禁二人皆是一怔。 早已料到韩梓衣的反应,顾问天转头看向韩梓衣道:“你且安心。若小米糕少了半根头发,我顾问天便奉上双手谢罪。” 她爹爹对谁都是不屑一顾,如今竟会对绑架她的女人许重诺。 这小孩到底是谁的?值得他爹爹如此紧张? 看向被沈禁抱在怀中不断发抖的粉红小人,顾明月满眼诧然。 一个五岁且完全不会武功的小孩怎承受得到九炎绝。 “爹爹……小米糕的爹爹是……坏人……” 见沈禁看向怀中开始说胡话的小米糕沉吟不语,顾问天皱眉道:“二弟,你且随我来密室。” 第四十章 霁天门,密室内。 沈禁小心翼翼地将怀中柔软无骨的小人放在寒玉床上,看到小米糕因为痛苦,小脸紧皱在一起的模样。情绪渐渐平息的沈禁眼中闪过一抹愧疚。 因见到韩梓衣和唐从嘉抱在一起,他方才竟大失方寸和一仅有五岁的小孩置气,甚至还想要杀了她。 身旁的顾问天长松一口气:“还好我出现得及时。若这小米糕死在你手上,恐怕你二弟自行了断也难赦其罪。” 原本顾问天是想等莫芊芊找上门来,在质问其有关小米糕之事。不想小米糕的娘亲竟不是莫芊芊,而是另有其人。爹爹在沈禁七岁时便已去世,几乎可以说他是亦父亦兄将沈禁拉扯大的。虽至今他都看不透沈禁,但他方才却看出似乎沈禁对小米糕娘亲的感情很不一般。 想想也是,都走到生孩子这一步,感情能一般吗…… 若非因爱生怒,沈禁又怎会在看到韩梓衣和别的男人搂在一起时,而难得一见的大失分寸,对一武功低微和一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孩动手。 “娘亲……你别离开小米糕,爹爹坏……沈哥哥也不是好人……”小米糕蜷缩在床上痛苦地□□道。 见顾问天站在他身旁沉吟不语,沈禁皱眉道:“还不动手解毒?” 瞄了一样沈禁此时的表情,顾问天摇头道:“急着扔出刹羽镖的人是你,现在催我解毒的也是你。” 沈禁冷言反驳道:“答应韩梓衣替小米糕解毒的人是你。” “但我却是为你而答应的。” 顾问天说罢,顺手拿起放在桌边的匕首,割破小米糕泛红的手指,并用瓷碗接住小米糕自指尖滴出的鲜血。 捕捉到自沈禁眼中一闪而过的诧然,顾问天将清水装入瓷碗中,用下巴示意沈禁道:“该你了。” 顾问天这一系列的动作,沈禁又怎会看不出来他是在做什么。 滴血认亲。换做把这一套用在沈禁身上,沈禁兴许已直接送那人下九泉。 但如今对他做出如此荒唐之事的人,并非别人,而是掌管霁天门多年,他再熟悉不过的大哥。 不待沈禁拒绝,唯一敢在沈禁身上动刀子的顾问天,划破沈禁微凉的指腹,便将鲜血滴落在瓷碗中。 从顾问天看到沈禁的第一天起,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在沈禁脸上见到过如此丰富的表情。 瓷碗中相互融合的两滴血证明了他的猜测没错。小米糕真是沈禁的亲生女儿! 顾问天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不由将宛遭雷击的沈禁晾在一边,忙着为亲侄女解毒。 对于亦正亦邪,杀人如麻的顾问天而言换做是别人家的小孩,躺在寒玉床上别说多痛上半炷香的时间,就算痛上一夜他也不会眨眼。 可现在躺在寒玉床上的却是他的侄女啊。 顾问天立即将小米糕滚烫的小手放在自己掌心凝聚寒气来化解小米糕体内的九炎绝。 顿时安静的密室中只剩小米糕微不可闻的呻|吟声。 此时沈禁直直盯着瓷碗中融合在一起的鲜血,深邃如玉的眼眸中震惊有,痛苦有,迟疑有,无奈有,甚至夹杂着一抹难以言喻的欣喜。 沈禁紧抿的薄唇微张,低声呢喃道:“韩梓衣她便是……那个人吗?” 与此同时,链接密室的书房内,顾明月一边喝着丫鬟端上来的保胎药,一边眨巴着眼看向正在闭目养神,然而微蹙的眉心却泄露了此时韩梓衣的情绪。 出于好奇,顾明月忍不住问道:“姐姐,小米糕的爹爹可是刚才被人拖去水牢的唐门少主?” 见韩梓衣对她的话充耳不闻,顾明月叫着瓷勺自言自语道:“看到自己的妻儿险些丧生于他人之手,竟只顾自己的性命。这样的男人也太不是人了吧。活该他自作自受,被自家研制出的独门暗器所伤。” 眼前这女人到底是如何惹上她那冷若冰霜的美人叔叔的? 为从韩梓衣口中套出话来,顾明月顿了顿又道,“大姐姐,虽说方才你拿我要挟我爹爹。但看在你护女心切的份上,我不怪你。我也是即将做娘的人,也想为腹中的宝宝多积些福德。” 顾明月犹如一只叽叽喳喳的黄莺在韩梓衣耳边不停说话,不像竟被韩梓衣冷不丁地反问道:“你腹中孩儿的爹爹是步挽辰?” 一声脆响,顾明月原本咬在口中的瓷勺应声落地:“你……怎会知道!” 韩梓衣还记得当时她回芙云派报仇时,顾明月站在人群中看向步挽辰那灼灼的目光。 此时见顾明月的反应,果不其然如她所料,顾明月竟真对步挽辰下手。近段时间,她虽远在西蛮,但却时常听会下山打听消息的古息老人说有关江湖之事。步挽辰当婚当日,被人掳走,便是其中之一。芙云派在江湖上已有根基,即便是梁省思出事,步挽辰也能勉强撑起整个芙云派。 不想如今的芙云派门主,梁茹的夫君竟会在新婚当日被人掳走。在听到这般劲爆的消息时,韩梓衣第一个想到极有可能掳走步挽辰之人便是顾明月。顾明月是有足够的胆量和绝对的势力掳走步挽辰之人。 “是谁告诉你的?”顾明月激动地握住韩梓衣的手问道。 她不过是猜测而已。韩梓衣默了默,玉眸中却闪过一抹难以捕捉的狡黠,她道:“是沈禁。” “是二叔?!”顾明月满眼诧然,随即又摇头如捣蒜:“不可能。二叔他惜字如金。更何况他想杀你还来不及,又怎会告诉你有关我的事?” 韩梓衣淡淡瞥了顾明月一眼:“信不信随便你。” “……” 顾明月皱了皱眉,不由开始回想沈禁今晚在看到眼前这女人和唐门少主抱在一切的反应。除了沈禁发狂时,她从未见过情绪如此失控的沈禁,就好像是到了捉奸现场,发现自己的妻子跟人偷情似的。 等等这么说来,那故作老成,沉默是金的小米糕也有可能其实是……她二叔的女儿? 仔细想想,顾明月发现小米糕和沈禁不论外貌还是气质都十分相似。 此时发现真相的顾明月激动得直接从红木椅上跳了起来:“原来你竟是……” 哄得一声,密室的大门被人由内打开将顾明月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所打断。 “沈禁,我女儿她怎么样!” 见到沈禁,韩梓衣起身紧张地问道。 然而沈禁就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神情慌乱,身形一闪,近乎是逃出这房间的。 “逃”这一字,韩梓衣从未想过有一日会用在沈禁身上。望向沈禁慌乱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韩梓衣皱了皱眉,觉得此刻用“逃”这一字来形容沈禁再确切不过。 不好! 可是小米糕出事。韩梓衣的心瞬间好似被人紧紧揪住,就在她正欲冲进密室中时,只见顾问天抱着小米糕从密室中走出。 知道娘亲定会因为她中毒而难过,浑身乏力的小米糕竭力扬起嘴角笑道:“娘亲,大胡子……叔叔他说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小米糕的乖巧,小米糕的懂事,她又怎会看不出。 见小米糕体内的九炎绝已解,韩梓衣悬在心中的大石这才落地,却在看到小米糕努力朝她微笑时转而红了眼眶。 虽对韩梓衣而言,顾问天是令她痛不欲生的一个诅咒,然而在她将眨巴着眼的小米糕抱入怀里的这一刻,她不由感激地对顾问天道:“多谢。” 顾问天神情一愣,抬头望了一眼沈禁消失的方向道:“小米糕是本座带来霁天门的,她的安危本座理应照看好。” 韩梓衣闻言,玉眸中的激动欣喜转而被一抹警惕所取代。 该死!因庆幸小米糕不用再备受九炎绝的折磨,她怎就忘了小米糕是被顾问天带来霁天门的! 见韩梓衣警惕地将小米糕护在怀里,顾问天道:“小米糕如今气血太弱,需静养几日。来人,带韩姑娘去离月苑西厢住下。” “不必!”韩梓衣立即拒绝。霁天门并非久留之地,多在此处呆一刻,她便多一刻不安。 之前因身中九炎绝,小米糕浑身通红,而现在九炎绝之毒被顾问天用聚寒掌化解之后,精力耗尽,气血虚弱的小米糕脸色苍白如纸,平日她若是被韩梓衣抱在怀里,定会扭动着小脑袋在韩梓衣怀里蹭来蹭去,然而现在她却连动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努力眨巴着眼道:“娘亲,小米糕……不想走。” 见小米糕毫无血色的脸,一抹心痛自韩梓衣心中腾起。 就如顾问天所说小米糕现在的状况的确需要静养。她若是执意带小米糕离开,小米糕在路上只会更加难受。韩梓衣默了默道:“那便有劳顾门主。” 听到娘亲的回答,小米糕不由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她转而低垂着小脑袋,看向手指尖细小的伤口,明亮水盈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之前在密室中她虽陷入昏迷却在迷蒙中听沈哥哥……不对是沈坏蛋和大胡子之间的对话。 欺负娘亲,不愿认她的人,原来不是大胡子,也不是中毒后像死狗一样被拖走的红衣男人,而是……沈哥哥,对不,是沈坏蛋才对! 此时没有人知道,依在韩梓衣怀里的小米糕紧抿着唇已经将沈禁列为全天下第一大坏蛋! 第四十一章 寒风猎猎,夜凉如水,惨淡的月光倾洒在山头上,只见一白衣胜雪的清俊男子醉卧于大树下,冷傲的眉宇间纠缠着一抹化不开的痛苦。 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极少会泄露情绪的姜国冷面国师沈禁。 身旁十余坛陈年女儿红已见底,然而对千杯不醉的沈禁而言,酒喝得越多,脑海中的画面,心中的痛苦也就越清晰。 砰地一声,手中的空酒坛被砸落在地,沈禁揉着额头,声音沙哑地自言自语道:“为何会是韩梓衣……” 在厢房安顿下来后,韩梓衣发现被她抱在怀里身体极度虚弱的小人竟还没睡,眨巴着眼盯着自己被划破的手指发呆。 想来小米糕手指的伤定是之前在与沈禁打斗的屋中不小心被划破的。小米糕虽然懂事,却从未有过今夜这般的遭遇,以为是自家女儿被吓到,韩梓衣轻拍着小米糕的后背:“睡吧,有娘亲在,小米糕不会有事。” 小米糕抬起脑袋,双眼乌溜溜在韩梓衣脸上打转。以前师祖笑话她说她和娘亲长得一点都不像,这便说明她和爹爹长得极像,兴许以后见到长得像她的人便是她的爹爹。从她懂事至今,每回娘亲带她去集市时,她总会忍不住东张西望。既然娘亲说她不知道爹爹到底是谁,那便靠她来找! 大大出乎韩梓衣预料之外,她本以为小米糕会问她会为沈禁会杀她们抑或她为何会能够用意识操作掉在地上的刹羽镖,结果小米糕却道:“娘亲,你可曾有想过爹爹?” 因小米糕突如其来的话,韩梓衣不由一怔,玉眸中瞬间闪过一抹冷若寒冰般的凛冽。 她怎么可能没有想过。 她不止百次想过让那人死。 韩梓衣紧抿着唇,然而下一瞬她眼中的凛冽却转而化作难以言喻的心痛。 在她险些被沈禁所杀时,她不但没有保护小米糕,反而还要自己的女儿不顾性命来保护她。 韩梓衣轻拍着小米糕的后背黯然道:“小米糕,对不起。娘亲给不了你,能够保护你的爹爹。” 见韩梓衣红了眼眶,小米糕忙伸出软绵绵的手抱住韩梓衣的脖子,在韩梓衣怀里亲昵地蹭道:“爹爹是坏蛋。小米糕不需要爹爹保护!小米糕以后会好好保护娘亲,再不然其他人欺负娘亲,伤害到娘亲。” 谁曾为她不顾生死? 曾经韩梓衣这世上之人待她皆是无情。 她的生死在他人眼中轻如鸿毛,不足挂齿。 可她的女儿,阴差阳错来到她身边的女儿,仅仅只有五岁的女儿却不顾所有想要保护她。 泪,不似过去痛不欲生的寒泪。而是极致温暖的热泪。 见宛如断线珠帘般的清泪自韩梓衣眼角滴落,不知所措的小米糕慌忙伸出小手替韩梓衣擦掉眼泪。 “娘亲,你别哭。你若哭,小米糕也会哭。” 看向小米糕瞬间腾起一层水汽的眼睛,舍不得让小米糕难过,韩梓衣紧攥着手,银牙紧咬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再让半滴眼泪掉落。 烛火摇曳,伤心难过的母女并不知屋顶上有一满身酒气的男人正屏息窥视着屋内的一切…… 翌日韩梓衣听到敲门声时,沉沉睡去的小米糕并没有丝毫被闹醒的迹象,她轻轻移开小米糕紧紧抱住她的手,下床打开房门。 端着热粥站在门口的丫鬟仿佛知道小米糕还在睡觉,低声道:“韩姑娘,这是门主吩咐送来的血莲粥,还有一些韩姑娘和小米糕换穿的衣裳。” 血莲何其珍贵,不想顾问天竟会送来血莲粥! 除此之外,韩梓衣看到竟丫鬟抬了一只樟木箱进来。 韩梓衣打开樟木箱发现,里面是由冰蚕丝所制素雅白衣。据韩梓衣所知冰蚕丝产量极少,每年皇宫御绣坊能产出的冰蚕丝布匹不过超过十二匹,而她眼前这一箱子清一色的白衣至少也得用去十匹冰蚕丝。 不仅如此,樟木箱里除了“换穿”的衣裳之外,还有墨玉簪,墨玉镯…… 里面的东西件件价值不菲,千金难买。 这确定不是顾问天漏送去芙云派的嫁妆? 韩梓衣抽了抽眼角道:“这木箱中的东西不能收。” “这……” 见韩梓衣拒绝,站在木箱旁的丫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门主说送来的东西全当是给韩姑娘赔罪,若是韩姑娘不肯收的话,奴婢也便不用再回去复命。” 丫鬟说罢,抽出匕首便朝自己脖颈而去。 那即将没入肌肤的利刃却在下一瞬突然一顿。 丫鬟诧然看向被数根银丝所牵制的匕首,只听韩梓衣揉着额头无奈道:“这些东西我暂且收下。” “谢韩姑娘!”丫鬟闻言感激地放下匕首,忙向韩梓衣谢恩。 待丫鬟离开之后,韩梓衣刚坐到桌前准备喝茶,便又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担心吵醒小米糕,不待丫鬟敲门,韩梓衣已抢先将房门打开,韩梓衣诧然看到丫鬟端着各种精致美味的菜肴进屋。 酸梅桂花糕,黑糖玫瑰羹,琥珀烈焰虾,翡翠碧叶饺…… 这些菜……分明都是她喜欢吃的。 韩梓衣眼中的诧然更甚,顾问天不可能会知道她的喜好。 难道……会是沈禁? 不可能!沈禁现在恨不得杀了她,又怎会好心送吃的给她。 就在韩梓衣皱眉暗自否定时,她不由玉眸一凛。只因她感受到一道熟悉的气息,那道属于沈禁的气息。 韩梓衣警惕地抬眸看向此时脚步一顿站于门口的沈禁,不待她开口,沈禁声音沙哑地说道:“我来看看小米糕。” 韩梓衣闻言顿觉好笑。昨日要杀小米糕的人是他,如今又来猫哭耗子假慈悲。韩梓衣闪身赌到门口,冷声道:“你……凭什么?” 以她对沈禁的了解,就在她以为沈禁会因她的拒绝而发难之际,沈禁竟从衣袖中拿出一素油纸包塞入她手中:“这个给小米糕。” “我才不要你给的东西!” 不知何时醒来的小米糕迈着小短腿走到韩梓衣身旁径直将韩梓衣手中的素油纸包打落在地上。 哗啦一声,只见无数糖莲子自素油纸包滚落而出。 望向地上的糖莲子,小米糕神情一怔,转瞬回过神来怒瞪着沈禁喊道:“你走!” 小米糕说完扯着韩梓衣的衣角,将其拽入屋中,随即啪的一声关上门,还不忘吼道:“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这个大坏蛋!” 身体尚未恢复,小米糕在扯着嗓门吼完后,便可是连连咳嗽。 韩梓衣见状忙抱起小米糕替她拍背顺气。她忙安抚情绪极为激动的小米糕道:“小米糕等你身体一好,娘亲便带你回雪祁山。到时我们就不会再看到沈禁。” 小米糕闻言愣了愣,抬起头看向韩梓衣:“娘亲,到时候就真的看不到了吗?” 只道小米糕已恨沈禁入骨,韩梓衣根本没有听出小米糕语气中的异样,她笑着小米糕伸出小拇指道:“娘亲向你保证等离开霁天门之后,再不会让沈禁出现在你面前。” 她今后就再也看不到沈禁这个欺负娘亲的大坏蛋了吗? 看向韩梓衣伸出的小拇指,小米糕紧抿着唇,乌黑的眼中闪过一抹迟疑。 “娘亲,咳咳……我想喝水……” 只见原本情绪平静下来的小米糕突然又开始剧烈咳嗽…… 这日韩梓衣见小米糕咳嗽不断,在喂小米糕喝完血莲粥之后,便决定去请顾问天前来再为小米糕看看情况。 谁知韩梓衣前脚一走,躺在床上休息的小米糕后脚便起身打开房门。 离月苑,厢房外,一脸色苍白的粉红小人正皱着眉头蹲在地上,望着地上已沾染上泥土的糖莲子发呆。 半晌后,小米糕缓缓伸出手。 下一瞬又将停留在半空中的手倏地收了回来。 如此反复。 挣扎良久后,算到娘亲也差不多该回来,小米糕就像是做贼忙从地上捡起一颗糖莲子,拍去沾在上面的泥土自言自语道:“这是我见过最丑最难吃的糖莲子!” 小米糕虽嫌弃地说着,然而却像是对待珍宝般将这一颗她认为最丑最难吃的糖莲子放入了怀中…… 于此同时,就在韩梓衣去往顾问天书房的路上,一抹犹如鬼魅般的白影突然自她眼前闪过。 为何她全然感觉不到这人的气息! 韩梓衣自诩轻功了得,然而此时不待她做出反应,她便已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清风拂来,韩梓衣尚未抬眸,便已闻到夹杂在清风淡淡墨香。 难道……是他! 第四十二章 正如韩梓衣所料,站在她面前之人是欲置她于死地的沈禁。 不想沈禁竟不顾顾问天对她做出的承诺,对她出手。 见出现在她面前的沈禁一扬手,韩梓衣心咯噔一沉。 她怎么忘了,顾问天亦正亦邪,又并非正人君子。既然顾问天唤沈禁二弟,这其中的关系可想而知。沈禁真打算对她出手,顾问天亦可睁只眼,闭着眼。 韩梓衣思忖着,然而预料中的痛苦却并未随着沈禁的动作而到来。 微凉的指腹轻柔地摩挲在她戴着人皮|面具的脸上。 “你……” 韩梓衣诧然看向近在咫尺的沈禁。此时沈禁眼中哪里还有平日的清冷孤傲,一双墨眸中写满令韩梓衣匪夷所思的愧疚与怜惜。 他到底在做什么! 微凉的指腹顺着她的眉宇犹如一支轻柔的羽毛滑落在韩梓衣紧抿的薄唇之上。 沈禁的动作显得极其小心翼翼,好似韩梓衣是稍一用力就会碎掉的瓷娃娃。韩梓衣甚至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沈禁指尖的轻颤。 这一瞬,望着沈禁的眼,韩梓衣俨然不敢去想象,此刻深情凝望她的男人会在昨晚险些杀了她和小米糕。 思及至此,韩梓衣茫然的眼中闪过一抹凛冽,她蓦地张口狠狠咬在沈禁落在她唇上的手指。 一股血腥味在韩梓衣口中蔓延开来。 十指连心,她恨不得咬断沈禁的手指,令其尝试到犹如剜心般的痛楚。 为何沈禁他……竟没有任何反应?甚至不曾皱一下眉,任由她用力咬着他手指,仿佛那手指并不是他的。 口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韩梓衣愕然发现沈禁眼中竟浮起一抹怜惜的笑意。沈禁用他另一只空出的手,就如同抚摸小狗一般摩挲着她的发顶,声音沙哑地笑道:“韩梓衣,你是狗吗?” 这莫不是她的幻听?! 只要她银牙再一用力,沈禁指骨必断。但他的声音不但没有丝毫愠怒,甚至还夹杂一丝宠溺。 不可能,她一定是被沈禁所催眠! 韩梓衣在心中绝然否定此时所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有关沈禁的一切。 之前在国师府中时,她已经领教过沈禁催眠术的厉害。虽说当时沈禁是用箫声将她催眠并且洗去她的记忆。但据她所知,催眠术若是练到一定的境界,即便是一个眼神也能够将其催眠。 见韩梓衣气鼓鼓地咬着他的手迅速低下头,沈禁纤薄的唇边微勾起一抹弧度,他欺身而至将唇凑到韩梓衣耳边。 无法动弹的韩梓衣感受到喷洒在她脖颈处的热气,浑身一僵,只听沈禁道:“衣衣,如果这样你便能解气的话。别说是一根手指,即便是双手我也任由你毁去。” 沈禁低哑的声音犹如情人间的呢喃。谁能想到平日拒人千里,好似琼楼玉宇般遥不可及的冷面国师也会说出如此动听的情话来。 连韩梓衣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沈禁的话,还是因为她已中了沈禁的催眠术,她紧咬的银牙一顿。 分明是恨,然而内心深处隐藏着一份她想抛至九霄云外的心动。 在国师府中时,被沈禁催眠的她最渴望的仅是沈禁唇边的笑,这般暧昧的话,这般暧昧的靠近,她连想都不敢想。 那时的她只觉天大地天国师最大。她是沈禁的奴,沈禁便是她的天,她的地。 一抹冷笑自韩梓衣玉眸中浮起,她银牙一咬,透过银牙指骨断裂的声音传到她耳边的同时,亦是犹如一把钝器敲在她心上。 眼前这人是险些害死小米糕的男人,别说咬断他的指骨,就如他自己所说即便是毁去他的双手,沈禁也是罪有应得。 但她却骗不了自己。 见沈禁额头渗出细汗,隐忍着痛楚,不但不对她出手,反而依旧用令人难以招架的宠溺望着她。 韩梓衣心中的钝痛更甚。 她松开沈禁血肉模糊的手喝道:“沈禁,你到底想要如何!” 想要他如何? 沈禁眸光一怔。 这五年前,他做出连自己也无法接受的禽|兽之事。虽明知伤成那样女子兴许早就已经落入饿狼腹中。但这五年来,他从不曾停止寻找那女子的下落。他曾发过誓,若是能寻得那名女子,他定会取其为妻,倾尽所有来弥补自己所犯下的滔天罪行。 不敢看沈禁的眼,此时韩梓衣自然不曾看到自沈禁眼中闪过的泪光。 “衣衣,你可知除了箫声眼神,我的声音同样可以催眠……” 宛如冰溪淌过的声音直击心灵,见韩梓衣眼中复杂的情绪逐渐消散不见,一双玉眸变得空洞。 沈禁轻柔地将韩梓衣被风吹起的发丝挽在耳后,低声问道:“你是谁?” “我……”玉眸中浮起一抹挣扎,半晌后韩梓衣经历一番挣扎的韩梓衣皱眉道:“我不是梁瑶,我是……韩梓衣。” 听到梁瑶的名字自韩梓衣口中而出,沈禁平静的眼中再起滔天巨浪。 他的声音变得微颤:“梁瑶是谁?” 韩梓衣依旧紧皱着眉:“芙云派前掌门梁省思庶女,出生后被顾问天发现体质特殊,而为其取名梁瑶,并和梁省思约定等到她及笄时作为药人送霁天门。” “所以你便是梁瑶?” “我不是!早在五年前梁瑶已经被梁省思亲手打下悬崖,我现在是韩梓衣。这世上不会再有梁瑶一人!” 此时面露激动的不仅只有韩梓衣。梁瑶是谁,沈禁又何尝不清楚。 还记得在他五岁那年,顾问天激动的告诉他:“二弟,大哥终于找到与你体质相同之人。” 正在看书的他抬眸却见顾问天转瞬皱眉道:“不过那梁瑶刚出生不久,还在襁褓之中,等她长到你这般大时,大哥便命梁省思将其送来霁天门,为你研制的解药。” “梁瑶……” 那还是的他在口中默念着这一名字,转而问道:“这名字可是大哥所取?” “你小子果然天资聪颖。”因为找到梁瑶,顾问天笑得格外开怀。 梁瑶一听便知是女孩的名字。为替他解毒,需要一个小女孩从出生起便承受作为药人命运。沈禁紧抿着唇想了想道:“炎相毒并非普通剧毒。按照大哥所说以毒攻毒的办法,替我解毒,其解药的药性亦是强烈无比。纵是与我体质相同,年纪太小,身体也难以承受解药的毒性。不若等她成年之后,再将她作为药人送来霁天门也不迟。” “二弟你说得没错。但迟一年解毒,你的身体便要多承受一个月的煎熬。若这梁瑶承受不住毒性身亡,大哥再为你找来第二个梁瑶便是。” “大哥,你用了五年时间也只找到这一个梁瑶。你确定除了她,这世上还会有与我体质相同之人?” “这……那好吧。就按二弟说的做。” 那时因为他的一番话,顾问天放弃将年幼的梁瑶送来霁天门的念头。 可站在他面前的韩梓衣此时却告诉他,她便是五年前在被送来霁天门的路上被梁省思打下悬崖的梁瑶。 沈禁犹如摇摇欲坠的落叶身形一颤,直直盯着韩梓衣眼中的伤痛,良久后他声音沙哑地问道:“衣衣,你可曾有……恨过小米糕的爹爹?” 韩梓衣毫无犹豫地咬牙切齿道:“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虽然明知韩梓衣的回答,然而此刻真真切切从韩梓衣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他却觉好似被人猛地一拳击在胸口,身体猛地往后一退。 看向韩梓衣此时因为愤怒而变得异常狰狞的脸,沈禁不敢去想象韩梓衣是如何承受着所有的痛楚,独自将小米糕抚养长大。浅薄的唇随即扬起一抹无奈悲凉的苦笑,他缓缓伸出一只不曾被韩梓衣咬伤的手抚上她紧皱的眉头,一滴清泪自他清俊的眼角滑落:“衣衣,你是该恨我……连我也恨我自己。” 滚烫的泪顺手滴落在韩梓衣的手背上,意识涣散的韩梓衣下一瞬又皱了皱眉。 “衣衣,若是这世上没有我。你便不会自幼过着犹如诅咒般的生活。” 这般瘦弱却又倔强的韩梓衣是他见过最特别的女子。沈禁却万万没想到她的倔强,她的坚强却是因他而起。 将身前单薄的韩梓衣紧拥在怀里,萦绕在心中最大的疑问,此刻他却不敢开口再问,甚至觉得自己早就已经没有资格再问。 这一瞬仿佛要将韩梓衣紧陷入骨血中一般,沈禁埋头于韩梓衣散发出馨香的脖颈见,用极致温柔,却又极致坚定的声音在韩梓衣耳边喃喃低语…… 娘亲她为何还没回来? 捡回糖莲子后,重新躺在床上的小米糕等了良久也不见韩梓衣回来。正在她准备下床去找韩梓衣时,屋外突然由远及近响起一阵脚步声。 第四十三章 “小米糕。” 顾明月推开门见躺在床上的小米糕眨巴着眼看着她,她越是喜欢得紧。 “这样躺着定是闷坏了吧。”顾明月说着从怀里拿出她特地命人去集市买来的风车。 谁知她递到小米糕跟前时,脸色苍白苍白的小米糕竟冷冷吐出一句:“幼稚。” 小米糕这神态这语气简直像极沈禁。 顾明月愣了愣,这还是除了步挽辰外,头一回被人说她幼稚,然而她却丝毫气不起来。 谁叫眼前这像雪娃娃般可人的小米糕是她的堂妹,亲堂妹! 顾明月又忙问道:“那你不觉得闷吗?哦对了,我看到屋外洒了满地的糖莲子。到底是哪个丫鬟替你去集市上买的,我就没见过看相如此之差的糖莲子。难怪你要扔地上。” 其实看相也并非特别差,不过只是将糖衣煮糊了些而已,第一次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小米糕心中下意识有个声音反驳道。 小米糕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顾姐姐,这房中的书我已经看完。顾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再找些书来?” “这房中的书……你都已经看完了?!”顾明月满脸震惊,长大的嘴巴都可以塞下核桃。 离月苑的每间厢房内都放有一些书籍供前来做客之人打发时间,望向放在书架的《论语》《诗经》《千家诗》顾明月抽了抽眼角:“小米糕,你难道不觉看书很无聊吗?我记得那本诗经直到现在我都不曾看完过,更不用说论语。现在一想到这些书,我便想吐。唔……” 见顾明月说吐就吐,小米糕慌忙撑起身来为顾明月拍背:“顾姐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不过是正常反应,想吐而已。” “……” 顾姐姐对读书到底是有多大的阴影…… 见顾明月吐得差不多,小米糕又迈着小短腿替顾明月倒来茶水,拿来擦嘴的巾怕。 这本该是丫鬟做的事,然而一个五岁大的娃娃却将她照顾得井井有条。看向眨巴着眼的小米糕踮起脚替她擦嘴的小米糕,顾明月除了心疼之外,内心还生出一股愤然。除了喜欢故作老成之外,像这般乖巧的女儿打着灯笼都难找,她二叔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不认小米糕! 察觉到顾明月情绪的变化,小米糕替顾明月擦嘴的手一顿,忙问道:“顾姐姐,是小米糕弄疼你了吗?” 顾明月闻言回过神来,看向小脸写满担忧的小米糕,眼中哪里还有愤然,恨不得把霁天门所有的书都给小米糕给搬来。 实际上顾明月隔日真命人将霁天门所有的书都搬到了小米糕隔壁的厢房里。 至于为什么不是小米糕房中? 那时因为霁天门的书太多,小米糕的房中根本放不下。而一声令下,命人将书搬来的顾明月根本不知道,霁天门所有的书大部分并非文书,而是武功秘籍…… 古息老人放在竹屋中的书大部分是文书,有关武学的事小米糕之前也有看,却因里面的内容太过于深奥,她没看懂。但顾明月给她送来的书中有好几本是武学初期所修炼的心法。顾明月并不知她今日这一举动从而造就了未来武林的神话…… 通往顾问天书房的走廊上,一阵清风袭来,拂起韩梓衣身后如瀑青丝,她空洞的玉眸蓦地一亮。 她这是……要去找顾问天? 回过神来的韩梓衣看了看四周,突觉手背微凉,她低头看向不知何时沾在自己手背上的朝露皱了皱眉,随即迈开脚步朝着顾问天书房的方向而去。 之前沈禁在离开时,已经用催眠术洗去他出现时的那段记忆,甚至连韩梓衣口中的血腥味也被他处理过,但他独独忘记自己砸落在韩梓衣手背上的那一滴泪。 在顾问天确定小米糕并无大碍,只是气虚引发的咳嗽而已,韩梓衣这才彻底放心。 “血莲粥养血补气,相信小米糕只需喝上半个月便能重新变回以前粉粉嫩嫩的小米糕。”顾问天本想用活泼乱跳这一词,他却发现这一词用在顾明月身上合适,用在故作老成的小米糕身上欠妥。 “半个月?!” 韩梓衣闻言抽了抽眼角,血莲何其珍贵,不想顾问天竟打算用其熬粥让小米糕喝上半个月。顾问天一出手送她和小米糕的东西件件价值不菲,看来是她远远低估了霁天门财力。 其实对顾问天而言,他完全有更快的办法,让小米糕仅仅在三天之内,便恢复如常。可是碍于某人的逼迫,他只得将为小米糕调气养身的药降低两个档次。好让某人有更多的时间来挽回自己妻儿的心。 顾问天万万没想到,眼前的韩梓衣竟会是曾经差点被送来霁天门的梁瑶。 如果那个时候梁瑶真被送来霁天门,被他用毒|药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那他岂不是误了沈禁的一生? 思及至此,心中有愧的顾问天忙保证道:“小米糕的身体状况包在顾某身上。若是半个月之内,小米糕的身体不见好转,届时顾某任凭韩姑娘处置。” 顾问天是何人? 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霁天门门主,即便是梁省思在他面前,也只剩言听计从的份。而这样的人却两度对她许下重诺。韩梓衣闻言心生诧然。以顾问天的行事作风,就算是他抓来的小米糕。为小米糕解毒已算是给了她交代。 看了一眼放在墙脚的樟木箱,韩梓衣道:“承蒙顾门主对小米糕的照顾,韩梓衣已是感激不尽。这一箱价值不菲之物,韩梓衣不能收。” 正坐在小米糕身边的顾明月闻言不由将目光落在墙脚的樟木箱上。从她之前进屋的时候,便发现了这口樟木箱。不过她更关心的是她的堂妹,完全没有在意这口箱子。 如今听韩梓衣这么一说,她甚是好奇,这樟木箱中到底装的是什么。 顾明月低头问道:“小米糕,你可知那木箱里都有些什么?” 自家女儿的嘀咕声,他怎会听不到。顾问天笑道:“不过是些换穿的衣裳而已,韩姑娘无须与顾某客气。” 而就在这时,小米糕在顾明月耳边说道:“白衣,玉镯,玉簪。” “哦。”顾明月闻言点了点头道:“这些东西对我们霁天门而言确实算不得上什么。小米糕,你赶紧劝你娘收下。” 小米糕又看了一眼樟木箱:“但娘亲说里面十余件白衣皆是用只有皇宫里面才有的冰蚕丝所制。还有那墨玉镯,墨玉簪,娘亲说特别贵重,她不能戴。” “你说什么?!” 顾明月激动得撑起身来,眼中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冰蚕丝做的衣裙,也就是每年她生辰时,沈禁送她一件。直到现在她还能够穿的也不过两件。不想沈禁这次一出手就是十余件! 更令她惊讶的则并非冰蚕丝所制的衣裙,而是小米糕口中所说的墨玉镯,墨玉簪! 要是普通的墨玉镯,墨玉簪也就罢。 但凭她的直觉告诉她,沈禁送去的绝非普通的墨玉簪,墨玉镯,而是沈禁的娘亲生前说是留给儿媳的遗物,盛星墨玉镯,盛星墨玉簪!!! 她霁天门想要什么会没有?但这墨玉中仿佛盛有星辰的盛星墨玉多年来她命爹爹替她寻遍七国大陆,也不曾找到。 换言之,盛星墨玉镯,盛星墨玉簪乃是这世上独有一份的啊! 顾明月好歹也是霁天门少门主,见自己女儿露出如此失态的表情,同样不知樟木箱中放有何物的顾问天怒瞪了顾明月一眼:“明月,跟我回守月阁。” 顾明月闻言心咯噔一沉。 她好不容易见到自己的堂妹,才不要回守月阁面壁思过。但顾问天的话,她又岂敢不从。 这个时候,房间里唯一能够救的她也就只有小米糕。在顾问天看不到的桌下,顾明月用脚轻轻碰了一下小米糕。 见小米糕没有丝毫反应,就在顾明月耷拉着脑袋正准备离开时,却听小米糕糯糯说道:“顾伯伯,小米糕无聊的时候可以去守月阁看顾姐姐吗?” 小米糕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要多可人就有多可人。顾问天心疼还来不及,怎么还会忍心拒绝。 顾忌小米糕的身体还虚弱得很,不适合四处走动。顾问天想了想道:“明月这段时间你就留在离月苑中好生反省。” 小米糕果然不负她所望! 顾明月心头一喜,然而下一瞬顾问天便朝她泼来一桶凉水。 “等步挽辰被捉来,你便立即与他成亲。” 这一瞬只见顾明月眼眸中的欣喜转瞬被难以言喻的黯然所取代。 第四十四章 待顾问天离开之后,脸上突然变得黯然的顾明月也没了心思再陪小米糕聊天。 “小米糕,顾姐姐乏了。明日再来看你。”步挽辰不会接受她,她必须想办法阻止爹爹以梁茹性命作为要挟,逼步挽辰娶她。 顾明月一走,房间里便只剩下韩梓衣和小米糕两母女。 韩梓衣匆匆赶来霁天门救小米糕连包袱都没带,更不用说换穿的衣裳。但小米糕还要在霁天门中休养半月,思及至此韩梓衣不由打开樟木箱随意挑了一件白裙并命守在门外的丫鬟打来沐浴用的热水。 取下束发的木簪,如瀑的青丝披散在韩梓衣身后,见小米糕端坐在桌前,然而目光却不时往浴桶的方向瞥来。韩梓衣薄唇微扬,随即上前将正在看书的小米糕捞入怀中。她笑着捏了捏小米糕软软的脸道:“娘亲已经很久没有帮小米糕洗过澡,今日帮小米糕洗白白好不好?” 眼中分明散过一抹欣喜的小米糕,却冷哼一声道:“我自己会洗。” 韩梓衣见状眼中的笑意更甚:“趁着娘亲现在还能动,多给我家小米糕洗洗澡。等娘亲老到动不了的时候,就该换小米糕给娘亲洗……” 韩梓衣话音未落便被小米糕打断,小米糕固执地说:“娘亲不会老。” 替小米糕脱去身上的小衣,韩梓衣捏了捏小米糕的鼻子笑道:“小米糕,只有神仙才会不老不死,娘亲不死神。总有一天会老会……” 小米糕再度打断韩梓衣的话:“娘亲,小米糕现在就能够帮娘亲洗澡。娘亲,小米糕帮你擦背好不好?” 韩梓衣不过是想逗逗自己的女儿。不想反倒被小米糕的反应逗得哭笑不得。 她还来不及拒绝,被她放入浴桶中的小米糕便已经拿着巾怕开始替她擦背。 平日里,娘亲不在的时候,她都是等师祖为她打好热水后,自己独自洗澡。就算娘亲在,她已经是五岁的娃娃又怎好意思开口让娘亲和她一起洗澡。 所以像今日这样的情况,从她开始独立洗澡之后,这还是头一回。 “娘亲,你手臂上的刺青是哪里来的?”小米糕诧然道,她记得以前娘亲白皙的手臂上是没有刺青的。 韩梓衣闻言一愣,目光不由落在证明自己是沈禁家奴的刺青上,淡然的玉眸中随即涌出一抹复杂的情绪。 手臂上的刺青,虽割掉皮肉后还是会长出来,难以去除,但她却是知其去除之法。 早在她离开岳城之后,便可完全将这刺青洗去。可她偏偏并未那么做,仅是将配置好用来洗去刺青的药粉放于柜中。 “洛惜。”韩梓衣看着手臂上的刺青呢喃道。 小米糕不解地歪着脑袋眨巴着眼问道:“娘亲,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现在连力气都没有,还是让娘亲来帮你洗。等你身体恢复之后,在帮娘亲洗好不好。”韩梓衣说着,也不等小米糕拒绝,便一把将小米糕捞在自己跟前开始帮小米糕洗刷刷。只是她的目光却不时落在手臂的刺青上。 洛惜,是她,却又不是她。更确切来说,那是一个可以卸下身上所有包袱,无忧无虑的她。韩梓衣在心里告诉自己,她所怀念的并非是陪伴在沈禁身边的生活,而是那个没有自幼受到顾问天诅咒,没有经历被亲生父亲所害,没有被毁去容貌的洛惜。 想来那便是古息老人所说无知便是快乐。 洗完澡后,粉衣小人如今已是白衣小人。 同样是一袭白衣的韩梓衣抱着小米糕坐在铜镜前替她梳着冲天辫。 小米糕小嘴紧抿,认真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不得不说,换上白衣后她看起来给人的感觉竟和沈坏蛋有几分像。不过说来也是,沈坏蛋是她的爹爹,都说女儿像爹爹。所以她像沈坏蛋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此时认真为小米糕梳小辫的韩梓衣哪里会知道自家女儿的心思。等到她替小米糕梳好头之后,不想小米糕却道:“娘亲,小米糕为你梳头好不好?” 她的女儿连自己的冲天辫也都梳得歪歪扭扭,要在她头发上动手,结果可想而知。不过这是小米糕第一次主动说想帮她梳头发,她又怎忍心拒绝。 见韩梓衣点头说好,小米糕挣开韩梓衣的怀抱,跳下木凳,迈着小短腿跑到墙脚从樟木箱中取出盛星墨玉镯,盛星墨玉簪转而又跑回韩梓衣身边。 “娘亲,小米糕觉得这两件东西勉强配得上你。” 韩梓衣从未见过这样的墨玉,不过今日见顾明月的反应便知这两样东西定非普通的墨玉。连堂堂霁天门少门主都感到震惊的东西,小米糕竟说勉强配得上她。 不待韩梓衣拒绝,小米糕径直将那盛星墨玉镯套入她的手腕,而后站在木椅上开始捣鼓她的头发。 “韩姑娘。” 小米糕刚开始为韩梓衣梳头,门外突然响起丫鬟的敲门声。 “何事?” 门由内被韩梓衣打开,前来通报的丫鬟正准备说话,却在看清韩梓衣的装扮时,神情一怔。 之前她所见到的韩梓衣因为连日的奔波看上去甚是狼狈,因其数日未换的衣裙,甚至令她觉得落魄。总的说来,韩梓衣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大街上的路人,毫无存在感。然而现在,眼前的韩梓衣身着一袭胜雪白衣,飘逸如瀑的青丝仅是用一支墨玉镯挽了个简单的髻,衬得她好似山涧倔强盛开的昙花,清雅而不俗,明媚而不妖。 见眼前的丫鬟看着她发愣,韩梓衣皱眉再度问道:“何事?” 险些将门主交代的事给忘了。丫鬟闻言回过神来立即说道:“门主特地吩咐奴婢前来请韩姑娘和小米糕一起去前厅用午膳。” 虽说顾问天替小米糕解去九炎绝,甚至还每日用血莲粥替小米糕养气血。然而对韩梓衣来说,因为从小对她造成的阴影,她并不想和顾问天有过多的接触。 就在这时站在她身旁的小米糕却道:“劳烦,姐姐带路。” 想来定是自家女儿肚子已经开始闹空城计,见小米糕跟着丫鬟已经走远,韩梓衣揉了揉额头随即跟了上去。 沈坏蛋呢? 小米糕跟着丫鬟来到一处水榭,却因为没看到她期待中的那一抹白影开始四处张望。 坐在石桌前的顾问天见小米糕乌溜溜的眼睛四处扫来扫去,顾问天问道:“小米糕,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小米糕想了想指着停留在荷叶上的蜻蜓道:“我在看蜻蜓点水。” 一个五岁的小孩对周围的事物感到好奇在正常不过。顾问天笑道:“快过来坐。” 水榭内饭菜飘香,然而小米糕却因没看到她所期待的那个人顿时失去胃口。望向独自一人坐在石桌前的顾问天,小米糕问道:“顾姐姐,不来吃吗?” 顾问天言简意赅地回答道:“她没胃口。” 今早顾姐姐来找她的时候,她便闻出从顾姐姐身上所撒发出的药味,小米糕忙问道:“顾姐姐她可是病了?” 顾问天想了想道:“算是吧。” 见小米糕站定在顾问天跟前竟没有上桌吃饭的打算,韩梓衣不由觉得诧然。之前小米糕一听说吃饭,便急急跟着丫鬟走到这水榭来。可是现在小米糕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桌上的菜。 既来之则安之,为不在顾问天面前失礼。韩梓衣正准备将小米糕抱到石凳上,不想顾问天竟比她快一步,抢在她之前将小米糕抱到石凳上,转而在看向她道:“韩姑娘,这一身衣裙很配你。” 看向顾问天眸中的深邃,韩梓衣不由怔了一瞬。只觉顾问天给她的感觉比起今早有些不一样,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却又说不出来。 “谢顾门主美赞。” 韩梓衣说完随即坐在小米糕旁边,见桌上的菜其中有一道是小米糕喜欢的水晶蹄髈,就在她夹起水晶蹄髈准备放进小米糕碗里的同时,另一双夹着水晶蹄髈的象牙箸也出现在小米糕碗中。 韩梓衣握住象牙箸的手一顿,抬眸见顾问天笑道:“我猜小米糕可能会喜欢吃这水晶蹄髈。” 如果说之前顾问天对小米糕和她所做的一切算是给一个交代,那么现在顾问天所作所为会不会显得太殷勤。特别是他在看向小米糕时,深邃的黑眸中隐约流露出一抹小心翼翼的宠溺。 “顾门主。”见顾问天亲昵地替小米糕擦去沾在嘴角上的酱汁。 心中恐惧越来越大的韩梓衣紧握着象牙箸道:“梓衣,有一疑惑不解。” 第四十五章 收回替小米糕擦嘴的锦帕,顾问天神情淡然抬头看向韩梓衣:“韩姑娘,有何不解但说无法。” 韩梓衣闻言道:“听说顾门主对已故的门主夫人用情至深,自从门主夫人去世之后,顾门主便再折花之意。顾门主独自将明月抚养大,如今明月怀有步挽辰的孩儿,难道顾门主真不在乎明月的感受,强行威胁步挽辰和明月成婚?” 不想韩梓衣竟会问他有关明月的事情,顾问天神情一怔,转头看向从荷叶上飞走的蜻蜓:“明月心仪步挽辰已久,既然留不住对方的心,留下对方的人,又有何不可?” 既然顾问天对他的妻子有着刻骨铭心的感情,此时她提起他的妻子,顾问天理应流露黯然难舍之色,但现在顾问天眼中却并无半分的痴情。 难不成外界的传闻仅是谬传? 就在韩梓衣垂眸沉吟时,顾问天突然道:“韩姑娘,今日我叫你和小米糕来此,是想问你有关小米糕使用玄力之事。” “玄力?” 见韩梓衣面露诧然,顾问天眉宇微皱:“难道韩姑娘并未听闻过有关玄力之事?” 韩梓衣点了点头:“有关玄力之事,梓衣这是头一回从顾门主口中得知。在此之前,我从不知小米糕拥有玄力。” 顾问天转而看向耷拉着脑袋的小米糕问道:“小米糕,所以在那晚你用玄力控制刹羽镖之前,你也不知道自己会运用玄力?” 小米糕闻言,毫不犹豫地点头。那日见娘亲差点被沈坏蛋所杀,她脑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救娘亲。至于为何能使用玄力,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而且在那之后,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砸破的水缸,所有的力气瞬间耗尽。 顾问天沉吟道:“不知韩姑娘可否懂得运用玄力?” 五年前,在她掉下悬崖的生死关头,她曾使用过。韩梓衣想了想道:“我和小米糕运用玄力的情况如出一辙,曾经在生死关头,运用过一次。” “生死关头……”顾问天低喃道,深邃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所以韩姑娘自己也并不知其运用之法?” 若是她懂得运用如此逆天的玄力,又怎会让小米糕不顾性命反倒来保护她。 韩梓衣闻言殷红的唇角扬起一抹苦笑,摇头道:“不知。” 看向韩梓衣柳眉微蹙,倔强清丽的小脸,顾问天沉吟道:“也许我有办法能够让韩姑娘知晓运用玄力之法。” “你说什么!” 这日待满腹疑惑的韩梓衣和没精打采的小米糕离开水榭之后。 顾问天负手而立站于水榭旁,一抹黑影闪身出现在他身后。 透过池水中的倒影,只见此时竟有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顾问天出现在水榭中。 一直躲在暗处屏息偷听的顾问天此时坐在石桌前,神情略带同情地看向之前同韩梓衣母女两人吃饭的“顾问天”。 “二弟,不想除了声音之外,你连大哥呼吸的轻重也能模仿。难道你真知晓运用玄力的方法?”虽顾问天在武学上造诣颇深,但他却和韩梓衣一样对玄力毫无了解。更确切来说韩梓衣和小米糕所拥有的玄力已经超出他所理解的武学范围。 取下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沈禁转头看向投来疑惑的顾问天道:“也许她一直在运用玄力而不自知。” “你的意思是说……”顾问天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清明,“以气御丝,以丝控物,傀儡术在江湖上失传已有百年之后,却不代表这一秘籍在我霁天门中失传。曾经我也对傀儡术有所研究,但其以气御丝之法有悖常理,我只道这遗留下来的秘籍可能有缺失。不想秘籍中所说的气并非真气,而是……指的玄力?” “大哥智也。” 看向沈禁眼中的清冷,顾问天抽了抽嘴角,真不知自己的弟弟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翌日清晨,韩梓衣小心翼翼移开小米糕抱住她的胳膊,洗漱之后来到顾问天昨日所约定的地方。 韩梓衣抵达山顶时,只见一袭黑衣的顾问天正背对着她站于悬崖边,劲风习习,黑衣黑发随风扬起。仅是一个背影,韩梓衣便能感觉到自对方身上所散发出的清冷。 这样的感觉像极那个人…… 思及至此,韩梓衣柳眉微蹙。 “顾门主。” 韩梓衣缓缓走到顾问天身旁,然而脚步尚未停下,便察觉一道劲力向她袭来。 韩梓衣目光一凛,闪身堪堪避开顾问天的攻击,然而下一掌却接踵而来。 “出!” 十根细如牛毛的银丝转瞬自韩梓衣指尖生出朝着攻击她的顾问天而去。 看向眼前朝他袭来的玲珑银丝,顾问天拔出腰间的斩天剑迎向韩梓衣的玲珑银丝。 是江湖排名第四的斩天剑! 玲珑银丝虽坚韧无比,然而斩天剑就如切葱般逐截斩断从她指尖生出的玲珑银丝。 不好! 不过须臾,她祭出的玲珑银丝便已被斩天剑削光。 她和顾问天的武功有着云泥之别,即便是顾问天手中没有斩天剑,她的命恐怕今日定是要交代在顾问天手中。 失去玲珑银丝,武功低微的她在顾问天面前就像是一只毫无防抗之力的蝼蚁。 逃! 韩梓衣在心中暗道。 然而对方好似早已看穿她的心思,见她御起轻功,腾身而起。顾问天转瞬取下束发的锦带,绑住韩梓衣的手,猛地一用力,拽着她一起跳下悬崖。 风声过耳,迅速自悬崖边坠落的顾问天和韩梓衣就像是一黑一白的两只蝴蝶。 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韩梓衣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在顾问天对她动手的那一刻,她以为亦正亦邪的顾问天根本无视自己对她所许下的重诺,欲杀她之后,拿小米糕来做药人。 是她大意,为了解玄力的使用之法,而掉以轻心听信顾问天的话来到这山顶。 如果说在随顾问天坠崖之前,韩梓衣是极其愤怒。那么现在她便是极其震惊,震惊得她几乎忘记恐惧,怔然看向拽着她坠崖的顾问天。 见韩梓衣发怔,顾问天眉头微皱:“韩梓衣,若是你再不想办法运用玄力,我跟你便会跌入这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你说什么?!”韩梓衣眼中的震惊更甚,她万万没想到,顾问天说有办法让她知晓如何运用玄力。 这便是他所想出来的办法!!! 韩梓衣震惊的眼中转而腾起难以言喻的怒意。却听顾问天在她耳边悠悠说道:“小米糕自幼没爹,若是再没了娘亲。去也不知道她今后的生活会有多悲惨,多坎坷。想来便真的成了别人口中所说的野孩子……” “你住口!”韩梓衣怒喝道。 她最害怕的不是死,而是害怕小米糕没了娘亲。 顾问天使用的激将法极好,正中韩梓衣的逆鳞。 韩梓衣紧闭上眼,努力去放大心中的恐惧。 韩梓衣双手冰凉。清晰感觉到自己握住的手开始不断颤抖,此时看着紧闭双眼的韩梓衣,顾问天眼中不由流露出一抹怜惜。 然而就在这一瞬,耳边的风声突然一止。他和韩梓衣便停留在了坠入悬崖的半空中。 她找到了! 找到使用玄力的方法! 察觉坠感消失,韩梓衣蓦地睁开眼,却不由捕捉到顾问天眼中还没来得及隐藏的一抹怜惜。 心神一动,劲风再次袭来。 只听顾问天在她耳边说道:“悬崖下是一处寒潭,届时记得闭气便可。” 再度看向顾问天时,顾问天犀利深邃的眼中仅剩一抹促狭的笑,哪里还有之前她所看到的那一抹怜惜。 难道……是她眼花? 就在快要坠入寒潭那一瞬,韩梓衣再度集中精神使用玄力,让她和顾问天本该坠入寒潭中的身体突然又停了下来。 顾问天抬眸,口中疑惑尚未脱口未出,便见在晨曦的照耀下,韩梓衣鲜艳欲滴的嘴角微扬,盈盈若水的玉眸流转着明媚的光芒。 韩梓衣道:“谢顾门主帮梓衣找到运用玄力之法。” 趁顾问天失神的片刻,韩梓衣猛地一掌朝顾问天胸前击去。 只听一声闷哼从顾问天口中传出,看向被她击落在寒潭边的顾问天,韩梓衣笑道:“梓衣又怎忍心顾门主随我一起再坠入寒潭。” 一丝狡黠的笑自韩梓衣玉眸中闪过。 她说罢,玄力一收,转瞬便坠入寒潭中。 刺骨的寒潭水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此时韩梓衣闭上双眼,然而倔强的小脸上唯剩难以言喻的愠怒。 她紧攥着手,任由指甲深陷入肉中。 “沈禁……” 在这寒潭中,谁也不曾听到她银牙紧咬所发出的声音。没有人会知道,在她努力放大恐惧,运用玄力那一瞬,沈禁再度用在她身上的催眠术已失效,令她想起昨日在走廊上,他对她说得那一番话。 那一番话,才是她真正的恐惧。 在水中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韩梓衣正准备浮上岸,身体却突然一轻,下一瞬她便失去了意识,朝着寒潭底沉去…… 第四十六章 迷蒙中,一抹冰凉的柔软紧贴在韩梓衣的唇上撬开她的唇齿,那熟悉令她胆寒的感觉就像是要将她吞入腹中的巨蟒。 韩梓衣深陷昏迷中却依旧恐惧着那个人的接触。 但此时下意识的恐惧又何止韩梓衣一人。 同样是一脸苍白的顾问天双手紧握成拳,竭力压下脑海中所浮现的画面,转而紧紧抱着韩梓衣浮出水面。 晶莹的水珠顺着顾问天刚毅的脸庞滴落在地上,此时打横抱着韩梓衣走在山间小径的顾问天眼中已不再有半分恐惧。 低头看向韩梓衣倔强清丽的小脸,顾问天小心翼翼伸手将她紧贴在脸上的湿发挽在耳后。 寂静的山间小径上只听顾问天用宛如冰溪般清冷却又不失温柔的声音低语道:“衣衣,一回生,二回熟,下一回……便不会再有不安。” 顾问天的话仿佛是在说韩梓衣如何运用玄力,却又更像是在说他刚才那一吻。 韩梓衣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自己所有的力气好似在一瞬间被人抽空。 嗅到空气中凝神香的味道,韩梓衣挣扎着缓缓睁开眼。 听到动静,正坐在窗边小憩的顾问天抬眸看向韩梓衣道:“你醒了。” 桌上放于红泥小炉上的紫砂药壶发出咕咕的沸水声,顾问天起身倒出药壶中的药缓缓走到韩梓衣身边。 浑身乏力的韩梓衣环顾四周问道:“我……这是在哪里?我睡了多久?” “因为玄力使用过度,你昏睡了一天。这里是望月小筑。” “望月小筑?” 顾问天解释道:“这望月小筑建于寒潭附近,平日不会有人来此。而以你现在的状况若是让小米糕看到,她定会担心。” 估摸着瓷勺中的药已被吹温,顾问天将瓷勺递到韩梓衣唇边。 她记得顾问天并非左撇子,然而前日在水榭中吃饭,昨日手执斩天剑,今日喂她喝药的顾问天皆是用的左手。 在她坠崖回忆起沈禁在走廊上用声音催眠她的那一瞬,她便已确定近日接近她的顾问天并非真正的顾问天而是沈禁。 韩梓衣喝完药后,见沈禁拿出锦帕试图替她擦去沾在唇边的药汁,韩梓衣下意识身体往后一倾,忙接过沈禁手中的锦帕道:“我自己来。” 早已料到韩梓衣的反应,在韩梓衣抢过他手中的锦帕后,沈禁收回手转而从桌上端来一碟糖莲子。他道:“小米糕,说你喜欢吃。” 看向瓷碟中色泽晶莹的糖莲子韩梓衣神情一怔,却拒绝道:“我没有喝药后吃东西的习惯。” 沈禁第一次所做的糖莲子被小米糕打翻在地。在为小米糕做糖莲子之前,锦衣玉食的沈禁从未下过厨,而韩梓衣眼前这碟糖莲子则是沈禁趁韩梓衣昏睡之际花了一天时间所做。 如今他藏于袖中的右手除了食指裹有纱布之外,手背上满是做糖莲子时不慎被糖浆所烫出的水泡。 因为韩梓衣的拒绝,屋内在突然间变得安静,沈禁突然道:“韩姑娘,为替二弟解去炎相毒。多年来,我一直在研究炎相毒的解毒之法。” 听到沈禁提起炎相毒,韩梓衣蓦地抬起头看向正凝视着她的沈禁。只听沈禁又道:“我已有足够的把握能够解炎相毒。” “你说什么?”韩梓衣眼中腾起难以言喻的欣喜。 望向韩梓衣眼中流转的光芒,沈禁又道:“也许我有办法替小米糕解去炎相毒。不过解去炎相毒所需的药材皆是世间罕见,不易寻到。” 因为浑身乏力,韩梓衣无法下床,只能看向沈禁神情坚定地说道:“不管有多不易寻,只要能为小米糕解去炎相毒,我一定会找到!” “红雷狼蛛血,梦雪花,六臂白猿心,千年深海鲛珠,这四样东西你能找到?” 炎相毒难解,韩梓衣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然而在听到自沈禁口中所说的几味药时,她不由一怔。红雷狼蛛她曾听古息老人提起过。韩梓衣看向沈禁道:“红雷狼蛛在百年前被燕国皇帝放于皇陵之中,用以看守皇陵。六臂白猿则被西蛮王族视为护国灵兽养于圣殿内。深海鲛珠我倒是听过,但千年深海鲛珠,我并不知它在何处。至于梦雪花……我熟读医术,却从未见上面有提到过。” 不想这四样东西,韩梓衣竟会知道其中两样所在之处。 沈禁放下糖莲子道:“千年深海鲛珠在北辰拓手中。”这也是他多年来除了寻找安弥筝的下落之外,留在北辰拓身边最重要的原因。 原来是在北辰拓手中,难怪以沈禁的身份会甘愿听北辰拓差遣。不想他竟是为寻找千年深海鲛珠的下落。韩梓衣玉眸中闪过一抹了然。然而就在她期待从沈禁口中得出梦雪花的消息时,沈禁却道:“至于梦雪花,顾某尚未打听到它的下落。” “也就是说,即便找到红雷狼蛛血,六臂白猿心,千年深海鲛珠,没有梦雪花依旧不能解去炎相毒?” 见韩梓衣眼中的光芒一暗。沈禁却看向她勾起一抹浅笑道:“韩姑娘,事在人为。” 好一个事在人为。 韩梓衣默了默:“顾门主打算何时去寻找药引?” 既然沈禁将解炎相毒的办法告诉她,无非是让她陪他一同前去寻找药引。 沈禁看了看韩梓衣苍白的小脸道:“三个月之后。” “三个月?” 见她满脸诧然,沈禁只道,她现在的实力太弱,需要通过三个月的时间来锻炼她对玄力的掌控力。 虽极是想立刻找到能够替小米糕解去炎相毒的药引,但沈禁却说得没错。她的玲珑银丝连沈禁都奈何不了,又如何深入险境去取药引。她现在的状况,用两次玄力便已是极限。若不能提升对玄力的掌控力。别说取红雷狼蛛的血,是否能抵达皇陵最底层现在对她而言都很难说。 韩梓衣紧攥着手道:“好。我答应你,三个月后,随你去寻药引。” 住在霁天门这半个月里,小米糕每天早中晚都有喝血莲粥。 半个月之后,正如顾问天所说小米糕的身体状况又恢复如前。看到自家侄女粉嫩的小脸,顾问天总想上前捏上一把。然而每当这个时候,便会有丫鬟出现将他叫走。当“顾问天”再次出现在小米糕跟前时,便只会宠溺地将其抱坐在手臂上,同小米糕讲一些文绉绉诗词歌赋。 因步挽辰被他强行抓回来,为照顾顾明月的情绪,顾问天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跟“顾问天”抢小米糕。而韩梓衣为不让小米糕看到拼命练功的模样,她便托“顾问天”替她照看小米糕,独自住在望月小筑怜惜如何控制玄力。 清冷的月光倾洒在韩梓衣认真倔强的小脸上,一阵悠扬空灵的琴声划破夜空的寂静。 只见距离韩梓衣三步之遥的石桌上,一把焦尾琴在无人弹奏的情况下,琴弦兀自发出声音。 眼前这般诡异的画面若是被他人无意看到定会被吓到。 所以此时正在集中精力运用玄力来拨琴的韩梓衣突然听到自草丛中传来的一声惊呼。 “谁!” 琴声戛然而止,韩梓衣转身向草丛的方向祭出银丝。 而就在这一瞬,草丛中突然腾起宛如蓝莲般的幽幽毒磷焰。 在毒磷焰火光的照耀下,只见一袭红衣似火,银发胜雪的安弥筝扬起一抹妩媚的笑:“小丫头,都已经跟你说过你的玲珑银丝对本宫起不了丝毫作用……” 怎么会这样! 安弥筝话音未落,便见玲珑银丝穿透毒磷焰向她袭来。 不对!这并非玲珑银丝。 借住毒磷焰的火光,安弥筝发现韩梓衣祭出竟是比玲珑银丝加坚韧的天银丝! 天银矿石百年难遇,就连北辰拓手中都没有。不想沈禁竟将霁天门七年前苦苦寻找到的天银矿石拿来给韩梓衣打造武器。 既是天银矿石所打造的天银丝,自然不惧她的毒磷焰。 后知后觉的安弥筝竭力闪身为避开向她袭来的天银丝,然而下一瞬她还是听到衣料撕裂发出的轻响。 “该死!”看向有鲜血自她腰间渗出,安弥筝一声低骂。 不想韩梓衣在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不但有了新武器,就连功力也比以前有所提升。但瞥见韩梓衣放置在石桌上拿一把焦尾琴,安弥筝瞬间了然。 傀儡术本就是用玄力所控制,如今韩梓衣能够控制玄力隔空弹琴,自然也能够更好地使用傀儡术。 而对于这一点,韩梓衣也早就已经发现。她的玲珑银丝之前被沈禁用斩天剑所全部毁去,沈禁说打造了一套新的银丝算是赔罪。之前她只觉沈禁送她的这套天银丝比起过去她使用的玲珑银丝更加柔韧轻巧,岂料竟连安弥筝的毒磷焰也烧不断这天银丝! 第49章 小兰乱流年V章 这韩梓衣到底是何人? 这段时间安弥筝不惜调动唐门势力来查韩梓衣的身份,然而却一无所获。 在这七国大陆上不可能有能够运用玄力之人,除非韩梓衣跟她一样是来自那个地方…… 如今韩梓衣有天银丝在手不惧她的毒磷焰,控制玄力的能力也大大得到提升。见韩梓衣反过来用玄力来操控她的毒磷焰,安弥筝忙收回毒磷焰道:“小丫头,你到底是何人?” 此刻安弥筝虽是在笑,然而若是仔细看,便能看出她眼中所隐藏的不安。 自从那日唐从嘉被顾问天关入密室之后,她便再没听到有关唐从嘉的消息。心知安弥筝定是前来救唐从嘉的,韩梓衣收回天银丝,不由想起那日在山洞中,安弥筝为拦住她从而不让唐从嘉对其有所误会,安弥筝竟不惜用毒磷焰自残。虽说唐从嘉总如同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总坏她好事,甚至让她陷入险境,但她感受得出来唐从嘉这人虽行事不按常理出牌,恶趣味不少,对她却并无恶意。 韩梓衣道:“唐从嘉中了刹羽镖被顾问天关在北面的水牢中。我可以带你去救她。” 对于安弥筝而言硬的不行再来软的。之前除了想逼问韩梓衣的身份之外,最重要的便是问出唐从嘉到底被顾问天关在霁天门三大水牢中的哪一个水牢里。如今她奈何不了韩梓衣,硬的不行,正准备来软的。不想韩梓衣竟主动告诉她一切,甚至还带她去救人! 安弥筝早在得知唐从嘉被与刹羽镖所伤被关押在霁天门水牢中时,便已猜到对唐从嘉出手的人是沈禁。刹羽镖是唐门第一暗器,能够使用刹羽镖之人五根手指便能数出来。她儿能被刹羽镖所伤,伤他的人除了沈禁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若非沈禁是她结拜姐妹沈苛之子。她绝不会如此低调的偷偷来救人。兴许早就怂恿北辰拓不惜任何代价来灭霁天门,就算到最后两败俱伤也跟她没关系。 安弥筝脸上神情一怔,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小丫头,虽你已并非完璧,甚至还生过孩子。但若是你真心喜欢我儿从嘉。我也并非特别难以接受。”毕竟连沈禁都看得上的女人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韩梓衣闻言扬起一抹冷笑道:“小米糕她这辈子都不会有爹爹。” 玄力讲究的是气,这样的气却并非真气,而是大地之气。韩梓衣自然能够感受周围人的气息,轻易绕过隐于暗处的守卫带她来到关押唐从嘉的水牢。 水牢中。 见一袭红衣灼灼的唐从嘉正半卧在石床上,一边看着一本,一边吃着蜜饯,韩梓衣玉眸中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诧然。眼前的画面好似在她的预料之外却又在她的预料之内。 看到唐从嘉悠哉悠哉的模样,安弥筝不由长松一口。 听到动静,唐从嘉并未抬头,只道:“老女人,劫狱可有带鸡腿。” 安弥筝闻言白了唐从嘉一眼:“都已经被关在这种破地方,还有心情开玩笑。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吃撑了竟跑来霁天门和沈禁作对?” 目光停留在话本上,唐从嘉闻言皱了皱眉:“老女人,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女人。” 站在水牢外的安弥筝噗呲一声笑出声来:“你不喜欢女人,难不成还喜欢男人?见你打小长得像为娘,我还真怕你哪天就断了。还好老天保佑。” 瞄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韩梓衣,安弥筝顿了顿又道:“喜欢就喜欢呗。为娘不介意你跟沈禁抢女人。”之前在发现唐从嘉对韩梓衣起了心思时,安弥筝极是反对,但在得知唐从嘉竟追着韩梓衣擅闯霁天门时,她便知自己的儿子已情根深种。 她自己生的儿子,她再清楚不过。不仅样貌像她,就连性子也随她。一旦爱了,便如磐石难转移。她若再绞尽脑汁阻止他和韩梓衣的话,恐怕她这个娘亲都没得做。 “老女人,你怎会知道我说的是韩梓衣……” 唐从嘉在抬起头那瞬声音戛然而止。他万遭雷击般的目光直直落在韩梓衣清丽倔强的小脸上。 为何……韩梓衣会在这里! 此时神情窘迫的唐从嘉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站在水牢外的韩梓衣还以为是自己产生幻听。唐从嘉在人前皆是一副风流痞气,毫不在乎的模样。然而现在借着月光,韩梓衣竟清清楚楚看到唐从嘉竟脸红了! 眼前唐从嘉就像未经世事的少年般所流露出的窘迫明确地告诉韩梓衣,她并未听错。 就像老狐狸,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的安弥筝在这一瞬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让自己的儿子顺利拿下韩梓衣。 看着眼前的两人,安弥筝在心里默默说道:“姐姐,感情这种事强扭的瓜不甜。禁儿是你亲生儿子的份上,我不会阻挠禁儿追求韩梓衣,但若是韩梓衣看上的是我儿从嘉,我便不会给禁儿插足的机会。” 之前韩梓衣以为唐从嘉对她过于亲昵的举动不过是恶趣味横生。不想唐从嘉竟对她抱有这般令人匪夷所思的心思!! 说不震惊,那是不可能。 但韩梓衣也只是心中一怔,并未有过于明显的反应。 看向眼前韩梓衣冷静淡然的反应,显得手足无措的唐从嘉只觉心中好似被人用钝器猛地砸中,闷闷的难受。 就在韩梓衣试图假装没听到,给彼此台阶下时,唐从嘉已恢复以往的模样,悠悠道:“韩梓衣做我的女人,我不介意你孩子的亲爹是谁。” 唐从嘉的语气不带丝毫商量的意味,好似只是在通知她这一事实。 抬眸望向眸光灼灼凝视她的唐从嘉,韩梓衣抽了抽嘴角,冷声拒绝道:“承蒙唐门少主厚爱。但我韩梓衣不需要男人,更不会成为谁的女人。” “是吗?” 唐从嘉虽是在问,却已经从韩梓衣清冷的眼眸中得到答案。 一丝黯然自他眼中闪过,他默了默道:“沈禁他……哪里比我好?” 听唐从嘉提起沈禁的名字,韩梓衣皱了皱回答:“沈禁他没有一处比你好。” 在韩梓衣说这句话时,殊不知此时正有两个顾问天正屏藏于暗处观察着水牢中的一切。 幸灾乐祸的顾问天闻言转头看向身旁易容成他模样的沈禁。见沈禁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顾问天苦笑着微微摇头。 谁会想到在姜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冷面国师也会有吃瘪的一天。 不过韩梓衣的眼光倒是没问题。 若是在沈禁和唐从嘉之间做选择,正常人都应该会选择唐从嘉,至少唐从嘉会笑。 而这时唐从嘉满目诧然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 不愿唐从嘉在提起沈禁,韩梓衣打断他的话道:“沈禁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你若是不愿离开,也可以留在这水牢中继续吃蜜饯,看话本。” 在韩梓衣说话时,唐从嘉没有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听到他提起沈禁,韩梓衣眼中并没有丝毫的情愫,反倒表现出的是难以言喻的厌恶。 韩梓衣厌恶沈禁? 虽韩梓衣没有丝毫犹豫便拒绝了他的示爱,但至少韩梓衣并没有因此而对他产生厌恶。 唐从嘉不由自我安慰道,从韩梓衣对他来的态度来讲要好过沈禁太多。 看来九炎绝所带来的痛苦,他没有白白承受近半天的时间。 那日唐从嘉没有想到沈禁会对他和韩梓衣下杀招。他更没想到在他身中九炎绝,被关入水牢后,顾问天会亲自来会他解毒。并且顾问天虽将他关在水牢中,却以礼相待。 忽略他所在的地方,唐从嘉只觉自己更像是被顾问天请来霁天门做客的。 见唐从嘉凝视着她,眸光忽暗忽明。韩梓衣催促道:“唐从嘉,你到底走不走?”为不让沈禁发现她离开过望月小筑,她在水牢这边耽误的时间不能太多。 唐从嘉闻言隐去眼中的黯然,痞子笑道:“走。我这就走。” 通过以气辨位,韩梓衣轻易避开守卫,将唐从嘉与安弥筝带出霁天门。 “二位,告辞。” 树林中,韩梓衣说罢,淡然转身离去。 “韩梓衣。” 唐从嘉极少唤她名字,韩梓衣脚步却并未回头。 安弥筝见自家儿子人生第一次表白竟被韩梓衣这一带着拖油瓶的野丫头所拒,安弥筝恨恨咬牙,在心中暗骂韩梓衣瞎了眼,就差没去弄个写有韩梓衣名字的小人踩在脚下。 “还有何事?” 望向韩梓衣单薄的背影,唐从嘉扬起一抹痞笑:“怎么说,你也是我唐从嘉第一个吻过的女人,我不会放弃的。” 安弥筝愕然长大嘴巴。她儿子果然跟她一样,明知对方不喜欢自己却用强的。看向唐从嘉唇边的苦笑,安弥筝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韩梓衣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嘴唇,眼中却并未如安弥筝那般震惊。虽唐从嘉给人的感觉极是风流随意,但在她看到水牢中那一幕后,唐从嘉这一句话,她信。 韩梓衣站定在原地看向天边的朗月淡然道:“那是你的事情。” 看着韩梓衣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为儿操碎心的安弥筝又是一声轻叹。 安弥筝用手指戳了戳失神呆望着远方的唐从嘉:“喂,儿子。这人都已经走了。你在这般望下去,也望不出朵花来。” 被安弥筝用细长的指甲一戳,感觉到一丝微痛的唐从嘉回过神来,转头静静打量着安弥筝。 不知她这个儿子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被唐从嘉诡异的眼神看得发怵,安弥筝抿了抿唇道:“儿子,有事直说,你这样看得娘亲心好慌。” 不会跟她想得一样,她儿子打算撺掇她罢了沈禁的官职,甚至不惜一切派兵剿杀霁天门? 此时只听唐从嘉默了默道:“当初你是怎么追到我爹的?” “原来你问的是这个啊……”安弥筝闻言长松一口气,然而下一刻却神情一怔,“等等……你刚才问的什么?” 唐从嘉抱着双臂痞笑着重复道:“老女人当初你到底是怎么追到我爹的?”从他懂事以来,他虽从未听唐逸提起过安弥筝。但这么多年,想要爬到唐逸床上去的女人不计其数。就连他也送过唐逸好几十个,但最后都没有最后。 他思忖着唐逸难道有隐疾?但如果真是这样,这个世上就不会有他唐从嘉。所以据他多年来的观察,唐逸只是嘴上不说,心里却爱安弥筝甚深。若非如此,唐逸便不会在皇宫里安插眼线。若非如此,以唐逸设计机关暗器的实力,安弥筝又怎么可能轻易出入唐门,顺走暗器库里大把的暗器,甚至拿去给沈禁。 “这个……” 因为唐从嘉突如其来的问题,素来风轻云淡的安弥筝脸上竟流露出扭捏的神情。而就在安弥筝琢磨着如何组织语言时,唐从嘉又冷不丁的说道:“老女人,沈禁他是不是你跟别人的私生子?” “啊?” 这一瞬,安弥筝愣愣看向唐从嘉,只觉自己好似被五雷轰顶,彻底呆滞…… 察觉到气息,韩梓衣走到望月小筑,脚步一顿。只见此时身着一袭黑袍的“顾问天”正站在紫薇花树下,不待她开口,沈禁便转身看向她道:“去了哪里?” 沈禁清冷的眼深邃如井,她丝毫看不出沈禁此时的情绪。但直觉却告诉她,沈禁已经知道是她放走的唐从嘉。 霁天门是何地? 她放走唐从嘉不需半炷香的时间,顾问天定会知道。顾问天知道便代表沈禁知道。 此时与其被沈禁逼问,不如她自己说。 韩梓衣道:“去了水牢,放走唐从嘉。” 沈禁早就料到安弥筝在听到消息后会连夜从西蛮赶来走唐从嘉,甚至找韩梓衣帮忙。但当他看到水牢中唐从嘉说喜欢韩梓衣那一幕时,他竟觉得难受。 “韩梓衣。” 沈禁闪身至她面前,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顾问天”的脸蓦地在她面前放大。 一抹霸道的冰凉印在她的唇上,浓烈的酒气席卷而来,灵活的舌尖在她口中攻城略地,仿佛要霸占她口中每一寸领地。 霸道,极致的霸道。 凛冽,极致的凛冽。 口中的空气仿佛转瞬间被抽走,韩梓衣瞪大眼睛看向眼前散发着阴冷气息的沈禁。 被她死死压在内心深处的记忆再度浮现。 紫薇花树下,只见激吻的男女,男人深沉阴冷,女人则杀意腾腾,使得原本美好的画面染上诡异的气氛。 指甲紧陷入肉中,韩梓衣紧攥着手,强压下这一瞬想要天银丝削下沈禁脑袋的冲动。 七彩狼蛛血,六臂白猿心,千年深海鲛珠,还有她所未知的梦雪花,这四味能够替小米糕解去炎相毒的药引,她还必须靠沈禁去找。 她暂时还不能杀沈禁。但不代表,她不会对沈禁动手。韩梓衣目光一凛,手中祭出的天银丝便绕在沈禁的两只手上。 转瞬间,只见原本激吻她的男人此时已经被她倒吊在紫薇花树上。 收好眼中下意识所流露出的惊慌,再次抬眸时,韩梓衣眼中仅剩如寒冰般的冷冽。 “想必顾门主酒喝太多,需要醒醒酒。” 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被倒掉在紫薇花树上的沈禁哭笑不得。 天银丝是他用世间极其稀少,就连斩天剑也无法将其斩断的天银矿所练。 如今他这算是……作茧自缚? 此时韩梓衣已转身坐在石桌旁,沈禁看不见韩梓衣脸上的表情。 但是从韩梓衣的背影,他便能清晰感受到韩梓衣的怒,甚至是凛冽的杀意。 他又何尝不知,在他刚才吻韩梓衣的那一瞬,若不是顾忌炎相毒那四味药引还要靠他来找,想来他现在不可能完好无损地被倒掉在这紫薇花树上。 指尖未落,焦尾琴兀自发声。 寂静的望月小筑,琴声激荡,宛如无穷无尽的杀伐声。 伴着如此激励的琴声,沈禁眼中哭笑不得的笑意渐渐消失不见,却而代之则是比夜色更浓更黑的黯然。 韩梓衣有多恨他,这琴声便有多激烈。 倒吊在紫薇花树上的沈禁黯然垂下眼眸,此时他极是怀恋那个曾经被她洗去记忆,笑容干净纯粹的洛惜。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对哪个女人动过心。韩梓衣是第一个。 可儿女之情,对他沈禁而言又算得了什么。他已发过誓,此生只会娶那个他曾经对不起的女人。 阴差阳错,他万不曾料到,韩梓衣竟会是那人…… 所以那日在走廊上,他用声音催眠韩梓衣后,他摩挲着韩梓衣瘦削的脸庞,在她耳边低语道:“衣衣,对不起。我不知道五年前在悬崖下那人会是你。即便是做梦,我也不曾想到小米糕会是我的女儿。衣衣,五年前我犯的错,我会用尽余生来弥补。” 对韩梓衣,他有过一瞬的心动。 在不知道韩梓衣便是那个令他万分愧对的女人时,韩梓衣在他眼中,充其量不过是他的女奴。 动心又如何? 她和别的男人拥吻在一起的画面太刺眼,那时内心涌起的异样情绪,连他自己都觉陌生。他素来沉稳自若,即便是泰山崩于前,他眼中也不会起丝毫波澜。 这样陌生的愤怒,让他觉得极是无力。 他第一瞬间的反应,便是要结束这样的陌生,结束这样的无力。 而结束它们最快的办法就是结束韩梓衣的命。 只要韩梓衣从他眼前彻底消失,他便不会再被这种失控的情绪所扰…… 如今望着韩梓衣鲜活的背影,他极是庆幸,在他险些杀了自己妻儿的那一刻,大哥及时出现。 不然现在的他纵是死一万遍,也难辞其咎。 现在他对韩梓衣的感情是愧疚还是心动?连他自己都分不清。 但沈禁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不断消耗玄力来发泄心中情绪的女人,是他定会倾尽一切来守护的女人。 “韩梓衣。” 宛如利刃相撞的琴声被他沙哑的声音所打断,望向韩梓衣动作一止的背影,沈禁不徐不缓地说道:“一个条件换一年内替小米糕解去炎相毒。” 韩梓衣的反应和沈禁料想中的一样,将小米糕看得比自己性命更加重要的韩梓衣没有丝毫犹豫回答道:“好。” 韩梓衣说罢,并未看沈禁一眼,而是起身进屋。 谁曾想到,不可一世的姜国国师此时会被人倒吊在树上,不仅如此因为突如其来的骤雨,此刻浑身淋透的沈禁极是狼狈。 刺目的闪电划破夜空,房间内韩梓衣躺在床上虽闭着眼睛不曾看到窗外骤闪骤现的闪电,但轰隆的雷声却不绝于耳。 要放了沈禁吗? 意识到自己此刻所思考的问题,韩梓衣柳眉微蹙,唇边不由扬起一抹冷笑。 她让沈禁所承受的不过是一场雨而已。即便是因为而染上风寒,也有痊愈之时。 然而沈禁所给她带来的痛苦,在心上划上的伤痕,却是此生难消…… 碧空如洗,鸟鸣悦耳。 韩梓衣听到动静蓦地睁开眼,仅是通过气息便知此时站在门外的人是谁。 沈禁不仅易容成顾问天的模样,知道她能够辨别气息,以至于连顾问天的吐纳方式,沈禁都刻意模仿。 “韩姑娘。” 不想淋了一夜雨,沈禁竟还有精力来找她。 打开房门,看到沈禁端在手里的热粥时,韩梓衣神情一怔。 为防止被人打扰,韩梓衣住在望月小筑这段时间,吃的都是由下人定时送来的。不想沈禁会亲自给她送粥。 然而不待韩梓衣开口,便见沈禁道:“韩姑娘,昨晚是顾某失态,这碗粥就算是顾某向你赔罪。” 沈禁亲自熬的粥? 看向沈禁手中的银鱼粥,一丝自嘲自韩梓衣眼中闪过。身为洛惜的她曾经为沈禁熬过许多回粥,但沈禁没有一回亲口尝过。 下一瞬韩梓衣的神情便已恢复如常,她淡然道:“看来昨夜那场雨算是下得及时,能够让顾门主彻底清醒。既然顾门主诚心请罪,梓衣又怎忍心拒绝。”见沈禁眼中闪过一抹喜色,韩梓衣转而道:“不过今日早上起来,梓衣却不想喝粥。” 她以为沈禁闻言会就此作罢。 不想沈禁却在应了一声后问道:“不知韩姑娘想吃什么,顾某重新再做。” 既然是他心甘情愿送上门来让她折磨,她便不会和他客气。 一抹狡黠自韩梓衣眼中闪过,韩梓衣道:“翡翠水晶饺,芙蓉墨玉羹,桂花绿豆饼,竹香贵妃鸡,还有八宝粽子。” 她说报出来的这几道菜乃是好几家酒楼的招牌菜,做工复杂。以沈禁这种几乎不曾过厨的人是不可能做得出来。 所以如果沈禁告诉她,他不会做的话,她不介意对沈禁一番冷嘲热讽。如果他放不下面子,拿霁天门大厨做的菜来以假乱真,她所要做的只是揭穿他之后,再对他一番冷嘲热讽。 岂料沈禁在听到她所报出的菜名想也不想便答应道:“好。韩姑娘请稍等。” 看向沈禁端着热粥离开的背影,韩梓衣没有在如之前那般隐藏自己眼中的震惊。 过去她以三步之遥的距离伺候在沈禁身边,沈禁有多么眼中的洁癖太再清楚不过。不想如今他竟甘愿接受她的刁难去满是油污的厨房,做那些他根本不可能做得出来的菜肴…… 日上三竿,一上午过去,韩梓衣失神地坐在石桌前看向随风摇曳的紫薇花。 现在她竟然还会相信沈禁的话,沈禁让她稍等,她便这般傻傻地等了一上午。 在沈禁面前,她是不是太把自己当一回事? 韩梓衣一声冷笑,转而去到厨房打算熬些粥来果腹。多亏她以前对沈禁的痴傻,使得她除了会做糖莲子之外,学会了熬粥。 然而就在她走到厨房门口时,脚步却不由一顿。 烟雾袅袅的厨房内,不断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透过窗户,韩梓衣看到沈禁正手忙脚乱的捣鼓着锅里的东西。当然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糊味…… 沈禁他……就这般在厨房忙了一上午? 这样的画面,韩梓衣做梦都不可能想到。而就在她走到沈禁身后,想要看看他所捣鼓的早膳……不对,是午膳时,沈禁却连连轻咳着转身看向韩梓衣道:“厨房里烟太大,你别站在这里。如果觉得饿的话,先吃这个垫垫肚子。你先出去,咳咳……” 在将素油纸包塞入韩梓衣手中后,沈禁随即将韩梓衣赶出厨房。 回到院中,韩梓衣坐在石桌前打开素油纸包,竟发现里面是糖莲子。 为什么沈禁会随身带着糖莲子? 看向素油纸包中色泽晶莹,颗粒饱满的糖莲子,韩梓衣不由联想到那日小米糕扔在地上卖相极差的糖莲子。 难道说这糖莲子也是沈禁亲手做的? 韩梓衣愣了愣伸手从素油纸包中拿了一颗糖莲子放入嘴中。 这味道…… 入口甘甜清脆,甜而不腻,糖衣的厚度恰到好处并没有掩盖莲子的清香。 韩梓衣立即在心中否认道,这糖莲子的味道甚至比她做的还好吃,不可能会是沈禁做的。 从昨夜至今,韩梓衣粒米未沾,在吃了一颗糖莲子后,韩梓衣这才发觉自己有些饿。按照沈禁在厨房里一边翻看食谱,一边手忙脚乱做菜的状况,等到他将吃的端来,兴许太阳早已经落山。更何况那些东西能不能吃还不一定…… 韩梓衣垂眸沉吟道,她是要拿这一包糖莲子来填饱肚子,还是回离月苑和小米糕一起用午膳? 答案显而易见。 韩梓衣随即放下手中的糖莲子,转而施展轻功朝着离月苑的方向而去。 离月苑中。 晓是换上一身白衣的关系,此时的小米糕抱着书端坐在石桌前,认真的模样与沈禁看书时竟有七分相似。 是娘亲的气息! 一瞬欣喜自小米糕眼中闪过。 正在认真研究武功秘籍的小米糕蓦地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韩梓衣,她奶声奶气地唤道:“娘亲。” 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照在韩梓衣白皙的脸上,一双玉眸光芒流转,好似夜空中璀璨的星辰。 小米糕默默在心中赞叹道,虽平心而论沈坏蛋长得更像神仙,但娘亲却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见过最美的人。 见小米糕眼都不眨直直盯着她,心知小米糕定是想她得紧。 韩梓衣上前径直将小米糕抱在怀里问道:“小米糕有没有想娘亲?” 小米糕眨巴着眼不答反问:“娘亲有没有想小米糕?” 她的小米糕自幼聪慧过人,韩梓衣捏了捏小米糕犹如玉雕般的鼻尖:“就算做梦的时候,娘亲也在想小米糕。” 小米糕闻言,脸上流露出满意的神情,故作老成地说道:“小米糕昨晚做梦时,也梦到了娘亲。” 言下之意她跟韩梓衣一样,就算做梦的时候,她也在想娘亲。 就在母女两人温馨地一同吃午膳时,忙了一上午不仅粒米未沾,就连水都不曾喝一口的沈禁端着热腾腾的菜肴去到院中时,却并为看到韩梓衣的身影。 寂静的眼中,唯有风拂过紫薇花树所发出的沙沙声。 看向被韩梓衣随手放在石桌上的糖莲子,沈禁沾满油污的脸上蒙上一层黯然。 他声音低哑地说道:“看来是他让衣衣等得太久……” 为防止沈禁心血来潮继续在厨房捣鼓以至于她连晚饭都没得吃,韩梓衣在陪小米糕吃完饭后,又命丫鬟准备了一些点心带走。 小米糕见状不解道:“娘亲,你没吃饱吗?” 看向眨巴着眼盯着她的小米糕,韩梓衣并未打算告诉小米糕,有关“顾问天”自荐做吃的给她这件事。摸着小米糕的脑袋,韩梓衣想了想道:“娘亲,练功时候饿得太快,休息的时候便会吃些点心补充体力。” “哦。”小米糕垂眸点了点头,然而乌溜溜的眼中却闪过一丝疑惑。娘亲住在望月小筑,想吃什么告诉前去送饭的下人便是,为何偏偏要从她这里拿? 离开离月苑后,韩梓衣拿着点心回到望月小筑,第一时间去的便是厨房。 此时厨房里虽依旧是乌烟瘴气,却不再有锅碗瓢盆作响的声音。 看样子,沈禁他是放弃了吗? 看向灶台上的一片狼藉,就连韩梓衣也并未察觉到自己眼中划过的失落。 她转身离开厨房,走到自己房门口时却是一怔。 除了有菜香从屋中飘来,她还察觉到沈禁的气息。 沈禁在她房里! 韩梓衣推门看到此时沈禁正单手支颐坐在桌前闭目养神。 听到韩梓衣推门而入的动静,此时沈禁蓦地睁开眼,迅速掩去眼中的疲惫,沈禁扬起一抹笑风轻云淡地说道:“看来是顾某让韩姑娘失望了。” 目光扫见此时坐上已经冷掉的数盘看相勉强过关的菜肴,韩梓衣淡然道:“古语有云,过时不候。顾门主若是下次再心血来潮,想在厨房展露拳脚,还望不要再让梓衣稍等。”韩梓衣故意加重“稍等”二字的语气,“顾门主稍等的时间太长,梓衣等不起。” 在她眼中,他不过是心血来潮? 沈禁垂眸掩去眼中的黯然,转而爽朗笑道:“让韩姑娘见笑。若下回顾某再心血来潮之时,定不让韩姑娘稍等。” 第50章 小兰乱流年V章 三个月后。 通往燕国皇陵的小道上,纵马飞驰的白衣女子清丽淡然,在她身旁的黑衣男子则刚硬冷峻,一白一黑两道身影犹豫一幅行走在山间的水墨画。 这黑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假扮成顾问天,甚至连气息都模仿得一模一样的沈禁。 沈禁突然扼住缰绳道:“前面就是燕国皇陵的入口。把守在门口的守卫一共有六人,每两个时辰轮换一班。中途就算发生状况,六人也不可能全部离开皇陵门口。” 六人一班,便说明一直有人把守在皇陵门口。若是他们杀了门口的守卫,便必须在两个时辰的之内进到皇陵并成功取到七彩狼蛛血。否则等下一批守卫前来换班时,便会启动机关,将他们困死在皇陵中。 两个时辰去到皇陵最底层取到七彩狼珠血,这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此时韩梓衣闻言不由抬头看向“顾问天”刚硬冷峻的脸庞。若站在她面前的人是沈禁而并非“顾问天”的话,只需一曲箫声便能轻易解决掉把守在皇陵门口的护卫。 察觉到韩梓衣灼灼的目光,沈禁低头道:“韩姑娘,你在看什么?莫不是韩姑娘与顾某朝夕相对,从而对顾某生出感情?” 韩梓衣鲜红的樱唇扬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不想顾门主平日杀伐果决,私底下竟也会说笑。梓衣不过是想问,顾门主可会你二弟的独门绝技?” 听韩梓衣提起自己,沈禁眼中并无丝毫神情变化。他道:“既然那是我二弟的独门绝技,顾某自然不会。” 沈禁的回答,完全在她的预料之内。平日里,沈禁可以刻意模仿顾问天的气息,但若是运用箫声来催眠他人,沈禁就算是再刻意,也会因为将自己本身所有的精力集中在催眠之上,气息上定会露出破绽。 韩梓衣沉吟道:“这六个守卫定不能杀。既然如此,我们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潜入皇陵中?” 沈禁淡淡抬眸看向皇陵的方向,一双深邃黑眸就像是沈禁之前送她的盛星墨玉,绝美而又清冷。 韩梓衣不由苦笑,气息模仿得再像又有何用?属于沈禁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过去她被沈禁洗去记忆,伺候在沈禁身边时,沈禁的这双眼睛早就被她在心里描绘了无数遍。 可以说沈禁的眼神早已出卖了他的身份。 就在韩梓衣蹙眉深思时,身旁的沈禁突然开口道:“韩姑娘,你可信鬼神?” “在这世上我只信我自己。”韩梓衣脱口而出,却在看到沈禁脸上的淡然时,神情一怔。平白无故,沈禁为何会问她鬼神之说。 难道他是想…… 见韩梓衣玉眸中闪过一抹清明的光芒,沈禁欣慰道:“没错,韩姑娘可运用玄力来引开把守在皇陵门口的守卫。” 在这世上可很有鬼神? 半个时辰之后,把守在燕国皇陵门口的守卫竟看到一尊佛像突然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 “佛缘将至,树林东面即将出现福禄果,得福禄果者,福进禄来,子孙后代病厄不侵。”空中突然响起一道好似山中白雪般清冷空灵的声音。 把守皇陵的守卫皆是与官运无缘,出生清贫之人。若是有人擅离职守,是要因此而掉脑袋的。但如果六人串通一气,谁也不揭发谁,便不会出擅离职守之罪。 见凭空出现的佛像朝着东面而去,转瞬消失。六人互换了一眼神之后,忙朝着佛像消失的方向追去…… 看向眼前无人把守的皇陵大门,藏于暗处的韩梓衣扬起一抹明媚的笑:“看来这世上信天之人甚多。” 身旁突然响起“顾问天”疑惑的声音:“韩姑娘不信天?” 韩梓衣闻言,唇边的笑渐失温度,她道:“过去也曾信过。” 韩梓衣说罢,便运用轻功闪身进入燕国皇陵。 在她和沈禁来之前,沈禁曾给她过燕国皇陵的构造图。以沈禁的势力能够弄来燕国皇陵的构造图,韩梓衣并不觉得惊讶。正在令她惊讶的是,沈禁竟精通奇门遁甲。 燕国皇陵的第一层是一看似无路可走的空旷宫殿。 之前还走在韩梓衣身后的沈禁,此时已行至韩梓衣前面,在韩梓衣毫无预料的情况下,沈禁突然伸手牵住她的手道:“与我共进退。” 微凉修长的手紧握住她的手,韩梓衣第一反应便是想要挣脱,但却在听到沈禁的话后,强压下内心的抵触,理智地任凭沈禁牵着她手。 旷课的大殿内,一条石龙盘旋在大殿顶上,而石龙口中叼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此时沈禁便是借着夜明珠所散发出的幽光,牵着韩梓衣就如同蜻蜓点水般踏在一块块大理石上。 韩梓衣对奇门遁甲之术略懂皮毛,此时她只能如沈禁所说与他共进退,将自己的性命交在沈禁手中。殊不知,她毫无犹豫将性命交托在沈禁手中,那是出于内心对此人极深的信赖。 安静的大殿内,唯有她和沈禁一同落下的脚步声。这般的寂静使得韩梓衣更难忽略掌心微凉的触感。 不知是不是韩梓衣的错觉,她突然觉得沈禁选择下一步落脚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 是因为越到后面,越难选择? 韩梓衣抿了抿唇,心中却冒出另一个想法,还是说沈禁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她蓦地抬眸看向沈禁。 此时沈禁脸上映着幽幽绿光,黑暗中“顾问天”的轮廓不再清晰,反而越发突显沈禁本身的清冷。沈禁的目光落在附近的大理石上。他认真的神情让韩梓衣转而打消掉她不切实际的猜想。 为牵她的手,而故意拖延时间,这对沈禁而言未免太可笑。 然而就在韩梓衣不眨眼凝然着沈禁之际,只见沈禁长眉微皱:“韩姑娘,你若在这般看下去。顾某不能保证还能够带你活着离开这燕国皇陵。” “……”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韩梓衣迅速收回目光,却因为这一瞬的心乱,迈出的脚下意识朝着前方落下。 “韩姑娘!”耳边再度响起沈禁的声音。 糟糕! 韩梓衣新蓦地一沉。 就在她迅速收回脚的那一瞬,腰间突然一紧,一股大力便猛地将她往后一带。 这一瞬,沈禁的气息明显乱了,韩梓衣如果能够冷静下来定能察觉到。然而因为沈禁这一带,韩梓衣不由反身紧贴在沈禁身上。 燕国皇陵岂是寻常人想闯便能闯的?在这皇陵中,不知设有多少置人于死地的机关陷阱。此时韩梓衣往后一步便是死。所以现在她没有后路,只能紧贴在沈禁身上。 她的脸紧贴在沈禁胸前,她甚至能清晰的听到沈禁有些乱的心跳。炽热的气息喷在她的发顶上微痒。 因为沈禁的拥抱,因为沈禁炽热的气息,出于内心下意识的抗拒,韩梓衣的身体难以抑制地开始颤抖。 “韩姑娘,别怕。”沈禁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被沈禁紧抱在怀里,以她和沈禁之前的身高差距,她若是抬头定会撞上沈禁的下巴。以至于竭力抑制内心恐惧的韩梓衣并未看到沈禁眼中所流露出的痛苦。 看到韩梓衣痛苦,沈禁只觉那痛苦好似也同时施加在了他的身上。这样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就连沈禁自己也不知。 内心极是想将这瘦弱倔强的女子紧紧拥在怀中,但他却又不愿让韩梓衣多承受半刻的挣扎与痛苦。 下一瞬,沈禁紧抱起在他怀中颤抖的韩梓衣,运气轻功落在最后一块大理石上。 轰的一声,脚下的大理石突然裂开,他便抱着韩梓衣掉入一道深不见底的暗道中。 在掉入暗道的这一瞬,沈禁便转而松开韩梓衣,改而变成如同共进退时那样,只是牵着韩梓衣的手。 漆黑的暗道中再次响起沈禁夹着一丝苦涩的声音:“韩姑娘,放心。我不会松手的。” 身体分明极是抗拒沈禁的接触,然而在沈禁松开她的那一瞬,韩梓衣却又觉得心中突然一空。 随着身体迅速往下坠落,半晌后韩梓衣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燕国皇陵一共有五层,从上面空旷的宫殿掉下来之后,她和沈禁便来到了皇陵的第二层。 在韩梓衣和沈禁坠入地面的那一瞬,只听周围刷的一声,无数盏长明灯瞬间被点燃。而韩梓衣和沈禁正站在第二层皇陵的正中间。 “这是……” 周围瞬间变得明亮,在韩梓衣抬眸的那一瞬,因为震惊,她竟不由反手紧握住沈禁的手。 如果换成是别的女子看到眼前这一切,即便没有被吓晕过去,也定会惊声尖叫。然而韩梓衣眼中仅是闪过一抹震惊,她反手紧握住沈禁的手也在一瞬后又松开。 面对眼前的一切,沈禁眼中闪过一抹苦笑。如果可以的话,他甚是希望眼前的画面再阴森百倍,这样的话他便能像之前那般将被吓到的韩梓衣再度紧紧拥入怀中。 第51章 小兰乱流年V章 在沈禁和韩梓衣所站的四周,皆是一具具犹如军队般站立着的森森白骨。而且在这些白骨上还有毒蛇,毒蝎。 韩梓衣只觉自己好似来到地狱一般。 “韩姑娘屏息,这些白骨上有尸毒。”看到攀附在白骨上的毒蛇,毒蝎皆呈现深蓝色的尸斑,沈禁提醒道。 韩梓衣对毒的研究不输于唐从嘉,早在她看清周围的状况时,便已经屏息。 眼前包围她和沈禁的骷髅军队看似无异,但白骨上细小的淡米色斑点却没逃过韩梓衣的眼睛。 很明显这一群骷髅兵早在死之前就已感染上尸毒。韩梓衣道:“顾门主,这些骷髅的身上的尸毒叫做‘还魂’,以活人为介,令其感染上这种尸毒,活人因尸毒腐蚀而死后,他们虽已成白骨,却因尸毒残留着生者死前最后一丝意识,而如傀儡般受到操控。但这种尸毒霸道无比,用在活人身上极其残忍,比凌迟痛上百倍。而且仅存于还魂中的意识,只能被|操控一次。所以这种极其残忍而又得不偿失的尸毒早已被燕国皇室所禁用。不想在这百年前,燕国皇族竟将它用在了这里!” 沈禁闻言不由对韩梓衣露出一抹欣赏之色。这种叫做还魂的尸毒的确如韩梓衣所说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被燕国皇室所禁用。他虽在看到白骨的第一眼便从毒蛇毒蝎上看出端倪,却并未想到燕国皇室祖先竟会用这样残忍的方式让活人变成骷髅军队守在皇陵中。 咔嚓咔嚓。 听到骨头扭动所发出的声音。 韩梓衣沉声道:“不好!我们在刚掉入第二层皇陵时,就已经触碰到机关。想来这周围无数盏长明灯便是骷髅军最后的一丝意识。 “长明灯?”听到韩梓衣的话,沈禁不由再度朝四周看去。此时他们被骷髅军队所包围,就在骷髅军队的最外层则是不计其数的长明灯。“所以说这里长明灯的数量是和骷髅军队的数量是对等的。” 看向四周至少千盏以上的长明灯,韩梓衣皱眉点了点头。 她的玄力在厉害,也无法在顷刻之前熄灭掉这四面八方的长明灯啊。眼前还有骷髅军队要解决。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眼前数以上千的骷髅军。 “韩姑娘,这里交给我。”沈禁在她紧蹙的眉间轻轻一弹,转而牵着韩梓衣的手,一声低喝,猛地一掌朝着地面击去。 是聚寒掌! 顷刻间只见地面上出现一层冰凌朝着四面八方延展而出。 不想沈禁也会聚寒掌…… 不过既然沈禁是顾问天的亲弟弟,两人掌握前霁天门主的绝技也在情理之中。 被沈禁牵着的掌心不断有一股暖暖的内力渡入韩梓衣体内。 沈禁他……竟为不使得自己跟周围的骷髅军一样被冻结,在一边使用聚寒掌的同时,一边将内体渡入她体内。 这要是有多深的武学造诣才能够做到。 看向沈禁此时清冷刚毅的背影,韩梓衣眸色不由深邃了几分。 见周围的骷髅瞬间被冻结,犹如冰墙抵挡住后面向她和沈禁靠近的骷髅军,韩梓衣长松一口气,然而下一瞬却又眸光一凛。 尸毒在被冻结的瞬间失去后,所控制的白骨也跟着失去支持,如碎片般倾然间裹着一层冰凌散落在地上。而后面尚未被冰封的骷髅军又随即向前而来,再度被沈禁的聚寒掌所冰封。 这…… 就算沈禁内力再深厚,如此反复,他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 此时韩梓衣就这般静静站在沈禁身旁,看着他不断耗尽内力。她分明可以用玄力替沈禁分担一部分骷髅军。但就凭沈禁那一句,这里交给他。她便不打算出手。 她倒是要看看沈禁到底有多少能耐。 一具具白骨上前,又在下一瞬倾然倒下。 一炷香后,沈禁的额间已渗出一层细汗。 随着内力的消耗,韩梓衣发现沈禁眼中的眸光也越变越暗。 是因为内力的消耗已超出沈禁身体的负荷?韩梓衣这般想着,殊不知,沈禁从一开始出手便是在试探韩梓衣,他一直在等,等韩梓衣何时会出手与他共战共生死。 一抹苦涩的笑意自沈禁眼中闪过。 他在心里自嘲道,如今他凭什么要求韩梓衣与他共战共生死。 也罢。这个女人,即便不愿与他共生死,他也会用自己的死来换她和小米糕的生。 此时韩梓衣紧抿着唇,站在沈禁身旁,等着沈禁开口,让她帮忙。 随着时间的推移,倾然散落在他们身边的白骨越来越多,但沈禁却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寂静的皇陵中,无数的长明灯随风摇曳,白骨垮塌的声音不绝于耳。 嘀嗒。 韩梓衣和沈禁所站的地面上已经积起一层厚厚的冰凌,一滴殷红的鲜血滴落在地面上格外刺目。 “顾门主,你……” 内力的迅速消耗使得沈禁唇边溢出猩红鲜血。 “无碍。”他低声说道。 可除了鲜血之外,大颗大颗犹如水晶珠的汗水也随之砸落在地上,沈禁此时的脸色就像是凝结在地面的冰凌一样苍白。 但即便是这样,沈禁却死死握住她的手,源源不断有内力渡入她体内。 韩梓衣终是忍不住问道:“顾门主,这样的办法真行得通?” “不知道韩姑娘可以更好的办法?” 沈禁声音沙哑地反问道。 更好的办法? 韩梓衣神情一愣,想了想沉声道:“没有。” 沈禁闻言没有再理会她,只是他开始变得乌青的唇角却不由微扬。 沈禁不苟言笑,自从他假扮成顾问天之后,虽是笑却也显得极是僵硬。就像是有人将刀架在他脖颈上,逼他非笑不可。那样的笑甚是诡异。 但现在沈禁唇边的笑,不由让韩梓衣想到在归雪苑中,沈禁发自内心的倾城一笑。只是比起那清朗的笑,沈禁此时唇边的笑,则笑得更加令人觉得心安。好似无声地告诉她,纵是有千军万马,他都会为她挡在身前。 看向沈禁微颤的背影,这样的感觉令韩梓衣心中一痛。 不!她怎会为沈禁而心痛! 韩梓衣紧攥着手,在心中告诉自己,沈禁是在她坠入万丈深渊后,还给她带来无尽伤害的男人。沈禁是险些杀了她和小米糕的男人。不管这一切对沈禁而言是否有苦衷,但伤害早已注定。她不会原谅沈禁,即便小米糕知道,也绝不会原谅沈禁。 可就在韩梓衣如此说服自己的时候,只见后排竟有骷髅军朝沈禁掷来弯刀。 锋利的弯刀破开空气,发出嗡鸣声。 锋利的刀刃呈墨黑色,一看便知刀刃上淬了剧毒。此时沈禁一只手紧握着她,另一只手则以聚寒掌的寒气阻止周围的骷髅军靠近。 对面迎面向他掷来的弯刀,沈禁完全可以放开韩梓衣的手,用掌风将弯刀击落。但如果松开韩梓衣的手,韩梓衣避无可避,便会如这些骷髅般被寒气所冻结。 弯刀近在咫尺,沈禁就像是没看到般,继续专注地用聚寒掌冰封住向他四周靠近的骷髅军,而另一只手也不曾放开她。 若是这一刻,韩梓衣再不肯出手的话,即便弯刀仅是陷入沈禁的手臂中,那剧毒也能够让沈禁看不到明日的太阳。 这一刻,连韩梓衣知道,为何她还不出手。她就像是一个赌徒,她在赌沈禁也会像唐从嘉一样,在性命攸关的时候,选择放开她的手。 她不相信,这世上除了小米糕,会有人舍得丢弃性命,来护她安好。 沈禁那日在走廊上对她所说的话,在她看来,沈禁不过是因良心难安,所以想要弥补她。但真的会如沈禁所说,他会用一生来护她? 这一刻她就要撕开沈禁虚伪的承诺,让心中对沈禁残留的悸动彻底死心。 她要在沈禁身上证明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所说的话值得完全信任。 电光火石一瞬,韩梓衣已做好在沈禁松开手后,用天银丝将自己包围,让天银丝不断摩擦所产生的热量来抵御聚寒掌的寒气。 但下一瞬,周围的一切好似静止,甚至连白骨散落在地上的脆响声也消失不见。韩梓衣瞪大眼睛看到,那淬有剧毒的弯刀深陷入沈禁的手臂中,不断有乌黑的鲜血自沈禁手臂处溢出,手臂的伤深可见骨。 因为剧痛,韩梓衣清晰的感觉到握住她的手蓦地一颤,但却并没有因此松开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紧。 不可能! 沈禁分明可以松开她的手,为何他不松! 感觉到韩梓衣身体忽然一僵,根本没有精力看韩梓衣半眼的男人,因为剧痛急促地喘息道:“顾某说过,这里的一切都交给顾某。顾某便不会让韩姑娘受伤。” 沈禁说罢,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向脸上神情复杂的韩梓衣,他纤薄乌青的唇边依旧挂着一抹浅笑。 一抹极美,却又温柔寂寥的浅笑。 第52章 小兰乱流年V章 早在弯刀破空那瞬,他便有所察觉。 为何不松手? 沈禁没有片刻的计算,深思。他只是单纯不愿放开被他握在掌心中的那只柔软无骨的手。 剧毒顺着他的伤口而入,此刻手臂好似受万虫撕咬,痛苦难当。 可在他看到韩梓衣眼中的惊慌时,他反倒不觉得痛,只觉这痛,值得。 “收回内力!” 韩梓衣近乎命令道。 在这世上能够命令沈禁的恐怕也只有姜国皇帝北辰拓,即便如此,遵循命令与否,这还要看沈禁的心情。 但如今在韩梓衣一声喝道后,沈禁立即收回内力,任由韩梓衣封住他的几处大穴。 在沈禁收回内力的那一刻,随着地面冰凌消失的同时,骷髅军立即从四面八方朝着韩梓衣和沈禁涌来。 只见顷刻间二十根细如牛毛,宛如水晶般剔透的天银丝从韩梓衣手中祭出。 以她现在的傀儡术能同时控制六具骷髅,但对眼前数以上千的骷髅军队而言,这无疑是螳臂当车。 韩梓衣紧抿着唇,下一瞬她和沈禁是被眼前的骷髅军践踏,还是所有的骷髅军在顷刻间尽数毁去。 韩梓衣深吸一口气,所有天银丝朝着之前向沈禁挥出弯刀的骷髅而去。 虽然韩梓衣极是不愿承认与沈禁共生死,同进退,但早在她和沈禁进入皇陵,抑或说从她答应和沈禁一起寻找药引开始,他们的命就已经连在一起。 之前在无数骷髅军攻击他们的同时,韩梓衣便已经发现还有一部分骷髅却并未有任何动作,而是像一面围墙守护着其中一个骷髅,而那个骷髅便是向沈禁掷出弯刀的那一具。 这群骷髅军虽受尸毒所控制,但就跟活人的军队一样,会有一个发号命令的王。 擒贼先擒王,只要能毁掉这里的王。眼前所有的骷髅便会因为失去命令而停止攻击。 她的天银丝若是不能绕过所有阻碍毁掉骷髅王,那么今日她和沈禁的性命便会交代在这里。 电光火石一瞬,她没有选择。 可就在这个时候耳边响起沈禁音色清冷但语气却极是温柔的声音:“韩姑娘,无论生死,我皆无憾。” 生死无憾? 如果不能一击即中骷髅王,这算是沈禁的临终遗言? 面对生死一瞬间,听到沈禁的这一番话,若是心中没有悸动,那她便是在自其自然。 韩梓衣浅薄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可是我偏偏不愿和你死在一起。” 在祭出天银丝的同时,韩梓衣同时运用玄力控制住守在骷髅王正前方的一个骷髅,使其让出露出保护骷髅王的缺口。 “毁!” 只听韩梓衣一声喝道,二十根天银丝由缺口而入缠绕在骷髅王的白骨上。 是周围骷髅攻击她和沈禁的速度快,还是她的天银丝更快? 一滴冷汗自韩梓衣额间滑落的一刻,看向已至她跟前的骷髅军,就在韩梓衣紧闭上眼的同时,她突然被人紧抱在了怀里。 淡淡墨香再度袭来,耳边除了无数白骨倾然洒落的声音,她再次听到沈禁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只是比起之前,他现在的心跳明显要快很多。 沈禁用力的拥抱好似要将她深陷入他骨血中一般。但下一瞬不待她反应过来,紧拥住她的那双手蓦地一松,近在咫尺的沈禁便如周围的骷髅般倾然倒下。 “沈禁!” 内力消耗过度,又身中剧毒。此时脸色惨白若纸的沈禁四肢冰凉犹如死人般躺在地上。 对于沈禁的触碰,韩梓衣会下意识的抗拒。 可是这一刻,她的内心没有丝毫的抵触,并非是因为替小米糕解毒的药引还需要沈禁。只是因为她内心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她不想让沈禁死!像沈禁这般清冷高傲的男人若非遭人所害,她断然不信,五年前她已是那般血肉模糊的模样,沈禁还能对她下得了手。那时的她,想来有理智之人都不会对她做出那般禽兽不如之事。 这五年来,她只道对她下手之人便是禽兽。若她再遇到,定要用这世上最残忍的方法将这禽兽挫骨扬灰。 她万万不曾想到,欺负她的禽兽竟会是沈禁。 若非沈禁在催眠后,亲口告诉她。她宁可相信小米糕并非她所亲生的,也不会相信沈禁就是那个人。 在得知沈禁便是那人之后,她的恨更深,便是仗着沈禁对她的愧疚。 她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她要报复沈禁。 看向眼前半死不活,可以说如果她不出手相救,就没命活到明日的沈禁,韩梓衣心中并没有半分报仇的快感。 此时她只觉心的位置很痛。 这样的感觉,何其可笑。 韩梓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为沈禁撕开手臂处衣衫,不由将自己唇覆在沈禁深可见骨的伤口处,替他吸出毒血。沈禁所中的剧毒名为见血封喉,这毒|药看似霸道,但古息老人所研制出的百草丹却能解此毒。 陷入昏迷中的沈禁,迷蒙中好似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 是韩梓衣吗? 其实早在那日他在望月小筑吻她的那一瞬,他察觉到韩梓衣眼中的杀意,便已猜到韩梓衣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他并非顾问天。 除了梦雪花尚未打听到下落之外,早在来燕国皇陵之前,他便已经清楚地将其他的三味药引的具体位置告诉了韩梓衣。这三个月来,韩梓衣对玄力的掌控力,已超出他的预料。即便没有他,在霁天门势力的暗中帮助下,韩梓衣一样能够其他两样药引。 韩梓衣恨他还来不及,为何他却好似听到韩梓衣语气中的不舍? 定是他在昏迷中所产生的幻听。人在半梦半醒之间,便最容易产生幻觉。 然而下一瞬手臂传来的触感,却彻底推翻沈禁的设想。 韩梓衣她……竟在为他吸毒? 他甚至隐约能够感觉到韩梓衣薄唇紧贴在他手臂上那犹如暖玉般的触感。 “韩梓衣……” 听到陷入昏迷中的沈禁唤她的名字,正在为沈禁吸毒的韩梓衣动作一顿。见沈禁并未清醒,韩梓衣在为沈禁包扎好伤口后,随即从腰间取出百草丹塞入沈禁口中。 沈禁警惕性极好,即便是在昏迷之中,塞入他口中的东西,他也绝不会咽下, 见血封喉的余毒早已浸入沈禁的血脉,如果他不及时咽下解药,半个时辰之后,他便会毒发身亡。 “沈禁,吞了它!” 心急如焚的韩梓衣蓦地扼住沈禁修长白皙的脖颈,试图让沈禁咽下百草丹。 因为无法呼吸,沈禁的脸色越发变得铁青。 即便如此,沈禁却并咽下百草丹。 “难道你真想死在这里。”见掐沈禁的脖子并不能使其咽下百草丹,韩梓衣扬起手便是猛地一拳垂在沈禁胸口。 然而她预料中的咳嗽声却并未随之响起,寂静的皇陵中别说咳嗽声,就连闷哼声都没有。 沈禁掌心的温度越发变得冰凉,若在这样下去沈禁必死无疑。 察觉沈禁气息变得微弱的韩梓衣无奈之下,取出包袱中的水囊,将水倒入自己口中,随即深吸一口气,紧闭上眼印上沈禁冰凉的唇,将口中的水渡入沈禁口中,令其随之服下解药。 因为嘴对嘴的喂水,心存忐忑甚至还夹杂着恐惧的韩梓衣在喂水的过程中舌尖难免会触碰的沈禁的唇齿。 好似有带着馨香的羽毛从他舌上轻轻划过,迷蒙中的沈禁修长的睫羽不由微颤。 沈禁他终于吞下了解药! 听到沈禁喉头滚动的声音,韩梓衣长松一口气,随即起身离开沈禁的唇。 因为口中美妙触感的消失,沈禁突觉心中一口,奈何此时他根本没办法睁开眼,去看向喂他喝水的韩梓衣到底是何表明。 在周围骷髅军全军覆没之后,无数盏长明灯也已全部熄灭。此时在火折子说发出的微光下,韩梓衣清丽的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这一刻,她的心跳得好快,就好像下一刻便要中喉中跳出来。 韩梓衣虽已为人母,却从未经历过情窦初开的美好,自然不会这般不知所措的羞赧。 然而眼中所流露出的悸动却在下一刻被她死死的隐藏。 除了毒蛇毒蝎之外,此处全是尸毒,不宜久留。 韩梓衣转瞬小心翼翼扶起昏迷中的沈禁朝着通往皇陵第三层的密道走去。 第53章 小兰乱流年V章 她不能丢下沈禁! 不知第三层会遇到怎样的危险,韩梓衣索性在第二层去到第三层的密道中,等待沈禁醒来。 黑暗的密道内,时间一点点过去。 沈禁的毒虽已解,但却一直陷入昏迷。 “水……” 听到沈禁所发出的声音,韩梓衣再次点燃火折子,拿出水囊送到沈禁唇边。然而深陷昏迷中的沈禁根本不会主动张嘴喝水。 看向沈禁干裂的嘴唇,韩梓衣轻轻拍了怕沈禁的脸庞:“顾门主,你醒醒。” 沈禁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韩梓衣柳眉微蹙,转而又拍了拍沈禁的脸:“沈禁,你醒醒。” 回答她的却是沈禁半梦半醒间的支吾声:“水……” 晓是内力耗尽又中毒的关系,沈禁此时身上的剧毒虽解,却开始发烧,浑身忽冷忽热。 在这皇陵中多呆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险。 见沈禁苍白的脸因为发烧而变得通红,已经喂沈禁吃过一回药的韩梓衣把心一横,揭开水囊,将水喝到口中后,俯身至沈禁身前,将自己的唇印在沈禁干裂的唇上。 这淡淡馨香只会是她…… 六年前分明是因为他伤害了韩梓衣,而在内心对女人的触碰产生抵触,可偏偏六年后,他唯独能够接触韩梓衣的触碰。 他的身体知道是那个人,所以他不会下意识抵触韩梓衣对他所做的一切。 因为内心复杂的情绪,在喂沈禁喝完水后,韩梓衣头上竟渗出细汗来。 见沈禁紧蹙的眉宇渐渐舒展开来,不再像之前那般难受,韩梓衣吐出一口浊气,靠坐在石壁旁,借着微弱的光芒静静打量着此时躺在地上的沈禁。 她并非察觉不出冷暖的石头。她不傻,自然吃的出来丫鬟端来的菜肴到底是厨子做的还是沈禁做的。比起厨子所做的翡翠水晶饺,沈禁用内力所擀出的饺子自然要比厨子擀出的要更薄更韧。虽如今她已经不再像六年前那般天天做噩梦,但睡眠却是极浅。她又怎会不知,沈禁总会在夜里就像她对小米糕那般,替她掖被角,把她当小孩子看待。 “沈禁,我韩梓衣是不许被人可怜的。”皇陵中过于阴冷,韩梓衣抱着双臂,殷红的薄唇扬起一抹苦笑。如果沈禁只是因为对她的愧疚,等到小米糕炎相毒解后。她可以原谅沈禁对她还有小米糕的所作所为。毕竟之前沈禁并不知道小米糕便是他的女儿。如果没有沈禁,她就不会有小米糕。 这六年来,韩梓衣不敢想象,没有小米糕,她是否真的能够撑过来。 在这暗无天日的皇陵中,韩梓衣不知道沈禁到底昏睡了多久。渐渐的眼皮越来越重,韩梓衣原本仅是闭幕眼神的韩梓衣竟真的睡着。 韩梓衣能够运用玄力,然而却并非习武的料,根本无法运用微薄的内力来抵御皇陵中的阴寒。 清醒过来沈禁见韩梓衣就像一只小猫般紧缩成团。沈禁薄唇微微扬起一抹弧度,就像对待易碎的瓷娃娃般,他小心翼翼地将靠在石壁上的韩梓衣揽入自己怀中,用内力为韩梓衣取暖。 晓是因为沈禁的动作过于轻柔,以至于为救沈禁而耗费精力的韩梓衣并未从梦中醒来…… 睡饱觉,韩梓衣醒来时,只见暗淡的微光中,沈禁正坐在地上凝神打坐。而她之前就这般靠坐在石壁旁睡着了,甚至连沈禁什么时候醒来的都不知道。 听到动静,沈禁缓缓睁开眼道:“你醒了。” “恩。”韩梓衣点了点头,又道,“你现在还能继续吗?如果觉得自己已经成为拖累。你便在此等我。我去取七彩狼蛛血。” 沈禁闻言站起身道:“韩姑娘,我们走吧。” 走过密道,沈禁和韩梓衣一前一后来到燕国皇陵第三层。只是在看到面前偌大的水池时,韩梓衣眉头不由一粥。 池子里的水乌黑一片,韩梓衣随即取下自己的发簪朝着水池中扔去。 顷刻间,只见无数鳄鱼从水面冒出。 能够被燕国先皇弄来这里的鳄鱼又岂会是普通的鳄鱼。池中的鳄鱼比起普通的鳄鱼要大上近两倍不说,并且在他们的后背上长有犹如刀尖般锋利的棱角。 “这是……巨云鳄!”看向池中密密麻麻的鳄鱼,韩梓衣诧然道。要知道这种巨云鳄虽然凶残无比,但去鳄胆却是极其珍贵的药材。巨云鳄极其稀少,不想在这燕国皇陵中竟有上百条的巨云鳄。眼前仅有一个巨大水池,如果要离开这里,必须从这水池经过,抑或者是从…… 韩梓衣仰头看了看头顶石壁上犹如钟乳石般凸起的石块。 见韩梓衣目光一转看向头顶的石壁,沈禁赞叹道:“韩姑娘果然聪明。这头顶上凸出的石块称为留音石,如果想从这里过去,便必须用内力让这些留音石发出正确的声音。皆是定会触碰机关,在这水池上造成一条我们能够通过的路啦。“ 沈禁虽这么说,但他早已看出韩梓衣此时的心思。他顿了顿又道:“当然韩姑娘所想的办法,自然也行得通。” 韩梓衣闻言诧然:“你知道我要用怎样的办法离开这里?” 看向韩梓衣玉眸中的诧然,沈禁点了点道:“留音石虽无法承受你我二人的重量,但韩姑娘可以运用玄力。” 是了。正如沈禁所想,她计划将天银丝绑在留音石上,从而抵达水池对面。但这些留音石却不一定能够承受她和沈禁的重量。最万无一失的办法,就是在她将自己和沈禁绑在留音石上时,运用玄力固定住留音石不让它掉入水池。 “出!” 既然已经有了破解之法,韩梓衣立即祭出天银丝绑在留音石上。她随即又道:“顾门主,恕梓衣冒昧。”韩梓衣刚落一落,便用另一个天银丝将自己和沈禁绑在一起。 淡淡的馨香将他包裹,脚下蓦地一空,他和韩梓衣随即悬在半空。 看向紧贴在自己怀里的女人,沈禁的眸色不由一深,只觉自己如同发烧时那般口干舌燥。 感受到自头顶上投来炙热的目光,韩梓衣银牙紧咬想要克服内心的恐惧,却因为恐惧的来源就在眼前。沈禁浑身所撒发出的炽热气息令她喘不过起来。身体下意识开始抵抗沈禁的触碰,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因为沈禁的触碰而瑟瑟发抖。 “韩姑娘。”察觉到韩梓衣突如其来的变化,沈禁黑眸中闪过一丝心痛。 而就在这时,因为内心的抵触,韩梓衣蓦地松开绑住自己和沈禁的天银丝。 失去天银丝的束缚,沈禁皮倾然朝着满是巨云鳄的水池坠落。 但此时沈禁眼中并无丝毫的怨恨,即将落入巨云鳄口中的沈禁依旧保持着以往的淡然。 “沈禁!” 回过神来的韩梓衣发觉自己竟将沈禁扔入巨云鳄口中,神情慌乱的韩梓衣失声喊道。 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沈禁为何看着她还笑得出来,还笑得如此平静。 比起之前身体抵触沈禁的恐惧,韩梓衣清晰感受到自己此时的恐惧更甚。 沈禁不能死! 他不可以死! 于沈禁而言,即便坠入这水池中,他也不会定就活不下去。 只是韩梓衣因为极度的恐惧慌乱而忘记沈禁能够运用催眠术,那怕是在这水中,沈禁亦是能够发出声音来催眠巨云鳄。但他却不曾料到,韩梓衣竟会见快入鳄鱼之口,而流露出不舍的神情,甚至还唤出他的名字。 迅速坠落的身体突然停在了半空中。 在巨云鳄张开血盆大口从水中一跃而出的这一瞬,数根天银丝再度拦住他的腰。仅是眨眼间,沈禁再度被韩梓衣带回身边,两人再次紧贴在一起。 听到沈禁的呼吸声在自己头顶上响起,韩梓衣悬在心中的大石顿时落地。 此时比起韩梓衣的惊慌害怕,面前看似平静的沈禁,内心却早已掀起轩然大波。 “衣衣……”沈禁低声唤道。 在韩梓衣闻言抬头的那一瞬,沈禁微凉的唇转瞬落在她的眉心上。 好似蜻蜓点水般,沈禁的吻在眉心一吻即离。 见韩梓衣犹如木鸡般呆呆地望着他,沈禁望向失去玄力支撑快要断裂的留音石浅笑道:“衣衣,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自她将险些落入巨云鳄口中的沈禁捞回来后,韩梓衣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如何带着和她绑在一起的沈禁离开第三层皇陵的。 当她和沈禁站在地面上,韩梓衣依旧觉得自己就像是做梦般,浑浑噩噩。 而此时站在韩梓衣跟前的沈禁则哭笑不得看向她道:“衣衣,如果可以的话,我不介意就这样和你绑一辈子。” 感受到沈禁起伏的胸膛,韩梓衣蓦地回过神来。 看向和自己绑在一起的沈禁,韩梓衣倔强清丽的小脸极是难得地一红…… 第54章 小兰乱流年V章 这样手足无措的窘迫对韩梓衣而言,从未有过。 倏地松开紧缠在她和沈禁的天银丝,韩梓衣薄唇紧抿,身后是张着血盆大口的巨云鳄,身前的路又被沈禁所堵住。 感受到沈禁炽热的吐纳,韩梓衣只觉自己的心跳比起平日快了半拍。 就在她不知所措,觉得自己舌头都已经打结说不出话时,原本紧贴在她跟前的那一抹温暖突然消失不见。 心中划过一丝失落的韩梓衣诧然抬头,只见不知何时已揭掉人皮|面具的沈禁,此时已站在她的身旁。下一瞬,她紧攥成拳的手被另一只大手所握住。 韩梓衣神情一愣,耳边响起沈禁如水般温柔的声音:“衣衣,我不会再放手。” 对于自己过去对韩梓衣的所作所为,沈禁并未求得韩梓衣的原谅。他说过他要用这一生来弥补对韩梓衣所造成的伤害。而他更是清楚,他想弥补韩梓衣并非只是因为愧疚。 是因为沈禁说话的声音太过于醉人,抑或是他此时的眸色太过于深邃。韩梓衣竟没有如同平日那般呲之以鼻,而是任由沈禁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便已完全信任沈禁,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等她知道时,便是现在这般,对沈禁的恨渐渐搁浅。 安静的密道中,韩梓衣内心的慌乱,因为沈禁掌心的温暖,逐渐得以平静。 她又何尝不知道沈禁跟她一样乃是极寒体质,然而刚退烧不久的沈禁竟将内力耗费在为她暖手上。 此刻掌心传来的温暖直达心房,使得本是一潭死水的内心随之荡起涟漪。 韩梓衣静静走在沈禁身旁。对于沈禁乔装成顾问天的原由,两人心照不宣。 等到韩梓衣和沈禁走到皇陵第四层时,这一回韩梓衣彻底傻眼。 皇陵第一层是死寂空旷的大殿,第二层是阴森恐怖的骷髅军,第三层是嗜血的巨云鳄。但这一层…… 头顶的石壁上镶嵌着看似犹如银河般不计其数的夜明珠,而地面上则是娇艳欲滴的海棠花,若不是因为此处不见雨水阳光,韩梓衣险些以为眼前遍地的海棠花是真的。 韩梓衣定睛一看,确定道:“是琉璃所制。” “恩。” 韩梓衣抬头顺着沈禁的方向看去,只见在大殿的西北面有一颗一人高的蓝色花树。 毋庸置疑,那颗树也是用琉璃所制。 韩梓衣刚在心中做出判断,便听沈禁道:“衣衣,那颗树是真的。” 韩梓衣诧然:“真的?” 此处不见雨水阳光,怎会有活的树? 仿佛看穿韩梓衣心中的疑惑,沈禁沉吟道:“此树命为彼岸树,食腐而生,并不需要雨水阳光。” “彼岸树?食腐而生?” 韩梓衣皱了皱眉,从古息老人给她的书籍中,她并未看到过有关于彼岸树的只字片语。 四周的海棠花鲜红似火,而彼岸树妖艳的蓝却丝毫不输于海棠花的明艳。 不。 确切来说,这彼岸树所开出的蓝花完全夺去海棠花的风采。相比之下,周围的海棠花顿时显得黯淡无光。 望向彼岸树,沈禁眸光一凛:“彼岸树是靠吸取童男童女尸首而生。每一年只会生长一寸。” 韩梓衣闻言脸色一变。 彼岸树每一年只能长一寸,然而她眼前的彼岸树却足有九尺…… 胃部突然一阵翻江倒海。 “唔!” “衣衣。” 见韩梓衣开始干呕,沈禁慌忙欺身而至轻柔的为韩梓衣顺背。 那一句“别怕”,此时沈禁说不出口。因为在他们脚下,所以琉璃海棠花下面埋的全是童男童女的尸首。 身为人母,韩梓衣难以想象,在这偌大的皇陵中竟埋葬着数以上千童男童女的尸首。 那些和小米糕般大小的孩子,还没来得及感受这世间的美好,便被作为养料埋葬在这暗无天日的皇陵中。 燕国皇族竟如此阴毒。 韩梓衣银牙紧咬,竭力调解着内心濒临失控的情绪。她抬眸看向沈禁道:“沈禁,拿到七彩狼蛛血后,我要毁了这里。” 毁燕国皇陵? 便是与整个燕国为敌。 这样的事即便是北辰拓,也不敢想。 然而当韩梓衣怒然告诉沈禁时,沈禁轻柔地将自己的手放在韩梓衣紧蹙的眉心上,用力抚平她眉心的皱褶,宠溺地说道:“衣衣,只需看着这皇陵毁去便可。” 她想毁皇陵,他便帮她毁。 她只需静静站在一旁,看着他毁去这皇陵便可。 生有薄茧的手轻柔地覆在她眉心上,韩梓衣瞪大眼睛看向沈禁唇边宠溺的浅笑。 此时的沈禁已经揭却人皮|面具,平日清冷淡然的脸上此时却染上宠溺的笑意。韩梓衣并非没有见过沈禁倾城倾国的笑容。但这般满眼柔光的浅笑,却是她第一次见。 在众人看来,沈禁的美名之所以比不过步挽辰,那是因为沈禁给人的感觉犹如一座难以接近的冰山,浑身撒发出清冷危险的气息。不像步挽辰,温文儒雅,唇边时常挂着一抹君子之笑。 众人没有看过沈禁的笑,所以并不知沈禁一笑,十个步挽辰都不能比。 而如今沈禁还笑得如此宠溺。 这让内心本就倾心于沈禁的韩梓衣哪里招架得了。 先一刻还在因燕国皇族恶毒之举而燃起滔天巨怒的韩梓衣,此时却卷入沈禁眼中的漩涡。 韩梓衣呆望他的表情,和那日韩梓衣在国师府中为他作画之前如出一辙。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现在所站的地方令人难以接受,沈禁不介意让韩梓衣继续这般呆呆地看下去。 知道韩梓衣的身体已经不再下意识抵触他,沈禁欺身至韩梓衣耳边,柔声道:“衣衣,在这彼岸树后,便是通往皇陵最底层的密道。” 沈禁话音一落,一枚泛着寒光的飞鱼镖朝着彼岸树而去。 飞鱼镖尚未触碰到彼岸树,更确切说,飞鱼镖在距离彼岸树还有五步之遥的位置,只见犹如头发丝般的东西破土而出紧紧缠绕住看空中的飞鱼镖,顷刻间被那东西缠住的飞鱼镖转瞬化作浓水。 “这是……彼岸树的根?”看向那恶心的东西,韩梓衣诧然道。 沈禁点头道:“恩。彼岸树根不仅能够腐蚀人骨化作它养料。连玄铁也能腐蚀。而我们所站的地下除了童男童女的尸首之外,便是彼岸树根。” 一想到现在自己脚下都有什么,韩梓衣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沈禁,我们走。”说着径直牵着沈禁的手朝着彼岸树的方向走去。 在被韩梓衣柔弱无骨的手握住的这一瞬,沈禁脚步一顿,深邃的眼眸中闪过难以言喻的欣喜。 察觉到沈禁的异样,韩梓衣转过头来时,沈禁早已藏匿好内心的悸动,迈开脚步和韩梓衣朝着彼岸树的方向走去。 当韩梓衣和沈禁踏入彼岸树的攻击范围,无数彼岸树根从地面破土而出,朝韩梓衣和沈禁袭来。 韩梓衣玉眸一凛。她便要看看到底是这彼岸树厉害,还是她的玄力更厉害。 只见本欲袭击韩梓衣的彼岸树根突然停在了半空中。 感受到根部被控制,彼岸树的树枝颤了颤。 另一波自韩梓衣身后破土而出,朝着韩梓衣后背袭来。但结果却跟之前一样,张牙舞爪的数根停留在了半空中。 牵着沈禁的手,眼中染有愠色的韩梓衣绕过不断挡住她去路的彼岸树根。 原本看似赏心悦目的皇陵第四层此时却出现诡异的画面,地面上鲜艳欲滴的海棠花此时被如黑发般的彼岸树根所取代。 因连续不断使用玄力,韩梓衣白皙的额头上渗出细汗。她转而退到一处空地,看向眼前被自己树根包围的彼岸树,大喝一声:“合!” 仿佛感知到即将面临的死亡,眼前的彼岸树开始不断颤抖,绝美的彼岸树花随之飘落在地上。 “像这般以幼童身体为食的彼岸树,我韩梓衣见一颗毁一颗!” 在玄力的操控下,彼岸树根朝着自己的树干而去,将其包裹。 眨眼间,眼前被自己树根所包裹的彼岸树开始流出碧绿色的粘液。 深黑色的彼岸树根逐渐变得枯黄,证明自己生命的流逝。 不愿在这种地方再呆半刻,见彼岸树已死,韩梓衣立即牵着沈禁朝着密道走去。 皇陵最低层存放这燕国开国皇帝,曲殷的尸首。虽说近百年来,燕国从未与诸国宣战。但创建燕国时,曲殷每占领一座城,便屠一座城。生前所造下的杀孽无数。以至于等到他死后想要掘其墓,鞭其尸的人也不计其数。不然曲殷用骷髅军,巨云鳄,彼岸树,还有七彩狼蛛来替他镇守墓地。 见过彼岸树之后,在进入皇陵最底层时,韩梓衣不由提高十二分的警觉。 这世上的帝皇有谁不爱稀世珍宝,她原以为燕国开国皇帝用来存放自己尸首的地方定是金碧辉煌,好不华丽。 然而当她置身于皇陵最低层时,韩梓衣警惕的玉眸中闪过一丝诧然。 这……真是一代帝皇所处的葬身之地? 此刻韩梓衣甚至有误入寻常百姓家的错觉。朴素的座椅,床榻,甚至连放置在桌案上的笔筒,也是最普通的白瓷筒,而并非稀世珍品。 看向周围的布置,韩梓衣沉吟道:“听说曲殷年少时曾是一名住于山脚下文武兼修的书生,后因机缘巧合得到墨谷子的《*兵书》而在乱世中举兵起义,开启杀伐之路。这难道是……曲殷按照曾经在山脚下的住处而建?” 眼前的一切无比在说明,坐拥江山的帝皇最怀恋的却是自己曾经无功无名的岁月。 韩梓衣诧然的目光不由定留在放置于桌案的宣纸上。 “斜阳独依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看向宣纸上,字迹遒劲的小诗,韩梓衣轻声念道。 见韩梓衣不解地皱了皱眉,沈禁解释道:“曲殷之所以会起兵造反,是因他的未婚妻子被前朝太子奸污后,折磨而死。曲殷称帝后,所纳妃嫔,其相貌皆与他已故的未婚妻相似。曲殷坐拥帝位三十二年,却膝下无子。当时坊间暗传曲殷患有隐疾。后来曲殷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侄儿。但坊间还有一种说法,说曲殷并无隐疾,只是为自己已故的未婚妻独守其身。” 沈禁说罢,目光不由落在放置于桌案的木雕上。 此时韩梓衣亦是注意到木雕。 这木雕…… 韩梓衣眼中的诧然更甚。 只因这木雕像极她曾在归雪苑中为沈禁所作的画像。她为沈禁画的画像,没有画脸。而这木雕亦是没有雕脸。 就在韩梓衣伸手拿起木雕的一瞬,只听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道低沉喑哑的声音:“不论时光如何逝去,不论那人如今在或不在,她都鲜活的活在心中,雕出来的话岂不是变成了死物?” 听到曲殷的声音,韩梓衣险些失手将木雕扔在地上。 “是留音石。” 沈禁抬眸看向石壁顶上的留音石说道。 此时留音石再度发出声音:“世人皆称吾为暴君,死后该下十八层地狱。宁儿,没人有知道,在你死去的那一刻,吾的心早已在十八层地狱。你临走之前,逼吾发誓,不允吾随你而去。但你可知,从那一刻起,活下来的不在是你的曲郎,而是一具不断制造杀戮的行尸走肉。吾覆灭前朝,坐拥半壁江山又如何?所以的一切,都换不来你回眸一笑。她们长得再像,都不是你。没有人会像你一样,狠狠捏着吾的脸,让吾陪你一起看夕阳……” 第55章 小兰乱流年V章 “宁儿,这三十八年来,你可知吾每到日落时分,便将自己关在房中。别人只当吾是忌讳日落西山,觉得此乃不祥之兆。却不知吾只是不愿独自看夕阳。咳咳……宁儿,如今吾终于能够再见到你。吾没有违背誓言,你可还在奈何桥边等着吾?斜阳独依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韩梓衣握住木雕的手不由一紧。谁曾料到,杀戮不断,嗜血无情的燕国帝皇竟是多情种。 燕国江山又如何,换不回心上人嫣然一笑。 韩梓衣拿在手中的木雕触感极是光滑,就好像被人常年摩挲过。 在她看到彼岸树的那一刻,她恨极曲殷。然而这一刻听到曲殷自留音石中所发出的声音。她竟恨不起这个嗜血无情的君王。特别是在韩梓衣看到水晶棺中的尸首后。 按照布置,卧室中本该放床的位置,放的却是一雕有海棠花的水晶棺。 水晶棺剔透无比,不需打开棺盖,便能清晰地从外面看到里面的一切。 只见水晶棺中,一白发苍苍的老人拥着一具白骨,唇边浅浅一抹幸福的笑意。老人并没有穿金丝龙袍,而是穿的一袭朴素青衣,而在那衣衫左胸口的位置绣着一朵海棠花。 “曲郎,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衣衫,你穿穿看可还合身?” 正在看书的曲殷被身旁的女子捏着脸拎了起来,女子气鼓鼓地将自己做的青衣往曲殷身上套,随即满意地笑道:“曲郎,乞巧节那日你便穿这身衣衫和我去逛花灯会。” 曲殷任由女子亲自帮他穿外袍,因为眼前笑靥明媚的女子不是别人,是他的未婚妻。看到绣在袖口处的海棠花,曲殷苦笑不得道:“我未过门的小妻子是在为夫身上打记号吗?” 宁海棠,所以她便俏皮地将海棠花绣在胸前。 女子佯装生气来掩饰眼中的羞赧,冲他嚷道:“什么为夫?我还没过门。指不定今后我一不高兴,便不嫁你了。到时候,你就只能是樵夫!” 那时曲殷只是笑,却没想到最后女子最后真没嫁给他…… 这段过去除了躺在水晶棺中的曲殷,无人知晓。 不会有人知道,不可一世的燕国帝皇总会在月下无人时,摩挲着自己的脸颊,巴望着那个肆无忌惮捏他脸颊的女子再次出现,哪怕是在梦里也好…… 想来水晶棺中被曲殷紧拥在怀的那一具白骨便是曲颜口中的宁儿。看向水晶棺中的景致,韩梓衣轻叹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是了。 眼前身着一袭青衫的燕国帝皇滥杀无辜,可恨至极。 但这么多年来,与自己心上人阴阳相隔的折磨,又令他显得可怜至极。 此时韩梓衣在同情燕国帝皇一生孤独寂寥的同时,并未忘记此次前来燕国皇陵的目的。 照理说,她和沈禁闯入曲殷的安息之所,为曲殷守护陵墓的七彩狼蛛早就应该出现才是。 然而现在他们找遍了皇陵最低层,却并未发现七彩狼蛛的踪影。 这七彩狼蛛会在哪里? 韩梓衣四下张望,却见沈禁清冷的目光紧锁在水晶棺上。 难道七彩狼蛛在这水晶棺中? 韩梓衣随即摇头否定。 水晶棺中的景致一览无遗,七彩狼蛛不可能在这水晶棺中。 就在韩梓衣诧然之际,耳边突然响起沈禁空灵清冷的歌声。 沈禁他……是在用催眠术? 空灵的歌声好似初雪坠入凡尘之声。就在韩梓衣失神的瞬间,一双大手罩在韩梓衣耳边。 险些被沈禁歌声催眠的韩梓衣蓦地回过神来,看向站在她跟前的,眼中笑望着她的沈禁。 见韩梓衣回过神来,沈禁再度转头看向水晶棺。 顺着沈禁的视线,韩梓衣诧然地看到曲殷胸口处的海棠花竟在动! 伴着沈禁空灵的歌声,那原本爬在曲殷胸口处的七彩狼蛛开始移动,而当它从那朵海棠花上移到别处时,它鲜艳如血的外表在下一瞬竟变成曲殷青衣的颜色。 七彩狼蛛并非是因为它身上有七种颜色,而是因为它会根据周围的颜色来改变自身的颜色。 不想曲殷竟将七彩狼蛛和自己的尸首放在一起! 七彩狼蛛剧毒无比,若是被七彩狼蛛吐出的蛛丝沾到肌肤,眨眼必死。所以若是有人敢去打开这水晶棺,定会在转瞬间死于非命。 看向眼前正用催眠术操控七彩狼蛛的沈禁,韩梓衣长松一口气。 见七彩狼蛛已经被沈禁的歌声完全控制,韩梓衣一抬手,随即用天银丝打开水晶棺盖,让七彩狼蛛从棺中而出。 就像是喝醉般,七彩狼蛛绕着弯,最后爬到沈禁跟前。 韩梓衣原以为七彩狼蛛定是庞然大物,不想加上脚的范围仅有巴掌大小。 这样的七彩狼蛛要如何放血? 就在韩梓衣沉吟深思时,沈禁从包袱里拿出一只密封性极好,但却又有着细孔的玄铁盒递到她跟前。 沈禁是想带走七彩狼蛛? 接受到沈禁眼中的肯定,韩梓衣不由将爬在地上不再动弹的七彩狼蛛放入玄铁盒中。 七彩狼蛛已得,在沈禁在放开捂住韩梓衣耳朵的手后,只见韩梓衣用天银丝将她打开的水晶棺合再度上。 “衣衣?” 韩梓衣深邃的目光落在水晶棺上:“这皇陵我要毁,曲殷的这段情我没资格毁。” 就在韩梓衣再度合上水晶棺这一瞬,突然间在水晶棺前升起石台。石台上放置着一本泛黄的古书,还有一张羊皮纸。 这是…… *兵书! 而放在《*兵书》旁边的羊皮纸则好像是一张地图…… 韩梓衣极是警惕地用天银丝将石台上的两样东西拿了过来。 轰的一声,韩梓衣只觉脚下一空,整间石室瞬间失去支撑往下一沉。 “衣衣!” 在石室下沉的瞬间,沈禁第一时间紧紧将韩梓衣护在怀里。 轰隆,石室的墙壁突然被水流所冲开,仅是眨眼间,整间石室便被海水填满。 浸泡在海水中,韩梓衣心生愕然。燕国皇陵建于山林中之中,距离海岸十里之遥,此处怎会有海水? 但她和沈禁此时分明是在海中。 难道说……当年曲殷以山填海,在海上修建的皇陵?! 石室中的蜡烛被海水熄灭,沈禁迅速从怀中拿出一颗照明所用的夜明珠,转而抱着韩梓衣从石室的缺口处离开。 借着夜明珠的微光,韩梓衣看到脚下的石室迅速在水中下沉。而头顶上不断传来宫殿倒塌的轰隆声。 一代帝皇早就已经算到,百年后或者千年后,总会有人闯入他的安息之处。能够通过他所设计的关卡抵达皇陵最底层之人定有着过人之处。如果这人能够避开七彩狼蛛的攻击,并且尊重他和阿宁的尸首。他便将自己后半生的心血全赠给那人。毕竟这两样为世人所争夺的东西在他看来不过是浮云罢了。 曲殷以山填海。在他于海上修建皇陵时,曲殷便已做好最后自毁皇陵的准备。不过毁皇陵却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让盗墓者掩埋于皇陵废墟中,皇陵毁盗墓者亡。另一种,则是现在这样让整座皇陵沉入海中,皇陵毁却给盗墓者一条生路。 海水中,看着眼前的湖面,韩梓衣极是震惊。 她完全不能想象,曲殷倾尽财力物力在海上修建自己的皇陵,最后却以这样的方式毁去,让自己和心爱之人的尸首随即葬于大海之中,从此再无人能够打扰到他们…… 头顶上无数巨石朝着韩梓衣砸来,此时韩梓衣任由沈禁抱着她避开巨石,她震惊地目光久久不能从迅速沉入海底深处的石室中收回。 于沈禁而言,他自然能够轻易避开头顶的巨石,只是头顶的路已被封死。看似曲殷给了他们一条生路,然而实际上此处距离海岸却有十里之遥。 要让他和韩梓衣在根本无法呼吸的海中游上十里,这样的生路又与死路有何区别? 没有人能够屏息撑过这么长的时间。 所以看似曲殷将《*兵书》和藏宝图的一部分给了他。但实际上,曲殷并不想让任何人拿到这两样东西。以至于用这样的办法,让《*兵书》和这四分之一张藏宝图从此消失在这世间。 曲殷聪慧过人,冷血无情,却又专情至极。 深陷于一代帝皇所带给她的震撼之中,韩梓衣并未注意到沈禁脸色的变化。在面对骷髅军时,他不慎中毒。虽剧毒已解,但体力却并未恢复。在水晶棺前,他用最顶级的催眠术来催眠七彩狼蛛,此时早已精力耗尽。 握住韩梓衣的手逐渐变的冰凉。韩梓衣回过神来,借着夜明珠的微光,在看到沈禁苍白的脸色时,心头一紧。 该死! 她怎忽略了沈禁此时的状况! 韩梓衣反手将沈禁抱在怀里,用眼神示意沈禁,让他休息,她来游! 沈禁却像是没看懂她的眼神,执意带着她在海中前行。 在皇陵中,韩梓衣和沈禁配合得极有默契。然而现在沈禁却根本不看她的眼神。 他……想做什么? 一种不祥的预感陡然从心中升起。 就在这时,沈禁突然点了她的穴道,转而继续以最快的速度带她往前方游去。 此处距离海岸有十里,沈禁该不是顾忌她耗费精力而没办法屏息憋上十里的路,所以不允她再耗费其他精力? 被沈禁封住穴道,此时韩梓衣无法说话。 面对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却竭力带她离开海中的沈禁,韩梓衣眼中流露出哭笑不得地笑意。 这一刻因为沈禁对她的保护,韩梓衣被浸于冰凉的海水中,四肢冰凉,然而心中却升起一股暖意。 谁能不顾生死而护她一世安? 她的小米糕会不顾生死护她安。 但一世二字却并非她的小米糕能够给得起的。 借着幽幽微光,韩梓衣哭笑不得地看向沈禁清俊专注的侧脸,一个念头蓦地自她脑中冒出。 也许……沈禁便是这世上能够不顾生死而护她一世安慰之人。心中升起暖意的韩梓衣恍然觉得,也许上苍并没有亏待她。她虽坠入悬崖,却并未死去。欺负她的男人并非她如想象的那般不堪入之人。而是如今想用自己的命来换她活的男人。 梁瑶虽苦,但梓衣不苦。 沈禁,我有办法让我们安全离开! 韩梓衣瞪大眼睛,试图用目光吸引沈禁的注意。 她和沈禁极有默契,沈禁定能透过她的眼神,看懂她的心思。 此时察觉到韩梓衣灼灼的目光,沈禁紧了紧抱住韩梓衣的手。 以他现在的状况,他最多能够游八里路。但这便已经足够了,到时候他解开韩梓衣的穴道,一直保存体力的韩梓衣自然能够游完最后两里路到达海岸。 沈禁专注看向一片黑暗的前方,分明感觉到韩梓衣的目光,他却不敢低头去看韩梓衣。 从他懂事以来,即便知道自己身中炎相毒,他都不曾怕过。然而现在,他却怕了。他害怕自己挺不过尚未游完的八里路,害怕韩梓衣陪他一起葬送在这海中。小米糕不知道他便是她爹爹,即便他不在这世上,小米糕也不会因此伤心。但那般招人怜爱的小米糕却不能没有娘亲。 直到这一刻,沈禁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自欺欺人的时候。只要不在去看韩梓衣脸,也许他们便还有再见的机会…… 沈禁的身体越发变得冰冷,看向他从苍白渐渐变得乌青的脸,心急如焚的韩梓衣却无法大喊。 沈禁!你这个大笨蛋! 心暖却又心痛。 晶莹的眼泪自韩梓衣眼角溢出转瞬融入海水中。 韩梓衣眼眶泛红,直直盯着沈禁。 这张脸,在她以为自己是洛惜时,被她默默在心里描绘过无数遍。而现在她只想将这张脸刻入她的骨血中。 恨便是恨。 爱便是爱。 她韩梓衣决然果断,从不是扭捏的女子。看向不愿看她一眼,竭力死撑的沈禁,韩梓衣清楚地知道,她已经无法再甩开沈禁紧握住她的手。 第56章 小兰乱流年V章 海中,八里路,耗尽沈禁全部精力。 冲不开穴道的韩梓衣只能红着眼看着沈禁用他的命来换她离开。 这天下谁不知姜国国师智慧过人,然而这一刻,韩梓衣只觉沈禁蠢笨如猪。 若是他肯看她一眼,他便不会如此痛苦。 八里路,纵马只需一炷香的时间。然而此时看向忍受痛苦的沈禁,韩梓衣只觉时间过得极是漫长。 八里路是沈禁的极限。 韩梓衣就这般直直盯着沈禁,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的穴道被沈禁打开的那一瞬。 她想破口大骂,却在第一时间反手紧抱住浑身冰凉的沈禁。 失去温度的吻被韩梓衣温暖的唇封住,就在沈禁想要竭力推开韩梓衣时,因为韩梓衣突如其来的反应,精力耗尽的沈禁突然一怔。 此时沈禁又怎会不知韩梓衣想要做什么。 他紧咬着,奈何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力气推开韩梓衣。 衣衣,我只想要你好好活下去。 沈禁近乎用恳求的目光看向韩梓衣,然而之前分明还在灼灼盯着的女人,此刻却紧闭着眼,倔强地试图敲开他的唇,为他渡气。 衣衣,我是不会让你陪我死在这里。 沈禁深邃的眼中闪过一抹无奈的苦笑。此时他极想再摸摸韩梓衣的脸颊,将她倔强的小脸深刻入于心。但在他为韩梓衣解开穴道那一刻,他已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现在他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守住牙关,阻止冲动的韩梓衣和他一起憋死在这海中。 清晰的感受到沈禁已经放弃求生的念头,如果再拖下去,不出半刻,她抱的便是一具尸体。 为能让沈禁张开嘴,韩梓衣把心一横,一手紧抱住沈禁,另一只手则朝沈禁身下探去。 身体已经抵达极限,缓缓闭上双眼的沈禁此时却在极致的刺激下蓦地睁大黑眸。如果说韩梓衣为给他渡气而吻上他的唇是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那么现在韩梓衣的举动,则完全超出他的预料! 他知韩梓衣是倔强却又胆大的女人,不想她竟胆大到如此地步!!! 这一瞬,一只灵活的小手在他身下极度刺激着他的灵魂,让他全然忘记自己此时身在何处,是生还是死…… 沈禁此时身体的反应,紧贴在他身上的韩梓衣又怎会不知。察觉到沈禁唇齿间的松动,韩梓衣长松一口气,撬开沈禁的牙齿,将新鲜的空气渡入沈禁口中。 玄力乃是大地之气,她不仅能够运用玄力控制周围的事物,甚至还能运用玄力剥离水中的空气供她呼吸。所以在水中,她根本不用闭气。 大量的空气被她渡入沈禁口中,感觉到沈禁冰凉的四肢渐渐有了温度,韩梓衣悬在心头的大石安然落地。 之前情急之下,她只得想出这样大胆的办法让沈禁因为震惊而松开嘴。而现在感觉到她小手下那东西的变化,就像是摸到烫手山芋般,韩梓衣迅速松开手。 对上沈禁从黯淡无光渐渐变得深邃的双眸,如果可以的话,现在韩梓衣只想挖个洞将自己埋进去…… 但如今她却没办法从沈禁跟前离开。 韩梓衣她竟…… 为能让沈禁活着离开这里,脸颊滚烫的韩梓衣不得不继续为沈禁渡气。只是原本像傀儡般任她摆布的沈禁突然恢复力气在她口中攻城略地。 沈禁炙热的舌尖就像是染有清茶香的羽毛在她口中轻轻划过,品尝着她的美味。然而温柔的吻却在他渐渐恢复体力的同时演变成暴风骤雨。对女人的触碰极是反感的冷面国师从未现在这般渴望占有眼前的女人…… 此时韩梓衣和沈禁紧拥在一起,脸红如血的韩梓衣根本无法忽略掉此时抵着她的东西。察觉到沈禁在这样的情况下竟对她动了情,为能迅速带沈禁抵到海岸,韩梓衣再度紧闭上眼,一边竭力往海岸游去,一边承受着沈禁对她的撩拨。 伸手不见五指的海中,借着夜明珠淡淡的幽光,只见清俊出尘的男子正忘情地拥吻着一脸颊通红的女子,眉宇间溢满难以言喻的深情。 短短两里路,韩梓衣却觉比之前那八里还要长。 在她拥着沈禁破水而出的那一刻,她长松一口气,蓦地睁开一双水盈的杏眸直直盯着沈禁笼罩着夕阳的脸庞。 沈禁吻了她两里路,现在竟还没有丝毫要放开她的迹象。 这男人是想吻她到天荒地老? 韩梓衣水盈的杏眸下意识闪过一抹明媚的笑意。 她韩梓衣岂是任人鱼肉的主? 下一瞬,韩梓衣玉眸一凛,捧住沈禁的脸,转而在这场唇枪舌战中化被动为主动。 男女欢爱,韩梓衣过去不懂,她甚至以为这一辈子自己都不会懂。但她却偏偏在自己的人生轨迹上碰到沈禁…… 恨不得将眼前瘦弱倔强的女人陷入自己的身体之中,感受到韩梓衣突然间霸道犀利的主动,沈禁映有余辉的眼眸变得越发深邃,身体内的炽热因为韩梓衣的主动更加难以熄灭。 余辉似火,海中波光荡漾。 劫后余生的韩梓衣不知自己是何时被沈禁抱到岸上的。 海风习习,身上突然一凉,沈禁俊逸的脸近在咫尺,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处惹来阵阵酥麻。沈禁的吻自她唇边一路往下…… 情起心动。 她早已不是妙龄少女,自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更何况早在六年前,她的身体便已属于眼前这个男人。 只是之前还在主动的韩梓衣却在这一刻出于下意识的抵触,脑中再度浮现出那令她多年来惶恐难安的画面。 身体开始微颤的韩梓衣紧攥住手上竭力抑制自己内心腾起的恐惧。 察觉到韩梓衣肌肤的微颤,沈禁炽热缱绻的吻蓦地一停,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抹心疼。 她还是害怕他吗? 但下一瞬韩梓衣身体的轻颤却突然停止。当沈禁诧然抬眸看去时,他眼中的心疼转而化作极是内伤的笑。 只见此时脸颊通红,薄唇紧抿的韩梓衣竟已因为体力不支而晕了过去。 “衣衣……我会等到那天……你不再害怕为止。”沈禁在韩梓衣耳旁轻声叹息道。 在为韩梓衣穿好衣裙后,沈禁再度将韩梓衣抱在怀里,并用内力烘干她身上的湿衣。 寂静的海岸边,柴火燃烧不时发出炸响。 昏睡过去的韩梓衣缓缓睁开眼时,只见夜幕繁星下她被沈禁抱在怀中。 晓是因为之前体内被极度消耗,此时素来警惕性极高的沈禁并未发觉躺在他怀里的人已经醒来。 淡淡的月光倾洒在沈禁棱角分明的脸上,使得沈禁清冷的脸变得柔和。 愣愣凝望着沈禁,韩梓衣只觉漫天繁星被沈禁的睡颜衬得黯然失色。 韩梓衣静静躺在沈禁怀里,转瞬想起自己昏迷之前那一刻的情景,她清丽的脸蓦地一红。分明已不再是妙龄少女,但现在回想起今日她对沈禁的所作所为,韩梓衣却还是如妙龄少女般脸红心跳…… 半个月后,西蛮国皇宫。 “我是前来为皇后上药的御医。”身着一袭蓝衣的女子抱着药箱站在凤栖殿门口通报道。 守在凤栖殿门口的宫女上下打量着眼前新来的御医,冷声道:“皇后正在午睡,不便上药。” “如此。下官在此等皇后醒来便是。” 宫女一听对方没有要走的意思,忙道:“你先下去吧。等皇后醒来,传你前来上药。” “皇后的安危是大,下官甘愿在此等皇后醒来。”女御医执意道。在她潜入皇宫之前,便已打听到燕国三公主曲颜虽被西蛮王封为后,却在西蛮皇宫中过着连女婢都不如的日子。 “你……”这新来的御医难道不知晓在这后宫是苏贵妃说了算吗?见新来的女御医不上道,被苏贵妃派来监视曲颜的宫女跺脚道:“你想要等就等吧!” 女御医闻言站到一旁,一张清秀倔强的脸上带着一抹毫无温度的笑。 连看门的宫女都如此嚣张,看来曾经弄死三位皇后的苏贵妃在宫中的势力不敢小觑。 这天浑身酸软无力的曲颜醒来时,已是申时三刻,听宫女通报说有御医前来为她上药,曲颜暗淡的眼中闪过一丝诧然。在这后宫中谁不知苏贵妃一手遮天,竟还有人蠢到来她这里献殷勤。 “不见。” 曲颜拒绝道,却又转瞬想到什么,改口道:“慢着。让她进来吧。” 望向门口,曲颜长眉微蹙,春霜已经逃离皇宫,难道是春霜不听从她的命令,去而复返? 第57章 小兰乱流年V章 凤栖殿内,身着一袭水色蓝衣的曲颜正静静注视着鱼缸中游动的锦鲤。潜藏在沈禁府上那段时间,曲颜刻意掩去一身傲气。而现在她无须刻意掩盖,举手投足间尽显与生俱来的冷傲。 在韩梓衣打算潜入皇宫之前,沈禁告诉如今的西蛮皇后是曲颜时,韩梓衣愕然不已。 此时曲颜半依在贵妃榻上,为防止感染,一只卷起衣袖的藕臂上满是烫伤的痕迹。 乔装打扮成女御医的韩梓衣眼中转瞬闪过一丝心疼。 据说西蛮王深爱曾是舞姬的苏贵妃,然而在先皇去世时却下诏不允西蛮王立苏贵妃为后。以至于,西蛮王后来虽多次立后,但在这后宫却是苏贵妃的天下。西蛮皇后在苏贵妃眼中与一只轻易捏死的蚂蚁无异。 西蛮王之前所赐封的三位皇后,并非死在西蛮王手中,而是死于苏贵妃的非人的折磨。 燕国的三公主曲颜行事毒辣狠绝,就算为多国形势所迫被逼远嫁西蛮。但以曲颜的性子,在潜入皇宫之前,韩梓衣并未料到,曲颜这只长有利爪的野豹竟放弃去厮杀的念头,躲在凤栖宫做一只受人欺负的小猫。 在曲颜听到动静抬起头那瞬,韩梓衣迅速收起眼中的情绪:“紫衣,参见皇后娘娘。” 过去曲颜所看到的韩梓衣乃是梁瑶抑或洛惜的模样,而现在韩梓衣这张脸曲颜并未见过。 “平身。” 曲颜抬眸虽是淡淡一瞥,却是想要在这张脸上找出破绽。春霜自幼伺候在她身边,纵使她经过一番乔装打扮,曲颜亦是能够通过她脸上细微的表情,甚至是一个眼神认出春霜来。 如果眼前叫紫衣的女御医真的是春霜,此时看到她手臂处的伤时,定会因为难过而流露出破绽。 然而眼前的女人却是神情淡然。紫衣缓缓走到她身旁,在得到她的允许后,小心翼翼查看着她的伤势。这伤是她三日前在御花园中参加百花宴被苏莞儿“不慎”打翻铜锅中的肉汤所烫伤。之前在嫁来西蛮之前,她原以为西蛮王极是冷血暴力喜欢折磨自己的皇后,所以才会有前三位皇后皆“暴毙”。等到她大婚那日,独守在凤栖宫中,却见趾高气扬的苏莞儿闯进来,说她不过是燕皇送来的人质时,顺便扇了她三耳光作为新婚贺礼时,她便已猜到真正还是前三位皇后之人恐怕并非西蛮王,而是在后宫一手遮天,甚至无需将西蛮皇后放在眼里的苏莞儿。 若是换做平日,别说扇她三个耳光,有人胆敢对她动手,那人早已被她挫骨扬灰。 但在答应哥哥远嫁来燕国那一刻,其实她便早已做好死的准备。对她动手之人到底是西蛮王还是苏莞儿,对她而言并无区别。她甚至逼春霜发毒誓,远离皇宫,去过寻常百姓的生活。 注定死的人是她,她又怎忍心让春霜陪她一起去死呢。 之前站在远处,韩梓衣只是看到曲颜手臂一片通红,甚至开始流脓。如今走进一看,韩梓衣诧然地瞪大眼睛。曲颜是在三日前被打翻的铜锅以及里面的肉汤所烫伤,但如果是普通的烫伤即便未经处理开始溃烂,也绝不会流露出来的脓水呈浅绿色。 这一看便是中毒的迹象。 那肉汤中有毒! 对上韩梓衣眼中的诧然,曲颜勾起一抹淡然的道:“所以紫御医还要为本宫上药吗?” 很明显,苏莞儿是想她死。如果这新来的御医替她解毒的话,便会陪她一起死。她这凤栖宫中全是苏莞儿的眼线,她敢保证若是这御医替她解毒的话,今日便再无可能能够走出这宫门。 韩梓衣闻言一怔,眼前脸色苍白的女子哪里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眼眸清澈明媚的碧儿。此时曲颜眼中就是一潭再也无法惊起波澜的死水。 “下官无能,治不好皇后娘娘的伤。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看来这紫衣果然是新来的御医,如今看出端倪,但知道她的伤,医不得。她的毒,解不得。 “也罢,你先……” 曲颜抬眸那瞬只见本该满脸惶恐的紫衣此时却静静地看着她,殷红纤薄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这御医难道真是春霜?! 曲颜心咯噔一沉,一双暗淡的眼眸此时却紧锁在韩梓衣脸上。 为不流露出多余的情绪被站在不远处手执香炉的宫女发现她的异样,曲颜瞪大写满怒意的眼眸摆手道:“下去吧。今后莫让本宫再见到你。” 此时韩梓衣站于曲颜跟前,刚好挡去宫女朝这边投来的余光。 “下官谨遵皇后娘娘凤谕,下官告退。” 听到曲颜的呵斥,语气故作惶恐的韩梓衣此时却俏皮地朝着曲颜眨了三下眼,转而哆嗦着拿着药箱离开凤栖殿。 从仓惶离去的女御医身上收回视线,曲颜再度神情淡然地盯着水缸中游弋的锦鲤,只是站于不远处的宫女却并未发现她紧抿的薄唇。 曲颜嫁来西蛮国已有数月之久,但她见到西蛮王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日待紫衣离开后没多久,西蛮王泽厉竟在她嫁来西蛮后,头一次前来凤栖殿。 曲颜记得第一次见到泽厉时是在大殿之上。身着一袭龙袍,五官刚毅的泽厉,用冰冷如铁的声音向众人宣布,册封她为西蛮皇后。自那之后,唯有必要,她才会在宴会上见到泽厉。 泽厉为何会突然来凤栖宫。难道之前那名叫紫衣的女御医已露出破绽被泽厉所发现? 曲颜心头一沉,如黛的柳眉下意识微蹙。 泽厉凛冽的目光停留在曲颜脸上,曲颜只觉自己好似被猛兽盯上,后背爬起一股凉意。 “见到本王,燕国三公主竟不知行礼?” 曲颜回过神来福身道:“曲颜参见西蛮王。” 曲颜不以皇后身份自居,而直接报自己的名讳。泽厉沉声道:“看来三公主是看不上本王的后位?” 曲颜一声冷笑:“既然西蛮王唤曲颜三公主,又何来后位一说。” 曲颜修长的脖颈微扬,乌黑的眼中却是一片风轻云淡。如今她人已在西蛮,就算她“暴毙”,以如今燕国的状况也无法出兵。她早在答应哥哥嫁给西蛮王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撞入曲颜眼中的淡然,泽厉神情一怔。 他乃西蛮王,见过太多美艳的女子,却从未见过像曲颜这般清傲中偏生多出一抹娇俏的女子。对于后宫之事他一直任由苏莞儿胡来,但如今他刚和曲宸定下盟约,曲颜暂时还不能死。他曾听说曲颜行事毒辣果决,定有办法避开苏莞儿的暗算。 不想令他惊讶地是眼前这女人好似来到西蛮时便已做好死的觉悟。对于苏莞儿胡作非为的行为从不躲避,今天他来便是为曲颜解毒,不然就算她不死,这只手臂也会被废掉。但他的目光却落曲颜白皙修长的脖颈上时,一股邪火突然从身下腾起,泽厉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他猛地拽住曲颜手上的手臂。 溃烂的手臂被泽厉狠狠握住,曲颜痛地倒吸一口冷气,清秀精致的小脸顿时扭曲在一起。 耳边响起泽厉阴沉的声音:“听说你在姜国国师府上将那人伺候得极好。” 一阵天旋地转,曲颜尚未反应过来,已被泽厉摁在贵妃榻上。待她回过神来看向一张冷峻的脸近在咫尺的那一刻,身下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 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曲颜浑身开始颤抖,弓起身子。 在突破那一层阻隔时,泽厉凛冽的双眸一阵。 这女人竟还是初子…… 在听到探子打听说曲宸送给他的女人是曾经潜伏在姜国国师府三年之久的曲颜时,泽厉第一反应便是想到苏莞儿。曾经他便是将苏莞儿派在自己大哥府上,以色|诱之。当年若不是苏莞儿助他一臂之力,要取得西蛮王位恐怕还需兵戎相见。 对不择手段的泽厉而言,能够用一个女人解决问题,他绝不会用三万精兵来解决。所以当年在苏莞儿替他解决掉大哥之后,他虽不能封苏莞儿为后,却给了苏莞儿在后宫中绝对的地位。 这一瞬泽厉没有料到,他身下的女人在姜国国师府呆了三年,竟还是清白之身。 泽厉眼中的怔然转瞬被一抹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笑意所取代。 若是这样,也难怪用了三年时间,却还是没办法置姜国国师于死地。 没有丝毫准备的情况下,泽厉竟对她做出这种事情。此时痛得想要杀人的曲颜蓦地抬头向伏在她身上那人看去。 曲颜蒙有一层水汽的眼中释放出浓浓杀意。 这数月以来,她最庆幸之事,除了春霜能够顺利逃离皇宫之外,便是泽厉不曾碰过她。 第58章 小兰乱流年V章 察觉到曲颜眼中的杀意,泽厉心中一怔。他是西蛮王,这天下想要得到他恩宠的女人不计其数,然而此时他身下的曲颜看他的眼神竟如看待杀父仇人一般。 如果眼刀可以杀人的话,兴许他浑身已全是血窟窿。 一丝玩味冰凉的笑自泽厉眼中闪过,他不会看错,他身下的曲颜是一只蛰伏的野豹,而并非一只任人欺凌的病猫。 只是……他现在不需要看到她眼中的怒,扫兴。 说罢,曲颜被他翻身再度压在身下…… 月色清朗,三更时分的凤栖殿中一片漆黑。潜入凤栖殿的韩梓衣轻易避开守在门口打盹的宫女来到曲颜房中。 借着从半开的窗户照进来的月光,站在暗处中的韩梓衣在看清楚静静躺在床上的曲颜时,她险些叫出声来。 曲颜赤|裸的躺在床上,白皙如玉的肌肤上到处都是淤青,而她往日那双清晰灵动的眼却空洞无神。 这哪里还是曾经陪她坐在屋顶上一起看夕阳的曲颜? 韩梓衣尚未捂住嘴,哽咽声便从喉中而出,打破屋中的死寂。 半晌后,静静躺在床上的曲颜开口声音沙哑地问道:“你……到底谁?”如果是春霜看到她此时的模样,定早已扑如她怀中,无声落泪。然而站在窗边浑身轻颤的女人却并未如她所料想的那般丧失自控力。 那叫紫衣的女御医紧捂着嘴,缓缓走到她床边。借着月光,曲颜清晰地看到她眼中腾起的水汽。 于曲颜而言,她不怕死,却怕在死之前所有的尊严便如泽厉今日的所做作为那般,被其一层层扒去。 眼泪早已在她哭求着泽厉放过她时流干,看着眼前穿着夜行衣的女人,曲颜唇边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曲颜曾经灵动清澈的双眸如今却是一片猩红,苍白的脸色与死人无异。 曾经坠崖并遭人侮辱的韩梓衣最是能够明白曲颜此时的感受。 韩梓衣张了张嘴道:“身体不过是一具皮囊。尊严若是被践踏,只能说明是自己不够强,不由天,不由人,只由己。” 曲颜闻言空洞的双眸一怔。在听到紫衣站在窗边发出哽咽声时,她便知这紫衣就算不是春霜,也定是哥哥派来的人。她原以为紫衣定会对她一番安慰。不想这女人杏眸一凛,告诉她说是她不够强,所以才会深陷如今的处境,怪不得别人。 在曲颜尚未反应过来时,从怀里取出金疮药的韩梓衣已蹲下身小心翼翼为曲颜处理起身上的淤青。 曲颜耳边再次响起韩梓衣阴沉的声音:“曲宸远在燕国鞭长莫及,他若知道你如今这副模样。岂非心中会更加愧疚于为护燕国而眼睁睁推自己的胞妹入火海?” 听到韩梓衣提起曲宸,曲颜空洞的双眸终于有了情绪。 不顾浑身的伤,她起身紧握住韩梓衣替她上药的手腕:“你到底是谁!” 看到曲颜被烫伤的手臂溃烂的地方再度裂开,韩梓衣浮起心痛的眼眸转而闪过一丝诧然。之前她尚未注意到曲颜手臂处的烫伤竟被人处理过。 想来在这西蛮皇宫能够敢为曲颜处理伤势之人除了西蛮王泽厉,她不做多想。如今泽厉刚和曲宸订下盟约,断然不会让曲宸最爱的妹妹死在西蛮。 见曲颜情绪突然变得激动,韩梓衣点了曲颜的穴道,一边小心翼翼地为曲颜上药,一边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该将自己宝贵的生命葬送于西蛮这座冰冷的皇宫。我所认识的曲颜并非任人鱼肉,最后甘愿别人一脚踩死的蝼蚁。她是一只能够浴火重生的凤凰。火有愈烈,便会使得在其中饱受煎熬的她变得愈强。” 在为曲颜处理好伤口后,韩梓衣又动作轻柔地替曲颜穿上干净的衣服。见曲颜用复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韩梓衣解开曲颜的穴道,轻柔地摩挲着曲颜的发顶,用哄小孩睡觉般的声音在曲颜耳边低声说道:“我不相信我所认识的燕国三公主甘愿命丧于一名舞姬手上,客死他乡,再也无法回到燕国。” 耳边的声音好似越来越远,眼皮变得越发沉重的曲颜,心中一惊,紫衣为她上的药竟有安眠之效。 曲颜的意识渐渐涣散,在彻底陷入沉睡前,她吃力地张了张嘴发出声音:“我想……回燕国……” 安静的凤栖殿内响起曲颜均匀的呼吸声,在替曲颜盖好锦被后,韩梓衣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转而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她潜入西蛮皇宫本是为从曲颜口得知西蛮圣殿的具体位置,只因西蛮圣殿除了西蛮王和西蛮皇后之外,其他人并不知西蛮圣殿的所在之处。西蛮王和其皇后共结连理时,会在圣殿发下矢志不渝的誓言。但以现在的情况看来,如今身为西蛮皇后的曲颜估计跟她一样连圣殿到底在哪里都不知道。 虽韩梓衣急着找到六臂白猿,但看到这般活着比死更加痛苦的曲颜,她又怎忍心看其挣扎于泥潭中不管不顾。 待韩梓衣回到客栈时,已是五更。 过道上,看到眼底挂着青影却死守在沈禁房门口的一群女子,韩梓衣无奈地揉了揉额头。 自从她和沈禁冰释前嫌之后,曾经冰冷腼腆的沈禁便一去不复返。 如今沈禁和她在一起时,沈禁的薄唇边时不时挂着一抹浅笑。 对于沈禁的笑,不仅是她全无抵抗力,但凡周围看到沈禁这般笑的女子皆是如此。所以来西蛮的这一路上,沈禁不知勾起多少女子的芳心。 “简直是蓝颜祸水……”韩梓衣一声轻叹,在打开自己房门的一瞬,神情一怔。 只听房间里响起沈禁的声音:“即便是蓝颜祸水,本国师此生也只会祸害衣衣一人。” 此时一袭白衣胜雪的沈禁正坐于桌前,晓是喝酒的关系,清俊的脸庞染上一层犹如晚霞的红晕,狭长深邃的眼眸正目光灼灼地盯着韩梓衣,好似要将韩梓衣看进自己的心里。 比起现在动不动便爱浅笑的沈禁,如今韩梓衣则动不动便被沈禁深情一望看得脸红心跳。 脸上一片滚烫,被沈禁看得不自在,韩梓衣轻咳道:“你为何会在我房中?” 沈禁单手支颐看向站在门口脸红害羞的韩梓衣,唇边的笑意更胜:“那边太吵。” 沈禁说的太吵自然指的是死守在他房门口的那一群莺莺燕燕。 “恩。” 韩梓衣应了一声,走到沈禁身旁。 韩梓衣忙了一宿,看到桌上的美酒,这才发觉自己有些渴。就在她准备为自己倒酒时,一杯盛有美酒的瓷杯便已出现在她眼前。 “这女儿红是我特意命人送来的。” 韩梓衣接过瓷杯,在饮下美酒的那瞬,眼中闪过一缕诧然。 韩梓衣喜欢饮酒,众多美酒中,她独独偏爱女儿红。不想这杯中的女儿红竟是…… 捕捉到韩梓衣的神情变化,沈禁笑问道:“衣衣,可还记得这女儿红?” 甘醇浓烈的美酒划过香喉,韩梓衣脑中不由浮现出曾经沈禁坐于酒楼内,她坐于酒楼屋顶上一边酌酒,一边揭瓦偷窥他的情景。 陷入回忆,韩梓衣点了点头不解道:“以你的实力,你应该完全能够解去我在你酒中下的毒。那时你为何甘愿受我威胁,出手帮我?” 沈禁端起韩梓衣放在桌上喝了一半的酒杯,一饮而尽。 韩梓衣见状抽了抽嘴角。坐在她身旁之人真的是素来有洁癖的沈禁? 只听饮下酒后的沈禁说道:“衣衣,你觉得我会傻到喝下有问题的毒酒?” 韩梓衣诧然:“难道你当初早已识破杯中的美酒有问题?” 沈禁不置可否,欺身至韩梓衣跟前,扬起韩梓衣的下巴,将自己的唇印在韩梓衣唇上。 贝齿被沈禁敲开,不知口中的甘醇的酒气到底是谁的,待韩梓衣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沈禁抱坐在身上。 正如众人所说,沈禁天资聪颖,即便是在情|事上沈禁也能无师自通。之前在燕国那次,韩梓衣虽被沈禁吻了许久,但沈禁的吻却如青梅般生涩。然而现在沈禁却吻得如鱼得水,能够轻易找到她敏感的位置,吻得她浑身开始忍不住颤栗。 沈禁炽热温柔的吻从韩梓衣唇边一路向下。 既然沈禁当初并未中毒,为何在麟龙镖局他还会答应帮她做公证人? 之前还在深思这一问题的韩梓衣此时却如一潭春水瘫软在沈禁怀中,任由沈禁撩拨心弦的吻在她染上红晕的肌肤上一路点火。 自那日离开燕国皇陵之后,沈禁有时也会像今日这般将韩梓衣抱在怀里吻上许久。但皆是点到而至,然而现在,晓是酒劲上头,望向韩梓衣盈盈若水的眼眸,他心中的*竟不由急剧扩大。 第59章 小兰乱流年V章 沈禁深情缱绻的吻比起陈年蜜酿更令人心醉。 浑身无力的韩梓衣只觉自己快要溺死在沈禁深邃炽热的眼眸中。 “衣衣……” 沈禁声音沙哑地唤道她的名字,好似忍受着极度的痛苦,深邃的眼眸中布满血丝。 被吻得发晕的韩梓衣抬眸看向此时紧抿着唇的沈禁。她又何尝不知沈禁在忍耐什么。来西蛮的一路上,沈禁虽也会时不时吻她,却并未如那日在海岸边对她有过进一步的举动。 他的隐忍是因为……他在担心她的身体会抵触? 见韩梓衣凝望着他,如黛的柳眉下意识微蹙。 沈禁眼中的灼热转而变得暗淡。过去他在药物的作用下对他的衣衣做出禽兽不如之事,如今即便没有药物,他也想完完全全占有眼前这个杏眸如雨,粉颊如桃的女人。他只不能将她的衣衣揉进骨髓里再不让韩梓衣离开他半步。 但如果衣衣不愿意的话,不论忍受怎样的痛苦,他都不会再做出伤害衣衣之事。 沈禁深吸一口气,松开他紧抱住韩梓衣的手,在韩梓衣白皙的额头上轻轻一吻:“衣衣,晚安。”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等韩梓衣反应过来时,她已被沈禁放到了床上。在沈禁松开抱住她腰肢的手那一瞬,韩梓衣突觉心中一空。 之前她被沈禁抱坐在身上,沈禁身体的变化,她完全能够清晰感受到。此刻,她更能感受到沈禁为不让她为难,为不让她因为想起往事而产生恐惧,而对自己的残忍。 见沈禁在为她掖好被角好欲转身离去,韩梓衣忙有掀开薄被拽住沈禁的衣角。 “沈禁。” 衣角被韩梓衣拽住,正欲离开的沈禁浑身一僵。 虽说韩梓衣行事果决,但第一次开口让自己心爱之人留下,难免会觉难为情。 她看向沈禁长眉紧蹙的侧脸,平日说话从不结巴的韩梓衣竟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舌头好似打结,口中的话绕了又绕,却说不出来。 沈禁僵硬的转头看向支吾而言的韩梓衣。 还以为韩梓衣是因为看到他隐忍模样,所以想要勉强自己。沈禁弯下身,轻柔细致地摩挲着韩梓衣的眼眉,在韩梓衣耳边轻声道:“衣衣,你忙了一宿,需要好生休息。”衣衣于他沈禁而言,是比自己的性命更加珍贵的瑰宝。他是绝不会勉强衣衣做她不愿意的事。 韩梓衣闻言咬了咬牙,顿时质疑起眼前的男人来。 世人皆称姜国国师聪慧过人,擅长权术,察言观色更是如呼吸般简单。 但是! 为何如今这个聪慧过人,懂得察言观色的男人却看不明白她的挽留! 韩梓衣顿时觉得内伤。 见沈禁再度起身准备离开,韩梓衣银牙一咬,豁出去道:“沈禁,我还不想休息。” 竭力想要熄灭浑身之火的沈禁在这一瞬神情一怔,他尚未反应过来,因对此时的韩梓衣毫无防备,不由被韩梓衣握住手腕大力一拽,扑倒在韩梓衣身前。 看向平日泰山崩顶,眼中亦是一片淡然的沈禁正呆望着她红如煮虾的脸。韩梓衣一个翻身将浑身僵硬的沈禁压在自己身下,被沈禁吻肿的红唇向上扬起一抹促狭的道:“像国师大人这般只负责点火,却不负责灭火的混蛋,欠、收、拾!” 韩梓衣说罢,不再去看沈禁脸上比遭天雷劈到更加呆傻的神情,俯身吻上沈禁因用力紧抿而泛白的薄唇。 无可厚非,相较于沈禁素来清冷高傲的模样,此时的呆傻更令韩梓衣心仪。 清冷若霜的沈禁,众人皆见过。 然而这般呆若木鸡的沈禁,唯她得见。 韩梓衣又怎忍心拒绝这个把她看的比自己性命更加重要的男人。 她又怎忍心拒绝这个害怕伤害到她,而强忍焚身之火的男人。 “衣衣,你……” 这一晚,夜色静谧,屋内光景旖旎。 翌日。 犹如被千军万马踏过,浑身酸痛无比,韩梓衣挣扎着睁开眼时,只见沈禁已不在她身旁。 刺目的阳光从窗外倾洒而入,韩梓衣在掀开薄被,看到自己白皙的身体上满是红痕时,脑中闪过昨夜画面的韩梓衣,清秀的脸颊再度刷的一红。 昨日承受狂风骤雨的韩梓衣甚至不知自己是何时晕过去的。她只记得自己最后哽咽着央求沈禁停下来。却见额头挂满汗珠的沈禁用一种就像是小狼般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她道:“衣衣,这火……还没熄……” 曾经清心寡欲的沈禁,此时就像是一只没吃饱的饿狼挂在她的身上。 韩梓衣清晰地知道,如果她拒绝的话,沈禁定不会再继续。但看到他此时可怜巴巴的小眼神,韩梓衣哪里还忍心拒绝。所有承受不住饿狼求食的韩梓衣最后晕在沈禁的怀中。 迷蒙中,浑身无力的韩梓衣好似听到水声,仿佛有人转而将她抱入浴桶中。浑身的酸痛在温水中得到缓解,有人轻柔地替她擦洗着身子…… 韩梓衣掀开薄被,闻到自己身体所散发出淡淡清香,她的脸色变得越发红润。 而就在这个时候,房门突然被人由外打开。 是沈禁! 察觉出对方的气息,又羞又窘的韩梓衣连忙将自己脑袋蒙进被子里。只可惜她之前专心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等听到开门声躲进被中的一系列动作都被此时神清气爽的沈禁捕捉到。就连韩梓衣羞赧无措的小眼神,沈禁也没有错过。 如果说沈禁过去所喜欢的是遇事不惊,倔强坚韧的韩梓衣。那么现在于他而言,他则更喜欢此时害羞惊慌,娇俏可人的韩梓衣。 沈禁见状,俊美的脸上扬起一抹宛如玄月般清朗的浅笑。他端着亲自去厨房熬的麻油鸡汤走到床边,轻轻拍了拍韩梓衣蒙在被子里的脑袋:“衣衣,起来喝汤。” 是继续装睡?还是继续装睡? 昨日先是自己在沈禁面前大放厥词,主动欺负呆傻的沈禁,最后却被沈禁反扑,晕倒在沈禁怀里。 觉得自己没脸见人的韩梓衣此时只能必须装睡来掩盖自己的羞涩。 感受到沈禁轻轻拍在她脑袋上的手,韩梓衣不禁在心里叹息,没想到自己也有当鸵鸟的一天…… “衣衣,那我把汤放在桌上。你睡饱在醒来喝。心知你喜欢吃糖莲子,我去街边买些回来。” “恩……” 被子里传来韩梓衣迷迷糊糊发出的声音,沈禁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笑,随即松开自己罩在韩梓衣脑袋上的手。 开门声再度响起,察觉到沈禁的气息已消失在屋内。韩梓衣这才将自己埋在被子里的脑袋缓缓伸出来。 还好沈禁不曾看到她窘迫的模样。就在韩梓衣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时,她脸上的表情却在看到床边的一抹白时瞬间一僵,耳边顿时响起沈禁夹杂着笑意的询问:“衣衣睡饱了吗?可是要喝汤?” 这一瞬韩梓衣只觉自己就像是被当场逮住的小偷,羞得脸上快要滴出血来。 见满脸通红的韩梓衣像鸵鸟一样耷拉着脑袋,假装没听到他的话。沈禁端着鸡汤坐到韩梓衣身旁:“衣衣可是没有力气喝汤?”沈禁舀了一勺鸡汤吹温后,却径直送进自己口中。 只顾着害羞的韩梓衣并未注意到沈禁的一系列动作。 突然间沈禁抬手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的眼于他对视。 看到眼前玉眸盈盈若水,雪腮嫣红的韩梓衣,沈禁蓦地将自己的唇印在韩梓衣的唇上。 贝齿被沈禁敲开,香浓的鸡汤顺势被沈禁喂如韩梓衣口中。原本还在害羞的韩梓衣因为沈禁突如其来的举动,水盈的杏眸倏地睁大。 昨天是喂她喝酒,今天是喂她喝鸡汤…… 对于红被翻浪之事,经验几乎为零的韩梓衣在经历昨日的狂风骤雨之后,此时浑身酸软无力连动一根手指都觉吃力的韩梓衣哪里还承受地住沈禁的盛情索取。 然而就在她准备开口拒绝的时候,她的心思好似被沈禁看穿。 沈禁摸着她的发顶笑道:“是徵亦之过,昨日不该要得太多,害得衣衣连端碗的力气都没有。徵亦今后会克制的。” 韩梓衣闻言又是一羞。 徵亦是沈禁的字。昨晚情到深处时,她在央求沈禁停下来的时候,沈禁便让她唤他的字。 昨日最开始的时候,韩梓衣还暗笑被她扑倒的沈禁看上去极是呆傻。 想来她现在的模样比起那时的沈禁又过之而无不及。 听到耳边响起沈禁的闷笑声,羞恼的韩梓衣再度将自己的脑袋蒙进薄被里。她闷声道:“你……不是要去买糖莲子?怎还不走!” 第60章 小兰乱流年V章 韩梓衣话音一出,不由一怔。 这沙哑不堪的声音是她的? “衣衣……你的声音?” 于此同时,沈禁紧张的声音在薄被外响起。 她的声音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在沈禁掀开被子的那一刻,韩梓衣忙又抢过被子,就像是一只蚕宝宝将自己转瞬死死裹在被子里面,水盈的双眸怒瞪着始作俑者。 若非是他昨晚像饿狼一样,害得她在不断求饶的时候还要唤他的字,她至于会像现在这样吗。 见韩梓衣可怜无辜地怒瞪着他,聪慧过人的沈禁转瞬便明白,韩梓衣的声音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沈禁眼中的紧张被一抹促狭的笑取而代之。 现在又羞又窘的韩梓衣紧捂着被子,就像是一只随时准备咬人的兔子。 沈禁含笑摸了摸韩梓衣的脑袋道:“衣衣,你现在嗓子不好,我们不吃糖莲子,吃枇杷好不好?” 她现在既不想吃糖莲子也对枇杷没兴趣。她现在只想让沈禁从她房间里出去。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韩梓衣眉心,白影一闪,沈禁随即闪身,消失在窗外。 这回见沈禁真的离开后,韩梓衣这才吃力地起身为自己穿好衣服。 见自己端水杯时,手都在抖。韩梓衣柳眉微蹙,在心里恶狠狠地骂沈禁禽兽。 没错,他过去是禽兽,现在也是禽兽。 韩梓衣原本还打算今晚再潜入西蛮皇宫为曲颜换药,但现在她连走路都觉困难,更别说飞檐走壁。 韩梓衣一声轻叹,揉了揉额头,甚是后悔自己昨晚鬼迷心窍,竟想要将沈禁吞入腹中。 最后的结果,简直是惨不忍睹。 韩梓衣放下水杯,坐在铜镜前,原本打算看看自己的脖颈到底被沈禁这只饿狼啃得有多惨。她的手却在触碰到自己耳背的位置时,神情一僵。 清澈倔强的玉眸转身流露出一抹复杂的情绪。 指尖微颤,望向镜中那一张清丽美艳的脸庞,韩梓衣勾起一抹苦笑。转瞬揭开自己戴了多年的人|皮面具。 只见镜中那张姣美的脸转而变成一张布满狰狞疤痕,根本看不出原貌的脸。 这……还是脸吗? 韩梓衣曾这般坐在铜镜面前无数次质问自己这一问题。 世人皆爱美,她韩梓衣也不例外。 韩梓衣缓缓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凹凸不平的触感,让韩梓衣只觉胃中犹如翻江倒海。 “唔……” 看到她吐在地上的污物,韩梓衣慌忙将人|皮面具戴在自己脸上,水盈的杏眸转身蒙上一层黯然。 在韩梓衣看来,她爱一个人便会毫无保留去爱。可狰狞恐怖的脸,连她自己都无法接受。她又如何让沈禁接受…… 夕阳渐沉,沈禁抱着一大堆东西回来的时候,只见韩梓衣正坐在铜镜前发呆。 “衣衣?” 他唤了好几声,韩梓衣这才回过神来。 见韩梓衣脸色苍白,此时沈禁极是自责。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打横抱起呆坐在铜镜前的韩梓衣。 淡淡的墨香将她包裹,韩梓衣瞪大眼睛看向沈禁近在咫尺的俊颜。自从成为韩梓衣后,从不知自卑是何物的韩梓衣竟在这一瞬觉得自己配不上眼前清俊无双的男子。 不知韩梓衣心中所想。见韩梓衣慌忙垂下眼眸,沈禁还以为是韩梓衣还在害羞。沈禁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宠溺的笑意,他捏了捏韩梓衣的清秀的鼻子,转瞬将自己的额头抵在韩梓衣的额头上。 “衣衣,该看的都已经看过。就连我们的女儿都已经会背《三字经》。你要害羞到何时?” 此时离月苑中,正专心看《大学》的小米糕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坐在屋中的小米糕皱了皱眉,在明月姐姐离开之前,特意替她关上了窗户,更何况她身上所穿的冰蚕丝冬暖夏凉。她根本不觉得冷,可为何会莫名其妙的打喷嚏呢? 小米糕抱着书,乌黑的大眼睛一转,眼中顿时腾起笑意。 她知道了!她之所以打喷嚏定是娘亲在想念她。小米糕转瞬放下书,从怀里拿出一个绣得特别丑的荷包。她用小手仔细的摸着荷包,又用小脸在韩梓衣送给她的荷包上蹭了蹭,低声说道:“小米糕,也想娘亲。特别特别想娘亲。” 说完小米糕,又看了荷包许久。她将荷包放在桌上,又从荷包里面拿出一颗糖莲子。 小米糕脸上想念的表情转瞬变成一副极是嫌弃的模样。只是她拿出糖莲子的动作,却显得特别小心翼翼。她瘪了瘪嘴道:“小米糕,一点都不想你。但你一定要保护好娘亲,如果娘亲受伤的话。小米糕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在沈禁和韩梓衣离开之后,小米糕从顾问天口中得知,原来之前娘亲在望月小筑时,一直是爹爹假扮成顾伯伯的模样,守护在娘亲身边。顾伯伯说当初爹爹要杀娘亲和她,是因为爹爹并不知道她的存在,也不知道娘亲就是他的妻子。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笨蛋连自己的妻子是谁都不知道呢。不过转瞬想到自己的娘亲也不知道她的爹爹到底是谁,小米糕便顾伯伯所说的话还是可以相信的。顾伯伯还说现在爹爹很后悔,所以会尽他所有来弥补她和娘亲。 小米糕那时闻言,抱着手臂,冷哼道:“我不稀罕。有爹爹和没爹爹对小米糕而言并无区别。” 小米糕差点死在自己亲爹手上,她自然不待见这样“冷血无情”的爹爹。顾问天见状,暗自在心中为沈禁捏了把汗,忙抱起小米糕,摸着她的小脑袋哄道:“小米糕。你虽不稀罕爹爹,但你娘亲也不稀罕她的夫君吗?你现在读的书也不少,自然应该知道,大部分女子在失去夫君庇护,便会受人欺负,甚至还会被人看不起。” 顾问天的话显然戳到小米糕的痛处。曾经娘亲带她去西湖看荷花的时候,她乖乖地听娘亲的话,站在桥边等去买糖莲子的娘亲回来。那个时候有个穿着五色石榴裙,头戴玉簪的小女孩突然跑到她跟前递给她一只荷花,说想和她做朋友。 朋友…… 她只从书上看到过。 看向小女孩挂在唇边友善的笑,小米糕欣然点头,接过荷花。 在娘亲没回来的这段时间,小米糕和叫阿栀的小女孩,开始在石桥上玩猜子的游戏。阿栀告诉她说,她爹爹是这镇上最大的地主,她娘亲是镇上最漂亮的娘亲。 小米糕闻言想了想道:“我娘亲是雪祁山最漂亮的娘亲。” 阿栀诧然:“雪祁山?那你爹爹呢?” 小米糕紧攥住手里的石子,黯然垂下眼眸:“我……没有爹爹。” 阿栀:“你没有爹爹?我娘亲说没有爹爹的小孩都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娘亲说我不能跟野孩子做朋友。”阿栀拿起小米糕放在身边的荷花又道,“小米糕,我不能和你做朋友。” 看向阿栀拿着荷花,就像躲瘟疫般转身跑开的背影。满眼蒙起水汽的小米糕,紧攥着手朝着阿栀的背影大声喊道:“我不是没有爹爹的野孩子!只是……我和娘亲不知道爹爹在哪里!” 从那个时候起,小米糕便时常做梦,梦到自己找到爹爹,跑到阿栀跟前,仰着小脑袋告诉阿栀,她也是爹爹的小孩…… 被顾问天抱在怀里,小米糕紧抿着唇,默了默道:“我娘亲并非大部分女人。没有爹爹的这几年来,娘亲她过得很好。” 看来小米糕对沈禁的成见甚深,并非他顾问天三言两语能够哄好的。顾问天道:“虽然对你娘亲而言,夫君这种东西可有可无。但俗话说得好,锦上添花,画龙点睛。你娘亲有了夫君会过得更好。你想想,你爹爹是姜国国师,有钱有权,可以给你娘亲住最舒适的房子,穿最华丽的衣裙,吃最美味的珍馐……” 不待顾问天说完,小米糕蹬腿跳出顾问天的怀抱,冷着脸道:“幼稚。我娘亲才不是如此敷衍之人。锦衣玉食,海珍海味,又怎堪比宁静淡泊,青山碧水。” 他堂堂霁天门门主竟哄不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娃娃。看向小米糕背着小手走远的背影,顾问天紧捂着胸口,只觉自己快要吐出一口老血来…… 西蛮,客栈。 此时韩梓衣被沈禁打横抱在怀里。 四目相接,望向沈禁深邃的眼眸,韩梓衣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眼中的灼热,好似熊熊燃烧的火海要将她吞噬。 韩梓衣抿了抿唇,正欲张口说话,她的唇便被沈禁的唇封住…… 一个细腻如风,却又缱绻深情的吻头。沈禁摩挲着她泛起红晕的脸颊,在她耳边呢喃道:“衣衣,你的嗓子需要休息,不要说话。我剥枇杷喂你吃。” 第61章 小兰乱流年V章 如今西蛮王和曲宸刚结盟不久,就算苏莞儿再嚣张,却不会危及到曲颜的性命。 就算如此,韩梓衣还是担心曲颜,一想到前日她潜入凤栖宫看到的画面。韩梓衣便觉心痛,那样的绝望她再熟悉不过。 见韩梓衣盯着碗里的八宝粥柳眉微蹙,坐在她身旁的沈禁轻唤道:“衣衣。” 韩梓衣回过神来,便听沈禁道:“衣衣,粥凉了。” 看向碗里的八宝粥,韩梓衣柳眉皱得更紧。从前日她把沈禁推倒后,沈禁便在没回过自己的房间,却顾忌那天要她要得太狠,仅是抱着她,与她相拥而眠。 今日早上,迷糊中她感觉到沈禁在她额头上轻柔落下一吻后,便离开了房间。 等到她醒来,洗漱好后,便见沈禁端着热腾腾的八宝粥进来。 碗中的八宝粥卖相极好,一颗颗黑米饱满香醇,一看便知并非客栈所做的八宝粥,而沈禁身上多出油烟的味道。 谁能想到,一笔丹青换取楚国三座城池的沈禁会不嫌烟火之味,为她洗手作羹汤。 看到八宝粥,韩梓衣尚未吃,心已暖。 只是她盯着热气腾腾的八宝粥,不禁想起同样喜欢吃八宝粥的曲颜。 曲颜她……现在可有用过早膳? 额头突然传来轻微的痛意。 沈禁曾经清冷孤傲的脸上此时却写满醋意。 韩梓衣只听沈禁又道:“衣衣,我不允你陪我用膳时,心里还想着别人。就算是女人也不行。”他又何尝不知韩梓衣连日来心中的忧虑。 西蛮圣殿极为隐秘,但想要找到其位置,对沈禁而言并非难事。 虽然沈禁并无十层把握能够催眠泽厉,但这无疑是能够知道西蛮圣殿所在之处最快捷的办法。韩梓衣在听到他的计划后,却不允沈禁采取催眠泽厉的办法。泽厉行事狠毒,冷血无情,能够除掉自己的哥哥,坐上西蛮王位,内心定是坚毅难毁。如果催眠不了泽厉,沈禁定会遭到催眠术反噬,而遭受重创。如果没有十层的把握,韩梓衣定不会让沈禁这样做。 所以思来想去,她便假扮成女御医混入皇宫,想要从曲颜口中打探有关西蛮圣殿的消息。 在潜入皇宫之前,她便知曲颜在西蛮皇宫里过得不好,却不知她竟过得如此不好。 见曲颜犹如一具会呼吸的尸体躺在床上,如果她六年前尚未被梁省思推下悬崖的梁瑶,她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带曲颜离开西蛮皇宫。 但她现在却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韩梓衣,看到曲颜的现状,她会助曲颜在讨回所有的伤害后,再想尽一切办法带曲颜离开西蛮皇宫。 韩梓衣看向此时浑身散发这油烟味和浓浓醋意的沈禁,“抱歉”二字尚未说出口,已猜到她要说什么的沈禁欺身而至,封住韩梓衣微张的唇。 沈禁此时的吻就像是柔和细腻的春雨,洗去她心中的担忧。 口中的空气被沈禁逐渐夺走,沈禁修长灵活的手一路向下,撩拨得韩梓衣的身体忍不住颤栗。 一声妩媚酥骨的声音不受她控制,从她口中溢出。 听到自己发出这样的声音,韩梓衣双颊一红,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沈禁深邃的眸色蓦地一深。 沈禁多年不曾碰过女人,如今食髓知味,在自己最爱的女人面前,他自然难以把持。 察觉到沈禁身体的变化,韩梓衣神情一怔,在沈禁准备解开她的腰带时,韩梓衣水盈的双眸一转,用沈禁教她的方法点了沈禁的穴道。 沈禁的动作在她面前瞬间定格,韩梓衣忙退出沈禁的怀抱,忙倒出凉茶,一口饮下去火。 情到浓时,她却用沈禁传授她的点穴秘术,定住沈禁后,打算逃之夭夭…… 喝完凉茶,韩梓衣收起眼中的忐忑,转身看向被他点穴的沈禁,用指尖像之前沈禁对她那般,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弹,嫣然笑道:“沈国师清廉不阿,洁身自好,又岂可在白日宣淫。” 自然韩梓衣放下自己对沈禁的恨,决定和沈禁在一起后,沈禁曾经在她面前拒人千里的形象彻底消失不见。 看到沈禁此时委屈吃瘪的模样,韩梓衣故意俏皮地朝沈禁眨了眨眼。 正准备离开的韩梓衣好似突然想到什么,脚步一顿。转而又再度走回桌边,喝了口凉茶。 就像她不甘愿成为躺在下面的那个,好几次被沈禁霸道的喂食。现在她自然是要趁机,霸道地喂回来。 韩梓衣就像是一只眼中闪着精光的小狐狸,她缓缓走到沈禁跟前,又再度朝着沈禁眨了眨眼。欢快的神情,就像是捡到从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一样。 那水盈的玉眸好似在无声地说:“沈禁,原来你也有今天。” 墨黑深邃的眼眸映出韩梓衣娇俏的笑靥,在沈禁看来,他的衣衣很可爱,却不曾想到他的衣衣竟会如此可爱。 此刻他恨不得将这个伸长白皙的脖颈凑到他跟前的女人关进他心里,再不然别人看到,就算是女人也不行。当然被韩梓衣撩起火来的沈国师此时完全没有考虑过小米糕的心情。 如今沈禁终于如案板上的鱼肉,任她韩梓衣摆布! 兴奋的韩梓衣小心翼翼撬开沈禁的薄唇,慢慢将口中的凉茶渡入对方口中。 捕捉到沈禁眼底哭笑不得的笑意,韩梓衣突然玩心大起,她解开沈禁说话的穴道。 不待沈禁反应过来,她的吻便转瞬落在沈禁的耳垂上。 “衣衣……” 听到沈禁发出低沉难耐的声音,韩梓衣眼底的笑意更盛。前日,她每逢想要吻沈禁的耳垂时,便被沈禁避开。 果然和她料想的一样,这是沈禁除了那处外,最敏感的地方。 贼笑的韩梓衣像小猫般舔了舔沈禁发红的耳垂,她低声道:“今晚,你不必等我。我会在凤栖宫陪曲颜。”她韩梓衣又岂会想不到,若是今晚回客栈,定会被这饿狼国师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就在韩梓衣从沈禁怀中退出,转身离开时,她却并未看到沈禁微动的指尖。 “衣衣,你打算就这样离开?”耳后想起沈禁的声音。 突然一阵劲风自韩梓衣身后袭来。 白影一闪,韩梓衣诧然看到被她点穴的沈禁出现在她眼前。 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竟无法动弹。 只见一袭白衣胜雪的沈禁勾起一抹哭笑不得的笑,他挑眉道:“衣衣,霁天门的点穴秘术,你不过才学了些皮毛。如今便迫不及待在为师面前班门弄斧?” “……” 这一天,本打算去陪曲颜过夜的韩梓衣却被沈禁摁倒在床上,被迫学了一整夜的点穴秘术。 这一天,韩梓衣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韩梓衣再度见到曲颜时,曲颜正坐在窗边喝茶。 得到沈禁的真传,在加上自己过人的天赋,如今韩梓衣已经能够用天银丝隔空点穴。 “你来了。” 看到原本“伺候”在她身旁的宫女倒在地上,曲颜淡然说道,凤眸中并无半分诧然。然而韩梓衣却在曲颜所饮的茶时,神情一怔。 哐当。 天银丝一出,曲颜端在手中的茶盏被她打翻在地。 韩梓衣怒然:“茶中有毒!” 看向曲颜眼中的淡然,韩梓衣双手紧攥成拳。 此时她怒明目张胆对曲颜下毒的苏莞儿,更怒眼前放弃保护自己的曲颜。 见曲颜如此,韩梓衣深吸一口气道:“曲颜,春霜已惨死在了苏莞儿手中。” 曲颜闻言浑身一颤,瞪大凤眸,难以置信地看向韩梓衣喝道:“你说什么!” 要催眠泽厉很难,催眠苏莞儿却很简单。在她那日离开皇宫后,韩梓衣尚不曾对沈禁开口,早已看出她心思的沈禁便在为她买枇杷时,顺便来了趟西蛮皇宫催眠了苏莞儿,并从苏莞儿口中得知春霜惨死之事。 曲颜阴毒狠绝,世人皆知,但却不知她的阴毒狠绝只是对别人,而她将自己所有的好都给了亲人。 若非如此,她又怎会为了曲宸牺牲自己? 在曲颜看来,春霜并非她的女婢,而是她的亲人。当初来西蛮时,她只道西蛮王就算伤害她,她也会竭力保住春霜。后来她发现想要对付她的并非西蛮王,而是在后宫一手遮天的苏莞儿。 于男人而言,一般只会针对他的猎物。但女人则不一样,但凡她身边之人皆会因她而遭殃。 所以在苏莞儿准备对春霜动手之前,她便买通倒夜香的公公将春霜送出了皇宫西蛮皇宫。多年来,春霜跟在她身边,也学了拳脚功夫,只要能够离开西蛮皇宫,便不会再有性命之忧,更何况她已将代表自己燕国三公主身份的荧凤镯给了春霜,有那东西在,春霜此生便不会受苦。 濒临崩溃,春霜死死扼住韩梓衣的手臂:“你说什么!春霜她不可能死!她早就已经离开了这里!” 第62章 小兰乱流年V章 曲颜赤红的双目写满伤痛,极是刺目。 韩梓衣虽心有不忍,但她却不能再看曲颜继续消沉下去。曲颜绝望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 正是因为经历过绝望,所以韩梓衣极是清楚,要让如今不在乎生死的曲颜走出绝望,唯一的办法便是恨。 唯有恨才能够让万念俱灰之人拥有活下去的勇气。 仍由浑身颤抖,无声落下泪的曲颜将自己的手臂掐出血来,韩梓衣沉声道:“那日春霜并未听你的旨意,藏在潲水桶里出宫。快要到宫门时,她偷偷跳出木车,杀掉了一名伺候在苏莞儿身边的宫女,假扮成那宫女的模样,试图对苏莞儿动手。 哪知苏莞儿虽不会武,但却天生对兰花香过敏,而春霜最喜欢的便是兰花,我记得她总喜欢在腰间系一个装有兰花的香囊。 假扮成宫女后,她虽没将香囊别在腰间,却仍旧带在了身上。伺候在苏莞儿身边之人怎会不知道自家主子对兰花过敏。这便让苏莞儿对春霜起了疑心。后来在命人拿下春霜之后,不管苏莞儿对春霜施以怎样的酷刑,春霜临死都不曾说过半个字。” “酷刑……” 曲颜闻言无力地松开紧掐住韩梓衣的手,跌坐在地上。 西蛮王前面三位皇后皆是遭苏莞儿所害,对于苏莞儿那些酷刑,曲颜再清楚不过。 泪水不断砸落在地上,曲颜哽咽道:“你可知……春霜的尸首是如何处理的?” 韩梓衣咬了咬牙道:“被剁馅做成肉饼,喂了野狗。” 砰的一声,只见曲颜一拳下去,铺砌在地面的汉白玉生生被她砸出坑来。殷红的鲜血伴着碎玉渣四处飞溅。 是怒,滔天巨怒。 是恨,恨之入骨。 “苏莞儿,我曲颜誓要你不得好死!”曲颜如受伤的野兽嘶吼道。 因这凤栖殿中的女婢都被韩梓衣点了睡穴,所以此时除了韩梓衣无人能够看到曲颜眼中腾起的恨意以及想要活下去的念头。 在为曲颜包扎好手上的伤,并让她服下百草丹后,韩梓衣这才放心离开。 见韩梓衣正欲翻窗离开,看向韩梓衣熟悉的背影,曲颜沙哑地开口道:“洛惜,谢谢你。” 春霜虽总会随身携带装有兰花的香囊,但除了在国师府的那段时间,春霜穿宫装时都会将香囊放在衣袖中。 只因那香囊是她娘亲生前绣给她的,布料早就已经开始泛黄。用春霜的话来说,她春霜绝不会丢三公主的面子。但在国师府上时,她和春霜不过是“女奴”,所以春霜可以欢喜地将香囊系在腰间。 从那日洛惜以女御医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便觉女御医给她的感觉特别亲切,就像是她的故人。 与她而言,她的故人只有一个,那便是曾经和她一起吃臭豆腐,一起看夕阳的洛惜。今日听她提起春霜的香囊,曲颜便更加确定,眼前告诉她一切,阻拦她放弃生命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洛惜。 此时洛惜正背着她,只见洛惜身影一怔,却并未回头,只是丢下话道:“若春霜见你如此,定会死不瞑目。” 说罢,韩梓衣闪身便消失在夜色中。 翌日,正陪西蛮王坐在凉亭中品茗赏花的苏莞儿诧然看到整日挂着一张苦瓜脸,如缩头乌龟般躲在凤栖殿的曲颜竟出现在她和泽厉面前。 晓是不曾见过曲颜笑起来的样子,疑惑是不曾见过身着一袭七彩霓裳羽衣的曲颜,苏莞儿神情一怔,不由被杯子洒出的茶水烫到手背。 此时的曲颜鬓发如云,静雅清丽,面若桃花,风度超群,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女子。 看向朝她投来目光的泽厉,曲颜缓缓走到泽厉跟前福身道:“臣妾,参见圣上。不知圣上和妹妹再次赏花,是臣妾打扰了。” 有泽厉撑腰,见了她,苏莞儿仅是莞尔一笑,不曾行礼。扫见曲颜缠在手中的纱布,苏莞儿唇边的笑更显阴毒。听她派去监视曲颜的宫女说,曲颜昨日不知发生什么疯,在地上砸了个坑。但那宫女却不敢说,因为自己打盹睡了过去,并未亲眼看到曲颜用拳头砸地面的景象。 当着曲颜的面,苏莞儿含了一颗葡萄,嘴对嘴送入泽厉口中。 泽厉又岂会不知,苏莞儿这是在故意做给曲颜看。他留着苏莞儿还有用处,只要苏莞儿不触及他的底线。苏莞儿想要的,他都可以满足。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苏莞儿弄死他赐封的三位皇后,如今陪苏莞儿在曲颜面前唱这一出,又何尝不可。更何况他也想看看这位皇后的反应。 女人特有的馨香夹杂着葡萄的甘甜在泽厉口中弥漫开来,他猛地一把将柔软无骨的苏莞儿抱坐在自己身上,旁若无人的一番亲热。 顿时间,凉亭中发出暧昧的声音。 这一出戏,他也陪苏莞儿在过去那三位皇后面前演过。一般到这个时候,那些女人早就已经掩面而逃。 余光一瞥。只见曲颜神情淡然,如同赏花般看着他和苏莞儿。 泽厉凛冽的眼中闪过一丝怔然。 好大胆的女人! 既然她想看,孤便让她看个够! 嘶啦一声,苏莞儿单薄的衣裙被泽厉扯开,一场“大战”便呈现在曲颜面前。 苏莞儿不曾料到泽厉竟会在曲颜面前宠幸她,顿时间身心皆觉爽利。 从一开始,泽厉便在等曲颜的反应。岂料曲颜就这般静静站在一旁,好似双耳失聪,双明失明一般。对泽厉而言,怎样的女人他没宠幸过,就算在这种地方也激不起他的兴致。 随着时间的推移,泽厉渐觉曲颜竟好像真的在看戏,而他和苏莞儿则是她眼前的戏子。 心中顿时腾起一股无名火,泽厉蓦地推开苏莞儿,整理好衣衫,勾起一抹笑道:“孤曾听说皇后擅长乐器,尤其是古琴。不知皇后今日可有雅兴,让孤欣赏皇后的风采。” 曲颜淡淡看向他,回笑道:“来人,去拿本宫的九弦白玉琴来。” 见过之前曲颜看他和苏莞儿做戏的淡然,此时对于曲颜的果决,泽厉并不觉意外。 看向泽厉眼中凛冽的笑,曲颜自然知道泽厉并非只是要她弹琴这般简单,不过她现在是连死都不怕的人,又怎会害怕泽厉的阴蛰,苏莞儿的手段。 在宫女拿来九弦白玉琴时,曲颜凤眸一沉,耳边响起泽厉的声音:“若仅是皇后弹琴难免单调,莞儿不若你以杯作鼓,配合皇宫的琴音。” 以收拾好自己的苏莞儿应道:“臣妾,遵命。还请姐姐起音。” 看向被动过手脚的琴弦,曲颜抬眸看向正等着看好戏的泽厉道:“圣上,曲颜有一习惯,弹琴之前会以酒洗琴,以敬琴圣夷尘,还望圣上赐薄酒一杯。” 泽厉不用看,便知那琴弦已被苏莞儿命人动过手脚。他沉声道:“皇后,孤从不信鬼神之说。莫负美酒,莫负□□,你且弹吧。” 曲颜闻言清丽的脸上并无半点惊慌,好似早已料到他不会赐酒,从容笑道:“臣妾遵命。” 摘去缠在手上的纱布,曲颜修长的指尖落在琴弦上,琴声起,苏莞儿用象牙箸敲击茶盏的声音便抢在她的琴音前,使得她不得不跟着苏莞儿的节奏来弹。 曲颜的白玉琴弦上有什么,苏莞儿再清楚不过。此时她只要以极快的速度敲击茶盏,不出半盏茶的时间,曲颜定会因忍受不了指尖的剧痛而出丑,到时候她再倒打一耙,诬赖曲颜是对她起了妒心,不愿和她一起合奏。届时泽厉定会大发雷霆,替她收拾曲颜。 曲颜抱琴坐于繁花前,垂在身后的青丝随风飞扬,激烈的琴声自她指尖溢出,一双清澈的凤眸波光流转,好似感觉不到痛一般,唇边噙着一抹浅笑,只是额头渐渐渗出的细汗却无声拆穿她此时的从容。 半盏茶过去,细汗如珠滴落在琴弦上,曲颜渐失血色的唇边依旧挂着浅笑。她并未停下犹被万虫撕咬的指尖,苏莞儿敲击茶盏的速度有多快,她的琴声便有多激昂。 看向繁花前感受剧痛却不甘示弱的曲颜,泽厉握住茶盏的手一顿。 此时在他面前弹琴的曲颜已汗如雨下,一双灵动的凤眸中竟无丝毫痛苦之色。这一瞬,曲颜脸上的从容坚韧让泽厉觉得她仿佛并非一只被困于深宫遭受欺辱的皇后,而是一名浴血奋战,驰骋沙场的战士。 他泽厉最欣赏的便是有一身铮铮傲骨之人。所以眼前银牙紧咬,饱受十指连心之痛的曲颜则被泽厉列入了欣赏范围之内。 第63章 小兰乱流年V章 西蛮某客栈,天字一号房。 “衣衣……” 看向躺在自己身下,长发如瀑,面若桃花,一双玉眸盈盈若水的女人,额间挂满细汗的沈禁长眉微蹙。自从韩梓衣开始帮曲颜后,经常夜宿凤栖殿不说,张口闭口皆是曲颜,就连在他身下竟也走神。 见刚褪去衣衫的沈禁突然又起身穿衣。 正思考要如何对付苏莞儿的韩梓衣回过神来,诧然看向拿起玉箫的沈禁道:“你去哪里?” 此时浑身散发出寒气的沈禁沉声道:“去杀了苏莞儿。” “……” 见沈禁脸色阴沉,真的要去杀苏莞儿。也不顾被沈禁扯得香肩半露,半挂在身上的衣衫,上前拦住沈禁道:“不许去。” 不想韩梓衣竟会跳下床来堵他,见韩梓衣光着脚丫站在地面上,沈禁的眉头皱得更深。 就在韩梓衣琢磨着如果沈禁真的要去杀苏莞儿,她是不是要用天银丝绑住沈禁时,突然间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沈禁打横抱起,沈禁无奈却又透着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地上凉,你身体本就弱,来癸水时总会不舒服,若是再染寒气,定会更加难受。” 脑袋贴在沈禁胸前,韩梓衣闻言脸蓦地一红,她从未告诉任何人,她来癸水时会难受。沈禁他是如何知道的? 见韩梓衣玉眸中闪过一丝茫然,仿佛看穿她的心思,沈禁道:“在国师府时,你来癸水,脸色便会比平日苍白几分,还会不时用手捂住肚子。” 不想那个时候,沈禁竟已开始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韩梓衣蓦地抬起头看向沈禁。 只听沈禁又道:“衣衣,虽我不能像你那般辨别气息,但那时你每日站在我身旁,我又怎会感觉不出你那几日气息的改变。” 这男人竟将这种事多得如此自然。那之前菀星伺候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是不是也…… 见韩梓衣紧抿着唇,灵动的双眸染上纠结。 之前觉得自己憋屈的沈禁随即清朗的笑出声来。嗅到自韩梓衣身上撒发出的醋味,他心中的阴沉转瞬消失不见。 沈禁他难道是……看出她心中所想? 听沈禁道,对于这种事情,他只关心过她一人,韩梓衣只觉自己的脸颊越发滚烫。 见沈禁将她抱到床,为她盖上薄被,韩梓衣不由祭出天银丝,绑在沈禁的腰间。 天银丝一收,沈禁便扑倒在她身上,韩梓衣道:“苏莞儿,必须留给曲颜来杀。” 沈禁道:“那我去杀了西蛮王。” “……”韩梓衣揉了揉眉心:“西蛮王,也必须留给曲颜。” 压在她身上,沈禁不由挑眉:“你觉得她有这样的能力?” 韩梓衣毫不犹豫地回答:“曲颜她自然有!” 被她绑住,沈禁竟委屈地看着她道:“既然衣衣觉得曲颜有能力杀掉自己的仇人。你又何必整日想着她,连正眼都不看我?” 韩梓衣最受不了的便是清冷出尘的沈禁用这种像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她。而沈禁的话更是令她惭愧,刚才她竟然在那种时候还想着曲颜的事情…… 若换做是她,恐怕现在苏莞儿的脑袋都已经被她斩下来当蹴鞠踢。 这段时间,沈禁对她如何用心,她自然感受得到。 心知是自己不对,冷落了每日做好三餐在客栈等她归来的沈禁,韩梓衣转瞬用天银丝褪去沈禁的衣衫,将他绑在床上。 韩梓衣翻身坐到沈禁身上,扬起一抹明艳妩媚的笑,挑起沈禁的下巴:“为故人伤神,而冷落了国师大人,是衣衣之过。” 沈禁眸色一顿,便见韩梓衣欺身而来,吻住他的唇。 上次韩梓衣没能彻底在上面征服沈禁,想着这一次有天银丝绑着沈禁双手双脚,她定能耀武扬威一回! 结果事到一半,一声低吼的沈禁并未挣开她绑在床架上的天银丝,但整张床却被沈禁给毁去…… “两位客官,这客栈的木床比不得家中的结实,经不起两位客官如此激烈的折腾。” 见前来换床的小二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她和沈禁,韩梓衣一声轻咳走到窗边,背对正与和店小二说话的沈禁,只觉自己滚烫的脸快要滴出血来。 夜风徐徐,等店小二换好床离开后,韩梓衣仍站在窗边看风景。 “衣衣。” 听到沈禁自她身后响起的轻唤,假装失聪的韩梓衣继续站在窗边看风景。 沈禁走到韩梓衣身旁,看到她脸红别扭的模样,却终究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居然还好意思笑! 不知道是气还是羞,韩梓衣蓦地抬起头正欲发作,只见站在她跟前一袭白衣胜雪的沈禁墨眸含笑,鲜红欲滴的薄唇勾起一抹完美的弧度,棱角分明的脸庞宛如刀削,如果说以前的沈禁因为不苟言笑而让人觉得他就像是天上的神仙,那么现在的沈禁给韩梓衣的感觉就像是染上红尘烟火的谪仙。 原本欲发火的韩梓衣不知怎的,便伸手捧住沈禁的脸,如魔怔般直直盯着沈禁。 察觉到韩梓衣灼热的目光,沈禁唇边的笑容一僵,只听韩梓衣霸道地说道:“你笑起来的样子很美,所以以为你只能笑给我一个人看。” 不待沈禁回答,韩梓衣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又改口道:“你还必须笑给小米糕看。” 听韩梓衣提起小米糕,沈禁眼中流露出愧疚的神情。想到自己的女儿已经五岁,已经能够看懂《诗经》,他却在过去的五年不曾出现过。想到那日小米糕气鼓鼓地将糖莲子扔在地上,沈禁又怎会不难过,怎会不伤心,怎会不愧疚。 在韩梓衣随沈禁离开霁天门之前,她曾做了一个荷包给小米糕,而小米糕偷偷在里面放了什么,她自然清楚。 虽说这五年来,沈禁并不知晓小米糕的存在。但事实因为他缺席,而使得小米糕要去承受没有爹爹的事实,会背着她偷偷写爹爹两字。韩梓衣总跟小米糕说她很乖睡觉从不会说梦话,但她却不曾告诉小米糕,有时候她会在梦里支吾着说:“娘亲,小米糕想要爹爹……” 平日里小米糕看似并不在乎有没有爹爹,韩梓衣却清楚的知道,小米糕在内心中到底有多渴望。 韩梓衣拍了拍沈禁愧疚的脸:“这是你欠小米糕的。” 他欠小米糕的又何止是唇边的笑,沈禁将想到小米糕眼中亦是流露出心痛的韩梓衣紧拥在怀。 沈禁就这样静静的抱着她,什么都没说,但韩梓衣却能清晰感受到,沈禁此刻的心情,怕是现在小米糕说要天上的星星,沈禁都会想办法摘下来。 自从这夜之后,韩梓衣潜入皇宫的次数明显变少,除了因为她身边有一个大醋缸之外,更是因为泽厉如今去凤栖殿的次数太频繁。现在韩梓衣更多时候会以女御医的身份出现在曲颜面前。 为吸引泽厉对曲颜的注意,最开始的时候曲颜常遭苏莞儿的暗算而受伤,而现在泽厉已亲自换掉她身边的丫鬟,甚至还派了自己的守卫供曲颜差遣。 泽厉之所以这么做,并非是因为曲颜在心里变得重要,而是因为西蛮富可敌国的二公子突然对外宣称曲颜是他所认的干妹妹。 如今曲颜是西蛮皇后,这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定以为此人是欲高攀曲颜。 但连西蛮王相邀都会婉拒不应之人,又怎会平白无故去攀附一个因和亲而被送来,根本不得宠的皇后。 若说二公子要势?当初他便不会拒绝西蛮王的邀请。 若说二公子要钱?据坊间百姓却说,这身份成谜的二公子却有富国敌国之财。 不用频频潜入西蛮皇宫,韩梓衣便被沈禁拽着四处游山玩水,这日泛舟于湖上,想到这突然冒出来的二公子,韩梓衣蹙眉道:“沈禁,你对这二公子可有了解。” 如今二公子为曲颜撑腰之事已是世人皆知。 舀了一勺解暑的绿豆汤送到韩梓衣唇边,沈禁沉吟道:“数百年前西蛮尚处于四分五裂的时期,那时的西蛮王为能一统西蛮,便借助了白厄教的势力。那时白厄教教主答应帮助西蛮王,只有一个条件,便是待西蛮统一之后,白厄教便成为西蛮的暗势力。” 绿豆汤的清香在舌尖蔓延开来,韩梓衣闻言诧然:“你的意思是说……其实一直以来西蛮有两个王,明面上的西蛮王,以及暗势力的白厄教教主也就是……现在的二公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喂韩梓衣吃东西便成了沈禁的兴趣之一,再度舀了绿豆汤送到韩梓衣唇边,沈禁缓缓点头:“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据说按照当年的约定,白厄教是永不能背叛西蛮王。” 第64章 小兰乱流年V章 “是人皆会有野心,既然白厄教有抗衡西蛮王的势力,数百年来却甘愿隐于暗处,可是因西蛮王其实有牵制白厄教的手段?” 正喂韩梓衣喝绿豆汤的沈禁唇角微勾:“衣衣,果然聪明。当年西蛮王答应白厄教的要求时,曾将一种名为千刹蛊的蛊毒种在白厄教主身上,千刹蛊发作时会使人如注水般浑身发涨,最后形同火药般爆炸身亡,尸骨无存。千刹蛊会遗传给子孙,但若是常年服食解药,千刹蛊便会如冬眠般在体内沉睡。而这种千刹蛊的解药唯有西蛮王一人知道。” 原来如此,难怪如同巨龙般存在于西蛮暗处的白厄教会选择蛰伏。 见韩梓衣想得入神,殷红水泽的薄唇紧抿。沈禁方向瓷勺,单手支颐靠在木案上,打量起近日被他养得有了些肉的韩梓衣。 感受到沈禁灼灼的目光,韩梓衣蓦地抬头,便见一双深邃的眼眸正映出她紧抿着唇清丽娇俏的模样。 看到沈禁眼中的自己,韩梓衣不禁一怔,心中陡然生出复杂的情绪。 此时沈禁眼中的她,是她,却也不是她。 每逢欢爱之时,沈禁总会小心翼翼去吻她肩头处狰狞的疤痕。可如果换做是她的脸…… 韩梓衣单是这般想着便觉胃部翻腾。 “唔……” “衣衣!” 见韩梓衣闪身蹲在船头开始干呕,前一瞬神情慵懒淡然的沈禁,这一瞬他的脸上便只剩下惊慌。 慌忙闪身至韩梓衣身旁,沈禁一边轻拍着韩梓衣的背,一边担忧地问道:“可是刚才那冰镇绿豆汤惹得胃不舒服?” 韩梓衣并未回答沈禁的话,只是一双水盈的眼眸此时却蒙上一层黯然。 于韩梓衣而言,其实自始至终,她都尚不能接受自己容貌被毁的事实,而选择带上人皮|面具刻意遗忘。 一直以来,她都选择自欺欺人,除了古息老人,就连小米糕亦是不曾知晓她真正的模样。 韩梓衣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见她神情极是痛苦地盯着湖面倒影出的自己。 沈禁心中蓦地一慌,他一把将韩梓衣紧抱在怀里。 “衣衣?你怎么了?” 淡淡的墨香将她包围,听到沈禁紧张的声音,韩梓衣眼中泛起血丝,她抬眸看向沈禁清俊的脸问道:“沈禁,若是有一日,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如何?” 还以韩梓衣是哪里不舒服。见她心事重重有此一问,沈禁将自己微凉的额头抵在韩梓衣的额头上,淡淡道:“我会装作没看到。” 身心皆在这一瞬一怔,转而生出暖意平复她慌乱不安的心跳。 韩梓衣张了张嘴,声音颤抖地问道:“骗就是骗,为何要假装看不见?” 沈禁不曾经过思索回答:“比起被骗,我更害怕自己连被你骗的资格都没有。”韩梓衣是住在他心尖上之人,他知道若是韩梓衣骗他,定有她不得已的苦衷。见韩梓衣复杂的目光瞥向她倒影在湖面上的脸庞,沈禁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衣衣,看着我。” 沈禁说罢,径直抬起韩梓衣的下巴,一双深邃灼热的黑眸好似要望进韩梓衣的内心。 因为沈禁的话,此时动容的韩梓衣并未多想,便听从沈禁之言,望向他写满深情的双眸。 转瞬间一个霸道炙热的吻便印在了她的唇上,挑开她的贝齿,在她口中吮吸着她的甘甜美好。 湖光山色间,一叶扁舟之上,因沈禁一路撩拨,脱力的韩梓衣犹如一滩春水瘫软在沈禁怀中,沈禁脱下外袍垫在船板上,轻柔地将韩梓衣放到上面。 见沈禁伸手去解腰带,韩梓衣的粉颊变得越发红润。 自从上次将客栈里的床毁去后,韩梓衣尚不曾像那日那般害羞过。可如今,虽说此处除了鱼虾飞禽之外并无其他人。但这青天白日,天之下,水之上,无遮无挡,她难免羞涩。 见韩梓衣紧抿着唇,一双眼眸盈盈若水,脸色红得快滴出血来。心知韩梓衣已动情,沈禁一边撩拨,一边痴迷地看向韩梓衣问道:“衣衣,可以吗?” 如今食髓知味的沈禁早已从青涩的新手变成能引得韩梓衣哼唧难耐的高手。 分明知道沈禁是故意停下来,有此一问。若是有些骨气,她定会推开此时盯着她坏笑的沈禁。但她偏偏就像是服食了神仙散对沈禁给她的美好上了瘾。 韩梓衣紧攥这双手,瞥开沈禁的目光,转头看向扁舟外湖面上粼粼荡起的波光,没骨气地点了点头。 身下韩梓衣闪烁的小眼神就像是山间的麋鹿般惹人怜惜,品尝着韩梓衣的馨香,此时双眸赤红的沈禁恨不得将韩梓衣揉进自己的骨血中。 炽热暧昧的汗珠滴落在韩梓衣红如海棠花般的脸上,自她口中溢出的声音比黄莺婉转的鸣叫更加美妙,令沈禁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衣衣,睁开眼睛,看着我。”沈禁低哑的声音如山间野兽。 身体如坠云霄,沈禁吐纳的热情喷洒在她的脖颈间,酥酥麻麻。 韩梓衣缓缓睁开一双迷离似雾的眼,看向沈禁挂满细汗的脸庞。此时沈禁的眸色极深,就像是深海中的漩涡,将她狠狠卷入其中。 察觉韩梓衣玉眸中的光芒渐渐涣散,沈禁抚上韩梓衣清秀的小脸,凑到韩梓衣耳边低哑轻柔地问道:“衣衣,你在害怕什么?” 谁会想到沈禁竟会两人欢爱之时,对韩梓衣使用催眠术。 在沈禁身下的韩梓衣就像是条任由沈禁宰割的鱼,她的脑中早已是一片空白,岂会在这个时候对沈禁设防。 正因如此,沈禁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催眠韩梓衣。 双眸空洞的韩梓衣闻言皱了皱眉,抚上自己的脸庞:“脸,他不喜欢。” 果然如他所想,韩梓衣在意的是她的脸。 六年前,他强要韩梓衣的时候,是失控却并未失忆。那个时候韩梓衣的脸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所以当他知道韩梓衣便是当年的女子时,他便猜测韩梓衣一直以来都戴着人皮|面具。 沈禁的手缓缓落于韩梓衣耳背后,虽不明显,却还是能够感受到指腹下微微凸起的皱褶。这皱褶便是人皮|面具接合之处。 蓦地掀开这一层罩在韩梓衣脸上的人皮|面具,一张好似爬满蜈蚣般狰狞的脸出现在沈禁深邃的眼眸中。 这是一张完全看不出容貌的脸。 在一瞬震惊之后,沈禁黑眸中溢出令人胆寒的凛冽还有心疼。 他沉声道:“说,当年到底发生何事,使得你掉下悬崖。”虽明知这是韩梓衣不愿回忆的噩梦,但这一瞬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韩梓衣的眉头皱得很紧,半晌后她道:“梁省思,不愿我去霁天门,故亲手将我打下悬崖。” 都说虎毒不食子,不想他的衣衣竟被梁省思所害。 那时他的衣衣不仅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打下悬崖,甚至还在那个时候被他给强暴。 啪的一声,情绪失控的沈禁一掌猛拍在船板上。 湖水冰凉刺骨,好似有鱼儿从她脚底游过,韩梓衣蓦地睁开眼时,只见自己此时竟在湖中,而沈禁正紧拥着她,看似在给她渡气,实际上却是在霸道地吻她…… 承受着沈禁的吻,抬眸朝着湖面看去。 不看还好,这一看韩梓衣被震惊得一时竟忘了屏息,湖水灌入鼻腔,引得她开始连连咳嗽。 上次沈禁毁床。 这一次,她不仅在沈禁身下晕过去,发狂的沈禁竟连船也给毁了…… 这一刻,在水中连连咳嗽的韩梓衣甚至怀疑,沈禁是被饿狼附身。 厄…… 不对,他就是一头披着人皮的饿狼!即便是在水里也不肯放过她! 落日西沉。 扁舟已毁,衣衫尽湿。 沈禁打横抱着她走到岸边。 不想沈禁这头憋了六年没占荤腥的饿狼,竟在水中还狠狠要了她一次。现在韩梓衣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只能怒瞪着神清气爽的沈禁,恨不得用眼刀在沈禁脸上戳上两个窟窿。 然而这一瞬,沈禁就像是看不到她玉眸中的怨念。 “如今天快黑,恐山林间也野兽出没,看来今晚只能找一处山洞过夜。” 以韩梓衣现在的状况自然无法走路,只好用眼神同意沈禁的提议。不想当沈禁将她抱进山洞后,竟又开始脱她的衣裙…… 接受到韩梓衣写满抗议的眼神,沈禁的手却并未停下,他道:“衣衣,这湿的衣裙穿在身上会染风寒,脱下来我帮你放火边烤干。” “……” 以前她的衣裙若是湿掉,沈禁便会用内力为烘干,哪一次需要烤的!!! 但这一回沈禁好似看不到她眼中的迟疑,在脱下衣裙为她烤干的同时,又一次化作饿狼将韩梓衣吞入腹中。 今日的沈禁甚是可怕,韩梓衣隐约察觉出沈禁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在韩梓衣晕过去之前,她暗道,沈禁他今日喝的真只是冰镇绿豆汤,而并非别的东西吗…… 第65章 小兰乱流年V章 山洞内火舌摇曳,一番*后,面若刀削的男人怀中紧抱着一如瓷娃娃般的女人。 这男人不是别人真是姜国冷面国师沈禁,只是世人皆不知晓,他还有一个身份…… 突然一阵劲风袭来,沈禁凝望着怀中女人的深情蓦地一敛,他小心翼翼地将韩梓衣放在他的外袍上,转而朝洞外走去。 烈绝在看到自己主子仅着一件中衣从山洞中走出来时,不由一愣。多年来,沈禁出现在他面前时,那一次不是跟九重天上的神仙一样,清俊出尘,令人难以靠近。如今面前的沈禁虽依旧清俊出尘,依旧令人难以靠近,却不再像是一个冷得彻底的“神仙”,而是染上红尘烟火眼中有了感情的男人。 “何事?”见烈绝呆望着他发呆,沈禁长眉微皱,心知若非要是烈绝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银蛇是白厄教的标记。右边脸上绣有银蛇刺青的白厄教右护法烈绝拱手道:“爷,今日苏莞儿突然失踪,西蛮王雷霆震怒,将曲颜囚禁于凤栖殿内。” “苏莞儿失踪?”沈禁挑眉问道。 见沈禁虽是在问,然而眼中却并未有一丝疑惑,仿佛早就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烈绝忙道:“之前按照爷的吩咐,乔装成倒夜香的公公将曲颜所要的化尸水送入皇宫。今日苏莞儿承欢之后,沐浴时化作一滩血水,而后这摊血水则被曲颜倒入粪桶之内。碍于曲颜的身份,还有爷在后面为她撑腰,西蛮王在得知苏莞儿消失之后,并未要曲颜的命。”烈绝顿了顿又道:“正如爷所料,西蛮王仿佛笃定苏莞儿已死在曲颜手中,在将曲颜关起来后,便开始命人四处寻找对兰花过敏的女子。” “放消息告诉泽厉他要的人,白厄教有。”沈禁淡淡说道。 数年来,泽厉之所以会对苏莞儿施以盛宠,并非是因苏莞儿曾牺牲美色帮他扫清登上西蛮王座的障碍,而是因泽厉曾和苏莞儿欢爱时,中了他大哥种在苏莞儿身上的情毒。苏莞儿看似是泽厉安排在他大哥身边的棋子,实际上却是他大哥设计反安排在他身边的人。当年泽厉将计就计,让苏莞儿给他大哥报假消息,最后将其绞杀。苏莞儿和泽厉一样皆中情毒,但御医却发现泽厉有中毒的迹象,苏莞儿却没有,据御医推测泽厉若是常年宠幸苏莞儿,便能抑制情毒发作。 转句话说,数年来堂堂西蛮王的性命竟掌握在一名体质特殊能够抑制情毒的歌姬手中。 之前西蛮王一直暗中苦苦需找像苏莞儿这般体质特殊的女子,虽也曾找到不少,在一番*之后,却皆染上情毒,不出三月便暴毙而亡。 所以三位皇后暴毙的真相并非是被苏莞儿折磨致死,而是因中了情毒。苏莞儿的骄纵放肆,正好给了他最好的掩饰,这也是为何苏莞儿能够在后宫中一人做大,众人遭殃的原因。 “属下遵命!” 得令后,烈绝身形一闪,便转而消失在了夜色中…… 浑身好似被万辆马车碾过,酸痛难当。 迷蒙中,韩梓衣只觉有一温暖的手力度适中,不痒亦不重为她捏腰,减轻她的酸痛感。 半梦半醒间,韩梓衣支吾道:“好一双巧手,厄……往右捏捏……” 腰间的酸痛得到缓解,韩梓衣就像是一只小猫舒服得在沈禁的胸膛蹭来蹭去。 手下的肌肤如暖玉般光滑细腻,沈禁依言将手放到韩梓衣说所的位置上,继续轻捏。此时韩梓衣自然不曾看到沈禁薄唇边哭笑不得的笑,还有墨眸中不加掩饰的深情。 “衣衣?” 见韩梓衣迷迷糊糊有了些许意识,沈禁柔声唤道。 “恩?” 韩梓衣继续用脸蹭了蹭沈禁的胸膛,这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心跳皆是她喜欢的。 只听耳边再次响起沈禁的声音:“衣衣,此生能与我沈禁携手之人只会是你。不管是现在的你,亦或是老去之后满脸皱纹的你,你都是我心中的衣衣无人能够取代。” “恩……”这番话她也甚是喜欢。韩梓衣满意地在沈禁怀里点了点头,支吾道:“沈郎,你也无人取代。” 为韩梓衣捏腰的手一僵,一抹欣喜自沈禁深邃的眼底闪过:“衣衣你……唤我什么?!” 他是小米糕的爹爹,沈禁每次以这样的理由让韩梓衣改换对他的称呼时,韩梓衣便会红着脸说:“小米糕并未承认过,你是她的爹爹。” 他没脸没皮地搂着韩梓衣说,自己是她的男人。脸色越发红润的韩梓衣却假装听不见,将目光移到别处。最后他只有出狠招,在床上要她要得发狠时,在他身下求饶的韩梓衣最开始还会唤他的字,徵亦。 顿时神清气爽的沈禁不但没有放过求饶的韩梓衣,而是越发用力地将韩梓衣在自己身下揉圆搓扁。 但后来沈禁却发现自己不管如何卖力,韩梓衣都紧咬着唇,不肯用动情地声音唤他的字。 沈禁无奈之下,只好对韩梓衣使用催眠术。结果当他从韩梓衣口中知道原因后,嘴角抽动的沈禁,只恨自己不能回到过去,告诉五岁的自己千万不要取和“梓衣”谐音的字,不然这会让他的衣衣在唤他的字时,觉得怪怪的…… 韩梓衣不再唤他的字,也不肯唤他别的,便一直唤他沈禁,这让国师大人甚是心塞。 不想今日韩梓衣竟会在睡梦中唤他,沈郎。 这让憋屈多日的国师大人怎能不欣喜,怎能不开心。 微张的唇被撬开,熟悉的清香钻入口中,灵活的舌尖与她的舌纠缠在一起。 “唔……” 好似有硬物抵在自己身下,半梦半醒间,发出暧昧喘息的韩梓衣一个寒颤,蓦地睁开眼,看向那一张近在咫尺的俊颜。 若是换做她还是洛惜,沈禁还是冷面国师时,这张俊颜,韩梓衣怎么看也觉看不够。 但现在她却只想安安静静的睡觉…… 睡意全无,此时韩梓衣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佯装不曾注意到韩梓衣玉眸中的惊慌,沈禁在韩梓衣耳边犹如带着蛊惑般低声道:“衣衣,你刚才唤我什么?” 热气喷洒在脖颈间,酥酥麻麻,韩梓衣闻言一怔,眨巴着眼望着沈禁,只听双目溢满深情的沈禁道:“若是衣衣想不起来的话。我可以帮衣衣回忆。” “……” 沈禁说罢,便将放在她腰间的手探入衣摆下。 谁说沈禁是不近女色的冷面国师,这活脱脱就是一只喂不饱的禽兽! 最可恨的是卖力的人分明是沈禁,遭累的人却成了她。 连续被沈禁猛要了好几次,再也抵不住“折腾”的韩梓衣涨红着脸忙道:“沈郎,不要……” 韩梓衣的声音不似平日那般果决,糯糯的带着一丝忐忑,就像是一缕甜腻的红糖丝在沈禁心尖绕了又绕…… “衣衣,再唤我一次。”沈禁将她紧抱在怀里。 眸色深沉准备开吃的沈禁,此时却眼巴巴地看着她,深邃的眼底透出渴望,使得韩梓衣扭捏的心突然生出异样的温暖。 沈禁此时的激动欣喜韩梓衣自然能够感受到。 若是沈禁真有尾巴的话,他定会束起他摇摆的狼尾巴。 韩梓衣被沈禁的反应弄的哭笑不得,这个面对泰山崩顶也不会有多余情绪变化的男人,到了她面前却…… 从不知晓情爱的韩梓衣哪里会知道,寒冰虽冷却因其并未遇见他的骄阳。 而韩梓衣正是沈禁心尖尖上那一抹明艳的骄阳。 “沈郎。” 见韩梓衣就像摸小狗般,摸着他的脑袋唤他。 平日高高在上的沈禁不但没有恼怒,那纤薄殷红的唇角不由自主向上扬起一抹弧度。 若非他怀里的小人现在需要休息,他定会狠狠要她,狠狠将她揉进自己心中。 按耐住内心的*,沈禁深邃的眼底转而闪过促狭,他道:“衣衣若是唤我一百遍沈郎,今日我便饶过你。” “……” 那硬物依旧抵着她,韩梓衣此时自然知道沈禁忍得有多辛苦。 有郎如此,夫复何求? 看到沈禁眼中的怜惜与隐忍,韩梓衣扭动着她快要散架的身体,伸手抱住沈禁的脖颈。 因为她的扭动,抱住她的沈禁不由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闷哼。 韩梓衣闻声,唇边的笑意更盛。此时她哪里还会在意自己真正的脸是不是会让沈禁觉得恶心。因为他说他喜欢的衣衣,就算哪日变成满脸皱纹的老妪,她还是他的衣衣。 所以在沈禁的深情中,她宁愿选择去骗自己,骗沈禁。 沈禁给她的爱太暖,她舍不得去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她埋头与沈禁脖颈着,低低轻唤道:“沈郎,沈郎,沈郎……” 抱着沈禁僵硬的脖颈,韩梓衣越唤越上瘾,只觉这般唤上一辈子也唤不够…… 第66章 小兰乱流年V章 翌日。 韩梓衣醒来时竟发现自己在客栈中,床的另一半已空。 韩梓衣揉了揉脑袋,不禁想起自己抱着沈禁白皙修长的脖颈,一直唤着“沈郎”,见沈禁喉头滚动得厉害,她便玩心大起吻了上去。岂料她最后还是被…… 想来这边是人们口中所说惹火烧身…… 扶着酸胀的腰下床,韩梓衣刚穿好衣服,便见一抹白影自窗边闪身而入。 至于为何堂堂国师大人为何会翻窗而入,那是因为自从沈禁在这客栈常住之后,每天便有姑娘来客栈门口,客栈走廊上堵人。 虽说沈禁恨不得将韩梓衣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但对于其他女人,沈禁却仍是拒之千里,上次在客栈有姑娘径直朝沈禁怀里扑去,结果半路上便被飞鱼镖的镖柄砸晕脑袋。走在沈禁后面的韩梓衣见沈禁脸色铁青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 为此,韩梓衣那日最后哀求着哭晕在沈禁身下…… 但对沈禁而言,翻窗的另一个原因则是为不吵醒熟睡中的韩梓衣。 一阵清风袭来,在沈禁出现在她面前时,韩梓衣还闻到小笼包的味道。看向沈禁拎在手中还在冒热气的素油纸包,韩梓衣的唇角忍不住上扬。昨日沈禁倒是吃她吃得神清气爽,但她却饿着肚子,在睡着之前,她使出自己所剩无几的力气,在沈禁肩头狠狠咬了一口,支吾着说自己想吃小笼包。 任谁会将她随口说的话放在心上,尚未吃到热腾腾的小笼包,韩梓衣的心已被温暖。 晓是刚起床,韩梓衣瞪大水盈的杏眸含笑看着他,三千如瀑青丝披散在身后说不出的慵懒,却又如清晨盛开的玉簪花让人想要呵护在怀。 韩梓衣缓缓走到他跟前,眼中的笑比此时自窗外倾洒而入的晨曦更加明媚。就在沈禁以为韩梓衣准备拿他拎在手中的小笼包时,韩梓衣却将一个柔软香甜的吻落在他眼睛上。韩梓衣微哑却带着一丝娇俏地轻唤道:“沈郎。” 沈禁微微蹙眉,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变化…… 他自幼便有极其严重的洁癖,不愿与人有身体接触。六年前发生那件事后,他便把女人当做瘟疫看待,竟是站在他三步之外,他便觉得难受。可面前的女人却从三步之外渐渐走进他的心里,甚至一个眼神,一声轻唤,他便觉得难受。但此难受却并非彼难受。 见沈禁微微蹙眉,韩梓衣忙道:“沈郎,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在韩梓衣准备将手放在沈禁的手腕上,替他把脉时,韩梓衣柔软纤细的手被沈禁紧握住。 韩梓衣眼中的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缕担忧。 “衣衣。”沈禁发出一声轻叹,径直将韩梓衣的手放在自己的那处。 “……” 不想沈禁他竟会在这突然之间化身禽兽! 好似握住烫手山芋,韩梓衣脸上不由染上一层红晕,她慌忙想要放开手,然而好似早已料到她的反应,沈禁却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放。 虽然她早已和沈禁坦诚相见,但却从不曾…… 在韩梓衣惊慌之际,她并未注意到沈禁眼中宠溺的笑意。 湖光山色,青山碧水,繁花锦树,他看过的美景太多,却通通比不上在他面前脸红害羞的韩梓衣。 这…… 沈禁竟然让她用手…… 从昨天到今天这都几次了!!! 为何她面前的男人还是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握着比山芋更加滚烫的炙热。韩梓衣抿着小嘴瞬间有了想哭的冲动。 明显感觉到韩梓衣握住他的手在微微发颤,见皱着小脸委屈的快要哭出来。 恨不得将天上明月摘下来送给韩梓衣的沈禁又怎舍得委屈她。沈禁松开手,蓦地将韩梓衣紧抱在怀里,低声道:“衣衣,别动。” 听到沈禁的话,害怕上“刑场”的韩梓衣哪里还敢动,仍由沈禁这般抱了许久,直到听见她肚子打鼓的声音,沈禁这才放她去吃小笼包。 “沈郎,这小笼包比之前的要好吃,你上哪家买来的?” 美味下肚,餍足的韩梓衣就像是一只小猫半眯着眼睛看向沈禁,却见沈禁在抿了口茶之后道:“西蛮皇宫。” 沈禁自然不会为了小笼包特地去西蛮皇宫,已经数日不曾见到曲颜,担心曲颜的安危:“曲颜她现在怎样?” 有关他是白厄教教主的身份,他并未有想过要瞒着韩梓衣。沈禁放下茶杯道:“衣衣,曲颜杀了苏莞儿,现在被软禁在凤栖殿。” “你说什么!”韩梓衣闻言激动地站起身来。沈禁虽委婉的说曲颜是被泽厉软禁在凤栖殿,但泽厉对曲颜的惩罚绝不会是软禁这般简单! 早已料到韩梓衣会是这样的反应。 “衣衣,曲颜目前并无性命之忧,泽厉仅是将她关在凤栖殿,除了强行喂她服食云烟散。” “云烟散?” 韩梓衣精通毒|药却不曾听说过云烟散。 沈禁深邃的眼底流露出一抹阴沉:“云烟散类似于合欢散,然而其功效却比合欢散强百倍。曾经我便是误食被放有云烟散的鱼汤而在悬崖下强要了你。” 韩梓衣闻言大愕。六年前那件事是她和沈禁都不愿去揭开的伤疤,她确定沈禁当初定是因为中了那种药才会丝毫不顾忌浑身是血的她,对她做出那种事情。 见沈禁阴沉的眼中流露出愧疚之色。韩梓衣径直将桌上剩下的小笼包塞入沈禁口中。望向沈禁诧然地眼,韩梓衣扬起一抹笑道:“这不是你的错,我不怪你。” 韩梓衣说完,眼中的笑意随即转冷。就连沈禁这般自制力极强之人,中了云烟散都会丧失理智变得如同禽兽一般…… 当年沈禁为何会中云烟散?韩梓衣看了一眼沈禁,想要问,却又觉现在不是时候,如今曲颜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她不能不管! 韩梓衣根本不敢去想象,曲颜在被迫强行服下云烟散后的情况! 西蛮皇宫就像是无法逃离的十八层地狱。 韩梓衣曾不止一次劝曲颜逃走,可曲颜却说她为了哥哥,为了燕国不能离开。 泽厉要曲颜痛,要曲颜苦,曲颜皆能忍受。皮肉之苦,算不得苦,将曲颜的尊严践踏作尘,这比直接要了曲颜的命更令曲颜难以承受。 “泽厉!” 韩梓衣银牙紧咬。 轰的一声,韩梓衣身前的木桌转瞬便被她的天银丝毁作齑粉。 见韩梓衣如此愠怒,将小笼包吞下腹,沈禁长眉微蹙。若是他现在告诉她,曲颜不仅忍受着泽厉的折磨,而且还中了情毒,恐怕韩梓衣会马上冲去皇宫杀了泽厉。 “衣衣。” 感受到手背传来的温热,韩梓衣低头看向自己青筋暴露的手背被沈禁紧握住。 “衣衣。你听我说。” 沈禁眸光深邃地看着她,就像摸小狗般抚摸着此时她未束发髻的脑袋。沈禁修长的手指在她发丝见撩动,带有剥茧的指腹不时触碰到她的头皮,微凉轻柔的感觉让她心中的怒意渐渐消散。 感受到沈禁灼热的目光,韩梓衣抬眸与沈禁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只觉沈禁的黑眸异常深邃,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 “衣衣。” 在沈禁的轻唤声中,韩梓衣掀起滔天巨浪的内心渐渐得以平复,仿佛自己就像是被沈禁深邃的目光给定住,无法动弹。这双溢满深情的眼给她带来异常平静的力量,到最后韩梓衣觉得自己好似置身于清风徐徐的花海之中,心中再无波澜。 待韩梓衣回过神来,怒意散去的玉眸流露出一抹诧然。 沈禁他……竟对她用催眠术! “衣衣,曲颜要走的路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我能保证的仅是她的命不会葬送在泽厉手中。” 沈禁的声音很轻,就像是低沉的琴音,被半催眠的韩梓衣虽因曲颜受辱而觉气愤,但她却因为沈禁的深邃如墨的眼,带有蛊惑的声音,还有撩拨她发丝的触感,而怒不起来。 沈禁用这种能够控制她情绪的声音告诉了她,曲颜是如何害死苏莞儿,还有泽厉真正在意苏莞儿的原因。 “泽厉他中了情毒?那曲颜她……” 看向韩梓衣眼中的震惊,沈禁点了点头:“曲颜她自然也中了情毒。”刚才沈禁告诉她说,苏莞儿能够抑制泽厉的情毒,那曲颜要怎么办。 不待韩梓衣开口,沈禁便道:“衣衣,二公子有办法为曲颜解毒。” “真的?”韩梓衣闻言一喜,紧拽住沈禁的衣袖,玉眸却又转瞬一怔。之前几日沈禁与她在外游山玩水,寸步不离,他是如何知道曲颜在二公子的帮助下弄死苏莞儿的? 第67章 小兰乱流年V章 西蛮都城某别院。 当韩梓衣看到和曲颜容貌一模一样的女人时,韩梓衣彻底傻眼。但令韩梓衣傻眼的并非是因面前和曲颜有着同一张脸的女人。而是因为这女人有着解情毒的体质。 收回落在千萝脸上的目光,侧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男人。 沈禁说二公子有解情毒的办法,结果直接带来到这里,让她见到千萝。 她之所以能够一眼就能千萝并非是因她从千萝脸上看出破绽。只是因现在曲颜的眸光不会再像千萝这般清澈明艳。 看到跟前的千萝,韩梓衣不禁想起过去和她在国师府上时,那个无忧无虑的曲颜。 接受到韩梓衣意味深长的眼神,越发和韩梓衣有默契的沈禁岂会读不懂她眼中的情绪。 她的衣衣不但已经猜出他便是白厄教的二公子,甚至还用眼神威胁他如果不能给她一个解释,今晚就休想上床。 沈禁薄唇微勾,握住韩梓衣柔软的小手:“衣衣,今夜我们要去西蛮皇宫。”言下之意就是没时间拥着他心爱的衣衣入眠。 听到沈禁的柔声细语,此时千萝心中泛起千层浪。 从第一眼看到二公子起,千萝的心就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二公子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夜空中的朗月,遥不可及。所以千萝从不曾对二公子抱有过非分之想。她仅是在心中默默祈求,希望自己能够有机会再见到二公子。 千萝以为二公子不会笑,以为这世间不会有人能够配得上沈禁。 然而从刚才这位白衣女子和二公子进来的那一刻,千萝便从心中生出一种酸涩的无力感。如果说二公子是夜空中遥不可及的朗月,那么这位被二公子唤做衣衣的女子便是能够收服朗月的那一缕薄云。 朗月太过于清冷,却因为有了能够陪伴它的薄云而变得温暖。她以为二公子不会笑,结果他却拥有着比晨曦更加温暖的笑。 察觉到千萝灼灼的目光直直落在沈禁脸上。 正欲离开的韩梓衣倏地转头再次看向千萝。 韩梓衣双眸一凛,看向好似做贼被抓连忙自沈禁脸上收回目光的千萝道:“我不喜欢你用刚才那样的眼神盯着我男人。若还有下次,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千萝紧攥着双手,再次抬起头看向冷眸望着她的白衣女人。这女人性子好烈,凛冽的眸光仿佛是锋利的刀刃从她脸上划过,虽容貌并非倾国倾城,但一身白裙却称她与二公子相似的气质,清冷出尘,遥不可及。 对于眼前这个能够博得二公子一笑,甚至被二公子紧紧牵住手的女人,她又怎会不羡慕,怎会不嫉妒?但千萝却又清楚地知道,唯有眼前这个宛如天仙下凡的女子才能够配的上二公子。 多年前是沈禁救了她的命,从那一刻起,她的命便是沈禁的。她时刻准备为沈禁去死,所以即便是面对韩梓衣凛冽的目光,她也面不改色。 千萝苦涩地垂眸道:“是千萝冒犯二公子。” “本公子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沈禁一直牵着韩梓衣的手,虽声音清冷,然而眼底浓浓的笑意却暴露他此时的好心情。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韩梓衣在外人面前承认他的身份,甚至还为了他而吃醋。 牵着韩梓衣上到去往西蛮皇宫的马车内,只见韩梓衣突然起身而来将他压在木板上,冷声道:“如果你的解释不能让我满意的话,休怪我像第一回你在马车内见到我那般,将你扔出去。” 沈禁闻言,眼中的笑意一怔。 严格来说,马车那次算不得他和韩梓衣第一回见面。那时韩梓衣的长发紧贴在脸上,狼狈得就像是街边要饭的乞丐。发现韩梓衣是女人时,他径直一掌将他的衣衣打下马车。如今回想起来,沈禁只觉后怕,那个时候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好在不曾用尽全力。若是用尽全力的话,恐怕他的衣衣…… 还好他的衣衣如今真真实实压在他的身上。 准备兴师问罪的韩梓衣察觉到身下男人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深情,韩梓衣抿了抿唇,险些被沈禁眼中的深情蛊惑。 沈禁仅是一个眼神便能让她为之失神…… 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句。 见韩梓衣皱了皱眉,水盈的玉眸中闪过一丝别扭的表情,沈禁随即清朗地笑道:“衣衣想要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身下沈禁的胸腔因发笑而轻微震动,韩梓衣紧贴在沈禁身上,两具身体的摩挲使得韩梓衣只觉浑身好似有电流穿过。好在车厢内并未点灯,外面夜色正暗,沈禁看不出她脸红,却不自知她眼中的神情早已被沈禁读透。 于韩梓衣而言,她心中最大的疑惑便是当年沈禁为何会出现在崖底,对她做那种事。韩梓衣想了半瞬,只觉现在仍然不是时候,便轻咳一声,怒瞪沈禁道:“说吧。” 韩梓衣没有问问题,只是让沈禁自己解释。 沈禁皱了皱眉,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衣衣,你先起来。” 韩梓衣柔软的身体就这般紧贴在他身上,怎么不令他心猿意马,如果不是正在去西蛮皇宫的路上,他也不会这般轻易地放开韩梓衣。 听明白沈禁话中的意思,韩梓衣就像躲瘟疫一样,倏地从沈禁身上离开,坐到窗边吹风,让她的脸不至于太烫。 对于韩梓衣的反应,沈禁哭笑不得道:“我之所以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对你做那种事情,是因为莫芊芊。” “莫芊芊?” 韩梓衣满眼诧然,她不曾料到沈禁会出她的心思,更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提那件事。 沈禁看了一眼韩梓衣的反应道:“莫芊芊跟你一样,是大哥为我找来的药人。她是在十三岁那年被大哥带回霁天门的,想到一个姑娘因为我而成为药人,那时我便对她动了恻隐之心,只要她想要的,我便给她,她想去的地方,我便带她去。不想后来莫芊芊竟对我动了那方面的心思,将云烟散掺入鱼汤中。我因对莫芊芊有愧,不曾想到会她竟对我动了那样的心思。察觉身体的异样,那时我便跳下马车,却不想遇到倒在血泊中的你。我更不曾想到,云烟散竟诱发我体内的炎相毒。云烟散引起心中的欲|火,炎相毒更是令我遭烈火焚身。就在我竭力与体内的两种火对抗时,你却在那个时候突然睁开双眼……” 沈禁神情的眸光直直望向韩梓衣那一双镀上月华的眼睛。他微微摇头一声轻叹:“衣衣,你可知,你那时虽浑身是血,一双眼睛却如受伤的小鹿直直盯着我。”就好似一张无形的网,紧紧网住他的心,让他无力挣扎逃跑。以至于他做出那般禽兽不如之事。 待他清醒过来时,他并非接受不了容貌尽毁的韩梓衣,而是接受不了自己的行为。他仓惶逃走,因炎相毒发作晕倒在路上,还好在他晕倒之前发出信号弹,最后被霁天门的人发现。 等他醒来时,人已在千里之外的西蛮栖雪池。 他的炎相毒提前发作,必须在栖雪池中连续浸泡一个月。在这期间他又派人去找过韩梓衣的下落。回报之人皆说并未寻到韩梓衣,只是发现摔下悬崖的马车还有一滩血迹。 悬崖下常有野兽出没,韩梓衣被野兽吃掉的可能性远远大过她被人救走的可能。 “从那一刻起,我便发誓此生我若能找到她,她便是我沈禁的妻。”此时沈禁眼中除了浓浓的神情之外还有从未有过的庆幸。 庆幸他的妻,便是眼前吹着习习夜风,凝望着他的女人。 庆幸他的妻,也同样爱着他,鲜活地活在他的面前。 虽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但听沈禁亲口告诉她时,韩梓衣只觉她心中的一处高墙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不见。 与她而言,除了被梁省思打下悬崖之外,这件事是她心中难以逾越的一堵高强,虽沈禁一直不断拆卸砌成这座高墙的巨石。但却始终拆不去所有。韩梓衣以为六年前那件事情是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彻底释怀之事,虽明知沈禁是遭人暗算。 可当沈禁眼中带着庆幸说出这番话时,她心中所想竟并非是自己当时所承受的痛,而是在想当时的沈禁会有多痛…… 不可一世的冷面国师内心到底要承受着怎样的煎熬与折磨才会在那个时候对她…… “衣衣,你……” 一滴温润的眼泪自韩梓衣眼角滴落,以为是让韩梓衣又再度想起她所承受的折磨,沈禁满是内疚与心疼地将韩梓衣紧拥入怀,小心翼翼替她擦拭眼角的泪。 “衣衣,对不……” 刹那间,沈禁苦涩的声音被韩梓衣用唇死死封住。 从何时起,她对眼前的男人已爱到无法自拔? 等韩梓衣回过神来时,只知晓因为爱着他,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第68章 小兰乱流年V章 夜幕中一辆马车停在西蛮皇宫门口。 此时早有泽厉的亲信提了灯守在门口,见从马车上下来三位身着白袍头戴幕离之人,亲信忙迎上前,在确定三人的身份后,便领着三人来到一处偏殿。 “还请三位在此恭候,王稍后便到。” 在亲信离开后,其中一人取下幕离露出一张文有银蛇刺青的脸。 半盏茶后,便见身着一袭玄衣的泽厉走入大殿。 “二公子拜见西蛮王。”其中一白衣人拱手道,却并没有跪拜之意。 他是世人皆知的西蛮王,而面前这男人则是拥有限制他所有权利的白厄教教主。换句话,二公子才是西蛮真正的王。 多年来,泽厉一直想要置面前之人于死地,但却苦于难以追查到他的下落。 “不想本王苦寻之人竟会在二公子手中。”泽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半边脸上文有银蛇刺青的烈绝,看向二公子道。 二公子相貌如何,年龄多大,至今无人知晓。 只听大殿上响起一道清冷若冰,不辨男女的声音:“本座亦是无意中发现千萝便是西蛮王所寻之人。” 二公子话音一落,只见站在他右边之人伸手取下幕离。 泽厉犀利的黑眸一凛,偏殿内,站在他面前的女人竟有着一张跟曲颜一模一样的脸。但泽厉清楚地知道,眼前的女人不可能是曲颜。只因早在半个时辰之前,曲颜还在他身下承欢,最后直接晕过去,眼前这个眼眸清澈明艳的女人怎会是恨不得用眼刀对他千刀万剐的曲颜。 泽厉抬眸冷声道:“不知二公子这是何意?” 如今眼前唯独带着幕离的二公子开门见山说道:“用你的命换曲颜的命。” 用他的命换曲颜的命? 泽厉冷眸一怔,偏殿内顿时响起他凛冽的笑声:“难道在二公子眼中本王的命就只值一个人质的命?”虽说二公子有绝对的实力可以控制整个西蛮的命运,但二公子的命却是掌握在他的手中,若非每年便将蛊毒的解药送去白厄教,这二公子又岂能活到今天。 仿佛看穿泽厉心中所想,二公子道:“西蛮王,我若死,你便再无法控制白厄教。”这便是西蛮王和白厄教教主的相互牵制。西蛮王的权利受到白厄教教主的威胁,可白厄教的性命同时又在西蛮王手中。西蛮王可以选择杀掉白厄教教主,但他若真这么做,届时白厄教教主之位便会被他人取而代之。新一任白厄教教主失去牵制后,便会转暗为明,使得整个西蛮陷入内战之中。 没想到二公子会将他心中所想直接说出来。泽厉道:“二公子,我若死,你便再无法得到能够抑制蛊毒发作的解药。” 两者的关系便是死结,谁也不敢动谁。 二公子清冷的声音辨不出情绪:“西蛮王的命便是本座的命,又怎会只值一个人质的命?” 与此同时,西蛮皇宫,御书房。 朦胧月色下,只见两道黑影闪身进入御书房,这两道身影不是别人,正是韩梓衣和沈禁。 在来西蛮皇宫的路上,沈禁不仅告诉韩梓衣六年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还将白厄教的事情告诉了她。 白厄教的势力延伸到西蛮的每一寸土地,他却无法寻找到圣殿。 圣殿在西蛮,却又在他无法寻找的范围之内,在沈禁看来,唯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圣殿其实就在西蛮皇宫内。 西蛮王能够随时进入圣殿,却不会被人发现。 这圣殿建于御书房之下再适合不过。 但要从泽厉的御书房内找到进入圣殿的机关,却并非易事。因为西蛮王族擅长机关术,这御书房中机关甚多,稍有不慎,便会触动去到圣殿的其他机关。 “衣衣,我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这机关想来定于光影有关。”据沈禁多年来掌握到的消息,西蛮王每日都会在这个时辰在御书房中处理奏折。看似再正常不过的行为,沈禁却从中看出端倪。好几次,一番痛饮后,醉意未退,泽厉却不去寝殿休息,偏偏来着御书房就寝。 于光影有关,听到沈禁的提示,韩梓衣紧抿着唇,看向如练月光下,此时地面上的倒影。 御书房内摆件众多,投在地上,墙上的倒影亦是不少。 怎样的倒影会是打开圣殿的机关? 韩梓衣缓缓走到桌案前坐在泽厉批改奏折的位置上。 机关定是在泽厉平日能够抬眼便看到的地方。 是青花镂空瓷瓶所透出的倒影,还是扇形珊瑚摆件,还是…… 沈禁沉吟不语地站在韩梓衣身旁,之前他曾命人将御书房的布局图画给他,图上的每个摆件,他都有命工匠还原,甚至还在相同的方位造了和眼前一模一样的御书房,然而他却并未发现开启机关的关键。 沈禁抬头望去,只见韩梓衣清澈的玉眸正落在靠近窗边的树影上。 “是窗外那颗冬青树的树影。”韩梓衣蓦地抬眸正好对上沈禁朝她看来的目光,“御书房坐北向南,窗外的冬青树朝着向阳的地方生长,本该是左密右疏,它的倒影便该是相反。然而现在这颗树的倒影却也是左密右疏,也就是说有人刻意修剪过冬青树的形状。” 韩梓衣以为只有自己发现冬青树的秘密,却见沈禁含笑淡淡应了她一身。难道他……刚才也发现了? 她的男人诚然如坊间所说,聪明过人。 月色笼罩在韩梓衣清丽的小脸上,韩梓衣勾起唇角回应沈禁的笑:“出!” 只见细如牛毛的天银丝自她指尖祭出,绕上窗外的冬青树。此时天银丝就像是一头灵活的小蛇,悄无声息的将冬青树枝上树叶打落在地。 天银丝扫落叶,在这一过程中,坐在桌案前的韩梓衣一手操纵着天银丝,另一只手则托着下巴,歪着脑袋打量着站在她身旁的沈禁。 这人为何怎么看,都觉看不够? 以前她和其他人一样,觉得沈禁就像是九重天上的琼楼玉宇遥不可及,她就算是踮起脚,也无法触碰到他的衣角。 可这样清冷无情的人却偏偏主动给了她允许靠近的机会,从三步之遥到亲密无间。阴差阳错间,她竟成了他的女人。 她以为即便如此,即便她是他的女人,即他是小米糕的爹爹,沈禁在她心中终究是一团看不清的迷雾。然而他却将他心中难以启齿的伤疤摊开来给她看,将她如何成为白厄教教主的秘密告之于她。 见此刻眼中镀满月华的沈禁正宠溺深情地凝望着她,一时间韩梓衣俏皮地朝沈禁吐了吐舌头,故意瞪大眼睛沉声道:“你再这样看下去,信不信直接吃了你。” 韩梓衣话音一落,沈禁身影一闪。 下一刻她便感觉到沈禁喷洒在她脸上的热气,一张棱角分明,宛如玉琢般的俊颜便出现在她面前,狭长的眼眸深邃如海,不经意间便会迷失其中。 这样的男人是她的! “不信。” 看到眼前鲜红欲滴的薄唇微微翕合,韩梓衣紧抿着唇,只觉自己就像是色鬼附身,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想要吻上这一抹鲜红。 见韩梓衣就像是偷腥的小猫直直盯着他的唇,沈禁的唇角不由扬起一抹弧度。 清冷的人因为这一笑,竟就像从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变成妖孽撩人的狐妖,使得韩梓衣看得入神。 “衣衣。” 就在韩梓衣准备仰头吻上那一抹撩人心弦的双唇时,沈禁突然直起身看向窗外已变得光秃的冬青树。 快要吃到嘴边的肉不翼而飞,韩梓衣皱了皱眉,站起身看向树枝倒影在地面上的图案,恩了一声。 一抹微凉的柔软触不及防落在她的双唇上就像是一缕沁人心脾的清风袭来,夹杂着她熟悉的淡淡茶香。就在韩梓衣发怔这一瞬,沈禁撬开她白皙的贝齿,将这一吻加深,直到韩梓衣快要喘不过气来,他才依依不舍离开她的双唇。 双颊变得滚烫的韩梓衣回过神来捕捉到沈禁眼中促狭的笑意,她慌忙埋下脑袋,抿了抿红肿的双唇。 为何他总能看穿她的心思,使得她总是调戏不成反被调戏。 此时沈禁炽热的目光看得她脸颊越发滚烫,为不让自己再被沈禁笑话,韩梓衣忙指向地面上由冬青树枝呈现出的八卦图道:“这八卦图的生门在卯时一刻的位置,也就是这御书房卯时一刻的地方便是开启圣殿的机关。” 韩梓衣说罢,目光不由落在卯时一刻的方向,也就是红木架第三层的一对琉璃貔貅上。 第69章 小兰乱流年V章 一对公母琉璃貔貅,其中之一便是开启圣殿的机关。 面对一对貔貅,毫无头绪可言的韩梓衣抿了抿唇,抬眸看向站在她身旁的沈禁。 “衣衣。”沈禁轻唤了她一身,修长的手便落在那母貔貅身上。 安静的御书房内,并没有响起机关开启的声音。就在韩梓衣以为是沈禁选错貔貅的时候,只见他们前面的红木架突然向下沉了下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则是一道仅能供一人进出的窄门。 这机关竟没声音,一瞬诧然自韩梓衣眼中闪过。 韩梓衣抬脚欲进入窄门,腰间突然被人揽住,下一瞬她便跌入沈禁温暖的怀抱,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便落在她的眉心。 “衣衣。” 沈禁的声音带着蛊惑,等韩梓衣回过神来时,沈禁已经率先进入窄门中,只留给她一个坚实温暖的背影。 其实韩梓衣心里极是清楚,沈禁有时会对她使用催眠术,就像现在。若是换做其他人,不管是否是出于善意,她都会觉得不舒服。但偏偏这人是沈禁,她不但不反感,甚至还会像吃了蜜一样,心中生出丝丝甜意。 西蛮皇族擅长机关术,沈禁怎允许他的衣衣走在他前面去犯险。 他心尖尖上的女人必须被他保护在身后。 漆黑的窄道中,隐约能够闻到一丝火药味,沈禁从怀中拿出夜明珠,继续前行。 身后的机关重新关闭,仅剩沈禁掌心中所发出的幽幽绿光。 既然西蛮皇族擅长机关术,韩梓衣原以为通往圣殿的窄道内定是机关重重,不比燕国皇陵简单。 结果半盏茶之后,她和沈禁便从窄道进入一座用水晶所打造的宫殿。 无疑,这便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圣殿。 谁会想到传说中的西蛮圣殿就建在西蛮皇宫之下。但韩梓衣和沈禁二人却已不足为奇。因为此二人已经见识过曲殷在海上所建造的皇陵,所以看到眼前以水晶所打造的地下宫殿,两人已不觉得震撼。 以水晶所打造的圣殿内,四处皆是八角棱的水晶柱,不知光源从何而来,却因为水晶柱的反射,异常刺眼。 受不了眼前过于强烈的光线,就在韩梓衣下意识准备闭上眼时,一只带有薄茧指腹微凉的手掌已经罩住她的双眼,耳边传来沈禁音色清冷却又蕴含着深情的声音:“别看,眼睛会受伤。” 沈禁捂住她的眼睛,那他呢? 就像是她腹中的蛔虫,她疑惑起,便听沈禁道:“衣衣,用天银丝探路。” 沈禁话音一落,一只大手便牵着她的小手。 原来他也没办法睁开眼,但若是正常人第一反应便是直接闭上自己的眼睛,然而沈禁刚才第一反应却是睁着眼来捂住她的眼睛,害怕她的双眼被水晶柱所反射的强光所灼伤。 若非是爱她爱到骨子里,把她的一切看得比自己还重。沈禁又怎会在第一时间,想要保护的不是自己而是她。 韩梓衣反握住沈禁的手紧了紧,此时闭上眼睛的沈禁并没有看到韩梓衣唇角边扬起的一抹弧度。 这一刻沈禁闭上眼睛将他交给自己,韩梓衣一手牵着沈禁,一手祭出天银丝来探路。 想来她和沈禁应该是站在圣殿最中心的位置,如果圣殿中真的有沈禁所说的六臂白猿。那么她一定能察觉出六臂白猿的气息。 距离的远近会直接影响到韩梓衣对于气息的辨识,在被眼前无数八棱水晶柱所削弱的话,处于中心位置的韩梓衣极难察觉出六臂白猿的位置。 烈绝最多只能拖住泽厉半个时辰,否则定会被泽厉察觉出其中端倪。 对于韩梓衣的在意,即便沈禁此时闭着眼睛,他亦是能够察觉出韩梓衣紧张的情绪。心知这八棱水晶柱不但使他们难以睁眼,甚至还会阻碍韩梓衣寻找六臂白猿的气息。 为消除韩梓衣的紧张,任由被韩梓衣牵着走的沈禁不由问道:“衣衣,你可知为何我会选那母貔貅吗?” 韩梓衣闻言一怔,这个时候沈禁突然有此一问,定是因察觉出她情绪的变化。 不过诚然如沈禁所问,她确实很像知道沈禁选母貔貅的原因。 韩梓衣反问道:“为何?” 耳边响起沈禁宛如初雪落松般温柔的声音:“在西蛮国男尊女卑的现象极为严重,所以按照常理来说,人们定会选择比母貔貅身份更加尊贵的公貔貅。但在我看来,若是没有母貔貅,纵是公貔貅能够聚天下所有财富,它也不过是聚财的行尸走肉。在尊贵的身份失去母貔貅,便毫无意义。” 所以沈禁之所以能够打开前来圣殿的机关,是靠猜的…… 韩梓衣抽了抽嘴角,不知是因为四周朝她投来灼热的光芒,还是沈禁这番话中有话,韩梓衣的脸倏地一红,早已忘记之前害怕时间不够用的那份紧张。 此时她身边有深爱她,她亦是深爱之人,她有何好紧张,好担心的。 大概是连老天都帮他们。就在这个时候,韩梓衣突然听到野兽嘶吼的声音从他身后好似很远的地方传来。 “是六臂白猿!” 韩梓衣立即牵着沈禁转身,朝着六臂白猿发出嘶吼声的方向而去。 八棱水晶柱不仅能够削弱气息,声音也同样可以。 听起来六臂白猿的声音好似相距一座山那么远,实际上不过三百步之遥。 “六臂白猿就在前面!” 随着她和沈禁的靠近,六臂白猿的气息渐渐变强。 等等…… 察觉出韩梓衣握住他的手一怔,沈禁尚未开口便听韩梓衣道:“除了六臂白猿之外,我还感觉到另一道微弱的气息。” 韩梓衣皱了皱眉又道:“是人的气息。” 就在这时,突然从前方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谁在哪里?” 沙哑的声音好似被砾石磨过,韩梓衣却从中听出一丝激动。 韩梓衣寻声而去,在距离六臂白猿十步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 因为六臂白猿痛苦的喘息声,沈禁亦是能够判断他所要找的六臂白猿现在就站在他面前。 “你们是谁?” 十步开外,那道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 若不是因为她明显感觉到两道气息,韩梓衣定会因为六臂白猿能吐人言。 收回天银丝,韩梓衣道:“在下韩梓衣是特地来寻六臂白猿的。” “韩梓衣……你是来找六臂白猿的?”那道苍老的声音一声冷笑,“韩梓衣,你和站在你身旁的男人可能睁开眼?” 若是她能睁开眼,她定已对六臂白猿动手。 没听到她的回答,苍老的声音又再度响起:“刚才我看你的指尖能够祭出银丝,只要你用银丝击毁右上方那一根留光柱,这圣殿中刺目的光芒便会消失……” 话音未落。 韩梓衣直接用玄力毁掉了老者口中所说的留光柱。 伴着留光柱毁去的声音,韩梓衣还听到老者因为震惊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你……你竟能够运用玄力!” 在留光柱被毁去的那一刻,蓦地睁开眼睛,然而下一瞬她眼前却又突然一黑。 并非是因为周围顿时陷入黑暗,而是因沈禁的大手再次罩住她的眼睛。 “衣衣。” 沈禁不过只是唤她的名字。 仅是这一声轻唤,韩梓衣却从中听出沈禁想要表达的意思。 定是因眼前的画面,她定难以接受,所以沈禁才会再次捂住她的眼。 在韩梓衣看来,这世间上令她最觉恐怖的画面,只会是她取下人皮|面具,照铜镜时的画面。 “我没事。”韩梓衣拍了拍沈禁的手,示意他将手拿开。 却听沈禁道:“衣衣,我数三下,你再睁开眼。” 数三下? 眼前到底是何种情况。 韩梓衣心生诧然。在做好准备后,点头道:“好。” 沈禁随即松开罩在她眼睛上的手开始倒数。 倒数声结束,韩梓衣蓦地睁开眼。 原本应该陷入一片黑暗的圣殿,却因为沈禁手中的夜明珠在经过无数八棱柱的反射之后,使得圣殿宛如白昼,但柔和的绿光却并不刺眼。 借着柔和的绿光,韩梓衣在抬眸看清眼前的画面时,水盈的眼眸流露出难以言喻地震惊。 只见在她十步开外的地方,一只比人更加高大的六臂白猿被关在玄铁打造的铁笼中,而在铁笼外里除了六臂白猿之外,还有一白发覆在脸上,瘦弱枯柴的老者。 不知老者在这玄铁笼中关了多久。此时老者下半身正搭着一件她再熟悉不过的外衫。令韩梓衣震惊的则是老者胸前连着一根透明的管子,而这管子的另一头则是连在六臂白猿的胸口处…… 看到那透明的管子内流动着碧绿色的鲜血,韩梓衣紧攥着手,竭力压下胃部强烈的翻涌。 第70章 小兰乱流年V章 “衣衣,看着我。” 见韩梓衣脸色一变,沈禁径直抬起她的下巴。 心知沈禁是要对她用催眠术,韩梓衣忙用自己的小手去捂住沈禁那深邃又深情的眼睛:“沈郎,我没事。”他的衣衣,并不脆弱,并不是要靠他保护。若不是进入圣殿的窄道只能供一人通过,她定会牵着沈禁的手一同前行,而并非像小鸡一样躲在他的身后。 因为韩梓衣突如其来的动作,沈禁一怔。虽视野被韩梓衣用手挡住,沈禁却还是精准地伸手就像抚摸小狗般,宠溺地抚摸着韩梓衣的脑袋,勾唇道:“好。” 韩梓衣放开手,深吸一口气,紧抿着唇转头看向被折磨得已没有人样的老者。 “小姑娘,你是那里来的人吗?”见韩梓衣向他投来目光,老者又问道。 那里? 韩梓衣皱了皱眉,不解道:“那里是何处?” 老者张了张嘴,因为情绪变得激动,胸前激烈起伏而使得连通他和六臂白猿之间的管子也随之抖动得离开。 西蛮皇族竟用如此人无人道的手段,对付一个老人。韩梓衣柳眉紧蹙,只听老者诧然道:“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唯有那里的人才会使用玄力。刚才你旁边的男子可是要对你使用催眠术。” 沈禁闻言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在这七国大陆上,知晓催眠术之人甚少,更何况他刚才对衣衣使用催眠术的时间极短。普通人绝对不可能看出来。 “你是谁?” 圣殿内响起沈禁清冷的声音。 老者低头看了一眼沈禁替他搭在身下遮羞的外袍,虽明知是这男子不愿他身旁的女子看到不该看的地方。但老者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外袍而感到一丝人味,一点温暖。他已不知自己在这圣殿中困了多少个春秋。 探究的目光落在沈禁脸上,老者道:“姜臣。” “姜臣,你为何会被囚禁于此?” 沈禁清冷淡然的声音却使得姜臣神情一怔。 他有多久不曾听过别人唤他的名字。圣殿内,因为留光柱和周围无数的八棱水晶珠,使得进入圣殿之人根本无法睁开眼,但他和六臂白猿常年被囚于此,早就已经适应这里强烈的光线。所以他清楚的看到两人出现在他面前时,女子因为看到他现在的惨状而觉得恶心,但她身旁的男自始至终皆是一脸淡然,并不曾因看到他和六臂白猿心连心而有丝毫神情变化。 “遇人不淑,一时贪杯。”他来到七国大陆,为的便是看尽七国大陆的美景,喝遍七国大陆的美酒。可他偏偏却遇到那个人,偏偏甘心饮下她动过手中的烈酒。 八个字,便是他今的下场。 沈禁清冷的声音再度在他耳边响起:“你并非七国大陆之人?” 苍老的声音犹如风箱发出的破响:“我当然不是这里的人。我跟你一样来自赤蒙。” “赤蒙?” 姜臣吃力地抬起头,让自己的目光对上六臂白猿的。仅是眨眼间,那原本因为痛苦而发出哀嚎声的六臂白猿转瞬便趴在地上,陷入沉睡。 这一瞬,姜臣终于看到沈禁清冷的眼中一闪而过的诧然。 难不成他并不知道自己是赤蒙人? 姜臣摇头苦笑,看来眼前这两个娃娃并不知宸轩大陆的存在。 “不知道也好。知道未必就好。小子,如今外面是哪一年?” 见老者对于有关赤蒙之事闭而不淡,沈禁回答道:“按照西蛮国的算法,今年乃是泷泽七年。”泽厉成为西蛮王至今已有七年。 “泷泽七年……”姜臣皱眉道,“纳容公主可还在世?”六臂白猿之血乃是剧毒,却可以毒攻毒,使得种入白厄教教主体内的蛊毒陷入沉睡。因此西蛮王会亲自前来取走六臂白猿的血。最开始的时候,一年一取,他还可以算自己被关在这里的时间。可到后来西蛮王却是一次放掉六臂白猿一大半的血去制解药。所以他算不到时间。 墨黑的长眉下意识微蹙,沈禁道:“纳容公主早已在两百年前过世。” “两百年前?”姜臣瞪大他因为常年被强光照射而变得血红的眼睛,他抬起瘦骨嶙峋的手紧紧攥住眼前的铁栏,苍老的声音颤抖不已:“你是说……她早已在两百年前辞世?” 两百年前,姜臣来到当时内战四起,尚未统一的西蛮。 那一年,他年少轻狂,坐在山里树枝上喝酒时,无意看到一名身着红衣的女子被一群黑衣人包围。那红衣女子脸上染有鲜血,却丝毫掩不住她倾城的容貌。 他人的生死皆与他无关,在他眼中只有美景和美酒。不想那手执弯刀孤注一掷的红衣女子却在这青山碧水之间,成为他的心头朱砂。 红衣女子不仅有着倾城之貌,武功亦是不凡。仅凭一己之力,竟斩杀近二十名黑衣人。 在最后一名黑衣人倒下时,脸上身上沾在鲜血的红衣女子扬起一抹明艳似火的笑。 凝望着红衣女子唇边的笑,等姜臣反应过来时,他已将陷入昏迷中的红衣女子紧抱在怀中。 “我叫泽纳容,多谢公子相救。”待泽纳容醒来发现自己浑身的伤口已被人处理过,仅是穿着里衣时,泽纳容并未因眼前的姜臣看过她的身体而恼怒。在她看来能够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正在酌酒的姜臣闻言抬起头来,他擅使催眠术,可这一瞬在看到泽纳容眼中的坦然清澈时,他只觉自己好似被泽纳容所催眠。 后来他从泽纳容口中得知,她是西蛮白猿族族长泽庚的胞妹。泽纳容视姜臣为救命恩人将他款待在府中。不想在府中遭遇刺客时,她竟发现姜臣能够对人使用催眠术。 泽纳容将这件事告诉了她的哥哥泽庚。泽庚渐渐发现守护在自己妹妹身边的姜臣除了会使用催眠术之外,竟还是一足智多谋的江湖高手。 这样的人才百年难遇,为挽留姜臣,泽庚便暗中示意在统一西蛮之后,便将自己的妹妹许配于他。 其实早在泽庚暗中示意之前,他便因一时的冲动,用催眠术蛊惑泽纳容与他共赴*。能够与泽纳容结为夫妻,他又怎会不愿。 于是接下来,他便在泽庚面对其他氏族的联合攻击时,与白厄教教主定下约定,力挽狂澜。 不过半年时间,泽庚便已在姜臣的帮助之下,坐上西蛮王的宝座。 正所谓树大招风,飞鸟尽而良弓藏。 姜臣没有想到泽庚竟然会出尔反尔,将泽纳容许配给他人。 那一晚,他让泽纳容跟他走。可泽纳容却站在窗边,看了他良久后问:“姜臣,那一夜可是你用催眠术迫使我与你做那苟且之事。” 姜臣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时泽纳容看到的目光就像是阴沉冰冷,就像是利锥要刺穿他的心脏。 他张了张口,心中的千言万语皆被泽纳容冰冷的目光给堵了回去。 “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对她的好,他对她的爱,最后仅是换来她对他的厌恶。 在他胸前贯穿至腰间的位置上还有一道他替她挡下尚未愈合的伤疤。 “泽纳容!” 这是他第一次用愤怒的语气唤她的名字。半个时辰之前,他用催眠术催眠泽庚后,从泽庚口中听到怪物二字。 所以在他们兄妹眼中,他是能够为他们打下西蛮,却配不上她的怪物? 他的武功远在泽纳容之上,没有使用催眠术。 那一夜,他强硬地让泽纳容臣服于他身下,夺走她平日所有的尊严与高傲。 他就像是嗜血的山匪,不顾她的哭求,一次次强|暴她。 见她哭嚷着晕过去,他便将银针扎入她的玉枕穴,让她再度庆幸过来,让她记住他此刻的愤怒,记住他才是她的男人! 一夜极致的疯狂之后,他以泽庚的性命作为威胁,若是她敢自尽,他便毁了泽庚的命,还有泽庚辛苦打下的西蛮。 姜臣并没有强迫泽纳容嫁给他,相反他看着泽纳容出嫁。在她新婚当夜,他让泽纳容的夫君成为不能尽人事的废人,甚至还当着她夫君的面,在她新婚之夜再次强|暴她。 这样的事情,在做过一次之后,他便不觉有愧,反而就像是上瘾一样,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泽纳容看不到他的真心。 泽纳容新婚之夜,他能够明显感觉出来在泽纳容晕倒在他身下之前,泽纳容对他动了杀念。 他心爱的女人想要杀他…… 后来泽纳容对他的态度大大转变,主动承欢于他身下,在他耳旁说着最动听的情况,最后将一杯毒酒送到他的面前。 第71章 小兰乱流年V章 他心爱的女人想要杀他…… 后来泽纳容对他的态度大大转变,主动承欢于他身下,在他耳旁说着最动听的情况,最后将一杯毒酒送到他的面前。 若是她所赠,即便是毒酒,他也甘之若饴。 没有丝毫犹豫,他含笑饮下毒酒。 以为自己会死去的姜臣却在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他亲手设计的圣殿中,甚至还和他费尽心思所抓来的六臂白猿关在一起。 他曾告诉泽庚制作抑制蛊毒的药引便是六臂白猿的毒血,而他万万想不到泽庚会将六臂白猿的毒血倒入他体内。若换做常人,早就已经被六臂白猿的毒血毒死。可他却并非常人,而是来自宸轩大陆之人。 生活在宸轩大陆之人比起这里的人,生命更长,体质也有所不同。 六臂白猿之毒对于这里的人而言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对他而言则是慢性□□,并不会致命。 他心甘情愿被泽纳容囚禁于圣殿之中,只是想有朝一日还能见泽纳容一面。 可他等了很久很久,泽纳容却始终不曾出现过…… “原来都已经过了两百年啊……”姜臣一声轻叹,然而掩盖在长发下的脸庞却写满化不开伤。 注意到自姜臣胸口贯穿一直腰间的伤疤,似乎想到什么,沈禁皱了皱眉道:“西蛮史书记载泽纳容并非是泽庚的胞妹,而是泽庚的未婚妻子。当时泽庚听说有位奇能异士出现在西蛮。他便想办法欲将此人纳为己用。据他所收集来的消息,泽庚得知这位奇能异士生性洒脱,放浪不羁,不谋名,不图利。泽庚经过一番深思之后,便布了一个局让自己的未婚妻子假扮在山林间遭遇刺客,从而让她被那位奇能异士所救。 泽庚的美人计很成功。为了美人,奇能异士倾尽所有帮助泽庚统一西蛮,坐上王位。其实泽庚决定用美人计那刻起,他便没有打算再娶他的未婚妻子。被他人玩弄过的女人,堂堂西蛮王不会再要。所以他赐封自己的未婚妻子为纳容公主,甚至还将她许配给他人。 至于为何不许配给那位奇能异士,只因历来功高盖主之人,主欲除之。将纳容公主许配给他人,是泽庚为除掉奇能异士所下的第一步棋,目的则是诛其心,让奇能异士主动放弃求生的念头。后来纳容公主发现泽庚的诡计,欲用酒毒晕那奇能异士,命人将其送走。 但纳容公主却不知晓,从她发现泽庚的诡计,到毒晕那奇能异士命人送其离开皆在泽庚的预料之中。所以史书评价泽庚是心机极重,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王。” 沈禁清冷的话就像是一记惊雷在姜臣耳边嗡响。 “你……说什么?” 姜臣狰狞地瞪大血红的双眼,激动地站起,看向沈禁撕吼道:“你刚才说什么!” “衣衣,用玄力。” 见姜臣如此激动的反应,韩梓衣哪里会猜不到,沈禁口中所说的奇能异士便是眼前的姜臣。 还以为沈禁是要让她用玄力定住在玄铁笼中发狂的姜臣,谁知下一瞬沈禁竟闪身站在她跟前,挡住她的视线。 什么情况? 就在韩梓衣下意识蹙眉时,沈禁抬头在她额间轻叹,无奈地柔声说道:“衣衣,我数三声,你再睁开眼睛。” 对于沈禁莫名其妙的反应,韩梓衣甚是不解,却还是依照沈禁所言闭上眼睛。 沈禁数完三声,当韩梓衣睁开眼看到眼前的画面时,她唇边不由勾起一抹哭笑不得的弧度。 此时站在她身旁的沈禁只穿着里衣,而他的中衣则罩在玄铁笼外面,正好挡住姜臣大腿根的位置。 不想沈禁竟如此在意她看到别人那处。 接受韩梓衣朝他投来促狭的眸光,沈禁只当没看到,故作淡然转头看向正在玄铁笼中发狂嘶喊的姜臣。 “不可能!” “你定是在骗我!” 沈禁缓缓走到玄铁笼前,沉声道:“老人家,你我素未谋面,我为何要骗你。” 在姜臣抬眸看来的瞬间,沈禁深邃如墨的眼,逐渐变得暗红。 “纳容……” 从沈禁暗红的眼中,姜臣看到身着一袭红衣,手执弯刀的女子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我叫泽纳容,多谢公子相救。”泽纳容宛如玉珠落盘的声音在他心中震响,姜臣难以宣泄的愠怒却因为眼前令他刻骨铭心的笑,而转瞬消失不见。此时他唯一的念想便是将眼前之人紧拥在怀,不管她是谁,不管她是恨他也好,骗他也罢。他只求她能够留在自己身边。 “姜臣,今日东风和,你陪我去漠河畔放纸鸢可好?”泽纳容将纸鸢递到他跟前笑颜如花。 “姜臣,我昨晚……”泽纳容咬了咬唇,脸颊泛红看向他道:“我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昨晚他用催眠术蛊惑她成为他的女人。事后,他并没有舍得摸去她这段记忆。所以她才会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旖旎的梦。 望向她绯红若桃的脸颊,他拨着茶盖,浅啜一口香茗,故作诧然地笑问道:“是何梦?” “我……”泽纳容支吾道:“我梦到自己和你……打架。” “噗。咳咳……”清香的茶水呛入气管,引得他咳红了脸。纳容她说得也没错,昨日他和她确实像在打架,只是他总是赢,而她总是输而已。 见他咳得厉害,泽纳容慌忙轻拍他的后背,替他顺气,微微嘟着嘴道:“这茶又没人跟你抢,你慢点喝啊。” 他却一边咳,一边眸光灼灼地看着泽纳容:“纳容,待依米花开之时,我们成亲可好?”他曾答应过泽庚,定会初春时节,也就是依米花开时,为泽庚打下西蛮。 他话音一落,只见眼前红衣女子的脸越发嫣红。 “你……你想得美!”泽纳容羞赧地将她亲手做的一碟木樨酥饼塞入他怀中,跺脚转身跑出屋外。 那时姜臣只当她是害羞,望向她仓惶逃走的背影,姜臣的咳嗽声转而变成爽朗的笑声。 韩梓衣诧然看向在沈禁的催眠术下,由愤怒变得平静,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笑的姜臣。 “醒。” 沈禁不过是想用催眠术平复姜臣激动的情绪。当他唤醒姜臣时,却发现姜臣赤红的双眼空洞无神,并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纳容……” 深陷梦境的姜臣发出轻柔的呢喃。 与沈禁一样,姜臣同样会催眠术。沈禁愕然发现姜臣之所以没有丝毫挣扎而被他催眠,那是因他想要活在梦境中。 唯有被沈禁催眠,他才能够见到他日夜思念的人。 不管她到底是何身份,不管她到底是因何而接近他,对于被囚禁在圣殿中两百年的姜臣而言,他只想再见到她,将她紧拥在怀而已…… “姜臣,你可知她是否愿意?” 一道清冷的声音,飘渺遥远,好似从天边传来。 姜由闻言不由将怀里的红衣女子抱得更紧,却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缓缓低头看去,只见被他紧抱在怀里的红衣女子竟变成一具白骨。 “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泽纳容用最美的声音说出最无情的话,怀中突然一空,眼角划过泪迹的姜臣蓦地抬头,看到的则是站在他跟前的沈禁和韩梓衣。 在沈禁对他动用催眠术的那一瞬,他便有所察觉。沈禁不过是想用催眠术让他情绪平静下来,他便随谁推舟,让自己彻底迷失在梦境中不再醒来。 沈禁想用催眠术将他唤醒,而他则在梦境中抵御沈禁的催眠术。若非沈禁的催眠术在他之上,他是不可能被沈禁所唤醒。 比起之前的愤怒,经过一番催眠之后,此时的姜臣虽已被沈禁所唤醒,但他眼底却不再有任何的情绪,好似一滩死水。 韩梓衣望向双眸黯然,跌坐在玄铁笼的姜臣,不由问道:“沈郎,姜臣他……可是醒了?” 沈禁见状沉吟道:“他人醒了,心却未醒。” 韩梓衣诧然:“人醒了,心却未醒?” 她话音刚落,沈禁微凉的指腹便落在她的眉心处,轻柔的抚平她紧蹙的眉头,解释道:“我虽用催眠术解除了他的梦境,使得他知道能够再次看到周围真实的一切。可他却已经自行封闭所有感情,换言之现在的姜臣便是一具行尸走肉,不会再有喜怒哀乐。” “不会再有喜怒哀乐,那岂不是成了傀儡?” 沈禁点了点头:“也可以这么说。”他们在此能够逗留的时间所剩无几,沈禁本想在催眠姜臣后,从姜臣口中问出有关宸轩大陆之事,不想姜臣竟选择“死”在梦境中。 为在泽厉发现之前,取六臂白猿之心,离开西蛮皇宫,沈禁转身猛地一掌朝着玄铁笼击去。 第72章 小兰乱流年V章 铁笼乃是千年玄铁所铸,沈禁一掌击去,铁笼却只有轻微的变形。 他们能够逗留在圣殿内的时间所剩无几,沈禁深邃的眸光转而落在玄铁笼顶端犹如一把弯刀模样的标记上。 早在沈禁一掌击在玄铁笼上时,韩梓衣便已看到弯刀标记。 就在沈禁默契地朝她投来目光时,韩梓衣看向弯刀标记所指向的一根水晶柱大喝一声:“碎!”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圣殿内响起,在八棱水晶柱其中一面碎掉的同时,韩梓衣诧然看到一个红衣女子竟闭着眼睛,竖立在内表面经过特殊处理的水晶柱内。 红衣女子虽闭着眼睛,但仅是睡颜便能看出女子倾城绝艳的容貌。 泽纳容。 虽韩梓衣不曾见过泽纳容,但她极是笃定这红衣女子便是姜臣所爱的泽纳容。 这一看不出里面藏人的八棱水晶正对这玄铁笼。 也就是说,其实姜臣日夜思念的泽纳容其实从未离开过他…… 两百年前,在泽庚尚未要求她假扮成他妹妹之前,她不叫泽纳容。她姓纳,名容,其父亲是泽庚父亲的部下。这门亲事是在她尚未出生时便已经定下。乱世中,她的父亲树敌无数,为使她平安长大,她的父亲将她交由一名女尼抚养。 纳容自幼便知自己有一未婚夫君会是今后不部族的首领,但她却未料到,当她及笄那日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未婚夫君时,他的未婚夫君竟让她假扮成他的妹妹,对一名为姜臣的人使用美人计。 她虽被女尼抚养长大,但却和其他妙龄少女一样,幻想过自己的心上人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当泽庚出现时,她并没有其他少女遇到心上人时的脸红心跳。看到泽庚,她就如见到路人一样,并无多余的感觉。所以在泽庚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时,她竟丝毫不气恼,她甚至在心里存有一丝侥幸。若是假扮泽庚妹妹的话,今后是否她便不用嫁给一个自己并不爱的人。 她按照泽庚的安排,出现在山林中,泽庚原本安排的是让她被他所安排的刺客所伤。这样的话,说不定姜臣便会怜香惜玉,出现救她。 她出现在姜臣喝醉的树下,但她却发现姜臣连看都不看她,淡然看向天边的流云兀自酌酒。 这样清高的男人,会在乎她的死活? 在“刺客”朝她腰间刺来时,她并没有按照姜臣的吩咐让自己受伤,而是杀光所有的“刺客”,打算在杀姜臣。 她自然知晓已她的实力,她根本无法伤到姜臣。她不过是兵行险招,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吸引姜臣的注意力。 “刺客”的任务不过是打伤纳容,最后再逃走。不想纳容竟真的对他们动手。 性命攸关,“刺客”自然不会仍由自己被纳容所杀。 一番恶战,她真的受伤,当包围她的刺客皆被她斩于弯刀之下时,浑身是血的她竟连呼吸都觉困难,更不用说跃上姜臣所在的树枝,用弯刀指着他。 她失血过多,若是此刻倒下,就算她没有失血而亡,也定会成为野兽口中的美味。 她不过是想引得一个男人的注意,不想竟会丧命于此。 纳容绝美的脸上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然而就在她倾然朝地面倒去的一瞬间,她却并未感受到预料中的痛楚。 浓烈的酒香将她包裹,她竟跌入姜臣的怀中,她诧然抬眸撞入一双盛有柔光的黑眸中。 他的怀抱……很温暖…… 在她失去意识之前,她唇边嘲讽的笑意转而变成甜美明媚的笑。 昏迷中,她隐约感觉到有微凉的指腹落在她肌肤上,甚至有柔软的唇落在她的伤口处,替她吸出被暗器所伤后的毒血。 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肌肤上。 替她处理伤口之人是谁? 若那人是眼中只有流云美酒的姜臣,她大概不会觉得失落。那时她下意识在心中想道。 她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 当她挣扎着睁开眼时,她看到姜臣正靠在她身旁的石壁上闭目养神。 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竟穿着姜臣的外衫,而在外衫里面她什么也没有再穿,浑身的伤口也被处理过。 在这山洞中,除了她便只有姜臣。 是谁替她脱的衣裙,是谁替她包扎的伤口,根本不用多想。 听到动静,见姜臣蓦地睁开眼,她白皙的脸蓦地一红,从不知晓害羞是何感觉的她,心不由在这一瞬漏跳一拍:“我叫泽纳容,多谢公子相救。” 姜臣闪身而至,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他微凉的手已落在她的眉心,感受到她眉心的滚烫,他蹙眉道:“烧还未退。你且在此等我。” 姜臣说罢便离开了山洞。 她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姜臣掌心之前停留的地方。 半盏茶的时间,姜臣不知从何处采来野果,递到她面前:“一口吃了它。” “一口?!” 她诧然看向放在姜臣掌心比跟鸡蛋差不多的野果,只听姜臣道:“这野果能减轻你发烧的症状,但若是若是咬破它的话,其汁水却是奇臭无比。” “奇臭无比……”她皱了皱眉,脸色的表情犹如赴死一般。 她张开嘴,将野果塞入口中,整张脸顿时变成气鼓鼓的包子。 她深吸一口气,想要一口吞下野果,结果险些被野果噎端起,所幸被姜臣一掌给拍了出来。 “咳咳……水……” 她涨红着脸,紧握住姜臣的手剧烈地咳嗽。 感觉到姜臣突然浑身一僵,不待姜臣反应,她便径直取下姜臣挂在腰间的酒壶。 没有水,酒也可以,虽然她从未喝过酒。 “纳容你……”姜臣皱眉看向抱着酒壶咕噜一番牛饮的她,欲言又止。 姜臣饮酒无数,越烈的酒,他越喜欢。 姜臣震惊地看向一口气喝完他壶中所有烈酒的她。 “你……别走!”只觉天旋地转的她两眼一闭便轻车熟路地倒进姜臣的怀里…… 当她再度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竟躺在客栈的床上,而并非山洞中。 姜臣他人呢?! 此时她身上穿的已不再是姜臣的外衫,而是一袭与她平日贯穿款式相似的红衣。 她蓦地跳下床,连鞋袜都忘穿便急急开门准备去找姜臣。 那时她所想到并非是为泽庚而挽留姜臣,而是她不能让自己好不容易找的心上人就此离开。 就在她打开门那瞬,只见门口处正站着手里拿着热粥,正准备敲门的姜臣。 “你……没走?” 见姜臣唇角微扬,点了点头。她悬在心中的大石安然落地。 为将姜臣留在她身边,她劝说姜臣成为泽庚的得力军师,她天真地以为等到姜臣为他打下西蛮时,泽庚便会将她赏给姜臣。 被姜臣催眠时,她虽故露矜持挣扎的表情,但她的心却早就已经属于姜臣。 她从未悔过。 可翌日,泽庚却说他后悔,后悔用她来引诱姜臣,浑身酒气的泽庚就像发疯一样,将她摁倒在床上,威胁她说,姜臣的府上早已埋下火药,若是不从他,他便炸了姜臣。 “你炸,便是。”她勾起一抹冷笑,抬起膝盖猛地朝姜臣大腿根顶去。 心知泽庚已对姜臣起了杀心,她匆忙赶回姜臣的府邸,挖出泽庚埋在姜臣书房外花坛中的炸药。 她想立即带着姜臣私奔,天涯海角,只要能和自己心爱之人在一起,她便满足。 未料泽庚竟用女尼的性命来要挟纳容。 “纳容,你是我泽庚的女人,你若敢跟那怪物私奔。我便将视你如亲生母亲的女尼削成人彘。” 我紧攥着双手,被气得浑身发抖:“你!” 女尼便是她的软肋,泽庚轻笑道:“我有何不敢?” 那天夜里,泽庚以女尼的性命相挟,她含泪委身于泽庚身下。 那一刻,她便知她已失去和姜臣在一起的机会…… “被姜臣已经用过的女人,你以为本王还会封你为王后?” 他在朝堂宣布将她嫁给一个武将。 在她成亲那一夜,在她看到姜臣近乎于癫狂地阉了武将,将她摁在身下时,她哭得极是撕心裂肺。 为何她不能拥有与他长相守的资格。 她部署好一切,用掺有迷药的酒想在迷晕姜臣之后,送他离开。可惜,她的举动并没有逃过泽庚的眼睛,她央求泽庚放过姜臣。 “你凭什么?” 看向面色阴沉的泽庚,她拿出匕首刺进心窝:“用我的命换他的命可好?” 在断气之前,她看到从来不喜形于色的泽庚手足无措地捂住她的心口,怒嚷道:“纳容,你若敢死,本王定要姜臣生不如死。” 姜臣逃不出她的心,可她却逃不出泽庚对她的禁锢。也许只要她死,姜臣便能继续做回那个眼中只有流云美酒,潇洒从容的清俊公子。 指甲紧陷入泽庚手臂中,她道:“求你……放过他……” 第73章 小兰乱流年V章 若是如姜臣所说的那般遇人不淑,泽纳容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分明近在咫尺,却相隔生死。 静静坐在玄铁笼中的姜臣此时看向他穷极此生想要爱的女人,犹如一滩死水的眼中已不再有丝毫波澜。 韩梓衣上前拿出泽纳容手中的钥匙,却发现泽纳容手中还有一张纸条。 韩梓衣展开纸条,如玉的眼眸不由一红。 纸条上写着:愿生同穴,愿死同寝。 韩梓衣攥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她蓦地抬眸看向此时站在她身旁的沈禁:“是泽庚!” 是泽庚从中作梗,才使得这对璧人,生死相隔。 过去在爱上沈禁之前,韩梓衣不知情之可贵,情之难得。 她不明白为何会有人如此痴傻,甚至将他人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 如今爱上沈禁后,她终于明白,那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察觉出韩梓衣心中的愤然,沈禁紧握住韩梓衣微微颤抖的手,宠溺地在她耳旁说道:“取走六臂白猿之心,我们便烧了这里。” 从而成全泽纳容的心愿。 愿生同穴,愿死同寝。 这天夜里,当泽厉用被他折磨的不成人样的曲颜换来能够救他性命的千萝时,他的御书房突然起火。 “赶紧灭火!” 看向冲天的熊熊烈焰,泽厉怒喝道。 可令众人觉得奇怪的却是,火势在无风的情况下,不但没有被扑灭的趋势,反而开始向四周蔓延。 他们哪里会知道,藏于暗处的韩梓衣正在用玄力让火势扩大。 “衣衣,莫要面前。”看到豆大的汗珠自韩梓衣白皙的额头上滴落,沈禁轻柔地替韩梓衣擦拭着额头的汗珠,心痛地说道。 “无碍。” 韩梓衣紧咬着牙,集中精力硬是让半个西蛮皇宫在烈火中化为废墟。 曲颜在这西蛮皇宫所受的苦,她要替曲颜讨回来。 泽纳容虽与自己非亲非故,这段生死不离的情却使她动容。 烈焰冲天,黑夜宛如白昼。 这还不够! 她要将这西蛮皇宫化为灰烬! 要让伤害过曲颜的人通通葬送在这火海中! 韩梓衣瞪大杏眸,因为过度消耗玄力,身体开始如筛糠般剧烈颤抖。 “衣衣!” 发觉韩梓衣的玉眸变成血红色,沈禁摁住韩梓衣颤抖的肩头:“衣衣,看着我!” 此时走火入魔的韩梓衣就像失聪般,根本听不进沈禁的话。 赤红的双眸腾起浓浓的杀意,眨眼间,毫无防备的沈禁竟被韩梓衣用玄力击退至身后的石墙上。 此时韩梓衣的玄力就像是洪水从她体内崩腾而出。 沈禁一声闷哼,只见殷红的鲜血自他唇边溢出。 肋骨被韩梓衣的玄力所震断,但沈禁就像是感觉不到痛,上前试图想要紧抱住韩梓衣。 可当沈禁一靠近韩梓衣便被韩梓衣用玄力给震开。 “韩梓衣!” 沈禁已经许久不曾唤过韩梓衣全名。 他怒,并非怒走火入魔的韩梓衣对他出手。 沈禁怒的是,他竟然韩梓衣在他面前走火入魔。要烧毁西蛮皇宫,他有很多办法,可他却仍由韩梓衣过度使用玄力。 他该死! 望向被她逼到石墙上冲她发火的男人,韩梓衣皱了皱眉,转而遵循心中的呐喊继续用玄力扩大她面前的火势。 毁了西蛮皇宫!毁了所有! 心中不断有声音促使她不惜任何代价使用玄力。 因为过度消耗玄力,此时韩梓衣的脸色苍白若纸。 冲天火光下,沈禁惊诧地看到韩梓衣狰狞地睁大眼睛,变得乌青的唇角噙着一抹诡异的笑,刺目的血珠自韩梓衣眼中滴落在地。 如今韩梓衣走火入魔,开始七窍流血,若再继续,沈禁不敢想象后果。 为保住韩梓衣的性命,沈禁顾不了自己是否认在西蛮皇宫,是否会招来泽厉。他拿出别在腰间的玉箫,转瞬间,悠扬的箫声自沈禁修长的指尖溢出。 听到箫声,集中精力正在烧西蛮皇宫的韩梓衣神情一怔,她皱了皱眉,缓缓转头朝发出箫声的方向看去。 无风之夜,火光冲天。 红墙下,只见一白衣男子,黑眸如井,斜鬓入发,清俊的容貌好似刀削般近乎完美,最令人觉得惊艳的是,此时分明没有起风,白衣男子却像是要乘风而去的谪仙。 “沈禁……” 看向正深情望着她的白衣男子,韩梓衣艰难地从口中吐出这两个字。 这白衣男子是谁? 为何她看到白衣男子此时望向她的眼神,她会觉得心痛。 他的箫声空灵悠扬,就像是幽谷拂来的清风,让她觉得舒服。 眼皮渐渐变得沉重,就在她欲抛弃所有,闭上眼睛时,心中那一道快要被箫声掩盖的声音,突然又开始叫嚣。 烧了他!烧了所有人!就不会有人知道她其实脸上布满伤疤的丑八怪,就不会有人能够伤害到她…… 冲天烈焰分明在距离她较远的地方,可韩梓衣却利用玄力,让心中一团火焰就像安弥筝所擅用的毒磷焰那般漂浮在空中。 西蛮皇宫的公公婢女正在搬水灭火,在看到有火焰从他们眼前飘过。 其中有人惊声尖叫道:“是天火!老天要灭西蛮皇族!” 顺天者昌,逆天者亡。 听到有人说是天火要灭皇族,混乱中不少人慌忙丢掉手中的木桶逃之夭夭。 宫墙倾然倒塌,仓惶逃跑的尖叫声近乎掩盖沈禁的箫声。 只是那团被韩梓衣运用玄力招来的火焰却落在沈禁身上。 烧了他! 烈火在沈禁身上蔓延,可沈禁的箫声却丝毫没有被打扰,不知何时,沈禁的眼眸已经变成暗红色。 烈焰焚身,他却用最深情的目光凝望着韩梓衣。 深邃的眼眸就像是漩涡,要将韩梓衣卷入其中。 空灵悠扬的箫声不绝于耳,韩梓衣眉心皱得更紧。 他是谁…… 韩梓衣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在深海中,气息奄奄的沈禁紧拥着她,与放弃自己的性命带她回来的画面。 “衣衣。” 脑海中不断有人唤着她名字,清冷的音色却拥有最温柔的语气。 “衣衣,我绝不会放手。” “衣衣,别怕,我在。” 是沈禁! 脑海中是沈禁的声音。 看向眼前被烈焰灼烧的男人,韩梓衣眼中血红色随之散去。她竟然用火烧他…… “沈禁!”她用力唤着他的名字,心痛难过的韩梓衣慌忙用玄力熄灭沈禁身上的烈焰。 当韩梓衣清醒过来这一瞬,她只觉身体好似被抽空,看到在沈禁身上燃烧的烈焰熄灭后,韩梓衣长松一口气朝沈禁倒去。 “傻。”韩梓衣艰难地吐出字,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衣衣!” 迷蒙中,韩梓衣感觉到有人轻柔地摩挲着她的脸庞,唤她的名字,甚至不时还有一双微凉柔软的唇印在她的唇上。 好熟悉的感觉…… 她的双唇被那个人撬开,有药汁被那人渡入她口中。 在喂她喝完药后,那双唇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她的双唇上辗转流连,掠夺着在她口中弥散开来的药香。 “衣衣,你要睡到何时?” “衣衣,小米糕还惦记着你回去。” “衣衣,你已经睡了十天。今日我去看过曲颜,她的气色比起之前好了不少。” 总是一道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看向就像沉睡的瓷娃娃静静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韩梓衣,泰山压顶却不动声色的沈禁此时却紧皱着眉,眼中流露出不曾有过的害怕。 竭力睁开好似有千斤重的眼皮,入目的是紧握着她的手,眼底满是青影,下巴上长出胡茬的沈禁。 她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沈禁,韩梓衣神情一怔,发出沙哑的声音:“你在害怕。” 她话音一落,只见沈禁蓦地抬起他布满血丝的双眸,直直凝望着她,眸中的炙热就好似那日西蛮皇宫中的大火快要将她焚烧。 “害怕你再也无法醒过来。” 沈禁何时害怕过,从他懂事以来,知道自己身中炎相毒,他不曾害怕过。在遇上埋伏,险些无法脱身时,他不曾害怕过。 但从他爱上韩梓衣那一刻,他便有了害怕的事。 他害怕…… 害怕自己没有福分能够与韩梓衣携手到白头…… 想起那日在西蛮皇宫中发生的事,韩梓衣眼中写满愧疚。 她怎会用玄力来伤害她最爱的人。 双手紧握成拳,痛骂自己的时候,沈禁却用力掰开她用指甲死死掐自己的手。 “衣衣,不是你的错,你无须自责。” 她伤了他,这是事实。 然而就在韩梓衣张口的这一瞬,欺身而来的沈禁狠狠吻住她的唇。 霸道地将她紧紧拥在怀中,那力道是她从未承受过的强悍,扼得她生疼。 好似腰快被沈禁捏断,可韩梓衣却并没有觉得身痛,她心疼承受着沈禁的发泄,被沈禁吻肿的唇不由微扬。 庆幸,在她彻底走火入魔的关头,沈禁将她拉了回来。 庆幸,她还拥有理智,知道这世上有一个叫沈禁的男人深深地爱着她。 第74章 小兰乱流年V章 庆幸,在她彻底走火入魔的关头,沈禁将她拉了回来。 庆幸,她还拥有理智,知道这世上有一个叫沈禁的男人深深地爱着她。 这日,韩梓衣只觉沈禁就像是她第一次遇见他那般,像一头嗜血的野兽释放着他的炙热,似乎要将她吞入腹中。 “沈郎……” 一双玉眸腾起氤氲的水汽,看到韩梓衣在他身下哀求的模样,他却并未因此而变得温柔。 此刻与沈禁而言,唯有深陷入韩梓衣的柔软中,他才不会害怕。 他埋头轻柔的吻着韩梓衣楚楚可怜的双眸,然而身下的动作越来越激烈。 化作一滩春水的韩梓衣只觉自己好似要被沈禁所刺穿。 “衣衣……叫我。” 低沉沙哑的声音在韩梓衣耳边响起,化作一滩春水的韩梓衣脑中早已是一片空白。 “沈郎……”她闻言下意识唤道。 可沈禁的动作却变得更加霸道,大颗的汗水自他额间滴落,沈禁长眉微皱:“不够!” 不够?! 韩梓衣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沈禁像翻鱼那般,将她翻过身,背对着他。 “不够!” 沈禁滚烫的汗水滴落在韩梓衣白皙的后背上,浑身快要散架的韩梓衣一边一边唤着沈郎。 可沈禁却像是惩罚她那般,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过去韩梓衣虽知沈禁强悍,殊不知沈禁因心疼她,从未拿出真正的强悍来。 这日,韩梓衣算是体会到沈禁真正的实力。 不知过了多久,韩梓衣只觉再这样继续下去,她快报废在沈禁身下。 癫狂如他,若不是因为沈禁双眸清明,她甚至以为沈禁许久不曾发作的狂症复发,只是过去用咬的方式发泄,现在用做的方式发泄。 沈禁的脸庞近在咫尺,看向他眼中的灼热,韩梓衣突然灵光一闪,低低唤道:“夫君……” 低柔的声音宛如黄莺啼鸣在他耳边响起,夹杂着深情和羞赧。 这算是他有生以来听过最动听的声音。 沈禁一声低吼,伏在韩梓衣胸前,重重地喘息。 没想到沈禁他竟然会在她唤他夫君时…… 韩梓衣的小脸不由变得更红。 胸口传来一阵刺痛,只听沈禁喘息着说:“不够!” 若是换做平日,沈禁这般霸道蛮横,她定会翻身用后脑勺对着沈禁,无视他的霸道。 可想起自己走火入魔时,亲手伤害沈禁,韩梓衣便硬气不起来。 她抿了抿唇,凑到沈禁耳边,深吸一口气喊道:“夫君,夫君,夫君,夫君……” 她的嗓子早就哑了。 她唤了许久,沈禁却都没有让她停下来的意思。 就在韩梓衣快要将一口气用完时,沈禁神情地摩挲着她的脸颊,柔声问道:“夫君什么?” 夫君什么? 沈禁的话,让韩梓衣口中沙哑的喊声戛然而止。 她望向沈禁的眼中闪过一丝诧然。 隔了半晌后,她抿了抿唇道:“夫君最好。” “还有呢?” 沈禁深邃的眼好似盛满星辰,流转着光华。 他可是用对她用催眠术,还是她早已沉溺在沈禁眼底的深情中? 此时她已傻傻地分辨不出来。 为求沈禁放过自己,韩梓衣又道:“夫君……最美!” 韩梓衣盈盈若水的眼眸映出他此时发丝凌乱,下巴长满胡茬的模样。 现在他狼狈如斯,她竟还说他最美。 看向韩梓衣紧抿着唇,小心翼翼地模样,沈禁一声轻笑:“那夫人觉得为夫哪里最美?” 沈禁的眼睛很美,比黑曜石还美。 “恩?”见韩梓衣皱了皱眉,红着脸沉吟不语。一番温存过后,沈禁眼中竟流露出一抹失落。 冷面国师在外人面前,就是一可远观却无法亵玩焉的面瘫。 可到了韩梓衣这里,他却变得鲜活,再也不是遥不可及的琼楼玉宇。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展现在韩梓衣面前。 如果不是她现在连动手指都觉得困难,韩梓衣定要像平日沈禁弹她额头那般,弹着他的额头,促狭笑道,是他想得太多。 在她看来沈禁的眼睛很美,而他硬挺的鼻子也不差,纤薄柔软的唇是她所最迷恋的。 他哪里最美? 在她看来,他那里都美。 但这样的话,她绝不会告诉沈禁。 太丢人…… “夫君。”韩梓衣一声轻唤,见沈禁抬起头,她道:“夫君唇边的笑最美。” 沈禁唇边的笑,别人看不到,独她一份。 她话音一落,只见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双唇不由自主的上扬,将他最美的笑展露在她的面前。 精疲力尽的韩梓衣在沈禁怀中再度陷入沉睡。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看发现拥着她入眠的男人,即便是在睡梦中,唇角依旧挂着浅笑。 这个时候的沈禁像极小米糕,厄……不对,应该是小米糕像极沈禁。 她的小米糕幼年老成,极少会说梦话。可是每回说梦话时,口中皆是支吾唤着爹爹。有时候睡梦中的小米糕紧皱的眉头,有时候则会像沈禁这般唇角挂着一抹好似月牙般的浅笑。 察觉到动静,沈禁蓦地睁开眼看向正凝望着他的韩梓衣。 晨雾散去,屋外有鸟鸣,屋内有鸟醒…… 因被沈禁紧拥着,沈禁身体的变化,韩梓衣自然能够清晰的感觉到。 他……竟还想要! 韩梓衣的脸蓦地一红,用力挣开沈禁的怀抱,就像躲瘟疫般,慌忙抱着衣裙准备下床。 因为惊慌,她完全忽略昨晚沈禁要她,要得有多生猛。 双腿酸软的韩梓衣抱着衣裙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沈禁单手支颐慵懒地躺在床上,看向抱着衣裙跌坐在地上的韩梓衣,他神情一怔,转而爆发出一阵清朗的笑声。 如果不是他一大早就起色心,她也不会慌忙跑下床,结果被他笑话! 韩梓衣咬了咬牙,就在她准备抬手用天银丝拖动竟被塞住沈禁的嘴时,沈禁蓦地掀开锦被,一丝不挂的身体便呈现在她眼前。 他……就这样下床,朝着她走来,随即打横抱起她又将她放回床上。 她抱着衣裙,沈禁则抱着她。 沈禁的肌肤紧贴着她的,虽然沈禁的每一处肌肤都被她给看过,可这般被沈禁抱在怀里,她还是会忍不住心跳加快。 “夫人,别怕。为夫昨日是吃得猛了些。今日便暂且缓一缓。” 为何沈禁说得极是委屈。 被吃干抹净,揉来揉去的人是她,该委屈的人也是她! 满脸通红的韩梓衣抬起头来,狠狠瞪了一眼,眼中噙着促狭笑意的沈禁:“过来。” 韩梓衣说着顺手拿起她放在床边的匕首,拔出鞘,学着沈禁的模样笑得促狭。 沈禁没有因为韩梓衣手中泛着寒光的匕首,而有丝毫犹豫。 他按照韩梓衣说所,俯身至韩梓衣跟前,低哑的声音带着初醒时的慵懒:“夫人有何吩咐?” “就这样,别动。” 韩梓衣唇边促狭的笑更甚,她的眸光紧锁在沈禁脸上,当她的匕首落在沈禁脸上时,她本想捕捉到自沈禁眼底所闪过的一丝惊慌。可她看到的,却唯有沈禁眼底宠溺的笑。 “没劲!” 只听沈禁道:“为夫任由夫人处置。” 锋利的匕首刮下沈禁下巴长出的胡茬,韩梓衣嫌弃地说道,然而微勾的唇角却泄露她此刻的心情。 “哼!” 寂静的房间内,沈禁吐纳的热气喷在韩梓衣白皙的额头上酥酥麻麻,害怕自己被吸入沈禁深邃的眼眸中,从而失手伤了沈禁。 韩梓衣深吸一口气,努力集中精神,摒除沈禁对她造成的干扰。 冰凉的刀刃刮过他的肌肤,沈禁垂眸看向,睫羽犹如夜蝶般轻颤,小心翼翼为他刮着胡茬的女人。 这女人,他是爱到了骨子里。 “好了!” 以前她顶多是扯过古息老人的胡须,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为别人刮胡须。看到沈禁再度恢复以往的清俊,大功告成的韩梓衣眼中流露出一抹欣喜。 可此时沈禁却依旧愣神地盯着她。 原来不止是她看到他会跟魔怔一样从失神,沈禁也同样如此。 “夫君?” 韩梓衣挥着匕首在沈禁面前晃了晃,见沈禁回过神来,韩梓衣将映出沈禁面容的匕首放到他跟前,笑问道:“夫君,觉得如何?” 沈禁并没有去看映在匕首上的自己,他灼热的目光落在韩梓衣的笑靥上:“很好。” 她小心翼翼忙乎了大半天,他竟连看也不看,就敷衍她说好。 韩梓衣放下匕首,柳眉微蹙,白了沈禁一眼:“夫君连看都没看,怎知好?” 他没看吗? 沈禁伸手揉开韩梓衣眉心的皱褶,看向朝他翻白眼的韩梓衣哭笑不得地说道:“衣衣,怎知为夫没看?为夫从你的白眼中看到了自己。” 从她的白眼中看到了自己…… 被沈禁打趣的韩梓衣抽了抽嘴角,猛地用手肘去捶沈禁的胸口,气鼓鼓地说道:“你这般笑话我,小心我用匕首直接割掉你的嘴!” 第75章 小兰乱流年V章 从她的白眼中看到了自己…… 被沈禁打趣的韩梓衣抽了抽嘴角,猛地用手肘去捶沈禁的胸口,气鼓鼓地说道:“你这般笑话我,小心我用匕首直接割掉你的嘴!” “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在韩梓衣耳边响起。 她并未用力撞沈禁。 见沈禁长眉微蹙,咳得厉害,韩梓衣不由响起自己在西蛮皇宫时,用玄力让沈禁撞上石墙。 眼中佯装的怒意转瞬被担忧愧疚所取代。 “沈禁,你怎么样?” 她的小手放在沈禁起伏的胸前,沈禁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却还是让她察觉到沈禁已经断裂的肋骨。 他的肋骨被震断,昨晚他竟还那么激烈的要她,他难道不痛吗? 如果不痛的话,今日她不过是轻轻一撞,便引得他痛苦的咳嗽。 “衣衣,你叫我什么?”压下咳嗽声,沈禁抬眸看向她笑道。 他竟还笑得出来。 “沈禁!” 之前她不过是祥装生气,现在她是真的生气。 害怕在弄疼沈禁,韩梓衣用小手扼住沈禁的下巴,逼迫沈禁看向自己眼中的怒意。 不曾料到韩梓衣突如其来的动作,沈禁神情一怔,转瞬笑道:“衣衣,叫夫君。” “叫你大爷!” 他的衣衣在他看来,有时候跟他一样冷,有时候却又在他面前露出如小姑娘般娇俏可人的模样。他见过她遇上危险时,眼中的倔强果决,也曾见过她紧拥着他,眼中的深情炽热。可他却从未见过紧皱眉,如此怒骂他的韩梓衣。 沈禁眼中的怔然更盛。 只觉即便韩梓衣口中冒着粗话,仍旧是他最爱的衣衣。 他唇边挂着笑,轻抚上韩梓衣的眉心,不急不缓地说道:“过去我也勉强能算你的大爷。” “……” 过去她是他的奴,在外面她的确是唤他“爷”来着。 不能捶沈禁的胸,又气又恼的韩梓衣只好跺脚! “衣衣。我没事。” 气自己也气沈禁的韩梓衣转瞬落入一个坚实而又温暖的怀抱中,熟悉的墨香将她包裹其中。 他身上还有伤! 心知韩梓衣此时的顾忌,察觉到她的挣扎,沈禁不用将眼前也不知是气还是羞,满脸通红的韩梓衣抱得更紧。 沈禁低声道:“衣衣,别动,我便不会觉得痛。” 听到沈禁的话,害怕弄疼沈禁的韩梓衣哪里还敢动。她只能任由自己像一只小兔般被沈禁紧抱在怀。 “夫君,对不起。”韩梓衣在沈禁怀中耷拉下脑袋,张了张嘴低声说道。 她话音刚落,明显能够感觉到沈禁浑身一僵,头顶传来沈禁低沉的声音:“你说什么?” 过去以洛惜的身份伺候在沈禁身边时,她就能轻易从沈禁的语气中分辨出他是否在生气。 现在沈禁低沉的语气,很明显在告诉她,他生气了。 沈禁不允,她对他说对不起。可是她…… 心知她若是将刚才的话重复,沈禁定会更加气恼。 此时沈禁紧抱住他怀里的小人,小人眼中的愧疚纠结被他尽收眼底。 “衣衣。” 听到沈禁的轻唤,韩梓衣蓦地抬头,沈禁无奈地戳了戳她又一次下意识皱起来的眉头。 这一刻,沈禁对她说的话,恐怕直到她闭上双眼入黄泉那一刻,她都不会忘记。 沈禁对她说:“衣衣,我们是夫妻。你若痛,我定也会痛。同样,我痛,你也会痛。夫妻同心,感同身受。” 夫妻同心,感同身受…… 八个字,承载着比海更深,比山更高,至死不渝的真情。 韩梓衣呆望着沈禁,心中涌出从未有过的暖流。 就在这时,沈禁落在她眉心的手,移至她的脸颊上,细细摩挲,沈禁又道:“所以我沈禁的夫人就算没有一张好看的脸,我也只会视她如稀世珍宝,恨不得将这世间所有美好通通给她。” 所以他沈禁的夫人就算没有一张好看的脸,他也会视她如稀世珍宝,恨不得将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通通给她…… 沈禁深情的话回响在脑中,韩梓衣只觉响起一阵嗡鸣。 脸上的笑靥一僵,韩梓衣眼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惊慌。 他知道她的脸…… 察觉到被他紧抱在怀中的韩梓衣浑身开始颤抖,相较韩梓衣的惶恐无措,沈禁只觉心痛。 “衣衣。这世上美人何其多,但她们皆并非我心爱的女子。如果你觉得自己配不上我,我这便毁去自己这张脸。” 紧抱着她的双手蓦地一松,沈禁转身拿起放在床边的匕首便朝自己脸上划去。 心头一惊,韩梓衣哪里还顾得上被沈禁发现真相后心中涌出的忐忑不安。 “夫君,住手!” 仅用两根天银丝便足以打落沈禁手中的匕首,因为害怕,韩梓衣指尖的二十根天银丝齐出。 只见沈禁拿在手中的匕首,下一瞬便成了被天银丝所包裹的铁球。 “沈禁,你的人是我韩梓衣的。你的脸同样也是我韩梓衣的。我不允你受伤,你就不能受伤。我不允你划伤自己的脸,你就不能划伤……”韩梓衣紧攥着双拳,泣不成声的说道。 他是聪慧过人的国师。可在她面前,他就是一傻子。 晶莹的眼泪如断线的水晶珠帘自韩梓衣眼角滴落。 “衣衣……” 沈禁不愿韩梓衣惶恐不安,更不愿看到她哭。韩梓衣的每一滴眼泪,就像是一把利刃刺入他心头。 沈禁手忙脚乱地擦拭着自韩梓衣眼角滴落的泪珠:“衣衣,别哭。我的人是你的,脸也是你的。你不允我毁去这张脸,即便是有天雷劈下来,我也会护好自己的脸。” 韩梓衣正哭得伤心,听到沈禁的话,不由在脑中开始想象沈禁被雷劈到,却忙着捂脸的模样。 这正是沈禁能够做得出来的事吗? 睫羽上还挂着泪,韩梓衣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她仰起脸倔强地看向沈禁:“你不怕被我吓到?” 她是害怕,纵使明知沈禁对她情根深种。可她还是害怕,害怕看到沈禁眼中的厌恶,害怕看到沈禁望向她时眼中的灼热转瞬冻结。 沈禁却无奈地摇头说:“我只怕衣衣不再我身旁。” 鼻头一酸,原本止住哭声的韩梓衣,眼中的泪如决堤般再度滚落而出,她抬手握住沈禁慌忙为她擦泪的手,踮起脚将脑袋埋进沈禁的肩头:“你……让我哭,我不难过……” 沈禁的肩头一僵,韩梓衣不过是将脑袋搭在他的肩头上,他却好似承受着这世间所有的重量。 肩头渐渐变得湿润,沈禁眉头紧蹙,轻拍着韩梓衣颤抖的后背道:“好。” 这天等韩梓衣哭完之后,看向韩梓衣肿成蜜桃般的眼睛,沈禁极是心痛,他连忙命客栈小二煮了鸡蛋,让韩梓衣坐在凳子上,他小心翼翼用温热的鸡蛋为韩梓衣敷眼睛。 仰着脑袋的韩梓衣虽闭着眼睛,却能想象出站在她跟前的沈禁此时心痛她的表情。 “夫君。” “恩?可是鸡蛋太烫?” 韩梓衣微微摇头,勾起一抹浅笑:“以前我只有在摔肿脸时,敷过热鸡蛋。这还是头一回,因为哭肿眼睛而敷热鸡蛋。” “摔肿脸?”沈禁揉鸡蛋的手一顿。 韩梓衣点了点头:“恩。小的时候,梁省思不允我习武。我便爬上树,偷看师兄师姐练功。有一回,我坐在树上正看得起劲,谁知却听到树下有人喝道‘你在做什么!’。那时因为心虚,我的身体失去平衡径直从树上摔了下来。摔得鼻青脸肿的我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吓我的人竟是梁省思最喜欢的弟子步挽辰。步挽辰说他没想过会吓得我从树上掉下来,慌忙跑去厨房拿了热鸡蛋为我敷脸。那时害怕他会在梁省思告我一状,我将自己好不容易用红绳编的兰花结送给他,希望能够堵住他的嘴,不想最后他还是告诉了梁省思。” 因为爬在树上偷看师兄师姐练武,她被梁省思禁足了一个月。就因为这件事,她从此和步挽辰结下梁子。 察觉沈禁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韩梓衣问道:“可是敷好了?” 沈禁却道没有。 接下来韩梓衣明显感觉到为她用热鸡蛋敷眼睛的沈禁显得心不在焉。 沈禁说曲颜如今被他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虽说沈禁是阴差阳错成为了白厄教教主,但以白厄教的势力,韩梓衣并不担心曲颜现在的安全问题。 她担心的是在被泽厉那般践踏和侮辱之后,曲颜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勇气。 在沈禁用热鸡蛋为她敷过眼睛后,站在铜镜前的她虽然眼睛还是微微肿,但却不似之前那般肿得没法见人。 韩梓衣的心思,他又怎会不知。 此时沈禁正站在她身后,见她转过头来,她不曾开口说话,沈禁便道:“走吧,我带你去见曲颜。” 韩梓衣玉眸一怔,扬起一抹明媚的笑,上前牵住沈禁垂下的大手道:“唯夫君懂我。” 第76章 小兰乱流年V章 沈禁带着韩梓衣去见曲颜时,繁花盛开的后院内,一袭黑衣的曲颜单手支颐静静坐在桌边,墨黑的眼眸中早已不见过去的清澈与灵动,就像是一池望不见底的寒潭。 若不是韩梓衣察觉到她的气息,阳光下过于安静的曲颜就像是一尊毫无生气的瓷娃娃。 在沈禁带她来之前,她迫切地想要看到曲颜,想要将对方紧抱在怀,无声的安慰曲颜。 然而此时,韩梓衣驻足站在远处,想要唤曲颜,可她张了张口,却犹豫地发不出声音。 “衣衣,相信她。”捕捉到韩梓衣眼中一闪而过的忐忑,沈禁握住她的手紧了紧说道。 清风袭人,花香鸟语,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暖,韩梓衣抬眸望向沈禁眼中的深情,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曲颜轻声唤道:“阿颜。” 不知是因为这后院太静,还是因为她的心已如一滩死水,在韩梓衣出现在后院时,她便已有所察觉。 她看到韩梓衣忐忑地驻足,望向她的方向,张了张嘴却并未发出声音。 就在韩梓衣担忧地望向她时,沈禁正深情地望着韩梓衣。 曾经曲颜潜伏在国师府整整三年,在这三年里,她却不曾从沈禁宛如玉雕的脸庞上见过丝毫流露情绪的表情。而现在她竟从沈禁眼中看到比海更深的爱恋。 在韩梓衣开口唤她之前,曲颜悄无声息一声轻叹。 她叹自己白在沈禁身边潜伏了三年。通过三年的时间,除了知道沈禁是顾问天同父异母的弟弟之外,她不知沈禁其实也和正常人一样,其实会笑。她不知沈禁除了是姜国国师之外,还有一个更了不得的身份。 沈禁仅是白厄教教主,这是曲颜做梦也不曾想到的。但令曲颜更没想到的是,沈禁竟打算让她成为白厄教的右护法。 就像沈禁告诉韩梓衣那般,沈禁告诉曲颜说,六年前,他为抑制体内的炎相毒,浸泡在栖雪池中。 栖雪池乃是极寒之地,浸泡在栖雪池中的沈禁虽浑身覆盖着一层冰凌,但五感尚在。 “此处竟会有人。”一道诧异的声音从沈禁头上传来。 此处竟会其他人。 凝神屏息裹在冰凌中的沈禁蓦地睁开眼,寻声望向湖边。只见一脸上戴着金色面具,身着一袭暗纹黑衣的男子正站在湖边。 因为身中炎相毒,所以他可以抵御栖雪池的严寒。 难道这黑衣男子也跟他一样? 沈禁心中的疑惑却在发现黑衣男子的身体开始瑟瑟发抖时而被打消。 “这地方果然如典籍上所记载的一样,真他大爷的冷啊。”冷得浑身哆嗦,黑衣男子抱臂取暖,在看到裹在冰凌中蓦地睁开眼的沈禁,他道:“我不过是想找一处葬身之地,打扰到你在这里……不知道干嘛,委实抱歉。” 找一处葬身之地? 沈禁淡然看向说完话转身便走的黑衣男子。 只是这栖雪池太过于寂静,沈禁的听力又太好。虽然黑衣男子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沈禁却清晰地听到黑衣男子倒在地上的闷声。 死了吗? 待沈禁从栖雪池中出来时,他并未想过要救黑衣男子,只是不愿黑衣男子冻死在他经常出入的地方。 在将黑衣男子救回去后,沈禁发现黑衣男子除了在栖雪池边中了寒毒之外,他不仅天生患有心疾,而且体内竟还有蛊毒。 黑衣男子还以为自己已经归西,他迷糊地睁开眼,在看到清冷俊美宛若谪仙,浑身不染纤尘的沈禁时,他瞪大眼睛道:“我这是……在天上?” 黑衣男子说完又连连摇头轻笑道:“不可能。我这辈子做的坏事太多,下十八层地狱还差不多,怎么会看到神仙。喂,你难道是冷面阎罗?” 看向朝他投来质疑的黑衣男子,沈禁道:“你现在还没死。” “我还没死?” 黑衣男子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站起身来,打量着四周,狠狠往自己脸上一捏。 “嘶。我还真没死。是你救了我?” 沈禁淡淡道:“我与你非亲非故。你要死,去别的地方死。”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并没有想过要救他,而是他不该脏了他的地盘。 黑衣男子默了默道:“有意思。喂,你要什么名字。我叫朔长风。”晓是人之将死,这还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真名告诉别人。从他懂事以来,他只告诉别人,他叫二爷,别人也都尊称他为二爷。 为何是二爷? 因为他还有一个哥哥,可却因他娘亲用不得当的办法想要摆脱朔家后来本该承受的厄运,害得他大哥,也就是大爷胎死腹中。娘亲的身体也因此受到重创,以至于他出生时便患有心疾,据医术高超的大夫说他活不过十八岁。 如今距离他满十八岁还有两个月。在西蛮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并非坐在皇位上的西蛮王,而是他白厄教教主朔长风。不过上苍并未问过他,他是否想要过短命且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生活。 他想要的不过是清风明月,知己二三,还有长寿。 只怪天不遂人愿。 清风明月常相伴,以他的身份知己二三却难寻。 长寿? 对他而言更是痴心妄想。 不过好在,他在死之前,竟遇到一个有趣的人。 沈禁负手而立站在窗边:“你是谁,我没兴趣。” “好意思。”朔长风取下戴在脸上的面具,痞笑道,“可爷有兴趣知道你的名字。” 揭开金面具,暴露在沈禁面前的是一张苍白英气的脸。因知道朔长风活不长,所以在看到他惨白若纸的脸色时,沈禁并不觉得惊讶。 那时的沈禁与朔长风差不多大,尚未拜为国师。 不愿再与朔长风多言,沈禁转身走出屋外。 “喂。” 眼前黑影一闪,朔长风以闪电之速出现在沈禁面前,堵住沈禁的去路。 对于朔长风,西蛮暗影之王而言,从未有人敢如此漠视他。 沈禁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朔长风抬了抬下巴:“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一袭白衣的沈禁长眉微蹙,他沉声道:“让开!” 朔长风勾起一抹笑:“你若打得过爷,爷就让……” 朔长风的话被沈禁袭来的掌风打断。 山腰处,翠竹摇曳,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半空中难解难分,犹如一幅移动的水墨画,甚是养眼。 从创建白厄教开始,前任教主在死之前便将所有的内力传给下一任教主,虽说下一任教主所纳为己用的内力仅有十分之一,但经过上百年的累积,就算朔长风从小不习武,他也拥有深厚的内力,更何况他天赋异禀,本就是练武奇才。 只奈何……天妒英才。 令朔长风惊讶的是,这个面瘫的男人竟能接下他十招。 随着时间推移,朔长风的惊讶更甚,因为面瘫的男人竟能够与他打成平手…… 就这样朔长风和沈禁竟打了三天三夜,若不是因为朔长风旧疾发作,就算他打不过沈禁,也定不会输。 正在半空中与沈禁过招的朔长风再一次感受到心窝袭来的剧痛,那剧痛就像是有千根针齐扎在他心上。 生生挨了沈禁一掌,朔长风就像是一片随风坠落的枯叶。 摔在地面的那一瞬,殷红的鲜血自他乌青的口中溢出。 每每心疾复发,朔长风都有死的可能,这一次他的胸口还挨了沈禁一掌…… 沈禁断然没料到朔长风的心疾会在这个时候发作。 只见唇角不断溢出鲜血的朔长风无力的躺在地上,望向他笑道:“喂……好歹,我也算是死在你的手上,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沈禁俨然没有料到,在那样的情况下,朔长风所在意的,并非生死,还是他的名字。 沈禁一怔,缓缓走到他跟前道:“沈禁。” “沈禁?” 一阵轻咳过后,朔长风看向沈禁吃力地伸出手:“沈禁,我朔长风长这么大,死期将至,却从未有过朋友。好不容易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你……可否成为我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后一个。 朔长风想过像沈禁这般清冷的男人兴许会想也不想的拒绝。 半晌后,沈禁却问道:“为何?” 为何要成为朋友? 心窝处剧痛难忍,朔长风白皙的额头渗满细汗,他却笑着说:“因为你很有趣。” 有趣? 沈禁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抹诧然。 从未有人如此评价过他。 看向朔长风眼中的笑意,沈禁蹲下身封住朔长风的几处大穴,在将朔长风打晕之前,沈禁沉声道:“好。” 所以他朔长风终于在下到黄泉之前,寻觅到此生他唯一的朋友? 他此生的目标是知己二三,不过多不一定好。 若是好,一人便已足矣…… 第77章 小兰乱流年V章 他此生的目标是知己二三,不过多不一定好。 若是好,一人便已足矣…… 剧痛过后,陷入昏迷的朔长风只觉心口灌入一阵暖流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只觉自己沉重的身体突然变轻很多。 他这是……要上天了吗? 不不。 不可能。 身为白厄教教主,他双手所染上的鲜血太多,只能下油锅。 就在朔长风挣扎着睁开眼时,竟看到一张清俊如寒玉的脸近在咫尺。 这张脸好熟悉…… 他好似在哪里见过。 脑袋发沉,朔长风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跟前以内力抑制他心绞痛的男人是谁,他的手已经落在沈禁的脸庞上。 那一年,正好是沈禁在遇见韩梓衣的前一年。他尚未丧心病狂地抵触女人的触碰,但他从小便不喜与人亲近。 因为朔长风突如其来的动作,沈禁下意识蓦地一掌将两只腿已经跪进棺材里的朔长风拍在墙上,转瞬又摔在地上。 “噗!” 又是一口鲜血自朔长风口中吐了出来,他不曾料到沈禁的反应竟会如此激烈。 不过这一次,他只是被沈禁打断一根肋骨而已,并没有晕。 朔长风伸手擦去他唇角的鲜血,看向正盯着他的沈禁。 他朔长风虽不活了不到十八年,却因他的身份,他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像沈禁这般有趣的。 在他看来,沈禁的眼眸就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海。他无法从这双眼中看出沈禁所隐藏的情绪。 因为几处大穴被封,他根本使不出力。朔长风捂着心口,颤颤巍巍站起身,看向沈禁笑道:“谢沈兄不杀之恩。” 沈禁以为在被他一掌打在墙上后,朔长风定会对他破口大骂,不想朔长风竟笑着感谢他不杀之恩。 沈禁抬眸看向朔长风唇角的笑沉声道:“就算我不杀你,你也活不长。” 屋内响起朔长风清冷的笑声:“沈兄,打从长风懂事开始,便知自己活不长。近日旧疾发作得过于频繁,所以长风急于找一处葬身之所,不想竟在栖雪池边偶遇沈兄。”朔长风并没有问沈禁为何会浸泡在栖雪池中,为何没有被栖雪池中的极寒之气给活活冻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就像他整日戴着金面具,背负着天大的秘密。 安静的房间内,突然自他腹部响起一阵宛如击鼓般的腹鸣。 他还没升仙,厄不对,他还没下地狱。自然会饿。 朔长风尴尬揉了揉干瘪的肚子,看向沈禁,尚未来得及说话。沈禁便已开口:“我去拿吃的。”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沈禁不知从何处端来热粥和牛肉。 朔长风刚接回肋骨,平躺在床上。闻到饭香,他蓦地睁开眼,只见沈禁端着托盘放在桌前,清冷地说道:“起来吃。” 他好不容易接回肋骨,躺下床。若是起来的话,肋骨又得错位。 朔长风眨巴着眼可怜巴巴地看向沈禁:“沈兄,我动不了。” 出手打伤朔长风的人是他,沈禁自然知道朔长风如今动不了的原因。 那时朔长风并不知道沈禁其实跟他一样,不曾有过朋友。 所以从未伺候过人的沈禁端起白瓷碗,坐到床边,舀了勺热粥送到朔长风唇边。 看到还在冒热气的热粥,朔长风吃力扬起脑袋,噘着嘴朝瓷勺里的热粥吹起。他可不想为吃一口粥,而烫坏舌头。 这是沈禁一次喂别人喝粥,看到朔长风的动作,沈禁立即反应过来,收回送到朔长风唇边的瓷勺。 在这期间,正竭力把粥吹凉的朔长风就像讨食吃的小狗,脑袋随着瓷勺收回的方向而转头。 送到嘴边的热粥竟飞了! 朔长风皱了皱眉,正欲问沈禁到底几个意思。他诧然地看见沈禁竟以掌托着碗。仅是眨眼间,白瓷碗的表面瞬间蒙上一层肉眼可见的冰凌。 “聚寒掌!”朔长风一声惊呼看向沈禁,转而却又兀自摇头,“这年龄对不上啊。霁天门主顾问天已至中年,而他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顾明月。我也不曾江湖传言说顾问天有收关门弟子啊。” 沈禁没有解释朔长风的疑惑,而是舀了一勺早已变得冰冷的粥送到朔长风唇边。 因为惊诧于沈禁竟能使出聚寒掌,见有粥送到他嘴边,朔长风下意识便张开嘴,吃下粥。 一阵凉意从舌尖划过咽喉进入腹中,就连被沈禁打断肋骨时也不曾皱眉头的朔长风却在此时眉头紧皱做一堆。 朔长风躺在床上打了个寒颤,只觉自己吃下的并非白米粥,而是冰坨子。 这吃比不吃还难受。 就在他心中响起一片哀嚎的同时,沈禁已经又舀了一勺冰坨子粥送到他唇边。 他……能不能不喝? 见他未张口喝粥,沈禁沉声道:“为何不喝?” 沈禁虽是在问,朔长风却觉沈禁眼底的阴沉仿佛在说,若他不喝,便直接将他扔出屋外。 朔长风抽了抽嘴角,昧着良心说:“因为太好喝,所以我想慢慢喝。” 沈禁闻言默了默道:“张嘴。” “沈兄,这粥唔……” 朔长风刚一张嘴,沈禁便径直将那冰坨子粥塞入他口中,一勺接一勺,令他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一碗冰坨子粥喝下来,平躺在床上的朔长风只觉透心凉。 见朔长风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沈禁收回空瓷勺的手一顿,他道:“朔长风,不过是一碗粥而已,你无须如此感动。” 朔长风脑中突然浮现出一饭之恩一词。 可他现在分明是一饭之虐。 动弹不得的他不过是被沈禁虐得想要流泪…… 这日半夜,因为吃了一整碗病冰坨子粥导致肠胃受凉,朔长风不得不艰难地撑起身,跑了八趟茅房不说,因为拉得太用力,被他接好的肋骨再次错位。 沈禁警惕性极高,在朔长风第一次跑茅房的时候,他便已经醒来。 不想朔长风竟来来回回跑了八趟茅厕。 再这样下去,沈禁只觉那用翠竹所搭建的茅厕会成为朔长风的葬身之所。 有气无力的朔长风双腿发颤,只见一抹白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下一瞬,沈禁就像是拎小鸡,将他拎回房中,放在床上。 在他平躺的那一瞬,沈禁以极快地速度为他接好错位的肋骨。 就在他准备对沈禁说谢谢时,朔长风转瞬想起害他闹肚子的罪魁祸首便是眼前这男人。 朔长风皱了皱眉,突觉冰冷的腹部被灌入一股暖意。他抬眸看去,原来是沈禁正用内力为他暖腹。 朔长风惊诧地目光不由从沈禁白皙修长的手移至沈禁清俊出尘的脸上,他入神地望着沈禁,却在沈禁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朝他看来时,心中一慌,扭头看向别处。 为何他刚才会有心跳漏跳一拍的感觉? 朔长风曾听人说,这样的感觉只会面对自己的心上人才会有。 心上人…… 朔长风被脑海中突然冒出的三个字吓得浑身一僵,脸色发白。 不可能! 沈禁他是男的! 察觉到朔长风的异样,沈禁不由问道:“可是还觉得难受。” 他大爷的!就算这辈子他没找过女人,也绝不可能在临死之前饥不择食,喜欢上男人啊! 瞅见沈禁朝他投来疑惑地目光,朔长风眉头皱得跟紧,他道:“难受。” 大概沈禁已猜到,是他的冰坨子粥害他不停跑茅厕。 所以这日后半夜,沈禁除了用内力为他暖腹之外,还一直守在他身边,为他端茶倒水,扶他继续上茅房。 一番折腾后,朔长风沉沉地睡去。 其实朔长风跟沈禁一样,皆是警惕性极高浅眠之人。 除了痛晕,冻晕,被沈禁打晕,朔长风极少像现在这般睡得天何时大亮的都不知道。 “你醒了?” 刚睁开眼的朔长风寻声望去,只见一袭白衣胜雪的沈禁正单手支颐坐在窗边看书。细碎的阳光透过榕树叶倾洒在沈禁犹如玉雕般的脸上。 看着眼前的画面,朔长风的心跳在这一瞬又不由自主地漏跳一拍。 竟又是这样的反应! 朔长风觉得,打死他自己,他也不相信自己会喜欢上男人。 初醒的朔长风皱了皱眉。 等等…… 朔长风墨黑的双眸一转,他天生患有心疾。既然是心疾,久病不治之下,时不时抽一下也是可能的。碰巧是两次出现这样的情况时,沈禁皆在他身边。 思及至此,朔长风悬在心中的大石安然落地。 他就说嘛,自己怎会是爱上男人的臭断袖。 见朔长风醒来后,又是皱眉,又是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沈禁不由唤道:“朔长风?” “我不是臭断袖。”听到沈禁的轻唤,朔长风下意识将心里的话说出口。见沈禁朝他投来异样的目光,朔长风回过神来,脸刷的一红,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想自尽的心都有,朔长风转移话题道:“沈兄,那个……今日天气还不错。” 第78章 小兰乱流年V章 在奇峰山养伤的这段时间,朔长风发现沈禁每日都会去栖雪池泡着。 即便是他靠近栖雪池也会冻晕,沈禁却能抵御极寒之气。 那便说明沈禁体内存在着与之相反的极炎之气。 除此之外,朔长风还发现,他们每日所吃的饭菜皆是沈禁的下人送来的。 朔长风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山珍海味吃惯了。勉强吃一两天粗糙的饭菜还能忍。这若是天天吃,顿顿吃,叫他这一将死之人如何能忍? 这日沈禁从栖雪池回到竹屋,尚未走进,便味道一阵可口的肉香。 他喜静,不愿被人打扰,伺候他的下人皆住在距离竹屋北面的位置。每日所吃的饭菜皆是有下人送来。 如今竹屋内飘出袅袅炊烟,还有肉香。他的下人不敢,所以做这种事的人只会是朔长风。 “沈禁,你回来了。” 在沈禁踏入屋内时,朔长风正端着一钵他煮的水煮鱼。 虽沈禁不曾问过朔长风的身份,但从朔长风的谈吐举止,装束打扮。朔长风非富即贵。 之前见到屋内升起的炊烟,沈禁虽觉惊讶,但心中的情绪却为至眼底。 如今看到朔长风端在手中的水煮鱼,朔长风轻易地捕捉到他墨眸闪过的惊讶。 朔长风得瑟地勾起一抹笑。 朔长风无辣不欢,近日据他观察原来沈禁也是同道中人。 至于他为何要留心观察沈禁,按照朔长风自己的话来说,他不过是感激沈禁的救命以及收留之恩。 朔长风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白厄教教主没错,可朔长风从不曾告诉任何人,除了练武,发呆,喝酒,睡觉之外,他还喜欢做菜。 白厄教教主喜欢做菜? 这样的事实断不能传出去。 所以除了他的左护法烈绝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的厨艺赛过西蛮皇宫内的御厨。 当然沈禁是第二个知道他秘密之人。 “尝尝看?” 朔长风将水煮鱼放在桌上,拿起竹箸朝沈禁挥了挥。 辣子和鱼肉的香味纠缠在一起,在这竹屋内弥散开来。 不得不说,沈禁已被朔长风所做的这道水煮鱼所吸引。 收起眼中的惊讶,沈禁淡淡朝桌上瞥了一眼。 水煮鱼,双椒鸡,芙蓉豆腐,竹笋滑肉汤。朔长风所取的食材皆是山中野味,虽仅是三菜一汤,却做得色香味俱全。 沈禁拿起竹箸夹了一块水煮鱼,鱼肉鲜嫩爽滑,辛辣劲味流连于唇齿间,味道远远超出他的预估。 “不错。”沈禁淡淡道。 “不错?”朔长风内伤地皱了皱眉。没有人知道堂堂白厄教教主,因为无聊,经过一番易容之后,跑去西蛮皇宫为西蛮做吃的。而被西蛮王赐封为西蛮第一厨。那段时间,朔长风蔫坏地养肥西蛮王的胃,然而消失不见。西蛮王因吃不到他做的美食,寝食难安,甚至还发出通缉令,谁能找到他,封地赐爵。 他的手艺令挑剔的西蛮王连连称赞,怎么到了沈禁这里,就只有不错? 殊不知,惜字如金的沈禁极少称赞人,不错二字在沈禁这里已是最好的评价。 见沈禁神情淡然的吃着鱼,受挫败的朔长风忙夹了一块双椒鸡放进沈禁碗里:“你再尝尝看这个。” 吃完双椒鸡,再是芙蓉豆腐,最后见沈禁喝完竹笋滑肉汤,眼中的神情并无丝毫改变。好似要将竹箸折断,朔长风用力掰着竹箸,暗戳戳在心里为自己定下目标,那就是在他咽气之前,他一定要让沈禁为他所做的美食感到惊艳。 接下来每日,在沈禁去到栖雪池后,他便坐在竹屋门口,盘腿冥想,今日要做怎样的菜式来讨沈禁欢心。 讨沈禁欢心…… 等等,似乎有哪里不对。 朔长风挠了挠头发,自言自语道:“不管了!想菜式要紧!” 十天时间里,朔长风绞尽脑汁,拿出毕生所学,结果沈禁却还是不咸不淡地说:“不错。” 看向桌上自己熬通宵所做出的“全龙宴”,朔长风只觉心酸得想要流泪。 到底爷要如何做才能够得到他的惊艳! 就在气呼呼的朔长风准备摔碗走人时,沈禁却道:“明日我便会离开,你若喜欢此处可继续住下去。” 哐当一声,朔长风端在手里的碗还是被他给摔了…… 看向白瓷碗摔在地上碎成渣渣,朔长风什么也没说,默默起身走出竹屋。 朔长风御起轻功在奇峰山兜来转去,等到天空露出一抹鱼肚白他这才回过神来,坐在大树上诧然问自己,天要下雨沈禁要走,关他屁事,他到底在心烦意乱什么? 就因为这十天来,他绞尽脑汁所做的菜式并未让沈禁觉得惊艳,所以不甘?还是说……他舍不得沈禁离开? 想到后者,朔长风浑身一颤,险些从树上栽下来。 不可能! 绝不可能会是后者! 可当他用尽全力追上纵马离开的沈禁时,在看到黑色骏马上,那宛如谪仙,丰神俊逸的男人时,朔长风好似被人紧握住的心脏这才恢复如常。 承认吧,其实自己就是臭断袖。 望向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沈禁,朔长风勾起一抹笑道:“若是不能做出令你觉得惊艳的菜式,爷会死不瞑目的。” 对沈禁动心,这是朔长风此生最大的秘密,并且他决定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 他就像是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跟着沈禁回了姜国。对于沈禁为姜国朝廷效力,他并不觉诧然。 他是王者,自然能够从沈禁身上嗅到相同的气息。看向素白的绢帕上所染上的鲜血,站在灶台前的朔长风黯然垂下眼眸。 只可惜,此生他不能陪着沈禁站在玉宇琼楼的高台上俯瞰众生。 收起染血的绢帕,朔长风将他好不容易买来的朝天椒放入锅中,自言自语地轻叹道:“若是爷能够活过十八,爷就在饭菜中下迷药,强行让沈禁变成爷的人。” 在姜国百姓看来,沈禁身份成谜,仅是凭借一幅丹青便换来楚国三座城池,乃是百年难得的才子。 朔长风听到传闻便可怜巴巴地以自己将死为由,希望沈禁为他画一幅画像,好让他就算死了,他的属下也能以此瞻仰他的亡魂。 沈禁淡淡抬眸看向朔长风道:“我一幅丹青能换楚国三座城池。你拿什么来换?” 那他一颗真心。 他会要吗? 心中的话在舌尖绕了又绕,最后朔长风却将一块看似破铁一样的铁牌放在沈禁面前。 朔长风勾起一抹痞痞的笑道:“我拿自己全部身家来换。” 西蛮暗影之王的王位。 沈禁自然能够看出铁牌中的玄机。这并非一块破铁牌,上面的纹路更像是开启密室的机关,而在铁牌的对面则刻着两条纠缠在一起的银蛇。 “白厄教?”纵是如沈禁这般泰山崩顶亦是不动声色的男人,也难免觉得震惊。比起震惊于朔长风真正的身份,他更震惊于朔长风的行为。要知道这块铁牌所代表的乃是能够颠覆整个西蛮的势力。 收下吧,沈禁。 这是爷唯一能够留给你的东西。 朔长风笑道:“沈兄竟还知道白厄教,看来长风这东西算是送对人了。” 见沈禁垂眸看向桌上的铁牌,沉吟不语。 害怕沈禁不肯收,朔长风又道,“怎么?沈兄方才敢狮子大开口,现在却不敢收。莫不是觉得长风这铁牌还不知楚国的三座破城。” 沈禁淡然抬眸望向他:“朔长风,你确定不后悔?” 朔长风毫不犹豫地说:“不后悔。我本就是将死之人。一愁没能找到葬身之处,二愁没能找到下一任白厄教教主。你若收下好歹也算了解我朔长风一桩心事。” 所以这日朔长风用西蛮暗影之王的王位换来一幅自画像,而他非但不觉后悔,反而觉得此生无憾。 随着屋外的枫叶渐渐变红,他吐血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知道下一次心疾发作之时,便是他的死期。好在他已找到葬身之所。 这日夜里他卤了猪蹄和沈禁秉烛夜谈。 朔长风极是了解各种食材的功效,所以他在卤料放了紫凝草,扶苏花和青酸角,这三种调味所用的食材若是放在一起,其效果便如两斤蒙汗药的效果一样。只是知道这种方法的人极少。 “沈禁?”朔长风轻唤道。 察觉到沈禁呼吸变得平稳,他终于不再掩饰眼中的炙热,看向笼在月光下沈禁清俊的脸庞道:“沈禁,爷这辈子算是栽在你手中。爷不想在你面前死地没尊严。所以爷打算今晚就离开。” 朔长风顿了顿又道:“爷选的葬身之处,便是对面那座飞雪山。喏,你抬头便能看到,而我低头也能看到你。沈禁,爷没能做出令你毕生难忘的美食,所有只好把白厄教交给你,这样你便会因为白厄教,而……忘不掉我。” 好似一阵清风拂过,又好似一个清浅的吻落在沈禁额头。 “沈禁,爷喜欢你。” 朔长风用尽所有力气在沈禁耳边轻声说道,转而紧抱着怀里的画卷消失在茫茫黑夜中。所以朔长风并未看到沈禁脸色的变化。 紫凝草,扶苏花,青酸角,三种调味所用的食材放在一起的效果虽知道的人极少,但沈禁却是极少的那部分人之一。 不知朔长风为何要迷晕他,沈禁将计就计。 不想朔长风他竟…… 青筋暴露的沈禁双手紧握成拳望向早已消失在夜幕中的朔长风,他什么话也没说,却从此代替把自己埋在飞雪山中的朔长风成为了二爷。 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沈禁在告诉韩梓衣和曲颜他为何会成为白厄教教主的原因时,省去了朔长风迷晕他的最后一段。 朔长风对他的那感情,他选择让其成为唯有飞雪山知晓的秘密…… 。 第79章 小兰乱流年V章 春风袭人,花开正俏。我惬意地坐在藤椅上,借着透过树叶滤下的碎光看话本。若换做以前,我定会被话本上的内容所吸引,而入神。但现在,我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用普通人的听力观察隔壁的一举一动。 “阿七?” 因为没有内力,我甚至不知道顾问天是何时站在我身旁的。我惊诧地放下话本,望向顾问天镀上碎光的脸庞,因其清俊出尘的容颜,不由神情一怔。 我是有见识的姑娘,曾经看过的美男不计其数,却从未见过像顾问天这般,淡泊如云,眼中却又带着一丝邪魅的男子。想来……这大概便是话本中所说的,妖孽。 “何事?” 我冲他笑了笑,心中却不乏惆怅。 两个月之前,我是泽沉身边最具才华的隐卫。琴棋书画,刺绣种花,但凡闺中小姐会的,我都会。她们不会的,我也会。于我而言,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泽沉,所以我才会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着隐卫的分内事,学着做一名文雅女子的分外事。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却是无情。为从顾问天口中套出消息,泽沉竟令我服下化功散,让我成为这世间最明的隐卫,住到顾问天家隔壁。 “想喝你酿的桃花笑。”顾问天轻摇着手中的折扇,勾起一抹浅笑。 刚搬到顾问天隔壁时,我情绪低落根本没有心思琢磨着如何与他套近乎,结果对方竟在闻到桃花笑的酒香之后,直接出现在我院中,问我讨酒喝。我探出手:“五十两,一壶。” “可以。” 听到顾问天不假思索的回答,我倏地站起身将话本扔在藤椅上,一边往厨房跑,一边嚷道:“顾问天,我今早去了趟河边,抓了不少小龙虾。你快来做下酒菜。” 身后传来顾问天不急不缓的声音:“五十两,一盘。” “……” 厨房中,顾问天卷起他的白色衣袖,便轻车熟路地开始生火。在来扶月镇之前,泽沉告诉我,顾问天八岁入霁天门,后为霁天门护法,心思缜密,喜怒无常。半年前,却不知是何原因,离开霁天门隐居于此。 在我的想象中,一般江湖高手生活都不能自理。比如我,不会做饭,要么吃生肉,要么吃酒楼。所以当看到顾问天做的一桌下酒菜时,我就像看到天上砸下金元宝般惊讶。 “顾问天,你为何会做这么多好吃的?”在第一次看到顾问天展露厨艺时,我忍不住问。 那时顾问天轻柔地替我沾在唇边的酱汁,眸光深邃地反问道:“那你为何总是跑各大酒楼吃饭?” 我想也不想便答:“美味佳肴,自然令人欣然向往。” “同理可证。”顾问天笑得清浅,顺手将一只剥好的小龙虾放进我碗里。 我愣了一瞬,这才明白顾问天话中的意思。有人为吃美食,四处寻找,比如我。有人为吃美食,专研厨艺,比如顾问天。但顾问天不知道的是,我去各大酒楼除了是为寻找美食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却是通过组织,向泽沉报告近况。 窄小的厨房内,我帮忙洗菜,顾问天执铲炒菜。听到锅中不时发出滋滋声,顾问天疑惑问道:“阿七,你……近日缺钱?” 我叹息点头,却不敢告诉顾问天,我乃是债台高筑。泽沉说,我在干完这一票之后,便不再是隐卫,还我自由。若不是当时我已经服下化功散,我真想用拳脚好好和他谈谈人生。姑奶奶连武功都没有了,还有何资格当隐卫。亏他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今后不能再当隐卫,那我就领不到月钱。没有月钱,我就没办法继续在酒楼里吃香的,喝辣的。我只好睁眼瞎忽悠顾问天:“我爹娘死得早,没给我准备嫁妆,所以我只能自己赚钱准备……”然而我话还未说完,便看到有油溅在顾问天的手背上,他也不躲。 “顾问天,让我看看你的手熟了没?”见顾问天愣着不动,发现他的手只是烫红而已,我随即一口咬在他的手上,转而眨巴着眼打趣道:“这只猪蹄太硬,口感极差。” 晓是因为我力道太重,耳根微红的顾问天剑眉微蹙。半晌之后,他道:“阿七,你可有喜欢的人?” 我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又连忙摇头。 顾问天被我握住的手一僵,他随即抽出手,转身继续炒小龙虾。只是我明显能够感受顾问天现在浑身散发着寒气,那锅中的小龙虾则如同他的杀父仇人般,被他炒成一锅渣…… 为使顾问天不怀疑我的身份,泽沉给我安排的角色是画师。 虽我的画技比起泽沉相差甚远,但在既偏僻又闭塞的扶月镇当一名画师,我还是勉强可以的。我原本除画泽沉的画像之外,只画山水图。但近日为赚钱还赌债,不管怎样的单子我都接,包括去给伶人馆里的小倌画像。 但令我极其不解的是,我背着画具前脚刚踏进伶人馆,发髻便被顾问天给拽住。 浑身散发着冷气的顾问天蹙眉沉声道:“阿七,你欠赌坊的钱我已经替了还完。” “三千两纹银……你都替我还了?!”我难以置信地眨巴着眼,没想到顾问天竟然会这般有钱。一时间,我欣喜地挂在他手臂上,重获新生地感叹道:“救苦救难的问天,我应该早问你借钱的。” 顾问天抽了抽眼角:“现在补上欠条也不迟。” “……” 朝露未散,风清怡人。在这般睡意绵绵的时辰,我打着哈欠,却已经开始在树下作画。欠顾问天的那三千两银子,只需用一幅令他满意的画来抵。我忙着问顾问天有何要求,顾问天却笑而不答,说是让我随意发挥。 我望天翻了一记白眼,随意乃是这世间最无耻的要求好不好! 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我却必须画出一幅令他为之惊艳的画。 画美女图? 我看着素白的宣纸,如斯想。却又随即摇头。 泽沉说顾问天不近女色。我歪着脑袋望向隔在我和顾问天之间的高墙,心中竟闪过一丝莫名其妙的欣慰。 画风景图? 可是……顾问天却总爱呆在家中,并非钟情山水之人。 这不行,那也不对。我挠着头发,最后忍不住搬来木凳,爬上墙头观察顾问天的举动,只要知道他喜欢何物,我便能画出令他满意的画来。说不定还能因此找出泽沉要我查的消息。 比起我为图凉快而种满榕树的后院,顾问天的后院竟种的全是曼陀罗。还以为大清早自己没睡醒,我揉了揉眼睛竟看到一袭白衣的顾问天竟睡在曼陀罗花丛中。 眉目如画,长发如瀑,这男人简直就是隐于喧嚣的花妖! 大概也只有像顾问天这般浸泡过百草的人才会不畏剧毒。我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却看到顾问天倏地睁开眼,朝我勾起一抹笑:“阿七,下来坐。” 鬼才跟他一起坐毒花里! 我连忙收回脑袋,跳下木凳:“姑奶奶要去五福楼买留香包,你自个儿慢慢晒太阳。” 喧嚣的长街上,凉风阵阵,我吃着远近驰名的留香包却如同嚼蜡。 泽沉和宰相嫡女章婉儿定亲,这早在我意料之中,然而在听到这一消息时,我却还是会忍不住失落,忍不住想喝酒。 但酒后乱事乃是隐卫大忌。不能一醉解千愁,我便只好坐在江边吹冷风。但我那里知道,会有新娘不愿出嫁,跑来我跟前投河自尽。一群惊慌的下人突然涌上来,现如今我没有武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猛地挤入江中。 最倒霉的是我不但不会凫水,还被争先恐后跳下江中的人踩到头…… 这简直是天要亡我啊!心知越是挣扎,便死得越快。武功没了,身为隐卫的素质却还在。冰冷黑暗的江水中,身体逐渐下沉,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屏息,让自己尽力保持清醒。 “阿七,快走!记得不要为娘报仇。”迷蒙中,脑海不断浮现出娘亲被仇家所杀的画面。那时我不满六岁,我娘是江湖上的恶人,仇家众多,所以打从我懂事以来,便跟着她一起逃命。有好几次,她都打算把我送人。娘亲说,不想让我跟着她一起死。但每次她这样对我说的时候,我都会生气地紧攥着手冲她嚷道,如果她当初怕我跟着她一起死,就不该生我,既然生下我,就该负责亲自抚养我长大。 “娘亲,你不会死的!娘亲!” 我大喊着倏地睁开眼,却见顾问天妖孽的俊颜在我眼前放大。此时他温热的双唇正紧紧贴在我的唇上,顿时间我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仍由浑身湿透的顾问天打横抱起我朝家的方向走去。 静谧的路上,顾问天绷着宛如刀削的脸,一言不发。为打破尴尬,我轻咳道:“顾问天,谢谢你。” 然而顾问天却根本不理会我。 我垂眸看向至他衣角滴落在地上的水珠,蹙了蹙眉。顾问天好歹算是我的隔壁邻居,换做今日落水的人是他,而我又会凫水的话,我也不会见死不救。 不喜欢对方,却又与对方发生肌肤之亲,顾问天此刻的郁闷,我能理解。 就在我琢磨着要如何补偿顾问天之际,他却神情黯然地冷笑道:“阿七,没想到为爱殉情这等事,你也做得出来。” 平日里,顾问天笑不出声,仅是勾唇浅笑而已。我竟不知他的笑声竟会如此苍凉。我抬头望向他那张满是嘲讽的脸,甩去一记白眼:“真正为爱殉情的是个新娘,我不过是蹲在岸边吹风,无辜被挤下去的。” 顾问天闻言,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光华。他迟疑道:“你真不是殉情?” 我无语,叹气解释:“首先,我得有一个情郎,才能殉情。可惜,这世间属于我的情郎估计不是已经吃饭被噎死,就是得风寒病死。反正我没遇到,看来注定是要孤独一生的节奏,喂……你打我作甚!” 屁股被顾问天狠狠打了一巴掌,我怒瞪顾问天,只见他依旧绷着脸:“如果刚才的事你觉得委屈,我可以娶你。” 我看他才是一脸的委屈!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手不要落在顾问天满是忐忑不安的脸上,咬牙切齿道:“我不委屈,全当被野狗咬了一口便是。” “你有胆再说一遍?”顾问天目光一凛,连看我的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他是能以一敌百的霁天门护法,而我现在连捕鱼都觉费力。若是我惹怒他,那下场无比凄惨。 见顾问天俯身将脸凑到我跟前,我张了张嘴本想话锋一转调侃自己才是那条野狗时,顾问天却语气强硬地重复道:“我可以娶你。” 这……跟逼良为娼有何区别? 看到顾问天眼中的威胁,我咽了咽口水,却笑得比哭更难看:“顾问天,我没有硬要你负责得意思。你要想清楚,我不会做饭,还败家好赌。” 直到多年后,顾问天问我,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我琢磨着想了想,大概便是从顾问天抱着我说:“养家做饭,我顾问天自问能担此责任。”的这一刻起。 那日自顾问天送我回到家后,我便一直抱膝盯着房梁发呆,甚至忘了换掉身上的湿衣服。直到连连开始打喷嚏时,这才发现自己已染上风寒…… 我原本以为自己会和以前一样,泡会热水,逼出一身汗,第二天便能生龙活虎。结果失去内力的我当天夜里就开始发高烧,喉咙干得就像火烧。 这时候,谁能来给我倒一杯水喝,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脑海中,不由闪过顾问天妖孽清冷的脸庞。“顾问天。”我用尽气力唤道,然而发出的声音却跟小奶猫一样。 艰难地唤了两声后,我认命地选择放弃,心中默默祈祷,隔天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自己能被顾问天发现。但就在我浑浑噩噩准备闭眼之际,借着清朗的月光,我竟看到一抹白影突然出现在我床边。 这……恐怕是我至今为止看过最狼狈的顾问天,此时他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未束的长发也被风吹得凌乱。 看到他写在眼中的担忧,我的心不由一暖,那样的感觉就像是流浪街头的孤儿突然得到顾问天施舍的大肉包子。 顾问天的大手落在我额头上,感受到一缕冰凉的我便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放。 “阿七,撒手。” 此时我脑袋发蒙,就算听到顾问天的话,也跟没听到是一个效果。现在我唯一执着的就是顾问天触感冰凉的大手。 见我不为所动,顾问天直接点了我的穴道。还以为他会扔下我不管,结果他端着水杯重新回到我的视线,轻哄道:“阿七,喝水。” 顾问天扶起我,就像我曾经照顾受伤的小麻雀那般,小心翼翼地给我喂水。 今日,在听到泽沉要成亲的消息时,我没哭。然而现在我却是忍不住一边喝水,一边掉下泪来。 自从我被泽沉带回暗杀阁之后,我再没干过这般丢人的事。因为我知道就算我哭,也不会有人来关心我,安慰我。暗杀阁是一个不需要眼泪的地方。 “你……” 见我没出息地落泪,顾问天手足无措地用衣袖替我擦拭眼角的泪花。我却紧攥住他的衣角,哽咽道:“顾问天,我想我娘亲……你能不能当成我娘亲,让我抱抱?” 顾问天神情一怔,晓是没料到我会替如此要求。但下一瞬,我却被他清爽的气息所紧紧包裹。他轻拍着我的背,用轻柔如风般的声音呢喃:“阿七,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感觉到后背传来一股真气,我竟卸去身为隐卫该有的警惕,安然进入梦乡。 柔和的晨曦透过雕花窗棂倾洒在地上,翌日我睁开眼,只觉脑袋也不晕了,喉咙也不痛。但唯一觉得奇怪的是,我床板竟变软许多。低头看到自己像八爪鱼一样挂在顾问天身上,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察觉到动静,顾问天睁开布满血丝的黑眸,却是问我可有胃口,想喝甜粥还是咸粥。耳根微红的顾问天起身替我盖好薄被:“再睡会。等粥煮好,我再叫你。” 看着他转身匆匆走向厨房的背影,素来麻木的心,不由再次一暖。 烛火摇曳,画纸上,一宛如谪仙般的白衣男子睡在妖艳的曼陀罗花丛中。我执笔盯着画纸上的男人,竟开始发呆。直到泽沉出声唤我,我才回过神来,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你怎么来了?” “阿七,难道不愿意我来看你?” 泽沉脸上的笑永远就像暖玉一样,笑得温润,然而我却从来看不透他笑容背后的深意。但有一点,我却极其清楚,那就是泽沉来定是为顾问天,而不是为我。 看到我为顾问天画的画像,泽沉眸色微变:“你喜欢顾问天?” 如果说在暗杀阁中敢跟泽沉用“我”字自称的人,那便是我。被打击的我哭丧着脸笑道:“难道就不能是顾问天喜欢我?” 泽沉就像是听到笑话般,轻声笑道:“既然顾问天喜欢你,那你便要好生利用他对你的感情,从中套出金矿的下落。” 在泽沉看来,我不过是他十四名隐卫的其中之一。别说出卖色相,就算牺牲性命,他也不会因此眨一下眼。我凝望着他,忍不住问:“若是在金矿和章婉儿之间选其一,不知王爷会如何抉择?” 泽沉闻言,看向我的眼眸中竟带着一层冷意:“阿七,你跟随我多年,难道还不知本殿下想要的是什么?” 谋反坐上龙位,这便是泽沉此生最大的追求。所以在金矿和章婉儿之间,他会不假思索地选择前者。有金矿在手,他便能加快招兵买马的进度,早日坐上龙位。但我却装不懂,执意从泽沉口中得到答案。 知道他不过是把婚姻当成坐拥江山的手段,我便觉得安心。 为不让泽沉失望,我道:“就算有所牺牲,阿七定不会辜负王爷的期望,从顾问天口中套出金矿的下落。” “阿七,摄心术对百毒不侵的顾问天而言,只会在他第一次中摄心术时有效。你且把握好时机。” 在泽沉悄然离开之后,我望向隔在顾问天和我家之间的墙头,不由继续发呆…… 入夏后,我躺在大榕树下的藤椅上,不仅能听到蝉鸣,还能听到顾问天坐在我身旁,念话本的声音。 “顾问天,你为何会在后院种曼陀罗?”我突然好奇问道。 顾问天放下话本,乌黑的眼眸变得越发深邃,他道:“阿七,我一直在想何时你才肯问出心中的疑惑。” 我怔了一瞬,这才发现自己犯了隐卫中的大忌,可暗中观察,却绝不可做出令对方起疑之事。曼陀罗生长在西蛮,是天茴族人的圣花。中原寻常百姓是不会知道这种花,而我之所以见过,那是因为我曾陪泽沉去过西蛮,而泽沉去西蛮的目的便是寻找有关金矿的下落。 顾问天原名沈迟卿,是天茴族后裔。多年前,前西蛮王在得知天茴族找到一处金矿之后,他便命人率兵前往天茴族,逼迫天茴族人说出金矿的位置。岂料天茴族人竟宁死不从,为不让金矿的消息流传出去,最后前西蛮王命人灭了整个天茴族。 但前西蛮王却不知晓,在那场屠杀中,他爹爹不知所踪,年仅八岁的顾问天却抱着一女婴从暗道逃离。后来顾问天被霁天门门主所收留,而他带出来的女婴却下落不明。 我有一个坏习惯,就是在心虚的时候,总会去揉长在我手背上像火焰一样的红色胎记。我道:“顾问天,你武功高强,不畏剧毒,然而我却根本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让我如何放心嫁给你?” 我以为顾问天会编造个身份来忽悠我。不想他竟笑着我住我揉胎记的手道:“我是西蛮天茴族人,后来被霁天门门主收为义子,成为霁天门护法。因遭前西蛮王灭族,多年来我费尽心思便是杀掉狗皇帝替族人报仇,还有就是找到我的另一个族人。当初为保全性命而将其放在树洞中的女婴。”顾问天说完,顿了顿又道,“那你呢?为何会知道我种在后院中的花是曼陀罗。” 顾问天眸光深邃凛冽,仿佛要将我看穿。还好我早已想好对策,从屋里取来画卷睁眼说瞎话:“我画山画水亦是画过不少花草,但我却从未见过曼陀罗。那日看到你院中的花,我便琢磨着这到底是何花卉。后来我画下此花,拿去医馆问人,郎中在翻查医书后告诉我,此花名为曼陀罗,有剧毒。”为转移顾问天的注意力,我展开画卷又问道:“顾问天,这幅画你可喜欢?” 顾问天垂眸看画,然而眼闪过的黯然却被我所捕捉。是我画的画令他大失所望? “你要不喜欢的话,我改天重新给你画一幅。” 我瘪嘴准备收画,然而手却被顾问天握住。“阿七,我很喜欢。”顾问天虽是在笑,然而眼中却流转着一抹苦涩。不待我反应,他便低头吻上我的唇。 心在这一瞬漏跳一拍。 如果说上次只是嘴碰嘴为渡气,那么这次便如同话本中所说是一个真正缱绻温柔的吻。顾问天吻得小心翼翼,就像是对待珍宝一样。在这一刻,我紧攥着手心里甚是惶恐。我并非是在害怕,在对顾问天使用摄心术时会无效。此时我害怕却是顾问天会因此恨我,而不再对我笑着说喜欢我…… 在顾问天摩挲着我的脸颊,缓缓睁开眼的那瞬,我终是对他用了摄心术,套出金矿的位置。 摄心术是一种深度催眠,中摄心术之人会真实回答我所提出的任何问题。而这样的摄心术,并非常人可以修炼。据泽沉唯有天赋异禀之人方能修炼摄心术,而我就是这样天赋异禀之人。虽然摄心术对身体损耗极大,我却还是冒着生命危险在一天内使用两次。 听到泽沉说,他会在我告诉他金矿的消息之后,会取我做侧室。我真想甩他一记耳光。 原来,我乃天茴族人,也就是顾问天逃命时藏在树洞中的女婴。多年来泽沉一直在寻找我和顾问天的下落,不想我竟被恶人收养。所以他使计命人杀了我娘之后,把我带回暗杀阁。顾问天是天茴族族长嫡子,而我则是他指腹为婚的妻子,我手背上属于天茴族族母的印记便是最好的证明…… 这次任务泽沉之所以会派我去执行,便是因为我是顾问天在这世上唯一的软肋。 已被催眠的泽沉顿了顿道:“因为阿七的身份,多年来我对她的感情一直很矛盾。其实这次任务结束之后,我可以立即杀了她,但我却……舍不得。” “舍不得你大爷的!”我猛地两耳光扇在泽沉白皙的脸上。 原来泽沉不是我的救命恩人,而是杀害我娘亲的仇人! 原来顾问天不仅仅是我的隔壁邻居,还是我的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君…… 娘亲曾在临死之前,让我不要为她报仇。在杀与不杀泽沉之间,我最后决定像他对我这般,灌他喝下化功散。 泽沉想要金矿? 想都别想! 为不然皇族占到便宜,当天晚上我便把金矿的消息散步到大街小巷。而后准备裹着铺盖卷跟顾问天一起逃命。 “顾问天?”我翻上墙头,却不见他在曼陀罗花中的身影。 他是在生气,还是已经弃我而去? 思及至此,我立即捂着口鼻跳到顾问天院中,而后迅速推门而入进到顾问天房中。 屋内光线太暗,在我点燃火折子时,不由被挂在墙上的画吓得一声惊呼。我从不知顾问天会画画,而且画得比我还好。但令我最匪夷所思的事,墙上那一幅幅画像,有我正坐在大榕树下看话本的画像,有我依在酒楼窗边看风景的画像,还有我在暗杀阁后山练剑时的画像…… 所以顾问天早在我不曾离开暗杀阁之前便已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 在被顾问天栩栩如生的画像所震惊的同时,我的脸不由泛起一抹红晕。因为我总会在练完功之后,跑去后山一处偏僻的山泉中洗澡。 “顾问天!你混蛋!”我跺脚兀自对着空气骂道:“为何不早告诉我这一切?” 害怕泽沉派隐卫追杀我,在发现我送给顾问天的画不见之后,我连夜骑马便往霁天门而去。 “来者何人?” 霁天门地势险峻,位于听风崖边。听到镇守山门的大哥发问,我道:“我叫阿七,乃是顾问天的未婚妻子。” 镇守山门的大哥闻言竟用一种如同看到天边下红雨的眼神,上下打量我。待向上面通报之后,不过多时,便有人将我领到顾问天跟前。 “顾问天……” “你无须解释。”顾问天的眼眸宛如冰川冷冷地看向我道:“阿七,你是我唯一的族人,你为泽沉所做的一切,我不会恨你。过去在得知你被泽沉带回暗杀阁后,我曾想过带你回霁天门。但我却发现你做梦的时候,除了唤你娘亲之外,还曾说会努力学好剑法保护泽沉。阿七,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只当你是我妹妹,所以指腹为婚之事可就此作罢。若是你想嫁给泽沉,我也不会阻止。” “……” 顾问天说只当我是妹妹。这夜我抱膝坐在屋顶上吹冷风,胸口就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闷得难受。隔日在听到霁天门里的人说顾问天真正喜欢的是门主女儿的时,我竟忍不住命下人抱来烈酒喝得醉生梦死。 “反正现如今,我以不是隐卫……一醉解千愁,又有何妨!” 我喝得正尽兴,耳边却响起女子轻柔的声音:“你便是那喜欢泽沉的阿七?” “我是阿七没错。但泽沉他现在跟我半文钱关系都没有。我现在喜欢的人……是跟我指腹为婚的顾问天!话说……你又是谁?” 我努力抬头看向正在我跟前晃来晃去的红衣女子,只听那红衣女子道:“我叫狄凤,比你更喜欢顾问天。” 那日我喝得醉醺醺根本不记得自己后来到底说了什么。但当我酒醒之后,却有人告诉我,我已经答应三日后和狄凤一决高下,输的人便主动放弃顾问天,而那狄凤正是霁天门门主之女…… 霁天门内暗开局设赌,赌我和狄凤到底谁技高一筹。狄凤和我赌的是音律,虽我不曾听过狄凤弹琵琶,但既然我已应下赌约,就只能硬着头皮上,更何况琴棋书画,我最擅长的便是琴。 但我万万没料到,在斗音前的一刻,狄凤在半路上截住我:“阿七,顾哥哥是天茴族族长嫡子没错。但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你不过是他找来的替身?” 替身?我眉宇紧蹙,根本不知狄凤在胡诌什么。可她却笑着说,我不是真正的阿七,而被泽沉所杀害的确是我的亲娘。我娘是霁天门中人,当年为顾问天保护阿七的安全,便让我娘在我手背刺伤火焰刺青,好让我代替真正的阿七承受一切的危险,而真正的阿七则在大户人家中平安长大。她不曾经历江湖的腥风血雨,跟不用像我一样经历极其严格的训练成为泽沉的隐卫。 “狄凤,你就是怕我赢,所以在和我斗音之前,用这样卑劣的手段,乱我心神?” 狄凤拂了拂沾在衣裙上的落花:“若能替顾哥哥赶走你这烦人精,就算再卑劣的手段我也使得出来。阿七,你可知为何顾哥哥不愿告诉你这一切。那是因为对于你,他心中有愧。为保护真正的阿七,使得你娘亲惨死,而你则被泽沉抓去训练成隐卫。” 狄凤的这番话,让原本想要和她一决高下的我在顷刻间失去思考的能力,心乱如麻。 不记得旋律,我便任由指尖在琴弦上拨动,来倾斜自己迷茫,害怕,无措的心情。琴声时而如雨如烟,让人无法看透,时而如风如电,让人倍感凄凉。琴曲由心而发,最为动人。 在看到周围有人,因为我的琴音而默默流眼泪,知道自己已经输掉狄凤竟突然放下琵琶,一掌向我击来。 掌风强劲,狄凤她……竟对我用杀招。而失去内力的我就算感觉到她浑身散发出的杀气,也无法避开她快如闪电的攻击。 电光火石之间,就在我竭力摒除杂念,对狄凤使用摄心术之际,顾问天他竟……生生替我挡去狄凤那一掌。 殷红的鲜血从他口中喷出,伴着周围的喧哗声,我愣愣地看到顾问天像一座危塔倾然朝地上倒去。 “顾问天!” 我和狄凤一口同声唤道。 尚未失去意识的顾问天仅是紧攥住我的手,吃力地扬起一抹笑道:“你没事,我便心安。” 这天顾问天被狄凤震断三根胸骨,还好顾问天内力雄厚才免于性命之忧。而霁天门门主则因此震怒,杖责狄凤三十棍后,罚她去定风洞面壁思过三个月。 “阿七,顾哥哥不过对你有愧,才为你挡下那一掌。你莫要厚颜无耻继续纠缠顾哥哥。”挨了三十棍后,被人架走的狄凤竟不死心的说道。 顾问天深陷昏迷之中,曾在梦魇中好几次唤道阿七。而我却不知,顾问天口中的阿七到底是谁。是我,还是他真正的未婚妻…… 我戳了戳他苍白的脸颊,呢喃道:“顾问天,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不想再遇见你,更不想成为阿七的替身。但命运由天不由己,就像我没办法预料自己会喜欢上你。” 在我低下头,吻上顾问天的那一瞬间,酸涩的眼泪也随之滴落在顾问天睫羽微颤的眼上。 “顾问天,你不必觉得愧疚。你替我挡下的那一掌,已经将一切还清。顾问天,你我……后会无期。” 天大地大,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会做饭,又包容我的男人,原来他对我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愧疚。趁顾问天尚未醒来,我连包袱都没收拾,便离开了霁天门。 后来。 据可靠消息称,在泽沉赶到金矿之前,金矿早已被人洗劫一空。为不让泽沉找到我打击报复,在离开霁天门后这半年,我便乔装打扮在扬州开了一间首饰铺。 这日晌午,烈日当头,我见街上没几个行人,便趴在柜台上打盹。 “老板。” 听到有人唤我,我打着哈欠,却在看清站在我眼前的男人时,不由狠狠揉了揉眼。 以为是自己眼花,岂料站在柜台前的顾问天却道:“老板,你这可卖凤冠?” 都过去大半年,我强迫自己不去打听有关顾问天的任何消息,不想在听到他说要买凤冠时,我却还是忍不住难过。 顾问天终于要和正牌阿七成亲。我紧抿着唇摇头:“我这不卖凤冠。” 顾问天半眯着深邃如墨的眼眸,用折扇指了指我身后:“那不是凤冠吗?” 我怒道:“这凤冠是我为自己准备的,不卖!” “是吗?” 顾问天眼底闪过一抹促狭随即转身,就在我以为他准备离开之际,他却道:“半年前,我心仪的姑娘曾答应嫁给我,她甚至还趁我昏迷时对我表明心意。结果当我醒来想与她成亲时,她却不见踪影。后来我好不容易找到她,她却告诉我说她已准备嫁人。我很后悔自己不曾来得及告诉她,当初我说愿意娶她并非是说笑抑或是我对她心存愧疚,而是我想一直陪在她身旁,看她对我展颜欢笑的模样。” 我闻言愣了又愣,好不容易才消化掉顾问天话中的内容。 “顾问天!”在他走出门之前,我连忙跑上前眼框红红地拽住他的衣角:“卖老板送凤冠,你可愿?” 顾问天停下脚步,殷红纤薄的唇角随即扬起一抹明朗如玉的笑意。他道:“买一赠一,甚可!” 第80章 小兰乱流年V章 谁给她的伤痛,她便会百倍偿还。 韩梓衣如此,曲颜亦是如此。 如今的她已回不去燕国。泽厉给她造成的伤,她定要百倍还之。 沈禁不但告诉曲颜有关他成为白厄教教主的秘密,还问曲颜是否愿意成为白厄教右护法。 曲颜又岂会不知,沈禁之所以信任她甚至给她报仇的机会,只因她是韩梓衣在意的人。 望向韩梓衣眼中的担忧,脸色苍白的曲颜扬起一抹笑,虽已不如曾经在国师府中那般干净无忧,但此时她的笑却是发至内心。 “衣衣,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身为燕国三公主,她引以为傲的尊严被泽厉践踏得四分五裂。如果她不曾遇到韩梓衣,想来她早已死在那给她带来无尽屈辱的西蛮皇宫中。 在曲颜连自己都放弃的时候,韩梓衣却不曾放弃她。 韩梓衣于她而言就像是破除茫茫黑夜照入她心中的一缕曙光,动摇她轻生的念头。 “阿颜……” 在看到曲颜脸上发至真心的笑,韩梓衣神情一怔,转瞬将曲颜紧抱在怀里。 她的阿颜能够振作起来就好。韩梓衣悬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 曲颜被韩梓衣抱着没一会,她便清晰地感受到斜前方向她袭来的一股寒气。 此处只有她韩梓衣沈禁三人,她好歹也在国师府中呆了三年,曲颜不用看也能想象得出此时沈禁的脸有多冷。 曲颜抽了抽嘴角,却也会韩梓衣感到开心。在她看来像沈禁这般竟是一个眼神就能令人感觉到刺骨寒意的冷面国师兴许这一生都不会懂得爱。 可他现在却爱极韩梓衣,竟连她的醋都吃…… 如今在这世上,她所在乎的人除了皇兄便是韩梓衣。 见沈禁如此在乎韩梓衣,她也就放心。 既然六臂白猿之心已经找到,韩梓衣和沈禁便没有留在西蛮的必要。在看到曲颜不再消沉之后,韩梓衣便决定尽快回姜国。她已经四个月不曾见到小米糕,此时她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飞回霁天门,飞到小米糕跟前。 韩梓衣的心思,沈禁又岂会不知。 他带韩梓衣来见曲颜,为的便是让韩梓衣能够安心离开西蛮,回去见小米糕,一家三口团聚。 毕竟想念小米糕之人不止韩梓衣一个。 离开西蛮那日,看到前来相送的曲颜,韩梓衣神情一怔,曲颜身着一袭黑衣,长发用玉冠高高束起。若不是因为那一双遭受重创之后而变得深沉的眼睛,韩梓衣难以认出眼前女扮男装英气俊朗的黑衣男子竟会是曲颜! “衣衣。”见韩梓衣看着曲颜发怔,沈禁长眉微蹙,紧了紧握住韩梓衣的手。 上次在后院中,她不过是多抱了曲颜一会,沈禁便如现在这般浑身散发着一股酸味。 “曲颜,白厄教中之事便有劳你与烈绝。” 沈禁说话时,上前一步挡住韩梓衣的视线。那绝对的霸道,让韩梓衣只觉苦笑不得。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在上马车前,韩梓衣不舍地看向曲颜:“阿颜,保重。” 犹如偏偏公子的曲颜扬起一抹笑朝韩梓衣颔首道:“衣衣,保重。” 马车扬尘而去,韩梓衣从车窗探出脑袋,直到转过山道曲颜的身影被眼前的山壁所挡去,韩梓衣这才收回视线,促狭地仰头凑到沈禁僵硬的脸上落下一吻。 韩梓衣一直看着渐渐远去的曲颜,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沈禁落在她脸颊上的目光。 没料到韩梓衣突如其来的动作,沈禁深邃如墨的眼眸一怔。 一阵天旋地转,韩梓衣便被沈禁抱在怀中。 韩梓衣眨巴着犹如小鹿般水灵的黑眸,看到沈禁紧抿的薄唇,韩梓衣眼中促狭的笑意更甚。 她笑道:“夫君,该不会以为我和阿颜她其实是……好女风?” 安静的马车内响起韩梓衣银铃般的笑声。 沈禁皱了皱眉,沉声道:“你敢!” 一个霸道的吻落在韩梓衣唇上,韩梓衣银铃般的笑声转瞬被沈禁吞入腹中。 韩梓衣不知被沈禁吻了多久,就在她快被沈禁吻到窒息时,沈禁就像是在惩罚她,一口重重要在她的唇上。 被沈禁咬得生疼,韩梓衣皱了皱眉。还没反应过来,沈禁的吻便又落在被他咬过的地方…… 情到深处便是天雷勾动地火。 因为她说错话,沈禁这日在马车上要她要得特别狠。 一番*之后,韩梓衣气喘吁吁躺在软榻上,沈禁竟神清气爽地坐在她身旁看书! 韩梓衣水盈的眼眸中情|欲渐退,她的目光落在沈禁冷峻的脸上。沈禁认真看书时,便变回拒人千里之外,生人勿进的冷面国师。 恍然间韩梓衣不由想起她从觅春谷中逃出来为躲避追杀潜入沈禁的马车内,却被沈禁打下马车。 感受到韩梓衣的注视,沈禁蓦地朝她望来。紧抿的薄唇转瞬噙着一抹如山间妖魅般蛊惑人心的浅笑。此刻沈禁哪里还有之前的清冷,深邃的眼中满是对韩梓衣的深情。 沈禁声音微哑:“在想什么?” 怎会有人笑得如此好看,仿佛如夜空中繁星般璀璨。韩梓衣凝望着沈禁深情的眼:“想你。” 对于韩梓衣的答案,沈禁甚是满意,使得他唇角的笑越发璀璨。 因为沈禁璀璨夺目的笑,韩梓衣并未告诉沈禁,其实她是在想被他打下马车断掉肋骨的那一幕。 韩梓衣知道若是她告诉沈禁,沈禁唇边的笑便会被愧疚所取而代之。 进入姜国的领土后,韩梓衣诧然发现马车行径的路线竟是回都城而并非回霁天门。七彩狼蛛血,六臂白猿心,梦雪草,千年深海鲛珠,如今这四样药引他们已经找到两样。 有关梦雪草的下落,沈禁尚未找到。韩梓衣和他已经离开霁天门近四个月之久。顾问天在飞鸽传书中说小米糕很是乖巧,就跟他幼时一样,根本不用人操心。 可再是乖巧小米糕不过只是六岁的孩童。沈禁不曾见过自己的娘亲,所有的人都说他天生冷漠,难以靠近。可没人知道,六岁的他每逢夜深人静时,他便会想如果他的娘亲还在这世上,会不会像别人的娘亲一样给他哼曲哄他入睡。 小米糕不仅长相随他,心性喜好更是随他。小米糕乖巧懂事却并不代表她不会思念韩梓衣。 在沈禁告诉韩梓衣他已命人将小米糕送去国师府时,韩梓衣闻言不由问:“可是尚未找到梦雪草的下落?”韩梓衣心思细腻,千年深海鲛珠就在姜国皇宫并不急着找,沈禁却决定先回都城拿到千年深海鲛珠。由此看来,恐怕沈禁至今不曾得到有关梦雪草的消息。 沈禁深邃的眼中闪过一抹黯然的情绪,他轻抚上韩梓衣清秀的脸庞:“衣衣放心,为夫定会寻得梦雪草的下落。” 沈禁却不曾告诉韩梓衣,他这次回都城除了为找千年深海鲛珠之外,他还要找到能够恢复韩梓衣容颜的办法。 “凡事尽力而为。为小米糕解毒之事急不来。”捕捉到沈禁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韩梓衣安慰道。 与此同时国师府中。 “晋叔叔,为何顾伯伯要送我来这里?” 晋一看着眼前与沈禁长得有六分相似的小丫头片子,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发现自己的老祖宗从棺材里爬出来,太惊悚。 眼前的小丫头片子是顾问天亲自送来的,临走时只丢下一句话:“小米糕是沈禁的骨肉。” 望着顾问天转瞬消失的背影,晋一险些直接给跪了。 晋一想了想回答道:“小主子,这是你爹爹住的地方。顾门主把你送来便是让你在此等主子回来。” 谁知小米糕闻言立即板着脸说她要回霁天门。 既然是顾门主亲自把人送来的,他又怎能让小米糕再回去。 若是主子回来没看见小米糕,他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赔一个小米糕给沈禁。 于是乎为分散小米糕的注意力,晋一慌忙命菀星从街边买来一堆小玩意儿回来。 看向和沈禁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小米糕,晋一从里面挑了一只七彩风车迎风举在小米糕跟前。 “小主子,你看这是什么?” 晋一发现小主子静静看着他手上呼啦旋转的风车不说话。 难道小主子之前没玩过风车? 晋一蹲下身将风车递到小米糕跟前道:“小主子这是风车。” 谁知小米糕却道:“幼稚。” 小米糕说话的语气像极沈禁。晋一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风车,又看了看小米糕,转而放下那幼稚的七彩风车,从一堆小玩意中选了最不幼稚的九连环。 “小主子,你看这是什么?” 晋一一声轻咳,便在小米糕面前开始表演解九连环。 一炷香之后,杀人如切菜的晋一急得满头是汗却没能解开九连环。 “给我。”小米糕淡淡道。 见小米糕对九连环有了兴趣,晋一忙将九连环递到小米糕跟前:“小主子,你别看这东西就几个铁环,却煞是难以……”解开二字尚未出口,晋一便已惊诧地长大嘴巴看到小米糕已经将解开的九连环转而再递回给他…… 81.小兰乱流年V章 就在小米糕嫌弃晋一太幼稚太笨的时候,一抹白影突然闪身至她跟前。 小米糕抬头看向那一张她偷偷想念的脸,下意识紧攥住双手,欲掩饰自己内心的情绪。然而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却暴露她此时的心情。 “怎么回事?”知影声音低沉地问。 刚下朝回来的知影并不知道小米糕是顾问天送来的,并且还丢下话说小米糕是沈禁的骨肉。 为能假扮沈禁不露出破绽,多年来知影将沈禁的每一个神态模仿得入木三分,就连小米糕也没能察觉出来眼前的人并非自己的爹爹。 小米糕虽表面看似镇定,但哪一次她见沈禁不慌,如今见沈禁冷冷地皱眉,小米糕便更慌。 沈禁飞鸽传书说会在初八回来,现在距离初八还有九天。这小米糕随他爹,都是折磨人的主。若是小米糕一直吵着要回霁天门,他该如何是好。 从小米糕被顾问天带到他面前开始,小米糕的眼神始终是淡淡的。然而现在小米糕望着知影的眼中竟流露出一丝忐忑不安。 难道小主子并不知道站在她跟前的人是冒牌货。 晋一双眸一转,看向知影轻咳道:“主子,属下有事禀报。” 看谁都觉长得差不多的知影并没有看出小米糕的身份,他只是觉得小米糕看他的眼神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看过。但他绝不会想到自己冷颜若霜的主子会突然有一个已经可以打酱油的女儿来。 见晋一给他使眼色,知影应了一声,便丢喜爱直直望着她的小米糕,与晋一走到不远处的假山旁。 “知影,有关小米糕的事我也是刚知道不久。” 以知影对晋一的了解,若非大事,晋一不会露出如此慎重的表情。 此时背对小米糕的知影不由蹙眉道:“到底何事?” “那个……”晋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你先做好准备。毕竟这件事有些出乎人意料。” “说。”多年来,知影早已成为沈禁的影子,就连说话也同样惜字如金。 晋一神神秘秘朝他眨巴着眼:“那我说了,你可别被吓到。其实站在你身后的小丫头片子是主子的女儿。” 这归雪苑是主子的住处,不喜有外人出入,就算是小孩也不行。 知影想了想,深邃如墨的眼中多出一抹凝重:“晋一这小女孩可是你的私生女?” 他就知道知影不会信他的话!若不是顾问天亲口告诉他,就算小米糕和沈禁长得再像,他也绝不会相信不近女色的主子会突然冒出一个六岁大的女儿来。 突然想到什么的晋一在心中暗道,小米糕的娘亲该不会是莫芊芊? 六年前,主子体内的炎相毒为何会提前发作,他又怎会不清楚。 不用转头知影也能感受到那小女孩落在后背上的目光。见晋一皱眉沉吟,还以为自己猜对事实。 “在主子回来之前,处理好你的私生女。”想要回屋补眠的知影撂下话便闪身消失在小米糕面前。 小米糕并不知晓消失在她眼前的男人并非沈禁。 小米糕紧抿着唇,耷拉着脑袋。 在晋一看来,此时的小米糕就像是被人遗弃在路边的小猫,清冷高贵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黯然。 爹爹他……真不打算要她了吗? 小米糕从怀中摸出娘亲绣给她的荷包。除了她没人知道,这个她随身携带的荷包里装着一颗沈禁亲手所做的糖莲子。 因为她的无视,因为她将爹爹亲手所做的糖莲子扔到地上,因为她伤了爹爹的心,所以爹爹不打算要她这个女儿? 看到此时小米糕黯然的模样,晋一虽然解不开九连环,但怎会猜不到小米糕是因为知影的冷漠而伤心。 害怕被小米糕误会,从未影响到小米糕对沈禁的感情。晋一立即解释:“小米糕,其实主子他……”如今并不在府上。 晋一的话尚未说话,小米糕蓦地抬起头,强忍着快要流出来的眼泪,奶声奶气地说:“晋一哥哥,小米糕的房间在哪里?” “这……”晋一挠了挠头,归雪苑只有主子一个人住,虽不知小米糕的娘亲到底是谁,主子从未让任何人留宿过归雪苑。 晋一想了想道:“晋一哥哥带你去星与阁。” 星与阁是菀星所住的地方,菀星本是顾门主派来伺候在主子身边的人。并且菀星是女人,让菀星伺候小米糕,总比他这个大男人照顾小米糕来得强。 在去往星与阁的路上,之前嚷着要离开的小米糕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沉默地低着头走在他的身旁,一张犹如玉雕的小脸上写满委屈,看得晋一都觉心疼。 “小米糕。” 晋一还来不及张口便听到菀星的声音。 突然出现在长廊上的菀星用异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小米糕,笑得贼兮兮地说:“晋一,我刚听影说这孩子其实是……”之前晋一急急忙忙跑来找她一同去街上买些小孩玩的东西。她还在纳闷。原来晋一竟是为他的私生女买的。 面露惊慌的晋一连忙摆手道:“菀星,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菀星却冲晋一眨巴着眼说道:“晋一你越是解释,越是苍白。这男人嘛,除了我们家主子,谁都有年少风流时。我懂。” 除了主子,谁都有年少风流时…… 这小米糕不是他的,也不是别人的,正好是她洁身自好的主子的! 因为菀星的话,晋一觉得一口老血快要吐出来。 晋一用余光看了一眼安静站在他身旁的小米糕。他断然不会当着小米糕的面告诉菀星,小米糕其实是主子的私生女。 晋一拽住菀星的手一声轻咳:“星啊,借一步说话。” 菀星的手被晋一紧握住。多年来菀星伺候在沈禁身边,沈禁冷不愿被女人触碰,而她的心思则挂在沈禁身上。多年来沈禁不曾触碰过女人,而她则和谁都保持着距离。除了闯入国师府的刺客之外,菀星从不曾像现在这般,被男人紧握住手。 菀星下意识皱了皱眉,将手从晋一手中抽出,转而去牵小米糕如棉花般柔软的手。 “晋一,你放心。这小米糕就暂时放在星与阁由我照顾。” 知影除了有着与沈禁相同的容貌之外,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是眼神,以及吐纳的气息也都模仿得不留破绽,使得小米糕自然无法识破知影的伪装。但冰雪聪明的小米糕却从菀星与晋一欲言又止的对话中,猜出菀星误以为她是晋一的女儿。 在小米糕看来,菀星口中的影大概是暗中保护着爹爹的隐卫之一。 小米糕攥住荷包的手不由紧了紧。 被顾伯伯送来国师府时,她故意嚷着要回去,想要看到爹爹眼中的在乎。结果她的任性却伤了爹爹的心。 看到爹爹眼中的冷漠,小米糕只觉如果她在嚷着要走的话,爹爹绝不会再留她。 小米糕,为何如今这般没骨气?不是早就已经笃定,只要有娘亲的疼爱就足够了吗。 但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属于自己的爹爹。 小米糕永远也无法忘记,在石桥之上望向嫌弃她没爹爹而离开的小伙伴所哑声哭喊出的话。 她小米糕不是没有爹爹的孩子! 她是有爹爹的。并且她的爹爹现在就在这国师府中…… “星姐姐,小米糕想休息。” 看向小米糕没精打采的模样还以为是小米糕玩得太累,想睡觉。 菀星立即说道:“星姐姐这就带小米糕回房休息。” 菀星牵着小米糕,临走时还朝不知如何解释的晋一眨了眨眼。那眼神好似在说:“放心。在找到小米糕的娘亲之前,我会替你照顾好她的。” 晋一抽了抽嘴角,因为菀星之前说他越解释,越苍白的话。他只得一声轻叹看着小米糕被菀星拎走。 小米糕柔软的小手仍由菀星牵着,一路上因为小米糕太过于安静,按耐不住好奇心的菀星不由问道:“小米糕,你今年几岁?” 小米糕蓦地抬起头来看向菀星,却不答反问:“星姐姐在国师府是做什么的?” “我?”不想小米糕会突然有此一问,菀星想了想道:“这国师府中的下人都归我管。” “所以晋一也归星姐姐管吗?”小米糕歪着头问。 这小孩竟对自己的爹爹直呼其名。不过也是,小米糕被晋一抛弃多年,就算晋一是她爹爹,心中至少也有几分恨。 菀星摇头道:“晋一不同。他跟姐姐一样,姐姐管府中的女奴家丁。晋一管的则是府中护卫。而姐姐和晋一都归国师管。” 小米糕眨巴着眼问道:“晋一他除了管护卫之外,还要保护国师。那姐姐是不是除了管女奴家丁之外,还要伺候国师?” 没想到小米糕竟会举一反三,菀星点了点头笑道:“小米糕还真聪敏。” 菀星伸手准备去摸小米糕的脑袋,结果小米糕突然朝前走了一步。菀星的手不由停在半空中。 难道是她眼花? 为何她竟从小米糕乌黑的眼中看到一抹敌意? 就在菀星发怔时,往前走的小米糕突然转头眨巴着眼,看向她奶声奶气地说道:“星姐姐,小米糕想快点回屋休息。” 橙色的余辉倾洒在小米糕粉嫩的小脸上,站在她面前的小米糕就像是可爱的瓷娃娃,乌黑的眼中哪里来的敌意。 方才定是她眼花。 “星姐姐,带你飞回星与阁好不好?” 菀星上前抱起小米糕转瞬运起轻功朝星与阁而去。 第82章 小兰乱流年V章 自从菀星将小米糕领回星与阁后,晋一发现小米糕再也不曾闹着离开,而是把自己关在房中说想看书。 这么小的孩子能看懂什么? 最开始小米糕说要看书,晋一便去找来《三字经》,不想小米糕竟背着小手很是嫌弃地说道:“看过了。” 晋一见状,又重新拿来一本《弟子规》,谁知小米糕皱了皱眉看向他道:“晋一哥哥,要不你去寻几本你没看过的书来。” 他没看过的书来?! 晋一抽了抽嘴角:“小主子,晋一没看过的书,你看得懂吗?”好歹他也是国师身边的人。《礼记》,《诗经》什么的,他虽看不懂,但里面的字他尚且认得。比起《礼记》,《诗经》还难懂的书,小米糕要看? “懂不懂,小米糕看了才知晓。”小米糕看向晋一认真地眨巴着眼。 主子喜欢看书,小米糕的喜好随主子,这很正常。晋一去到沈禁平日存放书籍的藏书阁,思来想去,为以防小米糕看不懂,最后他还是挑了本《诗经》。 半盏茶之后,晋一将《诗经》递到小米糕面前。 坐在红木桌前,两只小短腿还无法着地的小米糕并未去接晋一递来的书。她皱了皱眉头,奶声奶气地说:“晋一哥哥,你连《诗经》都没看过吗?” “……” 晋一只觉一口老血快要吐出来。小米糕的话说得好似她看过一般。 “小主子,晋一怎会没看过《诗经》,我只是担心小主子年纪太小,看不懂。”晋一随手将《诗经》翻开,指着上面的字念道:“匪风发兮,匪车偈兮。顾瞻周道,中心怛兮。小主子可明白这是何意?” 小米糕点头如捣蒜般说道:“风声过耳,马车疾驰而过。回头看向街道,只觉心戚戚。” 晋一诧然:“是这个意思?” 小米糕歪着脑袋反问:“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晋一有些窘。他绝不能让小米糕发现,其实他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晋一忙翻着《诗经》不答反问:“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於缉熙,单厥心,肆其靖之。乃是何意?” 坐在他跟前的小米糕连想都不想便答。 小米糕答完后,见晋一呆若木鸡地盯着他。她又问:“晋一哥哥,小米糕可有说错。” 晋一闻言回过神来僵硬地笑道:“没错没错!小主子解释得很对!” 她说得对吗? 小米糕铜铃般的黑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她方才分明把诗中的前后意颠倒来说,晋一他竟没有发现。小米糕坐在凳子上,用手支着下巴,晃着小短腿:“晋一哥哥,其实这《诗经》小米糕只看过一半,另一半小米糕看不太懂。要不晋一哥哥讲给小米糕听。” “啊?!”晋一没坐稳,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他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让我讲给你听?” 此时晋一的表情很明显。他慌了。要他讲诗经比让他上阵杀敌还要命! 不过好在他有的是借口可以开溜。晋一以操练府中护卫为由,准备逃离小米糕的视线范围。谁知小米糕竟说想看他操练护卫的场景…… 自从沈禁离开之后,整日悠哉喝酒,大口吃肉的晋一觉得自己好似飞升一般。然而当小米糕出现之后,晋一潇洒的日子算是走到头。 这日晋一被迫操练完护卫,站在小米糕身旁,一边擦汗,一边苦兮兮地问:“外面不是风大,就是太阳晒人。小主子为何不呆在房中看书?”他已经为小米糕找了好几本生僻到就连书名他都看不懂的书。 但晋一哪里知道,小米糕不嫌风大,不怕太阳晒,为的不是看他操练护卫,而是想看从这附近经过的沈禁。 早已想好说辞的小米糕回答道:“晋一哥哥,你给小米糕找的那几本书太生僻,小米糕看不懂。”事实上,夜里睡不着想爹爹时,她便已将那几本书看完。 果然如此。晋一正寻思着去为小米糕找几本难度稍微高出《诗经》一点点的书,便见一抹鹅黄色身影闪身而至。 “晋一,沈禁他在哪里?”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姜国八公主,北辰瑾。 北辰瑾对沈禁的心思全城的百姓皆知晓。沈禁对北辰瑾没有半点心思也是全城百姓皆知晓的。 顾忌北辰瑾的身份,多年来沈禁对北辰瑾不冷不热的态度非但没有打消北辰瑾放弃的念头,反而在北辰瑾看来,沈禁对其他女人都保持着距离。唯独她可以靠近,所以她在沈禁心中已经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知晓知影最烦的便是这刁蛮公主北辰瑾,晋一道:“主子他……不在府上。” “不在府上?” 北辰瑾半眯着眼看向晋一,是否在分别晋一这番话的真实性。 见晋一点头,北辰瑾又责问道:“你是沈禁的贴身护卫。为何你在府上,却不知自己主子去了哪里?” 晋一被北辰瑾问得一愣,正寻思着如何回答时,便听站在他身旁的小米糕奶声奶气地说道:“我爹他寻我娘亲去了。” 听到声音,北辰瑾这才注意到站在晋一身旁的小人。 只见一个六岁大小的女娃身着一袭冰蝉丝做制的白衣,不论是容貌还是神态都像极沈禁。 “你说什么!”北辰瑾杏眸一沉,怒喝道。 好似没感受到北辰瑾浑身腾起的怒意,小米糕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北辰瑾:“原来大姐姐耳朵不好使。”小米糕顿了顿,故意提高声音,“大姐姐,我是说我爹爹沈禁去寻我娘亲了!” 听到小米糕戏弄她的话,北辰瑾眼中的怒意更甚。 北辰瑾做梦也不曾想到,在她心中犹如琼楼玉宇般遥不可及,不染纤尘的沈禁会有私生女! “竟敢在本公主面前大呼小叫。你找死!”北辰瑾拔出藏于腰间的软剑便朝小米糕刺去。贱女人为沈禁所生的孽种不配活在这世上! “公主不可!” 没料到北辰瑾突如其来的动作,晋一脸色巨变。不过好在北辰瑾仅会些花拳绣腿的功夫,想要拦下北辰瑾对小米糕的攻击对晋一而言并非难事。 电光火石一瞬,看向愠怒的北辰瑾对她出手,小米糕乌黑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小米糕不怕这暴脾气的公主对她出手,她就怕这暴脾气的公主不对她出手。 先动手的人不是她,就别怪她以小欺大咯。小米糕黑眸一凛,就在她运用玄力改变剑尖的方向时,突然一道劲力击在北辰瑾的软剑上。 一声脆响,北辰瑾的软剑转瞬断作两截。 “放肆!”沈禁清冷的声音突然在小米糕耳边响起,她蓦地抬头,便看到沈禁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脸庞。 是爹爹! 可爹爹他……是在生气吗? 小米糕望着沈禁,脖颈紧抿,双手攥成小拳头。爹爹会因为她惹怒暴脾气的公主而赶她走吗? 小米糕心中的忐忑不经意间从眼中流露而出。 然而就在此时快步走到小米糕跟前的沈禁,一把捞起小米糕,将耷拉着脑袋的小米糕抱入怀中。 “八公主,你这是何意?” 听到沈禁清冷的责问,小米糕蓦地瞪大眼睛,抬眸看向沈禁。 沈禁对小米糕的维护在明显不过。北辰瑾眼中除了怒火转而变成阴毒的妒意。 她嫉妒小米糕能够被沈禁这般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更嫉妒小米糕的娘亲能够成为沈禁的女人。 不敢去看沈禁那双凛冽阴沉的眼,迫于沈禁浑身所散发出的寒意指尖微颤的北辰瑾将目光移到别处,支吾着说:“这小孩好没教养,竟对本公主大呼小叫。” 聪明如小米糕。从沈禁的话中,小米糕明显察觉出爹爹是站她这边的! 原本忐忑的她瞬间有了底气,转头望向北辰瑾委屈地喊道:“你胡说!明明是你没听清小米糕的话,让小米糕再重复一遍的。” 沈禁闻言轻柔地抚摸这小米糕的发顶沉声道:“晋一,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沈禁是想将刚才发生的事追究到底。北辰瑾脸色一白,不由想起沈禁暗中对付人的手段。不等晋一开口,北辰瑾忙道:“沈禁,这不过是件小事,你又何必如此在意。” “小事?”沈禁淡淡抬眸看向北辰瑾,“八公主险些伤我女儿性命,这能算是小事?” 在回来的路上,韩梓衣总是将小米糕挂在嘴边,沈禁虽没说,心里却同韩梓衣一样盼望着能够早日见到自己的女儿。不想他刚一回来,就看到北辰瑾对小米糕动手。看到小米糕受委屈,他怎会不心痛。 沈禁冷冷看向北辰瑾,即便北辰瑾是姜国公主也没资格欺负他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