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特意里藏着秘密 我总是会做不着边际的梦,比如想去中央电视台做主播,小地方的还不行;比如想和琼瑶一样做个很会写言情的作家,别的作家也不行;再比如,画画从来很差,却梦想着像花瓣那样一台电脑一个数位板便可以在艺术领域打天下。 相比较20岁已在漫画界功成名就的半贱,我做的一切显得那么碌碌无为,像个傻瓜。她总是当着我的面把我的痛点一个个剖开来看看颜色,嗅嗅其腐臭味道,直到我脸色发黑,一巴掌呼上去,一拳头砸过去,她才肯住嘴给我老实呆着。 我和半贱是发小,是同学,更是一起打架互掐、相伴长大的好朋友。她总是笑话我蠢,我又没什么好还嘴,就拿人家的名字发挥,于是给她取了这么个犯贱的小名。 上小学时,学校紧挨着家门,虽说是个乡镇小学校,但在我整个的学生生涯,小学时代的日子却美得很不像话,我清楚记得那段小河流水般舒缓的日子。 家里除了我还有两个姐姐,每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对爸妈来说是一笔很大的开销。而半贱的家境则好很多,花家爸爸独立经营着一家绣花厂,花家妈妈细心打理着七亩梨园,花家的两个哥哥一直都在橘湾最好的学校念书。到了花大千金这儿却例了外,我多感谢花家爸妈的决定啊:从小就把半贱看在眼皮子底下管教,又或者是大人们看我俩感情太好舍不得拆散,总之,正是因为有了半贱的陪伴,我的童年才不至于沦落为黑白电影或水墨画。 可怜我从小性格孤僻,不爱说话,唯独在半贱面前,才会展现我难得一见的泼猴嘴脸。直到有一天,我敬爱的老师发现了我的闪光点:让我给其他同学做阅读示范,我总算是尝到了在更多人面前说话的好处。 那一年,橘湾城所有的小学联合举办了一届朗诵比赛,大家对我们学校都不看好也不报希望。老师努力跟校方争取,我才有了这次登台演讲的机会。 比赛前一个星期,每当值日生抱着笤帚拎着洒水壶忙于打扫的时候,我就被老师单独拎到办公室反复练习。选定的比赛篇目是《丰碑》,老师不厌其烦地帮我打着何处停顿何处重音的手势。而我只暗自高兴终于不用扛着笤帚打扫教室倒垃圾了,也终于可以有一个正当理由在半贱面前炫耀得瑟了,全然看不懂老师对我的良苦用心以及对那场比赛的格外重视。 每次练习完,半贱总是一个人坐在教室写作业等我回来。那天,我还没顾得上得瑟就被她扔过来的书包砸个毫不设防,转身想躲,却还是被她砸中了屁股。 “快点快点,动作快点,回家了,你个臭猫,就知道磨蹭。我帮你干了你那份,下次你也得帮我干。” 半贱是生活委员,掌管着我们班的前后门钥匙,勤快利索的她总是尽职尽责地最早一个来,最晚一个走,想想,小时候的半贱就那么有责任感了,做什么事情都思维清晰,有条不紊的。 “又不是故意的。” 我拿起书包站在门口,一边看着半贱熟练地关窗锁门,一边揉着被砸得生疼的屁股。原本想要炫耀一番的小算盘在半贱这里总是行不通,反倒整得自己像落水狗。 半贱水汪汪地大眼睛盯着我看: “给你吃根棒棒糖,明天取得棒棒的成绩。” 她麻利地剥掉了塑料包装,把糖块塞进我嘴里,冲着我大笑起来。我不知道她傻乐什么,只莫名其妙地跟着她一块儿乐,然后,就忘了屁股的疼。 第一次站在台上比赛,第一次要面对台下那么多的老师同学,对于即将要发生些什么,我完全没有概念,光见着老师跟着我忙里忙外,自己却没有丝毫的紧张慌乱,按说比赛前无知到这份儿上该是好事,可是真正比赛那天并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那天,老师带我去理发店理了个头发,化了个妆。化成个什么样,我忘了,那时候太小,顶多也就一村姑的审美眼光,涂点口红就觉得天下第一漂亮。 可是那场比赛,我表现得不好。 开始的时候对着话筒像平时说话一样,窃喜自己居然一点儿也不紧张,自我感觉良好。可是突然的,我的话筒没有声音了,我说的每一句话你们都听不到了,我看见坐在前排的老师一次次的把话筒架向前向下,一直往我的嘴边送。我敬爱的连老师,您也听不到吗,我已经很大声了。当我看到老师在台下温和地对我笑着,漂亮的一双手不住的向上翻着示意我大声点再大声点,突然的,我脑子就空了,我忘词了······ 站在话筒前的我清楚地看见所有人的表情动作,却忘记了比赛,忘记了那么多人齐刷刷地抬头看我是因为我留下了一个不该有的空白,我犯了个比赛的大忌,我闪神了。 再看向老师的时候,是被她站起来为我鼓掌的声音吸引过去的。 原来我是在比赛,对了,我还要比赛。 居然,我在这么重要的场合闪了神。 我是代表学校参加比赛的,一个人丢人就罢了,这下连带着整个学校的脸都被我丢光了。越想越慌,越想越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老师鼓励的掌声,温柔的笑脸,我恐怕是要辜负了! 怎么办! 我低下头不敢去看大家的眼睛,两手的食指相互的使劲地抠着,怎么办怎么办,急得我冒了一身冷汗。 后来,我的老师亲自上台给我递来一支新的麦,并小声告诉我说: “是话筒故障,你表现很好,别紧张。” 后来,我想起来了,我忘了自己是怎么想起来的。 那天,连老师的女儿也代表实验小学参加了比赛,她的名次比我高,比赛结束后,她便兴高采烈地跑到老师跟前送来她得到的荣誉证书,最后她也像连老师那样趴在我耳边说了句悄悄话:猫猫,你朗诵得很好呢。 也是那个时候,我坚定了要做个撒开嗓门自信讲话的人。升到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就梦想着要去中央电视台了。 四年级,我们班来了个会说韩语的实习老师,袁老师。那个时候,长腿欧巴还不像现在荧屏内外的火到炸,我们却从花家妈妈和袁老师那儿学了一嘴的擦给呀、撒浪嘿呦的韩国话。那段时间,谁都看得出来自韩国的袁老师对我的同桌花瓣特别的照顾和喜欢,天生丽质的特别待遇我算是从小就切实领教了。 亲爱的袁老师,真的不用每天早上给花瓣买早餐,还外加一份热牛奶。晚饭自己煮面还特意给花瓣煮一份,我的妈呀,这里头放的料比花妈放的都多,红红绿绿的,青菜,鸡蛋,火腿,肉丸,豆芽,西红柿,胡萝卜,够了,够了,够了,光是看着我就流得满地哈喇子了。袁老师,我也没吃晚饭呢。 袁老师,真的不用每次听课都坐在花瓣旁边,课间占据我跟花瓣打架斗殴的时间,弄得我也得乖乖陪着她浪费宝贵如金的课余时间。妈妈呀,受不了这一大一小,整得跟亲娘与失散多年的孩儿见面似的难分难舍。 袁老师,真的不用放学了还特意把花瓣留下,询问知识掌握程度,检查课业完成情况,好好的将一日所学巩固消化。可是啊,花瓣被您留下,我就得陪着她一起晚回家,我还巴巴地等着回家看恐龙战队呢。算了,恐龙战队看不成,干脆在学校里把家庭作业就地解决了吧。 沾花瓣的光,袁老师终于对我施展了极致的恩宠和照顾,我和花瓣彻底成了袁老师的小俘虏,有种被人死死攥在手心的感觉。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整整一个学期,我们一天不落地接受袁老师的特别检测和督促。 “今天知识掌握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会的。” “今天是不是没有好好听课,老师讲课的时候你在下面画画,我都看到咯。” “今天的随堂测验答得很不错,要努力保持哦。” “今天怎么又偷懒不记笔记呢,这样可不好,一定要记得,培养一个好的学习习惯很重要。” 我和花瓣坐在老师的对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的使眼色,看在袁老师给我们做的那么多好吃的面子上,就乖乖听完了老师这一字一句的谆谆教导。 “把家庭作业写完再走吧,写完之后拿来给我检查。” 袁老师知道我们的家就在学校附近,将我们留下,自己也趁此时间整理实习课业,记录消化一天下来的点点滴滴。每次忙完她都特意将我和花瓣送回家,一路上,她不厌其烦的教我们唱《送别》,送到我们家门口自己才放心走。 那个时候,我看不出老师的特意里藏着秘密,更看不出花瓣比之更甚的特意。我只记得袁老师用钢笔写了两大本实习日记,整理的讲解内容也足足好几本备课本。字迹工工整整,比我写的家庭作业认真太多太多。受她的影响,日后的我总是被夸写得一手好字。如果没有后来的很多事,我想我会一直敬重我的老师。 忍着一个学期不看恐龙战队,结果,期末考试我和花瓣考出了全班最好的成绩,牛气哄哄的。我总是会做不着边际的梦,比如想去中央电视台做主播,小地方的还不行;比如想和琼瑶一样做个很会写言情的作家,别的作家也不行;再比如,画画从来很差,却梦想着像花瓣那样一台电脑一个数位板便可以在艺术领域打天下。 相比较20岁已在漫画界功成名就的半贱,我做的一切显得那么碌碌无为,像个傻瓜。她总是当着我的面把我的痛点一个个剖开来看看颜色,嗅嗅其腐臭味道,直到我脸色发黑,一巴掌呼上去,一拳头砸过去,她才肯住嘴给我老实呆着。 我和半贱是发小,是同学,更是一起打架互掐、相伴长大的好朋友。她总是笑话我蠢,我又没什么好还嘴,就拿人家的名字发挥,于是给她取了这么个犯贱的小名。 上小学时,学校紧挨着家门,虽说是个乡镇小学校,但在我整个的学生生涯,小学时代的日子却美得很不像话,我清楚记得那段小河流水般舒缓的日子。 家里除了我还有两个姐姐,每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对爸妈来说是一笔很大的开销。而半贱的家境则好很多,花家爸爸独立经营着一家绣花厂,花家妈妈细心打理着七亩梨园,花家的两个哥哥一直都在橘湾最好的学校念书。到了花大千金这儿却例了外,我多感谢花家爸妈的决定啊:从小就把半贱看在眼皮子底下管教,又或者是大人们看我俩感情太好舍不得拆散,总之,正是因为有了半贱的陪伴,我的童年才不至于沦落为黑白电影或水墨画。 可怜我从小性格孤僻,不爱说话,唯独在半贱面前,才会展现我难得一见的泼猴嘴脸。直到有一天,我敬爱的老师发现了我的闪光点:让我给其他同学做阅读示范,我总算是尝到了在更多人面前说话的好处。 那一年,橘湾城所有的小学联合举办了一届朗诵比赛,大家对我们学校都不看好也不报希望。老师努力跟校方争取,我才有了这次登台演讲的机会。 比赛前一个星期,每当值日生抱着笤帚拎着洒水壶忙于打扫的时候,我就被老师单独拎到办公室反复练习。选定的比赛篇目是《丰碑》,老师不厌其烦地帮我打着何处停顿何处重音的手势。而我只暗自高兴终于不用扛着笤帚打扫教室倒垃圾了,也终于可以有一个正当理由在半贱面前炫耀得瑟了,全然看不懂老师对我的良苦用心以及对那场比赛的格外重视。 每次练习完,半贱总是一个人坐在教室写作业等我回来。那天,我还没顾得上得瑟就被她扔过来的书包砸个毫不设防,转身想躲,却还是被她砸中了屁股。 “快点快点,动作快点,回家了,你个臭猫,就知道磨蹭。我帮你干了你那份,下次你也得帮我干。” 半贱是生活委员,掌管着我们班的前后门钥匙,勤快利索的她总是尽职尽责地最早一个来,最晚一个走,想想,小时候的半贱就那么有责任感了,做什么事情都思维清晰,有条不紊的。 “又不是故意的。” 我拿起书包站在门口,一边看着半贱熟练地关窗锁门,一边揉着被砸得生疼的屁股。原本想要炫耀一番的小算盘在半贱这里总是行不通,反倒整得自己像落水狗。 半贱水汪汪地大眼睛盯着我看: “给你吃根棒棒糖,明天取得棒棒的成绩。” 她麻利地剥掉了塑料包装,把糖块塞进我嘴里,冲着我大笑起来。我不知道她傻乐什么,只莫名其妙地跟着她一块儿乐,然后,就忘了屁股的疼。 第一次站在台上比赛,第一次要面对台下那么多的老师同学,对于即将要发生些什么,我完全没有概念,光见着老师跟着我忙里忙外,自己却没有丝毫的紧张慌乱,按说比赛前无知到这份儿上该是好事,可是真正比赛那天并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那天,老师带我去理发店理了个头发,化了个妆。化成个什么样,我忘了,那时候太小,顶多也就一村姑的审美眼光,涂点口红就觉得天下第一漂亮。 可是那场比赛,我表现得不好。 开始的时候对着话筒像平时说话一样,窃喜自己居然一点儿也不紧张,自我感觉良好。可是突然的,我的话筒没有声音了,我说的每一句话你们都听不到了,我看见坐在前排的老师一次次的把话筒架向前向下,一直往我的嘴边送。我敬爱的连老师,您也听不到吗,我已经很大声了。当我看到老师在台下温和地对我笑着,漂亮的一双手不住的向上翻着示意我大声点再大声点,突然的,我脑子就空了,我忘词了······ 站在话筒前的我清楚地看见所有人的表情动作,却忘记了比赛,忘记了那么多人齐刷刷地抬头看我是因为我留下了一个不该有的空白,我犯了个比赛的大忌,我闪神了。 再看向老师的时候,是被她站起来为我鼓掌的声音吸引过去的。 原来我是在比赛,对了,我还要比赛。 居然,我在这么重要的场合闪了神。 我是代表学校参加比赛的,一个人丢人就罢了,这下连带着整个学校的脸都被我丢光了。越想越慌,越想越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老师鼓励的掌声,温柔的笑脸,我恐怕是要辜负了! 怎么办! 我低下头不敢去看大家的眼睛,两手的食指相互的使劲地抠着,怎么办怎么办,急得我冒了一身冷汗。 后来,我的老师亲自上台给我递来一支新的麦,并小声告诉我说: “是话筒故障,你表现很好,别紧张。” 后来,我想起来了,我忘了自己是怎么想起来的。 那天,连老师的女儿也代表实验小学参加了比赛,她的名次比我高,比赛结束后,她便兴高采烈地跑到老师跟前送来她得到的荣誉证书,最后她也像连老师那样趴在我耳边说了句悄悄话:猫猫,你朗诵得很好呢。 也是那个时候,我坚定了要做个撒开嗓门自信讲话的人。升到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就梦想着要去中央电视台了。 四年级,我们班来了个会说韩语的实习老师,袁老师。那个时候,长腿欧巴还不像现在荧屏内外的火到炸,我们却从花家妈妈和袁老师那儿学了一嘴的擦给呀、撒浪嘿呦的韩国话。那段时间,谁都看得出来自韩国的袁老师对我的同桌花瓣特别的照顾和喜欢,天生丽质的特别待遇我算是从小就切实领教了。 亲爱的袁老师,真的不用每天早上给花瓣买早餐,还外加一份热牛奶。晚饭自己煮面还特意给花瓣煮一份,我的妈呀,这里头放的料比花妈放的都多,红红绿绿的,青菜,鸡蛋,火腿,肉丸,豆芽,西红柿,胡萝卜,够了,够了,够了,光是看着我就流得满地哈喇子了。袁老师,我也没吃晚饭呢。 袁老师,真的不用每次听课都坐在花瓣旁边,课间占据我跟花瓣打架斗殴的时间,弄得我也得乖乖陪着她浪费宝贵如金的课余时间。妈妈呀,受不了这一大一小,整得跟亲娘与失散多年的孩儿见面似的难分难舍。 袁老师,真的不用放学了还特意把花瓣留下,询问知识掌握程度,检查课业完成情况,好好的将一日所学巩固消化。可是啊,花瓣被您留下,我就得陪着她一起晚回家,我还巴巴地等着回家看恐龙战队呢。算了,恐龙战队看不成,干脆在学校里把家庭作业就地解决了吧。 沾花瓣的光,袁老师终于对我施展了极致的恩宠和照顾,我和花瓣彻底成了袁老师的小俘虏,有种被人死死攥在手心的感觉。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整整一个学期,我们一天不落地接受袁老师的特别检测和督促。 “今天知识掌握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会的。” “今天是不是没有好好听课,老师讲课的时候你在下面画画,我都看到咯。” “今天的随堂测验答得很不错,要努力保持哦。” “今天怎么又偷懒不记笔记呢,这样可不好,一定要记得,培养一个好的学习习惯很重要。” 我和花瓣坐在老师的对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的使眼色,看在袁老师给我们做的那么多好吃的面子上,就乖乖听完了老师这一字一句的谆谆教导。 “把家庭作业写完再走吧,写完之后拿来给我检查。” 袁老师知道我们的家就在学校附近,将我们留下,自己也趁此时间整理实习课业,记录消化一天下来的点点滴滴。每次忙完她都特意将我和花瓣送回家,一路上,她不厌其烦的教我们唱《送别》,送到我们家门口自己才放心走。 那个时候,我看不出老师的特意里藏着秘密,更看不出花瓣比之更甚的特意。我只记得袁老师用钢笔写了两大本实习日记,整理的讲解内容也足足好几本备课本。字迹工工整整,比我写的家庭作业认真太多太多。受她的影响,日后的我总是被夸写得一手好字。如果没有后来的很多事,我想我会一直敬重我的老师。 忍着一个学期不看恐龙战队,结果,期末考试我和花瓣考出了全班最好的成绩,牛气哄哄的。 第二章 送别 我和花瓣形影不离,好得穿一条裤子走路都不蹩脚,比一个妈生的还亲,周围的邻居们都这么说,说的人多了,就总给我一种好像整个橘湾的人都认识我和花瓣的错觉。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橘湾到底有多大,橘湾到底有多少人,也从未追究那些家长里短唠不完的邻居们为什么总对我和花瓣议论不断,年纪小,总觉得什么事情都很简单,日子像装满彩虹糖的罐子,一头扎进去吃到满肚子的甜。 很多很多次,我和花瓣因为贪吃贪玩、因为吵架打架因为无数种古怪理由而晚回家,例如: “看蚂蚁搬家了。” “看金蝉脱壳了。” “看日落西山了。” “学校里来了个拉二胡的爷爷,一曲赛马拉得可好了。” “小卖铺门口有个戴眼镜的叔叔抱着手风琴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我听两遍就会唱了。” “屋檐下躲雨了,你怎么没来给我送伞呢。” “帮余奶奶认针,人家老花眼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是你教的说要助人为乐嘛。” “看到一个长得好像大雄的男孩子,就跟着人家想着能看到哆啦A梦的。” “黄二狗子跟公鸡打架,被啄惨了。” “有人在梨园搭台子准备放电影呢。” 诸如此类一套套花哨的理由,说是理由,但也确实都是实话,像我这种一撒谎就打结巴的人哪敢明目张胆的扛着软肋招摇过市呢,更别提在母亲大人的眼面前儿了。 表面上,母亲大人耐心听完我这故事一般的说辞,其实早就想好了如何将我处置。日子久了,她不用问也知道我们会怎样回答,而我这个由半贱一票推举的金牌发言人,从小就在半贱的助力下学会跟我的母亲大人斗智斗勇。 “怎么这么晚才回家,老实交代又去哪儿疯啦,行了,别交代了,跪半小时起来再说话。” 母亲大人对我的管教极其严格。花瓣总是聪明地赖在我家听着母亲大人对我审讯完毕,确保自己安全了以后,才明目张胆、大摇大摆回自己的家。回家之后只要答复一句“跟猫在一起,不信去问她”就可简单过关了。花爸花妈就这么信任我妈对我的管教,顺带着把他们的闺女也调教了,他们也乐得不用烦心。 苦了我成了所有环节里最关键的一环,说错一句话,受苦两个娃,两家人跟着乱阵脚。话不能乱说,还得实话实说。半贱总说我会说话却不愿说话的脾性是从小练就的,我倒觉得都是被她一手调教的。 转眼,袁老师的实习结束了。班主任彭老师组织大家举办了一场欢送会。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是第一次,袁老师没有坐在花瓣的旁边,而是独自坐在了教室最后面。 班主任一通慷慨陈辞过后,示意大家鼓掌欢迎主持人上台。我确定我早上带着耳朵来学校的,老师,您事先也跟我打个招呼,我这可是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呢。老师见我半天没个反应,干脆走到我的座位旁边: “柳猫猫,上去。” 我回头看了眼花瓣,白痴兮兮的想要从她那儿寻求点儿帮助,没想到她却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冲我傻笑起来。那一刻我发誓,花瓣你若再这么贱兮兮的笑话我,看我回家不跟你死磕。 可是,面对着老师,向着半贱才有的那股子狠劲儿就全化成了泡沫,眼下里只故意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央求模样: “老师,您饶了我成吗?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不上去成吗?” 老师的表情容不得我辩驳,她开始动手拎我起来: “上去。” 接着,她老人家坐在了我的座位上,一本正经的批改起作业来,死死的堵住了我的退路,把我干巴巴的晾在那儿,我就那么呆呆傻傻的看着站着也不是办法。妈妈呀,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可我也不是只鸭子啊,这可怎么整呀,上架的话我说什么呀我。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当时脑子里打了场多大场面的架,我忘了。 硬着头皮走上讲台,上台就拽起半截粉笔,紧张得两只手死死攥着抠啊抠的,弄得满手的粉笔灰,因为想起参加朗诵比赛时的情景。于是我再次将求助的眼神抛向班主任,她竟视而不见的低头继续批改她的作业,到我开始说话前,她始终没有抬头,拒绝接受我的任何求助。我亲爱的班主任啊,您狠得那叫一个真真儿的,比华妃娘娘的一丈红也不差毫分哪。 我尴尬地看向大家,再看了看坐在后排的袁老师,她始终挂着笑容,那副鼓励我的神情让我愈发的无地自容,害得我再不敢多看一秒钟。我害怕辜负笑容里的期待和鼓励,扫了大家的兴,搞砸了这场意义重大的欢送会。 后来,花瓣不耐烦地一通嫌弃: “还能不能开始啊,十分钟都快过去了,再磨叽就该下课了,快开始吧猫。” 我狠狠瞪了花瓣一眼,亏你叫了个这么好听的名字,这种时候了你居然火上浇油,看来今儿个回去我定要撕烂你那坐着说话不腰疼一副十足看我笑话的嘴脸了。可是撕也得回家撕,现在怎么办啊。花瓣说得对,我不能耽误大家的时间,想想当初袁老师对我们那么好,我这么怂到家对得起谁啊我。 从头到尾,我都没放开过那截粉笔,在我手里它已经被蹂躏得粉身碎骨,粉花四溅了。粉笔啊粉笔,对不起。 “对不起。”这是我说出的第一句话,道歉的对象陡然由粉笔转向了大家。 “大家,下午好,现在开始我们今天的班会,班会的主题是:给袁老师的欢送会。话一说完,花瓣领头哄笑起来,我这主题定得是随意了点,可你笑得也忒夸张了点吧。管不了了,你就笑吧,反正我今天注定是个笑话。 “虽然没有宽敞的活动场地,没有五彩斑斓的活动道具,没有预定好的流程顺序,但是我们有对袁老师满满的感谢和喜爱。印象里,袁老师总是认真书写备课笔记,字迹工工整整的,以后我们也会像老师一样,认认真真对待自己的学习。还有,谢谢袁老师一直以来对我们的照顾,李航发烧,是你背着他去医院;运动会,是你一直给我们鼓励让我们拿了团体第一;还有,午休时间,你会很贴心的给我们每个人准备一份小饼干。谢谢袁老师,好舍不得你走啊。” 情到深处我就把持不住了,想起多少个晚上,被您督促着完成作业,养成温故知新的好习惯。还有啊,好想再吃一次您煮的面,您这一走我怕是以后再也吃不到了,一想到这里,我就不争气的眼泪哗啦哗啦了······长大以后,我常觉得,哭是全世界最丑的表情,而我当时,就是顶着这样一副全世界最丑的表情艰难的将我的主持首秀继续下去的。 自我开口说了话,班主任就丢开了正批改着的作业,手指间还夹着笔的右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我即兴的主持。看到班主任肯定的表情,我就又充满了勇气,于是赶紧抹干净眼泪,那个瞬间,想说:老师,谢谢你。 “现在,大家就任意发挥自己的特长吧,能跳舞的就别坐着了,上来给我们跳个舞。能唱歌的就别嘴巴闭着了,上来给我们唱一个……” 开场白一说完,花瓣一个刺溜在众多学生中站起来,多么阳光的脸庞,多么美丽的身段,妈妈呀,你简直就是我的救命稻草,唱歌那么好听,就怕你再给我装淑女。一首歌曲变成了全班同学的大合唱: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扶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 这首歌本是袁老师教我们唱的,如今却用在袁老师身上,花瓣啊花瓣,表面上你不说,其实你也万般的舍不得吧。好在气氛终于在花瓣的一首《送别》之后活跃开来。 原本一首该在最后唱的歌却起到了热场子的作用,不免有些顺序颠倒。不过气氛能活跃起来,哪还顾得上什么顺序。之前还要找花瓣死磕的心情转眼全化做感谢了。 花瓣挺身而出之后,我毫无准备的主持也变得越来越顺溜。 有了这次经历之后,我铁了心的要做个主持人,还得去中央电视台。 谢谢连老师,谢谢彭老师,谢谢袁老师,谢谢半贱,因为你们,我有了个很温暖的梦想。 第三章 怀念是对过往的纪念 只属于昨天 小学毕业后,我和花瓣一同考入了离家稍微远些的青湖中学,开始了骑自行车上下学的三年初中生活。 虽然有过拮据的生活,拮据到只能穿姐姐们穿剩下的衣服,拮据到一年吃不上几顿红烧肉,但总归还是吃得饱穿得暖的,而每次花瓣笑话我穿得太丑我才会虚荣心爆棚,于是埋怨着跟母亲大人诉苦。 “小孩子怎么就不能懂点儿事儿,你娘要是有钱的话能舍不得给你买件儿新衣服吗!你是看你娘每天闲着没事干还是你自己吃饱了撑的跟我要这要那的,现在还没到你要好的时候,给我滚回屋学习去!” 母亲大人像拍苍蝇似的一拍子干脆利落的将我KO了,吃了这样的当头一棒子,我也就再没心思改变下我这副村姑打扮了。 想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变化的呢?大抵是从我任性的不听母亲大人的话将头发留长以后。从那以后,母亲大人再不会让我捡姐姐穿剩下的衣服,吃的也一定保证餐餐有肉,着实,我用不着因吃不好穿不好这类的问题苦恼,初中毕业后爸妈更是对我有求必应,满足我所有合情合理的要求。半贱倒是不客气,越来越把自己当成我妈的亲闺女,总在我妈面前跟我争宠,还时不时训叨孙子似的训叨我: “阿姨对你简直公主似的供着,你知道水稻和小麦的区别不,你知道水葱和蒜头如何识别不,你分得清东南西北知道立春夏至不,白纸啊白纸,白痴啊白痴。” “你好意思说我,你还不是被全家人当宝贝似的宠着,连我妈我姐都通通被你拿下,还想怎样啊你。自己养尊处优,还说我像温室里的花朵,又欠抽。” 我早习惯了这些和半贱的日常。 初一,我过得自在舒服。无比怀念没有晚自习,没有物理化的初一,即便短暂却留恋满怀。用半贱的话说,那一年,我还不是被数理化残害的榆木脑袋。所以,一切安好,没有阴天。 初一,花瓣迷上了漫画,好多男孩儿迷上了花瓣。因花瓣生得一副艳压群芳的容颜气概,想不对她着迷都难。 现在想想,那些满载欢声笑语流光般的岁月,我们光着脚丫奔跑在花妈的梨园,掠过耳边的咝咝凉凉的风,空气里散不去的淡淡的香和柔柔的甜;那些只要放学多留校十几二十分钟就能完成的课业,那些追逐打闹拌嘴嬉笑的课间,那些边啃着棒冰边懒散地去水龙头下湿拖把的悠悠时光,那份追着落日白云比赛谁先跑到家的纯净心情,春天的花,夏天的树,秋天的夜,冬天的雪,一切的一切,我无比怀念。 怀念是对过往的纪念,只属于昨天。越是怀念过往,越是整理不好现状。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转眼到了初二。 反感晚自习,讨厌数理化,文理偏科越来越严重,因为成绩的压力我变得愈发寡言,甚至对半贱都只嗯嗯啊啊,无一句完整的表达。类似我这样的苦恼半贱全不会有,她学习成绩很好,又活泼开朗,物理老师特别喜欢她,给她弄了个科代表的小官当着,自己又凭借出色的表现和好人缘在学生会由干事晋升为一枚部长。 自从学校正式开始晚自习后,每天晚上八点半,对花瓣情有独钟的一票男生便会准时且自觉地围堵在停车棚出口,就为了在人群里最先看到花瓣的翩翩身影。 “大晚上的,咱能不能麻溜回家。”自从我在半贱面前抱怨了一句,半贱就以实际行动向我展示了快刀斩乱麻的戏码。 男孩儿们翘首以盼,花瓣终于驾到。于是乎对方兴奋得嘴巴直接咧到耳后根子去了,在模糊的灯光映衬下,那张张面孔看得我肝儿颤。 “早点儿回吧,我妈喊我回家吃饭呢,没空搭理你呀。” 男孩儿们石化般的动也不动,原本咧到耳根子的嘴角不尴不尬地挂着,上不去下不来,看着又怪可怜。话说到这份儿上,还是拦不住人家跟在后面跟得心甘情愿,压根儿没有各回各家的意思。 后来半贱唆使我把自行车停在快餐店门口,说是填饱肚子再回家,每次听她说这种话,我都咬紧牙关恨不能甩她几个大嘴巴。奈何那天我拦不住她,就跟着半贱一起进了快餐店。可没想到一直跟在后面的那几位居然也跟着进来,还抢着要付钱,直到罗格出现。 我不知道怎么就不自觉的被他的出现吸引过去,我看着他推门进来,冲着我和花瓣的方向走过来,我看着他拨开那几位抢着付钱的同学,用力的把钱往桌子上一拍: “一份招牌套餐,打包,她们和我一起的。” 青湖中学的学生会主席,老师的重点培养对象,人称小罗,罗哥哥,大名罗格,他是我们青湖中学的传说。不过,他所有的故事我都是从半贱那儿听说。不在一个班,半贱也只有学生会活动的时候才跟罗哥哥碰个面。 可眼下准点回家远比跟帅哥共进晚餐来得迫在眉睫。 若再晚回去,母亲大人又要等在家门口,眼皮子眨也不眨地盯着我们回家的小路,等啊等,盼啊盼,像依萍等何书桓;若再晚回去,严刑逼供事小,缩减生活费事大。我这个金牌发言人,一边要盯着半贱不能耽搁回家的时间,一边得随时做好因为突发的不准点跟母亲大人做详尽陈述的两手准备,陈述不过关还得另外准备一份手写报告隔天上交,我这个发言人当得很有压力。所以,禁得起半贱一时嘴馋的软磨硬泡,也受得住大帅哥的无敌美色诱惑,天塌下来都没回家的事大。 我白眼一翻,眉头一皱,一声令下: “我们也打包。” 半贱却全程无视我的焦虑,专注于和罗哥哥的攀谈,揪着人小辫子一通穷追猛打,人家一份一起结账的慷慨之心全然不管。 “主席不是刚开会倡议我们远离垃圾食品吗,怎么,您就是这么以身作则起表率作用的吗?” 半贱边说边踮起脚尖拍了拍罗格的肩膀,一副矮个子军官对付高个子新兵蛋子的神情和架势,画面略微喜感了些。我瞅着罗格看半贱的表情,突然的就很想笑,可是啊,半贱你再不跟我回家扯你头发我也得把你扯走了。 “拜你所赐,亏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别磨磨蹭蹭的都这么晚了,早点回去吧。” 罗格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看了我一眼,继而把打包好的吃的塞给了半贱: “那几个臭小子奔着你来的吧,一起走吧,反正顺路。” 那晚以后,罗格就成了护花使者,猫也就顺便沾沾光,像小学时代沾花瓣的光而受袁老师的优待那样,顺便带上我这只猫。 第四章 三人行 总有一人被嫌弃 花瓣和罗格本就认识,一路上也总有很多话题可以聊:什么检查啦,宣传啦,外联活动啦,明天开什么会议啦,各大社团的风云人物、英勇事迹啦,再者就是运动会文艺晚会十佳歌手大赛等等一系列,不得不承认什么事情从花瓣嘴里讲出来,会自然多上一些吸引力和生动感,一般人不自觉就会被带入她的话题,传说里的人物罗哥哥照样过不了花瓣这关。 而我除了在学校的广播站兴风作浪以外,其它社团一概没有参加,原本就不是外向话多的那一型,这下有人顶替我的位置,就更懒得接花瓣的话茬,落得嘴皮子清闲。 滔滔不绝的花瓣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我。 “主持人,你也说说话。知道的是你懒嘴无礼个性臭屁,不知道的以为我们故意孤立你。” 我本来想用眼神杀死半贱的,可一转头却无意中伤了罗格主席。我看见他离开车座站起来,伸长脖子,迎着风刘海被吹成中分的样子,这般突兀的形象迫使我瞬间转变了攻击路线,离弦箭似的眼神陡然射向了没有任何防备的罗主席。你是有多好奇我会对半贱出什么狠招,以至于连累了你自己。 只见罗格老老实实的坐回去,什么表情我就看不到了。不知是被我伤得太重怕我连续进攻还是领教了我这怪咖的稳准狠而放弃再跟我套近乎。哎,怪你自己吧,除了半贱,我一般不随便对人发脾气的。 还好,有半贱这枚最好的调味剂,她左看看我,右看看罗格,然后自顾自地开始了新话题。 “今年十佳比赛的主持人竞选,下周一开始,我帮你报了名,好好准备啊臭猫,一定给我拿下,本来就应该你主持,去年就是你拿的第一,依我说今年根本没必要选,完全就是多此一举。” “今年报名的人比去年多,会有一个初赛,然后抽签定下复赛的出场顺序。比赛的流程和具体的时间安排周三就能出来,到时候我会通知你。”罗格说得很大声,状态语气恢复得倒挺快,没被我吓着就好。 我点头表示收到,没想到花瓣倒不干了。 “臭猫,你不要整天一副幽灵怨妇模样,你也考虑考虑周围人的感受。我是习惯了你这臭屁性格,人家罗主席可没招你惹你,我们可都是在给你这大主持打下手呢,你怎么着也露个笑脸,大嗓门亮起来说句谢谢好过一副僵尸脸。” 死半贱,你不故意戳我的痛点会死是吧,你不故意拿我开涮耍我好玩浑身皮痒是吧。再让我看到你笑得露出牙龈,小心我一巴掌上去呼死你。我半笑不笑地回应着半贱,敷衍着挤出一个笑容看了眼罗格主席。 “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罗格故意把车往前骑了半个车身的距离,正好可以清楚看见我和花瓣的脸。 “哎呀妈呀,主席您老人家居然也会夸奖人啊,看不出来身边暗藏一个泡妞高手啊。” 罗格话一说完,半贱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大。 “天啊天啊,不得了了,原来罗大主席也会脸红啊。” 半贱的虚张声势把气氛弄得瞬间尴尬起来。我故意加快了速度,骑到了半贱和罗格的前面。 “臭猫,你神经病啊骑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啊。” 半贱一边扯着嗓子叫唤,一边答谢罗格的一路护送: “我们到了,谢谢你啦,回家注意安全,明天学校见。” 罗格却突然叫住了花瓣,两个人单独说了些话才各自分开。 我越骑越快,半贱就一路猛拍车铃,发出令人焦躁的毫无韵律的噪音,我只好在路口停下来等她。 “怎么啦,又犯病啦!大家一起开开心心聊天多好呀,就你特殊,就你例外,一副全世界都孤立你的样子,我不想看你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又是我的错吗!以前我们一起吵吵闹闹的不是挺好的吗!” “我冷冷清清的我愿意!你们吵你们的闹你们的你我融不进去不行吗!” “你愿意你愿意,有种等你做不成主持人的时候再跟我说你愿意!你就不能把你这个死性子改改吗!跟个硬石头一样!就你这样的,还做主持人呢,做手语主持人吧你!” 半贱直白的责备说得我心里直发颤,本来就不乐意辩解,被她这么一说,就更加觉得自己到处都是问题,毫无理由为自己辩解哪怕一句。 半贱说完一副等着我跟她大吵一架的表情,我却沉默着推着车子往家里去,母亲大人给我留着门灯,我闷着头到书包里翻找钥匙,却见母亲大人披着衣服打开了家门。 第五章 两个小神经 “阿姨好。”半贱笑盈盈地礼貌问候着。我真佩服她可以短时间内这么熟练地驾驭如此极端的两种情绪。 “快快,瓣瓣一起进来,我煮了牛奶,进来一起喝。”有时候我会错以为花瓣才是母亲大人的亲闺女,那么热情至于吗。 “不用。”我刻意阻拦。 “猫猫,你给我进去。”我的阻拦在母亲大人那里顶个屁。她可是老江湖,见惯了我跟半贱生气后不自觉嘟起的嘴,也见惯了半贱跟我生气后半贱那格外殷勤的礼数和笑脸。 “拦我?起开。”半贱得瑟地推开我,熟门熟路得好像进自己的家。进了客厅后,半贱拿起电话就往家里打: “妈,我今晚跟猫睡,你帮我送套换洗的衣服过来,我要粉色的那套啊。阿姨,你跟我妈说。”半贱笑盈盈地把电话撂给了我妈。 这边我正端着牛奶一口气喝完,一杯牛奶下肚,什么都忘了,生气干什么,赌气做什么,我傻啊我。抬头发现半贱一直盯着我看,嘴角沾满了牛奶还全然不知的冲我抛媚眼儿,礼尚往来,我也回抛给她一个媚眼儿,然后就冷不丁地一起傻笑起来。见大姐从房间出来,才赶紧收敛了浮夸姿态。 在银行工作的大姐慢悠悠地走到餐桌前,端起一杯牛奶,不知我俩闹的哪出,白眼一翻脸一板: “两个小神经,喝完给我早点睡。” “遵命,大姐。”半贱叫姐叫得比我热乎得多,也难怪大姐那么喜欢她。 “还是半半听话。”大姐矫情地赞许着花瓣。 “还是半半听话。”我学着大姐的语气小声嘀咕着,大姐瞅了我一眼,突然很大声的冲我呵斥起来: “柳老三,说什么呢!” “说大姐你美人如画呢!”我回得油嘴滑舌,可大姐却被哄得立马收起了爷们儿姿态,端着牛奶转身到客厅跟半贱那韩国血统的漂亮妈妈打招呼,那身段堪比花样年华里的张曼玉,婀娜至极。那个时候我很不理解,这么优秀的我家姐姐怎么就嫁不出去呢。而一听家长们又在给她张罗相亲的事情,大姐赶紧三十六计,麻溜回了自己的房间。稍微大一点后我才明白,是我害得姐姐没心思没时间谈恋爱,可她总是用如若等不到最爱,宁可独身到底也是一种爱的姿态诸如此类的说辞掩盖。 “罗格他喜欢你。”那晚,半贱跟我道出了罗格的秘密。 我的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他不是应该喜欢你才对吗,你们那么聊得来,我跟他连话都还没说过一句怎么会是我呢。那个时候,被男生表白对半贱来说好似家常便饭,于我却是天大的禁忌和负担,罗格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我想不明白也不想去问花瓣,索性将所有的困惑整个的闷在心里,一闷闷了好些个年月。 “如果他跟你表白,你怎么办?”花瓣开口问我,可我哪里知道怎么办,就只无措,就只沉默。 “臭猫啊臭猫,你这一眼万年的不知扫荡了多少双虎视眈眈的眼睛,你这嫣然一笑的不知要树起多少敌对势力,保不准学校里的那些郎无情妾有意的少女都要将你视为情敌,不过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动你。但是呢你还是得做好心理准备,以罗主席这种作战手法,你等着吧,不出三天,你保准成为他的正宫娘娘,羡慕死学校里的一众美女。”半贱继续着她的狂想曲,若我一直不理,她就一直不停。 “能不能不让我总对着空气说话啊你,嘴巴是用来干嘛的,未来的主持人,你的嘴巴除了吃饭,接吻,最重要的作用就是说话了,你不好好发挥它的作用,小心到时候没有这口嘴皮子饭吃。”半贱翻了个身对着我的脸继续吹: “看不出来他原来喜欢你这种闷葫芦型的女生。真不愧是主席大人,泡妞都这么深谋远虑。以我对他的了解,那天去快餐店的时候,他就应该打好了主意,我说他哪来的闲工夫还这么好心送我们回家呢,原来是另有所图。弄得我一直夹在你俩中间,莫名其妙当了回电灯泡,真是失策。我真是……怎么就没看出来呢,话说太多,把你的小秘密都外泄给他了。” “你外泄了我的什么秘密给他啊?” “就说了你吃饭慢,记性差,发起脾气来骂脏话,老闪神还不愿剪头发,你哪来什么重要的秘密让我说啊。” “我不知道。” “什么?” “如果他当面说喜欢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你不喜欢?你有什么理由拒绝人家啊!跟我说说你看不上他哪一点儿啊!” 不像半贱,我从没被男孩子喜欢过,总觉得有些手足无措,其实我只是太慌张,也总觉得年纪小有些早,学校老师父母家庭给我的教导大过心跳,我终究是中规中矩的猫,胆小懦弱,一点出格的事情都没想过做。 “你若喜欢你留着吧。” “我抽你信不信,我若喜欢我早下手了,还给你留机会。哎呦,不行,上个厕所,帮我把灯打开。” 我不知道那晚躲进洗手间的半贱哭了个底朝天,因为她喜欢罗格却一心要让我。而情绪已然一团乱麻的我却未曾发现半贱的异样,只躲在被子里翻江倒海的怎样也睡不着…… 第二天,我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和花瓣一起早早地来到学校。 其实那一整天,我都刻意躲着罗格,我害怕有和他单独说话的机会。我怕他真的跟我表白,我怕真的成为他的正宫娘娘,我怕无法预料掌控的未知。生活里突然要插进来一个人,心里突然要多装进一个人,我想不了这么多事情,一时间调整不过来心态,接受不来,干脆躲着。 总以为是我躲得好,却不知实在看不下去我那副窝囊样子的花瓣早已跟罗格把话说得明明白白: “罗大主席,你的意思我转达了,幸亏我帮你转达了,以猫的个性,你若当面跟她挑明,小心她处处躲着你。我们猫啊不光死脑筋,还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孩子。你啊就别想了,以后记着点离我们猫远点儿就行了。” “那为什么延川可以?”那时延川刚从青湖转学,花瓣也在学生会招新的时候和他见过面,印象里他走哪儿都是走在一帮人中间,左边哥们右边兄弟的,老师都当朋友处的,模样扎眼就算了,笑起来向阳花都不对着太阳开了,这么个走哪里凡事吃得开的货色,怎么就成为了罗格嘴里的我的延川了呢?那个时候的花瓣,比母亲大人还了解我的事情,她明知道我和延川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压根没有什么暗度成仓的变成一对儿的事情,可是眼下里对着罗格的质疑,花瓣却顺水推舟的撒了个谎,一个分量重到足以改变太多人事的谎: “初恋无可取代不是吗?” “我懂了,我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从那以后,罗格依然送我和花瓣回家,却从不刻意跟我说话。而我一想到他已经在心底默认我只是好朋友,就不禁一阵失落涌上来。 自以为我把情绪隐匿得很好,却轻视了半贱对我的了解。她开始频繁地在我面前提及罗格:罗格今天几次提到我,罗格又跟她打听我,罗格最近跟某某女生走得特别近……罗格长罗格短地在我耳边一遍遍叨叨。她每次说,我都漠不关心不去理她,时间长了,她就一副该怎样就怎样的姿态了。因为啊,她每天要应付的男孩子比罗格要应付的女孩子还多,自己的烦心事一遭接一遭,自然也就没心思操心我的事情了。 第六章 天才蠢材 我以一个朋友的心态,试着了解罗格,也试着让他了解我。其实我还是抱希望的,因为长这么大,第一次有男生说喜欢我,很多时候我会不经意的想如果做她女朋友会怎样。而每次我因为这种事情想到发呆的时候,半贱都会大叫着拍我肩膀:“又思春啦!”吓得我一个劲儿的骂脏话,怎样也想不明白怎么我思春都能被她一眼看出来。 我理科成绩太水,已经被半贱嫌弃到嚼着口香糖骂我弱智的程度了。去你丫的,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脑子好使吗,我就是看这些冷冰冰的公式,符号,方程不顺眼,咋地吧。 后来,花瓣给我请了个老师,好摆脱我这个弱智再给她添麻烦,于是,我和罗格之间就又有了交集。 以一个老师的标准来衡量,从一个学生的角度来评断,水平高低我这个弱智就不做评了,但是罗老师比花老师平易近人太多了好吗。罗老师的第一招是记下所有我不会的题目类型,然后再给我出题,最后反复练习。一学期下来,光是错题本就整了六七本。 因为特别反感我一天24小时把学习挂在嘴边上,一听到我问那些对她而言不能再简单的问题,花瓣对我是一遍遍地挖苦嫌弃。 “累不累啊你,放学能聊点轻松的话题吗,这些问题只要上课认真听都答得出来啊。臭猫我拜托你上课别闪神,这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也难怪你数学总不及格。” 罗格插话道:“你这奥数冠军的水平,全国也找不出几个吧。” “罗主席,不要我说一句你就护一句,你俩还不到那种关系。”半贱一句话点到了罗格的死穴。 把罗格收拾稳妥后,半贱继续将矛头直指向我: “所以啊,不要总怪我不帮你补习,实在是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没办法沟通嘛。”半贱干着急地解释起来,其实我知道她是气我把自己弄得太累,也怕我因为成绩问题不能和她考同一个高中罢了。 记得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会抱着练习册向半贱请教,她也会很牛气地端着姿态,不过倒也极致的耐心,把习题剖开来一点点给我分析,讲解得很是仔细。但问的次数多了,半贱就开始烦了,替我愁得慌的直叫唤。 “这都不会,考试怎么可能及格。” “你到底有没有听课,老师明明讲得很清楚了嘛。” “要被你搞疯掉了,拜托你看一下课本xx页的公式,代入不就完了吗。” “我受不了了,以后这种问题不要再问我了,我昨天才跟你讲过,拜托啊大姐,您让我省点心吧成吗。” “小时候怎么就没觉得你这么笨呢,你怎么会变今天这样呢,整个就一榆木脑袋。” 我都听腻了半贱的这些责骂,所以无论什么难听话我都不会计较,只保佑下次数学考试及格就好。我可不想考不上花瓣要考的高中,不能考不上的。 我瞪了瞪半贱让她闭嘴,不然晚上一准儿赖在她家让她辅导我一个晚上睡不成觉,这种事情我不是没干过,半贱被我折腾得神经衰弱也不敢轻易招惹我,赶紧的补了句: “不打扰不打扰,二位慢慢聊,小女子这就告退。” 然后她让出位置把罗格夹在中间,任我和罗格说什么她都装作听不到,咿咿呀呀故作忘情地哼唱着:“圈圈圆圆圈圈,天天年年天天的我,深深看你的脸……”看我那快被数学题目整到疯的脸。 以前那个唱着《送别》感谢恩师,替我活跃班级气氛的花瓣,现在即便是胡乱哼唱,也唱得格外好听。 就这样,日子平平淡淡,真真切切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在心里留个了位置,那个位置是专属于罗老师的。 第七章 为什么是我 花瓣在我之前杀进了歌手决赛,凭借的当然是她天籁般的嗓音和无可争议的实力。而那个时候的我,再也找不到以前的自信,甚至因为文理偏科陷入自卑的境地,整个人的状态很是糟糕。即便这样,却盖不住想站在话筒前的渴望,我尽量调整,紧张又迫切地为主持人竞选做着准备。 手里拿着罗格亲自交给我的时间表,心里装着花瓣对我的支持和鼓励,顺利过了初赛的关。因为没有初一那年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自信,我只能把台词、流程像乘法表一样熟记于心才能稍微感觉到踏实。 于是,上学放学路上,午饭晚自习的空档,我充分利用每一分钟的时间去背台本,顺台词。哪些环节我单个上场,哪些环节要与搭档互动,哪些环节要带动全场气氛等等等等。半贱笑话我说魔障了,我才意识到自己从未有过的紧张,以前的我不是这样的。 进入决赛的时候,比我更活泼更出色的大有人在,但评委里有一个是当年选我去广播站的政教主任,有一个是我的班主任,要不是他们信任我初一时候的主持经验,我估计自己是进不了决赛的。也总觉得,那年的主持人我当选得很有争议。 但是,最终,我拿到了主持人专用的麦克风。歌手大赛举行当天,意外地遭遇重重困难,最后居然也顺利完成了整场主持。回想一下,如果没有罗格帮忙,我一准儿的又闹笑话。 和我搭档主持的正是一直以来备受同学关注和老师器重的罗哥哥。当天,罗格的意外出现,害得我头脑发热,不知所措,这是玩哪出啊!之前跟我对台本的不是你啊!见我半天愣神没反应,罗格干脆牵着我的手走到幕布后。 “之前跟你彩排的那位出了车祸,来不了了。放心吧,该记的我都记下了,你按照彩排走就对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罗格说的话,我都信,也会很放心很安心。只是,在幕布拉开之前,我还是忘记给罗格回应,因为那个时刻,弱智如我,还在想着心里那块专属于罗哥哥的位置又开始殖民扩张了。 眼见着大幕拉开,我的心思却始终拉不回来。当罗格牵着我从隐阴影里走到灯光下的时候,我已然出了一掌心的汗,不自觉用力抓紧了他的手,然后他便心灵感应一样嘴角漾开了花,流畅地开启了主持秀,于他,没做任何彩排的主持秀。 我单个人的主持部分还算表现得体,没有枉费我吃饭、课间、上学放学路上的死记硬背。可是啊,糗到家如我,罗格跟我搭了些什么话,我该如何接话,我却忘得一干二净。结果只能是我说我的,他说他的。见我完全不顾事先拟好的流程来,罗格干脆把所有的互动环节变成了即兴发挥。 他表现得越是自然,我就越会借着他的自然丢掉自己的紧张感。罗格就这样用四两拨千斤的功力,一点点的把我拉回了正常主持的轨道,没想到一唱一和拉家常似的互动,引起的效果居然破天荒的好。 花瓣的一首《祝你一路顺风》结束之后,我还意犹未尽地沉浸在她精彩的演唱里出不来,以至于未能及时上台报幕,介绍下一位出场选手。台下的同学哗然一片,我才一路小跑着上台,可裙子太长又走得太急,裙边勾住了鞋跟,崴到了脚。再次站到灯光里,也只迅速调整状态,挂满笑容故作端正。可还是出了错,我把选手的序号,人名,歌曲名全搞错了,话都说不溜了。 如果不是罗格及时看出我的慌乱,将错就错的调换了选手出场顺序,我要怎么撑起尴尬的场面,又要怎么踮着脚尖忍着痛还仪态端庄地走下台。 比赛一结束,学校提前放学。花瓣再次拿到十佳第一,当我从医务室出来,她提出大吃一顿以作庆祝。其实,她是知道我心思重,一直以来看着我为这场主持卖力地做准备,她是想用这场庆祝平复我的心情,一扫我心头的阴影,抚平我的崴脚之痛。 吃饭的时候,我有尽量调整情绪,可真的笑不出来。一餐饭后,我的脚却肿成个馒头,后来,罗格干脆背着我走。彼时,花瓣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溜。我和罗格坐了两站的公交,在游乐场下了车,买了票却坐着发呆看别人玩。 “其实花瓣很怕不能和你同一所高中,她说没有你在身边自己会变坏女生。” “所以她才让你做我的老师吧。” “也是我自己愿意。” 我看了看罗格,想要从他的眼睛里确认些信息,说实话,那是我第一次那么认真的看一个男生,近乎花痴的程度。 “为什么是我?”一直以来,我有个很大的疑问,花瓣和我,为什么是我?一直以来,我不敢在花瓣面前提起罗格的名字,因为觉得自己渺小得没有资格。可是那一刻,我也弄不清为什么那么唐突的问他为什么,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问了什么,可我总莫名的感觉自己会失去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也没想到罗格会这么想都没想的回答我,轻描淡写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经意的,我一直拿在手里的门票掉落在地,罗格弯身帮我捡起,低声说了句: “高中,你一定会和花瓣一起。” 罗格说的话我都信,也会很放心很安心,每次我都这么肯定。彼时,我心里漾满了蜜,却忘记说一句谢谢你。 初三开始,忙着复习忙着考试,虽然好舍不得,但还是主动退出了校广播站。 第八章 家有好女初长成 初中三年的时间,我蓄了一头齐腰的长发,花瓣还是那副整洁利落的短发,古灵精怪,大大咧咧,阳光无限。 那个时候,花瓣开始女人女人的叫我。自己生得一副好皮囊却不自知,蹦蹦跳跳嘻嘻哈哈跟个神经病似的,除了看漫画基本上没有安静的时候,更别提神什么文艺腔调、淑女姿态了。可是啊花瓣,你的心里也住着一个小女人呢。 初中第一次月经,花瓣耷拉着脑袋紧贴着墙面动也不敢动只大声喊我的名字,待我慌张的跑到花瓣的面前,她居然孩子似的哭起来: “臭猫,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肚子好疼,你看我的裤子……”家有两个姐姐的我对这些女生的事情见得自然比花瓣多些,当即就把校服脱下来包住她的屁股,顶着上课铃跑去给她买卫生棉。然后抱着一包卫生棉跑到老师面前请假送花瓣回家,回家路上花瓣说想喝牛奶,后來我们就一边喝着牛奶一边慢悠悠的晃回了家,再问花瓣肚子还疼不疼了,她摇头说好多了。 看着两条校服袖子跟着花瓣的脚步有节奏地前前后后来摆来摆去,想起方才她慌乱失措喊我的样子,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还喷了自己一脸的牛奶。见我笑成这副丑样子,误会我本意的花瓣一个结实的拳头抡过来,打得我鼻血呼呼留下来。最后还不忘拿面纸把我的脸擦干净,又窝了两坨纸团往我鼻孔里塞,手法潦草简单,态度不咸不淡,粗鲁的半贱,害得我一直以来错怪是她害我习惯性流鼻血。 说实话,那个时候是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回想当初那个画面,是觉得花瓣的屁股被包得圆圆的,纤细如柳的腰肢被映衬得妩媚至极,无与伦比的性感。对,是性感,可爱的性感。 初中三年,我们学着用大人的姿态生活,用大人的逻辑思考,并不娴熟也有些生搬硬套。可就是伴着这样一些心理和生理上的变化,我们一点点长大。也曾有这样一些瞬间,会觉得哪怕最亲近的人,即便熟悉了解也难免产生陌生遥远的错觉。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花瓣从未有过的好看,甚于我那两个美艳至极的姐姐。 星期五轮到我值日。放学后花瓣火速整理好书包,然后好心肠地帮我整理书包,忙完了就坐到靠窗的课桌上等我,屈着双膝或者盘腿坐着,难得安静地看她爱看的漫画。 落日的余晖像是特别的青睐花瓣,柔和斑斓的光晕久久地落在她的身上不褪去不散开,好似深情好似流连,气氛里满满的恬静宠爱。刘海下一对专注的大眼睛被映衬得满是光彩,手指翻动书页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音,无形之中成为了这安静状态里最动听的一道和弦。一时间,空气也似受了感染而静止下来,像是贪恋上你的美好不忍打扰,并馈赠于你无尽的关怀和拥抱。看漫画看得那么入神的你,哪里知道自己美得如同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女。 这是我经常唤作贱人的花瓣吗,整天一起疯一起闹一起打架互相开玩笑的花瓣,不知不觉长成了女神,迟钝如我,粗心如我,却到现在才看到。 “臭猫,干嘛傻盯着我看,偷懒也不看看时间。再磨蹭,书店该关门了,快点快点,走啦走啦。”花瓣一手扯着我的衣领一手拿起我的书包,一路小跑着把我拎出了教室。 死半贱,就会装得嘴硬。再着急去买喜欢的漫画,也绝不丢下我一个人回家。看在我了解你真心的份上,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可是啊花瓣,娇美如花冰雪聪明的你,喜欢上漫画更励志要考美术学院的你,是否也曾察觉我们就这样不知不觉的长大了呢。 突然好怀念小时候。 即便一起跪搓衣板,最后总会同病相怜而握手言和;即便动不动动口动手,却早已接纳彼此成为各自生活里无法舍弃的习惯;即便我们的性格戏剧性地呈现两个极端,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掐架斗殴,事后依然张牙舞爪地一笑泯恩仇。 夏天,咂着草莓味的冰棍,托着身体嗷嗷叫唤没力气,故意拉扯你的书包耽搁你买漫画的时间,你就干脆来个金蝉脱壳,落得我自食其果,一个人背两个书包,你却一边啃着棒冰一边看着漫画洋洋洒洒地回了家。 冬天,你总背着鼓囊囊的书包,时刻替我不带围巾手套的健忘症做后援准备。那些冷得要死还要早起上早读的日子,你总不忘往我的毛线手套里塞个暖宝宝,我那一双被你唤做鬼爪的手才总算有了温度,其实心里的温度甚于手指间的温度。所以,即便怕冷却仍然固执地爱上冬天,爱上冬天里你曾给予的温度。 时间一分一秒,在未知的轨道留下一圈一圈印记,看不见,摸不着,触不到。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来不及也容不得彩排,没心没肺地也走过来了。 不把自己当回事,知道自己也就那么回事儿;不去证明自己的重要性,但该出手时就绝不缩头;不自找麻烦,被需要时也竭力搭把手;找压力不如找乐子,自己何苦为难自己呢。想想这些道理,我17岁就了然于心,奈何到了后来,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仍旧想不开想不透。 第九章 忘记是门大学问 初三毕业后,我和半贱一同升入青湖高中,罗格的成绩超出录取分数线很多,被致远高中抢走了,一所橘湾新建的民办高中。人家开出的条件是:三年学费全免,生活费全免,还另外支出两万元作为奖学金。全橘湾也就两个初中毕业生有这待遇,罗格就是那二分之一。 花瓣跟我讲这件事情的时候,两眼放光,恨不得自己也有这份待遇。其实你又哪里比他们差呢,只因青湖有你青睐已久的美术学院,而我也如愿以偿的加入了播音主持社团。可是,如果换做是我,也会选择致远,我从来都认同罗格的选择。 想想当初我是受了罗格的鼓励才相信自己可以和花瓣上同一所高中,我以为,我也可以和他一起。只是,我考上了青湖,他却去了致远,上了高中之后,就干脆断了联系。 在遇到延川之前,我不确定对罗格的感觉。但每次看到延川,就莫名其妙的想起罗格来。我说不出他们哪里相像,却总把延川错当做罗格。你可知道,我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遗憾委屈,我多希望,罗格你能像从前一样陪在我身旁。 那天,我逃课去了致远。 那天,我站在致远校门口等罗格放学。 我不确定能否等到他也不知道要用那种表情面对他,只是好想见他,光是想想就觉得好紧张。 在不知道第几次看表的时候,一辆私家车停靠在我身旁。车里坐着一位妆容精致的卷发女人,戴着墨镜,抽着香烟。她摇下车窗冲我吐出一连串的烟圈,神情里满满的戏弄挑衅。我心想招你惹你了,看你也不小的年纪怎么好意思的你。奈何我生性软弱,自觉的换了个地方继续等我的罗格。当时就想如果半贱在的话,掰断你的手指哪怕就剩个烟头也得抢过来给你回吐过去,可我不是半贱,我是怕惹麻烦的猫。 终于等到放学,车里的女人也踩着高跟鞋下了车,一副慵懒的表情倚靠着车门,从上往下从下往上的打量我。 我真想用同样的眼神还看回去,可是我好怕因此就错过了罗格。我没错过罗格,他也看见了我,可是他却直奔那个女人的车,对我,一句话没说。 车子发动后,也不知我哪来的倔强和勇气,神经病似的追着车子跑。我还没告诉你我喜欢你你怎么就走了。我逃课跑来看你,我站在校门口等你,你怎么不说一句话就走了,你明明有看见我的。车子越开越快,我的眼泪也愈加汹涌起来。我跟自己的侥幸心理较着劲,也跟你的视而不见较着劲,我再追你一分钟,你不停的话那就换我停,停止喜欢你的心情。那天,我最终也没能跟罗格说上一句话。 初恋破产。 这件莽撞又狼狈的事情,成为我第一个不想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后来,我总是有意无意地跟着延川,跟到他发现还不知收敛。有几次,延川当着好些人的面质问我: “柳猫猫,你是不是暗恋我,暗恋我的话你就直说,我可以主动追你的。”那时候的我被吓得撒腿就跑,身后却传来延川开玩笑似的喊叫: “柳猫猫,你跑什么,我说真的啊,你好好考虑考虑啊,记得给我回复啊,我等你啊!”我不知道延川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彼时的我只徒劳的堵起自己的耳朵好像这样他就能给我闭嘴一样;彼时我不了解延川任何,却因此确定他比我敞亮太多的性格。 仔细想想,我之所以想要靠近延川,无非是因为他身上与罗格某些相似却道不明的感觉。追车事件之后,我再没去过致远。时刻保持警戒,忘了罗格,再给我点时间。直到有一天,我摇身一变,成了延川的女朋友。 半贱向来很有异性缘,所以她收到延川的生日邀请函我一点儿也不奇怪。不奇怪的是,我也有份。按说沾半贱的光也不是一次两次,可这次却沾的一点儿也不痛快。因为,半贱压根没打算去,可是,我想去。 聪明如半贱,我为此软磨硬泡旁敲侧击的小心思她轻而易举的一看便穿,也全都当笑话看了去。 “猫,你确定喜欢延川,那罗格怎么办?” “我早回答过这个问题,我和罗格没戏。” “没戏才怪,不努力不争取说放弃就放弃,臭猫你给我想想清楚,其实我……其实我……” “你什么……干嘛这么吞吞吐吐的。” “其实是我辛辛苦苦撮合罗格帮你补习,给你创造机会你都不好好珍惜,对得起我吗你!” “那我可能真要对不起你了。” 我哪里不珍惜,又哪里没争取,我怎么再去喜欢罗格,我狼狈不堪的追车挽留换不来他一分钟的停留,这样的罗格这样的我哪里还有相互喜欢的资格。 “那你了解延川吗?他什么货色你心里有数吗?” “那又怎样,好过被遗忘,我不怕被遗忘,我怕我学不会遗忘。”事实证明,十七岁的我真的不懂得如何遗忘。明明心里想念的人是罗格,明明想要靠近的人是罗格,眼下却执着于与他气质相似的延川,权当是学会遗忘的练习课。 “呦呦呦还一套一套的,受什么刺激啦你?” “我去致远找过罗格,他却装作不认识我。”花瓣的逼问下我只好实话实说。 “臭猫,喜欢一个人是装不出来的,我觉得罗格是喜欢你的,像你喜欢他一样。” “你就告诉我你到底要不要去?” “好啦,我答应陪你去,不过你自己做的决定,到时候可不要后悔。” 后来,花瓣也没再说什么,往我嘴里塞了一颗糖,躺草地上看月亮。 延川生日当天,我和半贱混在一众同学中间来到定好的餐厅,没准备礼物也被热情款待,张望了半天也没见到延川,后来才知道延川是去给自己喝醉后家门都找不着的老爸善后去了。 哄闹间我和半贱找了个角落坐下吃起蛋糕来,可是刚一坐下我就后悔了,后悔不该来,还缠着半贱一起来。我恐惧噪音人群,每根神经都格外紧绷敏感。身处这样的躁动里,却突然想明白了道理:如果我能花时间靠近延川,为什么不直接找罗格问个明白。与其找一个相似的人寻求慰藉,聊做缅怀,何不勇敢争取,哪怕试一下,哪怕被拒绝,也不要这样浪费感情和时间。 “半贱,要不我们走吧。” “你又发哪门子神经啊,我这一块蛋糕还没吃完干嘛走啊。” “你不走我走。”我刚起身,就被不知哪里飞来的一块蛋糕一举命中,弄得衣服上全是奶油,半贱差点没笑抽,一面笑一面拉着我往洗手间走。 “柳猫猫。”本来名字就挺奇怪,连名带姓的叫就更奇怪。 “我陪你去。”我没看错也没听错,喊住我的人是罗格。 他从半贱的手里接过我的手,等候在洗手间门口到我终于清理完衣服上的奶油,洗手间里我专注于弄干净自己的衣服,却丝毫未察觉醉得一塌糊涂、昏睡在厕所格子间里的芮娟。 后来罗格拉着我的手走出了餐厅,我有很多问题想问,我有很多疑惑理不清。原本一想起那天被丢在马路边就很伤心,可是现在,你只微微牵住我的手,我就把所有的烦恼委屈忘得很干净。 原来忘记是门大学问。 第十章 花瓣恋爱了 花瓣恋爱了,我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也不是第一个知道的,原来,我们都开始学会保护起小秘密。 他的名字叫季宇。 才知道,延川有这么广的人际关系,他的生日聚会,罗格,季宇,延川,包括后来感情笃厚的芮娟,竟都悉数在场。说不清17岁的这场聚会对我们有多大的意义,但一切的后来似乎早已注定,重来一次,依然会做同样的决定,充满担当,无所畏惧。 如果花瓣当初没有放弃去橘湾高中的机会,橘湾高中的新科状元就不会是季宇。这不是唯一一次机缘巧合的证明,花瓣还忽略过很多事情。 除了画画,花瓣从没对任何事情端正过态度,包括几段说断就断的恋爱包括想起来才用功的学习,但这不影响男孩子们前赴后继穷追不舍的热度和决心,也不影响她一路漂亮到底的学习成绩。 应付奥数竞赛她就是玩儿的心态。 那年,我们初二。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歌词无与伦比的契合了季宇彼时的心境。站在同一领奖台却只拿第二的季宇,看着笑容如春日光明丽的花瓣,爱情的种子就此埋在时间的土壤里。很多年后,季宇给我看当时拍下的照片,总觉得被定格的不是写满心事的容颜,而是爱情之门打开的瞬间,恰好,门外的人中了一记丘比特之箭。 那天被罗格拽出来以后,花瓣一路追我到餐厅门口。叮嘱又八卦地交代着:“走路就走路,干嘛拉拉扯扯的。罗大主席,对我们家猫温柔点,她可动不动流鼻血。” 死半贱,我爱流鼻血还不都是拜你所赐,我就不相信,拉个手也能流鼻血。事实证明,花瓣是对的,她话刚说完,我就感觉不对劲,继而闻到了腥糟糟的血的味道。我还能丑成什么样子,奶油,鼻血,全都赖着我不走。我想找个地方藏起来,想要自己在罗格眼里是漂亮的样子。罗格却更用力的拉住我阻止我任何的逃避,后来干脆脱了外套借我当手帕用。 看到这儿,本要给我递纸巾的花瓣很释然地发表了句感慨: “可真是泡妞高手。” 罗格把我的书包扔给花瓣,还了句: “你掂量掂量,你帮她背回去,我们都温柔点如何。” “猫,你好好管管他,他欺负我。” 我自顾自地清理鼻血,状况真是史无前例的糟心啊,只好捂着鼻子跟半贱打交代: “你等会我,我马上回来,要一起回家啊。” 花瓣却只回我一个鬼脸。 除了花瓣,一路追出来的还有季宇。 罗格拉着我下了地下通道,花瓣背着我的书包上了天桥,季宇跟在花瓣的身后。 没有我陪在旁边供她嘲笑,花瓣也没了心情回去吃蛋糕,只想着找家书店看看漫画打发等我的时间,说好了一起回家,她就决不食言。从来如此。 花瓣晃悠了半天,没找到书店,却在一个地摊前停下专心看起漫画来。直到城管突袭追着摊主索要罚款,正看到兴头上的花瓣,干脆帮着摊主收拾漫画一起躲城管。下了天桥跑到十字路口,早已恭候多时的季宇,熟练的接过摊主扔过来的一包漫画书。 “拜托,老地方还我。” “放心吧石头。” 眼瞅着花瓣还跟在后面,背着书包捧着满怀的书跑得花容失色的,季宇看着不禁觉得可爱又好笑。于是乎二话没说的箭步上前一把牵住了花瓣的手,这下花瓣就更加花容失色了。也顾不上好人坏人竟任由季宇拽着跑,惊险,疯狂但又觉得很好玩。 “我们要跑去哪儿?” “去一个他们想不到也去不了的地方。” “我可以相信你的对吗!” “这种时候了你不信我的话难不成要跟他们走吗!” 季宇带着花瓣熟门熟路地躲开了城管,终于,在一所幼儿园门口停了下来,值班室的大爷非但没做阻拦反倒敞开了电动门请他们进去玩。就这样理所当然的,季宇牵着花瓣躲进了一所私立幼儿园。彼时恰逢周末,整个幼儿园只有值班室的大爷正听着收音机打着盹,偌大一个操场空无一人。 眼见着季宇走进值班室不一会儿的功夫捧着两碗热腾腾的杯面、几罐玻璃瓶装的汽水走了出来,花瓣便急忙上前一边接过汽水一边直截了当的开口问向季宇: “怎么可以?我们怎么可以就这样进来?你该不会是幼儿园老师?” “我在这里上的幼儿园,我姑姑是这里的校长,值班室的大爷是我爷爷,周末我常来这里陪他聊天,就这么简单。” “你不早说,吓死我了。” “担心我绑你的票?”季宇开着玩笑,满眼堆着笑。 “担心你被绑票!” “我才没那么弱!”虽然季宇表面上不甘的回着,内心里却因为花瓣对他的担心开心得不得了。 说话间花瓣看到值班室大爷,不,应该是季宇的爷爷走了出来走到季宇的身边,花瓣便笑意盈盈、恭恭敬敬的上前打了招呼: “爷爷午安,我是花瓣,谢谢爷爷请我吃面。” 花瓣话未说完,季爷爷已然开心得合不拢嘴了,只见他手指笔画了半天,看得花瓣是一头雾水被传染了似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说,不用谢,他说你很可爱,他说……”眼下里,季宇俨然成为了花瓣和爷爷的翻译。 “说什么……”花瓣迫切的追问季宇。 “说……你以后可以常来。”爷爷不能说话可是听得真切,虽然季宇没把他想说的话如实转达给花瓣,可是看着季宇红着脸看向他的姿态,爷爷就乐呵呵的回到值班室继续听他的收音机去了。 彼时,累到脱相的花瓣也顾不上天上掉下来的这枚救星了,包括慈眉善目的季爷爷,还有这偌大的一个幼儿园,末了还是没吃到蛋糕,但是有更合胃口的汽水和杯面,还有白色最新一期的《凤凰泪》,天大的惬意也不过如此了。终于能坐下来好好歇歇了。 “其实啊,我不是卖书的,我是看书的。”花瓣边吃边跟季宇解释起来。 “那你跑什么?” “还差一点没看完。” “你就这么喜欢白色?” “只要他的画我都有买,这样叫喜欢?” “当然。” “我是喜欢他的画!面都没见过哪里是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很简单啊!必须帅啊!” “那你觉得我帅吗?”季宇很是期待的等候花瓣的回应,花瓣却只是很认真的看向季宇的眼睛: “看你这么帮他,你跟卖漫画的那个人认识吧。”向来直接的花瓣却有意避开了季宇的问题,故作忽略的不对他的相貌做评,此时此刻再不敢去看他诚恳的眼睛,因她觉得认识他太意外,因她觉得他真的帅。青春岁月里,最最肤浅又纯粹的喜欢无非就是觉得你好看,自认为不是肤浅的人,却逃不脱似的动容于你的眼神你的嘴唇,着了迷似的想听你说的一字一句看你的一笑一颦。我不做任何草率的决定,包括喜欢你,爱上你,和你在一起。所以,再给我些时间可不可以。 “知道名字算认识吧?” “当然。不过你可真够仗义的,只知道名字还这么帮他。那,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刚好知道你的名字,算认识。花瓣你好,我是季宇,季节的季,宇宙的宇,很高兴认识你。” 我眼中花仙子一样的姑娘啊,你肯定不会知道,我其实很早就认识你,可是,到今天才有机会让你认识我;你肯定不会知道,我在很早前就喜欢上你却连话都没说过一句;你肯定不会知道,因为有这次机会,我心存多大的感激。原来,年轻的年纪也可以很看重感情,原来,我竟对你这样深深的不能自已。像现在,陪着你,听你说话,你的每个动作表情都看在眼里,就从未有过的开心。 对男孩子的示好,花瓣向来很有免疫力。好看的男生也没少见过,家里就摆着两位现成的混血哥哥,不去拍电影都嫌可惜。可是,季宇,他不一样,跟她以往见过的男孩子都不一样,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更不一样的是她因他才有的微妙小情绪。 事后回想,意外的相遇除了天降的季宇,还有那个年轻的漫画摊主,总觉得哪里见过却总也想不起哪里见过。但不管怎样,她和季宇打好约定,一定去天桥把漫画书还给他。 “哎呀,我要回去了,猫还等着我一起回家呢,你都不知道,我们家那个死心眼的猫啊,如果我一直不回去她就会一直等下去。” 季宇话未说完,花瓣便匆匆离开。剩季宇一个人喝完了剩下的几瓶汽水。 第十一章 再见 罗哥哥 我和罗格走了十几分钟的样子,去了上次去的游乐场。 那天,罗格跟我说了很多话。 他说因为没钱才去的致远。 他说是哥哥一直供他上学,断了学费生活费是因为他违背哥哥的意愿擅自申请了致远,若只针对他一个人倒也没关系,可牵连生病的舅舅他怎样也不能置身事外。 他说他有个可怕的哥哥,为了钱凡事做得出做得绝的哥哥。父母死后,自己做任何事情任何决定哥哥都霸道地从不许他按照自己的意愿。 他说他的哥哥在韩国工作,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还有血缘关系却始终无法亲近的人,无法亲近到恨之入骨。 他说他会耐住性子等自己长大,亲眼看哥哥受无尽折磨,因他毁了他的家,毁了他原本好好的生活。 他说哥哥给他安排了美国的学校,什么时候回来也并不知道。 他说那个女人是哥哥安插在他身边的“摄像头”,以此威胁让他放弃致远跟她去美国。 他说那天没理我是因为不想让那个女人认识我,他说他想我过平静安稳的生活。 他说他不清楚未来的方向,他说不敢让我介入他的生活。 他说他不能保证未来能给我什么。 他说让我忘了他,他也会忘了我。 他说了好多,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他是来跟我道别的。 罗格出生那年,母亲因抑郁自杀。八岁之前,罗格跟着哥哥和父亲辗转香港、美国、温哥华。 八岁那年,他亲眼看见哥哥拔掉父亲的氧气管,他发誓长大后要让哥哥用更惨痛的代价还他如今的孤独和眼泪。 八岁那年,香港回归,罗格第一次跟随舅舅来到母亲的故乡橘湾,从哥哥身边逃开却终究逃不开他留给他的阴影和伤害。 八岁,失去了父母的宠爱陪伴,却学会同龄人没有的隐忍勇敢。 八岁,他一个人,习惯了一个人。 其实我很感谢罗格没有什么都没说就去美国,哪怕道别哪怕分手,我也谢谢在这分别时刻,他把我当做倾诉对象讲述藏在心底的悲伤。 谢谢,我此刻还能说出口的话竟只剩句谢谢。 能不能不走,我有什么立场挽留,你说的这些我全都接受,对哥哥的恨,对我的保护和信任,对未来的不安不确定,可我还是找不出理由对你说一句别走。你渴望长大,渴望臂弯强大,我要用什么理由把你留下。若梦想辽阔,前程锦绣,我不会让你因为我而停留,因为,我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一天因此后悔,更不敢期许你不后悔。 好在我还没有成长为爱情至上的人,好在我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好在你临走前跟我把话说明,否则哭着喊着我也要赖着你的。你若走就走吧,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去经历长大,这段时间,请你好好照顾自己。不管未来什么样,谢谢是你出现在我十六七岁的年纪。 “你走吧,可我不会忘记你。我还没有说忘就忘的能力,就算不能在一起,也不一定非要忘记。好的回忆为什么要忘啊。” 上帝作证,我有多努力的压抑悲伤情绪,在你最后的印象里,死撑着不想流一滴眼泪。 可是,一转身,眼泪便决堤。 我为无法说出口的那句挽留而哭,为无法告诉你我原来那么喜欢你而哭,为你最终选择离开我而哭,为未来很长一段日子里再也见不到你而哭,为自己还没开始便已结束的初恋而哭。 那么迫切的想从罗格的身边逃开,怕多一秒的迟疑停留都成为彼此难以释怀的牵绊,更怕他读懂我竟那么舍不得他走。 我跑出游乐场,跑过一整条街,我要回去找花瓣,她还等着我一起回家呢。我会努力,努力不想你,努力让自己早些适应没你的生活,毕竟我们还有属于各自的一大段日子要过。 再见,珍重,亲爱的罗哥哥。 第十二章 不愿你悲伤 摆脱了追堵的石头匆忙回家换了身衣服,他还要去打另外一份工。他总把时间揉碎了掰开来用,辛苦掰开来揉碎了就不那么辛苦。 石头打工的地方正是延川生日聚会的餐厅,延川家的餐厅。 收拾包间的时候,喝得烂醉的芮娟破门而入。 “延川呢,纪延川,你快去帮老娘摆平那帮混蛋,还有没有个喘气儿的!人呢!” “这没你要找的人。”石头冷冷的回了一句,最初次的见面,芮娟就以这副怪异奇特的扮相出现在石头的视线里。 “那我找你,我就找你。” 如果芮娟知道那天会遇见石头,怎样她也不会喝酒,还醉到在他面前撒酒疯。 “我告诉你,如果你不帮我,我会死的。真的,他们会弄死我的。你看啊,再被他们打我哪里还有个人样子。”说话间芮娟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个小坎肩,即便大块的纹身也遮盖不了手臂上清晰可见的伤疤。 “他们找我要钱,可我没钱了,能给的都给了,那帮混蛋还嫌不够,老娘真******没钱了。”话音刚落芮娟一头栽进垃圾桶呕吐不止。 石头给意识不清醒的芮娟递了瓶水。芮娟顺势扯住石头的衣服,想借力站起来却又一屁股坐回地上。芮娟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清醒的还是迷糊的,心脏好似长成了仙人掌,密密麻麻的刺疯了似的长,一下一下真真切切的刺疼,刺疼到体无完肤斗志全无。为什么要这样活着,为什么就活成了这样。为了不去想这可悲可笑的人生,芮娟突然大笑起来想要掩盖一切凌乱悲伤,可眼泪却湿满了整张脸。她四处摸索着爬着,她要找她的酒,她要喝得醉些再醉些,那样就能忘了这肮脏无望的自己,忘了这糟糕透顶的日子。 石头突然好大力的一把拉起芮娟,瘫软无力的芮娟就这样自然妥帖的靠进石头的怀里,说起来也奇怪,原本生疼的心竟瞬间就柔软了下来。 “你不会报警的吗,知道他们不是好人,还跟他们交朋友,你眼瞎的吗!” 芮娟被吼得一愣怔,倒也清醒了不少。他扭着石头的脸,研究了好半天,然后揪着石头的衣领回嘴道: “你懂什么,如果他们不要我,就没人要我了,我没有朋友啊。我是个坏女生,大家躲我都来不及,谁会跟我做朋友啊。” 石头早学会对人对事麻木冷漠,因为这是他学会的最管用的独善其身又可自我保护的方法。可是,芮娟的此番失态,竟让石头再次体会了长久以来刻意回避的人情温度。原来,除了我石头,还有人在过这种不是人过的日子。眼下的她,她话语间的绝望她处境的糟糕不也正是自己正经历的吗。 对她,石头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想要保护的冲动。 话还未说完,烂醉如泥的芮娟竟靠在石头的怀里睡着了。石头第一次跟餐厅请假,第一次打110找警察,光明正大的把不省人事的芮娟背回了自己家。 那天,当我离开罗格再次回到餐厅门口,却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蓄势待发着要大打出手。可那男生却面无表情,冷漠镇定,他背着一个穿着男式外衣的女生,在衣服的包裹下,那女生显得楚楚可怜又娇弱无骨。她的妆已花得不成样子,凌乱的卷发被汗水沾湿,正以一个奇特的角度毫无美感的贴在她的颈间额前。 那是我们第一次的见面。 芮娟,当时的你正睡得香甜。你不知道石头是怎样堂堂正正的穿过那些找你要钱的人渣,也不知道石头凛然冒险为的是要保护你的安全,满脸写着无畏担当,满脸写着你是他的女孩。在他背上沉沉睡去的你,竟流露出暖化人心的笑颜,那么柔和真切,也因此我始终觉得芮娟是我见过最单纯脆弱的女孩。 所以,上帝才把石头推到你的面前。 好在那天,警察来得及时,好在那天,你们相安无事,事后回想整件事情,从见到你们开始,我竟不由得跟着紧张担心,我怕你们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就忘记了自己七零八落的心事。 第十三章 生日快乐 四处找不到半贱,就坐在大厅里等她回来。可一安静下来就无法自拔的陷入冗长烦闷的情绪里,像掉进深水的石头,越沉越深,深不见底。 “柳猫猫。” 这是那天第二个连名带姓叫我的人,恍惚间以为是罗格,回头却只看见延川的脸,奈何我梨花带雨哭得很是难看。 “看了你很久,怎么你哭都没声音的。”天知道他看了我多久,以一个看怪物看笑话亦或纯粹好奇的角度。 “这应该是我收到的最特别的生日礼物。” 我止不住这不争气的眼泪,更无从与延川解释我的狼狈:“对不起,我无意搅和你的生日。” 我想要自己呆着,哭得再丑也不要人管。我想要延川走开,因为我还要原地等花瓣回来。于是干脆扯过衣服上的帽子盖住整张脸,拒绝交流,拒绝被他看。 可是,鼻血却在这个时候来得异常汹涌,我擦眼泪的功夫就染红了衣袖。延川突然蹲在我面前,握住我想要藏起来的手,一股脑把我按在他的肩头。罗格借他的外套给我擦鼻血,你却试图用肩膀的温度缓释我内心的冰凉。 “这么喜欢他啊,怎么办呢,柳猫猫,我好像也这么喜欢你呢。” 每一次罗格离我远一步,你却偏偏靠近我一步,以至于后来的后来,你总说自己趁虚而入得恰到好处。 第二天醒来,才知道我流着鼻血哭晕在延川的怀里。 半贱一副欠扁的表情描述我昨日的狼狈。没等她讲完,我便拿起枕头砸向她的脸,却被她不留情面的回砸过来,于是我不甘示弱的开始新一轮的反击。 “你个小疯子,又开始原形毕露了,你自己看看,你哪里有个淑女样子,给谁看也不会相信你昨天是哭死过去的。”被我闷在枕头底下的半贱继续使用损我不利己的方式抗议。 抗议无效,只是我也没了力气。 恰好母亲大人推门而入。 “猫猫,你快给我松手,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我转头看了眼镜子。妈妈呀,这还是我吗!凌乱的头发,毫无血色的嘴唇,苍白病态的脸色,怎么这么丑,丑到自己被自己吓一跳的程度。 母亲大人啊,您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不敲门就算了,您居然把延川季宇直接往我卧室里头领,在我这么丑的时候!不带您这么玩我的。 “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本姑娘今天不跟你动手,我就当这一回农夫,权当被你这条小白蛇咬了一口。”迟钝如我,在我琢磨着该如何还嘴的时候,半贱早已麻溜的从枕头底下钻出来优雅的逃开了。虽然一副比我好不到哪去的模样,可人家表现得可是格外理直气壮,大方又端庄。 季宇和延川门神似的立在门口,半贱则悠悠的走到他们面前:“就当什么都没看见,我们闹着玩。” 季宇附和着:“接着玩接着玩。” “走啦。”半贱一手一个把两大门神拎回了客厅。 “猫啊,你看看同学好心来看你,你也不跟人打个招呼,小孩子不懂事。”母亲大人向来只会对我吼对我凶,对我的朋友同学却格外的热乎温柔。 “我总得先换个衣服。”我扯着自己的睡衣和头发,提醒她好好瞅瞅我现在这副丑到逆天的样子。 母亲大人敷衍地看了看我,十分认同的说了句:“你什么时候漂亮过。”之后再次忽略我转而继续她的唠叨。 “你们大喊大叫的能不让人担心吗,我哪里顾得上那两个孩子,生病了还不给我老实点。”说话间母亲大人从衣橱里拿出一套她认为体面的衣服,连袜子都一并备好搁在床头,而后一边不停的唠叨一边帮我把房间收拾好。 待我一番穿戴梳妆完毕,却只见延川一个人坐在客厅等我。 “花瓣和季宇出去了,说是去买漫画。你好些了吗?” 趁母亲大人没留意,我拉着延川跑出了家门。在这花季雨季的年纪,我想有自己的小秘密,不让母亲大人知道的小秘密。 “看我这么跑,像有事的样子吗。我是因为没睡饱才昨天那样的,睡了一觉就全好啦。”嘴上这么说但嗓子里像被谁灌了瓶盐水,难受得很不是滋味。 “昨天对不起,搅和了你的生日。” “与其道歉,不如说点更应景的。” “生日快乐。”我脱口而出。 延川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久久地盯着我看,末了回我一个明朗粲然的笑容。我并不明了昨日晕厥的时刻恰好错过了延川的拥抱,还有那句很重要的话也没听到,而此刻,就更不理解延川欲言又止的心思和表情了。 第十四章 青春是朵向日葵 那个下午,我一路跟着延川,去了花瓣常去的书店。没见到花瓣和季宇,干脆坐下来看了一下午的书。 我挑了一本苏童的《向日葵》,因为与小说集同名,就特别留意了那篇名为《向日葵》的故事: 项薇薇从一片葵花地里逃走了,她本该活得如向日葵般热烈,却被可怕的人云亦云和流言蜚语逼迫得无路可走。她有主见有个性,她是渴望自由的吧,所以才最终一去不回头,她是懦弱无助的吧,所以才逃避不去面对外界于她的流言和批斗。可是啊可是,柳猫猫不是项薇薇,我没有流言缠身也不受任何批斗,我只是规规矩矩生活的柳猫猫,平凡平静的柳猫猫,一直乖乖的不惹麻烦的猫,所以明明想要不顾一切的逃,逃去美国见一见罗格,却被庞大的现实牵绊到连一步也迈不出,我拿不出豁出去的勇气,找不到更有说服力的理由,想逃不能逃,懦弱如我,可悲如我。 转念又想,不是每个人都能顺着自己的意愿活,无论情愿与否都直接间接地受到方方面面的牵绊和影响。今天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明天会遇到什么人,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明天会遇到什么事,事情进展顺利亦或无从着手,面对这些人和事我们又会作何选择……只要走不出生活这个大圈子,就总会相互影响,被人或事改变也改变着人或事。 花瓣,罗格,季宇,延川,石头,芮娟,我,我们,我们都在扮演相互影响的角色,到头来,会变成什么样,或是被改变成什么样,或许只有时间能给出答案。 但是青春是朵向日葵,即便落不尽眼泪,赶不去颓废,熬不住分离,等不来期许,骨子里照样满满的精气神,只要扬起脸,总能笑得没心没肺。 我抬头看了看延川,他正捧着一本医学杂志看得入神。为什么现在看延川,竟找不出他与罗格任何的相似点,那么以前,我究竟是活在哪个异次元空间。 我和延川泡在书店的时间里,花瓣和季宇也忙着为彼此的青春涂着色彩。买了白色新一期的《凤凰泪》,他们又去便利店买了汽水和杯面。 “你可能不记得了,初二你参加奥数竞赛,领奖时我就站你旁边。现在算正式认识了,我们可以做个朋友吗?”季宇主动伸出手。 “你别误会,纯粹的朋友。”见花瓣突然异样的表情,为免增添彼此的尴尬,季宇有些慌乱的解释起来。 “交个朋友都这么老土。”花瓣很不屑的打了下季宇的手,自顾自的往前走。 “你的不土的方法是怎样。”季宇小跑着追上来。 “不然我们交往吧,男女朋友的交往。”花瓣认真地看着季宇,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季宇却突然沉默了起来。 “就说你玩不起。”花瓣用刚买的漫画敲了敲季宇的肩膀,转头却很是难过的模样。 “对,我是玩不起,如果两个人的相处被当做游戏。” “我哪里有游戏。”花瓣第一次表白竟遭遇此番尴尬委屈,急得她跳脚解释,可这种事情好像怎么也解释不清。 “我只是觉得这种话男孩子说会比较好些。花瓣,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这次换花瓣久久的不予回应,季宇原本期待的眼光瞬间黯淡下来,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失落沉重。 “我还是喜欢看你笑的样子。”花瓣淡淡一笑,跳到季宇的面前,季宇这才安然释怀,轻轻浅浅的勾住了花瓣的手指。 那个傍晚,有一对年轻人十指紧扣脚步轻缓地走在回家的石子路。很多年后,石子路变成更宽更平坦的水泥路,却始终没等到这对年轻人的十指紧扣。 第十五章 还书 周六,花瓣如约来到天桥,季宇却早已在天桥上等候。这俩人,只是见个面就满满的恋爱气氛,默契的相视一笑就已经足够偶像剧。那场面,任谁看都不像是还书,倒像是少男少女甜蜜约会的场景。你可以想象,一个阳光美少年一个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女,摆哪儿哪儿都是极致养眼的搭配,更何况,人家正当少年,在这恋爱的季节。 那天,他们从白天等到傍晚石头才出现,胳膊上打着石膏脸也挂了彩,不过半月没见,就一副刚下战场的模样。芮娟跟在后面,不管石头怎么撵。 为了打工方便,石头一直住在爷爷家,而爷爷却一直躺在医院。醉酒后被石头背回家的第二天,芮娟惊慌的跑出石头的房间,鞋子都没顾得穿。彼时,在沙发上睡了一夜的石头正站在玄关换鞋,看着芮娟光着脚跑出来,石头不由得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 “沙发那儿,你的鞋。” 看见石头之前,芮娟满心的惶恐焦虑,见到石头之后,竟莫名的感到踏实安全。 “为什么不是延川送我回来,你是谁啊,为什么我会睡在你的房间。”说话间芮娟头疼得厉害。 “我叫石头,昨天是我把你背回来,不是延川。” “我昨天……” “你昨天被一群人追着要钱,你说你被他们打,如果我不救你,你会被他们打死,你还把你身上的那些伤脱给我看。”说到这里,一直闷头换鞋的石头有所指的看了看芮娟光着的手臂。 芮娟默不作声的走到石头的跟前,踮起脚尖才够得到石头的脸,她想起昨天她也是这样扭着他的脸,她还想起他骂她有眼无珠乱交朋友。 “石头,原来你叫石头。” 石头松开芮娟的手: “别动不动就动手,你一个女孩子都不知道害怕的吗!不认识你也敢跟人走吗!陌生的地方居然睡得着,你都不知道要保护自己的吗!”石头看过来的眼神羞得芮娟赶紧收回了手,莫名其妙的害羞让芮娟头一次感觉到无所适从。 “我一直都这么过的,回家我才睡不着呢!况且,你又不是坏人,不是吗。” “桌上有早餐,吃完就走吧。”在口无遮拦的骂过芮娟之后,石头才渐渐冷静下来,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他认为的不应该在芮娟看来都是理所当然。其实,芮娟听得出石头话语里的关切,也因为这些关切,她才一点一点改掉以往不好的习惯,学着做一个好女孩。 “你去哪里!” “上学。” “哪个学校?” “致远。” “石头你等等,我和你一起,我也在致远上学。” 看着石头走远,芮娟便慌忙跑回石头的房间,对着石头的衣柜左挑右选,最后穿了件格子衬衫,衣服太大件只好把下摆塞进牛仔裤里,看起来稍微有点学生样子才敢站到石头面前。 而石头却早已出门,芮娟也顾不上吃早餐赶紧追着石头跑了出去。 后来芮娟就赖在石头的身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问: “为什么你一个人住啊。” “别这么严肃啊。” “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那我做你女朋友也可以啊。”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喽。” “你真的不说话啊!” “你真的同意啦!” …… 芮娟的这些话,石头明明听见却装作没听见,明明想要答应嘴上却不回应。他想给她无尽保护让她安全,他甚至享受芮娟陪在自己身边的时间。 我愿意为你成长到强大出色,如果你也愿意等我。可是,现在,我要拿什么保护你,凭什么把你留在我的身边。一想起芮娟喝醉的那天,就心生一股无力感,恐惧感,着实不想芮娟有他同样的感觉。那天石头单枪匹马,他们却个个人高马大,如果真动起手来,他一个人哪里打得过他们一群人,若不是警察及时赶来,石头不敢想象结果会是什么样。 而为了摆脱那帮人渣,芮娟瞒着妈妈直接跟继父要钱,撒谎要钱,要来了很多钱,却转手送给那帮渣男,才终于换来他们一句不再打扰的承诺,可是,人渣的承诺不值一毛钱,芮娟会信无非是太过急切的想要石头安全,不想再把日子过得这般的狼藉不堪。 天桥上。 石头从季宇手中接过背包,但单手活动很不方便。 “我来我来,给我就可以了。”芮娟逮着机会似的接过背包手脚麻利的背到自己肩上,小身板大背包压得芮娟瞬间弯下了腰。石头看着芮娟主动逞强的模样,未置一词。 那天芮娟穿得格外清爽,笑容也显得愈加纯净明朗。花瓣确定,延川生日那天,她见过她。那天她化着很浓的妆,抱着酒瓶跑洗手间吐了哭哭了吐反反复复,满脸都是化不开的忧愁。镜子前,妆花到恶心的程度却盖不住那张明明很好看的脸。哪有女孩子故意把自己化丑,花瓣因此记得很清楚。而今天所见的芮娟又是另外一种样子,可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 有些人,即便未有交流却当她是朋友,无多余的客套寒暄,感觉却似相熟已久。 季宇轻轻叩了下石头手臂上的石膏:“干什么去了弄成这样,不要命啦。” “死不了。”石头没有要细说的意思,简单的道谢后,强行拿回了书包背到自己肩上,芮娟却千百个不乐意跳着脚追上去。 事后,花瓣终于想起来,石头,就是和罗格一起拿到致远奖学金的那个石头,报纸曾登过他们的照片。 生活费学费全免,两万块的奖学金,有这些钱为什么还要卖漫画书。对石头,花瓣有很多疑惑。听季宇说,石头不光卖书,还在延川家的餐厅打工,从来不过星期天,空闲时间全都用来赚钱。季宇至今仍记得与石头第一次的见面,那天他也是被城管追着跑,跑着躲,眼神里却满满的骨气和倔强。花瓣问季宇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帮石头,季宇答,就是想帮。 我想,大抵是石头身上有同龄人少有的隐忍坚强,苦难让人成长,苦难让人禁得起担当,苦难让人肩膀有力量,和石头相比,我们的生活是顺利的安逸的,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任性堕落叛逆乖张呢!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石头寄住在叔叔家,没少受婶婶的挤兑和白眼,不论什么事情,做也错,不做也错,做多了错,做少了也错,石头受够了这样的生活。 初升高的时候,石头的第一志愿是橘湾不是致远,只因叔叔家离橘湾高中很远,石头很早以前就想搬出这个家,钱他可以自己赚。为了两万块,婶婶擅自在致远给石头办了入学,石头自始至终没看到那些钱。 妈妈在监狱,爸爸负债下落不明,疼爱自己的爷爷一直躺在医院,他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己。那么拼命赚钱是想攒够钱去北京上大学,那么执着于北京,是因为听别人说曾在北京见到过爸爸。 第十六章 随风而来的玛丽阿姨 罗格走后一个月。 周五放学,我像往常一样陪花瓣去书店买白色的连载漫画。 出来后,却发现延川正等候在书店门口。那天,他穿着白衬衣白球鞋,头发些微剪短了些,但是笑容明朗如从前。 “柳猫猫。”他总是连名带姓的叫我,不管叫起来是不是奇怪,也不管别人是不是喜欢。 “走,带你去个地方。”延川示意我坐他的脚踏车,不管我会不会拒绝,他的笑容只增不减。 季宇也刚放学隔着一条街喊花瓣,声音里满是青春期专属的热烈。花瓣狠狠掐了我一下,毅然决然地把我丢下,跨上自行车头也没回的跟着季宇走了。此种情况以前可从未有过,自从有了季宇,花瓣连见色忘友这种名号也担得开心情愿。 见我们出来,延川立直了微弓着的身子,看着我被花瓣丢下,他倒乐开了花。 “柳猫猫,等会儿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自己可以回。” “恐怕非得我送你了。”延川走到我面前,把他拔掉的我自行车的气门芯放进我手里。 “柳猫猫,上来。” 我捏着气门芯坐上了延川的自行车: “纪延川,你得把它修好,我上学放学全靠着它。” “柳猫猫,靠我也可以。” “我还要陪花瓣买漫画。” “她不是有季宇。” “季宇哪能跟我比。” “可她还是跟季宇走啦,扔下了你。” “我说不过你不代表你的话有道理。” “柳猫猫,跟我交往吧。”延川把车停在十字路口,等60秒的红灯。当初,我给罗格一分钟没换来他的停留,如今,竟这般巧合,延川又抛给我一分钟。 “柳猫猫,我已经让你清静一个月了。我想过了,给你时间忘了他不如用这些时间让你喜欢上我。” “你是不是从来都这么自我感觉良好。” “我这是自信。” “你这是自恋。” “柳猫猫,早晚我会让你恋上我。” 我不相信延川的话,我只信自己的感觉,可延川才不管我什么感觉,在我看来,什么时刻什么场合他都能笑得出来,俨然一个不知愁滋味的少年。怪只怪我对延川太不了解,甚至拒绝了解。 “柳猫猫,坐稳了。”一分钟我没想好答案,延川也没再继续问我。那天,他执意带我去的地方,是橘湾的青春剧场,那儿正上演着儿童话剧《随风而来的玛丽阿姨》。 “莴苣公主。”不明所以的我疑惑地看着延川,他只笑着继续他的疯言疯语。 “你呢,说我像罗格才关注到我,其实很早以前我就留意到你,因为玛丽阿姨,我很得意的事情之一就是我比罗格先发现你。那个时候,我和罗格同一个班级,他是我旁座的旁座,因为他的座位离音箱更近,我就几次三番的想找他换座,尽管他不同意。”话说到这里,延川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此时,延川突然想起他在青湖中学转学的前一天曾为了要和罗格换座的那番情景: “老实说,我的座位比你好太多,你这儿又是挨着垃圾桶又是边边角的,我是怕你斜视得散光。” “那我谢谢你。” “那你谢我还不得有点儿表示啊。” “我说了不换。” “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呢,我明着跟你说了吧,这莴苣公主是我的人,我想离她近一些,你坐这儿碍什么事儿啊你。”我又怎么知道彼时我在广播里播着莴苣公主的故事,现实里我却成为延川口中只属于他的莴苣公主。 “话说太多小心噎着。” 罗格无意与延川纠缠,抱着篮球就往操场上走,奈何延川不死心的紧随其后。 “你是不是成心的啊,你是故意的吧。” “是又怎样。” “我再说一遍,莴苣公主是我的人,我先认识的,我先喜欢的,我的。”罗格的若无其事弄得延川莫名的火大起来。 “又怎样。”罗格不屑的看了眼延川,起身要投篮,却被延川一个箭步拦下来。 “总有个先来后到的,柳猫猫是我的。” “对,总有个先来后到的,你不可能比我先的。”说话间罗格抢下了篮球,一个蹦高,球进了。 “你什么意思啊。” 罗格没有回答,拎着书包走了,延川什么都没弄明白,隔天就转学了。 “怎么啦,话说太多噎着啦。”此刻,我故意没好气的问向延川,却着实好奇他因为什么突然严肃起来的眼睛。 “没噎着,柳猫猫,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初中以前你是不是就和罗格认识?” 初中以前,我甚至连奥委会主席的名字都不曾熟悉,又何谈认识青湖中学的学生会主席,对延川的问题,也只摇头否认。 “我就说不可能的事情。”延川瞬间恢复了笑脸,眼睛纯净得像个孩子。 高中时代,我在青湖校广播站用光良的《童话》做背景音乐主持《童话镇》,一个纯粹解压的节目。顾名思义,就是讲故事,讲有意思的童话故事。其实同样的事情初中时代就做过,那时候还没有《童话》这首歌拿来应景,开播之前生怕被喷结果却出人意料的受欢迎。也因此我记得很清楚,《玛丽阿姨》是我对外广播的第一支故事。 长大之前我常有错觉,梨花巷就是童话故事里的樱桃树胡同,十字路口,先往右,再往左,然后向右拐一个大弯,梨花巷正当中,一边是房子,另一边是橘湾小学,当中有一排长长的梨花树。但这确又不是童话故事里的场景,我们的童年也从没有过提着毛毯手提袋的玛丽阿姨,梨花巷是我和花瓣长大的地方,这里有满满的回忆,欢声笑语,花香满地。 “柳猫猫,你知道音箱在教室什么位置吗?”一会儿莴苣一会儿玛丽,我搞不清延川要把话题往哪儿领,也懒得回应。 “黑板左上角。你的声音就是从那么高的地方传进我耳朵里,像莴苣公主那么高的住处,所以就算是王子也要她用头发做梯子才爬得上去。我不用你的头发做梯子,你只要愿意让我爬上去就行。” “我看你是得了王子病,病得还不轻。”延川越是厚脸皮的不知收敛我就越是见缝插针的泼他冷水,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老是针对他还这么刻薄的针对。 舞台上的玛丽阿姨头戴插满玫瑰花的帽子,左手持着鹦鹉头的雨伞,右手拎着毛毯手提袋,看到这样的扮相就突然想起了我的初中时代,那个时候,我因花瓣认识了罗格,却始终没有留意笑起来格外好看的纪延川。 那场《玛丽阿姨》我没用心看,延川倒前前后后笑得很开怀,像是故事里得了笑气的贾透法先生,就差带着椅子飞到半空去。只在青初念了一年中途转学,曾和罗格同班同学,两年后又考到青高如今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这些,延川,原来你跟罗格那么的不一样。 罗格不会拔我的气门芯,不会强行让我坐他的自行车,不会带我看什么玛丽阿姨回忆过去,也从未征求过我是否愿意,更没给过我说句喜欢的机会,当然,他也没告诉我因为什么喜欢我,甚至他是否喜欢我我都还不确定。 后来,延川答应帮我找地方修车,也接受我独自回家的提议,前提是跟他拍张照片才可以。而这张他威胁拍出的照片竟成为日后很多年里我们之间最长久的回忆。 按照约定,车子修好后我独自一人回了家。刚推车进门,就被半贱一个强行的拥抱搞得连车带人摔了个狗吃屎。 “臭猫,你可回来了!怎么样,他跟你说什么了。”半贱啊半贱,问话之前,能不能先扶我起来。 半贱伸手之前,我干脆在门前的台阶上瘫坐下来,赶紧摸了摸鼻子生怕又流鼻血。 “能说什么,无非就是那些话。季宇肯定都跟你说过。” “算了吧,想当初可是我主动追的他。”花瓣无意提起的一句话却让我十足的纳闷起来,于是张口就问: “为什么?怎么这么没你的风格。”那个时候我很不理解,向来骄傲的花瓣怎么会对男生这么主动?我知道季宇足够优秀,可我不知道花瓣为了彻底忘记罗格才主动跟季宇表白的初衷。 “什么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你哪来这么多为什么!”半贱故意跳开了话题转而又在我的后脑勺来了个偷袭。 “疼啊,半贱啊,就不能对我温柔些。”我冲着半贱吼,她却嚼着口香糖冲我吹出个泡泡。 “那你当初是怎么跟季宇表白的?”我忍不住好奇继续追问。 “让别人回答问题前先回答别人的问题。”又开始一本正经。 “不说拉倒。”我起身去洗手间,顺势在半贱的头顶一通乱揉,把她的头发搞成鸡窝模样,幸灾乐祸地躲进洗手间把门反锁,留给半贱一记帅气响亮的摔门声。 半贱不依不饶地赖在门口: “臭猫,我不管你们关系怎样,你跟他学学怎么提高数学成绩比较重要。如果你决定选文科,分数搞得漂亮些才有可能进实验班,听到没啊笨蛋?” 死半贱,嘴上骂我笨蛋却早为我做好打算,如若高二分班,文理两科注定无法同班,无法继续罩我的花瓣恨不得我洗一洗这榆木脑袋,麻溜的学机灵些。 听到门外没动静了,我才小心翼翼的从洗手间出来,却发现半贱已经走了,我的自行车也被她扶起放好,贴心的半贱。 第十七章 传说中的女朋友 罗格走后两个月。 我升到高二,一直玩过来的体育课竟然也被纳入成绩测评,这是高二那年我迎来的第一个噩梦般的消息。 果不其然的,接踵而至的,我在学校的体育大课上出尽了洋相。 运动服,运动鞋,马尾辫,全副武装迎来每周一的体育课。原本兴致很高,心情很好,可当老师宣布八百米测试,不及格者补考补到合格为止的时候,我就立马蔫儿菜了。而此时站在我旁边的半贱,正露着白牙一副略讽刺的表情看我笑话呢,反正遇到让我为难的事情,她的第一反应总是这样,不愧为专业火上浇油十几年的朋友。你若能玩出点新花样,兴许我会看在你别具一格的创意上饶你一次,不把我的脚踩在你的脚上痛得你嗷嗷叫。 “柳猫猫。” 这个时候被老师点名准没好事,我不情愿的应了声到。 “今天又是你跑第一,我带三个班,你这个成绩,在三个班里都是倒数,这样下去不行啊。” “哦。” “哦没用,平时得加强训练。” “哦。” 我那天生大嗓门的体育老师不用扩音喇叭声音照样能在操场上立体环绕三周半,被他这么一搞,我再想低调都挡不住成为被关注的笑料。听见其他班同学的哄笑,我真想扯一圈胶带把老师自带的天然扩音器封上。无奈我还得给他回应,不然以他这种造势手法,一节课下来我非得成为大明星不可。那节课下来我真的全校出了名,不因大嗓门的老师却因得了王子病的纪延川。 “柳猫猫留下,其他人解散。” “老师,我陪猫猫一起跑。”半贱突然很是义气地自告奋勇。 我那个视小燕子为梦中情人的体育老师着实娇羞的冲半贱笑了笑,谁不知道他娇羞无非是因为半贱也有一双聪明漂亮的大眼睛。可是等他娇羞完了以后,却一副严厉严肃的表情看向我: “柳猫猫,给我好好跑。” 花瓣没皮没脸的代我附和着:“老师放心,好好跑,一定好好跑。”一句话说得体育老师瞬间收起了一本正经,转而乐不可支的的哼唱起“情深深雨濛濛,多少楼台烟雨中,记得当初你侬我侬,车如流水马如龙……” “尽管狂风平地起,美人如花蠢如猫,啊心沉沉意懵懵,及格只在你眼中,达标不晚为何匆匆,兜兜转转何时休,一圈跑道千百步,柳猫猫我为你加油……”花瓣很是自然的接过来一副犯贱的模样对着我唱。 “臭猫,你知道你跑步的姿势有多好笑不。” 我眼睛没往后长当然看不到,不过你这么一笑,我倒真想看看你跑步的姿势是有多范本模样,于是我故意跑到半贱的身后,半贱却干脆停了下来。 “妈呀,累了,臭猫,我去给你买水,你给我好好的啊。”半贱模仿体育老师说话的样子真的是……太贱了!讨厌的半贱,说好陪我,却自己开溜了。 半贱一走,我也没了兴致继续跑。可刚停下来,我那个外在爷们儿内里娘们儿、四十岁了还一颗少女心的体育老师就提起大嗓门: “柳猫猫,继续跑!” “我知道!”我也吼着嗓门回他生怕他听不到。可是,累啊累啊,没力气啊没力气,跑不动啊跑不动,胃疼牙齿酸,还满口的血腥味。 在我感觉要瘫了的时候,延川突然跑过来扶了我一把。 “柳猫猫,我陪你。” “省省吧小王子,我好着呢,用不着扶。”这种时候我怎么可能好啊,可是依然嘴硬的回他。 “柳猫猫,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你快走开吧,我不想听笑话。” “罗格跟我联系了,我告诉他我在追你,你猜他怎么说?” 我故作淡定可脚步还是不自觉慢了下来,可延川并无意要继续说下去,他故作轻松的面对着我倒着跑。我稍一懈怠,老师就又开始对我吼嗓门,而我更是急于知道延川的后半句,瞬间有了加速跑的动力。 我跑得越快延川反而渐渐慢下来。 “就这么在乎他怎么回答吗,那你来追我,追上我就告诉你!”向来笑脸迎人的延川突然来了脾气,用比体育老师更甚的嗓门对我吼。 在我快要追上延川时,在延川刚要开始加速时,倒着跑的他突然人仰马翻跌倒在地,我没刹住车,刚好扑进他的怀里四仰八叉的压在他身上。我感觉得到因为跌跤他突然的紧张,也看得到他突然红得透彻的面庞,即便一切来得很不在预料,延川还有心情开玩笑。 “柳猫猫,你离我太近了。” 我顾不上众目睽睽的公共场合,也顾不上贸然趴在男生身上多么违背风化纲常,掐住延川的衣领,一副威胁的表情非要刨根究底。 “罗格对你说了什么?” “柳猫猫,你可以不忘记他,给我个机会有什么不可以。” “罗格对你说了什么!” “他没联系我。” “纪延川,这就是你要讲的笑话?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耍我很好玩,你是不是觉得我蠢到连你的玩笑都看不穿!” 我莫名的上来一股子火气却没了力气发脾气,颤颤巍巍想要爬起来却被延川拽了回去,又是脸对脸,这要命的近距离。 “柳猫猫,你对我真的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你够了!” 认识不认识的同学早已自发围成了圈正幸灾乐祸的欣赏我和延川的这出闹剧,人群里甚至包括了我那怀着一颗少女心的体育老师。彼时,延川突然捂住我的耳朵,不让我回头也不让我听一些闲言碎语,我却用力挣脱延川的手,天不怕地不怕的往人堆里走。 躺在地上的延川突然冒出来一句: “他说祝我好运。” 好一句祝好运,罗主席,我柳猫猫到底没有住进你心里,你说忘记就忘记。就算是同学关系,你能祝延川好运却不愿再跟我联系。现在我只想静一静,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快哭一场也好过故作坚强。 事发突然,因为这离谱的一跌,我成了别人眼里延川的女朋友,传说中的女朋友。当我的糗事成为可口的谈资迅速散播时,我正躲在体育场的女更衣室里抹眼泪,可是我躲哪里都躲不过花瓣的眼睛,她找都没找就直奔女更室,无事一身轻的给我递来她刚买来的玻璃瓶装的汽水。 “臭猫,你可真行,我离开总共不到十分钟,你就整出这么一档子事,女朋友,什么都别说了,叫我一声嫂嫂吧。” “你什么意思?” “季宇是延川的表哥。你说,你是不是得叫我一声嫂嫂。”现在想想,那个时候,花瓣就认定季宇是未来的相公了。 花瓣这么一说,我抄起手边的扫把一个用力冲她甩过去:“你再说风凉话我就把你扫出去!” 花瓣躲得及时,嬉皮笑脸的收起扫把重新坐到我旁边:“别哭啦,丑得跟猪一样。”说着,花瓣又给我递来一包面巾纸,硬是用牙齿咬开了汽水瓶盖:“来,碰个杯,庆祝我们臭猫名花有主!” 我擦干净眼泪鼻涕,二话不说的接过汽水,咕咚咕咚的全灌进了胃里。而后,喝醉了似的冲花瓣说了句:“罗格,我喜欢他,我学不会忘记,我学不会不想念,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没出息,我不知道我原来这么喜欢他的。” 而当我说完这样一番话,花瓣便收起了取笑我的表情,只是沉默,只剩沉默。 第十八章 不辞而别 罗格走后三个月。 这期间延川有空就拉着我去操场跑步,他说收我做徒弟,陪练做到底。事后我常常回想起有他陪伴的这两个月,可想不起延川有任何的异样反常,负面情绪,蛛丝马迹,一丝一厘,完全想不起,自问是我对他太不关心还是他演技好到可以做影帝。延川啊延川,这次换我祝你好运。 自从我成为延川口头上的女朋友,他看我时总多一份小心翼翼。终于有一天他问我为什么不澄清也不解释,我想这种事情解释也没人信。我没想象中那么在意谣言、误解和偏见,于我而言,重要的是我至此仍无法忘记罗格,对延川,也没法用心专心真心,如果我因一场无疾而终的感情而成为受害者,那延川你不也和我一样,是个受害者,如果我始终无法对你认真,我们之间必定也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关系。我的沉默换来延川的洋洋得意,他干净的表情,我每每想起都觉得愧对不已。 正式测考那天,我刚好跑进及格线,却始终没见到延川。 后来,季宇拿着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字条告诉我,延川转学了,只给我留下这个字条,这次不像初中时期的转学,他们举家搬迁,餐厅都卖了,多余的话季宇再不愿意说,因他答应延川不告诉我任何。原来延川和罗格一点都不一样,他没打招呼就突然消失了,罗格没有这样。 高二这年,一连串的噩梦像魔鬼吐出的口水,黏在白衬衣上恶心反胃,一切的荒唐糟糕不过才刚开了个头而已。 青湖高中的文理科在不同的教学楼,平时课间我和半贱是见不着的。出操时也只运气好才看得见对方挥舞小胳膊小腿做一套反面教材的广播体操,动作拖泥又带水,不行云也不流水。 散队时,我们拼命踮脚四下里张望,从人头攒动的一片黑压压里拿出拣米粒的眼力,妈妈呀,可算逮着了你。管它什么形象亮起嗓门隔空喊话: “中午一起吃饭。” “放学等我。” 放学后,半贱绕过两栋教学楼从理科楼跑到文科楼,再从一楼爬到三楼来找我。有时候半贱不来,那就换我从文科楼跑到理科楼…… 分班之后的日子,时间过得比奔跑的脚步都嫌快。不变的是我和半贱还是相约一起回家,每周五陪她买白色的漫画,她嘲笑我弱智我就回她几句脏话,她爱吃我妈烧的菜温的热牛奶,习惯性的把我家当自己家。日子从来不温不火平平淡淡,从未想过,分开之后各自要怎么生活。 罗格走了,延川走了,半贱连你也走了。 暑假前,从父母那听说花爸花妈已经在张罗着让半贱出国,半贱却还若无其事的来找我。 “臭猫,高兴点嘛,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别这么死气沉沉的。要不是我来救你,你就准备继续被关家里。” 我低头看着半贱的人字拖,任冰激凌一点点融化不去管它。 “别不高兴啦,你文科成绩那么好,可以申请艺术类学校,你不是一直都想做主持人吗。” 我怀疑自己幻听,从小到大,这是半贱第一次夸我,可心情并不因此好转。你是知道要离开才这么说的吧?你会害怕吗?你会舍不得吗?半贱你这样安慰我是在可怜我吗?如果我知道是你主动要求出国,或许我就不会有这么多无关痛痒的疑惑。 我扯住半贱的背包:“能不走吗?” “臭猫,不聊这个行吗。”半贱从未有过的严肃冷漠。 “季宇呢,你跟他说了吗?” “臭猫,我们不聊这个。”半贱不再理我,自己先走了,没等我。 我原地不动地看着手中的冰激凌,一滴滴化开的奶油滑落在手掌心,凉凉的,黏糊糊的,恨不得立马找个水龙头冲洗干净。可是等我去洗干净手,这奶油就该彻底融化了。像那些充斥着甜腻感的岁月,没想过分离,可是有一天就再也见不到你,意识到的时候,挽留已经来不及。 我舔了舔手背上的奶油,一个人走。 之后,半贱就很少来找我。 直到有一天,母亲大人轻描淡写的告诉我,花瓣走了。 没有告别,没说再见,面也没见。 我突然不想去学校,突然不想好好念书,上课总因为闪神被老师拎出来罚站门口,考试成绩下来,被母亲大人关了一整个暑假的禁闭。 八月的燥热无休止地蔓延着,胸腔里暗涌着无处搁浅的抑郁沉重,密闭的房间里,感觉自己随时都会窒息,我想,如果我就这样死去,你们会不会多给我一些关心和在意。我故意和母亲大人生气,气她把我关起来学习,气她在花瓣走了之后才告诉我消息。 摊尸一样的躺在床上,拨开颈后长到腰际的头发,脑袋里充斥的全都是几何图、代数公式,我们互不买账,暗中较劲。好像我欠了它们祖宗十八代的债,它们轮番的张牙舞爪来向我讨债一样。它们越是跋扈嚣张,我就偏是死不认账。于是抽出枕头狠狠砸向自己的脸,没有了光线,眼前一片黑暗,黑暗总有覆盖一切躁动的力量,繁杂的情绪跟着慢慢静止,至此我才得以安稳的睡下。 终于睡下了,可梦里依然不得安生。 梦里,我被一群看不到脸的妖怪拿着各种兵器追着,我光着脚跑过草丛,躲进石洞,像是进入一个迷宫,好多好多个窟窿。我听到一路追杀的声音渐渐逼近,就本能地跑向石洞的最深处,眼前却突现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于是拼了命的纵身一跃,像长了翅膀有无限的力量,可悲可叹我这般拼命仍旧未能逃脱。走投无路时被迫跳入黑暗无底的峡谷,那一刻,我听到无休止的狂笑,却听不到自己歇斯底里的咆哮。 橘湾城的夏天,雷雨天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爱打招呼,像极了印象里爱笑的延川。毫无预警的雷声硬是把我从可怕的梦境里拽了回来,此时的橘湾城,包裹在一层阴郁的外衣里死气沉沉的,像极了沉默颓废的我。 左右辗转着回想梦境里每一个细节,脑袋却空了似的怎么也想不起来。我的眼神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游移着,慢慢地我将目光落在了窗户上。 横竖的木条将窗户玻璃分成了大小均匀的十二个小格。窗前那棵年龄大过我的泡桐树,映着愈加厚重的夜色和着雨水挥洒的节奏,像是拥有了片刻生命,在无尽的黑暗里与天地诉说。 我死死盯着十二个小格里那些泡桐树叶的姿态,像画片儿一样,突然的我想起白色的《凤凰泪》来,那是半贱最爱不释手的连载漫画。霎时间像是被什么咒语蛊惑,我很有干劲的从床上爬起来,很有动力的粹了陶瓷储蓄罐,无所顾忌的冲进滂沱的雨里,彼时的我只一个信念,我一定要买全套的《凤凰泪》,我迫切的想要了解花瓣的心事心情,想要知道她究竟为什么对白色那么着迷。 书店里,站在书架前的季宇,红着眼睛逐页翻看着《凤凰泪》。我竟忘了,还有一个人会因为花瓣的离开而比我悲伤。 第十九章 孤独症 花瓣走后一个月。 这期间我常常去游乐场,只不过再不能和罗格一起去。我也常常去延川家的餐厅,却再看不到延川的身影。可是,不论我去到哪里,仍不肯相信,花瓣也已经离我而去。 偶尔我会拿起笔想要给你写信,信纸废了一张再一张,却写不出一句像样的句子足以表达心情。坚定了梦想的那些岁月里,挥之不去的是你的盈盈笑脸;偶尔一觉醒来,想起梦里你挥手作别就无限伤感;有时我陷入无底的孤单,想象着如果你能突然出现,我定会很用力很用力的笑出眼泪来。 那天,我第二次看到芮娟。 那天,她化着很浓的妆,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 那天,她一个人,表情淡然冷漠倔强,我仿佛感受到她深入到骨子里的孤单无望,像我一样。 那天,风很凉,见不到太阳,芮娟却穿得单薄,长长的卷发披散下来,风吹起裙摆,她瑟缩着将衣服裹紧了些。 我看见她在便利店买了包烟继而蹲在垃圾桶旁边握着手机不停的按键,按了又删,删了又按,刚站起又蹲下,刚要走又停下,那么焦虑那么犹豫。但她的表情里没有退缩没有软弱,不像我。或许她只是需要足够多的时间考虑,或许她只是需要再多一点点的勇气。比如随身带着打火机想起来就点一根烟,比如抱着酒瓶喝醉醉到谁也不认识谁,再比如妆化得很浓或者穿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衣服,这些我从来不敢尝试的事情她却做得很从容,我羡慕她凡事豁得出去的性格,因自己做不到那样自如洒脱。 那天学校补课,放学后我没有按时回家,不因罗格不因延川不因花瓣不因芮娟,只是再不想规规矩矩,哪怕被母亲大人责骂,也决定做些从未做过也从不敢做的事情。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坏事,也没和哪个坏朋友出去鬼混,我甚至都没有什么坏朋友可以认识。我只是沉默着坐在便利店,透过一层玻璃看芮娟不停的按手机键。 她蹲在那里多久,我就在角落里看了她多久。 后来她起身把手机扔进了垃圾桶,点了根烟又掐灭,看了好久的天。那一刻,我很好奇她在想些什么,漂亮如她,特别如她,她也会有和我一样的烦恼吗?我傻傻的跟着她一起抬头看天,可转眼她就不见。 天色很快暗下来。 芮娟走后,我盯着垃圾桶看了好久,直到我抢在流浪汉前面去翻垃圾桶只为了找被芮娟丢出去的手机。我至今也弄不明白当时的自己在想些什么,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么做,向来闲事不管的我就这样一点点的靠近芮娟,仿佛被天上的神仙牵着线。所以,即便像个小偷,即便被人视作怪物,我还是那么执着地去翻垃圾桶。然后,像个傻子一样握着被芮娟丢下的手机站在原地,心想着或许她会回来也说不定。 手机震动的时候我吓到把它摔出去。 “芮娟,你在哪里,电话也不接,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你知不知道……” “我不是芮娟,我只是捡到她的手机。”我听得出电话那头的急切,奈何我不是芮娟,只能打断。 “你在哪里。” “城市公园的便利店。” 天色越来越暗,风越吹越凉,然后就下起雨来,我跑到便利店买了雨伞,还吃了两份杯面,等不到石头的我终于忍不住看了手机里的短信,一字一句,仿佛进入一个被冰冷暗夜包裹着的世界,灵魂死寂一般,睁着眼睛却盼不到天色亮起来。 等到石头出现在我面前,我已然害怕慌乱到一身冷汗,他的头发被雨水打湿打乱,我就哆嗦着双手站到雨里给他撑伞。 “给。”我把手机交给石头。 “谢谢。” “你看下短信,存在草稿箱里,她用一整个下午在写却没发出去。” 石头,你会来找我吗?找不到我你会着急吗?你会为我担心吗?石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连累你的。其实我很怕,怕回不了头一直坏下去。如果这样,亲爱的石头,我一定要告诉你,我真的好喜欢你,可是有些事情我必须要独自面对,不管是我破烂不堪的过去还是本该由我承担的压力,原谅我不能做你的女朋友,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再见,石头。芮娟留。 石头翻看了纹身男发给芮娟的短信,污言秽语看得恶心。原来芮娟最终跟渣男妥协,为保石头安全就约好了谈判的地点时间,所以芮娟你此番的消失就是要去赴这场凶多吉少的约。 “为什么你总是不听我的非要自己铤而走险!为什么我还是不能够保护你偏偏让你独自承受这些恐惧威胁!”石头从我的伞下跑出去,紧紧握着芮娟的手机。我也疯了似的跟在石头的身后跑,天知道,我多希望芮娟无恙安全。被石头的紧张急切感染,丢开雨伞不敢半点懈怠的紧跟在石头后面。 我跟着石头上了出租车,石头都没空搭理我亦或问我一句为什么跟着,他只不停的催促司机开快些再快些,恨不得立马飞到芮娟的身边。 可是当我看见芮娟的模样还是不由得害怕到腿软。我恨自己疏忽大意没有一直跟着她,也恨自己没能早些去找她丢出去的手机,我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些去看她写给石头的短信,我恨自己再三的迟疑没能够早些报警。如果可以快进或后退哪怕一步,如果可以有如果,芮娟你也不用这么痛。 阴暗潮湿的环境里,芮娟躺在冰凉的玻璃碎片上动弹不得,石头含着泪水不能再小心的将她抱起。我看见片片分明的玻璃扎进她的皮肤里;我看见她血迹斑斑瘦到皮包骨头的身体;我看见她的衣服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只紧紧缩着身体,缩进石头的怀里;我看见她虽闭着眼睛却不断流下的泪水,如果眼泪流尽,是不是就能从这万般悲惨的世界里逃离。 石头脱下外衣包裹住芮娟冰凉的身体,他甚至都不敢用力抱她,他怕那些玻璃碎片刺疼她,他怕她无力却割心的一声声的喊疼,仿佛那些玻璃扎在他的身上,疼的是他一样。他眼神坚定的看我,神情里有驱散不开的恼怒悲伤。 “你不该跟来的。” “我只是想看看她,其实我也看了手机里的短信。” “你走吧,不要跟了。” “我报了警,我们……我们等警察来吧。”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莫名的紧张害怕,紧张我是不是不该报警反而添了麻烦,害怕自己又被丢下独自应对那些警察。 “不用了,警察已经来了。” “我要送她去医院,你一个人留下可以吗?” “我可以,你先带她走吧,我留下,我留下。” “你叫什么名字?” “猫猫,柳猫猫。” “谢谢你,猫猫。” 我还有话想说,石头却头也没回的抱着芮娟坐进来时的出租车里,剩下我一个人,又剩下我一个人。我理解他多逗留一分钟都是煎熬的心情,也理解他极力想要给芮娟保护让芮娟安全,一想到这里我就变得勇敢不再害怕也不觉得孤单了。 那天,迟来的警察把我带到了警察局,问这问那,七七八八,亲眼看到的那些我不敢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就干脆不说,我不说话他们以为我是哑巴。直到季阿姨出现,她不质问不胁迫,说时候不早了要送我回家,我才突然抓紧她的手像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天使哥哥的妈妈,我应该要相信你的对吗。 我颤抖着双手交出了在玻璃厂捡到的纹身男的手机,对着季阿姨一五一十的把话说了个明白,并恳请她一定对我的妈妈保密,我怕被责骂,更怕她担心的。当母亲大人疯了似的冲到警察局,我才不管不顾的扑进她的怀里哇啦哇啦哭起来,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事后,母亲大人时不时的问我:猫啊,那天为什么哭成那样? 我总答:吓傻了。 那么了解我的妈妈却从不相信我的说法。如果我说我只是看到芮娟的样子就害怕难过成这样,那么芮娟你该委屈绝望成什么样?我不敢想象。 那天之后,我便常常做同样一个梦:梦里我独自走在狭长的石板路上,路两旁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千门万户无人进出,世界寂静得可怕。青黑的天色从石板路的尽头处渐次落下,我分明看见一只断线的风筝也随之一起向下,风筝下面站着一个冷冷清清的穿着白衣的卷发姑娘。她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扬起脸稍稍踮起脚尖,我便看见她的背后生出一对白色的翅膀来,她笑容满面,如春光灿烂,她飞到天边,飞到我再也看不见。突然的,一阵风吹来,吹得我头发凌乱睁不开眼,吹得风筝慢慢飘落到我面前,我看到风筝上面映着那女孩的脸,哭泣的悲伤的脸…… 第二十章 小世界 花瓣走后两个月。 我的反常母亲大人全都看在眼里。而彼时恰逢我们的住宅区拆迁,父母也早打算搬离这到处都是回忆的居住地,更不想我听到邻居们的闲言碎语。我懂父母对我倍加呵护的刻意,我也珍惜被他们疼爱的光阴,可我学不会掩饰失落无措还假装明朗快乐。我会不情愿,我好舍不得,我怕离回忆越来越远,这种感觉,像是逼你承认曾经那么笃定的一切不过是构想出来的海市蜃楼,像泡沫一触就破,像彩虹不会恒久。 这次搬家,上了大学就一直在外野的我的二姐良心发现的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已然半年没回家的老爸也风风火火的赶回家。看到爸爸,我就更加不愿承认我和他们,我亲爱的爸爸妈妈,竟毫无血缘关系。诚然,我没有像母亲大人那样很深的酒窝和双眼皮,可我有像爸爸那样的耳朵、鼻子和嘴唇,我还有和爸爸那么相像的性格,心存善良,极度沉默。起初,我总是自我麻痹,不愿面对,因为无法面对也不能接受我终究不是他们亲生的小孩。 搬家那天,恰好周末,老爸特意起早给全家做早餐,他若不在家这些全都是母亲大人的活儿。我站在洗手台前故意拖延时间,那么仔细的看他的脸。 “怎么这么看爸爸,傻闺女,学习学傻啦。” “是啊,你若再不回来的话,我可能真要傻了。” “这说的什么话,我们家闺女傻那还有谁家闺女聪明。” “我是想爸爸想傻了。” “这话中听。” “爸,你说我像你还是像妈妈。” “像爸爸,咱不跟妈妈像,像她有什么好,那个火爆脾气。” “你说这么大声,当心妈听到。” 我话音一落,爸爸便紧张兮兮的伸长脖子确认母亲大人的动静,卧室的房门紧闭即为天下太平,爸爸这才放心继续刮他的胡子。 镜子前,爸爸的一举一动一个表情一声叹气,他对母亲大人的关心和在意,我全都看在眼里,觉得暖心,于是不自觉的笑出了声音。 “你啊,打小就像我,尤其小时候,头发剪得很短的时候你有印象没。” “爸,我也觉得我像你。” “对喽,像爸爸的女儿有福气。” “爸,这次回来还走吗?” “等赚够你的嫁妆钱就不走了。” “那我不嫁人的话,你能不走了吗。” “我们家的傻闺女呦,真是学习学傻了。” 我站在爸爸旁边看着他刮胡子,嘴里含着牙刷便不再说话,心里却委屈的想着:世界上有这么一个善良的爸爸,可我却不是他亲生的女儿。这么多年,我一口一个爸爸喊他,喊到我已然长大,现在却让我知道,我曾经拥有的竟都统统不属于我。爸妈不是我的,姐姐不是我的,家不是我的,那我还有什么呢,我到底是谁呢,我找不到自己了。 我半天不出声音,爸爸便觉察出我的不对劲,于是继续宽慰的语气说起: “猫啊别听你妈瞎说八道的,别太认真也不用那么努力,我们家闺女有福气,不用担心混不出好样子,听爸爸的话错不了的。” 学习为重的高中时代,爸爸从不逼我用功,这就是我和他最大的不同,我没有他那么好的心态,他拿得起放得下,我拿不起也放不下,胸怀芝麻点大。为了赚钱养家,我的爸爸就很少回家,但我很愿意听他讲话,他给我讲的道理我都用心记下,留着慢慢消化。 收拾行李之前,我再次跑去房间的窗户前看了眼那颗姿态安然的泡桐树,看看那里的天,听听那里的风,感受那里我所熟悉的每一种孤单。不论什么时间什么季节我从来都认为那里是最佳的观赏角度,而我总是一副受益者的姿态,因为你们的存在我才拥有了自己的小世界:不喧嚣不张扬,向来从容向来简单,也舒缓也敏感,很纯粹很纯白,一直以来都敞开胸怀接纳好与坏,善或歹。从始至终我不走的话你们就一直在,不会离开,可这次我却成为先走的那个,你们会不会因此给我贴上冷血无情的标签亦或干脆化成精灵进入梦境说一堆把我变丑的咒语,丑成白雪公主的后妈。 我看着映在窗户玻璃上的树叶飞鸟白云,形成各种各样的图案和情境,风一吹或云一动,格子窗里的每个情境仿佛动画片一样随机变换出另一番风景。多少个充盈着想念的夜晚,我看着玻璃窗外的风景,想象着此时此刻的你正在做些什么,会不会也和我一样因为想念而辗转反侧;多少个数绵羊数水饺依然睡不下的夜晚,看着窗外的风景才终于安然入眠。好想知道,如果我离开,你们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因为想念而难以入眠。 家门口的槐树,夏天会摘下白色的有着淡淡香气的槐树花,取它的花芯含在嘴里,互相分享那一份清新的甜,那一抹甜味这么多年依然记在心间;不会爬树就拿着大竹竿子踮脚敲桑枣,吃得满嘴黑乎乎的,衣服沾上了一道洗不掉的桑汁色,日子一天天过,曾经的污渍竟成为今时今日里最具纪念意义的色彩;曾经,端正果敢的大姐还站在老树根上给我和半贱上课,风范拿捏得精准到位,像老师附体似的忘情投入,大树根成了方寸大的讲台,大姐却不小心失足滚到了坡下,手臂骨折缝了十二针,那是最醒目刻骨的一道伤疤,刻进我对大姐无限的爱和崇拜里,也刻进大姐整个的青春芳华;还有啊,这一大片的梨花白,纯真了我的心地,洁白了我的回忆,你们早已渗透进我的生命,我又怎能不有如今这般舍不得的心情。 看着大姐分门别类的整理,我又闪了神,大姐一声狮吼,我才回过来神。 “柳老三,干什么呢,又偷懒是不是,什么时候了你还给我悠哉悠哉的,想累死你姐是不是!” “姐,你都不会舍不得吗,舍不得离开舍不得这个家。” “废话,你以为全世界就你有情绪,别人都是木头吗?” “那你还这么积极的搬家。” “不搬的话准备继续住啊,跟一堆钢筋水泥、烂泥废墟住一起吗?” “那样我也乐意。” “你乐意啊,我看你脑子里有钢筋水泥才这么不切实际。” “我是怕他们哪天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 “你放心,瓣瓣那小脑袋瓜比你机灵,我对她很有信心。” “猫啊,把你房间的箱子搬出来。”母亲大人一个劲儿的催我抓紧。 生来力气大的我抱着箱子就往家门口跑。换个地方也没什么不好,我会努力让自己好好活,活得快乐,很快振作。或许,不久的将来我还会见到你,你们,你们每一个人。像大姐说的,我不能总这么情绪化又不切实际,你们都那么聪明,我也相信没有你们想做做不成的事情,除非你们把我忘记,忘得干干净净。 “要拆迁能怎么办,人总得往前看。新家装修得也很漂亮。”母亲大人看出我的负面情绪,语气里满是宽慰。她吃力的举起我的自行车往车厢里推,大姐上前帮忙,才总算顺利迁移。 从父亲那里听来,以后这里会建成橘湾最繁华的商业街。终究,我最美丽的童年记忆,记忆中作伴的一草一木,一笑一哭,离我越来越远了。和你们一样,罗格,延川,半贱,就算距离远了,联系少了,你们的好我都铭记心头一如我宝贝似的珍藏着我们共有的回忆。 第二十一章 想念是种无法摆脱的折磨 如果你疯狂想念一个人,会慢慢把自己变成那个人的样子,那样会觉得彼此相隔不远,依然靠近。从前我不知道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花瓣走后三个月。 我喜欢上穿半贱喜欢穿的梨花白颜色的衣服,迷上半贱爱看的漫画,甚至习惯去吃多辣的食物,半贱走之前这些都只是半贱的习惯,我从未想过沾染。半贱走后,我却偏执的习惯她的习惯,这样才感觉她从未走远。 那日在便利店偶然碰到季宇,因为同一本漫画,再次翻涌起对半贱的无限想念。我看着他买了汽水和杯面,坐下来边吃面边看漫画,眼里再无其它。花瓣没走之前,季宇常来青湖找她;花瓣走后,季宇就再没来过。这次偶然相见,竟有着说不出的亲切感动,亲切,因花瓣曾认定季宇是未来相公,感动,因季宇对花瓣念念不忘的情愫。更重要的是,我能感受他的感受,难过也好眼泪也好我都懂,因为,我也是这样,我们都一样,深知想念是种无止境的折磨,可依然不愿不想念,不试图摆脱因为无法摆脱,到最后甘愿承受,承受一切折磨。 我在季宇的旁座坐下,他却突然起身离开,钱包忘记拿。我拿着钱包追出去,眼看着他骑着自行车距离我已经好远好远了。 我举着钱包一路狂喊,在学校里没好好利用的说话的力气,没好好运动的体力瞬间全用光了,一路追到了红绿灯的地方,季宇才终于给了我一个回眸。你若还不停下来,我可真没力气追了。我这等体育废材跑到这等严重掉血的程度已然突破极限了,有这种精神珠穆朗玛都能来回好几趟了。 “你的钱包。”我有气无力地把钱包扔给面朝我来的季宇。 季宇却猛然将他的自行车重重的摔在地上,走上来紧紧将我抱住。 “为什么她非要出国,为什么出国都不告诉我,我好恨她,我好想她。”被这么一搞我脑子瞬间就懵了,没攀上珠穆朗玛却切实脑缺氧了一把。一向斯文示人的季宇原来也有这样的一面,像个小孩子,像个女孩子。 我该怎么对你,推开你也不是抱紧你也不是,如果你需要一个暂时倚靠的肩膀,如果你需要一个情感发泄的对象,如果我可以帮到你,如果你会因此好受些,我愿意,很愿意。 我傻愣地站着任季宇抱着,不知所措,有些乱有点慌。我试图冷静,不让季宇的失态乱了我的心境,也试着不去感染他的负面能量,如果你陷入悲伤顾不上形象,那么起码我还正常,给你些力量好过一起情绪反常。 “你在哭吗?”我小心的试探的问。季宇却更用力的抱我,我感觉得到他极力想要掩饰的悲伤。 “我有大白兔,你要不要吃,花瓣说过,不开心的时候就吃些甜的心情会变好的。”我这张嘴,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这种时候了还提起花瓣。 季宇依然沉默,对我未予理睬。 “对不起,我没帮你留住她。其实,她走之前来找过我。” 季宇这才推开我,我看到他眼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 “她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到我。” 我要实话实说吗,她甚至都不让我提关于你关于离开的话题,也未曾告诉我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回来,还有那封信,所有的这些,我能如实告诉你吗季宇。 我背对着季宇扶起他的车子:“她会回来的。” 聪明如季宇,话说到这里,他就已然明白。 “喂,刚才的事情,对不起。”回头一看,居然又见季宇标志性的笑脸,一如从前的阳光美少年。 “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不然我会觉得很没面子的。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再熬一段时间,熬到高三毕业,去一个新地方,开始新生活,起码生活里不会到处都是她。又或许,我会去韩国找她。” 季宇走到我面前,从我的手中接过自己的车子,然后对我的头发一通乱揉,脸上始终挂着一副天使般迷人的笑容。 “猫,如果我去找她,一定带上你。” 我点头。 “你的糖呢?”季宇问我。 我赶紧去书包里翻找我的大白兔,我明明记得有的,可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呢,在这种少有的被需要的关键时刻。 “你等下,我马上回来,你不要走,一定要等我。”情急之下,我丢给季宇一句话急忙跑开了。 我一鼓作气的跑回便利店买了一大包大白兔,然后以八百米冲刺的速度迅速折回来,可却找不见我的天使哥哥了。 拿着一包糖站在十字路口,看着人流穿梭、车水马龙,莫名的感到一阵锥心的疼。为什么会这样,要一直这样吗,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花瓣你知道你害得季宇多难过吗!就算因为我的秘密你也没必要离开季宇!可怜我想替你安慰他一下都做不到,你知道我很笨的,这种事情本来就该你来做的!你让季宇爱上你,却一句话没说就离他而去!你怎么忍心对季宇都不辞而别呢!你也会像他想念你一样想念到心疼吗!为什么走那么远呢,想看看你都要费那么老半天的劲!为什么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确定呢,还是你根本就不会想念我们呢! “喂,猫,你又发什么呆啊,我在这里啊。” 循着声音的方向,我看见天使哥哥手捧着两大朵棉花糖,好似全身发着光似的站在马路旁。 “我还以为你走了,我还以为你走了呀。”我几乎是飞到天使哥哥的身旁委屈的喃喃自语着。 “你都让我等了我哪敢先走啊,你真是笨啊,这么近就能买到的东西非要跑那么远,喊你都喊不住,给你啊快拿着。”季宇给我递来他手中的棉花糖,当时的我差点没哭出来,因为好开心好庆幸天使哥哥没有丢下我。 “我想请你吃糖的,我不想看你难过的,我想替花瓣安慰你的,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我委屈的解释着,我真是猪脑子情急之下又提花瓣的名字。 “我知道我知道了。”季宇接过我手里的糖安慰着摸了摸我的头,最后还不忘像半贱那样扔给我句难听的: “我们猫这么笨以后可怎么办啊,千万小心不能让人贩子给拐了。”你看,结果反倒变成天使哥哥安慰起我来了。 我舔着棉花糖也顾不上回嘴了。心里却认同的想着,是啊,我都这么笨了,我也怕万一有一天我被人贩子拐了,那样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所以,天使哥哥我好感激你现在没有离开我,不然天大的困惑我也没有朋友可以找了,甚至都不会再有笑话我笨的人了。 天使哥哥,你这么帅气这么善良,花瓣曾经那么一心一意的只认定你,花瓣说过喜欢一个人无论如何是装不出来的,何况我们的花仙子是那么真性情的一个姑娘。所以啊,天使哥哥,不管花瓣的离开出于什么原因,都请你,请你千万不要放弃,不要放弃对花瓣的感情。我向你保证,花瓣是喜欢你的,很喜欢你的。 原谅我没第一时间告诉你原因,因为没有勇气告诉你,是我害你们分离。 第二十二章 满世界的敌意 熬到高三结束,这是我努力学习的最大动力,我要向天使哥哥看齐,用功学习,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见谁就见谁的愿望努力。那时,我暗自在内心里打着小算盘,半贱啊半贱,见你之前我定会好努力好努力,争取考上想去的大学,学我喜欢的播音主持专业,这样也好在你面前得意炫耀一番,炫耀我才不是榆木脑袋。 可怜我的小算盘打得并不如意,因为我被化学老师列入了她的黑名单里。 英语课后,我百般苦恼的盯着做错的题目,埋怨自己真的是个榆木脑袋,千不该万不该丢的分犯的错却总也不长记性。英语是我的拿分科目,再这样下去我可能真的连大学都考不上的。耿耿于怀,暗自反省间,十分钟课间过了都未察觉。上课铃响之前,老化就一脸严肃的夹着课本站到讲台上,月考我们班化学成绩倒数第一,我这吊车尾的化学成绩拉低了全班的平均分,那段时间,老化总是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没给过谁好脸色自己也没有好心情。眼见着老化走下讲台走到我的座位旁边,奈何我的英语试卷都没来得及收,只慌忙又迟钝的去翻找化学书。 我总有这样的****运无意间就撞到枪口上。才看清,妈妈的责骂都是善意,这世界没那么多人宠你惯你在乎你,爸爸的安慰都有道理却不见得每句都切合实际,比如像爸爸的女儿有福气,说好的福气运气却都躲我躲到天边去,是不是因为我不是爸爸的亲闺女,所以才一点面子都不给? “化学课你做什么英语作业。”老化指着我未来得及收的英语试卷恨铁不成钢的质问我。彼时,老化看我的表情里都是否定,伤人自尊的否定。想想,没有哪个老师希望自己的学生成绩不及格,像我这种理科蠢材的情况,公然占用她化学课的时间写英语作业,简直就是摆明了藐视加挑衅,所以,也怪不得老化软硬不吃的偏要给我点教训。 “我没有。”老化刚说完我便义正言辞的跟她顶起嘴。 “你站起来。” 我的执拗态度我的满不在乎彻底激怒了老化,即便事实不是她想的那样即便我也不想见她发脾气即便我从未想过与老师对立,可事实尴尴尬尬的摆在哪里,放不下也收不起。 我化学成绩不好,学习成绩不拔尖儿,老化不会考虑给我个宽大处理,反倒抓住了这个机会,来了个杀鸡儆猴以正视听。 顺着老化的意,我刚站起来她就指着鼻子训我。我艹,我尊重你是个老师可你根本没考虑要听我解释。 “你什么态度,有脾气是吧,有脾气今天就让你发个够。我化学课是你用来学英语的吗!我眼睛看到的,什么叫你没有!学习搞不好说谎倒挺溜!” “这是上节课我没来得及收的,没有就是没有。你自己看看表,上课铃不过刚响,是你来早了却赖我没准备好,自己不搞清楚就乱吼。”我大声辩解起来,声音盖过了老化,紧张到出了一手心的汗,委屈得浑身发抖。我没有撒谎,解释却被视为狡辩,成绩不好说再多都是徒劳,我艹艹艹。 “去你班主任办公室,现在就去。”老化也不是脾气温婉的人,一直憋屈着情绪跟我对话来的,我却未顺着她的脾气乖乖认错反倒来了个兴师动众的揭竿起义。见我如此不识抬举还态度强硬,她就直接把我轰出了教室。 我推了推眼镜:“你挡道了。” 老化气呼呼的给我让道,已然被我气到炸毛的她也没心思上课了,走上讲台,书本一摔,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把我当做反面教材狠狠批斗了一番。 “学习抓不住重点,考试就让你们现原形。不看看自己什么底子有没有基础成天就想着怎么出风头,我告诉你们,在我课上不专心搞小动作门儿都没有。” 我再迟钝,也听得出这话是说给我听的。老化啊老化苦了你这么大费周章的折腾,都跟你说了不是有意的,就算是更年期你也犯不着动这么大肝火,自己找气受,何必呢。 我不在乎老师怎么说我,同学怎么议论我,只想着半贱如果你在的话事情会变什么样。如果你在的话,老化兴许会看在你的面子上也给我个面子;如果你在的话,肯定又会龇着白牙看我笑话,笑完后再挺身而出陪我一起跟老化战斗吧;如果你在的话,肯定也不会料到平时沉默软弱的我会突然来这么一下子,一桶一个大娄子吧;如果你在的话,这一切恐怕就不会发生了吧。 “不要以为文科班就可以不重视理科学习。学化学干嘛,不用考试的话,你们想学不想学都跟我没关系。如果你们现在谁能保证考试一定能过,那我也跟你保证,在我的课上你爱做什么做什么,你跑操场上玩儿我都不会管你。” 老化您消消气吧,也不用抬高嗓门刻意把话说给我听,该听的我会听,不是我的错我也不会认。去找班主任,我吃饱了撑的去找他。 我揣着一肚子的委屈走出教室走出教学楼,奔着操场走。是你把我轰出来的,是你说不管我的,最好我做什么你都不要管,我跟自己赌气,也跟老化赌气,我跟学习赌气,也跟离开的半贱赌气,从未有过的想破罐子破摔,做个坏小孩,任何人都管不了的坏小孩。 我不喜欢一个人,却习惯了总是一个人。可是现在我想有个人陪着,不说话都没关系。我讨厌太过刺眼的阳光,即便已过完了整个夏天;我讨厌暴露在这强光之下的一切,即便安静无声却好似个个暗藏着杀手锏,怕是稍一触碰便深陷一场无止境的乱斗,无法抽身也回不了头。你看,如果你对世界充满敌意,世界便把一切敌意打包还你,不分时间不分场合,一并还你。 委屈归委屈,赌气归赌气,可脚步却不自觉慢了下来。自问一个学生在上课时间被轰出教室,该做些什么呢?可笑如我,连该做些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都不具备做个坏小孩的最基本素质。 我爬上操场旁边科技楼的顶层,在阴凉的角落里如死人般平躺,盯着火热的太阳,顾不上眼睛的痛痒。我现在是在跟老化对着干呢,我哪来的勇气不听老师的话呢,我扯过校服领子贴在眼睛上,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要想地睡过去了。在天台上,从正午睡到夜色四合。 隔天,我高烧不退,母亲大人给我请了病假。我真的怀疑温度计是不是有问题,我只是赖在床上想用发烧的幌子蒙混人而已,怎么就真的烧到了39度8,感叹心理作用真的好强大,却着急坏了给我递水送药的母亲大人。 从此,我与化学老师狠狠结下了梁子。到现在我都无法释怀,也不愿回想我的高中时代,可是不管我愿不愿意,也不管我记得或忘记,都挥之不去老化和小化曾带给我的实实在在的阴影和伤害。 第二十三章 我要是死了就好了 花瓣走后四个月。 “你那天公然反抗老化,帅得一塌糊涂,看不出来你这么倔啊,跟个牛一样。不过每次化学考你都考那么点,也不怪老化她处处针对你。” 我抬头看了眼小化,不做声地抽过被她压在胳膊肘下的漫画。 “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我帮你,我是科代表,照顾落后的同学也是应该的。”以前我不会在意别人怎么看我,可小化的恭维和讽刺听得我直想抽她丫的大嘴巴。小化,当时同学们都这么叫她,因为她是老化的腿子,连说话的小尖嗓子都一模一样。所以,我恨屋及乌的烦小化说话。 “不用,谢谢。”我考虑都没考虑一口回绝了小化,那个时候我只希望她快点从我身边消失,我一秒钟都不想听到她在我耳边的叽叽喳喳。没想到我如此的防备和厌烦却给自己惹来了麻烦。 偶然的几次,我听到小化对我的评价,不想张扬就只装作不知道,我一向都这么软弱,面对质疑刁难通常只会忍气吞声。可这次却和小化来了个当面对峙。 “累不累啊她,就会装得认真,我看着都累,话也不说跟个死人似的。我听说,这榆木脑袋僵尸脸跟理科班总考第一的花瓣居然是朋友,有段时间还跟纪延川暧昧不清的,不是我说她,最后还不是落得一个人,估计花瓣和延川也是受不了这弱智才一脚把她给踹了。” 小化坐在我的座位上吃着汉堡喝着可乐,面前摊开的是当天刚发下来的我的化学试卷,分数栏里映入眼帘的红色笔记:51,我没想要跟比我高出40分的小化比成绩,我也没得比,她也当然有资格评论我的差成绩。可是,为什么要提起半贱,为什么那样说我和半贱的关系,我不允许任何关于我们友情的质疑。小化,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走运。 我没出声音面无表情,幽灵一般站在小化背后,一字不落的听完了她的挖苦讽刺。为什么以前半贱骂我,我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 我拿起小化没喝完的可乐,一股脑全倒在了小化的头上。 被我搞得那般狼狈,小化嗷嗷叫唤着从我的座位上弹起来,扯住我的头发用力推搡,我撞翻了身后的课桌,整个人失去重心跌倒在地。课桌上堆得山高的书本瞬间如雷峰塔一般轰然倒塌,课本讲义洒了一地,引来一阵躁动喧哗。 坐在地上的我这才发现窗口挤满了赶来看热闹的同学,我成了所有人眼里的笑话,我低着头紧紧抓着手里的饭盒,我想要休战,我不想打架,我不想被关注,我不想真的成为坏小孩。原来,做一个坏小孩也是需要勇气的,我没有足够的勇气,也没有资格成为一个坏小孩。 我想要从众人围观的缝隙里钻出去,可双脚被小化死死地踩在脚底根本挪不出去。我想要回到自己的座位写没写完的讲义,可我满课桌的书本全散落在地,凌乱狼藉,就连半贱喜欢的漫画也沾满了黏糊糊的可乐污迹。 “把你的脏脚拿开。”我从来都是个懦弱的人,偏偏这次这么豁得出去非要跟小化战斗到底。 我把饭盒狠狠摔落在地,小化被吓得一机灵,小尖嗓子娇嗔的“哎呀”了一声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躲进其他同学的怀里。而我却愈发狼狈得没个人形,绑头发的发带掉了,头发散下来遮住了眼睛。我落寞的拾起那本漫画,试图擦拭干净,可越擦越不成样子,整本书被浸透得乌七八糟,于是我疯了似的一把扯住小化的衣领。 “谁让你碰我的东西,谁准你弄脏我的漫画。” 小化没做回答只是将她的腿稳准的抵住我的肚子,不住的用力的踢,我死死扒住小化的手臂,将所有的疼全化作力气,狠狠的咬了下去。小化再次嗷嗷叫唤像甩蟑螂似的把我甩了出去,一股子恶心由胸腔往嗓子眼里涌,我感觉膝盖很疼,全身酸痛,我的头又昏又重。 我撞在课桌角上,额头出血,鼻血也凑热闹的往下流,那么难受那么难堪,那么疼那么痛,却一直忍着没哭出声。没流眼泪视线却变得模糊,带了一年的眼镜也被撞碎了。平时跟半贱打架没输这么惨过,还一直觉得自己挺厉害,原来我竟这么不中用,打架都打不赢。 手里的漫画又沾上我的血渍,心里的烦躁和怒气已然飙到极致,为什么我连一本漫画都保不住,柳猫猫,你究竟还能做什么。我直勾勾地看着教室的屋顶,灯光好刺眼啊,恶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现在的样子应该很恐怖吧,满脸满手的血,头发乱得像个鬼,终于,我忍不住恶心,手指紧抠着地面,想要拿出些力气站起来,稍一用力却吐了一地的血。 终于我听到小化拼命叫唤:“不是我,不是我,是她自己撞上去的。” 就是要见你这副德性,你是推了我没错,但往桌角上撞是我故意的,吓到你了吧。真TM没种,见血就慌了呀。我懦弱得只能靠伤害自己来伤害小化,想想都觉得可笑。 我摘下碎掉的眼镜,镜架变形了,怕是再也戴不起来了,这比流血受伤让人难受太多太多。我将眼镜碎片紧紧地抓在手心里,眼泪再也无法抑制。此时,刚从食堂回来的班长穿过人群,推开小化走到我身旁,蹲下身将眼镜盒递给了我。他看到我被刘海遮住的肿起的额头,看到我满脸的血渍,看到我紧握眼镜碎片握到出血的手。 “头上的伤不当回事,手也不想要了是吧!”班长掰开我的手,很大声的冲我吼。 “你管我。”我想挣脱班长的拉扯却被他死死攥着胳膊。 “你给我起来。” “都说了让你不要管,你松手。”小化再次亮起小尖嗓子扯开班长拽我的手。 季宇就是这个时候突然冲进我的教室的,在我最惨不忍睹的时候,在我万万想不到的时候,在我百般无助想着干脆死掉的时候。他推开班长一把将我拉起,根本不理会我的反抗,背着我就往医务室跑。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大力士,可是真要比力气,我居然这么轻易就输给男生。 天使哥哥季宇,为什么你总是这样突然就出现,像天使意外降临到我身边。 “猫啊,再忍一会儿,马上就到医务室了。” “我要是死了就好了。”说出口的话竟意外的那么小声连自己都听不到。所以,季宇才会越来越着急,越来越着急的往医务室跑。 “女孩子还这么暴力,嘴皮子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动手……”印象里,季宇一路上跟我说了好些话,我就只记得这句。脑袋上的血滴在季宇的衣服上,后来那块血渍就一直赖在他的衣服上再没洗干净。 从医务室出来,额头上贴了纱布,鼻血也终于止住,头发重新绑成马尾也不再凌乱颓废。也不知道季宇什么时候又去了我的教室收拾好我的书包。 “猫,别去教室了,出去走走吧。”我怎样也不会想到,第一个怂恿我逃课的人竟然是天使哥哥。 “再这么学下去,我们猫就要变傻瓜了。”季宇拍拍我的头发,像拍一只猫的脑袋。 后来,季宇带我去学校附近的眼镜店配了副隐形眼镜。他说,老戴框架没精神,就换换样子。那个时候我想,如果花瓣在的话这些都会是她带我去做的事情吧,如今天使哥哥都一一代她做了,于我,都像是浴火之后的拯救一般,让我感激珍惜又觉得温暖贴心。 那天,天使哥哥还带我去吃我最爱的鱼丸粉丝,我只默不作声的吃,眼泪却一滴一滴落进餐盒里。那一餐饭是咸是淡,是辣是酸我忘了,但是这辈子我都不想再吃第二顿了,因为眼泪拌饭是苦的。 我问季宇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他说他通过了保送,不用高考可以直接去韩国上大学。他来就是要告诉我,他很快就可以和花瓣见面了。多么振奋人心的消息啊,天使哥哥,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你走那天,也要带上我。 因为季宇带来的好消息,我便扫去了所有的坏心情。 那天季宇陪着我直到我放学的时间点,送我回家一路送我到我家门前。而那副坏掉的眼镜包括残余镜片我都一直好好收着,至今也没舍得扔掉,因为那是半贱送我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从我公然跟老化顶撞、跟小化打架之后,就没人愿意搭理我了,也没人愿意做我的同桌。所以有一段时间,我旁边的座位一直是空的,我一个人坐。 第二十四章 我是你路边捡来的孩子 花瓣走后五个月。 我在学校跟同学打架,跟老师顶撞,逃课睡觉,母亲大人做梦都不会想到这些事情是她那个乖巧听话的小女儿做的,可我确实接二连三上演了好戏,伤透了母亲大人的心,我成了个名副其实的问题高中生。 好吵好吵,好烦好烦,好乱好乱,好想逃。 我一个人上学下学,一个人去书店,一个人买汽水杯面。 我窝在书店的角落里一遍又一遍的看苏童的《向日葵》,看到困了就睡,结果又是一个下午没去上学。项薇薇,现在的我终于和你很像了,现在的我终于懂得你为什么逃了。可我终究不是你,我是个胆小鬼,我甚至都不知道能逃去哪里。 我不想交朋友,不想搭理人,不想说话,我极度变态极度扭曲地对待自己,对待同学,对待老师,对待我的学习。半贱在的时候,我不是这样的。 一度再度的自闭,一度再度的被老师批评,一度再度的让母亲大人被请到学校。她开始对我束手无策了,于是接连带我去看一些有用无用的心理医生,吃一些有用无用的药片药丸,因为我的事情,母亲大人操碎了心。而我呢,任她做什么说什么都顺着听着,乖乖的抑郁的不去反抗不做反抗,可有些时候,沉默才是最大的反抗,那个时候,我恨所有人,包括自己甚至包括我的母亲大人,我发誓,花瓣离开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变今天这个样子。 我的改变使得母亲大人再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了解我,但她却一直真心疼爱我。她再也不像往常催命似的逼我用功,也不敢把我关在屋子里学习哪也不许去,那段时间她说的最多的话是:猫啊,出去走走吧,别老闷在屋子里。 我的确想要走出去,远到天涯海角人迹罕至的距离;我的确想要逃离,逃离父母学校家庭,逃到谁也不认识我的陌生地方去。可我只有更努力的学习才有可能走出去,我还要去我喜欢的大学,学我喜欢的专业,我还有个梦想呢,我是要去中央电视台做主播的。 那天晚自习回家已经11点,我的任何动静都能把母亲大人吵醒。怕我饿着还扣减我的生活费当做我屡屡犯错的惩罚,大半夜的起床一定让我吃到亲手做的饭菜热汤,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这样矛盾地心疼着不听话的孩子吧。 可是我连母亲大人的话茬也不愿意去接,她问一句我应一句,多一句话都不愿意答。在她的监督下,哪怕多么撑着自己却故意把饭菜吃到干净。其实我很烦母亲大人替我操心,可是我又怕哪天她不替我操心,其实我很害怕失去,因为知道我拥有的一切都不属于我自己。烦心的事情太多,吃东西的时候可以不用想那么多。母亲大人想让我多吃又怕晚上吃多不消化,便一遍遍唠叨着少吃些少吃些,边说边给我递来削好的苹果,我习以为常地接过来,却被大姐看见劈头盖脸地挨了她一顿训。 “妈,你别这样惯着她,准备这个准备那个的。她都这么大的人了你还当小孩子似的惯着,我和柳凡上高中的时候,谁像她这样啦,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没有一点自理能力。” “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母亲大人没再理会大姐,起身又给我倒了杯水,却被大姐抢过去喝个干净。 “就是因为你什么事情都惯着她,她才变得越来越不听话,你是不是还嫌她没再多给你惹些麻烦啊妈。” 大姐重重地把杯子摔在餐桌上,走到我身边,夺过我手里的筷子让我专心听她讲话,我却满不在乎的重新去拿另一副筷子。 “能不能省心!现在学习学习搞不好,性格性格变这么怪,哪次开家长会不被你班主任点名,当家长的脸面能好看?整天闷声不吭的撂脸色给谁看,有什么事情说出来不就完了吗!跟家里人说话都不会了吗!柳猫猫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见我只顾着吃完全不搭理她,大姐就刻意提高了嗓门说话。 “花瓣跟你一起长大,也从没见她像你这样难伺候,你就不如花瓣让人省心。” “我就是不省心,我就是不如花瓣省心,大姐你快30岁还不嫁是让妈妈省心吗!”大姐被我说得黑了脸,一时语塞,可看到大姐和妈妈的慌乱错愕,我就开始后悔了,我不该跟她们发脾气的。 那是自我懂事之后,第一次看见母亲大人当着我们的面流眼泪,全都是因为养了我这么一个白眼狼。 “我要你们管我了吗?我要你们处处让着我了吗?我有让妈每天晚上等我回来给我做这做那吗?我有让妈连花瓣去了韩国也是事后才告诉我吗?”其实我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可收不住没心没肺没良心地继续说。 “我跟你们说过别管我,我说出来后有用吗?考试考不好是我愿意的吗?我就是不想说话,不说话也有错吗?”我冲着大姐大喊大叫,一气之下没心肝的把母亲大人给我削好的苹果扔了出去。我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爆发,但没想过在最亲最爱的家人面前爆发。 “你扔给谁看!扔给谁看!柳猫猫,你就作吧,全家人都供着你,你眼里却永远看不到谁最疼你。柳猫猫,我倒要看看你能折腾出什么样子,从今以后你没我这个大姐!” “反正我也不是你的亲妹妹!” 大姐再次语塞,母亲大人却二话没说呼了我一个巴掌。 “你再说句试试,你就是我生的闺女,我十月怀胎生的亲闺女。” 可是,我不是,我不是你亲生的,你知道,爸知道,大姐二姐知道,除了我全家人都知道。我是你路边捡来的孩子,不是吗,妈妈。 爸爸常年在外跑运输,自我懂事开始,一直都是母亲大人一个人操劳我们姐妹三个的生活学习、大小琐碎、鸡毛蒜皮。 在看半贱留给我的信之前,我甚至从未怀疑我不是爸妈亲生的孩子。 爸爸是长子,爷爷奶奶想要孙子,有了大姐二姐之后,妈妈想遂老人的意再要个儿子,可怀的老三还是个闺女,后来硬是去做了手术。亲生的孩子不要却执意养我这路边捡来的孩子,赌气再也不要儿子,也因此和爷爷奶奶的关系僵到现在。想也知道,母亲大人是把所有的感情和愧疚化作母爱全然转嫁到了我身上。可我终究不是你亲生的孩子,我那么爱你,妈妈,我同样不能接受,你我竟毫无血缘关系。 看着大姐扶着妈妈走去卧室,我想大声说对不起可却拿不出半点道歉的勇气。对不起,我错了,我亲爱的妈妈,请您原谅女儿的不懂事,我亲爱的妈妈,你肯定不会知道老三有多爱你,真的好爱你,爱到害怕失去你,爱到即便知道我不是你亲生的闺女还死不承认的境地。我紧握着双拳,身体僵直地杵在原地,总算安静下来了,可是安静得好可怕。 一个人傻坐在客厅,难过又不敢哭出声音。捡起扔出去的苹果,洗都没洗就吃了。 后来,妈妈没再扣减我的生活费了反而多加了很多钱,但那之后她也没再给我准备热腾腾的饭菜了,却一直为晚自习后回家的我留着一盏灯。 第二十五章 你远不是最惨的那个 花瓣离开的那个夏天,白色连载了四年的漫画出了完结篇,神秘如白色,决绝如白色,他的心好似防弹玻璃做的,少年得志却自此封笔,杳无音信,不知粉碎了多少粉丝的玻璃心。 最后一期的《凤凰泪》,不辞而别的凤凰在画板里给泪留了一封信,孤儿院里长大的泪带着对哥哥无法释怀的恨,带着对凤凰未说出口的爱,带着今时今日他已然承受不起的落寞和孤单去往他从来坚信存在的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没有抱歉、没有遗憾、没有仇恨也没有亏欠。或许,他会在那个世界里巧遇凤凰,若有那时,他定会用尽所有力气对她说一句“我爱你”。 故事读到这里,我更好奇的是凤凰和泪哪个才是白色自己,我想象着故事情节是否是白色的亲身经历,如果是,白色是不是也曾哭到昏天黑地,眼泪决堤,还是他自有一套方法摆脱悲伤情绪。我感伤于故事里的分离,感动于容不下半点瑕疵的感情,更感叹白色的画笔有一股魔力,让人陷入之后无法抽离。 看完那期漫画,鬼使神差的,我翻找了半贱遗留在我家的画板。 如果我没有买全套的《凤凰泪》,如果我没有坚持熬夜看完,我也不会想到去翻半贱的画板,最终看到半贱写给我的信。如果我没有看那封信,也就不会知道我不是爸妈亲生的小孩,如果我一直不知道我不是爸妈亲生的小孩,或许会一直幸福却也懦弱的活到现在。 可这个世界从来不存在如果,一千种好的假设也敌不过一个残酷的结果,现实总是悄无声息的就给你点颜色瞧瞧。善良恶意谎言承诺,你问我什么样的姿态是种解脱,其实我也困惑。 我不愿意和妈妈冷战,才不想和姐姐断绝关系,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做什么说什么才能挽回,回到从前那般无忧无虑的日子里。 后来,我拿着花瓣写给我的信去找季宇,其实,我早该告诉你,花瓣是因为我才离开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直到现在我才告诉你。 电话里,季宇让我直接去季爸的事务所等他,通常这样的情况,准是季爸接的案子让他也很感兴趣,所以季宇才会心甘情愿跟在季爸后面做他的小助理直到把案子办完。从前花瓣在的时候,季宇也时常这个样子,为了不那么无聊,花瓣就拉着我陪她一起打发等季宇的时间,一等就等很长时间,去之前我都做好了准备。 可是,我准备得再充分,我再有适应孤单的天分,没与花瓣一起,一个人等季宇还是会索然无味。更让我沮丧的是我等了好久都不见季宇出现。 我不是花瓣,不被重视我能理解;我不是花瓣,理所应当要少些埋怨;我不是花瓣,不会半途走开最后还让季宇道歉;我不是花瓣,只一遍遍的安慰自己:再等等,再等等,再等十分钟,再不来的话我就走。于是,在这样的自我暗示下,又等了6个十分钟。还好的结果是,我没有白等,季宇最后还是来了。我看着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我面前,靠着墙,半天功夫突然来一句: “让我喝口水。”我麻溜的将手里的水杯递给季宇,看着他一口气喝完才开口问: “你怎么才来,我等了好久。” “就知道如果我不来你就一直等下去,死心眼的猫。” “我来找你是因为……” “猫,你先跟我走。”季宇拉着我的手坐上了公交车。 他那么着急带我去的地方是橘湾法院,季爸工作的地方。因为不是公开审理的案子,我和季宇只能候在外面等季爸的消息。我们,还包括石头,芮娟的男朋友。他不看我,一句话没说,好像从未见过我,也从不记得我。我坐在季宇的旁边,跟着石头一起沉默。 原来季爸的委托人是芮娟的妈妈。那段日子,芮娟的继父身处国外忙着生意上的事情,前前后后都是芮妈一个人在打点芮娟的事情,发生在女儿身上的这些不好的事情,芮妈从不想对任何人提起,她怕触碰女儿最后的自尊心,她是她的妈妈,她是她全世界最亲最爱的女儿,可是再疼再苦她从未对她诉说过一句悲伤的话,她越是沉默她越是难过。从前,她以为对她好就是给她足够的钱和照料,可是照料她给不了,甚至女儿想什么做什么需要什么从未细心主动的了解过。诚然她是个糟糕透顶的妈妈,现在却一定要好好的保护她,她万般自责自己没能照顾好她,她恨自己有万般的心疼却不知从何表达,可她明明想要做个好妈妈。 彼时我想,如果我告诉季宇,我认识那个满脸悲伤的卷发姑娘,我曾亲眼见她堕落到底的模样,天使哥哥你一定会以为我在说梦话。是啊,我多希望是个梦啊。 虽然石膏早已经拆卸,石头却默不作声的看着手臂上留下的那条伤疤,分别后,这算是芮娟唯一留给他的东西,谁也抢不走的纪念品。石头就那样不做声的看着,看到最后竟流下眼泪来。突然的,石头稍稍抬起了头,我便慌忙背过身去害怕被石头发现我偷看他的脸,因为我知道他抬头不过是为了不让眼泪落下。可是为什么我突然的好难过,为什么和你们素不相识的我,看到你们不快乐也会跟着一起不快乐。 “我去买水。” 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跟季宇打了个招呼转而跑出去,躲墙角里想着芮娟和石头的事情,想芮娟受到的伤害;想我目睹的芮娟的堕落颓废,石头的隐忍慌乱;想那晚我如何被丢下又如何被警察拖进派出所里;想我见到妈妈后所有的委屈才得以释放的那一刻;想梦里芮娟一袭白裙面庞皎洁,想石头方才的沉默和沉默也无法掩饰的无措;想我无力挽回的一切,想我没提早一步做的一切。现在呢,我还能为你们做些什么?我真的好想为你们做些什么。 我没买到水,季宇却走到我身边给我递来一瓶水。 “怎么啦,喝眼泪可解不了渴。” 我把脸埋进衣服里,不让季宇看我的眼睛。 “我好难过。” “猫,你是怎么认识的他们?” “你怎么知道我认识。” “听我妈说的。” 季宇沉默,等着我继续往下说。 “出事那晚,是我跟着石头一起找到的芮娟。其实,我可以早一些去拿芮娟的手机的,其实我们可以更早一些找到芮娟的,如果早一些,芮娟就不会受这些伤害的。” “猫,不管早晚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流再多眼泪都回不去的。现在重要的是做什么才能让他们的伤害减到最小,你说呢。” 我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季宇的眼睛: “那要怎么做,我能替他们做些什么?” “猫,其实芮娟的案子很需要个证人,我仓促的把你带到这里也是为了这个。如果让你把那晚看到的在法庭上说出来,可以做到吗?”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做证人?” 季宇点头看我: “你呢,不要紧张,也不用害怕,就把你看到的说出来,像那晚你对我妈那样说话一样。还有啊,不管你相不相信,季东明可是很厉害的律师。” 季东明,季爸,季大律师,我连连点头肯定。 “我相信,我当然相信。” 季宇一把将我拉起: “进去吧。猫啊,如果眼泪可以解决问题,是不是哭死了你也愿意。” 我用衣袖擦干净眼泪: “你说的对,就算我愿意,眼泪也解决不了问题。” “猫啊猫,真是缺心眼儿的猫。” 法庭上,纹身男直勾勾的盯着我看,坏人脸上没写着字,我想如若当时我手上有把刀,必然要上前往他脑门上刻几个大字,把他的恶他的坏他的变态昭告全世界。而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让我愈发没有了胆怯,看着芮娟的脸,我把那晚看到的听到的全说了出来,包括我疯子一样去捡丢在垃圾桶里的手机,包括等待石头的时间里我忍不住翻看到的手机里的短信,包括害怕之际忖度再三还是报了警,包括跟着石头在玻璃厂亲眼看到的一切黑暗面,包括石头带着芮娟离开后,我在现场捡到了纹身男给芮娟发短信的那部手机。那是我长久以来说话最多的一天,也是我长久以来内心最惴惴不安的一天。可是,芮娟从头至尾低着头,看也未看我一眼。 回到大厅后不久,就见季爸和一行同事拎着公文包出来,石头季宇着急上前跟季爸确认情况。 “怎么样了。” “臭小子,就这么不相信你老爸。” “太赞了。” “可怜了那丫头,该遭的罪都糟了。”听了这话,季宇很是抱歉的看了眼默不作声的石头。 “我先走了。”石头没理会季宇,转身要走。 “你都不去看看她吗?” “看到我的话她反而会不自在,拜托,别告诉她我来过。” 石头走后不久,芮妈和芮娟也一同走了出来。那天,芮娟穿着黑色的衣服黑色的鞋子,还是披散着长长的卷发,她低着头,走得很慢,经过我的时候,她抬头看了看天,眼睛里装得下一世界的落寞。 后来,天使哥哥带我去吃了顿好吃的,说是为他的迟到道歉,为我的勇气点赞。 明明知道那天我所经历的,天使哥哥却没有骂我,却说我勇敢执着。天使哥哥还说,他比我先认识石头和芮娟,他还带花瓣和他们见过面,他说石头是他认定了的朋友,芮娟曾是石头的女朋友,曾是。 看到石头和芮娟,我才突然想明白,无论自己经历了什么,都远不是全世界最惨的那个。命运总爱拿悲欢离合开玩笑,眼泪换不回陪伴相守,这世界,总有时间洗刷不了的悲伤难过,可终究不会有哪种苦难能够让全世界感染,最后的最后,还是没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 第二十六章 我只认你一个妈妈 忙完了石头和芮娟的事情,季宇才终于有空问我来找他的缘由。 “猫,说说吧,因为什么来找我还等我那么久。” 我战战兢兢的拿出花瓣留在画板里的信,送到季宇手里,鼓起勇气面对你,下定决心告诉你,可却不敢看你的眼睛。 “因为花瓣,我想让你看看这个,其实三个月前我就看到这封信却一直没告诉你,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其实是我害你们分开两地。” 好想告诉季宇,花瓣不是不在乎感情而是太在乎才去的韩国。她不是不爱季宇才离开而是她先于我知道残酷的现实,她怕保护不了这个父母保护了十几年的秘密,宁愿离开把一切交予命运。她也不知道偷偷写这封信是对是错,就把信夹在画板里跟时间做赌,赌,或许我永远也看不到,即便看到也是在我应该知道的年纪,这是我应有的权利。 看完信的季宇直接把信丢进我的书包里,他都没有跟我发脾气哪怕骂我一句,轻描淡写到难以置信。 “你都不骂我吗,你都不生气吗,我早看到信早知道花瓣离开的原因却到现在才告诉你。” “生气有用吗,骂你她就能回来吗,早知道又能怎样呢,信里都没有一句话是写给我的,一封信而已,我还是看不透她的心。” “怎么看不透,她明明写得很清楚了,她是因为知道了我的事情才离开你,如果不是我,她是不会离开你去韩国的。” “我倒希望你说的都对,我也希望把事情想得简单。猫,你应该比我了解她的,我不相信她写的,我要当面向她问清。猫,你不用自责的,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我没帮你留下她,我早该跟她问清楚的,什么事情我都能接受的,她根本不用走的。” “猫,真能接受吗?不会害怕吗?” 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讲清楚我的感受,这种事情,就算讲得清楚终究不是每个人都能懂,毕竟不是谁都有一样的经历感受。血脉关系是注定了的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而我能做的就是很快适应,最大限度的调整,还有尽可能的对自己坦诚,我曾经和现在所拥有的都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 “怕,我怕有一天无法继续喊我的妈妈为妈妈,我怕有一天我见到亲生的妈妈却无法喊她一声妈妈,我怕知道真相,不管他们出于什么原因抛弃了我,我怕他们从不会想起我,我更怕有一天他们突然来找我。” “原来我们猫一个人的时候想了这么多。” “其实我知道自己不该想这么多,其实我只需要好好过我的生活。可是,我却把事情弄得很糟糕,我不该让妈妈和大姐知道我知道,还跟他们发脾气,我不想这样的。” “把想说的都说出来没什么不好啊,告诉她们好过你一个人扛着。” “可是大姐要和我断绝关系。” 季宇突然大笑:“猫啊,这种话你也当真啊。” “干嘛笑我啊,我是认真的,我还想做妈妈的闺女,大姐的妹妹,要一直做下去的。” “那就告诉他们啊,把你刚才说给我的话再说一遍给他们听,心里有什么疙瘩都能解开了。” 是啊,说出来就好啦,告诉他们我的想法就好了呀。我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得季宇又开始笑话我: “猫啊,这么笨下去要怎么办啊。” “所以我才来找你啊,你就笑吧,跟花瓣一个样子。” “猫,毕业后我们一起去见花瓣。”这次不是或许,天使哥哥的语气里满是肯定,让我想起罗格曾在游乐场对我说的那句:高中,你一定会和花瓣一起。 那天,季宇为我点了一份变态辣炒年糕,辣得我蹲成一团不停的一把口水一把眼泪。季宇笑话我说: “猫,你好丑。” 是啊,我是丑,但好过你强忍着眼泪还笑话别人丑,天使哥哥,我知道其实你比我难过。你吃辣的段位比我高,是不是也意味着你对花瓣的想念比我多,和你相比,我始终差些火候。 受季宇的鼓励,受变态辣的刺激,那天晚上,我主动跟妈和姐道歉认错。 “那个苹果,后来我捡起来吃了。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了。” “吃饭了吗,自己热热吃些。”说话间我看到母亲大人偷偷抹了把眼泪。 “妈妈,我不要做别人的闺女,我只认你一个妈妈。妈妈对不起。”我像小时候一样躲进妈妈的怀里,和她一起哭做一团。 “乖啊,以后不要说那些让妈妈伤心的话了。你到底是听谁说的,妈妈找她去。” “你找人家干吗,打架啊。” “打架?我抄他们家去!” “妈妈,没关系的,我都能接受的。只是对不起,我不是男孩子,如果我是男孩子,邻居们就不会那么多闲言碎语,也能缓和你和爷爷奶奶的关系。是我的错,是我要跟你说对不起。可是我好想让你知道,我爱你,好爱你。” 母亲大人突然很用力的抱我:“猫啊,说什么傻话啊,妈妈不要男孩子,妈妈就要你。妈妈不是没想过把你送去国外读书,跟花瓣一起,可是家里的生意刚起步,就算把你送出去,生活费学费只能紧巴巴的供你,这样的话你一个人在外面指不定受多少委屈,倒不如近边边的妈妈还能顾到你,猫啊你能理解妈妈的心吗?” 我更紧的依偎在母亲大人的怀里,沉默着点头,因为嗓子眼里尽是感动,感动到说不出话来的程度。在你的疼爱面前,我怎么可能还去眷恋别处的温暖和等候。 大姐对我的不请自来显然没抱期待,只忙活剪她的脚趾甲,没准备搭理我。 “柳静。”我站在门边故意大声的喊,就算被她嫌烦也好过不做她妹跟她冷战。 大姐终于放下指甲剪,把电脑的音量调小了些,冲我一招手,习惯性的发号施令起来。 “柳猫猫你给我过来!”我乖乖坐到大姐跟前,大姐恨恨的扭着我的脸:“以后再拿嫁人来说事,我撕烂你的嘴。” “那你赶快找个人嫁了,看我还会不会说你。” “你还敢顶嘴。”大姐不客气的用脚踹我:“你给我死出去。” “看什么电影,带我看一个。”我厚着脸皮还想要跟大姐套套近乎,奈何我姐就是个母老虎,翘起脚对我又是一通踹一通揉。 “看什么看,这哪是你这种弱智能看懂的电影,滚回你房间学习去,快去。” 刀子嘴豆腐心的我亲爱的姐姐,虽然被她骂可我还是觉得好开心,你看,我天生就是这种受虐的犯贱体质。刀子嘴豆腐心的我亲爱的姐姐,谢谢你,关于我不是你亲妹妹的事情,你只字不提。 感谢天感谢地,我依然是柳家的老三,依然是母亲大人疼爱的闺女,而暴脾气的大姐也总算认回了我这个不省心的妹妹,真的好开心。 第二十七章 多少次擦肩换并肩 花瓣走后半年。 规律且毫无美感的高中时代,几点起床几点睡觉几点吃饭,重复的过完一天再一天,踮起脚尖不为看明天,只是希望时间你走慢一些,我的回忆还留恋着昨天,我怕时间太快我就追不上未来。 还是那条回家的路,春天伊始,万物复苏,一切的一切都展现出盎然姿态,生机无限;七月,热情火热的太阳是不变的标签,躲进浓郁阴凉的树荫里是最长情的钟爱,抬头仰望树叶的形态,星星点点,转眼就过完一整个夏天;秋天落满地的黄叶,扫了又落的树叶与这金黄的时节恰如其分的和谐,飒飒风声宛若诗人深情的告白;冬天,曾给予我无限温暖的你现在却不在身边,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承载了多少我对你的挂念。 高三那年的冬天,学校调整了作息时间,高三年级的晚自习延长到十点半。 高三那年的冬天,班里来了个转校生,我的新同桌,芮娟。 其实很早以前我们就见过面,在我最彷徨孤单的时候,在你最需要温暖和依靠的时候,我们一次又再次的擦肩。 芮娟没听老师的安排径自坐在了我旁边。 “看什么看,小心把你带坏变成妖怪。”这是芮娟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像吓唬三岁小孩儿,像花瓣满口嫌弃我的嘴脸。 因为芮娟的一句话,我便不禁笑出声来。想我从前可是和小魔女半贱一起混来的,什么唬人的伎俩没见过,被你吓到才怪。其实我更开心的是芮娟你可以忘记过往回归学校,如今日所见明朗简单。 “笑什么笑,作业本借我抄抄。”不让我看也不让我笑,管得还挺宽。竟然还有胆借我的数学作业抄,你也真的挺搞笑。 芮娟后来告诉我,因为当时的我看起来很乖很孤单,她觉得我可怜才坐我旁边,说话的口气像极了半贱。 还是那个冬天,下了很大很厚的一场雪,里三层外三层的穿也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 那天,闹钟响起的时间是凌晨五点半,担心路不好走特意早出门。 雪太厚了,推着自行车走出巷口,已经有些冒汗。马路上的积雪被环卫清扫出一条方便过往的通道,终于不用再摸索着雪路打前锋了。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二十分钟,我到书包里翻找手套,居然又丢家里了。正如半贱所说,我就是这么没脑,如果你在,肯定会这么骂我;如果你在,肯定会变魔术一样从你的书包里变出一副手套给我戴上,可是你不在。 现在倒好,我可拿不出多余的二十分钟和打前锋的体力再折回去了,后来,我就光着手骑车去的学校。手指都快冻掉了。 往常一样的,在学校门口买了份早餐,紧紧抓在手心里,我可怜的手啊,竟连一份早餐都握不住了。到了车棚停好车子后,便一个劲儿的把手往羽绒服兜里送,想要汲取多一些的温度。恰好,有专车接送的芮娟也刚到学校,恰好,她路过了停车棚,恰好,她看见我弓着身子直打哆嗦的样子,可她却很夸张很大声的笑起来,那么熟悉的声音,同样的无所顾忌,我又想起半贱来。 芮娟见我动也不动,就停止笑话我继而走到我面前:“这么冷的天你不戴手套,真是冷血动物。没事吧你,好啦好啦,我不笑了不笑了。” “冷啊。”我有些埋怨的自言自语着,埋怨自己不折回家拿手套却不埋怨芮娟笑话我是冷血动物。 我哆嗦着把车钥匙递给了芮娟: “麻烦帮我锁下车。” “你还知道冷啊,下这么厚的雪,真是想不通你是怎么一路骑过来的,不冻死你才怪。” 芮娟碎碎念叨着摘了自己的手套扔给我,顺势接过我递给她的钥匙,帮我锁好了车,然后细心地把车钥匙塞进我的书包。 我把热腾腾的早餐一个劲儿的往腮帮子上贴,双手冻得直哆嗦。哆哆嗦嗦的就把早餐哆嗦到地上了。只见芮娟弓身捡起我掉在地上的早餐顺手扔进了垃圾桶,之后又继续笑话我说: “你真是傻啊,走吧,姐姐请你吃好的去。” 笑完了又问我:“好点没呀。” 事后回想,芮娟当时可是一直守在我的身旁刻意的陪我等我却被我完全忽略掉,好在最后,我还是感受到了她暖得不露声色的善意和友好。 那天我和芮娟一同走出停车棚,走过理科楼台阶处的陡坡,我明明听见芮娟提醒我“小心路滑”,结果还是摔了个大马趴。芮娟上前将我扶起后,刚站稳的我却又脚底打滑,不出所料的再次摔了一跤。在哪儿跌倒的就在哪儿再跌倒一次,不是谁都有这等****运的。我的这番笨拙惹得教学楼靠窗的同学一阵哄笑,我红着脸低着头只想着赶快逃走。 芮娟却突然拽着我一直往楼梯口走,偷偷从花坛上团了个雪球,“啪”地一声扔到刚才笑声最夸张的窗口,眼看着雪球恰好在那男生的课桌上炸成渣,芮娟却笑成了花,转身牵过我的手: “猫儿,快走。” 我听到窗口的同学大喊大叫着: “靠,谁呀!” 心里竟莫名的很是痛快,于是握紧了芮娟的手,紧跟在她的身后,听她放肆的笑跟着她放肆的跑,我便再一次想起了花瓣。 那是我第一次受她保护,也因此认定她是朋友。 后来,我没跟芮娟去吃好的,只在学校门口的早餐店喝了碗胡辣汤,才终于满血复活过来。 “放这么多辣,你也真吃得下。” “不放辣我才吃不下。” “这怎么吃啊!” “用嘴吃啊怎么吃。” “你天天就吃这个啊,这么难吃。” “我觉得好吃。” 看我狼吞虎咽的,芮娟也跟着意思了一下,吃了一口烧饼,喝了一口汤。 “老板,找钱。”芮娟拿出一张一百块抢着付钱。 “小姑娘,大清早的没零钱找你啊。” “我有零的,用我的。” “靠,算姐欠你的。”明明小我好几个月却一口一个姐,也真是够了。 “走吧,再不快点就赶不上早自习了。” “猫儿,我觉得我们好可怜,起这么早,吃得这么不好,上学还这么辛苦,上学上学,念书念书,简直就是花钱买罪受。” “快走吧。”这次换我上前拉住赖着不走慨叹连篇的芮娟:“再不走真的就要迟到了,到时候就更辛苦了。你以为什么事情是容易做的呢,有很多人还羡慕我们的生活呢。” “猫儿,你好像石头哦,我在想,石头是不是也这样辛苦的过他的生活,可是他过得好不好我都不知道。”芮娟突然拖住我又赖着不走,这次她没有碎碎念叨了,却蹲在地上埋头哭起来。 “你怎么啦?” “都怪你啊,胡辣汤太辣了,你非让我吃。” “那你哭好了。” “我好想石头,我真的好想他。”哭到一半芮娟抬头看了看我,话刚说完她却哭得更厉害了。我不再催促芮娟快些,只沉默着陪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哭就耽误了早读。 后来,我的身体渐渐暖起来了,芮娟却陷入对石头的想念,难以将情绪平复。我懂你的心事,我懂你的想念,我懂你深陷其中无法抽离的心情,所以才不想丢下孤单的你,心甘情愿陪着你为你驱散这腊月天的冷清。 那天的冷我记得格外清楚,早上刚停的雪又开始下了,吹得人皮肤刺疼的风却停了,雪里,我用书包替芮娟遮挡落下的雪花,却遮不住飘在她头发上的落雪开出一朵朵洁白盛放的梨花。 如若分别是这世界最残忍的冰冷,多希望我此刻的陪伴能成为暖你心灵的温度。 第二十八章 葵花猪 芮娟转校一个月。 周六下午放学休息一天半,轮到我和芮娟值日,同组的值日生还有小化和小化的暗恋对象班长。我的班长有个很梦幻的名字,叫童话,他是我们班唯一一个不戴眼镜的文科男,长着一张如王子般梦幻的脸,所以小化才对他一见钟情,再见确定,死不认命。 打扫结束后,我拎着垃圾袋下了楼,芮娟和班长则留下来关锁门窗,小化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等我回到教室,从来不乐意背书包的芮娟正提着我的书包站在门口等我。我刚一靠近她就一把勾住我的脖子: “可回来了你,老实交代跑哪儿磨洋工去了。” “给你这个。”我把小小的圆圆的橘子放进芮娟手里:“刚在小卖部买笔记本,阿姨给的。”小卖部阿姨像以前袁老师一样那么喜欢半贱,半贱走后,还经常问长问短,想想我们半贱从小就有这种让每个人都喜欢的魅力和能力。你看,每次和芮娟一起,我就总会想起半贱来。 远方的花瓣,你还好吗,我很想念你,你知道吗? 乘着芮娟剥橘子的功夫,我把垃圾桶放回教室,锁好了门,回头去接芮娟手里的我的书包时,芮娟就把刚剥好的橘瓣放进我嘴里。一瞬间仿佛回到另一个时空,那时我因为朗诵比赛害得花瓣等我很长时间,那时她拿书包砸我又喂我吃棒棒糖鼓励我,眼下里面对着惊人的相似的场景我就又想起了花瓣,眼泪差点掉下来。 “猫儿,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班长和小化。刚才小化很不对劲的把童话叫出去,鬼鬼祟祟的,当姐看不出来呢,这里头肯定有猫腻,猫儿,你说小化是不是喜欢班长。” “管她的。走,我们回家。” 小化喜欢班长,现在连刚转学的芮娟都看得出猫腻来了,哪里还谈得上什么秘密。直到后来我们无意成为了小化告白的见证人,才不得不替小化保密。 “我喜欢你。”所有热烈告白的开场白。 “你不用现在回复我,我也不在乎你现在怎么想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我还有个请求,你能不能不要对芮娟那么好。” 原来,小化在吃芮娟的醋。一个月来,作为转校生的芮娟一直在班长的帮助下赶进度,可是芮娟有男朋友,小化你脑子里想什么啊。 “你怂恿同学孤立柳猫猫还不够,现在又要带上芮娟吗?” “我就是看她们不顺眼,你对她们越好,我就越看她们越反感。” “学校可不是你乱发脾气的地方。毕业前你最好别去招惹她们,对你对她们都好。” “是芮娟,对吗?”小化穷追不舍: “你是不是喜欢芮娟!” 话说到这里,前一秒还算冷静的小化突然失控的哭诉起来: “为什么不可以是我,我到底哪里不可以,你告诉我,我改不就好了。” 我也算见识了,小化竟这般的痴心执着。 “我有喜欢的人,他叫石头。我现在只想好好毕业,拜托别什么事情都把我、还有猫儿掺和进来,没有的事倒被你说得真的一样。” 芮娟冲出来讲这番话的时候,我看到小化的脸像爬上树的变色龙一样瞬间就绿起来。 “我会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我还有事先走了。”班长看了眼小化,说完便径自走开了。 我和芮娟也准备要走,小化却突然拉扯住芮娟的手,恳求的语气确认道: “真的没有吗?” 芮娟不耐烦的甩开了小化,不愿逗留也懒得回答。 “请你们帮我保密,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我不想被同学议论。” 原来你也知道所谓的议论有多么难于承受,那你为什么还要至芮娟于万劫不复的境地里,小化,你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吗!你知道你带给别人多大的伤害吗!你就是用这些伤害来回报芮娟的吗!千万句靠靠靠排着队从嗓子眼里往外冒就是要骂你,骂你这个没有人情味的败类,我柳猫猫曾经有过杀人的念头,就是想要千刀万剐了不要脸的小化你。 放学回家的路上,我和芮娟并排走着,心照不宣的做好决定,替小化保密,把她的告白忘得干干净净。 “不就是表白被拒了吗,多大点事啊,还值得保密还值得被议论吗?” “一看你就没当过几天高中生,你不知道,这才是高中生的乐趣,把别人的秘密当笑话,挖别人的隐私当谈资,拿着放大镜或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你,好像全世界只有你一个异类,舆论风暴的压力压不死人却能让人蜕层皮。” “那你怎么就不那样?” “因为我是他们眼里的异类,我一直站在和他们相反的方向。”听到这里,芮娟突然停下脚步一副信誓旦旦的表情站到我的面前: “柳猫猫同学,我芮娟确实没做过几天高中生,遇到石头之前也从没想过要好好念书做个好学生,至于你说的什么异类压根觉得没所谓,你信我的话,从今以后我芮娟就陪你一起站在对立面,陪你一起做个站在反方向的异类。”那个时候,芮娟还不知道我和小化打架的事情,而对芮娟过去的经历我也一直佯装不知情。 “不行,要好好念书要做个好学生要顺顺利利的毕业,你不是还想着毕业后去见石头。” “柳猫猫,我的意思是我想做你的朋友,所以可以吗?” “我们现在这样不就已经是朋友。” “真的?” “不然呢?好啦好啦,给你这个,刚在小卖部看到,就买了,给你一个。”说话间我把钥匙扣递给了芮娟,因为不想继续探讨小化的事情就故意跳转了话题。 “好傻啊这个,葵花猪,猫你好像这个猪喔。”芮娟当即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葵花猪。 “我哪有那么肥,倒是你,像这个向日葵。” 芮娟突然疯子似的抱住我: “猫儿,我好开心喔,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像向日葵,我决定了,从今以后,我芮娟就是柳猫猫的向日葵,有我的就少不了你的,肯定把你养的跟这只猪一样肥,柳猫猫是粉红猪,芮娟是向日葵,我们谁都不离开谁!好不好,好不好!” “我是什么也不耽误你是向日葵,干嘛非说我是猪。”我一脸嫌弃的推开芮娟,心里却满满的感动,被说成是猪还那么感动,我真的是个猪,受芮娟保护的猪。 “不管怎样我都会好好爱护猫儿送给我的这个礼物。”芮娟不理会我的嫌弃,顾自将葵花猪放进书包里。 那天,芮娟带我去了曾经延川家的餐厅,延川搬走后,石头就换了另外一家餐厅,继续打工。 “猫儿,我今天好开心喔,因为收到你的礼物,还有石头终于跟我联系了,真的好开心喔。”后来我才知道,芮娟口中的所谓联系不过是石头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她开心到疯掉却忍住了没回。 我知道,我见过,你说的石头个子高高的,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总是很坚定的表情,不笑的时候很严肃,笑起来又着实能让人心情美得像彩虹。 “猫儿你知道吗,我就是在这里认识的石头。”一说起石头,芮娟俨然换了一副表情,幸福的表情,说不尽石头的好的表情。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延川,要不是我把石头当成他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故事,好延川好弟弟,真不愧是我的福星。” “芮娟你也认识延川?”我只猜测的问,没想到问对了人。 “你说纪延川?” 我点头。 “早就听说了延川的好人缘,没想到朋友都交到你这里来了。” 那天聚会的时候我也见识了,内心里我特别认同芮娟的说法,延川有大多数人比之不及的好人缘,我所没有的好人缘。 “纪老头,他的老爸,曾经是我的继父,那个时候我经常使唤延川给我买烟,他总给我买一打棒棒糖来;纪老头生意忙的时候总会醉得一塌糊涂,糊涂到冲我和老芮发酒疯,身为弟弟的延川总会挡在我们前面承担,只要有他在,我和老芮就从不会受任何伤害。可我却那么不识好歹,延川做什么做再多我都觉得那是应该,以前的我坏事可没少干。仗着自己比他大三天,仗着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喊我声姐姐,没少撺掇他帮我干坏事,可是延川这臭小子机灵得很,每次反倒弄得我被他整蛊一番。不过任他怎么跟我耍花招,只要一饿准保求我给他煮面,现在想想都觉得好笑。自从老芮带着我搬出纪家就很少再联系了,也再不能耀武扬威的让他乖乖喊我姐姐了,可是啊,在我眼里,延川永远是我的弟弟,即便我们一起生活的时间不过十三个月。” “那你知不知道延川为什么搬家?” “纪老头发酒疯一把火把家给烧了。什么都烧没了,纪老头也没抢救过来,死了。家都没了还留下来图个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不知道延川经历过的悲伤,印象里,延川总是笑得很释怀,没心没肺的释怀。 “高二刚开学,我和老芮还去看了他。为了延川,纪妈特意从美国回来,刚开始,延川坚持不要跟她走的,后来不知他怎么就想通了。” “后来呢?” “后来,就移民美国了,纪妈把他带走的。有钱人还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倒是觉得哪里都比不上我们橘湾呢。” “移民,那还会回来吗?” “猫儿,你不对劲哦,跟延川有仇啊,问这么多,反常得嘞。” “没有。” “有有有,肯定有。” 于是,我告诉芮娟曾误打误撞,莫名其妙的做过延川的女朋友,他的不辞而别以后,我总是会像现在这样不经意就想起他,我也说不清对他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对罗格却是确定的喜欢,至少那个时候很确定。 芮娟跟我讲她光彩不光彩的过去,她曾经的自暴自弃,她对妈妈的抗议,她和石头的相遇和浩大到覆盖整个青春的回忆。我跟芮娟说起我的初恋,我不是爸妈亲生的小孩还有花瓣的离开的那个夏天…… 那是我们第一次交换小秘密,如果成为好朋友约定俗成的第一关是交换秘密,那么那个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下午,我便和芮娟打了个通关。 第二十九章 爱无界爱无限 第二天,我接到芮娟的电话。 “猫儿,陪我一起剪头发吧。”芮娟的声音里总是漾满了笑意。 “好。” “那你来我家吧。” “好。” “你知道我住哪儿吗就说好。” “你告诉我,我能找到的。” “傻猫啊,快点啊,我等你。” “好。” 不知道为什么,从挂断电话之后,我就一个劲儿的紧张,紧张到出汗紧张到慌乱。说出来都是笑话,长这么大,除了半贱,我还从没正儿八经的交过其他朋友,长这么大,除了半贱家,我也从未去过别的同学家。所以,好紧张,也不知要怎么表现才算体面,什么样的姿态才能讨人喜欢,很长一段时间我动也不动的站着发呆,看着记下的芮娟告诉我的地址,才渐渐平静下来。 于是麻利地换好衣服,梳起长发,简单扎了个马尾。当我告诉母亲大人和大姐我要去同学家,中饭不在家吃的时候,老妈便着急忙慌的兜着个围裙从厨房跑出来,大姐也凑热闹的跟在母亲大人屁股后面。 “你哪来的同学家可去啊,哪个同学啊,男的女的啊。” “新来的转校生,我的同桌,女的。” “女同学有个什么劲儿呀,你得学会扩大范围,转移目标,跟男同学约个会什么的都是可以的。” 老妈拿着锅铲就差一铲子把大姐铲锅里去。 “该出去约会的是你,自己的事情都不够我操心的,你怎么不去约会啊,你去找个男同学约个会我看看啊。” “妈,我这教育她呢,你看你又偏心,老是向着她说话。” “妈,姐,我先走了。” “什么时候回来?” “芮娟说要我陪她剪头发,剪完就回来了吧。” “不用那么早,在外头多玩会再回来。” “你看看你,还说不偏心。我上学那会儿,你要是对我说这种话,我早嫁出去了。”大姐啃着苹果不甘心的冲着母亲大人翻白眼。 “你给我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老妈嫌弃的推开大姐,又一头往厨房里钻。 大姐送我到家门口,从冰箱里拿了盒巧克力塞进我的书包里,临走之前还学着老妈的口气: “母上大人都批准了,你就多玩会儿,别那么早回来。” “姐,我有些紧张怎么办?” “你个傻缺,紧张屁啊紧张。别板着一张扑克脸,笑,笑,笑,脸上挂元宝,世界上最好的灵丹妙药懂不懂啊。”说话间,大姐扭起自己的脸给我做示范。 亲爱的大姐,你这么可爱,我怎么可能不被你感染,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可见八颗牙的标准笑脸。大姐的耳提面命之后,我突然有了自信,自信我可以成为芮娟很好很好的朋友。 按照芮娟电话里的指示,我很快找到了地址,可是站在门口又紧张到不敢去按门铃。踌躇间,芮娟却热情洋溢地给我开了门。 “傻猫啊,干嘛不按门铃啊,站门口你不冷啊,不知道我等你等好久了吗,快进来别傻站着了,怎么这么傻啊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门口的。” “我一直趴在窗口等你呀,快进来吧。” 刚一进门芮娟就把我手里的巧克力抢了去: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我没来得及换鞋,就被芮娟一把拖了进去。 芮娟把剥开包装纸的巧克力塞进我嘴里,我鼓着脸一副花栗鼠的表情,看见芮娟的妈妈还以为撞见了仙女。 “猫猫,快进来坐。”跟我说话的仙女是芮娟的妈妈,一袭白衣,像电视剧里的白娘子。显然的,芮妈认出了我,认出我是那天在法庭上说了一长串证词的柳猫猫,但她并未跟芮娟说起过。 我刚坐下芮妈就给我递来一个苹果,而我只顾着看眼前这对花容月貌的母女,竟忘记给芮妈回应。 “猫儿,走,去我房间。”我还没看够似的回头,却见芮妈笑眯眯的冲我挥手示意我跟芮娟走。 “芮娟,你妈妈是明星吧。” “她要是明星,我早冲好莱坞了。” “你可以试试。” “猫儿啊猫儿,真是爱做白日梦的猫儿。”我的话让芮娟乐得捧腹还一个劲儿的叫我白痴。 我哪里是做梦,只怪这现实太像一场梦,我哪里是白痴,只怪你太过低调的掩饰。这大白天的,我简直不敢相信小小的橘湾城还有这么一座富丽堂皇得像城堡一样的房子。 当我进到芮娟的房间就更觉得这一切是场梦,可怜生在橘湾长在橘湾的我,从小没见过什么世面,眼前的圆床蕾丝风铃纱窗,粉粉的,梦幻的,像极了童话故事里公主的房间。 当芮娟从抽屉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摆到我面前,我才终于从梦境切换回现实。 芮娟偷拍了很多石头的照片,他用功读书的样子,他专注工作的样子,他吃饭的样子,走路的样子,还有很多石头不配合拒绝拍照的样子,每一张照片里都藏着一个故事以及一段道不尽的心事。 我拿起一张三人合照仔细研究起来,怎样也磨不开眼睛。 “这是石头的妈妈。” 也不知为什么,光是看着照片我就心生一股道不出的熟悉感、亲切感。 “她知道你和石头的事情吗?” 芮娟点头,泪水在眼睛里打着转。 “芮娟,我们去看她怎么样?” “猫儿,我还琢磨怎么跟你开口,就怕你不愿意呢。” “所以剪头发是假,看她才是真的?” “剪头发也是真的,更重要的是我想带你去见她,告诉她我在新学校很好,告诉她我有交到好朋友。猫儿,你都不知道你这张脸是多好的证明。” “证明什么?” “一看就是好孩子呢。没看见刚才楼下那位像捡着宝似的表情,写在脸上的热烈欢迎还不都是冲你来的。” 其实,我从不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是被捡来的孩子后就更不确定自己是谁。其实,我也是从芮娟那里才渐渐看清自己,看清自己在别人眼里的样子,也看清自己期待成为的那种样子。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不确定要不要换种个性;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只通过别人的只言片语定位自己,找到一个感觉稍微舒适的位置。像现在,你不嫌弃我的沉默,从不刻意也未曾大意,随口而出一句简短的话语都成为对我的肯定,我会因此找到最对最真的自己,也会因此跳脱孤单的谷底,自我鼓励也自我肯定。如果我的个性对你来说有些微用处,那我愿意为你一直保持下去,做个别人眼里闷到死的猫也好,做个你眼里的乖小孩也好,都可以的,起码我知道哪个我才是我愿意成为的我。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迫切,迫切想去见石头的妈妈。 芮娟去理发店整理了头发,换了齐刘海之后,显得格外文静乖巧。 后来,我怀着极致隆重又忐忑的心情,去了那个我从未想过要去的地方。石头的妈妈,第一次见到她,我竟莫名其妙的流下眼泪来。 “又来干什么,不是让你不要来,回去回去,我不想见你。”芮娟没告诉我,石妈一直很抵触芮娟来看她,甚至从未好言相待过,被骂也好,被赶也好,芮娟依然堆着笑容元气满满的样子。 “你干什么这样啊,我们只是好心来看你,大老远的过来你不领情就算了,有必要吼有必要凶吗。”看不过去芮娟被冷落,眼泪还没擦干净的我竟跟石妈顶起来,石妈这才正眼看了我一眼。 芮娟慌乱的上前来堵我的嘴,拉着我老老实实坐下来,坐在她旁边,还不住的冲我使眼色,让我冷静让我安静。 “她叫柳猫猫,是我的好朋友。阿姨,我转学了,在新学校很好。阿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毕业的。” 听完芮娟的话,石妈才跟着坐下来,坐在我和芮娟的面前。 “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不早告诉我?不知道我多担心吗?不知道我在里面什么都做不了憋屈得要死吗?”我心想,这老太婆变脸是不是也太快了些,我这刚起的浩大的脾气就这么被她一句话给收拾干净了。 “阿姨,请一定要告诉石头我很好,让他不要担心我,我会一直好好的。” 老太婆拍了拍芮娟的手,起身要走,临走还不忘轰别人走: “下次不要来了,这种地方不来也罢。”末了她又看了我一眼,好像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那一刻我仿佛感受得到她内心的宠爱和温度,温柔如水的面庞承载着天底下所有母亲共有的善良。 从芮娟那里听来石妈的故事。 当初为了保护儿子,为了守住家,不让高利贷拿走房契,借着酒劲儿反抗,结果却用刀捅死了人。那年,石头十岁,那年,十岁的我有妈妈陪着。 一道冰凉的高墙,将原本一体的世界隔成两道模样,自由成为日夜的渴望和梦想。也有这样一种挂念来得比自由更有分量,挂念外面的你,一个人生活的你,吃的穿的住的用的一切琐碎,好焦虑,焦虑一个人生活的你哪怕有一丁点儿的不如意。即便深处高墙内,即便知道从未陪过你也从未有资格管教你,可却没办法不想你,担心你,牵挂你。纵然我犯过错,也恳请你能原谅我,亲爱的孩子,从始至终,妈妈对你的爱从未变过,从未变过。 第三十章 你不信任我 从石头妈妈那儿回来,我和芮娟约好各自回家拿要交的作业,然后学校汇合。 可我怎样也不会想到,这一堂晚自习竟成为我整个高中时代最血淋淋的一道记忆。因此我一度怀疑,我是不是天生就被判定是个不讨喜的次品,我是不是生来就注定要受这么多委屈,老天爷不保佑不厚爱却执意让你反反复复的经历分离,堵死所有退路把你往悬崖边上逼还给你出选择题,要么跳要么死,跳了也是死,这种把人不当人的游戏,任谁都不会不精神崩溃。 最终我还是那么轻易就两手空空,一败涂地。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的走过理科楼,爬四层楼梯,走到教室门口。与往常不一样的,楼道里、教室门口挤满了人,远远的我听到人群里小化扯着她的小尖嗓子喊: “就是她,她就是芮娟。” “这样的人也能好好学习,还想好好毕业,真是笑死人了。” 我预感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可我还是想不到小化将芮娟的事情全数散播了出去。我想起值日那天小化低声下气的恳请,恳请芮娟帮她保守秘密,维护她剩到可怜的自尊心。此刻,她却一副嚣张跋扈的神情,小化,你他妈从哪儿修炼来的厚脸皮。 我心跳得很快,很用力地往人堆里挤,好不容易挤到小化的身边,扯过她就往楼道里扔。我看见芮娟趴在坐位上,肩膀抖得厉害,却一直忍着没哭出声音。 “芮娟做过人流,芮娟做过人流,小点声小点声,人以前可是正经八百混社会的,万一哪天重操旧业,召集一帮恶势力人不知鬼不觉的就要了你的小命。” “就觉得她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也太吓人了吧。” “难怪大老远的从致远转到我们青湖来。” “看她那样,真想不到她是这样的人,怎么还有脸在学校上课。” “嘘,你说得太难听了吧……” “有本事做还怕别人说!” 多难听的议论通通入了耳。不管她们有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是不是故意大肆宣扬,都拦不住从四面八方不断翻涌过来的闲言碎语。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要说了!都不要说了!你们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根本就是乱说!求你们不要说了!”我喊到声嘶力竭,以为多用些力气就能多给芮娟一些保护,可当下的环境里,众多围观的耳目里,我多么歇斯底里都显得单薄无力,芮娟啊,对不起,我终究无法保护你。 怎么会这样,怎么变这样。亲爱的芮娟,你要如何承受再次翻涌而来的非议,你要如何面对此番万箭穿心的责难,可是我却忽略了芮娟对我的视而不见,漠然冷淡。 芮娟不做声的看着我,哭红哭肿的眼睛看起来那么悲伤,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做些什么才可以让你不哭不痛不悲伤。 “就听说她哪里哪里了不起,这么脏是挺了不起,所以才会跟某些人志同道合,一对了不起的贱人。”小化接二连三的攻击在众多议论声里异常尖锐,而小化说这些话的时候,班长恰好站在门口,袖手旁观的站在门口。 “你他妈给我闭嘴。”我在小化的脸上留下五道血红的手指印子。 “柳猫猫,这次我可没招惹你。怎么,这么激动是被说到痛处了?还是你承认自己和她一样就是个贱人!” 我发誓,那一刻,我杀了小化的心都有。 “我让你闭嘴!” “该闭嘴的是你!”芮娟几乎是吼着对我说出的这句,我搞不清她这突如其来的针对我的脾气。 待我回转身时芮娟毫不含糊的迎面给了我一个结实的巴掌。 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吧。 我看到芮娟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顷刻间我陷入极度的惶恐不安里,我做了什么,我说了什么,芮娟你怎么了!我再一次看向芮娟的眼睛,彼时我才终于有所意识:你不信任我对吗?你认为是我说出去的是吗?你打我是因为你也觉得是我背叛了你是吗?我不知道小化怎么会知道芮娟的过去,可芮娟是明明白白的只跟我说了她的秘密。除了我,还会有谁呢,任谁都不会相信我是无辜的吧。 我恨死了自己为什么要听你讲什么秘密,我不该听你说的,我应该阻止你的,因为那样好过不被你信任,好过再度经历分离。哪怕被全世界误会都没关系的,我只要你一个人的信任就可以的,亲爱的芮娟,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可是啊,你不信任我。 当着我的面,芮娟把我手里紧握着的葵花猪扔了出去。 是你让我要一直一直把它带在身边,你说我是那只猪,你是那朵向日葵,我们谁都不离开谁。如今你却那么满不在乎的把它从我手心里扔出去。 一时间觉得解释是那么多余,你的眼神动作表情,都在告诉我,你恨我,你不信任我。又是令人恐惧的黑色,像是置身于黑暗中迷雾遮蔽的森林,到处是陷阱和漩涡。在悲伤和眼泪面前,所有的美好都那么不堪一击,黯然失色。 分别时刻,芮娟一句话未说,冲出教室,冲出人群,留下我一个人。 我一身狼狈、满脸落魄的追着芮娟跑出去,没有力气却发了疯似的喊:“我没有背叛你……请你相信我……不是我说出去的……我怎么可能那样伤害你……我宁愿所有的悲伤我来扛的……”声音却愈发的卑微,卑微到尘埃里。 再怎么撕心裂肺再怎么低声下气都换不回芮娟的停留回头,她不听我的解释,只身消失在夜色尽头。 留不住芮娟就跑回教室找被芮娟丢出去的葵花猪,可是翻遍了教室都找不到。我真的是只猪,是只不能再笨的猪,笨到再一次被抛弃的猪。 “在找这个吗?”我抬头看见班长,他正拿着葵花猪站在门口,远远的站在门口。当初是他告诉小化不要招惹柳猫猫和芮娟,他自己也是这么做的,他的若无其事他的袖手旁观和他刻意的距离保持都在告诉我他不想掺和我和芮娟的事,可真是洁身自好的好孩子。我不禁从班长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从前的影子,懦弱的影子,讨厌的影子。 我单手接过已然被摔成破烂的葵花猪,未说谢谢。小化因为喜欢班长,费劲心思的打听芮娟的过往,小化是始作俑者,让小化成为始作俑者的就是你班长,我恨你们,好恨。 第二天,芮娟退学的消息在整个学校传得沸沸扬扬,即便芮娟这个当事人不在现场,也一样不能冷却旁观者热闹且肆无忌惮地传播一切关于她的亦真亦假的消息,这所谓的高中生活,这无味的高中生活。 自此之后,我再找不到芮娟了。 第三十一章 我是芮娟 为你改变 我跟妈妈的姓,她喊我小芮,我从不叫她妈妈。 我成长在单亲家庭,对爸爸的记忆停留在五岁,我甚至记不得他的样子,他是死是活我也不得而知,我也不想知道。父母离婚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跟着老芮四处流离,那个时候我时长转学,不知道家的概念。我不喜欢居无定所,四处漂泊,可却从不埋怨跟着老芮吃苦的生活。那个时候,我是爱她的,吃什么苦都不怕。 可是有一天老芮开始浓妆艳抹,也是那个时候我发现她是个美人来的,围着她转的男人一直很多,从没断过。后来,我不那么经常搬家转学了,却要命的开始换爸爸,这可比从前更糟糕。 老芮总说:“为了让小芮吃饱穿暖,妈妈再辛苦都值得。只要小芮乖乖听新爸爸的话,妈妈一定答应小芮,这是最后一次搬家。” 长大后,我彻底明白老芮说的最后一次并不是我听话就可以兑现的。即便知道是谎话,我也不会抱怨,因为抱怨换不来我一个可以稳定安身的家。 我心疼她在不同的男人面前陪着笑脸,百般周旋,可我做不到对她和那些打着继父名义管教我的人言听计从。我执意反抗,任性顶嘴,叛逆乖张,不服管教,滋事斗殴,离家出走······我不想遂她的意,为什么要让她安心,同样的,她让我安心了吗?我恨她,我就是要把我经历过的伤一并还给她,让她吞下去尝尝滋味,那样才觉得公平。对她,我无任何感情,她的感情也全部付诸那些觊觎她的姿色且愿意给她承诺的男人,我从来认为我们只是有血缘关系的母女,没半点情分! 没良心的我拿着老芮给的越来越多的零花钱,心里却鄙视她像个****一样生活。可是,后来的我竟也学着她的样子活成了别人眼里的****,活得堕落活得邋遢,是非谩骂全丢给她。 我没见老芮哭过,她也从不打我骂我,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一如既往的泡汤做脸按摩,可劲儿的收拾自己,我却越来越看她不顺眼,还成心的给她惹麻烦。 有段时间,老芮前前后后去了很多次医院,做流产,身体差到一度再度的住院,泡在药罐子里也不见好转。好在,她不缺钱,总有男人排着队给她钱。看到那些人的嘴脸我就又觉得老芮活该,活该这么惨。赌气不去看她可却好担心她,她从不跟我说她凌乱不堪的生活,也从不避讳完全展露给我她的软弱,她总是这么自私自我,害别人为她伤心难过。 有几次,我偷偷跑去医院看她,看她躺着睡着的模样就没用的哭到天亮,我好怕她就这样死掉,我好怕失去她,我不能没有她,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有多爱她,我的妈妈。 我发誓要摆脱这荒唐堕落的生活,为了老芮,为了自己,好好活着。 后来,老芮遇见了现在的继父,他是老芮的同学,也是她爱过四年最终因异地分手的初恋。三次离婚后一直单身,有儿有女,不会要求老芮给她生儿子,他们之间有过爱情,也珍惜能够相守的日子。他很有钱,也常常给我钱,他不管我交什么朋友只关心我考什么大学,我完全不懂他对我超额的关怀和他对老芮没有限度的爱。 这些年,我看着老芮一点点的改变,有了笑脸,常常素面朝天,却美到骨子里的惊艳。 这些年,老芮过得平平淡淡,买菜洗衣做饭,对我她仍不多问多管,对我她依然满身满心的抱歉。她还是会给我很多零用钱,可是我却再不能够心安理得的接,我好想她一直这样幸福安稳的生活,不想她因为我愁绪万千,我的事情会自己解决。 我哪有什么办法自己解决,无非是惹不起躲得起的那一套。那天,延川的生日,晚我三天的生日我一直记得清晰。我想给延川买个礼物却被那帮朋友盯上一直跟着。我没钱给他们,就混进人群混进纪老头的餐厅,找不见延川就抱着酒瓶躲洗手间再不愿出来。后来我对着镜子把自己化成鬼一样的丑样子,我好想摆脱,也忏悔曾经犯下的错,我好想好好生活,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后来我意外的遇见石头,一个惊喜的意外。尽管他骂我有眼无珠,满脑子浆糊,我却受他保护,被他照顾。也因为遇见石头,我极力想要摆脱那帮坏朋友。是他让我学会珍惜感情,看清生活里谁才是真正对我好的人。 我不知道石头喜欢什么样的女生,但我却义无反顾的喜欢上了石头,为此刻意把自己改头换面了一番:头发染回黑色,摘掉戒指项链手环,扔掉一书架的指甲油以及一抽屉从小学开始接连收到的情书,衣柜里所有的热裤短裙也通通扔进了垃圾桶。戴上手表,拿起课本,好好念书。 周末我会准时去石头打工的餐厅,只坐角落里看着不打扰不招呼。一直等到石头下班,这样过完一天却觉得从未有过的充实踏实。 我的转变惹得我的那帮朋友彻底跟我翻了脸。我知道他们在意的是我脱离了组织,不再按时给他们送钱。 那天,他们掐准了时间,守在石头打工的餐厅等我出现。 那天,我满怀期待去见石头,却被那帮朋友围堵拦截起来。 “你怎么回事?当初怎么求哥几个带着你一起混的,怎么着,翅膀硬了就想拍拍屁股走人,没那么容易吧。”对方眯着眼睛满嘴胡茬,胳膊上醒目的龙形纹身气势压人,嘴里叼着的烟冒出呛鼻的烟圈,为什么以前我没有看清这些人的嘴脸还以为那是友情,为什么我会心甘情愿给他们送钱还糟蹋了一段流金般的岁月,为什么我要和他们瓜葛纠缠还逃不掉撇不清这么一场是非关联,好恨好后悔。 “真以为穿上这身校服就干净了?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还有这股子天真劲儿呢?”纹身男轻佻地掐住我的下巴,眼睛里是让人恶心的嘲弄戏谑。 “别碰我。”我战栗着躲避着,我觉得脏,好肮脏,我恨死了过去的自己和他们一样脏。 我的反抗换来对方一记响亮的耳光。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好听的你是哥几个的人,不好听的不过是个不知羞耻的****,别跟老子这儿装******纯!” “没错,曾经我就******是个不知羞耻又没脑子的****,才会跟着你们干了那么多坏事,勾肩搭背,打架整人,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那样的我简直无药可救,可我不会一直坏下去!” “呦呦呦,给点阳光就灿烂了还,跟我吼是吧,你他妈再给老子吼一个试试!”说话间我又挨了他一个利落的巴掌,可笑的是我竟然感觉不到丝毫的疼,那一刻我发誓,我坚决不要继续过这样的日子。 “有话就给老子好好说,少******跟我扯淡,说一些我不爱听的废话,你识相点呢,每个月给哥几个的钱别给我断喽,若不识相也可以,哥几个有的是时间对付你一个丫头片子。” 话说到这里,我暗自琢磨不能再跟他们硬着来,于是故作妥协的从书包里拿出钱夹扔给了纹身男,继而从对方的胳肢窝下钻出来,撒腿就往大马路上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对方有没有追上来。 突然一个猛刹车,我撞进了石头的怀里。 彼时,我是清醒的,漂亮的,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狼狈的,丑陋的,不堪的。 彼时,我离石头那么近,我可以看见他眼睛里的星星。 我多希望你可以一直这样看着我,我多希望我可以一直这样依偎在你身旁。 眼看着那帮人一路追过来,石头顺势拉着我从小路逃开,远离了一场是非刁难。 就是那个时候,我决定要做石头的新娘,决定要做个配得上他的好姑娘。 第三十二章 我是芮娟 离开石头遇见猫 那些天,我天天腻在石头的身边,我不怕他轰我,我就是要惹他生气,看着他对我发脾气好过他把我当空气。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爱情冲昏了头,我竟忘记我还有一帮狐朋狗友要对付,我竟忘记我还有一堆烂摊子没收拾干净。 那天,好些天没去上学的我去致远门口的甜品店等石头,当初也是在这家店里我结实了那帮债主。那时候我有钱,每天只想着怎样把钱花到干净好再去找老芮要钱,反正她也不过问不关心,要多少给多少。所以明知道他们对店长大姐的刻意刁难,明知道他们不过一群早早混迹于社会的待业青年,个个游手好闲,我却满不在乎的将钱捧到他们脸前,毫无保留的向他们展示我的阔绰,以至于后来他们去到哪里做什么都带上我,从没有过朋友的我感觉找到了归属感,就跟着他们一起肆意挥霍。直到后来我遇见了石头,还好后来我遇见了石头。 彼时,店长大姐亲切的按老样子给我端来一杯咖啡一份蛋糕,我要给钱她却无论如何不收。 “要不是那天你站出来帮忙,我这小店不定被那几个流氓折腾成什么样子。” “能帮到你自然是好事,可我那也是无心之举,钱你们还是照收不误,不然下次我也不敢来了。” “收你的钱我才会过意不去。小芮,你跟姐说实话,那些人后来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坐在这儿嘛。” “小芮啊,姐姐必须得好好谢你,以后一定要常来,你可是我这里的贵宾。还有啊,你听姐的话,以后再不能跟那帮人打交道,能不招惹就不招惹,能不联系就不联系。他们在这一带做了多少缺德事,接二连三的进局子,警察也拿他们没辙。你一个女孩子,凡事一定得多加些小心。” 我点头答谢店长大姐的好意,也暗下决心不再与那帮流氓有任何交集。百无聊赖之际,终于等到石头放学的时间,于是就死皮赖脸的跟在他的身后面。当我眼看着我的那帮“朋友”突然从半道里冲出来,比我还臭不要脸的堵住了石头的路,顿时心生一股502糊住手指一般的躁郁感,好想洗清,好想摆脱,可眼下却极度烦躁,烦躁石头再受任何伤害。看着棍棒无情地打在石头的身上,便奋力抱住石头再不肯松手。后背,大腿,手臂,每一寸皮肤都饱受疼痛,像是要炸开来一样,炸得血肉模糊。 可是我要保护石头,再疼我都可以忍受。 后来石头把我抱在怀里,双手护住我的头。我没了力气,感觉要死了一样,意识模糊里,石头背着我跑向靠近警务值班室的居民楼。 “任何时候都要记得我会保护你,不要再像今天这样逞强了。” “我才不要看着你受伤害却什么都不做。” “他们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你能做什么?把自己弄成现在这样?” “就是因为我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不要激动不要乱动,先让我把药给你擦好,听话好不好。”我只沉默着点头。 你不让我说却不能不让我想,你越是温柔越是坚定我就越是怀疑越是担心,怀疑我到底能不能继续和你走下去,担心失去担心抓不住你的心,其实我很怕,怕有一天被逼到无路可走只能和你分手。即便你不说,我却知道因为我的原因,那帮流氓对你再三的刁难,也知道你替我背负了很多侮辱。我不敢告诉你,我没来上课的这些天是去见了我的那帮朋友,我想他们离你远些,我想他们不要打扰你的生活,他们却让我回到他们身边不间断的给他们送钱,我该怎么办!亲爱的石头,你明明可以丢下我全身而退的,你本不该受到任何伤害的,亲爱的石头,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受任何伤害的。如果我带给你的只是伤害,那我宁愿离你远些,即便这对我而言好难好难。 我半天不出声音,石头便安慰似的主动开口:“你今天是不是又没来学校上课?” “你怎么知道?” “我去找你了,其实你没来上课的每一天我都知道。” “干什么突然这样,你不是一直都不关注我。” “好好念书好好上课,以后我们一起考去北京好不好。” 好感动好想哭,因为终于知道石头的眼里一直有我,也终于知道他对我有多么重要,三言两语的我就没了主张乱了心跳。 后来我把从继父那儿要来的钱都给了那帮渣男才能够稍微安生一段时间。 可是,当有一天我拿不出钱,那帮流氓又开始穷追不舍,穷追不舍到我没地方躲。那个时候我才有所警醒,他们的索取是无底洞,无论给他们多少钱都填不满。原来我不可能轻易抽身,可无论怎样也不能让石头陷入其中。 我主动找他们谈判,谈判无果。 第二天,石头手臂打着石膏来到学校。晚自习后,石头等在教室门口,说要送我回家。他说以后会保护我,不让任何人欺负我。 我想要石头骂我打我就是不要替我承担后果,我怕他因为我受牵连,我不可以这么自私的赖在他身边。 我发了疯似的冲着石头喊: “我是个坏女孩,你可以不用理我,那些人我自己可以应付,你不要再管我了。”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真想一巴掌抽死自己算了。 “犯什么傻,你是我女朋友。”他依旧我行我素,不管不顾。 那是第一次石头亲口承认我是他女朋友,却在这种时候,我好开心又好伤心。因为我刚下定决心离开你,你一句话我就心软到不行,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样对你你才会说放弃,我要怎么样对自己才能狠下心来不爱你。 后来,我陪石头去天桥拿书,他说季宇曾经很多次地帮他打掩护,他是他认定了的好朋友。那天我见到了季宇,斯文干净,他还有个叫做花瓣的女朋友,长得像个花仙子。如果不是因为石头,如果换作以前的我,怎样也不会遇见如他们这样美好的人。也因此,我愈发觉得,每一次向石头的靠近,我都会越来越看清自己的内心,也越来越期待做个善良的自己。 可是这世界,从来不是事事都遂人意,这恼人的墨菲定律。 是时候想个办法解决问题了,不能总这样下去了。我已然带给你很多麻烦,我怕你因我陷入不安,不如离开,索性离开,忍痛离开。 我再次找到那帮朋友谈判,去之前把手机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手机里存着一条未发送的短信,一条本想发给石头的短信。曾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好希望石头能看到这条短信,看出我的心情,然后跑来救我,救我逃脱这水深火热。可我终究没有勇气发出去,就干脆让它安睡在草稿箱,扔进垃圾桶里,一起扔掉的还有我们这段必须终止的关系。 我甚至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也不打算再和石头联系,可我还是把人心想得太简单。 那晚石头本和我约好时间餐厅碰面,我却一直没有出现。 石头去了学校,学校门口的甜品站,去了我经常去的饰品店,还有那条我每次路过都会停下来的小吃街。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天色灰暗下起雨来,那晚,天冷得出奇。 我还清楚的记得,那天,我看到一个样子乖乖的女生呆呆的盯着我看,她背着书包,扎着马尾,穿着校服,看起来有点呆,看起来很简单,皱起眉头也可爱,像迷路的小孩,像找不到家的小孩。你在苦恼什么呢?眼睛里都是孤单。这世界,总有满到装不下的悲哀,我这样,你也这样吗,亲爱的小孩。 不可违背的天意,石头走过所有我可能走过的地方,绝望处不知第几次打我的手机,终于等到了回应。 猫儿啊,别总跟我说对不起,其实,是我该要谢谢你,对默默为我做了那么多的你说句谢谢。 而那时的我却衣衫不整地躺在一个废旧的玻璃厂里,身下是一堆细碎的玻璃,它们好似长进我的皮肤里,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疼到骨子里,疼到话都说不出一句,疼到没了喊疼的力气。 黑夜让人恐惧,越是恐惧,越是被它们肆意侵袭。 那一刻,我仿佛感应到石头的无助焦虑,一想到不知在哪里为我担心的你,心脏就难受得仿佛要跳脱身体。石头,只有你好好的,我才会好好的。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全,原谅我害你为我担心。 我听见雨打屋檐的声音,沿着屋顶破漏处滑下的雨滴落在冰凉的手指却寒冷了整颗心。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被全世界嫌弃。 我尽量不去想发生了什么,不想承认我经历了什么,任由包裹周身的恐惧和暗夜吞噬孤独的灵魂肉体。我无意做任何抵抗,甚至把死亡视作解脱,可是石头,那样的话我会再也见不到你,我还那么留恋你单薄温柔的肩膀,我还想被你紧紧的抱着,想你深深的吻我。 就算死在这冰冷漆黑的角落里也没所谓,为什么一想到你,就会这么没出息的流眼泪。换做别人,或许我早就潇洒转身,重拾我那破烂不堪的过去,为什么偏偏是你。如果我从未遇见你,那样就不会把你拖进这肮脏不堪的烂泥里;如果你不理我、不管我,我就有足够的决心和理由离开你。 可是,你说过,这世界从来不存在如果。 现在的我,还能做你女朋友吗? 现在的我,你还会喜欢吗? 现在的我,再不值得你喜欢了。 我呆呆的看着屋顶,眼睛发酸发胀,全身酸疼冰冷,我试图坐起来,即便稍一用力却刺疼每根神经,我试图逃离这场恐惧,借着玻璃片的锋利终于划开了被胶带束缚着的手臂,可我的腿被那帮混蛋用保险绳绑着倒挂在房梁上,麻木到极致,麻木到好像不是我的腿。在我每次一鼓作气的挣扎之后,身后的玻璃就更深的刺进我的皮肤里,我试图摆脱这绝望到底的处境,可怜我所有的努力都成白费力气。惨,冷,疼,哭死了都没用,最后只无助的缩紧身体,缩成一只猫的形状,不敢再动。直到失去意识之前,我都还记得滑到嘴里的眼泪那咸咸的滋味。 先于警察找到我的石头用外衣裹住我的身体,他大声喊我的名字,抱我逃出这永无止境的暗夜和恐惧。我微微睁开眼睛,安心的靠着石头的肩膀,沉沉的睡去。 那些天我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拒绝任何关心。 唯独对你,我不知如何应对。 我躲进衣柜,不敢听石头的声音,我怕自己一冲动就跑去开门。 “不要躲着我,不要躲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会比你还难过。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错。” “你现在就走,我不想看见你。” “我不走,你是我女朋友,我哪儿也不去,我就是要守着你。” 我拿着刀冲出门,手腕被刀锋划开一道血红: “你不走我死给你看。” 曾亲眼目睹母亲用刀杀了人,当我同样拿着刀站在你面前时你该是多么慌乱恐惧。 石头含着眼泪上前温柔的将我抱紧: “我走,我走,芮娟,求你不要伤害自己了。” 石头拿走我手里的刀关上了门,从此再没来过。 亲爱的石头,没有我,你才会回归正常的轨道,没有我,你才会开始更好的生活。我会努力忘记你,接下来的日子,就算我愿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 再见了,石头,我不能够继续做你女朋友。 后来,我转学到青湖,远离了那帮坏朋友,远离了亲爱的石头。 在青湖我遇见一个极度沉默的女生,全身散发着孤单的味道,我一眼认出她就是那天呆呆的盯着我看的她,如今她用如那天一样呆的眼神看我,很感慨,天底下还会有这样一种女孩子,她只稍微看你一眼,你就会有种被治愈被净化的感觉,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好似整个被洗礼了一遍。她叫柳猫猫,很奇怪的名字,可是我却喜欢得不得了。我习惯在她的名字后面加个蜻蜓点水般的儿化,我喜欢叫她猫儿,我喜欢她简单干净、沉默乖巧的样子。其实她的心很小,装不下许多人许多事情,她的心很暖,能住进她心里是极幸运的事情。我很有福气也足够走运,我就那么明目张胆的走进了她的心里。 后来我告诉猫儿,每次见她我都会想起石头,因为他们个性太像,都是一副孤单冷漠的外表,内心里却种满了太阳,猫儿总是回我一个很是理解的表情。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时候的猫儿失去了最好的朋友,那个曾有一面之缘的像花仙子一样的姑娘,猫儿说总能从我身上看到她的影子。原来我们之间,有这么多理不清的千丝万缕的关联。 可是啊猫儿,我不确定那时的我会带给你好运,那天我看到小化也在餐厅却没告诉你,我不担心她是否听到了我的秘密,我只怕你会像石头那样因我陷入险境。丢下你不是我的本意,让你再次陷入孤独里,是我最难治愈的心病。 猫儿啊,对不起,其实这是我一直以来想要对你说的话,很扯的是我都不能够当面对你表达。 猫儿啊,对不起。 第三十三章 原谅我不懂你的心 高三那年的寒假,基本上是在补习中度过的。而此时,我已经整整一个月联系不到芮娟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总在最无助的时候想起季宇。 看了花瓣的信想要找他。 和妈妈吵架后去找他。 芮娟找不到了我还是想到他。 我没什么朋友,花瓣离开后我真的想不到还能去找谁,而季宇,是我唯一还未远走的朋友,也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朋友。其实我一点都不勇敢,也没学会要如何承担,我需要别人给我一些安慰或意见,因为我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想不通也想不开。那些年,我始终都在你们离开之后的孤单里徘徊,很多很多次,我陷入自责的情绪里再难抽离:我想会不会像小化说的那样是我的问题你们才一一离开;我还想你们是不是都和花瓣一样为了要保护一个无法言说的秘密;又或者在你们的心里我从来没有自以为的分量和位置。我的世界里,有你没你差很多,你呢,你们呢,有我没我是不是都不会差一分一厘? “想哭就哭吧,借你肩膀用,免费不限时。” “不要对所有女生都这样,花瓣会吃醋的。” “她谁的醋都吃,就你例外。” 那一刻我才看清:我找你,无非是贪恋你温柔的安慰和鼓励,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的每一句话于我都像带着一股魔力,我会因此很快平复情绪。 我告诉季宇我想去致远,我想去见石头。他却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帮我理清楚厉害关系:如果芮娟当初离开致远是为了还石头一份安宁,那我现在找过去不就枉费了芮娟的一番苦心。 后来,我想到了石头的妈妈。或许,她会知道芮娟在哪里。分开后,看望石妈是石头和芮娟一直在做的事情,她是他们现时保有的唯一的联系。她知道石头喜欢芮娟却不得不选择分开,她知道芮娟脆弱敏感,不过是为顾全石头才果断勇敢到放下尊严,甚至她知道芮娟痛不欲生的过去却依旧好好保护她内心的那片纯白。 我坚持要去橘湾郊区的女子监狱,季宇那天就一直陪着我去。 见到我的时候,她并无讶异,好似早知道我会来的表情。她看我的眼神里无半点恶意,我却更加觉得愧疚不已。好想说句对不起,我没能给芮娟保护,甚至芮娟去了哪里还要到你这里问询。如今我带着我的天使哥哥来看你,他不是石头,我也不是芮娟,仅与你见过一次面却又再次出现,希望你不要因此被我们打扰,也希望你不要因此觉得我们莫名其妙。我没有要无理取闹,我只是想要知道芮娟是否安好。 石头的妈妈,她只是坐在我的面前,不说话我都觉得感动亲切,她只握住我的手,我就会有抑制不住的想要哭出来的冲动,很没来由的,也说不出为什么。 “对不起,我找不到芮娟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芮娟她去了哪里?我真的只是想要见她一面,哪怕她不愿意听我解释,让我见见她,让我知道她好不好就可以的。” “芮娟这个傻孩子,老天爷不疼她我疼,想好好的怎么就这么难。”这句话石妈说得轻轻软软,我知道她心疼芮娟的心情可却不知道她无奈于自身的处境,只是她的一句话后我却加倍的自责难过。 原来,石妈也是从我这儿才知道芮娟在学校发生的事情。 原来,芮娟几天前就到这里哭诉了一场,崩溃如今天的我,却并未告诉石妈发生了什么。 原来,芮娟早知道散播谣言的不是我。 原来,芮娟当众打我是为了保护我。她不过是怕我因她经历和石头同样的伤害,一直都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我们的友情,心惊胆战的怕带给我丝毫的麻烦。 临走前,石妈拿出一个新的葵花猪给我,她说是芮娟让她转交给我。 我突然想起那天在仓库顶上芮娟对我说的话: “猫儿,如果哪天我发生了特别不好的事情,你就逃得远远的,不然的话我就自己逃得远远的。” 恍惚间,我又回到了那天。 那天,芮娟带我去监狱附近的仓库,她拿出钥匙打开仓库大门的时候说了句:“有个继父也不全都是坏事情。” 仓库是芮娟继父的,芮娟偷偷配了钥匙,每个周末她都早于石头过来探视,爬到仓库顶上看石头来了又走,远远看着却始终不敢靠近一步。确认石头走了之后,芮娟才敢出现在石妈面前。 那天,我和芮娟躺在房顶上,看云听风晒太阳,等石头来看石头走。 那天,芮娟一个劲儿地吵着要看流星,哪来的流星啊,大白天的。 善良漂亮的芮娟,你那阳光般明媚的笑容里盛满对未来的期待,像七月花开满园,芬芳整个夏天。我不敢想象17岁的你要如何承受那些割心的疼。 从石头妈妈那儿回来,芮娟的电话依然打不通,那个时候我知道自己又失去了一个朋友,我又要一个人了。 于是我更用功的念书,我只能更用功的念书。白天晚上不间断的温习,有时错过了食堂的饭点儿就干脆饿着,想想胃疼的毛病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周末时间全泡在图书馆,不问不管过了多久的时间;为了多背两页历史就跑天台上吹冷风整得再困也合不上眼睛;为了白天不打瞌睡就故意穿的很少,冻到鼻涕不断再没心思瞌睡。 高三下半个学期,从来不合群的我主动申请留校住宿,老妈说要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专门给我做饭,大姐就吓唬她说别到时候惹得我像上次一样跟她翻脸,母亲大人这才放弃了原本的打算。我多么感谢大姐的理解,因为有了这些清静的不被打扰的时间,我在那个自己给自己营造的保护圈里慢慢学会独立忍耐。一个人有什么不可以,一个人照样吃吃睡睡,我很好,我还要更好。 我还是愿意一个人待着,我还是习惯一个人待着。特别开心或者特别伤心的时候,就一个人爬楼梯,上上下下,下下上上,数着台阶爬,这次爬一千个台阶,下次就爬一千零一个,爬到腿软爬到全身是汗,有时累到干脆躺天台上,看白天的云也好,看晚上的星也好,做什么看什么都会觉得很释然,我很喜欢这样的状态。 你看,没有你们在身边,我自虐也虐得很精彩。高中最后一个学期的140天,我就在这样的上上下下里,一点点提升自己的小目标,也一点点靠近自己的大目标。 那个时候,以前艰涩难懂的数学题目竟都能研究出个所以然,上课还是会犯闪神的毛病,但成绩却渐渐不那么难看。每次哪怕进步一点点,都会偷偷躲在被窝里开心好长一段时间。 你看,原来我不是弱智亦或榆木脑袋,原来我可以独立面对困难,原来面对比逃避更能将困难化解,原来我只是对你们太过依赖,原来没有天生的笨小孩,原来努力可以换得精彩,原来,我开窍都开得这么晚。 那段时间,我的生活乏味单调好在也算充实完满,日子一点点溜走,快到我都没来得及细细回味就已然结束。 那年夏天,我很幸运的考进了想去的大学,学我喜欢的播音主持专业,至此,我仍旧梦想着去中央电视台。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实现了梦想,是不是也会像你们一样,走到哪里都像顶着光环,因为于我而言,没有比梦想更光芒万丈的存在。 我想法简单,生活却从来不简单。 第三十四章 离开为了更好的再见 高考结束后,季宇帮我打包行李,他始终记得给我的承诺,带我去韩国。 天知道,我多么想念花瓣,我多么想去见一见花瓣,可总觉得时候不对,不是现在。我还有未解的心结,心里像起了脓包的疙瘩,化不开的钻心的疼,我想知道芮娟去了哪里,我好想知道芮娟过得好不好。可我始终找不到她。 我无法向任何人诉说内心里的牵挂,不知道什么时候芮娟已然成为我心里无法于外人道的伤疤。我怕我每一次的讲述都会演变成对芮娟的另外一种伤害,于是就拒绝再和任何人提起她,包括我亲爱的天使哥哥,包括那么疼爱我的妈妈。 临走前,我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猫儿啊。” 一听到芮娟的声音我就哭到不能自拔。 “芮娟,你还好吗。” “猫儿你将来一定会是个特别厉害的主持人,到时候可不要像现在这么笨了。你看你都要去南京了,可是我都不能去送你……” “可是我去了南京,就更难见到你了,芮娟你在哪里,我们见一面好不好,芮娟,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猫儿啊,答应我一件事情,有空的话替我常去看看石头的妈妈……猫儿啊,对不起……”芮娟没理会我的请求,顾自说完就将电话挂断。通话结束之际,我听到曾经那么熟悉的仓库大门厚重的开合的声音,那一刻我确定,芮娟一定在她继父的仓库里。 那天,我丢下行李丢下电话疯了似的冲出家门奔着芮娟去。我没告诉天使哥哥我去了哪里,就这样放弃了和他去韩国看花瓣的机会。我要去找芮娟,我要知道她还好好的活着,哪怕最终错过和花瓣的这次见面也一定要见芮娟一面。我会这么焦虑担心,因为我也曾掉进无法抽离的抑郁里,一心想着死去。 电话里,芮娟明明就是在跟我交代后事的语气。 我做了最坏的打算,丟了魂似的往马路上冲,芮娟求你,不要啊,千万不要啊。从我第一次见你就认定你是那么单纯脆弱的姑娘,你趴在石头的背上,妆花得不成样子却安然熟睡的模样,我一直都清楚的记在心上。 你还有石头,你还有我,你没有错,更没有对不起谁,你不用难过,未来还很长很长,只要我们坚定的好好过,时间总会冲淡所有的伤。请你千万不要放弃,生命不过刚起了个头而已,总会有一天,你会拥有更好的生活,总会有一天,你会得到你配得上拥有的一切幸福。 当我终于站在仓库门口,奈何大门紧闭,没有钥匙根本进不去。我大声喊芮娟的名字,等不到回应就扯着嗓子更大声的喊。在我想着怎么够到仓库的那扇小窗户时,鼻尖却落下一滴血来。慌乱间我用仅存的一点理智跑到马路中间,不要命的拦车,不要命的请求一个善意的陌生人,能不能帮我救救芮娟,哪怕帮我打个电话,我需要救护车,奈何他们只把我当神经病,没人愿意帮我却都想着怎么躲我。可是,我一定要让芮娟好好活着。 没有时间软弱,没有人可以依靠,摞了几层砖块踩在脚底,扒着墙往仓库顶上爬,爬到头发凌乱,衣衫肮脏,扒到膝盖流血,指甲断裂。咬紧牙关好不容易爬到仓库顶时却看见芮娟切断静脉呼吸轻浅的躺在血泊里,双眼紧闭,瘦如枯骨,唇色苍白。我亲爱的梦中姑娘,你本可以拥有一对洁白神圣的翅膀,飞到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可如今,风依然吹起你的白裙,却再不见你笑得如晴天里的向日葵;我亲爱的梦中姑娘,我肯定没有告诉过你,我害怕你有任何的不如意,我会因为你的遭遇而充满勇气,我恨不能那日躺在血泊里的是我自己,我恨不能替你承担所有的落魄悲伤。和你相比,我受的这点伤和委屈都那么的不值一提,和你相比,我所有的眼泪都成无病呻吟。 慌乱间,我脱下衬衣包扎好芮娟不断流血的伤口,而后慌慌张张的从仓库顶上跳下来,一瘸一拐的跑到仓库附近的女子监狱,才总算获得了必要及时的帮助。 医院里,我的血液通过针管输到芮娟的身体里,那一瞬间觉得,没去成韩国,没看到花瓣,也都是值得的,因为芮娟你还活着,花瓣,我还有很多机会去见的,不是吗,我这样安慰自己。 一直等不到我的季宇,索性退掉了机票。他还给我了留了字条,他说答应过我的事情就一定做到,他说就算他一个人去见花瓣也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释怎么没带上我,他让我回来一定给他打个电话,从头到尾无一句责怪的话。此时此刻,看着天使哥哥写给我的字条,不过短短几行字,我却将眼泪流成河,去不成了,我不决定去了,好可惜,我不能更早的和花瓣见面,对不起,我这样辜负你的一番好意。电话里,我努力克制情绪才将事情跟季宇说明,我努力压抑感情才劝好了季宇让他一个人去见他心目中的花仙子。 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每天陪在芮娟的身边。石头去北京的那天,我替芮娟去看他,按照芮娟的意思我没有在石头面前提起她,更不敢告诉石头没来送他的芮娟正憔悴不堪的躺在医院。上车之前,石头让一直偷拍他的我把他拍好看点,原来他早已看出我的刻意我的假装和对芮娟的绝口不提。于是我不再躲躲藏藏,光明正大的拍下石头离开时的模样。照片里的石头帅气得像天上的星一样,眼睛里满是温柔的光。 “猫,请你转告芮娟,再等等我,总有一天,我会回来娶她的。” 石头的话和照片我都悉数转达给了芮娟,芮娟将照片捧在心口上,在见不到石头的这些时日里,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安心睡着的模样。 你在想什么呢,你还那么难过吗,你肯定会等石头的对吗,哪怕要等很长时间,或许梦里你们会有一场盛大又美丽的遇见。 后来,芮娟的身体和精神愈见好转,从来话不多的我就用蹩脚的幽默给芮娟讲些有趣的故事。芮娟一眼看穿却从不嫌烦,只看着我故作豁然的脸,沉默着听我讲那些并不好笑的故事。终于有一天,芮娟诚恳的对我说: “猫儿,其实我知道不是你说出去的,我那么对你,你一定恨死我了对不对?” 我拿出石头妈妈转交给我的葵花猪:“要怪就怪我太笨了。” “你都知道了?”芮娟的眼睛里满是讶异。 “是的,我都知道了。”我惭愧的点头,恨我知道却知道得太晚了。 “猫儿啊,对不起,那天把你打疼了吧。”芮娟突然抓住我的手,声音有些微的颤抖。 “疼啊。”或许我只有这么说才能让你少些自责,其实我哪里会埋怨你,我只是埋怨我自己,没看穿你的刻意,没懂你的苦心,没陪你一起在即便黑暗的角落里找到希望和勇气。 “猫儿,以后不能再傻到被人打了,不能再这么笨了,知道吗?” “猫儿,我答应你,很快振作,好好活着。你放心,我会去复读,我会考去北京找石头,我没办法不想他,我没办法忘记他。但是,你也要答应我,去南京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多多交朋友,不要总是一个人。” 听到芮娟说这番话,我欣喜到无话表达,紧握着芮娟的手,沉默着趴在她的病床前,深深的松了一口气。谢谢老天爷,不会不顾虑我们正经历的苦难,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芮娟你好好活着。 那年夏天,芮娟离开橘湾,去往另外一个城市复读,开始了全封闭的寄宿制生活。 那年夏天,石头离开橘湾,去北京上大学,期待着在说不准的某一天就能和爸爸见上一面。 那年夏天,柳猫猫离开橘湾,满心执念的要去中央电视台。 那年夏天,季宇去了韩国,为了花瓣。 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再见,离开橘湾,是我们迅速成长的第一步,即便现在我们都已然长大,可每每梦回青春记忆里的橘湾城,却有着道不尽的欢喜和忧愁。 第三十五章 天使的眼泪 上了大学之后,我和花瓣只见过四次面,一次是她回国办画展,一次是她春节回家,还有两次是我假期的时候去看她,其余时间,都是她的助理小尼在打点,包括回橘湾看花爸花妈,花瓣不回,季宇也跟着不回家。 我能理解,我曾经的伙伴用两年的时间成为明星画家该是有多么厚重的热爱,又要付出多少别人无法感同身受的努力,我都理解。所以,即便你我间有形无形的联系日渐减少,即便每次见面都匆忙又短暂,我对你的挂念依然半分不减,依然心怀期待与你的下一次见面。亲爱的花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知道你对我有多么重要,我要说什么才能证明自己感动又珍惜的那份迫切,做什么说什么在过度的牵挂和想念面前才可以不显得矫情啰嗦,偏偏,每次面对你时我就又变得如从前一般寡言。 我不喜欢太多改变,沉闷的个性也从未想过要改,我以为我这样,你们也不会太变,可是很突然的一天,我发现自己居然蠢到连悲欢离合都看不穿。 大二那年,仲夏,季宇突然到南京看我。那是他去韩国之后第一次一个人回国。 他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机场接他。我听得出他话语间的失落,纵然有很多疑惑,却还是没多问没多想,课上一半就迫不及待地跑去机场。那么想见天使哥哥温暖阳光的脸庞,那么想要从他那儿知道更多一些关于花瓣的近况,奈何他满肚子的忧伤。 亲爱的天使哥哥,你怎么了?你那明净的脸庞,晴空般的笑靥跑去哪里了?因为什么你换了副模样,遥远陌生的模样。我只知道这两年你一直陪在花瓣身边,我只知道你好爱好爱花瓣,我以为,没什么事情比得上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更让人心满意足,我以为,天使哥哥有花瓣陪在身边就会一直很幸福。除此之外我甚至没再细细过问你这两年是怎么过的,日常,生活,心事,琐碎。可是我发誓,你的好我从来都清楚的记得。只是一时间,我无法理解你这般突如其来又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我会受你影响,一起低了情绪,失落到底。 我小心翼翼的接过季宇的行李,明显感觉到一股冷至极点的气场和脾气,原本想说的话竟全都咽了回去,不能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吃了吗,累了吧。” 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陌生刻意,那么专注的观察季宇的表情,那么迫切的期待他能给我一些回应,他却动也不动的耷拉着眼皮看着我帮他搬行李,一句话也不回应。 我不死心的再次开口: “我帮你订好了酒店,在我们学校附近,环境很好,小尼每次过来都住那里。你看起来很累,好好休息,休息下就会好了。”这最后一句我说来安慰自己。 季宇看了我一眼,好似要将沉默贯彻到底的表情。我猜测是不是和半贱闹脾气,可是温柔如你,怎么会和半贱生气。 走出机场大厅,凉风吹得人极致清醒,此时就愈发不忍见天使哥哥低落颓废,我努力让自己冷静,起码先弄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扭头再看季宇,他却拿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我便上前夺过全扔进垃圾桶里,恼怒之下我踢开季宇的行李,一发不可收拾的发起臭脾气。 “怎么了,你和花瓣怎么了?至于这样吗?” 季宇笑了,笑得那么勉强冰凉,我又看到了他的不坚强,像几年前他抱着我说多么想念花瓣一样。 “我怎么了,你才不至于吧猫。好了好了,我不抽了我不抽了。”季宇将我踢翻的行李箱扶起放好,渐次走到我的面前。从前一样的,他轻轻的拍了拍我的头发,从前不一样的,他的声音有气无力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一脸的烦闷疲惫,尽管这样,他还是忍我让我,像天使一样的哥哥。 “猫,我累了,我想休息了。” 我猛然推开季宇,逃避他看我的眼神和表情,跑到马路边上叫出租车,背对着他,偷偷流起了眼泪。亲爱的天使哥哥,一直以来都是你帮我,如今在你不如意的时候,我多么想为你做些什么,可却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你该知道的,我这般粗鲁愚笨的人,哪里学得来你的温柔体贴,细致入微的。 我把季宇送到房间门口,他却反扣着门把手把我堵在门口,面无表情的低声对我说:“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继而无比利落地关上了房门。 既然什么都不告诉我,那还这么累这么勉强跑来找我干什么?站在门口的我不由得心生埋怨,季宇却再次打开门将他的钱包扔给我。 “猫,我想多住一天,下楼的时候帮我办好。另外,不要给花瓣打电话,不要问她任何事情,不要让她知道我在你这里,明天,明天我会告诉你。” 季宇只打开了一道细小的门缝,我却闻到不住往门外扑的呛鼻的烟味。在他准备关门时,我忍不住一脚插进门缝里。 “你答应我的,不抽了。” “我知道了。” “求你不要这样了。” “猫你非要这样吗!非要管我的闲事吗!” “你的事才不是闲事!” 季宇的神情愈发黯淡,声音也跟着到底的沉闷。 我有些后怕的抽回脚想还季宇一份清静却很突然的被他一把拽进房间里。 顷刻间,我感到一股窒息般的紧张,我浑身颤栗着被季宇推到了墙边。第一次,他那么没有礼貌地对我,距离近得我闻得见他鼻息间的烟草味道。我握紧拳头,看着季宇的眼睛,对他我怎样也学不会逃避。 眼见季宇铺头盖脸地凑过来,我紧张害怕到忘记了呼吸,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推开了季宇。 “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拜托你清醒一点。” 季宇冷笑着退后了几步,退到窗户的位置,异常平静的看向我的眼睛。 “如果我对你乱来的话,你还会像从前一样对我吗?” “不会,你不会乱来。”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突然的,我看到季宇的眼睛里亮起了熟悉的温暖的颜色。 “因为你是季宇,心里从来只装着花瓣的季宇。” “猫,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为什么问这个,你是我最最好的哥哥。” “好一个哥哥,但愿花瓣不会只当我是哥哥。” “告诉我你和花瓣怎么了?” “我累了,你走吧。”我看着季宇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对不起,猫,让我一个人待着吧,我跟你保证,再也不抽了。” 走出季宇的房间,我狠命咽了口口水,双手紧握成拳仍止不住的发抖。 按照季宇的意思多付了一天的房钱。拜托前台打电话让他下楼取了钱包后才放心离开,临走前订了晚餐和隔天的早餐,想他把钱包扔给我准是没做吃饭的打算,想他这种状态许是食之无味,难以下咽,不管怎样先订了再说,他吃不吃只能随便。 回宿舍的路上依然忐忑不安,回宿舍后更是整夜无眠,想,明天,天使哥哥你要跟我说什么。 第三十六章 阴暗的猫 季宇的到来弄得我把第二天的主持人大赛忘得一干二净,我甚至忘记做一些最基本的准备,比如比赛时间、地点和道具的确认,比如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发型。 确认完才艺展示的道具,擦了点口红,匆忙从文艺部借了件礼服,换好服装站在幕布后,站着站着我突然的想起罗格来。 当听到主持人介绍于我前面的一位选手出场时顿时觉得花园里踩了****般的败兴,是小化,想不到在这种场合遇见最不想再见的人,命运吗?巧合吗?我谢谢老天爷你这戏剧般弄人的安排。 小化是东道主学校的推荐选手,我却因此充满了无限斗志,卯足了劲儿的想赢小化,不光要赢,我要拿第一名。小化,你给我等着。 我没跟季宇说起这次比赛的事情,可是清清楚楚的,我在观众席看见了季宇,怕自己闪神就故意不再看他。 自我介绍,即兴主持,快速问答。 最后的环节,才艺展示。 我事先准备的书法展示因为笔墨纸砚不翼而飞被要求临时更换。一筹莫展间,季宇走到后台,懒散的倚靠着化妆间的门。 “怎么啦,跟哥哥说说,或许我能帮得上什么。” “我走以后,你真的没再抽烟了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你竟这么不信任我了。”季宇笑着回我,完全没了昨日的冷漠。 “我不是不信任你,我是担心你。” “猫,谢谢你。”季宇突然认真起来的表情让我瞬间确定他说的每一句都非胡言乱语,于是我才放心的跳开了话题: “你怎么会来,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有比赛?” “昨天晚上,我在酒店阳台看到你们学校门口的宣传海报,上面有你的照片。” “所以你才多付一天的房钱?” “因为想看我们猫赢啊。” “我可能会输的。” “怎么会,我们猫天生一块主持人的料,站在台上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你信我,哥哥保证你会赢的。” “可是,我把下个环节的道具弄丢了。”我一五一十的将我的窘迫告诉了天使哥哥。 “猫,你还记不记得华尔兹舞步。”我再次看向季宇的时候,他却冲我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 高中时代,季宇曾邀请花瓣做他的舞伴,为橘湾高中的校庆做准备。那期间,花瓣忙于青湖“神团”的画展,整天埋头作画,根本没时间陪季宇练习。阴差阳错地,花瓣把我推向了练习室。带着使命学跳舞的我,跟着季宇的舞步一步两步,不敢半点含糊。 可就算我会跳,也是几年前的事了。 季宇抓住我的手,他温柔的一低头在我耳边小声提醒:“台下那个,我认识。想要赢她,就听我的。” 花瓣啊花瓣,你看,我又是沾了你的光,今时今日,当初的阴差阳错居然派上了用场,谢谢亲爱的花仙子姑娘,谢谢总是意外降临到我身旁的天使哥哥,为了你们,我也要赢,一定要赢的。 舞台灯光全部打开,音乐声响起,仿佛又回到高中时代的练习室,我也是这样,跟着你的脚步,一步两步,向前向后,向左向右,左脚右脚,转圈下腰······ 季宇就是个神一般的存在,有神助我,我怎能不赢。 谢幕时刻,我想,花瓣如果你也在现场,就能看到我沾得你和季宇的光赢得比赛的模样,多希望你也在现场,我的喜悦我的彷徨都想要与你分享。 比赛结束后,季宇独自走出了礼堂,身后紧跟着一群粉丝,女的,各型各款的。 等我换好衣服弄好头发从礼堂出来,看到那么多女孩子把季宇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便着急忙慌的上前,插到她们中间。 忽然间围堵季宇的女孩儿们散了场,只剩季宇拉着个漂亮女生你侬我侬的。光天化日,人多眼杂的,季宇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冲上前,不由分说的一把拽开好像黏在季宇身上的那个浓妆女,张开手臂挡在季宇的前面,就怕她又黏着天使哥哥还泼妇似的冲她喊: “你走开,他有女朋友!” “有女朋友怎么了,我也有男朋友。玩吗,没必要这么认真。” 这是人说的话吗! 一时间我憋屈得脸颊通红,转头再看季宇,又是陌生疏离的表情。 “不行,不可以。除了花瓣,任何人都不可以。” “你又不是他女朋友,激动什么啊你,****。” 那女的开始动手推我,我就更努力的不准她靠近天使哥哥,推搡间女孩没了耐心扬起手要赏我个巴掌,季宇突然站出来抓住那女孩的手,却见对方瞬间没了脾气,软绵绵的直奔季宇亲热耳语: “别理她,我们继续。” 季宇甩开了她的手:“走开!” “怎么了嘛!”浓妆女的声音娇滴滴得可以,我是个女人都被酥到汗毛直立,于是就更加警惕地阻拦着生怕天使哥哥被这狐狸精鬼迷了心窍。 “听不懂吗,让你走开!”温柔的季宇也会发脾气,只有花瓣才会让季宇变得不像他自己。 “那晚上我们再约好不好?”浓妆女扭动着S型的身体,凑到季宇的眼前,央求得楚楚可怜。 季宇夺过她的手机,删除了通讯录里浓妆女刚保存的他的电话号码。 “滚啊,现在就滚!” “神经病。”浓妆女知难而退,迅速收敛起委婉姿态,临走时万般不甘心的抬起她的恨天高势要狠狠踩我一脚,幸好天使哥哥往后拉了我一把,只见浓妆女一个刚好一脚踩进石板路面的砖缝里,我弯身将她断了鞋跟的鞋子拔起放进她手里,看着她气得发绿的脸色就突然冒出来一句: “不好意思,下次看准了踩,省得走路都没鞋子穿,多难堪。” 浓妆女看了看天使哥哥又看了看我: “我爱怎样就怎样,我特么难堪我愿意!多管什么闲事啊你个神经病!”说完之后人家头也没回一瘸一拐的晃悠着屁股走开了。 我没忍住脾气还了句:“你才神经病!” 我这副德性害得季宇差点笑岔了气,他情绪的反常弄得我都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 “告诉我你和花瓣怎么了。”终于转到正经的话题,我分明看见季宇瞬间没了笑脸,他一点点走到我的面前,背靠着树站在我身边。 “原来我们猫这么爱管闲事啊,原来我们猫一点都不软弱从来都很执着。”走近我的季宇只低着头,声音却极致的温柔。 “我们分手了。”终于,我听到了最不愿听到的结局。天使哥哥,没人可以跟你比温柔,你的失落颓废,你的情绪化,你的不开心,我都看在眼里,也会随你一起低落了心情。 “像你看到的,只要我愿意,总有女孩子愿意向我靠近,我并不总是被嫌弃被抛弃的,除了花瓣。她从来就没爱过我,从来没有。你知道的,我有多喜欢她,可我还是留不住她。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想不通她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分手。” 我好用力的抓紧季宇的手,对不起,我错怪了你,你一直都是我天使一样的哥哥。这次,换我借你肩膀用,免费不限时。 远远地,我看到小化和班长。拜托你们不要过来,拜托你们多给我一些时间,我想好好安慰安慰我的天使哥哥,这么简单不过的心愿,你们都不会好心成全。 “祝贺你,刚才那支舞跳得很精彩。柳猫猫,好久不见。”天知道我曾多少次的想忘记小化和她那副好似带着刀锋的小尖嗓子,一亮相就在人的听觉神经上生生划上一刀又一刀的小尖嗓子。 “是好久不见,怎么,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你该不会是到现在才良心发现的要请我们吃东西?” 看着季宇,小化突然很不自然的闭上了嘴巴。 那年把我背到医务室后季宇又折回我的教室,收拾我的书包,顺带走到小化的面前,看了一眼她的化学试卷。 “科代表,考这么点还想辅导别人化学,省省吧。以后离柳猫猫远些。”季宇说完顺手将手里的试卷一卷,塞进了小化课桌上的可乐瓶里。 “这个,老老实实坐自己位置上喝,别弄脏了别人的东西,你赔不起。”说话间季宇拿起可乐瓶往小化的课桌上一倒,惹得小化又是新一轮的嗷嗷叫。你看我的天使哥哥小心眼起来都这般风度翩翩的。收拾完小化,季宇便转身走开,留下一室惊叹,因我的天使哥哥不是一般般的帅,因我的天使哥哥不是一般般的风云,橘湾高中的天才还帅得这般逆天,你是上帝的宝贝,所以才会得此厚爱。 离柳猫猫远些,季宇的警告之后,小化真的就没再和我靠近过,也不再故意招惹我,话都没再说过,还以为我打一场架后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殊不知她不过是怕了天使哥哥才不敢再惹我。 眼下里。 “猫猫,一起吃个饭吧。”班长转而问我的意见。 “好,正肚子饿的时候。”季宇抢在我前面接话,好像是他跟小化和班长同学一场。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吃饭,情绪转换得也真是快,好像从前的花瓣。 “不了,晚上还有选修课。”小化当初是怎么伤害芮娟的,我忘不掉,和她坐一起吃饭,我办不到,我心眼儿小,不是宰相肚子也撑不了船。 “吃饭都不可以吗?”小化冲到我的面前。 “柳猫猫,你有什么了不起,总是这样考虑都不考虑一口回绝,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这副嘴脸,你知不知道他本来可以去更好的大学,都是因为你才来的南京,你个迟钝的笨蛋!” “你别说了!”班长神色紧张的想要打断小化。 “这种时候了你还护着她!那你自己呢!还准备继续跟在她的屁股后面转!你这样她就会喜欢你吗!还不是浪费你自己的时间!”小化流着眼泪顶回了班长的喝止。 “柳猫猫,就算是我害了芮娟,那也是你造成的,如果我早知道他喜欢的人是你,当初受伤害的人就该是你而不会是芮娟。” “别再我面前提芮娟!不要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芮娟的名字。当初当初,我宁愿我来承担可回不去当初!当初你做的那些给芮娟造成了多大的的伤害,现在说这些有用吗!让我难过懊恼自责吗?我会的,连带着对你的恨。”我强忍住眼泪瞪着小化,一字一句都满是悔恨,可是,她的目的达到了,大概,我有多恨她就有多恨我自己。 “如果我不去喜欢他,你会接受他吗?”小化没有还嘴,眼里却噙满泪水,看她这样,我却更加充满斗志。报复心盖过了我的理智,于是脱口而出一个违心的回答: “好!当着我的面说放弃,我就给他机会!” “够了!喜欢谁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由你们决定。”班长走得很快,小化便紧跟着追上去。来去匆匆的一次见面,我甚至没仔细去看班长的表情,抱歉,我本无意伤害你。小化跟着你,你跟着我,我心心念念着罗格,你看,这就是生活,没谁能够轻易得到想要的。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但还不够了解你。” “我没有想要伤害他,我只是想报复小化。” “原来我们猫这么阴暗啊。可是这么做你有很开心吗?” “我就不是开朗的阳光的,我一直都这么阴暗的。“ “可这只是你的性格,一部分的性格,绝不是你的缺点,你更不必把它当做负担的。” “我没办法原谅小化,我也没办法喜欢班长。” “是不是还在喜欢罗格?” 我沉默,但我也承认,我经常想起罗格,经常,虽然,我们已有四年没见了。 第三十七章 我们都在等 等一份不可能 “猫,我饿了,我从昨晚饿到现在了。” 我着急的冲着季宇喊:“给你订了饭你不吃,还把钱包整个扔给我,活该你饿着。”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心里却好难过,天使哥哥,我好想再多为你做些什么,可做什么都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多不够好。 小心眼的我没和小化和班长一起吃饭,但才不会让天使哥哥饿着。翘了选修课去了学校附近口碑很好的餐馆,点的全都是花瓣爱吃的菜,清一色的多辣多醋全素。季宇吃得很快,快到我都没机会扯到花瓣。说是我请,但他却提前买好了单。 后来,我跟在季宇的后面,跟去了他姑父开的一家酒吧,一路无话。酒吧里,我看着他一杯一杯的灌自己喝酒却没做阻拦,我想,醉一场的话会暂时忘记疼吧,哪怕只是暂时的。 喝醉了的天使哥哥跌跌撞撞的冲上了舞台,我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抱着吉他唱着歌的女孩竟客气的让出了麦,好像天使哥哥常来,好像她听过他唱歌,好像她很想听他唱歌一样。 舞台的灯光映衬着天使哥哥瘦削的身形和洁白的衣衫,他面无表情,可眼睛里都是深情。长情或悲哀都不足以表达心情,分开是缘分也好选择也好,最终的结果不过是我忘了你你忘了我。 其实很简单其实很自然 两个人的爱由两人分担 其实并不难是你太悲观 隔着一道墙不跟谁分享 不想让你为难 你不再需要给我个答案 我想你是爱我的 我猜你也舍不得 但是怎么说总觉得 我们之间留了太多空白格 也许你不是我的 爱你却又该割舍 分开或许是选择 但它也可能是我们的缘分 ………… 又一次的,我看到天使哥哥的眼泪。我清楚的知道他的这曲是为谁而唱,如果她也在场会不会因此改变心意回到你的身旁,如果她也在场,突然的我因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四处张望,好似心电感应一样。我不清楚彼时的季宇还是不是清醒,只是当我顺着他一直看去的方向,确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我想追出去确认,可天使哥哥却突然从舞台上摔了下来,我便什么也顾不上的折回到他的身旁。 一番折腾后,天使哥哥终于安然的在酒店房间睡下。醒来后,他又跑到我的学校,打电话让我翘课陪他说说话,可是我翘了课来陪他他却又不说一句话,直到后来他指使我去便利店买了汽水和杯面,才愿意坐下来和我面对面的谈。 “猫,你看过《凤凰泪》吗?” 我连连点头:“当然,看了好多遍。” “那你也该知道白色吧,知道他的漫画最早是在韩国火起来的。” “我知道。”我点头,可仍旧不解这些跟花瓣有什么关联。 季宇紧握着玻璃瓶装的汽水,良久,继续开口。 “是白色。当初她去韩国,不光是为了要守住你的秘密,也是因为白色。她从前就问过我白色的每期漫画都看是不是就表示喜欢,是我亲口给她肯定的答案,可我不会想到她会为了那个答案,一直追他到韩国。你知道的,她有多执着于画画,白色像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而我,不过是她生命里的过客或者说是她练习恋爱的角色,除此之外,再无半点特别的颜色。可是我无法让她放弃画画,我懂她的热爱,也见证她为此太多的付出和努力,她该得到她梦想的一切。这方面,白色确实能给她我无法给予的。可笑的是,分手那天她说她爱过我,在遇到白色以前。我倒宁愿她说不爱我,她不会知道她这样的一句话,我要多努力的将情绪克制,才可将她的诚恳理解为安慰,毕竟,说好了分手,也决定再不对她抱其他感情,天知道我有多舍不得放手。可是,两年了,我看着她因为白色欢喜忧愁,白色,他用两年的时间拥有她,我却无法用同样的两年忘记她,继续纠缠谁都不会快乐,花瓣说得对,分开是最好的选择。” 原来,花瓣竟然有这么多秘密我不知道。可是啊,在花瓣的眼里,我是不是一样的不重要,说放弃就放弃,说不要就不要。那一刻我才发现我竟然这么不了解花瓣!可我才不想要承认我与花瓣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我知道花瓣喜欢漫画,也知道花瓣喜欢白色的漫画,可是,当真有一天,她为了白色放弃季宇,放弃一段用心经营的感情,个中缘由我还是无法理解。难道这才是爱情最该有的样子和味道?如果是,我拒绝。 “不会这样的,花瓣不会喜欢别的男生的,她只喜欢你的,你放心,我去帮你把她追回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确定,我也搞不清自己哪里来的自信。 “我试过,我试过很多方法,没用的,猫,他们订婚了,我只是个多余的人。” 订婚! 开什么玩笑! 花瓣订婚我怎么会不知道! 原来我一直高估了自己的分量,自以为厚重的感情终究会被时间磨轻磨平,还以为我和花瓣会是个例外,可我终究不愿相信我们的感情也不过如此的轻。 “我不相信,我要去找她,我要找她问清楚。订婚而已,又不是结婚。”我只苦笑,因为实在拿不出更乐观的表情,可笑我仍试图让天使哥哥开心。 “我不想因为我影响你们的感情,那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我答应她分开之后不再打扰,给彼此一段时间清静,猫,现在就不要去找她了。” 好一句“不想因为我影响你们的感情”,难道在你眼里,在花瓣眼里,真的没有任何比得过白色,包括你也包括我,包括我们曾经拥有的。 “可是……” “别可是了,就当我今天帮忙的回报,不要去找她了,我不想再做没有结果的努力了,我累了,不想折腾了。” 说话间天使哥哥放松了身体陷进沙发里,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疲惫和忧郁。那一刻我才软下心来答应,答应给你们时间清静。 分开时,季宇小心翼翼地递给我一个眼镜盒: “这是花瓣让我给你的。猫,你还记得延川吗,他快回来了,有空的话,回家看看吧,或许你们还会遇见的。或者找个男生谈场恋爱吧,其实那个班长也不错,总之不要再想罗格了。” 不要再想罗格了,你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提醒,其实是想了很久才说出口的吧。天使哥哥,如果你早些告诉我你所知道的,或许我会早些死心的;如果你早些告诉我,或许我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的。可我却又那么感激你没有当时就告诉我,只怕那时的我没有那么大的胸襟接受这些难过,然后就又陷入无止境的沉默,比死亡更可怕的沉默。 走进宿舍楼,我急切的爬上天台看着季宇离开。打开眼镜盒时很意外的看见花瓣手写的卡片:我愿意当你的眼睛,带你去看更美更好的风景。我清楚记得这是花瓣的作品《深情》里的一句对白,原来,你早就把我画进你的故事,原来,我也是你故事里的风景。可是,我好自私的想,想我不仅仅是你故事里的一部分,我希望于你而言,我是真实的,特别的,重要的。 眼泪夺眶而出,心里难过又幸福。紧握着那张卡片,蹲坐一团失声哭起来,哭了个痛快。 后来,我将白色视为假想敌,暗暗把所有的错都归结于他,扔了书柜里所有他的漫画,是的,我就这么点出息,只能以此排解忧郁。 好,我答应,都答应,我不问不管不掺和,给你们足够的时间清静。我会等,等到你们愿意告诉我,等到哪天我耐不住性子无法再等。原以为过不了多久就会等到一个好的结局,我以为总归会等到你们和好如初的日子来临,可是近三年的时间你们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我们鲜有联系或交集,我不主动便得不到更多一些关于你们的消息。 三年间,我有意无意的在花瓣面前提起季宇,我又试探再三的在季宇面前提起花瓣。多少次你们搪塞敷衍,多少次我欲言又止,就为了当初的一句诺言,可是三年,彼此清静的时间会不会太长了些。 终于有一天,我用所有的通讯方式都联络不到季宇。 第三十八章 妖孽小尼 毕业一年后,我突然联系不到季宇,不由得心慌,更多的是担心,我怕我如此这般的等,依然等不到自以为的结局,抱着曾经的承诺继续等下去便毫无意义。而那时我唯一知道的是天使哥哥人在上海,做律师。 因为当初的一句承诺,我们几乎以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各自清静了三年,只是我为什么会这般后悔傻子一样的等了三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可笑我都不知道你们各自做了什么决定,对不起,天使哥哥,我不能再遵守曾经的约定,我不期待你能原谅我,我只迫切的想要为你做些什么。后来,我放下工作请了长假去韩国找花瓣,找不到季宇那我就来找你。 花瓣的电话打不通,她也不知道我独自来找她。 等我找到花瓣的住处,迎接我的却是她的助理,小尼,看见我时他一副青天白日见了鬼的意外表情。花瓣离开的这些年,我和小尼见面的次数远多过花瓣,他叫我柳闷闷,我叫他一个花枝招展的男人。一来二去的,我和小尼之间便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关系。亲密到第一次见面就嘴对嘴,第二次见面就看了人家的裸体。 那是小尼第一次来南京看他花boss的闺蜜,奉花瓣的旨意,可却将见面地点约在泳池边的咖啡厅。刚一见面他就整个的将我抱起,我一个趔趄失去了重心,随即一头栽进泳池里,旱鸭子的我徒劳的扑通了两下就沉了底。好在小尼将我捞了上来,不好的是他没经过我的同意就给我做了人工呼吸。而后,我睡了一觉。半夜里起来喝了杯水,是水不是酒,就这样还能走错了房间,和小尼睡到了一起。要命的是隔天一早他却一副极致委屈的表情: “柳猫猫,你睡了我!我好心收留你,你招呼都不打的就睡了我!” “你给我闭嘴好吗!该惊慌失措大喊大叫的人是我好吗!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我掉进泳池之后,是你把我带到这里?这******到底是哪里?” “能不能好好说话,看不出来脾气还挺大。我朋友的公寓,他人在韩国,就借我住两天。”我又哪里想得到小尼口中的这位朋友竟然是一心谋划着要报复哥哥的罗格,因为那些年他因为某些原因比小尼更频繁的往返于南京,后来就在南京买了这套房子。那个时候,花瓣和季宇还未分手,那个时候,小尼不清楚罗格的爱情和阴谋,那个时候,罗格是小尼认定的好朋友。 “有吃的吗,我饿了。” “饿了?你还有心思吃东西!你要对我负责。”小尼一个情绪激动加失控,抓在胸前的被子就划了下去。 “别捂着了,都看光了,大男人有什么好捂的。” “我不是男人不行吗。” “那你更没必要捂着啦。” “柳闷闷,你变态。”小尼太过着急,就将我的名字错喊成了闷闷。 “你豆芽菜。” “你太平公主。” “那也比你的大。” 我都想不到自己居然说出这样一些话来,对着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说来也奇怪,我这么一个别人眼里很难相处的怪女孩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跟小尼成为了朋友,有时他拉着我一起看a片,有时我唆使他给我买卫生棉,这些事情发生得自然而然,竟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或是不应该。 如今,千里迢迢找过来却没见到想见的花瓣,难免黯然,可是我也理解,理解花瓣总是很忙,忙到生活琐碎全靠小尼打点,就连回家这种事情都让小尼一手包办,又或许她从来没想过回来。 眼下里。 “哎呀,我亲爱的闷闷,你是终于想通了来做整形还是想我想到茶饭不思啊!怎么来了都不打招呼啊!”把我当宠物抱起来的小尼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比之往常更加夸张的语气表情,我却只当他是发神经。 我竭力想要挣脱小尼,奈何他却愈加用力的将我抱紧。面对小尼如此这般的热情,我也只能乖乖待着忍着等他过了这股子兴奋劲儿。 “花瓣要是知道你会来,肯定不会这个时候出国办什么画展。”那一刻我并未察觉此番话语纯属刻意,因花瓣当时就在韩国,却不愿和我见面。 “你怎么不跟她一起,你不是她的贴身助理?吃穿用住你不帮她打理怎么行。”其实我也怀疑。 “我当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如果你当时就告诉我你也在等花瓣的体检报告,那确实是更重要的事情。 “可以把我放下来说话吗?” “OK啦。”话一说完,小尼这个贱人竟随意的将我扔了出去,像扔个毛绒玩具,很近的茶几至沙发的距离,愣是被小尼扔出一道抛物线来,再无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 将我扔出去之后,小尼转而利索的脱光了上衣****着身体走到我面前,硬是拿起我的手去摸他生生练就的八块腹肌。 “让你见识一下,怎么样,还敢说我豆芽菜吗?看你这傻样,尽情崇拜我吧!不要爱上我啊闷闷!我可提前跟你说明,哥打死也不会考虑你的!”此时,我睁着大大的眼睛,张着合不拢的嘴巴,我发誓我才不是被小尼惹火得流口水,我只是来不及思考从我刚进门截止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事情,又提什么心思去消化小尼这么一套突如其来的炫耀,彼时,就任由小尼拿起我的手去摸他的身体,妈的,我是真的没反应过来啊,那可是老娘第一次摸男人的身体,全毁在小尼手里,好在手感不错,我就原谅了小尼。 任我如何想不通,眼前如此这般的一个娘炮,真真的就在半年的时间里上演了一番令人咋舌的蜕变,不光能举起职业运动员玩得转的哑铃,练就了傲人的人鱼线和腹肌,看起来也是更加有型,男神指数爆了表的涨,穿着一身比牛市的股票还红的外衣。就是这么一副无可挑剔的优质皮囊,本可轻易成就万千少女关乎男神的一切幻想,可惜了人家从来认为自己才是天下第三漂亮的姑娘,除了花瓣和辛泽,其他女人一概看不上。 小尼话一说完,我才渐渐缓过神来,于是默不作声的抽回被他抓住的手,从沙发上站起来,捡起被小尼扔到地板上的衣服: “就这一点上我们还算有点默契,你放心,打死我我也不会爱上你。穿上你的衣服吧,又不是没看过。” “你老实说,摸起来有没有很爽?” “爽屁啊爽!你真以为我大老远过来就是要看你裸体!我找不到季宇了,一个月了,我联系不到他,也无从知道他的任何消息,三年了,花瓣和季宇,他们是不是有过联系?他们一定有过联系!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一个月,又是一个月,芮娟也曾经这样突然消失过一个月,一想到这里,我便愈发的惴惴不安起来。 “季宇都跟你说了?你全都知道了?”我看到小尼突然黯淡的脸色,却还故作轻松的把衣服重新穿好。 我没有否认,可我不知道季宇告诉我的并不是全部,还有很多事情我被蒙在鼓里。 “所以你才招呼都不打的突然跑来,你想知道什么呢闷闷?” “不是我想知道什么,是我想让花瓣知道谁才是真正爱她的人。” “你不是花瓣,也不是季宇,不是你随便想一想就能够替他们做决定的。爱情这东西本来就很身不由己,更何况你还是个局外人。”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做。” “闷闷,不要在花瓣面前说这些话,也不要提起季宇,那样她会很难过。” “难过?如果难过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选择。” “你就当他们吃饱了撑的,你管这么多干嘛。” “他们才不会,你才吃饱了撑的。” 小尼给我端来一杯红酒: “我这儿没别的喝的,你将就着喝。”说完小尼嬉皮笑脸的坐下,酒当茶,也真是有够奇葩。 见我半天不出声音,小尼突然开口提议: “柳闷闷,要不我带你去见白色,本尊。”我哪里想得到,小尼这看似一时兴起的提议也不过为了试探我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弱智如我,就这么被小尼带着跑偏了话题,转而对白色无限好奇。 第三十九章 不知不觉我们已回不去从前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小尼兴冲冲地帮我准备了体面的衣服,我便乖乖的挽着他的手臂参加了又一场对我意义非凡的聚会,只是你我都不再是17岁的年纪。 当我在人群里看见罗格,以为自己又犯了闪神的毛病,不由得心慌不由得紧张,只本能的用力抓紧小尼的手臂。亲爱的小尼,我愿意天天用谎言麻痹自己赞赏你的美丽,只请你,请你千万不要告诉我罗格就是白色。 罗格面无表情的走向我和小尼,我也被小尼拽着渐次向罗格靠近。彼时,罗格和小尼的关系已然僵到极致,因为罗格抢了他大boss最最心爱的女人,而大boss是小尼的救命恩人,因此,决裂了一场朋友关系。 眼下里,罗格那一眼陌生人一样的眼光让我心生无尽冰凉,能怪谁呢,这样一次意料之外的相见,小尼的介绍下我以一个你眼里的陌生人的姿态出现,既然这样,我又多什么心多什么情,话不多说且陪你一起演下去,又何妨! “我联系不到花瓣,她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首先呢,是她不接你电话你要找她问原因,其次呢,我来这里不是受你质问的,顺便呢,介绍下,我朋友,柳猫猫,花瓣的头号粉丝兼闺蜜。” “她是谁关我什么事情,你只告诉我花瓣在哪里。”罗格看也不看我顾自质问着小尼。 “如果她愿意会联系你的……”小尼话未说完就被我拽着从罗格面前逃开了。妈的,心脏都要炸了,多一秒都演不下去了。 “白色。”小尼顾不上我的反常,兴致高昂的扭过我的头看向白色的方向。 罗宾,自带光环的出场让他瞬间成为整场聚会的主角,一时间,仿佛只为此刻才甘愿等候的闪光灯频频卖力,主角全程泰然,满面神采,看得出应对此种场合他早已驾轻就熟。这样一个能将所谓成功人士的配套元素无比服帖的集于一身的人,好像只有出现在这样的场景里才显得合情合理,他是善良的小尼故意指认给我的白色本尊,他比花瓣大十岁,他是罗格的哥哥,罗宾。 “你说他是白色,他,罗宾,一直以来喜欢花瓣的你的老板罗宾,他就是白色?” 小尼面不改色心不跳,诚恳无比的看着我的眼睛,我就这样轻易信了他的胡言乱语。 彼时,小尼被请到罗宾的身边做法语翻译,他熟练专业,游刃有余,我却难掩冷清失落,坐在角落里看着小尼,不敢去看罗格的眼睛。 曾经,见不到你的日子里,我错把延川当做你,如今再见你,却不敢多看看你。我还记得你离开时的话语,你说你不确定未来能给我什么,现在的我也不确定我能给你什么。 我的反常无措小尼一一看在眼里,于是他找来他的姐姐辛泽坐在旁边陪我。才知道,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那个在致远校门口跟我一起等罗格的女人,那个满脸戏谑往我脸上吐烟圈的女人,原来是小尼的姐姐,怪不得都生得一副妖孽似的脸,举手投足尽是妩媚姿态。 “又见面了!”她依然叼着烟,可却没空冲我吐烟圈。我往她始终磨不开眼的方向看,罗宾正被簇拥着关注着,仿若明星般耀眼。 “你也看白色的漫画?”我很好奇,好奇在这里又遇见这个女人,好奇妖孽小尼居然有这么一个同胞姐姐,好奇她跟罗宾罗格的关系,好奇她眼睛里对罗宾才有的无限深情。小尼没有告诉我,辛泽是白色的伯乐,她是白色的保姆编辑助理兼经纪人,却为无法成为罗宾的红颜或子期苦恼至今,而彼时的我对小尼告诉我的罗宾就是白色的说法仍无半点怀疑。 “不行吗?” “当初带罗格离开的人是你,那你应该知道他其实不愿意跟你走的,你应该知道他对自己的哥哥恨之入骨的。” “不愿意?他不是一心想着报复吗,在那个芝大的城市里谈什么报复!” “你问过他的意见吗,你有尊重过他的想法吗?如果能好好的过生活,谁愿意一直恨着又一心想着报复呢!” “又怎样,不然他会有今天的成就吗?” 一时间我将想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因辛泽说得有道理,我无可辩驳徒留无奈落寞。 离开橘湾那年,罗格就笃定了心意,长大强大,报复自己的哥哥,这些罗格曾亲口对我说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不敢忘记。如今却要辛泽提醒,我才些微看清罗格恨到极致的感情。 “可不可以,给我支烟。”至此辛泽终于回头看了我一眼,疑惑的眼神跟我确认,继而将她手边的烟和打火机推到我面前。我哆嗦着双手学着辛泽的样子点了根烟还没送到嘴边就被呛得咳嗽不断。 “不行别硬撑着了小朋友。”辛泽夺过我的烟,事不关己的翘起二郎腿端起了酒杯。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罗格依然这么恨自己的哥哥,如果无法亲近,为什么连各自好好生活都不可以。” “真想知道,就去问他吧。”辛泽递给我一张名片,继而起身走到罗宾的身边,我亲眼看着她不见了黯淡的脸,转而满面神采,娇羞无限。那一刻,不用问我也猜得到了,罗宾,小尼指认给我的白色本尊,就是罗格一心想着报复的亲哥哥。 因为不适应,我就一个劲儿地猛喝水,却终究无法减少翻涌而来的心慌不自在,索性给小尼发了条短信,起身离开,离开时带走了辛泽给我的罗宾的名片和一罐冰啤。 “柳闷闷,哪里不舒服。”喝一罐啤酒的功夫,小尼就一个电话打过来。 “我好像有点感冒。” “你现在在哪里?” 即便情愿一个人待着却还是如实告诉了小尼,因为我压根摸不清回家的路在哪里。 “哪也不许去我过来接你。” 此刻,在异国的街道,手里提溜着一双穿不习惯的高跟鞋,也无瑕顾及异样的眼光,满脑子想的都是罗格,想翻也翻不了篇儿。 想着过去与罗格一起的回忆:他给我讲解习题的认真专注,他拿笔敲我额头责怪我的粗心马虎,他骑跨在自行车上头发被风吹成中分的样子,他安静的声音和他手指间的温度,我都记得清楚。至今想起他的那句夸赞: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就从心底里笑得蜜一样甜,因我从来都认定这一句再朴实不过的话语胜过万千的甜言蜜语。 当有车子停靠在我身边,我才恍惚的回过神来缓慢上前,车窗摇下的瞬间,才发现不是我要等的小尼。 “上车。” 光是看着他的脸,我的思绪就瞬间错乱,不知道如何开口,哪怕一句客套的问候,只退缩着不再向前。 此时,罗格突然下车用力关上了车门,我看着他渐次走到我的面前,竟止不住的害怕起来。不想靠近也不敢靠近,却莫名其妙脱口而出一番负气的话语: “你走开,你不要过来,我认识你的吗?不是陌生人吗?我是谁关你什么事情,我又为什么要上你的车啊!” 罗格二话没说的上前牵住我不松手的闷头往前走,我用力挣脱着反抗着奈何罗格却愈加紧的拉住我不放。我讨厌他这般忽冷忽热忽远忽近的反常,我讨厌自己看不明白无法理解他的心思表情。只是,多年以后,他再次牵起我的手,我却愈加的彷徨害怕,我想起17岁那年,他也是这样等着我,牵着我,陪着我,然后和我说分手,这样的恐惧担心之下,我终于停止了反抗,沉闷的问了句: “这次,你又想要说些什么呢?陌生人都做了,你现在这样又是何必呢?” 罗格却在此时出乎意料的将我拉拢进他的怀里。小尼再次打电话过来,却直接被罗格挂断。 “他找不到我会很着急。” “那我呢,找不到你我也会着急。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现在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好害怕你不理我,我一回头就又找不到你,猫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我想挣脱罗格的拥抱,却无意触碰到了罗格的手指。 “你的手……” “我没事。” “怎么会变这样,当年明明就好好的嘛。”我双手抓住罗格的手,看着他那根断掉的手指眼泪就不自觉的往下流。 罗格却再次将我拥入怀里,我也再不想要逃离。 “可不可以好好照顾自己,求你。”罗格的断指让我愈加看清我多么放不下对他的感情。 “答应我,再等等我。” “柳闷闷,是个男人你就跟他走吗?这臭小子人模狗样的你就抛下我跟他走吗?你若怎么样的话,不知道花瓣那家伙能一枪把我毙了吗!”小尼突然冲出来拽开罗格,扛起我直奔自己的车。 “猪啊你,吃那么多重死。” 把我塞进车里,锁好车门,小尼不甘心地冲到罗格面前,二话不说抡了个拳头。 “你他妈以后离猫远点!害得花瓣还不够,现在连猫也不放过吗!” “你回去告诉罗宾,是花瓣自己愿意跟我,她是讨厌你那个自以为是的老板才愿意跟我!” “愿意?花瓣爱谁你不会不清楚!你自己心里装着谁还用我说吗!早晚有一天你会为你所做的一切后悔的!” 突发肠胃炎的我此刻正缩成一团,浑身虚汗,动弹不得,疼,好疼,全身都好疼,小尼和罗格说了什么一句都没听到。 待我一觉睡醒,迷糊的走出房间,却看见小尼窝在沙发里打游戏,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未发生过,昨日的一切好像也只是我的一场幻想罢了。我只身前来,掺和了一场不知所谓的聚会,看见了看不出半点文艺气质的白色本尊,还有我心心念念的罗格,每一处的记忆都鲜明深刻,却又因为什么觉得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罢了。此时此刻,愣愣的看着房间里的吊灯,我清醒的知道,我无可逃避的身处在这现实里。 “小尼,我想回家。”我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倒了满满一杯水喝下去。 “花瓣后天回来,你过来不就是要找她把事情弄个明白吗,有些话你亲自问她好过从我这儿听说。” 小尼递给我他吃到一半的苹果继续打他的游戏。 “我想你是对的,感情不是谁一句两句就能改变决定的,我连自己的事情都搞不定。”。 “闷闷,你把罗格忘了吧,他不值得你喜欢。” “白色,罗宾,他是罗格的哥哥对吗?” 我一句话弄得小尼瞬间没了心神,当我抬头看向电视屏幕时,却见刚才明明玩得很尽兴的小尼眼下却已经gameover了。 “辛泽那个八婆。”小尼从沙发上跳起来光着脚从我面前走开了,他是去拿自己的手机打给辛泽责怪她大嘴巴乱说话。而坐在角落里的我只埋头啃起小尼没啃完的苹果,暗自琢磨着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连小尼也要我忘记罗格。 忘记。 罗格,你究竟做了什么,季宇小尼竟都让我忘记你。可究竟为什么我偏不要听不愿相信不想忘记。 如果结果是让我忘记你,那我不问了,我累了,我想要回家了,这个我怎样都不会有归属感的地方。其实,我只是害怕忘记你,其实,我不想忘记你,再见你时我才确定,我从没忘记过你,我一直都好喜欢你。 第四十章 没有谁的爱情是纯白色的 当晚,感觉身体稍好了些就收拾好行李想要提前回去,习惯性的想要逃避,习惯性的不去面对。而花瓣却提前回来坏了我做好的一切打算,可笑我想做缩头乌龟都没机会。一见到你,我就不自觉的满眶热泪,情难自已。我好开心能够见到你,我好庆幸没有提前回去,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忘记来找你的原因,如果可以,去他大爷的原因。 眼前的你还是一如从前的漂亮大气,言谈举止,端庄得体。我说不出你哪里变了,可总觉得你哪里变了,以至于面对你时只一心想着抹掉所有的负面情绪,可那不是真实的我自己。分手那餐饭,我忍住不问,花瓣却先开了口。 “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来。”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季宇不可以,为什么非要和季宇分手?你明明知道他有多爱你。”在花瓣面前我偏就是个不懂客套没有礼貌的人。既然你愿意开口,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分手还需要什么理由,没什么理由。”等于什么都没说。 “从离开橘湾那年开始的吧,秘密越来越多。季宇就不会这样,不会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从认识你开始就只对你一心一意。” “一心一意,真是这样吗!一副比我还了解他的样子,那你直接去问他干什么还来我这儿!” “如果我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可能真的不会来找你!你就这么不关心,我特么找不到季宇了你也不关心!你以为我想知道什么该死的原因!重要的是季宇他在乎你!我是希望你能知道他的心意,不要错过了后悔还藏在心里!” “你紧张成这样是喜欢他吗?如果那样,我们分手对你来说不是很好吗!”真******糟心,苦口婆心的我容易吗竟被你这样挤兑。 “我若喜欢的话早就和他在一起了,还给你留机会!”曾经花瓣这么撮合过我和罗格,同样的话,再次提及,竟然是因为想要挽留花瓣和季宇的感情。生活、人情真的是个圈,不知何时,会走到一个似曾相识的点。 花瓣放下碗筷,异常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一改对峙的尖锐情绪。 “已经这样了,我和他不可能了。我怀孕了,是罗格的。” 我想过很多种糟糕的可能还是想不到最残酷的一种。 我有预感到真相不会那么友好却没完全做好接受的准备。 罗格,花瓣,你们当我是什么!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罗格就是白色。” 罗格就是白色! 罗格就是白色! 罗格就是白色! 那么,花瓣你当初离开季宇就是为了来找罗格!你明明说过你不爱罗格,你明明有鼓动我接受罗格,为什么现在又让我接受你我曾同时爱上同一个罗格。 花瓣管不了我的惊愕无措,表情淡然的继续说,看来她的准备做得远比我多。 “那年我刚到韩国,那个时候,他还是罗宾出版社的签约画家,人却在美国。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罗宾是他关系敌对的哥哥。季宇来韩国找我那年,他刚好从美国回来参加舅舅的葬礼,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罗格就是白色。我本无意夹在他们中间,但是罗宾,我一无所有的时候他帮过我很多,我不想他受任何伤害更不想亏欠他更多。即便孩子是个意外,但我会生下他,这是我唯一阻止罗格的方法。猫,如果这些是你大老远过来想要的真相,你还愿意听吗?” “罗格他要做什么?” “他要杀了罗宾,我不会让他这么做,除非他杀了我。” “所以你拿孩子做赌注,即便你不爱罗格!” “我别无选择,只能这么做。我不求你能理解我,但我不能让季宇再爱我,分手对我们是最好的选择。” “口口声声的罗宾罗宾,你根本就没真正关心过季宇嘛!我找不到季宇了,你甚至都不关心他去了哪里,你有真正爱过季宇嘛!” “所以我们才分手啊,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想再提了。” “好,你结你的婚生你的孩子去,季宇的事情你不关心我关心,我特么关心到底。” 我疯子一样冲出花瓣的公寓,却撞倒了扒着门偷听的小尼。 “你骗我。”无处发泄的我把错全归结到小尼身上。 小尼委屈的回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我才没说。” 我记得罗格曾对我说过,罗宾是这世上唯一与他有血缘关系却始终无法亲近的哥哥。我记得罗格说过等他长大要还哥哥无尽的折磨。我怎样也不会想到这样的无法亲近严重到一定要对方死掉的程度。 如果因为相爱在一起,至少我不用这么难过,如果只是相互利用而在一起,那何必呢!现在这样,就算我想给你们祝福,却苦于找不到一个像样的理由。 我穿着拖鞋跑出花瓣的公寓,追出来的却只有小尼,花瓣啊,你还是从前一样,视软弱为乞讨,把同情当施舍,才不会香言软语给人安慰的个性。 “这些年她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一口一个罗宾,罗宾罗宾罗宾,他真的有比季宇重要吗!” “猫,你先冷静些,不要胡思乱想了。我从来都很确定的是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注定要有与众不同的人生,也注定要经历别人无法感同身受的痛。我不完全了解她,但我却从来支持她,不管她做什么决定,初衷都不过是太爱画画,她不过是想用自己热爱的东西证明自己的能力,其实她一直很在意,在意自己能不能够继续画下去;其实有些话对谁她都不愿意说而已,或许她只是有自己的苦衷而已。” “这种时候,我倒愿意承认你比我了解她,我也希望你说得都对,我更希望我能够替她分担的,我只是没办法接受……” “没办法接受罗格就是白色?更没办法接受花瓣甚至怀了他的孩子?”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其实花瓣没有出国办画展,她一直在韩国,只是在拿到体检报告之前她没想好怎么面对你,所以在她做好决定前我只能耗着你。” “带我去见罗宾,告诉我罗宾就是白色也是她让你这么做的吗?” “她不让我说之前我确实不敢实话告诉你,我只能这么做。” “所以你就骗我。” “闷闷,对不起,对不起嘛,我请你吃炒年糕好不好,超多辣的那种。”小尼见缝插针的转移话题,可我只会辜负他一腔的好心好意。 “借我点钱。”我态度些微温和,也渐渐平复了情绪。 小尼满脸堆着笑,掏出钱夹很大方的扔给我: “不差钱,年糕想吃多少吃多少。” “我要去见罗格。” “你说什么?”小尼不可思议的跟我确认道。 “我要去见罗格,你不要跟着我。” “你知道他住哪里吗?”小尼不放心的跟着问我。 “我知道我知道,拜托你不要跟着我了。”出租车上,我紧紧攥着聚会那天辛泽递给我的罗宾的名片,我想,你该是早就料到我会去找你才故意留下电话和地址,搞得我又不知不觉成为了全世界最蠢的人。 如果我不想办法甩开小尼他就会一直跟着,因为花瓣让他做什么他就一定不会做别的。费尽心思毅然决然的甩开小尼后,才让司机调转方向,因我真正要去见的人是罗宾。那晚,跟丢我的小尼直接冲去了罗格的公寓,而彼时,我正接受着罗宾客气周到的礼遇。 卸下西装革履的董事长大人,此时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趿拉着拖鞋,休闲居家的装扮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遥不可及,多出来的亲切委婉又稀罕到难以言喻。这个样子的哥哥,罗格你是否见过呢,那个时候,我仍满脑子想着罗格。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不会不知道花瓣是为了报答你,罗格是为了报复你,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如果你真的喜欢花瓣,又为什么不出面阻止!” “你以为一个要把我杀掉的人会乖乖听我的?你真的以为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交易?你真的以为花瓣说的就是事实?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阻止?柳猫猫,我还以为你会比我想象的聪明。”在罗宾面前,我觉得自己就是只无处藏身的老鼠,他才是有着明眸利爪的猫咪。 “随你怎么想,从头到尾我只认定一件事情,花瓣不会丢下季宇,花瓣从来都只爱季宇一个人,倒是你,得不到爱的人就不让她得到幸福,你这根本就是小人之举!” 罗宾端起酒杯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的眼睛: “柳猫猫,或许我该感谢你在这个时候来找我,或许我真的不该小看你的。” 这话锋转得太突然,我猜不出罗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无从知道我的这几句话反倒加深了罗宾的怀疑,而他也因此做了可怕的后续准备。 感哪门子的谢,什么大看小看,讲什么鸟语!我这般天生愚钝的人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跟一群聪明人打交道,说个话都能活活把人绕死,可笑我还死不罢休的想要从他这里问出点头绪,蠢人在做蠢事的时候是看不到自己有多蠢的,我就是把这么一个道理演绎到极致的蠢人。 “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别人骗我,你倒是透明得很,如果你早些出现在这里,或许谁都不至于现在这种样子,或许我早该告诉你,罗格从来都只爱你,现在明白了?最该要阻止他们的人是你,可是,你忍心和花瓣争吗?你会争吗?你争得过她吗?还是只能和我一样置之不理?柳猫猫,选择权一直都在你自己手里,兴师动众的跑来我这里我欢迎得很,维护朋友的姿态我也欣赏得很,只是啊,不出两分钟,就会有人来我这里要人,等吧。” 我猜罗宾上辈子该是个神算子,猜得中开头也看得穿结尾,他说的每句话我竟都无力还嘴。 罗宾端着酒杯靠着吧台,看着我又看看表,惬意至极。看他这个样子我也赌气似的给自己倒了杯酒,刚送到嘴边,罗格和小尼就一道杀气腾腾的推门而进,罗格不由分说的夺过我手里的酒杯,拖着我就往外走,留下小尼恭敬的跟罗宾问候: “我想拦的,可是拦不住。” “他们的问题让他们自己去解决。还有,你多留意些花瓣的身体,近期不要让她接太多活动,我不想这其中再出什么问题。” 夜色里,罗格牵着我漫无目的的走,我猜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带我去哪里。 “你放手。”我用力挣脱罗格的拉扯。 “谁让你来找他!你来找他做什么!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他是你的哥哥!你一心要报复的哥哥!为了报复他你让我再等等你不是吗!为了报复他你要和花瓣结婚不是吗!”我冲动的打断罗格不管不顾地任情绪发泄着。 “猫……”我看见罗格突然红了眼睛,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喊了我的名字之后又什么都不说。 “让我等,我等了,从你离开到现在,我没有一天不想你,我没有一天不后悔当初矜持犹豫没答应做你的女朋友。可是等到现在我等到了什么。花瓣……她有你的小孩!她是我最最重要的朋友!你还想让我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 “猫,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有些事情我现在不能对你说……”我看着罗格慢慢的走进我,含着泪水的眼睛看着我,他举起双手想要抱我却最终什么都没做,缩回去的手却一刻不停的颤抖着,最后,他不能再小心的开口问我: “你不会等我了是吗?” “太晚了,太晚了。我现在只确定一件事情,我给不了你要的,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到此为止了。” “你不会爱我了是吗?” “绝对,不会了。” 我发誓这是我从小到大说的最离谱的一个谎话,我不爱说谎话,可面对罗格,却无法将真心如实表达。 后来,我买了当晚最早一班回国的机票,一分钟都不想继续待下去了。 不想接罗格和小尼不断打进来的电话,索关掉了手机。再后来,我收到罗格给我发来的短信,我没敢看,就一直存在手机里,也舍不得删。其实我很怕,怕我一个冲动就冲回去找他,怕这种时候告诉他我好爱好爱他。我不能对不起花瓣,就只能对不起罗格。不是因为我不爱他,只是,如若我们就这样在一起,谁也不会快乐。 第四十一章 回家 回到南京,接到的第一通电话是母亲大人打来的,她总是能在关键时刻把我从一切恐惧绝望里拉回来,我又多么庆幸听了她的话回了家,不然我真的会抑郁得死掉吧。 “猫猫啊,毕业了就回来,你又没你二姐机灵也没有个男朋友照应,就别学她那样老在外面游着了,你一个人在外头妈妈不放心,妈想你了,听妈话,回家吧。” 那是我第一次在回家的问题上乖乖应允母亲大人。五年前,我曾那般倔强执念着离家,五年后,我又这般轻易妥协着回家,走到哪里仍心怀眷恋的我的家,请原谅我曾年少轻看于你,请原谅我曾懦弱卑微疏离于你,请原谅时至今日我才看清,你于我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再见吧南京,再见吧梦想,再见吧中央电视台,现在的我已然自顾不暇,逗留亦或追梦都显得格外的空大假。 我学不来花瓣的姿态,任何时候,家于我,注定是最治愈、最能够疗伤的地方,那里有养我疼我的母亲大人,有我情浓于水的姐姐们,有我从小就熟知的每一条路、每一棵树、每一缕花香、每一米阳光。 一路上,我戴着耳机,眯着眼睛,耳畔传来花瓣曾经爱哼唱的曲调,林俊杰的那首《江南》,熟悉的旋律如今竟然不能再听。这么些年,我们的脚步早已不局限在江南这方寸土地,曾经也早已沦为日渐模糊的回忆,可为什么心里突然升起这样一股沉重的伤心和无力,我甚至都说不清楚原因。 回家的车上,连日来只能靠安眠药入睡的我难得睡得深沉,是啊,我不过是没有大本领的普通人,饿了就吃困了就睡,还以为没有你们我再不会好好生活,还以为自己勇敢到可以为了你们死掉,原来再重的感情、天大的困难都会归根于生活,这世界没有什么事情大不了。 梦里我看见了芮娟,她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她站在阳光里给我无尽的微笑。梦里的一切都很美好。 家里,母亲大人看见我时只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回来了”,就赶紧从厨房端出我爱吃的糖醋鱼,即便不问但她心里明镜一样,也总有一套她自己的办法让我迅速还原回人样。 我赖床不起,母亲大人就把我的被子扯走,见我依旧半天不动,就把整张床搬空。 我不好好吃饭,母亲大人嘴上恨铁不成钢地骂我一通却好好把碗筷整齐摆放于我眼前,看着我一口一口不做假的吃完才安心去吃自己的。 我不按时睡觉,母亲大人就关上我的电脑,她关一次我就开一次,我开一次她就再关一次,最后逼得她跑到单元楼下关掉总空气开关。 周末一大早被母亲大人拎起来帮忙照看她的喜糖铺,中午被她差遣去菜场买菜,回家给她做饭。可是我厨艺不佳,下再多功夫也只折腾出个黑暗料理,母亲大人却从未有过嫌弃。 看我一个人发呆就故意给我找活儿干,剥毛豆择韭菜诸如此类的精细活儿。 一眼识破我的软弱却从不戳穿女儿的落魄,下意识地维护我从小就那么看重的自尊心。从不问我缘由只会极尽细节地照顾周到,知道我的脾气,了解我的性格,总用最独到的关怀方式一度又再度地温暖我这颗越走越冰凉的小心脏,妈妈,女儿真的欠您太多太多。 妈妈,谢谢你,包容接纳老三的一切缺点和不美好。 妈妈,谢谢你,在我差点死过去的时候给我温暖把我拉回你的怀抱。 妈妈,谢谢你,表面上骂我嫌弃我对我刻薄,却一直关心我照顾我从来都不丢弃我。 那天,我和母亲大人一同去菜场,我坐在她电瓶车的后座,轻轻摸着她肚子上让她苦恼着减不掉我却喜欢得不得了的两层嘟嘟肉,散下的头发被风吹得遮住了眼睛,我闻到香香的洗发水的味道,那一刻,我突发神经病的开口问妈妈: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难过吗?”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好在母亲大人的电话铃声适时的响起盖过了我的声音。 接完电话后,母亲大人问我刚说了什么,她说她没听到。 还好,母亲大人你没听到。 “我说,我还想吃你做的糖醋鱼。” “整好你季阿姨打电话来说今天菜场那边的鱼特别新鲜,等会儿陪妈一起挑鱼去。” 菜场里,我和母亲大人一起,终于见到了季阿姨,出乎意料的还有季宇。 和母亲大人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季阿姨一见面就整个的把我抱紧:“快让阿姨好好瞅瞅,猫啊真是一年一个样,越长越漂亮。” “我怎么没觉得漂亮,还不是跟小时候一样,万年不变的丑丫头。”母亲大人这冷水浇得那叫一个透心凉,季宇笑着看我也不说话,我也早已习惯母亲大人说这样的话,好在怎样也做了二十多年的母女,再不中听的话都能消化。其实,越长大我就有越强烈的愿望,我希望和母亲大人长得像,可事实不是这样。亲爱的妈妈,好想知道你会不会有和我一样的愿望,希望我们长得像。 在我们高中时代就相互熟知的我妈和季妈一见面便不约而同把我和季宇抛到了九霄云外。以姊妹相称的她们每个周末都抱着圣经相约一起参加教堂活动,每次见面,家长里短,生活琐碎,儿女婚恋,总有说不完的话。 那天,我穿得随便,却和季宇的打扮不谋而合,白T短裤人字拖,以至于被菜场的大叔大婶几次三番的误会成情侣,弄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想起了花瓣,因为本该和季宇站在一起的人是花瓣,不是我。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没告诉我?信息不回,电话不接,你知不知道这样别人会很担心。”原本,我关掉手机只是想要逃避罗格和小尼,却没想到漏掉了天使哥哥的电话和短信。 “跟你学啊,你不是也一样,信息不回,电话不接,不是说留在上海做律师。”我才不会说联系不到你的时候我吓到哭甚至还跑去韩国找花瓣,我才不会说如今见你安然无恙的站在我面前我有多开心又多安心。 季宇笑着继续问我:“怎么,不去中央电视台了?” “人中央电视台不需要我这种货色。你可不能跟我比,不回上海了吗?”知道他故意不答我却执意要问。 “不回了。”好一个果断利索的回答。 “那么好的工作说丢就丢了吗,叔叔阿姨同意了吗,花那么多钱培养你,你不是自毁前程吗?”说话间我动手打起季宇,恨他不能从花瓣带给他的情绪里抽离,恨他因此影响放弃更好的前途光景。 季宇不看我也不还手,只顾着挑拣西红柿: “我们猫真的活过来了呢,这么大力气。” 我突然沉默,一想起花瓣就无以复加地心疼,不受控地疼到我承受不起的极限。花瓣啊,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我和季宇才能够不受你的影响而好好生活? 闷着头走出菜场才发现母亲大人和季妈早已不见了人影。知道我不善言辞没什么朋友,连日来除了家门店面哪也没去,如今好不容易碰见了季宇,母亲大人放一百个心的把我丢下,巴不得我在外头痛快疯玩一把晚点回家。 “怎么,阿姨不要你了,要不我收留你,考虑考虑去我家吃饭去。” “你闭嘴!” 季宇看着我发脾气,像哥哥看不懂事的妹妹。 “你去把花瓣找回来,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发生什么事情!你不是说好要娶她!你都不去争取一下吗!你都不会难过的吗!你都不想她的吗!真的舍得吗!真的放下了吗!” “我们见过也谈过,我求她也逼她,如果有用的话绑我也会留住她,可是,这么纠缠不清的话,日子就会好过吗。” “你们见过?” 虽不愿回想,季宇还是告诉了我那些我不曾知晓的年月里他都经历了什么。 第四十二章 我是季宇 一心想把初恋娶回家 一直以来我听过别人对我说的最多的话是夸奖和称赞。 一直以来,我适应且习惯好孩子的头衔。 一直以来,我很努力的做每一件事情为担得起别人给的称赞。 起初,会觉得有压力到后来就变成了习惯。 可这样的我不过是别人眼里的我,我却从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甚至从未想过。 我的爸爸是律师,妈妈是警察,他们有很好的职业,我的家境优渥家教很严。曾经,母亲一度忙于工作忽略了家,过了而立的年纪才想到要生个娃。可是那个时候她却被医生告知可能无法生育做不了妈妈。为了这个她几次要和父亲离婚。心灰意冷之际却意外得知自己怀了孕,也因此,我的出生,于我的父母便多了许多隆重又特殊的意义。 我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对我的教育就格外上心,也因为我是独生子女,我很早就懂得父母望子成龙的苦心。我不想他们对我失望替我操心,我真诚待人用功学习,那些父母教予我的善良的道理我受用至今。可是,我也有累的时候,乱的心情,我并不总是适应那些赞扬羡慕的眼光或话语。可是,我终究不想让父母失望,毕竟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所以,即便有过彷徨焦虑叛逆,我还是活成现在的自己,这样的自己。 记忆里,我的妈妈总是很忙,出差外地几个月不回家是常有的事情,所以,童年的大部分时光我都是和爸爸一起,受他的影响,长大后的我也成了一名律师。 父亲总说我有做律师的天赋,与生俱来的洞察力和敏锐度让我年纪轻轻就赢得几场官司。至此,我的生活学习事业感情无一不在理想的轨道里;至此,我爱我的家人朋友和那个初恋的女孩子;至此,我从未想过分手别离背叛或抛弃。许是长久以来,我的日子都太过安稳太过顺利,所以我才需要更久的时间治愈心情。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买了早餐去花瓣的公寓,那些日子,她每晚每晚的熬夜只为了完成最新的作品,等我第二天早上再见她时她总是蓬头垢面无精打采的样子。可是那天她却清醒确定的表情,我买给她的早餐她也一口没吃,那天,她毫不犹豫毫无留恋的跟我说分手,她还给我看她的订婚戒指。 那个叫做白色的天才画家,我刚去韩国那年,他也刚从美国休学回来,表面上他和花瓣的老板续约实则不过是他报复计划的开端。他要抢走花瓣,因为和他续约的老板罗宾,白色的亲哥哥罗宾,他对花瓣傻子都看得出的别有用心。为了这个,白色要抢走明明是我的初恋,可笑我才是花瓣的男朋友,更可笑的是花瓣居然接受了白色,最终我成为落单的那个。 而罗宾,依然故我,过他的生活。 我问花瓣为什么。 她说她想尽早的成功成名,她不想自己呕心沥血的创作乏人问津,即便她的作品销量一直是遥遥领先的水平,即便她的名字屡次登上王牌节目和畅销杂志。我不知道花瓣期待自己成为什么样子,可是自从见了白色,我才渐渐看清她的抱负心。 两年里,花瓣无数次的以宣传的名义跟着白色出入各种场合,出席各种聚会,逢人介绍自己,逢人推销作品,逢人笑脸相迎。 两年里,我看着她点滴的变化,看着她不断攀升的知名度和人气,明明距离咫尺却感觉相隔两极,总感觉我再没办法走进她的心里。可是我爱她,一直以来,我有个很美丽的梦想,我要把她娶回家,我只想娶她做老婆的。 恨不过这样的处境,我一度跟去过她出入的场所格局,我见识到那些艺术领域的新秀精英或资深前辈,宣传手段、营销渠道亦或人脉关系,在这里似乎都不是问题。好在白色把花瓣保护得很好,我也承认白色给她的这些我的确无能为力。身处爱情总会让人看不清很多东西,牵扯花瓣的任何事情总会让我乱掉无数头绪。直至离开之际,我也终究没有看清罗家这两兄弟间盘根错节的纠葛爱恨。 可是啊花瓣,对你而言,放手真就这么容易?为什么只有我这么不愿死心?很多次,我试图说服花瓣回国,我甚至拿猫来压制她的心情,因为花瓣比谁都清楚,白色是猫一直以来喜欢着的罗格。可笑我竟然想要以此绑架花瓣的感情,我想,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要把她留在身边,可是花瓣那个脾气,结果只是更为糟糕的反其道而行。 她戴上了订婚戒指,她说她要和白色结婚,她说她要和我分手,她就这么决然的把我请出她的生活。 至此,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亦或哪里做得不好,自认为,一份感情只要有爱就算圆满充盈,而花瓣的所为让我看清,爱有时竟一文不值,在她的抱负和野心面前,白色的实力能力才能助她一跃而至她期待的位置。 我同意分手,因我无法满足花瓣的功利心,也自知无法给予白色亦或罗宾给她成名路上迫切需要的助力。但是我爱她,娶她做老婆的梦想也从未改变过。如若你需要,离开你我可以做到,不想你困扰,不想再打扰。可是,你不会知道,我连分手都是因为爱你才做得到。 提交给学校的交换生申请很快就得到了批复。你看,陪伴的日子再长久,四年的感情再深厚,却比不过一张离开的机票,一个分手的决定。这般孤独,这般仓促,这般心灰意冷。 回国后,我去了南京,说实话,那个时候我唯一想见的人只有猫而已。 电话里,听到她的声音仿佛就感受到温暖和安慰。一直以来,我有一份很纯净的想念,电话那头的她就一直住在那儿。 可是,那个时候的我太落魄了,心情身体都如是。我又怎么告诉她不要去挂念离她而去的罗格,我要怎么告诉她花瓣和她喜欢的男孩子订了婚,我又如何解释得清花瓣的抱负,罗格的阴谋和我此刻的心情呢。 两年,离开猫两年了,她还是那个梦想着去中央电视台的简简单单的女孩子,还是那个没有心眼玩不转勾心斗角的笨笨傻傻的女孩子,还是那个话虽不多却对人掏心窝子好的真诚善良的女孩子,一如从前温暖纯净的眼睛,好似充满魔力一般可以治愈千疮百孔的心情。 冲动时,我想对猫坦白一切事实,我甚至禽兽不如的想要对她乱来让花瓣尝一尝苦味,可是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倔强的表情我就觉得自己十恶不赦,卑鄙可耻。终于千难万难的,才对她说了句把罗格忘记。 离开时,我将花瓣让我转交的眼镜放进猫的手里,多余的话也不想再提。猫啊,谢谢你一直以来的信任,能做你的天使哥哥是我的荣幸。猫啊,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直保持这样简单纯净的心情,如果可以,就让花瓣一直是你心里的那个样子。 第四十三章 我是季宇 非你不娶 之后的三年,我在上海继续学习政法专业,也努力缓释对花瓣的想念。 有时,我想,世界这么大,为什么我偏偏对你放不下呢。 有时,我想,你是不是从来就没爱过我,不然怎么就这么轻易说分手呢。 有时,我想,谁离开谁会死掉呢,死不掉的话还不是一样过生活吗。 有时,我想,如果我愿意,会找到一个爱我的女孩子吧,我长得不差,脾气不差,条件不差,我会找到一个不差的女孩过一生吧。可就算我愿意,我也不会像爱你那样爱她吧。 有时,花瓣会主动打来电话,我忍不住回应,却忍住不说一句想念的话。天知道,她只一个电话,我好长时间铸就的心里防线就全然崩塌。我是爱她的呀,明明很爱她却要努力忘记她,我努力我努力,可这不是努力就可以的事情啊。陷入爱情的人是傻瓜,那个时候的我已然傻到无可救药了。 她说分手后还可以做朋友,她说我也应该常常给她打电话。那个时候我想,但凡她对我还有一丁点的爱或留恋的话,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啊。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既然你不爱了,那索性把爱变成我一个人的事情吧。此后,花瓣打来的电话我还是会接,发来的邮件我还是会回,长此以往,这样的联系竟成为我每日里戒不掉的习惯,习惯等她的电话,习惯看她的邮件。自始至终我也未能敞开胸怀坦然主动的联系过她。分手后,放不下的人处境最尴尬,我很怕这样的尴尬,也怕她因我的放不下和我一样尴尬。那个时候,我常常会想,如若我终究无法忘记她,一辈子这样尴尬也没关系啊。 毕业后,我在上海租了套四十平不到的小公寓,好在距离工作的地方很近,走路也就十分钟的样子。而远在韩国的花瓣早已凭借自己的能力住在宫殿一般的大房子里,彼时,她的作品她的人气已然红遍整个亚洲地区。如今这样的结局,不管我愿不愿意,它已然成为既定事实存在在那里:我们之间,共同的话题越来越少,差距也越来越大。好在,花瓣终究实现了长久以来的梦想,这是分手后我唯一庆幸的事情。 一年,我怀着这样一份心情度过了一年单身的日子,可是后来我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这一年里我经历过哪怕一个温馨的细节。 很平常的一天,我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他指名道姓的命令我接他的案子,态度强硬口气很大,报酬按七位数打。 虽涉世未深,却深谙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的道理,但也想法简单,不想因为任何的名利抛开做一名律师的原则和初心。可那个电话接二连三的打,直到后来我的父亲亲自给我打来电话,他说找上我的人是他在橘湾城的旧友,一直以来做着军火走私的生意。父亲态度明确,坚决不让我趟这趟浑水。 在我几乎忘记这件事情的时候,芮娟却突然找到我,跪着求我帮他继父一把。言辞间,芮娟显然明了继父一直做着危险的事情,危险到随时可能赌上性命。如果不是偷偷去过继父的仓库,芮娟也会和妈妈一样除了知道继父是做地产生意的其他的便一概不知了。小心驶得万年船,继父做的事情却是万年的小心保不准能过一天的安稳日子。这次,万一继父真出什么事情,她的妈妈也会跟着疯掉的。这几年芮娟亲眼看着她好不容易生活得平静,好不容易她有了一个像样的家,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如果继父出了事情,那她好不容易拥有的这些都会随之幻灭的。 我让芮娟给我一些时间考虑,她才些微舒缓了情绪。 临走前芮娟再三恳请我不要让石头知道她来找过我,她说她不想石头掺和继父的事情,这些事情她可以自己处理。那个时候,石头人在北京,与身处韩国的罗格为出版社的运营忙得焦头烂额。 事后,我特意回了两趟橘湾。四处搜集资料,了解前因后果,才逐渐摸清了事情的脉络。我曾装作无意在父亲面前提起那通电话的事情,父亲便再次明确态度,千万交代着不让我插手其中。原来,芮娟的继父,就是父亲的旧友,曾几何时,他们同窗四年,同一个系别同一个专业,如果不是因为涉足不法的地下交易被中途退学,相信他也会成为顶尖的律政人才。 宁驰,23岁涉足军火走私被勒令退学,那年,他和深爱的女孩告别,去了深圳发展。 深圳的十年,他成为别人眼里名副其实的成功人士,住着欧洲花园式的房子,吃穿用住都有专门的人细心打理。若涉及生意或生活上的远行,私人邮轮和飞机是他稍微看得上眼的交通工具。可是这世界哪能什么便宜都让一个人占了去,这位表面上无限风光的地产商却有着十足坎坷的感情经历,实际做的事情也是随时可能丧命的生意。 深圳的十年,宁驰先后经历了三次失败的婚姻,现任妻子便是芮娟的母亲芮清,也曾是他挥泪惜别的初恋。他的第一任妻子是橘湾人,他们在一起六年,终因妻子无法生育分开,起初我并未对她着重了解。而得知宁驰的后两任妻子分别给他生了儿子养了女儿却也都是不到一年就散之后,我才第二次回到橘湾,为了找到曾陪伴他六年的那个女人,任春。他们曾一起度过的那六年,宁驰处在最落魄的低谷时期的那六年,除了宁驰以外,许是没人比她更了解了。 我不讶异自己会有重要的发现,我讶异的是我竟很早以前就见过这个女人,和猫一起,在橘湾女子监狱,我更讶异的是传说里无法生育的她分明有着自己的孩子,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眼睛。 至此,我愈发偏离了回到橘湾调查宁驰的本意。 把握着已有的线索,我找到橘湾医院,却被告知石头确是任春亲生的孩子,出生档案里分明写着龙凤胎,出生时间距离任春和宁驰离婚不过短短六个月。龙凤胎,那另外一个孩子呢,石头有个妹妹,为什么从未听他说起过呢,会不会宁驰才是石头的亲生父亲呢! 我试探性的问过任春阿姨,她很坦然的告诉我石头跟石爸没有血缘关系,这并不是什么秘密,甚至石头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情。而关于另外一个孩子,任春阿姨却毫不知情的表情,是故意不提装作忘记还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女儿? “宁驰才是石头的亲生父亲对吗,那另外一个孩子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有石头一个孩子,石头是我的孩子,我一个人的孩子,我和石头,我们跟宁驰没有半点关系。你走吧,我累了,你不要再来了。” 我想继续问下去,可刚一提到宁驰,任春阿姨便拒绝回答我的任何问题。 事情进展到这里,我还能想到的重要的线索就只有石爸了。于是,我完全搁置了芮娟的恳请,取而代之的是迫切想要找到任春阿姨的另一个孩子。 委托朋友帮忙,终于查到了石俊成的信息,于是又一路折返回上海想找他问清楚原因。在找到石俊成之前,我却被宁驰的人强制幽禁。那个时候,他们不再逼迫我接他们的案子,却质问我为什么大费周章的调查宁驰。此时,我才切实理解为什么父亲那么强烈的反对我插手这件事情,可是已经插进来了,又如何回得去! 一个月里,我过着囚徒一样的日子,我无法与外界联系,也无法告知任何人我当时的处境,好在事前我跟父亲说明要忙着工作可能不会经常联系,不然定要害得他整天担心。可是花瓣怎么办,我还想接花瓣的电话,回她的邮件的。如若她知道我深陷这样的局面,她会担心我吗,如若她真的担心,那我这样惨一回也算值了。 一个月里,我总是在他们一番审问后的模糊的意识里一边经历身体上愈发汹涌的疼痛,一边感知他们又在谋划什么事情说什么话语。我想他们有大把的钱可以请到顶尖的律师亦或干脆找个愿意顶包的人,即便我是季东明的儿子,即便我赢过几场官司,终究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律师,他们又因为什么在开始的时候就找到我呢。 见不到宁驰,他们的任何质问我都懒得回应,想也奇怪,面对一群鲜有人性或慈悲心的混黑道的人,我竟然能够虎口脱险还保住了性命。我记得,意识模糊里,我听到芮娟的声音,却又突然被转移了幽禁地。他们拨通芮娟的电话让我拒绝芮娟的恳请,后来他们给我打了一剂麻醉,我便从一场昏沉陷入另一场昏沉里。 而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完全没有了记忆。直到我意识清醒,竟发现花瓣平静安静的躺在我的身边。那个瞬间,我真的以为我死了,才会在天堂遇见梦里都想娶回家的姑娘。那晚,我像找回了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我那么放肆的吻她我那么用力的抱她她都不做反抗,我褪去她的衣服她却主动向我靠拢,那一刻,我很自私的想把她据为己有,一股强烈的占有欲涌上心头,于是不管有没有弄疼身下的她,起码在这片刻的梦境时光里她是我的,我一个人的。可笑我很用力的证明的一切却不是一场梦,可怜我宁愿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缱绻间我开口让她留下,她却大梦初醒一般的转变了姿态,她说她要离开,再一次离开。 “你把我忘了吧。” “还是要和罗格结婚吗?” “对不起。”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是你把我从那帮人手里救出来的吗?还是又动用了罗宾的关系?不爱我的话我死我活关你什么事情呢!” “你为什么调查宁驰?” “能把我弄出来的话,他们做什么生意你不会不知道吧,你一个画画的又怎么会跟他们扯上关系!” “她是猫的亲生父亲,我是想要弄清猫的身世才认识的宁驰。” “石头和猫?” “没错,石头和猫是宁驰和任春的孩子,是石俊成丟下的猫,任春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女儿。” 我费尽周折才梳理出事情的脉络,花瓣却早已弄清楚了前因后果。 “我不管你是受谁委托,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插手宁驰的事情了。猫的身世我没对任何人说起过,现在不是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尤其对猫。” “你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 “是宁驰找到了愿意为他卖命的律师,所以,是他不再需要你了不是我救了你。” “你呢,也是不再需要我才把我请出你的生活吗?” “季宇,就当欠你的我今天一并还清了,从今以后,你我两无亏欠。我走了,你保重。” 明明是我被甩了,你却留一句两无亏欠就走了,明明我是个爷们,如今却娘们一样无法释怀暗自神伤。好话说尽了,故事没后续了,悲伤生硬到难以下咽了,挽留的话再不会表达了,想再抱一抱你的资格都没了。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罗宾所有的故意和设计,故意让宁驰的人找到我,设计花瓣主动与他妥协。我不知道花瓣费了多大的力气又多么拼命只为了保我性命,我不知道花瓣从未对我细说的他与罗格和宁驰的关系,甚至孩子的事情,我都被彻头彻尾的蒙在鼓里。 花瓣啊,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花瓣啊,你总是全力保护所有人,那谁来保护你呢。 花瓣啊,经历的那么多倔强孤单冷清现在可不可以讲给我听呢。 花瓣啊,从此以后就让我来保护你好吗。 第四十四章 梦里痛得百转千回 季宇的讲述却加深了我的焦虑,为什么最终还是要接受这酸楚无奈的结局,为什么我最爱的朋友转眼就陌路两级,真的就这样了吗?这样真的甘愿吗?我怀疑,怀疑他们,也怀疑自己,罗格,我可以就这样放开你吗?我可以吗?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可以回。” 季宇没再理我,大步走到我前面,一路走到了我家门前,一如从前花瓣去我家像去自己的家。 大姐公费出差,二姐和花家大哥哥谈恋爱,逍遥自在还未归来,老爸外出跑车也已经小半年没回家了,想想如果这个时候我也不在家,又该是母亲大人孤孤单单一个人,简简单单做一个人够吃的饭菜,电视频道不停的换,不到八点半就洗漱完睡下了。因为季宇的到来,倒增添了不少我无力营造的热闹气氛,高兴坏了向来大方热情的我那双子座的母亲大人。 “我们家猫不懂事,人又笨,从小就不如花瓣聪明。可是这孩子心眼倒不坏,我们当爹妈的不指望她有多大出息,干嘛老想着往外跑你说是不是,橘湾这么大,我就不相信还找不到一份好工作你说是不是。” “妈,能不能不老说这个。” “你看你看,我说两句都不行。” 我理解母亲大人想让我在橘湾找份工作稳定下来的心情,可也不至于见了帅哥却把自家闺女一顿数落吧,我又没有要顶嘴的意思,您还博什么认同,拉什么支持票,关季宇什么鸟事。 帮忙洗菜的季宇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的手臂,趴在我耳边悄悄说了句:“我站你这边。”说完转身嗔怪无比地回应起母亲大人: “阿姨你不知道,刚才猫还拦着我不让我进门呢。”季宇添油加醋的本领可真是一点不逊于当年的半贱。 “她就是古怪孩子,你看当着我的面她敢拦你,以后你想来就来,想吃什么尽管跟阿姨说,阿姨做菜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季宇得意地回头看我,我举起手里的汤勺抗议示威,虚张声势地不给他个好脸色。 晚饭后,母亲大人叮嘱我送季宇出门。 “真的不回上海了?” “我在上海那边赢了一场官司,人家送我套房子,娶媳妇的本钱赚回来了就不往外跑了。我跟猫一样,想要的不多,凡事知足就好。” 季宇这么一说我竟不知道该回他些什么好。 “我找到新工作了,猫也抓紧找份工作吧,多多赚钱才能请哥哥我吃吃喝喝。” “我工作也定下了,在橘湾电台。” 季宇突然抱住了我,一个不因为花瓣或软弱或欣喜的拥抱。 “猫,一定要好好的,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最清楚了,一定要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 每次,每次,我颓废低落到要死,离我最近、给我安慰的人总是天使哥哥。 当晚,我早早地睡下,半夜惊醒便再没了睡意。梦回当年: 我一眼识破小化的恶意,我警告她一定一定看好自己的嘴巴小心哪天我看不顺眼就撕烂了它。 可是啊,小化这个小贱人啊,不管是当年对芮娟的伤害,还是金话筒比赛她故意弄丢我的道具,我都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了,我可以给全世界以善意,偏偏想要拿出一千种残忍的姿态对你,甚至,我曾经那么真切的想要杀了你。因为你,我才见识到自己有一颗多么阴暗的心,阴暗到恐怖可怕的境地。 梦里我化身甩到家的黑社会老大,我当真拿着砍刀半夜上门要取小化的性命。只消一脚就踹烂了她的门,拿起刀对她的床铺一通乱砍,棉被被鲜血染了色,空气里满是血腥味道。掀开被我蹂躏成一堆破烂的棉被,老天爷啊,你把我带走吧,我是多么不可饶恕啊,我干了件多么荒唐的事情啊,我这般魔鬼这般暴力砍死的人竟是最亲爱的芮娟啊。身后传来小化无休止的冷笑,笑得人脊背冰凉、毛孔扩张······多希望是场梦啊,让一切都是场梦吧,还好是个梦啊。 梦中惊醒后的我贴了片面膜,对着天花板发呆,再也睡不着了。 想起好多人,又有好多事情想不完,所有所有,想得头疼,胃也跟着疼。 疼到揭下刚贴上脸的面膜翻箱倒柜地找止疼药。隐隐的一阵阵的疼,疼得我一声一声喊妈妈,声音虚到自己都听不到却还是怕吵醒一墙之隔从来睡眠很浅的她,于是,慌乱之中我生咽了一把药片下肚。接下来,却窘迫到连路都走不动。我讨厌自己没有力气,我讨厌自己生病,所以我有听妈妈的话好好睡觉,我有很听妈妈的话按时吃饭吃好多好多饭,可为什么还是这么疼啊。 我亲爱的母亲大人啊,如果你知道我这个样子,该会对我又是打又是骂,因为你比谁都心疼你这个不争气的小女儿这么疼啊。 控制不住嗓子眼里那么不眠不休地对妈妈的呼唤,矛盾又自责地窝在床头柜的角落,蹲成一团寻求冰凉的安全感,像是被全世界遗弃的小孩。 汗珠挂满额头,划过鼻尖,脖颈身体虚汗不断。我大力扯过棉被拼命往嘴里塞,想要遮盖住一切可能吵醒母亲大人的声音。心想着即便我忍过这样的疼,也比不上芮娟你那些年的痛。每次回到橘湾,我就这么想念芮娟,近来对她的想念来得愈发厉害。 凌晨五点半,好似疼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我一副历经沧桑的模样对着镜子前的自己,第一次,我那么究其细微的洞察自己的长相神态,落寞得可怖可怕再不敢看。 隔天一早,母亲大人连拖带拽要把我从床上拎起来。 “季宇那孩子在楼下等你,你又麻烦他帮你做什么混事,以后别有事没事就去烦他。” 若不是母亲大人及早发现,错吞了一把安眠药的我或许早就魂归九泉。 见我半天没个喘气的回应,母亲大人慌张的扯着嗓子喊季宇上来。还好季宇在,不然真不知道母亲大人会慌乱成什么样子。 “季宇啊,你看看猫这是怎么了?”可爱可怜的我的妈妈手里正紧紧攥着被我掏空的药瓶再也哭不出声来。 “这孩子到底发生什么事,她这是存心寻死啊。” 季宇拿过药瓶,不由分说冲进我的房间,抱着我就往医院跑。 “没事的,猫一定会没事的,我们去医院。”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吞了多少安眠药,总之,在药片作用的下我,肆无忌惮的睡死过去,感觉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 梦里,我如愿以偿地和母亲大人顶了嘴。 “季宇那孩子在楼下等你,你又麻烦他帮你做什么混事,以后别有事没事就去烦他。” “就这么心疼你干儿子,我才是你亲闺女好吗!”我含着牙刷不住地犯嘀咕。 “让你少去烦他你就乖乖听话哪这么多废话。” “我哪里是废话,那是你干儿子不假,那也是我哥,我请自己哥哥帮忙本来就天经地义、一清二白的事情,被你想得这么变态扭曲。” “什么扭曲你说说到底是我扭还是你扭,你看看你这样的,一个像样的男朋友都没有,一次像样的恋爱都没谈过,哪样比得上我那样样优秀的儿子。” 亲爱的母亲大人,虽然你从未明说我却一直明了,你是知道花瓣和季宇的关系,才不愿意我掺和进去,才刻意不让我和季宇走得太近。想起曾经有好些年,你都把花瓣当自己的亲闺女,起初我吃醋嫉妒还不理解,直到后来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现在想想,许是我们巧合一般出现在你的身边,才唤起你对逝去的孩子无限的歉意和宠爱。 “好好好,你儿子你儿子,我就是你垃圾堆里捡来的。” “你可不就是我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后妈,我要离家出走,我要去找我亲妈。” 听我这么说,母亲大人立马认真起来,停下调鸡蛋羹的手,紧张兮兮地警告我说: “你走一个试试。” 母亲大人很少生气,她一生气我便赶紧收敛起嚣张气焰,嬉皮笑脸地乖乖赔不是,不然也得把她气得胃疼。 母亲大人这才有心情继续给我准备妈妈牌爱心早餐,有你这样爱我的妈妈,就算不是亲生的,我也不去找什么亲妈。 明明睡着了,明明是做梦,眼泪却无休止地滑落眼角,沾湿了头发。 如果我知道你守在我身边就不会这么轻易掉眼泪,因为我比谁都清楚妈妈你会跟着我一遍一遍的抹眼泪。 季宇的眉间漾起化不开的忧郁,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走不出阴翳才自寻短见,可为什么你们就看不穿,从小就那么胆小的我,如今哪里来的勇气自杀啊。 始终叫不醒,梦里那么痛还是醒不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看见延川时,还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母亲大人叫我猫啊,半贱叫我臭猫,天使哥哥和罗格叫我猫,芮娟叫我猫儿,小尼叫我闷闷,只有你总是连名带姓的叫我“柳猫猫”。 “柳猫猫,你醒啦。” 梦里,延川穿着白衣,手掌轻轻抚过我的额头,好久不见啊,延川。 可是为什么,我分明感受到来自他手掌心的温度,于是顷刻间清醒,原来我不是在做梦。 第四十五章 梦醒时分 “怎么白头发都出来了呢。”老三总是这么不省心,害你一夜之间青丝变白发,母亲大人憔悴的脸看得我万分自责。 “你个衰孩子,不作死妈会这么担心你吗。”大姐削着苹果还嘴不消停的骂我。 “我好渴。” 母亲大人给我垫高了枕头,抬眼间我看见给我端水过来的人居然是花瓣。 亲爱的花瓣,我哪里还记得你我间的不愉快,看见你就天大的开心,开心到抱着你哭,抱着不撒手的哭。 “猫,快点好起来,我还有好多话要对你说。” 花瓣把水杯放在我手里,转身走了,小尼告诉我说有一大帮的人在等着花瓣的签售,她非去不可,谨遵花瓣的指示,小尼留下来陪我。 “你去花瓣那边陪她吧,签售那么多人,你赶紧过去帮她,杵在我这儿干什么。”我不是有意刁难小尼,只是气不过花瓣这种时刻都不能空出时间陪我。 “柳老三你怎么说话呢,小尼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留下来跟我多说两句话都不行吗,管那么宽呢你。” “你朋友你朋友,拜托你们边儿待着去,我现在是病人,病人需要安静懂不懂!” “千八百年病一回瞧给你事儿事儿的,你只要自己安静了就啥事儿没有了。”我的话在大姐那里顶屁用,大姐用手指弹了弹我的输液管,而后看都不看我继续拉着小尼教她织毛衣去了。 贱人小尼,为了要留下来,竟然这么作死的抱我姐大腿,要不是我怕了大姐的火爆脾气,定要往死里折腾你。 好,既然你们不听我的,那我就自己安静会儿。一杯水一饮而尽,不做声的看着小尼教大姐打毛衣。你的朋友能陪你,我的朋友呢,她总是很忙,总是有很多事情要做,总是看不上几眼说不上几句话就转身要走,好像多一分钟的时间放我身上都会打了水漂一样。我的朋友,我们还是朋友吗,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大姐和小尼打从第一次见面就甚是投缘,每次见面总是没完没了的聊天。母亲大人回家替我拿换洗的衣服,我也再没有疼到想死的感觉,起身想要出去走走。 医院不是久留之地,进进出出的病号,来来往往的医护,匆匆忙忙的脚步,我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哪怕发呆都好。我想着半贱,想着罗格,想着芮娟,直到你又突然出现。 “柳猫猫。” “延川,好久不见,你如今是个了不起的医生了。” “没想到在医院和你见面。” “是没想到。” “真是想不通你这么个胆小的莴苣公主,怎么会有勇气寻死呢。”原来还是有人读懂我的懦弱,我只是太蠢才错把安眠药当止疼药来服。 我无意解释我的乌龙,转而对延川的工作无限好奇起来。 “你怎么会想要当医生?”就像我曾经也有个坚定的梦想,一定要去中央电视台当主播,总觉得梦想最动人的地方不在于是否实现而在于为之坚持和努力的那份初衷。 “我想如果我做医生的话,一定不会让我的病人动不动流鼻血,我想如果我爱上一个女孩,一定不会让她在我面前哭到流鼻血。柳猫猫,很久以前我就想要告诉你,一直以来你都是我梦想的一部分,大部分。” 为了我吗?真是这样吗?可是我却因你这份突然的表白怀揣起万分的歉意来,我愧疚,因我一直以来从未想要了解你,也从未真正了解过你。像我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人着实没有资格占用你梦想的分量或位置。我面无表情的不知如何回应,延川却豁然的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柳猫猫,你和花瓣怎么了。她看起来好像不大对劲,刚看她哭着出去的。” 离开病房的花瓣却迎面碰到了延川。 “对不起,当年是我骗了你。不关猫的事情,是我的原因,是我逼着你离开橘湾离开猫,都是我的问题。”此时此刻,面对这迟来的道歉这迟来的说明,延川只无言以对的表情,一字一句的听着心里却暗涌起无数的难过。 “我接受你的道歉,你也没必要内疚,因为我最终还是会和猫在一起的。” “请你让她早些好起来。” “不是安眠药那么简单。”延川说毕花瓣才终于抬头看向延川的眼睛。 “什么意思?” “猫的病,不是服用安眠药那么简单。” “我不想听她生了什么病,我知道你会让她好起来的,对吗?” 延川无话,只转身离开,那个时候,他比谁都清楚我的病情,却不确定能治好我的病。 延川自然没有跟我提起他与花瓣的这番对话。眼下里,我暗自忖度着那句“花瓣刚哭着出去的”,要知道我们花瓣向来是个向日葵一样的姑娘,印象里,从来不哭的。只是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我和花瓣之间究竟发生什么事情才落得如此田地,对着延川只能借故扯开话题。 “我该走了。”晚点回去,大姐和小尼一定会联合起来骂我的。 “柳猫猫,当初我给你一个星期忘记他,给你一分钟回应我的告白,我承认是我太心急。现在呢,七年了,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的答案吗?” “延川……” “柳猫猫,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那天的风,格外的凉,却吹得人格外的舒服。风里站着一个穿着白衣的英俊男子,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成为我生命中那么重要的人,重要到我全然放心的把生命交付。 出院前一天,我拿着小尼落下的房间钥匙,偷偷从医院溜出来去了花瓣入住的酒店。只是,花瓣不在,我等了好久还是没等到她回来。回国后的花瓣,俨然成为了最受年轻人追捧的青年画家。回国不几天,各家电台电视台的采访邀约接二连三,行程满到相互见个面都变得很难。 那晚,我在总统套房的软软的大床上睡着了,睡得格外香甜。 等我迷糊地睁开眼,才发现花瓣居然一直在忙活她挚爱的漫画。 我披头散发的走进客厅,坐进沙发里,坐在花瓣的身边,伸着头凑近她的电脑屏幕: “几点啦?” “你倒是睡醒了,我却困死了。”花瓣停下了敲着数位板的手,伸了伸懒腰,张开手臂仰起头示意我帮她挠挠背。 我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看她将身段扭成一副玩杂技的模样,索性翘起脚放在她的背上给她挠痒。 “哪儿痒?” “这里,就这里。” 多么平实简单的对白,感觉我们又回到了以前。我不会恨你,就算生你的气也会很快忘记;我不会不理你,就算有隔阂也会很快抹去。 可是我却不由得叹了口气:“原来你都这么拼命工作到半夜。” 说话间花瓣给我递来一杯苏打水,我却始终没留意她放在手边的那两本日记。 “臭猫,你不去中央电视台了?”总是和季宇问同样的问题,所以才会觉得你们莫名其妙的很般配。 “不去了,我啊,注定是个没出息的人。你回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嘲笑我吧。” “猫,我要和罗格结婚了。” 我早该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也并不因此觉得一切来得意外而不再预料。只是突然的我很想知道,也一定要知道: “你是不是也曾像我一样喜欢过罗格。” “喜欢过。”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 “我没有让,只是那个时候,他亲口告诉我他喜欢的人是你柳猫猫。” 最终,花瓣还是没有告诉我,那个她告诉我罗格喜欢我的夜晚,我躲在被子里辗转睡不着的夜晚,她却跑洗手间哭到天昏地暗。 “为了还罗宾的人情?这样就能和罗宾撇清?跟罗格结婚,甚至怀上他的小孩,你不会不知道罗格的用意,他只是想要报复罗宾,他是知道罗宾喜欢你才要娶你,他甚至和从前一样不喜欢你。” “因为他喜欢你!你想表达什么呢!我放手的话你就可以和罗格在一起吗!” “是又怎样!好过你嫁一个根本不爱你的人!” “你根本就不了解。” “罗宾,我是不了解!但是,罗格,他不会杀哥哥,就算我不了解罗格,花瓣你又真正了解罗宾吗!他们的感情,他们的纠葛,他们的敌对关系,花瓣你真的了解吗!”我不知道为什么信任罗格,只是直觉上我偏向罗格远多过他的哥哥。 我知道说再多都只徒劳,花瓣不会因为我的三言两语动摇,她从来就很有主见,做好的决定就不再改变。 花瓣沉默一直到小尼过来敲门要接她离开。 “你都不去看看花爸花妈就这样走掉吗?” “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小孩,还记得袁老师吗,她是丢弃我的妈妈,可是我却无法爱她,甚至不知要如何面对把我养大的爸爸妈妈。”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小学,她来我们学校之前,我有看到她去我家,我无意听到他们的对话,我宁愿从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可我偏偏知道了因为我是女孩她就把我丢下,因为她对另一个人的恨就狠心将我抛下,明明是她选择将我生下,生下我又丢下我,长大了又跑过来看我,可笑她来看我就只是看我,她甚至从没想要告诉我真相,她甚至从没想过把我接回到她的身旁,而是第二次将我抛下,留给我的也就这两本日记的时光,以为我会稀罕一样。我恨她,恨她的抛弃恨她的出现还有这一钱不值的破烂!”负气之下,花瓣将曾经袁老师手写的两本日记很用力的从茶几上推了出去,像是这样就能忘记。 “当初你执意去韩国,也是这个原因对吗?” “没错。那个时候,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逃离这个家,逃离本就不属于我的家。我离开橘湾,跑去韩国找她,她越是疼爱自己的儿子,我就越是拼命的画画,我利用可用的一切资源迫切的想要成功,我就是想要证明给她看给所有人看,没有她我照样活得潇洒。” “可利用的资源?是因为白色的利用价值大过季宇你才离开他吗?现在这些就是你努力想要证明的吗?真的不爱季宇了吗?” 花瓣没有回答,套上外衣走了,留给我一个倔强又孤单的背影走了。我捡起被扔到垃圾桶边的日记,忍不住一页页翻看起来。 1990年,梨花盛开的四月,花妈在自家的梨园捡到两个篮子,篮子里躺着两个女婴。花妈没有女儿,留下了落满梨花瓣的篮子,另一个篮子则被刚做完手术的我的妈妈提回家。篮子里,和我一起熟睡的还有一只黄茸茸的猫,也不知它从哪里来,也不知它后来去了哪儿。 时间为证,我们健健康康,无忧无虑的长高长大,直到袁老师出现为了确认谁才是当年被她丢下的那片瓦。 可是,花瓣不愿喊她一声妈妈。 原来袁老师很早以前就认识花家妈妈,日记里,数行字,一字一标点却尽是心事。那一年,她认识了他,花瓣的亲生父亲,日记里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宁驰。为了他,她千里迢迢漂洋过海来看他,却发现他早已成家,他不再是那个只属于她的他,他是别人的丈夫,甚至他有自己的孩子。那她怎么办,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他的孩子。她鼓起勇气去见他,可笑他都不记得她,她所谓的深情在他眼里不过欢场里的一夜情,一夜情话也全都是个笑话。他拿钱打发她,他告诫她再也不要打扰他,他让她有多远滚多远,他再也不要看见她。那些钱她全数收下,并赌气把孩子生下,她发誓要用他曾经对她的方式对待他们的孩子,她把孩子丢在花家妈妈的梨园,丢在先一步被抛弃的另一个孩子的身边。她天真的以为这样就能报复他,她自私的以为这样就能摆脱过去开始新生活。 日记里,是那么熟悉的工工整整的笔记: 孩子啊,天下哪儿有不爱孩子的妈妈!丢下你是我的错,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可是在我面对的一切全是错的时候我真的没有办法。认识那个男人,怀上你生下你,别有用心的扔下你本想要报复他,自己却因此备受煎熬折磨。我不知道怎么向你说明白我的心情,我恨他,有多爱你就有多恨他。我承受不来每一次见你时想到的却是他的脸,我承受不来这样铺天盖地的爱恨交加。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了他,就清清楚楚的记下他的模样吧,宁驰,他是你的爸爸。我无权干涉你的生活,更无权左右你的想法,只是,你应该要知道他才是你亲生的爸爸。 往事多沉重,往事难回首,为什么要听你们的话,为什么要了解这干瘪荒凉的事实,为什么要重蹈覆辙一直恨啊,为什么要受你们的影响陷自己于这苍白惨淡、可悲可笑的人生啊! 原来,你我有着相似的命运,但却活出不一样的轨迹。 那个年代的橘湾城,生女儿被视为廉价,廉价如瓦。时代在我们的脊背烙下悲伤刺青,刚出生就被抛弃,在拧不过的现实里活得小心翼翼。明明害怕再度失去,却竭力从本不属于自己的关爱里逃离。赌下青春向所有人证明,女孩子也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不依靠不焦虑,活出色彩,活得华丽。 从前,我只看得到自己的悲剧,可是这世界,没谁活得很容易。 亲爱的花瓣,当年你留给我的信不过是个开局,背后竟藏着这么多秘密。 第四十六章 谢天谢地我们又相见 凌晨四点,花瓣和小尼离开酒店赶往另外一个城市的画展。罗宾曾交代着让小尼减少花瓣的工作量好好养身体,可眼下脱离了罗宾的视野范围,花瓣才不听小尼的安排,如脱缰野马一般任性到底。在我眼里,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情,花瓣总有心思和精力分给她的画,而我却太情绪化,这也就是为什么花瓣的画能够走向国际而我却只能通过小小的橘湾电台默默将自己的梦想勾画。 离开前花瓣叮嘱我好好休息,话语间满是关切人情,可我知道花瓣再不是从前的花瓣,我们也再不可能回到从前。做人做事向来无可挑剔的花瓣,我甚至都没资格埋怨她迅速放下心事转身而去的背影。 我赌气似的喝完了花瓣递给我的苏打水,不知道赌什么气,不知道跟谁赌气,凌晨四点半,离开只剩我一人而显得格外孤单冷清的酒店房间。独自徘徊在灯火通明的橘湾,灯光好刺眼啊,我想起和小化打架的那年,我抬头看到的教室天花板的光线,也是一样的刺眼,让人难以适应又心烦意乱。而我呢,这么些年竟都毫无改变,总是这么不合群的融不进这喧嚣繁华,到底的孤单。 渐渐的,灯光变得不那么刺眼,整个世界好似都起了层薄薄的晨雾一般,茫然了双眼,内心也跟着没有了方向感。融在朦胧雾气里的橘湾,姿态好似睡眼惺忪的小孩,看起来让人生起满满的眷恋宠爱。想想,这么些年我似乎失去了很多东西,陪伴在身边的所剩无几,或许我应该选择忘记,忘记过去,忘记所有悲伤的事情,彻底的忘记。 游魂一样,漫无目的,走过地下通道,走过天桥,走了不知道几条街道,我熟悉这里的每一个巷口转角,忘不了记忆里和你们每一次的牵手微笑。 当我站在曾经延川家的餐厅门口,情到深处竟流下眼泪来。千百次魂牵梦绕、心心念念的地方,十七岁那年狠心话离别的地方,日后的梦和痛开始的地方,我终究还是回来了。 谢天谢地,你我之间总有一根线牵,线两端的你我才终于相见。 我踏上石阶打开门。 浅咖色的主色调,柔和静谧的灯光里流淌着和谐舒缓的钢琴弹奏曲,音符慵懒的撩拨着空气,让人心生一股难以名状的放松和感动来。这里陈设简约、布置随性,和印象里延川家的餐厅格局完全不同。 幽幽的灯光中,我在最角落的沙发里窝成一团,全心接纳感受这里的每道声色带给我的身心安宁。透过玻璃窗看着夜色里的橘湾小城:每一个角落,每一处景致都各自有着专属的沉淀和味道。我呢,总为失去的那份血脉的归属而耿耿于怀,越繁华越落寞,越长大越孤单。 原来我只是装作不在乎,原来我始终心存介意,原来我一直不能释怀,如果不是花瓣挑明话题,或许我会一直这么骗自己。事实上我有很多疑惑,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选择生下我,为什么生下我又不要我,为什么就那样抛弃我!我恨,恨我身体里流着你们的血液,恨我生来割不断与你们的关联,更可笑的是我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恨也因此带着几分虚无味道。我不会去找你们,更不会爱你们,有来生的话,或许我会成为你们宿命里的敌人。 “热牛奶,免费续杯。” 突如其来的关注吓得我慌忙起身,我身无分文一身落寞,推门进来也觉得莫名其妙,没打算要喝牛奶只为了寻找那份熟悉的温存感。满口拒绝间,却看见牛奶旁边的葵花猪,忽然间想起芮娟当年抱着我说的那句:猫是粉红猪,芮娟是向日葵,我们谁都不离开谁! 能够再次见到你,是我做梦也不敢想象的事情。芮娟,那么想念的亲爱的芮娟,我有好多好多话要对你说,一时间竟然哽咽。取而代之的是翻涌而来的眼泪,毫无生气的我终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委屈的抱着芮娟那么孩子气地大声大声地哭起来,不忘嘴里喃喃多年以前我想要对你说却终究没有机会说的话。 “这些年你跑去哪里了,我去找过你,北京那么大,我找不到你啊……我以为……你早把我忘记了…………我以为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再也不会跟我联系了……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联系不到你我有多担心,我好担心你又做什么傻事情!” “我们曾说好,猫是粉红猪,芮娟是向日葵,我们谁都不离开谁,向日葵回来找她的粉红猪了,你还记得她吗?”说话间芮娟已然将她手心里的葵花猪捧到我眼前。 看着你泪眼婆娑的眼睛,听你说着这样一些话语,我便怎样都学不会如何稳重坚强、淑女形象,抱着你,眼泪作陪,陪到底。 是的,如果眼泪能够洗刷过往的悲伤,哭死了也愿意。 在花瓣面前我不愿表现的绝望在你这里这么轻易就一览无余。我有多顾虑花瓣的情绪,我有多在乎她的感受,我太看重那份情谊生怕她因我的绝望我的眼泪不得安心,我害怕她悲伤于是藏起自己的悲伤却因此找不到真正的自己。 我只希望,我的逞强不会变成她眼里的薄情寡义,我的逃避不会成为她定义的软弱卑微,我会因她的嫌弃她的误解而心痛千百回,我愿意用我不多但全部的快乐换她的幸福,如果那幸福的归宿是罗格,也宁愿舍弃。我对花瓣的感情究竟怎样的纠结细腻,如何的交错无序,在芮娟这里我才一并看得清晰。 “猫,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手怎么这么凉呢,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呢?”从来讨厌别人的施舍同情,从来讨厌自己的无用无力,可是芮娟你只一句关切的话语我便再次软弱到溃不成军。 芮娟将温热的手掌贴上我的额头,正要抽离之际却被我用力抓紧。 “我没事,真的没事,只是我好渴我好饿。” “哪儿也不许去,坐这儿等我,马上搞定。” 后来,我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芮娟在厨房为我忙碌的身影。天底下什么样的女孩子最惹人爱呢,莫过于在整洁的厨房里忙碌得头头是道的女孩子了。以前呢,我觉得我的母亲大人天下第一漂亮,没想到,在芮娟这里,我这么轻易就变了心,俨然像个犯花痴的女神经。 终于,我喝下了那杯牛奶,我吃到了住院以来梦里馋到口水直流的一顿大餐。在我最迫切需要的时候,芮娟以餐厅老板的身份出现在我眼前,免费送了我足足分量的温饱和关怀。 我和芮娟的这场相遇,仿佛流浪汉得到贵人的恩赐一般,可怜我拥有的不多,却愿意给她我全部拥有的。 第四十七章 相亲 出院那天,季宇帮我办好了出院手续,延川将我和季宇送到医院门口后,突然抓住我的手千叮咛万嘱咐: “柳猫猫,以后别这么缺心眼了,虽然我不想你来医院这种地方,但是你走我又好舍不得。”话刚说完延川毫不含糊的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柳猫猫,你可要做好准备,从今以后,你都休想从我眼皮子底下开溜了。” 季宇看了看时间,上前掰扯开抱着我的延川: “你不是还有手术,别磨叽了,赶紧忙你的去。” 延川不乐意的看了看季宇: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你欠我的何止一个人情。” “柳猫猫,记得我说过的话,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身穿白衣的延川笑起来格外好看,只是,这话他说得大声,像高二那年体育老师吊着大嗓门嫌弃我跑步太慢,也是那一年,延川家有变故离开橘湾,还是那一年,每次想到延川我都满心的愧疚感。我该不该爱你呢,我会不会爱上你呢,回首再看一眼延川,竟不禁流下眼泪来。那一天那一刻,我决定将所有对延川的抱歉转化成感谢,我想,我这只病猫有无数个刚刚好的理由去爱一个医生,为什么不呢?可又为什么我终究无法坦然接受这份热烈温暖的告白呢? 出院之后,季宇每天开着他的小摩托送我上班接我回家就怕我又想不开,母亲大人却接二连三的给我亮黄牌。 母亲大人说得对,你对我太好的话我会无力承担。你有你的花瓣,我也会努力去找命定的另一半。如果依赖你已然成为我不知不觉间养成的习惯,那这次我非要戒掉这个习惯。于是头脑一热就接受了母亲大人安排的相亲,如果我早些找到对的人,天使哥哥你就不必再替我费神。我们都各自有自己的生活要过,哪怕一路坎坷。 母亲大人说了对方一大堆好话,说得天花乱坠,我却越发的后悔。殊不知母亲大人早看出我的心思,怕我开溜就陪我一起坐在约好的餐厅,芮娟的餐厅,不过,她老人家坐在角落里,坐得很隐蔽,芮娟远远看着,明目张胆的看着。 “你头发剪短,有点认不出来。” “你一点都没变,我还是一眼认得出来。” “菜很好吃,很好吃……” “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上大学的时候,你对我说过什么我可全都记得。可我还是来了,哪怕以相亲的名义见你一面也好过见不到你。” “对不起,我只是想气小化。”相亲对象居然是高中时代的班长,我总有运气身处这些尴尬到死的场合,惆怅到不知如何将话题继续下去,倒是二姐的一通电话很应景的打来。 “猫,下班了吧?” 我半字未提正相亲的事。 “前阵子我接了个活儿,现在他们着急用。大爷的,电子版发过去就完事儿的事情现在非让老娘把纸质的翻译稿送过去。” “你别着急,慢慢说,你要我怎么帮你?” “猫啊,姐不是骂你,姐不是跟你生气。呐,姐慢慢跟你说,你去我房间,书桌左边第一个抽屉里有个U盘,资料全在那里,记得帮我打印好再给人送过去,等下我把地址发给你。还有最重要的事情一定帮我把余下的2000块钱要回来,那可是你姐我熬夜熬出来的辛苦钱,你记住没?” “现在就去?” “对,现在,我一时半会儿来不及。你不要磨磨蹭蹭的,一定帮我搞定,二姐回去给你买肉吃。我在开车,不方便多讲。要是有什么问题,随时跟我联系。” “知道了,你开车小心。”我刚挂掉电话,班长就起身拿起衣服看起来比我还着急的表情。 “一起吧,我送你。” “不用……” “不要总拒绝我,又不是要你嫁我,你不用总是拒绝。”这容不得我说不的态度语气,我也只得见好就收了。 看着我和班长一同出去,母亲大人却一脸焦虑的势要追出去,好在芮娟以相亲需要单独相处为由劝下了母亲大人,这才使得她松了口气,转而拉着芮娟聊得很是开心。 我确定,二姐发来的地址,和季宇工作的地方是同一座大楼。 “什么资料这么着急。” “我姐,忙着恋爱也不忘工作。对不起,这么耽误你的时间……谢谢你。” “谢什么,有什么可对不起。同学一场帮忙而已。只是同学,这样你会自在些吗?” “谢谢。”除了谢谢我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好说的。 “猫,我不想让你有压力,不想因为我的喜欢让你觉得负担。那么,就只做班长吧,只把我当班长看。” 我懂你话里的意思,只是心里没有你才更加不想回应。 “我考上公务员了,我也要在生我养我的土地上扎根,生生不息。” “你回来的话,小化应该也回来了吧。”知道你刻意不在我面前提起她,以至于我主动问起时你那么谨慎又小心翼翼。 “她在青湖高中做老师。” 那一刻我才看清,小化是你我之间一直以来且挥之不去的隔阂,不过是因为小化心心念念的喜欢着你,不过是因为我把小化针对芮娟那天你置之不理的表情记在了心里。我想,如果我愿意等罗格,而你愿意等我,那小化该会一直一直等待你的转身吧。可你接下来的话让我很不自在起来。 “她要结婚了,新郎不是我。” 曾经那么执着于你的她如今却转换了心意,这里该有我不知道的故事吧,像我放弃了罗格,一个我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 将我送到地点后,班长笑着看向我说: “柳猫猫,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如果我在这里等你,你肯定又不乐意,可我还是想问你,我们之间是不是注定没戏。” “就算没有小化,我也没办法对你真心,因为我有喜欢的人。相亲只是拿来应付我妈的事情,对不起。” “真的是想都不想就拒绝我了,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坦诚。猫,其实你可以和小化好好谈一谈的,有些事情说开了就不会那么恨了,与其恨一个人,倒不如忘记。” 班长的话一字一句我都记在心里,可是有可能吗,我才不是大度大气的人,和小化坐下来平心静气的谈一谈过往,有可能吗,为什么想想都觉得好笑呢。 第四十八章 舍不得不喜欢 等电梯的间隙,我不自觉的反复的看表。二姐的着急让我也跟着着急,生怕晚点耽误事情。 看着大楼门口接连的有商务车停靠,就分散了注意力。车子陆陆续续的泊好后,西装革履的所谓商务先生们也跟着渐次下了车,个个正经严肃的表情。恍惚间我看见一个好熟悉的身影,偏巧这个时候电梯门开了。 明明是对的地址,可房间里却空无一人。我给二姐打电话确认,她只简短回了句:做你该做的事情,管那么多干嘛。 我把材料放在办公桌上最显眼的位置,又被办公桌上的笔记本吸引过去,我再笨再傻都不会白痴到不认得自己的笔记。 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拿起笔记翻看确认,每一页纸,都写满了曾经的回忆,罗格曾经帮我辅导数学整理的这笔记,上面分明还有着他的字迹。那么费心帮我出题,而我却总是不争气,以至于满眼都是罗格红笔圈出的错误点,我还记得他总是耐心又耐心的细细讲给我听。总觉得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少得可怜,可这本笔记,每一处字迹,都成为时间走过的证明,此刻看来又像是礼物一般的赠予,曾经的我和你,一段纯白到一想起就心生感动的回忆,多或少长或短又有什么关系! 我已决定放弃你,放弃喜欢你的心情,可现在,竟突如其来这么一份舍不得的心情。 心中已有几分确定,罗格,是你吗? “请问你是……” “我是来送翻译材料的。”麻溜的整理好情绪,才想起被我放在办公桌上打印装好的资料袋。 “你是柳凡的妹妹吧。” 我点头。 “她刚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你已经到了,资料带来了吗。” “这里。” “非常感谢,慢走不送。”对方行色匆匆,从我手上接过资料,抬起高跟鞋吧嗒吧嗒地跑了出去。原本还想问个清楚,可人家没空多搭理我一秒钟。 我一头雾水地下了电梯,可依旧不死心的想:你说过让我等你,你说你害怕我不理你、不等你,你一回头就会找不到了我。 我不会让你找不到我,我想见你,好想见你。兴奋紧张之余暗自祈祷着:罗格,你等我! “猫。”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是季宇。 “你怎么在这里,这么慌慌张张的发生什么事情?” “没事,我没事,我只是替二姐过来送资料。” “她怎么不自己来。” “她在赶回来的路上没时间,就是个跑腿的活儿,一时半会儿的又不能耽误。” “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去。” “等……等一下……我手机落在人家办公室,我上楼去拿。” “那我等你。”季宇帮我按了电梯。没等我回答,季宇拍拍我的头发,我点头应允便急忙走进电梯。可笑那一刻我手里明明拿着手机却对天使哥哥说了个谎,我的慌乱无措他悉数看在眼里却依然给了我足够的善意。 当我再次来到那间办公室,意外地发现原本放在办公桌上的笔记不见了。我到处翻找着,莫名涌上来一股子心乱焦虑。 “柳小姐,还好你没走,这是两千块,柳凡的意思是直接给你。” 还是那个年轻干练的女孩,可我压根顾不上去接她正递过来的钱。 “刚才这里……”我迟迟疑疑的想要说明来意却见对方突然一副提防小偷的神情。 终于我还是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这办公室是谁在用?我想见他可不可以。” 那女孩一副很有距离感的客套笑容,手臂微微一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到办公桌前的英文名牌。女孩再次客气地看向我的眼睛: “柳小姐,见面可以,得先预约。我们老板不是谁都可以见的。” 女孩走到办公室门口,打开门一副让我滚犊子的表情。 接着我看到一位穿着得体、成熟稳重的年轻男子步履坚定的走过我身边,深邃的眼神轻描淡写的看了我一眼,继而以不可冒犯的语气和表情看向那女孩。 “我说过多少次,不让外人进我的办公室,你是不想干了吗,不想干立马给我走人。” 好熟悉的眼神,好熟悉的冷漠,如今,即便你的变化再多,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你,别来无恙啊,石头。 “不关她的事,我这就走。” 从来不想因为自己连累任何人,便同样冷漠的回应石头的冷漠。 “请转告罗格,如果讨厌我了,不想见我了,大可不必这么做,我从来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石头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他不看我,径自打开办公桌的抽屉。 “是这个吗,你要找的。” 看着石头送到我眼前的笔记,我就不争气的流出了眼泪。 “你拿走吧,这个本来就是属于你的。” 也不知哪里来的委屈,我红着眼睛倔强的接过笔记,心想着,这样算是两清了吗,罗格你甚至都不愿见我一面。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眼泪流成河。 我跑出办公室,却看见不动声色正站在门口的延川和季宇,我都来不及好好整理自己的表情,眼泪也擦不干净,我没想到自己会哭这么惨的。看我这个样子,天使哥哥二话没说冲进办公室里,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等候在那里的是他曾经的好兄弟石头,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失去联系的多年以后他们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相遇。 而此时,延川正默不做声的看我,我也久久的难以平复情绪。 “就这么喜欢他吗,真的非他不行吗?” 延川话刚出口,我便更加失态的难以控制心情: “我以为我会忘了他,我以为我会不在乎,可不是这样的,我要怎么办啊,我做不到的话要怎么办啊,为什么一定是花瓣啊。” “他根本都不愿意见你不是吗?”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我自己可以回去,你不要跟着我了。”延川没再说什么任由我独自走开了。 对不起,我总是这般冷血的再三忽略你的感受你的情绪你的在意,我都没问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我都不知道你几番辗转好不容易才找到我,而我却只让你回去。 回家后的二姐却见家里很是反常的空无一人,抄起电话打给正在医院跟医生咨询我的病情的大姐,谁成想这位接受我家姐姐咨询的医生日后竟然成为了我家大姐夫,缘分就是这么一件很是奇妙的东西。这边的二姐得知大姐人在医院,问都不问又风风火火的往医院赶。 “猫不是已经出院了吗?你又怎么啦。” “我跟医生问清楚情况,猫好歹也是你的妹妹,你都不晓得关心。” “有你这个大姐在,我放心得很。” “柳老二,你除了会耍嘴皮子还会点什么。” “会的多着呢,要怪怪你自己眼神不好看不见。猫还没回来吗,还有我的两千块。” “什么两千块,猫相亲去了,妈陪着去的。” “姐,你喝多啦,妈陪老三去相亲?猫刚还给我打电话呢,我明明让她给我去送资料的。” “你才喝多了,真是莫名其妙得可以,什么时候不行非占用人相对象的时间替你跑腿,瞎捣什么乱啊你,要让妈知道你又瞎指使,少不了一顿熊你。” “关键是猫她也没跟我说啊,而且我这事儿又特着急交给别人我又不放心。” “你给我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哎呦,大大大大姐,天底下就属你这儿最凉快,我还就赖着不走了!” “什么相亲,送什么资料?在哪里?”满眼红血丝的延川,刚出手术室就听到此番对话,此刻却掩不住满脸的急切表情。 听说我去相亲,也顾不上休息的延川直接冲去了芮娟的餐厅。我却先一步离开错过了和延川的相遇。餐厅找不见我,延川又顺着二姐的指引找到罗格这里,几番周折终于站在我面前,却看到我因为别的男人哭得梨花带雨。延川啊延川,对你,我有太多太多的歉意。 和延川分开以后,我去了青湖,门卫大叔一眼将我认出,因我曾经跟在风云人物花瓣的身后。大叔意味深长的跟我说这么些年青湖的毕业生一波接一波的往外走,愿意回来看看的却终究寥寥无几。大叔请我喝龙井,我从挎包里拿出一盒大白兔回赠。 其实,我回到青湖,不是为了要喝门卫大叔的龙井,我只是心存侥幸的想见一见小化,问一问她如何把一个喜欢了那么久的人放下。我不确定可不可以和小化坦诚相对,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够放下心里盘根错节的怨怼,可是如果我能走到这一步,忘记罗格又有什么难呢! 我没有进学校里面,只和大叔聊到放学时间。其实,我依然怀疑,怀疑自己的真心,我怕我会后悔,后悔如今的妥协,因我从未想过原谅小化,我甚至还没想好见面之后要跟她谈什么怎么谈,毕竟冰释前嫌的大道理总是说起来容易。 门卫大叔接电话的功夫,我便决定抛开和小化妥协的心意,起身离开。 “柳猫猫。” 是小化,她的小尖嗓子这辈子我都别想忘了。她到门卫大叔这儿拿快递,原来大叔的那通电话就是打给她。我渐次走到小化面前,算认下了这注定非见不可的一次见面。 茶餐厅,小化正坐在我对面,万年想象不到的场景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看着她的脸,还是会心生厌烦,还是会想起多年以前,事发当天,眼前这个为人师表的女人那副万恶的嘴脸。 “是他告诉你我在这里的吧?相亲的事又吹了吧?” “我来不是跟你谈论他的。” “别端着啦姑奶奶,我错了成吗,都是我的错,我这就给您赔不是了成吗。早就告诉过他跟你这个烂人没戏他还偏要去。” “我说了我来不是跟你谈论他的,你也用不着跟我道歉,这种话你最好当面跟芮娟说去。” “芮娟芮娟芮娟,知道你够义气。下个礼拜天,芮娟会来参加我的婚礼,你说她接受了我的邀请是不是代表不那么恨我了呢?”说话间小化将一份崭新的请柬推到我眼前。不得不说我着实佩服小化的勇气,我猜她不会没想过在自己的婚礼上请到芮娟、童话和我柳猫猫,会让自己回想起过去进而陷入极度难堪的境地里。好端端的一场婚礼,好端端的一个新娘子,着实败在她自己手里。 婚礼当天,喝得烂醉的小化婚纱没穿妆没化,只穿一件衬裙哭着躺地上请求原谅。即便大度的芮娟让我陪她一起把小化抬进房间里,即便善良的芮娟不跟小化计较一切的过往,我还是一如既往的恨她怨她,没办法原谅她。伤害已经发生了,怎样也回不去过往,我是小心眼的柳猫猫,我就是不原谅。 眼前,此刻,小化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确认我的意思: “到时候你也过来吧,我本来想着亲自给你送过去的,想不到你自己找来了。” “你就这么心安理得,你都不会过意不去,过去,你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都不会有一点点的愧疚吗?” “难不成我要把我错了放大百倍贴脑门子上被所有人指责你才开心,那我的日子还要不要过。我就是个普通人,我要的不过就是平凡的生活。对不起什么的话说多了只会廉价,如果你愿意就这么一直恨我下去,随便你,反正我会当做一切都和我没关系。” “你做你的普通人,你过你的平凡日子,这是你伤害别人的理由吗!这是你肆意搅乱别人生活的理由吗!如果别人也只是想做普通人过平凡日子呢!” “你想我怎样,像你当初说的,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们回不去了不是吗。” “你会遭报应的。” “你说得对!老天爷公平得很,我已经遭报应了。无论我多努力,我爱的人始终不爱我,听说我要嫁人他居然高高兴兴的去找他的旧情人相亲,还好,吹了,你看老天爷就是这么公平。我说,你别跟我这儿找别扭了,继续恨下去,也别原谅我,如果你能因此很快乐。” “买单。”我喊得大声,因为无处宣泄怒火。 “买过了。”小化回得安然,好似我成了刻意找茬的那个,她从未有过错,那一刻我感觉臭不要脸才是出来混的首要条件。 第四十九章 不被上帝宠爱的小孩 悬于门口的风铃伴着钢琴声响起,我才发现我又不知不觉的来到芮娟的餐厅。芮娟拉着我坐在常坐的位置,像那年她邀请我去她的家里做客,那么热情的拉着我去她的房间一样。时间可以淡化或深刻很多事情,比如感觉,比如感情。 “芮娟,你每天都工作这么晚吗,不会累吗。” “因为他很晚回来,等不到他回来,我也睡不踏实。”我明白,你说的他,那个让你感觉到踏实的他,除了石头没有别人了。 石头,我在办公室见过的那个目光冰凉的男人,此刻正推门进来,一起推门进来的还有季宇。目光接触间季宇顿了顿脚步继而落落向前,走到我的身边,一起看石头拥吻着芮娟。无意成为电灯泡的我更愿意接受石头现在的样子,温暖的样子。 “你去哪里了,延川呢,怎么你没和他一起?” “我让他回去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只许你来就不许我来,给你,你的两千块。” “我可没这个意思。”我故作镇定的接过季宇递过来的钱,心里却生起万分的感谢,不然我拿什么去面对我的二姐更别提让她给我买肉吃了。 “本来我还想告诉你芮娟的事情,想不到你比我先一步找过来,动作还挺快。”说话间季宇拉着我适时地走上前,走到芮娟的身边,走到石头的面前,我明目张胆地看着石头的脸,却后怕地担心我此次的出现会不会又换来他又一番嫌弃的轰撵。 多年以后的今天,近了看,你我之间、眉眼神情说不出的几多相似,竟看得自己沉默地发起痴来。 “好久不见,柳猫猫。” 这一次的见面,在芮娟的面前,我们默认以另一种姿态接纳彼此,我不觉感激内心却层层焦虑。 “你要转达的话我有说给罗格听。其实,他有跑出去追你。他说他还没准备好,他说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整理心情。” “他就只会说这些。” “猫,你还爱着他对吗?”芮娟小心翼翼的问我。 “以前爱,现在爱,以后,不准备爱了。” 七年,我有意无意的等了七年,你若还没准备好,我就真的放弃了,还有什么可坚持呢?继续等下去的意义呢?七年,我们本可以遇见很多人做很多事情不是吗?又何至于孤孤单单冷冷清清惴惴不安念念不忘呢?其实,我是怕等不到你,我怕最终用完所有等你的勇气和力气,却还是没能和你在一起。我怕我再等七年,你依然给不了我想要的答案。我更怕即便有一天我等到了却再不是我自以为的爱情,时间有双魔术手,稍微动一动手指你我就再不会有从前的心事。那个时候,我怕很多事情。 可是有时候,爱情不用想那么复杂的,只是这道理我们都明白得太晚太晚。 亲爱的罗哥哥,如果有这么一天我拥有了足够多的勇气放弃你,我还是想要告诉你,不是我不爱你,我只是比想象中更爱你。 彼时,芮娟餐厅新聘的驻唱试唱开始: 爱情不是两个人猜来猜去 可能爱到深处有些不可理喻 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彻底 因为还是相信彼此的约定 冷静冷静不用胡言乱语 再多一句也许真的无法再继续 问问自己是否真的离不开你 给个理由找个不分开的回忆 分手这不是我的决定 怎能放弃这段不朽的感情 我只想逃找个时间静一静 看这结局是不是我要的结束曲 分手这不是我的决定 怎能忘记过去的一点一滴 事隔多年希望你还能记起 最后一句如果分开我也爱你 最后一句如果分开我也爱你 ………… 如果分开我也爱你,我对罗格是这样的心情,天使哥哥你对花瓣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心情呢。我想起三年前你在南京喝醉后唱的那一曲《空白格》,我们曾经那么努力的学习忘记,如若可以一键清理,会毫不犹豫格式化记忆,将所有与那个人相关的事情变成空白的回忆,可事到如今,时间却给出了无比清晰的回应。曾经的努力曾经的毫不犹豫只是愈加让人看清真心,纵然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事实如歌里唱的那样:如果分开我也爱你,如果分开我还爱你,亲爱的罗哥哥,你知道我的心事吗? 打从出生就注定不是老天爷宠爱的小孩,所以,他老人家对我的磨练远不止这些。 我不知道那天延川一直跟着我到芮娟的餐厅甚至还跟大姐说明了我的病情,以至于大姐这个时候冲进芮娟的餐厅对我一通莫名其妙的死缠烂打。 “柳猫猫,你脑子是化成豆腐脑被你梦游吃了还是和成浆糊贴对联了,跟我回去,回医院去。” “你是谁啊,你干嘛这样,你松手啊。”芮娟挡在我面前想要阻止大姐的破烂脾气。 “我是谁,我是她一个亲妈生的亲姐姐。” “姐姐又怎样,有这么凶巴巴对自己妹妹的姐姐吗!” “我这样对她都20多年了,你现在跑出来多管闲事不觉得自己太闲吗!” 大姐上前拉住我就往外拖: “柳猫猫,你姐我就是上辈子欠你的,我们全家都欠你的,掏心掏肺的疼你你怎么就不识好歹尽做些惹人伤心的事呢!” 我想要挣脱大姐的拉扯,奈何这几日被折腾得没了以前的力气,生生像个不想去幼儿园的屎孩子一样,被大姐拎出了餐厅。 芮娟不死心的跟在我和大姐的后面,直到被石头安抚阻挡下来。 “芮娟,你先冷静。” “你没看见猫儿她不情愿吗。” “她不情愿的何止这一件事情。”说这话的是一直不做声的站在最后面的季宇。 “你什么意思?”芮娟上前质问。 “猫她生病了。”一说起我生病的事情,季宇总是一副很是低沉的声音,怕是稍一用力就会把我说没了的表情。 原来在我错服安眠药后入院的第一天,延川就看出我的病情,继花瓣之后,他又轻描淡写的将我的病情告诉了季宇。芮娟追着我走出餐厅时,季宇刚好接到了延川打来的电话: “是我给柳静姐打的电话,猫的病情是我告诉她的。” “到了非住院不可的地步吗?” “情况不是很好,猫她好像一直都在刻意忽略自己流鼻血的事情。” “你会让她好起来的对吗?” 和花瓣问一样的问题,这次延川却回答得格外肯定: “是的,我会的。” 此刻,季宇示意芮娟看向站在马路对面的延川:“我想他会解释得比我清楚的。” “纪延川,你个臭小子,中午跑到我这儿找猫儿,看见姐姐我居然招呼都不打,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我说一声,你自己说说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姐姐!”说话间芮娟大步上前,延川也不还嘴,任由芮娟埋怨。靠近时延川一把搂过芮娟的肩膀: “过得好吗,我亲爱的姐姐。” “你还知道我是你姐,那怎么还有胆不和我联系。” 延川一脸的疲倦,累到连走路的力气都拿不出来,眼下只笑着将些许力气压在芮娟的肩上: “我好饿,你给我煮面好不好,我好想吃你煮的面。” “怎么,你那个富婆娘亲舍不得给你买好吃的?不惦记我倒惦记我煮的面。” “我真的好饿,等我填饱肚子再慢慢跟你说。” “那猫生病的事……” “她不会有事,我不会让她有事,你相信我。”延川不想多说的表情,转而推着芮娟走进了餐厅。这家曾经延川的爸爸一手开起来的餐厅如今早已换了副样子,多年以后物是人非可难免会睹物思情,曾经很长一段日子延川甚至记不起爱抽烟爱喝酒爱发脾气的纪老头的笑貌音容,可是现在他只置身于餐厅的角落,那些关于家关于爸爸的琐碎往事竟一一清晰的涌上心头。芮娟煮面的时间里,延川就把餐厅前前后后转了个遍,还有意无意、不咸不淡的在石头和季宇的谈话中间插上个二三句。 这边待芮娟水也烧开面也煮好,延川却半躺在沙发坐上睡着了。 大姐的车里。 “刚才你胡乱说些什么!” “我说什么了!” “你干嘛吼芮娟!” “你老老实实跟我走我会吼她吗!” “我要下车!” 我解开安全带,讲不过大姐只能来这招打击她的嚣张气焰。 “你再乱来我抽死你信不信!” “我刚出院为什么还要带我去医院,我不去医院!” 大姐一个急刹车,我知道她又要怒了,便很识相的老实待着。 可大姐突然趴在方向盘上哭起来: “你病了你知不知道!你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从没打算对我保密的大姐就这样哭着告诉了我这残酷冰凉的事实:我要死了,要死得好突然,突然到听起来好像不是自己的事情。 眼看着大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丑样子,我发誓长这么大从没见她哭成这副德性,只莫名的被大姐的情绪感染,止不住的难过心酸。 说实话,曾有很多年,我很多次的想到过死,想多了就不觉得死有多可怕了。我以为对你们而言我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我以为死只是一个人的事情跟别人没关联,放不开的人才需要感染正能量乐天派那些,我却有着与生俱来的悲观,剪不断理还乱化不开也难以改观。 可是现在,我才发现原来我竟也这般的放不下放不开,甚至从未有过坦然姿态,自己的心思都摸不准不了解,柳猫猫,你还能蠢到什么地步呢。 可是现在,为什么大姐你越是哭得厉害,我就愈发的害怕起来。为什么突然间我会这么怕死,不愿不想离开,想不通想不明白这命运的羁绊。 突然想起大姐刚工作那年,那年我上初二,那年母亲大人上班的工厂倒闭,那年爸爸的运输生意也不景气,并不能每月都能往家寄钱,那年二姐在上海念大学,但凡需要花钱的地方母亲大人都先尽着二姐来,家里揭不开锅的处境也从未对二姐提过半句。二姐从来心宽,装得下天宽地宽的世界,独立自由的心性不受任何限制或阻碍,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去哪儿能去哪儿。我有两个很优秀的姐姐,所以相比之下,母亲大人总是对我放心不下。 后来,母亲大人没跟爸爸商量盘下了一套临街的店面,积蓄几乎全砸了进去,这样的孤注一掷后,母亲大人禁不起重头再来,生活所迫,破釜沉舟,不想失败,不能失败。母亲大人的喜糖铺刚做起来那年我升上青湖高中,那个时候她根本没精力管我,********扑在生意上,也是那段时间,我的大姐肩负起照看我的责任,生活学习事无巨细,顾家顾我顾工作,空闲时间还帮着母亲大人照看店面,没有一点点私人的时间空间,又哪里顾得上谈情说爱。那段时间,大姐将自己的全部工资上交母亲大人,而这些大姐所谓的孝敬妈妈的钱却转手成为了我的学费、生活费的来源。 高二那年,母亲大人喜糖铺的生意总算稳定了下来,可是我却将自己的生活学习搞得一塌糊涂。对不起那两年大姐在我身上耗费的心思精力,也对不起为了让我吃好穿暖一心赚钱的母亲大人。 “姐,我不想死,我好怕死,你不哭了行吗?” “好好好,不哭了不哭了,我们去医院,姐带你去医院。”我向来尊敬的大姐,我最亲最爱的姐姐,此刻,我多感谢你的明了直白,我多感谢在这个时候是你陪在我的身边。 医院里。 “猫啊,延川是这里最好的医生,他可以治好你的病,你若再这么不听话,我就不要你了,妈妈不要你了。”母亲大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大姐只在一旁愧疚的看着,因为她有意瞒着母亲大人,没敢告诉她我这个虽然是捡来的却被她肉疼的柳家老三会说没就没了。 “妈妈不要你了”,我脑子里不断重复着母亲大人的这句话。现在最害怕的莫过于再有谁从我身边离开,我再怎么古怪再怎么不讨喜,也不要母亲大人你也不要我啊。 “我听话,我听话就是了。” 话一出口母亲大人就抱紧我现在吃多少肉也不见长肉的小身板哭。 第五十章 我小老婆丢了 一个月后。 那天,阳光很好,很舒服很温柔的那种,或许生死才会让人懂得珍重,哪怕最最平凡的事物都会让人生出许多的感动。 “柳猫猫,我带你出去晒晒太阳,以你主治医生的身份。” “你得先说得动我妈。” 延川冲我一笑,那笑容,跟高中时代他说要我做他女朋友的那个傍晚一模一样,一样的温暖一样的好看。 延川刚陪我坐下,我却因为太久没有嗅到阳光味道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仅凭延川在母亲大人面前说几句专业术语,就唬得她老人家对他这个主治医生言听计从的,我还从没见识过说一不二的母亲大人对谁这般服软过。 “你可以说服我妈让我去上班吗?” “那我陪你。” “你不是还要工作。” “陪你也是我的工作。” “延川,求你不要开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我还有好多事情想做。” “你是说去中央电视台做主播?” “延川……” 延川走到我的面前,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脸在白衣的映衬下显得冷漠,他娴熟地将双手插进白衣口袋,定定地看我: “柳猫猫,我去说服妈,你放心。” 我刚要抗议他话语里的自作主张,他就又自作主张的对我说: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弄点喝的。” 我急切地伸出手扯住了延川的衣角: “我的病,有得治吗?” “别想太多。”延川回答得利落。 “就算我身体怎么样,请你不要告诉我妈。” 延川轻轻叹了口气,很是温柔的拉住我的手,走到我面前蹲下身来对我说: “柳猫猫,有件事情你必须得知道,我可是很厉害的医生,这一点你完全可以相信我,还有,也是最重要的,请你放心大胆的把自己交给我好不好。”延川的眼睛里满是我避之不及的坚定,他用力握了握我的手,等到我点头回应之后,他才一脸释然的笑着起身往前走。 那一刻,看着延川离开的背影,我的心情竟莫名地释怀了许多。 我发誓,我从来不是数着日子过日子的人。可是医院里的日子一天仿佛一世纪,极尽的期盼等候,极尽的年华熬煮。我想出院,我想回家,我想工作,我想规规矩矩地一日三餐,上班下班。可是即便最平凡最简单的生活于我而言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之所以记得那天的阳光,是因为,我终于盼到了回应,母亲大人允许我去上班,但要延川陪着。本来只需医生批准的事情到头来却是医生求着妈妈恩准才行得通。 住院后第一天上班,延川早早的接我去电台。 “柳猫猫,我小老婆丢了。”延川半开玩笑的说着笑着,事后我才知道他口中的小老婆是他曾经载过我的自行车。 “大老婆病了,小老婆也离我而去了,其实我也挺不容易的。” “我看你开车开得挺开心嘛。” “那是因为有你陪着。” “柳猫猫,我们出发。”延川有印象里从未改变的乐观和笑颜,我所没有的乐观和笑颜,我始终学不会的乐观和笑颜。 延川后来告诉我,那是我第一次没有跟他抗议,抗议他自说自话的我们的关系,我是他的大老婆。 工作结束后,延川递给我一杯白水,自己却喝着咖啡。 “柳猫猫,我们私奔吧。” “开什么玩笑,跟一个要死的人私奔!” “柳猫猫,为什么每次我明明很认真的时候你却总是说我开玩笑。” “因为你总说一些不可能的事情。”我没告诉延川其实我只是好怕他认真,怕他对我认真。 “那如果我是罗格,是不是就不会不可能了?” “可是你不是。”对延川,我从来下得了狠心将冷水一浇到底。 “对,我不是罗格,我是纪延川,比罗格喜欢你更多的纪延川。你看,我总说我比罗格先发现你,我比罗格更爱你,可我却没能好好陪你。柳猫猫,对不起,当年我没打招呼就离开你。” 我感动于延川的真诚,也正在努力忘记罗格,但现在的我没有资格喜欢任何人,如果生命短暂,喜欢只会成为负担,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是我要说对不起才对。 气氛变得微妙,微妙到不知如何是好。我有些紧张,紧张到喝水缓解,要命的是,我又突然开始流鼻血。花瓣离开的这些年,我很少狼狈如今天,可是,在我难得工作的第一天,在延川面前,一如高中那年,鼻血来得汹涌来得意外。 我埋头用袖口遮掩,不想让延川发现我又流鼻血。可他是我的主治医生,我早该想到他一眼就看出我的假装。 “柳猫猫,在我面前,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逞强。” 我抬头看他,他却像高中时代那样执意拥我靠在他的肩膀,无从拒绝的强势又温柔。 第五十一章 阴差阳错的初恋 周末,我只能继续待在医院。 延川扔给我一本《随风而来的玛丽阿姨》转而去忙他自己的工作,每天都繁忙到底的工作。 那天,罗格突然来看我。 看到他的那一刻,原本好好捧在手里的《玛丽阿姨》就掉落在地。 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每一次见到罗格,就止不住的心慌无措,我还是没有彻底忘记你,可我又莫名的有些怕你,怕里又确实很想多看看你,我到底该怎么样对你。 罗格渐次走到我的面前,平静的坐在我身边。 “延川他还是追到你了,我嫉妒他,可惜我都不能和他竞争一下。初中我和延川同班,如果后来他没有转学,如果后来没有我的出现,或许你们早就会在一起。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很介意延川是你的初恋,后来我才发现我介意的不过是一场谎言,那个时候我不确定你的心意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好好活下去,也因此我没有勇气靠近你,我希望你一直平平安安简简单单,即便每次面对你时,我远不如延川爱得磊落光明我也认了,事到如今,我是再拿不出什么立场继续喜欢你了。” 又是来告别的,罗哥哥,除此之外你还会说别的吗。延川是我的初恋,天知道,我的初恋明明是你。可我却无意追究下去,既然你能祝福我和延川,那我又为何不能祝福你和花瓣。 “你来这里就是要说这些吗,如果是,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你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 “我有必要去吗?” “花瓣希望你去。” “那你呢?” “我尊重花瓣的意思,你去不去随你。”罗格把话说到这里,我却感觉我整个的心思都被噎在嗓子眼里,于是很用力的咳嗽,想把所有的难过悲伤统统咳出去。 “为什么花瓣不亲自过来。” “她去见季宇。” “用这种方法报复哥哥对你对花瓣都不公平,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你们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 “或许吧,但这的确是我一直想要的,亲眼看罗宾受折磨,花瓣她情愿为他承担后果,我们也算两厢情愿。” “可没有爱情的婚姻,跟坟墓有什么两样。” “失去你,跟死了本就没两样,坟墓又怎样。” “罗格,我求你,如果你决定这么做,请你好好对她。” “可我喜欢的人是你。” “和没必要的人划清关系,这才是你来看我的本意不是吗!这么些年,除了恨你还有过其他的感情吗!这么些年,除了报复哥哥你还做过其他的事情吗!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我终究比不上你的恨你的报复心不是吗!如果这是你爱我的姿态,那谢谢,不必了。” “你说得对,这么些年我是只做了一件事情,如果连这一件事情我都做不好,那我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好了。我是来送这个的。”罗格落寞的走到我面前,淡然的将梨花白色的结婚请柬放进我手里。 “你说得也不对,这么些年,除了恨我有其他的感情。” “我的病人需要休息,你打扰到她了。”我不知道延川看了多久,听了多少,只是我好感激他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因我不想对罗格发脾气,我不想和他吵,不想明明舍不得却对他说出一堆违心的话。 “你只是她的医生,无权干涉她的自由。” “你是别人的丈夫,无权干涉我的女朋友。” 罗格渐次走到延川的面前:“拜托你,让她幸福。” “我会的,也祝你幸福。慢走,不送,老同学。” 再见,过去,再见,初恋,再见,亲爱的罗哥哥。说多少句再见才能再也不见,你我好似命中注定的有缘无分,怎么走都走不到一起。我也无奈无力,我也备受煎熬之苦,可是,我们别无选择,非疼不可。 罗格走后,延川转而坐到我旁边。 “去见一见花瓣吧,我帮你约好了时间,有些事情,还是搞清楚会比较好些。我知道,你还没有忘记罗格,我也知道,他才是你的初恋,不是我。” 延川捡起掉在地上的《玛丽阿姨》,掸去灰尘重新放回我手里。 “柳猫猫,这是你第二次没有抗议,你是我的女朋友。今天我有很重要的手术没办法陪你,季宇会来接你,去见花瓣。” “延川,谢谢你。” “真要谢我就尽早爱上我。”延川又是开玩笑的语气,笑容比阳光灿烂。 延川,或许我该告诉你,是你给了我勇气彻底告别过去,也是你给了我动力让我弄清真相凡事安心,还是你,让我决定忘记我曾刻到骨子里的爱情。 季宇来医院接我的时候,延川刚进手术室,他从开始就没打算陪我去见花瓣,因他会想起花瓣曾经强加给他的杜撰,他为了这个不存在的谎言离开我快七年。他内心里的抱歉,他强压心中的遗憾,他厚重的恨和细腻的爱,都一一选择独自承担。 第五十二章 如果是这样 那我原谅你 我看着季宇绕过走廊,走出梧桐树下的阳光,走到我的面前,一如从前天使样的笑颜。每次看到季宇,我都那么轻易的想起花瓣,好遗憾,花瓣最后选择的人不是你。如果我失去罗格会心痛,那失去花瓣的你是不是会更难过。 季宇一句话没说,脱下外衣披在我的肩上,弯身将我抱起,走向他四个轮子的新车。一个月没见,刚出差回来的天使哥哥,就配备了土豪的装备。就算土豪,天使哥哥也是个绅士优雅的土豪。 “就这么喜欢医院吗?延川说什么你都照着做吗?又没拿绳子铁链绑着你,你就不会逃吗?”说话间天使哥哥无半点绅士姿态。 “不要这样说延川,他是为了我好。” “延川,延川,没了罗格就爱上延川了!”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明明喜欢,明明放不开,却苦着忍着让出自己的感情,猫你也是这样的心情不是吗。” “我快死了。” “他说你快死了你就真快死了吗!” “生病的人不是你,你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你当然不会知道我有多怕死,我有多不想死!” 季宇干脆把车子停靠在马路边。 “说够了没有!” “没有!”我恼怒的回了天使哥哥一句,他才终于恢复了平静,沉默良久后终于开口: “是花瓣,是她一直在编故事,是她一直对我撒谎,她骗了我骗了罗格骗了延川也骗了你!我很早以前就知道却有意瞒着你,对不起,为我曾让你忘记罗格说对不起,为我曾对你刻意隐瞒花瓣和罗格的关系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病成现在这样,延川告诉我你生病了可他没告诉我你会死掉的。对不起对不起,现在这种时候了,你再不值得为任何人任何事情委屈自己。” “我看,我们今天不应该见面。”我不想再探讨任何关于花瓣的话题,不论谁,在我面前说起花瓣的任何不好,我都不要听害怕听,尤其是你,天使哥哥。 我伸手去开车门,却被季宇死死拉扯住手臂。挣扎逃离之际,手腕被季宇抓出一道道红印抓得皮肤炙烤般疼痛,疼到骨子里疼在心坎上。季宇却劈头盖脸地将他的唇盖住我的唇,猝不及防突如其来的吻让我满身满心的负罪感。我不长的指甲狠狠掐进季宇的手臂,我抗拒,我逃避,我讨厌这样的亲昵,换来的却是季宇掠夺般的亲吻和更加迫切的侵占欲。 直到我无力反抗,任由他渐次剥落我的外衣,任由他灼热的双手在我每一寸冰冷的皮肤上留下炙烤般的温度,我无措地落下眼泪,他才终于停手,只留一句:对不起。 可是,对不起有什么用。 “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办,为什么这么对我,你当我是什么!” 我再不敢在季宇面前提起花瓣,我害怕他会一反常态变本加厉地对我,不管原因是什么,我都害怕再去揭发他藏在心里不可触碰、无法治愈的伤疤,我害怕看见我的天使哥哥有一丝一厘的不温柔不纯洁不礼貌,因为,他一直都是我心中最无可取代的天使,也是我心中最独一无二的哥哥。 “你明明知道我只当你是哥哥。” “我不想花瓣也像你一样只当我是哥哥。” “与其这样猜她的心思,不如去找她问个明白,曾经是你对我说这样的话,你也应该去这么做的,这才像你不是吗。” 季宇沉默,我也无话可说。不知他从哪里拿出打火机,当着我的面点燃一根烟,可这次我却拿不出阻止他的力气,任他在一旁吞云吐雾,自己被呛得想咳想吐都只拼命忍着。我扯过季宇的外衣包裹自己衣衫不整的身体,我想要把每一寸皮肤紧紧地覆盖包裹,可是啊可是,越是心急就越是丑态百出,唯独眼泪如洪水般泛滥决堤。一想到花瓣,就更加心疼得无法自持。我的落魄我的窘迫季宇全都看在眼里却只冷漠沉默,直到我终于没忍住咳嗽,他才按灭了烟蒂。至此,我才看到他的表情里渐渐淡去了愠怒和忧郁,我才终于又见我那么信任那么喜欢的哥哥天使样的眼睛。 总是这样,在你面前,我只需一句关联的话语亦或一个关联的表情,你便好像什么都已明了,也因此总感觉自己透明得像是不存在,你要我怎么接受走到哪里仿佛顶着光环的你会喜欢上如空气一样透明的我,这样一个卑微渺小的我!你要我怎么接受一直以来当做天使、喜欢花瓣的哥哥竟然这般粗鲁无礼的对我!你要我怎么接受我柳猫猫就是那个抢了闺蜜男友的贱人小****! “我需要一件衣服。”我颤颤巍巍的表达自己的诉求。此时此刻,病怏怏的我脸色看起来就更加难看了。 “我不能这副样子去见花瓣的,我要回医院。” 季宇二话没说下了车,锁好车门不准我下车。我无耐捶打车门想要逃出去,无意间碰到了音响开关,一时间,整个车厢里响起朴树唱的那版《送别》,听着听着,便再没了焦躁的心情。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扶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小时候的橘湾,那时候,我们简简单单,心境如梨花瓣纯白。熟悉的旋律,不再熟悉的你,无措无力之际,被一首歌曲彻底感染了情绪,不经意的,我跟着音乐低声哼唱,眼泪冰凉。 一首歌曲几遍回放,季宇终于大包小包的回到车上,原来他是去了商场给我买来衣服鞋子,漂亮的体面的,他的眼光如他俊朗的外表一样,美好得无可挑剔。可是我丑恶的嘴脸不是这些美好的衣服鞋子就能遮盖掩饰的,我讨厌我自己,从没这么讨厌过我自己。 “送我回医院。”我不想去见花瓣,而季宇破天荒的反常让我更加害怕,害怕去见花瓣,害怕知道所谓的真相。 “会送你回去的,但不是现在。”说完季宇再次下车让我换上了新衣。 下车之前,我紧张兮兮的问季宇: “我这个样子可以吗,我脸色是不是很难看?会不会特别丑?”在花瓣眼里从来没有形象的我现在竟开始顾虑起形象来。不光是季宇,我自己不也变得很不像自己。 季宇定定的看我,继而笑着微微点了点头,只是一个眼神的碰撞,我便紧张到收起了依赖和信任的眼光。那是我和季宇之间第一次尴尬到看一眼都觉得是天大的禁忌。只想着一定要很快忘记所有不好的事情,彻底忘个干净。 我想要关上车门,却被季宇一把按住继而抓住我的手臂,我从未见过他的表情里那么多的认真和确定。 “猫,对不起。” 我看到季宇拿起手机发出一条信息。我不知道他下车给我买衣服的时间里一直纠结于要不要发送这条信息,我不知道那条信息是发给花瓣的,我不知道他明明白白的告诉花瓣他如何对我,又要如何与她对立到底。 “进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约好的地点是花妈的梨园,在这样一个老地方见这般重要的老朋友,看上去好像是老天爷的一场特意安排。我有些心慌有些紧张,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服,却见花瓣背着画板冲出来挡在季宇的车前,一句话没说卸下画板直挺挺的砸向车窗玻璃,一下又一下,溅得满地都是玻璃渣,好似宣泄不完的怨念,好似仇深似海的宿敌。我搞不懂也看不透,季宇明明是你最爱的人啊。 季宇推开车门,紧紧抓住花瓣的手腕。 “你够了。” “你才够了,我警告你,你动谁都可以,就是她不可以。” “那我也告诉你,你若继续和罗格在一起,我就非她不娶。” “不是这样的,刚刚你不是这么说的。”原来你的那句对不起是用在这里,我是你拿来利用刺激花瓣的工具,认清了格局,却不知要怎么跟花瓣说明,鲁莽的冲到季宇的面前想要他对花瓣温柔点,奈何季宇一把将我拽到他的身后面。 “这没你的事。” 待我感觉鼻血往下流的时候,想插话也插不了了,慌张的抬起手臂捂住大半张脸怕被他们看见。 “最该要看清真心的人是你,怎么,怕了?还是已经看清了?真的要和罗格结婚吗?真的不爱我了吗?”说话间,季宇吻上了花瓣的唇。 我看得到花瓣片刻的留恋迟疑,最终却执意挣脱季宇的拥抱和拉扯,毫不犹豫的扇了季宇一个耳光,而后她面无表情的上前拉过我的手,临走意味深长的对季宇说了句: “你我都过了想怎样就怎样的年纪,如果你执意,那我会一辈子恨你。” 第五十三章 我让你消失你就能消失吗 那天,我穿着季宇给我买的衣服鞋子被花瓣拽着走,放眼可以看见曾经的橘湾小学,即将面临拆迁的我们的小学。 如今再看陪我们走完小学时代的一砖一瓦,一树一花,竟心生一股厚重的伤感:从前的教室有多少时日不被打扫落满密密的尘埃;操场上没有了嬉笑吵闹显得冷清空旷;小花园枯萎的花花草草像暮年的老太婆,没了生气失了颜色;从前写满娟秀字迹的黑板被时间划伤了脸,一道道深刻的划痕里充盈太多的过往因此再装不下现在或将来,一丝一毫。很多事物都已不再是从前模样,而我们也已然长大,有了很多变化。 彼时,花瓣独自走到画板前,不看我不理我,只让我一个人待着。看着她静静画画的此刻,亲爱的花瓣你是否知道,你的存在是我成长岁月里对美的最初的理解和定义。我最亲爱的花瓣,我要怎么做,我们、所有人才能回到如从前那般纯洁简单的日子里。 “自己找地方坐。”花瓣的声音温和,手里的画笔却未曾停过。 我靠近的脚步乱了你画画的专注,看你紧紧皱起的眉头我便万般愧疚,你漫不经心地回头看我,我竟畏首畏尾地不知如何开口。怎样也不会想到长大之后,我会越来越多次地不知该以什么模样、拿什么话语对你。 “你看,我们的学校也变了样子。”我并不娴熟地学着花瓣曾经对我的姿态填充我们之间的空白,可终究显得笨拙干涩。 花瓣继续画画,依旧沉默。从前,是你说我听,那么现在换我说你听也没什么不好,还好你不像当年的我,总是嫌烦嫌吵。 “半贱……”多久我没再这样喊过你,你怔了怔,额前柔软的头发跟着微微动了动,你只抬头看我,嘴角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在我怀疑是不是太任性太随便太固执又这样喊你,你却如从前那样温柔又确定地回应了我: “嗯。” 花瓣将画笔蘸了蘸一抹绿色,继续在画布上涂抹。 “我想把这里改建成美术学校,教小朋友画画,你觉得好不好?” “当然好,所以,你可以留下来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少年,多少次,我开口挽留,这是第一次花瓣主动说不走。 “季宇他跟你说了什么?”花瓣开口问我。 “他说你有话跟我说。” “他说一直都是我在编故事,一直都是我在撒谎对不对。”原来你什么都知道,知道还反问我。我不过是想听你亲口跟我解释,你解释的话我就一定相信的。 我不做回应,算作默认,我不想骗你任何,我想你也可以这样对我。 “所以,你也认为我是坏女人?” “你不一直都是坏女人。从小到大,你忙着谈恋爱晚回家害我被妈妈罚,学习差被你骂做榆木脑袋大笨瓜,打不过你还常常跟你打架被你打到习惯性流鼻血,拼命想要你留下你还是说走就走从不听我的话,季宇你也说不爱就不爱说放下就放下,你从来就是个坏女人,我早就习惯了。” “柳猫猫,你清醒一点,你习惯?季宇他一心护着你你是不是也很习惯,撒谎的人是他……” 从始至终的专注在提到季宇的那一刻轰然瓦解,没有任何预兆的,花瓣扔掉了手中的画笔,走到我的面前,我看到她画里的那张天使容颜,是季宇,是她爱到骨子里再难放下的季宇。 “是我拆散了你和罗格没错,因为他是我的初恋,是我告诉他你讨厌他,我还告诉他你恨不得他离你远远的。是我骗了延川不假,我不过是拿我和你的友情作为威逼筹码,他就一句告别都没留下离开你七年,连同他还没来得及对你说得明白的伟大爱情……这些季宇肯定没有跟你说吧,为了你,他甚至刻意维护我在你心中的所谓形象,还有我们早已四分五裂残破不堪的友情!”我听得懂每句话的意思,可究竟为什么装着糊涂不承认自己听得明白,只能干涩无奈的一再扯开话题。 “现在我只想跟你谈谈季宇,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听。” “那抱歉,我也不想和你谈季宇。” “花瓣,你不要这个样子行不行。你根本就不知道你离开的这些年季宇是怎么过的,你根本就不知道季宇他有多爱你,可你又是怎么对他的!如果当初离开橘湾是为了画画,那现在和季宇针锋相对也是为了画画吗?如果你有爱过他,你又因为什么和罗宾纠缠不清!如果你有爱过他,你又因为什么和罗格结婚,还怀上他的小孩!这就是你要的爱,你说的爱,你有没有想过,你对季宇都做过些什么,你做的这些又会让他多难过!” “那是因为你性格软弱所有人都有意护着你!那是因为你不努力不争取就可以让所有人疼你爱你!那是因为从小就知道真相的人不是你!就算你懂得被抛弃的感受也是在你能够承受的年纪!” “或许我真的不懂,所以我应该谢谢你曾给我写过那封信,不然我就完全没办法理解你,理解你不愿被抛弃就主动放弃!理解你凡事独立不依赖不焦虑!理解你只相信自己无法向别人交付真心!是这样吗!是这样吗!” “这世界所有被遗弃的小孩都长着一张同样的脸,孤独的悲伤的脸,走到哪里都找不到归属感的脸,害怕失去就主动逃避,孤单冷清都甘愿沉溺。我想要成功,为了成功一度变得让人憎恶,这些我比谁都清楚,可我还是想要成功,我要向所有人证明我可以做成任何事情,我要让他们后悔当初把我当做废物一样的随手丢弃,我要让所有只因为我是女孩子就轻看于我的人后悔。可是你不会知道我是怎么走过的这一路,季宇,一个学法律的学生,他给不了我需要的。” “谁给了你需要的,罗宾吗?罗格吗?那你是承认自己是靠着他们,两个男人才有今天的成就吗?那你的证明还有意义吗?” “那是我应得的,那是我画得好应得的,那是我拼命努力应得的。” “好,好,你应得的,那你还对罗宾愧疚什么!怀上罗格的小孩保护罗宾不受伤害,你应得的你还做这些干什么!” “那是因为我不是你!不是像你一样只满足于眼前的人!不是像你一样不争取还轻易放弃梦想的人!不是像你一样从来那么没用的人!我自私自利,追名逐利,我贪慕虚荣,不择手段,为了结果可以不计较过程,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一直都是和你截然相反的人!” “你不是!花瓣你才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你愿意,你会有更好的选择。就算……就算……”我哽咽到无法继续说下去,因为很痛,每一次说起都痛到骨子里,可这就是不想面对仍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我要足够的勇敢才能给花瓣些微的慰藉和温暖。 “就算不是亲生的小孩又怎样,就算是被丢弃的小孩又怎样,就算是女孩子又怎样,我们还不是一样长大。如果这些是你辜负背叛甚至亲手毁掉自己感情的理由,那你真的不是我认识的花瓣!” “我爱过罗格,爱过季宇,可偏偏他们喜欢的人是你!因为你,我才变得越来越不是我自己,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 “我求你,不要说了!我求你,不要恨我!不是你说的这样!不是这样的!”我上前,紧紧抱住花瓣,不想见她哭,不想她难受。 “我不会抢你的季宇!” “他爱的人是你!” “谁也抢不走的!” “到底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肯信我!”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可以不恨我!” “到底……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好过?” 字字狰狞,句句颤抖,我拼命解释也换不回花瓣的理解。我的拥抱,我的求全心换来的不是我自以为的友情,却是花瓣加倍的冷漠。 花瓣很用力很抗拒的一把将我推开,连带着我的妥协我的委屈我的恳请我的求全心和我仅剩的一点自尊心都被推得一干二净。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花瓣给我看季宇发给他的信息,那些照片让我想起天使哥哥毫不友善的脸和我努力想要忘记的噩梦般的记忆。一时间,内心翻涌起沉重的歉意和罪恶感,仿若突然被死寂般的黑暗覆盖,仿若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到来,我要怎么跟你解释啊,我怎么解释你才肯信我啊,我又如何解释得清啊。 “我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给过别人机会解释吗,你听过别人的解释吗,总是自以为是自作主张,你对季宇但凡多一点点的关心,这些烂到家的破事儿还会发生吗!”我忍住眼泪,扬手推开了花瓣的手机,我听到手机屏幕碎裂的声音,跟着一起碎裂的还有我的心。 “柳猫猫我讨厌你,你知道我现在多想你消失吗,我让你消失你就能消失吗!” 即便面对现实即便亲耳听到,我依然无法相信,有一天,我们会以这样的面目面对彼此,我们之间的谈话会充满嫉恨不再亲昵。 柳猫猫……我讨厌你……你知道我现在多想你消失吗……消失……一字一句像刀子一样剜着心,滴着血,直到心枯死血流尽。 我想起曾经的梦境里:我拿着砍刀对小化挥下去的那没有人性的一刀又一刀,可现实里,为什么偏偏是花瓣你,忍心对我一刀一刀地残忍。 最终我要接受:这个世界,不是我欠你,就是你欠我,不是我恨你,就是你恨我。 第五十四章 有种想念叫一张照片 天使哥哥的车依然停在原地,我却再不想要靠近就故意绕路走。 每次在花瓣那里受了冷落,我都会想到你。芮娟,我好想哭啊,可是哭也解决不了问题。我偷偷跑去芮娟的餐厅,站在门口远远看着却不敢进去,怕狼狈怕崩溃怕芮娟跟着我流眼泪。那晚,我给母亲大人留了封信,而后独自去了南京。 完全忘了自己的病,忙着找工作,也留意靠谱的租房信息。哪怕活不长我也要好好活,忙些好,忙些就没时间伤心。 人要是遇到坏事情,就会做什么都不对劲。过个马路,差点被撞,走好好的路,鞋子里蹦进颗石子,急燥得一直咽口水,刚巧看到个小超市,拿了瓶最便宜的水直奔收银台才发现钱包没了,身份证,银行卡,公交卡都没了!好不容易从衣服兜里翻出几个硬币才凑活买了瓶水。 翻看着手机通讯录,逐个排选,妈妈,姐姐,半贱,季宇……我可以跟谁联系,我也没几个人可以联系。蹲坐在人来人往的马路边,像个被人抛弃的小孩,可怜我真的就是被抛弃的小孩。落魄至此,坐公交的钱都拿不出,喝的水全化成了眼泪,我柳猫猫究竟走了什么****运,接二连三的点儿背,背到家的点儿背。 手机剩最后一格电的时候,延川居然打电话进来。 我的钱包里一直放着延川手写给我的电话号码。捡到钱包的人就给延川打了电话。命运总爱作弄人,给你选择却迟迟不给出答案。如今,它又把你推到我面前。 下决心忘了你,可一见你就什么雄心壮志都没了:“延川,我好饿。” “走,把我们猫喂个饱。”说话的语气像我的母亲大人。 突然觉得我好卑鄙,明目张胆仗着你的喜欢,拒绝你,冷落你,不识好歹霸占你的温柔和关心。每一次你离我越近,我就越发的对你依赖和信任,可是,我要怎么骗自己才能认定我的这些感情就是所谓的爱情。 餐厅里,延川约了留学期间的同学一起,巧合的是,她就是那个捡到我钱包的好心人。你说,这世界是有多大呢,曾见过一面的丹丹,恩师的女儿丹丹,很多年里,我们身处同一个城市,不同的学校里,竟始终没能再遇见你;你说,这世界是有多小呢,怎样也想不到多年以后我们会因为延川再次有了交集。 那餐饭的时间里,通过丹丹了解了很多我不了解的另外一个样子的延川。 留学期间丹丹主修新闻,因为有个学医的好朋友因此隔三差五地往医学院跑。一场讲座上认识了风流成名的纪延川。 那个时候的延川,女友隔三差五的换,妞还泡不完,却怎么看怎么跟风流不搭边的高冷范儿,又怎么会如此臭名昭著,为此,丹丹私下里就格外关注。 那天,在自习教室,丹丹悄悄在延川身后的座位坐下。刚打开书,手机便响了,挂掉之后,又有电话进来,偏巧不巧地,短短十分钟丹丹接了六个电话。第六个电话还未讲完,延川便起身要离开。 眼见着延川要走,丹丹便匆忙挂断了电话,冲着延川大喊: “纪延川。” “我认识你吗?” “我认识你就行了。”说话间,丹丹已经站到了延川的面前。 “你有事吗?” “你的照片。”丹丹从自己的课本里翻出一张平平整整的照片,照片里那个叫做柳猫猫的女孩儿站在延川的身边,距离不近不远,笑容轻轻浅浅。那年那天延川逼着柳猫猫拍下的这照片,本是柳猫猫以犒劳的名义,感谢他帮她修好被他拔掉气门芯的自行车用的,没想到他一直把照片带在身边留到现在。 “我认得照片里的这女孩儿,叫……柳猫猫对不对,比小时候更漂亮了呢。” “你怎么会有我的照片。” “上次酒吧,是我一直陪你喝酒,你喝醉后我就把你带到我家,不过隔天一早我要上课,临走前有给你留字条,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照片是你落在我那儿的。” “我有没有对你怎样?” “这么紧张啊,放心,你喝醉后睡得跟死猪一样。不过我在想,你的前女友们是不是都用的这些烂招把你给泡上的。”丹丹试探性的问,延川却只一挑眉,表情云淡又风轻。丹丹借一步上前,一抬头就看得到延川的眼睛: “你放心,我沈丹丹才不是那样的人嘞。” “你怎么会认识她?”延川本能的退后一步,始终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可不论他现在做什么,丹丹都一副吃定他的自信表情。偏偏,他着实想听丹丹认识的那个柳猫猫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那个他不曾亲见过的柳猫猫又是个什么样子。突如其来的,延川的嘴角挂上一抹轻轻浅浅的笑,这是为哪般?为了这个柳猫猫?丹丹欣喜又疑惑。 眼前这个自己暗恋好久的纪延川与柳猫猫想也不会是简单的关系,那么自己呢?算是没戏了吗? “照片还你。” 延川接过照片: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会认识她?” “那你们……” “她是我的前女友。” “我喜欢你。”丹丹自己都不相信真的有一天她当着延川的面主动说出了这句告白,虽然仓促直接,虽然一点也不浪漫,可是,她就是喜欢。 “你就不怕我把你也祸害了。” “怕的话我就不站在这儿了。” 延川超乎意外的平静,沉沉的说了句: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会认识她?” “那我们做个交换?” “什么交换?” “共进晚餐。” 于是,我代表学校参加朗诵比赛却闪神到忘词的经历经丹丹的口转述给了延川。 第一次面对面交谈,第一次一起吃饭,因为柳猫猫。 后来,他们可以聊的话题越来越多,常常见面,也常常提起柳猫猫。 再后来,他们成为了男女朋友,依然时不时的柳猫猫。 这期间,丹丹无数次的陪延川宿醉,延川无数次的在丹丹的公寓过夜,每每听着延川梦话里依然连篇的柳猫猫,丹丹都未曾有过的心酸。延川啊延川,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心里哪怕有一点点我的位置啊? 后来,丹丹很多次的问起延川:你喜欢我还是喜欢柳猫猫?你乱交女朋友是不是都是因为柳猫猫?那些女朋友当中是不是也包括我?可是,但凡牵连自己与柳猫猫作比较的任何话题,延川总沉默不回答,再后来,丹丹就干脆不问了。 故事的最后,丹丹主动说了分手,因为柳猫猫。 “你向来冷漠从不温柔,但我可以给你满满的爱和关怀,我以为我可以不在乎,我以为总有一天你会忘记柳猫猫,我以为我足够坚持足够忍耐我以为长长久久的陪伴你就可以爱上我。可是人心都是自私的贪婪的,越是在一起,就越是想要你的回应、温柔或关心,可这些东西,你从来不会给我,你心里的那个人始终不是我。” 说话间丹丹又喝完一杯酒,她看延川的眼神,眷恋依然,深情依然。 “柳猫猫,你自己说说我是该谢你呢还是该恨你呢。” “我想,你只是爱错了人,大可不必谢我或恨我,因为我也曾经像你一样,爱着一个爱不到的人。” “曾经像我一样?现在呢?你和他在一起了吗?” “他要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延川紧握起我的手,他清楚知道我说的是罗格,他才不管我对罗格不死心的牵挂,他正努力想着办法让我一步一步靠近他。 小化放弃了班长,丹丹放弃了延川,我想总有一天,延川你也会像他们一样,也像我放弃对罗格的喜欢一样而放弃我的。 那天,延川载着我一起送喝醉了的丹丹回家,熟门熟路的像去自己的家,端茶送水熬解酒汤,显然这样的状况不止一次的发生在他们身上。 等丹丹安稳睡下,延川留了字条后才放心离开。 第五十五章 无法挣脱之黑色 “我约丹丹一起,就是想让你知道我有那么一段过去,我和丹丹,就是你看到的听到的这种关系,无法生疏也无法更近一步,如果你想问我什么,我都可以回答你。柳猫猫,我这么说,是希望你能对我多些在意,我希望你吃醋猜忌冲我发脾气,只要是你,无论哪种姿态我都一样爱你,只要是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乐意。”延川说这些话的时候,我通过后视镜看着他的眼睛,奈何我却始终无法给他任何肯定的回应。 过去的事,我不想问,延川也闭口不再提起。延川对不起,我可能不会爱你。 午夜,延川表面上无所事事的载着我在空荡荡的街道徘徊,实则一心揣测着如何开口试探我的意愿。 “困吗?” “不困。” “累吗?” “不累。” “想我了吗?” “不想。” “真的?” “你要说什么就说吧,别绕弯子了。” “柳猫猫,我们回家吧,妈很担心你。” “我不想回去。” “不要想都不想就这么说话,我会误以为你是想要单独和我过一个晚上。” 我瞪着眼睛回应: “前面路口停,我要回去。” “回去哪里?” “住的地方。” “柳猫猫,罗格说他打电话给你,你没有接。”延川跳开话题,过了路口车没停。 “没接。”我话刚说完,延川突然用手掌按住我的脑袋靠上他的肩膀: “不接好,这样才公平。” 那一刻,我想,如果我接了罗格的电话,那么现在我所依靠的会不会是罗格的肩膀,这样的时刻我对罗格依然拉扯不清的想念,这样的想念让我觉得可悲可耻,因为感觉像背叛了延川一样,搞不清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因为事实上,我从未和延川在一起过,也从未给过他一个确定的回答,想想,罗格对我不也是一样。总是这样,在延川身边的时间越长,越是能看清这自私的爱情的模样。 “柳猫猫,回家吧,芮娟想见你。”延川戳准了我的软肋,一戳一个准。 “路口别停了,我想回去见芮娟。”延川的一句话后我随即改变了决定。 “路口早过了,柳猫猫,我们回家。”延川一副比我兴奋太多的表情。 那晚,延川连夜带我回了橘湾,我不记路,上了高速就昏昏沉沉的躺在后座睡着了。直到被延川叫醒依然恍恍惚惚神志不清。 “到了吗?” “下车。”延川一脸的严肃正经。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忙不迭的开门下车,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紧张,我是怕被延川孤零零的扔到马路上,我好怕延川像从前一样又招呼不打的突然离开,关于抛弃,我有十万分的恐惧,关于孤单,我再不想要硬着头皮适应。 “你看,太阳出来了,出来透透气。” 延川手捧着相机在太阳底下伸了个懒腰,看着初升的太阳和一脸疲惫的他,我竟无法表达突如其来的微妙的情绪变化,我渐次走到延川的身边,看着他虽疲倦却笑容不减的脸,突然间,压在心底的阴郁全然消散不见。 “柳猫猫,我们拍个照留个纪念。”我配合着和延川靠在一起,按下快门的瞬间,很用力的抓住了延川的手指。 “我坦白,我好害怕你离开,也好感激你的陪伴,还有因为仍挂念着罗格对你千百般的愧疚感。我承认,和你在一起时我会好安心,可只是安心。我没有办法忘记罗格,我没有办法爱上你的……”还未说完的话全被延川突然贴上来的嘴唇堵了回去。 我战栗着身体,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延川察觉出我的异样,捧着我的脸,然后更用力的将我抱紧。 “那又怎样,至少现在我们在一起,我还可以这样抱你。是我要谢谢你,谢谢你终于愿意给我机会。柳猫猫,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的,如果有这么一天,请你一定一定第一个告诉我。” 那一日清晨,我将默念了一路的祝福倾诉给太阳,希望它能给予芮娟、花瓣、罗格、延川所有我无力保护的重要的人以庇护的温暖和光芒。 医院里。 亲爱的芮娟,重逢那天,你亲手给我做的美味的热汤,你漂亮的手指弹奏出的好听的旋律,你温柔的话语带给我的无尽的安慰,我都当做宝贝一样珍藏。可为什么,你现在又是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样? “芮娟怎么了,她怎么会在医院,她发生什么事情!” “柳猫猫,你冷静点,芮娟没事。她吃不下饭,这样对她肚子里的宝宝不好,她说她想见你,柳猫猫,她可是我最喜欢的姐姐,拜托你想想办法让她吃些东西。” 芮娟有宝宝了!芮娟要做妈妈了!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消息更让人开心呢,我开心到忘乎所以,而延川却一把将我拉进他的怀里,而后抓住我的双手死死盯着我的眼睛,一副十足认真的表情。 “以后我们也生个宝宝好不好。” “你胡说什么!” “柳猫猫,我发誓我比你清醒。” “去吧,和芮娟说说话,见到你的话,她肯定会好起来的。晚些时候我再来接你。”说完延川把我独自留在芮娟的病房里。 多么庆幸,芮娟你终于得到想要的幸福,拉着你的手,趴在你的床前,感觉你我又像回到了从前,医院是个很特别的地方,生离死别不谈,却总是会让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的情绪化又多愁善感。 等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医院,芮娟也早已不见。于是慌忙起身四下里找寻,直到芮娟穿着围裙站在我面前。 “猫儿,你可算醒了,走,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你不在医院养身体,怎么回家来了。” “医院哪是养身体的地方,你一回来我就什么毛病都没啦。” 芮娟拉着我跑下楼梯,当我看见丰盛得堪比满汉全席的一桌子吃的,惊叹到就差把自己变成个惊叹号。 “你什么时候做的,你哪来时间做这么多吃的,你怎么会做这么多好吃的,这么多我们两个人哪里吃得完呢。” “我还嫌不够呢,吃不完也得吃,我可是特意为你做的。” “哎呀吃不完的话多浪费啊。”说话间我夹了块五花肉往嘴里塞,大快朵颐的感觉真是痛快。 “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 说话间芮娟给我递过来一杯水:“猫儿啊,你慢点吃,还是从前一样,每次看你吃东西我都能把自己看饱了。” 我上前接过水杯,转而对着芮娟竖起大拇指: “你可不能看饱了,那我就成罪人了。”我拉着芮娟坐下,恭恭敬敬的将筷子递到芮娟手上。 “你吃这个,真的超好吃,好好吃,怎么会这么好吃。” “猫儿你慢慢吃,全吃光。我再去给你做几个拿手的。” “芮娟,别做了,够多了,吃不完啊,你快坐下我们一起吃。”我再次拉扯住芮娟就怕她再往厨房里钻,我有再大的胃也吃不完。 “猫,你知道吗,我一直有一个愿望,就是亲手做好多好吃的给你们吃,看着你们一口一口吃完我就感觉好开心。” “可是延川说你??????好几天不吃饭。”我不住的给芮娟夹菜,坚决完成延川医生交代给我的任务。 “还不都是因为你,也不知道跟我联系。要不是延川把你找回来,你都不知道要回来看我一眼。” “谁说我不想看你。” “那你都不接我电话,也不知道给我回一个电话。” “我怕你让我回来,我怕你让我回来我就回来。” 话一说完,芮娟很受感动的拿起筷子给我夹菜: “就知道我们猫儿够义气,为了犒赏你的惦记我大摆筵席招待你,我是不是也很不错啊。” 说话间门铃响了。 “估计是快递,我在网上买了好多婴儿用品,等会你再帮我想想我还要买哪些东西。”芮娟起身跑到可视门铃前,之后却动也不动的杵在原地话也说不出一句。 黑白色的可视画面里,快递员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着实辨认不出样子。 “是他。”芮娟的表情,不问我也猜得出是谁了,那个伤害芮娟的手臂上有龙形纹身的男人。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芮娟面色煞白,双手紧紧握拳,有多恨,有多痛,亲爱的芮娟,你假装明朗你故作坚强,可终究无法抽离、无法摆脱那场青春里的落寞和冰凉,那场青春里你所经历过的切肤撕裂般的疼痛苦楚,那些你想遗忘却如刺青一样刻印在身体里无法抹去的悲伤。 我按掉了可视画面,紧紧拥住芮娟: “没事的,没事的,我陪你。求你,不要这么对自己。”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亲爱的芮娟,为了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你一个人委屈了多久,坚持了多久,为了不让别人牵挂担心,你一个人孤单了多久,恐惧了多久。多希望此刻我能够给你一些慰藉和温度,平复你瑟瑟发抖的身体暖你冰凉的手,于是抱着你一遍遍轻声安慰着:芮娟啊,不哭,芮娟啊,不哭。 后来,我代芮娟出门领取了快递,那个坏男人一句话没说,表情冷漠,却死死盯着我看了好久。 芮娟的情绪反反复复:“猫,你别走,你陪我好不好。” 我点头,依然紧握芮握的手。 “猫,你知道吗,这些年我那么那么努力想要成为一个好女孩,考试拿第一做优等生,上好的大学,学别人羡慕的专业,认真和石头谈恋爱。我学钢琴,学跳舞,学做好吃的饭菜,学着打理一个餐厅,我很用心的去做每一件事情,我很努力的忘记过去做个崭新的自己,我想做一个被大家认可的好女孩,我想做一个配得上石头的好女孩。甚至,在成为更好的自己之前,我一直躲起来不想也不敢和你见面,那些年我一直想着赚足够多的资格做你的朋友,我想着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会因为有我这个朋友觉得有面子而不是受到侮辱或刁难。可是,一见到那个人,我这些年的努力就突然变得那么不值一提,他让我想起那个不堪的肮脏的我自己,那个我拼命想忘记却始终摆脱不掉的我自己……” “不是这样的芮娟。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再遇见你,我好喜欢你餐厅的布置,喜欢你弹钢琴的样子,喜欢你煮的牛奶做的三明治。你现在有石头,有宝宝,你有一个这么好的家,还有什么能比这些更重要呢。虽然我从出生就被抛弃,但是我想他们会偶尔想起我的吧,他们也有后悔的时候吧,就算为了自己我也要好好活下去。虽然我无从知道因为什么他们把我抛弃,但是我的妈妈我的爸爸我的姐姐,他们让我懂得家的涵义,一个家,有孩子,有爸爸,有妈妈才算一个完满的家。一个完满的家,芮娟,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就是因为我拥有这么多东西,就是因为我觉得幸福得不可思议,好像一切都不在现实里,好像一不留神我拥有的都会化成泡影。” “怎么会成泡影呢?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谁也拿不去的。我讲个我小时候的事情给你听,小的时候我常常羡慕留长头发的女孩子,因为我妈那时候太忙了,连给我们梳头发的时间都没有的,为了方便打理,她总是在我头发稍微长一点的时候就剪短,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真的没有一点女孩儿样子。那个时候呢,我每天就想着快点长大,那样头发就可以快点长长了。” “所以你就一直留长头发?” “因为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啊,所有能够实现的愿望都让人心情舒畅,想要珍藏。” “我可以吗?” “你当然可以,我跟你保证。” “猫儿,我好想看看你小时候的样子。” “好,下次我就把照片带给你。” “猫儿,谢谢你。” “你呢就好好休息,不要多想了,不论发生什么,我会一直陪着你。” “猫儿,你睡了吗。” “没呀。” “猫儿。” “我在呀。” “猫儿……”我没数芮娟那晚喊了我多少遍,但是我知道她真的在怕,哪怕我一遍遍的给她回应也无法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芮娟才微眯着眼睛,呼吸轻浅的缱绻在我身边。 一夜之间,芮娟被纹身男绑架,她重重地捶打车窗玻璃,一句一句好大声的喊我救她。可不管我如何跑啊追啊喊啊,我与芮娟的距离都没能拉近哪怕一点点。我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芮娟从车子里跳出来,满身是血、眼睛睁得大大地看我,我失声地捶着胸口恨自己无用无能,芮娟只动也不动地躺在血泊里,我都没有勇气上前,好自责好难过,是我没用才害了你,又是我没用害了你。 那么无力那么无奈地瘫坐在芮娟身边,可是那辆被恶魔操控着的车子却突然调转方向朝着我和芮娟的方向碾压过来,满身是伤满眼是泪的芮娟就那么毅然决然用最后的力气将我推开,自己却血肉模糊地再次瘫倒在血泊里,我看见她轻轻软软的身体下绽放出一朵开得极致盛大妖冶的花,无声,凄凉,悲伤。 第五十六章 谎言 “芮娟!芮娟!芮娟呢!芮娟呢!” 待我惊恐地从梦中醒来,才发现延川正安安稳稳地坐在我身边。 “做恶梦了吧,没事了没事了,芮娟没事,她好好的,刚才石头回去,芮娟还说你太挑剔,为你做了那么多好吃的你都没怎么吃。” 原来,我躺在芮娟的身边睡着了。说是陪她,我却自己睡着了,我真的是个大写加粗的蠢到家的蠢货。 “别想了,再睡会吧,明天不是还要上班。” 我不想去医院便让延川直接送我回家。分开时,延川再三叮嘱我记得打针,即便那一剂注射后我总是没力气又想睡觉,又提什么精神去上班。 母亲大人见我回来,上来就呼了我一个巴掌: “你是想让我担心死吗!你现在是动不动就能乱跑的状况吗!电话当摆设的吗打无数万遍照死不接!” “我不想去医院,即便死,也不要死在医院。” 从我亲见花瓣砸烂季宇的车窗玻璃,就再没心思安安稳稳的躺医院里。或许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出现这样一个人,无论什么时间什么事情,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时刻牵动着你的心。于我而言,这个人毫无疑问的就是花瓣,这好似打从出生就注定了的宿命,我从未想要逃脱却甘愿沉溺的宿命。 “那好,那我也把话跟你说清楚,我就算是死,也要把你的病治好。”这是我亲爱的母亲大人给我的回话,毫无回旋的余地。 好在,好久没回家的我那善良的爸爸此刻推门而进,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终于我又有借口赖在家里,于是我麻溜的抛开母亲大人的教训直奔着爸爸去,去帮他收拾行李。 “爸,这次真的不走了吗?” “不走了不走了。我的乖女儿,怎么瘦这么多呢!” “早不回晚不回女儿病了你知道回了,你们爷俩关系好是吧,我看你怎么把她送到医院去。” “去什么医院,哪儿都不去,就在家里。” “柳平安,你是专门回来添乱的是吗,你女儿病了你让她待家里,你女儿从医院偷跑出来你让她哪儿也不去,你信不信,你再这样,我把你们爷俩儿一起轰出去。” “我这不是刚回来,想多看看猫猫吗。” “我说你心得有多大呢,家里这么多大小事的你全推给我一个人。孩子病了你回来了,你是扁鹊啊还是华佗啊,多看看就能把女儿的病看好吗,多看看多看看,亏你说得出来,早干嘛去了你。” 爸爸刚进家门,鞋都没顾得换,话也没说几句就被母亲大人的一通脾气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没过两招,败局已定,大事不妙,我只得赶紧识相的端正态度,承认错误。早知道就不抱父亲大腿,也就不会惹母亲大人发这么大脾气,害得父亲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 “对不起对不起,就今天一个晚上可不可以,就今天一个晚上我住自己的家里,我睡自己的房间可不可以。以后的日子我一定一定老老实实待在医院里可不可以。”话说到这个份上,母亲大人才终于心软答应让我留在家里,只一个晚上,好狠心。 再后来,任我怎么跟她搭话她都把我当空气,哪儿还有我争取反驳的余地。晚饭过后,我抢着去扔垃圾,顺便溜出去独自清醒清醒透透气。 熟悉的十字路口,熟悉的街道转角,熟悉的夜色味道。学生时代常和花瓣一起去的小书店,如今已扩建成灯火通明的偌大的图书馆。远远的,我看到花瓣的作品展示在最显眼的热卖区,想想我们的花瓣真是有出息。顺着指引,我走进孩子扎堆的漫画区,他们大多十三四岁的年纪,看着那张张稚嫩的面庞仿佛看得到我们曾经的模样。我翻开花瓣最新的作品,和一堆“花粉”坐在一起,看得很是起劲。 电话响起时我遭到花粉们的一致嫌弃,害得我漫画看不下去,赶紧识相的溜之大吉。很讶异台里领导竟然亲自给我打来电话,原来花瓣一再坚持,领导才决定换我做花瓣专访的主持。特意打电话来就是让我千万做好准备,就怕我阿斗上身扶不起。 领导的一通电话害得我再没了睡意,整个晚上翻箱倒柜的怎么也睡不安稳,半夜起来喝水,却撞见了喝闷酒的母亲大人,显然喝醉了的母亲大人,没什么酒量的父亲只坐一旁看着,闷声不响的吃着花生米,极致耐心的听母亲碎碎念叨着。 “罗格,罗格这小子??????前段时间来找过我,他说要带你去美国,妈妈舍不得你走,就把他轰走了??????可是,我现在后悔了,猫啊,说不定他能好好照顾你,说不定他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说不定他真的可以找到更好的医生治好你的病。妈妈是不是做错了,妈妈是不是不该这么自私,自私到把你绑在我身边,万一他真的可以给你幸福呢!” 母亲大人一字一顿的将她和罗格见面的事情说给我听。至此我才知道母亲大人老早就知道我小命不保的噩耗,奈何我和大姐千方百计的瞒着,如此看来都觉得可笑。 一个月前。 “请你让我带猫走吧,我会让猫好起来的,请你相信我。” “好起来,什么时候?一年,两年,五年,如果你能跟我保证她能再活十年!你走吧,以后也不要来了,这里不欢迎你。” 彼时,哪怕一丁点对立面的言论动辄便会惹恼我的母亲大人。或许在亲见我生吞一把安眠药后,亲见我躺医院里48小时昏迷不醒,亲见我坐上轮椅,吃饭也能把鼻血滴到碗里,她再不确定是不是真正了解自己的女儿,不确定我整天面无表情的脸面之下究竟隐藏着何种如毒药般会即刻蔓延的负面情绪,她唯一想做的就是把她这个不省心的女儿留在身边,看在眼里,哪怕有一天,她突然走远,可她曾多一刻的时间陪在她的身边,便会少一些遗憾。那个时候唯一能够满足她这份心境的人只有延川。 母亲大人起身要走,却被罗格接下来的话搞得瞬间来了脾气。 “如果您坚持这么做,那我也会坚持做我想做的。” “你要做什么!” “我要娶她,以丈夫的名义守着他,我会好好照顾她。” “你小子是不是有病,你跟我一个老太婆抢什么抢。她要死了,猫猫她没几年可活了,你娶她不是拿自己开玩笑。该断的时候就干脆点,别到时候后悔都没人埋怨。有说这些漂亮话的功夫去哄别家小姑娘去,别赖着我们猫了。” “我是真心的,我是真心想娶猫的,我不会让她死的,只要您同意我就带她去美国,我会给她找最好的医生,如果,如果您不放心,您可以跟我们一起去。” “臭小子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走啊,是非得我动手吗。”我发誓我的母亲大人从来没有过这么大脾气。不论对谁,她一贯的大方热情,怪只怪罗格看似商量实则强硬的请求来得很不合时宜。隔了很久之后的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时候母亲大人之所以不同意,还因为那时的她只认延川做她的准女婿。 “您打好了,只要您答应让我带猫走。” 母亲大人是拿不出力气继续跟罗格斗智斗勇了,最后撂了句狠话:“除非我死。” “妈,你喝醉了,你真的醉了,别说了,睡觉去了。你放心,我哪儿也不去,我就陪着你!”眼下我只强装镇定的扶着已然烂醉的母亲大人去了房间,回到客厅却又看见爸爸端着酒杯喝起来。 “爸,您就别跟着凑热闹啦,您这么大个儿真要是喝醉了,我可抬不动您!”我夺过父亲手里的酒杯,真心不想他也喝醉。 “猫啊,你妈妈虽然嘴上那么说你,其实她是舍不得你,你还是听妈妈的,把病看好比什么都重要。” “我知道我都知道,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你不是都说了,你们家女儿有福气,不愁混不出好样子,你们家女儿福大命大,不会那么轻易败给一场病,怎么你自己说的话自己都忘啦。” “本来就是,谁家闺女能跟我们家闺女比!不过罗格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他跟妈见面的事情,还有他说那些话的用意,他都要跟花瓣结婚了,我又怎么好插进去。” “爸爸看得出来你还是喜欢他的对不对?如果真舍不得就再努把力,遇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不容易,后来他真的没再联系过你?” 爸爸的提醒,我才想起那条罗格发给我我却一直没敢看的短信。对爸爸,却口是心非的摇了摇头回应: “没有。” “现在这种情况,如果他最终和花瓣结婚了,以后你要怎么面对他们呢?朋友都不做了吗。” “要做的。” “那不是还得把话说开了,你们年轻人找个时间一起坐下来聊聊多么容易的事情。不论怎样,还得你自己拿个主意。” “再过些日子吧,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 “时候不早了,赶紧睡觉去了,明天爸爸送你上班去。” “爸,晚安。” “晚安。” “爸,谢谢你。” “傻闺女呦。” 爸爸的一番话后,我心急如焚的去找我的手机,去找那条我至今没敢看却也舍不得删的短信,罗格,如果你早已准备好,如果现在是对的时间,如果你可以给我幸福,那我就不要不想错过。 “是我太高估自己吗,你都不会挽留我一句。我不过是想让你说句爱我,有这么难吗?你怎么知道我放不下过去放不下恨呢?如果你不想我这么做,如果你拦住我,我就可以什么都不顾不管明目张胆的抱你吻你的,可你只把我推给花瓣。现在我真的很没自信,不自信你是不是爱我,不自信你愿不愿意走进我的生活。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知道是我让你失望了,可孩子是季宇的,花瓣的孩子是季宇的。猫啊,我也不会想到,我曾走的每一步都在预计里,可结局却偏偏多了花瓣少了你。” 我哭着看完这条短信,好恨我自己,没懂你的心。 背景简介 说起来好像是很遥远的事情: 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在很多大城市的家庭早已是独生子女的时候,偏偏,在相对闭塞落后的橘湾城,成长着这样一群孩子:他们是自改革开放以后,一些三四线小城市里最后一代非独生子女,也因为那个年代的特殊性,迫于老一辈子为璋女为瓦的传统观念,便衍生出很多像猫一样被遗弃的“瓦”。她们是被认为偷生出来的、无足轻重的女孩子,她们是一群善良漂亮、平凡简单的女孩子,也因为她们是女孩子,便注定般的逃不脱被看轻甚至被丢弃的命运。 在盛行的计划生育政策和经济条件普遍不高的社会环境下,伴随她们一起成长的不光有迅速发展的黄金时代,还有他们很私人的儿女情怀。 花瓣和猫,一朵花一只猫,她们曾经相互依靠,也曾分道扬镳,她们的分离让青春褪去了光环颜色,她们的感情比爱情来得纯净浩大,彼时,她们在最美丽的年纪埋下一颗叫做秘密的种子,任时间让它渐渐生根发芽,长高长大。 柳猫猫在花瓣离开的六年里变得极度自闭,曾梦想着做主播的她却因此将说话变成极度逃避和恐惧的东西。那段时间她常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的存在变成一道选择题,那你会选择消失吗?她一直不知道花瓣会怎么回答,那时候的她却想不顾一切的消失,她想变成卑微的尘土,断线的风筝,雨后挂在屋檐的水珠,融进空气,跌落山谷抑或沉入水中,她想变成一切渺小到可以说消失就消失的存在,没有比这再肯定的回答。 因为迥异的个性,她们揣着各自的秘密,做出自以为正确的选择,命运轮盘自此开始没有预知的旋转…… 第五十七章 多希望我们只是站错了位置 隔天,爸爸早早的坐进车里,他说以后就做我的专属司机。 车开到电台门口,却意外的撞见了天使哥哥季宇。和爸爸道别后我便急切地走上前去,亲爱的天使哥哥,好想告诉你,昨日我看到的罗格写给我的短信;好想告诉你,你才是花瓣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好想告诉你,如我所想花瓣一直都只爱你。 我话没说一句,却见小尼开着车子停靠在我身边。坐在后座的花瓣推门下车,一句话没说,完全一副陌生人的模样。 季宇跟着下车,挡在花瓣的面前: “别着急走啊,大画家。” “别挡道啊,大律师。” “孩子是不是我的!”季宇拉住花瓣的手臂。 “你放手。” “我问你孩子是不是我的!” “我让你放手!” 我不知道天使哥哥怎么会知道孩子的事情,只无奈的站在他的身后,不想上前不想阻止,因为我也想听花瓣的解释。可是啊天使哥哥,请你千万冷静,有些话好好说胜过咄咄逼人的。可你们这样的聪明人哪有什么道理不懂呢,我根本帮不上忙的。 “季大律师,我警告你,你我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你最好离我远些,带着猫,统统离我远些。小尼,我们走。” 那天的节目进行得异常顺利,仿佛我们之前从没有过不愉快。季宇则一直安静的等候在大厅。 等候花瓣的时间里,季宇回想着昨日石头主动找他说明的一切事实,一字一句他都分明的记在心里。 自从知道罗宾喜欢花瓣,罗格就计划着如何拆散破坏,故意插足只是想让罗宾难过难堪,花瓣愿意不过是要还罗宾的人情,和他两清,因为花瓣从来没有爱过罗宾。 当年,罗格因为芮娟的一句恳请亲自找到北京,找到石头,那时,他和石头有着一样的目标,变得强大,足够强大。 现在,石头和芮娟重回橘湾。可是罗格,他总说他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可谁都看得出他活得并不快乐。 他说要亲手毁掉罗宾,他也一步步的去这么做了。美国留学,北京创业,韩国正式开始把罗宾步步逼到末路,收购他的出版社,传媒集团,地产及股份,取而代之成为公司最大的股东,接替原本属于爸爸的董事长的位置。花瓣的无意插足,更成为罗格大加利用并最终打垮罗宾的杀手锏。 曾有一段时间,谁都看得出罗宾对花瓣的喜欢,十岁的年龄差距,也阻挡不了他愿意为她放弃曾拥有的一切,权利,地位,名望,金钱。可是突然有一天,罗宾对花瓣故意疏远冷淡甚至刁难,那么轻易的把花瓣拱手让出,让给自己的弟弟罗格,殊不知这其中承载了他多少的爱恨割舍、隐忍决断。 录音间里。 我按照手稿问了花瓣一些既定的问题,问着问着却愈加的偏离既定。 “画画是会一直去做的事情吧。”” “为什么不呢,我把它当兴趣,从来如此。无论什么时候它都是我一定要坚持去做的事情。” “除此之外呢,除了画画之外呢,对未来你有什么打算吗,考虑过回橘湾发展吗?” “近期确实有这个打算,打算在橘湾筹备婚礼。” “结婚的话,他是你爱的人吗,白色?” “当然,他是被那么多人喜欢的白色,嫁给他是我赚到了。” “真是这样吗,那你要季宇怎么办呢?” “季宇?不是有你。”花瓣脸色一沉回了我一句,却不如给人一个嘴巴子来得更痛快干脆。 耳麦里传来领导骂我的声音,那是我第一次觉得领导像个欧巴桑一样,啰哩巴嗦的烦个不停,索性摘掉了耳机,关掉了录音。 “柳猫猫,你搞什么,给我拿捏好尺寸做好安抚,出任何问题你也不用干了!”可惜领导说啥我也听不到了。 “你是不是从来就没相信过我。” “我只相信我自己。” “孩子呢,是季宇的对吗?”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我一样是孩子的妈妈。” “你为什么非要走这步呢?你爱的人明明就是季宇啊!” “够了,即便我爱他也不一定非要嫁给他!爱情和婚姻本来就两码事情。” “那如果我非要跟你争到底呢!” “罗格吗?”花瓣质问我的语气,之后又莫名的嘲笑我的表情。 “如果你有信心,爱怎样随你!” 花瓣起身打开了反锁着的录音间的门,扬长而去。 我紧跟着花瓣追出去直到看见罗格站在花瓣的身边。突然感觉站我对面的你们好陌生好遥远,我要怎么走才能离你们近一些。 而此刻,一直等候采访结束的季宇却很讽刺的站到了我身边。 花瓣啊,曾经,你我同时爱上罗格,你哭着把他让给我;后来,季宇走进了你的生活,如今你却硬说他爱的人是我。 错了,全错了,多希望我们只是站错了位置并不是爱错了人,亲爱的罗哥哥,我要如何骗自己才能告诉你我从没爱过你;亲爱的花仙子,我要如何骗自己,才能告诉你我一点儿也不介意。 可笑我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你们上车,离开,一句话没说。罗格冷冷的看我,花瓣总是沉默,就连向来嬉皮笑脸的小尼也少有的一副沉重表情。可天使哥哥才不会懦弱如我,我都没意识到他如何从我身边跑开坐进自己的车里。 “猫,上车。” “你怎么会知道孩子的事情。”我慌忙问向季宇,不论什么结局,我都不想看见天使哥哥和花瓣的关系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看样子你也知道了。”我话未说完季宇却顾自发动了引擎,面无表情,冷酷到底。 “你要带我去哪里。” “猫,请你再信我一次,我赌花瓣会回到我身边的。” 我看不出天使哥哥的用意,任他将油门一踩到底,任他笔直的驶向花瓣的车子剩咫尺的距离。 “停车!”我喊到声嘶力竭,殊不知对面车里的花瓣和我同时喊出了这句。紧张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气氛里裹挟着情非得已。季宇让我冷静安静,让我坐着看他如何将花瓣追回来的好戏,可这种时候我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住的,便随天使哥哥一起下了车。 彼时我看着花瓣推开车门,比之季宇有过之而不及的冷酷表情重重的摔上车门迎面走向了季宇。 当我看着我最亲最爱的朋友一点点走向彼此的时候,却怎样也表达不出内心里的百感交集。 “你到底想怎样!长脑子了吗!车里就你一个人吗!不要命了是吗!就这么想死是吗!” “不然你会下车跟我说这些话吗。”看着花瓣着急季宇却柔和了情绪。 至此,我愈发的不敢上前,怕打扰了季宇努力争取的心情,怕成为花瓣眼里不该存在的多余。 “为什么骗我,孩子的事情。” “别自作多情了好吗,孩子是我的,跟你季宇没关系。” “不要和罗格结婚,跟我走好不好。”季宇不管不顾的抱住了花瓣,紧抱着不松手。 “我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你现在这样,我还不如去死。”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我说你再这样,我不如去死。” “死是吧,好啊,一起死啊。” 最坏的爱情什么样呢,许是堵上金钱,名望,青春亦或真心都没好的结局,没所谓啊,那我就堵你一条命。 至此,我的不适感愈加强烈,晕倒时听到的话是天使哥哥的那句一起死,看到的是异常刺眼的阳光,再后来便不省人事了。 又是因为我,坏了天使哥哥的努力,坏了他将花瓣追回来的好戏。我真是天下第一的扫把星。可是,这样的结局远好过那句该死的“一起死”,不是吗? 第五十八章 落跑新娘 罗格和花瓣的婚礼如期举行,现场我没看见季宇,只好坐在石头芮娟的旁边,一言不发的看着一对新人走过红毯走过我们的身边。 婚礼誓词之前,芮娟起身去洗手间。 罗宾坐在前排,不动声色的看着花瓣。 罗格说了愿意,所有人都屏息期待花瓣的回应,花瓣却执意看向罗宾的眼睛。 直到那一刻,花瓣才真正看懂罗宾的用意。 以罗宾的年纪阅历,经验脾气,以他累积的人脉关系,资产实力,不会弄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罗格,还这么轻易的一败涂地,其实他的舍弃不是软弱,是他刻意为之的假象,其实他一直都在保护罗格,保护得不动声色,像个父亲一样看着他长高长大,沉着独立。 “我可以还你自由,也承诺不伤害季宇,我要你做的只是跟罗格结婚而已。”花瓣想起婚礼前夕罗宾对她说的这番话语,孩子的事情他甚至和罗格一样不做介意,他只是希望罗格能够达成心意,哪怕这份心意要把自己的所有全然搭进去。外人看来,罗宾从不在乎罗格对他恨之入骨,外人看来,罗宾对花瓣格外袒护,事实上近两年的时间,他一直想方设法的把花瓣推给罗格。起初,花瓣一心想要好好画画,她想要成为万人追捧的画家,是罗宾给予她日益丰满的羽翼,无所顾忌的去将梦想追寻。直到有一天,罗格出现,他把话说得明了直白,他说他要把花瓣抢过来,他说花瓣是他的女孩。可是,我的弟弟,如果你真的爱上花瓣,我可以让你,你根本用不着跟我抢的啊。 再后来,罗宾以季宇作为筹码让花瓣接近罗格,他让她嫁给自己的弟弟罗格,也因此花瓣日渐看清自己对季宇无法割舍的感情,她可以不要这么些年亲手铸就的梦的殿堂,可她一定要季宇好好活着。 此刻,花瓣长久的沉默、异样的表情让罗宾愈发不安起来,他起身张望,四处搜寻着季宇。季宇,是罗宾此刻想到的唯一能够让花瓣就范的筹码。无论如何他不愿任何人看穿自己的心思,尤其是自己的弟弟。 而季宇却在此时旁若无人的推门进来,一身新衣好似新郎的装扮,气度气场瞬间压制了在场的所有人。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花瓣,走近花瓣,走到花瓣面前,二话不说的捧着花瓣的脸疯狂的吻起来。 “季宇,你疯了吗?”花瓣好不容易挣脱了季宇的拥抱,她紧张意外到喘不过气来。 “我是疯了,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你是我的。” 也是那一刻,花瓣坚定了心意,她爱他,比想象中更爱。 季宇的到来让罗格的脸上多了些慌张慌乱,他冒然冲到季宇身前,一把扯过季宇的衣领: “你给我滚开。” “该滚开的人是你!不是真心爱为什么要娶她!你能好好对她吗!你知道怎么好好对她吗!你把生活当儿戏还要拉着别人陪你一起儿戏吗!她是我的全部,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把她从我身边抢走的!” “怎么对她是我的事情,轮不到你这个外人评断,请你来是看得起你,你给我放尊重点。” “现在是谁对谁不尊重。” 天使哥哥不屑的表情挣脱了罗格的拉扯。罗格恨恨的看向季宇,事情发展到这般田地,他已然失去了太多东西,他只是想要报复而已,因为这是他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的生存动力。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里,他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情搁浅自己怨恨的心情,因为不甘心曾经的那些失去,慈爱的爸爸,曾经视为榜样的哥哥,善良正直的自己还有那个他一直记在心里的女孩子。 罗格的眼睛里尽是麻木冷漠,让人看一眼就不寒而栗,他沉默着一把拽过花瓣的手臂,面无表情站到牧师的面前,态度强硬,命令的语气: “说,说你愿意!” 石头焦心的看着,却无意多说什么。虽然一个是他青年时期始终给他最坚挺后援的朋友,一个是他这么多年一起打拼、患难与共的知己,虽然他极不情愿看见他们决裂对立,可这场婚礼本就是个错,唯一能阻止这个错的恐怕只有他们自己。 终于,花瓣开始了反击。 她用尽全力甩开了罗格转而坦然的走到罗宾的面前: “我不愿意。从头到尾我不过是你的一颗棋子,你想做的根本不必我来替你。有什么话,你最好亲自对罗格说,我再不想做你们之间一场恩怨的牺牲品。” 这些话季宇听得真切清楚,而此刻花瓣看他的表情里,写满了坚定,再无任何刻意的陌生疏离,像17岁年华初放的岁月里,她留给他如梨花般纯白的回忆。 季宇上前紧握住花瓣的手指。终于终于,你袒露真心,终于终于,你愿意跟我走,只要你愿意,我就带你逃离这场是非,逃离一切被迫与不甘心。 可是这场婚礼,罗宾已然先于花瓣先于罗格先于季宇做了最坏的准备。 突然一声炸裂的枪声打乱了婚礼的正常进行。 此刻,我和小尼,连同芮娟一起却在女厕所里跟纹身男较着劲。 纹身男是罗宾的后续准备之一。在这场以受邀者姿态出席的婚礼上碰到芮娟,纹身男便萌生一次性多搞些钱的打算。他一路尾随芮娟到洗手间,拿着刀威胁芮娟给他五百万。当我找到芮娟的时候,纹身男迅疾推开芮娟继而把刀锋指向我的脖颈,因他认得那年是我在法庭上做了指认他的证人,认得那天是我亲手从他手里接过写着芮娟名字的包裹。 意料之外的是,芮娟颤抖着双手紧握住一把枪并将枪口指向了纹身男。重回橘湾的那天,芮娟就随身带着从继父仓库偷来的枪,17岁那年她就想亲手杀了这个她一生无法摆脱的恶魔。当芮娟开枪的那一刻,纹身男却纵身逃开,逃到婚礼现场,逃到人群中间。芮娟浑身瘫软的蹲坐一团,手里紧握着的枪也重重的摔落在地。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念头,芮娟,你还有家,你还要当妈妈,这次就让我来,我来为你承担。冲动之下,我拿着那把枪冲出洗手间,冲到人群中间,顾不上婚礼现场的哄乱,只看见纹身男站在花瓣和季宇的中间,刀锋在花瓣的脖间划出一道鲜红,霎时间,我的意识更加错乱,哪里还顾得上纹身男吼得大声的那句: “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可是我的天使哥哥有一个当警察的妈妈,从小便练就了一副好身手,制服一个渣男三招不要便定了胜负。我看着天使哥哥牵过花瓣的手,我看着我曾经最要好的一对朋友因为爱情越挫越勇,原来幸福是这般得来不易的,需要坦诚需要付出需要一刻不停的努力的。一时间,我紧握着枪的手也没了力气还不停的发抖。 我想折回去找芮娟,刚一转身又是一声撕裂人心的枪声响起。 是罗宾,这次他将枪口对准了季宇。 我一个转身的时间,天使哥哥却不省人事的躺在血泊里。这世界,每时每刻都会有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有时,生死别离也只是一个转身的时间。 我看着花瓣扑到季宇的身边,流着眼泪用仅存的一点理智大声喊着小尼: “小尼,快帮我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小尼却很是反常的杵在原地看着罗宾的眼睛。那是小尼第一次忤逆花瓣的意思,因为罗宾。是的,罗宾是他的上司,是把他安插到花瓣身边的上司,没有罗宾的指示,小尼无法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哪怕打一个救人于危难的电话。 场面愈发混乱罗宾却愈发冷淡,而一心想要报复哥哥的罗格却在此刻冲到罗宾的面前,他夺过他手里的枪,一步上前将枪口对准了罗宾的太阳穴。可是,他终究是他的哥哥,这世上他仅有的亲人,曾经多少次,他做梦都想亲手杀了他,如今,梦里的场景成为现实,他才发现这么多年这么多恨这么多坚持这么多孤单终究敌不过他是自己血浓于水的哥哥。 “我恨你。”我看见罗格忍着眼泪看着罗宾的眼睛,如果恨能都化成眼泪流干净,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恨。 “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啊。” 从始至终,罗宾都是一副坚定冷漠、事不关己的表情,可是突然的,他抓紧罗格紧握着枪的手: “按这里,我就会如你所愿死在这里,怎么,怕了吗,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吗!杀了我啊!” 罗格一遍遍的心里暗示,一遍遍试图说服自己,可终究无法按动板机,最终,他松开了紧握着枪的手,一个结实的拳头向着罗宾迎面甩而去。 “为什么拔掉氧气管!” “为什么不让我自己做决定!” “为什么干扰我的生活!” “为什么把我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我不杀你不代表我不恨你,告诉我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你说啊!” 罗格不知轻重的一拳一拳打向自己的哥哥罗宾。 罗宾却始终不解释不还手,任罗格疯了一样的发泄情绪。 直到辛泽出现。 “罗格,你住手。”辛泽上前不由分说的护在罗宾的面前,无畏无惧,她不许任何人伤害罗宾,哪怕他是罗宾最疼爱的弟弟,哪怕罗宾曾为了别的女人很是无情的伤害过自己。 曾经,他是她和弟弟的恩人,虽然素不相识,可他救了她们姐弟俩的命。一直以来,她死心塌地的跟着罗宾,可是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却成了她心里唯一认定的爱人,她知道他所有的秘密,她不能再细心的打点他的生活工作一切琐碎,她要做到没人能做得比她再好,她要他离不开她的关心照料,她觉得她会成为他的妻子,只是时候没到。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包括死。 “当初是我带你离开橘湾,是我把你拖进现在的生活里,跟罗宾没关系。” “你住嘴,我没问你。”罗格冷冷的回应,他现在只想听罗宾亲口的解释,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想听,他不想一直恨下去,他也想原谅想忘记,只是他需要他的一个解释。 “不然你现在凭什么能力拿着枪对着罗宾,不然你现在说不定死在哪里!你是白痴嘛!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孩儿嘛!这世界从来没有你想象里的那些该死的童话故事!”辛泽起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话一说完,竟不禁流下了眼泪。因为那一刻,罗宾突然握紧辛泽的手,他是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那个他不想让罗格知道的秘密,他做的一切不过是让罗格实现心愿,甚至包括让罗格亲手杀了他自己。他生在那样一个家庭,他亲历过弱肉强食的场景,他清楚的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心怀善良的对你,如若片刻松懈,势必沦为他人刀俎。他要保护自己,更要保护弟弟。而软弱卑微是最不可取的求生姿态,走投无路之际他别无他法。 恨,如果能够让你了解这冰凉的世事,你就恨下去;恨,如果能够让你学会放弃童话故事,你就恨下去;恨,如果能够让你沉着独立,长大强大,你就一直恨下去。因为这样,好过你软弱卑微,莫名其妙的死于一切恶意的未知。我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怎样都没关系! “抱歉,搅乱了你的婚礼。”至此罗宾仍旧不愿表明他一心袒护罗格的心意。他吃痛的起身,迟缓的捡起罗格摔落在地的枪,出乎意料的将最后一颗子弹射向了纹身男。 在石头的全程协助下,花瓣陪护季宇去了医院,我护着芮娟紧随其后,新娘落跑,婚礼被迫取消。 医院里。 我问延川季宇的病况。 延川说手术很顺利,现在只需好好静养。天使哥哥要在医院常住一段时间,除了延川以外,我在医院又多了个伴。 医院里,母亲大人再不问东问西,也再不埋怨我不省心,如今我时不时的出点意外已被她视为家常便饭,她也不再花时间给我上政治课了,有那些功夫尽用在盯我有没有按时睡觉吃饭。不过是脑子里长了个瘤,母亲大人却对我百般照顾,我早已成年,却仍被她当做小孩子看。 趁母亲大人不在,我趴在季宇的病房门口,透过一层玻璃看他熟睡的脸。然后分明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温柔落在肩头,你手掌心的力度我向来能够准确无误的感受。花瓣,我们确实应该好好谈一谈。 那天,花瓣开车载我把整个橘湾城绕了个遍,曾经的书店,游乐场,便利店,我能够想起我们曾一起的每一个细节,你却面无表情,从容淡定,好像那些经历你从未参与,又或许那些曾经于你不过是些琐碎的多余,又或许我不该多愁善感,或许我该像你一样,脚踏实地的活在现在。我很慌乱更加不安,因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完全不了解花瓣。 “猫,你不要怪我,我只是取回我应得的。季宇不可以,季宇是我的。” “到现在,你还是不明白,我一直都没有要跟你抢,就算抢我也抢不来,这点你该相信我的。就算你不相信我,你也应该相信季宇,相信他对你的感情。” “我只相信自己。之前你突然来韩国找我,是我让小尼陪你去那个酒会,当时我并没有出国办画展,我只是在等我的体检报告。” “你说怀孕的事?” “我想如果我最终不能和季宇在一起,起码我还有他的孩子。” “所以过去的三年你们有过联系?”花瓣微微眨了眨眼睛,算作默认。 “分开之后我没有一天不想他,我没办法忘记他,就很自私的频繁的联系他,我怕他忘了我我怕他不爱我。像你一样突然联系不到他,我就跑去上海找他。我不知道罗宾怎么会发现我和季宇的联系,我更没想到他会一直跟踪我到上海。当我接到罗宾的电话被迫一定要去他的拍卖会时,我才有所警醒,如果我不遂罗宾的意,他会对季宇做出任何可怕的事情。” 第五十九章 离开你时即凋零的花瓣 四个月前,上海。 那天,我只身来到上海想要和季宇见面,却被罗宾一路跟踪,直到他一个电话打来,以季宇的安危威胁我立马出现在他面前。 拍卖会上,罗宾的胜利已成定局,看着他被邀请上台进行拍卖品的授予,流程,仪式,拍照,合影,这个活在光环下的魔鬼,着实擅于用华丽光鲜的外表伪装自己。笑容里亲和力满分,正直谦恭的仪态满分,我说不出他哪里不顺眼,偏就是看他不顺眼,若是没理由的讨厌一个人,不是自己有病就是别人有病,而找不到季宇的我已然病入膏肓了。 授予仪式进行到一半,我就按捺不住的冲上台,夺过主持人递送到罗宾手中的麦对着拍卖的瓷器一个猛摔,刹那间刺痛耳膜的一声嚣叫在整个拍卖大厅炸开来,那3000万刚入手的瓷器也被粹成了破烂。 罗宾示意保镖驱散了无关看客。 “告诉我季宇在哪里!” “你刚粹的可是我的3000万。”罗宾不紧不慢示意全程墨镜、像堵墙一样站在我面前的保镖: “带她出去!” 我放弃和墨镜大个子的无谓抵抗,坐进路边停靠的出租车里,大口喘着气,盯着停车场出口不敢半点懈怠。 终于等到罗宾的车子开出来,便紧张兮兮的一路尾随。 小尼的电话一刻不停的打进来,正准备关机之际,司机大叔一个急刹车将我甩成个s形,手机也顺势被甩到车窗外面去。紧接着善者不来的一道刺眼的车灯光亮起,晃得眼睛难以辨别方向,司机大叔飙起满口脏话,炸了毛似的推门下车上前理论,气氛里夹杂着不安恐惧,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惊慌紧张,意识却始终错乱荒唐。刺眼的光线里,我渐渐分辨出罗格的模样。我看到他跑到我的车前要拉我的车门,便用力抵抗,加大马力,狠狠关上了车门。我不知道罗格为什么拦我,我只知道这个时候谁也不能拦我,谁也不能阻挡我去见季宇。 我是怎么从副驾驶瞬间移动到驾驶位置的我不记得了,我是怎么丧心病狂的就差从罗格身上轧过去的我不记得了。被甩出去的我的手机一刻不停的震动着,我理所当然的以为那是小尼。如果我早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罗格,如果我早知道他联系我不过是要确保我的安全保护我不受罗宾威胁,如果我早知道他出现不过是要带我去见季宇,如果早知道,可能就没有后来我和罗宾的那场交易,如果早知道,可能当晚我就跟着季宇远走天涯也说不定,如果早知道,罗格就不会为了要阻止我而失去了一根手指,他要拿笔画画的手指。 车子最终停靠在高速路口,不远处有一栋废弃的两层小楼。 楼房大门紧闭,我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动静。意识错乱的我开着车子狠命撞开了门,可是,我却看到季宇昏迷不醒的躺在冰凉的水泥地,全身撕裂的伤口,鲜血不停的往外流,我最亲爱的从来优雅的季宇,我从未见过如此落魄狼狈的你,我最亲爱的向来从容的季宇,究其原因还是我害了你。 抱着昏迷不醒的季宇,我发誓所有你经历过的伤我都要让罗宾加倍的偿还给你。我知道我是爱到疯癫了,我不能看到季宇受伤的,我想要擦掉他脸上讨厌至极的肮脏污秽,我想要替他承担他身上的累累伤痕,我来晚了,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离开你的,我不该骗你我爱上别人的,可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我亲爱的季宇,求你求你千万不要有事情! 我连滚带爬的挪到被撞烂的出口处想要寻求帮助,却见大个子保镖气势汹汹的冲进来,二话不说的将我扛起摔进他的车子里。 “我求你,季宇在里面,季宇他快死了,求你救救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只要跟我走,他一定死不了,否则,谁也救不了他。” “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见老板。” “是罗宾,是他让你这么对季宇的对不对!他凭什么这么对季宇!” “要怪就怪你自己,你忘了当初怎么答应老板的。你若再跟他断不干净,还有他好受的。” “我跟你去见罗宾,可是你要保证季宇没事。” 大个子冷冷的看我,突然给我递来一个医药盒: “你在流血。” 撞门的时候,手臂被擦掉了一块巴掌大的皮,可笑的是大个子提醒时我才感觉到伤口灼灼的疼,好可惜,我怎么不一下子撞死算了,那样季宇就不用因为我受折磨了。 车子停在城市最南端的私人住所,刚进门,只有一只眼睛的牧羊犬就率先冲到门口,我懒得去解读它是欢迎还是示威的表情,它按兵不动,一只眼睛死死盯着我看,不进不退,攻守有余的位置。我大门未进,竟跟只狗玩起了心理拉锯,连大个子都看得出我不想输的好胜心。 “它在闻你的味道而已,看样子它不讨厌你。” 早听说罗宾养了一只绝顶忠诚的狗,忠诚到替自己的主人挡子弹的程度,成为名副其实的独眼犬之后,仍忠贞不渝的跟随在主人身后,待遇至尊级别的优厚,可日日享受。大个子放下严肃,跟我讲起牧羊犬的英勇事迹,却只字未提牧羊犬挨的那颗子弹本是罗格给罗宾准备的。 我没做声的跟着大个子,牧羊犬也不做声的跟着我,我一步三回头的看它,它也抬头看我,搞得我都觉得自己神经兮兮的,哪还敢怀疑它眼神有问题,倒担心自己眼神有毛病。 大个子把我带到书房门口,而后面无表情的离开了,牧羊犬身手敏捷的扒开门,趴在主人的脚边,动作连贯,行云流水,哪里像是看不见。 “我只是想见他一面,你没有必要这样伤害他。” “到现在你还在撒谎!难道非要我一次一次的讲给你听你跟他有过多少联系!我只是让你付出应得的代价,既然失信又何必承诺,我早说过这世界没有能够轻易得到的光鲜荣誉,你若再三执意,我也只能狠心。” “我跟季宇,只是打电话发邮件,仅此而已!” “我说过,任何联系都不可以,是你违诺在先。” “好!我答应你,我都答应,可是你若再动他一根手指头,死我也不会嫁给你的弟弟。” “婚期提前。” “我要见他一面。” “花瓣,我是亲眼看着你怎么一步步的走到今天,你想想清楚,等到有一天你拿不成画笔,见不到季宇,不要怪我现在没提醒你。” “我要见他一面!之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回韩国也好,彻底断干净也好,婚期提前也好,放弃画画也好,我都听你的。” 罗宾起身,牧羊犬也跟着起身,还冷不丁的冲我汪了一声,像是嘲笑我的卑微我的反抗和我心有余而力不足。看着罗宾走出了书房,我却瘫了一样坐在地上,可怜到将站起来的力气都花光。 后来,我主动找到罗格坦白我对季宇的感情,坦白我愿意和他结婚不过是功利心作祟,我请求罗格带我去酒吧,故意喝醉的我耍赖让罗格带我去酒店开房间,因我不能让罗宾对我有任何的怀疑,因我知道罗格只对猫猫才会有真感情。那晚罗格开了两个房间,把我扔床上后随即打了个电话给罗宾。 “你爱的女人现在正躺在我的床上,你要不要过来看看好戏。”挂断电话后的罗格,踢了踢我的鞋子,轻声叹了口气: “别装了,起来吧。” 听到罗格这么说,我便果断的从醉酒状态中清醒: “原来你早知道我的故意。” 罗格顾自走到了窗户前: “等罗宾的人走了你再下去,不然可惜了你做的这一场好戏。” “我只是想去见季宇。” “就这么放不下他?” “是爱他,我爱他。” “现在说爱会不会太不合时宜,从你答应和我订婚的那一刻起你还有爱他的资格吗!我才是你的未婚夫不是吗!初恋无可取代不是吗!” “猫和延川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延川后来给我打过电话,是他亲口告诉我他在追她,可是那个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她。初恋无可取代,好一个初恋无可取代,可笑我怎么就信了你的谎话!” “你未必比我好到哪里去!一心想着报复的人又哪里懂得爱情。罗格,你我都清楚不过的一件事情,我们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你可以走了,我就帮你到这里。像你说的,我们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你的手指,对不起。” “不要告诉猫,我不想她知道。”罗格确认的表情对我说出这么一句,那一刻我才看清罗格对猫一往而深的感情,爱到不想让猫知道是我害他断了手指,亲历过的所有残酷冰凉他统统不想让猫知道。 “那天为什么拦我?” “知道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赶紧找你的季宇去。” 罗格离开后,我便急切的直奔着季宇去。 终于,千辛万苦的,我摆脱罗宾的怀疑,才又能和你在一起,即便这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时间弥足短暂,即便日后我们终究无法在一起,我只祈求上帝,让我拥有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孩子。 对不起,我亲爱的季宇,过去为了梦想为了荣誉为了画画为了证明自己,我离开你,如今我还是只能离开你,因为这样我才能够保护你。你不知道吧,我比想象中更爱你,好爱你,你肯定不知道的,因为很长一段时间连我自己都未看清我对你的深情,又何曾对你提起。 父亲张罗我出国的那个暑假,母亲三番两次的跟他闹脾气,原因不过是不想让我出去。在那个出国留学的的热风年代,她曾亲手将他的两个儿子送出国去,她深知因为想念而备受煎熬的心情,而这份心情她不想经历第三次。 倔强的母亲啊,一个暑假天天吵夜夜吵,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她一句也未对我说起,而事实上她刻意隐瞒了十几年的秘密于我而言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每一次想到自己是被遗弃的,想到自己或许就是不应该存在的,每一次听到争吵,每一次家门口徘徊着想着我到底是谁,然后就再也不想回家了。 我想不通姓袁的为什么跑来看我,看完之后又第二次抛弃我,她亲口教我唱的送别我原样不动的还给她,我想,如果我对她而言不重要,那她对我也不会重要。我装作不在乎,我以为我会不在乎,可我太高估自己了,我想逃,比任何时候都想逃,抛开所有,好的坏的都忘掉的逃。 离开那天,我的妈妈甚至都没来送我,因为舍不得,其实我又怎么舍得呢。我不过是虚荣心作祟,除了金钱更急切的是想要成功成名,我不过是想证明给姓袁的那个女人看我有多大的能力,我不过是想她后悔在那个女儿廉价如瓦的年代里,她因为要报复宁驰就狠心将我丢弃。所以,即便我的妈妈从始至终的反对我出去,可我还是想出去。 那段日子我只有躲到猫的房间里才会感觉清静平静冷静,每次看她把自己关起来学习的可怜样子,甚至还有开玩笑的心情,对猫,我不想展露任何消极,她啊,心太小了,要是见我怎么样了,她也跟喝了鹤顶红一样,秒死得我都没时间酝酿眼泪的。 可是,我这个她认定了的朋友竟丧心病狂的再三做着伤害她的事情,包括罗格的离开,包括延川的离开。这些事情之后,我再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面对她那双纯净的眼睛。我也曾懊恼后悔自责难过,我也曾试图重新撮合罗格和猫,对猫偏科的成绩我假装厌烦嘲笑,借口请罗格帮猫补习功课,我以为这样可以拉近他们的关系,直到罗格二话没说离开橘湾去了美国,为此,我对猫愈发觉得亏欠抱歉。对延川说出那样一些话是想猫能够继续喜欢罗格,是想为自己害他们分开的举动做些弥补,是想自己内心里蔓延着的自责早一些愈合,可是延川竟也不辞而别,去了哪里都不知道。而我的离开俨然又成为一种对猫的伤害。猫啊,我曾做过的这些事情,这些曾深深伤害过你的事情,原谅我没有早些对你坦白,原谅我没有勇气对你坦白。 后来,我经历了很多来不及想就突然发生的事情。 我没想过会遇见白色,也没想过会陷入如今这般被动的局面里。起初,为了养活自己,我********的闷在画室,不吃不喝,没日没夜,殚精竭虑。偶然的机会,我遇见小尼,他说如果好好打造,我会成为下一个白色。甚至,他自荐做我的助理,因为小尼的关系,我认识了罗宾,很是顺利的和他的出版社签了约,到这里一切事情都自然而然顺风顺水。直到有一天我见到了罗格,他以罗宾弟弟的身份出现在他舅舅的葬礼。那日,小尼分明指着罗格却明确告诉我说罗格就是白色,曾经的学生会主席,身世成迷的天才画家白色,共同相处的初中三年曾是你最多产的阶段,也曾是我最迷恋你的季节,可笑我竟没发现你原来就在我身边,摸得着看得见。 葬礼上,罗格的眼神有着让人心疼的黯淡忧郁,我不了解那里藏着对罗宾深不见底的敌对怨恨。我预料不到,日后的我也陷入这场浩大磅礴的怨恨里,无法抽离。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我才终于看清一件事情,罗宾故意、任意而为的一切事情,不过是因为太爱自己的弟弟。而我却成为他们兄弟间一场恩怨的牺牲品,牺牲我整个的青春和爱情。 青春时光一去不复返,爱情里没有感谢对不起。可我还是想说,我最亲爱的季宇,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但我会继续喜欢你。谢谢你,给了我爱和勇气,让我甚至有勇气离开你。 如果可以,求你,去温暖那个孤独冷冰冰的猫,求你,保护她爱她不要让她忍着眼泪躲角落里,对不起,我欠她的却让你去还。 如果可以,请不要忘记我的名字,我是花瓣,离开你时即凋零的花瓣。 就当是做了场梦而已,梦里你我终将分离,你背对着夕阳,沉默着将眼神埋葬,所有的故事化作云,心一紧,眼泪落雨,霎那间,悲凉整个天地。 第六十章 相见不相认的关系 我沉默的听完花瓣的一字一句,我想如果罗宾苦心经营的这一切是因为与罗格间的手足之情,那花瓣你又何尝不是因为太爱季宇才甘愿承受那么多伤害和无奈。 “那现在呢,你有了季宇,孩子跟罗格也没有关系,你让罗格怎么办呢?”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承认曾在他面前说过一些不该说的。至于延川,如果你最终选择的人是他,那我跟你道歉,为我曾经的谎言害你们分开道歉,我以为,你从来不会爱他,我以为,你们终究不会在一起。现在,你也知道了罗格的心意,他和我结婚不过是要报复罗宾而已。如果可以,我很希望你能陪在他的身边,其实他很需要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自作主张,自作主张的替别人做决定,从前是,现在也是,罗格是,延川也是,你怎么知道我还喜欢罗格,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爱上延川,我好讨厌你好像从开始就看得到结局的姿态,我好讨厌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告诉我,你以为总是替我做决定,总是替我承担不该你承担的我会好过!” 从来只为别人考虑的花仙子,哪怕一次,你为自己考虑考虑;你从来都这么自作主张,自作主张的替别人遮风挡雨,哪怕自己受再大委屈都隐忍的藏在心里不言不语。 “你这么笨,动不动就哭鼻子,受点刺激鼻血就流不停,你让我怎么跟你说。” “那也好过你什么事情都瞒着我!我会觉得好陌生,我很努力的想要追上你,稍微靠近一点,你就又甩我更远的距离!我希望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我希望跟你的相处是舒服的,我希望我们面对彼此的时候是坦诚的,没有隐瞒,欺骗,没有忍受,负担,我不需要你一直罩我,我不需要你替我承担什么,瞒着我的保护我宁愿不要!” 花瓣却在这一刻突然停车。 “有些事情你要我怎么跟你说,说我当初和你一起喜欢上罗格,说我不过是因为嫉妒才逼着延川离开你去了美国,说我们都是被遗弃的孩子,说石头的妈妈才是你的亲生母亲吗?” “你说什么,石头的妈妈,我的亲生母亲……” “没错,石头是你的孪生哥哥。是石头的爸爸抛弃了你,跟石妈没有关系。” 石爸没有生育能力,表面上他接受了石妈和这场婚姻,可他对石妈始终心存芥蒂,对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始终存有敌意,他确实需要能随他的姓且能给他延续血脉的儿子,可他无法接受附赠而来的廉价无用的闺女,于是他瞒着所有人将石妈刚出生的女儿遗弃,从此一家人分离,不得团聚。可怜我柳猫猫到现在才明了,我就是那个被遗弃了的女儿。可笑至此我仍不知道,芮娟的继父,我的亲生父亲宁驰,和袁老师日记本里的那个男人有着同一个名字。 我全当是听了笑话,监狱里的那个女人,每次见面都被她哄撵还是莫名舍不得的那个女人,竟然是我的亲生母亲。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恨她,说好的要做宿敌,却根本无法怨恨,我甚至不想告诉她她还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我怕她流泪,我不想她流泪。 “我想一个人待着,你先走吧,不用管我。” 我假装平静,下车后想要一个人走走,却迎面而来一道刺眼的灯光,我遮住眼睛想要把自己藏进角落里,可却渐渐看清,强光之下,一辆黑色的车子正直直的朝我的方向碾压,来不及躲闪,却眼睁睁看着花瓣的车子挡住了光线挡在了我的面前。 铺天盖地的巨大的轰响,如遗城废墟的碎片一般,充斥每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瞬间喷涌而出的火舌,气势磅礴,盖过天空的辽阔,一时间,人间天国。 “花瓣!”我的嘶吼伴随着翻涌而来的炸裂声飘到不知多远的天际里,无人回应。 我冲进火里,抱住动弹不得的花瓣,我要救她逃离这人间炼狱,可是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双手死死抓住了脚踝。 “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你要回来,为什么不消失,为什么不去死!”那样一双绝望的仇恨的眼睛,看一眼仿若跌至死亡的谷底,我用力挣脱却终究无法逃脱其莫名的大力的拉扯。 “为什么你要我死?为什么我要消失?” “……你要她怎么活,你要她怎么活??????”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没有了说话的力气,拽着我的手也跟着松懈殆尽。 我要多努力,我要多用力,才能将你拽离死亡边际,亲爱的花瓣,不可以,求你。火光中,我拖着疲惫的身体紧紧抱住昏迷不醒的花瓣挣脱大火的肆意侵袭,亲见石爸葬身在火里。 从不被上帝垂青我认了,拿走我所有的福气运气我认了,得不到爱情又红颜薄命我认了,我愿意拿自己的命换命,只要花瓣和孩子没事,我就这样安静冷漠的等候在手术室门外,一遍遍的暗自祷告着。我窘迫、落魄、卑微、懦弱,身体不听使唤、一刻不停的颤抖着,哪怕些微的动静都让我感到万分的惊恐无措,我害怕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我再无力承受任何不好的消息。 一天一夜…… 上帝有一颗多么博大仁慈的心啊,万幸中的万幸,花瓣没事,孩子没事,若真有什么事情,我可能会懊恼自责到死。 “柳猫猫,你再这样笨下去,我真要把你扔海里喂鱼去。车子过来你不知道躲吗!”我刚进病房,半躺在病床上的花瓣就逞强着想要端正姿态好好开导开导我这个榆木脑袋。 “我是笨啊,所以才害得你躺在医院里。我是该扔海里喂鱼,还好你和孩子没有事情,不然我也活不下去。” “柳猫猫,你个笨蛋,你说我怎么能不管你!” “幸好你和孩子没事,幸好你和孩子没事。” “好啦你们两个,真当我是透明的。我想如果当时猫没有下车,你们三个终究还是逃不过这场车祸。我昨天在警局看过了监控,那辆车一直在跟踪你们,一切都是预谋好的,是蓄意而为的。猫你是不是知道了他是什么人?”一直沉默看着花瓣和我含情脉脉的季宇,以一个律师的敏锐度,问了我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我有些后怕的摇头,不想说话不想回答。 可是聪明如季宇,即便我沉默,即便我隐瞒,他却早已看穿整件事情: “是石头的爸爸对吗。”季宇一副不像是疑惑却像是跟我确认的表情。 “负债逃跑的那个?”花瓣有些讶异。 “卧槽,他居然有脸回来。”花瓣一个情绪激动,大幅度的一挥手,紧跟着吃痛的喊了一声“好痛”。 我和季宇紧张的上前确认,看着花瓣淤青的伤口,季宇心疼的将花瓣扶起来调整了她身后的枕头,让花瓣更为舒适的躺好。他也不看花瓣的眼睛,才不管她什么表情,他只想她好好的。 “别乱动了祖宗。”季宇的声音轻轻的亲切的。 花瓣抿了抿嘴,笑意盈盈的简短回了句“哦”。 从始至终,花瓣都紧跟着季宇的思维和步调,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向季宇的表情里都是深情。 “这次事故显然是冲你来的,猫你以后一定要小心。”最后天使哥哥送了我一句善意暖心的叮咛。 “我好像听到他说了什么的。猫,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花瓣不解的继续问我。 “我也想要知道,他跟你说了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对你。”说这话的是推门进来的石头,可是我要怎么亲口告诉你你就是我的孪生哥哥。 “他怎么样了?”季宇询问石爸的情况。 “死了。”石头超出想象的平静冷漠。 此时,我的内心里一阵战栗,我想,石爸你原本是准备好拉着我一起死的,如今却是这样的结果,我想,就算我答应你不去打扰他们,你也没准备让我活下去。 “你回来的话要让她怎么活,你要她怎么弥补这个明明是我犯下的错,她已经承受了太多太多。求你不要再出现了,不要打扰她,不要让她知道你是她的孩子,我求你从她面前消失!” 我想着石爸跟我说的这些话,想着大火里他眼睛里的哀伤绝望,想着监狱里看起来几多亲切的石头妈妈,想着石头那与我莫名相似的眼睛。我能埋怨谁呢,我亲生的妈妈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又谈什么恨或放不下呢,从我知道她不是不爱我才抛弃我的那一刻,过去积累下的怨念都全然化为灰烬了。 我亲爱的妈妈,请允许我这样喊你一声妈妈,你知道吗,石爸因为想你过安稳的生活,不想你受煎熬或折磨,为了这个,他要杀我,为了这个,他不让我认你这个妈妈,为了这个,他走之前求我在你面前消失掉。纵然极端、决绝、粗暴,但这是石爸爱着你的姿态,不惜赌上性命的爱。 石爸说得对,你已经承受了太多太多,你应该要有自己安稳的生活,如果你是我的亲生母亲,那我不恨了。没有你的这二十多年我都一样过了,往后的日子还有什么难过呢。 作为这场蓄意而为的事故的受害者,现在最难的却是如何面对我的亲哥哥。石头,过去,你是芮娟的男朋友,现在,你是芮娟的丈夫。如果不是芮娟,我们不会有一丝丝的关联,我又如何想得到,有这么一天,你摇身一变就成了我血浓于水的哥哥。 “他说你要好好照顾你的妈妈,他说亏欠她却弥补不了她,他还说不能继续陪她、没有常去看她很对不起她。他说从此以后不会再打扰,只希望你们安安稳稳的过生活。至于他为什么找上我为什么对我说这些话,我不知道。”这不是石爸的原话,但石爸你肯定希望没死成的我这么说的对吧,其实,这也是我想对石头和石妈说的话。 我不敢看石头的眼睛,也没注意到我说完这番话后石头的情绪变化。话音落下,石头冲出花瓣的病房,伤口上还绑着绷带的天使哥哥不放心的匆忙跟着追了出去。 “石头!”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我不想为难你们,也请你们不要为难我。我想你们刻意的隐瞒是有理由的,我想你们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好,可是如果哪天你们想要告诉我什么,无论什么我都乐意听的。” “石头,你要去哪儿。” “活着的时候从没好好看过他,死了又想多看他几眼,你不会知道我多少次的想过他回来,等来的却是一具冰凉的尸体,我承认我好恨他可我一点不想他死掉的。” 远远的,季宇看见走廊尽头处,芮娟正缓缓的走上前,一直走到石头的面前,她没有眼泪却满眼温情,沉默着将全然落寞的石头抱紧。 “我爱你,我嫁你,就是想你难过时陪着你,你脆弱时安慰你,说好的要一起分担的你却总是自私的把我忘记。你看,如果我早晚会知道,又为什么要瞒我呢。石头,我不想这种时候我都不在你身边的。” 石头紧紧拥住芮娟,好像抓住无边黑夜里唯一的光明,眼泪无声,悲伤到底。 而此刻,花瓣忽然抓住我冰凉的手指,一瞬间,我在石头面前明明克制得很好的情绪全然崩溃,不听话的眼泪跟着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猫啊,想哭就哭吧,我就知道不该告诉你。”彼时,花瓣下定了决心再不告诉我关于我和她之间的同父异母的关系。 “石头是我的哥哥,他真的是我的哥哥。可是为什么,我要替石爸承担明明是他犯下的错。” 我哭着,花瓣哭着,门外的石头也哭着。 第六十一章 哥哥 我,芮娟,花瓣,季宇悉数躺在医院里,苦难打不垮我们的意志,却加深了我们的情谊。只是,三天前,因为医院的科室调整,我被转院到距离花瓣和季宇远很多的分院,见面又成了个困难。还好,有小尼这个妖孽不定时不定点的跟我汇报花瓣的一切。 “柳闷闷,你这个祸水,功力不浅啊怎么全世界的男人都围着你转。”小尼坐在我的病床前搔首弄姿,好不美娇娘的姿态。在花瓣面前百依百顺气不敢喘屁不敢放的,偏偏对我胡搅蛮缠耀武扬威的,我巴巴地看着小尼那副妖孽模样,存了一肚子的尖酸话却又懒得理他。 “那你还不快离我远些,就不怕我把你也给祸害了?” “哎呦,我可要笑死了,闷闷啊闷闷,就你这胸小无脑冲动又胆小的型儿可真是入不了我的眼,我就想不通那些小帅帅怎么偏偏好你这口还死不放手的。”末了,这个满脑子男色的妖孽还不忘冲我挤眉弄眼,看他那千娇百媚的小身段,这辈子可惜了他做不成个娘们儿,想想都替他遗憾。 “赶快回去伺候好你的花BOSS,小心花瓣废了你这个妖孽。” “哎呦呦你看看,我说什么了,看你这小脸气的,绿得跟芹菜似的,脾气怎么说来就来呢,是嫉妒我呀还是嫉妒我呀还是嫉妒我呀。”小尼真把我当只猫似的一个劲儿的揉我的头发。 “我就是嫉妒你,我嫉妒死你了。我脑子进水了才听你说这一堆有的没的。”小尼起身要走,奈何我话未说完,便一把扯住了小尼的腰带。 “哎呦喂,要了亲命了,大白天的你扯哪里不行扯人家腰带,柳闷闷,你若真的爱上了我就实话实说何必动手动脚的!” “你别咋呼了行不行,我不动你,我放手,我发誓。” “那你倒是给我松手啊,可别给我扯坏咯,我这可是最新款限量版,贵着呢。” “花瓣她恢复得怎么样了?她没让你跟我说什么吗?她最近过得好吗?” “她让我转告你,要你做好准备,从今以后,她要和你公平竞争。” “争什么?” “真是猪脑子,争季宇啊争什么。” 听到这话,我开心到从床上跳起来,顾不上正输液的针管,抱住小尼就是不撒手,勒得他大喊护士说我要谋杀他。 天使哥哥,你看,绕了一个大弯,花瓣还是回来了,半贱还是我的半贱,我万分崇拜的那个半贱,花瓣还是你的花瓣,你一见倾心的那个花瓣。 “没良心的人呦,都不晓得关心关心罗格吗。”小尼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酸不溜秋,醋不拉叽的,他嫌弃的推开我,换了副正经八百的表情。 “罗格走了,董事长的位置还给了罗宾。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信。” 又走了,没有道别,也不见面。可这次我却不会担心他还是不是爱我,我想我这样的人,我这样的状况,是再不配拥有爱情的,我甚至从未想过我们最后还能走到一起的。 信里: 他说他去美国念没念完的书; 他说经历这么多即便不那么恨了却还是无法原谅哥哥; 他说说不定哪天他就会回来看我,只是现在,他没有想好拿什么姿态面对曾经的自己和现在的我; 他说他会好好生活; 他说让我保重。 看完这封信,我当即拔了针管去找罗宾,我想要弄清楚原因,为什么直到现在,罗格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罗宾依然再三的逃避,从不想要和解或面对。 罗宾,这么些年他做了些好事,也做了不少的坏事,他表面风光,内心黯淡。他曾经爱过花瓣,天知道那是他这么多年唯一动过心的女孩,他明知她靠近自己的目的,却依然提供给她一切她需要的助力。为了花瓣,他甚至和以女友名义陪伴自己多年的辛泽彻底撇清了关系。 有很长一段日子,他想把花瓣娶回家,生个胖娃娃,然后就这样安安稳稳过完后半生吧。可是当罗格当面挑明要把花瓣抢走的意愿,罗宾对花瓣就一副全然放手的姿态,放手的还有他关于爱情、婚姻以及对未来生活的一切美好愿景。内心里他反复的自我告诫:花瓣没有他想象里的重要,他并不如想象里那般非她不可。后来的后来他甚至亲自操控着花瓣走进罗格的身边,他不关心花瓣的真心他只要弟弟实现心愿。罗格,这世上他唯一的亲人,他始终觉得,无论自己做什么亏欠他的始终弥补不完。 “我是他的哥哥,却只能通过他的画去了解他,我了解的罗格仅限于《凤凰泪》的作者白色,我不比你了解他更多。” 罗宾的话里充满了失落,我看得出他的无奈和难过。 “可是你为他做了很多不是吗?” “可那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或许你该早些告诉他,母亲自杀是因为爸爸的背叛,如果是那个女人拿到父亲的遗产,你甚至都不能保障他有衣食无忧的生活。我理解你的选择,也理解你当时无法立足的窘迫,甚至罗格误会你这么多年,你都不为自己辩解一句。可是就像你说的,你为罗格做的这些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你做的这些只是你以为的对他好,你有真正尊重过他的想法吗,他不是你养的植物宠物,并不总需要你来呵护保护,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意志和想法的活生生的人。我想,你们应该好好谈一谈的,你告诉罗格的话,他一定会理解你的。如果我能帮着做些什么,我也万分乐意的。” “他现在需要的可不是我的解释,或许,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你回到他的身边,或许,当初我应该让你嫁给罗格,而不是拿季宇的命去威胁花瓣。怪就怪我没早些知道他一直以来好好保护着的人是你。”说话间罗宾递给我一张照片,照片里,是当年我偷偷跑去致远等罗格的那天,见他上了别的女人的车,发了疯似的追着车子跑的丑样子。 “当初辛泽从橘湾带回这张照片,罗格却告诉我说照片里的女孩是他在橘湾喜欢上的花瓣,直到那天我在酒会上看到你,再后来你冲进我的公寓,我才确定,罗格从没想过要把你牵扯进我们这荒唐的兄弟关系,一直以来他重视着你的安危超过任何人任何事情。” “罗格曾经对我说过,他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现在的我,也不确定我能给他想要的。” “你就不怕我拿枪对着你像对花瓣一样?” “经历了这么多,你若还这么做,就真的不配做罗格的哥哥。” “哥哥,我可从来不是个好哥哥。” “或许,罗格不这么认为,或许,罗格并不是那么恨你,不然,他不会两次错开杀了你的机会,不然,他不会故意把子弹打进它的眼睛里。”话说到这里,牧羊犬好似听懂了似的抬头看向我的眼睛。我不知道为什么,打从我进门牧羊犬就赶不走的黏在我身边各种哼哼的表达亲昵,罗格看出我的好奇,便告诉我它从来不会反常到像今天,还告诉我它眼睛失明的原因。 “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柳猫猫。” “如果你愿意还是有很多机会了解你的弟弟,他比你善良。”我说完起身,罗宾连忙补了一句: “你信不信,下次见面,你就会改口叫我哥哥,和罗格一起。” 罗宾随即露出一股神算子的表情,也不再看我的眼睛,自顾自的晃着他的红酒杯。 离开罗宾的住所,我目标明确的又一次去了青湖高中的校门口。我拿出带给值班大叔的龙井,大叔回请我吃大白兔。我请大叔给小化打电话,告诉她柳猫猫在学校对面的茶餐厅等她。 那是我继上次参加完她的婚礼之后第一次见她,主动见她。 “犯什么神经,钱多吗请仇人喝茶。” 没工作多长时间职业病倒夸张得厉害,一张口就训孙子似的口气,小尖嗓子却沙哑了许多,听起来竟也顺耳了许多,估计是粉笔灰吃太多了。 “嗓子就这么哑着算了,好听多了。” “你就这么病殃殃的算了,温柔多了。” “我是你的仇人吗?” “我有什么理由不把一个把我当仇人的人当仇人呢?” “以后就有理由了。我不想恨你了,你没资格做我的仇人了。” “你抽风啊!” “我想我只是恨我自己罢了,恨你只是多个人分担罢了,我想我只是给自己的软弱找了个借口罢了。我不想一直这样下去了,我想好好活着,开心的活着,或许只有这样我才有资格让别人放下仇恨开心的过生活。”我顾自说着,小化却凝固似的表情傻愣傻愣的看我,片刻后方才起身举着水杯对着我说: “柳猫猫,我们以茶代酒,为庆祝我们从此各自少了个仇人干杯,还有,这单你请。” 看着小化离开的背影,我想,我可以做到不恨你的吧,为了自己为了罗格我也一定要做到呀。经历了这么多,你一定会做个比老化更出色的老师吧,我们都可以做到的,一定可以的。 回到医院的我,虽然一页页的翻看着《玛丽阿姨》,心里却一遍遍想着罗宾对我说的话语,而此刻正给我削着苹果的芮娟突然被调动起情绪。 “猫儿,你看。” 芮娟手指着窗口,我看见飘在半空中一大束莴苣公主图案的氢气球,气球的末端挂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有一只黄茸茸的猫咪,猫咪的身边放着一部手机。 莴苣公主,想也知道是延川。 芮娟一把将我从床上拽起,拽到窗户前看拿着梯子要爬上来的延川,看他穿着白衣站在楼底下喊: “柳猫猫,接电话。” 芮娟拉扯住气球,把篮子里的手机送到我手里。 “柳猫猫,我要爬上去了,我自备了梯子。你若不同意就推开梯子看着我摔下去,柳猫猫,不管你愿不愿意,我这就是威胁你。” 延川没给我说话的余地直接挂断了手机。这次,延川不再问我愿不愿意,也不再问我可不可以,他自作主张的做好了决定。后来他说,他其实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也准备好当着我的面跳下去。 延川,对不起。 “猫儿,延川是我最喜欢的弟弟,曾经我真的很希望你们能够在一起,可是我也知道你的真心,猫儿,我知道你早已做好了决定,可是,延川他……真的很喜欢你。” “我该怎么做?你想让我怎么做?” “如果早晚都是一样的结果,就早些让他死心吧。我想如果他决定这么做,就不会那么脆弱。”芮娟说完便独自走开了,她说她从不想见延川失落。 我看着延川一阶一阶的爬着梯子爬到我的窗前,好像真的是童话故事里王子的样子,只是,我这个不知哪天就会断了气的猫真的可以成为你的莴苣公主吗?当延川把当年拔掉的我自行车的气门芯放在我的手掌心,突然间我竟心生一股认定:如果你可以守着回忆的点滴许我未来的风景,我何不可以忘了过去许你并肩的心情。 如果我从没遇见罗格,又或者我在遇见罗格之前遇见你,或许我真的会爱上你。可终究,这世界没有如果就可以的事情。曾经,我努力把所有对你的歉意转化成感激,可无论如何,我做不到把感激揉成一句我爱你。 “延川医生,你还我气门芯,可我没办法还你一场两相情愿的爱情。我以为我可能会爱上你,我也曾为了爱你努力忘记过去,可我不想只是为了要忘记罗格才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利用你,我不能骗你,我也不能骗我自己。” “这就结束了?这就是你的回应?柳猫猫,你叫我延川医生,可是你要记得,我也曾是你的男朋友。” 延川说完便整个的将我拥进他的怀里: “柳猫猫,我会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王子,我会治好你的病,不要急着拒绝我,我可以等,不要不给我机会。” “原来童话里并不都是骗人的,延川医生,请一定找到那个爱你的公主。” “柳猫猫,你对我真的太苛刻太狠心了,为了这个,我一定要找一个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的女朋友,为了这个,我要放弃你了,如果哪天你出于什么原因回头,我一定不会还在原地等你。原谅我说不出祝你幸福,我希望你过得不好。还有,柳猫猫请你记住,我不是输给罗格,我是输给你。” 至此,延川才终于松开抱紧我的手。 第六十二章 那些年 医院里。 睡眼惺忪的季宇趿着拖鞋拨弄着蓬乱的头发,给花瓣开了门。而花瓣一个大大的拥抱让季宇彻底醒了盹。 没弄清楚状况的季宇将花瓣一把推开,却推不开花瓣蓄势待发的热情。 “你找错人了吧。” 花瓣却更加紧地抱住季宇,紧靠在他的怀里,季宇一步步后退,被迫退到角落里。 一番折腾,几次进退,季宇稍一用力,花瓣便摔倒在病床上,方寸间,季宇紧张的上前查看,花瓣便借机拥住季宇的身体,季宇却再次挣脱继而抽身离去,花瓣不甘心的起身,忙乱间却被床腿绊住了脚,身体不受控的往前倒,好在季宇眼疾手快,稳稳妥妥的将花瓣接住,接到了自己的怀里。彼时,花瓣摘了墨镜口罩对着季宇大声的吼: “你到底抱过多少女人,连我都认不出。”花瓣忍不住吼起来,摘了口罩瘫坐在地: “你也没让我抱过几次。”其实季宇早认出花瓣的眼睛,只是故意跟她生气,气她没早点告诉自己她一直爱他甚至他才是小孩儿的父亲。 季宇装作漠不关心却又自然而然的伸手上前,将花瓣扶起后套了件外套转身想要出去走走。 “季宇你给我站住,我大清早的过来看你又带了早餐给你,你就这样对我,你又要去哪里。”季宇回转过身靠在门边看着花瓣,很认真的看。 “罗格还是我?”季宇一改往日的温和,看起来认真严肃也很酷。 “你说呢,不然我来找你做什么。” 季宇听完,便大大的张开手臂,花瓣几乎是扑进季宇的怀里,却委屈的动也不动的趴在季宇的怀里哭起来: “对不起,我们的孩子没了,对不起对不起……” 花瓣的话未说完,季宇便吻了上去。 亲爱的季宇,好想就这样一直紧抱你,好想时间就此暂停,你可知道,我历经过千万的繁华荣耀也比不上你此刻的温情拥抱。 花瓣提前出院了,他来我的病房和我告别,说要去韩国做未完成的画展。这次,花瓣挽着季宇的手臂,季宇穿着花瓣最爱的白衬衫,你看,一个大律师,一个大画家,一个阳光美型男,一个凡间花仙子,走哪儿哪儿都是极致养眼的搭配。 “橘湾的画室还要开吗,这次走的话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回来?” “画室会开,也会很快回来,你给我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我回来你还是这副病殃殃的身体。” “哎呀,你快过来让我抱抱你。” “臭猫,一定要快点好起来,你以后可是要做我女儿二妈的人,我可不准你一直这么病下去。” “你怎么知道是女儿。”季宇故意发问。 “我说是女儿就是女儿。”花瓣强势回应。恩爱秀得恬不知耻,看得一旁的我忍不住感慨:女儿好,女儿好,只要让我做你们孩子的二妈,怎么样都好。 一个月后。 我做完第一次的肿瘤手术,更让人开心的事情不是我的手术还算顺利而是我亲爱的大姐即将结婚,我的姐夫长得好像吴彦祖。你看我的姐姐要么不出手,出手就不带一点点的含糊。还记得当初她很是反常的让小尼教她织围巾,原来那条围巾就是她和“吴先生”之间的定情信物,剧情老套却好让人感动。 两个月后。 我那崇尚自由在外野惯了二姐寄来明信片,告诉家里她爱上了挪威的森林,一时兴起就在挪威和花家大哥哥举行了婚礼。 三个月后。 芮娟的结婚周年纪念,我陪着芮娟去试礼服,芮娟的怂恿下,我试了套婚纱。 一身梨花白,穿起来竟心生一股虔诚和感动来。这世界,相识相爱都平凡,相守一生却神圣洁白,结婚是个仪式,也是个开端,一辈子患难风雨共承担的开端,那一刻,我想象着有一天我会挽着谁的手臂成为谁的新娘,芮娟却突然意味深长的对我说: “要不今天索性把你也嫁出去。” “什么意思?” 芮娟笑容满面的示意我往外面看。 隔着一层玻璃,我就看见了罗格的身影。我毫不矜持的穿着裙子跑出去,隔着一条街喊罗格的名字。 亲爱的罗哥哥,起码让我和你道个别,起码让我和你说句再见,像那年那月,你最终没有不辞而别。 亲爱的罗哥哥,就算不能在一起,你仍旧是我青春岁月里很美丽的回忆。这次,请不要连一分钟都不给我,你走太快的话我怕我再也追不上你。 终于,我看到罗格停下脚步来,只是远远看着,就下定决心把他留下来。 亲爱的罗哥哥,请原谅我直到现在才知道你曾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情,请原谅我这般迟钝可笑的后知后觉。 初中时代,每天晚上你都多绕两个弯就为了送我和花瓣回家;从不计较花瓣跟你开什么玩笑,只为了靠近从不与你多讲一句话的柳猫猫;即便花瓣曾经的误导,你依然给予我足够的善意,送我回家也好,帮我辅导数学也好,不敢太近也不愿太远的距离也好,怪只怪我自己不明了。直到你帮我考上青湖,自己却选择致远的后来,我才日渐看清对你刻骨的喜欢。 高中毕业那年,你从美国回到橘湾,没见到我却找到了芮娟,甚至,你曾很多次的来到南京找到我的学校看我,却故意不让我看到。那个时候,你总是瞻前顾后的想很多,想给我拥抱却又不敢给我承诺,为了报复哥哥,却乱了自己的生活。 后来你帮着芮娟找到在北京上大学的石头。那年,石头的爷爷去世,是你和芮娟陪在石头的身边。 花瓣的漫画在韩国火起来那年,你从美国休学回到哥哥的身边,正式开始蓄谋已久的报复计划。彼时,石头已将你们合力创办的出版社经营得有声有色。 季宇回国后助我赢得金话筒比赛那年,你和花瓣竟都不约而同的坐在观众席的角落,甚至跟去了酒吧,亲在现场亲耳听到季宇为花瓣而唱的那曲空白格,可是你们却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那天,你和花瓣坐同一班飞机飞回韩国,那天,花瓣向你坦白她对季宇的真心,她说就算和你结婚,也无法忘记季宇,而你只更加坚定的说你不介意,说你们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因你心里一直住着一个名字叫做柳猫猫的人。 可是,那个时候的你们竟未丝毫觉察罗宾的一番苦心设计。 第六十三章 那些我不知道的事 一直以来,陪你度过几番起落几番黯淡的石头想要你回国和他一起经营出版社,想要你继续那场盛大的梦想,想要你找回失去的爱情,想要你放弃报复的计划,因为你看起来总是那么的不快乐。 机缘巧合下,石头找到我的二姐给你做同传,机缘巧合下,我走进石头特意为之的一切安排。那天,我有了替二姐给你送资料的机会,我看到我的错题本,也认出你的字迹,可我却不知道你拿着笔记追着我跑下楼梯,也没看到你误会我和季宇后的悲伤表情。 我不知道,那天回到办公室的你重新将我的笔记锁进抽屉,叮嘱着石头将折返回来的我打发回去。 我不知道,其实你有万般的不舍,却想我过安稳的生活。 我不知道,当你知道我生了病竟然找到我的母亲大人那里,求她让你带我去美国。 我不知道,你原本做好了打算,如若我的母亲大人答应你的恳请,你就放弃和花瓣的婚礼,放弃报复哥哥的计划,带我去美国治好我的病。可是,我的母亲大人不同意。 我不知道,我们就这样抱着遗憾一次又再次的错开不得圆满。 亲爱的罗哥哥,自从手术后我亲耳听到你趴在我耳边说的那句话,就日夜盼望着能够见一见你,因为,好想当面告诉你我也爱你,告诉你无论我多么努力的去忘记你结果却日渐深刻的挂念你。 很多很多次,我以为我们有缘无分注定无法在一起,可事实上,我都没有很努力很努力的争取。罗哥哥,这次,你可以为我留下来吗。如果分离,我会舍不得,如果分离,挽留的话我来说。 “罗格,你娶了我吧。” 罗格长久的沉默,我以为他不再爱我了,我以为他不会想要娶一个行将要死还死不要脸向他示好的女人,我以为他的沉默就代表彻底拒绝我了,于是我又无可救药的逃了。 可罗格开着车子跟着,显得穿着裙子想要逃跑的我愈加可笑。 咫尺的距离,罗格问我: “你跑什么,你要跑去哪里,我送你。” 不说话反倒好,说话就要把人气死掉。 “我要去看不见你的地方,你不要跟着我。” 我根本不敢看罗格的眼睛,怕后悔怕逃不掉。 “去哪儿我都跟着你,你还能跑去哪里。” 我停下来转身看向罗格的眼睛。 “跟我去美国。” “可是……”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如果那些我都可以搞定,你愿意跟我一起吗?猫,我说认真的,请你想清楚回答我。” 那一刻,我想,就算全世界阻止,我还是会说我愿意,愿意和你在一起。 “我愿意跟你去任何地方,但我不想你因为我的病带我去美国。我的病,有延川帮我就够了,延川说我恢复得很好,你看我是不是胖一些了,我最近每天都吃特别多,而且我有每天坚持锻炼身体,我现在可以很轻松的跑完八百米。” 我把爱都给你,死心塌地的只爱你。我把命交给延川,放心大胆的交给延川。我不想拒绝你,可我也有我的主意,你会理解吗,你能理解吧。 我睁大眼睛想要读懂罗格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可他却始终没有表情,我猜不透他的想法,也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老天爷啊老天爷,为什么到现在,我这样一大把的年纪,只是看一眼眼前的他还是会心脏扑通扑通跳不停啊。 “你若真这么想,那我留下来。只是,还是要回家跟你的妈妈坦白我们的关系,其实我一直希望能得到她的同意。其实,我很怕你的妈妈不喜欢我。” “谁让你上次单独去找她,不带上我。” “我在感情里可是个很自卑的人,我怕我去找你你不答应,如果你的妈妈能够答应我就会多一些面对你的勇气和自信,可我想不到她想都没想就撵我滚。” “她是舍不得我才跟你发脾气,其实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愿去美国的原因,因为我也会舍不得。” “好,我们不去。不过我现在可是少了根手指的残疾人,所以你刚才说的话还算数吗?让我娶你那句。” 罗格一点点的向我靠近,我却本能的往后退。我越是往后退,罗格就越是向我靠近。 “你就站着,别动了。” 说话间罗格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将我整个人圈到他的臂弯里,而我只需踮起脚尖就可贴近他温暖的胸膛,就可听到他砰砰的心跳。亲爱的罗哥哥,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你只在我的想念里存在着,鲜活着,深刻着,直到现在,我真实的感受你的体温,你的心跳,触手可得你的吻和拥抱。原来,只要一句话的时间,一个脚尖的距离,我们之间就可以这么近,这么近的。 “我写给你的信你都有看吗?” 罗格点头。 “那你现在知道罗宾,你的哥哥,其实他没有恶意,其实他一直都很爱你。” “我知道。” “可你都没回过我一封信。” “我怕你会讨厌我,因为是你,我会怕很多东西,因为是你,我又会那么无所顾忌,因为是你,我会变得很没自信,还是因为你,我又会充满勇气,谢谢你写给我的信。还好你写了信,还好我等了你。其实,你在南京上学的时候我有去看过你,很多次的去看你;其实,你手术那天我有偷偷回来看过你。” “你趴在我耳边说的那句我有听到,所以我才努力好起来,因为想还你一句我爱你,从上学到现在一直都爱你。” “可是石头告诉我说你曾亲口说过以后会把我忘记。” “那你还不是要娶别的女人。” “我又怎么知道隔了那么久你才看我发给你的短信。” “你的意思还是怪我?” “我是怪我自己,我就不该给你发那条短信,其实我早该像现在这样把你抱在怀里告诉你我好爱好爱你。”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哄女孩儿了?” “那要看对谁。” “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是柳猫猫。” “为什么是我?” “你已经不止一次的问过我这个问题,真的想知道?” “一直想知道。” “那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 我点头,罗格故弄玄虚的表情真是十足的吊人胃口,我却比任何时候都想要知道他将会怎样回答我这个问题。 “你还记不记得你三年级的时候参加过的那场朗诵比赛。” “你不要告诉我当时你也在场?” “是的,我在。” “糗到家了。”我条件反射一般的抬起手遮住眼睛,那一段经历至今想起还是会觉得傻里傻气。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那段经历都是我心里抹不干净的一道阴影,可我明明想要自己在罗格眼里是最好的样子。 罗格抓住我的手,很认真的看向我的眼睛:“是你说要听的,你现在这样,那我还要不要说下去。” “要的要的,你说你说,我听着。”我同样认真的回看过去,罗格认真的表情看得我的小心脏秒醉得一塌糊涂的。 “那时我的舅舅在教育局工作,那场比赛是他秉着私心举办的,私心为我。那是我回到橘湾的第二年,因为一直记着哥哥的事情就一直不愿意上学,不愿意说话,不愿意出门,不愿意见人。我很反感舅舅把我带过去看那场比赛,好像因此我就能开口讲话一样,我不想做听话的小孩,不想做被人摆布的娃娃,就故意使坏把话筒线剪断。那么多人比赛,那么多支麦,偏偏是你。” “那你看到我出糗的样子了对不对,你个坏小孩。” “对,在遇到你之前我的确是个无药可救的坏小孩。可是后来我看到你因为那场比赛紧张慌乱,努力调整姿态,就莫名其妙的觉得你很厉害,从那以后,我就一直记着你笨笨傻傻的样子。在你身上,我好像看到那个孤单无措的我自己。” 苍天啊,明明想要听他亲口告诉我原因,却变成了我们之间的初见说明,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一段我从未知晓甚至努力遗忘的过去,感慨,命运如此弄人,因为你,我曾经觉得不堪的回忆也变得如此甜蜜。 “柳猫猫,现在就哭起来啦,真是个爱哭鬼,我都还没讲完,你这个样子我还怎么讲下去。” 一时间,罗格伸过来他的手臂,示意我擦干净眼泪。因为不想他看我哭的样子,就捂着眼睛推开了他的善意: “你不要管我,你继续说,我还想听。” 罗格无奈的看着我,却也只能继续说下去。 “说起来我自己都不会相信,那么小的年纪,第一次见你,第一次因为做错事情后悔不已,后悔自己害你拿不到第一。那场比赛之后我就记住了你的名字。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原因,后来我愿意上学了,却还是只能待在家里,我也试着和别人接触了,却也只局限于我的家庭教师。直到有一天舅舅拿着各家中学的宣传册让我选择去哪所学校时,我就再次想到了你。再后来,我如愿以偿的在学校见到了你,只是那个时候我们好像都变了样子,我变得活跃你却沉默寡言,不变的我还是想要看你的眼睛,不变的你还是如从前一样笨笨傻傻、认真努力。柳猫猫,这个回答你还满意吗?” “怎么不早告诉我,早些知道我就不会一个人胡思乱想那么多。” “呦,这么想和我在一起啊。”罗格开玩笑的表情却又突然把我拉近他的怀里:“我们之间到现在才算开始,求你不要太早丢下我一个人,那样我会很生气,会恨你,会一直不原谅你。” 我依偎在罗格的怀里,已然感动到无话表达了。 罗格也没再说什么,只温柔的一低头,吻上了我的额头。 我们都是不被上帝宠爱的小孩,我们带着恨也裹着爱,长大也长不大,我们渴望关怀、拥抱和被爱,我们害怕失去、离别和伤感。时间却让我们学会独立忍耐,强大给自己看。我们出生在不华丽的年代,世界从来变化得很快,我们流泪,懦弱,逃避,遗憾,我们也善良,释怀,无畏,勇敢,直到现在,我们拥有的远多过我们失去的,我们也越来越好的活着,一定会好好活着。 谢谢那些经历过的苦难,也谢谢你们让我变得勇敢,勇敢到这一天,我站在你的面前,告诉你我一直以来对你的喜欢,无限的喜欢。 即便,生活无趣远不是想象中的童话故事,我还是不会忘记你,好的回忆为什么要忘啊! 即便,生命短暂,一路忙乱,也要和最最喜欢的人在一起,遇见你,爱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大最好的运气! 即便,最后的最后我们还是要经历分离,遗憾我不能陪你完完整整的看过一路风景,可我会加倍的珍惜现在,勇敢去爱。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花瓣告诉我的。” “花瓣怎么找到你的……” “你要去问花瓣。” …… 说是去韩国办画展,实则是去美国找罗格。 此时,花瓣鄙视我的表情回我: “我这么有名有钱的,找个人有什么难的,说好的平等坦诚不做彼此的负担,臭猫你真的做得到吗?小草根,即便你以后努了力去了中央电视台,也比不上我现在的名气可咋办?而且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欠抽的半贱,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现在的我,在花瓣的刺激下,正很努力很努力的去完成梦想,我想,如果有一天,你们在中央电视台的主播台上看见一个叫柳猫猫的,希望那个人会是我,希望我能等到那一天。 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延川医生这么厉害,我还要当小王子或是小公主的二妈,还有,才不要罗格一直恨我不原谅我,我有无数个理由要好好活着,我祈求上帝多给我些时间,每天每天,我对自己重复千百遍:柳猫猫,请你一定一定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