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番茄炒蛋与馒头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嘟……嘟……” 陈旷手腕颤抖,翻动锅铲,仔细注意着番茄炒蛋的火候。 侧头夹着手机,等待电话另一头接通。 “嘟——您好,这里是治安指挥中心,请讲。” 柔和、悦耳、公式化的女声。 呵…… 陈旷笑了笑,关上煤气灶,将番茄炒蛋倒进了盘子里。 拿上一双筷子,端着盘子,走到客厅里,轻轻放在茶几上。 他则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大约是听见了笑声,接线员迟疑起来:“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 陈旷夹起一筷子番茄炒蛋尝了尝,色香味俱全,果然是迄今为止做得最完美的一次,原本有些空落落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你喜欢吃番茄炒蛋吗?” 他问。 “……先生,恶意拨打治安电话是要拘留的。” “额,顺口问问,不至于那么严重吧?我是真的有事来着。” “请您尽快说明情况。” “好吧……我要自首,我杀了三个人。” “什么?” 陈旷低头瞟了一眼,他腰部以下的衣服全都被暗红色浸透,裤腿湿得尤其严重,刚才走动做菜的时候,血迹拖了一地。 而旁边的沙发和地上,正有一个中年、两个青年。 三人已经倒头就睡,陷入婴儿般的睡眠当中。 陈旷感觉到了缺氧导致的眩晕,他报了一串地址,向后仰去: “你们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为什么了……我把东西都发到了网上,关于十七年前的一桩命案,删掉也没用,会有人帮我传播出去……咳咳……哈……” “先生?先生?!” 陈旷拇指一按,挂断了电话。 勾起嘴角,喉头涌上腥甜。 肺似乎是被打穿了…… 在窒息里,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 沧元一一三五年,梁为周所灭。 黑甲军踏破梁都,梁帝枭首,包括大将军霍衡玄在内,当日皇宫中两千六百余人皆被俘虏,关押在梁都天牢之中。 阴暗的天牢位于地下,过道每隔一丈才点一盏油灯。 沉闷潮湿的空气,浓重的腐烂和腥臭味道,连火苗都仿佛奄奄一息。 临时充当狱卒的士兵打开尽头的厚重精铁牢门,才透进一丝外界的冷风冷雨,令空气有所流动。 “走快点!还以为自己是大将军呢?!给我进去!” “啪!” 伍长李二黄呵斥着,一脚将披头散发的老人踢进了牢房里。 那老人手脚都被砍断,锁链穿了琵琶骨,血肉模糊。 “咳咳……额……咳……” 老人趴在地上虚弱地咳嗽了几声,全身遍体鳞伤,伤口深可见骨。 他试图爬起来,但没手又没脚,蛄蛹了一下又被地上秽物滑倒了。 那些士兵纷纷大笑起来。 李二黄从手中饭盒里拿出了一个馒头,扔到了老人的头上。 干瘪的馒头啪嗒跳了一下,滚到了一边,洒了一地的碎屑。 老人看见那馒头,立刻奋力爬过去,颤抖地用手腕将其夹起来,狼吞虎咽,吃得差点噎住。 “哈哈哈好!李头儿扔得真准!” “什么大梁杀神,真像条狗!” 狱卒们取笑够了,便接着往后派发馒头。 下一间牢房中,关着的是一个宫廷乐师。 那梁帝在城破之前,竟还在景和殿内欣赏歌舞! 这乐师也是倒霉,经历梁帝枭首,同僚被杀,被吓瘫了,直接在牢里发烧昏迷了整整三天。 李二黄寻思着,昏迷三天滴水未进,这乐师应当也该死了。 正好收尸…… 谁料他走到牢门前,却看见一身粗糙白色麻衣的青年笔直地站在牢房中央,半遮半掩的昏暗光线下,一双眸子犹如寒星般慑人。 乍一眼,甚至像是话本里的索命鬼魂一般! 李二黄登时吓了一跳,厉喝道: “你是人是鬼?!” “李头儿你说什么呢?”“这不还是那个瞎子么?哪里有鬼?”士兵们懵了。 ——宫廷乐师有几率窥见宫闱秘辛,加上目盲可增进听力敏感性,因此都必须是从小培养的盲人。 李二黄定睛一看,青年低下头,瘦削的面庞依稀可见俊逸轮廓,只是眼神空洞不聚焦,果然还是那个瞎子。 这人居然还活着,只是看这愣愣的模样,怕不是被烧傻了! “呼……”他松了口气,随即听见下属偷笑,一时恼怒。 “喂,瞎子,过来吃饭!” 李二黄邦邦敲了敲栏杆,见青年缓缓走过来。 眼珠一转,朝手上馒头悄悄吐了口唾沫,然后才伸手递了出去。 他身后的士兵见了,纷纷挤眉弄眼,哄笑起来。 显然,对他们而言,戏弄这个“盲人”,也是极大的乐趣。 虽然预料到了再睁眼要么是在医院,要么是在牢房,但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陈旷目光低垂,视野的右下角挂着几行小字。 如果不注意看,甚至会以为是幻觉。 【你消化了长生药,获得被动“肉灵芝”:你的血肉几乎可无限再生,且媲美天精地华,食之可延年益寿,疗愈疾病。】 【你的眼疾被完全治愈,获得被动“洞若观火”:你的视力得到大幅度加强,同时,可以看破一切虚妄和伪装。】 【你一整天无所事事,除了吃就是睡,宛如纯然稚子,获得被动“胎息法”:道法自然,无为而生,你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对天地灵气的吐纳循环。】 【你成功凝聚第一枚气穴,达到九品开脉境,获得被动“穴位逆乱”:你所有的穴位都错乱颠倒,与常人完全不同。】 这是跟着他穿越来的……金手指。 一个会记录下他每天经历事件,并化作一个被动的状态栏。 虽然这些年他的生活相对来说比较枯燥,但还是会看小说打发时间,很快就接受了现实。 以及另一份记忆。 同名同姓,六岁时家中贫困,被父母生生刺瞎眼睛,卖给了一名乐师做学徒,换来了一斗米。 一斗米…… 在这个时代大约能供一家三口勉强吃上一个月。 进宫,沉寂,好不容易被梁帝赞赏了一句,以为终于等来希望。 然后……国破。 陈旷眉毛拧起,他没有关于所谓“长生药”的记忆。 记忆中,只有他和一众乐师被梁帝传召去景和殿中表演。 一曲完毕,梁帝赐下美酒,他喝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再睁眼时,他已经被闯入殿内的大周士兵牢牢压在地上。 四周,其他乐师的身体部件七零八落躺了一地…… 大殿之上,梁帝歪坐在龙椅上,已经没了头颅。 原身被吓瘫了,直接在牢里发烧了三天,当场去世,这才给了陈旷重生的机会。 “死瞎子,真烧成傻子了?!” 李二黄骂了两句。 陈旷这才伸手,假装摸索过去,面无表情地接过了馒头。 目光落在馒头上滴落的粘稠黄痰上,顿了顿,慢条斯理地把馒头皮撕了下来。 士兵们又去下一间…… 牢房里一大一小,是梁国夫人和小公主。 不怀好意的男人们围着狎戏了一会儿,似乎有所顾忌,也不敢真动手。 那美貌的梁国夫人宁死不从,最终只得到了半个馒头,等士兵离去,便抱着年仅四岁的小公主哀哀哭泣。 不知哭了多久,她神情变幻了几次,最终仿佛下了什么决心,眼神犹如死了一般,看向牢房外面。 小公主饿坏了,抓着馒头就啃。 但因为在换牙,啃得十分艰难,啃了半天也只濡湿了馒头皮。 她抬头看见女人脸上的泪痕,很不舍地用力掰了一块,递给梁国夫人,用小小的掌心擦了擦她的眼泪。 “娘,你吃,不要哭。” 她表情认真:“吃饱……就不哭了。” 梁国夫人一怔,下意识咽了口唾沫,随后却摇摇头,微笑柔声道:“嬴儿乖,娘不饿……” “啪!” 梁国夫人一愣,却见一个表面坑坑洼洼的馒头滚了过来。 “给你了。” 她转过头,只能看见青年半坐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 第二章 恩恩相报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语气称不上客气。 美妇愣了愣,怯怯地说了不合时宜的话: “为、为什么……” 她不认识对方,只隐约对这个乐师的样貌有些印象,但记不起对方的名字。 为什么愿意将维系生命的口粮分享给她? 哪怕是曾经尊贵无比的梁国夫人,在这牢房当中,都不过是被人随意折辱的死囚犯,怎么会有陌生人愿意行这割肉喂鹰之举。 难道是另有所图…… 想到刚才那些士兵的冒犯,梁国夫人咬了咬下唇,伸手捏紧了衣襟。 陈旷很清楚她在疑惑什么。 梁帝以风雅自居,常年纵情声色,酷爱观赏乐舞,光是宫廷中的舞乐班子便有百二十人,她能全记住才怪。 但……不认识才好。 陈旷无声地笑了笑,张口就来: “夫人忘了,三年前,我因犯错被骆乐正责罚鞭笞,恰好夫人路过,救了我一命。”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听旁人说夫人穿着一袭绿裙……想来美如天仙一样。” 这会儿他的语气又柔和了下来。 梁国夫人感受到了那昏暗牢房中,青年语气中的一丝炙热旖旎,顿时吓了一跳,忙不迭低下头。 幸好他似乎自知失言,转而诚恳地低声道: “那时铭记于心,不想今日得以报恩。” 梁国夫人闻言,顿时怔住。 她原本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但对方言语不卑不亢,细节充分,她又觉得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了。 绿裙不是她偏爱的颜色,但穿的频率也不低,而她天性柔弱良善,若是看见宫人被责罚,也会出言阻止。 若是真因此救下了一个小乐师也合情合理,可要是仔细回忆,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哪一回,哪一次。 事实上…… 当然没有这回事。 陈旷确实曾经被人陷害犯错,受了不轻的责罚,但一没有危及性命,二是从头到尾根本没有梁国夫人的事。 不过现在其他和陈旷相熟的乐师,包括那位骆乐正,都已经死在了景和殿中。 没有人能揭穿的谎言,那就是真相。 为了让动机变得更加可信一些,陈旷还适当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爱慕之情。 ——对一个命在旦夕的女人而言,一个男人的爱慕,或许比什么救命之恩还要来得有安全感。 梁国夫人低着头犹豫片刻,但终究是伸手捡起了馒头。 “多谢,不知先生姓名……” “陈旷。” 对面的青年伸手在地面尘土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歪歪扭扭。 好丑的字…… 梁国夫人先是嘀咕,随后忽然心里一惊。 那陈旷两个字虽丑,在她的视角下却是端端正正,一个笔画都没错,两人此刻是对坐——对方是在倒着写自己的名字! 没有人会时常练习怎么倒着写自己的名字,陈旷必定是临时发挥。 这本事不亚于左手画圆右手画方。 更何况是个盲人…… 梁国夫人见多奇人,但这么一手,依然是惊讶不已。 那笼罩在黑暗里的青年,除开善意和冒犯,一时间又添上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妇人心怀感激,小声道:“若能侥幸苟活,妾身日后必定报答。” “不用。” 对面的青年似乎笑了笑,“我本就是为了报恩,哪有夫人再报答回来的道理,只听说过冤冤相报何时了,没听说过恩恩相报的。” 只要你……或者你背后的人来救你的时候,还能记得这一饭之恩,把我捎走就行了。 梁帝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换而言之,隔壁这一大一小母女俩……就是梁国最后的皇室血脉。 那几个狱卒士兵言语不敬,却根本不敢直接动她们,至多不过威吓。 陈旷推测,大周的那位飞凤将军也许是想要利用她们,将梁国剩余的力量都钓出来。 这个世界,国家,宗门,相互依存。 梁国自然也是有效忠于皇室的修行者势力存在的。 陈旷不知道这势力能有几分实力,但起码,肯定比他这个现阶段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的小菜鸡,要强得多得多。 梁国夫人拈着馒头小口抿,闻言也柔柔地笑,眼睛亮了几分:“那就……与陈先生两清了。” 其实……捎不走也没事。 这身体高烧的时候,他的灵魂已经挤进来了,听见了不少狱卒的闲聊。 大周军并不打算屠城,关着的两千多个人,除去一些必须死的重要人物,其余的等事情结束了,直接就地充做奴隶,并入五万周军当中帮忙做事。 只是不知道这所谓的“事情”,又是哪回事情。 陈旷摸了摸自己的眼眶,似乎还能感受到高烧不退时两个眼球像是融化一样的高温。 不知从何而来的长生药……被治愈的眼疾…… 莫名有点不安啊。 如今他唯一的安全感,大约就是“胎息法”被动时刻在运转,为他的身体带来灵气的洗涤,慢慢地形成一层细弱的潮水,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闭合的第八穴窍。 昨天,第九穴窍已经水到渠成,如今蓄满了灵气,成为了一组“蓄电池”提供能量,进一步推动着潮水。 如果不是这些灵气可以短暂支撑身体,保证两三天内不吃不喝也不会饿死,那馒头他是不会分出去的。 他现在勉强也能算是修行者了。 但关于修行的知识,记忆里是一个字都没有。 坐拥宝藏,却无处可用。 再等一个能用的被动? 难说…… 陈旷轻轻啧了一声,侧头看向了右边牢房里吭哧吭哧吃完馒头,就直接趴在地上呼呼大睡的老人。 大梁杀神,大将军,霍衡玄。 据说,他似乎也是修行者,以武入道,神通盖世。 好像还挺厉害的? 陈旷想到刚才老人毫无尊严地追着馒头啃的画面,一时有些无语。 老人翻了个身,空荡荡的手腕挠了挠心口,锁链窸窸窣窣地响。 他砸吧了一下嘴巴,用手腕上的血糊糊的肉茬,沾了两下撒在胸口的馒头屑,塞进嘴巴里舔了舔。 陈旷:“……” 要不还是试试等被动吧…… 他正想着,却发现视野中的画面忽然有些变化。 那老将军的四肢虽被斩断,但那血肉断处,竟似正盘结着四颗肉瘤,被全身血液供给,蠕动展现着勃勃生机。 咦? 陈旷心中一动,这难道就是“洞若观火”的效果? 再凝神看去,那几个肉瘤原来并非肉瘤,而是挤在一起的,未成型的指骨! 蓄势待发,仿佛随时可能破土而出一般! 陈旷还未细想。 “轰隆——” 忽然一声如雷巨响,整个牢房都在晃动。 上面掉下来几块碎石,梁国夫人抱着女儿尖叫起来,缩到角落里。 陈旷立刻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安慰,就听见狱卒们在外面慌乱的大声叫喊。 “敌袭!敌袭!起来!都不要慌!守住!很快就没事了!” 梁国的人来了? 这么快! 陈旷有些意外,目光闪烁,落在了前方的门锁上,手指动了动。 这种锁想要打开很简单……他需要细长的金属……梁国夫人头上还有一根簪子……只要…… “呵呵,小子,我劝你冷静。” 嘶哑苍老的声音。 陈旷猛地回头,对上了栅栏之间一双爬满血丝的讥讽的眼睛。 “为什么?现在……” 老人没有说话,白了他一眼,抬起那只空荡荡的手腕,高高指向了牢房唯一的小窗。 陈旷下意识顺着看去,瞳孔霎时紧缩。 第三章 老祖出手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牢房不大,每间只有一个狭窄的小窗子用来采光。 近来天色不好,连日阴雨沉沉,时值傍晚,外面本来应该什么也看不见。 但陈旷的目光穿过窗户的铁条,却看见了一片星空…… 一片明净、澄澈、璀璨的庞大星空! 万里无云的遥远天空之上,竟横亘着浩瀚的星河,无数的星子闪耀着不同寻常的光彩,就像一匹华美到极致的织锦。 五彩斑斓的极光若隐若现,如向人间抛下的朦胧轻纱。 这景象太反常,美到甚至有些诡异和恐怖。 陈旷一时目眩神迷,有种难以呼吸,乃至浑身颤抖的感觉。 外头不是在下雨么?那些狱卒身上带着浓重的水汽和寒意。 雨呢?云呢? 只是一瞬间…… “是圣人!是圣人出手了!” 旁边的某个牢房里传来了激动的声音。 一个大约是儒生的囚犯猛地站了起来,看着窗外奇异景象兴奋大叫。 “一定是那位六百年前将皇位禅让给亲弟,然后隐居的梁国老祖!” “传说他当时修为通天,已近圣道,原来竟是真的!” 儒生囚犯又哭又笑: “有救了!有救了!” “哈哈哈哈我梁国命不该绝!国祚可续啊!” 其他囚犯顿时也一片哗然,似乎产生了新的希望,七嘴八舌地爬了起来。 “当真是圣人?!” “果真!这就是圣人威压啊!当日那周国圣人出手,就是这般气象!” 死寂的牢房,顿时连空气都活泛了起来。 “……圣人威压?” 陈旷盯着那星空,喃喃重复。 那种令人汗毛倒竖、心跳加速的危险不适感,就是所谓的威压? 记忆里涌现出了一些信息—— “圣人”,这是对于那些已经真正超凡脱俗的仙门修行者大能的称谓,搬山填海、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梁国夫人的眼中同样迸发出希望的光彩。 她站了起来看向那片天空,紧握双拳,喃喃自语。 “只要能拖住那东皇,五万周军就算有势阵加持,也不是大梁灵台修行者的对手……” 她高兴地回过头看向陈旷:“陈先生,我们有救了!” “轰隆隆——” 第二波巨响接连不断地传来,地动山摇般,牢房内外一片混乱。 “嗯……” 陈旷后退两步,低下头,看见牢房的地面已经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直延伸到了墙壁上。 他忍不住咋舌。 还真是……有够夸张的…… 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只是余波,威力居然就已经像是地震一样,堪比天灾! 这个世界,大概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一点。 自己刚才的举动,属实是作死了。 高武世界,说不定普通人也是人均体育生。 果然还是被前世的固有思维影响,有点急躁了。 陈旷缓缓吐出一口气。 说起来,霍衡玄看出他的作死想法后,居然会出言提醒,一点都不符合他外号“杀神”的残暴乖戾人设啊…… 等等……不对! 刚才的画面闪回。 他顺着对方的指向……转头了! 妈的,这老逼登不是在提醒,是在试探! 陈旷心中暗骂,听见老人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呵呵,你果然看得见啊。” 陈旷屏息,克制着自己不回头。 霍衡玄咧嘴一笑: “现在才继续装,未免有些晚了吧?” 陈旷:“……” 确实晚了。 陈旷干脆转过头,坦荡地看向了霍衡玄,一双眼睛亮如明星,一点掩饰都不带。 “……” 霍衡玄预想过对方被自己拆穿后,会如何惊慌失措,丑态百露。 在他看来,这人先是假装盲人乐师,后又蓄意接近梁国夫人,必定是心怀不轨。 且这人必定才杀过人不久,身上的血腥气盖都盖不住…… 在他想来,除周国奸细外,别无他想。 但没想到陈旷居然直接摆烂,不装了。 短暂的停顿中,梁国夫人也反应了过来霍衡玄这两句话的意思。 她原本高兴的神情一愣,变成了紧张,抿了抿唇。 “陈先生……宫廷乐师都应该是盲人。” “嗯。” “那你、你不是乐师?” 她其实想问你是不是骗我,如果是周国派来接近套话的人,那么这一个馒头确实微不足道。 灭国的绝境后,唯一接受到的善意竟然是假的…… 她低下头,有些失落。 “我是。” 陈旷有点头疼。 他果然不太适合演戏…… 陈旷低声道: “我自幼被父母刺瞎了双眼,六岁卖与乐师做学徒,十六岁进宫,至今已有三载,从始至终都是梁国人,绝无虚言。” 霍衡玄阴阳怪气地讥笑道: “原来睁眼说瞎话就是这么回事啊。” “我倒不知道,这世上竟有盲而复明的办法。” 陈旷沉默了一下,幽幽轻声道: “生死人,肉白骨,难道没有吗?霍将军。” 他背对梁国夫人,目光落在了霍衡玄的四肢上,准确地落在了那几个肉瘤的位置上。 虽然不知道这些肉瘤的具体作用,但猜也猜得到。 这老逼登不老实,根本不是真的被砍了手脚。 霍衡玄何等敏锐,立刻就发现了陈旷目光落点的不寻常。 他浑身气势骤然变化,凌厉到了极点,就像一头潜伏于水中的巨鼍,猛然发现了猎物,露出了锋利狰狞的獠牙,随时可能将其脆弱的脖子咬断。 陈旷只觉得毛骨悚然,一动也不敢动。 他干笑着,正准备再说两句,却见霍衡玄狰狞一笑,然后朝前吐了口唾沫。 “啐——轰!” 一瞬间,陈旷听见了尖锐的破空声,随后是如风爆般的啸音。 近在耳边,近在咫尺! 他霎时间头皮发麻到快要炸开,下意识地猛然侧头后退,但还是迟了。 “嘭!” 如西瓜爆裂的声音。 下一秒,整个右半边脑袋都传来了剧痛,嗡嗡的耳鸣纵贯颅腔。 陈旷大脑一片空白,抬手一摸,却摸了个空。 他的右半边脑袋直接不见了! 陈旷惊骇地后退两步,天旋地转,向后倒去。 旋转的视野里,他看见墙壁上一个巨大的凹陷的蛛网裂纹坑洞,里面嵌着一枚…… 牙齿?! 他倒在地上,熟悉的黑暗如潮水涌来。 …… 陈旷眨了眨眼,恍然回过神,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边脑袋。 完好无损。 对面的霍衡玄不过是盘坐着,朝地上轻轻吐了口唾沫。 犹如实质的杀气……小说诚不欺我,这他妈是来真的啊。 “陈先生?陈先生?” 梁国夫人的焦急呼唤逐渐清晰。 陈旷深呼吸,魂飞天外的感觉这才落地。 他冷静地道:“我没事,夫人不用担心。” 梁国夫人拍了拍胸脯,安抚了晃荡的弧度,随后又有点懊恼地咬了咬嘴唇。 哎呀,这人骗她啊……还关心他做什么? 霍衡玄的目光倒是闪了闪。 奇怪……正常人被他的杀意所慑,反应绝没有这么小才对。 陈旷看向霍衡玄,后者吊儿郎当的神态里透着不善,“我想杀随时可以杀了你”,他是这个意思。 但陈旷反而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用这样的手段来威胁而不是真的动手…… “看来,霍将军心里有答案了。” 霍衡玄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陈旷接着自顾自道: “我没有将此事说出去,还不够证明我的立场吗?” “我的眼睛……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可以保证,我和你们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霍将军如果怀疑我的目的,那大可不必,因为我只想活下去。” 他一字一顿:“活着,然后出去。” 霍衡玄面无表情: “还不够,除非……” 老人偏头眯起眼睛看向了那门外晃动的人影。 忽然嘿嘿笑道: “这些狱卒碍眼得很,你若是能帮我杀了他们,我便信你。” 第四章 五万人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这算什么?投名状? 陈旷挑了挑眉,并没有立刻答应。 他沉默了几秒,反问道: “全部?还是说只有刚才那几个轮班的?” 周军当然不可能只让方才这么几个人来看守天牢。 以陈旷这几天高烧时听到的来看,看守天牢的狱卒总共有三拨士兵,每四个时辰会进行轮换。 一拨便是一伍,即五个人,由一个伍长为头领。 那个为首欺辱霍衡玄的李二黄,便是一个伍长。 但这仅仅是天牢守备力量中最薄弱的一环。 这些狱卒也只是做些简单的粗活,比如带人去审问再带回来,也没有什么权力。 真正的天牢守卫,是那些仍然驻扎在皇城之中层层包围的五万周军,还有……那些狱卒口中的两位神秘无比的“仙师大人”。 这两个人,已经在天牢外不吃不喝地打坐了五天。 百分百就是大周宗门的修行者。 想要从天牢逃出去,只杀掉那几个狱卒根本没有用,同时还有可能会惊动这两人。 是一件绝对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这霍衡玄,究竟是想要刁难他,还是想考验他? 陈旷其实觉得是前者。 但此时此刻,他只能当做是后者。 这老逼登的拆穿,已经让他失去了刚才用一个馒头建立起来的信任。 要是一份投名状能让这老逼登取信于他,那反倒甚至比梁国夫人的信任更加有用。 要只是杀掉那几个轮班的,倒也不是不可能…… 陈旷认真地思考可行性。 梁国夫人听得胆战心惊,这杀几个人的事情,怎么在他嘴里像杀几只鸡一样? 她大气也不敢喘,偷瞄了陈旷一眼。 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还以为是个好人,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霍衡玄看着表情严肃沉凝的陈旷,呵呵一笑,道: “你猜?” 陈旷:“……” 妈的谜语人是吧? 和你打半天锋机是为了体现一下咱们都是聪明人,我和你此刻是可以尽量平等对谈的。 爽快一点不行吗? 果然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心眼多的老逼登了。 陈旷黑着脸,直接转头在角落里坐下,以示拒绝继续交谈。 霍衡玄倒也没说什么,似是觉得后背发痒,瞅了瞅旁边的栏杆,靠上去像只干瘦猴子般来回蹭,一点形象都没有。 梁国夫人眨了眨眼睛,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几句话交谈下来,两人反而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一样,相安无事了。 那陈旷究竟是不是周国奸细? 她还应不应该相信对方? 好在霍衡玄忽然想起来忘记给这件事做个结尾。 “夫人且先歇息吧。” “圣人之战,可没那么快出结果。” 梁国夫人连忙点了点头,看向陈旷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退回角落里抱着昏昏欲睡的小公主保持了沉默。 这样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了半夜。 窗外的诡异星光仍旧耀眼。 地面时不时地震动,狱卒彻夜未眠。 看来如霍衡玄所说一般,短时间内,确实是分不出胜负了。 梁国夫人依旧仰头看着那被铁条封住的窗户,即使困极了,即使什么也看不到,也还是尽力睁大眼睛。 但没过多久,脑袋便像个不倒翁一样,向前一点一点。 陈旷想到之前她被狱卒胁迫后,挣扎许久,眼神空茫的画面。 他在心里抽丝剥茧,思考霍衡玄刚才为什么事到临头突然犹豫了。 半晌。 他冷不丁地问道:“夫人,要是……老祖输了呢?你怎么办?” 梁国夫人模糊地道:“输了,我就……” 就什么? 没有下文,妇人已经睡着了。 “邦邦邦……” 临时充当更夫的狱卒敲响了子时的梆子。 状态栏掐着点更新了。 【你将馒头分给梁国夫人,间接救下了五万人的性命,获得被动“辟谷”: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你不再需要食物。】 陈旷这时已经睡下,困倦的大脑里冒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五万人?” …… 梁国皇城,东角楼上。 从此处可以俯瞰全城,而天牢的入口,就在角楼之中。 自然而然,这个角楼就成了如今驻扎于此的五万大周军的大本营。 率领黑甲铁骑踏破了皇城大门的飞凤将军李红绫,正听着副官汇报今日审问的结果。 “……所以,这五天来你们唯一能拿出的成果,就是没有成果?” 覆面黑甲下传出了失真沙哑的冰冷声音。 “秘刑司是吃干饭的么?” 这位飞凤将军的身高竟足有接近两米高,无比高挑,包裹全身的漆黑铠甲厚重狰狞,鳞鳞闪光,背负一把巨戟,气势恐怖。 面甲后的双眸呈现猩红色,隐约泛着血光。 矗立在这角楼屋檐下,宛如一堵铁壁。 副官被俯瞰着,不敢抬头,也不敢擦汗。 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确实是用上了所有手段了,但那霍衡玄实在是嘴硬,连梳洗之刑都熬过去了,还是问什么都不说……” 李红绫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在副官快跪下的时候开口了。 “继续审。” “额,再用刑只怕……” 李红绫眯起眼睛,看向那星光璀璨的夜空。 下方的城池灯火通明,城外喊杀声阵阵,修行者的术法灵光时隐时现,显然正在遭遇一场恶战。 “再审最后一次,若是他还不开口……” “那楚文若也享受得够久了,既然人都已经钓出来了,那就……审审我们尊贵的梁国夫人吧。” “是。” 副官连忙点头,随后又汇报了一个新情况。 “之前高烧快死的那个乐师竟痊愈了,还将馒头分给了楚文若?” 李红绫冷哼了一声: “愚忠之人,取死之道耳,不必管他。” 副官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开。 李红绫看着那些攻城的修行者,心头不爽,啧了一声,又把人叫了回来: “算了,既然这么想与旧主共存亡,那就成全他吧。” 副官会意,从善如流: “那下回就一并带去给秘刑司的人。” “你们要审问普通人?” 一道清冷又柔软的女声忽然传来。 李红绫目光冷然:“不是普通人,而是——梁国人。” “沈仙师,我知道你慈悲心肠,但不会连这也要干预吧?” “你们玄神道门只不过是来游说的,未免管得也太宽了点。” 她转过头,只见一男一女从楼梯上来。 男子中年样貌,一身白衫,长相儒雅,文质彬彬,手中摇着一把空白折扇。 女子黑衣青纱,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从青纱之下,透出凛然如水的流转光华。 她闻言,目光平静,语气淡淡地道: “李将军误会了,我只是想去看看你们如何审讯而已,并没有插手干预的意思。” 第五章 偷天换日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李红绫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面前这两人,自然便是狱卒口中神秘的“仙师大人”。 但只有那中年男子卫苏是自己人。 卫苏是大周最大的宗门“三劫宗”的宗主之子,携宗内弟子前来辅助周军攻城略地。 而这沈星烛,是玄神道门的道子,地灵元君“清平子”的亲传弟子。 玄神道门并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其宗门下七万弟子自占一州名曰浮黎——实际上基本等于自成一国。 这宗门自诩绝对中立,奉道德天尊,门内弟子时常行走各国进行游说,以求阻止如今乱世四起的纷纷战火。 周梁之战波及甚广。 沈星烛会出现在这里,并不稀奇。 但对于李红绫和三劫宗而言,却是一个巨大的阻碍。 “看一看自然无所谓,希望沈仙师真的只是看看而已。” “李将军似乎并不信任我。” “呵……哪里,玄神道门鼎鼎大名,怎么敢不信任?” “我玄神道门不参与俗世纷争,只要出兵原因正当,且不行有损天道之举,我们是不会出手的。” 沈星烛青纱后的目光始终平淡宁静。 李红绫眯起眼睛: “自然,若非那苏煜屡次挑衅,辱及我大周祖先,实在忍无可忍,这场战争本可避免,真是令人遗憾。” 她朝副官挥了挥手:“仙师开口,岂有怠慢的道理。” 副官忙上前:“沈仙师请,我带您去刑房。” 等沈星烛远去了,李红绫才不耐烦地道: “卫仙师,你当初不是信誓旦旦,能将她骗走么?” “现在若是审问时漏了马脚,让她知道了那位的打算,玄神道门那群神经病的威力,你不是不知道。” 卫苏摇了摇扇子:“她不愿走,我哪请得动这尊宗师境的大佛?” 李红绫的猩红目光十分不善。 他无奈地将扇子翻转,上面墨迹逐渐显现,赫然组成“永生锁”三个字。 “不必担忧,这几日我已经布置妥当,片刻后,此城之内‘永生锁’的概念将暂时替换,无论任何人说出来,她都不会知道。” 李红绫眸光一闪: “早听闻卫仙师的‘偷天换日’之术,竟如此神奇?” 她沉声问道: “你替换成了什么?” 卫苏微微一笑: “法不传六耳,请将军附耳过来。” …… 五万人? 我一个馒头救了五万人? 为什么? 凭什么? 陈旷半夜被这更新的状态栏惊醒,想了一晚上,愣是没想明白。 相比之下,就连“辟谷”被动都成了次要了。 这皇城之中,梁国人早就没剩多少了,这五万人理所当然,就是那驻扎在此的五万周军。 他只不过是把馒头分给梁国夫人,为什么能间接救下那五万周军的性命? 梁国夫人有问题? 难不成,这才是真正的灯下黑…… 陈旷甚至开始怀疑梁国夫人才是周军奸细,过来套他话的了。 “也不对,如果他们怀疑我,哪怕有一丝可能性,我现在都应该直接死了。” 陈旷在心里嘀咕。 他狐疑地看着角落里毫无戒心,抱着小公主就像抱着个抱枕玩具一样,呼呼大睡的梁国夫人。 天色微曦,那诡异的星光逐渐褪去。 而当陈旷凝神细看梁国夫人时,却发现了一丝异常。 美妇人白得像在发光…… 他原本以为只是肌肤本身的白皙,加上夜晚光线对比的缘故。 但此刻已经是白天,这美妇人身上却仍旧笼罩着一层朦胧的淡淡白色光晕,倒令她隐约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这是什么? 陈旷眯起眼睛,“洞若观火”的被动能让他看穿一切虚妄和伪装。 也就是说,这是梁国夫人的真实状态。 可他无法理解,这光晕代表的是什么。 早晨来送饭的狱卒已经换了一批人,神情都有些紧绷,显然昨夜突然的战事十分激烈。 周军并没有占绝对上风……这是好事。 陈旷摸索到牢房边,旁边传来锁链摩擦声,霍衡玄又被几个狱卒架着带走审讯了。 霍衡玄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发疯般抱住旁边的柱子,一边嘶哑大骂一边挣扎。 “我是大将军!我武功盖世!尔等鄙陋宵小,可敢一战!” 那些狱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制住,手忙手脚地拖走了。 “瞎子,快点过来,这边,走快点!” “今天上头发善心,给你们改善伙食咯!” 陈旷垂下眼睛,看见那狱卒伸过来的碗里,竟然不再是馒头,而是一碗带着油腥的热气腾腾的菜泡饭! 他心里猛地一沉。 这是断头饭啊! 但这肯定不对,像他这样没什么身份的小人物,本来在周军的计划之中,应该充作奴隶补充军队人员损失的。 除非,有人突然决定了他的生死。 再快速瞥了一眼,只有少数几个人手上端着菜泡饭,其他人依旧是冷馒头。 而那几个人,全都是昨晚因为老祖出手而大放厥词的人,包括了那个最先说话的儒生,此刻全都面色苍白。 陈旷心下了然。 有人在监视在这片牢房! 牢房里没有人,这人必定是通过修行者的手段进行监视,但他并没有办法得到具体的细节,或许就像是看无声的监控摄像头。 因为有个人虽然手拿馒头,但昨晚其实也跟着说了一些激烈的言辞。 这人只做了口型而没有大动作,竟然幸免于难。 而陈旷想来想去,自己会被牵连,也许就是因为分给梁国夫人的那个馒头…… 不过, 霍衡玄既然已经被带走,那应该不是这一轮。 下一次审问,可能就是死线。 按照之前的规律,狱卒每天早上带人走,晚上带人回。 他只剩下十二个时辰了! 他原本还有些犹豫,现在不用了,已经有人替他做了决定。 陈旷叹了口气,忽然伸手抓住了眼前的狱卒。 那狱卒年纪不大,被抓住时一惊,就要叫喊。 却听见那盲眼乐师低声哀求道:“大人,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死了不要紧,可我家中还有老母幼子,可否请大人帮个忙?” 狱卒不耐烦地道:“撒开!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们有规矩……” “大人可否在皇城内行走?” 盲眼乐师迅速而诚恳地道:“我做乐师时曾得梁帝赏赐一盏纯金杯,还有积蓄两百两,就藏在我皇城内住处当中,劳烦大人帮忙捎带一部分给我家里。” 狱卒沉默了一下。 “董大,你还在干嘛?” 那边忽然有同僚喊他:“分完了就快点走吧,耽搁久了小心被伍长骂!” “马上来!” 狱卒回过头,立马变脸: “去去去,我忙得很,哪有空管你这些破事!” “我还知道其他乐师也藏了东西,尤其是乐正,他颇得梁帝亲近,手上有一个一尺见方的琉璃匣子……” “在哪?” 第六章 幼年期泔水桶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董大?董大?” 张胜猛地推了旁边走路发呆的同伴一下,有些纳闷道:“你傻乐什么呢?” 董大回过神来,摇头道: “没啥,这不是一晚上没睡,精神头不太好而已。” “那你可打起点精神来,那些梁国的修行者凶得很,我们巡逻的时候得看得仔细些,有什么不对劲的动静立马回报。” “我晓得。” 董大点了点头,跟在张胜后面,落后几步,左右看了看。 此处是皇城外围,房屋鳞次栉比,格局简朴,多是太常寺乐师住所。 提起司掌礼乐的太常寺,或许人们不太熟悉。 但说到另一个职能差不多的官方机构——教坊司,那就肯定如雷贯耳了。 同样是舞乐,教坊司对内,私下里就是烟酒都来,百无禁忌,太常寺对外,主管的是祭祀乐舞,宗庙礼仪,却是天子的颜面。 但梁文帝苏煜是风雅之人,唯好阳春白雪,并不喜靡靡之音。 因此本来应该由教坊司担任的工作,也交给了太常寺,以至于教坊司竟然险些失业…… 陈旷原本便是太常寺太乐署中的一个散官,别看他这个乐师被达官贵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但其实也有从八品的正经官衔。 若有朝一日他能回到那个将他刺瞎眼睛又卖了一斗米的家里,也算得上是衣锦还乡。 这些住所形制大差不差,极难分辨。 但幸好那乐师告诉了他一个比较好判断的特征—— 他和乐正的住所门口都有一棵枝杈很低的海棠树,每次他经过时都会被刮到头发。 董大定睛看去,仔细观察。 发现有小半的房子门口都种了海棠,此刻都已经半凋,落红铺了一地。 董大:“……” 他就不该信那个瞎子的邪! 一个瞎子,光知道自家门口有什么树,哪里知道别人门口有什么? 白跑一趟,真是晦气! 董大啐了一口,等到下回轮班,定要这瞎子好看! 他疾走几步,正准备追上张胜,却忽然顿住脚步。 再仔细看了看。 “有海棠的门户似乎也不多,若是全部寻上一遍,也费不了太多功夫……” 本来巡逻任务是从他们轮班休息的狱卒里面随机抽签的,但今天他主动将任务揽了下来,伍长还夸他有上进心。 巡逻路线固定,时间却有弹性……只要另一个人能帮忙作伪证。 董大思量甫定,忽然捂着肚子,哎呦呦叫唤起来。 张胜听见动静,紧张回头: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情况?!” 董大面色痛苦: “我、我闹肚子了,许是昨天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张胜没有起疑: “难怪你今日总是心神不宁,这可如何是好?” “哎呦,不如你、你先去巡逻,我去旁边的屋舍里解手,等会儿就追上去。” “这……也好。” 张胜叮嘱道: “你可得快些,我最多等你一刻钟!” 董大连忙点点头。 目送张胜远去,董大连忙冲进旁边的几间屋舍内开始胡乱一气翻找。 “在哪呢?金杯琉璃匣,这瞎子也真敢说,几个小乐师,再多的赏赐又如何,这些东西到得了手上?” “皇帝要是真赏识,还会住在这破地方?真当我是傻子不成!” 他可不傻,这乐师临死开口,嘴里肯定是九假一真,有多夸张说多夸张。 董大转了转翻出来的一枚银锭,得意哼笑: “不过……只要能找到这一成真,我就是赚的,若是他没说谎,更是大赚特赚!” 眼前的床底地窖里埋了大约五十两银子,果然没有所谓的二百两之多,但也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董大看得眼热,想了想,将手里那锭银子塞进衣襟里,随后将其他银子重新埋好。 梁国的官银不好出手,但他这样的下九流人物,自有自己的路子。 退出狭小的地窖时,上头床铺忽然掉下来了一个布偶。 布偶十分陈旧,缝补的手艺极其糟糕,填充的棉花和谷子从里面漏出来,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上头缝着的字依稀可辨,是“家贫无能,旷儿莫归”。 “……什么破玩意?” 董大皱眉扔到了一边。 他关上地窖,算了算时间,嘀咕道: “那琉璃匣还是不找了,不是扯淡么,一个乐师,怎么会被赏赐皇帝才用的丹药?” 董大转过身,忽见门口站着一个漆黑人影,一双猩红眼眸直勾勾看着他。 “你说……什么丹药?” 董大吓得后退两步,倒在地上,惊恐万分。 “黑、黑甲卫?!我我我我,我没干什么,我只是、只是闹肚子,在找茅房……” 黑甲卫不同于黑甲军,是李红绫的二十名亲卫,正是通过灵识监视着牢房的人。 这名黑甲卫不耐烦地往前走了一步。 董大的一条胳膊瞬间飞了出去! 鲜血泼洒一地。 “我说,我说!” 董大痛得满头冷汗,声嘶力竭:“那乐师说,乐正与梁帝亲近,曾经被赐下一枚丹药,就放在琉璃匣里!” 黑甲卫点了点头:“很好。” 董大松了口气,却忽然感觉冰冷的手甲抓住了自己的头顶,用力往上一提。 他茫然抬起头,发觉自己的视线越来越高…… 直到与黑甲卫猩红的眼睛对视。 “给我搜!” 黑甲卫松开手,仍由那颗头颅滚落在地。 他身后,大量身穿黑甲的士兵涌入这条街巷,开始挨门挨户搜查。 刚才离开的张胜也被抓了回来,当场砍下头颅。 黑甲卫似是想起什么,吩咐道: “此事不可泄露,如今担任狱卒的是哪几个?那乐师和……算了,左右不过十五人,全杀了吧。” 他挥了挥手,手下恭敬后退。 …… 陈旷端着那碗菜泡饭,感觉到有一道火热的像白炽灯一样明显的目光投射了过来。 他斜眼看向旁边,果然有个矮不隆冬的身影眼巴巴地贴在栏杆上。 “咕嘟。” 咽了口唾沫。 牢房空阔,还带回音的。 陈旷暗自好笑,看了眼那菜泡饭,忽然惋惜地叹气道: “唉,这泡饭里怎么有只虫子啊,这下可怎么吃?” “左右没有胃口,不如倒了算了。” 他假装茫然摸索着四周,烦恼道: “可这些地方我都得睡觉,倒哪里好呢?天牢里怎么不给个泔水桶?” 旁边,一个神秘的声音煞有介事地道: “这里这里,泔水桶在这里。” “真有?哪里?” “你看不见,我告诉你,你只要往前走三步,再往右边挪一点点就可以了。” “哦……” 陈旷走过去站定,憋着笑努力不去看面前一脸严肃的小屁孩。 她仰起头,目光直勾勾盯着碗底。 脚下精准地侧移一步,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就是这里,你可以倒了。” 陈旷侧倾手里的碗,稀薄的菜泡饭像瀑布一样流淌下来。 幼年期的泔水桶眼睛发光,仰头张开嘴巴接住。 她也是天赋异禀,竟然无需合拢嘴巴,喉咙蠕动几下,就将嘴里的稀饭全咽了下去。 梁国夫人看着这一大一小,一个敢倒,一个敢接,看得目瞪口呆。 第七章 天牢的秘密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鹅鹅!咕噜噜……” 泔水桶的储量明显有些不够了,两只手撑在下巴上,唯恐漏了。 陈旷见状收回碗,惊异地发现碗底空空。 这饭量…… 能在牢里撑上五天没饿死,真是绝顶厉害的本事。 梁国夫人蹲下来,慈爱地替自己的小公主擦了擦下巴。 小公主鼓着腮帮子,圆溜溜的乌黑眼睛看向自己娘亲,骄傲地指了指自己嘴巴,又指了指梁国夫人的。 目光很是期待。 梁国夫人疑惑:“这是……?” 陈旷抽了抽嘴角,道:“她大概是想……把嘴里的泡饭吐给你,让你吃。” 梁国夫人一愣,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梁国夫人花容失色。 梁国夫人一掌把小公主打得饭都吐了出来。 “呕……哇!” 小公主吐了一地,哭得很伤心。 大概是实在不理解自己的一片拳拳孝心,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从隔壁骗来了一泡稀饭给娘亲,怎么娘亲非但不领情,还给了她一个大逼斗。 梁国夫人哭笑不得地哄着自己的女儿。 “好了好了,是娘不对,但是嘴里的东西是不能吐出来给别人吃的……” “为什么?可是父皇经常让那个吹箫的大姐姐把嘴里的葡萄喂给他吃啊。” 梁国夫人的脸色顿时有些黯淡。 小泔水桶大概也发现自己惹娘亲不高兴了,反过来安慰道: “没事,父皇有大姐姐喂,娘亲有我喂!” 她自信满满:“隔壁那个瞎子可好骗了,下回我再来一次!” 梁国夫人:“……” 陈旷:“……” 梁国夫人抿了抿唇,美眸从地上的秽物看向了陈旷,脸上的笑意变成了担忧。 “陈先生……若你是周国的人,现在大可不必再演了。” “周人冷血,你探听不出消息,他们许是要卸磨杀驴。” 美妇人纠结了一下,小声道: “你若是……若是真的需要交差,妾身确实知道一个也许没什么人知道的秘密,可以说与你听。” “也算是报答你一饭之恩。” 陈旷摇摇头: “我说过,世上没有恩恩相报的道理,我们已经两清,夫人不必报答我。” “辟谷”被动获得后,如今这碗稀饭已经不是必须之物。 虽然在梁国夫人看来是又一次牺牲,但对他而言,这举动并非第二次挟恩图报。 况且,对付这天真软弱的小女人,以退为进才是上策。 他耸了耸肩,怅然道: “而且很遗憾,我并不是奸细,就算拿着秘密去邀功,周人也不会放我一命。” “今日过后……还望夫人善自珍重。” 梁国夫人一怔,心里一时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 她竟……有些期望陈旷真的是周国奸细。 这样至少他还能活下来。 虽然只接触了一天,但对于她而言,陈旷确实在最黑暗的时刻给予了她一份希望和关怀。 哪怕可能是假的…… 但如今这碗断头饭送过来,陈旷或许只有几天可活了。 周人的刑罚,无所不用其极,被带走的除了霍衡玄,没有一个能撑过三天。 她当然不知道,如今根本就是一颗人形长生药的陈旷,一旦被审讯就会被发现异常,下场可能还要惨上千百倍。 因此他才会选择兵行险着,先下手转移监视者的视线,同时给自己创造一点价值。 陈旷如此坦荡和释然。 梁国夫人心里愈发不是滋味,竟是她误会了…… 想到先前陈旷为报那她自己都记不得的恩情,将救命的口粮毫不犹豫让出来。 她羞惭地低下头道: “妾身如今哪里还是什么夫人,陈先生如不嫌弃,妾身本名楚文若,家中还有一位兄长,先生称我仲娘即可。” 孟、仲、叔、季,兄弟姊妹长幼之别字。 楚文若家里还有一个大哥,排行老二,因此自称仲娘。 陈旷笑了笑,从善如流: “仲娘。” 楚文若许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却又像是挣脱了什么枷锁,心里莫名一松。 她勉强一笑: “陈先生,想来你原本不至于有这碗断头饭,是我连累你了。” “这秘密或许不是周人想要的,但却应当可以保住你一命,无论你需不需要……就当是听来解解闷吧。” 陈旷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了梁国夫人身上的那些朦胧光晕上。 他其实就非常想知道,这些到底代表着什么? 楚文若小声道:“这秘密,其实就是这座天牢。” 嗯? 陈旷挑了挑眉,虽然和他想的完全不同,但似乎更加重要。 “梁国风气重文,军队力量并不强,护国的灵台山修行者们也常年避世,能得以多年屹立不倒,除了霍将军骁勇善战,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这几乎已经成了一个传说——梁国之所以可以建国,是因为曾经有两个修行者大能在此地坐化,他们的仙体融入大地,化为千里水泽,万里沃土,更有一道护国屏障不可打破,护佑梁国皇城许多年。” “但实际上,这是真的。” “这两位大能在此坐化,是为了镇压一个修为通天的上古妖魔。” 楚文若指了指地下: “就在这天牢之下,还有一座监牢,名为‘镇妖狱’。” 陈旷眉心一跳,问道:“那妖魔……还活着?” 这情况怕不是比他想的还要更加复杂,这会是周国的目的吗?和长生药又有什么关系? 楚文若眨了下眼睛,点了点头: “嗯,还活着呢。” 她又看了眼旁边的空牢房: “周国大举入侵时,霍将军正被一众文官联合弹劾,被逼交出了虎符,无法调兵,但哪怕没有军队势阵,有屏障在,其实也能保证皇城不会那么快陷落。” 楚文若叹了口气: “当日霍将军抗旨调集麾下千余人,死守城门,身中百箭而不倒,高举大梁龙旗竟硬生生将敌军吓退了十丈!” “如此魄力,本可一鼓作气,依托皇城屏障,重振士气绝地反击。” “但……” 陈旷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眯起眼睛道: “有内鬼?” 楚文若没有说话,默认了。 霍衡玄能以一己之力喝退敌军,却无法阻止躲在他身后的衮衮诸公战战兢兢,下令大开城门。 原来是这样。 难怪那老逼登一副愤世嫉俗、平等恨世间一切的样子。 任谁被来上这么一遭,心理都得扭曲…… 不过,从之前的接触来看,霍衡玄明显没有疯得那么厉害。 陈旷刹那想起这老东西被带走时突然发狂叫喊的模样,瞳孔瞬间紧缩。 没疯?那装什么? 老人伸手抓向了栏杆……昨晚他像只猴子似的在那根栏杆上蹭了半天! 陈旷默不作声,忽然后退几步,靠在了靠近左边牢房、两边共享的栏杆上。 他假装休息,缓缓下滑。 手掌贴在栏杆上,忽然一顿。 他摸到了字…… 许多许多的字! 第八章 拄剑举旗,死不旋踵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仔细摩挲着那根栏杆,上面刻着的字细如蚊蝇,密密麻麻地浮在木头表层。 如不细看,这些字便与木质纹理融为一体,不通过触摸,几乎察觉不到。 不可思议…… 霍衡玄的武道修为究竟几何? 杀意可化作实质般的幻觉直接影响神志,手足皆废还能在栏杆上刻下千余字! 或者说,到了这个地步,神通已经不在武道,而在自身! 我即神通! 方才楚文若所描绘的画面一下子仿佛有了实感。 黑云压城城欲摧,大军压境,老人披挂金鳞甲胄,一人一剑,独立城门,纵使身负百箭,依旧蹒跚前行,眸光烈烈,只一眼,哪怕对面千军万马亦能在顷刻间摧枯拉朽吹灭其心神胆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一国之将,镇守万疆,当得起杀神之名。 只可惜他守得住城门,守不住人心。 陈旷这样的卑微乐师,也时常能听见底下的宫人讨论霍衡玄,说他暴戾恣睢,虐杀俘虏,毫无仁义。 明明已经受了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这样的恩典,却还要不顾圣上阻拦当庭打杀言官,肆无忌惮,目中无人,藐视皇权。 臣子胆敢如此,岂非有一日要入主景和殿? 这样说的人,并没有被不仁不义的霍衡玄所杀。 等到周军入城,他们成了敌国俘虏,要被虐杀时,却大声辱骂霍衡玄,说他无能护国。 不知道那独自倚剑而立,披挂金甲羽箭,高举龙旗的盖世老人,眼睁睁看着敌人如流水般绕过他,直入城门时,内心又有何感? 是萧索?还是激愤? 但此刻的陈旷知道,那个霍衡玄还没有倒下去,他仍站在城门前,拄剑举旗,死不旋踵。 《斩草歌·枯荣篇》 这是刻在栏杆上的千余字内容。 这不是一首歌诀,而是剑诀。 养气剑诀。 养剑气,亦以剑养吾气。 但这篇剑诀中的“气”,与寻常有所不同,指的是杀气。 “杀人如斩草,枯荣一息间……” “枯为死,荣为活,活剑需死人,斩人也斩我……” “意思是……这剑诀,以死养生,剑意、杀气如草,枯时干涸,荣时滔天,而唯有杀人,可养此剑意,愈强愈勇,愈杀愈强,是完完全全的杀人术。” “当剑意耗尽,杀气盈身,唯有以杀止渴,否则便会反噬自身,化为心魔障。” 陈旷为之心惊。 霍衡玄之所以传出暴虐嗜杀的名头,难不成就是因为这枯荣篇? 倘若真是这样,这剑诀就应当是他的立身之本。 就这么交给陈旷,似乎有些儿戏。 但陈旷回忆当时情景,这霍衡玄是先犹豫了一晚上,又看到了那碗断头饭,这才决定给出提示。 呵…… 这算是一场泼天豪赌吗? 赌在那城门后,还有人想要螳臂当车,企图将那非人力可闭合的千斤城门重新关上。 然而,陈旷却觉得,这或许只是一个被伤透了心的老人…… 烟尘中,回望凝眸的一瞬。 “把这种东西交给我,也真的是看得起我啊……” 陈旷抽了抽嘴角。 他估计霍衡玄应该是看出来他身上有修为,所以直接给了剑诀。 但实际上,这修为也不是他自己修炼的,而是胎息法时刻努力的结果。 “不过说起来……我好像已经快打通第八穴窍了。” 内视中,经脉如密密溪流,散发着朦胧蓝光,一波又一波的细弱潮流不断扩散、收束,就像是前世见过的一种海洋奇观“蓝眼泪”。 第九穴窍如一个小池塘,蓝光盈盈。 而此刻,第八穴窍也开始松动,光芒在壁障之后时隐时现,似乎随时可能泄出。 记忆中,关于修行者的秘闻少之又少,唯独知道最底下两个境界。 九品开窍境,八品先天境。 这两个境界,是凡人可以企及的门槛,而再往后,凡人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 “还好,这剑诀还自带观想养气的法门,不至于抓瞎。” 陈旷想了想,尝试引导体内那些潮汐汇聚到手掌上。 他要试试看……把这些字抹掉。 这些字绝对不能留在这里。 楚文若见陈旷久久不语,疑惑地小声道: “陈先生,你怎么了?那栏杆是有哪里不对吗?” 陈旷正欲说话,却听见门锁打开的清脆声音。 他心下一沉。 这会儿不是放饭的时候,按道理是不会有人来的才对。 “妈的,这破牢房有什么好打扫的?” “上头吩咐,只管照做就是了,听说是那个仙师大人突然想看,叫我们把那些受了刑快死的都赶快拖出去直接埋了,还有犄角旮旯都要打扫干净。” “哈哈,一个干干净净的牢房,上头可真会想。” “谁让仙师仁慈,眼里见不得这些?” 两个狱卒说笑着走进来,手里提着些清洁工具。 他们要按顺序打扫,而很不幸……第一个牢房,就是霍衡玄的。 第一眼,就看见了靠着栏杆,用力将手伸过来的陈旷。 “喂,瞎子,你在干什么?” 李二黄呵斥道。 陈旷道:“大人,我的碗不小心掉了,好像滚到这边牢房里了。” 李二黄走近一看,果然见到一只碗在角落里。 他没好气地捡起来道: “掉了就掉了,大惊小怪,快把手伸回去!” 陈旷一手抓着栏杆,道: “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滚,废什么话!” 李二黄不吃这套,他见过太多因贪图小便宜被处置的傻子,而他可不是。 否则他怎么能做上伍长的位置。 他让同僚去打扫对面,再回头时,却发现陈旷依旧扒着栏杆。 这瞎子怎么回事?之前明明还唯唯诺诺的。 李二黄眉头一皱,突然发现那栏杆上似乎有些凹凸不平。 他狐疑地走上前,却对上了陈旷的目光。 李二黄一愣,随后想起来昨天自己曾与陈旷对视,霎那间反映了过来。 那不是错觉! 李二黄感觉自己似乎即将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浑身一个激灵。 他笃定道:“你没瞎!把手松开,你在藏什么?!” 语气凶狠,声音却压得很低,他怕被同僚分去了功劳。 这么两句话的功夫,陈旷已经借着掩饰,将那篇文字抹去。 他正想着怎么再忽悠两句。 因灵气充盈而被强化些许的感官,忽然感受到了一丝从外头而来的冷气。 冰冷,漆黑,尖锐的血腥味,令人战栗的压迫感。 像是……一柄尖刀。 “大概……你没有机会去告状了。” 陈旷低声呢喃。 李二黄:“什么?” 陈旷拉住他,道:“大人!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乐正手上当真有个盒子,里面有一颗丹药!” “嗤——” 一瞬间,李二黄懵逼的脑袋从肩膀上掉了下来。 陈旷闭上眼睛,黑暗中,鲜血泼洒在他脸上。 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宫殿上,同僚的四肢散落各处,腥热的味道充盈鼻腔。 他因恐惧而微微颤抖,却因为目不能视,连逃跑都做不到。 既然他的演技不好,那就让记忆来。 “大人?大人你怎么了?” 闭着眼睛的乐师声音颤抖。 黑甲卫收起长刀,伸出手,抓住了他伸出来的胳膊,沉默地观察审视着他的神态。 半晌。 “走吧,将军有事找你问话。” 第九章 凭我是修行者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闭上眼睛,跟在那黑甲卫的身后,心中默默记着走过的步数和拐弯的次数。 准确来说……是被牵着。 而且并不是被牵着手上的镣铐,而是牵着手腕。 陈旷心里有些微妙的古怪。 这黑甲卫也未免太过体贴了一点,甚至有意放缓了步子,让戴着脚镣的陈旷能够跟上。 倒不是说别人不能就是这个性格,但是对待一个卑微的敌国俘虏,这样的态度并不“应该”。 周人冷血,军风更是酷烈,俘虏就是俘虏,对待敌人不可心存任何侥幸和怜悯,否则像董大那样的人会越来越多。 上行必下效,这样的举动是会影响军心的。 既然他们这么快就找了过来,就证明陈旷的计划奏效。 周人真的是在寻找长生药,而且他们的行动因为某些原因不可暴露,因此秘而不发。 从黑甲卫刚才毫不犹豫杀掉那两个狱卒来看,接触这个秘密最早的董大,应该已经被处死了。 身为李红绫亲卫……真的能有多余的体贴吗? 陈旷心里一动。 那覆盖在他手腕的手掌纤细……不似男人。 “到了。” 黑甲卫松开了手,声音隔着厚重面甲,好像自带混音一般不太清晰。 到了?这也太快了…… 黑甲军的营帐离天牢那么近的吗? “不用白费力气了。” 黑甲卫看着面前不动声色的盲眼乐师,淡淡道: “我以纵跃之法带你过来,你能记下的路径都是不存在的。” 陈旷:“……” 好吧,在高武世界被看穿是我的命运我了解。 但是我一点都没感觉出来和平地行走有什么区别,这轻功是不是有点太犯规了? 话说回来,难怪要牵着手腕…… 陈旷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摸到了营帐的门帘。 营帐里面传来了沙哑凌厉的女声: “青厝?人都杀了?那就让萧副官去安排一批新的狱卒吧。” “是。” 黑甲卫低头应声,转身离开。 陈旷走进去。 他闭着眼睛,但奇异的是竟然隐约可以感受到四周的障碍物。 属于原身的记忆多数是一片漆黑,只有声音和微弱的光影变化,因此陈旷原本以为对自己的影响并不大。 但直到闭上眼睛去模拟盲人的状态,他才发现自己十分适应。 这也算是一桩好事,往后若是在黑暗中与人斗起来,定会十分有利。 周军驻扎时间不短,帐篷搭建得十分完备,地面铺设地毯,当中放置了桌椅,甚至点了龙脑熏香。 李红绫大刀金马随意坐在上位,看着陈旷走到中央站定,随即被两个黑甲卫按着跪了下去。 她抬起眼眸,眸光猩红:“我听闻,你说那苏煜曾将一枚丹药赐予太常寺的一个乐正?” 陈旷顺势拜伏下去,低下头,免得再被看出神态破绽。 “是……我亲耳所闻。” “苏煜沉迷丹道已有十余年,到处求仙问药,几近痴狂,只为一求长生,你说,他凭什么把丹药交给一个小小的乐正?” “乐正生前琴技高超,与先帝十分亲近,常被赐下一些贴身之物……” “不够。” 李红绫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盯着陈旷,一字一顿: “我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够。” “给你三句话的机会,假如你不能说服我,那么我会当做你在试图欺骗我。” 高挑慑人的女将军缓缓站起身,几乎顶到了帐篷顶端,如披黑鳞的山岳屹然矗立,渊渟岳峙,煞气冲霄。 女将军向后伸手,一把抓住了长长的把柄。 “咔。” 地面发出了一声裂响,一把几乎有三米长的巨戟深深斜插在地上,被她轻易单手提起。 她竟然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了那把长戟之上! 这戟名为巨星沉渊,乃一整块璇铁打造,足有五百斤,都不必用什么神通,仅凭砸的都能砸死人。 陈旷沉默了一下: “我的确在说谎。” “一句。” “骆乐正不过是一个靠捐钱进了宫的乡绅子弟,弹琴也才学了三年,滥竽充数之辈,先帝连召见都甚少召见,又怎么会赏赐给他丹药?” “两句。” 陈旷弯了弯嘴角: “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得了丹药赏赐的不是骆乐正,是我。” “三……轰——!!!” 猛然间,那庞大的山岳陡然崩塌下来,巨大的阴影呼啸着笼罩头顶。 巨星沉渊被李红绫拔地而起,向前一甩,裹风挟雷,排开周围的空气,猛地砸向了陈旷面门。 如果要陈旷来形容的话,他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一辆泥头车被金刚扔了过来。 他瞳孔紧缩,头皮发紧,心脏狂跳,只觉得那劲风扑面,连胸腔都快被挤压出余下不多的空气。 下一秒,李红绫的身影竟比巨戟还要快。 兔起鹘落,她骤然出现在了陈旷的身前,横出右臂,张开手硬生生在半空重新接住了巨星沉渊! “嘭!” 一声闷响,气流四散,吹开了帐篷帷幕。 那两个黑甲卫竟后退了半步。 而陈旷被李红绫用另一只手按在了地上,纹丝不动,但脸色已经无比苍白。 李红绫冷冷道:“那你又凭什么?” 陈旷艰难吐出一口气:“凭我是已开第八窍穴的修行者。” 嗯……本来是只开了第九窍的。 就在刚才,李红绫的气势压迫之下,他经脉之中原本徐徐流淌的灵气受到刺激,竟然直接冲破了那本就薄如蝉翼的第八窍穴屏障。 李红绫眯起眼睛,她手就按在陈旷身上,直接探入灵气查看。 陈旷只觉得好像有什么无形的异物强势进入他的身体里,不顾他体内微薄灵气的拼命阻挡和悲鸣,在他体内肆意探索,将那池水搅得乱七八糟…… 然后又十分干脆地抽身离去。 李红绫放开手,眼神依然不相信: “修行者又如何?苏煜身边不是没有高手。” 陈旷结合了自身记忆和从楚文若口中得到的信息, 闭着眼睛沉声道: “灵台山修行者避世不出,先帝根本不觉得他们是自己人,皇城之中,衮衮诸公衣着鲜亮却各怀鬼胎,亲族无能,手下无人。” “唯有如我这般位卑之人,因无依无靠,才可完全为他所驱使。” 第十章 再活七天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营帐幕帘因方才的四散流风而凌乱,仍在因余波拂动,唰啦作响。 外头的阳光洒进来一小片,细小灰尘静静飞舞,因自身轻薄无力,只能借风而翱翔。 良久。 “嘭!” 李红绫直起身,缓缓将那巨戟砸在了旁边地上,将灰尘全部震散。 她淡淡开口道: “我记得,你是在景和殿中被俘。” 陈旷肩膀一松,立刻作出力竭的模样,双手撑在地上,作跪伏状。 他的演技太差,不如尽量不做多余动作,只以恐惧敬畏,掩饰面部表情和其他反应。 他下意识地将方才面对李红绫巨戟时的压力,与之前面对霍衡玄实质杀意的感受进行对比。 显而易见,后者带给他的本能恐惧要多得多,毕竟那几乎等同于死了一遭。 不过,李红绫至多是威吓,而当时的霍衡玄退无可退,大概率是真的想杀了他。 不能以此定强弱。 陈旷低下头: “是,我那时被先帝召进宫中,便是要将丹药交给他。” 李红绫讥诮道: “我还当这苏煜当真蠢得无可救药,连死都不怕还要继续奏乐继续舞,如此一来倒是说得通了。” 不……实际上他真的就是那么蠢啊。 陈旷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随后愣了愣。 苏煜……这个大梁末代皇帝,真的会有那么蠢吗? 或者说,他可能蠢,但一个位高权重的蠢人,也必然懦弱和贪婪。 大军压境,生死存亡,苏煜真的有可能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召集乐师,在正殿当中歌舞作乐等死吗? 为什么……他不跑? 那一段缺失的记忆会和苏煜有关系吗? 陈旷心里突然滑过一丝莫名的极其不舒服的阴冷,像是有毒蛇盘桓绞缠他的心脏。 李红绫审视面前的青年,将他的轻微颤抖当做了惧怕。 她接着冷声道: “那么,乐师先生,请问,你要带给苏煜陛下的丹药呢?” 既然已经被俘虏五天之久,陈旷身上肯定是被搜过不止一遍,但显然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陈旷冷静地道: “当时将军率领黑甲军已经攻城,我忽然被召见去景和殿,便自知凶多吉少。” “皇帝死到临头都要带走,如此重要之物,断然没有再让第二人知道存在的必要。” “一旦我交出去,就必死无疑。” “所以……你选择了赌自己能活命,从一开始就没有带上那颗丹药。” 李红绫眯起眼睛: “呵……如此说来,你这无依无靠,能被完全驱使的小人物,事到临头,该衔草报恩之时,却辜负了苏煜苦心孤诣的培养。” 陈旷没有说话,选择了默认。 李红绫道:“你如今使计故意暴露自身,又是为了什么?” 陈旷道:“景和殿中为什么未将丹药带上,如今就是为什么。” 李红绫点了点头:“为了活。” 很合理,毫无漏洞。 若是此前,陈旷确实没有必要故意暴露自身秘密,因为他没有地位,战后就算当了奴隶,起码也有一线生机。 但现在却因为那一碗断头饭,不得不主动站了出来保命。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喊人,这也很好解释。 因为他隔壁就是霍衡玄,这老家伙看着吊儿郎当,对大梁却是一等一的忠心。 陈旷如果在他面前开口,只怕一瞬间就要被打穿脑仁! 若是他知道自己死守的秘密,竟被一个小人掌握手中,且毫不犹豫地背叛了大梁,不知该是如何绝望? 李红绫心中哼笑。 她看向陈旷,猩红的目光闪烁: “好,只要你说出丹药下落,我便保你不死。” 盲眼乐师摇了摇头: “李将军,你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如此重要之物,断然没有再让第二人知道存在的必要。” 陈旷抬起头,紧闭双眼的脸上有未干透的血迹滑落,表情无比沉静: “此刻天下间知道丹药下落的人,就只有我了。” “李将军。” 李红绫沉默了一瞬,眼中凶光大炽,如猛虎欲择人而噬: “你在……威胁我?” “你可知此时东角楼中有三劫宗仙师坐镇,就算你不想说,也由不得你了。” “小人不敢。” 陈旷道:“小人敢这么做,就已经将自身生死置之度外,并非不愿将丹药下落告诉将军,只是想到就算活下来,将来也依旧要为生计奔波,便痛苦不堪。” 他叹了口气: “小人鄙薄,宫廷生活的奢靡见过一遭,若再活如蝼蚁,还不如一死了之。” “将军也不必劳烦仙师这般兴师动众,只要满足在下一个愿望,在下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果真是十足的小人。 别人为国破家亡而苦,他为失去荣华富贵而哭。 李红绫语气忽然柔和下来: “你尽管说,什么愿望?” 陈旷道:“在下想要再活七天,如皇帝一般再活七天。” 哈…… 李红绫险些笑出声来,此刻宛如看小丑一般,道: “如皇帝一般?皇城所有人都已经是阶下囚,难不成你想住进那景和殿之中,再让我亲自来伺候你?” 谢了,那还不如让楚文若来伺候我…… 陈旷心中腹诽,随即摇摇头道: “天下最美的佳肴,最好的酒,还要那一架龙龈。” 李红绫居高临下看着他,陈旷的语气谄媚而讨好。 她心想果真是鄙陋低贱之人,当真会说出皇帝的金锄头这种话来。 在他看来,怕是皇帝的生活也就这样了—— “龙龈”,是那梁帝珍藏宫中的一把名贵古琴,价值连城。 对于一个乐师而言,能拥有这样一架琴,恐怕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生活了。 李红绫那猩红的眼眸弯了弯,似乎带上了一丝笑意,但细看却全然一片冰冷。 “如此简单,乐师先生早说不就好了——” “但可惜,你刚才威胁我,让我心中有些不舒服。” 李红绫走到陈旷身边,带着那冰冷的笑意,忽然抬起脚,随意地踩在了他的两条胫骨上。 “咔嚓!” 陈旷一下子蜷缩在地上,背后瞬间被冷汗浸透。 身下衣袍,透出两团血迹。 李红绫挪开脚,冷冷地看着他,拍了拍手: “青厝,把他带回去,从今日起,每天给他送去三湖珍馐、新丰美酒。” “哦……还有,顺便将那架龙龈古琴给他送进牢房里。” “这天牢,就是你七日的皇宫了,好好享受吧。” “七天后,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知道丹药的下落。” 说罢,转身掀开幕僚,带着两个黑甲卫一同离开了帐篷。 那叫青厝的黑甲卫悄无声息走了进来。 他看了看地上两条腿都被碾碎的瞎子,踌躇地顿了顿,似乎有些无措。 数秒后,他走上前,微微下蹲,双手分别从陈旷背后和腿弯下穿过。 将后者抱了起来……公主抱。 连断腿之痛都忍住的陈旷险些没有蚌住,差点把眼睛都瞪开。 第十一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劳烦……可不可以换个姿势?比如用背的?” 陈旷被这黑甲卫抱在怀里,忍了三秒。 终于还是没忍住,忍着痛客客气气地开口了。 青厝低头瞥了他一眼:“为什么?” “……” 倒不是尊严问题,但是公主抱真的有点gay啊哥们。 两个大男人用这个姿势你真的觉得没问题吗? 好吧,可能古代人观念保守,真的没有男男大防这种概念…… 这么一想,再加上青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陈旷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青厝见他不开口,想了想,道: “觉得痛?那是因为你的腿断了,不是因为我抱你的姿势不好。” 陈旷:“?” 这还能误会不成? 难不成他觉得自己是在抱怨他抱得不够好,不够温柔? 到底得是怎样的粗神经,才会认为这骨裂剧痛是因为姿势问题……多少有点侮辱人了。 陈旷解释道:“残疾有三,残、废、笃者各不相同,我是瞎子,不是傻子。” “我知道。” “所以你觉得我会不知道我腿断了?” “我怕你不知道。” “……” 陈旷吸了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那真是谢谢你的体贴了。” 青厝道:“不客气。” 陈旷算是明白了。 这家伙根本就是个呆呆兽,听不懂人话。 陈旷不再抗议公主抱,保持沉默,但好在刚才这么一打岔,腿上的剧痛也已经有所适应,不是那么难受。 青厝却看了一眼他惨白的脸色,因下意识紧咬牙关而紧绷的脸颊,露出了一丝诧异的眼神,反倒主动开口了。 “原来你真的知道自己腿断了。” 陈旷不说话。 青厝淡淡道:“我还以为你没有痛觉呢,毕竟这种痛,寻常人能不瞬间晕过去就已经算是厉害了。” 他目光平静:“而你……一声不吭。” 陈旷眉心一跳,还没开口,前面就传来了陌生狱卒的恭敬声音。 “大人!您这是……” “开门。” 刚换上的狱卒原本正奇怪黑甲卫怎么抱着个人,但随后就看见了陈旷晃荡的衣摆上滴落的大片血液,将膝盖以下全部染红。 他立刻噤若寒蝉,连忙伸手将天牢厚重铁门打开。 目送青厝走入其中,骇人的血迹一路蜿蜒。 楚文若一听见动静就连忙站了起来,走到牢房边上,翘首探头,一双美目隐约噙着一丝泪光。 青厝此前干脆利落先杀两个狱卒,又将陈旷这个她目前唯一的依靠直接带走,将这天性柔弱的小女人吓坏了。 陈旷离开时都能听见她无助而绝望的叫喊声。 此时见陈旷再度回来,顿时喜出望外。 但等离得近了,楚文若才发现异样,看见那片无比刺目的血迹,她神情一滞,连呼吸也几乎要停止了。 狱卒打开牢门,青厝俯身将陈旷放下。 甚至很贴心地让他靠在了楚文若那边的栏杆旁。 楚文若有些僵硬地缓缓靠近,颤抖地伸出手,看见倚墙而坐的陈旷双腿平伸,胫骨部分已然塌陷下去,惨状几乎不忍直视。 “陈先生……” 楚文若一双美眸顿时被泪水盈满,扑簌簌就顺着脸颊往下落,略微下垂的眼角泛出糜红,楚楚可怜。 她难以想象这样的酷刑会是如何的痛苦,一颗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揉碎了一样难受。 话语几近哽咽,她只能从栏杆缝隙将手伸过去,小心翼翼地,轻轻用手指揩去陈旷额角的冷汗。 美妇泪眼朦胧,满脸愧疚:“对不起……陈先生……是我误会……是我害了你……” 她又误会了什么? 陈旷心里叹了口气,勉强道:“没事,不关你的事。” 青厝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将其中粉末撒在了陈旷血淋淋的腿上。 楚文若忽然激动,凛然尖声道: “你们这些贼子,王八蛋,有什么可以冲我来!” 她拼命伸手去抓青厝背后的衣服: “不要再对无辜之人出手了!听到没有!我是梁国夫人,你审我啊!不要动他!” 青厝淡淡道:“这是疗伤药。” 楚文若一下子失语,动作僵住,安静的空气中有一丝尴尬。 陈旷此刻要不是痛到面目扭曲,肯定要笑出声来。 青厝站起来道:“这药只能治皮外伤,你这双腿已经废了。” 陈旷沉默。 青厝顿了顿,又看了一眼楚文若,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狱卒重新落锁。 陈旷动了动眼珠,本来想睁开眼,却发现眼睑都已经被汗水糊住了,睁开费劲,干脆就这么躺着。 他深呼吸,笑了笑,轻声安慰道:“没事了。” “今后七天……应该都没事了。” 楚文若强忍情绪,哑声问道: “七天……” “陈先生……这就是你用两条腿换来的结果?” 陈旷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感受到肌肉和骨骼果然正在高速愈合,勾起嘴角: “这才哪到哪,还没到结果的时候呢。” 他要的可不是这七天的苟延残喘。 陈旷决定直面李红绫时,就已经做好了重伤的准备。 这么点伤,其实比他想的要好太多,甚至有点太轻了点。 反正有“肉灵芝”被动在,等于他只要不是遭受致命伤,都不会直接死亡,伤口也会很快愈合。 但是他怕的不是死,而是一旦被发现这个体质之后,被囚禁起来当成“药人”,那么哪怕他后续可以逃脱,也要蹉跎大量岁月。 归根到底,是他现在的实力太弱了。 希望这七天,能积累下足够有用的被动,且霍衡玄最好真的像他猜的那样留有后手,不然他的计划还是有风险。 大约是李红绫想给他足够的教训,整整一个下午都没再有人过来,既没有美酒美食,也没有人给他送琴。 陈旷并不觉得难熬,默默思索着枯荣篇的内容,只觉得艰涩难懂,比腿上的伤更令人懊恼。 没有基础也无人指点……想要凭空领悟一门顶级剑术,果然是太难了。 索性到了傍晚,霍衡玄终于被放了回来。 同样的场景再次上演,但押送的狱卒却已经完全不同,态度也谨慎许多,没有再行推搡之举。 霍衡玄心中有些诧异。 他拖着手铐脚镣,被架着带回被清洁过一遍的牢房,一眼就看见了隔壁的陈旷。 他瞪大眼睛,挪过去仔细看,忽地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 “哈哈哈……我当你有什么本事,牛皮吹得震天响,原来只是多了一个残废!” “还想让我信你?我呸,什么玩意!” 老人笑得眼泪都冒出来,沾湿花白凌乱的头发。 虽是十分滑稽的场面,却不知为何多了一分末路凄凉。 陈旷等他笑完了,才看着他平静出声: “是吗?那你见过这里的狱卒吗?每一张脸。” 霍衡玄一愣。 他回忆一路上所见,所有的狱卒……都被替换了一遍。 老人瞳孔紧缩,霍然转头死死盯着陈旷。 不可能…… “之前的狱卒呢?” “死了。” “五个?” “全部,你没说要杀几个。” 霍衡玄沉默良久:“你……怎么做到的?” 陈旷很喜欢这老逼登此刻懵逼的样子。 他睁开眼睛,血污和汗水下的目光笑意盎然: “你猜?” 第十二章 龙龈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呵呵,和我谜语人是吧? 今天就让你尝尝什么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陈旷笑得无比灿烂,心里只觉得像是新年穿上新内裤一样舒爽。 霍衡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陈旷继续笑:“怎么?堂堂大将军,大梁杀神,这么简单猜不出来?” 哪怕霍衡玄猜到事情和长生药有关系,但他心知肚明,这是绝对不能明着说出去的东西,也只能被迫保持沉默。 可以说是不管是前路还是退路已经被堵死了。 霍衡玄沉默良久,深深地看了陈旷一眼,忽然长出一口气,那双苍老颓唐的眼睛似乎隐约亮了起来。 他呵地笑了,眯起眼睛,其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寒光。 老人冷哼道: “小子,你得意得有些莫名其妙,我可不记得要和你玩什么猜谜游戏。” “你如何做到,又与我何干?” 他顿了顿,沉声道:“况且,你说错了,我见过其中一个狱卒。” “谁?” “你不认识他,不过总会认识的,毕竟有的是时日共处在这天牢之中。” “好吧……” 霍衡玄缓缓挪到了栏杆边,看见其上字迹已经被抹去,一片光滑,眼中光芒更甚。 他目光下移,落在了陈旷的断腿上,轻声问道: “值得吗?” 陈旷点了点头。 霍衡玄又看向他的眼睛,问道: “看得懂吗?” 陈旷摇了摇头。 那枯荣篇对他来说宛如天书一般,只有养气观想之法,他还能够稍微理解一点。 那观想之法,观想的是一把剑。 一把悬在天幕之上的巨剑,其上充满了纯粹的杀意,光是看上一眼都觉得双目刺痛,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也不知道霍衡玄刻字时用了什么办法,陈旷摸到那一段叙述时,脑海里就出现了这把剑。 存在感极强,好像不是悬在天幕之上,而是就在头顶一样。 简直就像是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但在这种压力之下,体内的灵气潮汐因此更加汹涌几分,吐纳灵气的速度也更快。 然而除此之外,有关于剑法的内容,陈旷是一窍不通。 霍衡玄皱起眉头,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 剑之一道,或者说天下间所有的修行……都是要看天赋的。 有书生学儒七十载,垂垂老矣时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活在一只鲲鹏大妖的嘴里的一个村落,它舌头一动,便是翻江倒海,牙齿一磨,就嚼碎了书生的整个世界,于是书生立誓,此生不救天下,只救一口,竟立地成圣。 也有市井小卒浪荡子,一梦黄粱,朝游北海暮苍梧,醒来时须发皆白,仰天大笑三声,飘然乘鹤飞去…… 但看来,陈旷似乎并不具备这种天赋。 他将枯荣篇交出去,也是想试试看陈旷是否有这缘分。 然而…… 欲给机缘,却无福缘。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强求的事情。 霍衡玄只能尽力而为。 没什么门槛的东西……似乎也有。 他朝陈旷伸出手。 “小子,看着我。” 陈旷抬起头,看见霍衡玄的眼中猛然金光大炽,但他的全身却宛如铜水浇筑一般,泛起一种古老的颜色,就像是一尊金刚怒目的雕塑。 与此同时,无数的信息引入了陈旷的脑海之中。 “泥胎金塑法!” 这是一门搬运气血的炼体法门! 而在这些信息之中,不仅有法门本身,更有来自霍衡玄本人的无数见解,无比详细。 陈旷下意识闭上眼睛,仔细查看进行消化。 再睁开眼睛时,却见霍衡玄背对着他,满是疤痕的上半身枯槁无比,连肋骨都凸了出来,头发大半全白,周身死气沉沉,俨然是气血衰败的模样。 陈旷立刻知道,刚才的传功行为,对霍衡玄而言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 也是…… 这么一尊杀神,周人的那些仙师肯定对他下了大限制,他想要突破,必定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陈旷心里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只好低声道:“多谢。” 良久。 霍衡玄嘶哑苍老的声音才传来: “呵呵……是我该谢谢你。” 他顿了顿,幽幽道:“若是你没有想当上新帝,那就更好了。” 陈旷瞟了一眼双眼红红,脸也红红的楚文若。 后者扭头不说话。 问了才知道,原来他刚才昏迷了一阵子,向来性子柔弱的楚文若险些把霍衡玄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心里暗骂。 老逼登。 …… 晚饭时,陌生的狱卒带来了馒头。 依旧没有允诺的山珍海味,好酒好菜。 狱卒回答:“李将军说,与你的约定明天开始。” 陈旷呵呵一笑,这娘们真的是有够小气,只是稍微让她不爽了一下,居然能记仇这么久。 不仅踩断他的腿,连这么点东西都要膈应他一下。 但陈旷也可以理解李红绫为什么会那么不爽,因为她被陈旷彻底拿捏了—— 若是真的如她所言,她可以随时请仙师过来让人口吐真言。 那她还用什么酷刑逼供? 所以,陈旷猜测,要么她不能使唤那些仙师。 要么,她不愿意让那些仙师知道长生药有消息,她在故意隐瞒! 陈旷认为是后者。 更重要的一点,也是让陈旷敢提出这个要求的原因。 是那时他被召唤入营帐中,他可是明确透露了长生药的存在,如此重要的时刻,里面却只有李红绫一个人,而不见那所谓仙师。 这恰恰印证了陈旷的猜测。 因此,李红绫宁可用七天时间慢慢等一个结果,让陈旷自己说出来,也要瞒住那些仙师。 而且断了他的腿,不让他有丝毫逃跑的机会…… 李红绫看似强势,实际却是妥协的一方,所以不爽。 不过,山珍海味没有,青厝倒是将龙龈带来了。 陈旷拿着古琴缓缓调试。 霍衡玄表情古怪地道:“你要这琴做什么?” “世间百业各司其职,将军有将军知道的事情,乐师自然也有乐师知道的事情。” 陈旷淡淡说着,伸手抚过膝上的千载古琴。 古老的琴弦在他手上发出沉郁悠远的声音。 龙龈。 除了原身这般专精技艺的乐师之外,不会有人知道, 龙龈并非一架琴。 而是……一把剑。 第十三章 往事,故事,修炼事(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龙唇者,声之所发也; 龙龈者,吟由所出也。 原本龙龈二字,指的是在琴尾端,用以承架琴弦的一块硬木,是古琴之所以能发声的关键部件。 此琴以龙龈为名。 一者是以示琴音所发之真谛,取大音希声、大道至简之意。 二者是“龙龈”与“龙吟”同音,指的是此琴琴音不同寻常。 其音色并非空灵清高,反而沉郁而悠远,如同龙吟虎啸,气势磅礴,摄人心魄。 龙龈于两千三百年前,诞生于早已覆灭的大岐古国,由乐圣奚梦泉亲手制作。 大岐灭亡之后,辗转颠沛流离万里,到了梁帝苏煜手中,成了他束之高阁的一件珍藏。 有关此琴最广为人知、神乎其神的传闻,便是说奚梦泉龙宫取琴的故事。 这位乐圣生性不羁,曾于午睡时随意酣眠庭院当中一块假山石上,朦胧入梦,元神出窍,遨游龙宫,见到许多人间没有的奇景,并摘得一簇硕大的血玉珊瑚,谁知这珊瑚竟然是那沉眠龙王的牙龈! 霎时地动山摇,海浪滔天,他以为的龙宫,实际上正是那龙王的庞大身躯! 这一下,奚梦泉自然猛地惊醒,他正大松了一口气,却发现身下那块假山石,竟然变成了那血玉珊瑚! 是梦非梦?真耶幻耶? 不管如何,在传说当中,奚梦泉正是用了这一块血玉珊瑚,制成了龙龈的琴身。 而在陈旷的记忆中,当初以一斗米买下他的那位乐师对他说的却是截然不同。 “奚梦泉没有遨游龙宫,他哪来这种雅兴,这人无聊得很。” 乐师扔给他一本破旧乐谱。 这乐谱以盲文所写,只在乐师当中流传,等同密文,并不为外人所知。 当中记载的,除了曲子,还有一些从未听闻过的乡野怪谈。 “当年他乘船路过东庭湖,见到有湖中龙君欺压渔民,迫使他们献祭童女,活活用猪笼淹死,于是弃船跳入湖中,硬生生将那龙君的大牙都打掉了。” “出了气,却发现自己的剑折了,正好打掉的大牙连着牙龈,他看正趁手,便就着湖水洗洗磨成了剑。” 眼睛裹着厚厚绷带的小孩听到这里,抬起头疑惑地问道: “不是琴么?” 乐师伸手摸摸他的头,十分耍赖地反问: “你怎么知道是琴,你看见过琴么?你知道什么样的是琴么?” 小孩摇摇头,老实回答: “以前家里穷,我没见过,现在我看不见。” 乐师笑了: “看不见的东西,当然你觉得那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要是觉得那是剑,那当然就是剑了。” 路遇不平,拔剑斩龙,琴非琴,而是剑。 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但乐师语气熟稔平静。优哉游哉,倒像是认识奚梦泉一样。 然而这又怎么可能,这乐师穷困潦倒,花一斗米买陈旷当学徒,是为了将他转手卖进皇宫。 买来一斗米,卖出去却有三两银子。 简直是无本买卖。 这样无赖的人,怎么会认识那位一曲《天问》震碎半阙山河,如在云端的乐圣? 陈旷曾将这乐谱上记载着的怪谈都当成是故事。 直到他已经是宫廷乐师的某一日。 梁帝雅兴大发,竟拿出那一架龙龈做赌注,让太常寺的乐师们来一场比试。 这时陈旷才知道,原来龙龈竟然已经沉默千载,再无人可弹奏出完整乐章。 谁能弹奏一节,就赏赐一只纯金酒杯。 乐师们争相传阅试弹,却没人能弹到第二个音。 等到了陈旷时,他下意识想到了那个乡野怪谈。 小时候的他既没见过琴,也没见过剑。 两样东西对他来说都只是一片混沌的概念而已,在他的脑子里混淆成了一个模样。 琴……若是可以为剑呢? “铮——” 他弹出了第一个音,杀气冲天,随后是旷世龙吟。 可梁帝身边的高手侍从瞬间警觉,拔出了腰间长剑,金铁造成的杂音打断了曲子第二节的开端。 原来那才是剑。 陈旷这么想着,纵使梁帝再三恳求,也再也无法继续弹奏成调。 这便是他唯一一次受到梁帝赞赏。 也是在那一日没多久,大出风头的陈旷便遭到陷害,险些被骆乐正鞭笞至死。 因手受伤无法演奏,没几天就被梁帝忘在脑后。 那只赐下的纯金杯,最后也没到他手中,不知道被谁半路劫去了。 …… 霍衡玄看他认真调试那把琴,没多久就失去了兴趣,靠着栏杆叼着馒头啃,目光却盯着窗外的天空。 天色黑下来,那些诡异星光便再次出现了。 而这一次,它们不再稳定,而是忽明忽暗。 陈旷调试完毕,低头看着那把琴。 琴身大部分为通透血玉,但微微翘起偏斜的琴首却是润泽的雪白颜色,整把琴较一般的琴更加狭长一些。 看上去倒真的像是连着牙龈的一枚断牙一样。 不管那两个故事究竟哪个是真的。 陈旷知道,这架龙龈,真的是一把剑! 当时梁帝身边的高手并非无的放矢,而是真的察觉到了危险。 如果那时陈旷有意,第一声琴音响起时,梁帝的脖子已经当场被切断了! 这并不是什么音杀。 这把琴,就是一把彻头彻尾的剑! 一把概念上的剑,只要凭借一个念头,就可以杀人! 因此千载以来,才再没有人能够弹响它,无人再是它的知音。 但这件事,天底下,可能除了陈旷和当初买下他,教他琴的乐师之外,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而陈旷,得以借助这个“bug”,以阶下囚的身份,得到了一件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兵器。 这也将会是他之后的最大倚仗。 “但话说回来……那个乐师,又究竟是什么人?” 陈旷心里产生了巨大的疑问。 这乐师买下他之后,也不算是养了他,甚至都没告诉他名字,只让他以“老师”称呼。 因为这人自己都穷得只能四处游荡,沿街卖艺,时常吃不上饭,还得靠陈旷这个小孩子去装可怜要饭。 大概教了他三年之后,这乐师就把他转手卖给了太常寺的一位教习做学徒,拍拍屁股走了。 但仅仅这三年的教导,就让陈旷的琴技达到了一种惊人的地步。 然而那次事情之后,陈旷便沉寂了下来,只做自己本分的事情,绝不出格。 “算了,这样的人物,想出名的话,早就出名了。” “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有打听,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说明他本身就有想隐藏存在的意思,多想也无益。” 陈旷摇了摇头。 他闭上眼睛,开始尝试印入脑海当中的泥胎金塑法。 这门炼体功法,几乎可以说是没有门槛和要求,但内容却十分厉害。 泥胎金塑法的主要锻炼方式,就是通过特定的打坐跏趺姿势,配合呼吸法门,搬运全身气血,锤炼全身。 其中姿势总共分为“八相示现”,分别为—— “兜率降天”,“白莲托生”,“二龙浴佛”,“月披袈裟”,“金刚菩提”,“无上道果”,“醍醐转轮”,“涅槃入灭”。 每能得一相,就代表了功法的一重境界。 而第一相名为“兜率降天”,看上去十分简单,基本上就是一个放松的盘腿坐姿。 但如何搬运气血,如何控制每一寸肌肉,都需要妙到毫巅的控制,如果没有霍衡玄传授的经验,想要入门起码也得三年时光。 “真为难霍将军了,大约是我的天赋确实太差。” “否则何至于不试试教我那门更邪门,也更厉害的斩草剑术?” 陈旷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从这功法的名字到内容,陈旷都觉得这应该是佛门正宗的修炼方法才对。 不过霍衡玄这样的传奇人物,经历也必定不凡,知道一点佛门的东西也很正常。 这功法确实也很厉害。 八个意象源自佛祖成道的过程,绝对是真正的佛门不传之秘! 但很显然,霍衡玄作为杀神,将军,更擅长,也更出名的是他的剑法。 对方本来都已经准备好赌一把,将毕生所学都交出去了。 结果发现陈旷天赋不行,只好换了个更简单的。 这简直像是在冲刺的紧要关头突然刹车。 非常考验寸止技术。 陈旷也很无奈,但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来挑。 毕竟这种东西就像数学,不会就是不会。 况且他是个穿越者。 有时候这事儿也不一定是个好事儿。 他努力尝试去理解其中的原理,但脑海中却时不时冒出“这不科学”“人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情”“这些灵气到底算不算是可控制的纳米机器人”…… 这样奇怪的想法和念头。 受到干扰之后,陈旷总觉得哪哪好像不对劲,根本静不下心来…… 旁边的霍衡玄若有所感,转过头看了一眼。 看见陈旷歪七扭八根本不对的姿势,面无表情的脸上顿时似乎挂上了几条黑线。 霍衡玄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如同叹息。 老人转过头去,还好,他并不打算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人身上。 身影有些佝偻的霍衡玄将最后一点馒头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缓缓地嚼了又嚼。 “咔。” 一丝细小的动静,似乎从霍衡玄的嘴里,牙齿之间产生了。 霍衡玄面上不动声色,动了动舌头,将那一根细丝从事物残渣之间捋了出来,随后咽了下去。 他这张总是愤世嫉俗的脸上,终于展露出了一点细微的笑意。 这一根细丝并非丝线,而是以千根精金削成线状交缠打造成的金针,可软可硬。 当然……最重要的是,它可以顺着经脉进入丹田然后散开,解开霍衡玄身上的禁制。 但机会只有一次。 必须万无一失。 霍衡玄此前所说,他认识的那张面孔,今晚已经作为狱卒出现。 那人是他曾经的部下,也是一枚钉子。 很久以前,这枚钉子就已经在大周种下。 而现在,就是他发挥作用的时候。 如果没有陈旷,霍衡玄也会想办法让狱卒换掉一批,使得这人可以安插进来。 但却做不到像陈旷这般,竟然直接把所有人都换了一遍…… 老实说,霍衡玄还真的有点吓到了。 若是早个几年,让这人来军中锻炼一番,说不定…… 霍衡玄摇了摇头,罢了,人家自有自己的前途。 来军中,说不准要早死几年,反倒倒霉。 惆怅的情绪才生出几秒。 霍衡玄见陈旷仍在那做无用功地思考,忍不住出声: “你若是想屙屎,就直接在地上拉,不用故作姿态地在那‘嗯嗯’牛叫!” 陈旷黑着脸: “你这老东西,怎么还侮辱人了?!” 陈旷大为愤怒。 天赋差是我的错吗? 你这老东西不能教点再简单一点的功法吗? 霍衡玄指了指那小泔水桶:“我便是教这小丫头点什么算术题,三两下也该教会了!” 小泔水桶眨了眨眼睛,很无辜。 陈旷不吭声了。 霍衡玄呵了一声,眼中却是难掩失望。 陈旷想着再努力一把。 但想着想着,眼前却忽然一闪。 【你得到霍衡玄指点,学会了《斩草歌·枯荣篇》、《泥胎金塑法》,获得被动“练武奇才”:你是千年难遇的武学奇才,骨骼清奇,经脉通达,任何武功一点就通,一看就会。】 状态栏更新了! 陈旷只觉得脑中如有惊雷闪电炸响一般,劈开了一切迷雾障碍。 只觉得原本滞涩的气血霎时如洪水泛滥,冲刷全身的每一寸肌肉骨骼,脑海当中的文字经验瞬间消化,融入他的本能之中。 陈旷顺着感觉微调全身,很快,每一个功法细节都严丝合缝,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顿时从心头升起。 气血自发被灵气搬运,开始轰鸣着冲击锤炼他的身体。 同时,一种酥酥麻麻,像是泡在母亲羊水当中的感觉油然而生。 第一相,兜率降天! 陈旷挑了挑眉。 谁说,不会就是不会? 我不努力了。 深蓝……不对,状态栏,给我开挂! 几息之后,霍衡玄也察觉到不对劲了,猛然回头,却见陈旷阖眼垂眸,当中似有金光闪过,颇有几分庄严之意,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小子,刚才是故意糊弄他呢? 第十四章 杂音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霍衡玄只用了一眼,就确认陈旷已得了第一相。 因这第一相是取自世尊如来的来处。 说他从欲界六天的第四层天下降生凡间,是从天上下降,他在人间成佛之前,是兜率天的天人。 除了皮肤表层如泛金光的异象之外,还有一点,便是周身一尺之内一尘不染,一羽不加。 就在陈旷方才入定的一瞬间,他脸上凝结的血痂,衣服上的污垢便自行剥离,纷纷抖落。 同时,四周飘舞无序的尘埃,刹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推开,堆成薄薄的犹如蝉翼轻纱一般的一层,向外撕裂绽放开来。 尘埃形成的花瓣将陈旷拢在中央,犹如一朵梦幻的莲花。 如烟似雾,又被细小的气流吹散。 这变化在黑暗之中瞬间发生,眨眼消散,就像是晃眼之间的幻觉。 但对于霍衡玄来说却是无所遁形。 老人面无表情。 这第一相,他当年花费一个月时间才得,就已经被禅院当中的师兄弟称为绝世天骄,将来大争之世必有他名。 陈旷初次接触,尚且不到一刻钟,就已得了。 哪怕有霍衡玄传授经验,也是匪夷所思。 如此天赋,岂非当真是佛陀托生? 那这小子刚才那笨拙愚钝的模样,是在逗他玩吗? 霍衡玄沉默了,然后缓缓地转过身隔空看向小公主,幽幽道: “公主殿下,我教你算术吧。” 小公主咬了咬手指,眼神里有一种没有被知识污染过的清澈: “什么是算术?” “殿下请听好——” …… 陈旷睁开眼睛,从第一相的状态中退出。 只觉得浑身焕然一新,体内气血充盈,肌肤光滑紧绷。 牢房中穿梭的每一缕凉风在他感知下都无比明显,稍微一动,便感觉汗毛直立,好似每一根毛发都有了自己的生命。 好消息是,此时他便踏入了凡人武者口中所说的“发肤不伤”之境界。 这并不是说身体坚硬到了发肤不伤,而是说当危险来临时,连毛发都能立刻感知到,从而提前躲避,做到毫发无伤。 但坏消息是,他的腿因为气血激发,愈合速度更快了。 他现在算是明白“肉灵芝”这个被动有多变态了……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而他的胫骨原本几乎是粉碎性骨折,此刻却已经重新成形。 双腿上只有大片暗红色的淤血痕迹才能一窥之前惨状。 陈旷叹了口气。 为了不被发现,看来也只能……他自己再断一次了。 他伸出手,裹着麻衣衣摆,按在自己的小腿上。 听见左右两边,一老一小的对话。 “殿下请答:若你流落荒岛,此时有人拿来五个苹果,需分给包括你在内的六个人,该如何分?” “鹅鹅鹅……” 小泔水桶冥思苦想,忽然眼睛一亮,回答道: “先把三个苹果全部分成两半,再把两个苹果全部分成三份,这样每个人都能拿到一半加三分之一的苹果。” 老人却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错!” “若是有人向你提出此问题,必定是包藏祸心,欲行二桃杀三士之举。” “因此,你只需要将那拿来苹果之人斩杀,剩下的人每人便可得一个苹果。” 小公主缓缓张大了嘴巴。 陈旷:“……” 他记得,依稀好像听见这老逼登要教小公主的是……算术? 你这是哪门子的算术? 小公主当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强烈抗议,让霍衡玄再出几道题。 毫无疑问,都是这样的怪题目。 小公主瘪了瘪嘴,险些就要急哭了。 但很快,她就打了个呵欠开始犯困,蜷缩在楚文若的怀里睡着了。 霍衡玄脸上笑意未散,看上去没有了之前的阴霾,倒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在逗自家的小孙女一般。 见陈旷看过来,他才咳嗽了两声,收敛起笑容。 陈旷咧了咧嘴。 有点无语,又有点好笑……这老逼登其实也挺可爱的。 觉得郁闷没面子,就跑去欺负人家小朋友找安慰。 幼稚得不行。 属于乐师的修长手指抚过龙龈琴身。 本来无法理解的斩草歌,现在也无比简单,那脑海中的剑由模糊变得清晰,好像随时可能落下来一般蠢蠢欲动。 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拿到“辟谷”被动后就不再容易疲倦,此刻也还是精神奕奕。 不过人需要进食本来就是为了维持身体的正常运转,既然不再需要食物,精力连带着被影响得到增强似乎也很正常。 陈旷望着眼前牢房,目光沉凝。 环顾这天牢,每一处细节都在他眼中纤毫毕现。 死气沉沉的天牢中摇晃着昏昏烛光。 楚文若说。 天牢之下,还有一个镇妖狱。 然而,没有……目光所及没有任何异常的,特殊的机关,或者有可能成为机关的物件,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李红绫应当也不知道这镇妖狱的存在,否则早就应该掘地三尺,掀开整座天牢了,哪里还用得着磨蹭那么久? 可五万周军驻扎在这里,却并不像是单纯地为了审问皇宫里那么点人的样子…… 这么多人,这么多天,难道就干等着? 陈旷认为答案是否定的。 就在刚才进入第一相时,他的五感被大幅度增强,无意中听见了一些常人所难以听见的隐秘动静。 在穿过天牢过道的嘈杂的风声中,似乎带着一点杂音。 他这具身体的听觉因为目盲的缘故本就无比敏锐,在第一相的加持下,更加清晰地听见了一个一闪而逝的声音。 一个脚步声。 空洞,潮湿,而且并不远。 脚步声……越来越多,越来越繁杂的脚步声,是普通人。 铿锵的铠甲碰撞声,是士兵。 空洞的回音,有可能是在地道,或者密室之中。 潮湿的泥土沾在了鞋上,啪嗒啪嗒的声音,说明并非在室外,而且地势可能比较低。 因为外头已经没有下雨,且阳光很好,晒了一天泥土应该已经干了。 嘭……沉重的物体被放下来,堆在了一起。 陈旷听见了一些沙沙作响的声音,随后鼻尖隐隐约约,闻见了一种似曾相识的奇怪味道。 那是什么? 他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墙壁,伸手迟疑地摸了摸之前裂开的缝隙。 那味道,仿佛从墙壁里渗透出来一样。 两根手指碾了碾,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有点湿,但不完全是水…… 是油。 陈旷心里登时一惊。 那沙沙的声音,不是砂砾。 是硫磺和硝石。 是……火药! 第十五章 以天为棋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火药味和潮湿的泥土味混合在一起,让陈旷想起小时候过年在乡下,劣质鞭炮的味道从半化的雪堆里渗透出来,混进清晨的空气里。 他目光沉凝,抹开了手上的油水。 这水里混着的油肯定是人为的,不妨猜想,有人在墙后泼满了油,随后因为潮湿,顺着墙面的大裂缝渗了出来。 再加上火药…… 不难想到,李红绫究竟做出了什么安排—— 这天牢的地下和墙体内,可能有暗道存在,而她准备将此地用大量火药直接夷为平地。 只是不知道火药布置的范围有多广。 陈旷面无表情。 难怪…… 那李红绫就算知道他是修行者,也没有封禁他的修为,仅仅是断了他的腿,而对于天牢的监管也不算严格。 并非她没有料到可能有其他手段,也并非不屑他这点修为,而是她比想象的更绝。 原来从一开始,他从狱卒那听到的消息就是假的。 李红绫根本没打算放过剩下的普通宫人,从来就没有! 恰恰相反,她这是想要一个不留啊。 而且看样子,她要做的还不止是杀人,连皇宫也要一并毁掉。 不过,这暗道究竟是原本就存在的,还是这几日专门为了此事挖出来的? 这个问题很关键。 陈旷不耻下问,看向假寐的霍衡玄,压低了声音。 “霍将军,这天牢原本就有暗道吗?” 这暗道的事情,连他都能发现,对于霍衡玄来说必定是轻而易举。 霍衡玄睁开眼睛,神情果然是在预料之中的平淡。 “大梁建国一千六百年,皇城格局未曾更易分毫。” 哦,那就是本来就有的。 可天牢里为什么要建暗道? 思来想去……似乎只能和那镇妖狱有关系了。 “将军知道这暗道有何用处吗?出入口在哪?” “没有用处,暗道建得不深,几乎贴墙,出入口就在天牢的出入口,不难发现。” “这暗道放在这,多有隐患,也有刑部官员上疏想要修缮一番。” “然后?” “然后被驳回了。” 霍衡玄摇了摇头:“据说苏家有祖训,绝不可更改皇城任何一寸格局。” 苏家,自然就是皇家。 这就有点意思了…… 陈旷刨根问底: “为什么?” 霍衡玄瞥了他一眼,又不耐烦了起来。 “哪来那么多问题?” 陈旷却面色严肃:“事关生死。” 霍衡玄沉默了一下,道:“曾经有一任皇帝准备改动,却忽有一道人从天而降,告诉他,皇城格局镇压的便是一国之运,若是改动,便是动了国本。” 他嗤笑一声:“真是妖道。” 国本…… 陈旷咀嚼这个词。 若是没听过梁国夫人所讲述的故事,那这两个字是虚无缥缈。 但现在,他已经知道,大梁的立国之本,不是别的,正是那镇压大妖、泽被万物的两位大能! 这暗道,果真是和镇妖狱有关系! 那么,这奇怪的,看似毫无用处的暗道,会不会就是镇压大妖的关键? 必须想办法得到更多线索。 若是他的计划无用,那这一点或许就会成为关键。 “兜率降天”再修炼精进,便可修出神识,虽然比不上元神出窍之能,但却能视一切障碍如无物。 陈旷打定主意,便准备再次入定。 “轰隆……” 地面又开始震动起来,窗外的星光似乎熄灭了一瞬间,天地都陷入了黑暗当中。 陈旷稳住身形,看向窗外,眯起眼睛。 这是……圣人之战要结束了吗? 那位梁国老祖对阵大周的“东皇”,会是胜是负? “败了啊。” 霍衡玄叹息。 陈旷疑惑:“霍将军怎么看出来的?” 从开始时霍衡玄的犹豫,似乎就表明了,他一开始就知道梁国老祖输定了一样,但以他的境界,似乎也无法触及所谓的圣人境界。 霍衡玄给他的经验当中,也包括了如今修行者的境界。 九品开窍境,八品先天境,七品登楼境,此为下三品。 也是凡人武者所能达到的极限,天下最顶尖的高手,也不过是登楼境巅峰。 登楼登楼,便是登天上十二楼,仙凡门槛。 六品辟海境,五品抱月境,四品宗师境,此为中三品,有各种造化神通,神仙手段。 三品玄玄境,二品道岸境,一品参寥境,此为上三品,已无法被常理认知,无所不能,不死不灭,不在五行中。 而唯有踏入二品道岸境,渡过苦海,登临彼岸,才能被称一声“圣人”。 霍衡玄在被废之前便是宗师境。 强横到可以护大梁几十年不倒,但以这个实力,对上三品来说,也仿若蝼蚁一般。 按道理,应该是无法触及到这个境界的。 就像此刻的陈旷,他甚至都想象不到那两个圣人到底是如何在斗法,才能斗得地动山摇。 但霍衡玄终究是半步上三品的宗师。 他努了努嘴,示意那片天空。 “两位圣人以星天为棋盘,此刻已下到中局,胜负渐渐明了了。” 陈旷愣了愣,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 他抬头朝黯淡星空看去,这回他眯起眼睛,看得无比仔细。 那诡异而绚烂的星空,并非如之前他所见的那样静止不动,只这一瞬间,便有一颗星辰熄灭。 不……不止那一颗,而是无数! 那并非星辰,而是……一个完整的星云! 何等震怖的景象。 陈旷魔怔一般集中精神,下意识摆出第一相姿态,想去看得更加仔细一些。 那原本杂乱无序的星河,在他眼中变成了一个庞大的棋盘。 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手轰然落下,拈起一团星云,挪到了一处,与几个星团并在一起。 而被包围在其中的灿烂星云瞬间轰然炸裂,全部高速坍缩,化作一片漆黑深渊。 而他的心神不由得被吸引,直欲飞入其中。 “定!” 霍衡玄忽然大喝一声,如洪钟大吕,敲击陈旷心神。 他猛地回神,已然满头大汗。 再抬头时,棋盘上局势之逼仄险峻,生死造化,已经朗然在目。 陈旷失神地喃喃道:“真他妈离谱……” 你们高武世界就是这么下棋的? 怪不得他始终感觉不到哪里才是战场,因为战场根本就不在陆地上! 而地震的原因说不定根本不是因为圣人在打架,而是因为他们两位打着打着,不小心波及到了周围的小行星,崩出几块流星砸了过来…… 真离谱,真恐怖! 陈旷突然觉得自己逃出去的前景变得有一点渺茫和悲观。 梁国老祖,确实是要输了…… 若没有人牵制另一个圣人,等他从天上下来,恐怕就是真正的死局! …… “东皇圣人胜局已定,看来此次定能顺利凯旋。” 李红绫登上东角楼,负手遥望星天。 身后跟着那个名为青厝的黑甲卫。 皇城之外,战局依旧紧张,但李红绫已经知道了这些梁国余孽的结局。 卫苏摇了摇扇子,皱起眉头: “将军是否忘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物未能找到,如何能称为凯旋?” 李红绫眯起眼睛道: “最重要?我怎么记得,那位的目的并非此物,就算找不到,如今一切布置都已妥当,又有什么关系?” 卫苏手上动作一顿,道: “那将军准备何时动手?” 李红绫面不改色:“再等七日,战火未熄,圣人未归,仙师不必如此心急。” 卫苏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我听闻,将军白天审问了那个乐师?此人不过是个普通人,怎么将军有兴趣亲临?” “军旅生活闲得无聊,想泄泄火而已,怎么,仙师也感兴趣?” “……不了,我还有些事情。” …… 卫苏离开东角楼,思虑片刻,转头便去寻了沈星烛。 “道友何事?” 女子孤零零盘腿坐在屋檐边缘,星空在她身后沦为背景,青纱后的眼睛从上往下看来。 如古井无波,清冷胜月。 卫苏抱拳行礼,目光闪烁,低声道: “沈道友之前对那个凡人乐师感兴趣?” “是,但我并未在秘刑司看见他。” 一整个白天,沈星烛都在秘刑司旁观审问,令那些审讯者都束手束脚起来,生怕让这位慈悲为怀的仙师不满意,苦不堪言。 卫苏面色严肃: “那是因为李红绫并没有将他发配给秘刑司……我听闻李红绫对其动用私刑。” 沈星烛平静的美眸倏然漾起一丝涟漪,犹如沉郁的湖底跃起一尾彩鲤,忽地活泛了起来。 她眨了眨眼: “私刑?人还活着?” 第十六章 欲行二桃杀三士之举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卫苏看向了面前的玄神道门道子,诚恳地抱拳行礼。 “在下不知那乐师情况如何,不若沈道友亲自去瞧一瞧?” “这回是李将军亲自动的手,只怕那乐师是凶多吉少。” “在下人微言轻,三劫宗也是依附大周,实在无能为力,可玄神道门向来怜悯苍生,沈道友更是当代道子,想来你的话,李将军是会听的。” 沈星烛看着他,微微颔首: “道友所言极是,多谢告知。” 卫苏笑起来,义正言辞地朗声道: “在下虽没有兼济天下的胸襟,但却有恻隐之心,实在看不过李红绫仅为泄愤便伤及无辜,此等行径已是恶劣,更何况既有玄神道门道子在此,本该收手……殊为不智啊。” 沈星烛垂下眼眸,叹息道: “李将军……我还以为她身为女子,做事不至于如此暴虐决绝,才没有多言,没想到却是纵虎伤羊,铸成大错。” 她有些愧疚:“此事我亦有责任,道友放心,倘若她当真对无辜之人出手,我必不会袖手旁观。” 卫苏得了保证,点头离去,转身的瞬间,心里却想。 我也没想到她会出尔反尔得那么果断…… 李红绫态度的变化在卫苏的意料之外。 但却是情理之中。 因为大周皇帝想要做的事情,确实就算没有长生药也无所谓,这并非是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 但李红绫本身不应该一点遗憾和烦躁都没有。 这女人的脾气极差,这段日子他已经见识过了,她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还沉得住气。 任何不合她心意的事情,她都不会选择忍。 正如那个凡人乐师,仅仅是因为分了一个馒头,就险些为此丧命。 因此,卫苏立刻断定李红绫方才在故意骗他。 她应该已经找到了有关长生药的线索,但是却不愿意将其告知卫苏。 贪得无厌…… 卫苏心中有些恼火。 既要三劫宗帮忙,却又不愿意三劫宗得到长生药。 世间岂有如此便宜之事? 李红绫既然敢这么做,就说明正是有大周皇帝在背后默许,甚至指示。 人人欲得长生,而唯人欲得以长生。 大周皇帝依靠三劫宗得以灭梁,却又惧怕三劫宗继续壮大,若是三劫宗玄玄境的太上长老燕太乙服下长生药,千百年后,便有机会成就圣人道果。 而大周所供奉的东皇圣人,如今已三千岁,寿元将尽。 届时,燕太乙便将成为新的镇国之圣。 东皇孑然一身,而燕太乙却有三千弟子,一座山门! 一个长生久视的宗门圣人。 大周皇帝势必忌惮,并且想办法钳制。 然而道理虽是这个道理,但世间的事情有时并不谈论道理的对错与否,而只考虑屁股底下的位置。 卫苏是三劫宗之人,自然心向的是三劫宗。 在他看来,此事自然是大周皇帝做的不地道。 皇帝只见到了自己眼前的威胁,却恐怕忘记了三劫宗是如何帮助他攻下大梁,又为此死了多少弟子…… 飞鸟尚未尽死,而良弓竟已欲藏? 岂有此理! 然而卫苏心有不忿,却也并没有在李红绫面前当场发作,也不敢自己前往天牢。 因为他知道,这里不是在大周三劫宗,而是在梁国皇宫。 有那五万士兵势阵在此,李红绫才是大势。 卫苏如今不过辟海境,而这五万军队势阵一旦开启,便可将阵眼加持至抱月境,合击之力,势不可当。 不过…… 他卫苏不敢发难,却不代表他对此没有办法。 这一回,可是她自己将把柄给了玄神道门! 卫苏离去路上,心里止不住冷笑。 那李红绫此前对那凡人乐师颇为不屑,又怎么可能专门审问他,只单纯为了泄愤。 一个杀神霍衡玄被她如此折辱,难道还不够? 因此,他笃定,这乐师,便是长生药的关键线索! 让沈星烛插手,是十分有风险的一个决定。 但李红绫和大周皇帝都低估了长生药对于三劫宗而言的重要性,因为燕太乙……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这大周皇帝想赌一把,他们又何尝不是呢? 害怕玄神道门发现勾当的是大周皇帝,不是他们三劫宗。 只要能逼出长生药下落,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 【你修出神识,窥见了天牢暗道的真相,获得被动“我即灵机”:你可以感知到对方是否在撒谎。】 【你在被蚊子吸血之前提前打死了它,获得被动“心血来潮”:一念心动,可获得危险预兆。】 陈旷看了一眼视野角落当中的状态栏,轻轻叹了口气。 他已耐心等待了两天,获得了两个新的被动,然而他所期望的事情仍没有到来。 这两天时间,第一天,他参悟“兜率降天”,已修出神识,可窥探幽冥之处。 当视野穿过墙壁,他看见了暗道中堆满的火药,井然有序的士兵。 同时也看见了整个暗道上常人难以窥见的大量灵气。 这些浩瀚灵气被禁制覆盖,十分牢固。 应当就是真正用来镇压那大妖的某种阵法。 以陈旷目前的灵气量,与其对比,宛如是一滴水和大海。 自己想要撼动这禁制,等同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 不过……他询问了霍衡玄之后,确定倘若彻底引爆那些火药,就可以将其破坏。 只不过,在那一瞬间,先死的会是他自己。 而他研习“兜率降天”的同时,修为连带着水涨船高,竟连破两窍,已经打开第六窍穴。 第二日,因为实在无聊,陈旷抓了只不知道为什么会在秋天出现的蚊子,把它困在掌中玩了半天,然后一巴掌拍死了。 因此获得的被动倒是很不错。 此外。 山珍海味,大半全都进了小泔水桶的肚子里。 美酒,全给了霍衡玄这个老逼登。 这家伙原来还是个酒鬼,为了那几壶新丰美酒,又亲自耐着性子指点了陈旷枯荣篇。 看他眼睛发绿光的模样,陈旷怀疑自己要是趁机威胁一下,说不定他能再来一次传功…… 不过,要是这么干就太缺德了。 “小子,你还在等什么?” 霍衡玄看向陈旷,沉声道:“已经两天了,天上的棋局已近尾声,地上的珍馐也快吃了个遍,这顿断头饭也够丰盛了。” 他砸吧了一下嘴巴:“如此好酒,只怕是宫中翻出来的珍藏,就算是死了,也算值。” 陈旷摇摇头,勾起嘴角: “我倒觉得,这顿断头饭还不够丰盛。” 拖延七天,当然不是为了好酒好菜。 他想要留出足够的时间,让那当日被摒除在营帐外的仙师大人发现异样,然后主动过来找他。 如今唯一的苹果在他手里,却有两个人都想要,偏偏他们还杀不了他。 那自然就只能杀了对方咯…… “只是,那仙师,似乎是不上当啊。” 陈旷在心里叹了口气。 要是那仙师不来,想要突围的难度就难如登天了。 他知道霍衡玄有计划,但他的计划必定是十死无生,只为了将梁国夫人母女送出去,而陈旷……只想要保住自己的命。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 这天晚上。 天牢中的烛火幽微,又到了该添油的时刻。 然而隐约有风吹过。 烛火灭了之后,再也没有亮起。 “嘎吱……” 铁门被人推开,响起的脚步声轻盈无比,不再是士兵沉重的腿甲碰撞声。 陈旷无声地笑了。 他欲行二桃杀三士之举。 以某个人头,当自己的断头饭。 第十七章 慈悲仙子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走入牢房之中的女子与四周阴暗沉闷的环境格格不入。 黑衣青纱,窈窕清丽,如阮芷湘兰,清心玉映。 漆黑长发如瀑垂落在身后,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极美,剔透干净,不沾任何俗世凡尘,却好似怜悯世间万千。 陈旷愣了愣。 无他,这女人美得有点超纲了。 明明明月是前身,回头成一笑,清冷几千春。 他的脑海里蓦地闪过这句诗。 这女子分明没有笑,甚至看不清她的真面目,陈旷却觉得这句诗合适极了。 想必就算她笑起来,也是清冷至极。 楚文若可称国色,却也仅仅是和这一双眼睛打平。 不知道若是青纱底下的那张脸,又该如何美绝人寰? 不用任何言语,陈旷便立刻知道,这女子应当就是那守着天牢的两位仙师当中的一个了。 陈旷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立即开口,寻思着这个仙师会是什么态度,而他又该如何最大程度地挑拨。 女子缓缓地走了进来,天牢的门顺势关上。 “嘭。” 整个天牢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 而一身黑衣的女子此刻融进这片漆黑当中,那美丽清冷的双眸无比平静,并不像是黑暗包围了她,而更像是……她染黑了四周的一切。 陈旷心中莫名咯噔一下。 太安静了……他才发现,牢房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风声,鼾声,虫鸣声,衣服和稻草的摩擦声,全都没了! 只剩下了一个清软的女声近在咫尺。 “你在等我来。” 沈星烛走到了陈旷的正前方,用那双极美的眼睛看着他,淡淡地道: “于是我就来了——” “来看看能骗过李红绫,连面都没见就能挑拨卫苏的凡人,是何方神圣?” 沈星烛对上了他的眼睛,目光似乎有些好奇和失望。 好奇的是“你不是瞎子,又如何骗得过李红绫,让她当你是瞎子?目盲与否,并非能靠一夕演技可以掩饰,除非你原本是瞎了,如今又好了。” 失望的是“原来你并非凡人,而是修行者,不过实力未免有些差,你的胆子很大。” 仅这几句话,陈旷便觉得毛骨悚然,牙关咬紧,浑身筋骨不由得紧绷。 宛如鸟兔遭遇豺狼猎豹,本能地想要逃跑。 但更让他感觉脊背发凉,以至于根本不敢随意动弹的原因是…… 旁边的霍衡玄,也没了动静。 从这女子进来开始,整座天牢便失去了声音。 陈旷不敢转头去看霍衡玄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是睡着了,还是…… “不用担心。” 沈星烛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居然开口解释道: “我不杀人,亦不救人,周梁之战与我无关,应当交给两国当事之人自行解决。” 她语气平淡,配上那清软温婉的嗓音,倒像是很好说话一样。 但从她一进来就直接戳破陈旷一切伪装来看,如果真的把她当成表里如一的人,才是要倒大霉了。 这女人一定是那种前一秒能和你平静说话,下一秒就把刀子捅进你心窝的狠人。 陈旷沉默了一下,也干脆问道: “仙师既然不杀人也不救人,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片战场之上,为李将军镇守天牢。” 沈星烛垂眸道: “我玄神道门以慈悲为怀,奉道德为尊,只行己身之道,欲以此道为舟渡世人早悟兰因,若世人不听,我亦不劝。” “我来此处,非为镇守,是为平息战端。” 陈旷忍不住问:“平息战端?如何平息?” 沈星烛淡淡道:“布道——若有缘,则自会领悟吾道。” 陈旷:“……” 他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虽然早就知道高武世界,必定会有各种稀奇古怪的“道”存在,但这也未免有些太过离谱了。 真是好一个慈悲仙子啊! 敢情她的道就是动动嘴皮子跟你讲点道理,然后让你自己去悟。 至于你悟不悟得出来,遵不遵循她的道,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还真是有够高高在上的。 够神!够仙! 简直是把道貌岸然演绎到了极致。 陈旷心里莫名有点火气,又问: “仙师的慈悲之道莫非就是感动自己?你眼前不就有为战争所苦的无辜之人,你劝不动罪魁祸首,难道还救不了这些人?” 沈星烛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腿上,道: “你是说……你自己?” “我说这天下,这梁国的百姓,黑甲军铁蹄之下伏尸百万,难道仙师视而不见!?” 陈旷深吸一口气,感觉身体深处泛起陌生的情绪。 这应当是属于原本的陈旷。 他是梁国人。 作为受害者,看见一个有能力阻止梁国灭亡的人,本就袖手旁观,口中却高高在上地称什么慈悲为怀,他自然愤怒难当。 沈星烛神色没什么变化,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欺骗李红绫,挑拨卫苏的原因。” “不。” 陈旷吐出一口气:“我只为活命而已。” 国仇家恨,那是原身的东西。 他看向沈星烛:“仙师既然看破我的目的,又为何还要来见我?来阻止我活命么?” 沈星烛摇了摇头: “卫苏和我说,李红绫对一凡人乐师施以酷刑,希望我阻止她,然后救你出去。” 陈旷怔了怔,又听见她说。 “布道的前提,是有道。” “道不在下,而在上,若上有道,则勉之,若上无道,则杀之,是以我不救人,亦不杀人,因为修行者……不算人。” “若有以上欺下者,是为无道,当斩。”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语气平淡,带着一种居高临下。 这种居高临下并不是看不起,而是完全不在意。 陈旷听懂了。 这慈悲仙子的道不针对普通人,针对的是修行者。 如果普通人不理解她的道,那没关系,你不听就不听……而普通人和普通人之间的恩怨也不关她的事。 但如果修行者不听,甚至是违反,那么她才会动手。 那么……李红绫,不正是违反了么?! 陈旷呼吸一重,却忽然想起来了一个悲伤的事实。 他已经是修行者了。 因此,李红绫对他动手,就不算是以上欺下…… 难怪……难怪她刚才失望! 他岂非是亲手葬送了一个送自己出去的机会? 不,陈旷冷静了一点,并不是出去,而是从李红绫手里,变成了到那个叫卫苏的修行者手里。 但很奇怪,面前的女子似乎并不知道长生药的事情,一句话都没有提到。 然而,她明明是受卫苏委托,应当对此事完全了解才对。 陈旷试探着道:“仙师,你知道长生药吗?” 沈星烛皱起眉头:“长生药?什么长生药?” 陈旷先是一愣,随后一颗心骤然沉到了谷底。 第十八章 耳不闻,口难言,我即灵机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盯着眼前神情似有些诧异的女子,只觉得如堕冰窖。 他无比确信,任何一个修行者,在听到“长生药”三个字时,都不应该是这个反应! 李红绫带着五万周军为此而来,给梁国带来了灭顶之灾,而那个叫卫苏的修行者,也的确受此挑拨。 长生药或许不能诱惑到这个“世人不听,我亦不劝”的慈悲仙子。 但绝对不应该毫无反应,甚至好像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名词一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陈旷立刻明白,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脚! 或许是不想让名义上立场中立的玄神道门知道,或许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总之,关于“长生药”的事情有可能已经成了敏感词。 说出来,听在别人耳中,就会变成***这种意义不明的存在。 而反过来在知情者的耳中,却又会自动变成原来的词语。 充耳不闻,有口难言。 如用书刀入木三分剜去简牍墨迹,不留半分余地。 如此,才会让对面的女子仿佛根本没有听过长生药这种东西一样。 在这个高武世界,这种手段想要实现,貌似也不难…… 然而,交流被扭曲,这就意味着陈旷想要引入外力,已经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包括眼前的这位玄神道门女仙师。 且现在他挑拨的意图已经被识破,唯一的撬动支点已断,横插进来的局外人无法用长生药作饵,反而成了横亘面前的天堑。 这个死局,似乎兜兜转转回到原地,只能用局内的力量去破。 假如…… 陈旷真的仅仅只是知道长生药下落的话。 沈星烛见陈旷沉默良久,似乎不打算开口,便道: “你并未目盲,且意欲挑拨,这件事,我会告知李红绫。” 陈旷心中一紧。 沈星烛似乎是把他当成了伪装成乐师的修行者,因此没有怀疑他为什么会复明。 但他在景和殿中被抓,身份确凿,李红绫只要随便再审一个乐师,很快就能联想到他可能吞下了长生药才会有此异象。 陈旷深吸一口气,道: “为何?仙师既然不杀不救,难道不该凡事不闻不问?” 沈星烛抬眸,淡淡道: “我两日前自卫苏口中得到消息,欲将李红绫引去战场,寻得罅隙来这天牢。” “我本以为不过是一个凡人,李红绫不会很重视,应当十分容易,但直到此时,我才站在这里。” 也就是说,她花了两天,才让李红绫暂时离开东角楼。 沈星烛道:“你可知,梁国的灵台山修行者正在攻城,双方交战,波及数以万计的凡人。” “灵台山实力不弱,可若李红绫下场,他们绝不是一合之敌,战况何至于如此焦灼?” “可李红绫迟迟不动身。” 女子看向陈旷,目光有些诧异。 “她要再等七日,因为你。” “我此刻暂时让她离去对付那灵台的太叔子,也只是权宜之计,不久之后她又会回来继续等。” “为这七天时间,便不知要再死多少人,此为失道,我心有不忍。” “但乱战之中,我力有未逮,不能全数分辨对错,唯恐误杀。” 那双极美的眼睛里如盛甘露,遍洒慈悲予人间。 “思来想去,万全之策,便唯有快些解决你们之间的恩怨,才能避免生灵涂炭了。” 沈星烛 “……”陈旷:“仙师的意思是,我。” 他指了指自己,面无表情: “在你看来,我才是令此刻城外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 沈星烛微微颔首:“然也。” 什么荒谬可笑的狗屁理论! 不考虑一下他现在还是阶下囚,不该他才是受害者吗? 解决他们之间的恩怨? 根本就是解决陈旷! 陈旷深吸一口气,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 “若是没有李红绫率领大军灭梁,何来此战?不提前因,只要李红绫此时停手撤军,放过所有俘虏,一切迎刃而解!” 沈星烛目光平静:“我如此劝过了。” “然后呢?” “她不听。” 若世人不听,她亦不劝! 陈旷先是感到愤怒,随后是荒谬,越想越荒谬,竟气笑了。 先是低声地笑,然后越发觉得好笑,拍着膝上龙龈越笑越大声。 沈星烛见他状若疯魔,顿了顿,补充道: “李红绫虽不可能撤军放俘,但她已答应我,绝不对普通人下手。” “这皇城里的宫人,不用重刑,不得滥杀,必是有错有罪有实证,才入秘刑司之手。” “其余无关之人,将被并入军中,充作军奴。” “这几日,我在秘刑司监察,李红绫确实未曾出格。” “原本还有一个你……” 沈星烛的眼里似乎又闪过了一丝失望:“如今你也不是。” 哦…… 原来此前他从狱卒那所听闻的消息并非是假的。 而是沈星烛的功劳。 陈旷心念一动,忽地眯起眼睛: “仙师知道这天牢暗道里全都堆满了火药么?” “李红绫,似乎阳奉阴违,没有想放过普通人啊……” 沈星烛淡淡道:“我知道。” “那……” 陈旷还想说什么,被沈星烛摇头打断。 “她对我说,这些火药,是为了在撤军之后夷平梁国皇宫,方便之后重建用的。” 这种假的不能再假的理由也信?! 陈旷彻底没辙了,仰头往后一靠,翻了个白眼,感觉自己只能等死了。 沈星烛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又道: “李将军脾性不大好,却断断不至于拿此事开玩笑,我玄神道门有慈悲心肠,亦有雷霆手段,想必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我相信,她会守信用的,毕竟人可无心,却不可无智。” 女子清冷柔软的声音回荡在牢房里,话里话外都是不食人间烟火。 真是傻呗…… 陈旷心里嗤笑,毫不留情地骂,但随即却愣住了。 等等…… 他心中一动,仿佛有灵机乍现,一瞬间贯通天灵,一种冥冥之中的笃定涌上心头。 她在撒谎。 “我相信,她会守信用的。” 这句话,是谎言! 陈旷只觉得心脏快要跳出来,他猛地抬头,盯着沈星烛离去的背影。 她已走到门口。 身后传来了青年幽幽的声音: “你……在说谎?” 沈星烛脚步霎时停下。 陈旷立刻笃定:“你在说谎!你根本不相信李红绫的话……” 他吐出一口气,只觉得天下最荒谬的事情让他碰上了。 “你故意装傻,让李红绫可以肆无忌惮行事,因为你确定,她绝对会阳奉阴违,对凡人下手。” “或许是我,或许是别人,或许是今天,或许是七天后。” “你在等,等到李红绫因这宽容假象得寸进尺,以上欺下,犯了你的道,你便可以顺理成章,将她斩杀!” “我说的对么?” 沈星烛缓缓地转过身,眉眼弯弯,竟然在笑。 第十九章 万古天上星,人间一盏烛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与陈旷所想一致,她笑起来确实极美,也极冷。 那双眸子弯起来,便犹如冷月挂疏桐,寒尽天下枝,叫人心有戚戚。 但沈星烛眼中的笑如错觉般一闪而逝,余下的便只有无尽寒意,双眸像是清而深的水潭,其上桃花飘落,美不胜收,潭面三尺之水乍看清澈见底。 然而当人意欲附身去探,就会发现三尺之下……深不见底。 她看向陈旷,并不说话。 陈旷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的对么?仙师大人。” 沈星烛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道: “你的胆子确实很大。” 她一开始进来时,也说过一样的话,评价陈旷胆子很大。 那时,她这句话的意思是陈旷以小博大,兵行险着,想要用挑拨离间之计分裂李红绫与卫苏,将敌人敲出一条缝,从内部自行土崩瓦解。 但最后因为信息差漏算了沈星烛这个局外人,导致满盘皆输。 胆子虽大,能耐却不见得有多大。 其中多少有几分看轻。 此时此刻,她再一次说出同样的评价,态度却已经截然不同。 陈旷点了点头,勾起嘴角,悠悠然道: “看来我确实是说中了。” 沈星烛:“……” 见沈星烛保持沉默,他一转先前颓态,神情玩味,自顾自地道: “原来人人敬仰的慈悲仙子,竟然是以慈悲为饵,垂钓众生。” “你既然是来布道的,那么必定游说各地。” “我来猜一猜——每到一处,你便什么都不做,只将自己的‘道’告诉所有人,然后无论对方怎么试探,你都视而不见。” “就像那李红绫……” “他们惊奇地发现,你似乎道貌岸然,高高在上,只行自己的道,而根本不管天下人的死活。” “修行者相争,普通人相杀,你都不闻不问。” “原来只是个泥菩萨啊,那么稍微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做点小动作也没有关系吧?反正她光说不做假慈悲。” 陈旷目光闪烁,道: “然而谁又知道,原来这尊软泥捏成的菩萨,融化了之后,里面藏着的却是一把杀人的锋刃。” 他呵呵一笑,坐在黑暗中与沈星烛对视: “既然仙师说我大胆,那我不妨大胆猜一猜,仙师的名字难不成叫做白晶晶?” 什么道德为尊,慈悲为怀,都是她的盘丝洞而已。 愿者上钩,来者皆死。 慈悲之下,尸骨无存。 这哪里是什么仙子,那黑衣青纱之下,根本就是一只择人而噬的雌蜘蛛,一退再退,而后静静等待别人踏入她的陷阱。 沈星烛皱了皱眉,无法理解他的胡言乱语。 谁是白晶晶? “沈星烛……我叫沈星烛,万古天上星,一盏人间烛,不是白晶晶。” 沈星烛认真地轻声辩驳。 陈旷勾起嘴角,嘲讽道: “一盏人间烛?说的是你要为众人秉烛取火,还是踢翻烛台把所有人都烧光?” 他出言不逊,但沈星烛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她问道: “你认为我的做法不对?” 陈旷道:“从我的立场来看,周国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大梁覆灭,死了多少人?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发生。” “你现在的行为,看似谁都不帮,实际上就是站在了周国那一边,同等于助纣为虐。” 沈星烛抬头道:“你岂知梁国无错?” “若非苏煜出言不逊,侮辱大周先祖,便不会有此战,此事人尽皆知。” 陈旷哑然,这件事他还真不知道…… 如此说来的话,在这个封建古代社会,直接侮辱人家祖宗,梁国还真不占理。 他心中暗骂,这该死的梁帝,死了还不安生,还要坑他一把! 陈旷干咳了一声,看向沈星烛,朗声道: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你用自己的道作为饵,诱杀修行者,这便是事实。” “若你想将我没瞎,而且想要挑拨离间李红绫和卫苏的事情告诉他们,那大可也随你,我有自信可继续威胁李红绫,让她妥协。” 青年笑起来: “但同时,我也会把你的真面目告诉她。” 沈星烛目光平静,垂落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道:“她不会相信,你没有证据。” 陈旷道:“呵……我不需要证据。” “没有人是傻子,只要有一个人意识到这一点,所有人就都会开始抽丝剥茧,回想你过往的所作所为。” “也许一开始,他们会为你辩解,但接下来呢?” “你会停手吗?” 牢房里的青年一身脏兮兮的白麻衣,发出了灵魂拷问,身上挂着锁链,分明是阶下囚。 正对面站着的黑衣女子一尘不染,光鲜亮丽。 一坐一站,一白一黑。 无论谁来看,地位高下都一目了然。 但沈星烛却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此刻在牢房里的人被人俯视的,并非这个乐师,而是她自己。 “你不会。” 陈旷摇了摇头,替她回答。 “但从此以后,每在你手上死一个人,就会有人起一分疑心,你必须越来越小心,而别人也会越来越谨慎。” “直到有一天,啪。” 世间一切都有迹可循,而泡影终将幻灭。 他摊了摊手,笑意盈盈。 “不若你我各退一步,就当都不知道好了。” 陈旷的意思很明白,现在大家互相都有把柄在手上,而且都不构成太大的威胁。 ——实际上,陈旷暴露了就可能生不如死,而沈星烛不痛不痒。 但正因为“长生药”的概念消失,反而让陈旷也占了个信息差的优势。 如今,是各自相安无事,还是大家都别想好过,都在沈星烛一念之间。 这并不难选择。 “你说的不无道理。” 沈星烛点了点头,忽然轻轻叹息:“能于此必死境地觅得一线生机,果非常人。” “但你错了,我还有一个选择。” 女子的声音淡淡地。 一瞬间。 从天边,落到耳畔! 陈旷脊背瞬间汗毛竖起,他只觉得似曾相识的危险预感再次袭来,令他下意识地往侧面闪躲。 “心血来潮”! 全身如倒流一般的血液在告诉他,有极大的危险! 体内灵气瞬间涌动起来,如潮水一般灌注全身,协助他以最快的速度进行躲避。 但很遗憾,就像在幻觉中他躲不开霍衡玄吐出的一颗牙齿。 才开第六窍穴的小菜鸡,又怎么躲得过一个大宗师的剑。 然而那心血来潮被动终究是起了大用! 沈星烛未尽全力,而陈旷提前躲开。 剑身错开一寸,从陈旷的肋骨间穿过,鲜血滴落。 仙子落在牢房内,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旷,手中剑锋凛然闪光,却没能如愿杀掉要杀的人。 两人对视,天牢很安静,气氛有些尴尬。 陈旷歪了歪头,幽幽道: “不杀不救,不听不劝,有道勉之,无道杀之……” “仙子,你犯错了。” 第二十章 弥天大错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犯错,这是一件无比寻常的事情。 若是君子不慎犯下小错,这非但不是坏事,还是一件能养德的好事。 因唯有犯错,才能知错思过,继而砥砺自身。 沈星烛曾听闻那在自由山教书的夫子有言: 闻过则喜,知过不讳,改过不惮,这是君子之道。 但此时此刻,对于沈星烛自身而言,她无疑是犯下了一个足以令道心蒙尘、几近无法挽回的弥天大错。 她不应该出手的。 沈星烛想,她明明很冷静,她感觉自己的心念和神志都没有半分动摇,她的元神高居识海之上,如观音垂目看众生,清楚明白,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如此冲动。 然而…… 沈星烛的目光顺着剑身上移。 她握着剑的手在发抖。 那抖动的幅度到微不可查,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客观事实。 她还是太年轻了…… 纵使身为当代玄神道门道子,年仅二十二岁,便已达宗师境巅峰,半步上三品,是举世难寻、横压同境的天骄。 她是注定以无暇之身证道成圣,执掌玄神道门的,本该眼中无尘,心中无他。 世间一切都不能成为她的羁绊。 然而当那个过去无往不利的伪装,所有人都看不破的梦幻泡影被人戳穿,她仍旧难以遏制自己的情绪。 愤怒,乃至杀意。 尤其是,戳破这泡影的,不是她那一剑斩去三百年时光、覆灭了大岐王朝的师父,也不是过往所交的天之骄子。 而竟然是一个与凡人相差无几的开窍境修行者! 甚至,这人,如今还是一个镣铐加身、自身难保的阶下囚! 她是万古天上星,一盏人间烛,与这样卑鄙的人是云泥之别,是对她的羞辱。 沈星烛不能忍受自己竟然被这样一个人一语道破,仅仅一个照面,就扯下所有的遮羞布。 她最得意也最不堪的阴暗面,被这个人握在手心成了把柄。 这怎么能行? 杀人灭口的机会只有一次。 他在试图要挟我,卑鄙小人,死不足惜。 城外之战因他而延迟七日,生灵涂炭,皆是此人之过,皆因为他想要活命的一己之私。 他是修行者,因他而死的却是凡人,是以上欺下,当斩。 她原本可以短暂地欺骗自己的道心,轻而易举地抹消自己唯一的污点。 但很遗憾,陈旷躲过了这一剑。 所以…… 她犯错了,犯下了一个弥天大错。 那颗高高在上的初具雏形的道心,在陈旷说出那句话的瞬间,蒙上了一层细尘。 识海掀起轩然大波,冲击高居识海的如白玉一般的元神,“咔嚓”一声碎裂开一条缝隙。 白壁玉碎,不再无瑕! 不杀不救,不听不劝,有道勉之,无道杀之。 四条皆犯。 她已然毁了自己的道。 陈旷眼见着面前原本心若冰清、天塌不惊般的黑衣女子,目光剧烈波动,从持剑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纤纤玉手、匀称双肩,然后是那窈窕修长的身子。 以至于脸上始终模糊的那层青纱,都快要抖落散去,隐约可窥见那张绝美清冷容颜的轮廓。 此情此景,如果让陈旷来形容的话,或许会更加精准—— 她破防了。 陈旷笑容灿烂,伸手按在了那把刺进他身体里的剑上,感受着因为无声发笑引起胸腔共鸣的疼痛。 从沈星烛出手的那一刻起,他心里便知道,这把稳了。 他赌赢了! 没错,陈旷就是故意的。 他刚才的所有话,都不是在讲道理,而是在故意反复提及“我要把你的真面目公之于众了哦”,放大这件事的风险,以此激怒沈星烛。 在霍衡玄传授的经验当中,就曾提及,“道”并非虚无缥缈,而是成圣的关键。 唯有修筑识海心境,凝聚道心,知行合一,让此方世界认可,才能证得玄之又玄的“道”。 这就是上三品的门槛,玄玄境。 在知道沈星烛说谎后,陈旷就明白,自己有且仅有这一次机会,可以尝试拿捏住沈星烛。 她以道为饵,垂钓众生。 而陈旷以己为饵,请君入瓮。 当然,他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敢拿命去赌的,他赌的是“心血来潮”这个被动能在危急关头保住他的命。 再凭借自己那变态的恢复能力,让自己有极大概率能够活下来。 鹿死谁手,唯有一剑而已。 “咳咳……沈仙子,可以把剑拔出去了么?” 陈旷笑着轻咳了两声,感觉嘴里已经满是鲜血,还有一种呼吸压抑漏气的感觉。 这感觉他还挺熟悉的。 估计这一剑是捅穿了他的肺叶。 前世死亡之前,他正是带着这样的感觉苟延残喘了十分钟,给自己做了一盘番茄炒蛋。 死亡的阴影自然是有的,不过此刻更多的是转机带来的喜悦。 虽然过程有些偏差,但好在结果不错。 甚至比想象的更好。 挑拨离间都不用了,他现在已经成了面前仙子证道路上,迈不过去的一道坎。 如果不能让陈旷以心证心,发自内心地承认她的道,或者再想办法欺骗一次道心。 那么她此生将再无证道成圣的希望。 因为她行差踏错,知行不符,此方世界已经不再认可她的道。 换而言之,无论如何,在道心弥合之前,沈星烛都必须要保住他的命! 良久。 沈星烛深吸一口气,终于停止了颤抖,一双美眸紧紧盯着陈旷。 握着剑,一点一点地拔了出来。 明目张胆的折磨。 陈旷却差点笑出声。 这恰恰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这盏大蜡烛已经对他没辙了。 沈星烛拔出剑,沉默不语。 陈旷捂着伤口,吐出一口鲜血,惨白着脸故意道: “沈仙子,你慈悲为怀,欲救众生,怎么不救救我?” 他眨了眨眼睛: “别的倒也无所谓,我这伤,可是你亲手用剑伤的啊……” 他也是得寸进尺,一开始还叫人家仙师,见沈星烛不反对,就当她没意见,换了个更轻佻的仙子作为称呼。 “……” 沈星烛闭了闭眼睛,感受到自己蒙尘的道心沉寂如死,元神碎裂的幅度更大。 她豁地睁开眼睛,目光冰冷刺骨,不再是那样平淡的怜悯。 伸手轻轻一挥。 陈旷身上的伤口刹那愈合,让他松了口气。 他还是有点怕沈星烛发现他体质不对劲的。 再抬头时,沈星烛已经闪现到了牢房门口,背影如来时一般清冷窈窕,准备开门离去。 陈旷抚过膝上古琴,悠然道: “李红绫曾说,七天一到,不管我给不给她想要的东西,我都会死。” 沈星烛开门离去。 牢房内的烛火重新亮起。 黑暗与光明交错的一瞬间,陈旷的面前多了一枚古拙的老玉。 他拿起来的瞬间,脑海里便多了一道信息。 ——“他山问神玉”。 陈旷仰头看向那狭窄窗口,星光黯淡,几乎摇摇欲坠。 转机已到,这牢笼,还能困住他多久? 第二十一章 他山问神玉,千磨万击见真谛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问道于玉,可以通神。 陈旷手持这枚光韵内敛的古拙老玉,仔细过了一遍脑海中关于此玉的信息,已然了解了其作用。 此世的修行者将天然或经由人工造就的法器,称为神妙灵宝。 这他山问神玉便是一件神妙灵宝,具体什么等级,陈旷作为没什么见识的开窍境小菜鸡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 估计沈星烛也并不觉得这需要解释。 但陈旷也不在乎,他只需要知道,这他山问神玉绝对足够保住自己性命即可。 他山问神玉,君子如琢磨。 此玉便是他山之石,行切磋琢磨之事,只需将这玉含入口中,置于金津玉液,默念口诀,即可借来他人神通修为,暂时为己所用。 不过这既然是君子之事,自然不会不告而取。 想要借修为,就必须得到对方的同意。 而在这枚玉之中,就打入了一个沈星烛的元神印记,视为许可。 这便是她留给陈旷的保命手段。 大概也是她最大限度的妥协……若是陈旷想让她帮忙做些别的什么,只怕是有些困难。 陈旷摩挲手中通神宝玉,表情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古怪,脑海中不由得冒出了一个有些冒犯的想法。 既然这原本是沈星烛的东西,这个使用方法…… 她该不会也含在嘴里过吧? “不,应该没有。” 陈旷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想,喃喃自语: “她都是大宗师了,一路修炼过来肯定都是长风破浪一般,哪里需要这种借外力的东西?” 常人只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而沈星烛这样的绝世天骄,却必定是好风不如我,直入九重霄了。 可惜今天不幸遇到了个天杀的坏种。 只是一句话的破绽,就被破了道心,狠狠地栽了个大跟头。 陈旷收敛笑意,眼神沉凝。 现在并非能够得意的时候,他挣来的一线转机只是增加了活着逃出去的几率,他的处境依旧危如累卵,如履薄冰。 因为那最大的威胁不在地上,而在那片浩瀚星穹! 那圣人若是降下,凭这块玉可保不住他。 他深深叹了口气。 真的是……太难了。 高武世界开局当个普通人本就是地狱难度,他更是直接在新手村就遇上了最终boss。 虽然现在已经初步有了些许希望,然而这一线希望就像是佛陀垂下的蛛丝,稍有不慎就可能断绝。 今日沈星烛被他所钳制,反而能成为一个时刻警醒他的最好例子。 在这个武力值高得可怕的世界,一些无形的概念,也会置人于死地! 哪怕是如沈星烛这样目下无尘的大宗师,半步上三品的绝世天骄,也可能在某个瞬间,因为一念之差,落入万劫不复。 更遑论是陈旷这样十九岁才开始修炼的菜鸟。 等逃出去了之后,一定要找个地方安安静静苟着…… 陈旷暗暗心想,反正他有状态栏,就算每天做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能刷出新的被动。 不知道霍衡玄这老逼登,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陈旷之前试图旁敲侧击,但霍衡玄也只是在被烦的不行之后,给了他一个数字。 三。 至于究竟是三天,三人,还是说回敬一下骂他小瘪三,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一点,光靠陈旷自己,是绝对出不去的。 所以他也只能等霍衡玄行动。 左右看看,楚文若和霍衡玄还是没有动静,陈旷摇摇头,干脆开始自己修炼起来。 灵气可以靠胎息法,但肉身却要靠泥胎金塑法。 而且后者同时也是武道功法,每一相对应的也是一个招式,熟练掌握之后,肉身坚不可摧,有金声玉振、虎豹雷音,举手投足便可开山裂石。 陈旷有“练武奇才”被动,如今才堪堪得了第二相“白莲托生”,眉间若隐若现一个莲花印记。 等这莲花印记彻底成形,才算是真正成了。 届时攻伐之间,霸道劲力如莲花绽放,足以将敌人瞬间打得四分五裂。 十分残暴。 至于第一相“兜率降天”,这实际上是一个蓄力的起手式。 以极为放松的姿态进行蓄力,可叠三重劲,且同时麻痹敌人,此时若是接上第二相,想必效果拔群。 陈旷开始时甚为惊奇,因为这明显是佛门功法,结果招式居然暴烈狂戾至此。 但后来脑海里翻了翻霍衡玄的经验,却才知道这门功法的真谛—— 普度众生是佛祖的事情,而我身为佛门弟子,肩负的任务自然是送你去见佛祖…… 只能说,确实是佛性深厚。 想来佛祖若是有知,一定扣1一起笑。 但陈旷心里更好奇的其实是,从这霍衡玄的亲身经验来看。 霍衡玄这大名鼎鼎的杀神,手上沾满了起码几十万条人命的刽子手,竟然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佛门弟子! 先前他还以为这老逼登或许是从哪个手下亡魂身上搜刮出了这功法。 结果没想到,他自己才是佛门正宗。 “你不必着急修这第二相,以你的天赋,领悟并不难,难的是耐心打磨,唯有千磨万击,方能裂石见玉。” 嘶哑苍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打断了陈旷的思绪。 “可在第一相上多花些功夫,我直至如今,才知后七相加起来,都不如第一相分毫。” “前人走错的路,你大可不必再来一遍。” 霍衡玄顿了顿,眼神忽然有些苦涩。 “当年……若非我贪功冒进,也许结局便会大不相同。” 当年? 陈旷愣了愣,嗅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好奇地转头看向气息颓唐的老人。 但可惜霍衡玄并没有接着说下去的意思。 他话锋一转,眼神凛冽起来,问道: “小子,刚才谁来过?” 陈旷正欲回答,却蓦地皱起了眉头,不解地看向了霍衡玄。 等等……那黑甲卫可还在监视呢! 这老逼登怎么突然什么都往外说了? 他心头一跳。 从刚才霍衡玄开口,他就再也没有半分掩饰,对于陈旷在修炼的事情,也毫不避讳。 可之前,为了躲避那正在监视的黑甲卫耳目,他明明连和陈旷多说几句闲话都不肯! 除非…… 陈旷呼吸一滞。 那黑甲卫已经不再需要忌惮! 霍衡玄见他神情微变,咧嘴一笑,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寒芒闪烁: “从此刻起,不必再打什么机锋了。” …… “沈仙师,夜已深了,你怎么还在外头?” 是那个叫青厝的黑甲卫。 “我夜观星象,发现天机或有变动,心神不宁,便出来散散心。” 沈星烛看着眼前的黑甲卫,淡淡道:“李将军回来了?” 青厝点了点头:“已经回来了,正在营帐之中,有军中人犯了错,她正大发雷霆呢。” 沈星烛不置可否,从青厝身边路过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道:“我记得……此前负责监守天牢的黑甲卫应该有两个,另外一个人呢?” “沈仙师记性真好。” 青厝看着眼前黑衣女子,语气平静地道: “那人趁李将军外出,身为修行者,竟罔顾军纪,趁机带人去凡人地界掳掠。” “若非有人检举,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十二章 天骄与天才,武圣之徒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原来如此。” 沈星烛微微颔首,缓缓问道: “那便是说,今后监守这天牢的,只有你一个了?” 青厝点了点头: “其余黑甲卫正在前线与梁国修行者鏖战,暂时脱不开身。” “李将军便让我来独自负责了。” 沈星烛凝视着他,半晌,道: “李将军既然信任你,想必是你办事牢靠,尽职尽责,不要辜负了她的信任。” 说罢,便化作一缕青烟散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青厝站在原地,肩膀往下稍微垮了垮,似乎是松了口气。 他转过头,面甲后的猩红眼睛望向天牢沉重的精铁大门,走到了一旁的墙边,沉默地站着。 过了一会儿,确定四下无人。 才悄悄从盔甲缝隙里拿出一只皱巴巴的泛黄纸鹤看了一眼,又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 那纸鹤似乎已年代久远,上面还有一些模糊的字迹渗透出来。 只是一直未曾打开,因此污成一团,再也看不清楚写的是什么。 …… 牢房内。 陈旷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道: “你收买了黑甲卫?” 霍衡玄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陈旷有些悻悻笑了笑,想也不太可能是收买这种低级的手段。 不管是对于李红绫的亲卫,还是大梁的将军来说,这个猜想都有点侮辱人了。 实际上也不难猜。 能让黑甲卫在这种优势情况下反水的原因,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黑甲卫,本来就是自己人! 也就是说,李红绫的亲卫当中,有霍衡玄安插的卧底,此刻正在上演一场碟中谍! 陈旷着实没有想到,竟然还有如此釜底抽薪的一招。 这老家伙的后手可真是后得离谱,愣是憋了这么多天,一点风声都没透露给他。 他佩服又好奇:“霍大将军,那李红绫今年不过二十八,成名在十年前,亲卫也大多是从那时起就一直跟着她,因此才能被她一直信任。” “你难不成从她十八岁,就已预料到如今局面不成?” 霍衡玄继续冷哼: “怎么,不是老东西,老逼登么?” 这些天,陈旷常常不耻下问,请教霍衡玄一些非常“常识”的问题,再结合脑海中的所授经验,恶补自己关于修行者的认知。 若非如此,他可无法知道“道”对于修行者的重要性。 可以说,陈旷能破了沈星烛的道心,霍衡玄的教导起了关键作用。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陈旷时常不满这老家伙爱当谜语人,动不动就“你猜”,把之前陈旷得意的份全还了回去。 陈旷气急,有时口不择言,便把心里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至于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陈旷只能说,他是故意不小心的…… 反正霍衡玄其实也根本不在意,甚至好像还挺喜欢看陈旷破防,只能嘴上骂他的样子。 陈旷眨了眨眼睛:“霍大将军肯定是听错了,这牢房里,就属我最尊重你了。” 他揶揄道:“要不是我,小公主现在还喊你爷爷呢。” “……” 霍衡玄顿时黑了脸。 小公主年仅四岁,认知尚不完备。 那回他嘲讽陈旷是心怀不轨,想当新帝。 结果转头小公主不知道该叫他什么,被陈旷一带偏,就喊了声爷爷。 这下好了,陈旷是想当新帝,霍衡玄这是直接想当太上皇了。 陈旷当即狠狠嘲笑了一通,然后险些被霍衡玄的杀意幻境硬生生杀穿。 当然,霍衡玄也掌握好了度。 按他所说,适当在杀意幻境当中锻炼一下,有利于捶打神识强度,对将来凝聚元神有好处。 陈旷怎么听怎么不信。 霍衡玄不再和陈旷扯皮,面无表情地沉声道: “这世间有天骄,千年不出世,一出世便要击溃拦在面前的一切,令凤失其巢,苍龙断角,毫不留情踏碎所有修行者的尊严。” “亦有天才,百年难遇,一朝得气运,如鲲鹏击水,扶摇直上,势不可当。” “而李红绫十八岁入登楼境,就能以横练肉身,一拳击断武舒山山脊。” 武舒山,那是横亘在周梁边境上的一座大山! 一拳击断山脊…… 陈旷沉默了,他又一次对这个高武世界有了新的认知。 “李红绫算不上是天骄,却是百年难遇的天才。” 老人目光幽深: “十年前,她拳断山脊,站在周梁边境之上,脚踏山脉遗骸,扬言有朝一日,入梁国如入无人之境。” “那时,我便知道,若是此时不打断她的脊梁,将来大梁便将毁于其手。” 他毫不掩饰自己十年前就有打断一个天才脊梁骨的意图。 而事实也证明……他是对的。 正是李红绫带来了这场灭国之灾。 陈旷道:“那你当时怎么没动手?” 霍衡玄瞥了他一眼,道:“李红绫是武圣牧肇的徒弟。” 哦…… 背后有人。 陈旷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表示十分理解。 他若有所思: “所以,你选择了一个更加迂回的方法,就是安插自己的人手在李红绫身边。” 只是可惜…… 大势所在,天不由人。 霍衡玄没有败给李红绫,而是败给了自己人。 “那你如何保证十年时间,这人还是自己人?” 陈旷就是单纯有点好奇。 毕竟就连躲在霍衡玄身后的人,最后都背叛了他。 霍衡玄没吭声。 陈旷自觉失言,立马换了个话题。 “咳咳……霍将军,你方才说了,世间有天骄与天才。” 他眨了眨眼睛,笑道:“那你觉得我算不算得上?” “你?” 霍衡玄瞥了他一眼,似是有些无语这人的脸皮之厚。 他摇了摇头: “倘若你如今尚未启蒙,那么勉强可以称得上是天才,但你如今已经十九岁。” “要是换个人,我必定说是庸才,不如回家种红薯。” 霍衡玄思虑又衡量,最后咂了咂嘴巴: “你的话,可称是……奇才吧。” 陈旷:“……” 怎么觉得这老逼登嫌弃得很? 他想了想,问道: “若有人年纪轻轻便已经到了宗师境,道心几乎已成,半步踏入玄玄境,算不算得上是天骄?” 霍衡玄皱眉:“那自然是天骄中的天骄,据我所知当世符合你说的要求的人只有一个……你问这个做什么。” 陈旷又问:“如果有人能破了如此天骄的道心,算不算得上天骄?” 霍衡玄沉默了一会儿,道:“自然算。” 陈旷笑道:“你刚才不是问,谁进来过吗?” 他眨了眨眼,道:“这个人叫沈星烛。” 霍衡玄腾地一下看向陈旷,死死盯着他:“你破了沈星烛的道心?!” 那表情不是震惊,而是凝重肃杀。 第二十三章 死则死矣,不可失了胆气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监牢缝隙之间,老者第一次露出了堪称失态的表情。 苍白杂乱的头发下,他的脸上所有肌肉都仿佛在蠕动,细小的劲力将每一寸皮肤都绷紧,紧贴着精悍的肌肉纹理,令面孔显得尤其狰狞可怖。 陈旷心下一惊,这才发现,老人那看似佝偻瘦小的身形遮掩下,破烂囚服中裸露出的躯干同样异常地瘦削坚实,一丝丝肌肉像是铁绳一般紧紧地拧结起来。 这是一个当世大宗师,锤炼到极致的肉身,哪怕千疮百孔,也蕴含着拔山分海的盖世伟力。 霍衡玄的表情太肃杀,太恐怖,光是这么坐在那里,就能令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六神无主,心生惧意。 如果不是“心血来潮”没有预警,陈旷肯定会以为霍衡玄要杀了他! 陈旷磨了磨后槽牙,有些不自在地道: “正是破了她的道心又如何?” 霍衡玄盯着他,沉着脸厉声道: “你可知道沈星烛对玄神道门来说是什么?” “是什么?” 实际上,别说沈星烛了,就连玄神道门,陈旷也只模糊知道是个极大的宗门…… 在沈星烛自报家门之前,他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但凭借着心血来潮提醒,加上洞若观火加持下,他对于对方任何反应都能完全掌控,这才得以成功。 可以说,他确实是赌了把大的。 “道标!” 霍衡玄深深吸了口气,因情绪波动而难以压抑自身气机外溢: “其为道岸之崇标,应使日月皆无光。”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是那位自由山的夫子,给沈星烛的评语,被那收录当世天骄的沧浪评所记载。” 陈旷汗颜:“额……你说这些,我听不懂啊。” 夫子,沧浪评……这些东西,都不是原身这个凡人能接触到的信息。 “……” 霍衡玄沉默了。 他倒是忘了,面前这人不久前才开第六窍,与凡人相差无几。 他娘的,更离谱了。 这么一个愣头青,居然破了沈星烛的道心,说出去连疯子都觉得异想天开! 但正是因为如此,霍衡玄才没有怀疑此事的真实性。 因为但凡是个神志正常的人,都不会想出这么个一眼假的笑话去愚弄别人…… 罢了,事已至此。 老人叹了口气,平稳了一下情绪: “你只需要知道,她是整个玄神道门的希望……可曾听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陈旷点了点头,心里若有所悟。 “道岸之崇标,可参寥,可点化,可渡他人出苦海。” 霍衡玄点到为止,并没有再说更多: “你毁了她的道心,等于断了玄神道门的未来,一旦为人所知,你便是浮黎四万道门弟子必杀之敌,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他本以为如此说,陈旷应当能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 但没想到陈旷先是一愣,随后却耸了耸肩,淡淡地道: “那也是未来的事情,方才我若是坐以待毙,任由她揭发我,我明日就要步上梁帝后尘。” “凭什么她强我弱,我就必须任人鱼肉,一点都不能反抗?” “若是如此,岂非天下修行者,只要站在那里比比修为,比比谁背后站的人多,就能让别人立地自裁?” 他学着霍衡玄的语气,摇头晃脑地道: “死则死矣,不可失了胆气。” 青年姿态悠然,眸中神光湛湛,油然而生出鞘宝剑般的锐利之感。 霍衡玄面皮抽了抽,无语至极,骂道:“你这叫胆气?你是在找死!” “等那浮黎来人,你就知道什么叫后悔了。” “那就让他们来好了,我又不是不能跑。” 陈旷嘀咕着,顿了顿,忽然笑眯眯地道: “老东西,你这么着急,该不会是怕我死了吧?” 霍衡玄僵了僵,面无表情地哼道: “我时日无多,怕你断了我的传承。” 陈旷却笑道:“放心,你教我一剑一法,就是你不认,我也当你是我半个师父。” “我好歹也是个奇才,未必不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呢?” 他低声喃喃道:“况且这道标,也不见得有多光盖日月,不可追逐。” 这女人,黑着呢。 …… 沈星烛站在角楼高处,卫苏在下头仰头看她,不由得感叹。 这位玄神道门的道子风姿出尘,果真是世外仙姝,纵有漫天星斗,也不及她翩然衣角。 难怪除那沧浪评之外,收录天下美人的胭脂评上亦有沈星烛大名。 虽然至今为止,都没有人见过沈星烛的真面目。 但仅凭通身气质和一双眼睛,她便已排在了第三。 李红绫无故外出时,卫苏便已知沈星烛去过天牢。 他洒开手中白扇,朗声问道: “沈道友,可见过那乐师了?” 沈星烛望着天上星辰,黑衣被风拂动,飒飒作响。 她淡淡道:“见过了。” 卫苏抱拳,故作担忧地道:“道友以为如何?” “我这两天又打听了一番,听一名叫青厝的黑甲卫说,那乐师双腿被李红绫踩断,想必痛不欲生。” “这李红绫,竟敢在玄神道门道子的眼皮子底下,做出此等倒行逆施之事,实在是……” “我未在那乐师身上看见其他伤口。” 沈星烛忽然回过头,眸光无比冰冷,俯视着下方的卫苏。 “李红绫既已动了私刑,怎么只动了一次?” 卫苏一开始还能保持一个相对潇洒的姿态,但几息之后,便忍不住收起扇子,满头冷汗了。 “许是……许是心虚。” 沈星烛脚踏虚空,背负双手,缓步走下:“既然心虚气短,为何不灭口?” 卫苏不由得一步步后退,捏着扇柄的手骨节凸起,青筋绽开: “灭口之事,难以悄无声息……” 沈星烛幽幽道:“原来你也知道风过留声,雁过留痕。” 她话音未落,卫苏便一下子感到整个脊背的汗毛都炸开了一般! 他“刷”地展开扇子,其上刚刚浮现出墨痕,长剑剑锋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卫苏绝望地停下了动作,僵在了原地。 这巨大的,恐怖的差距令人胆寒,他竟然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仅仅是意识到这一点后,卫苏便放弃了挣扎。 他求饶道:“这是我三劫宗与大周的共谋之事,事关一宗命运,百万凡人,还请道友手下留情!” 卫苏这般卑微姿态,倒让沈星烛下意识想起了陈旷。 明明只有六窍修为,如蝼蚁一样的家伙,却有着天大的胆子,同样面对无能为力的绝境。 见到日月之高,这人却妄图攫日摘月。 更荒谬的是,他还成功了…… 她有些烦躁地眯起眼睛: “卫苏,我记得,你会偷天换日之术。” 卫苏面如死灰,心知已经再无遮掩可能:“是。” “叾卟叿,这是什么?” 沈星烛幽幽问道。 当时,陈旷以为自己无计可施,曾以这三个字问她。 这三个字,根本是莫名其妙。她自然是不明所以,以为是吓破了胆子,在胡言乱语。 但现在,她已经知道,这乐师心机之深,绝无可能无的放矢。 这三个字,对他来说,绝对无比重要! 是足以让他自信到可以凭借着三个字翻盘的东西! 沈星烛看向了面露犹豫之色的卫苏,耐心等待着回答。 第二十四章 池鱼之祸,魍魉献药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电光石火之间,卫苏想到了很多。 被他偷换的这三个字已经暴露,但这并不能说明……沈星烛究竟知道了多少。 她尚且还不知道这三个字背后究竟代表着什么,所以才会来质问他。 但同时,她一定已经知道了这三个字的意义很重要,并且可能关系重大,和李红绫迟迟不肯结束城外最后之战的目的有关系。 毕竟……李红绫的可疑举动,只要是稍微长点心的,仔细一想,都会感觉到不对劲。 卫苏心里不由得有些后悔因一时之气,便引沈星烛入局,企图让她为自己所用。 如果换成是旁人,那么李红绫和他,多少都会再带几分警惕心。 但是对方偏偏是沈星烛。 沈星烛行走人间的道太有名,只要听过她的名字,便会下意识觉得,只要行事没有与她的道相悖,她就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甚而,就算稍稍触及一点底线,她大约也不会如何计较,只要你能够讲出道理,为自己辩护。 曾经便有一个极为有名的例子。 说有一凡人,本是那晋阳国来安山下一个普通樵夫,每日砍柴为生。 虽家中清贫,却也有糟糠妻子,一对儿女,其乐融融,共享天伦,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樵夫不过如寻常那般出门砍柴,回来时却发现家中妻子皆死于非命,房屋坍塌进一个大洞。 一问才知,原来附近有抱月境修行者争斗,斗法时其中一人不慎被击落,恰巧便落在了樵夫屋子上。 池鱼之祸,无妄之灾。 樵夫性情大变,寻仙问道,只为复仇,因此被一魔修看中,收为弟子。 三年之后,依靠魔修功法直入登楼境的樵夫找到了昔日的仇敌,却发现此人为突破宗师境界选择了化凡,家中亦有妻子儿女。 当年的凡人与修行者调换了位置,樵夫早已不是当年的樵夫,而是满手鲜血的魔修。 他一掌劈碎了对方妻子的脑袋,又将那一双儿女当其面烹煮以泄三年之恨。 正欲斩杀那修行者时,遇见了沈星烛。 修行者连忙求救,魔修亦不敢动作。 此时其儿女尚有一息存活,沈星烛见此情形,先问:“你的儿女可曾修行?” 修行者如实回答:“我虽化凡,却不忍见儿女受病苦所害,因此教授他们炼气之法。” 沈星烛道:“修行者相争,各凭本事,我不救。” 于是这对儿女死不瞑目。 修行者绝望哀嚎,魔修却大笑起来:“当年之恨,此刻已解了,我不杀你,我要你悔恨一生。” 沈星烛又问:“你可曾修行?” 修行者道:“化凡之躯,修为尽散矣。” 沈星烛道:“此时你强行蜕凡入道,修为将退至登楼境,你杀不了他。” 修行者忽而大笑一声,撞在魔修刀上,当场死亡。 魔修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沈星烛说: “你杀凡人,此为失道,当斩。” 于是,魔修被沈星烛斩杀。 此事若让旁人来判,多半是囫囵不清,根本不知道谁对谁错。 但在沈星烛这儿,竟然意外地清楚明白。 她无需知道旁人的对错,只管己道的得与失。 最终两人皆死,恩怨轮回在此休止,竟令人觉得这结局也算不错。 也曾有人认为,沈星烛当时开口提醒,就是故意让修行者自戕,好让魔修犯下错误。 但做出决定的是这修行者自己,与沈星烛大抵是没什么关系的…… 由此, 卫苏知道,在沈星烛找到确凿的证据之前,是绝对不会轻易杀人的。 但这不代表卫苏不会怕。 沈星烛的气势太咄咄逼人和强势,他怕的是李红绫已经坏了规矩,继而连累自己。 所以他立刻把自己的后台都搬了出来,不惜透露一些信息,也要把自己也摘出去。 说是犹豫,其实他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沈星烛若是想动手,他有再多后台也没有用…… 卫苏苦涩一笑,道: “叾卟叿,便是……长生药的意思。” 沈星烛眯起眼睛凝视他的表情几息后,收回了手中长剑。 “凡间皇帝,大多热衷寻找长生药,每每提及,都不过是痴心妄想,这一回,竟寻到真的了?” 卫苏谨慎地点了点头:“没错,这苏煜曾派人遍访蓬莱仙宗,又设国师府,奉了个招摇撞骗的癞子头道士当国师,只为寻得一枚长生丹药。” 他采取了坦诚的态度,将自己所知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但这长生药,却与他这些作为无关,而是一桩诡异怪谈。” 沈星烛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道友身为辟海境修行者,竟也相信鬼狐之说?” 卫苏讪讪一笑,随后却正色道: “这长生药来得蹊跷,也不由得我们不信。” “传闻中,那苏煜一日半夜被敲门动静吵醒,还以为有刺客行事,猛地吓醒,却见厚厚床帘外有一个人影。” “他吓坏了,连忙求饶,却听见对方说‘陛下不必惊慌,我是见你心诚,特来给你送药的’。” “人影从怀里掏出一枚圆滚滚的丹药递上前去。” “苏煜将信将疑,将手伸出帘外,果真摸到一枚丹药。” “他大喜过望,掀开帘子想感谢对方,却发现外面哪里有人,只有他自己的影子映在床帘上,手上拿着一枚丹药,与方才所见的人影一模一样。” 这究竟是苏煜真得了魍魉献药,还是他自己编了个故事,如今已经不得而知。 但东皇圣人亲自开卦,证实了这长生药确实存在。 沈星烛道:“李红绫便是在找长生药,才将那乐师关起来的?” 卫苏点了点头:“我疑心那乐师手中有线索,李红绫受其钳制,没有元神搜魂手段,又不愿意告诉我等,因此才将那乐师关起来拖时间。” 他补充解释道: “我虽然起了利用之心,但也是欲救那乐师出水火,并非要以上欺下,沈道友……” 没有回应。 卫苏抬起头,才发现沈星烛已经离开。 “呼……” 卫苏这才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连忙用扇子“刷刷”给自己的额头扇扇风,降降温。 他扇了一会儿,看着一片空白的扇子,忽地勾起了嘴角。 被他偷天换日的是长生药,又不止是长生药。 而是“永生锁”啊…… 只要此事不暴露,就算沈星烛知道长生药也无所谓。 他目光闪烁:“沈星烛如何得知叾卟叿这三个字?无非就是那乐师所说。” 而这乐师直接说出这个词,无非也是同他一样,想利用沈星烛。 但奇怪的是,如果他知道长生药下落。 只要把位置同时告诉沈星烛和李红绫,马上即可挑拨离间,效果立竿见影。 但他没有这么做。 是不够聪明么? “不不不……此人能和李红绫谈条件,就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卫苏喃喃道:“要么,他在撒谎,要么,他根本拿不出长生药。” 拿不出,却知道……他心里仿佛豁然开朗。 猛地站了起来。 他想到了一种几乎不可能的可能性。 第二十五章 处死霍衡玄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嘎……嘎……” 几只乌鸦振翅而飞,随即被站岗警戒的士兵搭弓射下,啪嗒落地。 夜风拂过巍峨萧条的皇城,众生于寂静中沸反盈天。 皇城之内,一片死寂,尸横遍野无人收拾。 皇城之外,人头堆积如山,喊杀声震天。 梁国残兵正在与灵台山修行者一同攻城。 这些并非是守卫皇城的总督官兵,而是原本被一道圣旨强行解散,如今又从四处集结而来的霍衡玄麾下部将。 七天时间,两万凡人从梁国各地纷至沓来,迅速重建了这支军队。 当中不止有士兵,亦有自愿裹挟其中的梁国百姓。 一开始,他们手中只有草叉朴刀、一腔戾气和一副身躯,如今皆披坚持锐,谈笑饮血,腰间悬挂头颅,与四周士兵并无二致。 战争是一台机器,只需运转起来,就能迅速磨出一个个精锐。 草莽进,英雄出。 煞气冲霄的残兵已逼至城门口,架起云梯,竭力推出攻城锤。 “嘭!嘭!嘭!” 上方,修行者交战,数道白光残影一闪而过,空气被轰然爆响震开一个个真空圈,或有人被击落,便如陨石落地,砸出一个巨大坑洞! 如蚯蚓般盘桓扭曲的符箓之文浮现,瞬息便有猩红雾气,携带瘟疫蔓延,所过之处,病气弥漫,凡人化为枯骨。 更远处,则有人凭空召出百丈巨兽,如麟似龙,长尾一扫,便是血肉涂泥。 放眼整个皇城之外的旷野与城镇,已经再无一寸完好土地。 无数大小坑洞密密麻麻,残垣断壁几乎都不剩下,唯有赤地焦土,插满了刀枪剑戟。 七天时间,加入战场的人前仆后继,人却还是越来越少。 两万余人,如今只剩不到四千。 如今,已是第八天。 当夜色行进至最浓重的时刻。 高举着以血字书写的“霍”字旗的小将杀死身前的敌人,见城门终于被破,红着眼睛高喊道:“进城!进城!随我进城!杀——!!!” 他高举旗帜,亢奋地往前走去,却发现跟上来的人寥寥无几。 小将脚步一顿,才发现身旁尸骸遍地,站立者竟十不存一。 “哗!哗!” 整齐的盔甲敲击声从城门后响起,一队队整备完全的黑甲军从街道两旁涌现,形成了一条新的防线。 小将握紧手中以长戟和同袍衣物构成的旗帜,咬紧牙关,面上血色尽失。 一名灵台山修行者忽然降下来,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小将道:“多谢。” “不必。”修行者微笑,伸手一拂,前者便被送出十丈之外。 越来越多的修行者落在地上,共同越过黑甲军,看向了站在皇城高处的李红绫。 为首的修行者道:“灵台山蒋间,今欲闯李将军势阵。” “灵台山孔云逸,今欲……” “灵台山……” 声音不绝于耳。 杀气冲天。 李红绫坐在巨星沉渊之上,猩红双眸流露出不屑,哼笑一声: “他们该不会真的以为,凭这些土鸡瓦狗,能够削去我黑甲军半分军力吧?” 因玄神道门沈星烛在此,双方都不敢坏了规矩,只能以王对王,兵对兵。 他们自以为,已经用那两万残兵换去一万黑甲军。 但……只怕这些梁国忠臣做梦都想不到。 这些天,他们对抗的所谓“黑甲军”,其实都是倒戈的梁国官兵罢了。 五万黑甲军,一人未动。 李红绫眼中讽刺的笑意扩大,挥了挥手,召来一个黑甲卫: “竟然还有如此有精神胆气,那也是时候,把那个没用的老废物拉出来溜溜了。” 这两天,她特意放任天牢之中的任何动静,分毫不去理会。 便是为了观察霍衡玄对陈旷的态度,以确认后者所言是否属实。 以霍衡玄的心机,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小小乐师是梁帝的人,见到那好酒好菜时,就应该明白对方已经背叛。 果不出所料,霍衡玄这几日对陈旷恨急了,常常与其对骂。 间接可证明,陈旷确实掌握了长生药下落。 长生药已寻得,那么霍衡玄就再也没有活着的理由。 只是可惜了那与青厝一同监视天牢的青奇…… 跟在她身边这么久,还不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 进城时烧杀抢掠她不管,如今沈星烛在这儿,竟然还敢出城对凡人下手。 她方才才亲自动手,了结了其性命。 李红绫叹了口气。 眯起眼睛,看向下面众多的修行者。 “来吧,让我看看……假如我当着你们的面,处死霍衡玄,你们还有与我为敌的勇气吗?” 这便是留着霍衡玄这条命到今日的最后价值。 …… 【你三言两语便毁去沈星烛道心,获得被动“天魔律”:你弹奏的音律仿佛具有某种不可抗拒的可怕魔力,能根据你的情绪影响他人的精神。】 陈旷看着状态栏上又增加的一条被动,心中的安心感也增加了不少。 但这还不够…… 总有一天,这状态栏上的被动得翻个几页才行。 然而,这一丝崭新的安全感还没落地,陈旷便听见了霍衡玄的喃喃自语: “终于来了……” 随后, 是天牢门被打开的声音。 在不正确的时间,听见不应该的声音。 陈旷心里顿时一沉。 来的人不是青厝,而是两个陌生的黑甲卫。 两人直奔霍衡玄的牢房。 陈旷瞳孔紧缩,霍然起身,锁链哗啦作响,往前两步抓住了栏杆。 霍衡玄被两人架起,拖着带出了牢房,扭头看了陈旷一眼,随后大笑起来。 陈旷喊道:“喂!你们要带这老东西去哪里!” 黑甲卫自然没有回应,倒是隔壁的楚文若和小公主被吵醒了,她茫然坐起,随后是惊慌。 “霍将军!” 楚文若六神无主,仿佛猝不及防一脚踏空。 陈旷眼睁睁看着霍衡玄消失在门外,深吸一口气。 霍衡玄没有惊讶,此事在他预料之内…… 但是能不能麻烦来个人,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老逼登谜语人一点信息都没透露,是准备给他来一场突击考试吗? 但是他妈的,裸考这种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砰!” 陈旷承认自己有点急了,他甚至尝试用第二相“白莲托生”,凝聚劲力强行破开牢房。 但这天牢设下了禁制,“只可以钥匙开门”,以他现在的力量根本就做不到。 “嘎吱……” 似是听见了他的控诉,天牢的门再度开启。 青厝带着如往日一样配置的好酒好菜走到了陈旷的牢房前,只是平时只有一瓶酒,此刻却有两瓶。 第二十六章 城门口见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此时,同样不是青厝该来的时候。 因霍衡玄此前确认牢房内不再需要忌惮黑甲卫的监视,因此显然此刻过来的青厝,过去几天一直在面前晃悠的呆呆兽,就是霍衡玄的人。 一个两个,演技都好得很! 怪不得之前的计划都那么顺利,原来是这家伙一直在闷声不吭打配合…… 陈旷索性也懒得再装,紧紧盯着青厝,直接问道: “霍衡玄到底什么打算?” “别告诉我,他就准备这么一走了之,然后把烂摊子留给我?” 他伸手指向旁边的楚文若母女:“这可是你们梁国最后的正统血脉!” “他故弄玄虚那么久,在李红绫身边安插了你,或者还有更多的人,难道就是为了这么个草草收场的结局?” 青厝放下食盒,将其中一瓶酒拿出来,放在了自己面前。 剩下的,原样递进了牢房当中。 他道:“最后一顿,好好吃完。” 陈旷气笑了:“这回真的是断头饭了?” 青厝摇了摇头,道: “不要浪费,以后……大概有很长一段时间吃不到这样的饭菜了。” 他顿了顿,态度认真地补充道: “如果你要带着夫人和公主殿下逃出梁国,以你的实力,最好隐姓埋名,混入逃亡的流民当中。” “到时候,可能连馒头都吃不上了。” 陈旷:“……” 他眼角一跳,意识到了青厝这句话的含义。 因长生药的线索已经被他引至自身,霍衡玄被带走,不会是再进行没意义的审问,他是要被处死。 但处死霍衡玄,并非一切的结束,而是……开始! 他们的暗中布置都已启动,而最终执行带走公主夫人这一步的人选,就是陈旷! 青厝看了他一眼,见他正色,接着道: “路上若见到有人以‘土正官’自称,那便是自己人,可向其寻求帮助。” 他伸手指了指前面的食盒。 陈旷伸手打开,里面除了饭菜,还静静放着一块大约一寸见方的小木牌。 上面书写着一个“正”字。 陈旷拿起来,郑重收好。 而在那瓶酒下,还放着一把钥匙……牢房的钥匙,镣铐的钥匙。 “天牢外,那两个仙师怎么办?” “已有人前去拖延。” 陈旷心中冒出个疑问,既然能有人拖延,怎么还要等到今天? 似是看出来他的想法,青厝解释道: “人手不够,修为也不足,只能以燃血秘术,强行提升修为。” “用了几天时间筹备,只为此战,十死无生,不容有失。” 陈旷听得心惊肉跳,这怕是跟自爆也没有区别了…… 去了就是死,然而明知是死,有这么多天的时间给他们后悔,他们还是一样选择了这条路。 实在是惨烈。 然而陈旷自己本就是想借着他们的力量逃出去,没有立场去同情怜悯,只能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声。 他打开镣铐,转了转手腕,活动了一下筋骨,长出一口气。 终于感觉到了一丝自由近在眼前的轻松。 随后,楚文若和小公主也被他放了出来。 梁国夫人身形已如弱柳扶风,双眼微红,似是因情绪激动而导致,但却紧抿嘴唇强忍。 小公主偷偷摸摸地蹲下来,伸手从那陈旷牢房内的食盒里偷了一根鸡腿,三两下啃得干干净净,然后又抓了一根。 将油腻腻的双手藏在身后,仰头用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面前三个大人,分外单纯。 如此大的动静终于吵醒了其他牢房当中的囚犯,纷纷躁动起来。 有人爬起来眼巴巴地大喊:“救我!救救我!夫人行行好,也救了微臣吧!我祖上世代为官,都是大梁的肱股之臣啊!” 也有人大骂:“苍天无眼!仅叫这两个女流得存,忠心错付者众,而我等有志之辈唯有死节!大梁亡矣!” 还有人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圣人……圣人赢了?” 他有此猜测似乎也正常。 今夜,天上的星光宛如回光返照一般,叫人看了心生希望。 牢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们身上,楚文若连忙揽过小公主,有些慌张不知所措。 她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陈旷。 陈旷一手抱着龙龈,一手拍了拍楚文若的肩膀,叫她把小公主抱起来。 他看向青厝:“那你呢?和我们一起走?” 青厝摇头:“我不走,我还有事情要做。” 他猩红色的眼睛闪了闪,从怀里里拿出一个泛黄的纸鹤,递给陈旷。 陈旷微微一愣,伸手接过来。 青厝犹豫了一下,伸手摘下自己的面甲,露出了一张俏丽苍白的少女面容。 他……她不再被模糊的声音清脆如黄莺: “若是可以,请帮我将它埋在曲春河边。” 曲春河在梁国南边,武舒山的山脚下,是一条穿过了周梁两国的大河。 武舒山,于十年前被李红绫一拳击碎山脊。 那时的山脚下,在那美丽的曲春河边上,有一个无人在意、靠山吃山的小村落。 于青厝而言,就算直至今日,她也不曾明白。 为什么那高耸入云的山峰,会在一瞬间在如洗的碧空中崩塌? 从天上落下来的石头那么大,砸死了四十三个人。 正在河边赶着牛的少女优哉游哉地用脚踢着河水,她刚刚学会折纸鹤,在上面写上了爹娘和自己的名字。 一回头,就见到了地狱。 她那时呆呆地看着站在山脉残骸上的一个小小人影,狂傲的声音传遍方圆数千里。 “给我李红绫十年,当入梁国如入无人之境!” 何等豪气! 她扬言踏破梁国山河,惊世骇俗,又有谁会看见那四十三具无足轻重的尸体。 青厝问道:“你知道曲春河在哪里吗?” 陈旷点点头。 青厝嘴角似乎若有若无带着一丝笑,却终究没有笑,只是轻声道:“那是个很美很美的地方,你去看到一定喜欢。” 她将那瓶酒递给陈旷,自己也拿了一瓶: “这是逍遥酒,可聚灵凝气,酒气蒸腾时可提升气血修为,散尽之前都有效果。” 陈旷看着她:“你……” “践行。” 青厝解释道,有些笨拙地仰头灌了一口,然后猛地咳嗽了两声。 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 为谁践行呢? 陈旷喝下酒液,感到滚烫的酒气霎时开始上涌,弥漫整个身体,一时无言。 青厝又交代了一番路线,正准备离开,陈旷忽然叫住她。 “能不能再帮我一件事。” 青厝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我帮你。” 陈旷侧头看向天牢墙壁:“李红绫在暗道内埋下火药,应当不止一处,我这几天观察过,她用来引爆的是一个连环阵法,密咒每天都在更换。” “你能不能帮我找到今天的密咒,然后告诉我。” 青厝点点头:“不难。” 陈旷补充道:“那就等一会儿在城门口见。” 青厝定定看着他,承诺道:“好,城门口见。” 第二十七章 九窍齐开假先天,天命既定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目送青厝离开,伸手摸了摸身上纸鹤所在的位置,心里叹了口气。 他突然提出这要求,一方面是因为那火药或许能有大用。 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想试试看,能不能救下青厝一命…… 从刚才那番话来看,青厝只怕已心存死志。 虽然不知道她要去做的是什么事情,但显然,这一去,她是不准备再回来了。 倘若因为陈旷城门之约,能让她动上一动折返的念头就好了。 陈旷深吸一口气,感受到逍遥酒的酒液在腹中滚动,迅速蒸腾,体内的灵气被激发,活跃涌动,如一团团小老鼠在经脉之中奔蹿,刺激着每一个窍穴中的池水。 他的肌肤泛红,皮肉紧绷,这是增幅的气血外溢的迹象。 连双腿还残留的一些暗伤,都瞬间好透了。 说起来为了不暴露,这几日,他将自己的小腿生生反复折断了两次,真是受了不少苦…… 这都是拜那李红绫所赐。 “呵……” 陈旷无声地笑了。 若是有机会,他必定也要让李红绫也试试这滋味。 这逍遥酒的效力无比强劲,仅仅是在数息之后,陈旷第五窍穴的关隘就开始松动了。 而随着酒气氤氲在周身,那些原本空荡荡的窍穴被酒气所化的假灵气充盈,陈旷的气息还在迅速攀升。 第五窍穴,第四,第三……第一! 九窍齐开,开窍境巅峰! 也许是陈旷自身的修为实在太低,这逍遥酒的效果好得出奇。 胎息法的被动还在运转,配合着逍遥酒的效果,简直宛如鲸吸一般吞噬着周围的灵气。 陈旷甚至感觉或许还能更上一层楼。 “呼……” 陈旷长出一口气,紧紧握拳,额头上莲花印记自然激发,若隐若现,全身窍穴贯通,神志格外清爽饱满。 五感亦被强化到巅峰,他甚至能听见数里之外的虫鸣。 在凡人世俗武林之中,这便是二流顶尖高手的水平了! 再往上去,便是先天境,可为一派之主,威震武林了。 加上气息满溢,圆融浑然,他这种状态,甚至已可称为假先天! “啊!” 楚文若忽然惊呼一声,躲到了陈旷身后,紧张地道: “狱卒!我们被发现了吗?” 陈旷回过头,果真看见一个狱卒,却没有惊慌,他刚才就感知到了此人的存在。 但其他狱卒都已经被青厝顺手杀了,留下来的这个应该也是自己人。 这狱卒头发花白,年纪已经有些老迈。 他朝着楚文若行礼:“见过夫人,公主殿下,小人鲁宽,霍字旗下宣文六年入营,得幸为霍将军所用,特来接夫人出狱。” 楚文若愣了愣,连忙拉他起来:“如今已经没什么夫人了……多谢相救。” 鲁宽笑道:“夫人可真是个好人。” 他便是此前霍衡玄所说,狱卒中熟悉的面孔。 也是将解禁金针送到霍衡玄手中的人。 陈旷不得不叹服,霍衡玄的后手太多,太针对。 李红绫军中,上下都有他的人,虽然不多,但却十分关键。 如果不是皇城中的贵族孬种们现行投降,只怕霍衡玄一人,便还能再续大梁几十年,甚至于真的将李红绫斩杀,反向入侵大周,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这些人,硬生生断了自己的活路。 楚文若抱着小公主,拉了拉陈旷的衣角,小声道:“陈先生,我们这便走吗?” 陈旷目光闪了闪:“等等。” 他转头看向躁动的其他牢房中的囚犯,问鲁宽:“你手上应该有其他牢房的钥匙吧?可以麻烦把他们都放出来吗?” 鲁宽点了点头:“自然是可以的。” 这下,叫的最响的几个立刻呆住了。 本以为,陈旷和楚文若会选择节约时间立刻逃走,没想到竟然真的回头救他们。 这些梁国的臣子和宫人们,犹犹豫豫地从牢房里走出来,神态各异,但都带着死里逃生的喜悦。 有人上前感谢,也有人冷哼一声,并不领情,只觉得这正是应该的事情。 那刚才破口大骂的儒生,昂首路过楚文若时,低声鄙夷道:“与一介乐师不清不楚,确实枉为国母……” 楚文若脸色顿时惨白。 “铮——” 轻轻一拨,低沉的琴音在牢房中响起,淹没在嘈杂人声之中。 但下一刻,牢房便陷入了一瞬的寂静。 “嗬嗬……” 那儒生瞪大了眼睛,抬起手颤抖地一上一下按住自己的脸,张开嘴巴想要说话,但下一刻,他的嘴巴就“裂开”了。 上下交错,向两边分开。 一条中线将他身体贯穿,让他从头到脚一分为二,各自向两边倒去。 一滩血色的花朵在牢房中绽放开。 鸦雀无声。 刚刚重获自由的囚犯们脸色骤变,刷地看向了陈旷。 陈旷随手又拨动了两三声琴音,目光扫过所有人,淡淡道: “现在,你们可以开始跑了。” “城门就在东边,跑得慢的,若是被我追上,便是这样的下场。” 无边的恐惧顿时在他们心中蔓延,囚犯们惊叫着向外争先恐后逃出去。 楚文若紧紧捂着怀里小公主的眼睛,看了一眼陈旷,反倒抿了抿唇,靠得更近了一些。 陈旷有些意外,随后朝她笑了笑,解释道: “若是有他们干扰视线,能令逃跑时更顺利一些。” 他可没有多余的好心给这帮人。 机会已经给他们了,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们能有几分运气…… 老狱卒似也被震慑了一瞬,但很快,他深呼吸几次,恢复了冷静。 他再度行礼:“请夫人和陈先生先行一步,我在此处理后事。” 陈旷点点头,拉着楚文若的手向外走去。 门外,夜色正浓,火光渐起。 …… 两人走后,那站在原地的狱卒沉默良久,忽然朝着牢房外跪下来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将军……对不起,小人之忠已尽,这大梁昏君不该享此天命。” “那年雪夜,将军救了小人,给了小人一口饭吃,然而那雪下,却埋着我老母的命。” “若非苏煜狗贼连年征税,贪官污吏中饱私囊,无人赈灾,我老母又怎会活活饿死……” 他颤声喃喃,跪在地上,眼中泪水涌出。 手中,有一缕金丝。 那根金针,缺了一缕。 鲁宽大笑道:“天命既定,梁国当死啊!” 说完,便一头撞向旁边的柱子,当场气绝身亡。 第二十八章 白莲托生,甲卫可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唰啦……” 城楼上插着的大周旗帜迎风展开,微微抖动,数根箭矢带着火焰擦着布料飞射而过,留下几颗火星子。 城楼之下,一个白麻衣的青年带着一大一小谨慎躲避着士兵巡查。 “呼……” 微凉的夜风扑面而来,将陈旷身上的酒气吹散了些许,始终闷在牢房中的一口郁气也随之消弭,令人精神一振。 他有些好奇地看着四周。 不管是原身还是他,这都是陈旷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 呼吸到的第一口自由空气,并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美好。 当中混合着硝烟、血腥、腐臭、尘土…… 除了没有那么潮湿粘稠以外,和牢房内几乎别无二致。 不过想想也是,皇城已经陷落了整整八天,而且黑甲军还在和梁国剩余势力打仗,无暇处理尸体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整个皇城四处都是尸体,已经开始发臭。 对于这个高武世界而言,瘟疫并不是什么十分值得忌惮的东西。 但仅仅是对于修行者而言。 假如瘟疫产生并蔓延到四周的村镇,那么周人短时间内大概率是不会来管的。 就算是来管,大约也就是把得病的全部坑杀,剩下的人一概圈禁起来自生自灭。 他们可不会对梁国余孽有什么好脸色。 自从那大周姬承天即位之后,短短十年间,周国的领地已扩大一倍,吞并了三个国家,而梁国是第四个。 那些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对于被吞并的国家,周人直接斩杀所有高层官员,派遣自己的教化官接任。 这些教化官不教百姓,而是教下层的官员和文人。 再令这些本地官员,去管教百姓,使其归顺,令文人编写篡改历史的文书,传播周人的诗歌与习俗,将其奉为先进。 而任何意图反抗的苗头,则会瞬间被扑杀,哪怕一次就可能杀掉数十万的普通人。 相反,只要歌功颂德做得好的,则立即提拔为乡官。 姬承天的说法便是,“倘使其谈文皆周,言必称功,再过四十年,当有神鸦社鼓祭我”。 野心昭然若揭。 普通人的命死多少条,他根本不在乎。 等梁国的战事彻底平息,这一套也会被用在梁国上下,届时,必定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嘘——” 陈旷将楚文若拦住,让她先去旁边躲着:“有人过来。” 楚文若连忙捂着嘴巴点点头,熟练地抱着小公主躲到边上,找了个角落蹲下。 好在小公主也不哭闹,似乎以为是在玩捉迷藏之类的游戏,也学着乖乖捂住自己的嘴巴。 因为手上还留着一丝鸡腿油脂的香气,她还恋恋不舍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手掌心。 陈旷脸色沉凝,虽然刚才也已经躲开了几波士兵的巡查。 但这回不一样,来的是一个黑甲卫。 且这条路是出城的必经之路,根本没有办法躲开。 这黑甲卫显然已经得到了天牢失控的消息,气息凛然,目光充满杀意,沿途看见几个囚犯,脚步连停都不停,直接一刀砍了头。 若是他自己一个人,倒是能想想能不能从房顶绕路,但他还带着楚文若母女二人。 陈旷叹了口气。 按理说,他最开始是打算忽悠霍衡玄两句,做些不痛不痒的承诺,跟着他们一起混出去的。 哪成想,现在霍衡玄靠不住,竟然要他这个白板菜鸟来C。 若他现在抛弃这母女俩,独自冲出去,成功几率还要大个几成…… 陈旷回头看了一眼,梁国夫人已经找了个大竹篓把自己上半身盖住了。 只是可惜,裙子下两只脚局促不安地左右挪动,活像个超大号寄居蟹,窸窸窣窣地磕绊。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随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种念头可不能有,死则死矣,不可失了胆气啊。 虽然是糊弄那老东西的话,但也是他三分真心。 黑甲卫,先天境。 可杀。 陈旷垂眸,手指按在琴弦上,全身放松,四周的细细尘埃霎那间被无形之力推开——兜率降天,三叠劲第一重。 因他体内灵气正如水盈沸,只要一点力量就会打破平衡,第一相令气血涌动,恰好成了这一分助力。 经脉中奔涌流窜的灵气原本已经犹如云潮蒸浪,这一助力更是推波助澜。 第五窍穴的壁障,顷刻间便被汹涌而来的灵气轰然破开。 真灵气替代了假灵气。 逍遥酒化作的灵气有了更进一步的空间,陈旷的修为霎时跃进一层! 原本于经脉之中奔流不息的灵气逐渐凝实,由散乱的气态,变成了溪流一般的液态。 先天混元一气。 踏入先天境的标志! 这剧烈的灵气波动,自然引起了那黑甲卫的注意力。 “谁?!” 黑甲卫标志性的猩红色眼睛立刻迸射出寒光,看向了陈旷所在的方向,手中长剑前指,便要出手。 “我。” 陈旷侧身一步,极其明目张胆地走了出来。 “你是……” 黑甲卫见他姿态从容,身上灵气外溢,几乎凝聚成实质雾气,分外夸张,大步走来竟有一丝宗师气度,一时间竟然迟疑了。 难道……将军又请了一位仙师前来助阵? 只这一瞬间犹豫的念头,让他没有立刻出剑。 下一刻。 陈旷按在琴弦上的手指微动,一边大步流星往前走,一边随意轮转拨动琴弦。 他弹的是那乐师教给他的第一支曲子,平常时时拿来练习,对于他而言,就像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因为很熟悉,所以随手就弹出来了。 这曲子,由那乐师自创,名为……《定风波》。 然而,陈旷所弹的曲中意,却丝毫没有那定风波的惬意旷达,而唯有一腔暴涨的狠厉杀意。 一步踏出,琴音荡开。 这杀意尖锐至极,如魔音入耳,搅动脑髓,刀剑加身,针砭刺磔,又如霎时从高处坠落,五脏六腑都移位,令人肝胆俱裂! 天魔律! 黑甲卫霎时被恐惧笼罩,恍惚只觉得坠入无间炼狱,冷汗涔涔,难以控制自身颤抖。 但这样的影响,只持续了一瞬间。 他立刻清醒,心中警觉。 不好! 然而已经晚了! 等他回神时,陈旷已经走出三大步,一步叠一劲,尘寰飞动,排云踏浪一般。 青年眉间莲花印记凝实,双目如电,气势如虹,松开弹奏的手,猛然推出一掌。 无双劲力轰然袭来,黑甲卫骇然变色,却已经避无可避。 “砰——!!!” 第一相,三叠劲,白莲托生! 一掌下去,一声闷响,疯狂倾泄的灵气犹如洪水,黑甲卫霎那间从内部炸开。 陈旷看着这滩肉泥倒下去,长舒一口气,淡淡笑道:“我是来杀你,又不止是要杀你的人。” 第二十九章 卫苏截杀,琴失其弦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缓缓收势,浑身酒气蒸腾,竟如瀑布一般化作白雾向四周发散。 背后已经被汗水湿透,而体内原本满溢的灵气也下降至正常水平,若非有胃中暖融融的一团继续补充,他现在的境界就要下降回九窍齐开了。 但即使如此,这样的境界也支撑不了多久。 等逍遥酒的酒液逐渐蒸发,他的实力也会逐渐回落。 因此速战速决是最好的选择。 一击杀先天。 看似强横,但陈旷自知运气和算计成分更大一些。 先天境分上中下三种境界,下为合劲,中为元劲,上为虚劲,皆是那混元一气的状态。 合劲意指灵气由分散凝成一束,潮汐化作河流,运功发劲时,便如破堤溃坝,一泄如注。 元劲之元,则意味着生生不息,当然这并不是说成为永动机,而是每每用去一道灵气,便会自发反哺一缕,而不用再刻意打坐调息。 因此在战斗时,灵气几乎呈连绵不绝的态势。 假如在双方水平差距不大的情况下,将是极大的优势。 而至于虚劲,则是灵气不再聚集在穴窍之内,化实为虚,融入肉身各处,举手投足,灵气由意所发,不再受穴窍桎梏。 合劲与元劲之间,差距并非不可弥补。 而方才的黑甲卫,便是元劲。 陈旷这个假先天,堪堪到合劲而已。 但是他先发制人,敌明我暗,又加上他利用对方愣神的功夫,用天魔律干扰精神,拖延时间顺利叠满了白莲托生的三重劲力,才打出这全力一击。 且他先用琴,再用掌,就是为了让对方聚精会神防备音杀,出其不意再用肉掌袭击。 这种反差,不亚于从法师忽然变战士,足以让对方的错愕再上一层。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首次发现,在战斗时,“洞若观火”另有妙用。 这看破一切虚妄和伪装的被动,竟也能察觉到对方刻意在隐藏的弱点和罩门! 陈旷刚才那一掌,便是直直朝着对方的罩门而去。 因此可以说这一击是叠满了buff,但凡换个场景,他都不可能再做到。 然而同等级,甚至还要更加强的黑甲卫,还有十八个…… 得再抓紧时间才行。 幸而天牢所在角楼,距离外城已经不远。 此刻这一道艰难障碍突破,便算是看见黎明了。 陈旷回身叫起楚文若,算了算路程,便不打算节省灵气了,当即运功发力,带着母女俩朝着城门口飞速奔行而去。 一路上,遇见士兵,不论修为高低,皆以龙龈杀之,几乎几步便有一条人命,拨弦一瞬,杀人一击。 陈旷身上的气势愈杀愈勇,节节攀升,宛如出鞘利剑,脱笼猛虎,与其对视一眼,都会感到头皮发紧般的难受。 杀人如斩草。 一枯一荣,杀意愈胜,自身愈强。 他脑海中观想的那把剑,终于得到滋养,绽放出了惊世光华与滔天邪异。 它在蠢蠢欲动,宛如获得了生命。 斩草歌…… “杀人如斩草,枯荣一息间,活剑需死人,斩人也斩我……” 陈旷下意识地喃喃吟道。 他抬起头,紧闭的东城门近在眼前,只要击碎那道门。 便会有梁国修行者前来接应。 楚文若惊呼道:“城墙上,有人!” 陈旷自然看见了。 一个气质文雅的中年男子,正立于城墙之上,手中展开一把空白折扇,缓缓地摇动着,嘴角悠然含笑。 似乎已经在此等候许久了。 来者,自然是卫苏。 三劫宗宗主之子,辟海境修行者。 卫苏往下看,与陈旷对视,折扇上墨迹显现,竟是一团杂乱。 “你知不知道,本可用长生药换一条命。” 他看向楚文若,赞赏道:“早听闻梁国夫人美貌倾国,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又话锋一转,笑意冷然:“只可惜……温柔乡,英雄冢。” 陈旷目光一闪。 看来这人就是卫苏了,他的挑拨离间之计既然险些成功,就说明对方肯定是猜出来了李红绫以为长生药在他这儿。 现在这时候过来,目的不好说…… 陈旷冷笑:“李将军可是说了,七天一到,不管我说不说,都必死无疑,实在没有把我当成人看。” “士可杀不可辱,如此态度,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将长生药拱手让人。” 他顿了顿,又道:“若是仙师能够保我一命出城……” 卫苏摇了摇扇子,叹了口气道: “要是你早几天这么说,说不定我就信了,但此刻回头一想,你既然有胆子去和李红绫讨价还价,哪里会怕死呢。” “况且……” 卫苏的目光下移,落在了陈旷的腿上。 “我听闻,李红绫踩断了你两条腿。” “现在……怎么又好了呢?” 陈旷面不改色,道:“若我说是沈仙师心善,见我可怜,顺手将我治好了,你信不信?” 卫苏将扇子一合,哈哈一笑: “我信,我为什么不信?” 他骤然消失在原地,而声音则出现在了陈旷身后,如阴冷毒蛇嘶嘶作响。 扇子上的墨迹变化。 化作了几道……琴弦。 “等我将你打个半死,看看你的腿究竟是怎么好的,你说什么我都信!” 卫苏伸手搭在了陈旷肩膀上,难以匹敌的浩瀚灵气摧枯拉朽,霎那间撕裂了皮肉骨。 陈旷急忙伸手拨弦,却发现琴弦已失去踪迹。 龙龈的琴面上空空荡荡! 什么都没有! 偷天换日之术! 陈旷心中一沉,瞬间意识到,这就是那将长生药整个概念抹消的力量。 横跨三个大境界的修为差距,真正的碾压之势! “咔嚓!” 片刻犹豫,卫苏伸手轻轻一拧,竟直接撕下了陈旷的手臂。 陈旷冷汗涔涔。 白衣书生微微一笑: “我特意去找到了你以前的同僚,为数不多幸存下来的乐师,证明了你原本真的是瞎子。” “但你的眼睛,现在似乎好好的呢。” “这世上,唯生死一事不可逆转,除非……你吃了长生药。” 他看见了陈旷震动的瞳孔,于是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终究是他三劫宗,胜了! 遥远的身后,一道沙哑女声借助灵气传遍了整个皇城。 “今日,既然群雄际会,那我便当着梁国众位的面……好好送大梁杀神一程,也算是聊表敬意。” …… 城头上,李红绫走到被迫跪地的霍衡玄身前,举起了自己的长戟,冷声道: “从今以后,梁国将真正成为历史的尘埃!” “好好看着吧,这天下归谁所有。” 她深吸一口气,手中巨星沉渊旋转一圈,随后高举,猛地朝霍衡玄的头颅砍下! “砰——” 沉重的巨戟落势骤然停止。 没有锋刃切入肉体的裂帛声,反而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托举着,缓缓地,一寸一寸往上挪动。 李红绫瞳孔紧缩,手中青筋暴起,肌肉虬结如块垒,然而却没有办法阻止巨戟抬起的势头。 老人被砍断的双手截面,血肉重塑,已重新长出两只白玉般的手。 他单手托举巨戟,另一只手已横扫而过,挟住两个试图制住他的黑甲卫的脖子,将其夹在腋下。 巨大的力量瞬间将黑甲卫的头颅碾碎,脖子以上都成了滩涂。 霍衡玄慢慢地站了起来,全身闪烁金芒,噼里啪啦的声响当中,金针流窜,他身上的禁制一一解开。 他咧嘴一笑,终于站直了身体。 “你再说一遍……这天下归谁所有?” 第三十章 杯酒分天下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咔……” 霍衡玄单手举起巨戟,新生的双脚下,城墙已然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庞大的力量犹如山岳压顶,城头石砖根本难以承受,依次从中间向外凹陷开裂,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坑。 远远望去,城头整个塌陷,只能见到两个人影以巨戟相互对峙。 但即使如此,下面正在血战的修行者和士兵见此情状,也依旧瞬间全身血液沸腾,双目赤红,发出了震天的嘶吼叫喊声。 霍衡玄的声音响彻战场。 他们激动得难以自持,就连战局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反转,倒逼黑甲军阵线后退了三丈。 霍将军没死,梁国的杀神没有被废! 他还站在那里! 正如当日在城门口,他一人一剑,屹立不倒,便可逼退敌军。 他只要在那,就能让人相信——霍衡玄不死,梁国就不会亡! 霍衡玄就站在这坑洞中央,抬头看向李红绫,苍老干瘪的脸上带着嘲弄的笑意。 他的双手双脚此刻已经全部重生,与原先皮肤有着巨大的差别,细腻白皙,青筋凸出,无比年轻。 实际上,这才是他作为一个宗师,身体该有的状态。 霍衡玄的外表衰老,只是他为了自身在军中的威严刻意为之。 当他没有特意控制,气血自然展现,便令新生的器官呈现出这种异样的差别。 李红绫猩红双眸紧紧盯着他。 她的眼神当中有不可思议的震怖,但并非是对于霍衡玄挣脱禁制感到震怖: “我虽未成宗师,却知道,宗师境有‘肉身不灭’之称,但实际上,不过是肉身生机旺盛活跃到了极点产生的异象。” “哪怕短暂被砍下头颅,刺穿心脏,也能在极快的时间内愈合如初。” “但能做到这一点的前提是,头颅未毁,心脏在位,立刻接回身体上,如此才能复原。” “却从未听说过,有能无中生有,凭空再生的。” 李红绫沉声道: “这不是宗师境该有的能力。” “呵。” 霍衡玄冷笑一声,另一只手猛地一甩,那两具死狗般的黑甲卫尸体便被他扔到了远处,如炮弹一般轰然砸在了远处战场上。 轰隆隆砸倒了一片残垣断壁…… 他两手一合,将那巨戟合在掌中,李红绫立刻意识到他想要夺武器。 “喝!” 她暴喝一声,劲力倾泻,将手中巨戟猛地一旋,再向前一拍。 武圣绝学,霸方风雨! “轰——” 旋转的劲风呼啸,犹如狂风暴雨,以最霸道最酷烈的力量席卷一切,只一刹,四周城墙再塌数丈,尘埃爆散,吹向四面八方。 竟然如同一场小型的沙尘暴一般! 劲力势头不止,向下传递,城墙尽数开裂,下方的地基砖块竟也纷纷啪啪碎裂。 假如从高空俯瞰,便会发现,以城墙为圆心,出现了一个直径数百丈的大坑! 这坑浅浅一层,并不深,但范围当中的所有飞鸟走兽都在瞬间暴毙。 一击出,千山鸟兽绝,何等恢弘的气象! 飞凤将军李红绫,在沧浪评中位列十三,评语为“霸道有余,气度不足,武圣衣钵传人,唯得衣钵”。 话里的意思就是明着说,李红绫只得了衣钵,而不配继承武圣的名号。 也是因此,她的修为分明比前面两名还要高,却只排了个十三。 但此刻这一击,足可让她直入前十! 以天才之资,比肩天骄! 然而,这一招,在霍衡玄眼中,依旧不够格。 只有三分形意,而无那牧肇的霸风神韵。 因巨星沉渊旋转之势宛如棘轮,霍衡玄难以再合掌钳制,只能以掌心砥柱巨戟边缘硬接这一招。 他气沉丹田,浑身肌肉如铁丝一般拧紧,额角爆出青筋,暴喝一声,身上隐约流窜的金光更加闪耀,气血狂涌。 霍衡玄原本准备半路逼停巨戟,顺势反击。 这对于他而言,本是一件极为容易的事情。 但……就在这关口。 他忽然感觉到气血一滞,浑身暴涨的灵气陡然反冲。 “砰!” 霍衡玄脸色一白,整个人被推着后退,一路犁去,将城墙生生削去一层,最后猛然撞到了身后的角楼上,撞出了一个人形坑洞。 角楼摇摇欲坠。 霍衡玄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禁制没有完全破除! 那些解禁金针各安其位,唯独缺了一根。 就是这一处缺失,封住了他一根大脉,灵气无法完整行走周天,他的修为等于没了一半! 放在以往,霍衡玄有绝对的自信,就算没有一半修为,对付一个抱月境的半步宗师,也绰绰有余。 但此刻的霍衡玄,已经被折磨了整整八天,气血衰弱。 他立刻意识到了是谁做的手脚。 老人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李红绫见状,狂笑起来:“霍衡玄,就算你神通盖世,能再生双脚又如何?” “第一次,你输给人心,第二次,你照样也输!” “你守得住一座城又如何?你守不住这个国!” 她说罢,长戟再度刺出,宛如狂龙。 “轰!” 角楼崩落,整个墙面全部坍塌。 李红绫一戟将霍衡玄击落向地面。 半空中,霍衡玄抓住长戟,抬眸,脸上丝毫没有李红绫想的被背叛的悲怆凄凉。 相反,他露出了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他脸上的,释然而平和的笑。 他的眼神越过李红绫,望向那片星光漫天的夜空。 “你错了,我从来不是要守城,抑或守国,从来不是。” “我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落地之前,霍衡玄陡然消失,出现在了李红绫身后。 他全身肌肤上血管蠕动,爆裂,喷洒出一片血雾。 表情因痛苦而狰狞。 强行破脉! 这基本等于自断经脉,绝无生路! “陛下生前……曾分我半盏酒。” 霍衡玄浑身浴血,目光平静,脸上血流不止,宛如血泪,右手并为剑指。 身后,一柄万丈长剑于虚空之中幻化而出,悬于中天。 “他说,衡玄啊,我今日,要以这杯酒分天下,赌举国之运于一道影子。” “我问他,那我能为你做什么?” “他说,你要让那道影子……逃出去。” 李红绫心神震怖,为这庞大的剑意所慑,骇然变色,取出保命神妙灵宝。 却听见她的亲卫青厝奔来,道: “将军,天牢失守,那梁国夫人和乐师已经逃了!” …… 卫苏狂喜之下,便准备先给这胆敢戏耍挑拨他的乐师一个教训。 手已经废了,不如把这伶牙俐齿都拔了…… 他正想着,却见失了一臂的陈旷用另一只手按在了琴上。 卫苏简直差点笑出声来,这家伙,怕不是吓傻了! 他方才就看出来了,这家伙用的应当是音杀的功法。 但他手上的琴,琴弦概念早就被他偷天换日,那空空如也的琴架,怎么能弹奏出音来? 更谈何杀人! 但当他看向陈旷时,这乐师竟诡异地冲他一笑:“谁和你说……没有琴弦,就杀不死人?” 龙龈,本身就是一把剑。 杀人的是意,从来不是音。 第三十一章 以玉通神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人无心可活,琴无弦可歌? 唯意而已,无所不可! 从一开始,龙龈就不是以琴弦发声,否则它就不会沉默千载,历经名家国手,而无一人可以成曲。 它是声随意发,而不是意凭声动。 当年,陈旷误打误撞,将剑胆换琴心,才得以侥幸意境相合,弹出了那一小节。 而如今,陈旷便要以这无弦之琴对敌。 他并不担忧龙龈无声。 因为剑已在他手中,就在他的脑海中,蓄势待发。 斩草歌以杀养杀,以这一路上二十二条命,已养出一道剑意。 此时,剑在手,意在心。 但还差一点。 陈旷没有足够的修为。 自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广厦无基,也是空中楼阁,梦幻泡影。 就算加上逍遥酒的效力,他此刻也不过是堪堪先天合劲,在凡人当中足或许可以为一派掌门。 但放在修行者里面,连门槛都没踏进去。 而对面的卫苏,气息如渊渟岳峙,深不可测。 刚刚那一个照面,陈旷就知道这其中差距有多大,对方想要弄死他,大概和碾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因此,卫苏的态度才如此随意。 也可能是他已经确定长生药被陈旷吞下,暂时不敢确定假如他死了,长生药会不会失效,所以并不打算取他性命。 这种目中无人的傲慢,陈旷已经在沈星烛身上体会过了。 但也许……她并非个例,这应当是此世修行者的通病。 不过,卫苏自然不会知道,沈星烛已经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极为沉重的代价。 而这份代价当中,最微不足道的那一部分,今天却将成为卫苏的断头台。 陈旷朝卫苏诡然一笑,舌尖下压,那枚含在嘴里的老玉触感温润,几乎要融化在嘴里化作琼浆玉液一般。 他在心中默念口诀——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问道于玉,可以通神! 沈星烛留给他保命用的他山问神玉,能够借来他人神通修为,暂时为己所用! 而此刻,他山问神玉上,唯有一人的神识标记,便是其原主人。 沈星烛。 而她的修为是……宗师境,半步入玄! …… 沈星烛此时不在皇城中,亦不在战场间。 她悬浮于万丈高空之上,负手而立,黑衣猎猎,青纱缥缈,一双极美极冷的眼睛静静俯瞰下方陆地。 坍圮崩塌的皇城、战火纷纷的大地,喧嚣寂静的众生……一切尽收眼底。 她的眼前,由杀意凝成的庞大幻剑轰然坠落,下方的草木建筑,纷纷被威势所压,顷刻间土崩瓦解,向四周流散。 人们发出惊惧至极的尖叫声,在这浩劫面前无计可施,眼看便要死伤无数。 沈星烛轻轻抬了抬手。 一股无形之力,犹如轻纱般笼罩在目光所及的所有凡人的身上,将那剑意举重若轻地托起,化为虚无。 巨剑倾轧,修行者都成了肉泥,凡人反而毫发无伤。 她叹息道:“霍衡玄,以上欺下,当死。” 霍衡玄也确实要死了。 他强行破脉,落下这一剑,全身气血已泄,回天乏力,就算李红绫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 但很遗憾,他拼尽全力,也并没能杀死李红绫。 牧肇给李红绫留下了一个神妙灵宝,名为“千里烟波图”,化虚为实,咫尺天涯,足可以挡下这一击。 头顶上,星天化作的棋局已经步入尾声。 梁国老祖,终是棋差一着。 “为挽天倾,入道出世,假圣确为真圣……” 那梁国老祖修为并不稳固,应当是在闭关关头上,感应到了倒悬之急,强行破关,只能说一脚踏在了道岸边缘。 这圣人修为,一半是假的。 但他为国出世,身负大义,又可确实称得上是圣人。 沈星烛喃喃自语着,却忽然想到自己那破碎的道心,一时间心中郁气顿生。 恰在此时,她留下的他山问神玉被某人启用。 “呵……” 沈星烛淡如风声的笑在高空之中转瞬消失,伴随着下方猛然暴涨,犹如火炬一般耀眼的灵气浪潮。 她垂眸望去,眯起了眼睛。 她若是想要重新弥合道心,只有两个办法。 一是再骗一次道心,补全陈旷该死的理由,抹除这个让她道心失衡的罪魁祸首,让此方世界再度认可她的道。 二则是让陈旷认可她的道。 沈星烛并不着急,甚至不介意将自己的力量借给他。 因为她知道,会有人替她找到杀死陈旷的理由。 这个人叫李红绫。 五万黑甲军,当中只有两万是开窍修行者,剩下的都是粗学武艺的凡人。 李红绫此时鞭长莫及,拦截陈旷和楚文若的任务,自然会交到黑甲军手上。 只要陈旷杀了哪怕一个凡人,便是犯了错。 沈星烛在等。 …… 卫苏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不,应该说,他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 不过眨眼之间,原本比蝼蚁也强不了多少的家伙,忽然天翻地覆,全身再度灵气暴涨。 先天,登楼,辟海,抱月……直入宗师! 简直骇人听闻! 且正常宗师境,都已经到了修为入微的境界,平时返璞归真,神光内敛,并不会轻易展现。 但陈旷不一样,他连门槛都没跨过去,根本没有太多能力去驾驭这些力量。 更遑论是将其完全收敛起来。 好比是小儿持金,招摇过市。 陈旷也没有料到,沈星烛居然会直接借他宗师之力。 他山问神玉是君子之玉,不行不告而取之事,因此,借来的修为多少都是由对方来定的。 换而言之,如果沈星烛不允许,那么,他肯定是借不来的…… 此时,几乎无穷无尽的力量源源不断从金津玉液涌入天灵,随后流遍全身,向外散发。 连那些稀薄酒气,都被瞬间冲散了。 陈旷同时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这些力量难以掌控,纷纷向外逃逸,撕扯着他的身体,而问神玉就是唯一的缰绳。 他双眼神光外泄,整个人异常亢奋。 “其实……” 卫苏深吸一口气,连忙后退,讪笑道:“都是误会。” 他举起双手,正欲解释。 陈旷心念一动,地上的臂膀飞起,接回了他身上,血肉瞬间黏合,唯有衣衫破处才能一窥刚才的凶险。 他看向卫苏,忽然之间意兴阑珊,手指在龙龈琴身上轻叩,随意点了两下。 “铮——” 虚空之中,似传来一声琴音,更似剑鸣。 卫苏的头颅霎时落地,而身体还笔直立在原地。 陈旷怔了怔。 原来……沈星烛若真的要杀他,便是这样轻易。 陈旷深吸一口气,感到舌头下的老玉竟如雪一般在迅速消融,连忙一把抓住楚文若,拔地而起,朝着城门飞去。 城门及城墙已经随着刚才那一道琴音,被分成了两半,毫无阻碍。 身后传来女子怒喝: “黑甲军何在?!给我抓住逃犯!!!” 前方,列阵如云。 越过城门,忽有一位修行者落地,抱拳行礼,高呼道: “可是楚夫人与公主?!我等为夫人开路!” 陈旷冲为首那人点了点头,他上前两步,低声道:“青厝姑娘拜托我,将密语告诉你。” 陈旷心里一沉:“那她呢?” 第三十二章 三的意思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其实密语一事,确实不必青厝专门跑过来告诉他,像现在这样,托人告诉他才是最方便的。 然而…… 陈旷当时这么说,自然不是想要图方便。 他是为了给青厝一个台阶,一个回头的选择。 假如青厝如约而至,那么就代表,她还有一点活下来的想法。 但她没有回来。 陈旷想到那泛黄的旧纸鹤,心里叹息一声。 国仇家恨,难以释怀。 此刻……她应该已经到了李红绫身边。 那修行者又道:“若有其他安排,尽管吩咐,我等尽全力配合。” 陈旷看向他。 如今他身负宗师修为,一眼就看出来,这修行者的修为是登楼境。 其余几个正在赶过来的也是同样的修为,更高修为的,应该还在和三劫宗的主力抗衡拖延时间。 陈旷问道:“可尽力到什么程度,任何安排,生死不论?” 修行者愣了愣,然后笑道: “灵台山虽在梁国,却向来不问俗世,如今已经封山闭门,掌门发话,不见任何人,不理任何事,只等外界风波平息之后,才准许门人下山。” “我们这些早在周国宣战时便下山的,已经等同于被逐出山门了。” 修行者感叹道: “俗世王朝的存或亡,与灵台山无关,我等也大可以在山中修行,图个清静自在。” 他身后,落下来的每一个修行者,都有着同样坚定的眼神。 “但……我们是梁国人,唯独血脉不可舍弃。” 他抱拳道:“修行,不是为了修一个寂寞无敌,而是为了一念通达。” “而今孑然一身,生死而已。” 陈旷听明白了。 这些修行者,只怕是有亲人家族留在梁国凡俗,不幸被卷入了战争之中。 或许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但能抛下灵台山的清净,为救国而来,就说明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好。” 陈旷点了点头,沉声道:“我不需要密语,也不需要你们开路,但需要一个能和你们保持联系的方式。” “这简单,我们可将命牌直接交给你,以秘法连接心神,你只需要在心中默念,即可与我们所有人沟通。” 修行者点了点头,纷纷抬手,将命牌送到陈旷手中,化作了一道光华湛湛的金色符文落在掌心中央。 修行者接着有些诧异地道:“那密语……” 陈旷道:“这密语是控制城中所埋火药的,如今城内守备松懈,你们抓紧时间,找到所有堆埋火药的暗道。” 李红绫埋的火药,自然不会是简单的火药,而是名为破山雷的神妙灵宝,因此才需要密语触发。 暗道不止一处,封印的节点也不止一个。 想要彻底松动封印,只怕要将所有节点度炸开。 这么多的火药,足以引动那些被禁制覆盖的浩瀚灵气,将天牢地下封印炸毁。 他扫过在场的修行者们: “我要你们守在暗道附近,一旦听我命令,就将火药引爆。” 这很残忍。 相当于命令这些修行者去近距离引爆炸弹自杀。 此前他询问霍衡玄时,霍衡玄就说过,如果当场引爆,首先死的,一定是那个引爆者自身。 而这灵宝设计之狠毒之处,就在于密语必须在近处说出。 如此一来,就算有人知道密语,也要抱着必死的决心…… 当然,一般人也不会想不开,去引爆这玩意。 都是巴不得它失灵才好。 修行者之中,果然有人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不是不肯答应,但这么做……是有何目的?” 陈旷摇了摇头:“我只说一句,我是霍衡玄亲自托付,要把夫人和公主活着带出去的人。” 如果说之前沈星烛还有可能因傲慢而松懈,但现在,她一定时刻都在关注陈旷的言行动向。 她或许不会管这些修行者去做什么。 但如果她知道陈旷要做什么,就一定会阻止。 修行者们面面相觑,最终选择了相信陈旷。 也相信霍衡玄。 更何况此刻陈旷修为外溢,每句话都如洪钟大吕一般敲击人心,已经令人不由自主折服。 修行者纷纷拔地而起,化作流光飞向皇城各处。 “呼……” 陈旷长出一口气,接下去,就只要做一件事—— 从这五万黑甲军的包围里,冲出去! 陈旷转头看着一直没有吭声的楚文若:“走吧,我带你们出去。” 楚文若抱紧了小公主,用力点了点头。 她已失去言语,唯有全心信任可以托付。 城门之外,千里黑甲如潮,旌旗飘摇。 修行者有修行者的道,凡人亦有凡人的道。 凡人渺小,却能众志成城。 而以众志筑就的城墙,其名为“势阵”。 一国军队势阵之威,可比宗师! “吼——” 此刻,庞大的势阵已经结成,冲天战吼声中,一道虚影在上空凝聚成形,正是一手持长戟的黑甲将军,其身躯岿巍如山岳,遮天蔽日。 “轰隆……” 黑甲将军举起长戟,猛地往下砸落,声如雷霆炸响。 数万黑甲军同时开始冲锋,铁蹄扬起茫茫尘沙。 正前方,一道激荡灵气轰然震动大地,炽白光焰如莲花绽放,笔直划开黑潮,如草上之风。 所过之处,人如草偃。 …… 此时已过一天,但天色没有丝毫变化,上方那片星空已经陷入了诡异的凝滞和寂静。 城头入眼已经是一片废墟。 “咳咳……噗!” 李红绫吐出一口血,看着面前半跪着,眼神几乎涣散,生机微弱,成了个血人的霍衡玄。 扔掉了手上已经破碎的“千里烟波图”。 她面甲已掉,一头长发散开,露出一张英气锋利、雌雄莫辨的面孔,苍白的脸上满是各色伤痕。 李红绫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亲卫越过自己。 走到了霍衡玄身边,蹲下来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血。 “青厝。” 青厝站起来,嗯了一声,上前两步,低眉顺眼,朝着李红绫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原来,你是来杀我的。” 李红绫叹了口气:“你身上有血子蛊,杀了我,你也会死。” 那双同样的猩红眼眸,不是亲近之意,而是代表了性命相连的控制。 青厝展颜一笑,声音柔和: “没关系。” “只要你死了……就好。” 青厝执剑向前,却忽然一顿。 她的右臂,被一只血手拉住。 青厝愣了愣。 而李红绫脸色狂变,竟然惊惧至极,几近扭曲地吼道: “不,不……不可能!!!你应该死了!” 已经不成人形的老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抬起眼眸,疲惫而沙哑地道: “当日,那小子试探我,问我到底有什么计划。” 霍衡玄直起脊背,如一柄老剑。 “我跟他说,三。” 他长出一口气,仰头看天上星辰,轻声道。 “我没告诉他这是什么意思——我来告诉你。” “今天,要死三个人。” 第三十三章 狭路相逢,顺一口心气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霍衡玄直起身,仰头看向那凝滞的浩瀚星空。 “嗤嗤……” 他原本已经如一滩烂肉般的身体,竟然开始迅速愈合,骨骼如树木生长,血肉如黏菌攀附。 因生长速度过快,甚至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密集声音。 短短数秒之间,新陈代谢,一具完全新生的躯体已经诞生。 虽有血迹遮掩,但也可以看出来,这具躯体苍老不再,竟然是个青年人的模样,轮廓英武俊朗,只在眉眼间能看出来与衰老后的相似之处。 唯有一头斑驳白发,还得以保留。 时光,仿佛在霍衡玄身上逆流溯回,带回了那个四十年前纵横沙场的梁国杀神,年轻将军。 而更可怖的是,他的身上,竟然散发出了一股无比强横恐怖的气息。 这气息之强,足以与天上星空给人的压迫感等同,令人肝胆俱裂! 甚至还在逐渐攀升,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而原本一片澄澈的天空,竟然开始凝聚万里劫云,雷池滚滚,向中央狂涌成漩涡,将那浩瀚天空遮蔽。 而这其中的意味,正是令李红绫骇然失色的原因。 霍衡玄,在向天地证道! 李红绫立即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极其致命的问题。 霍衡玄并不是新生代的宗师境…… 他在宗师境已经很多年了。 一个在宗师境很多年的宗师,却很少有人谈论到他的道是什么,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更奇怪的是,霍衡玄本人似乎也不在意,好像他根本没有考虑过证道入玄这件事一样。 数十年如一日,他所做的事情只有两件。 一是杀敌,二是守卫梁国。 因为霍衡玄手段残酷,手上有几十万的人命,很多人便以为,霍衡玄的道是杀戮,是无情。 但李红绫此刻才想通,很多人忽略的,或许才是霍衡玄一直在默默践行的道。 他的道,不是杀,而是护! 而就在刚才,他以己身性命,护得大梁一线生机。 终于证得大道,令此方世界认可,迈过了那条槛,进入了那玄之又玄的上三品境界! 并且,不知为何,霍衡玄身上的气息没有止步在玄玄境,而是一路飙升狂涨,竟然似是直接凭业力渡过了苦海,踏入道岸—— 霍衡玄成圣了。 这堪称是恐怖的一个念头出现在李红绫的脑海之中,动摇了她的心神。 她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转头就化作一道黑色残影,向皇城外围奔逃而去。 不管霍衡玄究竟是用什么办法成圣的,但是现在的他,都不是自己可以抗衡的存在了。 胆怯之意一旦产生,便如野火一般迅速蔓延,势不可当。 趁着证道雷劫凝聚,霍衡玄身上还有压制,她必须尽快为自己寻得一条生路。 眨眼间,李红绫就奔出百丈之远,伤势愈发恶劣,气血上涌,又被她强行咽了下去。 “嗤!” 她从怀里拿出了一根请神香,迎风点燃。 顷刻间,整根香都燃烧殆尽,化作一缕青烟飘飞而去,隐约间,形成了一个魁梧老者的形象。 这老者美髯长须,手持长刀,气息浑厚温和。 正是武圣——牧肇。 这请神香,是牧肇留给李红绫的最后手段。 非性命攸关时刻,不可用。 …… 城头上,青厝原本意欲追上去,却被霍衡玄牢牢抓住。 青厝回过头,身躯微微颤抖,眼含悲戚:“将军,为什么……” 霍衡玄摇了摇头:“今天,这里要死三个人。” “但这三个人里没有你的份,你这小丫头不够格啊。” 他竟然朝青厝和蔼地笑了笑,像个平凡老者那般,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头。 这样的温暖,如在曲春河畔。 少女流出血泪,眼眸中的血色跟着褪去。 性命相连的血子蛊,被祛除了。 霍衡玄温声道: “会有人帮你杀了李红绫,替你报仇,往后,你就跟着他,看看他能走到哪里。” 青厝愣了愣。 那个人……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霍衡玄伸手猛地一推。 青厝只觉得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倒,再维持住平衡,向四周看去时,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了旷野边缘,面前竟然全都是陷入混乱当中的黑甲军营地。 这些边缘的黑甲军都是普通人,只是粗通武艺而已,势阵已经被人冲破,他们自然跟着元气大伤。 不远处,李红绫的背影跌跌撞撞,还在嘶哑高呼: “黑甲军何在?快快备玄天马,护送我离开!” 竟有一丝落荒而逃的狼狈感觉。 士兵愣了愣,才认出这披头散发如疯女人一般的,是飞凤将军李红绫,急忙为她牵来战时才用,具有妖兽血脉的玄天马。 这种马用尽全力一振翅,瞬息便可达千里之外,每日全力奔行,便可穿过一个大郡。 不过这么跑,马也会直接累死,正常情况下对此马都是保养有加,比人还要精贵千倍,不会乱使唤。 李红绫翻身上马,心里才算稍微松了口气。 但她还没驾马离开多远。 “轰!” 一道白光冲开黑潮,正落在李红绫的面前,显现出挟着母女俩的陈旷。 狭路相逢。 陈旷松开母女俩,见到李红绫竟然不知为何出现在眼前,先是一愣。 但随后,他感受着自身还未衰减到抱月境之下的实力,目光瞬间大亮。 “来得正好!” 陈旷大步上前,手中狭长龙龈一转,便浮滞在半空,被他挥手拨动。 “嗤!” 玄天马的前蹄被瞬间切断。 “唏律律——” 天马长嘶,倒地跪下。 李红绫瞳孔紧缩,随惯性被掀翻出去,猝不及防滚了两圈才半跪稳住,噗地喷出一口鲜血,体内霍衡玄残留下的剑气肆虐,再也镇压不住。 她猛地抬头看向陈旷,面色狰狞,咬牙暴喝: “你找死!!!” 陈旷再度拨动琴弦,琴鸣剑音,无形的庞大剑意瞬间向前横扫,斩断了四周无数黑甲卫的躯体。 李红绫急速后退,勉强躲过,回头一看,却见地面裂开一道巨大的剑痕,霎时头皮发麻。 她深吸了一口气,对陈旷的气息再熟悉不过。 抱月境! 接着,她又冷笑道:“靠歪门邪道强行提升的修为,还能维持多久?我劝你不如现在趁早逃了,还有机会活下来。” “此时拦下我,除了浪费宝贵的时间,你没有半点好处!” 陈旷一步步向前走去。 闻言,目中冷光一闪,杀意反而暴涨。 “你错了,我现在打断你的腿,顺一口心气,就是最大的好处!” 第三十四章 天上天下,五重劲!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李红绫闻言,先是一怔,随后怒极反笑: “好胆!” 她挥手一招,巨星沉渊落入手中,直指向陈旷,目光如电,声如雷霆: “莫要以为从哪里白得了些修为,便是自己的实力,世间一分功有一分报,纵有一成是假,也成不了真!” “霍衡玄四十年蛰伏,以性命设局,砺剑成圣,我服气,你呢?” 李红绫虽然惊骇于连跨两大境界成圣的大恐怖,但霍衡玄究竟在做什么,其实不难想通。 他一直以来都在证“护国”之道,但要以此道让此方天地认可,很难。 因为护国者众……而真正护住了国的,却很少。 单单是为国开疆拓土,守卫边界,便可称得上护国么? 若真是如此,那么岂非人人可成圣。 唯有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于国危难之时挺身而出,护住国家一线生机,才可算得上是能令天地见证的护国之道! 因此,李红绫心里甚至有一种猜测,一种可怕的猜测…… 她觉得甚至有一丝可能——梁国灭国,霍衡玄被抓,也在他们的计算之内。 当然,也只是一丝渺茫的可能。 倘若真的是这样,那么已经死去的苏煜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简直是细思恐极。 但唯一可知的事实就是,霍衡玄成功了。 可霍衡玄是霍衡玄,你这个乐师又算得上是什么?!竟然敢凭借来的修为,就扬言打断她的腿! “狂妄无知之辈!” 李红绫暴喝一声,如离弦之箭般,朝着陈旷冲了过来: “此前打断你两条腿算我仁慈,今日,便让你尝尝腰斩的滋味!” 她周身气势节节攀升,实打实的抱月境气息涌现,四周士兵纷纷承受不住这压力,猛地跪倒在地。 陈旷不动不摇,抬手拨弦。 “铮——” 一声琴音沉郁幽远,宛如古井回音一般,在战场上传播。 并无任何外在的表现,明明仿佛只是普通的琴声。 然而千里之内,凡是听见琴音者,都在瞬间耳膜开裂,短暂地失去了听力,或者是在瞬间只能听到尖锐的耳鸣。 龙龈作为一把名琴,其音色相比寻常的琴,多了一丝肃杀之气。 倘若将普通的琴比作巧笑倩兮的美人,有着优美身姿、动听歌喉,谁道腰肢窈窕,折旋为君一笑。 那么龙龈的琴声,就好似是那执剑越女,一袭青衣猎猎,剑舞倾城,意不在眼前人,而在此人间。 剑出,便要惊世。 而这还仅仅是对战场外围的影响。 陈旷以抱月修为,乐圣之琴,与李红绫斗法。 “轰……” 他眉心白莲印记绽放光华,周身劲气腾腾,灵气外放犹如潮汐,向外也隐约扩散出一个巨大的莲花虚影。 第一相的劲力已经叠满三次,而这莲花也已开三重瓣。 但他方才心念一动,感觉仍有余力,想起霍衡玄当时的指点之语,便尝试再叠一重。 此时三重劲蓄势待发,而莲花最中心,缓缓再度向外绽开了第四瓣。 第四重劲! 当第四重劲力叠出,陈旷眉心的印记反而收敛了一丝光芒,看似黯淡,实则愈发凝实。 这第四重,竟然堪比此前三重全部劲力,陈旷自己都感觉心惊肉跳。 他之前已经短暂体验过宗师境界的力量,虽然是弱了不止一点的灌功版水货宗师,但也能勉强算是。 而这第四重劲力,以他现在的抱月境实力,竟然可以媲美宗师一击! 陈旷心中火热:“老东西所言不假,这第一相假如可以继续往下叠劲,简直是潜力无穷!” 他按捺惊喜之情,心知自己不能久战,这四重劲必须在最关键的时候放出,一击毙命才行…… “轰!轰!轰!” 李红绫目光凌冽,手中巨戟收放自如,长发在风中乱舞,身形犹如山岳流星,不断撞击着那朵灵气潮汐形成的虚幻白莲。 巨戟每次砸落,便轰出一个大坑。 狂暴的罡风呼啸,每一下都将那白莲的柔软花瓣砸得向内凹陷一大块,被撕碎成灵气尘埃,四散而去。 那莲花很快就东倒西歪,如风中残烛一般摇摇欲坠。 而中央抱琴的陈旷脸色沉凝,按住琴弦,不动声色,闭上了眼睛,开始酝酿情绪。 “轰!” 又一下,白莲虚华被砸开了一个缺口。 这潮汐白莲其实并没有什么含金量,纯粹就是以量取胜,反正这些灵气就算不用,很快也会自行消散。 不如全部砸出去,为他争取时间。 李红绫见此,面露狂色,猩红双眸杀意大炽,大笑起来: “空有力量而不知如何使用,你当真是自寻死路!” 说罢,冲开灵气潮汐形成的壁垒,巨星沉渊轰然砸下,全身灵气一并输出,气势如山崩天倾。 李红绫如今也早已是强弩之末,对她来说,一样也只能速战速决。 这一击,将定乾坤! 巨戟裹挟风雷,霎那间落至陈旷眉心,锋刃已割开他的额头肌肤,流出一滴血。 “嗤嗤嗤!” 劲风破体,浑身迸开数道伤口,染红了白色麻衣。 濒死之刻,梦回前世。 无力、空虚、崩溃、不甘、恐惧……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陈旷猛地睁开眼睛,手拨弦动。 “铮——” 当琴声响起时,其中蕴含的情绪被“天魔律”无限放大,临近一些的士兵瞬间控制不住自己,手中兵器跌落。 他们或泪流满面,或抱头痛哭,或疯癫大笑,或相互攻击。 群魔乱舞一般。 更有脆弱者,竟然魔怔一般,直接举起武器刺向自己。 当场自杀! 而离得最近的李红绫,瞬间就想起了方才直面霍衡玄成圣的时候,恍惚之间,眼前的陈旷好像变成了那个再度站立起来的老人。 “你!!!” 她心脏紧缩,呼吸凝滞,几乎想要夺路而逃。 但只不过是刹那,她就回过了神。 幻觉消散。 眼前的青年眉间白莲印记完全凝实,融入了肌肤之中,又被流下来的血染红。 龙龈已被他背负在身后。 陈旷冲她微微一笑,笑意竟诡异地无比温和柔软,带着普度众生般的佛性。 时间仿佛停滞,陈旷缓缓道: “你说的没错,世间一分功有一分报,但是我不一样……” “你有没有听说过,练武奇才?” 陈旷身随意动,双臂画圆,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上下一合,于身前结印。 他双眸之中一时金光炽烈,周身白莲生出五瓣。 第三相,二龙浴佛! 五重劲! “此前为求自保,我曾被迫向你下跪,又被你打断两条腿,如今我要的也不多——” 陈旷前踏一步,双手结印,猛地砸下,暴喝如雷。 “原样还回来就行!” “轰!” 庞大的力量下压,一点反抗的余地都不给。 巨戟瞬间被击飞。 “啊——!!!” 李红绫双腿膝盖以下猛地炸裂,经脉血肉骨骼碾做一团。 她嘭地下跪,试图反抗时,腰肢也发出咔嚓声响,脊骨已断,匍匐在地,痛苦惨叫。 第三十五章 李红绫,死!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轰隆……” 大地震颤,久久难以平息。 五道如莲花瓣一般的巨大裂纹向四周蔓延开来,为千疮百孔的战场又添了一处难以愈合的伤口。 地面纷纷塌陷,漆黑的裂谷深不见底,无数士兵跌落其中,势阵失去了“势”,再也维持不住完整的形态。 那庞大的黑甲将军虚影立刻模糊了半边身体,几乎支撑不住行动。 相比于圣人之战在万里之外的星天造成的余波,此时在如此近的距离,两个抱月境修行者一决生死,才更直观地展现了什么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两人全力施为,一招一式,一举一动,都会对四周造成可怖的影响。 但这些地上的动静,比起此刻的天空,又是小巫见大巫了。 那天空之上,此时的景象已经接近妖异。 四周是漩涡般的漆黑雷云,紫电如蛇,霹雳如龙,龙蛇交汇,风云激荡,宛如三灾末日景象。 但在雷云正中央,厚重云层却完全无法聚拢,反而空出了一片澄澈天空。 在那空洞当中,黯淡星空完全凝滞,一枚枚星子环绕周天,有规律地固定在了原地。 细看之下……这些星子竟是组成了一局残棋! 虽是残棋,胜负却已经几乎明了。 此刻的沉默与平静,更像是雪崩前的一丝反常寂静。 “呼……” 陈旷长出一口浊气,收势调息。 他身上灵气因为刚才的再度大量倾泻,持续消散,五重劲力打出,修为已经跌落到了辟海境边缘。 再过不久,就要掉到登楼境了。 “咳咳。” 陈旷咳嗽了两声,抬手擦了擦额角的血渍,脸色有些苍白。 和一个真正的抱月境,尤其还是武圣弟子,常人望尘莫及的天才战斗,对他来说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 李红绫的全力一击,哪怕没有落下来,也够呛。 他此刻不但是身上遍布被罡风所伤的创口,内里五脏六腑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气血凝滞,沉重如流砂一般。 但还好,有“肉灵芝”的被动在,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休息,恢复如初不是问题。 甚至不会有留下暗伤的隐患。 这就是他敢以伤换伤,等到叠出五重劲的极限才动手的重要原因。 李红绫有句话确实没说错,陈旷此时是空有力量而不知道怎么运用。 如果不是有霍衡玄传授的两门功法,他哪怕是把灵气挥霍一空,也没有办法战胜有武圣传承的李红绫。 陈旷也只有这时才知道,这两门功法的含金量。 在同境界修为略占优势的情况下,这功法,竟然能让他一个小白,战胜二十年修炼,“一分功有一分报”的武圣弟子。 可见这功法有多厉害。 再加上这功法敢直接用那佛祖一生成道经历作为观想意象,这绝对是佛门正宗,而且是极其高深的功法! 足可证明,霍衡玄不是随意给了个功法,而是倾囊相授了。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向这老东西道谢……” 陈旷喃喃着。 他不由得望向远处,因为剑气肆虐,几乎已经看不出本来模样的坍圮皇城。 阴云之下,城如伏兽。 唯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和天空之上不断劈落下来的电蛇,勾勒出兽脊的轮廓。 不过还好,掌心命牌所化的印记安然无恙。 那几个遵循他的命令前往火药处的修行者还活着。 这就好…… 接下来,才是他们要派上大用场的时候, 不过,如果计划按照他所想的那样进行,这些人或许便不用死……嗯,至少能活下来几个。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是武圣弟子,沧浪评第十三名,再给我十年!我必定继承武圣之名,成就盖世无双啊……哈哈哈……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李红绫崩溃嘶哑的叫喊声打断了陈旷的思路。 他走到了李红绫跟前,蹲了下来,冷眼看她面色狰狞,拼命挣扎着爬行。 想要站起来,想要逃离这可怕的梦魇。 曾经狂傲无比的女将军,此刻双腿膝盖以下血肉模糊,已经全都是肉糜。 脊背全部炸裂,血流如注,隐约可见其中光泽如金玉一般的脊骨。 她的肉体,已然修行到无比强横的地步,连骨骼的强度都堪比神妙灵宝。 但很遗憾,这根脊骨如今已经彻底断裂。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李红绫是抱月修为,抱月枕风而眠,是仙人之姿,意味着此境界的人已经修成无漏之身,辟谷食气,不再需要进食。 因此,就算脊椎被人打烂了,李红绫至少也没有失禁。 算是保住了她最后一丝尊严。 李红绫正在朝着。 陈旷站在了她前方,挡住了她的去路,好心道: “李将军,你走错路了。” “你若是要向武圣求救,应该往战场之外去,这个方向是往梁国皇城去。” 他微笑道:“到时候,一路上所有还没死的周国士兵,都能一睹飞凤将军的风采了。” 李红绫浑身一僵,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目眦尽裂: “你知道,我师父是武圣!你还敢废我双腿!” 陈旷耸了耸肩,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道:“有何不敢?” “你师父是武圣,你又不是,你若是有本事,不让我废不就好了,何必说什么我敢不敢。” “这是我敢不敢的事情么?” 陈旷一时笑嘻:“这是你自己废物啊,李红绫。” 如此侮辱,堪称诛心。 李红绫紧握双拳,牙齿都几乎要咬碎,浑身剧烈颤抖。 但她的求生欲望大过了心中怨愤,深吸一口气,道: “你不能杀我。” “我已经点燃请神香……我师父已经知道了此地之事,正在赶来的路上!” “若他知道你杀了我,必定不会放过你!与一个武圣为敌是什么概念,你想清楚!” “只要你不蠢,就应该能想明白,你还带着那母女俩,现在逃跑,我师父优先救我,肯定会拖延一段时间,你还有机会活下来!” 她确实是求生心切,都开始以陈旷的视角,为陈旷想主意了。 陈旷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长叹一声。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 说着,慢慢后退,然后转身离去。 李红绫刚松了一口气,目露怨毒之色。 陈旷走开几步,忽然回身,朝李红绫灿然一笑。 “骗你的。” 陈旷摇摇头:“你瞧瞧,你说的是什么狗屁话?!” “我都敢废了你,难道还怕得罪一个武圣?这不是早就已经得罪死了么?” 陈旷走到李红绫身前,抬起脚,深吸一口气,笑意盎然。 “下辈子记住,不要得罪像我这样的蠢人了,不讲道义和人情世故的——虽然你应该没有下辈子了。” “武圣要来为徒弟报仇,那就让他来吧!” “我就在这等着他!” 说罢,在李红绫惊恐的眼神中,灵气狂泄,一脚踩下。 “砰!” 一颗大好头颅直接被踩爆,碎裂成一滩。 李红绫,死! …… 皇城中央的景和殿顶上。 霍衡玄忽然一愣,然后大笑起来。 “好小子!” “真他娘的狗胆包天啊!” “但……此局之中,谁不是呢?” 他仰头,怒目圆瞪,声音如雷霆炸响,滚滚向外扩散。 “东皇,滚下来——!!!” 天上星穹随之颤了颤,随后开始重新转动……不,是震动。 “砰!砰!砰!砰!……” 那些凝固的星子在遥远的深空之中轰然炸开,如连锁反应一般,漫天星河纷纷落下,化作犹如瀑布般的流星雨! 棋盘崩解,半个星空,就此陨落! 天上,果真有人应了霍衡玄的话,缓缓从星天之上走了下来,披星戴月,煌煌如神。 圣人,降临! 第三十六章 以圣人之死,为我梁国千百万亡魂送行!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一个人影,正从那星天之上走下来。 那是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年轻男子,神情和目光无比平静,但陨落的半帘星穹竟然凝固在空中,宛如被他披挂在身上的法衣,昭示着他的不平凡。 煌煌的光华凝聚在他周身,耀眼无比,但任何人的第一眼,只会注意到他本身。 就好似与他相比,世间其余一切,都黯然失色。 战场上的所有人都不由得抬头看去,心中不约而同产生了一种明悟。 那就是圣人! 圣人,从天上而来! 大周镇国之圣,其名为“东皇”。 这并非其本名,而本名为何也已经不可考证,说不定连他自己都已经遗忘。 但因称呼者众多,东皇二字,已经可以当做他的名字。 大周以东为尊,而开国太祖为了与当时还未曾成圣的东皇结盟,曾在最东边的太渊山立誓,以半壁江山为许诺,令周国此后千万年,承认其位同皇帝。 自然,这个等级的修行者,对于世俗权柄或许并不怎么在乎,但有一样的东西他是无法拒绝的。 那就是“国运”。 一国皇帝本身就算是个凡人,但只要加冕称帝,有“国运”护持,便等几乎“不死”。 国不亡,则帝不死。 反之亦然。 正如梁帝苏煜,国破之时,也不过就是一届凡人,轻易便被枭首于龙椅之上。 而对于上三品的修行者而言,“国运”的好处自然还不止这些,以一个誓言分出一半“国运”,足以让他甘愿镇守周国。 太渊之盟后,这才有了世代镇国的圣人东皇。 霍衡玄屹立皇城废墟之上,直视上方的圣人,冷笑道: “少在那装模作样。” “我梁国老祖殒身不恤,还换不来你一个重伤?强撑着还要释放威压,是为了维持面子么?” “若是如此,你这圣人也未免有些掉价了。” 东皇站在虚空之中,闻言顿了顿,面色倒是不改分毫。 他垂眸看向霍衡玄,皱起眉,目光中透出疑惑: “牺牲整个国家和一尊圣人,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霍衡玄伸手一招,一把剑便飞入手中,指向了东皇:“荒谬至极!呸!” 他啐了一口:“难道不是你们周国大举入侵,意图覆灭我梁国,怎么现在还要问我们想做什么?挽国之将倾,杀敌而已!” “你该问问你自己,为何要助纣为虐才对。” 东皇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本来确实是如此,但……一切起因,在于苏煜言语辱及吾友。” 他指的,正是那位与他立下太渊之盟的大周开国太祖。 东皇负手而立,目光深邃:“那苏煜向来昏庸无道,无谋少智,口无遮拦本来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两国早已结怨多年,借此由头出兵天经地义。” “再者,姬承天听闻了长生药的消息,急于动手,委托于我,碍于盟约,我自然不好拒绝。” “然而我如今却发觉有些不妥——” “既然苏煜已经得了长生药,为何还要行此等引火烧身之举?” “我以为就算他再怎么蠢,也应该明白,隔墙有耳,怀璧其罪的道理。” 霍衡玄呵地一笑,对自己的前上司一点不客气: “万一他就是这么愚蠢呢?” 东皇只是摇头道:“这不应该。” 霍衡玄故意道:“渡过苦海,登临道岸者,可脱离轮回,通晓古今,凡所见,即所闻。” 他咧嘴一笑:“怎么,这个问题的答案,你算不出来么?东皇圣人。” 东皇沉默良久,开口道。 “这世上如今只有两种事情,我不能明白。” “一是天道,二是参寥。” 他看向霍衡玄:“你们的打算……在二者之间。” 这回,轮到霍衡玄沉默了。 东皇又补充道:“我说的不应该,不是指苏煜的愚蠢不应该,而是……这世界上,根本不应该有长生药这种东西。”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倘若有什么东西可以不增不减,那便已然超脱了天道。” “但它的的确确存在了。” “这使我困惑不已。” “霍衡玄,你可愿为我解惑?” 东皇伸出手,星天随之转动:“你借活国而成圣,不过是回光返照,内里已经彻底亏空,这一战之后,你必死无疑,只可重入轮回,一切成空。” “若你告诉我答案,我可助你破除胎中之迷。” 霍衡玄的回答是…… 他举起了长剑,气息已经真正稳固在了道岸境。 深吸一口气,声如滚雷洪钟,通过“护国”之道则,炸响在每一个梁国人的耳边。 “今日,便以圣人之死,为我梁国千百万亡魂送行!” 城内城外,万千死者身旁的兵器同时发出长吟,飞起汇聚成长河,剑气如虹。 东皇长叹一声,身后星天转动,璀璨光华犹如银河泄地三千尺。 “轰!” 天上星河倒灌,地上剑虹冲霄。 天地交汇,壮美无边。 皇城当中,原本正在原地等待命令的几名修行者,见到这一幕,皆是一怔,随后动容。 他们沉默着,肃整衣冠,向高处行礼。 为两位圣人,送行。 …… 陈旷从接应的梁国修行者手上接过了小公主,因抱着还要调整姿势,为了方便,干脆直接夹在了腋下。 前方,已是战场外围,四周空阔,人影愈发稀少。 唯有道路两边一堆一堆的尸体和坑洞。 再往前,经过官道树林,就真正出了皇城范围。 楚文若正坐在一匹玄天马的背上,一个女性修行者在她身前坐着驾马。 ——方才战斗之时,他将小公主和楚文若交给了其他的梁国修行者保护。 此时这些修行者已经十不存一,拼着命才护住了这母女俩。 若是陈旷再慢一些,只怕这回就真的只有他自己能逃出去了。 不过这可不能怪陈旷,他一样是和李红绫性命相搏,而最后皮的那一下,其实是在试探她有没有后手。 事实证明,李红绫对自己太过自信了。 她确实有后手,但后手还在路上。 “走!李红绫已死!抓紧时间冲出去!” 陈旷翻身上马,身上的气息还在狂跌。 此时已经跌破了登楼境,他山问神玉的力量已经几乎全部消散,只剩下了最后一点逍遥酒的酒气在勉强支撑。 他心里不由得有些遗憾。 这才一天都不到,体验卡就到期了…… 前方那女修行者点了点头,迅速交代道: “出了皇城,往蓟邵郡方向去,从那里的野渡口找漕帮,走水路,最多三天时间,就能离开梁国!” 陈旷沉默几秒,沉声道:“你留下来断后,剩下的交给我来吧!” 那女修行者一愣,但想到此人竟然能杀李红绫,看向楚文若: “夫人保重!” 说罢,跳下马去。 陈旷将夹在腋下的小泔水桶放到楚文若怀里,自己往前挪了挪,双臂越过女人窄肩,拉住缰绳。 骏马奔驰一阵,绝尘而去。 陈旷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心里突突直跳。 直到,他抬起头,看见上方悬空站立,安静无比的黑衣女子身影。 陈旷勒马急停,深吸一口气。 还有,最后一关…… 第三十七章 引颈受戮?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虽只在太常寺任职三年,但在获封乐官之前,却实打实在皇城生活了九年。 因身份卑微,日常也常常做些粗使的杂活,例如出城去他处买办。 欲出梁国皇城,需过三关盘查。 一是内城城门守卫,二是外城护城河,三是城外驻守的霍字旗兵营。 ——梁帝苏煜确实是个极其怕死的人,而后来第一批随霍衡玄守卫皇城的,也就是这部分城外驻兵。 陈旷对此本是驾轻就熟。 而如今,城门倾塌,霍字旗倒,护城河早已成了摆设,本该一路畅通无阻。 却又多了一道天堑横在眼前。 沈星烛一袭黑衣,青纱下的眼眸如水粼粼,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之中。 刹那间,万籁俱寂,身后的硝烟、火光与喧嚣都被抛远了一样。 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守株待兔。 陈旷就是那只傻兔子。 “呼……” 陈旷长出一口气,心知这便是今晚最后一道,也是最难的一道关卡。 沈星烛幽幽垂眸,淡淡道:“你犯错了。” 陈旷平静地点了点头:“嗯,我犯错了。” 他这一路杀来,哪里管的上杀的是凡人还是修行者。 凡是挡在他面前的,一切皆敌。 自然,也就犯了以上欺下的错误,给了沈星烛一个杀他的正当理由。 楚文若没见过她,但直觉来者不善,面露紧张之色,小声道:“她是……” 陈旷沉声道:“玄神道门,沈星烛。” “玄神道门?那不是向来尊奉道德,只在各处游说,平息战端的么……不应该参与此事啊。” 楚文若诧异地道,不安地抱紧了怀里的小公主。 她一用力,小公主便脸色苍白,忽然挣扎反抗,声音含糊地道:“娘……难受,我难受,你松开一点……” 楚文若吓了一跳,连忙松手,抓住女儿肩膀摇了摇:“嬴儿,怎么了?你不要吓娘啊!” 她脸色惶恐,一时间都快哭出来了。 陈旷也心里一惊,方才情况危急,没来得及太顾上这母女俩。 战场凶险,该不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公主受了什么伤吧?! 别临到头来,功亏一篑那就悲伤了…… 小公主的脸色越发差,一张小脸憋得隐约发紫,连忙抓住楚文若的手臂,声音好似要断气了一样: “娘……不要……” 楚文若险些当场崩溃,抱着女儿摇头哭道:“娘不走!娘不走!你不会死的!” 小公主终于忍受不住,胃里翻江倒海,“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一大滩食物残渣全都喷在了玄天马背上那漂亮的鬃毛上…… 原来这小泔水桶之前偷吃太多,一路颠簸不断,把没消化的食物全都给颠到了喉咙口。 原本缓一缓还能咽回去,结果被楚文若一摇,一抱,直接像挤牙膏似的给挤出来了。 陈旷:“……” 玄天马:“……” 楚文若愣了愣,随后有点尴尬地接住“气息奄奄”的小公主,连忙擦掉了她嘴角的污渍,若无其事地用手拍了拍她的胸口给她顺气。 紧张无比的气氛被这么一打岔,倒是似乎和缓了不少。 陈旷勾起嘴角,差点笑出声来。 沈星烛看向他,眼神有些诧异,轻声道:“还有心情笑,你这人真是奇怪。” 陈旷闻言,笑容更甚,朗声道: “仙子是觉得,我死到临头,应该哭么?” 沈星烛皱了皱眉,随后将目光移到了楚文若母女俩身上。 楚文若心头一紧,绷着脸厉声道: “你们玄神道门可是以止戈为己任的,如今竟然参与周梁纷争,为虎作伥,不怕被天下人唾弃耻笑吗?!” 可惜尊贵的梁国夫人声音天生温柔可欺,哪怕是疾言厉色,也像是张牙舞爪的雪白波斯猫。 沈星烛竟然点了点头,淡淡道: “确实如此,因此今日之事,恩怨所及,只关乎他,而与你们母女二人无关。” “我不会拦你们,待我杀了他,你们自行离去即可。” “如今李红绫和卫苏已死,黑甲军主力已散,有这匹马,你们谨慎一些,逃出梁国不难。” 这场战争已经走向尾声,谁胜谁负,她从来不在乎。 不管楚文若是死了还是被救出来,那都是周梁梁国自己的事情,她不会干涉。 她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陈旷。 楚文若一怔,转头看向了陈旷。 陈旷点了点头,温声道:“她说的没错,她是为我而来。” 他朝楚文若眨了眨眼:“等下我一拍马屁股,你就紧紧抓着缰绳,一直往前跑,不要回头。” 陈旷指了指远处的一片树林。 “你去过皇城外面么?朝那片林子走,再去三十里,就是蓟邵郡。” “郡中多水路,问一问便知道野渡口在哪……记得遮好自己的脸,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容易被人惦记。” 陈旷神色平静,但话里话外都表明了…… 这根本就是遗言! 楚文若听着听着,竟红了眼,抓着陈旷手臂衣服,哽咽道: “我……我不走。” “国破家亡,你要我一个弱女子自己带着女儿怎么活?” 陈旷哑然,先前在牢里无人依靠时,分明也有宁死不从、为母则刚的气节。 此时,见他将死,竟也会胡搅蛮缠起来…… 呵,这算不算撒娇? 沈星烛静静听他说完,遥远处,传来了一声巨响。 流淌的星光与沉锐的剑虹在上空相撞,罡风席卷数千里,吹倒了无数的草木,夜空之中,星辰陨落,壮观无比。 皇城半空当中,隐现一道透明屏障,将大部分的力量都挡在了外面。 这便是那道护国屏障。 但在短暂的支撑过后,这屏障也支撑不住,直接碎裂了。 好在剩下的影响不大。 让陈旷心里松了口气。 “唏律律!” 玄天马也有些受惊,左右摇晃着脑袋,被陈旷稳住。 沈星烛神情竞也有些震动,朝远处行了一个道礼。 她看向陈旷:“霍衡玄已与东皇同归于尽。” 今晚,竟然整整死了三个圣人! 无论将来结果如何,这一晚,是必定要永远载入史册了。 陈旷叹了口气,耸了耸肩:“好吧,看来我最后的倚仗也没了,只能引颈受戮了。” 沈星烛却没有动,反而皱眉盯着他。 陈旷疑惑道:“仙子,怎么不动手了?” 沈星烛没有说话,陈旷笑起来,替她回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仙子是觉得我如此顺从,必定有诈。” 陈旷摇摇头:“我是那种人么?我会耍诈?” “当然……” “不可能。” “这回,我们来阳的。” 陈旷抬起自己的右手,上面是十三道命牌凝聚的印记。 十三个修行者的命,都在他手上,与他性命相连。 “仙子可知道,这城中有李红绫所布置的……尚未爆炸的破山雷。” 第三十八章 举火焚城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明晃晃的阳谋。 由命牌凝成的印记在手心闪耀,纯净的金色极其刺目。 当然,这印记只不过是外在的表征。 就算现在砍下陈旷的手,这性命相连的联系依旧存在,只要他心念一动,就能够瞬间让那些修行者给他陪葬。 这是最深最牢固的联系,或许有人能斩断它,但却不包括半步入玄的沈星烛。 沈星烛眸光沉沉地看着他。 “我自然知道。” 她说。 “李红绫想要瞒着我,等我离开后,便炸毁整座皇城,将梁国皇宫内两千余人,连同苏煜尸体,一起埋在这里。” 陈旷听见这话,呵呵地笑出了声,表情有些玩味。 李红绫的小动作,她果然是知道的! 而这,也恰恰是她想要看见,并且亲自诱导的局面。 以那慈悲假象为饵,一旦李红绫真的引爆了那些破山雷,那么沈星烛将会立刻斩杀李红绫,不留任何余地。 沈星烛在享受着的,正是这样的杀人游戏。 但凡她展现出任何一丝怀疑,以玄神道门的威信,李红绫都会忌惮三分,不敢动手,但她就是一副不闻不问的态度。 只可惜,最后李红绫是死在了陈旷手里。 而沈星烛自己,也被陈旷坏了道心。 她所计划好的一切,全都因为陈旷,而变成了不可测的一团糟。 沈星烛听见了他的笑声,心中蓦地生出一丝烦躁来。 又是这样…… 为什么? 这个家伙,明明境界已经重新跌落到了开窍境,浑身伤痛合该一并爆发,加之深陷绝境,此时应当痛不欲生才对,为什么还敢笑? 沈星烛盯着他,加重了语气,强调道: “我自然知道李红绫埋下破山雷的事情,可你想以此威胁我,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 陈旷笑盈盈地道:“仙子此言何解?” 沈星烛道:“此刻城中早已没有凡人,这些修行者无论自愿或者被你诓骗,都已经将性命交托于你,你不愿他们因你而死,只需不杀凡人即可。” “若你不知,则罪在我,可你一清二楚,便不过是在借刀杀人而已。” 她语气淡淡:“他们因你而死,也是你之过错,与我何干?” “好一个借刀杀人。” “理得真清楚,看来仙子确实是不好糊弄了。” 陈旷叹了口气:“不过,皇城内的人仙子是不打算救了,那么……” “整个梁国,乃至天下的人,仙子是救还是不救呢?” 沈星烛眸光一凝,心中的那一丝烦躁顿时扩大。 就如同被打乱的琴音,被石子震开涟漪的湖水,再也无法平复。 整个梁国,乃至天下? 你一个开窍境的小人,竟然妄言天下? 简直狂的没边了! 若是放在以前,沈星烛听见有开窍境的修行者谈论天下事,像听见蚂蚁说要绊倒大象,都直接当做没有听见,连当做一则笑话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此刻,陈旷说出这话时,沈星烛却难以忽视。 她心里甚至隐约已经有了一种默认的想法。 这家伙说出来的话,他是真的敢做,且真的能做到! 但……究竟是什么,能让他以天下为把柄? 良久。 见沈星烛沉默不开口,陈旷笑了起来。 “仙子何故迟疑?” “我不过是个鄙薄之人,狂言狂语,何必当真,不如现在就一剑砍下我的脑袋,便可了却仙子一桩心事。” 他越是这么有恃无恐,沈星烛反而越发犹疑。 沈星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烦躁,冷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陈旷伸手按在楚文若瘦削的双肩上:“仙子有没有听说过一个秘密。” “一个恐怕只有梁国皇室才有资格知道的秘密。” 沈星烛皱起眉,望向了楚文若。 楚文若瞪大了眼睛,似是也没有想到,自己先前为了救陈旷一命而说出来的权当解闷用的秘密。 现在居然起了关键作用。 陈旷接着幽幽道:“仙子既然知道那埋藏火药的暗道,就应该早就发现了,那些暗道里充斥着大量灵气。” 沈星烛愈发感觉不妙:“那又如何?所有的暗道皆以乾坤术数排列,分明是为了维持那皇城护国屏障的阵法。” “哦?” 乾坤术数……又是个不懂的名词。 不过,原来其他人是这么看待暗道当中灵气存在的意义的。 陈旷不紧不慢地道:“此刻那护国屏障已碎,仙子看那暗道灵气还在么?” 沈星烛呼吸一滞。 陈旷心中了然,笑道:“看来是还在了。” 沈星烛霎那间出现在了陈旷身边,长剑架在他脖子上:“那暗道阵法,是用来做什么的?” 陈旷本来还想再忽悠两句,但算了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便耸了耸肩,道: “就在那天牢之下,还有一座镇妖狱,封印着一尊修为通天的上古妖魔。” “而以那些破山雷的威力,只需瞬间,即可将这封印炸开。” 陈旷咧嘴一笑:“某种意义上来说,仙子真该谢谢我才对。” “若是李红绫真的如你所想引爆那些破山雷,那么你可就不止是现在这样了……” 而要更加凄惨百倍才是。 毕竟那样的话,就完全是因为她的一己之私,导致通天大妖被放出来,生灵涂炭。 道心都要碎成渣渣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沈星烛瞳孔紧缩,望向了那此刻一片寂静的皇城废墟。 陈旷啧啧道:“一尊上古大妖啊,真不知道能有多强?比之圣人何如?” 沈星烛猛地回头,手中长剑往前一寸,割开了陈旷的脖颈肌肤。 陈旷笑着抬起手,用力握拳。 掌心金光迸发。 “轰隆!!!!” 皇城中央,一声巨响,火光冲天。 熊熊烈火,燃起了皇城的余烬,转瞬便迎风暴涨,席卷半座宏城。 地面隆隆作响,暗道所在之处,已经被彻底炸开了地基,化作一道深渊般的漆黑裂缝。 一道恐怖邪异的气息从其中逸散而出。 隐约间,那片深邃的漆黑当中,有一只巨大的荧蓝色眼眸缓缓睁开,猩红的竖瞳妖异万分。 “这是第一个。” 陈旷轻笑道:“剩下还有十二个人,只要我想,他们便会立刻启动其余的破山雷。” “仙子,现在你可以选了——” “是杀了我,还是现在转头回皇城,将那大妖重新封印。” “那几个修行者是因我而死,但将来因这大妖而死的天下人,却是因你而死啊。” 沈星烛现在明白他的有恃无恐从哪里来了。 他手中有一把火,能够燃尽这座城,烧起这天下的火。 陈旷充满恶意地道: “有句话,在下要原样奉还给沈仙子。” “若你不知,则罪在我,可你一清二楚,便不过是在借刀杀人而已。” 沈星烛的脸色竟然有些苍白:“那些人,可是为了拯救梁国而来……” 陈旷点了点头,温和笑道:“没错啊,他们现在也是为了拯救梁国而死。” “他们自愿让我决定他们的生死,死得其所。” 沈星烛吸了一口气,盯着陈旷的笑脸。 “你简直是……魔鬼。” 说罢,收起长剑,化作流光冲向了已经被烈火笼罩的皇城。 方才一直战战兢兢的楚文若一愣,大松一口气:“她走了!陈先生,我们……安全了?” “啊!” 她忽然惊呼一声,因为陈旷居然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 美妇人脸上霎时一片羞红,紧咬着嘴唇,强忍着不敢再出声。 “还没呢。” 陈旷声音疲惫,往前一倒,沉沉靠在了楚文若背上。 “快走,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抓住缰绳,往前跑,不要回头。”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楚文若心中一紧,这才感觉到,背后一片湿濡黏腻,温温热热。 那不是汗水……而是血。 她脸色刷白,伸手去抓陈旷搭在她肩头的手,竟摸到一片鲜红。 --------- ps:状态恢复了,今天开始正常更新,求一下票么么哒! 第三十九章 再见青厝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夜色如墨,风声如唳。 天上无星亦无月,平地骤起风与雷。 “飒——” 一匹骏马飞驰在野草间,因速度极快,甚至只能看见它的一团影子从眼前掠过,而看不清上面乘着的究竟是什么人。 楚文若果然听话,紧紧抓着缰绳,让小公主坐在身前,令玄天马朝着那片林子直冲而去。 她后面坐着的,便是已经因力竭而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陈旷。 借来的力量并非没有代价。 那庞大的灵气抽离之后,战斗时留下的伤势却依旧留着。 之前有灵气撑着,感觉不到什么难捱之处,但现在,陈旷只觉得自己浑身头疼…… 从五脏六腑到奇经八脉,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多数都是十分严重甚至致命的那一档。 若非陈旷体质特殊,“肉灵芝”被动一直在抗,他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总感觉……那女人之所以借我他山问神玉,也是打着想让我直接爆体而亡的打算。” 陈旷昏昏沉沉地在心里想。 “先是突围黑甲军,再是这他山问神玉。” “和这个女人打交道,每一步看似退让和帮助,其实都可能是陷阱,真是防不胜防……” 不过,最后还是他胜了一筹。 他山问神玉给予了如此大量的灵气,要是换成一般开窍境的修行者,还真有几率爆体而亡。 但是陈旷因为泥胎金塑法连叠五道劲力,加上临时领悟第三相,直接把海量的灵气全都给倾泻出去了,反倒因祸得福。 而沈星烛为救天下,而放过陈旷,就等于第二次加深了道心的裂痕。 因为她既然决定了来杀陈旷,就肯定再一次做好了欺骗道心的准备,然而最后不但没有杀成,还被迫放过了明明已经犯错的陈旷。 第一回,是欲杀不应杀。 第二回,是放过不该放。 错上加错。 不知道从此以后,他陈旷会不会成为这高高在上的清冷仙子的心魔噩梦? 陈旷勾起嘴角,刚想笑,但是喉咙一痒,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楚文若听见动静,急忙道: “陈先生,你、你伤势很重,不要乱动,先扶住我,很快就能进林子了!” 为了防止陈旷滑下去,她只得主动将前者的手拉到腰间,让他环抱着自己的腰。 这姿势极为暧昧,陈旷等于整个人都贴在了她身上。 但是情况紧急,楚文若反倒没空想太多。 她从未骑过马,虽然玄天马训练有素,且极通人性,只需要控制方向即可。 但如此快的速度,她心里自然是紧张得不行。 生怕一个不小心人仰马翻。 陈旷用下巴靠在她肩膀上,本想以第一相调息一番,却发现自己体内灵气彻底干涸,一点都挤不出来了。 现在只能靠“胎息法”被动在一点点地回复。 不过,惊喜的是,此刻体内的关窍已经开到了第三窍穴! 这一晚上的凶险,体内海量灵气的反复冲刷,竟让他连着跳了三个小境界。 堪称神速。 不过这样用命换来的修为,陈旷觉得还是少来一点比较好。 让他安安静静在角落里待着,默默地苟到被动叠满,不好吗? 陈旷叹了口气。 不过,既然已经成功脱离樊笼,想必这样的生活应该不远了…… 陈旷心里放松,注意力也转移了一些,手上的薄薄衣服触感带着些许肌肤的温热,倒让人心猿意马起来。 纤腰束素,盈盈一握。 他不由得艰难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一点。 不得不说,深宫优渥生活确实养人,哪怕是在牢里受苦了一旬,也没有影响到梁国夫人一身的丰腴肌理,一点棱棱角角都没有。 抱起来就像个手感极佳的软枕头。 但可惜,还没享受多久。 小泔水桶就在前面小小声地偷偷告状道:“娘,能不能让他松手呀,膈到我屁股了!” 但这么近的距离,隐秘程度实在有限。 陈旷:“……” 我劝你这个泔水桶不要多管闲事! 他本就瘦,一双弹琴的手骨节分明,加上常常做粗活,上面都是老茧。 ——开窍境还没有到脱胎换骨的地步,进入先天境才能洗筋伐髓,改变肉身。 这样一双粗糙的手,环在楚文若的腰上,正好膈到了前面坐着的小公主娇气的屁股。 楚文若自然不可能让陈旷松手,后者现在重伤状态,松手怕是直接摔下马去。 她只好低声哄道:“嬴儿乖,先忍一忍,陈先生现在身上有伤,不方便动……” “娘真笨。” 小泔水桶很嫌弃自家娘亲的智商,随后十分机智地提议道:“让他换一个地方抓就好了。” 楚文若一愣:“这……换、换哪里?” 小泔水桶想了想,抬起手,伸出两根手指往上戳了戳,一脸严肃地评价:“这里好抓!” 楚文若腾地一下涨红了脸,慌张地道: “不行!胡说什么?怎么能……怎么能抓这里!你这孩子从哪里学坏的!” 说着想阻止女儿的熊孩子行为。 但因为手上抓着缰绳,她只好前倾身体,想把她的手压下去。 小泔水桶吱哇乱叫起来:“娘,你夹着我手了!好重!” 陈旷的表情极其精彩。 为刚才自己的无知言论向小泔水桶默默道歉。 好家伙,是我误会你了,小小年纪竟然就有如此觉悟,前途无量啊…… 闹腾间,骏马飞驰入林中。 本就漆黑的夜色愈发浓重,两边树林枝杈自视野中掠过,林中的潮湿寒气扑面而来。 陈旷立刻便感觉背后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刺骨的寒意自脊椎一路直上天灵盖。 不对…… 这不是林中的寒气所致。 陈旷瞳孔紧缩—— 是“心血来潮”! 有危险! “趴下!” 陈旷喊道,运起刚刚恢复了一点的微薄灵气,双腿一夹马腹。 楚文若连忙听话趴下,玄天马猛然加速疾驰。 与此同时,一道道寒光自林中迸射而出。 “嗖嗖嗖——” 那竟是数道铁牌,挟着凌厉劲风袭来,从马身上擦过,带出几道血痕。 玄天马痛叫了几声。 几个身影来势汹汹,身上皆穿着白衣,修为在先天左右,手上皆持宝剑,其中一人手中掐诀,应当就是控制铁牌之人。 陈旷心里一紧,看样子,不像是黑甲卫,那应该就是三劫宗的人! 以他现在油尽灯枯的状态,只靠玄天马,想要逃脱…… 天方夜谭。 “嗖——” 陈旷心绪还未平静,那几道铁牌便在半空猛地旋转,调转方向,再度袭来。 玄天马已经受伤,避无可避。 正在此时,一道青色身影如电似光,猛地蹿出,手中长剑挥舞,“铛铛铛”几下挡掉了那铁牌。 紧接着,青影飞身上马,一把抓住陈旷三人,鬼魅般的身法再度逞威。 瞬息之间,便消失在了树林里。 陈旷只觉天旋地转,定睛一看那挟着他的人脸庞,瞪大了眼睛,竟是出乎意料的惊喜。 “青厝?!” 第四十章 浮萍游鱼,圣人不入轮回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城门失约,陈旷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青厝,这个认真和他讨论什么抱姿比较舒服的呆头鹅了。 加上李红绫未死,他便以为青厝刺杀失败,已经身陨。 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时刻,再次遇见。 青厝听见他喊自己名字,只是点了点头: “嗯。” 陈旷也没什么力气在这种时候叙旧,青厝的修为比寻常黑甲卫要高一些,但也只有登楼境。 对面好几个先天境仙门修行者,再加上还有三个累赘,她此刻并不占优势。 好在青厝此前便展露过她一手神乎其神的纵跃之法,陈旷试图记住牢房与军营路径时,便因为她如履平地的神奇手段而受挫。 此时用来逃跑,竟也是无往而不利。 不过几息功夫,那几个修行者的身影就看不见了。 青厝挟着他们三个奔行一阵子,在山林中寻到了一处隐秘坳洞。 这坳洞竟是一个洞中洞,外头的山洞看似隐蔽,实则并不深,走两步就能看见尽头。 尽头是条死路,看上去空无一物,唯有一个浑浊肮脏的水潭,一看便是死水。 但实际上,从这水潭下潜,过不久便能进到另一个山洞内。 用一个水潭,便掩盖了真正的藏匿处,可谓将灯下黑用到了极致。 “这里曾是霍家军演习伏击时的地点,已经废弃多年,寻常人难以发现。” 青厝收回用以隔水的灵气,将三人推上去,解释道。 “不过,此地并不能通往外面,待得久了,有窒息昏厥的风险,只能暂避风头。” 她自己也爬上来,看向脸色苍白的陈旷,半句废话都没有:“等你伤势恢复一些,立刻便动身。” “方才那些人,不过是在战场外围负责支援的三劫宗外门弟子,只是碰巧看见你们形迹可疑,因此动手。” “但很快,你们逃出来的消息应该就会传遍三劫宗。” “三劫宗此次前来的,不止有卫苏,还有两位抱月境的长老,灵台山的修行者拖不住他们多久。” “一旦他们出手,以元神出窍探查,我们立刻就会被发现。” 骗走了一个沈星烛,还有一整个三劫宗…… 或者说,沈星烛其实从来不是这件事的重点。 虽然她的本质已经被陈旷戳穿,但从行为和立场上,她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中立者”。 假如陈旷并没有身负长生药,他和沈星烛不会有任何冲突。 以卫苏为代表,同样想要拿到长生药的三劫宗,才是如今他最大的敌人。 远在万里之外的周国,策划了这场战争的姬承天,甚至都要排在第二位。 骗过身在庐山中的李红绫不难,但如果有人复盘,很快就会发现陈旷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戏份太重…… 卫苏都能猜出来,没道理这几个长老猜不出来。 更糟糕的是…… 陈旷还杀了卫苏。 此人是三劫宗的宗主之子,等于结下死仇。 哪怕是卫苏先行截杀,陈旷只不过是为自保反杀……但谁在乎这个。 不过,这个世界,可不存在法律和道理。 一切,不过强弱而已。 陈旷盯着那水潭布满浮萍的的表面。 这浑浊污秽的泥潭里,脚踏实地的生命无法立足,唯有那无根无挂碍的浮萍高高在上,侵占了一切上层空间。 在这密密浮萍之下,竟然还有几尾不过小拇指长的小鱼,在如此逼仄的环境下生存。 忽而有一条小鱼浮出水面,张开嘴巴吞掉了几片浮萍,随后又沉寂下去。 这一丝空隙短暂地存在了一瞬,随后,密密麻麻的浮萍再度占据了所有的水面。 这个世界,修行者就像是那浮萍一般。 谁又会是那条鱼呢? “我明白了。” 陈旷点了点头,长出一口气:“我自己疗伤太慢,可能需要你帮忙。” 青厝也看出来他现在的状态连调息都困难,拿出了一些疗伤药递给他,盘腿坐到他身后:“我助你运功。” 陈旷倒出一颗吞下,感觉一股暖流席卷全身,伤口加速愈合,原本萎靡的灵气也稍微活泛了一些。 一双纤手抵在了他的后背上,开始输送灵气,为他引导周天。 他连忙调整姿势,放松全身,进入第一相“兜率降天”,配合治疗。 心里的想法却是,果然电视剧都是骗人的,根本不需要脱衣服…… 陈旷又转念一想,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拍电视剧的,又不是真修行者。 这纷纷扰扰的杂念很快又消失在了周天灵气的潮汐之中。 运转到三周天的时候,陈旷终于可以自行支撑灵气运转。 干涸的窍穴内,渐渐重新充盈。 青厝收回手,睁开眼睛。 她看见坐在不远处的楚文若抱着小公主瑟瑟发抖,想了想,站起来脱掉了自己的外衣,递给了前者。 楚文若一愣,见面前少女此刻已经卸下了那身黑甲卫的厚重鳞甲,上半身只剩方便行动的裹胸,素白肌肤大片裸露在外,配上那张俏丽脸颊,直教人心生怜惜。 楚文若不由得母爱泛滥:“你……你不冷么?” 青厝摇摇头道:“夫人说笑了,我是修行者。” “若是你们冻病了,逃亡路上又平添阻碍。” 楚文若尴尬地笑了笑,连忙接过来披在身上。 渐渐地,因奔波困倦,母女二人昏沉地睡了过去。 不久之后,青厝竟也生出难以抵挡的困意,双眼沉重。 她心中警觉起来,本欲拿出匕首,强行刺穿自己大腿提神,但在闭上眼睛之前,竟然恍惚看见了一道眼熟人影出现在了眼前。 青厝一时失神,再也抵挡不住困意,靠着山壁睡了过去。 陈旷调息完毕,确认自己恢复了大约五成,立刻睁开眼睛,正欲与青厝说话。 却见那水潭边上,竟有一个身披金甲的老人。 老人苍白长发披散,背对着他,随意地坐着,唯有脊背挺直,如一柄永不弯曲的长剑。 “老东西,你特么还活着?!” 陈旷见了鬼一样,猛地跳了起来。 “呵呵,大惊小怪。” 老人侧过身来,淡淡道:“小子,你没听过么——圣人不入轮回。” 第四十一章 与天一博,你赌不赌?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圣人不入轮回?” 陈旷眨了眨眼,他确实没听说过这个说法。 听霍衡玄的语气,这像是人尽皆知的某种常识。 然而原身天天不是练琴就是干活,根本没空关注这些修行者的奇闻轶事,对此自然是知之甚少。 不过,他此刻更加关心的,是眼前的霍衡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霍衡玄,又是不是真正的霍衡玄? 霍衡玄拍了拍旁边的泥地,笑道: “你过来,我细细与你说,事关重大,你若是听岔了半句,将来万劫不复。” 陈旷站在原地没有动,盯着他,问道: “有多重大?” 不怪他多疑,眼前的这个霍衡玄和当时分别时完全不同,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苍老面容也无任何颓丧之气,甚至精神矍铄。 加上一身魁梧金甲,随意坐在那里却不怒自威,分明是盖世的老将,持国的栋梁。 和牢中他认识的那个有些无赖的老痞子,几乎是天壤之别,极其陌生。 霍衡玄察觉到他的警惕,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了。 半晌,他叹了口气。 “唉,老喽,果然是骗不动你这八百个心眼的臭小子。” 陈旷皮笑肉不笑:“您老人家这个拙劣的演技,骗得了谁?” 说实话,他都觉得霍衡玄可能是故意的。 这么突然地让他靠近过去,一看就有诈。 毕竟以这个老逼登之前表现出来的心机,没道理会有这么差的演技,故意想让他识破一样。 但也有可能,对面根本就不是霍衡玄…… 他一点也不客气,霍衡玄倒也不在意他的阴阳怪气。 老人看向他,忽然沉声道:“世间万物皆在轮回之中,草生为荣,死为枯,但其精魂从未消散于天地之间。” “或升于天,或沉于地,轮回之后,如入阴阳洪炉,天地磨盘,死而后生,于万物灵智中再得造化。” “草如此,人亦如此。” 陈旷想了想,眯起眼睛道: “精魂没有消散,而是重新以各种形态成为万事万物的一部分,这就是轮回?” 这倒是好理解,物质循环守恒嘛。 人的灵魂也并不是如前世神怪传说里那般,完整地被审判,再转世重生,而是在死掉的一瞬间就分崩离析。 陈旷不由得想到,那自己呢? 自己从异界而来,与原身融为一体,又算是什么情况? 陈旷心里有种预感,这个问题,只怕还需要他自己寻找答案……并且可能会花费很久很久。 不过,既然如此,那圣人不入轮回的意思,应该就是…… “这是常人的轮回,也即所谓‘无涯苦海’,而圣人,便是渡过了苦海之人。” “精魂不散,元神不灭。” 霍衡玄道:“一旦成圣,便不入轮回,不受其苦,可以以完整的一个‘我’,再度降临世间。” 陈旷听到此处,只觉脊背发凉。 他深吸一口气:“也就是说……” “梁国老祖,东皇,都并没有死?” 陈旷看向霍衡玄:“就像你现在这样?” 霍衡玄摇了摇头:“我只能算是个半吊子圣人,说是不入轮回,只能算是给自己贴金了,此刻在你面前的,只不过是我最后留下的一缕分神,。” 他抬眼看了一眼陈旷,呵呵一笑:“充其量只能吓唬吓唬你。” 陈旷抽了抽嘴角。 回来了回来了,那种拳头硬了的感觉回来了。 敢情你刚才故意演那么一出,就为了吓唬吓唬我? 但他张了张嘴,也实在说不出什么挖苦的话来了。 不用霍衡玄开口,陈旷也已经察觉到了异常——老人身上的金甲已经开始蔓延出锈迹。 金甲自然不会锈蚀,是他的元神要撑不住了。 霍衡玄收敛笑意,道:“假如我们三个都没死,那倒是好事一桩。” “但很遗憾,我与那位苏老祖,都是强行提升修为,且老祖拼死一搏,已自愿神魂俱灭,与星同落。” “而我,虽侥幸残留这一缕分神,却也将在不久后重入轮回。” “唯有那位东皇真圣,超脱轮回,或将于数年之后,重回人间,再登道岸。” 陈旷扯了扯嘴角:“数年?到底是多少年?” 霍衡玄道:“只快不慢,具体要看姬承天多久找到东皇转世之人,若以周国资源全力培养,则最多五年时间。” 他看着表情精彩的陈旷,似笑非笑:“怎么,怕了?” 陈旷面无表情:“怕,我怕他还没回来,我就先被三劫宗的人给杀了,怕他想找人都找不到。” 霍衡玄哈哈一笑,眼神戏谑道: “我以为你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这回不敢赌一把自己五年成圣?” 陈旷无语:“赌也得有个基础概率啊。” 这老逼登怎么比他这个穿越者还会做梦…… 五年成圣? 萧炎来了都不敢这么说! 霍衡玄看了他很久,看到他浑身不自在,才幽幽开口: “那如果……我能给你这个概率呢?” “你赌不赌?” 陈旷愣了愣,狐疑道:“老东西,你不会是神魂散了,神志也不清楚了吧?” 他见识少,但又不是傻子。 这种事情要是能做到,那真的是要逆天了! 但是霍衡玄的眼神和态度很认真,甚至是郑重和肃穆。 老人与陈旷对视,沉声道:“与天一博,你赌不赌?” 一息之后,陈旷表情有点僵硬。 一分钟后,陈旷额头都是冷汗,有点把持不住。 眼看“我即灵机”这个测谎被动也毫无反应。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来真的?” 霍衡玄咧嘴一笑: “我教你的《泥胎金塑法》,是无垢净土束之高阁的无上妙法,练到八相并得,便可立地成佛,非佛弟子不可传。” 妈的,这老逼登果然一开始就下套了。 陈旷听他一开口就感觉不妙。 “非佛弟子不可传”,那肯定是佛门正宗的不传之秘,他现在就等于是偷学的啊! 这要是说出去,不得又被佛门的人追杀…… 霍衡玄接着道: “佛门的轮回,与寻常又不同,借助浮屠塔与坐化之法,可将前世记忆留存于舍利子之中,再由后来年幼弟子继承,这便是宿慧。” “宿慧之人,虽与舍利之主全然不同,但无垢净土之人,却会令其继承舍利之主的地位。”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从哪里得来的这本《泥胎金塑法》。” 陈旷道:“你是佛门弟子?” 霍衡玄点了点头:“我曾经是无垢净土伽蓝寺的正珠弟子,后因破戒被逐出寺门,衡玄二字,实为法号。” “但这本功法却并非继承自伽蓝寺,而是我已为梁国兵卒时,曾遇见一位给穷苦之地施医布药的游方僧人。” “这无名僧人见当地任信巫蛊之术,导致伤患无法即使就医,无辜惨死,便自发教授他们如何辨识草药,如何自救。” “村民质朴,仍以家中粮食与他交换,他欣然接受。” “一开始,村民将他奉为救主,百般爱戴,但不久后,便又有人说那草药漫山遍野都是,根本不值钱,以粮食易之,价值可抵百倍,这僧人拿草药换粮食,是想做无本买卖。” “再不久之后,便有人因为用了他给的药当场暴毙身亡,村民不知这是中毒症状,以为是这僧人心怀不轨。” 陈旷不由得问道:“后来呢?” “死了。” 霍衡玄道:“他最后死在了村民的柴刀草叉之下,身上家里都洗劫一空,却没有一分财物。” “就连村民给他的粮食,他都一点都没有动过。” 第四十二章 狮心宿慧,见神不坏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默然。 霍衡玄继续讲述这个神异的故事。 “那时我亦因伤借住此村,为他收尸时,从他身上发现了这本功法,并借此修炼,一路走到今日。” 霍衡玄并不掩饰自己的不告而取。 他本身就是个军痞,没有平白为人做事的习惯,那本功法,就当做是他收尸的报酬了。 若非如此,他当初也不会因为犯戒而被逐出伽蓝寺。 “而在他死后三日,那村中池塘里,无故开出千朵红莲,美不胜收。” “村民以为此物稀罕,便纷纷以高价卖去城里。” “村民之间,因此互相因夺取利益争抢暗害,闹得沸沸扬扬,不久之后,引来了富商巨贾窥伺,召集一帮打手假装强盗,冲进村中屠戮一空。” “不过一月而已,此村已成鬼蜮。” “而那富商也在同时因染病忽然死去,在他死后,那千朵红莲同时凋亡枯萎,消失不见。” 陈旷挑了挑眉,倘若在前世,这故事可以当做一则寓言。 但现在……他已知这游方僧人的身份恐怕并不简单。 果然,霍衡玄看向陈旷,解释道:“我曾疑心,他可能便是那位净土的佛子‘狮心’,算算时间,他正好是在那段时间无故失踪。” “我猜他是想以化凡业力,普度众生,以一‘善’字,突破玄玄,成就道岸境界。” “但可惜,他最后失败了。” 这番话,再结合之前霍衡玄所说的佛门宿慧之说。 陈旷隐约猜到了他的想法,只觉得这老东西绝对疯得不轻…… “所以,你的意思是?” 霍衡玄咧嘴一笑,伸出手来,竟凝聚出一枚串着红绳的金光舍利子: “我要你,冒充‘狮心’的宿慧转世之人,去伽蓝寺当佛子。” “只要他们肯将你当成下一任佛子培养,五年之内,以你的天赋,便有机会成就圣人道果!” “就算你最后做不到,但有这一层身份在,姬承天,东皇,三劫宗,乃至于玄神道门,想要对你动手,都必须得先掂量一下无垢净土的份量!” 陈旷几乎目瞪口呆,心里觉得这计划简直不足以用荒谬来形容! 无垢净土是什么地方? 就算他只是个小乐师,都听闻过,这是万佛朝宗之处,真正的佛门圣地,万里佛国。 而伽蓝寺这个名字,陈旷虽然没有印象。 但能有一个玄玄境的佛子,就代表着这个势力绝对能和玄神道门掰一掰手腕。 要骗过一个和玄神道门差不多的庞大势力,让他们把陈旷当做最重要的继承者来培养…… 难如登天! 这还真的是天大的赌局! 一旦赌输了,那就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陈旷抽了抽嘴角,望着那枚假舍利:“我说你这老东西,该不会就是来坑我的吧?这种玩笑可不好笑。” 霍衡玄却笑起来,托起手中那枚金光灿灿的舍利,其上环绕着五彩之色,又有八种佛相纷纷呈现,恢弘浩大,直击心灵。 “我可没有在开玩笑。” “这枚舍利子不是‘狮心’的,而是我的——以我生前的真圣之躯所烧铸。” “而我练的,也是泥胎金塑法,已得八相佛骨,只会比‘狮心’的舍利还要真。” “你既有舍利,又有功法,现在还知道了失踪四十年的‘狮心’的真正去向。” “你不是宿慧之人,谁是?” 霍衡玄言之凿凿,但陈旷深吸一口气,提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那难道……他们就没有办法检测谁才是宿慧之人吗?” 霍衡玄摇摇头: “我说过,宿慧与真正的圣人转世不同,它继承的只是记忆和一部分修为,两者并不是同一个人。” “若说宿慧之人与常人哪里不同,那便是他们的元神会一般人更加凝视强大不止一点。” “这本也是个破绽。” “但你不必忧心这个问题,因为……” 霍衡玄看向他的目光无比幽深: “你,本就是宿慧之人。” 陈旷骤然抬起头,浑身僵硬,只觉如堕冰窖一般。 “你早知道?” 霍衡玄哈哈一笑:“我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陈旷眼角抽搐:“你诈我?” 霍衡玄摇摇头:“倒也不算诈,从你能够抗住我一瞥杀意时,我就有所猜测了。” 陈旷幽幽道:“所以,你那时候是真想杀我?” 霍衡玄嘿嘿一笑,那无赖的老痞子模样又回来了:“只有一点罢了,本来想的是留你一口气,没想到你竟像个没事人一样。” “凭普通人的天然元神强度,可是扛不住的哇。” 陈旷虽然早就接受了在高武世界被看穿的命运,但没想到,竟然能看得那么穿…… 霍衡玄却不管他如何郁卒,将那舍利递了过去,悠然道: “好了,万事俱备,就差一句话了,你赌是不赌?” 他补充道:“若你不走这条路,五年之后,你要面对的,可就是一尊真正的圣人了。” “届时,再无人可挡在那星天之上。” “你自己清楚,你身上有什么……” “我当然清楚得很!” 陈旷叹了口气,伸手一把攥住那金光舍利,将无尽彩芒与异象都泯灭在掌心之中,只留下一枚鸡子般浑圆的“鹅卵石”。 “赌就赌!” 他将那舍利端详了一会儿,再抬眼时,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就好似方才只是一场幻觉。 霍衡玄走时,就如同来时一样突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陈旷哭笑不得地嘀咕: “妈的老东西,还没告诉我伽蓝寺怎么走呢……” 他将那舍利挂在脖子上,塞进衣服里郑重妥帖放好。 “算了,路上再找吧。” 陈旷嘀嘀咕咕半天,又理了理衣服,看着刚才霍衡玄所在的地方,学着那些修行者的样子,行了一礼,轻声道: “霍将军,一路走好啊。” 旁边的青厝已经醒了,怅然问道:“他来了?” 陈旷摇摇头道:“他走了。” 外头,忽地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响动。 暴怒的喝声从遥远的城中而来,甚至传入了山洞里:“大胆!是谁敢杀我三劫宗少主!!!我必要他血债血偿!” 青厝脸色一变:“三劫宗长老,他们果然来了!” 陈旷侧头瞟了一眼,忽然一笑:“那就让他们来吧。” 无比漫长的一夜过后,他的状态栏终于再度刷新。 【你见证了周梁之战的落幕终局,半帘星河共陨落,三鼎圣人同悲歌,获得被动“见神不坏”:你和敌人的修为差距越大,距离越近,你的灵气与肉身恢复速度越快。】 陈旷将琴背在身上,目光闪烁:“我去引开他们,你们先走。” 正好,让这些人帮他回血! 第四十三章 始皇式诈骗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青厝闻言一愣,摇了摇头: “要拖延,也应该是我去,我修为比你高,你太弱而且还重伤,去了也是送死。” 她还是那么实诚,我哭死…… “太弱”的陈旷抽了抽嘴角。 从事实出发,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但…… “你的修为确实比我高,但高得有限。” “若是与那两个抱月境的长老相比,你和我也没有半分区别,都是送死而已。” 陈旷心知要解释自己的被动要废的口舌太多,不如从对方的角度去换个办法说服她先走。 他看了一眼楚文若母女,笑道: “而且你是为了护送夫人和公主而来吧,只要将她们送到安全的地方,也不枉费你此前卧底十年的苦心。” 不,我是为了你而来的。 青厝默默地在心里说。 从霍衡玄让她跟着陈旷开始,她的愚忠就托付给眼前这个不久前还是阶下囚的乐师了。 因此,如果陈旷执意要自己去,她也不能违抗陈旷的命令。 劝说是谋士的工作。 而她是唯有一心、百战不悔的死士。 不管主人想做什么,她只会如武器那般尽忠。 她向霍衡玄效忠,不过是因为后者答应会帮她复仇。 她从不在乎这梁国天下,只在乎曲春河畔的尸骨未寒。 青厝二字,不过是一块黑色的磨刀石,连武器都算不上。 如今大仇已报,但青厝还是青厝,十年蛰伏,她接过霍衡玄的刀,也曾砥砺李红绫的刃,唯独还没学会做人。 倘若陈旷也死了,那么她会在完成这最后一个任务之后,找个地方了结自己。 明知陈旷此举的危险,青厝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 “好,我会把她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那就走吧,抓紧时间。” 陈旷将那只保存完好的纸鹤还给她:“替你保管了一阵子,现在物归原主了,我可不是快递员,跑那么老远给你送东西。” “要把这纸鹤埋在曲春河,你自己去。” 不由分说,他把纸鹤塞到了青厝手上。 快递员……是什么意思? 青厝愣了愣:“可是你那时明明已经答应了。” 陈旷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只呆头鹅:“你再回忆一下,我真的有答应吗?” 青厝绞尽脑汁,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面。 好像…… 还真没有?! 青厝霎时间有些懊恼,还有点委屈。 少女用那双恢复了清亮的黑眼睛瞪着陈旷,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蔫坏到这个地步。 连这种事情,都要骗她! 但是没答应是事实,少女也只好默默收起纸鹤,赌气一样转身抱起还在熟睡的楚文若和小公主。 陈旷面色古怪。 想起来自己当时被她这么公主抱,险些吓得以为这黑甲卫有什么特殊癖好。 原来只是习惯啊…… 楚文若身量丰腴,个头看着比她大多了,却被她轻而易举地公主抱。 看上去,倒是有种诡异的滑稽感。 “等等。” 陈旷咳嗽了两声,无语道:“你就打算这么出去吗?” 青厝此刻上身还只穿着裹胸,纤瘦板正的身材跟个小孩子似的,但纤细的腰肢已现一丝婀娜,还是能看出来这是个成年女性的身体的。 陈旷脱了自己的外套,让青厝穿上。 好在之前他用第一相调息时,周身就会自动清洁一遍。 否则这衣服上还满是血迹,递出去都有点尴尬。 现在嘛,这白麻衣上只是多了点破洞,无伤大雅。 陈旷自己还剩一件薄薄的里衣,干脆扎进裤腰带里就当是一件衬衫,方便行动。 他嘱咐道:“野渡口汇合,这回你可不能失约了。” 青厝回过头,因心里实在气不过,竟白了他一眼,淡淡道: “会失约的只会是你。” 陈旷笑意盎然:“确实,那么若是三天后,你见不到我,就立刻动身走吧。” 青厝深深看了他一眼,从水潭离开。 陈旷伸了个懒腰,浑身刚愈合的骨骼宛如新生的机器,发出喀拉喀拉的关节摩擦声。 或许是因为三劫宗的人马已经赶到附近。 他感觉自己体内的灵气已经逐渐开始奔涌翻腾,激发着体内的疗伤药,发挥出十二分的效力。 伤势已经愈合九成九,对行动不会有任何阻碍。 已经打开的七个窍穴如水池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充盈,就好像有人在开闸放水一般。 让陈旷心里有点惊喜。 他目光闪了闪:“这个恢复速度……有点太快了。” “这个被动,该不会不同个体触发的,还会叠加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来的人越多,他逃出去的几率就越大。 至于路线,他已经想到了最合适的一条,但也是风险极大的一条。 让青厝带走楚文若母女的原因只有一个。 太碍事了。 陈旷深吸一口气,喃喃道: “还真有点想知道,要是‘肉灵芝’和‘见神不坏’加在一起,是个什么效果?” 他静静地等在原地。 不过一刻钟后,陈旷感到头皮一麻,心中猛地一紧,几乎窒息般的危险预警让他浑身震颤。 随后,他听见了一道极其可怕的如风暴与雷霆交织般的声响。 “轰隆!” 整个山洞都被瞬间掀翻,炸裂了! 陈旷的眼前,有刀光彻亮苍穹,劈开寰宇,一道模糊人影猛然出现在了上方豁然敞亮的天空之中。 陈旷只感觉到了身体中线上一丝转瞬即逝的剧痛,就被石头压在了下面。 那人影高在天上,连一丝目光都没有投下来。 人影似乎在跟别人说话。 “没想到,害死少主的,竟然是这么一个修为低下的家伙,那霍衡玄恐怕给了他什么厉害法宝,才让他偷袭得逞。” 另一个声音传来,恼怒问道: “你已杀了那人?也不问问线索?我们这回拿什么回宗交代?!” “杀了,蝼蚁一般的东西,杀他还要废什么话。” “霍衡玄真是个枭雄,本以为他总该死了,结果居然临死来了这么一遭,长生药没找到,那永生锁的布置也被破坏了。” “……算了,再来一遍即可。” “但没了皇城镇压国运,只怕……接下来需去寻镇龙钉,压住梁国各地龙脉。” 看来他们还不知道,长生药在他肚子里呢。 也就是说,目前为止,明确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全都死了…… 剩下的人,想要猜到,也需要一点时间。 “呵……” 陈旷咧了咧嘴,然后忍不住漏出了一丝笑。 太近了…… 他们离得太近了! 身体的灵气如浪潮一样无穷无尽,除了无法带给他修为之外,甚至比此前用他山问神玉时还要恐怖。 肉身的愈合速度,更是到了非人的地步。 在被那刀光切开的一瞬间,死亡尚未降临,生机已经重新焕发,追上去将他重新拼合。 连一粒细胞都死不掉的地步! 笑声一出,在这寂静夜空下,显得有些诡异。 那两位长老顿了顿,面面相觑。 持刀的一人表情极其诧异,宛如见了鬼一样:“等等,他没死?!” “轰!” 另一个人抬手掀开石头,果然看见了不仅没死,甚至毫发无伤的陈旷。 陈旷坐起来从容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看向上空,忽然灿烂笑道: “两位长老好啊。” “很遗憾,我要纠正你们一点,我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小人物,蝼蚁一般的东西——” “不知道,两位有没有听说过,无垢净土?” 他要现学现卖,来一场始皇式诈骗。 第四十四章 我即净土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何为始皇式诈骗? 一言以蔽之——我,始皇帝,打钱! 虽然陈旷现在想做到事情没有那么夸张荒谬,不过某种程度上,或许有过之而无不及。 既然霍衡玄已经给了他这身虎皮,他当然要好好利用起来。 他打算提前冒充狮心宿慧,净土佛子。 让面前这两个三劫宗长老,不仅得给他“打钱”,还得送他离开。 就当做是提前演练了…… 否则将来,他可是要骗一整个净土的,高明的骗术,总得从细微处做起。 要是连这么两个长老都骗不过,就更不用说骗以后那帮子大能了。 老实说,这么做风险其实很大,并不是大在对方不信。 而是万一对方信了之后,跑去找无垢净土核对。 要是现在引来无垢净土的人,那陈旷的骗局还没开始,就已经算是结束了…… 不过陈旷已经考虑过了这一点,虽然他并不知道去伽蓝寺的路怎么走,却知道无垢净土离梁国十万八千里。 有风险,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里面。 等他们他们对此事有所耳闻的时候,陈旷应该早就已经脱身了。 说不定转正了都有可能。 现在把这两人忽悠走,才是当务之急。 陈旷刚才“死而复生”的诡异场面,着实已经算是将那两个长老给唬住了。 他开口时,出于谨慎,两个人都没有急着再次动手,而是选择了出言试探。 “无垢净土,万里佛国,只要是修行者,自然没有不知道的。” 那出刀的长老面容狠厉,沉声道: “你问这话,难不成是想说,自己在净土有靠山,想让我们饶你一命?” 他冷笑道: “那你可打错主意了,就算是净土弟子来了,杀了我们三劫宗少主,也得一命偿一命!” “更何况,你口说无凭,单凭你一面之词,又能说明什么呢?” “除非你现在就找一个净土弟子过来,看在佛祖的面子上,倒是可以谈谈如何化解冤仇。” 陈旷忍不住腹诽。 好家伙,可真是有够现实的…… 小人物杀的你们宗主之子,那就是问也不问,格杀勿论。 换成是无垢净土的弟子来,就变成可以商量了,还美其名曰“化解冤仇”。 谁能得罪,谁不能,真是一清二楚啊。 不过,净土的地位越是重要,那么对他接下来的行动也就越有利。 “非也。” 陈旷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这位长老,我不是在净土有人……而是我自身,即是净土!” 这狂言一出,那两个长老都直接愣住了,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 需知什么人能当得起说自己就是一整个宗门? 一是地位崇高、对宗门贡献极大的宗主,太上长老等。 二是如沈星烛这般,早已内定下来的将来宗主,而且不止是将来宗主,还得是天骄级别的存在。 在玄神道门是道子,在无垢净土,自然就是佛子…… 而反面例子的话。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卫苏其人,虽然是他们宗主的儿子,实则却不堪大用。 修为进展平平,成日只知道折腾一些奇技淫巧。 便是让卫苏说自己能够代表三劫宗,他恐怕都觉得羞耻,毕竟他甚至都不一定是下一任宗主。 宗主现在可还有三个义子呢。 眼前这家伙不过区区开窍境,竟然敢口出狂言,说自己即是净土。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知天高地厚! 另一个长老似在看一个疯子:“你的意思是……你,是无垢净土的佛子?” “正是,在下乃是伽蓝寺佛子,不日,便会有无垢净土的人将我迎回。” 陈旷在下面微笑端坐,气度从容,上面的两个长老对视一眼,表情古怪,自然是不信的。 但这不信之间,却亦有差别。 此前率先出刀的长老名为赵烈。 他心里无比确信,此前神识锁定之处,就在这里,而自己那一刀,虽然他并未细看,但绝对应当是将这人劈成两半了! 生机泯灭之感,绝对不会有错。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这陈旷竟然毫发无伤! 简直是见了鬼! 就算对方吃了长生药,也不可能有这种匪夷所思的效果! 长生药,长生药,顾名思义,是延长寿数的丹药,又不是不死药。 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情? 但这人却又的的确确地活着,还在那谈笑风生,大言不惭。 除却他方才产生了幻觉以外,世间可有其他办法能够做到这一点? 赵烈不由得想到了这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无垢净土的佛子。 然后他就想起来了,他听说过,无垢净土……好像确实有一些神奇手段。 能令佛国降临,庇佑其中子民,使其不受外力邪魔侵扰。 倒似乎,确实与陈旷此刻的表现十分像。 难不成,刚才此人所施展的,便是这等手段? 因此,他的眼神,实则是半信半疑。 而另外一个长老名为卫彦,乃是那卫苏的堂叔伯,虽也心中有些迟疑,但毕竟刚才不是他动手。 他便以为是赵烈失了手,对方或许是用了些别的手段。 但他早年曾在一僧人手上吃过亏,对于无垢净土十分忌惮。 而且,陈旷太自信了。 他如此自信地敢自比净土,当真是不怕暴露,反倒让人不敢妄下论断。 就算不是佛子,也肯定和无垢净土有关联。 卫彦顿了顿,目光沉沉问道:“既然你说自己是佛子,可有证据?” 陈旷暗笑。 成了。 说出这句话,就至少信了三分。 第四十五章 功德证本真,缘觉试禅心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这两位长老的将信将疑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立刻相信一个开窍境的小人物,突然章口就来,说自己是净土佛子。 正如不会有正常人相信前世那些短信诈骗的手段,骗子也清楚得很,他们起调那么高,正是为了筛选会相信的那万分之一“傻子”。 同样,陈旷要的,也只是这三分将信将疑的铺垫。 面对卫彦的质问。 陈旷摊了摊手,微笑道:“没有证据。” 他并不打算把霍衡玄那枚舍利子暴露出去。 这东西可不是什么滴血认主的神器,没有说他拿了就只能归他所有。 他若是把个中原理都告诉了对方,万一对方再聪明一点,想到直接杀人越货,李代桃僵……那可就直接大结局了。 赵烈一愣,怒道:“你耍我们?” 他性格冲动,若是放在以前,有人敢这么戏耍他,他高低肯定得当场将这人劈成两半。 但现在,他只是紧握着刀柄,并没有立刻动手。 原因也很简单……他刚才已经劈过一次了,并且对方诡异地并没有事情。 此刻心里难免有些忌惮。 万一……他是说,就只是那一个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如果对方真的是佛子。 之前那一刀下去,还可能说是误会。 现在对方既然都已经表明了身份,他再劈这一刀,不就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 要是这人身份属实,将来净土找上门来,那罪责,可比护卫少主不利要严重得多啊! 赵长老人莽撞归莽撞,头脑可一点也不差,机灵着呢。 他心想,不如等那个平日里总是自诩聪明人的卫彦先试探判断一番,等他确认了真假,他就全听后者的。 赵烈瞅了一眼旁边面色不定的卫彦:“卫长老,你怎么看?” 卫彦看向陈旷:“既然你没有证据,又如何让我们信服?真与假,可不是你一张嘴说了算的。” 他目光冷然:“你若是想用这法子拖延时间,想让那梁国夫人母女逃离,那更是徒然。” “此刻,她们怕是已经被我三劫宗弟子擒获。” 陈旷脸上笑容不变: “我与那梁国夫人素不相识,不过是走在了一条道上,帮她们拖延什么时间?” “我的意思是,我不需要证据。” “我自己,便是最好的证据。” 卫彦盯着他打量了一番:“你算哪门子证据?” 得亏这段时间和霍衡玄你来我往,陈旷现在的演技基本可以做到简单的表情滴水不漏了。 陈旷谈了口气,道:“两位长老可要听我细细说来。” 赵烈忍不住道:“你不能长话短说?” 陈旷不理他:“我本是那佛子转世,但并不没有立刻恢复修为,非是不想,而是欲以化凡之法,重新体悟生老病死。” “恰好,十年前,我便算到梁国将有大乱,即刻便以乐师身份,在这皇宫之中度过几多春秋。” “又在战乱之中自愿经种种地狱磨炼,只是不幸,你们那位卫苏少主,灵机敏锐,不知为何,竟疑心我是霍衡玄的人,欲对我动手。” 他摇了摇头,有些可惜和遗憾地道: “那时我劫数未满,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只好与他做过一场。” “金刚怒目,其威不可度,对于令少主的死,我也很遗憾。” “如今,十年期限已满,生老病死,我已尽数体会,功德圆满,便该是时候归去净土,成就果位了。” 他将那佛子狮心的事迹杂糅了一番,混在自己的生平里面,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将自己吹得天花乱坠。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这只是为了让他接下来的话更加可信一些而已。 陈旷眉目和善地看向赵烈:“这位长老,正是我所修功德的最后一环。” 生老病死……他自然是死那一环。 赵烈愣了愣,随后霎时恍然大悟。 怪不得! 怪不得他那一刀没能杀死对方,原来对方竟然是在修功德渡劫! 因为刚才那连赵烈也难以理解的一幕,他竟然一时间觉得,对方的解释,听上去,竟然出乎意料地合理…… 坏了,这莫非是个真佛子? 赵烈一时有些心虚和尴尬,那他那一刀,该怎么算? 陈旷似已经看出他的窘迫,温言道: “长老不必忧心,你助我修行圆满,乃是大功德,大造化,劫数生灭,都是早有注定。” “我佛慈悲,怎么会忍心苛责功臣,反而是要感谢一番才是。” “待我回归净土,必要为长老送上一份大礼。” 始皇式诈骗第二步……画饼! 赵烈哑口无言,见他言之凿凿,不由得有一丝心动,回头看了看卫彦。 毕竟,那可是净土佛国…… 卫彦油盐不进,冷声道:“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陈旷道:“我此时不能,不代表之后不能。” 卫彦道:“我偏要你此时证明呢?” 陈旷假作沉吟,随后微笑道:“也不难。” 他伸手一指,道:“西北面有一条河,我渡劫归来一事,寺中应当已有感应,将会有一位师兄在那里降临。” 卫彦眸光一闪,那梁国夫人,应当是逃往了东面。 此前这人的说辞完全可以自圆其说,卫彦心里也有三分不确定。 但这几乎完全相反的方向……实在可疑。 赵烈传音道:“那西北面,确实有一条问死河。” “那条河中,有一尊宗师大妖,但从不离开河中,只戏耍路过之人,令其失足落水,然后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若是答错了,便会将其吞吃。” 离开人类聚集的城池,放眼此中乱世,妖魔遍地。 梁国皇城不过二十里开外,便有一尊宗师大妖盘踞,为祸一方。 但因为梁国灵台山修行者常年避世,崇尚无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没有人来行斩妖除魔之事。 卫彦沉默了一会儿,笑道:“那倒是方便,不如我二人护送阁下与那位净土师兄汇合?” 陈旷欣然点头:“那就麻烦二位了。” 他看了看卫彦脸色:“不过,看长老心中还有忧虑,不如封住我的修为,免得伤了彼此信任。” 卫彦目光闪了闪:“既然阁下如此坦荡……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他降下来,伸手提起陈旷,顺手封住了他的几处关键窍穴。 此窍穴与九窍不同,位于大脉之上,专门便是用来运输灵气,堵塞此处,就等于废了修为。 这和封霍衡玄修为的办法其实是一样的。 陈旷粗略感应了一下。 很好,只有一处有些迟滞,其他都能正常运行。 卫彦拔地而起,示意赵烈跟上,朝着问死河飞。 他一边飞一边若无其事地道:“在下对净土向往已久,却一直未曾得见,听闻那缘觉山绵延万里,宏伟非常,阁下以为如何?” 卫彦说这话当然不是为了套近乎的—— 净土从来没有缘觉山,只有三觉山。 他在试陈旷。 第四十六章 身登问死,一朝游龙入海离樊笼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但很可惜,他打错了主意。 陈旷虽然不知道这净土有没有缘觉山,但却知道卫彦这句话是在说谎。 而只需要根据结果稍微一想,就能知道,他肯定是在用地名试探陈旷究竟是不是净土弟子。 陈旷有些疑惑地转头:“长老是否记错了?这净土可没有缘觉山。” 卫彦立刻掩饰过去,打了个哈哈: “有可能吧,毕竟我没去过净土,记错了也难免,还望阁下原谅则个。” 嗯?这句也是谎话。 这长老去过净土啊……不过看上去似乎并不想提及。 为了防止这家伙继续追问,陈旷决定先下手为强,提前堵住他的嘴。 陈旷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道: “当真?我怎么觉得长老颇为面善,仿佛在哪里见到过一样,许就是在净土之中?” 卫彦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但随后又挂上了假笑: “那真是我的荣幸了,不过,应当只是阁下的错觉而已,我确实未曾去过净土。” 实际上,他当然去过。 年轻气盛的时候,以为那帮秃驴除了诵经念佛便是劝人放下屠刀,也没甚么了不起的。 恰好当时他也曾挤上过沧浪评,排他前面的恰好正是个秃驴。 于是独上净土,与其比斗,对方立刻答应,然后被他打了一顿……假的,直到他把对方打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已在金钵幻境之中。 在众佛面前,恶态毕露。 幸好此事并未被对方宣扬,但却被卫彦视为一生之耻。 从此以后,他便谨言慎行,成了别人眼中的笑面虎,也开始对净土讳莫如深。 若说恨?他连恨的想法都不敢有。 对方已经把他最难堪的一面露了个底朝天,他自然只能像个阴沟里的老鼠离得远远的,否则别人就会知道,他早就已经没了道心,修为根本无法再寸进…… 陈旷并不在乎卫彦到底去没去过净土,不过既然对方主动送上把柄来,他自然是要顺杆爬的。 这一出过后,卫彦果然不再试探什么。 不消片刻,三人便落在了那问死河畔。 这问死河在夜色中几乎广阔无边,灰色的河水滔滔,被风迭起层层浪波,拍打在岸边,河面上方漂浮着浓浓雾气,凉意侵入肌肤,直教人打哆嗦。 隐约可见那雾气当中,有一艘小小渔船,带着一盏星子般的小灯,在随波飘摇。 仿佛有一位身披斗笠的渔翁在上头撑着竹蒿,一眨眼,又仿佛没有。 问死河,问死舟。 那艘渔船,便是这河中大妖。 陈旷早年常常出城采办,最常听的一句警告就是莫近问死河,莫听问死声。 因这大妖虽不兴风作浪,却时常无故将人卷入河里,或者是诱上船中,问些古怪问题。 若是说错了,便会葬身在这无边波涛之中。 尤其他还是个盲人,听觉尤其敏锐。 旁人就常常警告他,路过这条河时,若是听见有人喊他名字,千万不能答应。 若是不小心沾到了水,那就一定会被带上这问死舟。 不过,陈旷也曾遇见过一个商人,自称便是从这问死舟上活下来的幸运儿,天天以此为谈资,招揽客人。 这商人曾说,这问死舟上确有一个声音会问他问题。 但问的问题,基本都是判断题。 即,它说出一句话,你需判断是对还是错。 恰好,这商人自小便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正好当时问出来的事情,他都知道对错,回答了三个问题之后,便侥幸活了下来。 陈旷之所以要以此为突破口,便是因为…… 只要对方将问题说出口,那么就等于自身说出来的一句话,他就可以借此判断对方是不是在说谎。 因为既然对方心里知道对错,就意味着他是否在撒谎也是一定的。 陈旷以“我即灵机”的被动,可以轻易地判断出对方嘴里所说话的真假和对错。 根本就是送分题。 卫彦将他放下来,问道:“问死河已至,阁下的那位师兄呢?” 问死河左右横亘,穿过了两个郡,作为支流汇入东庭湖。 其中一个郡,便是蓟邵郡。 而问死河的支流,也连通了野渡口。 “呼……” 陈旷望着那波涛滚滚的辽阔河面,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呼出。 只觉得那满载着寒意雾气的风吹透了他的身体每一处沉疴……灵气开始暴涨,活跃起每一寸血肉窍穴,这具身躯从未如此轻盈。 他回头望了一眼仍在燃烧的皇城,夜色里它就像是燃尽的薪柴,慢慢地熄灭。 旧时代的昏君已经枭首。 女人们尚在奔逃,而未来仍不可见。 离开之后……先去看看那十年未见的家吧。 也不远。 他想。 蓟邵郡,他仍记得,那一场可怕的大旱,令家中如何贫苦,以至于不得不将他戳瞎双眼,卖给路过的乐师当徒弟。 此后十年,他出宫采办,无数次可以路过蓟邵郡,却都被他一一推辞。 这是心结。 不是陈旷的,是他的。 赵烈见他久不出声,没了耐心,又上前两步,问道: “你……阁下的师兄到底何时才来?” “唉,两位长老别急。” 陈旷叹了口气,看向远处,微笑道:“瞧。” “接我的好‘师兄’,这不就来了么?” 陈旷说罢,两人下意识朝那河面看去。 然而,河面上空无一物,唯有那一盏灯,在波涛里摇摇晃晃。 “噗通。” 卫彦愕然回头,却见陈旷如离弦之箭,入海之龙,猛地蹿进了河中。 淹没在了波涛里面。 “你!!!” 赵烈和卫彦一同反应了过来,同时出手,一刀一剑,杀意纵横。 “轰隆!” 整条河都被劈开了,两岸惊涛。 “哗啦!” 滚滚的浪潮炸开,冲天而起。 陈旷的身影一半在水里,被劈开了,被那气急败坏的刀光剑影揉得稀烂。 但下一秒,他又重回原样。 剧痛也只存在了一瞬间。 一口气骗了两个抱月境的长老。 这实在令人痛快,于是他忍不住大笑。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陈旷晃了晃脑袋,往后一摸,竟摸到了一块甲板,眼前湿漉漉地滴着水,是一盏亮堂堂的灯。 “呸!呸!” 陈旷吐了两口呛进喉咙的水,定睛一看。 灯旁边,似站着一个蓑衣渔翁。 蓑衣底下,是片片鱼鳞。 “我有三个问题,想问你。” 黏糊糊的声音响起,那斗笠下面,转出了一只发白的巨大的鱼眼睛。 第四十七章 真是师兄?!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哗啦……” 水声四面围合,滔滔不绝。 一叶孤舟在这宽阔河面上载沉载浮,仿佛没有目的地缓缓漂流。 雾气之中,唯有星点渔火若隐若现。 一眨眼便从水中被捞上船的陈旷吐了两口水,浑身湿漉漉地滴着水,紧盯着面前诡异的蓑衣渔翁。 到了近处,才会发现这渔翁其实只有轮廓像是个人。 斗笠和蓑衣下面,蠕动着的根本就不是人类可以拥有的身躯,不管是那六条大小不一的胳膊,还是下方正啪嗒啪嗒地甩动的长长鱼尾。 当然,最可怕的,还要数那斗笠之下,密密麻麻宛如累卵一样的死白鱼眼睛。 其中最大的那一只鱼眼睛,正转了过来,看向陈旷。 这是陈旷第一次直面这个世界的妖魔。 他的胳膊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见到了完全不同于自身的异类。 但“心血来潮”暂时没有敲响警钟,说明对方并没有恶意。 这应该就是那尊问死舟上的大妖了。 果然如传闻一般,这问死舟只要你回答问题,在你答错之前,它是不会对你做任何事情的。 ——哪怕你一直不回答也没事,只不过它也不会放你离开,在这孤舟之上,过不了多久正常人就饿死了。 陈旷心里松了口气,但随后,他就听见了卫彦和赵烈暴怒追击而来的声音。 “轰!” 又是一刀,那快如霹雳的一刀。 赵烈的绝学,劈风刀! 陈旷此前已经体验过这一刀的威力,刚猛霸道,避无可避,刀光落在眼前之时,生机就已经断绝。 但这一刀并没能落在孤舟上。 四周水面被团团劲气炸开,小船剧烈左右摇晃,毫发无损。 陈旷此刻判断不出来,究竟是赵烈这一刀单纯是为了泄愤,还是那渔翁将这一击挡住了…… 不过,从常理来说,应当是前者。 这赵烈虽然冲动,但不至于无脑。 这问死舟可是真正的宗师大妖,虽然不会主动出手,但不代表它不会反击。 赵烈气急败坏地怒吼道:“你竟敢耍我们?!” 同时,他还有些不可思议:“你说了那么多废话骗我们,就为了让我们带你来这儿,为了上这问死舟?!” 在赵烈看来,陈旷这种行为根本毫无意义。 只是从狼窝进了虎穴,那问死舟可不是随意让人登上去的游船,若是回答不出问题,也是一个死字。 难不成,他只是为了单纯的尊严二字,不想死在他们两个手上? 这人难道是什么腐儒?! 还是单纯的因为灭国而得了癔症? 赵烈想到自己先前像个似的,还信了对方的鬼话,他就想一头撞死! 陈旷此刻却不怕他,笑嘻嘻地摊了摊手道: “我哪里有骗两位长老,我这位‘师兄’,不是就来接我了吗?同舟共济,怎么就不算亲如兄弟了?” 赵烈怒火中烧,又忍不住想发泄一番。 卫彦却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伸手拦住赵烈:“等等!” “咕噜噜……” 蓑衣渔翁的鱼眼睛带着粘液缓缓转了过去,盯住了那上空悬浮的两个人。 霎时间,两人头皮一麻,都感觉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危险感。 宗师级别的气息如一座庞大的山岳压在身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四周的波涛都在瞬息平静了下来,小舟停在水中央。 “轰隆!” 而下方深不见底的河水中,忽然涌起大量水流,一条浑身骨刺的修长大鱼一跃而起,张开雪白獠牙密布的嘴巴,瞬间吞下了没能反应过来的赵烈,又没入水下,留下一道游弋的深色水流。 只留下卫彦浑身僵硬,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陈旷瞳孔一缩,也没料到本来应该不会主动出手的问死舟,竟然将那赵烈直接给吃了…… 难不成,今天这位大妖,心情不好? 蓑衣渔翁开口道:“离开。” 卫彦深吸一口气,沉着脸看了一眼陈旷,转身就走。 陈旷挑了挑眉,好吧,起码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他原本还准备好了这两人要是打算一路跟着自己,该怎么再来一次二桃杀三士呢。 毕竟这两人的性格相反,而那卫彦先前被他试探出了一丝端倪,想离间,并不难。 也好,省了一番功夫。 河水再次流动起来,小舟开始在雾气之中缓缓航行。 蓑衣渔翁再度看向陈旷,重复道:“三个问题。” “答对了,你可以离开。” 陈旷感觉到确实没有危险了,也不立刻回答,而是将背上的琴取了下来。 虽然他都已经浑身湿透,但那琴上却是滴水未沾,足见神异非凡。 蓑衣渔翁看见那琴,身体却忽然微微一颤,斗笠下的小眼睛纷纷乱动起来,竟有些不安。 这颤抖的幅度微不可查,加上它本身一直在不断蠕动,更加难以察觉。 陈旷低头看琴,自是未能发现。 他放下琴,干咳了一声,看向渔翁,小心试探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生出了灵智的妖魔,自然也可为修行者。 不过,正统修行者心思高傲,必须得是从未行过恶事,本体又高雅光明的,才配他们称一句前辈。 其他的,不过是妖怪而已。 陈旷却没这个讲究,该舔的时候,那就得腆着脸上。 蓑衣渔翁顿了顿,似乎也被他的脸皮震惊,半晌,才缓缓道: “不是前辈。” 陈旷眨了眨眼睛:“啊?额……前辈不喜欢这称呼,那我换一个?” 蓑衣渔翁的鱼眼睛看着他,咕噜噜地道:“师兄。” 陈旷一愣,傻眼了。 什么情况? 他就是随便说说,怎么真就白捡一个师兄了?! 他谨慎地道:“前辈,你的名字叫……师兄?” 蓑衣渔翁摇了摇头,那本该死白的鱼眼睛里,竟然有一丝看傻子的无奈神情流露出来。 “我叫问死。” 它无数眼睛转了转,再次看了眼甲板上的龙龈古琴,仿佛确认了什么一样。 它接着道:“师兄,你说的,我是你师兄。” “?” 陈旷满头问号。 难不成这大妖也像黄皮子那样,得讨口封? 说了它是啥,它就是啥? 但如今对方掌舵,那自然得顺着对方来。 陈旷犹豫了一下,从善如流,乖乖地道:“问死师兄好。” 蓑衣渔翁这下满意了,点了点头:“问题,听好。” 陈旷顿时正色起来,严阵以待。 不管这大妖为什么突然要当他师兄,这才是正题啊! 第四十八章 湖龙王,有圣得遇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名为“问死”的蓑衣渔翁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东庭湖畔,曾有一个村庄,村中有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只有夫妻俩和一个好吃懒做的儿子。” “这夫妻俩成日里想的,便是如何让儿子娶一个大户人家的媳妇,赚足嫁妆钱,又挣得好面子,好在这穷乡僻壤一飞冲天。” “因机缘巧合,这夫妻俩偶遇私自逃家的郡守之女,竟想了个下作勾当,令人将其拐走,再让自己儿子出面将其救下,促成一段‘佳偶良缘’。” “但可惜,事情中途败露,夫妻俩竟然恶向胆边生,要将其活生生掐死。” “东庭湖中有湖龙王,见此恶事,心生不忍,又曾设禁自戒,绝不踏足陆地,潜心修炼。” “于是,便假称自己需要童女贡品,否则便上岸杀戮,让夫妻俩明日午时前来献祭。” “夫妻俩唯恐触怒神灵,不敢违背,果真在翌日午时,绑了那郡守之女,乘坐竹筏到湖中央,准备将其以猪笼溺死。” “湖龙王见状,便直接将那夫妻俩一口吞下嚼烂,而那女娃,则被赶到的郡守卫队救下。” 因这道题的背景字数颇多,渔翁本就不太灵光的说话速度更是慢了下来,一字一顿,但务必讲得清楚明白。 倒是颇有几分较真的可爱。 渔翁的鱼眼睛齐齐看向陈旷,接着道: “然此举遗患无穷,世人觉得是龙王兴风作恶,为求庇佑,竟争相以献上童女为贤良,献得越多,便越有诚意。” “郡守之女被解救回家不到月余,又被郡守亲自献祭,以为表率。” “世人竟将此举视为爱民如子,而祸端……却是那龙王一念善心。” 渔翁的语气有些怅然: “师弟,你觉得,这龙王是对,还是错?” 陈旷陷入了沉思。 他并不是因为不知道答案而犹豫,答案其实很清楚。 他甚至都不用判断问死是不是在说谎,这故事的立场偏向谁,是非常清楚的一件事。 而它在说出“祸端”二字时,便是确实在说谎。 说明实际上,它心里便是笃定认为,龙王并没有做错。 那么只要附和它,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陈旷犹豫,是因为东庭湖,龙王受祭祀,这两个关键词组合起来,他太耳熟了…… 这不就是当年无名乐师所告诉他的,龙龈诞生来历的扩写版本吗? 陈旷眼神微妙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古琴,眼角抽搐。 无名乐师所说的版本当中,那乐圣奚梦泉是路过东庭湖,见当地有人给龙王献祭,不由分说,直接跳下湖先把龙王痛扁了一顿…… 还把人家的牙都打掉了,才做了这把龙龈出来。 应该……不会那么巧合吧? 陈旷干咳了两声,道: “龙王好心办坏事,自然没有错,这些人愚昧无知,自发献祭,不过是为了博得一个贤良的名声。” “牺牲他人,而成全自身美名,慨他人之慷,乃恶中之恶。” “这些人欺软怕硬,发泄戾气,不过是找个借口的事情,若是他们当真以为是龙王兴风作恶,那么何不举起刀剑,人定胜天?” “如问死师兄所说,只要他们肯鼓起勇气尝试,自然会发现,湖龙王根本不会踏出东庭湖,更何来杀戮一说?” “真正作恶的人是他们自己,是以,才无法对自己刀剑相向罢了。” “而湖龙王,只是不幸当了这个借口,仅此而已,它从来没有做错什么。” 这种人,在现代,便叫做圣母婊了。 陈旷一番剖析,令那渔翁一愣。 随后,它蓑衣下的那条尾巴,竟啪嗒啪嗒地用力拍了拍甲板,感叹道: “好,好一个慨他人之慷!好一个刀剑不向己!” 这是在……额,鼓掌? 陈旷挑了挑眉,他竟然觉得这位名声远播的恶妖,出奇地和善,甚至有一点……敦厚? 陈旷犹疑时,那渔翁点了点头,对他的答案下了定论: “这一问,你过了。” “第二问,你且听好。” 一回生,二回熟。 陈旷非常自然地道:“师兄请说。” 渔翁的鱼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笑意。 它咕噜噜吐了口泡泡,看着船上的琴幽幽问道: “既然湖龙王没有错,那么若是有人不分青红皂白,以为龙王胁迫众人献祭童女,把它打了个半死,又得意洋洋自以为正义。” “那么,此人所作所为,又是对是错呢?” 陈旷:“……” 好嘛,现在他可以确定了。 故事里面的那个湖龙王,就是面前的渔翁问死。 也就是说,关于龙龈的两个版本故事,竟然是那乐师口中的为真。 而广为流传的那个梦中遨游龙宫的仙气飘飘的故事才是假的。 这问死口中,那个看似得意洋洋实际傻不愣登的家伙……应该就是乐圣奚梦泉。 陈旷这下有点犯难了。 他用的琴便是乐圣的,理论上,将来若是有机会遇见乐圣本人,还能向他攀点亲戚。 这可是一条十足的大腿。 然而,他现在如果诋毁了一下,难免乐圣神通盖世,有所感应怎么办? 可现在这个情况,问死明显怨气很大,不跟着他骂两句,恐怕他今天就得死这儿了。 毕竟……这琴,那很有可能就是用对方的大牙做的。 换位思考一下,陈旷觉得如果有人戴着自己被仇人打掉的门牙做成的项链,在自己面前晃悠,自己肯定会想给他一拳…… 问死能够守着三问规矩,已经十分有武德了。 “自然是大错特错!” 陈旷一脸严肃认真。 “龙王好生无辜,简直是比窦娥还冤,足以令六月飞雪,这人应该向龙王道歉才是。” 蓑衣渔翁又甩了甩尾巴,显然十分高兴。 它笑道:“好好好!有师弟你这句话,师兄我就放心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第三个问题。” “嗯……应当是最简单的一个问题了。” 蓑衣渔翁道:“师弟你是何时遇见的奚梦泉这老匹夫?” 陈旷一愣。 怎么不是判断题了? 但这个问题也好回答,他肯定是没有见过乐圣的,又哪来的何时遇见……等等,不对。 它……这句话没有说谎? 问死笃定这句话是真的,也就是说,它觉得陈旷见过乐圣?! 陈旷浑身一僵,额头忽然冒出了冷汗。 第四十九章 蝼蚁吃人,武圣阁之敌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就在陈旷与蓑衣渔翁一时对坐无言,小眼瞪大眼,人眼瞪鱼眼的时候。 卫彦离开问死河后,阴沉着脸立即一路飞驰向了东边。 不过眨眼间,已横跨数千尺。 既然陈旷说的乃是谎言,那么他的目的显然正如卫彦之前所猜测的那般,是想要拖延时间,让梁国夫人母女逃跑。 卫彦以抱月境修为,很快就追上了原本派去抓他们的三劫宗弟子。 三劫宗弟子们已经落在了地上山林之中,似乎有些一筹莫展的茫然无措,只能似无头苍蝇一般散开搜寻。 最近处,便是其中一个小队。 “你们在干什么?找到人了没有?” 卫彦落在了那一队弟子身后,沉沉开口询问。 “卫长老!” 那一队弟子吓了一跳,随后领头的核心弟子连忙尴尬地行礼,犹犹豫豫回答道: “启禀长老,弟子无能……以寻踪之法追击至此,便、便失去了她们的气息,只好在此徘徊搜寻。” 卫彦狠狠皱起眉,呵斥道: “寻踪之法失效?那母女两个不过是凡人,如今灵台山的修行者也已尽数重伤溃逃,怎么会找不到?!” 他说罢,不管这弟子如何辩解,自行展开神识,向前延伸。 抱月境之能,可元神出窍,抱月枕风,天地无拘,遨游宇宙,使各种神通。 就算身体死亡,只要元神不灭,就可以用秘法续命。 而因元神的修成,又带来了强大的神识,一念便可知万事万物。 霎那间,卫彦的神识无形拂过四周一切,上面所留下的各种痕迹纤毫毕现,甚至隐约可以窥见此前不久的状态。 不过,他最近才以是丹药堆成的抱月境,根基并不稳定,神识的范围和持续时间比一般抱月境有所缩水。 片刻后,卫彦就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面沉如水,脸色更加难看。 竟然……真的没有这母女两个的踪迹! 神识所过之处,只有那些正在四散搜查的三劫宗弟子身影。 而楚文若母女宛如人间蒸发一般。 找不到! 等于长生药最后的线索没了! 永生锁阵法的布置被破坏,长生药也全无踪迹,上策下策都毁于一旦,还将圣人也折在了这里。 他们的任务失败得一塌糊涂。 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卫彦深吸一口气,表情阴晴不定。 想起来陈旷那张笑盈盈的脸,只觉得许多年前于净土被当众羞辱的恼恨再度涌上心头。 此人……他甚至都不知道此人的名字! 也是,他原本也和赵烈一般,以为只是个蝼蚁般的家伙,却没想到后者竟然殒命于此。 这蝼蚁毒计,亦会吃人啊! 卫彦心头杀意大炽,若是再让他遇见那家伙,定然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那核心弟子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之前追击时,另有一个修行者在帮他们……” 卫彦冷笑,猛地拂袖:“现在这里,哪个不是修行者?!” “难道光靠她们自己,就能遮掩行踪不成,简直愚不可及!” 那核心弟子顿时尴尬低头,不再言语。 “算了。” 卫彦意兴阑珊:“不必在搜寻了,通知其他人,准备回城,收拾残局。” 皇城终局惨淡收场,但梁国终究是已经覆灭。 接下来,周国需派遣教化官前来。 而他们三劫宗,也要接管整个周国的修行者,壮大自身力量。 在稳定下来之前,那位陛下应当不会对他们轻举妄动。 毕竟,东皇已死。 此刻三劫宗才是周国的顶梁柱。 卫彦拔地而起,飞回城中。 …… 卫彦离开后不久。 那原本恭敬行礼的核心弟子霎时间竟僵住了,然后,连同他身后跟着的两名弟子,竟宛如一朵肉花瞬间绽开。 这三名三劫宗弟子,竟只是一个空壳,而在其中,赫然是楚文若三人。 楚文若一出来,便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忍不住软到在地,一下吐了出来。 另一个矮小弟子当中,则是小公主。 她倒是有些好奇地从皮套里钻出来,好奇地伸手从胸膛里面摸了摸。 惊奇地道:“娘,快看,我的手印子!” 楚文若回头一看,那皮套胸口,竟是小公主凸出的一个小手掌模样,宛如要钻出来的虫子。 “唔——” 楚文若的脸色直接绿了。 要不是她现在没力气,她指定得给自己女儿再来一掌。 “请夫人暂且忍耐。” 青厝扶起楚文若,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低声道: “这南蛮的血厄教邪法虽恶心,却能在十二时辰内完美掩盖气息,还能临时拥有一部分修为。” “再坚持一下,等进了蓟邵郡,就暂时安全了。” 楚文若点了点头,站直身体,深吸一口气,再度被那血肉皮套包裹,伸手拉住旁边的小公主。 三人即刻启程,与其余弟子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楚文若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陈先生此刻情况如何…… …… “嗖——” 卫彦凌空略过。 遥远天边,残城剪影摇摇欲坠,背后是一缕天光破晓。 这天光本就一丝,但很快,便化作大片霞光,照耀整个天地。 一道模糊人影,从霞光里走出。 卫彦先是一愣,随后吸了口气。 那是……武圣的一缕元神! 等等,李红绫呢? 一夜混战结束,先前因圣人之战不敢外放神识的卫彦这才意识到,那嚣张跋扈的李红绫……竟始终没有现身! 她就算是不敌霍衡玄,本也应该已经逃出了两个圣人交战的范围才对。 卫彦心中一沉,若说有什么事情能惊动武圣…… 那只怕,是武圣弟子出事了。 难道有谁趁机杀了李红绫? 不要命了? 卫彦连忙提速,落在了那元神所在地方。 武圣元神站在一片残垣断壁之间,默然低头,看着面前已经面目全非的李红绫尸体。 卫彦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上前小心抱拳。 “武圣大人……” 武圣挥手,风中尘埃飘动,竟组合成了过往此刻的景象。 卫彦定睛一看,那杀了李红绫的青年,长相居然无比的眼熟! 能不眼熟吗? 他刚刚才和这人打过照面,还被戏耍了一番。 一脚踩碎了李红绫头颅,目光似电,气势犹如山崩的青年,自然便是陈旷。 原来他不止是杀了卫苏,还杀了李红绫! 卫彦心惊肉跳。 一夜之间,接连斩杀了宗主之子卫苏和武圣之徒李红绫的,竟是同一个人! 他默默地想了想,自己的修为和李红绫相比,如皓月与萤辉。 还是将此前的想法收了回来…… 想杀他的又不止自己,何必冒这风险呢?不如暂且养养性子。 卫彦将目光投向了那武圣元神。 最想杀人的,恐怕是这位了。 武圣牧肇轻轻叹了口气,竟似苍老几分。 沉默良久,他沉声道:“此人是谁?竟下手如此狠毒,连绫儿一丝元神都不留。” 卫彦有些尴尬:“额……在下不知。” “不过,在下此前刚与此人打过照面,其正在那问死河大妖庇护之下……若是武圣大人出手,必能拿下。” “我本体此刻尚在凭古战场闭关以修战意,尚需时日破关。” 牧肇猛地挥手,震散了那尘埃,冷冷道: “修行不修性,必为邪修!” “我已下令武圣阁,即日起,此人为武圣阁之敌,天下修行者,凡正道,人人可诛之,下发悬赏,见之——” “格杀勿论!” 第五十章 十年苦波,他让我载你一程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武圣阁,顾名思义,组成它的乃是因崇敬武圣而自发聚集在他麾下的一群修行者。 而另一重含义,则是以武为圣。 武圣阁内多有从凡人习武,最终以武入道之人,而牧肇本人,更是其中的代表者,也是他们的精神领袖。 武圣阁成员,对牧肇的崇拜是极端狂热,唯命是从的。 但因为他们各自有着不同的身份,武圣阁在修行者之中,也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一旦被武圣阁悬赏,基本上便是和整个修行界为敌了。 武圣这是动了真怒。 不单是要他死,还要让他再无立锥之地啊! 武圣金口玉言,这“邪修”两个字一旦定性,那便注定是翻不了身了。 卫彦的眼皮跳了跳,心里已经给陈旷下了死刑。 此人胆大包天,敢自称佛子来骗人,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杀谁不好,杀李红绫。 在场哪个不知道,以李红绫的性格,必定是她先得罪了对方,才招致杀身之祸。 逃亡路上都必须把人杀了,这是何等的决心,必定是得罪死了。 但牧肇不管。 他的道,就是“霸道”。 他要护着自己的徒弟,护住她死后的名声,那他就不管对错因果,直接把你打成“邪修”。 一个邪修,自然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错的。 杀邪修,不需要理由。 卫彦目光一闪,拱手肃然道: “此人先前应当是梁国阶下囚之一,在下即刻调查其身份,交予武圣阁诸位。” 牧肇瞥了他一眼,颔首道: “狄武应当就在蓟邵郡风雨楼,你可交给他。” 卫彦连忙点了点头。 牧肇又一挥手,便有柔和霞光将那李红绫的尸体收殓,拼合成了生前完整的模样。 这一缕元神确实是极其薄弱,仅仅是这样的举动,便立刻变得透明了不少,马上就要溃散了一般。 武圣转身融入霞光之中,带着尸体消失了。 卫彦猛地松了口气,望着这一片晨光之中的狼藉景象,竟也有一丝萧索疲惫。 全死完了…… 却把这么一个烂摊子,留给他一个人来收拾。 “卫长老。” 一道清冷女声忽然响起。 卫彦心里一突,回头看见是一夜不见的沈星烛。 他曾经觉得这玄神道门的道子无比碍事,此刻却竟然有一丝亲切…… “道子。” 卫彦可不敢像卫苏那样轻佻以“道友”相称,拱了拱手,苦笑道:“此间战事已了,可是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沈星烛点了点头,目光凝重。 “我已通知门内长辈前来,接下来,梁国皇城,将暂时由我玄神道门接管,还请卫长老带领三劫宗余下众人先行离开。” 卫彦脸色顿时一变,紧盯着她:“道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玄神道门可是宣称中立的,难不成现在仗打完了,你们反而要来插手,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沈星烛摇摇头,淡淡道: “卫长老误会了,我并没有插手周梁之事的意思。” “我指的接管,不是指皇权归属,而是单纯指……这座皇宫。” 卫彦还是不懂,皱眉道:“这座皇宫……有什么好接管的?” 沈星烛忽然拔出了长剑。 卫彦瞳孔紧缩,还没来得及警觉,就见她一剑劈开了整个皇城废墟。 “轰隆……” 皇城彻底坍塌。 下方,一股极其邪异恐怖的气息蔓延开来。 卫彦定睛一看,看见就在他脚下的裂缝之中,在那皇城下面,有一尊庞大的,难以描述的扭曲异形妖物,在其中翻腾卷曲,一枚巨大瞳孔若隐若现…… 卫彦背后全是冷汗,瞠目结舌,惊骇失声道: “这……这是什么?!道子,你放出来了什么东西?!” “卫长老不必惊惧。” “此妖无心。” 沈星烛轻声道:“这是一尊上古大妖的……躯壳。” 卫彦一愣:“躯壳?” 沈星烛收剑,叹息道:“是啊,某人大概也没想到吧……” “在这皇城之下,封印的不过是一具上古大妖的躯壳,空有气息与威势,实则根本没有神志。” 卫彦定了定神,恍惚道:“那,它的神志去哪里了?” “大概……” 她顿了顿,望向远方的树林,幽幽道:“已经逃了吧。” 沈星烛眯起眼睛:“或许,这护国屏障,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防止外敌入侵,而是为了阻止谁,逃掉呢。” 卫彦没听懂,他只觉得头疼欲裂,连忙移开了注视那大妖躯壳的视线。 沈星烛又似喃喃道:“卫长老,你知道那梁国夫人是什么时候成为梁国夫人的么?她似乎并非勋贵之女,也并不得苏煜宠爱,却竟能稳坐这梁国夫人的位置。” “什么?” 卫彦捂着脑袋,感觉自己头昏脑涨,一摸鼻子,竟已经七窍流血。 他心下一惊。 这大妖威势,竟恐怖如斯,仅仅一具空壳,都难以逼视。 这确实不是他们三劫宗能处理的情况了…… 沈星烛摇摇头: “不,没什么……” “卫长老,你先前说,要调查那人身份,届时可否也给我一份?” “道子也要接下悬赏?” 女子清冷的眉目似带笑意:“卫长老说笑了,我不杀无错之人。” …… 陈旷看着那蓑衣渔翁半晌,终于憋不住开口了。 “师兄为何觉得我会见过乐圣?” 蓑衣渔翁诧异道:“师弟何出此言?那老匹夫的琴不正在你身前么?” 陈旷无言地看了看龙龈,扶额道: “所以,这琴,便是用师兄你的牙做的?” 蓑衣渔翁呵呵一笑,带着咕噜咕噜的气泡音: “自然。” 但是这把琴,并非乐圣所赠,而是他自己“骗”到手的。 然而仔细一想,若非这琴从乐圣手上流出,辗转被苏煜收藏,也没有机会到陈旷手中。 陈旷试图理顺对方从见面以来的种种古怪逻辑。 “带着琴,也不代表就认识……” “但师弟身上,有那老匹夫的琴意在啊。” 陈旷愣了愣。 琴意? 他顿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琴意,必是要传授了琴技,才会捎带着产生。 而,教过他琴技的只有两个人。 一是那无名乐师,二是当初太常寺教养所里的一个乐师。 后者已经死在那大殿上了…… 那就,只剩下那个将他从父母手上买走的无名乐师了。 陈旷沉默了。 那无名乐师,就是乐圣奚梦泉? 他只觉得牙花子疼。 倘若真是这样,那么奚梦泉,从十年前,就已经料到了今日局面? “师兄觉得我是师弟……是因为在你看来,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师父?”他问道。 蓑衣渔翁的眼神愈发古怪,看傻子的感觉越来越浓。 “自然如此,况且,你不也叫我师兄?” 不,我那是随便说说的…… 陈旷不敢这么说。 他吸了口气:“师父,就是奚梦泉?” 蓑衣渔翁拍拍尾巴,已经懒得理这师弟的废话了:“那老匹夫让我在这河中等你,我便在这皇城边上划船了十年。” “十年苦波。” “他让我载你一程,从此可直上青云。” 第五十一章 师兄真贴心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藏得最深的,不是霍衡玄。 而是那个仅在原身一片漆黑的回忆里,出现过声音和模糊身影的无名乐师。 那个琴技高超,为人却惫懒无赖,甚至能舍下脸面带着他在街边卖艺讨赏钱的家伙。 而现在,问死告诉他,这无名乐师,就是奚梦泉! 他只觉得毛骨悚然。 陈旷被那乐师以一斗米的价格买下,是在十年之前。 而从那时起,问死就被他嘱咐,在这河中等着接陈旷,好载他一程。 换而言之,从买下陈旷的那一刻起,奚梦泉就已经知道,十年后的此时,他会从皇宫里逃出来,逃往这条问死河,并最终与这位“师兄”相遇…… 那这周梁之战,三圣同归,以及那莫名其妙被他吃下的长生药……难不成都是一个早就设好的局? 可是,为什么? 哪怕奚梦泉知道长生药会被他吃下,甚至如霍衡玄一样,知道他是“宿慧”之人。 废这么大劲从十年前开始布局,送他进皇宫,又帮他逃出去,最终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呢? 他想不到。 要是为了长生药,此刻陈旷都已经如他预料的上了问死舟。 只要问死动手,陈旷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何必还要让问死送他直上青云? 这些老怪物的心机,简直深沉如海。 根本想不到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想到这里,陈旷又觉得霍衡玄似乎也仿佛隐瞒了自己一些什么。 比如,那沈星烛曾提到过。 周梁之战的导火线,其实是因为苏煜主动挑衅,辱骂大周先祖。 但苏煜既然求长生,就绝无可能做出这等反常行径。 倘若就连周梁之战,都是故意引导,那就真的耐人寻味了…… 陈旷抬手揉了揉自己紧皱的眉心,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霍衡玄已死,这些疑问恐怕再没有人能替他解答。 而有关奚梦泉的,面前倒是还有一个便宜师兄可以问问。 “好吧,大致情况我算是了解了。” 陈旷抬起头,看向蓑衣渔翁: “他老人家,就只让师兄送我一程,没别的吩咐?” 十年过去,就算是原身的记忆也已经十分模糊。 不过,不管那无名乐师究竟是谁,都是曾救了他全家性命,教授他技艺的恩人。 心中对其亲切儒慕之情,哪怕不是来自他自身,也没有必要否定。 蓑衣渔翁道:“倒是确实还说了一句话。” 陈旷一愣,道:“什么话?” 蓑衣渔翁的鱼眼睛里透出一丝鄙夷,慢吞吞地道: “这老匹夫说,当年打掉你门牙做了琴的是我,既然装也装不回去了,将来这琴便送给你师弟做迟来的礼物,你可不要迁怒他。” “额……” 陈旷尴尬地干笑了两声。 淦,他老人家还是这么抠……咳咳,勤俭持家啊! 就一件礼物,还是拿师兄被打掉的大牙送给师弟,至于吗? 送就送了,还专门提一句,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这么看来,问死师兄刚才非但没有打他,还帮他杀了那赵烈,实在是好师兄啊! 问死倒是没看出他的尴尬来,道: “师弟身上既然已有琴意,想必琴弹得不错,可继承那老匹夫的衣钵,我这颗牙倒是掉得值了。” 师兄他还会开玩笑缓解气氛呢,他真的,我哭死。 陈旷心里对这便宜师兄的感官相当好,闻言好奇道: “师兄当年又是怎么被他收为弟子的?” 问死道:“还能怎样?他那时自知理亏,便说收我为弟子当做赔偿。” 陈旷:“……” 还有这种赔偿法的? 不过,奚梦泉可是乐圣,倒好像确实不亏。 问死又叹了口气,蜷起尾巴,道:“可我是妖修,修炼法子又早已自成体系,只能当个记名弟子。” “不似师弟,可得真传。” 陈旷感觉自己听出了一丝委屈和羡慕。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师兄外表是鱼,尾巴却像是猫。 陈旷连忙安慰道: “其实我也没得什么修行上的指点,之前十年在皇宫里庸庸碌碌,也不过是个末等乐师罢了,哪里有什么真传。” 问死摇摇头,道: “此言差矣,他已将琴意教给了你,便是真传了。” “其余的,你可再仔细想想。” 陈旷一愣。 说起来,琴意……他何时领悟了这种东西? 陈旷灵光一闪。 难道,便是弹响龙龈时,那种玄妙的共鸣之感? 既然无名乐师当初随口一个故事,都能让他领悟龙龈是剑非琴,从而奏响琴杀之音。 那么他的一切行为,都不能以常理去揣测了。 若说有什么是唯一像传承的,自然就是那本他本以为寻常的乐谱! 一直傍身的乐谱,即是功法! 陈旷眼睛一亮,朝问死拱手道:“多谢师兄指点!” 他又问道:“师兄可知乐圣如今下落?我心中诸般疑惑,恐怕只有他能解答,少不了要去问问他。” 问死道:“我在此十年,未曾与他联系。” 鱼眼睛看向陈旷:“他若是有心为你解惑,自然有一天,会出现在你面前。” 唉…… 果然是这样。 陈旷也料到了,奚梦泉既然能算到这一步,就说明他此刻只是不想出现在他面前罢了。 他不再纠结奚梦泉,转而问道: “那接下来,师兄如何送我?” “直上青云又是何意?难不成要直接送我去净土伽蓝寺当佛子?” 陈旷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了这一种可能性。 问死摇了摇头: “净土远在万里之外,我力所不能及。” “不过是欲送师弟一场造化。” “师弟且先在我船上耐心等上两日,休养生息,也可暂避风头。” 陈旷本来也正有此意,上不上青云无所谓,他此前历经生死波折逃出来,肉体虽无碍,精神却疲惫至极,正需好好休息一下。 谢过了问死之后,他抱着龙龈,小心钻进了船舱之内。 这一叶孤舟虽小,但船舱内却是一应俱全,甚至颇为精致。 不仅有床褥香炉,还有一张小几,放了些果盘点心。 宗师大妖可不需要这些,估计是为陈旷特意准备的。 师兄真贴心。 陈旷拿起放在床褥上的一套简单衣物,忍不住赞叹。 这衣服大体上和他身上的破烂白麻衣相同,只是用料更加考究,上头还有些鱼鳞般的暗纹。 不愧是当过龙王的,品味果真不俗。 此外,还有一根黑色的蒙眼布,陈旷捏在手上,便立刻明悟。 这是一件能遮掩样貌气息的神妙灵宝! 第五十二章 少时噩魇,一曲定风波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这神妙灵宝,名为雾花缎。 取自雾里看花之意,可以遮掩样貌和气息,下三品完全看不出破绽,中三品若是没有洞察类的神通术法,也无法轻易看穿。 可以说是解了陈旷的燃眉之急。 他几乎可以料到,等自己上岸之后,必定铺天盖地都是通缉令。 毕竟他这一回,可是同时得罪了周国,三劫宗,玄神道门加上一个武圣,整整四个大势力。 世俗朝廷和修行者当中的较高层,此刻必定都已经接到了相关的消息。 陈旷要是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只怕不到半天,就得重新回天牢里待着。 现在有了这件神妙灵宝,便省了不少功夫。 而楚文若母女那边,他倒不是特别担心。 有青厝这个卧底十年都露不出破绽的顶级特工在,想要遮掩行踪,肯定是比他容易得多。 陈旷想到此处,将那青厝当时交给他的一个小木牌拿了出来。 这木牌一寸见方,非常迷你。 上面写了一个“正”字。 当时,青厝告诉他,路上若是遇见自称“土正官”的,便是自己人,可以寻求帮助。 这说明,霍衡玄除了霍家军这一支明面上的势力以外,还暗中培养了一个隐秘的不为人知的势力。 想要联络碰头,只怕之后也得用上他们。 陈旷收起木牌,将其与舍利放在小几上,迅速换了一身衣服,侧着斜靠船舱,坐在那床褥之上。 他本就不打算再强撑,听着外头竹蒿搅动河面的浅浅水声,鼻尖萦绕淡淡的檀香味,眼皮子终于开始打架了。 此时陈旷才意识到,从自己穿越醒来,竟已经整整九日,几乎不眠不休。 在这无边问死河上,再无敌人烦扰。 他终于得以放下戒备,沉入梦乡之中。 梦里,是年少时的噩魇。 大约在陈旷刚上初中那一年,他贫困的家境终于有了好转,因父亲做了些小本生意,经营得当,家里拆了老屋,建起新房。 然而,明明是在自家土地范围上合理盖的房子,却被乡亲邻里举报违章。 来的人二话不说,指挥推土机撞倒他家的围墙。 父亲当时远在边城谈生意,母亲试图据理力争无果,反被那举报者嘲笑一辈子穷命,注定住不上好房子。 这个一辈子柔弱的女人瞬间红了眼,冲上去护住了那堵水泥未干的围墙。 轰然一声巨响。 刚放学回家的陈旷,便亲眼目睹母亲被碾死在墙壁和推土机的夹缝之间。 陈旷抄起一旁的铁锹,打破了几个围观者的头,随后被拘留。 父亲熬夜三天,接连坐飞机、大巴回来,心力交瘁,最后悄无声息地猝死在了计程车上。 等陈旷从看守所出来,他已经举目无亲,又因为案底被学校退学。 他唯一的,最深的记忆,竟然是那一天的晚饭,是番茄炒蛋。 贫困与不公,曾是陈旷的噩梦。 也是他之所以会与原身如此共情,以至于并不介意那残留下来的心结的缘故。 “好在……现在已经不是了。” 陈旷怔怔睁开眼睛,长出一口气,一个利落地翻身坐了起来,将梦里的情绪抛掉。 在他死之前,他已经手刃了仇人一家——在他们移民国外,过上潇洒日子的时候。 那从年少时起就一直纠缠了他十余年的噩梦,从他吃下在仇人尸体前做的番茄炒蛋后,就彻底结束了。 “咦?” 陈旷惊讶地探查自身,发现这舒舒服服的一觉下来,他竟又突破了一窍。 第二窍穴已开。 如今只差最后一窍,他便可以尝试冲击先天境界! “胎息法”它是一直在C的! 陈旷只觉得神清气爽,按照这个速度,他要是能安安稳稳苟上个几百年,直接突破圣人也不是不可能。 可惜……总有人不想让他苟啊! 陈旷穿戴整齐,掀开船舱的帘子,外面依旧是阴沉沉的。 不知道这问死舟在河上已经行驶了多久,天上竟开始飘着细细密密的雨丝。 雾气更加浓重,唯有那一盏照亮四周的灯,还有一丝幻觉般的温暖。 依旧站在船头的蓑衣渔翁见他出来,斗笠下转过来一只鱼眼睛。 “睡得还好吗?” 陈旷笑道:“还不错,多谢师兄款待。” 问死依旧看着他,鱼眼睛咕噜噜地转,似乎有些好奇地说道: “这条河在我来之前便有一处神异,第一次渡河之人,如过黄泉,往往会梦见自己死时的模样,仿若问死。” “因此,我倒觉得与此河投缘,为其给予了我的名字。” “师弟梦见了什么吗?” 陈旷一愣,原来是这样…… 他就说,自己怎么还会梦见那时的事情。 “梦是梦见了,不过不是我死时的模样。” 不是这具身体死时的模样,而是他前世死时的模样。 陈旷若有所思。 那岂不是说,或许这具身体,并不会死去了? 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无法预见到他究竟会怎么死? “师弟果然并非常人。” 问死嘀咕了一句,然后道:“若是你觉得还有什么缺的,便在心里想着,自然就会出现了。” 陈旷挑了挑眉,看来师兄这条船,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他想了想,抱着龙龈琴坐到了船尾。 那本乐谱其实早就已经遗失了,不过里面的内容他记得一清二楚,但这些年,原身几乎没有再碰。 因自从大出风头被陷害之后,原身便明白这些出众的东西,其实在他身上并不合宜,几乎便将乐谱封存了,只会私下手痒时偷偷练习。 陈旷深吸了一口气,拨动琴弦。 “铮——” 琴音飘荡在河面之上,余音袅袅。 定风波。 陈旷闭上眼睛,重拾着身体熟悉的旋律,也平定着他的心绪。 …… 两日后。 大河涛涛,风雨如晦。 一艘小舟在波涛之中左右摇晃,船尾端坐一位蒙着眼睛的白衣琴师,纤长手指骨节分明,手拨弦动,沉郁琴音顿起。 “铮——” 河面上,琴音荡开。 霎时间,以小舟为中心,一道诡异波纹向外扩散,无形的力量如巨手,瞬间抚平了那河面上的波涛。 陈旷睁开眼睛,从那玄妙的境界之中离开,目光惊喜。 成了! 而正在此时,一道喝彩声音忽然传来。 “道友好曲!” 陈旷抬起头,只见那浓雾竟忽然散去,一条高大楼船出现在眼前,上头站着几个修行者,目光惊艳。 当中有一少女,身穿鹅黄长裙,乌发雪肤,明丽娇俏,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陈旷的脸看。 陈旷一愣,隐约觉得,她竟然有点面熟…… 第五十三章 名登沧浪三十三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这楼船至少有十丈高,其上雕梁画栋,勾心斗角,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竟如同载着一座庞大的宫殿一般。 更令人称奇的是,这楼船并非什么神妙灵宝,而是完完全全依靠凡人的工艺所筑造。 如此奇观,也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这座巨型楼船从后方破浪排雾而来,推开碧波万顷,浩浩荡荡,更衬得其正前方陈旷所在的一叶孤舟无比渺小。 陈旷心中一动,并未搭理上面喝彩的几人,而是回头向小舟的船头看去。 原本应该在船头划着竹蒿的蓑衣渔翁已经不见了身影,唯有那盏灯空空挂着,在风里轻轻摇晃。 问死已经离去,就代表他的任务已经完成。 他要将陈旷送到的,就是这儿? 就在这楼船跟前? 他的青云梯,莫非就在这楼船之上? 四周的雾气倏然散去,心中疑惑的陈旷忽然一愣。 这里……是哪里? 此处已经不再是灰雾蒙蒙的问死河,而是一处开阔的湖面之上。 湖风直吹面门,沁人心脾。 四望弥合,可见远山重叠,浓淡相宜,云山雾罩的景象与波光粼粼的湖水交相呼应,如水墨写意。 而此处,则是在接近湖中心的地方,几乎看不见岸边。 景色不错。 陈旷稍加思索,便推测出了他目前所在的地方。 那几个楼船上打招呼的修行者是梁国口音,显然是梁国本地人,楼船建筑也是梁国的规制风格。 显然这里还是在梁国境内。 而整个梁国之内,符合这样特征的地方只有一个。 美称“云宫龙泽”,传闻中曾经盘踞着龙王的东庭湖,其主体,便在蓟邵郡。 问死是一路顺流而下,将他载到了东庭湖里! “不知道这对于师兄来说,算不算是回老家了?” 陈旷不知道问死此刻去了哪里,心里有些好奇。 他直觉,那位乐圣,肯定还给便宜师兄布置了其他任务,只是没有告诉自己。 “这位道友,一人独赏这东庭美景,难免有些寂寞,相逢即是有缘,何不上来,与我们同游?” 楼船上的几人,见陈旷没有搭理,却并不恼,又继续发出了邀请。 陈旷透过雾花锻,看清了那几人的样貌。 三男两女,皆是年轻人。 出声的那个一看便是东家,青年高冠博带,长袖宽袍,腰上环佩琳琅,眉目俊朗,手上缓缓摇着一把羽毛扇,打扮隆重得离谱。 不过与这巍峨楼船,倒是反而相得益彰。 陈旷脸色古怪。 就算在皇宫内那么多年,他也未曾见过有人会穿得如此古板正式。 自从苏煜当上皇帝之后,皇宫之中逐渐“礼崩乐坏”,由上及下,太常寺也渐渐松散,不再讲究规矩,更不要说是官员。 然而,这样一套古板规矩的装束,放在此情此景,却显得格外讽刺。 因为梁帝才刚死不到一旬,国破之时,却穿得如此隆重华丽。 更何况,他们在做的事情,居然是游湖…… 蓟邵郡,可就在皇城旁边啊! 一边是千里赤地无鸡鸣,百战死节不旋踵。 一边却还有闲情雅致乘着楼船游湖,邀请路人共赏美景! 刚刚逃出生天不久的陈旷,甚至有种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的魔幻之感。 “正好在下的船夫忽然有急事扔下我跑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麻烦各位捎上我了。” 陈旷半开玩笑地站起来,收起龙龈,拱了拱手。 “哈哈,道友当真幽默。” 那东家哈哈一笑,他刚才就只看见陈旷一个人,可不见什么船夫的踪影,因此只当陈旷是说笑。 登上靠近的楼船,陈旷被一名侍女接引到了最上层。 他一路上楼,才发现这楼船内有乾坤,每一层都设有几十个隔间,隐约有觥筹交错之声,似乎正在举办宴会。 最上层却很空阔,亭台楼阁之间,有假山园林造景相互连接。 而刚才所见的几人,此刻就在中央的亭子里围坐聊天。 这应当是他第一次接触到正儿八经的修行者圈子。 陈旷驻足,有些好奇地旁听了片刻。 其中一个有一双浓眉的青年有些惊异地兴致勃勃道: “你们听说了没?那原本率军攻城的李红绫,似乎被那‘杀神’霍衡玄反将一军,死在皇城中了。” 另一个蓝衣青年呵呵一笑: “你这就落后了,沧浪评昨日已经临时加更了一回,发了新刊,我托人寻了关系,第一时间拿到手了。” 他伸手一抓,掌中便出现了一卷刊物,似炫耀般晃了晃。 这下,那东家都挑了挑眉: “好你个齐司白,都说你们观天司与那神秘的沧浪评有关系,我看多半是真的了。” 齐司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将手中的刊物一送,在半空当中展开来。 整整五百个名字顺次排列。 而排在第一位的,赫然便是“沈星烛”! “她已经在这沧浪评第一整整十年了吧?” 旁边的红衣美艳女子忍不住感慨:“万古天上星,人间一盏烛……有这个名字在,只怕接下来百年,其他人都要黯然失色了。” 东家摇了摇羽毛扇:“天上星辰,自然遥不可及。” 鹅黄衣裙的明丽少女一双乌黑杏眼看着那名字,只觉得扎眼,不服气地瘪了瘪嘴: “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说不定过几年,我也能在那呢。” “哈哈……咳咳。” 那浓眉青年憋笑道:“我看实现这个目标也不远,现在就已经实现三分之一了——” 他煞有介事地指了指那上头: “嗯……毕竟,你们都信沈。” 鹅黄衣裙的少女脸色一黑,当即拔出长剑要和这浓眉青年一决生死。 那红衣女子连忙拉住她,哄道: “小眉南消消气,咱们努努力,再花个几百年,不说第一,前十肯定能进的。” 少女听了,更加生气,哇哇大叫着要砍人。 东家连忙道:“好了好了,先看看这沧浪评上的变动吧。” 他若有所思: “依我看,若是单纯是那李红绫身陨,肯定不足以让沧浪评临时加更,等下一期重排时加进去就行了。” “当中肯定还有其他变数。” 齐司白点了点头: “林兄果真敏锐,这一期加更,除了抹掉李红绫的名字之外,还额外增加了一个名额。” 东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增加了一个名额?!” 他吸了口气,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杀了李红绫的,不是霍衡玄?” 齐司白道:“非但不是霍衡玄,甚至还是一个从没听说过的新面孔。” 他的手指下移了一段距离。 指在了三十三的位置上。 东家一字一顿读了出来:“陈,旷?” --------- ps:前一章被审核改动了一次,我又改了回来……不知道大家看的是哪一版,建议大家再回去看一遍,免得又被改了 第二章要稍微迟一点,今天有点腰痛 第五十四章 你知道眉南边是什么吗?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果然如齐司白所说,在场没一个人听说过这个名字。 “李红绫不是排十三么?” 那浓眉青年诧异道: “按规矩,这人杀了李红绫,既然符合沧浪评的要求,就应该直接代替李红绫,排在十三位才对啊。” “怎的反而只有三十三了?平白无故低了二十名。” 齐司白解释道: “延维兄莫急,这其中原因嘛,各位看了评语便知道了。” 沧浪评每期评选,都会更新相应的评语,有补充,也有删改。 而第一次登上沧浪评的新人评语,总是众人关注的重点。 毕竟,沧浪评的眼光极其毒辣,基本上每一句评语,都能精准地切中要害,乃至洞悉此人以后的未来如何。 而且从性格到实力,都能分析得七七八八。 新人评语,更是会相对细致。 例如这忽然身陨的李红绫,就曾被评价为不配当武圣,现在何止是不配当,直接想当都没得当了。 因此,年轻修行者既渴望登上沧浪评,又有些惧怕被看破底细…… 也有人对沧浪评深恶痛绝的。 不过,总体上,沧浪评的影响还是属于正面的,在修行者之间,很有权威性。 众人果然安静下来,全都看向了那属于陈旷的评语。 陈旷倒是也没料到,居然那么快,就在之前只在霍衡玄口中听说过的沧浪评上,看见自己名字了。 他对别人评价自己其实兴趣不大,但是沧浪评代表的,很可能就是目前其他人掌握的关于自己的情报。 那就不得不关注了。 只见那陈旷的名字后面,先跟着一长串的介绍。 “本为梁国皇宫一凡人乐师,年十九,横空出世,于突围皇宫途中先斩三劫宗少主卫苏,次破黑甲军势阵,再杀武圣之徒李红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善以琴音杀,疑似兼修佛门功法与霍衡玄‘斩草歌’,然战时灵气外泄,修为愈战愈降,应为丹药或秘法所得。” “世间焉有令凡人冒大宗师威而无恙之法乎?笔者思虑二三,未能得也。” “因此,将其修为假定作辟海境,此前为韬光养晦之举,将其位次后移二十位,以示公平,若此后再有战绩记录,则再行更改。” “注:沈星烛因游说周梁之战,当时正在皇城之内,陈旷强杀而出却未死,应是未曾杀害凡人,令人叹服。” “再注:武圣阁已下发此人悬赏。” 浓眉青年看得啧啧称奇: “厉害啊,抛开圣人天上之战,这陈旷不就等于一个人杀穿了整个皇城?” 东家摇了摇羽毛扇:“杀不厉害,不杀才厉害。” 他猜测道:“绝境突围,却能不伤凡人,此人应当是佛门弟子,心怀大慈悲,是真英雄。” 他对陈旷大加赞赏:“光凭这一点,我便觉得不管他修为如何,代替李红绫那十三名绰绰有余!” 齐司白摇了摇头,无语地道: “沧浪评是评天骄,又不是评菩萨!” “这陈旷看着吓人,实则修为都是借来的,能把他放在三十三已经很高了。” “我听闻,后来三劫宗一位长老追击他,发现他的修为其实只有先天境左右。” “要是正常排,应当排在两百名后才对。” 红衣女子斜眼一乜,笑着揶揄道: “我看你是见他空降排在你前面,心里不爽了吧?” 齐司白:“……” 他的名字,正好在那三十四位。 原本前头的李红绫没了,他便应该前进一位。 但陈旷一个空降截胡,前面的都往前排了,偏偏到他这里一动不动。 众人看着那一前一后的两个名字,一齐大笑起来。 红衣女子又好奇道: “‘斩草歌’不是那霍衡玄成就‘杀神’之名的绝学么?以杀养杀,他竟能克制住自己?” 沈眉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认真地道: “那有什么难的,人家心里赤诚,不想杀,自然就不杀了。” 她手上绞着衣服上的蝴蝶结,小声嘀咕:“不像某人……虚伪得很。” 他们讨论得认真。 陈旷暗自好笑。 他哪里是没杀,他可是一路杀了个片甲不留,尸横遍野。 在那种情况下,哪里是想克制就能克制的? 你克制了,那就是给敌人软肋。 但因为沈星烛没杀他,别人竟然就认定他一个凡人都没杀,反倒借着沈星烛的名,被贴上了一个“慈悲为怀的佛门弟子”的标签。 可真是沾光了。 侧面也可知,沈星烛的声望究竟有多高。 “其为道岸之崇标,应使日月皆无光。” 这句评价,不仅是让沈星烛成了玄神道门的道标,更成了天下人眼中不可追及的日月。 她是不可能犯错的道标,自然一举一动,都绝对符合她所履行的道。 不过……她过往被捧得有多高,对陈旷就越有利。 这意味着,她将绝对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甚而,将来陈旷的名声越大,沈星烛就越不能动手。 道德绑架这一招,陈旷可太会了。 “方才就发现,这几人的修为都很高,现在看来,多半也都在那沧浪评上有名。” “我这是进了天骄窝了?” “怪不得周梁之战打生打死,他们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游湖。” “凡人的生死,确实与修行者不大有关……” 陈旷又旁听了片刻,才缓缓抱琴走上前去。 “叨扰几位了。” 他朗声道,打断了几人的对话。 那装束浮夸的林姓东家率先笑着迎上来,让他入座,瞥到那琴,忽然有些惊异地道: “说来倒是巧,道友竟也是个善琴的。” 众人先前不知陈旷的事迹,此刻再看眼前的乐师,心情顿时就有些微妙了。 怎么这么巧? 那陈旷两日前刚从皇宫逃出,现在他们竟就在这东庭湖遇上了一个乐师。 陈旷微微一笑:“天下名琴尚且有四把,难道善琴的,却只有一个?” 东家一愣,哈哈笑起来:“道友果然有趣!” 他正了正衣冠,行礼道:“在下林二酉,师从自由山。” 自由山? 这是陈旷第二次听到这座山的名字。 他记得,霍衡玄提到过,沈星烛的那句评语,就是自由山的夫子所给。 能有这样的话语权,只怕这自由山夫子,也得是个圣人。 好家伙,那岂不是说,眼前这个林二酉,又是一个圣人弟子? 陈旷抽了抽嘴角。 他怎么感觉,自己往街上扔两块砖头,都能砸到一个圣人? 高武也不至于高到这个份上吧? 林二酉开了头,剩下的人便依次自我介绍。 那浓眉青年,名叫周延维,自称是个散修,辟海境,名列沧浪评第九十五位。 拿出新刊的齐司白来自观天司,沧浪评三十四。 那美艳的红衣女子明烟,则有些出于意料,竟然是来自佛门。 陈旷挑了挑眉。 她似乎料到陈旷会有疑惑,妩媚一笑,解释道: “道友可听闻琉璃密宗?自佛度化众生,传法万千,其下弟子便分为两支,一支即为那以佛为佛的无垢净土,另一支,便是我琉璃密宗,我等以众生为佛。” 明烟媚眼如丝,呵气如兰,轻声道:“我修的是欢喜禅。” 她打量了一下陈旷,尤其重点关注了一下他就算戴着蒙眼布也依旧清俊的脸,笑盈盈地道: “道友若是感兴趣,可来我房间论道~” 陈旷无动于衷,扮演一个瞎子。 那鹅黄衣裙的明丽少女一蹦一跳,脑袋后面的双马尾带着铃铛一晃一晃,凑到他跟前,伸出手挥了挥,好奇地望着他的蒙眼布: “你真是瞎子?怎么走路不会摔着?” 陈旷默不作声,只觉得这少女给他的面熟之感越来越重。 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但是又没印象…… 到底是哪里熟悉? 他对自己的记忆力很自信,绝对不会无缘无故产生这种感觉。 “不过,你长得挺好看的。” 少女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道:“我叫沈眉南。” “你知道眉南边是什么吗?” 她伸出手,一左一右比了个剪刀的样子,贴在了自己的眼眶上。 “是我的眼睛啦。” 少女吐了吐舌头,娇俏可爱。 陈旷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 是了,这双眼睛。 和沈星烛,一模一样! 第五十五章 旷兮其若谷,风雨走官渡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没有见过沈星烛青纱下的真正面容,却对她那双眼睛印象极其深刻。 仅凭那一双美极了的眼睛,沈星烛就足以清冷了明月,料峭了春风。 只要见过一次,就不可能再忘掉。 但,当这双眼睛出现在一个截然不同的人身上,又失去了那种宛如神性的凛然和悲悯,想要认出来,自然也需要一点反应时间。 陈旷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都姓沈,又有一双如此相似,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 这沈眉南,与沈星烛必定关系匪浅。 大概率,应该是两姐妹! 但……这也太离奇了。 这两人的性格,几乎是完全相反。 从刚才沈眉南的表现来看,她几乎没有什么心机,性格可以用天真娇憨四字来形容。 假如是亲姐妹,这性格差距也未免太大了。 但这不是最离奇的,沈星烛和沈眉南看上去年纪差距比较大,环境不同,性格不同也很正常。 最诡异的是,在场这么些人,竟然没有一个知道似的…… 他们可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但刚才讨论了半天的沈星烛,没有一个人谈及就在旁边的沈眉南。 若是她们的关系放在明面上,那么不管怎么样,都起码会提到一两句,或者脸色上有所变化。 但他们真就半点不提。 沈星烛……隐瞒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陈旷目光一闪。 他隐约感觉到问死为什么要把他送到这楼船跟前来了。 先不论面前这帮人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光是一个疑似沈星烛亲姐妹的沈眉南,价值就足够了。 要隐瞒,肯定是有见不得人的原因。 而陈旷需要的,就是沈星烛的把柄,而且越多越好…… 沈眉南见他沉默良久,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陈旷面不改色:“我在想,你应该也长得挺好看的。” “哦……谢谢。” 沈眉南想到自己刚才夸一个瞎子长得好看,人家又看不见,还要附和自己,心里忽然有点愧疚感,眨巴眨巴眼睛,赶紧转移话题。 “那个……我们都说完了,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陈旷想了想,道: “几位称我……若谷即可。” 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 这个世界稍有些门第的人家,也有给人取字的传统,陈旷正差不多弱冠年纪,算作给自己取个字了。 现下不是能和沈眉南套近乎的时候,暂且先应付面前这几位。 陈旷接着道:“一介散修,无门无派,修为也不过是开窍境,说实在的,能被林兄相邀,实在是令在下意外。” “交朋友哪里能以修为论高低?自然得是互有所得,互有所乐才好。” 林二酉摇摇头,举起酒杯: “我在自由山求学时,夫子便教以礼乐射御书数六艺,并言此为君子之道。” “可惜我那时候贪玩,只想着去后山看桃花,上课打瞌睡,一下课就马上偷溜,夫子教的是半点没学会。” 他尴尬地笑了笑,随后自斟自饮,自信满满地道: “不过,学虽然没学会,鉴赏却绝对没问题!” 林二酉一提到这个就来了兴致,两眼放光地看向陈旷道: “若谷你方才那一曲,当真是极好的,我曾在天音阁听那女阁主一曲长歌如悲,教人泪湿青衫。” 他有些疑惑地摇了摇扇子:“只是,当时那女阁主所用的琴,分明有五十根弦,怎的若谷你这琴只有七根了?” “可否请若谷你解惑?” “……” 陈旷沉默了一会儿,扶了扶怀中龙龈,幽幽道:“这是琴。” “五十根的,那是瑟。” 林二酉的自信表情顿时僵住。 “哈哈哈哈哈……” 周延维笑得前仰后合,朝陈旷说道:“你可不要被这家伙的正经样子给骗了,他虽师从自由山,但那位夫子可是有教无类,收徒没有门槛的。” “无论天赋,无论种族,无论出身家世,只要在那自由山种下一株桃树当做束脩,即可拜入其门下。” “我们的林大公子,出身专门出售神妙灵宝的万林商会,是被家里人强行送去自由山改造的。” 好嘛,原来是个富二代学渣。 陈旷抽了抽嘴角。 神妙灵宝这东西在修行者当中也是稀罕货,一般人可拿不到,可以说是有价无市。 而林二酉家里,居然就是做神妙灵宝生意的。 高端局啊。 难怪能有这么一艘楼船…… 想到这里,陈旷问道:“我先前路上听见不少杂音,这船中似还有不少乘客?” 林二酉愣了愣,恍然道:“若谷是担忧目的地不同?” “嗯。” 陈旷点了点头: “我之后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做,恐怕不能叨扰太久,若是明日之前,楼船不能靠岸,还请林兄给我一艘木筏。” 林二酉想想也没什么不好透露的,便道:“这楼船虽是我家所有,但其实是被风雨楼暂时包下,欲往官渡口接人的,今晚应当就能到了。” 他嘿嘿一笑:“我本也是顺路带着朋友们过来游湖,如今虽是多事之秋,可东庭湖,恰恰是秋天最美。” 这东庭湖连接了四五个大支流,四通八达,乃是蓟邵郡的水路交通枢纽。 东庭湖有两个大型渡口。 一为野渡口,多是民间船只往来,商运、打渔,都是从此渡口出入。 二为官渡口,顾名思义,便是专供官方船只行驶,但也有一些民间组织能够得到特许。 陈旷要去的是野渡口,不过官渡口就在旁边,也不算远,若是赶上一赶,应该来得及。 “那倒是正好顺路了。” 陈旷想了想,又问道:“这风雨楼,也是修行者的门派?” 齐司白挑了挑眉:“若谷你不知?” “风雨楼,是蓟邵郡内一个本地的小宗门,不过,这小,只是指人数比较少而已,其实力,可是一点也不弱。” “究其原因,只因这风雨楼的楼主狄武……” “乃是那武圣阁的一员。” 武圣阁? 陈旷面无表情,忽然麻木了。 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 他顿了顿,问道:“风雨楼包下这么气派的楼船,想必是为了什么大事?” 明烟接话道:“自然是大事。” “那周国派来的教化官即将接手蓟邵郡,风雨楼正是要来接他,连那狄武都亲自来了!” 陈旷眼角抽搐:“那狄武……此刻,就在这楼船上?” 林二酉点了点头:“正是。” 陈旷:“……” 第五十六章 年少慕艾,好色而已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坏了,武圣阁的人就在这楼船之上! 不…… 应该说,这一整艘船上,根本全都是武圣阁的人! 若非陈旷此刻身上还有个新的被动在生效,他恐怕真的要绷不住了。 他暗自深呼吸,视线中的被动小字正在浮动。 【你潜心研究乐谱‘定风波’,领悟了其中真意,获得被动“平稳气场”:你更加冷静,喜怒不形于色,且不会被外因轻易影响情绪和状态。】 【你在水中连续坐船超过二十四个时辰,获得被动“如鱼得水”:你可以在水中自由呼吸和行动,且与水生生物的亲和度提高。】 这两个被动,便是他在那便宜师兄的小舟上待了两天拿到的。 要说鸡肋,这两个被动对他的战斗力提高确实没什么用处。 不过,以他现在的处境,除非能够再来一张宗师体验卡,否则对他而言,提升多少也没什么用,还不都是逃命的份。 这“平稳气场”倒是弥补了他演技不足的缺陷。 他原本就觉得不错,现在更觉得相当好。 否则他现在就有可能在林二酉几人面前露馅了。 周延维笑着问道:“怎么?若谷道友对风雨楼感兴趣?” 陈旷点了点头,坦然道:“是有一点。” 他解释道: “我本是想走水路去探亲,应当会在蓟邵郡多待一段时日,自然要了解一番本地的风土人情、宗门势力,否则若是得罪了人就不好了。” 陈旷仔细一想,武圣阁的人在这儿,灯下黑,其实反倒好隐藏。 他现在要是中途忽然下船,才有可能被发现。 不如就干脆直接一黑到底。 周延维赞同道:“确实是这个道理,道友心细如尘。” “不过你来的这时间可不太凑巧。” 他望向东庭湖烟波浩渺的水面:“大周教化官刚到,只怕正有一场风雨欲兴,蓟邵郡最近不太平。” 这浓眉青年叹了口气,本该侠气十足的一双剑眉蹙结起来,似有郁气难纾: “世人都常言,玄神道门伪善,成天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动动嘴皮子的功夫谁不会,可却不知道……” 他眼神一闪:“有些时候,人连管一管闲事的资格都没有。” 林二酉沉声道:“延维慎言。” 他手指指了指下面,用眼神示意林二酉。 周延维瞅了他一眼,忽而耸了耸肩:“我说的又不是我自己,林兄那么紧张做什么?” 他挑了颗饱满的花生米捏开:“世人看不明白,管闲事,也得要有实力的。” “玄神道门敢站出来说话,是因为不怕得罪人。” “却少有人知道,这个‘不怕’究竟代表了什么……” 他将花生米扔进嘴里,意兴阑珊地站起来:“就到这儿吧,小弟有些困了,先去睡一会儿,诸位请便。” 周延维拍了拍自己的衣袍,竟就这样走了。 陈旷若有所思。 这个周延维……架子太大,不像是辟海境。 这个架子大,并不是说他脾气大。 相反,这人脾气还挺不错的。 陈旷指的是他待人接物,隐约间有种高人一等的心态,哪怕对面有一个圣人弟子,一个沧浪评三十四的抱月境,他都不存在任何敬畏。 就像是……司空见惯? “别在意,他就这个耿直脾气。” 明烟还以为他对周延维的态度不爽,莞尔一笑道:“刚认识的时候,这家伙就在路边行侠仗义,修行者里倒是罕见这样的热心肠。” 那倒确实罕见…… 陈旷问道:“几位认识很久了?” 明烟摇了摇头:“也就三个月,都是来蓟邵郡的路上认识的,搭了林大公子的便车。” 陈旷疑惑道:“都是?” 齐司白摇了摇头道:“各家有各家的事,本来这趟游湖,也算是散伙饭了。” 林二酉苦着脸:“齐兄别说的那么无情啊。” “好说。” 齐司白笑道:“只要林兄手上有那把妖剑的线索,在下必定前倨后恭,围着你转。” 两人说笑间,陈旷也明白了齐司白正是为了这把“妖剑”而来。 齐司白所在的观天司,以记录天命、追逐天命为己任,是个半隐世的修行者门派。 观天司曾在上古时期盛极一时,但后来却渐渐没落,如今整个门派上下加起来,也只有十几个人。 而到了齐司白这一代,竟然只剩下了他一根独苗。 是以,齐司白被迫出山,用自己当形象代言人,给自家门派“招新”。 也难怪他的名次被陈旷空降抢了之后,有些不满。 当然,他本人坚决不承认这一点,只说自己是承师命,来寻一把剑庐在十年前丢失的妖剑。 “此妖剑,有颠覆天下之天命。” 齐司白脸色肃然,看向陈旷:“若谷道友假如有线索,也可来寻我,近来,我应当会在那羡鱼庵小住一段时间。” 羡鱼庵是一处修行者所开的旅店,就在东庭湖边上。 “一定。” 陈旷点了点头:“不过,在下能力有限……” 齐司白宽慰道:“有心即可。” 林二酉见气氛有点太严肃,连忙道:“光说这些没用的正事做什么?此番美景不可多得,多看看啊。” “嗯嗯,多看看。” 只有沈眉南一个人语气认真地附和。 但她的行为却是三心二意—— 方才周延维坐在陈旷旁边,如今前者走了,沈眉南将凳子搬了过来,挨着陈旷坐下,然后开始剥花生。 “对了,若谷你方才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可否指教为兄一二?” 林二酉又热情地凑了上来,眼巴巴地求曲谱。 陈旷自然只能托词这是家师不传之秘,林二酉更是惊为天人,觉得此曲价值更高。 林二酉一咬牙,以自己收藏的曲谱为酬,请他再弹一曲。 他唯恐陈旷不知其价值,神神秘秘地道:“这曲谱,可是奚乐圣流传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完整曲子!” “家父的珍藏,旁人想要看一眼都没有这个机会!” “只可惜这么多年以来,就算有人看了,也没有能领悟其中真意的……” 陈旷心中一动。 乐圣? 巧了么不是,正是家师。 林二酉见他不回答,失望地道:“若谷可是不愿?” 陈旷道:“得加钱。” 林二酉一愣,陈旷又重复了一遍,笑盈盈地道:“林大公子既然敢拿如此珍贵的乐谱来换,想必不止一张。” “既然这么多年来无人领会,不如物尽其用。” 林二酉挑了挑眉,伸手指了指他。 “好家伙……” “道友果然有趣!” 他哈哈一笑,拍了拍陈旷的肩膀:“实不相瞒,我确实还有一张,不过,那张残缺了一半。” “但两张加起来可是价值不菲啊……” 陈旷道:“我试着把这两张乐谱还原,弹给林兄听如何?” “成交!” 林二酉从袖子里捞了捞,拿出一个扁扁的玉匣子来,塞进了陈旷手里。 他倒是不着急还原的事情,让陈旷再研究几日都行。 陈旷便先再弹了一首定风波,林二酉此时倒是不喝彩了,静静听完,竟怅然地喝了一杯酒。 他定定地看着陈旷:“天下,唯朋友难得。” “若是早些遇见,我与若谷,必定会是极好的朋友。” 陈旷道:“此时也不迟。” 林二酉笑起来:“确实不迟,来,喝酒!” 两人推杯换盏,最后林二酉醉醺醺被那齐司白扶着走了。 陈旷倒是觉出味儿来了,这酒不简单。 与那逍遥酒估计有差不多的效果,所以才能醉倒修行者。 真不愧是家里有矿的,连喝酒都那么奢侈…… 明烟本想拉着沈眉南一起回去,一转头,却看见少女又凑到陈旷跟前,小声问他醉了没,要不要扶他去客房。 她愣了愣,眨眨眼,却是嘴角了然一勾,默默地飘然离开了。 年少慕艾,好色而已。 男女啊,都一样。 -------- ps:昨天折腾到凌晨,白天昏睡了一天,实在身体不舒服,见谅,哭哭 第五十七章 她娘胎里对我拳打脚踢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当然没有醉,他也不可能喝醉。 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全力激发逍遥酒的副产物,他现在酒量见长,刚才那几十杯酒下肚,竟也跟没事人一样。 反倒把做东的林二酉给喝懵了。 “虽然状态栏没刷新出来,但我约莫是自己给自己手动加了个‘千杯不醉’的被动……”陈旷心想。 但有些时候,酒不醉人人自醉。 “你醉了没呀?”沈眉南那双与沈星烛极其相似又截然不同的眼睛近在咫尺。 “有点。”陈旷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沈眉南仔细看他的脸,目光描摹着每一寸轮廓。 实际上,只要没瞎,都能看出来陈旷其实根本没有醉的事实,他的脸庞白皙清隽,神情冷静自持,一点酒醉的迹象都没有,站起来的时候还稳稳当当的。 但少女看了一会儿,却笃定道:“我看你醉得厉害,我扶你去客房吧,免得你路上摔着。” 陈旷笑道:“多谢沈道友了。” 沈眉南犹豫了一下,伸出左手拉住他的手往前走,耳尖忽然有点红。 她嘟嘟囔囔地道:“那个……你、你叫我眉南就可以了,否则天底下那么多沈道友,我哪知道你叫的是谁。” “好,眉南姑娘。” 陈旷从善如流,低声道。 低下头,看见少女脚下一个趔趄,变得同手同脚,嘴角一勾。 真不知道谁才是喝醉的瞎子…… 林二酉给陈旷安排的客房就在下面一层,只需下楼再转个弯就到了,并不算太远。 沈眉南却一再嘱咐陈旷务必走得小心小心再小心,恨不得把每一级台阶的层高都给他事无巨细地报一遍。 这短短的一段路,硬生生走了两刻钟。 陈旷甚至都感觉自己的手心都要被攥出汗来了。 不过实际上,这只是少女握太紧产生的错觉——虽然她自己大概没感觉到。 沈眉南一路上像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似乎是想掩盖自己的紧张,倒是方便了陈旷套话。 沈眉南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奇地道:“你到蓟邵郡来探亲的?你是蓟邵郡人?” 陈旷点了点头:“算是吧,小时候在蓟邵郡生活,后来离开了。” 他顺势反问:“那眉南姑娘你呢?” “我?” 沈眉南一愣:“其实也没什么……我来蓟邵郡就是为了游历修行,增长见识……额……” 她声音越来越低。 “好吧。” 她顿了顿,忽然抿了抿唇,垂眸小声道:“我和别人都是这么说的,不过,其实我就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玩的,你可不要和别人说啊。” 原来是离家出走…… 她这个年纪,做出这种事倒似乎也不稀奇。 只是真叫人好奇,什么样的养法,才能同时养出一个沈星烛,一个沈眉南。 陈旷摇了摇头,笑道:“我不是问这个。” “我是问……眉南姑娘是哪里人,家里人情况又如何?” 沈眉南磕巴了一下,回头瞄了他一眼:“家、家里人?” 陈旷点了点头:“嗯。” 他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在下小时候与家人失散,如今说是来探亲,其实是来寻亲的,因此有些近乡情怯,不知一般人与家里人又是如何相处。” “若是眉南姑娘能给我些许参考和意见,那就再好不过了。” 沈眉南张了张嘴。 原来他还有这样的坎坷身世。 又是个瞎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成了修行者…… 沈眉南见他表面风轻云淡,似是故作坚强,心里却不免有些担忧,只觉自己身负重任了,必须给出一些有用的建议才行。 然而想来想去,竟也想不到什么温馨场景。 不由得有些挫败。 她瘪了瘪嘴,有些气馁地道:“你可算是问错人啦!” “我家里有一个双胞胎姐姐,明明一个娘胎里出生的,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果真是姐妹啊! 陈旷虽然知道答案,却忍不住调笑:“想必沈眉南是天。” 沈眉南的双马尾立刻欢快地晃了晃,铃铛叮叮当当地响:“我当然是天了,但是……但是别人不这么想。” 她的双马尾又蔫了,耷拉下来像两只垂耳兔的耳朵。 “我那姐姐,是清冷绝艳,举世无双,是注定天下无敌的寂寞仙姝,从小到大,我听他们夸她的话,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虽然,等她长大些了,他们连夸奖的话都不敢说了,只剩下战战兢兢,唯唯诺诺。” “而我呢?” 沈眉南扯了扯自己的马尾辫,用手指绕了两圈,充满怨念地碎碎念。 “我迟她十年才出生,天赋平平,长相平平,放进人堆里看都看不见。” “他们一句好话都没对我说过,总是你姐姐长你姐姐短,你今天哪里不如她,昨天又哪里不如她了……” 不……至少你还有一点不平平。 而且是非常不平平。 陈旷忍不住想。 当然,这种安慰的话,他还是没敢说出口,怕直接被扔进湖里。 但沈眉南这话肯定是有些过分自卑了。 她的眼睛与沈星烛一模一样,既然是双胞胎,长相定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一张瓜子脸明丽娇俏,活泼可人,带着一点肉嘟嘟的婴儿肥,多一分则憨,少一分则野,以词来评,恰似……点火樱桃,照一架、荼蘼如雪。 虽然因为年纪小而稍显稚嫩,但绝对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胚子。 “等等。” 陈旷脚下一顿,忽然发现了一个盲点:“十年?你们不是双胞胎么?你怎么会晚她十年出生?” 提到这一点,沈眉南更是来气。 少女柳眉倒竖,气鼓鼓地道: “你不知道,全是这个坏女人的错!” “我们本来是应该一起出生的,但是因为她在娘胎里就对我拳打脚踢,我又瘦又小,导致我娘以为另一个孩子已经断气了,便停止了生产。” “就这么硬生生让我在娘胎里又待了十年,等我重新续上生机,才又一次分娩,将我生了下来。” “我出生的时候,浑身上下全都是淤青,可惨了!” 沈眉南脸色严肃地描述当时事态的紧急。 “……” 陈旷抽了抽嘴角。 中途停止生产,又在娘胎里待了十年才生下来? 恕我冒昧,您确定这不是忘了把胎盘拿出来,然后生了个胎盘? --------- ps:艰难地写了一章,颤颤巍巍放个碗在这里 第五十八章 天机,人祸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虽然听上去简直离奇得像是个神话故事,类似哪吒被怀了三年才生下来,一生下来就是个肉球云云。 但陈旷并不觉得这是假的。 毕竟这是个高武世界。 结合圣人不入轮回之说,像佛祖那般一生下来就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口称“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这样霸气侧漏的天生异象,完全是有可能的。 然而问题在于,天生异象,代表的应当是绝世的天资,或者强横的前世。 可沈眉南偏偏天赋平平。 先前自我介绍时,也曾提到几人的修为境界,沈眉南如今十五岁,是先天元劲境界。 在陈旷到来之前,她是几人当中修为最低的那个。 但说实话,在陈旷看来,这水平已经相当可以了,毕竟沈眉南年纪小。 那李红绫十八岁登楼,便敢大放厥词。 沈眉南也未必比她就差到哪里去…… 然而,这是以大众的眼光来评价,假如是和沈星烛对比的话,又确实只能算是平平无奇了。 够不上绝世的天赋,又怎么会天生异象? 还是说…… 陈旷脑海里不自觉地冒出了一些更加冒犯的想法。 莫非沈星烛的异象,其实就是自己的胎盘也成了精,变成了十年后才降生的亲妹妹?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但陈旷却觉得这其中并没有那么简单,且必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原因也很简单—— 若是一切坦坦荡荡,何必向世人隐瞒沈眉南的存在。 连沈眉南自己,似乎都在下意识地遮掩自己的身份。 如果说是保护,只能说大可不必。 李红绫背靠一个圣人,都能有恃无恐别人不敢杀她,何况姐姐是玄神道门道子的沈眉南。 至于这秘密究竟是什么? 陈旷暂且蒙在鼓里。 不过,在沈眉南的描述当中,最蹊跷的便是两点。 一是在出生之前,沈星烛对沈眉南“拳打脚踢”,导致后者出生时全身淤青。 二就是那足足延迟了十年的出生时间。 沈眉南说得轻松,甚至是让人有些忍俊不禁,但实际情况,或许是凶险万分。 民间其实惯常有一种说法,便是双胞胎或者多胞胎之间会互相争夺养分,于是常有兄弟姐妹之间出生时体型差距巨大的情况。 尤其沈眉南和沈星烛之间的天赋差距,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陈旷甚至觉得,那延迟的十年,或许也是为了掩盖二人作为双胞胎的事实。 不说十有八九,但也肯定与此有关。 “你怎么不说话了?” 沈眉南瘪了瘪嘴,忽然很委屈:“我就知道,你肯定也不信。” “你要是知道我姐姐是谁,肯定更加不会信了,说不定还会反过来指责我不懂事。” 她的语气很是笃定,就好像之前经历过很多次一样。 “谁说我不信了?” 陈旷忽然一笑,道:“再者,你又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姐姐是谁?” 沈眉南一愣,然后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不可能。” “你绝对猜不出来!” 少女嘀咕道:“从来没有人猜得到……你肯定是不信!” 要是一般人,那确实是猜不到,也不敢往沈星烛身上去猜。 哪怕通过沈眉南的描述联想到了,也会马上自己否定。 陈旷停下脚步,面前就是客房的房门。 沈眉南先前已经从侍女那要来了钥匙,替他打开房门,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跟着进去。 她背着手,回过身瞅了瞅他:“这就是你的房间了,你自己进去吧,里面东西不多,你应该能自己辨认。” 陈旷站在门内,道:“眉南姑娘不进来坐坐?” 少女听见他的话,顿时又踌躇起来,神色纠结变幻,仿佛正在天人交战。 但最终,她还是狠心道:“我想起来明烟还约了我去她那儿看风景,就不打扰了。” 话一说出口,她就暗自懊恼起来,咬了咬嘴唇。 明明、明明……她其实挺想继续和面前的青年继续聊天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对这个才第一次见面的青年,有着莫名的奇妙好感。 就好像他们在哪里见过一样,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但是想到对方也不信她的话,只不过是在随口哄她而已,她就觉得心里难过郁闷极了。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觉得她在无理取闹,根本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 不是指双胞胎,而是指…… 她那个举世无双的姐姐,其实是个坏女人这个事实。 沈眉南想松开刚才拉着陈旷的手,但下一秒,陈旷却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咦?!” 沈眉南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只觉得手指尖一下僵住了。 整个人也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都不能动。 和她刚才主动去拉对方的手完全不一样…… 沈眉南走不了了。 因为陈旷拉了她一把,凑到她耳朵边上,笑着说道: “我知道,沈星烛是个坏女人,而且很坏很坏,坏得流油。” 他一字一顿地强调: “我真的知道。” 沈眉南只觉得天旋地转,晕乎乎地就往前走了两步,看见陈旷带着她转了半圈,自己把门关上了。 “噗通噗通……” 沈眉南心跳加速,站在房间里有些不知所措。 明明是陈旷说出了“禁忌”,但沈眉南却瞪大眼睛捂住了嘴巴。 陈旷挑了挑眉:“怎么,看来我猜对了?” 沈眉南小声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陈旷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煞有介事地道:“我算出来的。” 他笑道:“这双眼睛,就是天机不可泄露。” “这么厉害?” 沈眉南立刻就信了,紧张兮兮地道:“那……那你有没有泄露到点别的?” 陈旷点了点头:“有的。” “我曾听闻一个故事,一个有关骨肉血亲,有关‘至尊骨’的警世故事。” “你要不要听?” 沈眉南连忙点点头,搬来两个凳子,聚精会神地听陈旷讲了这个似乎若有所指的故事。 “明明是堂兄弟,却要抢来别人的天赋为己所用……” 沈眉南怔怔地道:“人心可真是险恶啊。” 她又看向陈旷,对面坐着的青年蒙着眼睛,风轻云淡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似乎只是单纯讲了个故事而已。 沈眉南却觉得自己好像成了故事里的人…… 该不会,她的天赋也是被抢走的吧? 不不不,坏女人当真有这么坏?好像也没有那么坏吧……小时候,自己因为修炼偷懒被爹骂,她还给自己买糖葫芦吃呢。 沈眉南纠结起来,却听见陈旷又道:“对了,方才林兄给了我两张曲谱,不过我眼睛不便,可否请眉南姑娘帮我读谱?” 他将琴和曲谱放在桌子上,神情温和:“我可为眉南姑娘弹奏一曲以表谢意。” 沈眉南自然是求之不得。 她本想好好听陈旷单独给自己弹的曲子,但不知为何,越听越是心乱,陈旷口中的故事总是浮现在心中。 陈旷一曲终了,缓缓道: “大约明天傍晚,我们应该就要分别了,这一曲,就当在下送给眉南姑娘的饯别礼物。” 沈眉南一愣:“明日?” “可是楼船要等后天才靠岸……” 陈旷摇了摇头,摸了摸自己的蒙眼布: “但是我已经看见了天机。” 额间血管突突跳动。 “心血来潮”……正在隐约示警。 …… 另一边,周延维在离开后却没有如他自己所言回房间睡觉,而是在顶层甲板上扶着栏杆眺望远山。 “延维,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二酉诧异地走到了他身边。 周延维指了指远处,懒懒地道:“就快到官渡口了——我在想……要不要早点跳船,免得无故惹祸上身。” 林二酉脚步一僵,脸色微变。 他呵呵一笑,摇了摇扇子:“延维说笑了,何来的祸呢?” 周延维道:“自然是……” 他转头看向林二酉,眯起眼睛吐出两个字眼: “人祸!” 第五十九章 花生换玉印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人祸……” 林二酉咀嚼这两个字,摇了摇羽毛扇:“延维言重了。” 他走到栏杆旁边,眺望着遥远处的官渡口。 东庭湖千里浩瀚烟波,无边的寂寂风月,在这里走到尽头,化作了繁华的渡口码头。 林二酉将手中羽毛扇往前一指。 “延维你看这官渡口,一千年前,梁国未创,就算有这沃土丰湖,万顷碧波,这里也照样什么都不是。” “但因成了这两郡要道,攻城必经之地,人们才于此聚集,有了这沿岸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千帆过处起高楼,熙熙攘攘是人间。” “延维,你知道何为熙熙攘攘么?” 林二酉笑着侧头看了一眼周延维。 周延维沉默了一下,回答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他看着眼前衣饰浮夸的青年,沉声道: “你是商人,为利而来。” “非也。”林二酉悠悠道:“我是人,是这天下人。” “既然天下都逐利如鹰逐兔,法且不责众,为利而为,又怎么能叫做人祸?” “不过是人性而已。” 周延维忽然叹了口气:“林兄在那自由山,果然是半点好的都没学到。” 林二酉听了也生气,反而哈哈一笑: “都说了,我那时一直在睡觉。” 他说到这里就愁眉苦脸起来:“睡觉被抓到,就得去桃林面壁,再好看的桃花,看得多了也觉得烦,不如闭上眼睛不看。” 他看向周延维,缓缓地道: “你说对吗?延维。” “我很赞同你刚才在席上说的那番话,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玄神道门敢管闲事的背后,究竟代表着什么。” 他目光转冷:“有些事,想要管,就得先想一想,自己够不够格管。” 这句话,几乎等于挑明了。 周延维沉默半晌,点了点头,道:“林兄说得对。” “不过,仅林兄自己,恐怕代表不了天下人。” 他说罢,拂袖离去。 只剩下林二酉独自一人站在船头甲板上,摇头失笑。 这周延维,路边见到个凡人被打劫都要救。 真是热心肠过了头。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魁梧青年忽然出现在了林二酉旁边,负手而立。 魁梧青年低声问道:“你确定就是那人?” 林二酉点了点头,笑道:“十有八九。” “怎么,楼主不信我?” “沧浪评第十一,夫子唯二给了亲口评价的‘立地书橱’,自然信。” 魁梧青年摇摇头,目光凌冽:“明日靠岸,即刻动手,悬赏归你,人头归我。” 这青年口方鼻直,长相不算出众,但在蓟邵郡,几乎无人不识—— 风雨楼,狄武。 …… “说得那么玄……你不才开窍境么?天机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看见的……” 沈眉南嘀咕道。 陈旷也不打算过多解释,笑了笑,道: “那你就当我都是在胡说八道好了。” 如果真的像他所想的那样,他刚过两天的安稳日子,眨眼就又没了。 唉,真不知道那便宜师兄到底是想送他上青云,还是上西天…… 沈眉南又感觉自己说错话,连忙摆手道: “我、我没有嫌弃你修为低的意思,开窍境也很厉害了,真的。” 明明人家刚才还安慰自己,结果自己转头就反过来嫌弃他修为低,多少有点不当人了。 看少女手忙脚乱地憋红了脸,越描越黑。 陈旷暗自好笑,故作叹息怅然的样子,道: “唉,天赋所限,无门无派,想修行也无路啊。” 沈眉南闻言,小脑瓜忽然灵光一闪,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道: “那个……你如果想去大门派修行的话,其实,我有个办法。” 陈旷挑了挑眉:“什么办法?” 沈眉南看着他,道:“我……我家里人,给了我一个玄神道门的核心弟子名额,只是我一直闹脾气,没有加入。” 她眼神黯然,脚尖踮起,在地上碾啊碾: “你也知道,我姐姐是谁。” “玄神道门其实都是为了讨好她,否则我这样的天赋,怎么能被玄神道门邀请。” 陈旷疑惑道:“还有这种名额?但是玄神道门邀请的是你,也不会接受换人吧。” 沈眉南摇摇头:“玄神道门是有规矩的,有行走弟子,专门负责寻找合适的幼苗,下发接引印。” 她从怀里拿出了一枚小巧的玉印,放到了陈旷手心。 “接引印可以转让,如果是本人,是可以直接加入玄神道门的,而假设转让过,那就需要增设一道考核。” “只要你通过了,照样可以加入玄神道门,只是最多是普通弟子,而做不了核心弟子了。” 沈眉南嘿嘿笑起来,眉眼弯弯:“你肯定能通过考核的。” 玄神道门,浮黎仙州。 陈旷低下头,手上那枚玉印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缘。 青云……在此? 陈旷问道:“这么重要的东西,就这么随便给我了?” 沈眉南反驳道:“哪里随便,我当你是朋友的。” 陈旷笑道:“才见一面,就是朋友?” 沈眉南飞快瞟了他一眼,支支吾吾道:“嗯……也可以不是朋友,反正,在我这儿又没什么用,给你你收下就是了。” 这姑娘,真是好懂过了头…… 陈旷摩挲着那玉印,忽然皱起眉头,奇怪地问道: “这接引印……怎么有点油?” 沈眉南一愣,连忙抓过来看了看,尴尬地红着脸小声解释道: “刚才不小心和花生放在一起了。” 她伸手往身上衣兜里一抓,竟抓出一把剥好的花生。 油嘟嘟,白花花。 少女心虚地道:“我本来想留着晚上当夜宵的,这楼船上的花生,真的很好吃……” 陈旷想起来,刚才几人聊天时,只有沈眉南几乎一言不发,低头在那剥花生。 原来全装兜里了。 “呵。” 陈旷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沈眉南哇哇大叫着让他不许笑:“真的很好吃!” 她恼羞成怒,给陈旷递了一颗花生:“你吃吃看就知道了。” 陈旷手指合拢,将那颗花生捏在手里,笑道: “既然拿这花生,换了玉印,可不要再随便给什么人了。” 沈眉南一愣,却听陈旷温声道: “玄神道门邀请的是你沈眉南,不是沈星烛的妹妹,也不是一个突然路过的家伙。” “玄神道门既然有规矩,自然不会把接引印随便给出去,你定然是当得起核心弟子的。” 沈眉南抿了抿唇:“可是,我天赋平平……” “我修为比你还差。” 陈旷反问道:“你信我能通过考核,怎么不信你自己?” “你不是说,沈星烛沧浪第一没什么了不起,说不定过几年,你也能在那吗?” “我乱说的……” “我信。” 陈旷一字一顿地道:“过几年,沈眉南的名字会在沧浪评第一位。” 沈眉南怔住了。 陈旷又补充道:“你要是哪天改主意了也没事,到时候等我在第一位,就报‘沈眉南’的名字。” 沈眉南睁大眼睛,然后“噗嗤”一下笑出声。 她连忙捂住嘴巴,头上两个铃铛花枝乱颤: “我不是笑你,我是笑那个……库库库……就是那个……真报啊?” “真报。” 陈旷也笑起来。 直上青云,不如少女笑靥啊。 第六十章 群星佚名,有神名曰延维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和沈眉南将那些花生分了吃。 欺负陈旷“看不见”,嘴上说着平分的沈眉南偷偷给自己多分了两颗。 少女一边吃,一边将玉匣中的曲谱为陈旷读了五遍。 这一张半曲谱晦涩,记谱多用的是古法,许多符号与如今流行的完全不同,还有大量奚梦泉自创的特殊标记。 但沈眉南竟然也能大致辨认谱面。 “我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 少女叉着腰如此说,模样十分骄傲。 像是一只肥胖又机灵的玄凤鹦鹉,自带腮红的那种。 当然,其中也有许多她绞尽脑汁也无法理解的内容,否则这乐圣遗谱,岂不是人人可读?人人可弹? 这时,陈旷便会让她大致描述一下那些符号标记的模样,在哪个位置等等。 不过实际上,他瞄一眼就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了。 陈旷这时才知道,那无名乐师给他的那本乐谱,以及教他的那三年,确实是真正的传承。 那些东西,是独一无二的,只有教了才能懂的大量特殊技法。 旁人连看都看不懂。 更遑论是弹了。 陈旷所掌握的乐理,从一开始,就和普通人是天壤之别。 也难怪他只学了三年,就胜过那些宫廷乐师的三十年。 然而,如此出众的技艺,在那皇宫里,没有人情世故的加持,竟也只有跑腿干杂活的份,生生蹉跎了十年光阴。 不过,若是没有进皇宫,陈旷或许十年前就饿死了…… 就算没有饿死,以他一家子当时的困顿境况,后来大约也只能当个最底层的佃户。 祸福相依,很难说究竟孰优孰劣。 陈旷大致梳理完两首曲谱,表情奇异。 隐约间,他竟然感到自己或许能够从乐曲本身的走向和过往对无名乐师习惯的了解,补全那缺失的半张谱子。 这自然不是错觉,因为一首完整的曲子雏形,此刻已经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沈眉南坐在旁边,看他熟练抚琴,从容拨弦,托着下巴看得入神。 楼船客房内的采光很好,外头午后氤氲的阳光经过湖水反光,化作一片粼粼的波光,从窗棂投射进来,摇摇晃晃照在陈旷的身后。 青年一袭白衣涤尘,蒙眼布的末端与黑发一同在背后垂落,一双手骨节分明,操琴时灵动又沉稳。 在光影明灭之间,如蝶翩翩。 “这两首曲子都极好,可惜没有名字。” 陈旷忽然开口。 “啊?哦哦!” 沈眉南一下回过神来,才发现手上捏着的花生放在嘴边半天忘了吃。 她急忙想扔进嘴里,却扔歪了。 花生啪嗒一下从她脸颊上弹开,掉在地上,滚进了桌底。 沈眉南张了张嘴,偷看了一眼陈旷,见他神情淡然,似乎毫无所觉。 少女一咬牙,直接钻进了桌底。 一边吭哧吭哧找,一边端着声音十分严肃地回应陈旷:“那、那你给它们取个名字吧,反正,反正现在曲谱都在你手上了。” 陈旷:“……” 他抽了抽嘴角,欲言又止。 算了,我是瞎子。 他想了想,充满恶趣味地道: “不如一首叫‘群星’,一首叫‘佚名’吧。” 沈眉南掀开桌布钻出来,满头雾水: “佚名与无名也差不多,怎么不干脆叫无名?群星倒像个正常名字,可是刚才那两首曲子里面,没有一首意境是和群星搭边的……” 陈旷自然不会说,这是前世播放器当中最常见的两个,用来概括演唱者、作词作曲不详的代表词。 那无名乐师作的曲,用这个名字,相得益彰。 他只是笑道:“不搭边,不是反而很有趣么?” “若是总循规蹈矩地取些高山流水,阳春白雪,雅则雅矣,也未免太没意思了。” “眉南姑娘觉得不妥,那我可以再重新想一遍。” 沈眉南一愣,连忙道: “没有没有,我觉得挺好的,只是没有想到……我还以为你是很正经的那种人呢。” 陈旷挑了挑眉:“我不正经的地方还有很多,以后可以慢慢了解。” 沈眉南点头如捣蒜,严肃道:“不正经好,我就喜欢不正经的,适合成……额,成朋友。” 陈旷假装自己是个小聋瞎,没听到她的口误,微笑道: “这两首曲谱我已了然,这便弹给你听听。” 沈眉南连忙正襟危坐,两手乖乖放在膝盖上,作认真欣赏状。 其实她对琴棋书画一点兴趣都没有,这些东西都是沈星烛曾经的爱好,在她弥高弥坚的修行之中已经被她所摒弃。 日月之高,无挂无碍。 但家里人却理所当然地把这些东西放在她身上,并顺理成章地觉得她应该喜欢。 他们每次看她摆弄琴棋书画时的眼神,永远是在看另一个人。 就好像……她是一个替代品。 然而实际上,她不仅当不了替代品,还是一个次品。 沈眉南的目光落在陈旷的脸上,悄然间,心生窃喜。 她本来以为,天底下,只有她知道那个秘密。 现在,是两个人了。 “铮——” 陈旷抚琴,琴声如水银泻地,沈眉南一下瞪大了眼睛,注意力从陈旷转移到了他的琴音上。 第一首虽名“群星”,但实则弹的是将军夜引弓,肃雪藏羽,人发杀机。 琴音由暗处发,摧人脏腑,毁人气机。 第二首“佚名”,弹的却是明月高悬,神照幽冥。 与第一相扩大感官其实有些像,主养神识。 虽然在抱月境之前,神识其实都不过是一点冥冥,但经由霍衡玄的杀意锻炼,陈旷已经察觉到了神识的重要性。 低境界倘若神识不稳,遇到抱月境以上,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一念之间,就能决定生死。 陈旷弹完半首,意犹未尽,便闭上眼睛,顺势由脑海中那模糊的轮廓往下续。 沈眉南原本都准备好鼓掌了,手刚抬起来,却听见琴音顿了顿,又继续流淌。 无比自然,无比顺畅! 浑然天成! 她怔了怔,随后深吸了一口气,悄然放下了手,直起了背,只觉得背后已经起了鸡皮疙瘩。 乐圣残谱,千载绝响。 今天……得续了。 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什么沐浴焚香的郑重,就这么简简单单、随随便便地,就续上了。 若是让天音阁那些研究了几百年都摸不着头脑的老怪物知道了,只怕是绑也要把面前的青年绑过去,当做阁宝供起来…… 少女有些荒谬地心想。 难不成,她捡到了一个绝世天才? 陈旷的意识跟着琴音飘摇直上,身体下意识地运起了第一相,再一次进入了短暂的感知扩散状态。 楼船上,一片嘈杂。 最上层,林二酉目送一个陌生的魁梧青年离开,眯起眼睛摇了摇羽毛扇,笑容意味不明。 中间的楼层当中,风雨楼的修行者们宴饮完毕,整装待发,肃杀之气弥漫。 而在不远处的走廊上,浓眉青年已经脱了外衫,底下是一袭紫袍,身后跟着一个老态龙钟的侍从。 浓眉青年,自然是周延维。 因为离得较近,两人的对话隐隐约约传入陈旷耳中。 “二殿……公子,老奴可尽力,但无法摆平武圣阁,老爷那里,只能您自己多担待了。” “我只说随手帮个朋友,不知道他是谁,你也别说。” “您心中有数就好,唉,下次万万不可如此任性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的性子你也知道。” 周延维笑道:“下次一定。” 陈旷一愣。 画面里,那周延维身上的紫袍,让他想起了一个传说。 有神焉,衣紫衣,冠旃冠,名曰延维,人主得而飨食之,伯天下。 “周……姬也。” “以国为姓,以霸主之神为名。” 陈旷霍然睁开眼睛。 周延维……是周国皇子! 第六十一章 佛度有缘人,恕难从命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琴声戛然而止。 沈眉南正聚精会神地听,顿时疑惑地道:“怎么了?” “没什么。” 陈旷摇了摇头:“想到一处不太完善的地方,可以再修修。” “哦……” 沈眉南似懂非懂,续乐圣残谱这件事,以她的琴技水平已经是超纲范畴了。 让她来听,就只能听个响。 其中细节好坏,她是真的分不清。 不过既然陈旷说不太完善,那肯定就是不太完善。 毕竟,他可是能续写乐圣残谱的绝世天才! 是的,沈眉南已经给陈旷定性了。 沈眉南虽然没有能力去辨别这些超纲的内容,但却明确知道,陈旷绝对已经续写成功了。 乐圣残谱,可不是谁都有资格续的。 圣人之力,以“意”的形式,残留在那乐谱之中,无形中便已经是一道极高的门槛。 弹出来已是难如登天,续下去更是难上加难。 曾经有天音阁的弟子自诩天才,想要强行续谱,最后直接被圣人留下来的“意”给震碎了心神,直接废了,成了个傻子。 而陈旷现在,甚至一点阻碍都没有。 这说明,圣人的“意”已经认可了这续谱。 “还说自己没天赋,原来天赋不是在修炼上,而是在这儿呢。” “怪不得看不上玄神道门,要是你续谱成功的事情传出去,天音阁得当场把你招去当太上长老,不开玩笑。” 沈眉南嘀咕了一句,然后一下跳到陈旷旁边,双手背在身后,笑得灿烂,露出两颗小虎牙: “将来要是天音阁真的找上你了,若谷道友,苟富贵,勿相忘啊!” 陈旷笑了笑:“好啊,到时候,花生管够。” 他顿了顿,干咳了两声:“不要再捡地上的吃了……” 沈眉南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她一瞬间尴尬地无地自容:“你……你知道?!” 少女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连忙解释:“我只是见不得浪费,还没有吃呢,我其实很讲究的……哎呀!” “明烟还在等我喝茶,我先走了!” 她转身猛地夺门而出,然后过了三秒,又重新回来,小心翼翼把被她撞得一起带走的门给装了回去。 陈旷:“……” 等沈眉南把自己关在门外,他终于憋不住哈哈大笑。 沈眉南恼羞成怒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不许笑!不许笑!不许笑!” 声音越来越远,大概是跑了。 陈旷笑着摇了摇头,脸上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周延维居然是周国皇子…… 而且看样子,是二皇子。 如今周国尚未立下太子之位,若是立长立嫡,自然是大皇子几率最大。 原身在皇宫里那么多年,倒也听了不少宫闱秘闻,不止是梁国,也有结怨已久的周国。 传闻那大皇子最受宠,是皇子之中唯一已经封王的,更是常常帮姬承天处理政务,基本已经是毫无悬念的内定了。 这个二皇子,不尴不尬,竟然还在这种时候跑到梁国来。 隐藏身份,行侠仗义。 一点也不皇子。 陈旷现下倒是越来越迷惑了。 这楼船之上,似乎每个人都不太简单。 但究竟哪个,才是那便宜师兄说的“青云”? 然而,不管谁是,明天陈旷是必定要下船了,好像也来不及抱个大腿。 只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 “罢了,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 陈旷坐在榻上,将琴横置于膝上,决定接下来都不再出门,专心研究那新得的两个谱子。 他方才以第一相配合“佚名”一曲,竟然感觉到第一窍穴隐约有所松动。 若非中途打断,他刚才就能直接打开这最后一窍。 如今却是要再调整一番,才能找到状态了。 “正好将这曲谱再推敲推敲,尤其是‘群星’这一曲,若是能参透其中的真意,威力应当可比‘白莲托生’。” “两者一近一远,一明一暗,正好弥补了我如今的短板,可为杀招!” 陈旷这一推敲,就到了晚上。 中间,林二酉再度相邀赴宴,明烟、周延维也前来拜访,但他都以完善曲谱为理由推辞了。 只又见了见好心给他带饭的沈眉南。 虽然那些饭最后都进了后者的肚子里,吃了个圆滚滚…… …… 沈眉南从陈旷客房出来,走到甲板上,拍拍小肚子打了个饱嗝,却是望着远处的渔火叹了口气。 颇为惆怅。 “唉……” “这是怎么了,没心没肺的小眉南,竟然也会叹气。” 明烟走到她身旁,红衣婀娜,笑道:“那家伙专心致志,可是连我也不见呢,唯独见了你,不该高兴才对吗?” 沈眉南摇摇头:“他要走了。” 明烟眨了眨眼睛,好笑地道:“原来就烦恼这个?真是只缘身在此山中。” 沈眉南转头看着她,还以为她笑自己幼稚,辩驳道: “他要是走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难道不该烦恼吗?” 明烟摇摇头,恨铁不成钢: “他要走了,你不会追着去吗?” 沈眉南忽然愣住。 明烟问道:“你莫非还有什么了不得的目标,非要去哪里不可不成?” 沈眉南立刻摇了摇头:“没有……” 她本来就是离家出走,走到哪里算哪里。 去哪里都可以。 为什么不能去某人身边? 沈眉南的眼睛顿时一亮:“对啊,我可以追着去!” 她立刻雀跃起来,一把抱住明烟蹭了蹭,感激道:“谢谢明烟姐!” 明烟嫣然一笑:“萍水相逢也是缘分,我们佛家弟子,最喜度化有缘人了。” 她又犹豫道:“不过……这若谷身上,有一丝熟悉的气息,只怕不简单。” 沈眉南神神秘秘道:“不简单就对了!他可厉害了!” 她放开明烟,蹦蹦跳跳地走了。 明烟站在原地,纤长的五指抬起,轻轻一转,勾起两缕虚幻的红线。 红线连接虚空,不知通往何处。 “情结千千,欲佛生念,琉璃天上,皆有欢喜。” “真是奇怪,这一缕情丝竟在中间突然截断,仿佛被人抹除,化作一片空白。” 她喃喃着,皱起眉头,随后又松开。 “不过,此刻,又多了一丝更易变数。” 红衣女子的眉心忽然幻化出一枚朱砂痣,妖艳无比,散发着朦胧的光华,而在她的脑后,竟晕开一圈背光。 她这一袭红衣,又哪里是红衣,竟是无数编织起来的虚空红线! “小眉南,以后可得好好谢谢我呀。” 明烟微微一笑,身形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化作一缕青烟。 在彻底消失之前,她禁不住摸了摸刚才被沈眉南撞到的胸口。 “怎么会这么大……” 她嘟囔道。 …… 陈旷闭着眼睛,双手虚按在龙龈上方,拨动着不存在的弦。 房间之中,空气被无形的力量推动,随着无声的旋律颤抖、波动。 陈旷手腕一抖,劲力随之荡开。 “嗤嗤嗤!” 房间内的家具之上,多了几道微不可查的裂纹。 唯有仔细查看,才会发现,这裂纹已经穿透了整个家具,将其切成两半,但从外表看没有任何区别。 陈旷睁开眼睛,身上的气息猛然一变,节节攀升。 第一窍!开! 与此同时,眼前的状态栏一跳,刷新出了一条新的被动。 【你连续拒绝了别人三次,获得被动“恕难从命”:一旦你拒绝别人某件事,那么此事将绝无可能成功。】 第六十二章 李代桃僵,一个大冤种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嘶……” 陈旷看着面前短短的一行字,倒吸了口凉气,喃喃道。 “这被动,多少有点离谱了。” 恐怖如斯,这被动,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 之前他所获得的被动之中,恐怕只有“肉灵芝”和“见神不坏”两者加起来的效果才能勉强媲美。 “假如说之前抽到的被动等级最高只有紫色,那这一个被动,妥妥的就是金色传说啊!” 陈旷眼神火热地盯着眼前的一行小字。 如果“恕难从命”被动有意识,此刻大概也想说一句“但是,我拒绝!”。 “受苦了那么久,总算是来了点好东西!” 这被动虽然只有短短一行字,但却短小精悍。 一旦拒绝,就不可能发生。 这是什么? 这就是因果律啊! 只要操作得当,那么可以实现的事情不要太多。 “不过,这被动的具体要求不明朗,解释权在它不在我,倒是一件麻烦事。” 陈旷皱起眉头。 “拒绝别人‘某件事’,这个‘某件事’的判定宽松与否,太重要了。” “比如有人要我死,而我拒绝了,那么我拒绝的是‘他要我死’,还是“我死”?” “这两者的效果,可是天差地别。” 不过,陈旷一向习惯凡事先往坏了想,尤其在高武世界,这种因果律要是开太大,是真的很有可能会被察觉到…… 他从知道奚梦泉从十年前开始就算到今天开始,心里想到这些老怪物就有点发毛。 如果有其他上三品察觉到了他这边的动静,他觉得自己可能当场就寄了。 “这被动虽好,还是得谨慎着用。” 但今后,陈旷恐怕也不能随随便便开口拒绝别人了。 否则万一拒绝了什么不该拒绝的事情,可就追悔莫及了…… “但……既然这样的话,如果我先拒绝一件事,然后再拒绝一件相反的事情,会不会卡bug回到原点?” 陈旷突发奇想,有点蠢蠢欲动。 不过很快,“心血来潮”就警铃大作,让他一阵头晕目眩,甚至产生了一丝窒息感。 比之前差点死了都还要难受。 “停停,我不想了。” 陈旷连忙摇摇头,把作死的想法从脑海里甩了出去。 他伸手抹了把冷汗。 “这也太吓人了……看来后果绝对不是回到原点那么简单。” 这被动真是有点恐怖。 但很有意思的是,这样一个强力被动,刷新条件反而很随便。 此前他历经生死,刷到的被动相比之下也显得普普通通。 陈旷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难不成……其实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才是刷被动的正道? 下回可以多尝试一下。 陈旷闭目调息了一会儿,稳固了一下修为。 如今九窍齐开,经脉内灵气充盈,等于装了九个水泵,“胎息法”的效果反而愈好,经脉在冲刷之中被不断拓宽。 隐约间,浓稠的灵气已经有凝实收束的迹象。 这是成就先天的征兆。 他如今虽才初开九窍,体内的灵气质量却已经堪比先天了。 第一相“兜率降天”在战斗当中反复压缩劲力,同时也是在锤炼灵气,果真是无上妙法。 陈旷心情微妙。 从天牢突围时,他尚需借助逍遥酒的效力才能达到假先天的境界,而如今不过短短三天时间,他就有了实打实的假先天实力。 将龙龈放在一边,从榻上下来,打开房间的窗户,望向了那片渡口。 楼船的航道已经有些偏离。 靠岸的地方,距离官渡口的正面水路,还有一段距离。 而风雨楼是来接大周教化官的。 “大概是想在教化官来之前,直接解决掉此事吧?” 陈旷沉吟着。 但不知为何,从下午开始,“心血来潮”的预感反而越来越弱了,此刻甚至几乎不存在一般。 如果细究一下改变的时间点。 似乎应该是在他参悟“佚名”一曲,神识扩散,看见楼船上下场景时。 那时发生了两件事情。 一是林二酉与狄武交谈结束,两人分开。 二是周延维隐约透露出想要帮助陈旷的意愿。 “林二酉……” 陈旷闭上眼睛,仔细回忆当时与其对话的场景。 “若是早些遇见,我与若谷,必定会是极好的朋友。” “此时也不迟。” “确实不迟……” 他说的是真话,是真的把陈旷当朋友。 那难不成对他来说,朋友就是拿来卖的? 陈旷与其短暂接触,倒感觉林二酉并非是这样的人。 那两张乐圣遗谱,就是最好的证明。 若是一个人当真为了逐利而行动,那两张价值连城的乐圣遗谱,就根本不应该给陈旷。 若是为了拖延时间留住陈旷,那么说下船的时候再给不就好了?平白增添风险。 画饼这么简单的伎俩,林二酉不可能不会。 等等…… 陈旷想起来,自己隐约还听到了林二酉和狄武谈话的一小段尾巴。 是什么来着? 陈旷沉下心来,仔细回忆。 对话逐渐在记忆中清晰。 “你确定就是那人?” “十有八九。” 十有八九……这句话,是假的! 陈旷忽然一愣。 他抽了抽嘴角。 假的? 林二酉心知肚明,然后指认了一个假的悬赏对象给狄武? 问题是,他指认了谁? 船上就三个男人有嫌疑,陈旷、齐司白、周延维。 陈旷自己是真的,首先排除。 齐司白名声在外,不好冒充。 而周延维……修为不高,没什么名声,而且更巧的是,他是辟海境。 沧浪评的笔者,好死不死,正好将“陈旷”假定为了辟海境! 陈旷表情古怪至极。 “虽然这几人已经相遇了月余,但这楼船却是这几天才被风雨楼租上的,狄武并不知情……” 陈旷无语望天,天上明月亦无言。 “应该……不会这么乌龙吧?” 这个世界上,怎么那么多一肚子坏水的老阴比? 能不能多一点真诚? “不过,这林二酉为什么要帮我?” 陈旷眨了眨眼睛,有点疑惑。 光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似乎有一点说不过去……倒像是,这人本来就在针对周延维。 …… 翌日清晨,楼船缓缓靠岸。 几人走到甲板上相聚,吹着清凉晨风。 楼船下方,风雨楼众人沉默地站在走廊上,将上层下来的路全都堵死了。 狄武从自己的卧房推门而出,望向了上方,目光如电。 肃杀之气,陡然而生。 周延维身后跟着那老态龙钟的侍从,见陈旷抱琴走过来,忽然目光坚定地上前来。 他拍了拍陈旷的肩膀,慨然道: “若谷道友,昨日我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世间有些闲事,有许多人是不愿意管的,一者是心中不存仁义,二者是没有实力傍身。” “但总有些人不一样,愿意与这世道的凉薄比一比高下。” 陈旷抽了抽嘴角,看着他真诚的眼神,欲言又止。 真是好大一个大冤种啊…… “心血来潮”的被动已经完全没反应了,而他也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最终,他想了想,反手拍了拍周延维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 “世上确实还是好人多。” 陈旷严肃认真地道:“延维兄,今后,你若是遇到困难了,我一定义不容辞!” ------- ps:编辑通知明天十二点上架了,今天还有一更,明天五更,跪求支持! 第六十三章 你喊一声救命试试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他一改此前温和疏离而又待人沉稳的盲眼乐师形象,忽然如此“热情”地做出回应。 甚至连称呼都改成了更显亲近的“延维兄”。 反而让周延维心下一愣。 但他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陈旷也已经有所察觉,心中感叹,真不愧是能空降沧浪评的狠人,果真不凡。 这让周延维对于自己这次的决定更加坚定。 此人有勇有谋,又于万军之中护得梁国皇室一脉,可以说是忠义双全,绝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虽然是梁国人,但却绝对不会背信弃义。 今日自己顺手救了他,便是结了一份友谊,将来……说不定就是自己的助力。 周延维虽然爱行侠仗义,却也有自己的算盘。 若是能一举多得,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周延维当即会心一笑,十分爽朗地道:“若谷兄客气了,我辈性情中人,不必谈什么今后!” “我管些闲事罢了,哪里算什么好人,也绝非挟恩图报的狭隘之人。” 周延维笑道:“只要若谷兄当我是朋友就好!不用什么报答!” 陈旷表情古怪:“当真?” 周延维点了点头:“当真!” 陈旷叹了口气:“那好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后退了半步。 周延维有些莫名地看着他的动作,还以为他是欲离得远一些,不想自己的事情波及其他人。 心中一动,正有些感触。 却见陈旷转头对沈眉南道:“等会儿跑得快一点,免得血溅到身上了。” 沈眉南:“?” 周延维:“?” 两人满脸问号,诧异地看着陈旷,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话。 沈眉南眨了眨眼睛,奇怪地问道:“为什么要跑?哪里会有血?” 陈旷仰天长叹:“就在此地,就在面前啊。” 林二酉刚把齐司白送下楼船,摇了摇扇子,走了过来。 他觑了一眼陈旷故作姿态的模样,一下明白了什么,表情似笑非笑。 “若谷果真乃我之知己也。” 林二酉摇头晃脑:“酒逢知己千杯少,可惜已不能再续昨日宴乐矣。” 陈旷笑道: “以后机会多得是,我心里可还都是问题想请教。” 林二酉点了点头: “万林商会,报我名字即可,随时欢迎。” 这两人谈笑风生,而周延维此时心里忽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身后的老仆抬起头来猛地看向林二酉,目中精光闪烁,沙哑地低声道: “没想到……今日竟然被一个后生摆了一道,自由山名不虚传。” “轰!” 这老仆刹那间一脚踏地,将那金刚木的坚硬甲板霎时踩裂,化作一道残影,朝着林二酉袭来。 “哗啦……” 整艘庞大楼船,都随着这一脚而猛然倾斜,一半沉入了水中! 陈旷刚刚稳住身形,就被惊慌失措的沈眉南拉着躲到了一边。 少女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从怀里取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全用了出来。 陈旷瞄了一眼,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好家伙……全都是神妙灵宝! 一般修行者一辈子也可能见不到一件的神妙灵宝,她倒好,当倒豆子一样地倒出来! 不愧是有个玄神道门道子的家庭,估计沈家本身,起码也得是个实力雄厚的修行者世家了。 “不要怕,我保护你!” 沈眉南大义凛然地张开纤细胳膊,挡在了陈旷前面,十分熟练地叽里咕噜念了一连串的咒文。 一堆各种颜色的罩子、法阵将两人护住,安全感十足。 陈旷看得瞠目结舌。 他甚至感觉……梁国的皇城护国屏障,说不定都没眼前这些罩子厚。 而另一边,湖水荡开万顷碧波,拍击着渡口沿岸,宛如涛涛海潮。 老仆身上的气息也终于不加掩饰地外放出来,浩如烟海,沉如山岳。 宗师境! 又见宗师! 陈旷已经直面过两个宗师,自己也有过伪宗师的灵气傍身,甚至在三位圣人的战场下幸存,因此只觉得心中一震。 对于周延维的皇子身份还有周国的国力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 随身配备一个宗师仆人,这待遇,可真是有点吓人。 须知梁国上下,也只有一个霍衡玄坐镇。 而周国,竟然直接把宗师境当皇子奴仆! 到了这种境界的修行者,必定都是极其高傲的。 能屈尊当别人的奴仆,要么是被控制,或者是有大恩,要么就是从小培养,硬生生用资源灌了一个宗师出来,使其不得不忠诚。 不管是哪一种,都刷新了陈旷对于周国实力的认知。 和梁国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啊…… 如此看来,楚文若母女就算逃出生天,想要复国,也是一条希望渺茫的漫漫长路。 而对于其他人而言,这一个突然出现的宗师,便是实打实的惊吓了。 老仆一掌砸下,劲风排山倒海,半边楼船应声碎裂,雕梁画栋尽数崩塌,纷纷掉入湖中。 林二酉笑容不变。 他身前,闪现出了一个魁梧青年的身影,抬起肌肉虬结的手臂,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掌! “砰!!!” “咔嚓!” 狄武的双手都被绷带覆盖,青筋完全暴起,手臂臂骨在一瞬间发出了折断的声音。 但他面沉如水,黝黑的脸上浮现出狂热的神情,赞道: “来得好!” 轰!他的气息也彻底解放出来。 抱月巅峰,半步宗师! 一个正值壮年的抱月巅峰,气势上竟与那老仆分庭抗礼! 两相交锋,老仆心下顿时一沉,这狄武的气焰太盛,他这垂暮之年,残破之身,只怕难以匹敌。 更重要的是,他原本预计只是拦住狄武一时。 但现在,却变成了正面应敌。 对方的目标,很显然是周延维! “狄武!你为何要对我家公子出手?!” 老仆厉喝道。 狄武冷笑道:“别装傻了!你家公子,不就是那陈旷!我道他怎么能从那两个长老手下逃掉,原来还有一个宗师帮手!” 老仆和周延维顿时一愣。 周延维不敢置信地瞪向了林二酉,指了指自己:“我是陈旷?我特么原来是陈旷?!” “林二酉,你看清楚谁才是陈旷!” 好好一个皇子,直接被气得爆粗口。 大约是周延维的语气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狄武顿时迟疑地转头看向了林二酉。 林二酉面不改色:“狄楼主,你是不信我的眼光么?” 他羽毛扇一指,言之凿凿:“我以我的人品担保,此人就是陈旷!” 狄武顿时放下心来,看向主仆两人,冷笑道: “自由山的‘立地书橱’都如此说,还有什么想狡辩的么?” 说话间,风雨楼的人已经从楼下翻了上来,朝着周延维围拢而来。 周延维才辟海境,对面却是几十个风雨楼的中三品修行者。 老仆还被狄武缠住。 没想到行侠仗义的傻事还没干,他自己倒是无缘无故被坑了一把。 他顿时将目光投向了真正的陈旷。 或许是人的名树的影。 明明对方的修为比他还低,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直觉,对方有办法救他。 陈旷瞅了瞅他,慢悠悠道:“只当朋友,不用报答?” 周延维苦着脸:“若谷兄,别开玩笑了!” 这个关头还记着不暴露陈旷的身份,当真是个大好人了。 陈旷沉吟道:“好吧,你喊一声救命试试。” 周延维一愣,但情急之下,也只能大喊道:“若谷兄救我!” 陈旷道:“我拒绝!” 周延维:“……” 他有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上架啦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收到编辑通知,明天十二点上架,希望小伙伴们多多支持,点个首订支持一下正版,南风码字也多点动力非常感谢姜茶编辑,一路推荐上了三江,目前成绩也很不错,当中有大家的鼎力相助,鞠躬感谢(抱住(づ ̄3 ̄)づ╭~)前阵子身体不太好,一更了好多天,心里也很愧疚,明天上架尽力多更一些补偿大家,么么哒《苟在高武叠被动》上架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四章 有一剑西来,自皇城直入东庭湖(第一更,求首订!)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在如此危急关头,遭遇了如此果断的“背叛”。 对于周延维向来热忱良善的心灵,也是一道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伤疤。 周延维黑着脸,要不是周围都是风雨楼的修行者在虎视眈眈,他甚至想先冲过去和陈旷一决生死! 但是此刻的,他的注意力已经再容不得片刻分散。 那些修行者已经一拥而上,根本不讲武德。 周延维求助无果, 转身就跑。 “轰!轰!轰!” 术法的灵光在四周闪烁,风雨楼的修行者训练有素,彼此配合,顷刻间,楼船另外半边,也已经在周延维的逃窜中, 变得一片狼藉。 善近战的进行缠斗,善远程的便在旁边点燃符咒,祭出灵宝。 共同追捕着那狼狈地抱头鼠窜的身影。 周延维实力虽弱一些, 但本身在外游历多年,并不缺战斗经验。 尤其是逃跑经验。 况且,他的手段,比风雨楼的修行者们还要层出不穷。 各种神妙灵宝不要钱似的往外丢,极大地拖延了后者追击的步伐。 眨眼间,周延维就已经逼近楼船边缘。 而此时, 楼船已经有一半沉入了水中,并且还在不断往下沉,最多要不了半刻钟, 应该就要彻底沉没了。 陈旷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算是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的二代们是怎么战斗的了。 根本就是在烧钱啊! 陈旷的目光移到了身前,那五颜六色, 充斥着各种特效的厚厚罩子,一时无语。 他身边这个,恐怕才是最大的二代。 玄神道门只是给了核心弟子的邀请, 没道理给沈眉南直接分配那么多的神妙灵宝。 因此,这些道具, 多半都是她自己家给的。 加上沈眉南擅长琴棋书画这一点, 沈家多半是个半世俗半修行的世家。 像这样的世家并不是什么稀罕的存在,最经典的,其实就是各个国家的皇室。 世家和宗门并不对立,但正常情况下,都是各管各的。 沈眉南见那周延维在楼船边缘又被堵住,狼狈对敌,而那老仆忠心耿耿,顾不得被狄武抓住破绽,拼死护主,被那狄武一拳打在脊背大龙之上,喷出一口鲜血。 楼船轰然一震,整个东庭湖的湖水都在跟着激荡。 仅这一瞬间,那东庭湖的水位都下降了一截,仿佛湖床被人生生砸实了一块! 举手投足,移山填海! 这狄武,俨然已成宗师之势! 陈旷吸了一口气,暗自心惊。 这武圣阁如果都是这样的战斗力……那他和被武圣本人追杀, 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但这老仆也是狠辣,竟然直接借由这一口血, 顺势将狄武的拳劲转化。 以气激血,将每一颗血珠都变成了暗器。 “嗖!嗖!嗖!……” 血珠向四周发散溅射,瞬间洞穿了那十几个风雨楼修行者的眼睛! “啊!” 那些修行者纷纷惨叫一声,当即毙命。 周延维回头一看,却见那老仆踉跄两步,转身继续拦住那狄武。 但老仆整个脊背塌陷,上半身已经移位,再打下去,必死无疑。 顿时,这位二皇子目眦尽裂:“住手!别打了!” 他右手一翻,抓住了一块金色令牌,就要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但他这个身份,是完全和周国二皇子割裂的。 他费尽心机,瞒住了大哥和父亲,将这个身份塑造成完全与野心无关的游侠浪子。 现在在梁国东庭湖出现,无疑会暴露出一部分隐藏着的信息,对他很不利。 然而,周延维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对自己忠心耿耿多年的仆从,因为自己的不慎,在自己面前送命的。 “公子不必出手,让老奴来……” 老仆咽下一口血腥气,浑身汗如雨下,夹杂着淤血,蒸腾为血雾。 “咔咔咔咔……” 他全身肌肉发劲,如蚯蚓一般疯狂蠕动,竟然硬生生将那被打断的脊椎重新移位,回到了原位! 老仆高声道:“公子且稍等,老奴为您开路!” 他苍老的面色显出几分狰狞,如离弦之箭,朝着那狄武冲去。 显然是要拼命了。 少女忍不住看了一眼陈旷,小声道: “真不救啊?” 陈旷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道:“救,当然救。” “恕难从命”的被动已经生效。 救下周延维的人,不可能是他。 但实际上,他本来就救不下来周延维,周延维也不需要他救。 武圣弟子是周国的飞凤将军。 武圣自然和周国是同一阵营的。 武圣阁听命于武圣,当然也是一样的。 周延维身为周国二皇子,只要肯主动说出自己的身份,那么武圣阁绝对不敢为难他。 这也是林二酉之所以会如此大胆,把“陈旷”这个身份安在周延维身上的原因。 他是吃准了,周延维绝对不可能有事。 而同时,在制造混乱的过程之中,给陈旷一个机会逃跑。 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陈旷不仅没有逃跑,还准备试验一下自己的新被动。 林二酉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岸上,摇了摇羽毛扇,看陈旷仍在原地,挑了挑眉,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沈眉南左看看,右看看,那边都已经进入生离死别阶段了,陈旷依旧岿然不动。 她眨了眨眼睛,聪明的智商终于占领了高地,感觉陈旷可能在忽悠自己:“那……怎么救?” “等。” 陈旷仰头,意味深长地道:“等就可以了。” 沈眉南伸手扯了扯他的蒙眼布,无语道:“你又看见天机了?” 陈旷瞅见周延维手上的令牌闪着光,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 “看见了。” 此时此刻,周延维正准备自救,并且一定可以成功。 但追根溯源,却正是因为陈旷先横插一脚,拒绝了周延维,他才会放弃求救,选择自救。 换而言之,可以说正是陈旷的拒绝,救下了周延维。 他已经改变了因果,将自己变成了因。 然而“恕难从命”却必定会让陈旷不可能救周延维。 陈旷的拒绝已经无法更改,否则“恕难从命”无法生效,自相矛盾。 那么想要将两者错开,唯一能更改的…… 就只有过程! 在整个过程里再次添加新的因果和变量,以填充那个遁去的一。 即,陈旷的拒绝并非在救周延维,而周延维也不能自救! 必须有其他原因,替代陈旷在其中的作用,救下周延维! 就在周延维拿出令牌的一瞬间,沈眉南身上的其中一件神妙灵宝,忽然散发出了清冷的光晕。 那是一个银色的带着三枚小铃铛的长命锁。 沈眉南一愣,随后大惊失色。 “糟了,我怎么把自己的本命锁给拿出来了!” 变数竟然在沈眉南身上? 陈旷心里忽然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立即问道: “本命锁怎么了?” 沈眉南咽了口唾沫,心虚地道:“这本命锁,是和我姐姐心血相连的,非性命攸关不可用。” “刚才本命锁被我激活,还遭受攻击,她的元神肯定感应到了!” 陈旷:“……”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她……现在能感应到多少?” “全部。” 一道熟悉的清冷女声忽然响起,然后顿了顿,淡淡地道:“陈旷?你和眉南在一起?” 沈眉南先眨巴眨巴眼睛,看向了对面青年:“陈旷?” 眼看身份瞬间暴露,陈旷还没来得及解释,却听见一声鸢泣般的剑鸣,由远及近,席卷天地。 他,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在一瞬间,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了天边。 “吟——” 剑光纵横三千里,彻天贯地,直冲云霄。 有一剑西来! 自皇城,直入东庭湖! 陈旷睁大眼睛,勃然色变。 (本章完) 第六十五章 我会一直跟着你们(第二更,求首订!)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用实践亲身证明了。 因果律这种东西,是真的惹不起啊! 因为谁也无法预料到,天道会用什么办法,来弥补那个遁去的一。 陈旷以为的填补: 正好有狄武的仇人路过,见此情状,怒从中来,仗义出手, 救下了周延维。 但这个仇人的实力应该也不会太强,只够堪堪救下周延维,和后者自己掏出令牌自证的效果差不多,以此维持因果之间的平衡。 如此发展,合理又不突兀。 实际上的填补: 机械降神,从千里之外的皇城, 直接搬来惊天一剑, 把所有人都砍翻! 更可怕的是, 那一剑的主人好死不死,是沈星烛! 他替天道想得好好的,结果天道把他的桌子给直接掀了…… 陈旷现在心里也有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响彻千里的剑鸣之中,天地被那剑光劈开,一分为二。 这一剑西来,当真如同天外飞仙。 此前圣人之战太远,他自身的修为太假, 何为真正的大宗师,陈旷今日才算是得见了。 仅仅一瞬间,剑气已落下,正中只剩半截的楼船。 剑过之处, 皆如剪草。 霎那间, 整个楼船已经在湖中倾覆了。 大惊失色的自然不止是陈旷一人。 或者说, 除了他和沈眉南以外的其他人,甚至都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做了个糊涂鬼。 最觉得冤枉的,恐怕就是狄武了。 他预感到那一剑西来时,瞳孔一缩,立刻高声喊道: “在下武圣座下,风雨楼狄武,敢问是何方前辈……” 狄武还没问完,头颅就已经消失在了剑光之中。 只剩下那一具身躯,呆呆地站在原地。 半晌,直挺挺倒了下去。 与破碎的楼船一同咕噜噜沉入了湖中。 无数残肢断臂,从水中浮起,晕开一片血色……皆是风雨楼的修行者。 原本还热闹非凡的战场,瞬间鸦雀无声。 而今日狄武前来迎接大周教化官,为显示隆重,几乎带上了风雨楼的所有主力。 ——虽然风雨楼主要的战斗力,其实只有狄武一人,但也不能说其他成员就不存在了。 而现在,全部葬身楼船之上。 换言之,沈星烛一剑,便直接抹去了一整个小有名气的郡级势力。 站在岸边的林二酉表情呆滞,被掀起来的湖水泼了一脸也仿佛若无所觉,直接变成了落汤鸡。 他虽然预感到了这陈旷绝非等闲之辈, 但也没有料到他居然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风雨楼, 今日直接从蓟邵郡除名! 真正的狠人啊! 你敢得罪我,我就直接把你灭门! 只是不知道, 这陈旷又是找了哪位大宗师当靠山? 这人明明应该是真正的凡人出身,怎么感觉却像是什么隐世宗门冒出来的唯一继承人一样,随时随地,都能召唤一个老怪物助阵…… 而且,他怎么觉得这剑意,有点眼熟? 林二酉深吸一口气,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脸色忽然一变,快步走到了湖边,喊道: “若谷道友!沈道友!周道友!” 楼船已经彻底崩解,陈旷和沈眉南猝不及防,自然也掉进了湖中,不见踪影。 “哗啦!” 不多时,两个人影忽然从水里冒头。 林二酉定睛一看,顿时喜笑颜开:“周道友,你还活着啊!” 这两个人影,自然是周延维和他的那个老忠仆。 老仆几近力竭,周延维不顾他挣扎,给他塞了一颗保命丹药,让其半边靠在自己身上,飞身上岸。 他一上岸,立刻冷眼看向林二酉,拔出长剑: “林二酉,你枉为自由山学子!背信弃义,行陷害之事,不当人子!”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怒火中烧,便要使出秘法与其做上一场。 那老仆忽然伸手拦住周延维。 周延维一愣:“老马,你这是何意?” 老仆咳嗽了两声,看向了脸上满是笑意的林二酉,竟向他行了一礼。 “老奴曾听闻,自由山夫子,有舍桃林、入尘世之意,如今看来,这传闻应当是属实了。” 舍桃林,入尘世? 周延维瞳孔紧缩,桃林,自然便是自由山上那片由学子束脩组成的桃花林。 那夫子曾言,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因此,他见世间有道,便避尘世,寻自由,广纳学子,以天下之道成就己身。 如今,夫子要舍弃学子,舍弃自由山?! 那意思不就是…… 他见天下无道,要亲自介入世俗的纷争之中? 林二酉肃整衣冠,朝老马回了一礼:“前辈目光如炬,心细如尘,晚辈方才以计冒犯,实不得已,还望宽恕则个。” 他这话着实冠冕堂皇,但周延维却没有再出言嘲讽。 二皇子盯着林二酉:“夫子当真要出山?” 林二酉笑道:“快了。” 他这话一出,周延维什么话都骂不出来了,反而显得有些踌躇紧张:“所以……你是在替夫子选人?” 林二酉点了点头,坦然道:“正是,先前一个月,是观察,方才那一关,是考验。” “危难之际,而有赤子之心。” 他微笑着一揖到底:“恭喜殿下,已经成为我的举荐人选。” 周延维张了张嘴。 林二酉又嘀咕道:“说起来,倒是要多谢那陈若谷,要不是他突然出现,我还想不到怎么考验呢。” 周延维愣了愣,想到刚才那剑气多半也和陈旷脱不了干系,左右看了看,却没见到后者人影: “这陈……若谷兄,还有那沈道友人呢?” 林二酉一拍脑袋,反应过来。 这家伙,已经带人跑了! 林二酉奇怪地道:“这风雨楼的人都死完了,他还跑什么?” 周延维哭笑不得:“难不成……他怕我寻仇?” …… 陈旷倒是不怕周延维记自己皮那一下的仇,他躲的比这可怕多了。 “哗啦!” “呸呸呸!” 沈眉南苦着脸,吐掉嘴里的水,然后好奇地拍了拍身下慢悠悠地划动四肢的特大号乌龟。 “你怎么让它听话的?难不成你还会驭兽?” 少女侧坐在乌龟背上,脱掉了湿透的鞋袜,露出雪白纤细的双脚,张了张莹润的五根脚趾,踢起一片水花。 陈旷坐在宽阔乌龟壳的另一边,摘下蒙眼布,缠在了手腕上,谦虚地道:“略懂,略懂。” 实际上,这是“如鱼得水”被动的效果。 别说,还挺好用的。 沈眉南听见哗啦啦的水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尖一红,转头偷偷去看陈旷。 结果,就看见了陈旷那清隽侧脸上,一双寒星般的眼眸。 “你没瞎!” 少女愕然,刚才差点忘掉的事情又想起来了,气鼓鼓地道:“你不叫若谷,你就是那个陈旷!” 她竖起两根手指:“你骗了我,两次!” “没有骗你。” 陈旷面不改色:“上陈下旷,字若谷。” 沈眉南小脸严肃,收起一根手指:“好吧,一次!” “呵。” 沈眉南身上的银锁泠泠摇动,清冷女声忽然响起:“民间送入宫中的乐师,何来的字?” 陈旷叹了口气: “沈仙子真是高高在上,远离世俗,怎么还不许平民百姓学着给自己取个字?” 沈眉南现在有了“反沈同盟”,更是理直气壮,下意识地帮陈旷说话:“就是就是,自己取的字也是字!” 沈星烛:“……” 她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偷偷跑出来,用偃偶替身,家里还不知道吧?” 长姐如母,得意洋洋的沈眉南一下子皱起小脸。 她心虚地低下头,小声道:“不知道。” 沈星烛无言。 半晌,她忽然对陈旷道:“保护好她。” 陈旷忍不住道:“仙子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如此笃定我就会保护她?” 沈星烛淡淡道:“你会的。” 陈旷挑了挑眉,怎么感觉沈星烛的杀气没有那么重了…… 难不成,她终于发现杀不了自己,改成了怀柔政策?转而想让自己认可她的道? 不过,沈星烛对沈眉南的态度,倒是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陈旷试探道:“我这先天都不到的修为,怎么保护?” 沈星烛淡淡道:“我元神有一缕在长命锁上。” 陈旷沉默了一下:“仙子的意思是?” 沈星烛似是极淡地笑了一声:“我会一直跟着你们。” 先发两章存稿,加起来接近六千字,今天还有三章! (本章完) 第六十六章 再度交锋,锋机藏针(第三更)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预想过自己可能很快会被发现行踪,也想过沈星烛会是什么反应。 这慈悲仙子已经两次被他坏了道心,在重铸之前,等于入玄无望。 俗话说,阻人道途,如杀人父母。 是以,以常理而论, 陈旷此刻,就是沈星烛必须倾尽全力消灭的心魔、敌人。 陈旷预想当中的沈星烛,对他应该已经恨之入骨,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程度。 虽然以沈星烛的性格,表面上肯定还是清冷如仙,不会轻易表露出来真实情绪。 但表不表现是一回事, 行不行动又是另一回事。 因此陈旷唯独没有想过,沈星烛竟然会主动为他提供帮助。 陈旷实力不足以保护沈眉南, 沈星烛便说她会跟着他们两个。 其中的意思, 自然是默许了陈旷在沈眉南身边,同时,潜台词便是她会配合陈旷行动。 话里话外,倒是显得很信任陈旷。 然而,陈旷却直觉这女人另有算盘。 她绝没有那么好心,就这么让沈眉南跟着她的心魔大敌。 沈眉南的存在是一个秘密。 陈旷在最开始意识到这一点时, 就觉得自己也许又一次找到了可以拿捏沈星烛的把柄。 但此刻,沈星烛却表现得十分淡然。 陈旷和沈星烛交锋了两次,两次都是险胜,但两次都是摸透了后者的性格之后才做的局。 要论对于沈星烛其人的了解,某种程度上,就算是她的师长朋友来了,也比不上陈旷。’ 他可以确定, 沈星烛并不是装的。 她是真的不担心这个秘密被陈旷泄露出去。 陈旷忽然眼角抽搐。 众所周知……只有死人才能真正地保守秘密。 敌暗我明,该不会这一回, 轮到沈星烛来给他设局了吧? 然而此时,陈旷也没有理由拒绝。 沈星烛虽如今目的不明, 但实力却是真的强, 他接下来想要离开梁国,还有很长一段路需要走。 梁国一共十二个郡,走水路要经过的,除去蓟邵郡还有三个。 蓟邵郡有风雨楼,换一个郡便会又冒出个日月楼,花草楼。 之前林二酉等人的只言片语之中,陈旷已经大致了解武圣阁是个什么势力。 也知道这势力几乎遍布天下! 以他现在的实力,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沈星烛已经用那一剑西来灭风雨,展现了自己的诚意。 暂且与其同行,倒也不是不可。 只是要时刻谨慎…… 沈星烛似乎感觉到他在这长久的沉默之中产生了什么想法。 “你的担忧是多余的,我不会在这种时候对你出手。” 她淡淡地道:“况且,你应该庆幸,你从来没有向我出手的意图。” 否则,今日狄武,就是陈旷本来应该有的下场。 这是她未尽之意。 沈星烛只是对身外之事不杀不救,不听不劝,而对于切身之事,那可就是杀无赦了。 陈旷却不吃这套, 呵呵一笑:“那还真是好人没好报。” 他叹了口气,啧啧道:“我如此安分守己,反倒成了某些人对我动手的理由了?” 安分守己? 这家伙要是安分守己,天底下就没人有心机了。 沈星烛站在皇城废墟中央,目光冰冷,她现在最后悔的事情,仍是当时因为陈旷修为太低,她下意识不够重视,导致竟然没能成功杀了他。 人会对爬到身上的蚂蚁动用武器吗?当然不会,想杀一只蚂蚁,只是挥一挥手的事情罢了。 沈星烛便是挥了挥手,但谁成想,这蚂蚁不仅飞起来躲开了,还回头咬了她一口。 这个家伙心里根本不存在任何敬畏和惧怕,因此只要他活着,便注定要搅动腥风血雨。 陈旷见她不开口,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毕竟,他并不想在这种时候旧事重提,继续刺激沈星烛,容易弄巧成拙。 陈旷转而沉声道:“对了,你这一缕元神,最多能发挥多少实力?” 他补充道:“我可没有试探你的意思,只是你不说的话,要是遇上敌人了,很多情况我无法判断。” “要是你有绝对的自信,那不告诉我也没事。” 她要是有绝对的自信,就不会让陈旷来保护沈眉南了。 沈星烛幽幽道:“若是全盛时期,我这一缕元神,可达半步宗师境界。” “不过如今,只堪堪抱月境而已。” 这其中是什么缘由,不言自明。 陈旷:“……” 他耸了耸肩,这事儿能怪他吗? 沈眉南在旁边听他们两个打机锋,眨了眨眼睛,一脸的茫然。 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讨论的是什么…… 不过,陈旷似乎和她姐姐有点恩怨的样子。 难怪他知道沈星烛的真面目,原来是受害者! 沈眉南顿时恍然大悟,然后又有些恼怒,果然当时说的什么测算天机,又是骗人的。 这人浑身上下,就没一处是真的么? 沈眉南踢了一脚湖水,气鼓鼓的,一会儿感觉自己被他耍得好惨,一会儿又觉得他一本正经忽悠人的样子虽然蔫坏,但是好像反而更有魅力了…… 陈旷大致了解了沈星烛这缕元神能发挥的实力,点了点头,低声道: “你想要我保护她多久?我不可能一直带着她,你应该也不希望。” 沈星烛沉吟道:“等到时机合适,我会告诉你。” 沈眉南听见这话却不乐意了:“我不回去,我一直跟着他不好吗?” 沈星烛声音清软,语气却严厉:“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吗?” 沈眉南顿时一滞,转头看向陈旷。 陈旷微笑道:“我要送梁国夫人离开周人的掌控范围,跟着我太危险了,还是听你姐姐的吧。” 虽然你姐姐坏的流油,不过对你倒似乎真的挺好。 沈眉南咬了咬嘴唇,坚定道:“我不怕。” 陈旷叹了口气。 一开始是想抓住沈星烛的软肋,结果却好像给自己抓了个小麻烦。 陈旷无奈道:“先跟着我,去和那三个汇合吧。” “跟还是分,路上有的是时间考虑。” 他坐到乌龟壳正中间,将琴放在膝盖上,拍了拍乌龟脑袋,让它游得快些。 “走,去野渡口。” 陈旷控制着乌龟的方向,在水中排开一道道浪花,颇有些悠然自得的韵味。 过了一会儿。 “话说回来,仙子就这么甘愿将元神供人驱使?对我就没有一点别的要求么?” 陈旷看着水面的目光一闪,似乎在不经意间,随口问道。 不行了……果然还是做不到orz,分几天三更补上吧,红豆泥私密马赛(鞠躬) (本章完) 第六十七章 藤不可凭,沈眉南怒撞长命锁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此时开口,自然不是真的退让了,想让沈星烛给自己提要求。 他是想钓一下沈星烛。 既然现在是敌暗我明,沈星烛也似乎有所企图的样子,那就示敌以弱,让她主动暴露一点什么东西出来。 只要沈星烛开口了,那必定是有利于她自己的要求,说不定就和她隐藏着的目的有关系。 陈旷可以判断她说的是真是假,只需再诱导她几句话,自然能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届时,他再拒绝此要求,那么沈星烛的目的当即不攻自破。 不过,这也只是最佳的理想情况。 陈旷也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随手扔的饵,能钓出来点什么最好,不能那也无所谓。 然而,沈星烛闻言,竟然沉默了一段时间。 似乎当真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大乌龟慢悠悠地往前游,四周唯有水声虫鸣,远处隐约还有渔民的吆喝声传来。 沈眉南对他们两个的谈话并不感兴趣,百无聊赖地收回晃荡的双脚。 先天合劲在体内运转一个周天,便已经将衣服上的水分尽数蒸发。 少女回头看见陈旷身上衣服还湿着,干咳了两声,一脸严肃地插话道: “你这样湿着不难受么?” 陈旷当然觉得不舒服,但没有办法。 他现在仍对沈星烛充满警惕,不敢直接在她眼皮子底下随意运功消耗灵气。 没到先天境界,灵气量还是太少了。 他现在若是想发动“白莲托生”,一招就能耗尽全身灵气,自然不敢在这种地方浪费。 只是保持“兜率降天”的状态,让灵气自发满溢,冲刷带走水汽。 陈旷叹了口气: “挺难受的,不过等到靠岸,让风自然吹干就行了。” 沈眉南闻言,眼睛一弯,蠢蠢欲动起来: “那多麻烦啊,你转过去,我用灵气助你!” 她说着,就往陈旷这边挪了过来,伸出双手就要贴到后者背上。 少女心里多少有点遗憾。 她看过的话本里,都是男女主一方重伤,然后不得不脱了衣服运功疗伤,继而感情大增的。 现在这场景,既不能脱衣服,又不是重伤,还是青天白日的,终究还是差了点味道…… 当然,她也并不希望陈旷重伤。 少女心想,要是哪一天她重伤,陈旷能来替她运功疗伤就好了。 不过真的到了这种时候,她肯定会忍不住笑出来的……太破坏气氛了。 沈眉南在心里嘀嘀咕咕,手上动作一点不含糊。 陈旷转过身去,隐约听见少女嘿嘿的笑声和越贴越近的身体,微妙地感觉自己可能是被占便宜的那个。 话说回来,沈星烛现在应该全都能看见吧…… 陈旷表情古怪。 按道理,她不应该阻止一下吗? 自家双胞胎亲妹妹和一个野男人,尤其还是和自己有仇的野男人勾勾搭搭,这也不说话。 就在陈旷都以为沈星烛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她忽然冷不丁地说话了。 女子清冷的声音十分淡定,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是那么淡定。 “我只有一个要求——” “伱不能碰她。” 她说。 陈旷:“……” 沈眉南一愣,然后脸颊瞬间涨红,触电一样唰地一下收回了手。 少女大声结巴道:“你、你在说什么啊?!” 沈星烛继续淡淡地道:“这就是我的要求,只要你答应,我可以起誓在你离开梁国之前,绝不会对你出手。” 陈旷还说自己直接拒绝来触发被动呢。 这拒绝个屁? 要是拒绝了“不碰沈眉南”。 那不就变成他不可能不碰沈眉南? 也就是一定会碰! 陈旷虽然自诩不是什么好人,原则更是基本没有,否则他不会和楚文若暧昧不清。 但是这一切是建立在你情我愿,心知肚明的基础上。 成年人的世界,最基础的一件事就是懂得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虽然陈旷不介意和沈眉南调笑两句,但他很清楚,沈眉南此刻只不过是基于一(见)见(色)钟(起)情(意)的一时冲动而已。 她显然根本没有想过,如果自己真的跟了陈旷,要面对多少阻力和压力。 尤其是她这个特殊的身份。 陈旷此前的提醒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说白了,他也是想利用沈眉南,而不是把沈眉南从那个未知的深渊里面捞出来。 他还没有那么伟大。 何况是在他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 陈旷的衣服还在滴水。 瞧他们两只落汤鸡,都被困在自己的泥潭里,拼命挣扎着想要出来。 可若是抓住的藤蔓两头竟在各自手里,一用力,就必定有其中一方要沉没……因此,才绝不能绑在一起。 少女情怀总是诗,但有时候,也只能诗。 陈旷看了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沈眉南,笑了笑: “仙子这么说我可不乐意了,这算什么要求?我可是正人君子,自然会全程对令妹以礼相待。” 他正色道:“更何况,我们是朋友。” 沈眉南一愣,顿时抿了抿唇,低下头似乎有些失落。 但很快,少女又抬起头,眉眼弯弯:“嗯,我们可是好朋友!一见如故的那种!” 沈星烛淡淡道:“哦?你床下藏的凡间话本里面,有三本开局都是一见如故的好朋友。” 沈眉南瞪大眼睛,一把抓住自己的银锁,不敢置信: “你你你你你……沈星烛你翻我床底!” 她急得直呼沈星烛的名字。 “你把我的书怎么了?!” 沈眉南紧张地问道。 沈星烛淡淡道:“有碍观瞻,烧了。” 沈眉南脸色刷白,差点晕过去。 “我和你拼了!” 少女泪眼汪汪,一额头撞向手里的长命锁。 长命锁没事,倒是把自己的额头撞得一片红通通。 陈旷忍俊不禁。 大乌龟游了一阵,游进了一片芦苇荡中。 高高的芦苇随风摆动,两边渐渐有船只路过,带起一片水波荡漾。 野渡口,到了。 “时间刚刚好,不知青厝她们在哪里等候,又有没有遇见追兵……” 陈旷看了一眼远处的渡口,手指下意识按在了琴弦上。 …… 相比于热闹繁华的官渡口,野渡口就显得寒酸多了。 渔民的船只历经岁月,船身满是磨损的斑驳痕迹,麻绳、渔网和一些破布堆在甲板上。 许多面带沧桑,皮肤粗糙的渔民驾驶着船只在湖面上来来往往,洒下一片孔眼较疏的网。 另有一些本地漕帮的船,较为高大,船上三三两两坐着些身穿劲装的帮派成员,眼神锐利地盯着那些渔民。 东庭湖边,就连打渔也需上供。 下面的渔民不可将大鱼私藏,凡是在十斤以上的鱼,便必须作为湖龙王的贡品。 “田力,你瞧,那是谁家的小娘子,怎的没见过?” 一个正在盯梢的漕帮成员忽然有些诧异地拉了拉旁边的同伴。 “张大丘,你什么时候好这口了?” 那同伴调笑着转过头来。 果然看见一条小船上坐着一个怀抱小孩的妇人。 那妇人以头巾包脸,肌肤蜡黄,动作局促,似乎与一般的渔民家眷没有区别。 但田力早年在大户人家做过护院,隐约感觉哪里不太对。 他仔细一想,忽然目光一凛:“她的腰背挺得太直了。” 田力立刻踢了一脚张大丘,低声道:“起来干活!这女人不对劲。” 他眼神示意:“跟上去看看。” (本章完) 第六十八章 公主,妖,剑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青厝收起剑,面前两具无头尸体缓缓倒下,无声滑入水中,晕染开一片血色。 正是两个悄悄跟上来的漕帮成员。 这两人还不是一般的成员,身上都有武艺傍身,一个开了六窍,一个开了五窍,在凡人当中已经算是不错的好手。 不过。 在青厝面前,和一般凡人也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剑的事情。 她们一路伪装逃亡,不乏有人想要自找麻烦,都被青厝如这般干脆利落地解决了。 旁边乔装打扮成普通渔家妇人的楚文若有些担忧,小声道: “在这里杀了他们,会不会动静太大了,引来更多人?” 经过了这些日子的大风大浪,养尊处优的梁国夫人似乎开始习惯身边动不动就死人的生活,不再大惊小怪。 不过,她那涂了姜汁变得蜡黄的脸颊上,神态确实是尽显疲惫。 从来在深宫之中被人伺候的梁国夫人,现在不仅要一路逃亡,还得学会生火、做饭,吃又苦又涩的野菜,更难受的是,她已经接近半旬没有正经洗过澡了。 这段时间,虽然到了东庭湖边,却反而更要保持自己的脏乱,达成更好的伪装效果,简直苦不堪言。 这还是有青厝跟着,勉强还算有人照顾的结果。 若是让她自己跑,怕是不到三天,就算没被抓住,也已经饿死了。 她怀里的小公主探出头来,苦兮兮地道: “娘,我好饿,什么时候能吃饭呀?” 楚文若十分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理了理她的头发:“快了,就快了。” “嬴儿再忍一忍。” 小公主哦了一声,眨了眨眼睛:“那今天,也还是吃野菜吗?” “嗯……” 楚文若艰难地回答,感觉自己身为母亲的责任心受到了狠狠的拷问。 忽然,她转过头,看见船边慢悠悠地游过去一条手指头差不多大的细长小鱼,眼睛一亮,连忙伸手一把捏住。 “嬴儿看!” 楚文若伸手递给小公主,安慰道:“今晚有肉吃了!加餐,吃鱼肉野菜汤!” 她甚至选择性地忽略了,就在刚才,才有两具尸体沉入了旁边的湖水之中…… 小公主两眼放光,直接张开嘴巴,啊呜一口含住了鱼头。 楚文若大惊失色,连忙道: “不能吃!现在还是生的!” “呜呜呜呜!” 小公主叼着鱼头拼命摇头,就是不松口。 还好她正在换牙,嘴巴里面没有几颗有用的牙齿,只能全靠磨和吸,并没有能击穿敌方的铠甲。 楚文若气喘吁吁地把小鱼拔了出来的时候,这条小鱼已经裹满了口水,奄奄一息了…… 小公主意犹未尽地砸吧了一下嘴巴,眼睛里还带着绿光,瓮声瓮气地肯定道: “娘,鱼好吃,今晚就吃这个!” 楚文若哭笑不得地,看了看手里的鱼,有点无语。 她有些气喘吁吁。 这孩子,怎么才四岁,就这么大力气? 船体摇摇晃晃。 青厝等她们安静下来,才沉声说道: “三日期限已经快到了。” “这野渡口的渔民就那么些,彼此之间认识了几十年,常常结伴而行,稍微多个陌生面孔立刻就会被察觉。” “越是在这里待得久,就越是容易暴露。” 青厝摇了摇头,收起剑:“今晚等不到陈旷,我们立刻动身离开。” “只要离开这里,自然不用担心漕帮发觉并且派来人调查。” 楚文若忽然有些慌,连忙道:“不可能的,我们都能安全到底,他肯定也没事。” 青厝点了点头,划船靠岸,道:“希望如此。” 她率先跳上岸边,回身朝梁国夫人伸出了手。 楚文若站起来,因为坐的时间久了有些头晕,身躯摇晃了两下。 青厝立即一捞,拉住了楚文若的手:“夫人小心。” 楚文若先将怀里树懒一样扒着自己的小公主递了过去:“先让嬴儿在一边坐着吧。” 青厝点了点头,接过小公主,将其放在了一边的泥地上。 在视线掠过被头巾抱着的小公主的脸上时,她微微一愣,忽然有些恍惚。 她刚才……还以为只是小公主饿极了,动作太夸张,导致的错觉。 乍一眼,还以为小公主眼睛里冒着绿光。 但此刻。 青厝忽然发现,这好像并不是自己一瞬间的错觉。 小公主原本瞳色就比较浅,并不似一般人的褐色,而是接近琥珀色一般。 这其实对于梁人来说很稀奇,不过楚文若本身的瞳色也是类似的颜色,便打消了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但现在,当青厝面对面地看着小公主的眼睛时,才发现她的眼睛瞳色竟然发生了一些不易察觉的改变。 那眼瞳中的琥珀光底下,悄然间,绽放出了一缕荧蓝色。 那一抹荧蓝色,是极其妖异美丽的颜色。 若浮光,如泡影。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千载冰川下沉静的冷寂,幽然如魅,引人堕入其中。 青厝心里一突,忍不住吸了口气,产生了一些疑惑。 但是她并非刨根问底的人,也没有太多多余的情绪。 作为一个卧底,最需要的事情,就是压抑自己的好奇心。 只以为,也许这本来就是小公主的瞳孔颜色,只是她现在才发现了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 青厝回过神来,将小公主放在了旁边的泥地里,抽手回身去拉楚文若。 这东庭湖旁边的岸边常年被水浸没,基本都是淤泥,小公主没见过这些,坐在泥地里,有些好奇地抓了一把泥巴。 她捏了捏,闻见了一丝熟悉的铁锈一般的味道。 这味道,对于小公主而言,已经司空见惯了。 从梁国皇城被破至今,她的鼻尖一直萦绕着相同的味道—— 血腥味。 小公主把手里的泥巴重新拍回了地里,抬起头,那双幽幽浮现出荧蓝色的眼睛,瞳孔竟一瞬间紧缩,化作了猩红色的竖瞳! 她的眼前不远处,泥地里,芦苇的遮掩下,竟跪着一具腐烂已久的尸体! 那尸体上的血流淌下来,流过其漆黑六臂,虬结鳞身,融入了泥土之中,令其呈现出一种糜烂可怖的暗红色。 尸体手上,拿着一把剑。 小公主好奇地伸手抓住,将其从泥土里拔了出来,喊道: “娘,这里有把剑!” 第六十九章 以无间炼狱,换此人间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楚文若刚踏上岸边,闻言一愣,然后脸色骤然一变。 她朝小公主的方向看去。 第一眼便看见了那芦苇当中掩藏着的六臂尸体。 那具尸体跪坐在泥地里,低着头,长发垂下,皮肤上覆盖着鳞片一样的漆黑纹路,大半已经完全腐烂蛀空。 但奇怪的是,除了隐约的血腥味之外,并没有尸体腐烂的恶臭,反倒有一股奇异香味。 若再仔细看,便会发现,这尸体两肩奇阔,皆有碗口大的疤痕。 结合这尸体六条手臂,不难想到,这疤痕处,原本应当还有两颗头颅。 三头六臂,身具异香。 竟犹如佛家法相。 诡异至极! 尤其,那尸体六条手臂皆向前递出,似乎捧着剑想献给谁一样。 此刻,那剑被小公主拿着,瞬间从尸体手上拔了出来。 青厝心中一惊,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这具尸体的存在,这对于她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尸体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 她反应过来,立即闪身夺剑,喝道:“快放下!” 楚文若也忙不迭狼狈地冲上前去阻止,焦急道:“不要拿!” 结果却脚下一滑,摔了个结结实实。 但两人都已经迟了。 小公主在说话的同时,就已经将那把长剑拔了出来。 她高兴地道:“娘,你看,剑,我拿剑来保护娘!” 那长剑造型奇特,中央镂空如一只狭长的眼睛,瞳孔处镶嵌了一枚红色宝珠,被拔出来的一瞬间,刹那整把剑都化作一道血光,冲进了小公主的眉心。 而那腐烂的尸体,竟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素白无暇的女人脸。 那张脸上的眼睛一片漆黑,浮现出一抹梦幻般的笑容。 尸体开口,美妙轻缓的声音如空谷回响,吟道: “太虚幻境,无间炼狱,日月同天,换此人间。” 说罢,整具尸体竟化作尘沙,顷刻间坍塌在地。 而小公主大大的笑容随之一滞,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迟了一步的青厝伸出手,接住了小公主。 楚文若连忙爬了起来,满身的泥巴都顾不上,无措地伸手捧着小公主的脸,眼泪一下冒了出来。 “嬴儿,嬴儿,你别吓娘啊,你醒醒。” 她一下子瘫倒在地,眼神空洞地看向了青厝腰间的剑,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产生了什么想法,咬了咬牙。 青厝立即用灵气探查小公主身体状况,然而却一无所获,她紧皱眉头,看向了旁边那堆沙土。 诡异的尸体,诡异的剑,和究竟是什么东西?! “青厝!总算是找到伱们了!” 熟悉的青年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随后,一只大乌龟拨开芦苇丛,游到了岸边。 乌龟背上坐着一男一女。 正是陈旷与沈眉南。 陈旷原本正松了一口气,总算有惊无险地找到了青厝三人,顺利汇合。 且三人看上去都完好无损。 但随后就注意到了楚文若浑身狼狈,而那小公主,似乎是晕了过去。 “夫人?” 陈旷心生不祥预感,立刻跳到岸上。 “这是怎么了?” 他一开口,楚文若顿时浑身一震,猛地扑进了他怀里。 一旁的沈眉南瞬间睁大了眼睛,看看陈旷,又看看楚文若那梨花带雨的蜡黄脸颊。 …… “原来如此……” 陈旷有些头疼地看着面前几人。 他与青厝一同找到了一个岸边废弃的茅屋,清理了一番当做暂时的安置之处。 这里应当是以前某个渔民的住所,屋子里还挂着一些破旧渔具。 这茅屋里的床也已经塌了,陈旷只能将木板拆下来铺了些稻草和破布,让小公主有个地方可以躺。 青厝本来就带了备用的衣服,为楚文若换上。 后者终于冷静下来不少,但仍是面色焦急:“陈先生,嬴儿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陈旷揉了揉眉心:“这恐怕,就是齐司白在找的妖剑。” 沈眉南此前和林二酉等人同行了一个月,自然知道齐司白见人就提的“妖剑”。 她不可置信地道:“齐司白找这把妖剑找了整整三年,这才找到了东庭湖来,结果你才来一天,就直接撞上了……” 真不知道这算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了。 当然,这句话沈眉南只是心里默默地想。 真正的受害者就在旁边,她这么说的话,就太傻了。 少女不由得将目光转移到了楚文若身上,想到刚才后者毫不犹豫地扑进陈旷怀里的模样,心里有些气闷。 把屁股往远离陈旷的方向挪了挪。 陈旷吐出一口气:“现在也只是可能而已。” 不过,陈旷心里隐约有预感,这大概率应该就是。 也最好是。 如果就是那把妖剑,那么至少还有一个可以询问和求助的专业人士在。 否则的话,那才叫真正的麻烦。 他刚才已经问过了沈星烛这是什么情况,但是就连这位玄神道门的道子,都对此束手无策,此刻已经去询问她师父了。 要是齐司白也没有办法…… 小公主一直昏迷都算是比较好的结果了。 根据她们对当时情况的描述,那具尸体并非妖物,说不定就是被妖剑所害才变成那样。 小公主若是也变成那样,陈旷也不用再护送,直接洗洗睡觉算了…… 楚文若看着陈旷,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袖子:“陈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陈旷拍了拍楚文若的背,安慰道:“只能暂时在东庭湖停留一阵子了。” 还好沈星烛那横空一剑,灭了风雨楼。 如今武圣阁在蓟邵郡,暂时已经失去了控制力,追杀压力并不是特别大,只要避人耳目,短暂停留没有什么问题。 “等安顿下来,我先去羡鱼庵找齐司白,找他问一问。” 青厝熟练地生火,将几条鱼架在了柴火上。 她闻言顿了顿,问道:“安顿在哪里?现在周国的教化官已经到了,由上及下,应该都已经得了通缉令,任何有人的地方,都等于有危险。” “不如就在野外。” 陈旷拿起一根木棍挑了挑柴火,叹了口气,看了眼楚文若。 “你是没什么问题,但只不过三天奔波,夫人就已经憔悴至此,再住野外,恐怕受不住。” “届时生病受伤,更是麻烦。” 青厝一时语塞。 她确实没有考虑到。 “那还有哪里能去?” 陈旷将木棍扔进火堆,道:“去我家。” 沈眉南冷不丁听见这话,先是一愣,然后瞬间眼睛一亮,来了精神:“你家?” 她悄悄地又把屁股挪了回去,好奇道:“你家在哪?” 陈旷笑道:“就在东庭湖边不远。” …… 她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是娘亲憔悴苍白的脸。 楚文若皱着眉头,睡眠很浅,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她愣了愣,看见娘亲身上穿着衣服不太对,并不是渔民的粗糙衣服,而是在宫中时的绫罗长裙。 “娘亲,娘亲。” 她轻轻推了推,楚文若立刻惊醒过来,有些惶恐地抱住她,小声道:“嬴儿,怎么了?” 楚文若道:“是不是饿了?娘这还有半个馒头。” 楚文若从怀里拿出了半个干瘪的馒头,递给了她。 她看着那馒头,一脸茫然。 怎么会有馒头?晚上不是吃野菜吗? 她转过头去,看见了一间眼熟的牢房。 四周脏乱恶臭,囚犯们的哀嚎呻吟声此起彼伏。 她心里顿时惶恐起来,连忙从楚文若身上爬起来,下意识朝隔壁跌跌撞撞走过去。 那个救了她们的青年,会给她食物的瞎子…… 她看见那个人半坐在隔壁,心里松了一口气,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袖子带动了那人的身体,往下一滑,露出了一张被血覆盖的熟悉面孔。 那面孔睁大眼睛,表情狰狞,死不瞑目。 是陈旷。 又不是陈旷。 这是早已死了的,陈旷的尸体。 楚文若连忙从后面盖住她的眼睛,颤声道:“嬴儿别看。” 她愣愣地问道:“娘亲,这是谁?” 楚文若道:“这是你父皇的乐师……惊吓过度,今天早上,高烧不退,已经死了。” (本章完) 第七十章 君王社稷,鸡有冠冕蛙不平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父皇的乐师,那确实就是陈旷了。 陈旷死了! 陈旷怎么会死? 他明明好好活着,还带着她和娘亲一起逃出了天牢,逃出皇城,一路跑到了东庭湖。 怎么会在天牢里就死了? 她震惊到愣住了,小小的脑瓜难以理解现在的情况。 难不成……是她在做噩梦? 好像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现在看见的一切。 “咕咕咕……” 她的肚子忽然大声地叫了起来,意识彻底清醒之后,饥饿感随之而来。 她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无比惊恐。 醒着的时候要挨饿,做梦的时候竟然也要挨饿?! 这个噩梦,未免也太可怕太真实了一点! 楚文若当然也听见了这响亮的肚子叫声,将那半个馒头塞给了她,柔声道:“你这孩子,果然是饿醒的。” “快吃吧。” 她饿极了,抓住那馒头努力啃了两口,忽然又是一愣,问道: “娘,这馒头是那个乐师给的吗?” 楚文若摸了摸她的头,皱起眉头,疑心这孩子是不是饿傻了,诧异地道: “嬴儿,你怎么尽说胡话,这馒头是霍将军偷偷分给我们的。” 楚文若看了眼另外一边的牢房,小声道: “嬴儿,霍将军对我们有大恩,将来,可万万不可忘记。” 她叼着馒头,朝另一边望去,果然看见了那个干瘦的老头正在闭目打坐,双手双脚都还是被砍断的模样。 她的眼神愈发茫然。 原本死去的霍衡玄,现在还活着。 原本还活着的陈旷,现在却已经死了…… 这个奇怪的梦,什么时候能醒来? 她这么想着,就在牢房里醒来又睡去了三次,加起来吃掉了三个馒头。 霍衡玄又被拖出去拷问了两次,每次回来之后,就喜欢和她搭话,逗她玩。 期间,她看见了很多眼熟的人。 那个曾对娘亲出言不逊而被陈旷当场斩杀的儒生,那个给霍衡玄送去解封金针的狱卒,还有蒙着面的青厝。 这一次,儒生没有死。 没有陈旷,她百无聊赖,才在其他囚犯的谈话当中知道,原来这人竟然是自由山的学子,而且好像还很有名。 自由山……她知道这个词,父皇总是嫌她笨,说要送她去那里上学。 那里的夫子是个凡人,却能教修行者学问。 大约是个很厉害的人。 但是她不想上学。 她没上过学,不知道上学是什么样的,但是她见过那些上了学的大臣们是什么样的。 她不想变成那样。 狱卒是被青厝安排进来的,比原本要迟了几天,霍衡玄已经几乎没了人样……她听见了那些囚犯的声音,管这个叫人彘。 一切都那么陌生。 她每天都会偷偷和隔壁的陈旷尸体说话,希望他会突然蹦起来,笑着告诉她这是个恶作剧。 但并没有。 陈旷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某一天,那双原本就无神的眼睛掉了下来。 她伸手抓住那瘪下去的眼睛,忽然大哭起来。 她哭了一整天,楚文若怎么哄都哄不好。 她不死心地问楚文若:“娘,你认识他吗?伱以前穿着绿裙子救过他一命。” 楚文若一愣,迷茫地摇了摇头:“娘没见过他。” 她有些紧张地道:“是不是有人和你胡说了些什么?” 一瞬间,她明白了,原来梦早就醒了。 霍衡玄又回来了。 这一回,他又问了她那个奇怪的算术题,但因为被拔了舌头,声音含糊不清。 “殿下请答:若你流落荒岛,此时有人拿来五个苹果……” 霍衡玄说到一半,问题都还没有问完。 “若是有人向我提出此问题,必定是包藏祸心,欲行二桃杀三士之举。” “因此,我只需要将那拿来苹果之人斩杀,剩下的人每人便可得一个苹果。” 原样复述的霍衡玄当时给的标准答案。 她看着霍衡玄,一字不落。 老者一愣,看着面前年仅四岁,却能精准回答出这个问题而神色自若的小女孩,久久不语。 良久,他忽然大笑起来: “好好好,殿下有此心智,是大梁之幸!” 而在牢房的另一侧,那最初察觉圣人出手的儒生忽然睁开眼睛,露出了一个笑容。 沧元一一三五年九月一日,梁为周所灭。 九月九日,黑甲卫青厝叛变,与李红绫同归于尽。 大将军霍衡玄携梁国夫人母女冲出重围,与东皇圣人一战,将其重伤后,力竭而亡。 他已经被折磨了太久,金针未能破封,这就是他的极限。 纷飞的战火之中。 楚文若在灵台山修行者护持下,带着女儿逃出皇城,却见眼前茫茫漆黑铁甲,如山岳不可逾越。 五万黑甲军,守在城外,旌旗猎猎。 身后,重伤的圣人已经投下了目光。 前狼后虎,已是绝境。 “夫人,请跟我来。” 一道声音从黑甲军之中突兀传来,中正平和。 楚文若一愣,看见黑甲军之中,走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酸腐儒生,朝她行礼。 但四周的所有人,似乎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那儒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了黑甲军当中的缝隙。 那些黑甲军,竟然自动分列成两排,如同夹道欢迎。 楚文若没有其他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走了过去。 满怀忐忑,穿过黑压压的铁甲之间,前方竟似有光亮。 楚文若踏入那片光亮之中,眼前一闪,天旋地转。 再定神时,面前竟然变成了一片桃花林,有落英缤纷,花瓣飘落在母女俩跟前,遥远处有朗朗读书声传来。 儒生道:“自由山张智周,恭迎殿下来此进修。” 她警惕地看着那儒生,依稀记得他说大梁只存女流之辈,是忠臣不幸,梁国必亡。 就是这句话,煽动了那些囚犯在最后时刻险些暴动。 儒生道:“殿下何故如此看我。” 她道:“你不是好人。” 儒生愕然,随后笑道:“确实不是,不过,我不是好人,对殿下而言,应当是好事。” “逐鹿野心,欲得君王社稷,当不存仁慈。” 儒生朝她行跪拜大礼:“敢问吾主姓名?” 楚文若意识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立刻噤声,将她放下来,往前推了推,小声道: “嬴儿,你记得自己的名字么?” 笨蛋娘亲,我又不是笨蛋! 她走到儒生面前,口齿清晰地道: “苏,怀,嬴,我叫苏怀嬴。” …… 林二酉与周延维替代狄武,将那大周教化官从官渡口迎接至郡守府上。 因有林二酉的财力,加上周延维的身份,教化官听闻那风雨楼噩耗,也只是表示了一下遗憾,并没有多问。 再者,今日整个蓟邵郡,谁没看见那可怖的一剑? 这些大人物的恩怨,他可惹不起…… 事情暂时算是压了下去,不过武圣阁其他人迟早还是要来收拾残局的。 周延维原本要和林二酉分道扬镳,此时却又到了后者的另一艘船上作客。 周延维无语地看着四周精致华美的装饰,忍不住道: “你们自由山的人,都这么自由的吗?” 林二酉摇了摇羽毛扇: “当然不是。” 周延维刚松一口气,却听见他说:“比我自由的,那可太多了。” 林二酉感叹道: “比如我那位大师兄张智周,就是个实打实的疯子。” “前年他跟我说,要寻一个天下独一无二的君主,于是我眼睁睁看着他先找了一只公鸡,说它天生冠冕,可为明君,然后又找了一只蛤蟆,说它身具不平,可以为百姓鸣不平。” “夫子呵斥他,他却说,天下昏庸君王太多,公鸡与蛤蟆,未必就做得比他们差!” “后来,他又说天命在梁,于是竟然打算去梁国从零开始入仕为官。” “如今也还是下落不明……” 周延维哑然:“可是梁国已经灭了。” 林二酉啧啧道:“你说,他还能找到一个独一无二的君主么?” 是两更的!这一更补昨天! (本章完) 第七十一章 回家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周延维沉默了。 林二酉这句话,周延维不太好接。 一来,他尚且不知道这自由山师兄弟之间的关系如何,冒然评价自然不好。 二来,这张智周明显也是在替夫子寻一个人选,那么林二酉这句话,说不定是在试探他的态度和想法。 要是说张智周能找到这独一无二的君主,那未免显得有些胆怯退让,似不敢争上一争。 可要是笃定他不能找到,那又并非周延维的真实想法。 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众多,如今乱世将起,可斩白蛇,举九鼎的,还能没有三五个么? 若是随口豪言一番,周延维自然是有满腹的抱负可以说。 可这种事情,并非能够随便开口的。 林二酉的出现和摊牌都太过突然,周延维此刻对此人仍是心存警惕,不敢完全信任。 两人相识不过一个月。 要让他现在就与对方交心,自然是不可能的。 林二酉看出了周延维的踌躇,微笑道: “怎么了?延维之前的快人快语呢,如今要做君臣,你我这就当不了朋友了?” 他摇了摇扇子,摇头晃脑地夸张道: “都说是狡兔死,走狗烹,我这八字还没一撇,怎么就要君臣反目了……我这举荐人就做得这么失败?” “确实不怎么样。” 周延维毫不客气,幽幽道:“之前你可是先算计陷害了我,险些让我命丧在狄武手下。” 这林二酉的轻浮油滑性子,他果然还是喜欢不起来。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该不会以为,这就算是翻篇了吧?” “……” 林二酉尴尬地用羽毛扇挠了挠头:“好吧,这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地道。” 他摊了摊手:“不过,不这样的话,怎么叫考验呢?” 在周延维黑着脸出言嘲讽之前,林二酉连忙道:“我道歉,这样,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帮伱拿下这蓟邵郡……乃至整个梁国,如何?” 周延维脸色一变,盯着林二酉:“你怎么知道?” 林二酉耸了耸肩,道:“猜的。” “大周刚刚拿下梁国,必定是要大动干戈一番,施行教化,之前那几国,都是由你大哥,那位德才兼备的齐王来主持。” “教化之事,基于民生,如今谁露脸露得多,将来梁国的百姓就认谁,此事显而易见。” “可这一回,因周国北面忽然有夜蛮入侵,他被派去领兵打仗。” “而你又正好出现在这里,不正是一个安插势力的好机会么?” “皇城太乱,蓟邵郡刚刚好。” 林二酉笑眯眯地道:“不枉费我提前一个月就在这蓟邵郡外等着。” 周延维现在才是真的对这个自由山“立地书橱”有点服气了。 “立地书橱”者,谓学识渊博,融会贯通,才思敏捷,可落笔成章。 能让夫子做出如此评价,果真不是常人。 周延维来到蓟邵郡的目的,正是想要借此机会,真正发展起自己的势力。 他沉默了一阵,道:“那你如何帮我?” “好说。” 林二酉问道:“殿下手上现在有多少人手可用?” 周延维沉吟道:“三百开窍亲卫,十名暗卫,其中六名修为在先天境,四名登楼境,都是精英好手,此外,老马的伤再半旬也养得差不多了。” 林二酉摇了摇头:“不太够。” 周延维无奈道:“我只是个不受父皇重视的皇子,母妃地位也不高,就连我那另外两个弟弟,都比我要受宠。” 言下之意,他能积累起如今的势力,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林二酉笑道:“我倒不是嫌弃人少,只是殿下不能把他们全都放在明面上,必定是要藏拙的。” 这也不好那也不好。 周延维没好气地道: “就这么些人,又不能凭空变出更多,你有什么办法?” 林二酉目光闪烁: “殿下觉得……那陈旷陈若谷如何?” 周延维一愣:“他?来历神秘,性情古怪,修为也难以判断,不过,此人绝非池中之物,那沧浪评前列,将来必有其名。” 他对于陈旷,其实还是充满了好奇的。 奈何这家伙跑得贼快,一副跑得迟了会被算账的模样。 “你的意思是?” 林二酉悠然道:“此人可用。” 周延维怔了怔:“可这人是梁国人,而且应当已经知晓我的身份。” “那有什么关系?恰恰是梁国人,才正好!” 林二酉微微一笑,道:“你若是能在此刻掌控一部分梁国,对他们来说,反而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此话怎讲?” “梁国覆灭已成大势,光凭他和那对母女,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复国的。” 林二酉分析道:“但梁国境内,一定还有接应他们的隐藏力量,可以支撑他们休养生息,卷土重来。” “否则霍衡玄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将他们送出来。” “而这股力量,恰好可以为殿下所用!” 林二酉将羽毛扇一指远方那郡守住所:“殿下取得梁国的控制权,比他们要容易太多,可这并非殿下与其矛盾之处,恰恰相反,他们应当要全力支持殿下才对。” “殿下的真正目的,是大周!是整个天下!” 他的眼中闪烁着勃勃野心:“而此刻的梁国,将来也不过是大周的一个郡罢了,交给他们来管理,又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殿下手中能够用来交换的筹码。” 周延维吸了一口气,良久,道:“你能找到陈旷?” 林二酉哈哈一笑,道: “有些礼物,可不是白给的……” …… 【你完美地烤了四条鱼,获得被动“炊金馔玉”:经由你手做出来的食物,都会变得极其美味。】 翌日,凌晨时分赶路的陈旷看着新的被动,有些无语。 奇奇怪怪的被动又增加了…… 不过这个被动也不能说没有用,至少对于现在的生活品质,是一种极大的提升。 为了赶路效率,青厝背着楚文若,而重新戴上雾花锻的陈旷则抱着昏迷不醒的小公主。 陈旷向沈眉南解释道: “十三年前,蓟邵郡大旱,东庭湖缩水将近三分之二,郡守下令,不再允许渔民下水打渔,违者立刻杖毙。” “那一年,蓟邵郡便死了十万人。” “我家贫困,无以为继,只能将我卖了换口粮。” 沈眉南好奇地问道:“你家里人,都是凡人吗?你如今被通缉,竟没人找到他们?” 陈旷摇了摇头,道: “我这样的小人物,没什么人真的在乎。” “这十三年间,我也曾打听到一些消息,托人给他们带些赏赐的物件换钱,但是一直没有联系,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因为宫中乐师要求家世清白,他在官方的记载当中,当然不是买来的,而是正经选拔出来的。 陈旷停下脚步,落在了一棵树上,面前是一间三进的大院子,门口牌匾上挂着“陈府”二字。 门口站着的护院竟然都是开窍境的武者。 画面与记忆里大相径庭,唯有门前老树依旧。 他一时恍惚,哑然道:“看来,倒也不一定还是凡人。” 家里的猫突然拉稀还带点血,吓我一跳,赶紧送去医院,结果发现是这猫啃了家里的绿萝盆栽……中毒了草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 血肉相识难相认,魂兮渺渺意难平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十三年前不慎走失的大少爷突然回来。 向来沉寂的陈府上下,忽然因这一则消息而热闹了起来。 如同水中丢下石子泛起的涟漪,所有的下人都开始七嘴八舌地偷偷讨论起来。 因为陈府规矩甚是严格,平时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议论主人家的私事,只是这则消息太令人咋舌。 要知道,十三年前这大少爷走失时才六岁,结果如今居然能主动找回来。 虽然老爷因为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就算发家了之后也始终没有搬去别处,反而帮忙修缮了村子周围,就是希望自己这孩子不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但谁都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能记得小时候多少事?更何况是记住自己家所在的位置? 然而,不可能的事情就在今天发生了。 加之当年因大旱走投无路的渔民,已经成了如今小有声望的蓟邵郡乡绅,怎能不让人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大宅之中波诡云谲的轶闻? 不过,实际上,他们搞错了一个前提。 陈旷并不是经美化后的走失,而是被父母亲手卖掉的。 原身自小懂事早慧,离开时,神志更是无比清醒。 那无名乐师,特意带着他在家四周走了一圈,让他记住了此地的所有特征。 后来转手将他卖掉之前,也告诉了他他家就在蓟邵郡东庭湖畔。 陈府客厅。 所有下人都已经被屏退。 “旷儿,果真是我的旷儿!这么多年真是苦了你了!” 甘棠热泪盈眶,伸手摸着陈旷的脸颊。 接到下人通报时,她其实并没有报什么希望,这么多年,她没有放弃过寻找当年那个无名乐师,但都无疾而终。 她险些要以为,自己这个大儿子要成为自己一辈子放不下的执念。 可是当她亲眼看见那站在客厅中央的蒙眼青年时,一瞬间她就确定了,那就是她魂牵梦萦的儿子。 午夜梦回,她的每一个噩梦,都是当年那孩子满眼是血的模样。 她绝不可能认错! 只一眼,甘棠就认定了对方的身份,得知对方的来意后,立刻叫人将那几个“遇难的朋友”安排进了客房当中。 毫无任何怀疑。 陈旷握住面前中年妇人的手,却是默不作声。 他此刻内心的情绪十分复杂。 他早已完全融合了两份记忆,他就是陈旷,毋庸置疑,无论是那个几乎一辈子都在复仇的陈旷,还是籍籍无名的乐师陈旷。 因此,对于他而言,接纳这具身体的父母其实并不难。 陈旷原本是这么以为的。 但实际上,当他看见陈府的光鲜亮丽,感受到面前妇人那双手保养得当的光滑,竟不由自主产生了一丝排斥。 这份排斥的情绪,不是他的,而是原身的…… 被刺瞎了眼睛,被卖给陌生人,一身技艺却无从施展,在皇宫之中作为底层被人欺压,枯燥而无希望的十三年。 而造成这一切的父母,却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好日子。 他心里有怨愤难平。 年逾四十、双鬓斑白,已养出些气度的陈荣陈老爷坐在上首。 看着下方母子二人团聚的画面,双拳握了又松,几度欲站起来。 但内心多年来积压的愧疚之情,反倒压得他此时难以自如上前,想说话,结果光是张开嘴就颤抖不止。 当年家贫时卖儿换来的一斗米,此时幻觉般的如鲠在喉。 但总归陈老爷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渔民了,他深吸一口气,清了清有些沙哑地嗓子,道: “旷儿,你是如何找回来的?如今又是什么境况?” 甘棠闻言,连忙道:“你这陈大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旷儿舟车劳顿,现在自然是先休息要紧,伱在这问这问那做什么!” 她说着说着,原本已经平复不少的情绪又上来了。 甘棠心疼地抚摸陈旷手上的老茧,泫然欲泣:“如果不是当年的事,旷儿用得着还要‘找回来’吗?真是满嘴屁话!” 陈母家里本也是书香门第,只因为一心嫁给陈荣,和家里断了联系。 陈荣能发迹,一部分也是因为后来甘家重新找了过来。 这么多年养下来,已经完全是大户人家当家主母的气质,但唯有这打渔时与邻里练出来的骂人本事还没丢。 陈荣尴尬一笑,但却没有退让的意思。 陈旷倒是能理解陈荣的警惕,就算为了现在陈家的稳定和安全着想,他也应当是怀疑一下对方是不是假冒的。 不过这会儿……他又不打算理解了。 陈旷摸了摸自己的蒙眼布,淡淡道:“当年,那乐师带走我之前,让我绕着家里走了三圈,我忍着痛,摸遍了墙角的每一块砖,四周的每一棵树,路边的每一寸土。” “那时的家里长什么样,陈老爷现在能记得吗?我记得。” “我记得清清楚楚,就算瞎了十三年,至今仍历历在目。” “你若问我是如何回来的?那我便是这么找回来的。” 陈荣挪了挪屁股,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知道,旷儿这些年过得如何……” 陈旷笑道:“比不上陈老爷家大业大,只能当个伶人,卖艺为生。” “说起来,倒还是要谢谢陈老爷,若非瞎了还能学一门手艺,这些年怕是也早就要饿死了。” “对了,” 他幽幽道:“不知道陈老爷还记不记得当年先刺的是我哪只眼睛?” 此言一出,陈荣霎时浑身一僵。 他沉默良久,竟然有些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旷儿,是爹对不住你!” 陈荣上前两步,激动地为自己辩解:“可当年,我是迫不得已,倘若我不那么做,我们全家都得饿死啊!” “你虽是瞎了,可也保住了一条命……” “我记得,是右眼。” 陈旷打断了他,自顾自地道: “因为陈老爷你,是左撇子啊……纠正了那么多年,不知道如今可习惯用右手了么?” 陈荣脚步一顿,忽地老泪纵横,嗫嚅道:“没习惯,怎么可能习惯……” 他猛地眨了眨眼睛,见甘棠表情古怪,顿觉丢了一家之主的尊严,掩面道:“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甘棠锤了他一拳:“还不快去叫安儿、宁儿回来见他们大哥!” 陈荣这下什么谱都没得摆了,匆匆离开,几乎落荒而逃一样。 甘棠看向陈旷,气哼哼地道:“你别理他,这么多年,这打渔的脑子没长,架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家贫无能,旷儿莫归。” 陈旷忽然柔声道:“娘你还记得这句话吗?你绣在我布偶上的。” “那布偶我带在身边十三年,前阵子不小心丢了。” 甘棠一愣,连忙道:“丢了好!家贫才莫归,如今家里富得很,你一定要回来住着!” 她像摸小孩子似的摸了摸陈旷的头: “娘再养你一百三十年!”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平怨弥心,一流高手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怔了怔,然后低低地嗯了一声。 甘棠喜笑颜开,拉着他要逛一遍整个陈府,还告诉他,府里一直留着他的房间,她每个月都会打扫一次。 这房间位于东厢,单独一个院落,显然是地位极高的长子待遇。 大户人家的房间布局,也是要讲规矩的,东厢房,一般给长子,若是人丁兴旺房间不够分,那也是少爷在东厢,小姐在西厢。 例如王羲之那个有名的东床快婿典故,其实并非是他躺在东边的床上,而是在东厢房的床上。 否则难不成王与马共天下的王家子弟住的是大通铺,还要在房间里分出个东床西床?显然不合理。 陈旷那弟弟妹妹都住在西厢房。 而唯有这空置了十三年的东厢房,是留给他的。 “嘎吱——” 甘棠带他穿过院子,推开门,入眼便是一间整洁明亮的屋子,一看便是有人时时在看顾打扫,才能这般光洁如新。 虽不一定真的全部是甘棠在动手,但她轻车熟路的模样,必定也是如她自己所说那样常常过来。 “你瞧,这是娘给你缝的。” 甘棠走到床边,拿起一个放在被褥上的布偶:“你小时候,像个女孩子似的,就喜欢玩这些,娘就给伱缝。” “你走了以后,娘每年都在你生日那天给你缝一个新的,一共十三个,就等着你回来了送给你。” 陈旷接过来,那布偶的模样和原身一直保存到城破时的那个几乎一样,只是布料改换了锦绣,填充物也从简单的破棉絮变成了香料籽,看上去精致太多。 心中说没有触动,那是假的。 前世亲人早逝,他用一生平怨,至死方休。 而此刻甘棠一句“再养你一百三十年”,递过来的一个崭新布偶,虽不能偿还一切,但终究让他的内心弥合了一丝。 陈旷捏紧了手里的布偶,能感受到那份原身的排斥在逐渐消解。 不过,究竟要多久才能毫无芥蒂,陈旷觉得还是得看这家人的态度如何…… 在那之前,就让他利用一下这份愧疚吧。 陈旷故意放任自己的情绪,就是看出了陈荣甘棠对当年事的耿耿于怀,而唯有让他们如鲠在喉如芒刺背,让他们想尽办法弥补,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楚文若等人的安全。 而陈家如今颇有些声望,倒是也方便了他。 “对了,弟弟妹妹呢,这些年过得如何?” 甘棠小心携着陈旷走出厢房,在院子里的石桌椅上坐下。 陈旷放下背上的龙龈,问道:“当年分别后,又发生了何事,家中竟得以发迹?我先前来时,似乎听人说,家里现今和漕帮有些关系?” 甘棠向他娓娓道来:“那时靠着……那一斗米,家里四口坚持到了第二个月,后来我父亲派人来接济,总算熬了过去。” 再后来,陈荣前往码头做工,机缘巧合发现当年一同打渔的朋友如今竟在漕帮当了个小头目,靠着这条人脉,他做起了货运生意。 这一做,竟一发不可收拾,如今手下商行便有三家,另有几千亩良田租与佃户,东庭湖南码头无人不知陈家。 与漕帮的联系也愈发紧密。 “你弟弟如今,便在漕帮,做了个南码头分会的会长,很得帮主器重。” 甘棠道:“你妹妹倒没什么可说的,不爱女红爱读书,得了个东庭才女的名声,却不知道几时能收心嫁人。” 她虽是这么说,但宠溺溢于言表,夸耀大于埋怨。 陈旷这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分别叫做陈安和陈宁。 旷,安,宁,可见当初陈荣和甘棠对三个孩子的期望,无非是旷达安宁,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 不过可惜,天不遂人愿,事与愿违了。 “哦?” 陈旷抚过琴弦,心中一动:“能得漕帮器重,这么说,陈安如今是修行者了?” 甘棠点了点头:“陈家能有现在的地位,主要还是因为安儿……”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怕陈旷心中不平衡。 陈旷笑道:“娘尽管说,我当年自愿被卖出去,可不是盼着家里人不好的,他若是有出息,我高兴还来不及。” 甘棠连忙道:“安儿确实是修行者,娘也不懂,不过听他们说,是已开了八窍,放在江湖中,也是跻身一流的高手了。” 八窍? 陈旷挑了挑眉。 …… 蓟邵郡以水运交通闻名,而郡中水运,又以东庭湖为中心。 故而,掌握了东庭沿岸船夫渔民、码头渡口的漕帮,在蓟邵郡乃是人尽皆知的大势力。 这里的大,不单单指的是在凡人眼中的大。 在修行者中,漕帮也照样是一个涉及众多利益链的庞然大物,其帮主樊海龙更是登楼境巅峰修为在身,威压蓟邵郡的普通门派。 风雨楼虽有武圣阁作为后台,但强龙不压地头蛇,加上风雨楼基本不管俗务,在蓟邵郡,自然还是以漕帮为首。 就算是郡守,也得卖樊海龙几分面子,更不要说下面的船夫渔民。 在他们眼中,能搭上漕帮的边,就已经是不得了的人物。 若能成为漕帮的高层成员,那更是见面需要鞠躬的大老爷。 南码头的陈家少爷陈安,便是这样的人物。 “陈哥,你家里来人寻你,说是让你现在回家一趟。” 一个漕帮成员跑到了陈安旁边,连忙道:“好像是陈老爷的意思。” 陈安十七岁的年纪,一身青黑劲装,身形如虎豹般修长有力,飞扬的眉宇间气质桀骜凌厉。 他双手抱胸,右手上拿着一柄长剑,正在清点一艘货船上的货物。 旁边,这货船的主人不停地点头哈腰,保证自己的货物没有问题,并且谄笑地道: “陈小爷,我这货来回都运了三年了,绝对没有问题,这回多交了三成停靠费呢,就当给各位的茶水钱。” 漕运相关皆归漕帮所管,所有经过东庭湖的船只,自然要经过漕帮查验以及……盘剥。 想要运多少货物,能运多少货物,都是需要漕帮允许的。 而其中可以操作的,那就都是门道了。 想要多运,那就的加钱。 否则你若是想要私自偷运,没有漕帮的人保驾护航,偌大的东庭湖要横渡,可就别怪路上遇到水匪,人财两空。 陈安闻言转过头,眯起眼睛:“我爹?怎么会这个时候来找我?” 那漕帮成员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传话的人神神秘秘的,不过确实是以前见过的陈府下人。” 他补充道:“好像说,把正在私塾的陈小姐也接回家了。” 陈安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小妹也接回去了?什么大事这么重要……” 他想到近来东庭湖风波不断,尤其是昨日一剑西来的骇人景象,以及两个无缘无故死在芦苇荡里的漕帮成员,不由得心中一沉。 教化官才到,蓟邵郡内就已经有了风雨欲来的氛围。 此时家中忽然着急叫他回去,自然让他心生警惕。 “行,我先回去一趟,最近不太平,让兄弟们行事都小心注意一些。” 陈安嘱咐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那货船主人眼看他要走,连忙道:“诶诶,陈小爷,我这货怎么办?您给个准信啊!” 陈安脚下一顿,淡淡道:“我若是你,现在就该趁机跑路。” 货船主人心中一惊,忙不迭道:“我给了茶水钱……” “还给你。” 陈安头也不回,两指夹出一枚金锭,猛地往后一甩。 “嗖——” 劲气爆发,金锭骤然掠空,其势如虹,霎那间将那货船船舱砸开一个大窟窿。 当中一堆麻袋之中,流泻出的粮食里,竟夹着些雪白颜色。 私盐! 陈安向手下道:“私自运输精盐,给我查清楚谁给他的胆子!” 那货船主人面如死灰,一下瘫软在地。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 红尘中面对众生,寂寞者寥寥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老魏你说,我那个失踪了十三年的大哥回来了?!” 陈安刚登上家中准备的马车,就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他盯住了面前的仆人。 这老魏在陈家做事也有差不多十年了,家中的儿女也在为陈家工作,是陈荣的心腹之一,绝对没有理由对他突然撒谎。 尤其还是这种极其荒谬的谎话…… 老魏点了点头:“是,今早护院的两个小子上来通报,我还当他们不长心眼,又遇上骗子了……” 他感叹道:“结果我一去,那门口站着的那年轻人眼睛虽蒙着一块黑布,但长相,活脱脱就真似甘夫人年轻时的样貌一般,只是要更俊朗一些!” “我都吓了一跳,连忙找了甘夫人来看,她一见到那年轻人,立刻就流着眼泪说那就是大少爷不会错。” “方才聊了一阵子,又已经说服了老爷,现下已经安排进东厢房里了。” 陈安闻言,却深深皱起眉头: “就光凭这人的长相?没有核实过此人身份来历吗?” 虽然为了名声,对外宣称当年陈旷是走失的,但家里这个明明不在却始终存在感十足的大哥有什么事迹,两兄妹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毕竟当年,等于是陈旷牺牲自己救了全家性命。 这些年光是听甘棠反复诉说,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倒也没有厌烦的意思,只是陈旷离开时,他才四岁,小妹才三岁,长大后对当时发生的事情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而对陈旷本人,更是完全没有任何印象,自然也没有陈荣甘棠夫妻两个那么深的执念。 这么多年生活下来,忽然冒出来一个大哥。 第一反应自然是要确认对方身份的真实性,如今的陈家今非昔比,家业是一回事,如今这蓟邵郡和漕帮的形势变换又是一回事。 陈安怕就怕,又是自己得罪的仇人在搞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对方可真的算是戳中了软肋,必须要尽快查清楚才行,免得后患无穷。 老魏摇了摇头,苦笑道:“老爷没吩咐,我们做下人的也不敢私自去查。” 他小声道:“我见老爷与那……大少爷聊了一阵子之后,似是哭过,想来,应该八九不离十,不会是骗子。” “不过有一点倒是奇怪,大少爷来时,带着几个女伴,说是兵荒马乱,一同逃难来的同伴,需要暂时借住一阵子。” 老魏脸色古怪:“我瞧着,那里面有一对母女,那位夫人的年纪几乎与甘夫人相当了。” 兵荒马乱一同逃难来的,总不会真的是做善事。 大少爷这品味……着实有些难评价。 陈安沉默了一阵,道:“行,我知道了,你之后也不用管这件事,多派人保护好爹娘,向我时时汇报我那‘大哥’的动静就行。” 此事老魏确实不好插手,他会自己来查。 不过,在那之前,他倒要看看,这个“大哥”究竟是何方神圣! 陈安拉上车帘坐进去,马车疾驰,朝着陈府方向赶去。 …… 因私塾距离陈府更近,陈安到来之前,陈宁已经先一步踏进了东厢房的院子。 陈宁的长相也继承自甘棠,有一副好相貌,一双黛眉如远山,秋水剪瞳似波漾,眼角一枚细细黑痣,平添了几分柔弱内媚之意。 她眼睛清澈,气质文雅,一袭藕色襦裙衬得人如弱柳扶风,行走间婀娜动人。 才从私塾回来,陈宁手上还捧着一卷书。 远远地,还没看见人影,便听见院子里传来了一阵沉郁琴音。 仅仅是听了这一小段,陈宁便猛地睁大了眼睛。 这琴音之高妙,入耳之通透,令人耳目一新,精神一振,竟远胜前年她曾有幸听得的天音阁修士所奏的那一曲! 甚至都无需比较,如此云泥之别,高下立判。 这是……她那位素未谋面大哥在弹琴? 陈宁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不愿意打扰这琴音,唯恐其忽然消散。 她并未出声,而是远远驻足观望了一会儿。 但遗憾的是,这一首曲子已经接近尾声。 大约半刻钟后,就停了下来。 四周的竹叶原本被风吹动沙沙作响,但当琴音静下来的一瞬间,竹叶便忽然静止下来,万籁俱寂。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一瞬间,云停风止,就连树上的麻雀都歪着脑袋表示疑惑,没有再叽叽喳喳。 而一瞬之后,风流云散,一切如旧。 陈宁怅然若失,闭着眼眸,还沉浸在那琴音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她被称为“东庭才女”,是爱书亦爱琴之人,认为琴乃高雅之音,可以体现人的心音,譬如那远古传说中的伯牙子期,可以以琴相交。 来时,她心中也曾担忧这突然登门的大哥会不会是歹人假冒。 但此刻,心中的担忧已经尽数消散了。 光凭这一曲,就不可能出自一个心性狭隘之人! 陈宁从这一曲之中,听到了天地皆不在怀的阔然坦达,但也隐约听到了一丝红尘中独行的寂寥。 那仿佛是一个背影,面对众生,却貌合神离。 陈宁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强烈的好奇。 豁达者常有,而寂寞者寥寥。 唯有不被理解,超然独立,才可能有这一丝寂寥。 因而才有古来圣贤皆寂寞…… 她这大哥,竟也似天外人! “宁儿,你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甘棠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在这角落里杵着做什么?快来见见伱大哥!” 陈宁睁开眼睛,长出一口气,眨了眨眼睛,马上就被甘棠拉着走到了石桌旁边。 陈旷转头望向自己这个妹妹,微微一笑:“小宁。” 陈宁臆想当中的背影转过了身,露出了一张清隽的淡然面容,只可惜一条蒙眼布挡住了那双她最想看见的眼睛。 眼可通心神,既然琴音已经如此惊艳,其人必定也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 是了,她这大哥是个瞎子…… 光风霁月的天外人有了瑕疵。 陈宁只觉得心里一揪,忽地对十三年前的憾事有了真切感受,连忙道:“大哥!” 陈旷嗯了一声,笑道:“大哥穷酸,没什么见面礼,不过倒是记得小时候常与你过家家,所幸多年游历,做饭手艺还行,下回给你露一手。” 陈宁一愣,然后粲然一笑:“好!” 她不觉得陈旷此言寒酸,反倒觉得格外亲切。 亲人之间,礼物多贵重反倒次要,比不上真情。 一顿饭,足以! 甘棠见两兄妹气氛融洽,忽地心中一动,道:“现在正好差不多午膳,这东厢房有设小厨房……不如就由旷儿下厨,我与宁儿给你打下手。” …… 陈安姗姗来迟时,询问了仆人,直奔向厨房,见到的便是无比诡异的一幕。 甘棠和陈宁二人,竟在灶台边上,小心翼翼地围观陈旷切菜。 甘棠着急道:“小心小心,旷儿别切到手了!” 陈宁好奇地道:“大哥,这果子味道好古怪,当真能做菜么?” 陈安仔细一看,却见那青年刀下切的是几个圆滚滚的鲜红果实。 他好笑地解释道:“这是,嗯……番茄,现在应该叫西番果,吃的人确实少,没想到竟然能找到,好不好吃,你们吃了就知道了。” “?” 陈安头顶冒出一个问号:“那西番果,不是前阵子从那几个蛮人船队上收缴来的,要进献给皇帝的观赏贡品么?” 两更,真的是两更,只是每次都赶不上在十二点前写完……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 我陈安,保你一世平安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这西番果,据那缴获的清单里所写的说明,并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看的…… 蛮子也尝试过这东西的味道,据说酸涩而带血腥气,十分不详。 因为听闻在梁国以红色为祥瑞之色,才想带着这果子过来进献,讨些赏赐。 原来竟然还能用来做菜? 陈安心里疑惑,同时感到有些不对劲。 这长相奇特的果子装在蛮子的船舱里,是在东庭湖中被漕帮截下来的,那些西域蛮子消息不灵通,都不知道梁国如今已经被周国打了下来,皇帝都已经没了。 这果子还进献给谁? 漕帮见状,也觉得这果子新奇,又是贡品,或许可以炒作,干脆将其随便找个理由和其他香料特产一并扣押了。 那些西域蛮子叽里呱啦一顿骂,但最后还是只能认怂,乖乖带着剩下不值钱的东西原路坐船回去。 最后兜兜转转,这西番果才到了陈荣这个商人手上。 因此,理论上,这西番果在整个中原都是稀罕物,没几个人能认识。 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哥,又是怎么知道这东西能吃的? 陈安眯起眼睛,愈发觉得这“大哥”肯定有问题。 当然,他并不觉得对方是在不懂装懂,毕竟这西番果若是有毒,当面谋害母亲妹妹的罪行可是板上钉钉。 若是想要潜入陈府,怎么也不能那么蠢。 他默不作声,悄然上前,想看看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然而,陈安才刚走进厨房里,就听见青年忽然温声开口: “娘你看看,是不是陈安来了?” 陈安脚步一顿,瞬间握紧了手上的剑。 甘棠一抬头,就对上了陈安的目光,愣了愣:“还真是,你们这两个孩子,今天都怎么回事。” “既然来了就过来搭把手,今天你大哥下厨,趁这个机会多聊聊。” 她说着,又看向陈旷,卷起袖子帮他处理鸡蛋,乐乐呵呵的。 陈安松开手,目光一闪,和陈宁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神都有些无奈。 娘啊,到底是谁那么没心眼…… 现在整个家里,恐怕就只有您这一个人没有任何警惕和怀疑了吧? 但很快陈安就发现,小妹的表现也不太对劲。 陈宁和陈安对视了一眼后,便给他使了个眼色,接着也毫无芥蒂地给陈旷打下手去了。 “??” 陈安原本以为,自己回到家的场景,应该是与小妹共同商议,同仇敌忾,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以防被歹人偷家。 结果先一步回来的小妹,转头就好像“投敌”了。 问题很大! 陈安黑着脸,走到了灶台对面,看向了自己这个“大哥”,眼神无比锐利地上下打量,企图看出一些破绽来。 他自以为气势十足,但陈旷只觉得好笑。 先不提他已经见过此世真正的顶峰之战,光是他自己,也有正面斩杀武圣之徒的经历。 那日杀出皇城,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杀了多少人,才能以斩草歌积累的杀势一往无前,将李红绫一击打断脊椎。 正如霍衡玄所说,千磨万击才出武道真谛。 陈安此刻的挑衅,在他看来,更像是青春期小屁孩闹别扭,太嫩了。 陈旷怡然自得,按部就班地开始了自己的拿手菜——番茄炒蛋。 他倒是没想到,竟然能在陈府看见番茄。 那一株番茄就那么突兀地放在院子里,和其他的花卉一同认真地做了造型,似乎被当成了观赏植物。 而且这番茄应当是经过了培育的,品相并不差。 当然,他的比较对象,是近几年逐渐变得难吃的厚皮番茄……基本相差无几。 陈安眼睛都瞪酸了也没能让陈旷有一丝动容,于是猛地想起来对方是个盲人。 大概也许可能,根本感受不到他在干嘛? 难不成刚才对方发现他,只是因为目盲了之后,听觉更加敏锐的缘故? “……” 自觉有些丢脸,陈安换了个姿势,沉默了一会儿,干咳两声,道:“我听闻,大哥还带了几个同伴来府上暂住,不知要住上多久?” “毕竟我听闻似乎都是女眷,若是长住,恐怕对名声有影响。” “大哥将来若是继承了陈府家业,有人要说闲话的……” “不必担心。”陈旷微笑道:“等我办完一些事情,自然会带她们一同离开。” 其乐融融的气氛忽然一滞。 甘棠闻言,忽然愣住:“旷儿,伱,你不是回来了么?你离家那么多年,这房间空了那么多年……” “你还是长子,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我同你爹一直说,他也是这么想的。” “你爹当年对不起你,但他这些年打拼下来的家业,却都是要还给你的!” 陈旷心里叹了口气,但觉得自己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我回来只为顺路认亲,并没有长住的意思。” “娘,家里交给陈安打理就可以了,我不在那么多年,他应当也为陈家建设出许多力,我一来,这些东西反倒叫我白得了,实在不公平。” “不公平的事情,只来一遭就够了。” “他既然是修行者,又得漕帮器重,自然比我更适合掌管陈家。” 他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番茄炒蛋倒进盘子里,淡淡地道:“再者,我不过是一个闲散惯了的乐师,唯恐当了败家子,还是继续当个闲云野鹤更适合我。” 他将盘子推向甘棠,柔声道:“娘,你尝尝看。” 上辈子,他最后一个念头,便是如果那一道番茄炒蛋,有人和他分享就好了。 甘棠勉强一笑,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果然是好吃极了,但她却觉得食之无味。 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匆匆离开,似是想去找陈荣。 陈宁放心不下,也跟了过去。 只留下了陈安,沉默地站在原地。 陈安也没想到居然会得到这么一个回答,陈旷的态度太坦然,让他心里的猜想纷纷动摇起来。 陈旷抬起头,隔着蒙眼布看向自己这个弟弟,笑道:“得到满意的答案了吗?” 陈安心里一凛:“你……故意和娘这么说的。” 陈旷点了点头:“她想要补偿我的执念太深,但我们的陈老爷恐怕不会将自己十几年打拼的家业拱手让给当年他放弃的儿子,哪怕他心中确实有愧。” “但在他心里,过去,自然比不上现在。” “我不愿意她因我而苦恼,不如现在就说清楚比较好。” 他淡淡道:“至于陈老爷,他现在应该已经派人在查我的来历了,你也不用太担心他上当受骗。” “不过,他大概率什么都查不到就是了……” 陈旷作为乐师的身份信息,已经随着皇宫倾塌而彻底消消失,而他的通缉令由武圣阁发布,在修行者之中,也算得上是高级谈资。 唯有像齐司白之流,才能第一时间拿到情报。 而普通人想要知道这些信息,难如登天。 何况陈旷此刻的样貌已经过雾花锻遮掩,此刻看着正常,但等到他们后来想起时,却会产生一个完全不同的印象。 陈安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真是我大哥?” 陈旷忽然挑了挑眉:“若是不是呢?” 陈安一抖手里的剑,一截锋刃出鞘,冷声道:“那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陈旷又道:“但倘若是呢?” 陈安收起剑,转身朝外面走去:“那我陈安,保你一世平安。” 陈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久久无语。 果然是青春期到了……这小子说话怎么这么臭屁? 一世平安…… 不知道他要是知道,陈旷现在身上就挂着两个圣人的仇恨,会不会当场吓尿? …… 陈安离开陈府,从拐角处上了一辆隐秘的马车。 他当然还是要查陈旷的身份。 但不能从漕帮的途径查,那边的利益太复杂,而且陈荣在漕帮的地位其实比陈安还要更高些。 若是陈荣都查不到,那陈安多半也查不到。 因此,他要用自己的另一个方式。 陈安在马车内深吸一口气,拿出了一个铜制令牌。 上面刻着一个“正”字。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 铁鞋无觅处,土为正官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安摩挲着手里的铜牌,目光闪烁。 连他身边都没有人知道,他除了是漕帮的分会长,其实还是一个神秘组织“土正官”的成员。 或者说……前不久才终于通过考验加入的新成员。 正官,为占卜命局中的“十神”之一,代表的是官运命数。 而五行之中,以土为正官者,厚重质直,法令分明。 即,所谓“土正官”,便是说的代天巡狩的官上之官,是以身为法,以法正官的监督者。 陈安隐约知道,这个组织在梁国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应当和皇城有极强的关联,在一些高官眼中,甚至是令人谈之色变的存在。 但是同时,“土正官”又独立于皇城,有着自己的一套运作逻辑,可以自行决断大部分的事务。 不过,其比较大的行动,往往可能是取决于皇城中某个人的意志。 “土正官”之中,几乎没有凡人。 就算是修行者,想要加入其中,条件也十分苛刻,因为必须要确保整个组织的保密性,所以首先考虑的,便是心性人品,其次才是地位、实力。 若是心性不过关,那么就算地位再高,实力再强,也不会纳入考虑范围。 不过说是这么说,若是没有地位和实力,自然也不会被“土正官”注意到就是了…… 陈安大约是在一年前成为的漕帮分会长,而在同时,他也因为一次偷渡事件抓获了一个意图刺杀郡守的刺客,意外结识了“土正官”的一名成员。 也是介绍他加入“土正官”的如今顶头上司。 陈安下了马车,面前是一处私邸,四周布下了禁制,身上没有令牌的人,都会被直接判定为敌人。 他身上这令牌,代表的是丙级成员。 据说,这“正”字令牌总共分为甲乙丙丁四级,越是质朴简单,代表的地位就越高,越是花里胡哨,反而越低,以贴近“厚重质直”为荣。 最高等级的甲级令牌,只有一块,似乎是木头做的…… 不过那种大人物,就不是他能够见到的了。 这种传闻,也没处去验证真假。 陈安进了宅邸,入眼便是一层层密密放满了文书卷轴的架子,连窗子的光线都显得有些黯淡。 宅邸之中,异常安静,只有少数几个乙级成员在负责整理和调用这些文书,将需要的信息利用遍布宅邸之中的乾坤术数阵法发往需要的人手中。 陈安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上司。 乙级成员裴休。 裴休是个中年男人,一身皱巴巴的灰绿袍子,眼皮总是耷拉半闭着,看着有些无精打采的颓废感,正在和另一个女性成员聊着天。 在旁人看来,两人只有嘴巴张张合合,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实际上,便是被禁制影响到了。 这宅邸当中,佩戴令牌后,心念一动,便可产生此种效果。 “如果不出意外,将军托付的人,应当这几日就到达野渡口了才对,但我们的人并没有等到有人过来接头……” 裴休抓了抓头发,皱起眉:“昨日那一剑,确认是来自玄神道子,会不会与此有关?” 女性成员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可能性很小,一来那人已经从皇城逃出来,沈星烛没道理和他过不去。” “二来,若是沈星烛真要动手,也不该波及其他人。” “说不定,是出了其他状况。” 裴休把头都要抓秃了:“那不是更加麻烦?!” “等到那姬齐王剿完夜蛮,带着兵马回来,想要离开梁国便是难上加难……” 他愁眉苦脸:“唉,算了,现在我们也只能继续等了……多叫人去搜寻,尤其是在东庭湖附近,一旦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女性成员点点头:“好。” 陈安等他们聊完,目送那女性成员离开,才走上前道: “裴先生,我想用‘土正官’的情报网调查一个人。” 裴休正心烦,随意挥了挥手: “随你的便,以你的权限别说差一个人,查一坨人都够了,不用向我汇报。” 陈安低声道:“我明白,只是想查的更加仔细一些。” 他语气听着不对劲,裴休这才抬起头:“怎么,遇上麻烦事了?” 陈安点了点头:“我有个失踪了十三年的大哥,这裴先生你应该知道。” “就在今天,他突然回来了。” “回来了?” 裴休挑了挑眉,总算有了点兴趣,想着事情短时间内估计没什么进展,想来想去也没什么用。 便向陈安询问起详情来。 陈安如实道:“我那大哥叫做陈旷……” 他才说第一句话,裴休猛地脊背挺直,打断了他:“等等,伱说你大哥叫什么名字?” 陈安一愣:“陈旷,旷是……” “不用说了。” 裴休表情奇异地盯着他看了两眼,直到将陈安看的有些头皮发麻。 随后咳嗽了两声,故作沉吟道:“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替你去查的,你回家里等着消息吧。” 陈安倒也没觉得自己会遇上什么阻碍,但是裴休居然主动说帮忙查,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了。 据他这一年来和裴休认识的经历,这人分明是个能多偷懒就多偷懒的摸鱼狂魔。 他忍不住问道:“裴先生你当真要查?不如还是拜托给别人吧……” 见陈安一脸怀疑,裴休抽了抽嘴角:“我说了会查,自然就一定会查,你这是不信我?” 陈安连忙摇头:“不敢。”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相信一下对方:“那还请裴先生尽快,我很急。” 我比你还急! 裴休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转移话题道:“教化官已经到了郡守府上,之前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陈安肃然道:“有些苗头了。” “那郡守一个月前请来一位中三品修行者,按那樊海龙的口风,似乎是正在准备重启祭祀湖龙王!” 裴休瞳孔紧缩:“重启祭祀?他要人祭?!他怎么敢的,不怕到时候蓟邵郡暴动吗?!” 陈安低声道:“我也不知,但可以确定,这蓟邵郡守,早先就已经与周国有联系。” 裴休吸了一口气:“再探!再报!这郡守到底有多大的胆子,居然敢再来一次……何况是在东庭失龙的情况下。” 他目送陈安离去,脸色变幻不定。 “第二个陈旷?绝对没有这样的巧合!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裴休想到陈安,喃喃自语: “这小子倒是真的走了狗屎运了……” …… 陈旷跟着侍女来到客房,敲了敲门,随后推门而入,将手里的食盒放在了桌子上。 房间内,沈眉南趴在桌子上玩茶杯,青厝贴墙站着,悄无声息。 楚文若正在照顾昏迷不醒的小公主。 听见动静,她转过头来一愣。 陈旷将饭菜拿出来,微笑道:“都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 陈宁相邀,羡鱼庵诗会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沈眉南见他进来,眼睛一亮,一下子放下茶杯蹦了起来,眼巴巴看着他将一道道菜从食盒里拿出来,摆在了桌子上。 竟足足摆了八道不同的菜。 虽然都是家常菜,却也称得上是丰盛了,且每道菜的卖相都极佳,光是看着便令人不自觉分泌唾液。 少女的表情逐渐从兴奋变成了呆滞,抬头看向微笑的陈旷,张大嘴巴不可思议地道:“这都是你做的?” 陈旷点了点头,道:“不像?” 沈眉南诚实地摇了摇头:“不像。” 她实在难以想象那个在楼船房间里,波光下白衣抚琴的身影在厨房里灰头土脸,切鸡斩鸭的画面。 倒不是说不好,只是太……接地气了一点。 带着一种滤镜突然破碎的幻灭,少女有些纠结地道:“我爹常说,君子见其生不忍见其死,要远庖厨……” 陈旷给她分了双筷子,好笑道:“我可不是君子。” 沈眉南接过来,面色古怪地小声道:“你之前还和我姐姐保证,你是正人君子,把我当朋友的。” 陈旷:“……” 做人呐,怎么那么难? 陈旷干咳两声,假装没听见,招呼青厝和楚文若过来吃饭。 青厝原本靠在墙角闭目养神,气息内敛,几无存在感,听见陈旷叫她,才睁开眼睛。 她目中神光一闪而逝,浑身气息越发凝实,竟似乎浑然一体,隐约有渊渟岳峙之感,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平常的状态,默默地走到桌边。 陈旷有“洞若观火”被动,观察力敏锐超出常人,立刻发觉青厝此刻状态不同寻常。 他心中一动:“伱突破了?” 青厝十分淡定地点了点头:“就在刚才休息的时候。” 陈旷无言。 青厝原本便已经是登楼境,此刻再突破,那就是辟海境了。 好家伙,一声不吭,竟然就这么迈入了中三品! 欲登天上十二楼,一重楼上一重关,关关险阻如万山! 登楼境,就是真正的仙凡门槛! 到了辟海境,便是得以开辟识海,灵气亦如海,基本上不会有灵气枯竭之苦。 寿增八百,在世为仙。 从此刻起,青厝才可被称上一声仙师。 否则,如那漕帮樊海龙,纵使在蓟邵郡内权势滔天,但一日不能突破登楼境,就一日只是为寿数所限制的凡人罢了。 不过,此前李红绫的死,也算是解开了青厝的一个心结,加上这一路上的奔波拼杀,突破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陈旷心里倒是松了口气,这样一来,楚文若等人的安全就更加有保障了。 他点了点头,嘱咐道:“才刚突破辟海境,要多巩固一下修为,正好这几日没什么事,你尽量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青厝嗯了一声,坐到了桌子最下首。 虽是突破了辟海境,她的态度却是一点都没变,仍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微不足道的护卫。 一个才开窍境巅峰的凡人,竟然居高临下地指点一个辟海境让她巩固修为。 若是让旁人看见,定然要惊掉下巴,觉得这画面荒谬极了。 沈眉南早就已经开吃了,闻言一脸茫然地抬起头,看向了面前这个存在感并不强的女子。 她鼓着腮帮子,猛嚼了一阵,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才终于消化掉了这个事实。 辟海境…… 想到自己之前说要保护陈旷,结果原来对方好像根本不需要保护。 沈眉南想到自己的先天修为,嘴里的菜都不香了。 咸鱼了十来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奋进过。 少女咬着嘴里的筷子,心里有些纠结…… 要不然,就听爹娘的话,先去玄神道门进修一下? 陈旷倒是没察觉自己无意中竟然激发了一条咸鱼的斗志。 他接着布菜,见楚文若神情恍惚,时不时走神看向床上仍在昏迷之中的小公主。 伸手拍了拍楚文若的背,安慰道:“别太担心了,至少目前为止,青厝并没有探查出任何身体上的异常,只要能想办法让她苏醒过来,就一定会没事的。” 楚文若欲言又止,最终抿了抿唇,点头道:“我明白。” 陈旷道:“明日我便去羡鱼庵寻那齐司白,术业有专攻,他寻这妖剑已经三年,对其的了解必定比我们要多得多。” “他应当会有解决的办法,就算没有,也多一个人帮忙。” 不过,楚文若母女的信息肯定不能透露出去。 因此,想要得到这齐司白的帮助,只怕还需要费一番周折…… 但陈旷心里已经有了点计划。 几人各怀心事,奈何陈旷这顿饭有“炊金馔玉”被动加持,做得确实好,最后竟都吃完了。 虽然主力基本是沈眉南。 陈旷心里倒是忍不住嘀咕,他一时兴趣想做个实验,最后证明靠做饭征服别人果然是行不通的。 想想就知道了,在场这几个,要么是修行者,要么是贵族,怎么可能会因为一顿好吃的饭,就对某人忽然产生极大的好感。 没人注意到,躺在床上的小公主闻着一屋子饭菜香,悄然皱起了眉头,一瞬间表情十分严肃。 陈旷收拾好饭盒,出门交给了唤来的侍女。 却忽然听见有少女婉约的声音传来。 “大哥!” 陈旷抬起头,看见了一袭裙装翩翩走来的陈宁。 “小妹怎么过来了?” 陈旷笑了笑,将身后的门关上,随后收敛笑意,道:“娘怎么样?” 陈宁摇了摇头,叹道:“娘坐在院子里望着外面那棵树发呆,怎么劝也劝不动……” 她抬起头看向陈旷,不卑不亢地认真道:“大哥心里有芥蒂,也请不要与娘怄气,她这些年……真的很想大哥。” 陈旷摇摇头,哑然道:“不是怄气,我方才那些话都是真的,我确实对陈府的家业没有兴趣,也有需要去做的事情,不可在此淹留。” 陈宁犹豫了一下,又道:“可我听见大哥的琴音,似乎有些寂寞。” “若是寂寞,为何不与亲人团聚,共享天伦?” 陈旷挑了挑眉。 自己这个妹妹,竟然能从他随手弹的一曲里面听出点东西……真有些不简单。 难怪能有“东庭才女”之名。 不过可惜,因为他这穿越者的身份太特殊,她反而是听岔了。 不过这妹妹心是好的,却想的太少了。 陈旷似笑非笑地反问道:“若是我真留下来了,你觉得这家业该怎么分?” 陈宁张了张嘴,沉默了。 陈旷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我本也只是想暂住一段时日,不欲多生是非,小妹的好意我心领了。” “何况……” 他轻笑一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面前蒙眼青年说得悠然自得,然而陈宁闻言心里却有些微妙。 燕雀?鸿鹄? 这大哥的才华高,心气更高。 可他才到陈家不到一天,又怎知陈家如今的钱财势力究竟有多少? 在南码头,陈家威望比漕帮更甚。 陈宁知晓这天下必定有人能拒绝飞来横财,但若是这些本来就是属于自己的呢? 娘如今便郁郁寡欢,若是得而复失,不知道又会多难受……她得想想办法。 陈宁不再劝阻,只是又道:“那大哥准备暂住多久?” 陈旷道:“多则月余,少则几天。” 陈宁似乎又有些别的想法,道:“既然如此,大哥若是得空,不如多在这东庭湖边逛逛。” 她邀请道:“明日,我加入的诗社将在羡鱼庵举办一场诗会,不如大哥与我一同前去?” 羡鱼庵? 陈旷先是一愣,随后又恍然。 这羡鱼庵是东庭湖边有名的旅店,自然不止是齐司白可以住。 虽是修行者开的,但也没有限制凡人的规矩。 但陈旷并不想节外生枝,便婉拒了陈宁。 陈宁虽然失望,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下次再约同游。 陈旷送走陈宁,慢悠悠走回了东厢房。 一路上,陌生的光景与记忆中完全不同,令陈旷心里也生出一丝时移世易的怅然。 他走回房间里,拿起那床上的布偶端详了一会儿,端端正正放到了一边,开始了修炼。 虽然他有“胎息法”被动,日常不修炼也可以增长修为,但他的敌人太强,若是一直如此荒废,不亚于自寻死路。 该卷还是得卷…… 陈旷也不打算打坐,而是准备巩固“第三相”,参悟“第四相”。 上一回在与李红绫的战斗之中,他已经自行领悟了“二龙浴佛”,不过那是依靠了被动的一瞬禅机,尚且还不是他自己的东西。 陈旷深吸一口气,摆出了“兜率降天”的起手式。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 风树相依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第三相“二龙浴佛”,实则是在模拟的佛祖降生时的异象。 佛祖落地降世,便周行七步,步步生莲,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口称“天上天下唯我独尊”,时有两龙,口中吐水,为佛沐浴。 此相因而得名。 陈旷以这一相断了李红绫脊骨,已知道这一相的霸道之处。 一击既出,有我无敌。 此相讲究心势,与那军中势阵有相似之处,心中有无敌之意,此相便有无敌之姿。 不过,若是没有足够的灵气支撑,心势再强,也是无根浮萍,就算用出来了,也会在一瞬间抽干心力、神志和生命力,顷刻间暴毙。 当时的陈旷有问神玉提供的海量灵气,因此可以毫无顾忌。 加上必杀李红绫的信念,才能将此相完美地施展出来。 但现在他只是个真正的九窍修行者,况且面前也无目标,并不能真正地用出这一招。 他只是在回忆当时自己的感觉,领会其中的一丝意境,以期能够在必要的时候快速进入状态。 好在“练武奇才”被动着实好用,陈旷由“兜率降天”,演练到“白莲托生”,再到“二龙浴佛”,几乎无缝衔接。 陈旷眉间白莲明灭,周身气息劲力起伏,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劲力演化间,一方轻而澈,一方沉而浊,逐渐相合。 叠劲第四重时,意识悬浮于天灵之上,仿佛回到那日战场之上。 霎那间,当时李红绫巨戟劈来的画面近在咫尺,心脏骤然紧缩,生死之间,肌肉紧绷,血液狂涌。 劲力……第五重。 陈旷猛地睁开眼睛,双手即将相合结印,房间内的地板被劲力挤压,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音,周围的家具也纷纷震动起来。 “嗬……”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制自己停在了这一刻,双手之上的劲力相互砥砺,逐渐消弭,如一道磨盘,将释放出的灵气都打磨精炼。 “呼——” 经过了精炼的灵气在周身聚拢,袖袍鼓荡,令其犹如一层飘摇的朦胧轻纱。 白衣之上,轻纱逐渐凝聚成形,宛如一件袈裟。 第四相,“月披袈裟”! 陈旷嘴角一勾,果然可行! “二龙浴佛”是放,“月披袈裟”却是收,要以灵气一遍遍淬炼全身,再以已经千锤百炼的肉身反向淬炼灵气,令其外放,形成一道如袈裟般的防御屏障。 按道理,这并不是开窍境可以掌握的手段。 因为要做到这个地步,至少要达到先天境界,洗筋伐髓,脱胎换骨。 但陈旷突发奇想,想到“二龙浴佛”本身,便是以两道截然相反的劲力相合,才能诞生出那般有我无敌之力。 既然如此,若是在“二龙浴佛”将成而未成之际,利用两道劲力来洗练灵气,是否可行? 事实证明,这确实是可行的。 不过,这样投机取巧的方式终究不是正道。 如今拿来应急可以,却不是长久之计。 毕竟这《泥胎金塑法》的最终目的,是为了锤锻肉身,一切手段只是手段,不可本末倒置。 如此演练了数遍,直至月上中天。 “呼……” 陈旷长出一口气,凝神收势,鼓荡的袖袍渐渐偃息下来,眉间的白莲印记也随之收敛。 叠劲五重,还是有些不稳定,灵气量是硬伤。 四重倒是已经十分熟练。 他粗略估计,若是自己施展完全版的“二龙浴佛”,击杀先天也不难,甚至说不定能碰一碰登楼境。 不过,也就能碰一下一楼,几层楼高的那就是纯碰瓷了…… “见神不坏”这被动,其实也有点鸡肋,必须得有修为足够高的敌人在场才行。 但实际上,哪来那么多的高境界敌人? 陈旷摇了摇头,拂了拂袖子,体内灵气已经消耗一空,加上连续集中精神控制劲力,倒是有些疲惫涌上来。 他长出一口气,躺倒在床上,闭上眼睛睡大觉。 …… 翌日。 陈旷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自己的状态栏。 【你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亲人,获得被动‘风树相依’:你拥有的亲人越多,肉身强度就越高。】 陈旷:“……” 他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沉思。 随后,他走到桌边,抬起左手,以右手轻弹了一下龙龈的琴弦。 “铮——嗤!” 陈旷的左手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很快流出鲜血,但他运转灵气,片刻就开始愈合,逐渐消失。 “嘶……” 陈旷瞪大眼睛。 以龙龈的威力,刚才那一下是足以斩下他半个手掌的! 但现在,竟然只是留下了一道血痕! 这才四个亲人,就几乎将他的肉身强度翻了一番…… 那他要是生个七八十个后代,岂不是直接无敌? 陈旷很心动,但很快就压制住了自己的想法。 先不提生下这七八十个后代要用多久,他上哪去找那么多的女人来给他生啊……真要这么做,恐怕就得堕入邪道了。 “唉。” 陈旷叹了口气,看着被动的名字,心里有些感触:“风树相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被动的效果,倒有些像是亲人在旁守护一般。” “只是于我而言,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长生药,肉灵芝……注定他将要在追寻大道的路上踽踽独行。 “不过,为了这被动能够持续得更久一些,倒是可以寻些养生的法子,让他们修炼延寿。” 逆天改命多少是有些困难,就算是陈安,光靠他自己,有生之年都不一定能突破到登楼境。 陈旷已经想到了该向谁要这法子—— 最正统的正派修行者,玄神道门的道子不就在身边么? 陈旷带上龙龈,推开门想去客房,却正好撞见了想敲门的沈眉南。 陈旷一愣,见沈眉南将自己的长命锁递给他。 “我姐姐有事找你,这长命锁伱带上。” 陈旷挑了挑眉,接过来,问道: “仙子先前去问师父,现下是有些眉目了?” 长命锁微微颤抖,沈星烛沉声道: “此剑,名曰无间。” “十三年前,正是在东庭湖畔由剑庐叛徒解昆铸成,剑出之时,血祭十万人。” 陈旷瞳孔紧缩。 十三年前,东庭湖畔,那一场改变他命运的大旱,正是死了十万人! 推荐朋友的书《变形金刚从赛博坦之战开始》,时间线从变形金刚内战开始,主角御天敌是穿越者,所以没有选择成为领袖,而是在赛博坦南部代替威震天发动了起义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 千里烟波淬剑火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一剑铸成,而血祭十万人! 那十万人,陈旷原本以为只是饿死的,若真是因此而死,那东庭湖十三年前的大旱,竟似乎也并非天灾…… 这剑名无间,倒是恰如其分。 陈旷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这剑庐,也是修行者势力?” “……” 每当这种时候,沈星烛才会突然意识到,面前这家伙才只有开窍境,甚至还没有怎么接触修行者的世界。 她淡淡道:“大周白龙江八百剑庐,天下铸剑师之圣地。” “若要提及剑,第一绕不开的,是那位半步飞升、坐化在虚室山的剑圣,第二,便是剑庐。” “剑庐建立一千六百年,曾出三把名剑,太阿,神吾,还有一把名字就叫做好剑的剑。” “如今这三把剑,太阿在剑圣遗体手上,神吾在我玄神道门南方道君手上,至于那把好剑,则在三年前因为一个赌约,落在一个乞丐手上。” 陈旷脸色古怪。 前两把剑尊贵归尊贵,却没有什么出奇的,但这把“好剑”,名字古怪,经历也古怪,倒是很有趣。 不知道铸造这把剑的人是谁…… “从剑庐弟子手上,出过三把名剑,一把妖剑。” “那把妖剑,便是这把无间。” 沈星烛可不知道对面听讲的“学生”正在走神,继续道: “这解昆,曾是剑庐最有天赋的弟子,剑庐对他寄予厚望,认为他可以铸造出第四把名剑,可惜他最终却走上了邪路。” “他一意孤行,认为唯有血祭,才能成就天下无双的宝剑。” “那把无间,便是他的成果。” 陈旷听到这里,皱了皱眉,问道:“妖剑血祭十万人,可是当年的东庭湖确实是因为大旱才死了十万人,两者之间有何瓜葛?他又如何血祭?” 沈星烛顿了顿,道: “他将整个东庭湖当做了铸剑的淬火池,才致使湖水几近干涸。” 陈旷心中愕然,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东庭湖最宽阔时,是当真有千里烟波的,堪称广阔无边! 偌大一个湖,竟被这解昆拿来当做了淬火池! 更可怕的是,这东庭湖,竟然硬生生被他用来淬火到差点干涸! 这把剑,究竟是以什么材料,以何等高温打造?! 陈旷难以想象。 能蒸发掉千里东庭湖,锻造这把剑的能量,都够造一枚氢弹的了吧? 这把剑本身,又该有多么强? 一想到这么一个定时炸弹,此刻可能就在小泔水桶的体内,陈旷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沈星烛又道:“东庭湖干涸,十万人的因果都在那把剑和解昆的身上,无间炼狱,怨气冲天。” “等剑庐之人赶到时,解昆纵身跳入铸剑炉中,完成了最后一步。” “但奇怪的是,铸剑炉中,并没有捞出那把妖剑。” “这把剑就此不知所踪,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陈旷揉了揉眉心:“而在十三年后的现在,它又重现人间。” 因为奚梦泉这个幺蛾子,他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是提前布下的局,这把妖剑出现的时机太巧,他有点ptsd。 但难不成奚梦泉会诱导解昆堕入魔道? 陈旷记忆当中的无名乐师,虽然性格惫懒无赖,但却并不坏。 不过,无名乐师是这样,奚梦泉是不是,那就不知道了…… 沈星烛道:“我师父让我转告你,妖剑重现人世,必定不可使其落入歹人手中,玄神道门不可亲自参与纷争,或毁或藏,由我来助你。” 陈旷挑了挑眉:“这么说来,仙子这回是要奉命护我了?” 沈星烛淡淡道:“师命难违。” 听着还挺不情愿的。 看样子,她是真的想在这过程里下黑手啊…… 陈旷无声地笑起来。 他倒没有不识趣地问问“仙子有没有向你师父告状,怎么处置我这个坏了伱道心的卑鄙小人”之类的问题…… 想想也知道,不是到了逼不得已的境地,沈星烛肯定是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的。 毕竟这种事情,问起来,毁的是沈星烛自己的道途。 但既然有沈星烛的师父开口,至少在妖剑解决之前,沈星烛是没有威胁了。 陈旷收起长命锁,和沈眉南一同前往羡鱼庵去找齐司白。 沈眉南此前毕竟和齐司白同行了一个月,较为熟识,更好说话一些。 至于楚文若母女这里,有青厝在,问题不大。 中三品的修行者不是大白菜,整个蓟邵郡,能威胁到青厝的修行者已经不多了。 陈旷穿越到目前为止所见到的中三品修行者,可能比其他人一辈子见到的都要多…… 沈眉南跟在陈旷身边,忽然认真严肃地提议道: “你走路不方便,牵着我的手吧,去羡鱼庵,还有好长一段路呢。” 陈旷诧异地转过头,这姑娘,不是已经知道他没瞎了吗? 但马上,他就注意到了沈眉南眨巴眨巴的大眼睛里面藏着的小心机。 陈旷笑道:“好吧,那你可得抓紧一点,别把我给弄丢了。” 沈眉南用力点点头,牵住了陈旷的手,拉着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行至目的地。 自然,她可不会傻傻地当真靠走路去,而是用了比青厝更高明的腾挪之术。 否则,从陈府到羡鱼庵,靠走的,所用时间可不止一两天。 …… “这羡鱼庵可真大,不愧是修行者建造的旅舍。” 沈眉南感叹了一句。 远处的旅舍以“庵”为名,但实则一点也不朴素,而是一个巨大的傍湖园林,幽静雅致。 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也都是些打扮非富即贵的达官显贵、文人墨客。 修行者反而很少看见。 忽然,传来一阵热闹声响。 陈旷循声望去,见到一群年轻学子嬉笑着走进了羡鱼庵之中,都身穿着白色学子服,男男女女,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神采飞扬,谈论着谁谁的诗词歌赋。 当中,赫然便见小妹陈宁的身影,被几个少年簇拥着,众星拱月一般。 但陈宁只是礼貌淡笑,疏离地应对着,而那几个少年,显然都有些露怯。 “东庭才女”之名,看来威望颇重。 这就是陈宁所说的诗会了…… 陈旷收回目光,本也不打算参加,便没有在意,与沈眉南一同径直去寻齐司白。 但令人意外的是,他们刚进入羡鱼庵,立即便有接待的侍者前来迎接。 侍者也有修为,但不高,拱手一礼,竟似乎早有预料: “两位是来寻齐仙师的吧?” 他看向陈旷,又看向沈眉南,确认道:“若谷先生,沈小姐,齐仙师已经恭候多时了。” 陈旷挑了挑眉,与沈眉南对视一眼。 这观天司……果然有点东西。 (本章完) 第八十章 人皇狩天之战,欲取天运予众生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若谷道友,沈道友。” 齐司白端坐在房间矮几前,微笑着朝走进来的两人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的面前,已放了两盏茶,热气袅袅,温度恰好适宜。 看样子,这茶已经沏了有一阵子了。 他也等了有一阵子。 陈旷走上前去,在他对面坐下,直截了当地开口道: “齐兄早就知道我会遇着那把妖剑?” 齐司白微笑道:“我早先不就告诉若谷道友,能力有限无妨,有心即可。”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悠然道:“如今看来,我那地址确实也没白留。” 陈旷哑然。 他还奇怪,他一个萍水相逢的开窍境小菜鸡,想大海捞针找一把妖剑也太难了,这齐司白还专门告诉他地址,对这妖剑真是执念不浅。 原来是早就看出点什么来了。 也对,观天司原本就是一群算命的…… 想到这里,陈旷又挑了挑眉,不过,齐司白似乎并没有算出来除了妖剑以外的其他情报……比如陈旷的真实身份。 接下来齐司白的话,也侧面佐证了他的一些想法。 齐司白看向他,好奇道:“说起来,那时我前脚刚走,却没想到林兄的楼船就遭了殃,我隐约见那道剑光似是玄神道门的手笔,却想不出玄神道门突然出手的理由。” “我本以为此事只和当日被尽数灭口的风雨楼及教化官有干系……” “但后来去找林兄,他这个本该是受害者的人对此竟三缄其口,倒令我费解。” “当时若谷道友还在,可否为我解惑?” 陈旷反问道:“你能算到我会遇到妖剑,却算不出来这个?” 齐司白苦笑道:“若谷道友,你以为观天司是因何没落?” 观天司的本职,是观察天命,记录天命,追逐天命……这本是极强大的本领,若是仍有,自然不会没落。 可一样本领,自然是不会无缘无故消失的,更何况观天司并没有发生断绝传承的大难。 陈旷心里一动,皱眉道:“你们……算不出天命了?” “是也不是。” “天命,即天道所演化而出的,世间万物的命运。” 齐司白晃了晃杯子里的茶水,沉声道:“观天司上古而有之,我们各自以观测到的天命为己任,终其一生都要追逐着它,直到它消失在某一刻,就像一条线,被无形的剪刀所截断。” 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剪断”的动作。 “天命,于我们而言,原本是如此清晰的一条线,有始有终。” “但自从上古时代终结于狩天之战,十万古国尽数消亡,宗门崛起后……观天司,就再也看不见这条线的开端和结束。” “只能模糊地看见一些旁支,得到一些预兆,例如在看见若谷道友的一瞬间,我就知道,伱会为妖剑的事来找我。” “这听起来神奇,但实际上与其他一些擅长乾坤术数的门派已经再无不同。” 齐司白摇了摇头,叹息道:“观天司,也就这样逐渐泯然众门派了。” 齐司白似乎憋了很久,好不容易能找人诉苦,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 陈旷似懂非懂。 他隐约知道“狩天之战”,那是此前霍衡玄所给的经验记忆中带上的一些零碎信息。 上古时代,宗门未显,万国并立,那时的国家也有龙脉国运,但远比现在来得强悍。 人们向天祝祷,分得天运为国运。 一国之民,皆可借助国运修行,国运愈强,则国民愈强,由此,才诞生了无数的上古强者。 其中至强者,便是人皇——朔。 但不知为何,忽然某一天,人皇联合万国,举行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祭祀,随后,竟向天道宣战,欲取天运予众生! 史称“狩天之战”。 如今,已经没有人知道这场浩浩荡荡的战役究竟是什么结果,只知道从那以后,万国消亡,上古时代就此逝去,取而代之的,是宗门林立。 因此,现在普遍认为,是人皇朔输给了天道。 然而面前齐司白的说辞,似乎又给出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天道要是安然无恙,天命又怎么会模糊不清? 齐司白苦笑道:“其实我也知道,想要复兴观天司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这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做到的事情。” “不过,我能看见的那一部分天命,仍是我应当尽力去追寻的。” 陈旷奇道:“那要是最后这天命只是一场空,不会很没意义吗?” 齐司白一愣,随后笑了笑:“我做了,那这就是意义。” 这家伙,还是个理想主义者啊…… 陈旷知道齐司白没有说谎,便笑道: “我的确知道当日真相,说来也巧,此事和先前几位在讨论的陈旷有关。” 齐司白一愣:“陈旷?” 陈旷点头道:“齐兄有所不知,当日,那陈旷便在楼船上,那风雨楼狄武,想对他出手,结果却被玄神道门出手阻止。” 齐司白疑惑道:“玄神道门不是向来中立么?” 陈旷肃然道:“确实如此,不过,玄神道门好歹也是正道大门派,自然是看不惯有些人仗着身份地位高,就随意颠倒黑白、肆意妄为的。” “而林兄,虽也是自由山高徒,但恐怕也不愿意参与进那两家恩怨之中。” 沈星烛:“……” 她出手是为了沈眉南,杀了一个武圣阁成员,也确实算是不小的矛盾。 不过沈星烛为道子,而狄武不过是一个半步宗师,玄神道门自然会为她解决这个麻烦。 陈旷两句话说的都算对,但就是上下两句实际上并没有联系…… 齐司白果然被诱导,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沉默了一阵,道: “当日那楼船上,除了风雨楼的人,中途上船的,就只有若谷道友你了……” 他看向了陈旷。 陈旷拱了拱手,笑道:“抢了齐兄的三十三名,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齐司白哑然,半晌,举起面前的茶杯: “现在,我倒是有些服了。” “若谷……现在该叫陈兄了,陈兄是在何处看见的妖剑。” 陈旷以茶代酒,饮下一杯当赔罪,正欲说话,却听到外面一阵吵闹。 他转头看过去,却见下方的亭子里,赫然就是陈宁一起的那些学子。 此刻,众人同仇敌忾,以陈宁为首,似乎正在与一个年轻男子对峙。 齐司白看了一眼,咦道:“这人……” 陈旷道:“齐兄认识?” 齐司白道:“这是那蓟邵郡漕帮帮主,樊海龙的儿子,樊川。” 推荐朋友的书《警察:我能暂停时间》 简介:我叫翁继然,今年26岁,来自于三百年前的地球。 在被人从棺材里刨出来后,我被一个女人骗婚,一度负债累累。目前靠写作为生,爱好颇为广泛。 截止到目前为止,我出版了不少关于21世纪的戏说历史系列书籍,颇受市场欢迎,好评如潮。 讲道理,这份工作对我而言完全可以说是信手拈来,因为我确信在现如今这个时代没有人比我更懂大灾变之前的21世纪历史,所以我正在寻求转型。 然后我就被警察找上了门。 理由是他们认为我在利用书籍运输渠道帮助他人走私违禁药剂并涉嫌杀人,要求我协助调查。 我吓了一跳,然后又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自己能暂停时间的秘密被曝光了呢。 ………………………………………… 是的,自从被前妻从棺材里刨出来后,我就发现自己有了一个特殊能力—— 我能暂停时间。 虽然只有三秒。 (本章完) 汇报成绩,一些问题的反馈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差不多月末了,向大家汇报一下本书的成绩,这本书首订正好是三千零一点,目前均订五千三,涨幅可以说非常好,超出了我的预期,在这里非常感谢各位的支持(鞠躬) 这段时间也看见了大家很多评论,也都记下来了,例如上架那一段确实写的不太好,但是我个人身体自从去年阳了之后一直不太好,精力有限,码字也比较吃力,过几天会找个时间修一下,把“恕难从命”这个被动得限制改得更大一点,同时也会减少这個被动的出现频率 前一章的结尾目前已经改了,可以回去看一下 此外我看争议比较大的一点,就是开头部分圣人以星云为棋的武力值争论,这一部分我一直没解释,主要是……涉及剧透了,上下限看上去差距这么大是有原因的,这里就不多说了,看下去就会明白,坑都是会填的 其他还有想法可以在这里留言,我汇总一下之后统一在作家的话给大家回答《苟在高武叠被动》汇报成绩,一些问题的反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一章 人能有几条舌头?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漕帮帮主的儿子? 陈旷眯起眼睛,从窗户往下看去。 这房间里设有特殊禁制,可以阻止外人窥探,也可以防御一定程度的攻击,但却不影响房间内的人往外看,相当于单向玻璃,还是防弹的。 这大概就是贵宾待遇吧……齐司白名列沧浪评三十四,就算在修行者当中,也是个不小的名人。 羡鱼庵主人的真实身份未知,不过能在这东庭湖边风景最佳的位置维系这唯一一家修行者开的旅舍,肯定不会低就是了。 否则,只怕开张第二天,就得横尸街头…… 这个世界的修行者们,可不会跟你讲规矩,只看你拳头够不够硬。 能让羡鱼庵主人给贵宾待遇,本身就是一种认可了。 “怎么了?我让你们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方才敢说,怎么现在却不敢说了?难不成说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樊川冷笑着上前,走到了亭子中央。 那些学子纷纷下意识后退,只留下陈宁,还有另外两个身穿学子服的少年。 这两个少年一个叫顾子陶,一个叫梁治,素有才名,都是蓟邵郡的少年天才,年纪轻轻就已过了乡试。 若非今年突发变故,本该准备进皇城参加会试,若是运气好,说不定便要入仕为官,春风得意马蹄疾,为大梁效力了。 但可惜一夕风云变幻,梁国直接没了…… 说不准,明年想参加会试,就要千里迢迢,远赴周国去了。 这还是往好了想,其实现实情况会更惨,因为姬承天大概率不承认梁国会试成绩,而要统一采用大周的科举时间和制度。 而周梁梁国的科举内容,也大相径庭。 也就是说,梁国的学子这几十年来的寒窗苦读,等于全都付诸东流! 这换谁,谁受得了? 而正因如此,这场原本只是纾解郁闷的诗会,才会在半路转变成了泄愤的批判会,并且愈演愈烈…… 自古文章憎命达,这一落千丈的国仇家恨,自然是引发出许多情绪。 顾子陶与梁治两人在诗词上造诣匪浅,此时心绪昂扬,便信手拈来,作了几首有些激愤的诗,大骂周国强盗,梁国奸佞。 这几首诗本身自然是能流传一时的佳作,若是在诗会之后传了出去,也不失为能振奋梁国士子的一桩美谈。 只是千不该万不该,竟然当面叫人听去了…… 这个人,好死不死,竟然还是漕帮帮主的儿子! 谁人不知,那大周教化官在郡守府上住了一晚上,隔天就被樊海龙这地头蛇邀请去作客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梁国没了,自然要找个新的靠山。 白手起家的樊海龙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樊川扫视了众学子一眼,目光尤其落在陈宁身上,多了几分隐晦的觊觎之色。 “不敢说?那我替伱们说!” 樊川冷笑着,一边踱步一边吟道:“小官事大官,曲意逢其喜,侍亲能若此,岂不成孝子!” 他“啪啪啪”地用力鼓掌,赞扬道:“好诗!当真是好诗啊!不知道是在座哪位贤才所作?” “我爹虽然是个粗人,但向来爱惜人才,也曾为蓟邵郡办私塾出了不少钱财人力。” “如今见到蓟邵郡竟然出了如此青年才俊,想必是心中欢喜非常!” 樊川话是这么说,眼中却是冷光闪烁,半点欢喜的意思都没有。 他看向其他学子,高声道: “你们若是能说出来这诗的作者是谁,我必定将他举荐给我爹,保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不必苦苦科举,也可挣个一官半职!” 他这话说得很好听,可却没有说究竟是举荐这首诗的作者,还是指认作者的那个人…… 一时间,其他那些学子竟然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陈宁捏紧了手里的书卷,转过身怒视其他学子,将他们的欲言又止给瞪了回去,又看向了樊川: “樊公子堂堂修行者,何苦来欺负我们这些普通人……” 樊川皮笑肉不笑,打断道:“陈家小妹,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你说我欺负人,也得有证据不是?” “我这好言好语,想给走投无路的蓟邵郡学子一条青云路,难道还有错么?” “相反,小妹这无缘无故地堵人嘴,才叫真正的仗势欺人吧?” 樊川看向那些学子,大义凛然地道:“你们大可畅所欲言,不必害怕陈家报复!凡事,有我樊川给你们兜底!” 他如此没有章法地颠倒黑白,令陈宁一时气急:“你!” 她虽是才华横溢,却终究只有十六岁,也未曾见过这样直指人心的挑拨离间手段,竟然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 樊川此言一出,那些学子原本有些退缩的意思,这下又你看我我看你,犹豫起来了。 其中一个学子一咬牙,伸手指向了那顾子陶:“是、是他写的!” 顾子陶的脸色瞬间煞白,回头看向那个学子,道:“我们十年同窗,你怎能如此?!” 樊川走到了顾子陶身前,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果然是一表人才,不如去我家中作客,好好聊上一聊你这首诗。” 顾子陶一下子瘫软了,被樊川身后的打手架起来,硬生生带走。 他惊慌失措,大喊道:“不是我写的,真不是我写的!” 陈旷在上头看着,倒也没有管的意思。 这几个学子一时热血上头,写了诗当众念出来,本该想到会有怎样的后果,若是这顾子陶还有一些骨气,刚才就该直接站出来承认,何必等到樊川挑拨。 若是他硬气承认了,陈旷兴许还能救他一命。 结果他竟然当个缩头乌龟,还要陈宁出来说话,最后干脆矢口否认。 敢做不敢当,只敢嘴上骂两句,实在是有点难评。 不过,陈旷看着,这个樊川,似乎并不是真冲着诗来的,而是冲着陈宁来的…… 陈旷吹了吹杯里的茶。 陈家与漕帮联系紧密,但樊川的态度,却没有一点给陈家面子的意思。 他是漕帮少主,代表的,自然就是樊海龙的态度。 时局变动,看来……漕帮是不想再给其他人分一杯羹了。 尤其是陈家在南码头威望重于漕帮,恐怕难以为其所容忍。 樊川又踱步上前:“各位方才似乎还有几首诗写得也不错,比如……” 陈宁拦住他,道:“此次诗会已向郡守报备过,你就算不管陈家,也需看一看郡守的面子吧?” 樊川低声道:“小妹怕是格局不够大啊。” “如今教化官都在我爹府上,区区郡守,又算得了什么?” 他看向旁边战战兢兢的梁治,忽然道:“我记得,你是叫梁治?” 梁治点了点头。 樊川忽地冷下脸来:“你竟敢叫梁治?梁国已亡,你安敢在大周治下叫梁治?!实在大逆不道!该杀!” 他挥了挥手,身后一名修行者忽地上前,拔剑便朝梁治砍去,不知有意无意,剑锋轨迹竟划过旁边陈宁的喉咙。 陈宁何时见过这种场面,如堕冰窖一般,浑身冰凉,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铮——” 琴音忽然响起,那修行者动作一顿,忽地往后倒去,脖子上这才显现一条血痕…… 随他之后,樊川身后的其他几个打手也跟着齐刷刷倒下去,一点声响都没有。 众人骇然失色。 陈宁一愣,睁开眼睛,看见这一幕,却只觉得那独特的琴音有些耳熟。 樊川一惊,额头冷汗,连忙道:“哪位前辈在此?” “前辈?你的意思是我很老?” 一道声音从旁边的小楼上传来:“我这人平生最恨别人觉得我老,你安敢叫我前辈?该杀!” 樊川大惊:“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问有没有别的前辈在这里,不是说您!” 那声音又道:“哦?原来是这样……那我也不为难你。” 接着宽宏大量道:“像你这样说话不谨慎的,便自断一条舌头吧。” 一条舌头? 人能有几条舌头? 樊川脸都青了。 (本章完) 第八十二章 你难道觉得不服?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樊川在脑海里飞速回想樊海龙和漕帮究竟得罪过哪些人。 这些人里面又有多少,是有先天境界修为的,或者是能找到先天境界帮手的…… 他今天出来,身边虽然不能说全副武装,但带着的也有两个九脉的高手,因此他才敢如此威吓那陈家小妹。 就算是陈安在这里,面上也得给他赔着笑脸,而不敢多说一句话。 否则,就是与漕帮为敌! 樊川本是想用陈宁来立下这教化官到来之后的第一威,顺便试探那陈家的态度。 结果没想到居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能在一瞬间,杀死两个九脉高手而后者毫无还手之力,除了先天,别无他想! 但是漕帮早已在蓟邵郡称霸多年,当年的敌人多数销声匿迹,再无起色。 其他的门派,就算背地里看不惯漕帮,但这些年漕帮上下打点也没少他们的,何必突然出手做的如此绝? 更何况,漕帮的情报之中,蓟邵郡各门派也没有擅长音杀的…… 樊川脸色变幻,甚至想到,今天这诗会,会不会干脆就是陈家设下的陷阱? 提前预料到了漕帮想对陈家开刀,故意引他上钩? 但想来想去,他也想不出,陈家凭什么能请得起一个先天境? 樊川不出声,那小楼上的声音又道: “怎么,不愿意自己动手?那看来漕帮少主的格局也不大啊。” “漕帮培养你不容易,你总得为漕帮想一想吧?” “你现下不愿意,将来,说不得要求着我,让我许伱断了自己的舌头来抵罪呢。” 这声音语气悠然,然而在场的听了都禁不住捏把汗。 这句话,便是直接将矛盾从和樊川,变成了和整个漕帮…… 正常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生怕与漕帮结仇,这人倒好,竟然自己上升到了漕帮! 不过,众人余光中都是满地的尸体,心里一时麻木,竟觉得此人如此嚣张,倒也正常。 樊川也知道自己碰到个根本不怕漕帮的硬茬子,深吸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弯腰捡起来了一把剑,缓缓道: “哪里……我在想如何断,才更利落一些呢。” 这话听着,颇有唾面自干的气魄。 但实际上,他只不过是想拖延一些时间而已。 因为就在那两个九脉高手死掉的一瞬间,他已经捏碎了一枚用来通讯的信玉,通知了此前被他委托去送信的一位漕帮先天境。 此刻,人已经到了…… 陈宁见樊川眼神闪过一丝阴狠,顿时想起她曾在书房看见过的,关于漕帮如今势力人手分布的一份情报。 樊川身边,应该还跟着一个先天境! 而且,不是一般的先天境,而是虚劲先天! 陈宁瞳孔紧缩,她没有修为,不知道那个先天到了没有,但那位前辈既然出手帮了他们,她就不能坐视不理! 更何况,若是那位前辈遭了殃,他们这些人,今天只怕也走不出这羡鱼庵…… 陈宁连忙朝那小楼喊道:“前辈小心!” 樊川脸色一变,猛地转过头来看向陈宁,目光已从原本的觊觎,变成了狰狞。 显然,他也意识到了一些什么。 陈宁,怎么会知道他身边还有一个先天?! 樊川虽然是少主,但樊海龙为了避免树大招风,向来是让他藏拙的,明面上对他并不重视,也没有派太多的护卫。 看来,这对陈家的试探,还真是试探对了! 但他心中并不慌张,因为那可是虚劲先天,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碰瓷的! 放眼整个梁国十二郡,先天境总数也不足三十人。 先天虚劲更是少之又少。 他不信,这陈家能请的来如此高手! 樊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待会儿,他定要这口出狂言的家伙,在他面前跪下来,自己把舌头给割了!! 让他把自己说的话,和流着血的舌头一起咽下去! 只见一个浑身漆黑,戴着兜帽的身影,如鬼魅一般忽然浮现,随后,竟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跨越了小楼的禁制,如一缕青烟,诡异地钻进了那房间之内。 看到这护卫已经进入小楼之中,而其中的人似乎并没有察觉。 樊川心中立刻安定下来,嘴角笑容愈发扩大。 而陈宁心里咯噔一下,顿时一沉,不禁为那位仗义出手的前辈担忧起来。 她悲从中来,攥紧书卷贴在起伏的胸口,只觉得愤懑难平,这樊川分明是冲她来的,原本只是她一人来承受即可。 没想到在眼见两位同窗被迫害后,竟然又连累了一个陌生人…… 忽而,却听见小楼上又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咦,怎么有只老鼠偷偷摸摸爬进来了啊?” 陈旷看着那显形的樊川护卫,似笑非笑地将手搭在了琴弦上。 那漆黑人影,从进来开始,就在原地直接僵硬了,一点也不敢动,更不要说杀谁了,他是一点念头都不敢有啊! 原因无他,只因为面前端坐的那个蓝袍青年,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恐怖到了极点…… 观天司齐司白,沧浪评三十四,抱月境。 跨越三个大境界,对于凡人而言,当真便是仙人一般的存在! 齐司白无言地看着面前的漆黑人影,只觉得那漕帮少主,当真是已经嚣张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 这并非愚蠢,而是傲慢,是长久以来的经历,已经形成了一种惯性。 下意识地就以为,在蓟邵郡无人能够制衡漕帮。 先天境界……他光凭自身逸散灵气形成的威压,便能够将其直接压制到动弹不得。 陈旷看向齐司白,拱了拱手,微笑道: “看来这回要借齐兄的名头狐假虎威一次了。” 齐司白摇了摇头:“无妨,我也看不惯此等行径,帮陈兄一个小忙而已。” “再者,这羡鱼庵主人,也是我认识的一位朋友,我也算是帮他维护一下规矩。” 他瞅了瞅那窗户,叹道: “这禁制,竟然连一个先天都防不住,当真是偷工减料得厉害,改天我得好好说说他。” 陈旷:“……” 齐兄,有没有可能,先天境界在凡人当中,已经是顶尖的存在了? 齐司白拿起面前的茶杯,随手将其中的茶水泼了出去。 当中的茶水在瞬间化作一支支水液凝聚的长箭,猛然将那漆黑身影射穿,其力道不减,直接带着他冲出了房间! “砰!” 一道身影从小楼之中破窗飞出,如离弦之箭一般,轰然落在了亭子正前方! 园林铺设的大理石砖地面,直接被砸出了一个大坑! 烟尘飞散,樊川的笑容定格在了脸上,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但很快,他僵硬的表情就再度被打破了。 那茶水化作的几根水箭,多数插在这漆黑身影身上,剩下还有一支,直愣愣地冲着那樊川的脸射去。 樊川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就被那水箭射穿了下颚,当中一条舌头,被直接穿过。 “啊!” 樊川惨叫一声,张开嘴巴,被截断的舌头顿时掉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水箭瞬间重新化作茶水,从他嘴里流出来,狼狈地像是在流口水。 他颤抖着认清了事实,看了眼地上的尸体,连忙趴在地上,将自己的舌头捡起来,目光通红,激动地指向了陈宁,又指了指自己,道:“呃呃呃额额额!!!” 陈宁呆滞地看着樊川,张了张嘴巴,不知所措。 那声音却好似理解了樊川的意思,好整以暇地道: “你说‘她也喊了前辈’?哦……” 陈旷含笑道:“她年纪小,喊两句也就罢了,你难道是觉得不服?” 樊川呼哧呼哧喘着气,浑身剧烈颤抖,但又不敢说话,最后竟然捏着自己的半截舌头,又痛又急,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 ps:真的有两更!这一更是昨天的!弱弱地求一下月票鼓励,努力保持两更!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妖剑宿主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樊川怒急攻心,加上割舌之痛,当场晕倒在血泊里。 四周横七竖八的尸体倒了一地,其余学子都已经吓瘫了,一个个扶着亭柱面面相觑,全都不敢动弹。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那边押送顾子陶的两个护卫已经松开前者,跑回来连忙将自家少主急救一番之后带了回去。 这来时气势汹汹,走时匆匆忙忙的模样,倒有几分滑稽。 但可惜在场其他人一点也笑不出来。 那梁治还留着一些理智,咽了口唾沫,看向了陈宁: “现下、现下怎么办?那漕帮势大,如果追查起来,我们肯定也逃不掉……” 陈宁也很紧张,手指微微颤抖,书卷都被她捏皱了,但还是闭了闭眼睛,深呼吸,强作镇定地低声道: “你和其他人,抓紧时间先回去通知家人,我会让我兄父着人安排,将你们与家人一同接到南码头。” “有陈家在,至少可以保你们一时……” 说到底,也是她连累了这些人。 陈宁已经从樊川后来的话里听出来了,他根本就是想要试探陈家,今天不管是举办的诗会,还是别的什么会,这樊川都会找到机会来找茬。 今日是她陈宁,改日就会是陈安! 另外一些学子顿时大喜过望,连忙走过来朝陈宁感激行礼,接着飞速离开了凉亭。 但看到其中一个人躲闪的面孔时,陈宁却侧踏出一步,拦住了对方。 她眼含薄怒,道:“至于伱,唐善,我们陈府,不欢迎两面三刀之辈,你既然想要漕帮给的荣华富贵,为此不惜出卖同窗,那就去请求漕帮给的庇护吧。” 唐善表情变幻,竟反驳道:“我也只是说的实话而已,难道那诗不是他顾子陶写的?!” “他自己逞一时口舌之快,害得我们被连累,难道我还不能实话实说了么?” 他大声道:“让他一个人去顶罪,总比我们全部遭殃来得好!我这是为了所有人好啊!” 陈宁看着他,失望至极:“他是逞一时之快,可终究是因为对梁国有拳拳之心,你呢?” “你要心甘情愿,从梁国人,变成周国人么?” “樊川今日看似为漕帮说话,实则是为那大周教化官堵嘴,今天是一首诗,一个名字,明天就是一个字,一个眼神!” “你今日开了这口,改日就不会再有人为你说话!” 唐善梗着脖子道:“那你想怎么样?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们陈家!” 陈宁摇了摇头:“你走吧,这是你自己选的路。” 唐善松了口气,连忙想要溜出去,但还没走两步,就被埋伏在园子墙外的顾子陶迎面来了一拳。 他一下被打懵了,但顾子陶可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他,直接乘胜追击,一顿暴打。 陈宁看向旁边的小楼,道:“多谢前辈相救……不知能否告知前辈姓名,陈宁来日必报答救命之恩。”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说话倒还有模有样的。” 齐司白望着下面书卷气十足的少女,似乎十分欣赏。 沈眉南不服气:“我也差不多年纪,难道不也是有模有样?” 齐司白摇了摇头:“你是说,遇事不决就吱哇乱叫拿剑砍人?” 沈眉南闻言,怒而拔出剑来,哇地大叫一声,准备和齐司白决一死战。 陈旷揽住她的腰身,拦住她,把她重新按回了座位上。 齐司白好笑地道:“我说她说话像模像样,是说她看事情透彻,知道该说什么话,又不怕事,毕竟不是修行者,在这个年纪已经很难得了。” 他又看向陈旷:“不过,陈兄不打算杀了那樊川么?此人心胸狭隘,恐怕要对陈家实施报复。” 陈旷摇了摇头:“不杀。” 他勾起嘴角:“我还怕他知道齐兄身份之后,不敢报复。” 齐司白一愣,然后哈哈一笑:“那我可得对他们客气一点了。” 陈旷拱手道:“委屈齐兄了。” 齐司白笑道:“无妨,无妨,只要陈兄能告知我‘妖剑’下落,让我围着你转都可以。” 这样类似的话,他早先就在楼船上,对林二酉说过。 陈旷的意思很明白,他就是想让漕帮对陈家动手,然后顺理成章将陈家扶上位。 至于刚才齐司白做的,也都是将这些作为了陈旷开口的条件。 陈旷看向下方,陈宁得不到回复,自动将此视作了拒绝回答,于是犹豫再三,只好留下了一支簪子作为信物,离开了羡鱼庵。 没一会儿,便有侍者过来打扫,并将这簪子送到了房间里。 陈旷将那簪子收起来,正色道: “只怕确实是要麻烦齐兄一趟了。” “你应当已经知道,我受霍衡玄所托,护送那对母女离开梁国。” 齐司白闻言,心里隐约有了些预感,沉声道: “妖剑与那母女二人有关?” 陈旷点了点头,将自己先前从楚文若和青厝口中得知的情况,结合沈眉南给出的信息复述了一遍。 “太虚幻境,无间炼狱,日月同天,换此人间……” 齐司白喃喃着,看向陈旷,沉声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有人目睹妖剑更换宿主的场景。” “宿主?” “是的,那妖剑,实际上并无实体,这也是当年剑庐为什么无法在铸剑炉当中找到它的原因。” 齐司白道:“因为就在第一个人靠近铸剑炉的时候,这把妖剑就已经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宿主。” “而那个人,就是解昆的师父铁柏源。” “当时,剑庐的人只以为他是目睹叛徒恶行难以接受而昏厥,但没想到,他在昏迷了七天之后,突然发疯,不知所踪。” “离奇的是,他失踪之后,他家里照顾他的一百七十多口人,也相继发疯,最终全部自杀。” “再之后,妖剑第二次出世,便是在七年前,第三次出世是三年前,第四次,便是如今。” “但很遗憾的是,我每次抵达时,都慢了一步,每次的结果也都是一样……妖剑和宿主不知所踪,而宿主四周的人,全都发疯。” “我曾经不知缘由,但如今听到这段话,有些明白了,这恐怕就是所谓的‘太虚幻境’。” “而只有这一次,我终于算是赶上了……” 齐司白面色沉重,道:“妖剑已经更换了三任宿主,第一次,疯者一百七十,第二次,一千一百,第三次,一万五千六百。” 听到这,陈旷吸了口气,有些心惊,这数量的增幅,也未免有点离谱了。 “每多一次,疯掉的人的越来越多,倘若这一次我们无法阻止,那么妖剑可能导致疯魔的人……” 齐司白沉声道:“我亦无法想象!” 陈旷直起腰背,道:“还请齐兄细说。”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这妖剑无间,实则已经成为了那十万枉死的怨魂凝聚的妖物。” 齐司白伸手一挥,那茶水漂浮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块水镜。 水镜之上,浮现出了一张中年男人的面孔,肌肤呈现出古铜色,面容方正严肃,额角有一块如同烫伤的疤痕。 最奇特的是,他双臂很长,几乎越过膝盖。 “第一个宿主铁柏源的身份,我已经和你们说过。” “这是那妖剑锻造者解昆的师父,也是当时剑庐的二把手,沉默寡言,深居简出,一心研究铸剑术的一个痴人,也是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剑庐之主的人选,解昆出事了之后,他也跟着不知所踪。” “同时疯掉的,还有他家中一百七十多口人,以及当时的剑庐之主。” “此事,也间接导致剑庐衰落了一阵子,险些一蹶不振。” 齐司白顿了顿,目光沉沉:“但很奇怪,这些人当时并非全部都在他身边,其中很多人都分散在了大周各处,更有甚者,当时已经前往了别国。” “比如铁柏源的女儿,人在阳国,但却没有能幸免于难。” “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在同一天,也就是铁柏源醒来之后的那一天,陷入了疯癫。” “有些一疯就直接自杀,有些只是单纯地疯了,但所有人不约而同,认为眼前的世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和他们认知当中的完全不同。” 陈旷沉思道:“换而言之,被妖剑影响的条件,并不是和妖剑的宿主接触,而可能是……和妖剑宿主的关系?” 齐司白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他接着讲述了另外两个前任宿主的身份和经历。 第二个宿主,是一个周国小帮派的凡人成员,没有修为,而且在疯掉失踪之前,地位也极低,本身还是个孤儿。 一开始,帮派成员甚至以为他只是风寒生病了,昏迷几天之后以为挺不过去,叫人直接扔到了乱葬岗里。 结果七天之后,这人带着一身泥巴,破破烂烂地在当地街上狂奔,一边跑一边大笑,一路跑进了那帮派里面。 所过之处,所有人都跟着他一同大笑起来,然后整个帮派一千余人全部自杀,此外还有一些曾和此人有过交际的,也都疯了。 而这个人也不见踪迹。 第三个宿主,则是阳国的一城之主,身上有先天修为,而且,是女性。 经历大致上也相同,不同的,便是那死亡的人数已经上涨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一整座城池,竟在七天之后,一瞬间化作疯城、死城! 阳国皇帝畏惧于此,便将此城焚烧,同时隐瞒了消息,而后请了玄神道门的地灵道君“清平子”——沈星烛的师父来为此地驱魔镇邪。 “地灵道君?” 陈旷挑了挑眉,难怪沈星烛的师父对此这么重视,原来也算是妖剑事件的参与者。 齐司白点了点头:“玄神道门对于流窜的妖剑也有关注,但同样束手无策,这妖剑每次出现和消失都太快,且无法以寻常的办法进行预测,乾坤术数对此无解。” “因此,也只能将此重任,交到了我们观天司的手中。” “而我,便是那个唯一能够看见妖剑天命的人。” 齐司白说着,笑了笑,是苦笑。 这么一个麻烦的天命,他自己对此也很无奈,但对于观天司的人来说,这同样也是他们自己的天命。 陈旷也完全能够理解。 这几个宿主之间,甚至没有任何联系。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成为妖剑宿主之后,昏迷了七天,之后醒来,带着和自己有关的人一起陷入疯魔。 而且…… “就这三个宿主的情况来看,似乎宿主的身份能够接触到的人越多,受到影响而后突然发疯的人,似乎也就越多……” 陈旷揉了揉太阳穴,感觉事情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加严重一点。 “而现在的妖剑宿主,是那只小泔水桶。” “是梁国的皇室末裔,将来若是复国成功的话……他娘的不得了啊!” 陈旷深呼吸,重点问道:“齐兄,和前三个妖剑宿主一同发疯的,只是他们认识和有交集的人?” 齐司白摇了摇头:“也有根本不认识的。” “例如第二宿主,同时疑似因为妖剑而发疯的,还有一个千里之外的梁国女人。” “我后来去调查时,据说她疯了的时候,一直说那个宿主是她的丈夫,他们还生下了一个孩子。” “而在其他疯子的口中,宿主的身份,也不是帮派的小成员,而是一个鼎鼎有名的大侠。” 齐司白沉声道:“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第三宿主的身上。” “结合我所见到的模糊天命,我之前就已经能够确认,妖剑影响的,实际上是在宿主的‘梦’中的另一个世界,与其产生了交集的人。” 齐司白看向陈旷和沈眉南。 “而现在,这个‘梦’应该叫做‘太虚幻境’。” “太虚幻境,无间炼狱,日月同天,换此人间,这几句话,意思便是说,这妖剑,要以宿主为媒介,将那幻境世界,化作现实!” “而一旦替换成功,在幻境之中的人,若是与现实当中截然不同,自然会因此而彻底疯癫。” 陈旷这下明白了。 这妖剑……还当真有够妖,竟然是直接创造了一个类似平行世界的地方,推演出另外一种可能性。 并且要将那个世界翻过来,覆盖掉真实世界! 而细思那妖剑宿主的规律,竟然便是由一家,一帮,一城……再到如今有可能涉及一国! 当真可怖! 陈旷皱眉道:“既然如此,现在小公主已经陷入了太虚幻境当中,也就是说,那个梦中世界的推演已经开始了。” “就算现在让她醒来,也有可能会让梦中世界的一部分化作现实,至少和她最亲近的一批人,肯定会受到影响……” 这就等于是又一个电车难题了。 况且,也不能确定现在梦中世界究竟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陈旷沉默了一下,道:“取舍两难,岂不是无解?” 齐司白摇了摇头:“我既然让陈兄有线索了就来找我,自然不会让你无功而返。” 齐司白顿了顿,道:“我前段时间看见了天命……” 他一字一顿道:“那第一个妖剑宿主,铁柏源,应该没有死!而且,就在这东庭湖!他应当有可以摆脱那妖剑的办法!” …… 陈安安抚好小妹,有些心绪不宁地来到码头,见到熟悉的一个老渔民正在弯下腰撒网打渔。 他闲聊搭话道:“老猿头,你家的小红呢?” 老渔民抬起头,黝黑的皮肤饱经沧桑,苍白凌乱的头发披散在斗笠下,几乎盖住了陷进皱纹里的眼睛,双臂极长,人如其名。 他笑呵呵地道:“陈小爷每次来都问小红,可俺家小红好像不太爱搭理伱。” 陈安有些恼,道:“我哪里每次都问?我见她不在才问问。” 老猿头道:“小红去东边集市了。” 陈安道:“有人陪着她么?” “有。” “谁?” “西边李家的姑娘。” “哦……” 陈安左右踱步了两圈,又抬起脚朝东边走去了。 老猿头直起腰,放下网,斗笠下的眼睛一片浑浊:“他走了。” “这陈小爷人不错,你为何总是躲着他?” 渔船船舱里钻出一个扎着大股麻花辫的少女,清丽秀美的脸蛋如雪白皙,脸颊上天然两团红晕,在水中如一朵莲花。 小红怔怔望着陈安离去的方向。 半晌。 她微笑道: “猿阿爷,你知道的,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本章完) 第八十五章 眼神好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已经十三年了……” 老猿头劝道:“其实是真是幻,也没什么打紧的。” 小红转过头看向他:“那您放下了吗?” 老猿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从我收养你,把你当做女儿开始,我就已经放下了。” 小红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当真?” 她歪歪头,说出来的话却分为诡异:“那您究竟是觉得我是您的女儿,还是十三年前在阳国死掉的铁瑶是呢?” 老猿头对此却并不意外,好像早就习惯了似的,呵呵一笑: “当然是俺家小红了。” “我们可当了三百年的父女了,还有什么比这更真?铁瑶那是铸剑师铁柏源的女儿,关俺这打渔的老猿头什么事。” 小红咯咯笑了起来,脸颊上两团红晕愈发鲜艳。 “阿爷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她拉着老猿头的胳膊晃了晃,撒娇道: “不过,小红还不想嫁人,也不想离开阿爷,等阿爷老了,就给阿爷养老送终,尽一尽孝道。” 老猿头笑道:“好好好,你有这份心,阿爷心里就高兴了。” “自打十三年前,伱来到这世间,阿爷就知道,从此以后,恐怕就得咱们父女两个相依为命咯。” 他慈爱地拍了拍小红的后背。 好一幅父慈女孝的温馨画面。 但远处的陈旷看着这父女两个,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齐兄,你确定这铁柏源没有疯?” 照理说,从太虚幻境里出来,疯了就是死了。 但铁柏源没有死,就应该没有疯。 可面前这画面,怎么看都是一个疯子在说话。 铁柏源当年家中一百七十多人全都死于非命,他那个女儿尤其无辜,可现在他竟然直接声称这个小红才是自己的女儿。 而根本不认铁瑶! 这怎么想都不是一个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 齐司白摇了摇头:“要是疯了,便应该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是属于幻境,还是属于现实。” “你看这铁柏源,不是认得挺明白么?” “他已经完全抛弃了自己铁柏源的身份,将过去的一切都否定了,把自己当做是一个普通渔民。” “只要认清一个身份,自然就不会疯了。” 陈旷挑了挑眉,无言以对。 他其实很想说这铁柏源估计还是在逃避当年的事实,因为这老头刚才那句“当然是俺家小红了”,其实是在撒谎…… 不过就算说出来,只怕他也不愿意再真正地清醒过来了。 他想装,那就让他装好了。 但奇怪的是,他这个叫“小红”的女儿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从他说小红是十三年前诞生的这句话来看,似乎,他能够在离开太虚幻境之后而不死,和这个小红脱不了干系。 陈旷问道:“齐兄,对这小红的身份怎么看?” 齐司白皱眉了一阵,摇了摇头:“我看不出来,她身上如有迷障,挡住了与她有关的天命。” 陈旷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那就只能手动去查了。 要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有个人就是最好的人选—— 陈旷看向了自己便宜弟弟离开的方向。 齐司白对于天命的感知能力强弱,取决于他和那条天命究竟有多近,以及接触到了多少天命相关的分支。 换而言之,齐司白其实更像是个侦探,线索越多,他就越能接近真相。 要是线索一条没有,他就得像过去三年那样,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了。 但幸好这一次,他已经无限接近真相。 在他来到东庭湖的时候,他感受到了铁柏源没有死的事实。 当陈旷因为妖剑而找上他之后,他就能够看见铁柏源具体所在的位置,因而他们才能够这么快就找到铁柏源。 倒是没想到,这人如今就是在南码头打渔的一个渔民。 而且,是在陈家管辖之下的,和陈安还认识。 这来历不明的小红,竟然还是他心仪的对象…… 不过,现在这小子对陈旷充满了警惕,陈旷若是这时候问他小红相关的问题,恐怕他是要宁死不从了。 齐司白忽然道:“陈兄是在担忧不好调查?” “我倒是看见了一种可能性,你与那少年身上的一些联系,想必对陈兄能有帮助。” 联系?陈旷正想说,那人是我亲弟弟,却见齐司白虚空画了一个字。 “正?” 陈旷一愣,然后想起了自己身上一直没有动用过的那枚小木牌。 青厝曾说,若是遇上自称“土正官”的人,便是自己人,可以寻求帮助。 但路上他问起来时,青厝却道,这是霍衡玄托她带的话,她在李红绫身边卧底十年,对梁国内的势力并不怎么了解。 陈旷倒是有心去寻,不过一上来小公主就出事,他便没了时间。 想来,这“土正官”若是想要接应,自然会主动来找他的…… 但这个“正”字,又怎么会出现在他与陈安的联系上? 陈旷面色古怪,与齐司白说了之后,后者道: “不若先跟上去看看。” 齐司白与他一同跟着陈安,来到了那布下禁制的宅邸。 陈旷若有所思:“这里应当就是那‘土正官’的所在据点了吧?这宅子倒是不错。” 想来这组织应该不缺钱…… 齐司白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陈兄眼力真好,这禁制可比羡鱼庵的高级多了,哪怕中三品都不能轻易看破。” 换成一般人眼中,这里就是一片平平无奇的林子而已。 陈旷点了点头道:“我确实眼神不错,这其中还有不少机关陷阱,等会儿要我带齐兄走么?” 齐司白:“……” 他的本意是觉得陈旷有些别的手段,随口试探一下,但没想到陈旷居然就这么顺杆爬了。 而且,你特么不是个瞎子么?! 愈发觉得陈旷捉摸不透。 然而,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陈旷确实只是单纯的眼神好而已…… …… 陈安又回到这里,是想让“土正官”帮忙调查一下漕帮的意图。 樊川行事如此嚣张,透露出来的信息简直叫人胆寒。 若是他对其他码头分会有些权力的势力都如此行事,那心思就是昭然若揭! 樊海龙,恐怕是真的打算当一回土皇帝了…… “漕帮只怕要借那教化官的势,想要一飞冲天。” 裴休拍了拍他的肩膀,严肃地道:“你放心,你既然是‘土正官’的一员,我们自然会护你和你家人周全。” 陈安得了承诺,感激万分地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裴休便长出一口气,嘀咕道:“唉,这漕帮,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对陈家下手……那陈旷可不是什么善茬。” “谁不是善茬?” 陈旷幽幽开口。 裴休浑身一僵,回头对上了……哦,身后的人蒙着眼睛,对不上视线。 (本章完) 第八十六章 一条绝户计,谁为三雕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光凭陈旷自己,当然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到“土正官”的据点之中。 就连齐司白也有很大难度。 但他的好眼神,再加上齐司白的一身本领就可以。 他嘴上说着观天司和其他擅长乾坤术数的门派并不一样,但实际上,这人最擅长的就是乾坤术数。 而所谓乾坤术数,便是各种机关术、阵法、禁制、卜算之法的总称。 按他自己的说法,这些都是在观天司没落之后,为了能够更加准确地捕捉到已经模糊的天命,所必须的一些手段。 然而,齐司白之所以能够位列沧浪评三十四,靠的其实就是一手精妙的乾坤术数…… 颇有一种本来是为了追逐梦想的路上能够糊口,发展了一下副业,结果副业风生水起,做的比主业还要出色的微妙感。 裴休虽然已经暗中调查过陈旷的样貌,但因为雾花锻的影响,此刻他脑海中对于陈旷的印象又一片模糊。 下意识以为是“土正官”的敌人来了,心中一惊,便准备迎敌。 却见对面的蒙眼青年抬起手,拿出了一枚小小的木牌。 上面写着一个“正”字。 裴休一见到这木牌,立刻瞳孔紧缩,意识到了对面究竟是谁。 持有木牌的人,只能有一个,那就是霍将军所托付的,将要护送梁国夫人母女离开梁国的人! 而知见障被破除之后,原本雾里看花的感觉霎时间烟消云散。 陈旷的面容顿时清晰了起来。 裴休立刻脸色一变,朝陈旷行礼:“卑职乙级成员裴休,见过官主。” 这“土正官”,果然是皇宫内主持建立的机构。 这裴休一个修行者,却自称卑职,行的居然是梁国朝廷的礼节…… 陈旷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异样。 霍衡玄……这老家伙,不像是会那么重规矩的人。 现在梁国早已群龙无首,但这人,见到他的第一反应,竟然还是行礼。 这说明,在这个组织当中,秩序和礼节,是一件十分重要,甚至已经在内心根深蒂固的事情! 而要说皇宫之中,谁最重视秩序和礼节…… 那陈旷心里,就只能浮现出一个人。 一个早在一切开始之前,就已经被枭首示众的,曾经整个梁国最尊贵的人。 “土正官”的建立者,会是他吗? 但既然还有这么一股在暗中发展的力量,又为什么要坐以待毙? 陈旷心中又多了一个问号,暂且被蒙在鼓里。 他让裴休站起来,表明了来意。 “南码头一个渔民的女儿?” 裴休皱起眉头:“这确实难查。” “这些渔民多数归漕帮管辖,很多都是黑户,漕帮与郡守勾结,不准其在蓟邵郡落户,让他们只能终生生活在渔船上,靠捕鱼为生,变相将其扣押在码头渡口,一辈子帮漕帮干活。” “南码头的渔民起码有数千,每个人的来历都不相同,更何况还是女儿……” 陈旷道:“所以让你给陈安派任务去。” “他和那个姑娘认识,应当好套近乎。” 那铁柏源这么多年不露面,加上对现实如此逃避,要是再提当年的事情,只怕他再度发疯。 届时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不如让陈安来。 裴休点了点头,随后面色有些古怪,道;“说起来,官主,那陈安之前委托我们替他调查您的身份……” “卑职不敢擅自做主,一直没有给他答复,您看,该给个什么回复合适。” 陈旷想了想,道:“告诉他,你们也查不到即可。” 裴休恭敬道:“是。” 他在心里给陈安点了个蜡烛。 这小子上回火急火燎的,担心得不得了,要是再知道“土正官”也“无能为力”,只怕是心里更加慌张。 裴休又道:“对了,我这里还有些情报,官主请务必过目。” 他手上一翻,拿出了一卷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的纸张。 陈旷拿过来看,裴休一边在旁边解释道: “蓟邵郡守联合周国的教化官,准备以启新辞旧为名,再次开启对东庭湖龙王的祭祀,而且是……人祭!” 陈旷一愣。 湖龙王……那不就是问死师兄? 说起来,师兄如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但如果再次人祭,那不就是重现了不知道多久之前的场景。 师兄要是想起来自己当时被奚梦泉无缘无故打了一顿的经历,不得当场气死…… 陈旷展开了手中的卷轴,其中文字,令他脸色愈加沉重。 原来,这郡守和教化官,自然不是单纯地要进行如此愚昧的人祭,而是想要借此排除异己! 以祭祀之名,选中那些反对者,尤其是之前作为梁国人极力反对大周统治,对于教化十分排斥的那些人,作为祭品! 如此一来,便能够顺理成章地将这些人全都杀死,以便于独揽大权! 这教化官才到蓟邵郡两天,在郡守府上也不过一晚上,两人竟然一拍即合,狼狈为奸,想出了这么一个计划! 可以肯定,必定是蓄谋已久! 但陈旷一时之间,竟然分辨不出,究竟是教化官主导的,还是那郡守主导的。 “难怪……难怪那樊川今天做事如此没有章法,肯定是樊海龙也得知了这个计划,甚至是准备参与这个计划。” “而樊海龙,想要借此除掉威胁自己地位的人,这几年越来越壮大的陈家,便是其中之一。” “尤其是陈宁这姑娘,在学子当中的声望,也是那教化官所忌惮的其中一些人。” “好一个一箭三雕的计划!” 陈旷冷笑起来。 这简直是真正的绝户计! “但既然被我知道了,你这计划也就别想成功了……” 陈旷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卷轴一点点卷起来。 正好,他原本就想让陈家取代漕帮。 那裴休又道:“此外,还有一件事。” “那自由山‘立地书橱’林二酉与其书童,如今也在郡守府上作客……” 陈旷和齐司白皆是一愣。 陈旷道:“他们在做什么?” 裴休摇了摇头道:“他们今日才到,卑职暂且不知。” …… 林二酉笑嘻嘻地朝上首的郡守行礼,那郡守连忙道:“不用不用,仙师如此大礼,我担待不起啊……” 林二酉直起身来,那郡守又问道:“不知道林仙师来我府上,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吩咐不敢当。” 林二酉摇了摇羽毛扇:“只是来告诉郡守一个伱不得不听的消息。” 郡守一愣。 林二酉笑道:“我知道那梁国夫人母女的下落。”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欲救梁国,唯此一人!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郡守闻言,顿时脸色一变,小心翼翼地道:“仙师此言当真?” 林二酉微笑道:“怎么?你是觉得我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郡守连忙道:“不敢。” “只是……有些好奇,仙师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又为何要告诉我……” 这个“你不得不听”消息,让郡守心里有点警惕。 毕竟找到梁国夫人母女,可能有两个目的,杀,或者保护。 面前这林二酉的立场尚不明确,突然来上这么一遭,让他疑心对面有可能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 尤其林二酉还是自由山的弟子,那自由山夫子,讲究的可是君子之道,门下弟子尤为中正性直…… 他现在仍是梁国的郡守,若是冒然透露自己已经和那教化官同流合污,不亚于宣布自己叛国…… 接待那周国教化官是一回事,真的摆在明面上又是另一回事。 起码在他们的计划成功之前,郡守并不愿意多生是非。 林二酉摇了摇羽毛扇:“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手段,至于为什么要告诉你……郡守心里应该清楚得很。” 他意味深长地道:“现在可是关键时候,时局动荡才能出英雄,若是能够抓住那梁国夫人母女,可是实打实的大功一件啊,届时,不比单纯辅佐那教化官行事来得强?” 郡守心里一动,但仍是装傻充愣,赔笑道:“这算什么功……何况,在下也不过是接待了一天那教化官,如今教化官人在漕帮樊海龙府上,怎么能叫辅佐呢……” “唉,大家都是聪明人,何故再说这些没意思的话呢?” 林二酉拿羽毛扇轻轻拍了拍那郡守的肩膀,摇摇头道:“既然郡守如此警惕,那我也敞开天窗说亮话,我虽是梁国修行者,可家中经营着一间商行。” “虽也算有些家底,但既然传到了我手中,我自然是想着将其更进一步。” “只可惜前些年,梁国那皇帝苏煜荒淫无道,大肆征收苛捐杂税,连底下的官员都得做表率来填充国库……一时间,我那商行,在梁国竟寸步难行。” 他微微一笑:“如今,可算是盼来机会了啊,郡守大人。” 郡守犹豫道:“仙师大人的意思是?” 林二酉揽过那郡守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这商行要想发展,说到底,还是事在人为……” 假装书童的周延维在旁边站着,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林二酉,真是半点都不像是自由山的高徒。 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一句话诠释得淋漓尽致。 也无怪乎周延维一开始就被他的伪装所欺骗,当真以为他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自由山浪荡子,结果险些被坑得体无完肤。 毕竟夫子给的评价是“立地书橱”,学问渊博可也不代表人的品性如何。 所谓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便是此意。 林二酉过分浮夸的外表,和这熟稔市侩的举动,属实让人想象不到,他其实有极深的城府和抱负。 至少,就算不是自由山弟子,换成是其他修行者,也做不到和这脑满肠肥的凡人郡守勾肩搭背…… 这已经堪称是忍辱负重了。 但林二酉却面色自若,甚至怡然自得。 那郡守果然立刻就暗中松了口气,心想原来是同道中人啊! 既然是为了利益而来,那就好办了。 郡守道:“好说好说,这教化官丁大人,是个很好说话的明白人,仙师大可放一万个心!” 他犹豫道:“既然如此,不如寻个时间详谈?” “何必这么麻烦?” 林二酉大方地道:“郡守如此通透,将来必能青云直上啊,相比之下,我这一则小小消息,倒是只能算作锦上添花了。” “现下直接告诉郡守也无妨,那梁国夫人与小公主,正在那南码头陈家府上。” 郡守吸了一口气,目光闪烁,道:“这倒是有些巧了。” “哦?怎么个巧法?” 郡守见林二酉一点不顾忌的样子,也彻底放下戒心:“那漕帮樊海龙,正欲铲除的几家势力之中,正好有这陈家。” “这可不就是巧了么?” 林二酉有些惊讶地用羽毛扇挡了挡脸颊:“竟有此事?” “听闻这漕帮乃是蓟邵地头蛇,这下郡守做事,不是更加方便了,当真是如有神助了。” “我林二酉就在此先恭贺郡守大人高升了。” 他朝郡守又行了个礼。 郡守油腻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红光满面的笑容:“哪里哪里,以后说不定还要仰仗仙师的商行。” 两人谈了一阵子之后,都心满意足,相视一笑,各取所需,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林二酉离开了之后,那郡守越想越激动,当即拍板。 “那樊海龙原本还想再试探一番,拿住一些把柄再举事,如今看来,不如直接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径山道长,您意下如何?” 郡守看向了从房间屏风后走出来的一个白眉道士。 郡守前阵子请来的中三品修行者,是一位辟海境的邪修,用他偶然所得的一件神妙灵宝作为报酬,以神魂契约做了一个交易。 若是对方违反契约,便会神魂重创。 否则郡守心再大,也不敢和一个邪修合作。 径山道长捋了捋自己的长须,外表看着颇有几分道骨仙风。 他呵呵一笑,十分和善地道:“贫道没有什么意见,早些结束也是好的。” 郡守道:“好,既然如此,我便知会一声丁大人,明日便开启人祭!” 他转身,从那案几下拿起一张名单。 上面记录的,全都是将要献给湖龙王的活人。 总共七十六家,足有近万人…… 欲使梁人俯首称臣,须从滚滚人头始! …… 林二酉悠然登上了自家的楼船,转头问道:“名单可拿到了?” “自然,那名单就摆在案几上,想要记下来还不容易。” 周延维撇了撇嘴:“说是伱辅佐我,我君你臣,怎么感觉我就是给你跑腿的?” 林二酉眨了眨眼睛:“怎么会呢?殿下仁善,做的可是拯救天下黎明的大事。” 周延维道:“那接下来呢?去找陈旷?” 林二酉点了点头:“找他,将这名单交给他。” 周延维道:“这也是你的考验?” 林二酉摊了摊手,忽然苦笑道:“不,这回我是当真没有办法……” 他低声道:“救一个人,往往比杀十个人要难。” “这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就是这么没道理。” “何况这名单上的,远远不止十个,而是成千上万。” “殿下身为皇子,我身为林家子,这都是桎梏,注定了我们不能将自身的力量发挥到最大,决心去抗衡周国。” “但陈旷,他可以。” “欲救梁国,唯此一人!”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由真入幻,一心二用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安接到裴休给的任务时,一开始很是不解。 但裴休强调,这对父女的来历或许大有问题,甚至可能事关如今漕帮与郡守共谋之事时。 陈安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如实禀告。 他确实是心慕那名叫小红的姑娘,但正因心慕,所以更希望对方是清清白白的。 更何况,“事关”,也可能不是指参与,而是有可能被列入了人祭名单之中…… 那陈安就更加要确保两人没有问题了。 实际上,他也不觉得对方会有什么问题。 这老猿头是大概十年前出现在东庭湖的,而那个时候,正是陈家开始发迹的时候。 他那时身边就带着小红,以父女相称。 整整十年,这老猿头都在这东庭湖打渔为生,从来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就像其他再正常不过的渔民一样,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 老猿头的真名并没有人知道。 只因为双臂奇异,长如猿臂,才得了这么一个外号。 久而久之,大家就干脆把这外号,当做了老猿头的名字,而他自己也默认了。 但这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因为东庭湖当中的大批渔民,其中十之五六都是黑户,不知道真名,或者说不愿意说真名太正常了。 至于小红的真名…… 天底下应该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老猿头,另一个……就是陈安。 陈安没有想过调查她的来历。 但这一回,他必须为证明她的清白而去调查。 “她的真名叫做红雪芍,红并非是名字,而是姓氏。” 陈安认真道:“她是梁国东宁郡人。” 他手上拿着的令牌,其上雕刻有音声术数,可以借此短暂沟通,但需要消耗大量的灵气。 看着方便,不过基本上只能由另一边单方面来和他联系。 以陈安的灵气量,是撑不住几息的。 不过,若是事关重要,一般还是要当面沟通,否则难免有冒名风险。 裴休沉默了一阵,似乎在紧急派人去调用资料。 既然是梁国人,那么对于他们而言,就很好查了。 更何况这个名字,并不容易重名。 “土正官”原本就是依托于宫中和朝廷的势力,想要查一个梁国人,再简单不过。 很快,裴休就得到了回复。 他顿了顿,道:“陈安,东宁郡红雪芍……” “查无此人。” 陈安瞳孔紧缩,立刻道:“不可能,她亲口跟我说的,这种事情她不可能骗我,也根本没有意义。” “编造一个身份,又不能让她在我这里谋取一些什么……何况是这样一查就能知道真假的事情。” “你先别急。” 裴休沉吟道:“那你再详细说说,你所知道的,关于这个身份的一切,她和伱说过的所有有关于此的事情,越详细越好。” 陈安道:“我没急。” 裴休道:“好好好,你没急。” 陈安:“……” 他沉默了一阵,幽幽道:“她说,红家是东宁郡富户,家中经营布匹生意,家主乐善好施……” 确实事无巨细。 煞有介事一般,甚至细致到了红家养的一条狗肚子上有几道花纹一样的毛色,宅子角落里种的是什么树。 裴休看了看手上卷宗的变化,那边的人行动很快,已经将红家的一切信息都相应地给了出来。 结果是…… 和陈安描述的一模一样! 裴休忍不住咋舌。 要不是明明白白写着红家家主根本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他就真信了。 可如果是外人,根本不能知道红家的种种细节,这真是诡异极了! 这红雪芍,简直像是生活在红家的一个幽灵…… 裴休难以定夺,只能将情报原样告诉给了陈旷。 …… 齐司白皱起眉:“这小红,难不成是还沉浸在幻境之中,误以为自己是红家的女儿?” 陈旷摇了摇头:“你之前说的,受到妖刀影响而疯癫,也应该是以为自己是另一个身份,而且这个身份会和原来的身份大相径庭,甚至截然相反。” “然而有一点却不会变,那就是他们的名字!” “这也是导致他们最终在幻觉之中沦陷的原因。” “但这个小红,却像是依托现实,给自己杜撰了一个身份一样。” “不过裴休给出的那么多细节却反而证明了,她的身份确实是真的。” “结合那铁柏源如此重视她,将她视为自己能够放下幻境的重要原因,我有一个想法——” 陈旷顿了顿,然后沉吟着不说话了。 齐司白静静等着,旁边的沈眉南却坐不住了,连忙拍了拍桌子:“你快说呀!这小红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姑娘俨然已经把此事当做了悬疑剧在追连载。 如今正在精彩的地方被断了章,自然是急不可耐。 陈旷这才道: “这小红,有可能,是幻境当中的人。” 齐司白瞳孔紧缩:“幻境中人?” 沈眉南长大了嘴巴,好半天才合上,接着又迷惑地道:“不对啊,那当年被妖剑影响的人不都进了幻境,再出来,不就都被替换成幻境中人了。” 陈旷摇了摇头:“但他们只是精神和认知改变了而已。” “而这个红雪芍,压根从头到尾,就在现实里不存在。” “她是被铁柏源,从幻境里面具象化出来的一个人!” 沈眉南呆呆地想了半天:“也就是说,小红,其实应该是太虚幻境的一部分?!” 陈旷点了点头。 齐司白沉声道:“原来如此……” “那铁柏源压根不是没疯,他是因为将幻境里面的女儿给带了出来,所以笃定幻境才是真的!” 陈旷道:“所以我刚才在想,既然他能够将幻境的一部分带出来,那么……说不定,现实里的其他人,也可以进入幻境。” “只要弄清楚,他究竟是怎么把人带出来的就可以了。” “这应当就是破局的关键。” 齐司白立刻站了起来:“事不宜迟,我去找铁柏源。” 陈旷拦住他:“你去没用,让陈安去。” “那红雪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他,想必也不是对他没有意思,激一激她试试看。” 之后,便让裴休再给那失魂落魄的陈安下达任务,齐司白则称自己又看见了一些模糊的天命,需要再确认一番。 陈旷与沈眉南回到了陈家客房之中。 沈眉南忍不住问道:“那要是能进去……到时候,谁进去?” 陈旷耸了耸肩:“我啊。” 沈眉南迟疑道:“那你要是出不来怎么办?” 陈旷笑道:“你担心我啊。” 本来以为沈眉南会害羞的,没想到这姑娘重重点了点头:“担心。” 这下子反倒让陈旷沉默了。 他转移话题道:“走吧,还不知道能不能让铁柏源合作呢,先睡一觉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陈旷将沈眉南送进客房,自己回到了东厢房。 他其实也有些发愁,若是自己进入幻境,陈家这边的事情又该如何处理? 但很快事情便迎刃而解。 【你勘破了太虚幻境之迷,获得被动“一心二用”:你的神识格外强大,可以分神二用。】 分神不是分身,只是一个念头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 意,心,境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一夜过去。 虽然不知道陈安和那红雪芍聊了些什么,但他的试探给陈安带来了两个消息,这就足够了。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铁柏源确实有办法能够让人重新进入太虚幻境—— 当初那解昆在正式铸造妖剑无间之前,曾经请教过铁柏源,并且在后者的指导下,铸造过一把试作,作为出师考核的作品。 那把试作同样具有开辟一处以假乱真的幻境的能力,被取名为‘琅嬛’,得到了铁柏源的认可,但最后却被解昆认定为失败品,敲碎了打算融掉。 铁柏源觉得可惜,便将琅嬛碎片从解昆手上要了过来,准备带在身上时刻以八百铸剑炉的炉火温养一阵子之后,凝聚剑的灵气,重新将其再铸复原。 但遗憾的是,还没有等到试作重铸,他的得意弟子解昆,就为一把妖剑投入了铸剑炉,成为了妖剑的一部分。 铁柏源之所以能够从幻境之中将原本不存在的红雪芍带出来,便是因为他身上的琅嬛碎片,在他进入幻境的时候,发挥了作用,再度创造了一个新的幻境。 两个幻境重叠,假亦真时真亦假,竟然凭空创造出了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人。 也就是红雪芍! 铁柏源便将其认作干女儿,以此告诉自己,幻境才是真的。 而既然这个小幻境能够连通太虚幻境和现实,将幻境中的人带出来,自然,也能够让现实中的人反过来进入其中。 这么多年来,铁柏源一直没有尝试让琅嬛碎片离开身边太远…… 便是因为他心知肚明,红雪芍的存在,多半是依赖于琅嬛碎片,若是拿走,有可能会让红雪芍消失。 因此,坏消息是,铁柏源并不愿意借出全部琅嬛碎片,只能借来一小块剑身。 “齐兄,你看看有没有办法?” 陈旷无奈地摊开手掌,手上是一片只有手掌长的锋利碎片。 根本就是刀片…… 齐司白拿过来沉吟片刻,仔细端详,点了点头:“可行!” 陈旷挑了挑眉:“这也行?” 齐司白解释道:“陈兄有所不知,剑庐的铸剑工艺,便是为剑赋予‘意’、‘心’、‘境’,但具体一把剑能否拥有这三者当中的哪一个,或者哪几个品质,就得看铸剑师的水平。” “因此,由剑炉所出的剑,若是三者俱全,便会被称为三才剑,往往一价难求。” 齐司白二指并拢,从那琅嬛碎片上滑过。 其上忽然光华流转,浮现出众多几乎无法分辨的景象,这些景象糅合在一起,化作万千气象,在碎片之上载沉载浮。 而这些景象,迅速扩散,很快就从碎片之上“流淌”下来,马上就要触及地面。 陈旷心中一紧,竟然瞬间触发了“心血来潮”被动! “齐兄停手!” 仅仅是一块试作剑的碎片,居然能带给他危险之感! 齐司白也意识到了危险,立即收手,幻景随之消散,沉声道: “这解昆,果真是个铸剑天才。” “这把剑‘心’、‘意’、‘境’俱全,浑然一体,因此就算是碎片,也能够与驭剑者共鸣,唤醒其中蕴藏着的幻境。” “这几乎等同于在剑上布置一个巨大的乾坤术数阵法一般!” 齐司白感叹了两句,将手中的碎片交还给了陈旷。 “陈兄,我方才已经以这碎片为核心,将这幻境的开启转化成了一个阵法,你合适准备妥当了,只需要在那小公主的身边启动,应当便能借助这碎片,进入太虚幻境。” 齐司白不忘嘱咐道:“届时,想要出来,也只需找到这碎片所在的地方即可。” 陈旷捏着那琅嬛碎片,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 沈眉南抿了抿唇:“你一定要出来!和我拉勾!” 少女伸出小拇指,脸上的表情很难过。 简直像是生离死别了…… 陈旷朝她一笑,小声道:“不用太担心,我自有办法,就算出不来也没有关系。” 沈眉南一愣,就见青年将蒙眼布勾下来一些,冲她眨了眨眼睛: “我难道像是那么笨,会自己送死的人吗?” 沈眉南不知道他又有什么鬼主意,不过陈旷确实不是笨蛋。 但她还是伸出小手指,强行勾住了陈旷的手指用力晃了晃,没好气地道:“那也要拉勾!伱可是骗了我两次!” “是一次。” “好吧,一次。” …… 陈旷推门而入,青厝立刻站起来:“找到办法了?” 陈旷点了点头,楚文若立时激动万分,一把抱住陈旷,低泣道:“陈先生,若是、若是你能救醒嬴儿,要妾身做什么都可以……” 陈旷拍了拍她的背后,暗自感叹,这女人怎么跟水做的一样,眼泪不知道流了多少也不见干。 不过,梁国夫人娇生惯养,这半个月来遭遇了那么多事情,也是正常的。 之后嘛……总会习惯的。 陈旷转过头,对上了青厝清澈的目光,顿时干咳了两声:“你先出去吧。” 青厝犹豫了一下,陈旷推了一把楚文若:“夫人你也暂且先出去。” 楚文若一愣,就听陈旷低声问道:“当真做什么都可以?” 楚文若不敢看他,声如蚊蚋:“嗯。” 陈旷挑了挑眉:“那我就算是拼了命,也得把小公主救回来。” 将楚文若和青厝送出房间外,陈旷又小声交代了青厝这几天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让她做好准备。 若是陈家出事,先不必惊慌,等到那林二酉和周延维找上门来,再按他吩咐的做即可。 陈旷自己,则关上房门,坐到了小公主的床边,捏住了手中碎片。 他屏退其他人,一是因为这碎片幻境同样具有危险性,万一波及到其他人就不好了。 二是,他也不确定自己这个“一心二用”被动用起来,究竟是什么效果。 万一跟玩vr一样,那岂不是思维和身体不同步……会很社死的吧。 陈旷闭上眼睛,启动了阵法。 光华绽放,万千景象如梦似幻,逐渐包裹他的周身。 从铁柏源的描述来看,这幻境当中的时间流速,和现实里是不一样的,基本上现实一天,幻境里就是几十年! 他其实有些想知道…… 假如他的一半意识在幻境当中,那么状态栏会不会也随幻境当中的时间更新? 今天去医院看了看眼睛,这几天都很肿,血丝消不下去,明天补更新 (本章完) 第九十章 没有影子的尸体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第六十四次。 她睁开眼睛,面前依旧是脏乱的牢房,熟睡的楚文若,还没有受刑回来的霍衡玄,以及默然无声的……陈旷的尸体。 这已经是她第六十四次重新回到了这里。 第一次,她是一个懵懂的四岁幼童,冲出重围后,接受了自称自由山弟子的张智周辅佐。 自由山是一座很美的桃山,漫山遍野都是望不尽的桃花,学子们身穿白衣,不分身份,朗诵着她听不懂的句子,眼里好像盛着天下的光。 她在这里见到了在所有人口中都特别厉害的“夫子”。 一个总是笑呵呵的小老头,身躯并不高大,气质也不威严,手里总拿着一把戒尺,见到有人偷懒,就跳起来狠狠地敲他后脑勺。 看上去好像也并不是很厉害,只是一个平凡的老头。 张智周领着她拜见夫子,夫子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笑起来,夸她是个好孩子。 她小大人似的叉腰,严肃地反驳道:“我将来可是要杀很多人的,肯定不能是个好孩子了。” 楚文若原本忐忑地跟在她后面,听见这话,险些直接晕过去。 当着夫子的面,说自己将来要杀很多人,这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哈哈,自己还饿着,却把馒头分给母亲,这难道不算好吗?” 夫子摸了摸她的头,道:“这是天底下最难的事情,你已经做到了,便胜过天下九成九的人,自然是个好孩子。” “至于杀人……” 夫子问道:“你是为什么要杀人?” 她嗷了一声,道:“因为有很多人要杀我和我娘,我只有杀了他们,才能保护我娘。” 夫子道:“人那么多,你只有一双手,杀得过来么?” “到时候,伱不是累死了?” “等你累得顾不上你娘,该怎么办?要是你打不过他们,又该怎么办?” 她陷入了沉思,有些为难。 夫子笑呵呵地道:“不着急,你还可以在自由山很长时间,等你想明白了,再告诉我答案。” 如此,她在自由山度过了六年时间,由懵懵懂懂,到似懂非懂。 她看见过许多人在自由山来了又走,从各种国家,各种地方而来,有修行者,也有凡人,在自由山种下一棵桃树,就成了自由山的弟子。 走时,或双手空空,或摘走一朵桃花,或吃了一树的桃子,或带走了一枚新的种子。 有些人还会再回来,回来时就变了一个模样。 双手空空的,成了天下第一的杀手,死在那棵桃花树下。 摘走一朵桃花的,当了某国的权臣,眼中心事重重,腹内饥肠辘辘,回来本欲劝说夫子出山,却只在桃树下站了一晚上,将那朵早已干瘪的桃花放在了树下。 有些人却再也不见。 吃了一树桃子的,立誓杀尽北原夜蛮,与夜蛮王阿赤勒血战三千里,在关外力竭而亡。 带走一枚新种子的,将原本救其妻子的灵丹喂给了身负北原战的报信使,面南而跪,自戕而死。 九年后,夫子闭关,她离开了自由山。 这一年,她十三岁,豆蔻梢头,一袭白衣。 少女腰间无剑,自有锋芒。 自由山九载,她已经识得世间的道理。 然而她心中始终有一个疑惑——小时候在牢房里,为什么她会去抓那具乐师的尸体,并因此而大哭。 那人……是谁? 但这个问题,如今在她心中只能占据一个小小的角落,她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一年时间,沧浪胭脂,皆有苏怀嬴之名。 十四岁,她回到梁国,召集梁国旧部,但这时才知道,原本由霍衡玄建立的组织——“土正官”已经在周人的围剿下土崩瓦解,如今余者不过二三十。 十五岁,她组建起了第一批班底,并迅速扩张,准备从梁国起事。 十六岁,她死了。 有时候,世事就是这么荒谬而突兀…… 她这时才知道,原来九年之后,梁国旧部还有梁国的百姓,早已习惯了如今的生活。 他们已经自认为是周人,或被磨平棱角,或甘愿臣服! 还有一些,家中的妻子丈夫,就是周人…… 苏怀嬴的回归,对他们来说,并非好消息,而是一个麻烦! 她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正如当初,为周国打开城门的,正是城中人。 她想,她还没有给夫子答案,也还没有找到心里那个问题的答案。 但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又一次回到了那个脏乱的牢房里,愣愣地看着自己变小的手掌。 旁边陈旷的尸体依旧默然无声。 记忆霎那间如潮水般涌来。 她想起来了! 这里不是现实,而是在梦里……不,不是梦。 此刻已经拥有十六岁的神智的苏怀嬴突然明白了,自己当时从那具尸体手上拔出来的那把剑,有问题! 这里肯定不是在梦里,不会有哪个梦,会那么漫长,那么真实。 甚至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意识! 她愕然,立刻爬了起来,却因为短手短脚,又一下跌了回去,摔了个屁股蹲。 幼童的泪腺一下子崩盘了,但她忍着泪又站了起来,看向了旁边安静的尸体。 太奇怪了,为什么只有陈旷这个人发生了变化? 苏怀嬴试图从尸体上找到一些线索,试图将自己知道的和其他人说,但一无所获……事情仍然朝着原定的轨迹开始发展。 但她又死了,这一次,她死在十七岁,重新夺回了梁国之后,被那东皇圣人所杀。 一次一次又一次…… 她没有能活过二十岁。 最长久的一次,她差一点二十岁生日,东皇在张智周的算计下,死在与三劫宗的内斗当中,而她正在准备联合其余各国,一同反攻大周。 在前一天,她遇见了一个吊儿郎当的无名乐师。 那乐师问她是不是见过一个叫做陈旷的乐师。 苏怀嬴陡然一惊,说是,但他已经死了。 乐师说:“道失其一,不可道。” “殿下,你记得看一看,他的身下,有没有影子。” 苏怀嬴一愣,但那乐师已经转身离去,并且根本追不上。 这是第三十次。 她死于自凭古战场破关的武圣之手。 第三十一次,她愣神很久,等月光照进牢房里时,看见陈旷的尸体……竟然没有影子! “这又是为什么?” 苏怀嬴不解,这里并不是梦,一切都应该有逻辑。 为什么一具尸体会没有影子? 而陈旷……陈旷分明是有的。 他也是目前唯一的变数。 第四十次,她尝试了拒绝张智周的效忠。 直接死在了乱军丛中。 这已经是第六十四次。 她想要解答心里的一个疑问。 突围敌军之后,她拒绝了前往自由山,带着张智周很快组织人手,以最快的速度偷偷回到了皇宫。 她找到了苏煜尚未完全腐烂的尸体,那尸体……竟然也没有影子。 很快,她就被李红绫发现。 …… 第六十五次。 苏怀嬴在心里默念。 她叹了口气,躺在楚文若的怀里,有些心累。 无尽的疲惫涌上心头。 这应该是第几百年了? 她好像真的出不去了…… 苏怀嬴习惯性地机械地转过头,想要去看看那具沉默不言的尸体。 不知道多少次的轮回之中,那具尸体已经成为了她心中唯一的锚点。 唯有看见它,她才能够想起来,自己并不是在现实当中,而是在幻境里面。 但这一回,她愣住了。 对面的牢房里,站着一个青年,脚边则是那具眼熟的尸体。 他穿着一身奇怪的从来没有见过的衣服,身上满是鲜血,似乎也愣了愣,随后看向她,朝她一笑,挥了挥手。 “额……殿下,我又来带你们出去了。”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 bug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这青年,自然就是陈旷。 片刻之前,他在房间内发动琅嬛碎片上的阵法,开启了其中幻境。 以琅嬛幻境为跳板,从现实顺利进入了太虚幻境。 陈旷的“一心二用”被动随之触发。 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实际上还留在原地,但意识已经分成了两份,同时产生了两个视角。 就像是元神出窍一般,一个意识仍在房间内,一个却已经在牢房中。 而他需要同步处理两个视角。 这种大脑双卡双待的体验还挺神奇的。 要说副作用的话……他感觉有点像轻微晕车。 因为一个意识在行动,而另一个意识却在原地站着,两种截然相反的认识相冲突,让他有点“延迟”。 恐怕还需要适应一段时间,才能完全习惯“一心二用”的状态。 陈旷深吸一口气,干脆在房间里开始了修炼。 陈家估计已经得到了郡守联合教化官欲行人祭的消息,府中气氛格外沉重,有一股风雨欲来的预感。 一部分下人已经被遣散,而陈荣、陈安召集自己的人聚集在大厅之中,准备商议对策。 陈旷这边,一时倒没人理会了。 只有陈宁,远远地在东厢房外徘徊了一阵,神情有些犹豫不决。 自从那日,她从羡鱼庵回来后,紧张不安的情绪平复下来,越想越觉得当时的琴声耳熟。 那样奇特的琴声,她绝对不可能认错…… 太像了,和那日大哥手中的琴,一模一样。 但想到那前辈对她询问身份的沉默,想到大哥表现出来的排斥,她又有些不敢直接开口。 犹豫了半晌,还是咬了咬下唇,默默地离开了。 青厝在门外站着,察觉到了,也并没有阻止。 她抬起头看向天边。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 天色逐渐昏暗,大片的乌云开始聚集,由远处,迅速覆盖了整片天空。 “滴答。” 第一滴雨落在了屋檐上,随后是一声惊雷。 “轰隆!哗啦……” 倾盆的大雨倒了下来,地面立刻洇湿大片的暗色,院子里的竹子被打得东倒西歪。 “咣!咣!咣!” 敲锣人从大街上狂奔而过,大声喊道:“龙王爷回来了!龙王爷回来了!” “郡守要祭祀!否则来年要遭殃!大家都去看啊!” “叩叩。” 陈府的门被敲响了,但里面没有回应。 周延维道:“有人在吗?麻烦通报一声,我来找陈旷。” “嘎吱——” 陈府的门这才被打开来,护卫紧张兮兮地探出一个头来,低声问道: “你们找我们家大少爷做什么?” 林二酉打着伞,微笑道:“就说,还记得赠曲人否?我还有一张曲谱要赠。” 他晃了晃手上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字。 护卫一愣,也记得大少爷是个乐师,连忙回去通报。 …… 陈旷愣了愣神,稍微适应了一下分裂的视角,打量着面前无比眼熟的牢房。 嗯……梦开始的地方。 这倒是意料之外。 他还以为小公主的幻境,应该是从出生开始呢。 结果居然是从坐牢开始。 但这样也好,从他熟悉的地方开局,总比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来得好。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幻境好像bug了…… 陈旷转过头,看向旁边那具尸体,表情有些微妙。 他前生今世,是长得几乎一样的。 那具尸体,显然就是这个世界原本的陈旷了。 或者说,是那个没有被异世灵魂占据身体的小乐师。 在经历了梁帝枭首之后,就直接被吓得高烧了两三天,直接病死了。 不知道是不是陈旷穿越者的身份,死而复生的奇迹,让这个幻境无法进行处理。 他并没有再次重生到这具尸体上。 某种意义上,也可以侧面证实,这个幻境确实与众不同,它竟然能够识别出陈旷的不同。 它是真的在按照逻辑,以现实为基础推演整个世界的进程。 甚至可以说……创造一个平行世界! “日月同天,换此人间”并不是一句单纯用来喊喊的口号,而是确实能够实现的事情。 如果……妖剑这一次,成功的话。 而陈旷现在,好像就成为了这个幻境无法修复的一个bug。 他低头看了看,有点出戏,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居然是穿越之前,他死的时候穿的一套便服,上半身短袖,下半身运动裤。 不过,倒是没有那道致命的伤口。 而且,他的修为居然还在…… 陈旷感受了一下,自己如今的修为实打实的还在半步先天,本来进幻境,他不知道幻境推演到了什么时候,都做好了自己的修为倒退,甚至根本没有的准备。 真是意外之喜。 有了修为,他接下来的行动会更加顺利一些。 陈旷看向对面呆呆的小泔水桶,还以为自己吓到了对方,连忙挥挥手打了个招呼。 但小泔水桶还是没有回应,好像傻了一样地盯着他。 “殿下?殿下?” 陈旷蹲下来,在小泔水桶的眼前晃了晃,担忧道:“殿下,你在幻境里面已经过了多少年了?不认识我了吗?” “你有影子。” 小公主忽然道,然后凑近了,一双眼睛看向他,语气完全陌生:“我当然记得伱,你是陈旷。” 她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十分冷静。 “我已经看了你的尸体六十四遍。” 陈旷一愣,吸了口凉气。 铁柏源已经说了幻境的运行规律。 它是一个无尽的轮回。 似乎没有达到它想要的效果,它就会一直轮回下去。 直到某一刻,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它才会将宿主的意识放出去。 如果这个幻境已经轮回了六十四遍…… 现在的小公主,可就不是小泔水桶了。 陈旷正色道:“殿下,请务必将你所经历的事情都告诉我。” “我正好也有事情想问你。” 小公主看了看那具尸体,道:“你似乎……本来应该死了。” “啊!” 楚文若忽然惊叫了一声,冲过来一把抱住小公主,连连后退,惊恐地看着陈旷。 原来她迷迷糊糊听见两人说话,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一个和隔壁尸体一模一样的人在眼前,自然吓坏了。 “鬼啊!有鬼啊!来人!来人!” 楚文若大叫起来,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怀里的女儿。 (本章完) 第九十二章 雷霆(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主人暂时不方便接待客人。” 青厝淡淡地道: “有什么事情,告诉我就可以了,我会帮两位转达。” 虽然陈旷从来没有说过让她效忠之类的话,但是青厝已经完全把前者当成了自己的第三任主人。 当面时她倾向于沟通的效率,多数时候保持沉默,只汇报必要的内容,或者点头应答即可。 不过当着其他人时,就必须要明确自己的存在定位,否则就会造成很多麻烦。 但……她自己是不在意,但是一个辟海境叫一个连先天都没到的修行者为“主人”,实在有些颠覆一般人的认知了。 同为辟海境的周延维抽了抽嘴角,莫名有了一种,对方可能也是哪家皇子的错觉。 他自己可是大周正儿八经的二皇子,也只有老马一个已经是迟暮之年的宗师境忠心耿耿。 上一回与那年轻力壮的狄武一战,就已经力不从心了。 再往下,其实也数不出几个辟海境以上的来,多半也都是为利益驱使,能为他做事,却不能给他卖命。 一是难免有拥兵自重的嫌疑,为了藏拙,他必须小心翼翼,在不能过多暴露的前提下,发展自身的势力。 二则是若非从零开始培养,这些高手早已成名多年,都是老油条了,忠心难以保障。 像青厝这样的年轻高手,又心高气傲,有些野心的便都想要争一争沧浪评,哪里那么容易屈居人下。 若说面前这女子是梁国皇室为了保护小公主派出的护卫,倒也正常。 然而她口中的“主人”,明显是指陈旷。 这家伙的本事,真不是一般的大…… 毫无背景,都能让一个年轻的辟海境心甘情愿给他当侍女。 要是稍微有点出身,那还了得? 周延维和林二酉互相对视一眼,后者将手上的名单递了过去: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还请姑娘务必交到他手上,告诉他,这名单上的人是……” 青厝接了过来,看了一眼,接话道:“这些是即将被那郡守当成祭品给湖龙王的人。” 林二酉一愣,道:“你知道……不对,他猜到了?” 青厝点了点头,道: “主人说,你们若是来找他,那便只有这一件事——” “救人。” 陈旷一听说他们上郡守府了,就猜到了他们的目的。 首先,这两人肯定不可能是去和郡守谈天的,其次也不可能是去合作的。 林二酉虽然目的不明,做事没有定性,但却是个挺有趣的人。 一个有趣的人,必定不会去做无趣的事。 而那郡守和教化官,显然便是无趣的人,一同做无趣的事。 周延维更是难得的重情重义,一副和皇子身份不符合的侠义心肠。 当日以为林二酉要揭发陈旷,还义无反顾挺身而出,要为他争取时间,让他逃跑。 有趣而有仁义。 这样一个组合,在这种时候前往郡守府,能做什么事情? 自然只能是救人。 但光凭他们两个,想要救下这么多人,基本属于天方夜谭。 何况还有立场问题。 所以陈旷笃定他们还会来找自己,而且会为自己带来一些好消息。 而有什么东西,是必须要到郡守的府上,甚至是和他面对面才能拿到的? 陈旷想来只有两样,一是郡守的人头,二是郡守人头里面的东西。 有漕帮和教化官在,郡守人头取之无用,那么……便只有郡守这颗脑袋里面装着的东西了。 比方说,将要被献祭之人的完整名单。 林二酉摇了摇手中羽毛扇,深吸了一口气: “你家主人……还说了什么?” 他还以为这回自己的行动绝对没有可能被陈旷猜到,起码也是和对方对弈的棋手,结果到了这里,才发现自己居然被算得如此准确,简直像是对方棋盘上的棋子了。 原来,之前陈旷的表现,还是因为猝不及防上了船,没有太多准备? 不过,这倒是更加佐证了他的猜测。 陈旷此时的背后,绝对已经联系上了梁国此时剩余的一股隐藏力量。 若是没有情报支撑,凭空猜测就能猜到这个地步,那天下擅长乾坤术数的门派,就都要拜他陈旷为师了…… 但这样一来,也代表着,想要拉拢陈旷的难度更高了。 因为原本林二酉现在的举动,将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助力,这份筹码的重量,会更加重。 然而陈旷都猜到了,就意味着,他应该知道林二酉是抱着目的而来,后者就不能占据主导地位。 甚至……那股隐藏力量,应该也能够做到相同的事情。 只是或许要稍微迟一些。 能不能救,个救多救少,差距可是很大的。 而周延维现在只觉得当时在船上的自己,就好像陷入了狼群的小白兔…… 亏他当时竟然还想去救人。 结果一个两个,全都心机深的像是幽冥海。 青厝道:“他说,两位的帮助他会铭记于心,若是想要蓟邵郡,此时正是好时候。” “而若是想要整个梁国,不如再加把劲,把我们送出去,届时自然会给两位分红,是多是少,就看两位能付出多少了。” 林二酉眨眨眼,笑起来:“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啊。” 青厝收起名单,道:“两位是要再等等,还是现在就离开。” 周延维看了看天色,道:“再等等吧。” 他们本就抱着帮助陈家的目的而来,就算陈旷现在不知道在忙什么不见客,他们也没有走的必要。 那么多人,他们救不下来,但为陈家拖延一点时间,还是可以的。 青厝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就请两位移步院内,我为两位泡茶。” “现下的陈家,还有一些麻烦,需要我来解决……” 陈家门口,一队官兵整齐排列。 一个军官上前,大声道:“龙王托梦给郡守,陈家满门需为祭品!全都给我出来!” 正在大厅之中的陈家众人顿时脸色一变。 此刻陈家的大厅之中,已经堆满了清点出来的一些剩余财物,满眼的金银玉石,看得人眼花缭乱。 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尽了最快的速度收拾,但还是迟了一步。 陈荣脸色漆黑:“漕帮……当真如此狠毒!竟然要将事情做绝!” 陈安神色坚定:“爹,我今日绝不会让陈家有事!” 整个南码头,基本大半都是陈家的人,此时已经整装待发。 此外,他已经求助了“土正官”,此时已经有一位先天、一位九脉高手在等候。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杀出去。 漕帮的势力有多大,他作为分会长,是最清楚的。 甘棠紧张地拉住旁边的陈宁,急忙小声道:“伱去叫你大哥快从后门走,他才找回来,外人不知道这件事,还可以瞒过去!” 她内心凄楚万分,还没能等到那孩子真正平复心结。 还没补上那十三年的富贵。 陈家一夕之间,竟然就要土崩瓦解了…… 陈宁脸色苍白,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去。 “等等!” 陈荣忽然将她叫住,深吸一口气,从旁边抓了一把金银银票塞进了陈宁的手上:“你也跟着你大哥走,不要回来了!” 陈宁一下子哽咽了:“爹……” 陈荣沉声道:“你那大哥不简单,我和你二哥都查不到他这些年的身份来历……你若是跟着他,说不定逃出去的机会还更大一些。” “当年是我对不住他,要他一个六岁的小娃娃,救下我们全家性命,自然不能让他再和我们一起遭难。” “去吧,不然要来不及了。” 陈宁忍着泪,抓紧了手上的金银,咬牙转身,朝着东厢房奔去。 此时,并不是哭哭啼啼、儿女情长的时候。 大哥和父亲做出这样的决定,肯定是经过了反复思虑,她现在要是还拉拉扯扯,说什么不走之类的话,就太不识好歹了。 陈宁前脚刚走出大厅,外面的军官便没了耐心,高高举起手下令道:“给我砸门!” “全都进去抓人!记住,凡是能看见的,全都给我抓起来!” “若是胆敢反抗,直接就地正法!” 所谓就地正法,自然便是格杀勿论的意思。 两位大人都已经吩咐过了,只此一天,尽管杀,不用管什么后果。 军官心里唯一可惜的便是,杀人不能拿人头换功劳…… 否则,他今日便要将这陈府上下,杀个干净才算痛快! “啊!” 第一个看见的陈府人,是一个小厮,见到官兵闯进来,立刻大惊失色,噗通一声跪下来求饶:“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冲在最前面的官兵狞笑着举起手中长剑,一剑刺进了小厮胸膛之中,大喊道:“竟敢反抗,拿头撞我,我看你是想死!” 小厮愕然,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前的剑,嘴里流出血来:“我……我没反抗啊……” “砰!” 官兵抽回剑,一脚将小厮踢飞,撞到了后方的影壁,流下一滩刺目的鲜血。 “轰隆!” 一道雷声。 乌云已经覆盖了整片天空。 整个蓟邵郡,不知道多少地方,正在发生差不多的事情。 而在陈府不远处的楼房上,一个仙风道骨的白眉道人整悬浮在半空之中,手中举起了一张漆黑的魂幡。 幡旗迎风展开,霎那间,无数的灰色怨魂从中喷涌而出,围绕在他身边,气势逐渐攀升。 正是那郡守所请来的径山道人。 径山道人的目光投向了下方,看见一个小姑娘从大厅出来,直奔那东厢房。 而那东厢房,自然便是陈旷所在的地方。 “呵呵……真是舐犊情深啊。” 径山道人的眉目愈发慈祥起来,捋了捋胡子:“既然如此,便从你开始吧。” 他手中魂幡飘摇,大量的怨魂便要朝着那陈宁冲过去。 “嗖——” 一把长剑忽然飞来,径山道人脸色一变,怨魂顿时换了一个方向:“何人在此!” 怨魂一片混沌,带着毒雾,要将面前的一切都腐蚀。 那长剑更有神光,旋转之间,劈开了这片混沌。 只是自身也受不了这怨魂毒雾的腐蚀性,在其中锈蚀消融。 两者同归于尽,一同消弭。 青厝的身影,就站在房顶上,目光平淡地看着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下一刻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径山道人脸色凝重了一瞬间,但随后又笑了起来: “原来只是个刚突破境界的辟海境……真是好胆!” “铿!” 青厝换了一把剑,一剑砍在了径山道人的脖子上,发出了金铁交击的声音,火花迸溅。 道人的头一下子扭转了一百八十度,用那张慈祥的脸诡异地看着她,笑道:“杀了你,那陈旷便没有帮手了吧?” 青厝一剑捅进了他的嘴巴里。 “呕!” 忽然之间,从道人的嘴里喷出了一堆千足虫,劈头盖脸地飞了过来。 这些虫子形象诡异,一只只的身体竟然都是内脏。 看上去,竟然像是从嘴里喷出了一堆内脏一样! 青厝皱起眉:“血厄教的炼尸法,你是南蛮人!” 道人一愣:“你怎么会知道?!” 青厝淡淡道:“你不必知道。” 她手中的长剑一转,竟切开了自己的胳膊,任由血液流出,随后念起了晦涩的咒语。 随着这咒语,那些内脏千足虫,竟然全都在半空之中凝滞,随后开始枯萎缩小,失去了生机! 一个个全都掉了下去…… 道人瞳孔紧缩,大惊失色:“你……你是……不,停下!!!你停下!我可以告诉你一个重要消息!!!” 青厝没有停,她向来斩草除根,不会有半点犹豫。 情急之下,道人喊道:“和那陈旷有关系!” 青厝顿了顿,道:“你说,快一点。” …… “轰隆!” 一声如雷霆般的巨响,陈旷瞬间感受到了有些熟悉的压迫感,来自的死亡的味道。 然后……又是熟悉的牢房。 一大一小,面面相觑。 他们又重来了。 因为楚文若的惊叫声,导致陈旷的异常存在被发现,在环境当中尚且还活着的李红绫从天而降,把他们两个给打回了出生点。 “李红绫只杀了我,结果这幻境居然也回溯了。” 陈旷摸了摸下巴,沉思道:“看来,现在幻境的主人不止是有你,还有我了。” 小公主定了定神,立刻抓住了关键词:“幻境?” (本章完) 第九十三章 让你知道将来女帝的名讳(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确定曾经那个好忽悠的小泔水桶,已经在幻境之中度过了六十四次轮回,早已有了比成年人更加成熟的意识。 陈旷立刻调整了心态,不再将她视作是那个嗷嗷待哺的小孩子,而是一个有独立思想的个体。 “你我如今处在由一把妖剑形成的太虚幻境之中,你还记得自己是如何进来的么?” 陈旷一边说着,一边蹲下来将地上尸体的衣服扒了下来,给自己套上。 ——他不知道楚文若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也不知道等会儿她会不会相信自己其实没死的说辞,但是现在他必须装作自己就是地上这具尸体本人,否则就会重复一遍被李红绫轰杀的结局。 有一说一,近距离看着自己的尸体,也是一种十分奇异的体验。 相信这个世界上,应该很少有人能够拥有这样的经历。 不过陈旷并不觉得恐惧,也并不避讳。 只有一种奇怪的直觉。 他能够感觉到……这尸体并不是自己。 这很奇怪,因为陈旷早已认同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不应该产生这种感觉。 陈旷目光闪烁,低下头,看见这具尸体果然没有影子。 没有影子,代表着的又是什么? 是幻境bug的缘故?还是它对于现实的推演? “我记得。” 那把被她拿在手中的诡异长剑,还有那具奇怪的女尸。 小公主恍惚点了点头,随即肃然道:“说起来,还得多亏了你这具尸体,每次回溯都会提醒我一次,否则我应该早就忘记自己是从何而来的了。” 她此刻想起此前种种,心中仍然有些后怕。 若是没有这具尸体时刻提醒,如此漫长岁月再持续下去,她必定迷失在这轮回当中,将一切当做真实。 届时就算回到现实,也难以接受所经历的种种只是黄粱一梦。 陈旷挑了挑眉,微笑道:“那这功劳,我就却之不恭了。” 从此刻小公主的气场来看,她在这幻境之中的将来成就,只怕不低。 看来就算没有自己,楚文若母女两个,照样还是能逃出去。 不过,间接也证明了自己当初想要抱大腿的选择并没有错…… 虽然结果出了一点意外,最后反倒是他变成了主心骨。 陈旷将那具已经有些腐烂的尸体挪到了旁边的稻草堆之中,并不为掩人耳目,只是为了等下取信于楚文若。 若不是动静太大,惊扰了那些凡人狱卒,有青厝在,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情,基本上是不会惊动到李红绫的。 两人随即交换了各自所知道的情报。 陈旷这才知道,原来那个被自己“杀鸡儆猴”的那个儒生,居然还是一个关键人物…… 但……自由山的当代大师兄,真的有那么容易死? 而且当时陈旷的修为也只有先天。 按照小公主所说,那张智周,此时起码也有宗师修为……必定是诈死! 陈旷挑了挑眉,忽然想到了另一个自由山的弟子。 一个林二酉,一个张智周,这两人有一个共同点。 那便是出现在了一个国家的继承人身边。 看来……这自由山,所图不小。 而随后小公主所说的话,也直接证明了这一点。 六十四次轮回,若是全都说一遍,那就要说到明天去了。 因此小公主只是将自己认为关键的内容都说了一遍,尤其是目前能够利用上的。 还有她发现的苏煜尸体没有影子的事情。 陈旷自然也联想到了“自己”的尸体也没有影子,不由得皱起了眉,这两者,到底是同样的bug? 还是……和他身上莫名其妙进了肚子的长生药有关系? 苏煜求长生,而长生却在陈旷身上。 长生……便是两者之间的唯一联系。 难不成,那长生药,真的是苏煜给原本那个陈旷的? 但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知道陈旷是被奚梦泉送进宫中的吗…… 种种问题,重重谜团,剪不断,理还乱。 不过,由于没有其他可以佐证的线索,陈旷只能暂时将此事记在心里。 他注意到的最重要的信息,却是到了目前的轮回,被他从皇宫里带出来的小公主,已经变成了被拥立的“新梁女帝”。 整个梁国,乃至是整个沧元的国家格局,都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陈旷想到这里,只觉得头皮发麻。 若是再轮回下去,波及到的人,又何止是数万! 等这场黄粱之梦醒来,日月同天,改换的人间,又将变成怎样的一片炼狱? 这妖剑,当真是祸患无穷! 末了,小公主问道:“伱说七天妖剑宿主便会醒来,此时是第几天?” 陈旷叹道:“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 “你娘寸步不离地守着你,成日茶不思饭不想,几乎以泪洗面。” 小公主沉默了一会儿,回头看向了此时正在浅眠的梁国夫人。 楚文若也恰好在此时再度醒来。 这次两人有了准备,小公主便配合陈旷演了一出戏,假装他此前只是过于虚弱,实际上并没有死。 楚文若半信半疑,但看到向来不太与其他人亲近的女儿竟然格外乖巧,与这乐师颇有几分亲昵,她也不免放下了一些警惕之心。 陈旷随口安抚了楚文若之后。 他忽然蹲下来凑近了小公主,眨了眨眼,有些贼兮兮地问道:“说起来,在殿下的轮回之中,夫人后来又如何了?” 小公主:“……” 轮回太多次,她差点忘记了自己“小时候”的所见所闻,也险些忘记面前这个家伙……和她娘亲不清不楚的。 小公主幽幽道:“没什么,她见我有所成就,便心满意足,自身又只是一届凡人,心灰意懒,不愿再参与进纷争之中,便找了个尼姑庵带发清修,六十四次轮回,回回如此,不曾更改。” 陈旷愣了愣,倒是没想到,楚文若竟然是六十四回青灯古佛。 楚文若性子软弱,可终究是一国之后,路上也能看出来以往的养尊处优,身子无比娇贵。 没想到,就连在女儿称帝,反攻周国的结局里,她竟然都是一点荣华富贵都不愿意享受,反倒像是看开了一样。 陈旷虽觉得有些奇怪,但楚文若外表柔弱,内里却又有几分钢性,真的有佛缘,也不是没可能。 他放下了心中疑惑,先阐述了一下自己的计划方针: “总之,我们的目标,就是在尽量复刻现实经历的基础上,再次找到铁柏源,从他手上拿到琅嬛剑的碎片并且再度激活幻境。” “并且通过这个幻境之中的幻境,重新回到现实,明白了吗?” 原本,若是想要从这幻境之中回去,就必须要达到妖剑的要求,也就是在幻境发生足够区别于现实的变动之后,它才会把宿主的意识放回现实当中。 与此同时,回到现实之中的,还有无数在幻境之中同样受到影响的人的意识。 日月同天,意思其实就是幻觉和现实重合,然后相互颠倒。 幻境当中的另一个世界,会在瞬间吞噬并且取代现实。 以此创造一个真正的无间炼狱…… 因此,必须让幻境当中的一切,都维持原状,才能避免幻境带来更深的影响。 原本若是这么做,就等于永远不能被妖剑放出去。 但现在,却因为铁柏源,有了能够手动操控的办法。 幻境之中,同样还存在一个铁柏源,而在他手上,也还有琅嬛剑的碎片。 只要能够拿到这边的琅嬛碎片。 再以现实之中的琅嬛碎片为引子,将两者颠倒,便能够让他们两个的意识重新回去! 小公主吸了口气,点了点头:“我明白。” 话虽如此,幻境当中的一切依旧让她心中有些不舍…… 六十四次轮回,她经历了那么多,吃了许许多多的苦,才找到了一条能够拯救梁国的路。 她已经见过那么多的风景,登上过万人拥趸的高峰,尝过野心和权力的滋味。 但在另一边的现实,似乎从一开始就已经是死局。 因为那个说要辅佐于她的张智周,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她……甚至被陈旷以琴当场击杀。 想到这里,小公主陡然惊觉。 她竟然因为幻境,险些对陈旷产生了怨怼之情…… 她冷静下来,很快就想通了。 现实之中,张智周未曾辅佐她,并不是陈旷的缘故。 真正决定关键的,是当时霍衡玄出的那个题目。 那时年幼的她,无法理解那道题当中蕴含的真意,因此才错过了这个机会。 而在进入幻境之中后的第一次轮回,她已经知道了答案,并且淡定自若地回答了出来,自然就引起了张智周的注意。 有人可能会觉得想让这么小的一个四岁小孩,回答上那么一道成年人都说不定想不到答案的题目,纯粹就是在为难人…… 但小公主早就在轮回之中清楚地知道,张智周此人根本就是个疯子。 他就是真的在观察考验一个四岁的小女孩,能不能有能力和资质当帝王…… 而在现实当中,当懵懵懂懂的她,将那道题目当做数算题来回答的时候,就已经在他眼中失去了资格。 后来张智周的举动,可以看出来基本上就是在求死,赶紧让这个马甲脱身…… “这幻境当真可怕!” 小公主心想:“我竟然已经不知不觉被影响得如此深……险些分不清真假,将来必定要更加小心谨慎一些才行。” 但,说起来。 那张智周此时既然起码是宗师修为,他们之间的对话,岂不是被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两位所说的……当真属实?我现在,是在一场幻梦之中?” 旁听了半天的中年儒生,在不远处的另一个牢房之中,终于忍不住提出了这个问题。 陈旷和小公主同时一愣,然后对视了一眼。 “唉……自然是真的。” 陈旷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大声道:“李红绫我囸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道雷霆划过眼前。 …… 熟悉的牢房之中。 陈旷挑了挑眉,对上了小公主无语的眼神,呵呵笑了笑: “别说,还挺好用的。” 这李红绫,也就只有这点用处了。 这一回,接下来,两人便闭口不言,只管默默地再次上演了一遍既定的流程。 只是在这无言的默契当中,却难免产生了一丝无言的尴尬。 尤其是小公主,已经对陈旷可以说是知根知底。 前期他的种种试探演技,就显得格外的拙劣,相当……想笑。 但同样的,小公主必须装成之前那个有点蠢萌的小孩子的样子,也让陈旷差点憋不住。 小公主则有些恼羞成怒,尤其是喂粥的环节…… 以前她不懂的时候,此事还没有任何察觉。 但现在,要她仰着头张大嘴巴,去接那一碗热粥,却难免心中有些羞耻。 再者,竟然,还有在马背之上,戳到那头顶上两团事物的举动。 说可以让陈旷握住……握住……楚文若身子的话! 她小时候,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倒霉事情啊!!! 在这种互相尴尬,又只有彼此清醒相互依靠的氛围之中。 终于,在失误了三次之后,两人终于离开了皇城,踏上了离开的路。 陈旷单手夹着小公主,大步流星地向前走。 皇城纷飞的火焰在眼前化作星星点点,灼热的火和冰冷的风相碰撞,自由的空气总是这样让人怀念。 “殿下,说起来……” 陈旷忽然问道:“我至今都还不知道,殿下的真名叫什么呢。” 毕竟壳子里不再是个小屁孩了。 总是在心里小泔水桶小泔水桶地叫着,总归是不太好的。 小公主沉默了一下,道:“女儿家的闺名,没人告诉你,不能乱问的吗?” 问名,可是昏礼纳彩的一部分。 陈旷愣了愣,道:“这我倒是忘了,那就还是称呼为殿下好了。” 他总是下意识地忽略一些古人的常识,这倒是他的不对。 不过,此刻小公主这么说,总是有些奇怪的微妙…… 过了一会儿。 眼看便要到了分开的时候。 “苏怀嬴。” 陈旷忽然听见腋下夹着的小不点如此说: “让你知道将来女帝的名讳。” 第九十四章 被动暴增(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告诉就告诉,还找个理由掩饰,这小泔水桶还挺傲娇的…… 陈旷在心中哑然失笑,这话类似的,若是换成沈星烛这样的存在说起来自然是霸气十足。 实力,就是这个世界上一切行为的底气。 但可惜现在说话的,只是一个四岁的没有任何修为的小屁孩。 将来的事情究竟会变成什么样,谁又说得准? 不过,若是因此而小看了她,也绝对不可取。 她的神志已经经历了六十四个轮回,至少几百年的光阴,哪怕只是在重复同一段时光,也是完全不同的经历和感受。 幻境是假的,意志的成长却是真的。 更何况,如果幻境完全是按照现实发展来进行推演,小泔水桶……苏怀嬴便等同于重生者。 许多信息,或许连大能者都无法预料,但却已经被苏怀嬴提前知道了。 只要出去之后稍加核实,立刻便能知道这些信息究竟是真是假。 不过,在那之前,首先还是得能够出去才行…… 陈旷又一次登上了问死师兄的船。 只是这一回,他站在甲板上迎风而立……对于师兄的话,又有了一点别的感受。 若非在林二酉楼船上的那一场闹剧,他本可以提前赶到楚文若母女身边,很大可能,就能够避免小泔水桶拔出妖剑,阻止太虚幻境再次现世。 因为虽然根据青厝所说,那妖剑似乎具有能够屏蔽自身存在感的能力,以至于当时她和楚文若两个人明明也都在旁边,却全都没有发现。 但他的“心血来潮”和“洞若观火”两个被动,却正好克制妖剑的这个能力。 当时只要陈旷在场,妖剑基本上不可能成功以苏怀嬴为宿主。 因此……是否奚梦泉让师兄将他送到楼船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让他无法阻止此事。 然后,才会产生之后的一系列后果。 所谓“青云”,根本不是指某个具体的人,具体的事件,而是到目前为止的所有因果。 “奚梦泉的目的,难道就是让我进入幻境之中?” 陈旷又想起来,苏怀嬴方才说过,她曾在幻境轮回之中,遇到过一个无名乐师。 就是那个乐师,告诉她,要注意那具陈旷的尸体有没有影子。 “这乐师肯定就是奚梦泉了。” 陈旷很肯定,又有些疑惑: “道失其一,究竟是哪个道,哪个一?” “他既然把我当棋子,肯定是希望我能够为他达成某个目的,为的难道就是他的‘道’……” “可这人是‘乐圣’,又不是‘算圣’,算得再准,又不是他自己的‘道’,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他突破参寥。” “但目前可以知道,梁帝肯定也参与其中,那具同样没有影子的尸体就是铁证如山。” 陈旷越想越头疼。 身在局中和执棋局外,能看到的内容差距太大了,除非哪一天他能跳出棋盘之外,否则再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要不是现在时间紧急,他需要先确定他们能够稳定出去,否则他肯定要想办法从现在在幻境里还活着的霍衡玄嘴里套点话出来。 当然,陈旷本来也没指望现在的自己能够想明白这背后究竟有什么阴谋。 遇见的谜语人太多,他早就差不多躺平了。 陈旷此时此刻最失望的,实际上是他发现幻境当中并不能刷出新的被动…… 是的,他果然还是想的太天真了。 在一切都按照原来的既定轨迹发展的前提下,他在幻境当中的状态栏,并没有刷新…… 虽然每天状态栏里都会跳动一下,但实际上,只是之前有过的被动在相同的情况下,被置顶到了前面而已。 但,这也就意味着一个有可能的希望—— 如果事情并没有按照既定轨迹发展,就还是有可能刷新出来的! 但这件事情如何实践才能实现,还是一个未知数。 不过,陈旷随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幻境完全按照现实发展,那么……会不会在幻境当中,再生成一个幻境? 那不就变成无限套娃了么? 陈旷想到这里,心中顿时产生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随着同样的发展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这一丝预感得到了验证。 当他又一次姗姗来迟,即将坐着大乌龟,带着沈眉南穿过芦苇荡靠岸时,听见楚文若的叫声之后,竟陡然眼前一花。 …… 熟悉的天花板……不对,熟悉的牢房。 陈旷低下头,苏怀嬴抬起头。 两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陈旷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摸到了妖剑?” 苏怀嬴点了点头,脸色沉重:“我碰见妖剑的一瞬间,就重新回到了这里。” 陈旷喃喃道:“幻境无法再推演一个有幻境的世界,算力不足,逻辑直接崩溃了……” 看来这幻境终究还是无法完全地创造一个完整的世界。 换而言之,这幻境本质上其实就是一台计算机,在以无限接近现实的方式,去推演一个未来。 但是只要是计算机,就终究会有算力的上限。 当苏怀嬴触碰到无间妖剑的一瞬间,她作为幻境宿主,进入到了另外一个幻境之中……但是这第二个幻境,同样也需要当前的幻境去推演。 但是这个幻境做不到,所以只能强制宿主读档,退回到了一切开始的时候。 通俗的讲,就是这个行为,把太虚幻境的cpu都给干烧了…… 陈旷扶额,长叹了一口气。 那这特么,不就变成了原地传送? 永远从幻境进入幻境……再也出不去了。 苏怀嬴看着他,问道:“也就是说,计划卡住了?” 陈旷道:“何止是卡住,是彻底行不通了。” 苏怀嬴道:“你们找到铁柏源,是在我进入幻境之后,也就是说,想要再接触到琅嬛碎片,就必须先让我进入幻境。” “是啊。” 陈旷叹道:“但是现在你根本无法在幻境里面再进入幻境。” 苏怀嬴想了想,忽然道:“伱可以不完全按照既定的发展来——我们可以避开妖剑这个节点。” 陈旷一愣,随后眼睛一亮:“殿下请继续说。” 苏怀嬴接着道:“按你所说,妖剑的幻境解除之后,遭到改变的那部分人的记忆会受到影响继而陷入疯癫。” “这种情况,最大的影响因素,其实就是时间。” “在度过漫长的岁月之后,才会模糊掉人的记忆,从而产生冲突。” 她用自己又短又小的手指点在一起,随后比划了一个长度。 “然而,如果从妖剑这个节点开始算,一直到现在,其实也才三天时间,而在此之后,与妖剑有关,知道妖剑存在的人,其实就只有我们几个而已。” “就算改变了这一段记忆,其实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只要大致的脉络相同,事后你再和他们说明情况即可。” 陈旷沉吟了一会儿,拍板道:“可行!” “但最好要让改动最小化,用其他因素去取代妖剑……殿下上岸之后便装作生病昏厥如何?如此一来,便能尽量确保后续一致。” 苏怀嬴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她在外界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对后续发展并不清楚,所以仍然要靠陈旷来把控大局。 但蝴蝶效应是如此强大,即使只是改动了一点,后续竟然也能完全不一样…… 陈旷几人走在路上,竟忽然遇上了几个劫匪要打劫。 将这几个人杀了之后,当晚过夜的时候。 陈旷眼前一直没有动静的状态栏,竟然突然刷新,增加了一条! 【你截获了几个匪徒身上的钱财食物,获得被动“升财印”:你的财运将随着你财富的累积而越来越好,你越有钱,就会越有钱。】 陈旷睁大了眼睛,险些直接从地上蹦起来,“平稳气场”差点直接破功! 卧槽,竟然成功了! 在幻境之中发生了变动的一天,竟然真的带来的新的被动! 也就是说,他真的可以利用幻境来刷被动! 陈旷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旁边熟睡的苏怀嬴,默默地道:“不好意思了殿下,得麻烦你跟着我多重复几次了。” 之前是害怕改变既定轨迹会带来其他的变动,但现在既然已经改变了,那不如就利用一下好了。 于是苏怀嬴隔天起来之后,就发现陈旷的失误逐渐变得多了起来…… 【你路过了一窝蚂蚁,一只都没有踩死,获得被动“好生之德”:被你放生的存在,有一定几率找你报恩。】 【你看了一本书三遍,获得被动“过目不忘”:你可以记住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你路过了一个围棋摊子,并出言干涉,导致其中一方听你的话输了,获得“大国手”:在下棋时,你能轻易读出对方的下一步。】 【你距离敌人一米之内而没有被敌人发现,获得被动“你看不见我”:你能够感知并躲避他人的注意,让自己变得更加难以察觉。】 【你在险些死亡的情况下杀死了敌人,获得被动“极限反杀”:在遭遇危险时,你的能力将会得到提升,情况越危险,效果越好】 【……获得被动“子弹时间”:……】 【……获得被动“镜中花”:……】 【……获得被动“静夜思”:……】 【……获得被动“移花接木”:……】 …… 青厝看着面前的白眉道士,冷声道:“你说,快一点。” 径山道人连忙道:“那……那您得先发个心魔誓,保证放我一命!” 青厝皱了皱眉,径山道人连忙改口:“不是心魔誓,不是心魔誓,心结誓即可!” 青厝松开眉头,依言发誓。 径山道人这才道:“那郡守知道了陈旷在此之后,便已经通知了武圣阁的高手前来围剿!恐怕足有三个接近宗师境界的武圣阁成员即将赶来!三人地位不低,麾下还有众多弟子!” “您还是尽快带着这陈旷逃吧,否则就要来不及了!” 青厝心里一沉,这武圣阁果然不会善罢甘休! 上一个狄武才死了多久,居然立刻就派人过来了。 这武圣当真是铁了心要让陈旷死…… 但此刻,陈旷正在幻境当中救出小公主,这种关键时刻,怎可轻易离开。 若是无法即使离开,只怕凶多吉少。 青厝看着眼前的道士,道:“你和那郡守签了神魂契约,为何如此果断背叛。” 径山道人忙谄媚一笑,说道:“害,报酬才一个神妙灵宝而已,我那么拼命做什么?只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 他搓了搓手,身上的道骨仙风气质荡然无存,只剩下了一身的猥琐:“不瞒您说,实际上,我早就看出来这郡守做的事情是火中取栗的勾当。” “我就在等着他自取灭亡,好坐收渔翁之利呢。” “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让我等到了您这替天行道的正义使者啊!” 青厝眉头一皱:“坐收渔翁之利?” 径山道人连忙摆手摇头:“啊不不不,我是说,坐看此人多行不义必自毙,只要他死了,那东西还不是归我么……您说是吧?” 像他这种邪修,根本不存在什么底线道德。 青厝也清楚这一点,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你走吧,我不杀你。” 径山道人连忙化作一道飞光,迅速逃离。 但走到半空之中时,就惨叫一声,坠地身亡。 青厝不杀他,但沈星烛可以…… 青厝下降到陈府之中,下方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陈府的人和官兵打成了一团。 而陈安正在与一位领头将士厮杀。 他虽是八脉,但却也仅仅是八脉,年纪太小,修炼又晚了一些,和对面的将士只能算五五开。 然而对方却不止一个人…… 陈安一着不慎,瞬间被打飞了出去,撞在柱子上,吐出一口血,看着陈府满目狼藉,陷入了绝望之中。 将士咧嘴一笑,冲着陈安再度追击。 忽而,一柄飞剑直冲那将士脑门,霎那间贯穿了天灵盖。 将士瞪大双眼,猛地倒地。 一道青色身影,翩然落在墙头上。 陈安瞳孔紧缩,震惊到了极点:“是你?!”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 用高手堆死他! (三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那青色的身影落在面前,陈安一瞬间就认了出来。 虽然他只见过对方一面,但他后来为了调查自己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哥,同样也调查了他带来的那几个“朋友”,对于这个青衣女子得印象也算深刻。 深刻的原因不是别的,就是因为这人对于陈旷的态度,绝对不是什么朋友该有的平等,而是介于护卫和侍女之间的恭敬和忠诚。 这青衣女子的眼中,除了陈旷,对其他人根本是毫不在乎。 可以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目中无人”。 这也是陈安觉得自己这个大哥可疑的其中一个重要因素——他这几个朋友的气度显然都并非常人。 若是如陈旷自己所言,他这些年都是作为流浪的乐师卖艺维生,又怎么来的这么几个朋友? 这年头,正值时局动荡,能有如此气度的女性在外抛头露面的少之又少,哪怕是落难了,也不见得竟然要个自身也无家可归的流浪乐师来救济。 而假设真是路上遇见,又凭什么要那么热心地帮助对方,而置自身安危于不顾? 不管怎么看,都十分可疑。 要是陈安当时在家里,他百分百不会就那么轻易让对方就这么进家门,但可惜当时在家里的是甘棠…… 而后来,陈安也已经委托了“土正官”那边去帮忙调查,可是直到如今,他也没有得到确切的情报反馈。 倒是裴休,曾经三番四次地暗示他,陈旷的身份并没有问题,也不会对陈家有觊觎之心。 这也是陈安之所以没有真的对陈旷进行试探,以及先前没有反对父亲让陈宁和陈旷一起离开这个决定的原因。 但裴休为什么既不明说,却又暗示不会有问题? 陈安心中对此仍感到十分疑惑,但却得不到答案。 而此时此刻,陈安才终于明白了裴休为什么会是那种隐晦的态度。 这青衣女子只一剑,便将那官府麾下的八脉将士当场斩杀,一击毙命,干脆利落。 换而言之,这陈旷的“侍女”,起码也是先天修为! 陈安心中几乎是猛然一震。 青厝看向陈安,伸手一招,数柄长剑,包括那八脉将士头顶上插着的那把,全都一并飞至她周身,如众星拱月,杀意凌冽。 大雨滂沱,却只有她四周剑光交织,水泼不进,竟宛如神女一般。 她所学的并不多,唯有一样真正专精。 那便是杀人术。 “请几位现在全都退回去,如无必要,请勿出来。” 青厝转头看向了从后方的大厅之中着急忙慌跑出来的陈家夫妇,目光平静,并起剑指,淡淡地道: “我要开始杀人了。” 陈荣胆战心惊地朝青厝拱手,颤声道:“敢问姑娘是……” “唰!” 青厝剑指斜飞,背后又一颗人头落地,原来是另一个官兵想要偷袭。 头颅滚落,尸体跪倒在地,碗口大的疤平滑整齐,鲜血顿时喷洒了一地。 然后又瞬间被雨水冲刷开,消弭于大雨之中。 让陈荣心中愈发骇然,开始回忆起自己,以及陈府上下的人是否对青厝一行人有什么不敬之处。 幸运的是,并没有—— 因为甘棠对于陈旷的重视,连下人都被反复吩咐,务必要对大少爷和大少爷的朋友以主人之礼仪相待。 哪怕是他们自己,也只是暗中调查,生怕刺激到甘棠。 外人不知内情,他们几个亲人,尤其是陈荣是再清楚不过,甘棠的耿耿于怀已经到了有点疯魔的地步…… 这也是陈荣和陈安如此谨慎对待陈旷身份原因,他们也不希望甘棠的思儿之心被人利用。 不过,现在看来,是他们想多了。 当然,也可能是想少了…… 如今事态愈发严峻,青厝自然不能告诉他们真相,免得又多生变故。 不过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安抚一下陈旷家人的情绪,便用自己最委婉的语气说道: “老爷夫人不必忧心,奴婢只是主人的侍女,奉命行事,护陈府周全而已,请稍等片刻,等主人出面时,自然会为几位解答疑问。” 在这只陈旷认证的呆呆兽眼中,若是其他人比自己弱,那便等同于安全感,因此自己的示弱自然就是对其他人最大的安抚。 而护卫或者手下,也显得多少有些攻击性。 想来想去,还是侍女这个身份足够弱势和安全,既显示了自己的弱势,又表明了自己的忠诚。 青厝对于自己的应变十分满意。 却殊不知,她这一句“奴婢”,带给了在场其他人多大的震撼。 甚至远远比之前看见她一剑切瓜砍菜一样杀了一个八脉高手,还要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陈荣瞠目结舌,欲言又止。 陈安在他们的认知当中,已经是能够跻身江湖一流的高手了,在漕帮之中,也唯有两个副帮主是先天境界,剩下的一些会长,分会长,基本九脉也少见。 若非陈安的年纪小,阅历浅,实际上,以他的实力,足可以去竞争一下会长当当。 而连陈安对付起来都吃力的敌人,青厝却一剑一个。 显然她的修为要比陈安要更更高,这样的存在,怎么会以侍女“奴婢”自称,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在青厝开口之前,虽然两人的关系也似乎类似主仆,但还能用之前并没有听见陈旷如何使唤青厝,也未曾明言,只将几人统称为朋友来辩解一下。 但现在,便是青厝亲自将事实摆在眼前了。 在陈荣的认知当中,修行者之高傲,几乎已经是个定式。 如此说来的话…… 要想让一个高手心甘情愿为奴为婢,大概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那就是陈旷的修为,恐怕比面前这个青衣女子还要高! 陈荣禁不住眉心狂跳,连带着胸腔里那颗心也不由自主地震动起来,纵然陈府此时一片狼藉,他却感觉到了心里一阵火热。 这样的感觉他很熟悉。 当年他听闻朋友邀请,可以有机会进漕帮做事时,便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那时他思虑了一晚上,便直接决定不惜代价也要和漕帮搭上关系。 他有预感,他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否则将来必定会后悔一生! 果不其然,多年之后,漕帮从众多帮派之中脱颖而出,成为了一方地头蛇,陈荣也成为了远近闻名的陈老爷。 如今,又是一样的感觉。 只是…… 陈荣想起来了陈旷的态度。 又想起这几天自己的不闻不问和暗中调查……顿时心中的火热又如同被浇了一碰冷水,瞬间冷了下去。 陈荣心中苦笑,这机会,似乎已经被他自己错过了啊。 一旁,甘棠冒着雨连忙将陈安扶了起来,给他喂下一颗疗伤药,听闻青厝的话,立刻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道:“青姑娘,是旷儿让你来的吗?” 青厝点了点头。 甘棠急忙道:“那他呢?他不走吗?” 青厝摇了摇头,道:“主人还有事情要做,而且……此次陈府遭难,或多或少,应当有一部分是冲我们而来。” “等我解决完这些人,主人若是还未出面,我便护送几位先离开,免得波及到你们。” 若是单纯针对陈府,自然不会有径山道人这样修为的高手出马。 而径山道人此前透露的消息也说明了,郡守已经知道了陈旷的所在,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只是不知道,武圣阁的人多久会到。 若是单纯漕帮出手,青厝一个人就能应对。 可武圣阁三个接近宗师境界的高手,还要加上一众弟子,那就不是一个难度,几乎等于必死无疑了。 林二酉和周延维虽然留了下来,可助力有限,加上青厝,也最多只能拖住一个。 沈星烛的分神足以应对一个。 但剩下的那一个…… 青厝想不到如何才能解。 方才,青厝已经联系了裴休,而裴休则暂时作为陈旷的代言人,将“土正官”的主力都已经被派去了那张名单上的各处,能救下几个是几个。 如今,就算暴露出来几分梁国隐藏着的力量也已经顾不得了。 此前周国的教化官就算,但因为有个齐王在上头压着,这位最佳的太子人选,对于自己的名声还是有几分在意的,会尽量展现自己“仁德”的一面。 虽然这种“仁德”,究竟有几分落到实处,对于受难者究竟有多少真正的裨益,但终究不会让教化官对于败国百姓做得太离谱。 而这一次,齐王正在北上杀蛮,便再没有一个人压在教化官的头上,全由他们自行决定如何进行教化。 这蓟邵郡的教化官,便是决定和当地郡守、地头蛇帮派联合,以最残酷的方式进行镇压的清洗。 直接将所有反对的声音和力量一并缄默,让此后再无一人敢发声。 一旦大周的教化行动以如此酷烈的成功作为开端,其他教化官见此行之有效,必定以此为样板。 整个梁国,将真正万劫不复。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否则将来要想重振梁国,便是难如登天。 而于陈旷来说,自然也不能让自己的家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下。 何况,这和郡守、教化官沆瀣一气的地头蛇帮派,也意图除掉陈家。 对他而言,这是要除掉陈家吗? 不止,这分明是要除掉他的三层护甲! 这种事情,自然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双方利益一致,陈旷才会对此事如此上心,做出种种安排。 可他自身也不过是一个九脉而已,青厝想不到他要如何应对那有可能达到半步宗师境界的武圣阁高手。 不过,就算想不到,青厝却莫名的并没有惊慌。 她见过陈旷如何从死牢之中博得一线生机,短短半个月时间,从毫无修为的凡人,到现在的九脉修行者。 也见过他如何以一己之力,将原本根本没有可能战胜的李红绫一击断了脊椎。 更见证他孤身引走两个三劫宗抱月长老,成功全身而退,与她们汇合。 青厝不善处理感情,但她的心里是有震撼的。 这种长久而有力的震撼像是冰川崩塌的第一道裂隙,那开裂的沉闷悠远声音并不响亮,也并不激烈,却能回响至冰川的底部,引领着整座冰川逐渐崩解。 不知何时起,在青厝的心中,陈旷就是宛如裂缝一样的人。 只要他存在,就能够打破一些什么,改变一些什么…… 无论他们的面前立着的是怎样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墙。 只要陈旷在,这堵高墙,就迟早有一瞬间会被裂隙布满,最终崩塌解体。 甘棠有些恍惚:“旷儿要我们先走?他要留下来自己对付这些官兵?” 她脸色苍白,道:“他不能和我们一起走吗……” 青厝摇了摇头:“不是这些官兵。” 甘棠一愣,还没等松一口气,就听见青厝道:“是比他们强上百倍的敌人。一旦他们来了,陈府,甚至是周边的所有城镇,都有可能不复存在。” “所以,老爷夫人,请尽快收拾好东西吧,现在你们暂时不必着急了。” 青厝说罢,便飞身而起,周围飞剑纷纷随意而动,唰唰地穿梭在陈府上下,将剩下那些官兵尽数如割草一般斩下了人头。 一时间,风向随之改变。 被吓破了胆,崩溃而逃的,变成了原本嚣张无比的官兵们。 陈荣和甘棠扶住陈安,将他扶回了大厅里面。 三人无言对视,身上滴滴答答地狼狈淌着水,听着外面的惨叫声和风雨声,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不过不同的是,甘棠是因为失落,父子俩则是因为落差而产生了更加复杂的情绪。 陈旷身份的巨大改变,对他们来说,无疑是难以置信的。 陈荣想到自己的提防,想到自己对陈旷的乐师身份曾产生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嫌弃,私心下了决心,认为他绝对不能继承自己的家业,竟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一样。 陈安则是想起了自己此前在陈旷面前的傲慢言行,还说了什么“保他一世平安”之类的话…… 结果现在,反倒被陈旷的“侍女”救了一命。 陈安几乎无地自容,感觉自己以后见到陈旷,可能都得绕着道走了,否则一看见他就会想起这句话来……简直尴尬到想自杀。 而身份和认知一旦产生了落差,原本的怀疑竟似乎也不攻自破了。 何况,如今的陈家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陈家了。 陈家在南码头势大,但说到底还是因为背靠漕帮,现在漕帮要“清理门户”,其他人自然会见风使舵。 今后陈家还能有几成家产剩下,已经是未知数了。 不过,虽然青厝说陈府今天的事情,或多或少和陈旷他们一行人也有关系,但陈荣和陈安却不会傻到以为这事情就是陈旷主谋的了。 漕帮想对陈家动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而是日积月累,加上樊海龙专断独行的性格。 今天被清算的,恐怕也不止是他们一家。 “咕咕……” 外头忽然飞进来一只鸽子。 陈安目光一凝,一招手,那鸽子便飞了进来,腿上赫然绑着一封密信。 “是西边码头的分会长……” 他一边说着,一边展开来一看,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他来信是想警告我们,他得到消息,樊海龙要对所有不是自己派系的分会下手,排除异己……这信鸽虽快,冒雨却也要飞上半个时辰。” 陈荣叹息:“他的消息迟了,现在只怕已经凶多吉少……要么被抓,要么被杀。” 这西码头分会向来和陈家交好,关系还算不错。 如今却已经是人人自危了。 陈安将手里的鸽子放飞出去,却见那只鸽子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原地“咕咕”叫着徘徊,还一直低飞。 他一愣,随后道:“我过去看看。” 陈荣道:“小心一些。” 外头风雨大作,雷声隆隆。 陈府里,或者说现在整个镇子里基本已经没有其他声音了。 陈安翻出窗外,跳上围墙,往那鸽子徘徊的低处一看,顿时瞳孔紧缩。 电闪雷鸣,划破天空,短暂照亮了漆黑的云层。 只见在陈府墙边的树下,竟然堆着足足十四五只鸽子的尸体! 陈安心脏狂跳,连忙翻出去将鸽子尸体抓起来查看,每只鸽子的脚上都绑着一封信。 他挨个拆开来。 “出了三个状元的蓝家……公开宣称若周人入境、宁死不从的季家…………和漕帮不对付的盐行、越湖帮……” 陈安越拆越心惊。 一共十四只鸽子,每一只都代表了一个家族,乃至一个势力。 他们都得到了消息,想要传信给其他人,但最后,却被拦截了下来。 而这,可能还是冰山一角…… 陈安将鸽子放下,望向了那片雷云滚滚的漆黑天空,风雨之大,几乎遮蔽了视线,无法让人抬头。 他吸了口气,喃喃道: “比官兵,比郡守,比漕帮还要强大的敌人……” “陈旷……我这个大哥,该不会想救下整个蓟邵郡吧?” …… 郡守府。 本该是府上最尊贵的郡守大人,此刻,却与那漕帮樊海龙一同,毕恭毕敬地向上首坐着的三人敬上美酒。 而那位周国的教化官,则在一旁站着陪同。 他身为教化官,代表的是周天子施予败者的恩威,因此,为了维持皇帝的尊严,不必向武圣阁的成员弯腰。 尤其是武圣阁和周国的关系极佳的情况下。 纵使对方三人都是抱月境,其中一人甚至是抱月境巅峰,半步宗师。 “石仙师,白仙师,娄仙师,这是我蓟邵郡东庭湖才有的美酒,唯有用三月初融的东庭湖水,才能酿成,百年才有这一小坛。” “为几位践行,再好不过了。” 郡守谄媚笑着,介绍着手中的美酒:“祝三位仙师旗开得胜!” 面前这三位可不得了,就算没了武圣阁,也照样都是坐镇一方大势力的宗主、长老。 烂柯山长老石有光,夷火宗宗主白焚,一心书院客卿娄岚。 无论是哪个,都是跺一跺脚,就得让无数人跟着抖一抖的人物。 能给这三位陪酒,郡守心里其实倒有些荣幸起来。 相比之下,昨日来他这儿的那位自由山学子,都显得相形见绌了。 唉,人果然是不能比较的。 不过,郡守此刻最好奇的,还是那个带走了梁国夫人母女的陈旷其人。 这家伙莫非是有三头六臂,才能让武圣阁派遣这么三位修为高得吓人的仙师过来围剿……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怎么,伱好像有些问题想问?” 石有光看出了面前凡人的心思。 郡守陡然一惊,直接吓得跪下了:“我、我哪里敢有什么问题……” 娄岚噗嗤一笑,白皙脸庞明艳动人:“怎么说句话就吓成这样了?你放心,我们修行者也是人,不会吃人的~” 白焚皱起眉头,似乎对这郡守的谄媚十分不屑和厌恶。 石有光笑道:“有什么问题,想问就问吧,看在这一坛好酒的份上。” 郡守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道:“三位仙师一同对付这陈旷,是不是有些兴师动众了。” “依小人看,仙师之中任何一个出马,都能将这陈旷如蚂蚁一般碾死。” “蚂蚁?” 娄岚咯咯直笑:“他要是蚂蚁就好喽!只可惜……不是啊。” 她笑着,眼神无比冰冷。 娄岚伸出手指划过郡守油腻的脸蛋,勾得后者一瞬间心猿意马起来,双目失神。 “哪个蝼蚁,能够在两个三劫宗的抱月境长老追杀下全身而退?” “狄武前脚才接到命令准备拦截他,随后就传来了死讯……如今还不知道是谁杀的。” “一次是巧合,两次那就是手段。” “这样的手段,哪怕是武圣阁,也得真正重视起来。” 娄岚叹了口气,收回手,那郡守定定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既然一个不够,两个也不行,那就三个~” 她笑盈盈地捞起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武圣阁有的是高手,就算他是万年难遇的天才,鬼才,有比沈星烛还要离谱的天赋,在他成长起来之前,我们武圣阁也能用高手堆死他!” “你们说是吧~” 一转头,却发现白焚已经没影了。 娄岚撇撇嘴:“这人还真是个战斗狂,这么着急。” 石有光道:“既然如此,我也该走了。” “你不是早就走了吗?” 娄岚没好气地直接给了他一巴掌,却穿过了石有光的头脸,原来他留在这里的只是一缕幻影而已。 实际上早就已经前往了陈府。 娄岚一把推开郡守,也如一阵风般消失不见。 那郡守直挺挺往后一倒。 樊海龙心里一惊,连忙上前,却发现郡守已经没了呼吸,表情还保持着贪婪和觊觎。 …… 在床边打坐的陈旷睁开眼睛,浑身气势一凝,随后陡然攀升,雄浑气劲形成罡风,在他周身爆发,经脉之中,灵气凝成一股,韧而不散。 历时三天的沉淀后,他终于突破先天,修出了元劲! 迟了一点,但是三合一!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 破而后立(三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双目闪过精光,同时长出一口气,气息绵长不绝,几乎在半空之中凝成肉眼可见的一线白息。 额头若隐若现一道白莲印记。 与此同时,他全身肌肉皮肤都开始蠕动,仿佛是有无数盘根错节的树枝在肌肤下面想要破土而出,有些害人。 但这并非坏事,而是一桩人人梦寐以求的好事。 突破先天境界才有的异象——脱胎换骨! 先天之所以被成为先天,便是因为修出了一口“先天气”,补全了后天肉体上的缺漏,重新回到了先天无暇的状态。 这所谓一口“先天气”,指的就是先天三境界当中的第一层——元劲。 元劲之元,最广为人知的含义,便是指进入此境界之后,劲力将会生生不息,打出一股,便反哺一缕,连绵不绝,宛若无穷无尽一般。 但实际上,它最初的含义,便是“原初”之意。 从先天开始,才能算是正式踏入了修行者的第一道门槛,与普通人之间拉开了差距。 陈旷的全身皮肉经脉蠕动之间,布满了老茧和旧疤的粗糙皮肤开始褪下,取而代之的是光滑白皙的新生肌肤。 这只是外表的变化,内部的改变更是翻天覆地。 从此刻开始,他这具肉身,就等于翻新了一遍。 因此,在修行者之中其实还有一种说法,认为跨入先天,就等于让天地重新孕育了自己。 从此之后,凡俗亲眷就和这具新生的身体毫无瓜葛,可以斩断尘缘了。 但……陈旷的“风树相依”被动依旧没有改变。 可见这种说法,只不过是某些人为了撇开与凡俗亲人之间的关系,而硬生生编造出来的谣言罢了。 很快,陈旷的周围就堆了一层厚厚的脏污之物,身上的肌肤隐约覆盖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远远看去,就如同一座金身雕塑,肃穆庄严。 他眉心的白莲印记凝实了一瞬间,白莲花瓣的虚影绽开,将那些污秽之物尽数化作尘埃吹散,袖袍刹那鼓动。 随后,青年身体上的异象逐渐平息,金光内敛,白莲也渐渐消失。 “呼……” 陈旷垂下眼眸,站了起来,黑发随意披散在身后,轮廓柔和下来的脸庞愈发俊美,浑身姿态无比放松。 可不管旁人从哪个角度看,都会觉得青年好似一堵浇筑凝实无比的铁壁,几乎没有任何破绽一般。 陈旷的精神和身体融为一体,目光游刃有余,似乎随时都能洞察到其他人的眼神,从而每时每刻都能够做出反应一样。 当然,这其实只是一种灵机过于敏锐而产生的错觉,或许在和他同等修为的人眼中是这样。 但实际上,换成更高修为的修行者来看,就会发现,他不是没有破绽,而是他的气势已经盖过了修为,让人下意识觉得这个人没有破绽。 神光外溢,精元饱满,正是代表了一个修行者处在状态最佳的时候。 陈旷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就能感觉到体内的灵气充满了活力,充盈在血肉经脉之中,令身体各处都微微发热。 这种稍微有点紧张的状态,正是最能够激发肾上腺素刺激的状态。 陈旷默然伸出自己的手,却看见手掌在微微颤抖,于是缓缓地捏紧了拳头,胳膊上肌肉线条流畅凝实,鼓起条条青筋,充满了隐约的力量感。 但他的颤抖并未停止,反而愈加明显,就像是压到极点的弹簧一般。 是紧张,也是兴奋。 从刚才开始,“心血来潮”就在向他发出强烈的预警。 就像是在脑海中响起的刺耳警报声,越来越响,现在甚至让他都有点头痛起来,太阳穴怦怦直跳。 “一个……两个,三个……” 陈旷喃喃道:“不止,应该超过了当时躲避三劫宗搜查时的状态,这回来的人可真多啊!” 他勾起嘴角,眼神却是冰冷的:“武圣阁,为了把我这个小人物斩草除根,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陈旷转过头,小公主仍安静躺在床上,似乎正在平静的梦乡之中安眠。 但只有此刻的陈旷知道,在幻境之中,他正在和小公主经历着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回溯。 不过,他尽量只靠自己的死亡来引发回溯,毕竟这一次次的死亡,实际上都是他故意造成的,让小公主来承担轮回的压力,也未免有点不是人了。 幻境之中的死亡,几乎堪比真实。 和当初面对霍衡玄的“杀意”差不多。 而由此累积的负面情绪,自然也无比真实…… 不过,付出这样沉重的代价之后,得到的收获也同样丰厚。 此刻在陈旷的视野下方。 状态栏还在继续刷新词条,一个个被动接连跳出来,速度快到令人心惊。 不过,其中大部分的被动,都是“日常”被动。 也就是在日常生活当中有用,或者生效时间很长的一些被动。 这种被动,对于目前的他来说,用处并不大。 例如【升财印】、【好生之德】,还有原本就有的【如鱼得水】、【炊金馔玉】等等…… 但在基数足够大的情况下,刷出“战斗”被动的次数也十分可观。 能够侦察和反侦察的【你看不见我】适合跑路。 背水加攻的【极限反杀】配合【见神不坏】,便是真正的攻防一体,让他在面对比自己修为高太多的对手时,不再只能想办法逃跑,而是有了一定的反击能力。 此外,还有几个被动能力也相当的关键。 【子弹时间:在遭受致命伤害时,万事万物都会在你眼中停顿一秒时间。】 【镜中花:当你的速度超过秒速五百米,将会在原地留下一个足够迷惑敌人的幻影。】 【静夜思:在夜晚静止不动一小时后,伱可以感知到第一个看见的人的想法,一旦产生任何动作,则被动失效。】 【移花接木:任何人对你造成的伤害,将有十分之一的概率返还给对方,返还效果随机,从十分之一到两倍不等。】 陈旷将这几个被动在心中罗列出来之后,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这个‘镜中花’被动,神他妈秒速五百米,你这镜中花,难不成是家乡的Sakura吗?” 这状态栏有时候真的是有那么一点搞事情的被动在身上的。 不过,不可否认,这几个被动,真的是在各种方面都非常强力。 但最让陈旷惊喜的,还是“子弹时间”和“移花接木”这两个被动。 “子弹时间”的效果有多逆天已经不用多说了。 而“移花接木”更是极大的解决了他现在修为太低的弊端! 这被动的输出能力根本不需要修为,只要卖血就可以了。 “只要我能扛得住,那么对方就是自己打自己!” “概率十分之一?只要我受伤足够多,这就是百分百!” 甚至于,对于有【肉灵芝】和【见神不坏】被动的他来说,这就是目前最适合他的被动。 当然,缺点也不是没有。 就是可能痛一点,惨一点…… 但他最不怕的,就是痛和惨了。 陈旷揉了揉已经痛得像是有锤子在敲打的额角,咧嘴一笑。 他适应了一下右下角仍在继续滚动的状态栏,深吸一口气,给小公主掖了掖被角,转身拿起了旁边桌子上放着的龙龈琴,推开门走了出去。 “哗啦……砰!” 凄风冷雨瞬间灌进了房间内,将门吹得嘎吱作响,撞到了墙上。 门外撑着伞瑟瑟发抖的楚文若原本正靠在门边,陈旷骤然开门,她踉跄一下,被陈旷伸手扶住了胳膊。 楚文若一愣,随后大喜过望,连忙扔掉了手里紧紧抓着的伞,惊慌地颤声道: “陈先生,有、有人!有人来了!你快救救沈姑娘!” “没事,你先进去,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陈旷哄着楚文若,让她先进屋关上门,才抬起头看向了院子的对面。 面前的事态倒也没有楚文若口中那么紧急。 沈眉南鹅黄色的身影正站在前面不远处,像是老母鸡护小鸡仔一样张开双臂,挡在房间门口。 “我告诉你,有我在,你今天休想动陈旷一根汗毛!” 她像个龇牙咧嘴炸毛的毛茸茸小狗,恶狠狠地瞪着一步步走进院子里的黑衣男子,头顶上的铃铛都因为雨水而沉闷得发不出声音来了。 那黑衣男子面无表情,一张冷硬至极的脸上,嵌着两枚像是铅做的漆黑眼睛,毫无生气,看着让人发憷。 他走进院子里,停下了脚步,越过沈眉南……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看到沈眉南一样。 从陈旷出来开始,他的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他。 当然,这可不是什么含情脉脉的眼神。 而是……平淡的杀意。 “夷火宗宗主,白焚。” 黑衣男子拔出剑,淡淡地自我介绍,随后手中剑锋直指陈旷: “我来杀你了。” 若是有知道这个名头的人在此,听见这句话,此刻必定要转头就跑。 无他,只因白焚此人,是出了名的战斗狂,武痴,疯子……自他出山开始,便是以挑战沧浪评上强者出名。 而且,白焚的挑战,便等于是追杀了。 他压根不在乎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他只在乎两件事—— 生,或者死。 大约十五年前,他一路从沧浪评五十三位,杀到了第九,最后在第八手中折戟,侥幸未死。 除了一些找不到的,躲起来,还有被自家势力护着的,一共杀了三十四个人。 杀得当时所有沧浪评上的青年才俊都人心惶惶,生怕自己成为了下一个目标。 甚至有人直接喊话给沧浪评,求沧浪评笔者将自己的名字从榜单上去掉的…… 最终,还是白焚的年纪超过了沧浪评所限制的三十岁,不再有资格登上榜单,这才消弭了一场风波。 而等白焚成了夷火宗的宗主后,他的名声也照样不减分毫。 与夷火宗为敌者,最终都会成为白焚的剑下亡魂。 一个树敌众多的人,能够长时间地活着,本身就已经是他实力的证明了。 而某种意义上,陈旷也是这样的人。 陈旷没有回应白焚的“礼仪”,而是叹了口气,朝沈眉南沉声道:“回来,此事与你无关,你退后,去守着那房间。” 沈眉南用手挡在头上遮雨,小跑到他身边,柳眉倒竖,道:“凭什么和我无关,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我沈眉南对朋友,一向是两肋插刀的义气!” “那你就帮我保护好你自己,还有那房间里的人,别让我分心就行。” 陈旷冲她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就算我败了,你也不可冲动,知道吗?你要记住,这件事,本来就与你无关。” 沈眉南心里一紧,连忙摇头道:“不……” 她看话本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每到关键时候,就总是要来一回叽叽歪歪的生离死别。 可轮到自己了,才知道这是怎样的无措。 不过,她知道自己和话本里写的是不一样的,只要她亮明自己的身份…… 在沈眉南看来,对方就算再强,看在玄神道门和沈星烛的份上,也肯定得放过他们。 就算自己因此不得不回去,能救下许多人的性命,虽然可能只是暂时的……那也是值得的! 不过,阅历不够的小沈姑娘显然还是太稚嫩,没有太多辨人的能力。 她没能看出来,这白焚是根本不会管你有没有背景的,你执意与他为敌,他便会毫不留情。 沈眉南看不出来,陈旷却看的清清楚楚。 何况……玄神道门的身份,可不是这么用的。 陈旷后退两步,向白焚举起了手中的玉印,高声道: “这姑娘是玄神道门的核心弟子,与此事无关,她很快就会离开,你们的目标也只是我和那对母女而已,不要波及到无关之人。” 沈眉南一愣,摸了摸身上,这才发现自己的那枚玉印在刚才被陈旷给摸走了! 但是这怎么可能……陈旷的修为甚至还没有她高才对。 沈眉南后知后觉,睁大眼睛,忽然发现陈旷此刻已经是先天修为了! 明明、明明在刚认识的时候,陈旷才开了第八窍穴而已…… 这才几天时间,他竟然已经到了先天境界! 这修炼速度,简直快得吓人! 沈眉南忽然之间意识到了自己一直以来对于陈旷的认识可能有点谬误,他好像根本不是天赋差。 以他现在展现出来的修炼速度,根本不可能十九岁才开八窍。 更可能其实是他太晚修炼……导致就算天赋绝伦,目前也只能到这个境界! 沈眉南恍惚于陈旷的修为时,对面的白焚看向了陈旷手中的玉印,道:“你是希望我放过她?” “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而已。” 陈旷笑道:“玄神道门,毕竟也不是好惹的,一个正在外面游历的核心弟子,什么都没做,却无缘无故被人杀了,想必会让玄神道门当中一些前辈震怒吧?” 白焚沉默了一会儿,道;“她最好真的不插手。” 言下之意,便是默认了。 陈旷先一步拿出玉印的目的也已经达成了。 若是换成沈眉南自爆身份,她肯定会以玄神道门的身份来威胁,更进一步,便是要和白焚为敌。 如此以来,白焚反倒可以名正言顺出手了。 因为玄神道门向来是中立的,而陈旷和武圣阁,是寻仇的关系,无关什么正义,一旦主动表明敌意,那基本上便是以个人身份在做事了。 这玉印,也就等同于没有效果了。 但是现在陈旷先声明沈眉南是中立的,白焚自然不能再主动对后者出手了。 白焚不惧怕敌人,却也不会无故让自己多一个敌人。 沈眉南还想说什么,陈旷就把玉印塞回了她手里,道:“抱歉,借用了一下,不过,想必眉南姑娘大人大量,应该不会和我计较……” 他微微一笑:“也不会浪费了我争取来的机会,对吗?” 沈眉南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她当然不会,若是这样她还要反驳,那就真的太傻了。 少女摇摇头,捏紧手里的玉印,一下子红了眼眶,一双好看的眼睛在雨里朦朦胧胧。 她想不出,陈旷如何才能正面抗衡一个半步宗师…… 陈旷越过她,抱琴向前走去,看向了对面的白焚,道: “无门无派,陈旷。” 他深吸一口气,眉心的白莲印记缓缓浮现:“我也挺想知道,白前辈今天能不能杀了我。” 陈旷走过的地面上,一个虚幻的莲花形状逐渐在尘埃中凝聚,足有五瓣花瓣。 就在刚才说话间,他已经悄然以“兜率降天”叠起了五重劲。 ——突破先天境之后,五重劲对他而言已经不再困难。 雨幕如帘,隔在两人中间。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白焚道。 “记住这把剑的名字,它叫焚天,这是结束你生命的一把剑。” “再记住一个数字,两万零六十一。” “你是死在这把剑下的第两万零六十一个人。” 话音刚落,他手中长剑便骤然燃起不熄的暗红色火焰。 随后,是滔天的烈火。 焚天的烈焰瞬间蒸发了整片雨幕,令无数白雾倒卷,在半空中凝滞。 火焰爆发,带着滚滚气浪向四周席卷而去! “轰隆——!!!” 整个陈府都在瞬间崩塌,被熊熊烈火直接吞噬,化作了一片焦土! 唯有沈眉南以神妙灵宝阵法护住的东厢房仍然完好无损。 远处,在齐司白护送下离开的陈家众人听见声音,不由得回过头去,见到这一幕,几人都瞪大了眼睛。 陈安吸了口凉气,甘棠更是凄厉地惊叫一声,下意识想要冲出去: “旷儿!” 陈荣拉住她,她挣扎无果,又转而看向齐司白: “仙师!仙师我求求你救救旷儿!” “伯母不必如此。” 齐司白吸了口气,连忙将甘棠扶住,低声道:“就算是我过去,此刻也没有任何胜算,只能靠陈兄自己了……” 甘棠面如死灰。 同样被接出来的陈宁手中还拿着那袋没有给出去的金银,抿了抿唇,想起离开时,陈旷重新给她插回发髻之中的簪子。 那是当时在羡鱼庵里,她留给那位仗义出手的“前辈”的簪子。 她那时便觉得琴声耳熟,如今陈旷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却已经等于默认了。 “娘,说不定,说不定大哥有办法的……” 陈宁安慰道,也是在默默地希冀陈旷能够平安归来。 齐司白于心不忍,道:“我们先走,我有一能力,可以窥破天命,陈兄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 他这么说着,原本只是为了安稳陈家众人的心绪,等安全了之后,再做打算。 说着说着,却忽然一愣。 他当真看见了天命! 齐司白疑惑起来,他原本是只会看见妖剑相关的天命的…… 结果此刻,竟然看见了关于陈旷的天命。 而且这天命,委实不可思议到像是假的一样! 齐司白沉默了一会儿,道: “陈兄吉人自有天相,非但不会有事,说不定,还能更上一层楼,乃至是……” 他抬起头,上面是厚重漆黑的云层。 “直上青云。” …… 云层当中,此刻却还有人在对峙。 那位烂柯山长老石有光,和一心书院客卿娄岚,正在与沈星烛的分神,以及林二酉对峙。 石有光面色凝重,他面前的并非是沈星烛的模样,而只是一道剑光。 但就是这道剑光,拦在他的面前,让他无法离开划定的范围。 可怕。 石有光只能用这两个字来形容这道剑光。 他的任何招式,术法,在这道剑光面前,都是徒劳无功。 这剑光只需要轻轻一划,他的所有招数全都失效,无论他怎么去推演,他都是死路一条。 所以,他也只能在原地静坐,等待其他几人的结果。 而在另一边,娄岚却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浮夸青年,脸色一变。 “林二酉?你怎么会在这里?” 娄岚的脸色很不好看。 林二酉却笑嘻嘻地道:“原来是娄姐姐啊,当年一心书院挑衅自由山,妄图取代沧元第一学府的位置,不知道如今当时那几位的病养好了没有?还是仍在发疯?” …… “啪嗒。” 沈眉南手里的银锁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呆呆地看着倒飞着摔在她面前的焦黑人形。 那其实都已经算不上是人了,只是一团人形的黑炭,肢体甚至都已经错位,仿佛摇摇欲坠一般,看不出究竟是哪个部位。 沈眉南脚步轻如羽毛地走上前,颤抖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人形的皮肤。 “咔嚓……” 那焦黑的碎片纷纷裂开崩落,露出了下面血肉模糊……不,是一片光滑白皙的肌肤! 沈眉南一愣,抬起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带着笑意的眼睛。 “咔嚓咔嚓咔嚓……” 陈旷站了起来抖了抖,全身的焦黑层尽数崩散,露出了完整和洁白的肢体。 索性师兄给的衣服没坏,否则他就要当场裸奔了。 陈旷看向焦土之上的另一边,笑容灿烂。 “看来白前辈想错了,我不是这第两万零六十一个人。” 眼前,是一条刚刚刷新出来的被动。 【你数次从铤而走险,险死还生,获得被动“破而后立”:每遭遇一次致命险境,你的修为便更上一层楼。】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 没说大话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几息之前的幻境之中。 “飒——” 陈旷以极快的速度奔驰在雨幕之中,他此刻表情冷静,外表却狼狈非常,整条右臂已经没了,鲜血撞碎了无数雨珠,在他身边飞散,又在罡风之中彻底被磨灭。 背后正在追杀他的,正是在现实之中已经被沈星烛一剑西来,当场斩杀的狄武。 在幻境里面全盛时期的狄武,目光如电,如一支离弦之箭般爆射而来,飞速逼近陈旷。 所过之处,建筑纷纷如雨水般碎裂,轰然倒塌,连同地面一起塌陷下去。 不过眨眼之间,他已经一跃而起,越至陈旷前面,回身一掌打出。 “轰!” 气劲爆发,狂猛如狮,在爆发的灵气中,隐约有一声震人心魄的狮吼声响起。 这一掌刚猛霸道,直接命中了陈旷的肩头——这已经是他依靠“心血来潮”尽力去闪避的结果。 “砰!咔嚓!” 劲力毫无保留地宣泄进肌肉骨骼、五脏六腑,将沿途的一切全都毁灭。 陈旷感觉得到自己右半边的身体都已经在瞬间被打烂了。 这不是形容和比喻,而是实话。 剧痛席卷神经,在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倒飞了出去。 他原本想要借着对方这一掌的力道,后退逃跑。 但狄武早就有所预料,早已释放出自己所有气势,整片区域的灵气都在瞬间下压,压制住了陈旷,让他飞出去的时候直接在地面上犁出了一条刺目血痕。 陈旷撞到了一根柱子上,滚落下来,看着从自己侧腹流出来的混合着内脏碎片的血水,叹了口气。 敌人只有狄武一个,“见神不坏”的效果没有那么好。 这一次大概又要失败了。 而且,不是他主动想失败,而是因为意外,突然暴露了行踪,被狄武给发现了,直接被一路追杀到了这个地步。 虽然身上挂着那么多的被动,但可能是这一次实在太倒霉了,加上狄武目前总共就只用了两招,竟然一次“移花接木”都没有触发。 他也算是见识到了这狄武全力施展之下,究竟有多强。 这人虽然名声不显,但实力却是真的强横到离谱。 陈旷也知道了,为什么当时林二酉选择了“嫁祸”给周延维的方式来帮助他逃跑。 这狄武的风雨楼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对蓟邵郡的掌控力度大得离谱,就连“土正官”都能知晓一二。 而狄武本人,也并不似他的名字一样是个莽夫,而是个心思极其缜密的人精。 如果不用这种方式混淆视听,掩人耳目,转移狄武的视线,他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劲。 例如这一次,陈旷前脚提前刚离开那楼船,后脚就被查到了行踪。 不久前。 他提前与沈眉南离开楼船,绕过了小公主成为妖剑宿主的节点,带着几人再度住进了陈府。 如此一来,狄武自然就没有死,而是在经历了一场乌龙之后,成功接到了教化官。 同时,因为世界线已经发生了变动,陈旷既然不知道“妖剑”,也就没有理由再去上门找齐司白,自然也没有主动联系“土正官”。 不过这一回,反倒是“土正官”主动来找他了。 也因此,陈安提早知道了他的身份,大受震撼之后立刻认真向他保证会尽心维护这个“秘密”,帮助他们逃出去。 却没想到,正是因为“土正官”这条线,让陈旷直接暴露,引来了狄武万钧雷霆一般的追杀。 他们正要趁着雨夜,在陈家帮助下走南码头的水路离开时,狄武从天而降,大开杀戒。 陈旷摸了摸自己的伤口,确认自己大概是活不了了,思考要不要撑一会儿,等到时间过了十二点,再蹭一个新的被动…… 不过,这一回有些太惨烈了,他有点想少受点苦,干脆直接自我了断。 陈旷这么想着,忽然感受到了一个有几分熟悉的人正在飞快靠近。 随后,有一双手勒住了他的腋下,将他背在了背上。 “陈安?” 让陈旷有些意外,原本只是过来送他们离开,甚至都已经回去了的陈安,居然又重新回来了! 陈安没有说话,只是冒着大雨,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向着“土正官”的据点狂奔而去。 但实际上,他也知道这样的举动根本毫无意义。 对方的实力强得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就算找到了“土正官”,恐怕也没有用。 何况陈旷现在性命垂危,有可能根本撑不到救援。 但他还是回来了,而不是转身逃跑。 陈旷被搭在陈安肩膀上的右手恢复了一点,勉强用手指点了点陈安的肩膀,有些意外地开玩笑道: “怎么?这么想还我当年卖身的救命之恩?” 陈安还是不说话,但是却咬着牙,再次提高了奔行的速度。 青年一路留下的脚印,逐渐清晰,混合了暗红色的血迹,在雨中蜿蜒。 陈旷又道:“你放下我,自己跑吧,陈家还需要一个顶梁柱,要撑起陈家的那片天,你比我合适。” 他感受到心里隐约的芥蒂和排斥突然间消融了许多。 就在察觉到陈安回头救他的那一刻。 当年被无名乐师牵走的小孩子,又一次回到了家门口。 陈安闻言顿了顿,咬牙道:“你也是陈家的一员,我救伱,天经地义!你给我老实待着,看我带你回家!” 他已经将自身灵气发挥到了极点,双腿血管爆裂,渗出了鲜血。 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深深的血色脚印。 但他一点都不敢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来,就意味着他将再也无法移动! 陈旷一愣,哑然失笑:“原来你小子还真没说大话。” 我说了什么大话? 陈安正疑惑着,忽然感觉胸口一痛。 他顿了顿,低下头,胸口已经被一把剑穿透了。 不远处,狄武岿然屹立,气息渊渟岳峙,目光冷然地看着两人倒下。 这把剑,只是他随手捡来掷出的而已。 陈安的拼命奔逃,在他看来,不过是眨眼间就可以跨越的距离。 陈旷再度睁开眼睛,惊喜地看着多出来的一条被动。 或许是因为狄武欣赏了一会儿蝼蚁的挣扎,陈安的行为为他争取到了多一丝的时间。 在他死亡之前,时间已经超过了十二点。 状态栏刷新,带来了一个名为【破而后立】的被动。 …… 陈旷身上的焦黑层被他抖落,化作无数尘埃飞散。 风流云散。 上方的蒸汽也如云雾般消失在天空中。 陈旷一袭白衣,风姿绰约,宽袍大袖猎猎鼓动,新生的肌肤几乎散发出莹莹光华。 没人看得出来,这青年刚才几乎面目全非。 陈旷身上的气息逐渐凝实稳定,令沈眉南顿时一呆,怀疑自己是不是感应错了。 但很快,她就发现并不是。 此刻的陈旷,已然是先天合劲! 身体不舒服,调整作息,先发一章,白天继续三更 (本章完) 第九十八章 请你听一曲,今天不收费(四合一,八千大章求月票!)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焦土上的雨幕重新落下,对面持剑战立的白焚身影也逐渐清晰起来。 他缓缓地从雨幕中走出来。 黑衣男子的剑上仍旧燃着炽热的火焰,整把剑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般,呈现出赤红的颜色,雨滴落在上面,发出“嗤嗤”的声音,冒出一缕缕白烟。 白焚瞳孔紧缩,同样感受到了对面的青年突然暴涨了一截的修为。 而且他的感受比沈眉南更加清晰。 两人交手的瞬间,白焚可以清晰地感应到,陈旷的修为不过是先天元劲而已。 他作为一个已经接近宗师境界的中三品修行者,对于已经交手的敌人的修为当然是不可能感应错的,否则他这么多年的名声不如直接喂狗。 更何况他本身就是一个战斗狂人,经历过的战斗何止几百次,经验比寻常人要丰富,对手的状态如何,他只要看一眼,就能一清二楚。 因此,白焚才更无法理解。 陈旷在前一秒,分明还只有先天元劲,甚至有可能是刚刚突破不久的元劲,因为他的气息有些薄弱,不太稳定。 可是下一秒,他身上足够死上十次的致命伤,竟然高速愈合,随后,他直接毫无预兆地提升了一整个小境界! 白焚见过这世上很多天才,也和很多天才交过手,杀过很多天才,也败给过天才。 他自己同样也是一个天才。 因此他深知一个天纵奇才的修行者,应该是什么样子。 天才,也是要遵循常理的! 他们可能不讲道理,却不会突破常理。 就像沈星烛,她的修炼速度也很可怕,甚至说出去都像是编的一样,但终究也是自己一步步修炼出来的修为,一切有迹可循。 她几岁到了什么修为,修炼了多久,之后突破了什么境界。 这些,都是可以打听得到的。 然而,白焚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种诡异的情况。 人能够凭空多出一层境界吗? 显然在白焚的认知当中,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战斗当中临时突破的情况,他也见过很多,但都是本身就已经达到了某个层次的巅峰,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够突破境界。 随后,在战斗之中,因为灵气的冲击,或者内心的领悟,才能够因此突破。 不过,这其中更多的人,其实反而会因为临时突破而死…… 因为突破境界同样是一件十分凶险的事情,低境界的时候或许不明显,但到了高境界,如果突破时修为不到位,或者不小心让灵气走错了路径,轻则留下隐患,重则下一刻就有可能当场死亡! 这便是修行者的“劫数”。 何况是在战斗当中的临时突破,这一瞬间的变故,甚至可能会导致走火入魔,被对手抓住破绽,当场击杀。 但陈旷却完全不同。 在白焚的感知之中,他就是十分干脆利落地忽然从元劲跳到了合劲。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白焚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有人在给他灌功,或者是有哪个老怪的分神,突然上了陈旷的身。 不过实际上,最让难以理解的并不只是这一点。 白焚侧过头,看向了自己的手臂。 黑色的衣物下方,正在渗出鲜血,若是揭开衣料,就能看见下面的肌肤,已经一片焦黑,宛如被高温焚烧一般。 不止是手臂,此刻他的身上各处,都有这样的伤疤。 新鲜的灼烈痛楚明晃晃地昭示自己的存在感。 这样的伤口,他很熟悉。 然而一般情况下,都是他施加给敌人的。 焚天剑第一式,吞天火。 这一招,曾经帮他杀死了无数的敌人,但现在,却反过来伤害了他自己。 白焚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一切。 当他将陈旷击飞出去的一瞬间,灵气化作火焰席卷一切,吞噬了其中的生机。 在那一瞬间,陈旷的生命几乎犹如风中残烛。 只要再稍微一吹,他就会立刻熄灭,化作飞灰消散。 但这一缕残烛之火,就是在那滔天的烈焰之中摇曳不散,就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一股力量,在暗中制衡,维持着陈旷的生命。 白焚有些诧异,但他对此并没有太在意。 这些保命的小伎俩他见过太多,然而,只要他足够强,不管这力量是什么,都得被立刻按着低头跪伏,这一缕残火,也注定要被他按灭! 于是他再次灌注灵气,令那吞天之火愈发猛烈。 但就在同时。 他猛地感到手臂上传来了剧烈的疼痛,然后就是全身各处! 白焚立刻察觉不妙,内心的直觉强烈预警,仿佛如果他继续为焚天剑施加力量,那伤口可能会继续深入扩大。 恍惚之间,吞天之火,仿佛化作一条巨蟒,回过头来朝他张开血盆大口,反过来要吞噬他自身! 虽然无形无影,伤口仿佛凭空出现,但他知道,这就是吞天之火的力量。 这种原本应该完全被自己掌控的力量,竟然反过来伤害自己的不安感觉,令白焚心中一瞬间产生了一丝惊惧。 他可以确定,这绝对是陈旷搞的鬼。 如此诡异的手段! “是南蛮血厄教的诅咒之力?还是某种乾坤术数的力量?” 白焚暗自心惊,对于陈旷的态度终于稍微认真了一些。 他并没有轻视陈旷,一上来就自报家门,便是他将陈旷当做自己正式对手的证明。 这是他过去挑战强者的习惯,如今放在了陈旷身上,足以说明他是将陈旷当做够格的对手来看待的。 但也仅仅是这样而已。 他用上了足以碾压陈旷的全力,却并不是他自己的全力。 白焚眯起眼睛,原本毫无波动的眼中战意渐起: “能让武圣阁派出三个抱月境,你果真有这个资格,但就凭这些,恐怕还不足以让你在我剑下苟活。” 这些小手段,在他看来都是旁门左道,只要找到破绽,自然可以一力破之。 “轰!” 他不再保留,手中剑锋一转,浑身气势骤然爆发,四周的瓦砾碎屑都在瞬间化为齑粉。 压迫感油然而生…… 陈旷以逆差过大的实力直面一个抱着杀意决心的抱月境,头皮微微发麻,浑身皮肤都紧绷起来,骨骼嘎吱作响,好像随时可能因为这气势而崩裂。 事实上,这并不是错觉。 如果没有他身上那么多被动加持,他现在还真的有可能直接因为对方释放的威压全身皮肤和肌肉爆裂,甚至有几率直接双腿骨裂,跪在地上。 这和当时霍衡玄看了他一眼,他就差点死了差不多,是实打实的境界差距过大带来的劣势。 物理上能够让人纳头便拜的王霸之气啊…… 陈旷还有心情和自己开玩笑。 他感受着身上奔涌的灵气,深吸一口气。 此刻,他身上的灵气已经全部凝成一股,从潮汐变成河流,尽数化作混元一气的状态,一旦发劲,就像大河溃堤,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说元劲境界,是从无到有的质变。 那么合劲,就是由一变二的量变。 此刻他身上的灵气量,至少可以支撑他使用两次全力的五重劲“白莲托生”而不至于力竭身亡。 这也让他感觉到了自己这个先天和寻常先天的区别。 要知道,他此前借助“逍遥酒”的力量成为假先天的时候,最多使用一次白莲托生就是极限了。 说明,此时陈旷的灵气量,起码是普通先天的两倍! 泥胎金塑法的优越性,可见一斑。 他自然也不能辜负了霍衡玄的馈赠! 陈旷垂眸,勾起嘴角: “真的吗?我不信。” 他双手一上一下,在胸前结印。 白莲印记在额头浮现,而他周身也出现一朵白莲幻影,正在缓缓展开第六片花瓣。 兜率降天……第六重! 陈旷借助方才那吞天之火的毁灭之力,不止是来了一次破而后立,还以此为压力,顺势将兜率降天的劲力再度压缩,到达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六重劲! 但陈旷感觉得到,这远远不是兜率降天的极限。 他不由得有些想知道,这兜率降天,最终究竟能够达到多少重劲。 若是能够将这兜率降天叠满,恐怕威力将会极其恐怖。 不过……这也得是活下来才能考虑的事情。 “嗖——轰隆!” 陈旷才刚摆出“二龙浴佛”的结印姿势,对面的白焚已经瞬间消失,冲到了他的面前,手中长剑一转,剑锋上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漆黑火焰。 但这一层漆黑火焰,给人的危险感,却远比之前那滔天的火焰来得更加尖锐恐怖。 仅仅是看着,就会令人眼瞳灼热刺痛。 倘若是一般的凡人看见这一幕,恐怕瞬间身体就会自燃,变成一根火炬。 陈旷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那焚天剑捅穿了心口。 一击毙命,干脆利落。 白焚的面容近在咫尺,冷漠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件死物,慢条斯理地道: “有些事,不是你信不信就能改变的,看来是之前伱侥幸用小手段玩弄了几个蠢货,让你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错觉。” “现在,不如让我告诉你,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 他将手按在剑柄上,猛然旋转剑刃,眼前青年的心脏便被瞬间搅碎,漆黑的火焰攀附到他身上,由内而外开始瞬间喷发,将整具身体毁灭。 但随即,白焚的目光一凝。 不对! 火焰向外爆发,但却没有鲜血随之涌出。 陈旷的身体在火焰中片片碎裂,像是纸糊的一样,在风雨之中飘散……逐渐消失了! “什么……幻觉?!” 白焚瞳孔一缩,心中一凛,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眼前的“陈旷”彻底失去了真实性,化作了一个薄薄的空壳。 “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性。” 陈旷的声音传来,他道:“其实产生了错觉的,一直是前辈你呢?” 白焚猛地抬起头,看见了消散的幻觉之后微笑的青年。 而焚天剑的剑尖,就在他身前一寸左右。 而在白焚的面前,分明空空如也。 【子弹时间:在遭受致命伤害时,万事万物都会在你眼中停顿一秒时间。】 【镜中花:当你的速度超过秒速五百米,将会在原地留下一个足够迷惑敌人的幻影。】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陈旷依靠这两个被动,瞬间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后退,然后留下了一个镜中花幻影。 没错,他根本就没有出手硬刚的意思。 就在白焚进攻之前一秒,他就已经依靠“心血来潮”提前预感到了,随后他立刻后退,同时完成了“二龙浴佛”的结印。 但要注意,“子弹时间”这个被动看起来很强很无解,但实际上,它并不是让时间停顿,而只是让陈旷“眼中的世界”停顿。 也就是说,它改变的陈旷主观上的思维,只是让他的思考速度变快了,不是让客观世界变慢了。 因此,在这一秒里面,他能做的事情,还是那么多。 要是想着能让自己多出一秒来,抱歉,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所幸,陈旷结印并不需要太久。 幻影为他争取来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二龙浴佛”之印,已成! 陈旷猛地将双手向前一推,全身灵气伴随六重劲力瞬间如火山爆发,遮天蔽日,山洪溃堤,一泻千里! 隐约间,竟有两条龙形幻影在他双掌之上形成,互相缠绕,最后将修长身体向前一倾,张开嘴巴,怒吼一声,吐出两道水柱。 这两道水柱,便是两道极度刚猛霸道的劲力,为陈旷这一掌更添一分力。 陈旷心中一动,这才恍然,这才是“二龙浴佛”的完整形态。 在自身发劲的同时,会有“二龙”额外助力。 之前因为他硬实力不够,对这“二龙浴佛”的理解也不足,打出来的其实都是阉割版…… 他隐约能感觉到,这六重劲的“二龙浴佛”,已经能有当时他和李红绫之战时,大约三分之一的威力。 这看上去有点少,但要知道,当时他是抱月境修为,一招“二龙浴佛”直接把李红绫打残了。 “轰隆隆——!” 这一击推出去,霎那间焦土和雨水都被推开了,飞沙走石,水波狂涌,形成了一个莲花形状,向四周绽放。 就连白焚也露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沉凝表情。 他飞速收起焚天剑,漆黑火焰回流,护在他的身前。 但在这无比霸道的劲风之中,就连那漆黑火焰也有些摇晃,白焚脸色一变,再度唤起了吞天火。 火焰迎风暴涨,化作一道火墙,两股力量碰撞,互相消磨,将白焚的身影吞没。 陈旷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被那余散的火焰波及,浑身皮肤再度被烧焦,被劲风推着后退,最后实在撑不住,硬生生飞出几百米,在地上滚了半天才停下来。 “咳咳咳……” 陈旷浑身骨骼不知道碎裂了多少根,勉强支撑自己半跪着,咳嗽了几声,嘴里一片腥甜,眼前也蒙上了一层血雾。 他摸了摸,发现自己的右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火焰灼烧一空,已经瘪了下去。 不过,更深的痒意正在全身各处产生。 那是新生的血肉正在攀附骨骼。 生长的速度很快,他几乎能听见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过下一秒,他就恢复了原样。 陈旷此刻一直保持着兜率降天的状态,无形的力量令那些血污脱落,让他始终保持洁净。 “你确实很强,远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天才都要强。” 白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远处。 他身上的黑衣已经一片破烂,鲜血不断滴落,脸色也有些苍白。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假以时日,你会是一个比沈星烛更可怕的敌人。” “所以,今天,你必须是个死人,必须死在我的剑下。” 他两次说陈旷必须死在自己的剑下,但两次的态度截然不同。 现在在他眼中,陈旷不再是一个未来有可能成长起来的天才,而是一个能和自己同台竞技,甚至是威胁到自己的真正的敌人! 白焚动真格了。 陈旷只觉得浑身一僵,庞大的压力如泰山压顶,全身血液宛如凝滞,他竟然连一点都动不了了! 原来……这才是抱月境的真正力量。 幻境之中,他同样也就经历过这样的压制,就在狄武的追杀下。 陈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焚靠近,然后举起长剑,一剑横斩,从他的脖子上划过。 “嗤!” 陈旷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血痕,鲜血从中飙射而出,但不过瞬间就止住了。 然而,对面的白焚却瞬间捂住了脖子,本来古井无波表情瞬间变得无比精彩,震惊的情绪已经完全掩盖不住。 “什么?!” 因为,就在他斩断陈旷脖子的一瞬间,在他的脖子上的同样位置,也出现了同样的伤口! 但区别是,他的脖子并没有被切断,而只是切开了一半! 然而,只是这一半,就已经颠覆了白焚的认知,让他在愕然之中连连后退了两三步。 他连忙运气疗伤,给自己喂了两颗疗伤丹药,这才让伤口开始快速愈合。 但即使这样,也已经足够后怕。 白焚额头冒出了冷汗,眉头紧皱,看向了对面的陈旷,表情阴晴不定。 又是这个手段?!怎么可能?! 他刚才已经确认过了,附近并没有乾坤术数布置的痕迹,而陈旷身上也没有南蛮诅咒的气息。 而且,之前几次分明都没有再发生同样的事情,他便以为这只是对方的一次性保命手段。 但没想到,现在居然再一次…… 究竟是为什么,他会反复被自己的力量所伤? 这不应该是一个先天境界该有的手段,甚至,中三品都不可能有! 难不成,这人有伪圣,甚至是圣人庇佑?! 陈旷抬起头,也注意到了他脖子上的伤口,咧嘴一笑,眼神难得带上了一丝疯狂: “前辈既然想杀我,那我们就来赌吧!赌一把,是你先杀了我,还是……” 青年歪了歪头,幽幽道:“你会先杀了你自己?” 因为白焚已经不再释放自己的威压,陈旷已经可以行动,他缓缓地往前走了一步。 白焚竟下意识又后退了一步。 因为随着这一步,陈旷身上的气息竟然再度暴涨! 从先天合劲,瞬间突破到了虚劲!!! 白焚睁大了眼睛,过去几十年修行的认知,都在瞬间瓦解动摇了。 没道理的,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白焚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无比干涩,就像是那道伤口仍然还没愈合一样。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白焚已经意识到了,陈旷身上的伤口会迅速愈合,但是他没有想到,就连这种致命伤,他都能够在瞬间治愈。 而且,更可怕的是,似乎每杀死他一次,他的修为就会突破一次。 白焚的后背冒出了一丝冷汗。 这样的话,岂不是永远也杀不死他,但他却会越来越强? 这一刻,白焚的内心悄无声息地产生了一丝恐惧。 这并不是因为对手的实力而感到恐惧,而是因为,他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根本没有道理可言,陈旷的存在,就像是一种根本不应该存在的怪物一样。 不可能,这一定是障眼法! 是又一个幻觉! 他一定能够找到破解的办法!这样都杀不死对方,那就将他碾碎,让他的每一寸血肉都不复存在! 他就不信,这样一来,还不能够将他杀死! 白焚脚步一顿,目光一瞬间甚至有些狰狞地看向了陈旷:“好!那就来赌吧!” “今天,我一定会杀了你!” 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长剑包裹着烈火,朝着陈旷撞了过去。 “轰!轰!轰!……” 陈旷被瞬间带着飞了出去,白焚碾压着他,将剑插在他的心口上,一路拖行,化作熊熊火焰,似乎想要将他磨成肉糜。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火车头或者是一百头大象碾过去了一样。 浑身灵气在这碾压之中融入了血肉骨骼之中,陈旷闭上眼睛,身上朦胧地仿佛披上了一层月白色的袈裟,护住了他的心脉和四肢——第四相,“月披袈裟”。 白焚确实找到了一个好办法。 陈旷身体的愈合,是在他的身体还完整存在的基础上。 如果他断手断脚,那么他是无法无中生有的。 在幻境之中被狄武追杀时,他就失去了一条手臂,并且无法再长出来。 而白焚似乎也已经下定了决心,他自己的身上,同样出现了无数同样的伤痕,脸上很快就磨没了一层皮,露出下面鲜血淋漓的肌肉。 而他全身各处,也是一样。 在这压制之中,陈旷很快就又一次到了生死的临界点。 不过这一次,延长的一秒,似乎只是延长了他肉体痛苦的时间而已。 很痛,比过去的任何一刻都要痛。 恍惚中,陈旷闪过了一个念头。 他为什么非要活在这样的痛苦当中?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但是陈旷的脑海里,很快就跳出了答案。 并不是他活在痛苦当中,而是他在追寻痛苦,如鹰逐兔,本能而已。 天牢里,乱军中,一个又一个追杀者的面前…… 他在这些与人博弈的痛苦里,找到那险死还生的瞬间,心脏跳动,血液奔流的快活。 “呵呵……” 白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低下头时,却悚然发现陈旷已经面目全非的脸上,竟然真的带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这大概是陈旷为数不多真心的笑。 却在这一瞬间让白焚心跳骤停。 他是个战斗狂没错,但实际上,他只是享受战胜别人的快感,而不是享受战斗的快感。 当年他的挑战之所以停下来,一是他的年纪到了,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打不赢前面那一位,因此才顺势而为,选择了停手。 因此,他并不会以战斗为爱好,成为夷火宗宗主之后,他其实就很少再出手了。 此刻陈旷的表现,却像个真正的疯子。 加上之前在陈旷面前,他被吓得连续后退好几步,此刻想起来,他便有些恼羞成怒,认为自己丢了面子。 现在陈旷的笑,就像是在讥讽他。 “你笑什么?!” 白焚表情狰狞,咬牙切齿:“你在,笑什么?” 陈旷鲜血淋漓地看向他,呵呵地笑道:“原来……这就是悟道啊。” 悟道? 白焚一愣,顿生一股不祥的预感。 陈旷忽然抬起手,抓住了白焚的剑。 心中吾,则为悟。 今日方知我是我,想通了自己的心,自然就是悟了。 他悟了。 陈旷问道:“你有没有见过,无上大菩提?” 白焚一惊。 他自然知道什么是“无上大菩提”,佛宗的人成天嘴上挂着的这个词,代表的就是佛祖所领悟的最高智慧,最高觉悟。 陈旷突然问什么,是什么意思? 他悟了的,就是无上大菩提?! 白焚眉心跳了跳,不可能……不可能吧? 陈旷接着又道:“我也没见过。” 白焚松了口气,然后又一愣,感觉自己被这家伙给耍了! 他怒目圆瞪,便要再度发力,把这人砍成碎片。 却发现自己的剑……忽然不能动了! 陈旷的手,牢牢抓住了那把剑,但不止,这并不是控制了他的剑的主力,真正的主力,是被剑插入的胸腔! 陈旷的目光也顺着落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嘿嘿一笑: “但我看见了佛祖领悟这无上菩提时,屁股底下的金刚座。” 传说佛祖在大菩提树下,以吉祥草敷设金刚座,东向端身正坐,发誓:“我今若不证,无上大菩提,宁可碎此身,终不起此座!” 而后在树下静坐四十九天,克服了内外的种种“魔障”,得以悟道。 无上大菩提普通人当然悟不到。 但泥胎金塑法的作者,却发现了佛祖碎身不起的坚性。 以此,创造了第五相—— “金刚菩提”。 此相,不是佛祖的道,而是陪伴佛祖悟道七七四十九天的金刚座和菩提树。 纵然佛祖身碎,而金刚座不碎,菩提树亦不灭。 因此,“金刚菩提”,即是“不碎亦不灭”。 当然,以陈旷现在的修为,尚且还做不到这一点。 理论上,他此时此刻根本无法得到这一相,只能望洋兴叹。 只是他方才所经历的那一秒,恰好满足了内外魔障,当他想通的一瞬间,“金刚菩提”便已经在他身上显现。 这只是一瞬间的顿悟,若是他抓不住,也就转瞬即逝了。 但幸好,他抓住了。 “金刚菩提相”短暂地停留在了他身上,令他的身躯和思想都坚不可摧! 陈旷两根手指捏住了焚天剑的剑身,剩下的手指曲起,蓄势。 他朝着白焚微笑:“请你听一曲,将军夜引弓。” “虽然我身为宫廷乐师,外出表演一般很贵的,不过今天不收费……只收一条命。” 陈旷曲起的手指向前发力,铿然弹在了那剑身上。 “铮——” 隐约间,白焚竟然荒谬地听见了一道清脆的琴音。 哪来的琴声? 陈旷的琴应该一开始就已经被他放在了一边才对…… 他恍惚了一瞬间。 陈旷手指再动。 “铮——” “铿……咔嚓!” 焚天剑的剑身上,瞬间出现了一道裂纹,竟然无法承受这力量! 他竟然在用焚天剑……弹琴?! 不,不对,不能再让他弹下去了! 白焚终于从恍惚中反应了过来,立刻握紧了手中的剑,想要从陈旷身体里拔出来。 但是他刚一动作,就感觉到了内脏翻江倒海一般,剧痛瞬间袭来。 “噗!” 白焚愕然睁大了眼睛,发现自己的身体内部,竟然已经在一瞬间土崩瓦解,五脏六腑,不知何时,都已经碎裂! 陈旷弹的正是乐圣遗谱,被他戏称为“群星”的那一曲。 这一曲,肃雪藏羽,弓引杀机。 于夜色中猝然而发,霎那间夺人生机,由暗处悄无声息摧人脏腑,防不胜防。 听见琴音的一瞬间,往往便已经中招了。 但实际上,这一曲就算是乐圣遗谱,原本也不可能如此强,直接将一个抱月境的修行者内脏催裂。 真正起作用的……是陈旷脑海里的那把剑。 那把剑由霍衡玄传授了斩草歌之后,就安安静静地存在于他脑海中,被他所观想,只在他杀人时微微闪过一丝血色的古朴之剑。 此刻,正被重重血色浸染,散发出令人震怖的厚重杀气!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 一剑成而万骨枯,直入登楼境!(三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滴答!滴答!” 陈旷抱着琴一步步拾级而上,浑身被鲜血浸透,身上粗糙的白麻衣已经被血液染成了红黑色,因为重力而汇聚到衣角,一滴滴接连不断地流淌下来。 台阶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蜿蜒痕迹,一路行来,尸横遍野,堆在一起的尸体几乎不分彼此。 面前是皇宫的残垣断壁,正是原身死前最后所在的景和殿,也是梁帝苏煜的枭首之处。 苏煜死后,被李红绫分尸扔到了殿后,准备与其他皇宫之中死去的宫人一同焚烧,而头颅则高高挂在了景和殿前,以警告其他的梁国人。 这一次的轮回,因为外界本体正在经历的死战,陈旷已经将自己的目的和小公主苏怀嬴说明。 只是他不能说自己在叠被动,只是说,自己要利用轮回,找到能够战胜敌人的方法。 苏怀嬴虽然不能理解他在这一次次看似根本毫无意义的轮回当中,究竟获得了什么,但她依旧对于陈旷保持着信任。 小时候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她对于陈旷能力的信任就越深。 更何况,她现在被困在幻境当中,先不说能不能出去,现在她的本体还在昏迷之中,她和她娘的性命,也只能交给陈旷。 不信任他,还能信任谁? 小公主的配合对于陈旷来说,自然也是如虎添翼的好事。 她对于幻境前期有可能的发展了如指掌,加上她对于张智周这个奇葩来说是个关键人物,完全可以利用后者的能力做到两人能力之外的事情。 当然,抗衡一个圣人是绝对做不到的。 只是一些已经实践过的可能性,如今再重现一遍,自然不难。 例如这一次。 陈旷想要做的,便是在确保小公主安全的情况下重返战场,让自己真正激发那把斩草杀剑。 这也是他最后的底牌。 让霍衡玄成就了“杀神”之名的剑术。 杀李红绫时,斩草歌也起到了极大的助力,若非在突围之前,他一路从皇城内杀到皇城外,令脑海中的把那剑积累了大量杀气,强化了他的意志,恐怕“二龙浴佛”还没有那么霸道。 但就算是当时,他脑海中的那把悬浮着的剑也终究并没有落下来。 在截杀了李红绫后,因为需要尽快逃亡,陈旷并没有再继续杀戮,而那把剑凝聚着的杀气也渐渐平复。 陈旷粗略估计,当时他从皇城内冲杀到皇城外,起码杀了五千人,这还是往少了算的。 他当时也有点杀红了眼。 奈何后面的圣人之战压迫感更强,让他求生本能占了上风,否则说不定他还真的会继续杀下去。 由此也可以看出来这斩草歌确实有负面作用,容易影响人的神志。 想要驾驭这剑诀,起码要等到辟海境,开辟识海,有了温养元神之处,让神志稳定,不受外物侵扰才行。 否则将会极易被那杀气所影响,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血肉傀儡。 不过,这斩草歌又是真的强…… 陈旷原本以为自己可能真的要到辟海境,才能再次尝试使用斩草歌。 但“一心二用”被动,却给他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如果他在幻境当中,以足够多的杀气,激发了这把剑。 那么受到影响的,就仅仅是幻觉当中的这部分意识,加上“平稳气场”被动,就算“一心二用”被动结束,意识合并,他也完全可以稳定住自己,而不至于被这把剑所控制。 当陈旷悟出“金刚菩提”后,他在新的轮回中睁开眼,便立刻就开始了行动。 金刚座是肉身,菩提树是神魂。 “金刚菩提”,便是一瞬间的肉身不碎,神魂不灭。 在这短暂的一瞬间,只要陈旷能够令那把剑落下,他就有把握重伤甚至是杀了白焚。 因为这把剑,同样也是位于他神魂当中的一个观想意象。 “金刚菩提”的范围,包括了这把剑,已令它变得无坚不摧! 一把无坚不摧而又无形无影的剑想要杀人,就算对方是抱月境,也没有办法阻止。 原本,想要让这把剑落下来,所需要的杀气量,是极其惊人的。 在现实当中的此刻,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 这需要的不仅仅是足够强大的实力,还有大量的时间。 但幸好,幻境之中的时间流速和现实的差距非常大,现实的几天,就是幻境的几百年。 只要陈旷想,在这一瞬间,他就可以完成一个轮回! 在这个轮回之中,陈旷决定利用张智周。 他在离开牢房之前,放走了所有人,但却单独叫住了张智周,并当面揭穿了他的身份。 张智周一愣,但也没有再继续装傻。 他看向陈旷:“你怎么知道的?” 陈旷张口就来:“我曾经见过夫子一面。” 反正是在幻境当中,他随便说,那位自由山的夫子大概也不会知道…… 不过,知道了应该也没什么,毕竟陈旷又没有说他坏话。 只是狐假虎威了一下。 想必这位有教无类的夫子,不会对这样的小事有多计较。 张智周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放下了自己那酸腐儒生的伪装,仰天叹了口气,苦恼道: “唉,老师啊,这蛤蟆不行,鸡也不行,难道我找个女娃娃也不行?” 他还寻思自己这回的选择应该很靠谱了才对。 陈旷抽了抽嘴角。 蛤蟆?鸡? 这家伙究竟在想些什么,居然想要扶持这些玩意称帝? 不过,就算不考虑性别的因素,一个才四岁的小孩子,就想着要把她培养成皇帝,也是个人才了…… 但更可怕的是,从苏怀嬴后期在轮回中经历的种种情况来看,他还真有可能成功了。 “不,夫子觉得很行。” 陈旷指了指旁边的楚文若和苏怀嬴:“他只是怕你乱来,毁了一个好苗子,让你先带回去给他看看。” 张智周有些狐疑地眯起眼睛看向陈旷:“他老人家当真这么说?” 陈旷耸了耸肩:“不信的话,伱回去之后当面问问他就行了。” 没错,他就是仗着这里是幻境,所以敢直接胡说八道。 反正很快,他就会再次开启一次新的轮回。 何况,夫子确实对小公主态度不错,否则不会让她在自由山那么长时间。 他说得太理直气壮,张智周看不出真假,不过既然自己的身份都已经被一语道破,就算对方没有见过夫子,背后也肯定有一个位格不低的大能者在指点。 既然如此,就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 这小女娃娃已经在被其他人注视,身上的气运必定不小。 张智周又看向面前的青年,有些好奇地道:“那你呢?你让我把她们带走,你又要去哪里?” 虽然在这牢房里共处了七天,但他是真的有些看不懂这人在想什么。 毫无疑问,陈旷是个聪明人。 在张智周这样的人眼里,他都绝对是个天底下难得的聪明人。 张智周所见过的聪明人,基本上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惜命。 但面前这青年却像是个格格不入的反例。 他很聪明,却总是喜欢铤而走险,做些蠢人才会做的事情。 陈旷微微一笑,将那枚问道玉含进了嘴里,放入舌头底下。 “我去杀人啊。” 他如此理所当然地说道。 “真是个疯子啊……” 张智周将那母女两个送往自由山,脑海里仍忘不掉那个疯子说完这句话,直接走出牢房,飞向皇宫的画面。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立刻就惊动了李红绫,因为有霍衡玄拖延,她震怒之下,只能下命令让黑甲卫前去拦截陈旷。 但此刻的陈旷已经依靠问道玉达到了宗师境。 而且,现在的他掌握了更多的能力,早就不是当时那个愣头青了,宗师境的灵气不再如第一次那样挥霍无度,只能白白流失。 而是可以让这些灵气更长的时间停留在体内,成为他的力量。 “铮——铮——” “嗤!嗤!嗤!” 琴声响起,人头纷纷落地,或有人直接爆体而亡,或有人发疯而死。 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死去的人,又何止五千! 陈旷毫无顾忌,一路冲杀,宛如一尊无敌战神! 因为他根本没有其他目的,也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一心唯有杀戮!杀戮!杀戮! “嗡——” 高悬在脑海当中的剑发出了锋锐的剑鸣声,如同兴奋一般微微颤抖。 古朴剑身之上,逐渐出现了细碎的光亮。 就像是锈蚀已久,又重新被厝石砥砺,展现出原本应有的夺目光彩。 那光彩带着瘆人的血色,就像是被陈旷肆意杀戮时飞溅的鲜血沾到了一样几滴。 但很快,细碎的光亮逐渐化作刺目的锋刃,溅到上面的血液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厚! 一层又一层。 直到浓重的血色几乎覆盖了全部剑身,锋刃被打磨出择人而噬的渴望。 一把真正的杀人剑,便已然出鞘! 陈旷的双目都已经被鲜血覆盖,化作一片赤红,眼神却愈发慑人心魄,整个人沐浴在鲜血当中,宛如一个血人。 这些血,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他都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不断修复了多少次,如果没有“肉灵芝”被动在,他现在恐怕已经被削成人棍了。 独自一人面对千军万马,这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别说是七进七出了,就是笔直地杀进去,再杀出来,都难如登天。 而陈旷也是头一次发现,原来“见神不坏”这个被动,不仅在面对修为高于自己太多的敌人时有用。 如果敌人的修为比他低太多,同样也是可以生效的! 因此,当这一回陈旷的修为下降到抱月境时,对面也终于被他杀崩溃了…… 两军对垒,只要有一方的其中一小部分士气崩溃,很快,整个军队都会随之瓦解。 更何况,当他们发现,对面好像是个根本杀不死又比他们强太多的怪物。 杀到最后,竟然把这些黑甲军都杀得胆寒了。 “啪嗒!啪嗒!……” 陈旷抱着琴,一步步往前走,头顶星光熠熠,脚下血波涟涟,踩到的一层血泥发出奇怪的声音。 四周到处都是残肢断臂,但陈旷身上的伤口却在迅速愈合,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这样可怕的对比,顿时令人心理压力骤增。 他的面前,无数周国身穿铠甲的士兵,随着他的脚步,一点点地后退,握着武器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咣当!” 第一个扔掉手里武器的人出现,这股浪潮便开始迅速扩散。 “咣当!咣当!咣当!……” 从靠近陈旷的那一圈士兵开始,无数人将手上的兵器扔到了地上,转过身开始逃跑。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投降了!我投降!” “杀、杀神……杀神再世!快跑啊!” 士兵开始将“杀神”这一称呼放在了陈旷身上,将对于霍衡玄的恐惧嫁接到了他的身上,于是溃逃的速度更加快了。 仿佛瞬间忘记了,先前霍衡玄在牢房里时,他们对于霍衡玄又是如何轻蔑和侮辱的。 陈旷若有所思。 原来霍衡玄这名头,就是这么来的…… 他才用了一次斩草歌,就已经让上万人对他产生了心理阴影一般的恐惧。 这老东西,可是当了梁国的杀神整整四十年! 他的手上究竟有多少条人命,只怕是数也数不清楚。 也难怪梁国国力明明不强,在这纷纷乱世之中也能够保有一席之地这么久,光是一个霍衡玄就足以震慑四方,都是硬生生杀出来的啊。 不过,现在可不是感叹这种事情的时候。 陈旷从万军中走过,在剩下士兵惧怕眼神的目送下,走上了皇宫景和殿前的台阶。 他脑海中的剑,已经彻底化作了一片血红,凝重地像是随时会滴下血液一般。 散发出恐怖和不详的血腥气。 一剑成,而万骨枯。 这把剑上血光冲天,已经接近妖异,光是看着,就会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但陈旷却勾起了嘴角,因为这一剑已经随他的意志而落下,刺入了白焚的身体之中,将他的内脏绞成碎片。 哪怕不死,也得重伤! 陈旷走进景和殿中,抬起头,果然看见了被挂在藻井中央,插在了原本应该是龙头位置上的头颅。 那是梁国的末代皇帝,苏煜的脑袋。 这实际上,还是陈旷第一次看见苏煜的样貌。 毕竟在这之前,他都是个实打实的瞎子。 这个风评多半为昏君的帝王,长相并不如民间刻板印象里那样臃肿,也不邪恶。 相反,虽然年纪已经接近四十,却仍有萧疏轩举之感,瘦削而分明,更像是个风流文人。 “轰隆……” 地动山摇。 皇城上空的圣人之战又一次迎来了终结。 皇宫内外簌簌摇晃,地面和墙壁上出现了大量的裂纹。 陈旷眯起眼睛,仔细地接着星光看向那藻井中的头颅,果然没有找到影子的踪迹。 这苏煜的尸体,就如同幻境之中的陈旷尸体一样,没有影子! 陈旷选择这条路,并不是随便找了一个方向。 而是想顺路过来确认一下小公主口中关于苏煜的诡异情况。 为什么苏煜的影子会不见? 如果说陈旷的尸体可能是因为幻境无法处理穿越者的身份,造成了一个无法修复的bug。 那么苏煜呢,难道也是bug? 陈旷站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宫殿里,心中疑虑丛生,却不得答案。 “原来你就是来找这个的?” 中年儒生忽然走了进来,与陈旷并肩而立,看向了那苏煜的头颅:“你心里肯定很奇怪,他为什么没有影子。” 陈旷心里一惊,但很快就掩盖住了,面不改色地道:“你知道答案?” 幻境没有重置,那母女俩应该暂时没事。 “放心,殿下和楚夫人我已经送去自由山了。” 张智周顿了顿,道:“你要的答案我也没有,我只是单纯好奇才跟过来看看而已。” 陈旷翻了个白眼。 出场神神秘秘,说话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还以为这位自由山大师兄真知道什么内情呢。 “不过。” 张智周目光沉凝:“自从国师府设立以后,苏煜就再也没有上过朝,也几乎没有大臣私下见过他本人。” “我原本以为,他只是因为昏庸懒得理会朝政而已。” “现在看来,或许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异常也说不定。” 这里的“异常”,自然指的是没有影子这件事。 陈旷一愣。 倒是忘了,这张智周之前一直是在梁国入仕为官。朝廷上的事情,恐怕现在除了霍衡玄,他是知道得最清楚的。 难不成,苏煜的影子,在他死之前就已经没有了?! 说起来,国师府…… 陈旷皱了皱眉头。 他确实隐约听闻过,苏煜设置了这么一个机构专门用于寻仙问道。 而国师,听闻是个癞子头道士,一看就是招摇撞骗的那种,甚至连修行者都不是。 梁国国破之后,却好像没有听闻国师府的消息了。 这个国师又去哪里了? “你要的答案我确实不知道,不过,关于苏煜、影子和长生药,我却听到过一个说法。” 张智周又道: “传闻中,苏煜半夜听见有人敲门,被吓醒之后看见床帘外有个人影,本以为有人来刺杀。” “却听见对方说,他是来给陛下送药的。” “这人影一边说着,果然给了他一枚丹药,这便是那长生药。” “但当苏煜想要下床感谢时,却发现帘子外面根本就没有人,只有他自己的影子映在床帘上,手上拿着一枚丹药,与方才所见的人影一模一样。” “这便是‘魍魉献药’的一则轶闻,你觉得有趣不有趣?” 中年儒生看向那头颅,眯起眼睛接着道: “影子变化出长生药,献给了苏煜,而现在……影子没了,长生药也不见了。” 陈旷沉默了。 长生药不是不见了,而是在他肚子里。 没了影子的人也不止是苏煜一个,还有原本的陈旷。 如今活着的陈旷,却是实实在在有影子的。 这其中的关系,似乎很好联想。 苏煜的影子……似乎跑到了他身上! 陈旷几乎在产生这个想法的瞬间,感到背后一寒,毛骨悚然。 “你回来了啊。” 第三个人的声音,忽然在这大殿之中回响,带着空旷的回音,似叹息一般沉重。 第三个人?怎么会有第三个人? 这里分明……只有两个人! 陈旷和张智周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吓,就像是见鬼了一样的表情。 当然,他们可能是真的见鬼了…… 陈旷一点点抬起头,看向了上方的藻井。 苏煜的头颅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旷,开口道: “你知道吗?天有天命,国有国运,国不灭,则帝王不死。” 陈旷瞳孔紧缩,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轰隆……” 景和殿之外,星光刹那熄灭。 圣人,从天而降。 轮回再启。 …… “轰!!!!” 火焰瞬间爆燃,地面再度凹陷,蛛网般龟裂开来,土壤和岩石几乎化作融化的岩浆。 陈旷瞬间倒飞了出去,在地上连着滚了好几圈,才终于停了下来。 “呼……” 陈旷剧烈地喘着气,四肢已经全部断裂了,身上也有许多看上去无比狰狞的伤痕,正是刚才被白焚碾压拖行导致。 但很快,没了强敌压制,他的身体就在血肉蠕动中恢复了原样。 “肉灵芝”被动依旧给力。 不过,“金刚菩提”的短暂顿悟,也已经没了效果。 陈旷站了起来,举起手,看着手上的焚天剑碎片,忍不住哈哈一笑。 焚天剑,已经断了! 远处,白焚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眼神涣散,表情不可思议。 “噗!” 白焚又吐出一口鲜血,其中混杂着许多红黑色的血块。 他能清楚地感应到自己的身体状态。 他竟然被一个先天境界的修行者给重伤了! 白焚面目扭曲,看向陈旷,几乎目眦尽裂:“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的!” 怎么会有人是杀不死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立刻脸色一白,直接呕出了一块完整的内脏碎片。 陈旷活动了一下身体,耸了耸肩:“有什么不可能的……难道开了就是开了?” 他浑身骨骼发出清脆声响,肌肉蠕动,内里灵气狂涌,气息在霎那间再度变幻…… 自先天虚劲,直入登楼境! 白焚察觉到这一变化,几乎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样,感到了一种难以描述的窒息,颤声大吼道:“我要杀了你!” 他反复地重复这句话,眼睛充血,似乎陷入了魔障之中。 陈旷闻言,扔掉手中的焚天剑碎片。 他咧嘴一笑,朝白焚招了招手:“好啊!你来杀我!我等着你过来!” 白焚分明叫嚣得厉害,但听见这句话,却反而不动了。 陈旷张开双臂,朝白焚走去:“你不是要杀我吗?来杀啊。” 他越走越近,终于在某一刻,白焚后退了一步,竟然一个踉跄,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随后,这个抱月境的强者,竟然猛地摇头,向后爬去。 (本章完) 第一百章 若我把敌人绑在身上,阁下又将如何应对?(三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继续往前走,在白焚面前蹲了下来,眼神万分期待地道; “不是要杀了我吗?还有什么底牌,都快点拿出来啊。” 他现在可太希望白焚能够爆个种,怒吼一声站起来,再和他大战三百回合了。 这家伙和自己的修为差距,正好能够让“见神不坏”和“肉灵芝”发挥到几乎极致的程度,保证自己不至于瞬间死亡。 但又不会让白焚杀不了他。 比如刚才,如果陈旷没有顿悟“金刚菩提”,那么他是真的有可能在斩草歌剑成之前被白焚直接碾成一团肉泥的。 “肉灵芝”不可能无中生有,自然也不可能将一团已经在地上均匀铺开的肉酱重新凝聚成一个人形。 正好,白焚的手段基本上都只有物理上的,而没有一些诡异的术法,避开了陈旷目前最大的短板。 这家伙,简直是刷级的最佳人选。 一次险死还生的绝境,就能换来一层修为,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划算的无本买卖吗?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已经直接越过了一个先天大境界。 陈旷甚至有点上瘾,将主意打到了剩下那两个武圣阁抱月境的头上。 不过,他很快就让充血的大脑冷静了下来。 想要用这个被动刷级,终究只是一个理论上可行的陷阱,不能被这短暂的虚假快感所蒙蔽。 大境界归大境界,但先天境界先天境界是所有境界当中最特殊,不能以这作为这个被动刷级可行的依据。 因为先天只有三重境界,元劲,合劲和虚劲。 因为一整个先天境界,实际上也是由凡入仙的一个过渡阶段。 所有的境界,都旨在“升变”。 是肉体的变化,也是灵气蕴养和运用方式的彻底升华。 所谓虚劲,便是灵气将不再受到肉身穴窍的限制,也不再仅仅存在于经脉之中,而是融入了身体各处,随意志而调动,不管是发劲还是使用术法,都会比虚劲之下要更快捷。 否则的话,还需要先等穴窍和经脉之中的灵气,先汇聚到需要的地方。 先天境界的变化,都是在为“登楼”做准备,只是一个前置,甚至可以说只是“半个境界”,所以小层次之间的划分没有那么多,只是以灵气的各种变化为标准。 陈旷此刻看似是跨过了一个大境界,实际上,只迈过了三个小境界。 而“破而后立”这个被动的“更上一层楼”,是每次都升一个小境界。 跨过先天是容易,但要想继续在后续境界复刻,那就太困难了。 单单登楼境,便有十二重! 换而言之,他就相当于得“死”上十二次! 他可以依靠“肉灵芝”被动重复这样的操作无数次,但只要他失误一次,就是万劫不复。 瞬间暴涨的修为,浑身奔涌的灵气,都是这个陷阱里面最诱人的饵食。 呼…… 电光石火之间,陈旷一个念头的转变,却感觉自己如同度过了又一个死劫一样,背后都险些冒出冷汗来了。 不过,这些念头是不可能表现出来的。 外表的他,依旧保持着表情不变,继续看向白焚,甚至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所想的事情,都是将来的事。 至少此刻,白焚依旧还是一个极佳的刷级辅助。 前提是,他还有再战的能力。 但面前的白焚显然并不想如他的意,不愿意给他提供一次小小的帮助。 原本因为滔天火焰的高温而暂停的大雨重新落下,将这位夷火宗宗主淋成了一只狼狈的落汤鸡。 但白焚毫无所觉,他手脚并用地爬了一阵,站起来接着往外跑去,踉跄着又吐了口鲜血,又跌倒在地上,竟捡了一根树枝,爬起来朝着四周挥舞起来。 他仿佛陷入了什么幻象之中,眼神涣散,嘴里还喊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竟是完全不顾陈旷了。 雨中,拿着树枝挥舞的男子哪里还像个一宗之主,武圣阁的抱月境高手,反倒像是个疯子。 陈旷愣了愣,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吸了口气。 嘶…… 这家伙,居然直接疯了…… 这倒是有点出乎他意料了。 但稍微想了想,也不难理解。 刚才他借助对方的焚天剑,弹响那首“群星”时,自然也算是在弹琴。 因此触发了“天魔律”被动。 琴音中蕴含着的情绪,加上斩草歌那一剑,扩大的情绪……应该包括了在幻境当中的他肆意屠戮那些黑甲军时,几近疯魔的杀意。 “天魔律”这被动可是他所有被动里最邪性的一个被动了,从名字就能看出来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前在皇城战场上,他便利用引导自己前世死前的负面情绪,让那些黑甲军疯癫自杀。 这一回,更是直接让一个抱月境的强者直接疯掉了。 陈旷摸了摸下巴,看着白焚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又惧怕警惕的样子若有所思,心里倒是有一个更加合理的猜测。 白焚此人,一看就杀性颇重,而且不是很纯粹。 从他竟然能记得清楚自己杀了多少个人来看,就知道他心思其实很重,并不是单纯的漠视人命,而可能是因为喜欢杀人。 这样的人,心中必定暗中积压了很多负面情绪。 而这些负面情绪,其实就是一般修行者所说的心魔。 修行,修的是念头通达,才能道途宽阔无阻。 而白焚之所以会疯,“天魔律”可能只是提供了一个引爆炸药桶的导火线,真正的原因,是他心魔爆发,走火入魔了…… 当然,陈旷在战斗当中宛如怪物一样,不但杀不死,甚至越杀越强的诡异表现,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啧。” 陈旷有些遗憾看着疯掉的白焚,伸手一招,不知道被埋到哪里去的龙龈琴顿时飞到了他手中。 陈旷抖了抖琴身上的焦灰,任由雨水将其冲刷走,整把琴顿时又光洁如新,竟然毫发无损。 可见问死师兄这颗牙,究竟有多坚固…… 但可惜的是,整场战斗下来,竟然也没能用上这把琴。 按照他现在的越阶战斗强度,要想优雅地以琴杀人,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陈旷认真思考了一下,把琴竖起来抵着地面,仔细打量了一下,觉得以后要不然学一学……怎么用龙龈琴砸死人? 正想着,却听见一声喜悦的惊呼,随即一个鹅黄身影猛地扑了过来,如乳燕投怀,撞了个满满当当,颇具丰满弹性。 “呜呜呜呜呜我还以为你死定了呢!” 沈眉南抱着他一边哇哇大叫,一边上上下下地摸来摸去,确认他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天知道她在旁边观战,看得有多胆战心惊,好几次,她的神妙灵宝也在余波当中差点撑不住,损坏了好几个。 沈眉南真的很想帮忙。 但是这个层次的战斗,她根本就看不懂…… 只能看见陈旷几乎全程被压制,在生死边缘挣扎,好几次都像是毫无胜算了一样,让她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有一瞬间她甚至都不抱希望了。 结果,陈旷居然真的跨过修为差距的巨大鸿沟,正面反杀了一个抱月境的强者! 沈眉南愣了好久,揉了揉眼睛,终于确认眼前白焚发疯吐血的画面,不是自己的幻觉,才终于扑了过来。 她紧张兮兮地在陈旷身上摸来摸去,拿出自己身上的疗伤药,试图寻找自己之前所见的种种伤口。 那些可都是致命伤! 尤其陈旷才刚刚经历了脱胎换骨,真正的肉身才刚成型,就算是一点愈合不好,将来也可能留下巨大的隐患。 但是沈眉南摸了半天,却忽然愣住了,傻傻地看向陈旷。 “怎么会……没有?” 陈旷身上别说是致命伤,就连一点小伤口都没有,新生的肉身堪称骨肉无暇,当真有仙人之姿。 陈旷刚想调侃她两句,却见小姑娘把嘴一瘪,直接哇地一声哭了出声来。 陈旷顿时傻眼了,连忙道:“怎么了?怎么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哭起来了。” 他人好好的,没受伤,难道还不好吗? 他困惑间,伸手擦掉了沈眉南掉的小珍珠,指间的肌肤触感柔滑,令人不由得想要流连。 沈眉南看着他,哭道:“伱肯定已经是鬼魂了,否则身上怎么会一点伤口都没有呜呜呜呜呜!” 陈旷:“……”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这个想象力丰富的笨蛋,又左顾右盼地找起了陈旷的尸体,见找不到就哭得更凶了: “呜呜呜,怎么会死无全尸啊,太惨了……” 死无全尸的陈旷:“……” 尸体这东西,幻境里倒是有一具,可惜搬不出来…… 陈旷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一时间,他心情有些复杂,都分不清楚沈眉南究竟是爱他还是恨他。 要说她爱呢,她居然不能接受陈旷活着的事实,甚至自己把陈旷死了这件事给圆了回来。 要说她恨呢,以为陈旷死了,她又哭得这么伤心。 随即沈眉南看他身上都是雨水,又庆幸道: “还好现在是下雨天,听说鬼魂不能晒太阳,否则会魂飞魄散的,你以后一定要小心!” 眉南姑娘一脸的严肃认真,顿了顿,又补充道:“哦我忘了,鬼魂碰不到东西……那,以后我会帮你打伞的!” 陈旷叹了口气,幽幽道:“那你现在怎么碰到我的?” 沈眉南一愣,大惊失色,面如金纸: “原来我也死了?!” 陈旷:“……” 你可真是个大聪明啊! 陈旷这回是真的怀疑沈眉南可能是沈星烛留在娘胎里整整十年的胎盘了。 “啪!” 他无语地拍了一把沈眉南的聪明小脑瓜,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道:“我们两个鬼魂可真厉害,居然能被雨淋湿。” 沈眉南捂着头,恼怒道:“不要打头,会变笨的!” 陈旷挑了挑眉,晃了晃自己的手掌。 沈眉南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半晌,吐了吐舌头: “哦……” 原来不是鬼魂啊…… 少女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强行掩饰道:“我刚才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你不会当真了吧?哈哈,我怎么可能那么笨嘛。” “对吧?” 她希冀地看向陈旷,眼神可怜巴巴。 陈旷还能说什么,叹了口气:“是是是……” 沈眉南现在的表情就像是流泪猫猫头。 她呜了一声,强行转移话题道:“你真的没有受伤吗?” 陈旷如实道:“还是有一点内伤的。” 他身上大部分的伤自然已经愈合了,尤其是表面的一些皮肉伤。 但内里也被白焚的火焰灼烧过一遍,伤的很严重,和重塑一遍也差不多,愈合的速度稍微慢一些也很正常。 况且,“见神不坏”被动依旧在生效。 因为白焚此刻虽然已经疯了,却还没有死,而且对陈旷的敌意不减,他仍然属于陈旷的敌人范畴。 过不了多久,陈旷身上的伤就能彻底痊愈了。 但沈眉南听了,手忙脚乱地掏出了一个玉瓶,倒出了一块介于液体和固体之间,散发着水或玉一般光泽的物体: “你先拿着这枚徊水玉精,用灵气激发,可以暂时护住心脉,还能疗伤!” 陈旷接了过来,刚想说自己不用。 忽然他一愣,然后马上脸色一变,看着手上的徊水玉精,又看向不远处还在发疯的白焚,表情十分精彩: “这东西先借我用用!” 沈眉南嘀咕道:“本来就是给你用的,借什么……” 陈旷飞速跑到白焚身边,激发了手上的徊水玉精,然后放到了白焚的身上。 沈眉南呆了呆,连忙道:“就算他疯了,他也是差点杀了你的敌人,你还要救他?!” 陈旷点了点头,沉声道:“对,所以我还需要一重保险。” 他坐下来,将龙龈横在膝盖上,长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开始弹奏。 要弹的曲子,沈眉南也曾听过,还亲口为他描述了乐谱。 正是林二酉所给的另一张残谱,被陈旷取名为“佚名”的曲子。 此曲,可养神识! 普通修行者的神识,在抱月境之前,就只是一点灵冥,并无太大的作用,抱月境之后,才有种种神通可修。 神识若能外放,则可为千般手段,其中最可怖的一种神通,便是拘魂慑魄—— 影响,并且控制他人的神识! 如此高端的神通,以原本陈旷的实力,是连碰的资格都没有的。 本身神识便如风中残烛,一吹就散,再想用这种神通,只会被反噬成一个傻子。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陈旷已经突破至登楼境,神识凝实,已成气焰,再以“佚名”稳固,便可以勉强去做一些以前做不到的事情! 配合“天魔律”,进一步削弱他人的神识后,他可以达到类似的效果! 再加上这白焚如今已经是个疯子,神志支离破碎,便更可以试试看。 他不需要得到一具百分百听话的傀儡,只需要白焚消停下来,并且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安静待在一边,沉浸在他自己的心魔幻觉之中即可。 他甚至不需要消去白焚的敌意。 他要的就是白焚的敌意! 只要白焚活着并在心魔幻觉中保持对陈旷的敌意,那么他就可以一直触发“见神不坏”! 若非沈眉南突然拿出这枚徊水玉精,陈旷原本是没有这种想法的,因为白焚这种伤势明显活不下去。 但现在却可以试试看。 陈旷这一曲并不长,很快他就重新睁开了眼睛,而白焚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目无神。 不知道他在幻觉当中看见了什么,表情有些扭曲,嘴里一直念叨着的词变成了: “士可杀不可辱……” 沈眉南显然也看出了这是针对神识的手段,好奇问道:“他这是看见什么了?” 陈旷干咳了两声:“不可说。” 实际上是他也不知道,毕竟他还没有到能够随意操控别人神识的地步。 用尽了目前所有的手段,也只能勉强让白焚不再喊着杀杀杀那根树枝当剑耍,至于具体他的幻觉变成了什么,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沈眉南“哦”了一声。 陈旷问道:“这徊水玉精最多能续命多久?” 沈眉南迟疑地道:“以他的伤势,最多……一刻钟就是极限了。” 陈旷笑道:“够了。” “砰!” 忽然有一具尸体从天而降,落在了两人面前。 陈旷定睛一看,是一个长相有几分斯文的老者,正是那另一个追杀者,烂柯山长老石有光。 死因是额头上的一剑,这一剑穿过了他的整个脑袋,干脆利落,几乎如同一条缝隙,如果不细看的话,几乎一点也看不出来。 可见杀人者的剑术高超,已经妙到毫巅。 陈旷随即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这人身上有一个储物袋,禁制我已经抹除了,你可以拿走。” 陈旷眼睛一亮,上前搜了搜尸体,果然翻出了一个储物袋。 在此方世界的修行者当中,储物袋也是较为稀少的神妙灵宝,毕竟涉及了芥子须弥的乾坤术数,很少有擅长此道的修行者。 当然,这种重要的东西,肯定是会上密码锁的,也就是相应的禁制。 若非是强到沈星烛这种地步,很难强行破坏禁制。 陈旷此前杀过的修行者,不少身上也有,不过陈旷自知拿了也没用,便没有摸尸的习惯。 没想到这一回竟然让沈星烛给了一回方便。 陈旷心里有些狐疑,疑心这会不会也是沈星烛想杀他的阳谋…… 但想了想,沈星烛自己可是先动的手,不至于用偷盗之类的借口,来用他破自己的心魔,便欣然接受了。 另一边的屋顶上,林二酉飘然落下,摇了摇自己的羽毛扇。 他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身上没有沾半点雨水,看到下方景象,笑着拱手道:“看来,此番危机,已经被若谷你顺利平息了。” 陈旷道:“多亏了林兄将那另一个武圣阁的劝走,否则,今日还得再废不少功夫。” 林二酉跳下来,忽然一愣,瞳孔紧缩:“若谷已是登楼境?!” 他随即哈哈一笑:“可真是将为兄骗的好惨啊!” 显然,他以为陈旷之前是隐藏了身份。 陈旷也没有纠正他的误会,微笑道:“机缘巧合罢了。” “不过,怎么若谷不杀了此人?” 林二酉看向了白焚,半开玩笑道:“他应该只剩最后一口气了,留着他,莫非是想向夷火宗要赎金?” 陈旷摇了摇头,道:“我这儿的危机是解除了,可还有整个蓟邵郡的危机迫在眉睫呢。” “那么一纸名单里的人等着救,我又如何能坐视不理,袖手旁观。” 他看向林二酉,微笑道:“林兄应该也在期待,这场来势汹汹的风雨,该如何收场吧?” “不过,我现在倒是更好奇,那郡守怎么知道我在陈府,竟然直接如此笃定地通知了武圣阁。” “我记得到此前为止,我的身份行踪都是没有泄露的。” “一路上,我也并没有接触过多少人,除了……你们。” 林二酉眼皮一跳,道:“怎么会?若谷你是知道的,我可是把你当成朋友看待的,怎么会害朋友呢?” 呵,这人在撒谎。 不过无所谓,他大概猜到林二酉的目的了。 从小公主那儿,陈旷已经得知了自由山弟子正在替夫子寻找一个人选的事情,林二酉大概率是选中了周延维。 而且,目前来看,他想要以梁国,再具体一点,就是以蓟邵郡为切入点,为周延维培养势力。 第一目标,自然是整个蓟邵郡。 而第二目标,毫无疑问,是陈旷一行人,以及“土正官”这个隐藏的势力。 至于郡守突如其来的大胆背叛,和武圣阁的极端重视,大约是他的失误。 因此,他才会留在陈府,选择帮忙镇守。 陈旷深深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这样的话,林兄就在这里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他笑了笑,道:“或者,在我回来之前,想一想蓟邵郡的新郡守人选?” …… 郡守府。 大周教化官在大厅之中迫不及待地踱步,脸上掺杂着兴奋、嗜血、得意和期待。 他在等待手下传来消息,将那些胆敢违抗大周的人一网打尽。 然后。 等到明天,他就能够站上祭台,亲自将他们一一斩杀,推入湖底! 这便是权力的美好之处,生杀予夺,尽在手中! 而在大厅的外面走廊上,樊海龙正背着手望向天空,皱起了眉头,不知为何,他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咵嚓!” 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天空。 樊海龙忽然眯起眼睛,看见郡守府大厅之外,一个人影正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这人影十分诡异,手中抱着一把琴,而背后竟似乎背着一具尸体! (本章完) 第一零一章 琴断雷声,好听就是好头(三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樊海龙瞳孔紧缩,心中一惊。 外头没有侍者通报,且未曾自报家门,这人自然是不请自来的闯入者。 这个时候敢闯入郡守府中,必定是来者不善! 借着雨中云层里一闪而过的电光,他看清了那人的样貌,立刻脸色一变。 这人……樊海龙认识! 他的模样,樊海龙已经十分眼熟。 因为这几天,他已经将这人的画像看了至少几十遍! 沧浪评第三十三,武圣阁钦点的通缉对象,先后击杀了飞凤将军李红绫,三劫宗少主卫苏,将梁国夫人母女从天牢中劫出的邪修—— 陈旷。 如此多的种种名头加持下,让这人的名气在修行者之间已经逐渐发酵。 尤其是沧浪评专门为他额外开了一刊,没有在往常固定的时间进行更新,就为了将陈旷这个名字插进榜中,得到消息的人大多都会下意识心里一惊。 因为上一次沧浪评有如此动作,还是沈星烛横空出世…… 难不成,此人能够和沈星烛相媲美不成? 但这个大胆的猜测,终究只是一闪而过,随后一笑了之。 怎么可能呢? 沈星烛那可是“道标”啊。 岂是随便冒出一个阿猫阿狗就可以碰瓷的?! 何况这人已经被武圣阁通缉,又与三劫宗结仇,还要被周国追杀,四面楚歌,怎么看都已经是必死无疑的境地。 左右又只是一个昙花一现的谈资罢了。 这样的天才,每过几年总会出来一个的。 然后呢? 也没见蹦跶出什么水花来,过个一段时间,就销声匿迹了,多半都是因为年轻气盛和人结仇。 无门无派的散修们最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说法,就是倘若沈星烛没有生在沈家,师父不是那位半圣地灵道君,那么她也不会是沈星烛。 言外之意,就算是沈星烛这样的天赋,背后要是没有足够的靠山,也得半路折戟沉沙。 这话虽然难免有些愤世嫉俗的偏激,但却足以反映这一现状。 在大多数人看来,陈旷也是这样,甚至正是其中的典型例子。 甫一出名,就已经引来三方大势力的追杀,试问,他还能活到几时? 就算他再厉害,也终究只有一个人,而且修为也不算高,又凭什么能够死里逃生第二次? 樊海龙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尤其是当那脑满肠肥的郡守忽然告诉樊海龙,他得到消息,陈旷正在那南码头的陈家时,樊海龙便知道,这人的好运气已经走到了尽头。 武圣阁一旦出手,便一定是雷霆手段! 此人再无生路! 至于那郡守的消息来源,樊海龙虽然直觉事情有些蹊跷,但既然武圣阁已经派人过来,那么再怎么蹊跷,都只是些小伎俩而已,无伤大雅。 樊海龙心里已经猜到,那日对他儿子出手的神秘高手,应该就是陈旷。 毕竟,整个蓟邵郡内,擅长音杀的修行者也没有几个。 而能肆无忌惮地向漕帮动手的,就更少了。 但若是陈旷这样的亡命之徒,就很合理。 樊海龙觉得陈旷的打算也很明确,他主动出手,自然只能是为了激怒他,想让他在冲动之下出手,赌一把能不能绕过武圣阁,而只解决漕帮。 因为水路已经被漕帮掌控,他们想要出梁国,最快的路径就是水路。 走水路,就躲不开漕帮。 被动挨打,自然不如主动出击,把这个障碍解决。 而且陈家和这陈旷肯定也是有关系的,他要护着陈家,也得和漕帮为敌。 陈旷这是想要借机一石二鸟。 他甚至险些就成功了。 只不过,那贪生怕死的郡守点破了陈旷的身份,加上直接通知武圣阁,成功阻止了樊海龙。 但这样的行为,樊海龙心中其实有些不满,毕竟武圣阁本来就在蓟邵郡折戟了一员,等事情结束之后,必定是要继续在蓟邵郡这边安插自己人手的。 现在来了这么三尊大佛,到时候想要送走可不容易。 漕帮独大的美梦只怕又要落空了…… 更出乎意料的,便是武圣阁的人竟然如此霸道……仅仅因为那郡守的一个眼神,就将他当场杀了。 这让樊海龙心里更是一突。 没了那郡守,那之间合作时的种种许诺,自然也就不作数了。 教化官会不会认账,也是一个大问题。 在那教化官已经等着收取成果的时候,他才站在这走廊上,心思有些沉重,感觉自己有可能是卸了磨之后要被杀的那头驴…… 这脑满肠肥的郡守,果然不靠谱! 就在几息之前,樊海龙的心里,也只是在暗骂那郡守的猪脑子做事不考虑后果。 在他心里,陈旷早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他唯一需要考虑的,是之后蓟邵郡会不会被武圣阁进一步瓜分的问题。 因此,此时此刻,当樊海龙看见那张和通缉令上一模一样的面孔时,心里的震怖跟见了鬼几乎是一样的。 他一时间如堕冰窖,从脊背窜上来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呼吸都凝滞了一瞬间。 片刻之前,前往陈府围杀陈旷的,可是整整三个成名已久的抱月境强者啊! 陈旷怎么可能还活着?! 就算他活着,那也至少应该在苟延残喘才对,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直接找到郡守府上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樊海龙浑身僵硬,看着那身影越来越近,心里的恐慌也越来越重。 他咽了口唾沫。 脑海里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逐渐占据了所有的思想,但他此刻却恨不得自己是个傻子,根本不想知道这个念头究竟是什么…… 可陈旷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刷拉拉……” 郡守府的门廊上,挂满了灯笼,灯光摇曳,明明灭灭,照亮了院子里的修葺得平整笔直的大理石路。 雨打风吹,灯笼乱纷纷地各自翻飞。 青年抱着琴,在倾斜的风雨之中,整个人笼罩在堂前忽明忽暗的灯光中。 而他背上那具“尸体”,正是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前不久,樊海龙还陪着郡守,一起给这人敬了一杯酒! 那夷火宗宗主,白焚! 樊海龙在这一瞬间,腿都软了,若非刚才浑身僵硬,导致双腿也难以挪动,他险些就要原地趔趄一下了! 他脸色无比苍白,眼神畏惧。 这可是实打实的抱月境,武圣阁的高手! 此刻,竟然成了陈旷背上的一具尸体! ——虽然这尸体还睁着眼睛,只是看上去神志涣散,但在樊海龙眼里,这样一个强者,任由敌人背在背上,那基本上和尸体也无异了。 更何况,此刻,陈旷走近了,樊海龙看得更加清楚。 他整个背上都已经被染红了! 鲜血从白焚的身体里涌出,打湿了陈旷的背后,随即不断滴落在地上,留在了一条长长的痕迹,一直贯穿了整个郡守府。 很显然,这人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樊海龙知道这并不是假冒的,也不是幻觉,白焚身上修为的威压依旧在,甚至因为没有内敛而更加清晰。 事实显而易见,陈旷杀了一个……或者甚至是三个抱月境修行者,并且冒着雨,从南码头一路赶到了郡守府。 他是来杀人的! “啪嗒!啪嗒!啪嗒!……” 每一个脚步声,都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了樊海龙的心头,让他的心理压力骤增。 连他的身体,都开始随着陈旷的每一步而微微颤抖。 “啪!” 一滴血珠破碎,从白焚的七窍流出,砸在了阶梯上,留下一朵艳丽而诡异的花朵。 陈旷终于停了下来,他停下了樊海龙的面前,就站在走廊前方,看向了后者。 他温和微笑着,缓缓道: “你给你三息时间,现在,你可以开始逃了。” 樊海龙心中的恐惧霎那间犹如山洪爆发!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转身,夺路而逃! 樊海龙用尽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调用了身体内的每一丝灵气,让它们完全充盈自己的双腿,一瞬间冲破风雨笼罩,冲出了郡守府。 他只恨不得自己多长两条腿,不能让自己跑得再快一些! 什么漕帮,什么蓟邵郡,什么儿子,他通通都不要了! 他只要一件事,那就是活着! 一个能杀了三个抱月境的修行者,会有多强? 宗师,绝对是宗师!! 樊海龙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满脑子只有白焚那张七窍流血的脸,陈旷缓缓逼近的脚步声。 那一滴滴血液好像是从他身体里流出去的一样,已经带走了他所有的体温和胆气。 一个登楼境巅峰全力爆发,能跑得有多快? 陈旷看着那郡守府建筑上留下的一个个连成线的巨大坑洞,算是见识到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左手并起的两指上,还好,他刚才已经把“画地为牢”符咒贴在了那樊海龙的身上。 ——这符咒是来自石有光的储物袋里,乃是高阶的乾坤术数,能够将敌人困在原地,只要施法者一念之间,就能让对方回到原来的地方,使用一次之后,符咒就无效了。 陈旷倒是也没有想到,自己刻意制造气势的手段,竟然能让樊海龙直接吓成这样…… 事实上,以陈旷和樊海龙的修为差距。 刚才那句话,原本应该是由樊海龙来说才符合正常逻辑。 甚至于,对于陈旷而言,樊海龙的威胁,远远要比白焚来的大。 因为修为差距并不算太大,“见神不坏”的被动效果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基本上应该只有五分之一左右。 所以陈旷才会选择将白焚绑在身上当“充电宝”用,当然,这本来也是一个新的尝试。 此外,为了营造最大的心理压力,他先隐藏在了郡守府外,尽量制造一种突然出现的效果。 因为“伱看不见我”这个被动,这一步很顺利地完成了。 然后,便是他身上的白焚“尸体”,还有他的演技发挥作用的时候。 但没想到,这一招的效果太好了…… 陈旷沉思地想:“当然……也可能是低估了一个抱月境在普通修行者心中的地位。” 一旁的角落里,那丁姓教化官一改此前得意模样,抱着头在桌子下面瑟瑟发抖躲着。 见陈旷看过来,他连忙颤声道:“仙师大人,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凡人而已,只是负责接管蓟邵郡的政务改革,这都是冯宇想出来的主意!” 他指向了旁边地上直挺挺躺着的一具尸体。 “都是他的主意,不关我的事情啊,大人!我才到这蓟邵郡两天时间,我哪里能想到这么一个丧尽天良的计划啊!” 冯宇,应当就是那蓟邵郡郡守的名字。 陈旷转过头,看向了地上的尸体,倒是一愣。 没想到这郡守居然已经死了…… 算算时间,应该是武圣阁那三人干的。 陈旷摇了摇头,有些荒谬的好笑。 这郡守背叛梁国和同胞,联合樊海龙想出了那么一个绝户计来,赌上了自己作为人的一切,想要博一个泼天的荣华富贵。 结果最后,却是死在了他自己叫来的援兵手上! 简直是天道好轮回。 不知道这位郡守大人,本该是百姓父母官的郡守大人,死前有没有一瞬后悔过? 想必是没有的。 这种人,只会怨恨命运不公,而不会觉得自己有半点做错了。 陈旷垂下眼睛,看向了那大周的教化官。 此人,当然也是一样。 教化官谄媚地道:“仙师大人,只要您愿意,我可以帮您掩盖行踪,您绝对可以安全地离开蓟邵郡,我还可以让其他郡的几个教化官,也为您直接放行!” “我们以前都是同窗,拜的同一个座师,让他们给我一个面子,只要我说一声就行了!” 陈旷笑了笑:“那真是谢谢你了。” 教化官一愣,随后大喜。 他连忙道:“我这就为您安排……” “铮——” “嗬嗬……” 教化官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瞪大了眼睛,想要为自己留住一线生机。 但可惜,不过是徒劳。 他的头颅缓缓下滑,最终脱离了身体,滚落在地。 陈旷松开琴弦,这才道:“不过,你们大周的二皇子会帮我的,就不用麻烦你了。” 教化官像是一条搁浅的鱼一样张了张嘴巴,最终吸不进一丝空气,就这样没了声息。 陈旷并不着急将那樊海龙召回来。 或者说,他巴不得这樊海龙多跑一阵,跑得越远越快,就越好。 就让他自己多耗一耗灵气,先把自己吓个半死再说。 他越累,陈旷就越轻松。 陈旷走到那郡守冯宇的尸体旁边,蹲下来将他的脑袋割了下来,和教化官的头一起挂在了腰间。 而他背后的白焚,终于也快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嘴里也不再絮絮叨叨那些奇奇怪怪的呓语。 白焚整个胸腹已经完全塌陷下去,五脏六腑已经完全变成了一滩血水。 徊水玉精只能维持他一刻钟的生命,此时已经没有用处。 陈旷将这个好道具随意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自顾自地拿起了旁边的酒壶闻了闻,赞叹道: “倒是好酒,恐怕比那天牢里特供的新丰美酒还要好上一点。” 陈旷喃喃道:“这梁国上下,真是贪腐严重,层层盘剥,皇宫里拿不到的美酒,却在郡守手上。” 他一手拿着酒壶和酒杯,毫无形象地走到了厅堂外,四面回廊围起来的院子,实际上是一个天井。 雨水从屋檐上落下来,宛如一串串珠帘。 陈旷将两颗头颅放在旁边,坐在了台阶上,接了点雨水洗了洗杯子,便自斟自饮起来。 直到他喝完整壶酒,酒气隐约上头。 陈旷扔掉酒杯酒壶,将龙龈琴横在膝盖上,目光沉凝,看向了上空。 风雨如晦。 这场暴雨还没有停息的意思,漆黑的乌云低垂,雷如滚石,紫电如蛇,向人间倾泻着自己的怒火和泪水。 “风也不停,雨也不住……” 陈旷喃喃道:“我说,师兄你有点烦啊。” 他将手指按在了琴弦上,猛然拨动。 “铮——!!!” 琴声沉郁悠远,却如洪钟大吕一般,霎那间响彻天地! 这一瞬间,上空漆黑厚重的云层完全凝滞了,雷断电止,风停雨住,一丝声音都不剩下,就像是停顿了时间。 天地,都为这一声琴音而屏息。 他弹的是“定风波”。 不远处,站在房顶上的林二酉瞳孔紧缩。 旁边的周延维愕然道:“我曾经以为古籍上所载都是凡人臆想的,没想到今日竟然真的得见以琴声响遏行云的本事。” 他们两个眼力都不差,自然看得出来,陈旷这一声琴音,是完全没有依靠灵气的。 而是真真切切,完完全全,就是单纯地在弹琴而已! 是陈旷琴声中的“意”,已经到了有形外放的地步。 他想让天地为自己安静,于是天地便安静。 这样的造诣,足以令天下九成九的音修羞惭折腰。 周延维不由得感叹:“我今日算是开了眼了,若非是陈兄当面,我还当天下除了沈星烛,再也没有第二个天骄。” 所谓天骄,是生来就要令凤失其翼,苍龙断角,踏碎世间一切修行者尊严的存在。 在此之前,在所有人的共识当中,只有沈星烛才能符合这样的描述。 但此时此刻,周延维甚至觉得陈旷,或许比沈星烛更适合这一评价! 试问世间难道还有第二个人,能够以先天境界,正面强杀抱月境? 还有第二个人,能够在瞬息之间,由先天突破至登楼? 又哪里有第二个人,能够在这般年纪,就做到响遏行云这般境界? 周延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修行者,能够直接直接打破人们对于修行的种种定义。 陈旷的存在,好像生来就不在框架里面,而是在框架外面胡来。 周延维对于陈旷的本事是真佩服,而心中对于想要拉拢陈旷为己所用的想法就越发强烈。 这样一个人,若是能成为他的助力,他成功的可能性必定大大增加! 就算梁国剩下的势力都放弃,也没有什么关系。 林二酉沉默了一阵,幽幽叹息道: “古籍上自然是假的,这世上,能做到这一点的,其实迄今为止也只有一个人——” “‘乐圣’奚梦泉。” 周延维一愣,然后抽了抽嘴角:“你说的是真的?” 林二酉无比认真地点了点头。 周延维吸了口气:“那岂不是说,陈兄要么是天赋堪比乐圣……要么就是乐圣真传弟子?” 他看向林二酉:“之前你给他乐圣遗谱,你是已经猜到了?” 林二酉摸了摸鼻子,道:“我之前给他乐谱的时候,只以为他续谱是随口说说的,我是看他是音修,想借着乐谱套近乎而已。” 周延维:“……” 陈旷没有在意这两人的对话,他一心要将这片阴沉天空直接驱散。 这一曲“定风波”越弹越快,越弹越是轻松写意。 上头的云层却在随着琴声不断震颤,直到层层叠叠的乌云开始散开、塌陷,露出了后方的一丝微亮光线。 终于,当陈旷的琴声达到最高潮时,上空的云层直接被敲打着一样震了下来,无数水珠落入了东庭湖之中。 就这样,乌云渐渐消失,而满目天光映入眼帘,洒向了下方的世界……或者说局部世界。 陈旷此刻还只能影响到自己这一片地区,再超过就没有办法了。 因此,也唯有郡守府周围一圈重新回到了晴天。 而四周依旧是阴雨绵绵…… 陈旷躲在屋檐下,避免了被淋成落汤鸡,而林二酉和周延维就不行了,猝不及防,两个人直接被劈头盖脸淋了个透彻,相顾无言。 陈旷一曲完毕,闭着眼睛长出了一口气,竟然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 白焚不知何时已经瘫软在椅子上,失去了声息。 不过还好,因为樊海龙已经重新回到了他面前,又让他的恢复速度加快了一点。 樊海龙已经呆住了。 他用尽自己的全力,跑了那么远,灵气都快耗费完了,结果一眨眼,又回到了原地! 这是何等的绝望! 樊海龙深吸一口气,委顿在地,颤声道:“我错了……我不该对陈家下手……” 唉,又是这些话。 陈旷啧了一声,抱着琴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忽然问道:“你刚才听见我弹琴了吗?” 樊海龙一愣,连忙点头:“听见了……” “好听吗?” “好听,好听的。” 陈旷道:“好听就是好琴。” 他猛地举起手里的龙龈琴,砸在了樊海龙的脑袋上! “砰!” 这一击,叠了六重劲! 白莲托生! 整个郡守府,直接被砸出了一个莲花形状的大坑! 中央的樊海龙嵌在坑里,奄奄一息,吐出一口血,抬起头,看见陈旷又举起了琴。 他自顾自道:“好听吗?” 樊海龙表情扭曲,颤声道:“好、好听……” “好听就是好头。” “砰!” 前一章写快了,把教化官和郡守搞混了,已经改正 (本章完) 第一零二章 师弟,请将恶人头祭我(三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啧啧啧,这家伙可真狠啊。” 林二酉看着面前血肉模糊的惨剧,有些咋舌,同时目光凝重。 陈旷竟生生将那樊海龙用琴给砸死了……虽然难免有点酒意上头胡来的嫌疑,但画面着实有点残暴。 这时陈旷以登楼一重杀登楼巅峰,相比于之前反杀白焚,其实远远没有那么震撼。 这画面看着极其暴虐,或许很容易将陈旷误以为是因为之前跨越三个大境界杀了一个半步宗师而心生狂傲戾气,因此肆意泄愤。 但林二酉心里却有些寒意,只觉得陈旷心机之深,远超他一开始所想。 旁人只看见陈旷此刻的暴戾,却很难注意到,其实他这一回杀樊海龙,同样是智取。 若非他一开始就以白焚造势,将那樊海龙吓破了胆,又给了樊海龙逃跑能活的一丝希望,耗空了他的精气神。 此一战,也不会如此轻松。 那樊海龙直到被活活打死,都没能生出一丝反抗的心思,这简直是一件细想起来甚至会让人感到有些恐怖的事情。 林二酉心里对于陈旷的评价又上了一层。 这人……甚至已经不能放在年轻一辈当中进行比较了。 就像沈星烛,虽然她只有二十五,但没有人会真的把她当成小辈来看待。 那些宗门的长老、宗主,见了沈星烛,哪个不得客客气气,甚至是奉为座上宾。 就连身为武圣弟子的李红绫,在皇城之中,见了来游说的沈星烛,也得恭恭敬敬叫上一声仙师,大声说话都不敢。 而现在…… 林二酉甚至已经有种看见了另一个沈星烛的错觉。 不。 说不定,陈旷会比沈星烛还可怕! 毕竟就连沈星烛也做不到,几天时间就从开窍境直接跳到了登楼境!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就会让人有些头皮发麻…… 林二酉摇了摇羽毛扇,扇走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忍不住苦笑。 他居然险些忘了,陈旷一开始可是开窍境,而不是沧浪评上笔者所猜测假定的辟海境。 一开始在东庭湖上遇见,他虽然隐约有点预感,陈旷未来成就不低。 但顶多以为是十年内能够进入沧浪评前十的水平。 谁能知道,这才几天时间,这家伙就已经正面击杀了一个抱月境…… 要是换算成沧浪评上那些怪物的话,也已经是前三了。 简直是……恐怖如斯! 周延维低声道:“我的人蹲守也有结果了,那突然冒出来救下名单上那些人的势力,过几日便能追查出来……要提合作么?” “现在教化官已死,暂时没有人接手蓟邵郡,父皇知道我刚刚游历至此,应该会让我先稳定局面。” “我可以趁机安插自己的人,他们也能顺势拿下漕帮。” “以此作为交换条件,陈旷应该会考虑一下。” 那些人隐藏得是真深,要不是这一次的事件,只怕他们真能一直潜伏在梁国之内,等到将那对母女安全送出去,再伺机复国。 林二酉摇了摇头:“看走眼了。”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周延维的肩膀:“这陈旷绝无可能当个辅佐者,最多三年后,天下修行者都会知道他的名字。” “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屈居人下?” 周延维沉默了一会儿,心中一时冲动,本想问,就算是大周皇帝也不行? 随后转念一想,陈旷如今不就正是在和大周皇帝作对么? 周延维哑然一笑,点了点头:“确实。” 他接着忽然道:“手下的人必须首先确保忠心,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那就是养虎为患……此人可为友,不可为臣。” 林二酉挑了挑眉,拱手保证道:“殿下,我可是忠心耿耿的。” 周延维一愣,反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林兄这是做什么,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你既然决定辅佐我,我们便既是君臣,也是朋友。” 林二酉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殿下叫我子书就好。” 子书是林二酉的字。 他道:“乱世已启,将来的路还长着呢,我也希望某天能和殿下一同看见结局。” 周延维看着他,又道:“这股梁国隐藏着的势力,我已经大致知道了他们在蓟邵郡的据点位置,接着查明其他十一个郡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我现在不会这么做,甚至会帮助他们对抗教化官。” 只是他的目的,却不是让这股势力掌控梁国,而是借助他们施压,让那些教化官不得不依靠自己的帮助才能勉强站稳脚跟。 能够成为教化官的,无一例外,都是朝中深得姬承天信任的臣子,官位或许不高,但地位却绝对够高。 包括如今下面已经死了的那个。 曾经也是姬承天多次赞赏的言官。 那齐王每回监督时装模作样,也是为了在这些教化官的面前博一个好名声。 而倘若他也能够借此机会让这些教化官认同自己,甚至是服从自己,就等于有了第一批自己的拥趸。 “殿下英明。” 林二酉再次拱手。 他看向下方,却见陈旷手上拎着三颗头颅,从郡守府正大光明地走了出去。 他来时没有惊动任何人,走时,却大张旗鼓,一点也不掩饰。 这拎着三颗头颅的样子,简直惊世骇俗。 不过,这蓟邵郡境内如今对他已经再无危险,自然可以不再隐藏,尽情施展。 周延维微微一愣,看了看陈旷笔直前进的方向:“他要去……湖边?” 林二酉眯起眼睛,看向远处,恍然笑道: “他这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那湖边,赫然已经搭好了一座祭台。 原本是连夜赶工,准备明日让郡守和教化官以数万颗人头滚滚,“杀鸡儆猴”所用。 而现在,陈旷提着三个人头,冲开雨幕,在众目睽睽之下,正是要以此献祭给龙王! 林二酉有条有理地分析道: “他现在将这三个罪魁祸首献祭,过几天风平浪静了,百姓便会知道所谓龙王发怒只是郡守的谎言,这献祭之说,也就不攻自破了。” 周延维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样做,对于安抚民众,以及破除献祭之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但很快,林二酉就会发现,自己还是想少了。 …… 郡守府周围,原本围着众多漕帮的帮众。 大部分都是开窍境的修行者,但其中却还有两人,是樊海龙所信任的副帮主,还有一个下属会长。 这两人都是先天境界,一个元劲,一个合劲。 郡守府坍塌后,两人第一时间脸色大变,意识到出事,猛地往里面冲了进去,但还没走两步,就不由得停了下来。 那个从里面走出来,拎着人头的青年浑身是血,被雨水冲刷得滴落在地上。 那三个人头,分别是教化官,郡守,还有樊海龙! 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却已经令人心神大震。 那会长骇然失色:“帮主!”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过,自从得了奇遇功力大涨,在蓟邵郡建立起盘踞一方大势力的樊海龙,竟然有一天会这么突然地死了! 其他的漕帮帮众看见这一幕,纷纷瞳孔紧缩,大叫着全部后退。 哗啦一下,就退开了一个空白的大圈。 副帮主咽了口唾沫,色厉内荏地大喝道:“你是谁?!安敢、安敢在郡守府上杀人……” 他还没硬气三个字,声音就逐渐小了下去。 大概习惯性地维护了一下,然后说出口了才发现,自己帮主都被杀了,自己现在维护个什么劲?这不是找死么? 他一个月在漕帮吃拿卡要,拿的也就几万两白银,哪里值得自己一条命重要? 陈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只是往前走。 副帮主和那会长脸色狂变,连连后退。 陈旷走一步,他们后退七八步。 但陈旷走得比他们退得更快,几息时间,就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别!别别别杀我!仙师饶命!仙师、仙师请!” 两人霎那间面无人色,跌倒在地,连滚带爬地往旁边跑开,露出了谄媚的笑容,朝四周大喊: “还不快点让开!杵在这儿干嘛呢!没点眼里见!给仙师让路!” 漕帮帮众面面相觑——他们其实早就跑开了老远。 陈旷也没理会他们。 他一路行至那半成品祭台上,四周原本守着的官兵和漕帮帮众,全都已经望风而逃。 少数几个忠心耿耿的,也都被他直接以意识当中的一把血色小剑瞬杀。 这把小剑,是他第一次完全激发斩草歌后,在意识当中凝聚出来的。 似乎是那把杀人剑的缩小版,功能上也差不多,只是威力阉割了大半,不过好在可以随时用出来,不需要依靠杀人来激发。 这是“意中剑”,斩草歌每次激发后就会多出一把,无形无影,凭意念即可杀人。 陈旷一见到这小剑,便明白了。 这正是霍衡玄当时以这一眼杀意在幻觉中“杀”他的。 不过这“意中剑”杀人,消耗的不是灵气,而是神识。 尤其此前他还领悟了一次琴意,这才用了几次,杀了几个开窍境,陈旷便感觉到了深深的仿佛被掏空一样的疲惫。 要是多来几次,只怕是要神识萎靡,被反噬而死。 若非此刻陈旷确认没有危险,他可不敢如此挥霍。 祭台上。 陈旷拎着三颗头颅走到最高处。 “呼呼……” 面前的东庭湖在风雨之中波涛汹涌,无数渔船在水面上摇晃,被浪潮拍打,千里暗云,风吼雨嘶,与来时所见的百业安居、熙熙攘攘的风景大不相同。 湖边的风比岸上大得多,陈旷的白衣被吹得猎猎作响,像是迎风招展的旗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些溃逃的官兵和帮众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将目光投向了祭台上。 那些湖边的渔民、住户,听见种种动静,也都纷纷好奇地探出头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旷看着被大量雾气笼罩的湖面,喃喃自语: “在这个神神鬼鬼的高武世界,一方郡守,怎么敢无缘无故就拿献祭龙王当借口,尤其曾经的东庭湖,就已经发生过一次献祭事件。” “如今东庭湖边的渔民,每天撒网之前,也仍然会向龙王祈祷庇佑,可见他们的信仰根深蒂固。” “龙王有没有离开,他一介凡人,又怎么敢确定?” “这郡守现在难道就不怕,随意拿人献祭,会触怒龙王,降下惩罚?” “除非……” “他当真得到了龙王入梦的指示。” 陈旷举起手里的头颅,另一个意识在幻境中的画面渐渐在脑海中清晰,他眯起眼睛看向波涛汹涌的湖面。 “伱曾在舟上问我,那个因一念善意反铸错的龙王是对是错,我给了你一个满意的回答。” “既然如此,现在,轮到我问你一个问题。”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大声朝着湖面喝道: “问死师兄,在你讲述的故事里,当年那个拿自己女儿献祭给龙王的郡守。” “他的名字,就叫做冯宇,对不对?!” 陈旷的声音如浪滚滚,在水面上扩散出一圈波纹,一瞬间抚平了湖面的波涛。 “轰隆!” 雷霆炸响,盖不住陈旷的质问。 不远处。 原本一片漆黑混沌的湖面上。 忽然亮起了一盏灯。 一盏摇摇晃晃的渔灯,在一艘小船上,缓缓地驶出了浓雾。 船上,站着一个蓑衣渔翁,正划动着手里的竹蒿。 他抬起头,斗笠下无数只鱼眼睛,一起看向了陈旷。 “师弟果然很聪明。” 问死由衷地赞叹道。 明明隔了很远,他的音量也没有变化,传到陈旷耳朵里的声音,却依旧十分清晰。 修为的差距,在细节上一目了然。 陈旷翻了个白眼。 他也是在想到作为蓟邵郡的郡守,他可以用无数个借口来杀人,唯独根本不可能随意拿东庭湖本来确实存在的湖龙王来搪塞之后,察觉到那两个版本的故事都是半真半假。 因为湖龙王……他是真的有。 而且别人不知道湖龙王还存不存在,陈旷还不知道么? 就是龙王本人,亲自把他送到东庭湖来的! 从问死亲口讲述的故事,问出来的问题就可以知道,他对于当年的事情,是极其反感的。 而对于自己的名声,也非常在意。 在这种情况下,问死根本不可能对此事坐视不理。 除非……这件事本来就是他授意的! 陈旷这时才感到奇怪,肩负着“送他上青云”任务,送他到东庭湖之后就不见了的问死,消失了之后会去哪里? 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有走? 他本就出身东庭湖,回到东庭湖扎根,倒是很好理解。 可他授意郡守这件事,又是为了什么? 陈旷首先想到了问死身上的三个前置条件。 一,他讲述的故事并没有结局,无论是那被献祭的女儿,还是那个郡守,都在乐圣奚梦泉跳入湖中,暴打了湖龙王一顿之后戛然而止。 二,他曾设禁自戒,绝不踏足陆地,只能在水中潜心修炼。 三,他对于奚梦泉的态度并不尊敬,直呼其为“老匹夫”。 假如当时在奚梦泉来临之后,故事迎来了一个完美的结局,问死应当将那奚梦泉当做恩人,绝对不会是这种态度。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性,虽然无论谁听了这个故事,都会感觉乐圣闪亮登场,肯定是个惩恶扬善的好结局。 但实际上,奚梦泉根本没有解决任何问题,或者……他也来迟了。 而陈旷也意识到了,龙龈根本不可能是这便宜师兄的牙齿做的,因为师兄虽然号称湖龙王,但实际上,本体并不是龙,而是……一条鱼。 他的牙齿,虽然看着很像,但实际上,材质完全不同。 陈旷刚才用龙龈琴硬生生打死那樊海龙时,就发现了,这琴的坚固程度,早就超过了牙齿能够有的范围。 白焚手上的焚天剑,刚才已经断在他手上,而龙龈琴,比焚天剑还要坚固! 哪怕是大妖的肉身,也有点过分了。 若是他身上每一颗牙齿都有这样的强度,恐怕早就不是东庭湖龙王,而应该是东海龙王了…… 真正的龙龈,虽然依旧出处不明。 问死师兄也不是什么老实鱼,居然配合奚梦泉一起忽悠他…… 但可以确定,无名乐师口中的那个故事,和龙龈根本没有关系。 而只是一个发生在东庭湖边的悲剧而已。 但,献祭了女儿的郡守。 如今要献祭近万人的郡守。 似曾相识。 陈旷一下子就想通了,为什么问死会真的指示冯宇进行献祭,给了他这么一个好借口。 因为问死自己是无法离开水域的。 他若是想要杀水域之外的人,就必须有人替他动手。 但当年的奚梦泉没有杀。 他不仅没有杀,而且还可能给了问死一个条件,要让多年后来到此处的陈旷来杀。 “正是如此。” 问死说起话来已经比一开始相遇时要流畅很多:“师弟帮了我一个大忙。” “当年之事,不仅因为我一念之差,也因为我一心遵守自戒的愚昧,设禁自戒原本只是我修炼的方式,从此以后却成了我的心魔。” “哪怕我想要离开,都已经做不到了。” “欲破心魔,需以心药。” 所以,他要真的来一场献祭,亲眼看着当年作恶的人自食其果。 问死仰头道:“师弟,请将恶人头祭我。” 霎时间,波涛再起。 湖面下,浮起大片漆黑阴影。 这阴影足有百里之长,几乎覆盖了小半个东庭湖,在水下盘旋游弋。 问死所在的小船,就位于阴影中央,显得无比渺小。 陈旷不再说多余的话,深吸一口气,道: “今有郡守冯宇,漕帮帮主樊海龙,大周教化官丁文,相互勾结,假借献祭湖龙王之名,实则欲行排除异己之事,残害我梁国忠良!” “其罪行十恶不赦,罄竹难书,触怒龙王,是以有狂风大作,暴雨如洪,是为天罚警告!” “幸而,如今罪人已经伏诛枭首,三颗人头,具在我手!” “我以此三人之头颅,献祭龙王,以平其怒!换蓟邵郡来年风调雨顺!” 他的声音传遍了东庭湖四周,无数原本因惧怕而闭门不出的百姓都因好奇,纷纷出门开窗,望向了湖中。 陈旷说罢,猛地朝湖中央扔出了三颗人头。 “哗啦!!” 湖中的阴影猛然间跃起,庞大的躯体上银鳞如织,闪烁着耀眼的光华,带着无数水流,如同瀑布一般,从它身上滑落,重新流入湖中。 这庞然大物无比修长,似鱼非鱼,似龙非龙,背上生着无数骨刺,头上长着无数眼睛。 张开嘴巴,将那三颗人头吞了下去。 随后,又重新没入水中,排开滔天的水波。 而整个过程当中,那水面中央的小船,始终都稳稳地停留在原地。 蓑衣渔翁悠长地叹了一声,身影一瞬间不再佝偻。 他抬起头,斗笠下的面容清晰无比,竟然是一个俊朗儒雅的中年男子,只是脸颊两边以及脖子上,覆盖着一片滑溜溜的鳞片。 男子朝天喝道: “散!” 一声令下。 原本乌云密布、狂风暴雨肆虐的天空,瞬间全部从中间开始,犹如被利剑劈开一般,向两边迅速消散。 像是一副画卷的幕布被用力拉开。 一缕星光落下,随后是千万银河铺陈。 整个蓟邵郡,但凡在外面的人,都在此刻呆若木鸡,瞪大了眼睛看着天空,更有甚者,傻傻地伸出手来接雨。 但手中只有空空如也…… 而在东庭湖边的居民,尤其是近距离目睹陈旷献祭人头的那些帮众和官兵,此刻更是犹如看见了神迹。 一个个纷纷跪下来磕头,诚惶诚恐地双手合十跪拜,或大喊大叫:“龙王爷显灵了!龙王爷显灵了!” “这郡守作恶多端,终于遭报应了!” 而一些知情的修行者被惊动,过来查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各个目瞪口呆:“那、那人好像是陈旷?” “武圣阁今晚不是出动了三个抱月境高手围剿他么?!那么大的动静……结果他居然还活着?不,不对,他把那郡守、教化官、樊海龙,全杀了?!那几个高手呢……” 随后便是倒吸一口冷气,连忙回去通知自己所在的势力。 该更新情报了…… 今天以后,还有谁敢接武圣阁的悬赏啊…… 莫说是他们,林二酉也被吓得够呛。 他看着天上澄澈星空,张大了嘴巴。 “真有龙王啊?” 这龙王还听陈旷的话…… 林二酉抽了抽嘴角,忽然感觉陈旷是不是一直在扮猪吃老虎,其实真的是哪个隐藏大势力的核心弟子,出来炸鱼的。 陈旷此刻对于师兄的新形象也挺惊奇的。 面前的中年男子问道: “师弟,你知道我的道吗?” 陈旷摇摇头。 问死道:“我的道,是‘渡’。” “渡人,亦渡己身。” (本章完) 第一零三章 命火寻仇,幻境变故(三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渡?” 陈旷一愣。 这便宜师兄是宗师境的大妖,到了这个阶段,自然便有自己需要追寻的“道”。 譬如沈星烛那表面为中立,实则暗藏杀机的慈悲劝善之道。 于道之最高,得一家之所长,宗百川而发宏愿,立道为师,是为得道大宗师。 唯有产生了“道”的雏形,才能称之为“宗师”,进入宗师境。 中三品之中,可辟海抱月者众多,大部分的修行者门派高层,也多数止步于此,可宗师境却寥寥无几。 正如此次围杀陈旷的三个武圣阁高手,不是恰好都是抱月境,而是整个武圣阁的成员,基本都是在这个层次,无法再更上一层楼了。 这也是沈星烛之所以地位如此之高的原因。 年纪轻轻便成就宗师,前途不可限量…… 只可惜,如今已经被陈旷给半路拦住了。 陈旷对于“道”,尚且还没有太多理解,当初能够将沈星烛识破,更多地是取巧,靠被动抓住了沈星烛的谎言。 再加上霍衡玄“传功”,附带了一些他认知当中的常识。 也包括了修行者的“道”必须被天道认可这一点。 实际上这一点,陈旷一直觉得很有意思,甚至是十分耐人寻味。 这个世界的证道之法,首先考虑的竟然不是心境以及领悟,而是要让自己“知行合一”,且“行”在“知”之前,优先级更高。 换而言之,就算其实你心里对于这个“道”有别的想法,或者实际上你虚伪到了极点,除了最开始的“宏愿立道”环节骗过了自己之外,其实压根不认同这个“道”。 但只要你的行为始终符合伱的“道”,那么这个“道”就始终可以被天道认可。 反之,就算你心里认同“道”,但你的行为出现了偏差,做出了不符合自己的“道”的事情,那么天道立刻就翻脸不认人,修为瞬间倒退也是常有的事情。 从某种角度看,这个天道,居然还挺唯物的…… 而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沈星烛才能以“慈悲”之道,行网罗诱杀之事。 陈旷也得以骗得沈星烛破防,一颗慈悲道心破碎。 问死的“渡”之道,也不难理解。 一是他在那条问死河上摆渡多年,渡人无数……当然,也杀人不少。 不过谁能说,这不是另一种渡法呢…… 二是他得奚梦泉指点,在此等候十年,引渡陈旷,为他送一场青云造化,同时又使自己终于摆脱心魔,脱离苦海。 这么一来,他既是渡人,也是渡己。 两相映证……便可得道! 等等,那岂不是……? 陈旷眨了眨眼,看向面前的问死,后者朝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陈旷吸了口气,肃然拱手道: “恭喜师兄得证大道,晋升玄玄!” 他表面上十分淡定,心里忍不住直呼卧槽。 除了当时在皇城头顶上打了一架的两个圣人,加上一个假圣霍衡玄,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到活着的上三品! 玄玄境,差不多已经是这个世界天花板级别的存在了。 要不是陈旷如今也算是露了脸,刚刚还装了个大的,现在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好大庭广众之下抱大腿。 他指定要再拍点响亮的马屁…… “师弟不必如此客气,我说了,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问死感叹道:“若非师弟你,我只怕还要在宗师境徘徊不知道多少年啊。” 陈旷道:“倒也不是我的功劳,若说出了最大力气的……还是老师。” 眼前的问死看上去气息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除了从之前那个有些瘆人,一看便是妖物的渔翁形象,变成了如今这俊朗儒雅的中年男子之外,似乎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不过陈旷知道,这大概是因为自己现在修为太低的缘故,无法察觉到这些内在的玄妙变化,加上问死也并没有刻意显山露水,所以才显得如此低调。 像是之前霍衡玄强行进阶入圣,与那东皇一战,气势外放,何等惊天动地。 但隐约还是可以窥得一丝端倪,例如刚才那一声喝停风雨,可不是陈旷之前的琴意外放可以媲美的。 这一场暴雨,可是几乎覆盖了整个蓟邵郡的地界。 问死一声令下,便将风云遣散。 确实是真正的龙王风范了。 问死闻言,却摇了摇头:“是师弟你说的,若是有人肯将刀剑向祸首,便能立刻知道事情真相,而不至于酿成悲剧。” “我想看见的,正是如此景象,而并非神兵天降,顷刻间救人于苦海。” 他看向隐约有星火点点、嘈杂热闹起来的千家万户,手掌一翻,其上有一只腿上绑着信的鸽子,将其放飞,喃喃道:“我看见了反抗,看见了质疑,而不再是当年那样……竟会以此为荣,分不清是人是魔。” “我看见了,想通了,才能走出来。” 他呵呵一笑,一点不客气:“若是那老匹夫出手,我能看出个鬼来。” 陈旷听了,只得默然。 问死师兄的本体,可是妖……如他所说,当年这些人,却竟然还不如妖有人性,甚至因此成为了一尊大妖的心魔,真是讽刺到了极点。 不过,奚梦泉做这么个局,难不成就只是为了破问死的心魔? 陈旷一跃升至登楼境,看似唬人,好吧,实际上也很惊世骇俗。 但要说直入青云,似乎也还没到这个地步。 陈旷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而正在此刻,他感应到了幻境中的景象,又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嘶……怎么会这样? 离谱,这下可麻烦了…… 问死这时又道:“走吧,师弟。” 他伸手一招,那小船刹那化作一片叶子,旋转飞入手中消失不见,蓑衣一拢,转身走下祭台。 陈旷一愣,跟上去道:“师兄去哪?” 问死道:“你现在心中烦恼在何处,我们就去何处。” 陈旷怔了怔,迟疑道:“那便……去陈府?” 他想想妖剑的事情,应该也瞒不过这位师兄。 毕竟便宜师兄,可是货真价实的东庭湖龙王。 东庭湖范围内发生的事情,应该都瞒不住他的感应。 问死回头看了一眼,道:“既然如此,还不快走?” “你既然已渡师兄破心魔,师兄自然也有心回报,我这一叶扁舟,可渡你出那无边幻海。” 陈旷眼睛一亮,好家伙,有师兄帮忙,这回是真稳了! 他跟在问死身后,朝着夜色中的陈府废墟走去。 陈旷才走了两步,一抬头,就看见了摇摇欲坠的陈府牌匾,还有不远处唯一一个还完整的建筑——被沈眉南种种神妙灵宝护住的那间厢房。 他怔了怔,才意识到这应当是问死的神通。 而东庭湖夜色中嘈杂的热闹,才刚刚开始。 …… 今夜,注定将会是无数人的无眠之夜。 这次献祭虽然是郡守猝然起事,但涉及七十多户,人数近万,早已暗中准备了多日,多多少少也有一些风声泄露,否则那些和陈家一同列在名单上的一些势力和家族,也不会试图提前传递信息进行警告。 那教化官至少有一件事是说对了的,他才到蓟邵郡两天,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得出这样周全完整的计划? 至于他说想不到这样丧尽天良的计划……那就是胡说八道了,真的让他来想,只会更加恶毒。 在大周黑甲军踏入梁国国土,进攻皇城时,这冯宇只怕就已经开始计划了。 等到皇城陷落的消息传来,他便准备好了迎接教化官。 是以,仅仅两天后,他就选择了直接动手。 不过,真正让人瞩目的,还是今晚武圣阁直接出动了三个抱月境。 或者说,也不能说是专门为了陈旷出动。 这三人,原本是为了调查狄武和风雨楼被人一剑斩灭这件事而来的,风雨楼没了,许多武圣阁内部流通的密卷,亟待传递的消息,都是需要妥当善后的。 加上敌人的实力不明,为此,才派遣了三人前来,顺道也可以打探陈旷及那梁国夫人母女二人的消息,进行拦截。 没想到在郡守那得到了消息,这才选择了连夜先处理陈旷。 毕竟此人可是武圣亲自发布的通缉令,优先级自然是最高的。 这三人在陈府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原本不少其他势力的人以及散修都在这看戏,至于梁国本土的修行者,则大多心情凝重。 皇城被破之后,那陈旷携母女二人出逃,等于便是梁国的最后一丝希望了。 但没想到,陈旷才至东庭湖,就被发现了行踪,拦截了去路…… 对于他们而言,若是陈旷再被杀,梁国便是真的要成为周国的一个郡了。 他们自然是希望陈旷能够逃出去的,但无论怎么想,这显然更加不切实。 三个抱月境共同围杀! 就算这陈旷有三头六臂,只怕也在劫难逃了。 不知多少人,在看见陈府方向火光冲天时,心中发出了一声叹息。 然而,最后的结果却令人几乎惊掉了下巴! 陈旷没有死,不仅没有死,他竟然还敢大摇大摆地割下了那郡守等人的脑袋,声称要献祭给龙王,平息其怒气。 需知,众人皆见那武圣阁三位高手,是从郡守府上,来到了陈府所在。 也就是说,郡守现在的背后,便是武圣阁。 若是那三位高手在,自然是绝对不可能让陈旷做出这种蹲在头上拉屎的行为的…… 因此,陈旷敢这么做,便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此时此刻,他已经无惧武圣阁! 如何无惧? 自然是无人可当,也就无所畏惧! 换而言之,那三个武圣阁的高手,要么被陈旷说服,要么被陈旷打服! “变天了……当真是要变天了!” 湖畔的羡鱼庵内,几个修行者正聚拢在靠近湖边的一处观景台上,目瞪口呆。 这里原本设计就是为了能让人更加清楚地欣赏整个东庭湖的美景,视野广阔,加上羡鱼庵地势本就偏高,方圆百里看得是清清楚楚。 如今,整个东庭湖自然也是尽收眼底。 从陈旷杀入郡守府开始,便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当即陆陆续续来到这观景台上。 此刻,目睹陈旷以三颗头颅祭龙王,引动东庭湖巨变,一场暴雨竟然就此消散! 天地焕然一新! 羡鱼庵内的修行者,原本便都是来自天南海北,各个国家,各个势力的都有,此时表现却出奇地同步。 先是震撼,随后立即用各种手段联系自身宗门,或是找人打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中,有一个格格不入的修行者一身暗红色衣衫,正呆呆地看向了那远处的郡守府。 他手中拿着的,却并不是用以通讯的各种玉简、符箓,而是一盏小灯,当中燃着一缕火苗,正散发着刺目的红光。 旁边的修行者见了,有些疑惑道: “刘明兄,你这手上的是……你们夷火宗的命火?” 刘明呆滞地点了点头。 那修行者又问:“你这没问题吗?今晚这事情可是个大新闻,不去联系你们家宗门长辈么?” 半晌,刘明才回答道: “不用了……” “这命火能够感应附近的夷火宗门人,显示其性命状况,此刻散发红光,意思是……宗主陨落。” 所有在蓟邵郡附近的夷火宗门人,此刻都看见了命火的变化。 宗主陨落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夷火宗。 而杀一宗之主,自然即为此宗死仇! 一簇簇命火燃起。 在夷火宗的大殿之中,此刻在宗门内的门人都聚集于此,前任宗主,如今的太上长老缓步走出。 他面色冷硬,声音传遍全宗: “宗主遇害,吾等门人,誓报此仇!” 他挥了挥手,命火之中,浮现出陈旷的模样,记录着白焚死前所见的景象。 火焰跳跃,遥遥偏向了某个方向。 “命火所指,即夷火宗之仇敌!” “从今日开始,登楼境以上者,凡遇见此人,格杀勿论!” “是!!!” …… 东庭湖附近的一条小路上。 两个中年模样的修行者走在路上,其中一个人道: “卫长老,请恕我怠慢,近来东庭湖不太平,尤其是因为那陈旷,蓟邵郡守不知道从何处得来了消息,已经通知了我们阁中的几位高手,您且先等一等,应当很快就会出结果了。” “只是劳烦您白跑了这一趟,真是对不住,之后您可在阁中随意挑选一件神妙灵宝,就当是我们武圣阁的一点小小心意。” 另一个人,赫然便是曾经追杀过陈旷的三劫宗长老,卫彦。 卫彦笑了笑,道:“哪里的事情,能为武圣办事,是在下的荣幸。” 他叹了口气:“怪只怪那狄武运气太差,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如此高手,我连他的面都没见到,他竟然就与风雨楼一同葬身在东庭湖中。” 卫彦来的路上,正好便是狄武遇害之时。 那一剑划破天空,卫彦同样也看见了。 而且因为他还没有离开皇城多久,看得格外清晰,对于这剑气从何处而来,几乎有九成把握,但是不敢确定。 卫彦心里有些疑心,然而,他不敢将答案说出来。 他还是比较惜命的……只是心里有些不解。 那个人怎么会帮陈旷? “再者说了,我们三劫宗,自然也是一样想找到陈旷还有那对母女。” 卫彦道:“武圣阁能动手是最好的,只是那陈旷的尸体,能否交给我们三劫宗处理?” 那修行者点了点头,道:“自然可以,我们武圣阁只要他的命。” 因为三劫宗和大周绑在一起,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也并没有怀疑卫彦的目的。 卫彦目光一闪,笑道:“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他复盘了许多次当日和赵烈一同被陈旷所欺骗的场景,发现赵烈那时对于陈旷的说辞格外深信不疑,多次都没有出手,之后就算出手了也有犹豫。 卫彦想了很久为什么会这样,最后发现,问题可能在于他们搜查时,赵烈那最开始的一刀。 赵烈的那一刀,是劈中了的! 劈中了,但陈旷却没有死,甚至身上没有任何疤痕。 这很诡异,尤其和他之后必须要以种种欺骗手段,将他们两人骗到问死河边,再利用那只大妖才能威慑他们,相互矛盾。 如果他不怕死,那么根本不用那么麻烦,还要借佛子身份来忽悠掩饰。 那说明什么?说明他怕的,其实是暴露自身拥有这样的能力。 而且,是仅有这样的能力。 短暂不死的能力! 卫彦彻底想通了,为什么当时卫苏偏偏会死在陈旷手上。 他们根本不是偶遇,而是卫苏发现了这个秘密—— 陈旷,就是吃了长生药的那个人! 卫彦想到这里,忍不住冷笑。 没想到兜兜转转,终究还是他们三劫宗抢在姬承天之前得到了这个秘密。 等到他们得到长生药,三劫宗也将会真正成为大周的国宗。 一个寿与天齐的老祖,突破圣人,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这陈旷也算是有本事,只可惜得罪错了人。 武圣阁出手,他还能如何翻身? 卫彦又道:“听闻,武圣已经快要出关了?” 那修行者点了点头:“阁内传来消息,大约一个月后,不过不是真的出关,而是……” “轰隆!” 忽然一声巨响。 两人同时一愣,看向了远处。 一道身影迅速从两人上空掠过。 “那是……漕帮帮主?” 再然后,便是目不暇接的风云变幻。 那修行者拿着玉简的脸色无比难看,声音干涩,艰难地道:“三位抱月境……全军覆没。” 卫彦已经呆住了,但并不是因为这个消息。 而是因为,他感觉到了两个熟悉的气息出现。 一个,是陈旷。 而还有一个,正是那此前一言不合就杀了赵烈的问死舟……宗师境的大妖! 他感觉到了那气息,出现在了东庭湖之中! 而且,那气息节节攀升! 卫彦微微颤抖。 他甚至仿佛感觉到了,那大妖正遥遥地望了过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旁边的修行者也感知到了不对劲,但他的修为不如卫彦,只是见后者脸色铁青,感到有些不妙,开口问道: “卫长老……我们先离开?” 卫彦猛地一哆嗦:“走!我、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了!” 他霎那间化作一道光,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竟是飞奔地逃了。 …… 齐司白带着陈家人回到了已经是一片废墟瓦砾的陈府之前。 或者说,这些废墟之中,其实也不止是陈府,而是囊括了以陈家为中心的整个镇子。 许多没有来得及逃离的凡人,同样死在了瓦砾之下。 陈荣和甘棠互相搀扶,战战兢兢地走到了陈府之中。 却见唯一完好的东厢房之前,一袭白衣的陈旷正完好地站着,旁边还有一个身披蓑衣的陌生中年男子。 陈荣走上前,甘棠已经拉住了陈旷,喜极而泣:“太好了,旷儿你没事!” 陈旷一笑:“运气好。” 陈宁忽然道:“大哥你的眼睛……” 甘棠这才注意到,陈旷的蒙眼布已经摘了,而且睁着眼睛。 一双眼睛清澈明亮,不似目盲。 甘棠愣了愣,却听见陈旷说道:“怕吓到爹娘,我的眼睛从前就被仙师治好了,早就可以看见。” 甘棠更加高兴道:“好好好,能看见就好。” 陈荣道:“旷儿这是还有事情要处理,就先别打扰他了。” 陈旷看过去,却见陈荣又闪躲目光,不由得有些好笑。 他转而看向陈安:“我确实还有些事情,在我出来之前,你可以稍微想想,之后给我一个答案。” 陈安怔住,不太自在地犹豫道:“什么答案?” 陈旷笑道:“你想不想接手漕帮?” 此言一出,陈家几人全都愣住了,陈安不确定地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旷道:“字面意思。” 他看向后面走来的齐司白:“多谢齐兄帮忙照顾我的家人了。” 齐司白摇了摇头,道:“你我朋友,这便是我分内之事。” 他看了看旁边的问死,又看了看陈旷,道:“是幻境内发生了什么变故么?” 陈旷点了点头,脸色有些凝重: “我发现,铁柏源不在幻境之中。” (本章完) 第一零四章 牺牲一下我就可以了(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幻境之中。 陈旷和怀里抱着的苏怀嬴大眼瞪小眼,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渔船。 小公主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那艘并不算大的渔船,船体破烂,甲板上一个窟窿,几条渔网挂在随意横斜着的船桨上,而在吃水线附近,船身上甚至长满了一层厚厚的青苔。 这船停在南码头的一处渡口旁,并无人看管,甚至也没有用绳子拴住,一看就已经废弃多年。 “你确定那个铁柏源就是在这儿打渔的?” 小公主忍不住问道:“你会不会记错了位置?或者说,并不是这条船?” 陈旷沉声道:“这种事情我可不会记错……” 他将苏怀嬴放下,走到了那艘船旁边,蹲下来将那渔网捞了起来。 “哗啦!” 渔网上长满了水草,甚至有许多贝壳依附在上面,没有个几年功夫,绝对无法长得这么茂盛。 陈旷稍微清理了一下,看到渔网上果然有一个被补过的破洞。 他眯起眼睛。 在现实中铁柏源和红雪芍所生活的那艘渔船上,那张渔网也有这样一个破洞。 渔网是一样的渔网,渔船自然也是一样的渔船。 但幻境之中,却根本没有在东庭湖畔以打渔为生的老猿头和小红。 “小红没有可以理解……毕竟,她本身就是从这片幻境之中衍生出来的一个具现幻象,现实当中根本不存在这号人,幻境因此而产生了另一个bug,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就像它无法处理我穿越者的身份一样,超出这太虚幻境算力的其他现象,也一样会出现异常现象。” 陈旷目光沉凝:“但铁柏源为什么也不存在于这片幻境之中?” 他转头看向带他们前来的齐司白: “齐兄,你确定自己看见了铁柏源的天命?” 幻境之中的齐司白也有些迷茫,他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来: “我确实看见了……” “天命之始,天命之显。” 齐司白喃喃自语着,看向那摇摇晃晃的老旧渔船:“铁柏源确实从幻境之中离开了,他也确实还活着,就生活在这里。” “但这里却没有他……怎么会没有他?!怎么可能没有他?!不可能!这不可能!” 齐司白使劲摇了摇头,情绪逐渐有些激动。 陈旷见他面色隐约有些癫狂之色,想到他作为观天司一员本身就成天神神叨叨,有可能会把自己给绕进去,连忙安慰道: “齐兄,此事或许还有其他解法,实际上……” 齐司白抬起手摇了摇,又冷静了下来,打断了陈旷的话:“不!我再看看,陈兄伱先不要着急!” 陈旷:“……” 到底是谁比较着急啊? 齐司白说罢,看向天空,凝聚心神,五指掐算,但很快,他的额头上就浮现了许多冷汗。 陈旷并没有阻止他,他也有些好奇,齐司白能算出来些什么东西。 观天司所见的天命,当真就是永恒不变的既定命运吗? 他们自认为在追逐天命,但如果所见的天命与自己眼前的景象相违背,又该如何处理。 或者甚至于……他能不能通过这一点,看出一些别的出来? 虽然面前的,仅仅是幻境所模拟出来的齐司白,但以太虚幻境的真实程度,和真正的齐司白遇到类似情况的反应,差距也不会很大。 良久,齐司白忽然停下动作,低下头,直直地看向了陈旷: “无论我怎么算,都和我看见的天命一模一样。” “天命不会欺骗我。” “所以……” “铁柏源一定从幻境当中离开了,并且,就应该生活在这里才对,没有第二种可能性。” 这结论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等等。 陈旷忽然一愣,沉声道:“可是现在……他并不在这里。” 铁柏源确实从幻境里离开并生活在了现实当中的此处,但问题是……这里并不是在现实,而是同样在另一个幻境之中。 幻境映照的是现实,照不出的……自然就根本不存在于现实。 所以他不在这里。 因为……铁柏源和小红一样,也是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幻象而已! 他当年,根本就没有活下来! 应当是琅嬛碎片发挥作用,将幻境之中铁柏源仅存的意识,在肉身死亡的一瞬间,将他像小红一样具象化了而已! 而铁柏源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旧以为自己是从幻境之中幸存了下来。 某种意义上,倒也没有错…… 只是,如此一来,对于陈旷来说,却是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原本的计划,是要依靠在幻境当中的另一块琅嬛碎片,打通幻境和现实之间的通道,将两人的意识重新从幻境里带回去。 但现在,铁柏源这个人都不在,就更不用说他身上的琅嬛剑碎片了…… 等于既定的计划完全泡汤。 现在,必须重新想出一个新的计划,从这片幻境之中脱离,否则,陈旷因为“一心二用”被动,不会有什么损失,但是小公主苏怀嬴,却会被永远困在这片幻境当中。 陈旷感觉自己已经麻了。 这个高武世界……实在不太友好啊,堪称处处是陷阱,一不留神,就掉进坑里了。 齐司白看见他的表情和脸色,目光了然,道:“我所见的,不一定就是真的,对吗?” “铁柏源确实离开了幻境,回到了现实,但这里却没有他……所以,这里才是幻境。” “而我……” 齐司白指了指自己,冷静地道:“其实只是幻境里面的我,是吗,陈兄。” 观天司有没有东西不知道,但齐司白确实是有点东西的。 也难怪观天司让他出来当这个宣传的门面。 在知道这一点之后,竟然还能够如此淡定……反倒不如他发现自己看见的天命和眼前所见的景象不符合的时候来得激动。 陈旷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随后,他便将此刻和现实有偏差的一些部分,包括妖剑所在位置,都告诉了齐司白。 在经过了几十次的重开——有故意的,也有不小心失误的——之后,这一轮,陈旷终于走出了一条几乎无差的路线。 只可惜,就在这即将成功的最后一刻,竟然因为这么一个想不到的原因而功亏一篑。 不过,这两人能够在蓟邵郡打渔十三年,与无数人产生交际,而没有一个人产生怀疑,也足以证明这太虚幻境以幻易真的能力有多强大。 别说陈旷没看出来,就算是沈星烛,也照样看不出来。 齐司白消化了一下,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要是按照原来的设想,那确实是可行的方法。” “但现在……” 他想了想,道:“若是需要琅嬛剑碎片,可以去一趟剑庐试试看,他们说不定会保留一些解昆当年试作的样品。” “就算没有,当年妖剑一事之后,剑庐同样也对解昆留下来的制作妖剑的思路和图纸进行过研究,倘若能够请动剑庐那位铸剑宗师,未尝没有复刻之力。” “只是如此一来,便要浪费大量时间,而且,也会对更多人的记忆产生影响……后果难以预料。” 齐司白对于利弊的考量,正是此刻陈旷下决断的难点。 哪怕有无数种方式能够解决问题,但在这太虚幻境的束缚下,都成了空谈。 不过,为今之计,也只能先以小公主的安危,以及解除太虚幻境为主要考虑目标。 受到影响的人,只要记忆不存在太大偏差,都是可以进行解释的。 总好过空等…… 虽然陈旷很不简单,但在这幻境之中轮回的次数多了,不可能不被影响神志。 几十年可以保持,几百年可以,那么几千年呢? 在这无尽的磋磨之中,最后留下来的究竟还会不会是自己都不一定。 更何况,这是妖剑所形成的幻境,肯定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人的意识。 齐司白正欲劝说陈旷。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的苏怀嬴,突然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如果……” 她表情平静地道: “我是说如果,真的没有办法救我出去的话,就杀了我吧。” 苏怀嬴抿了抿唇,抬起头,一双眼睛透出坚定:“若是真的如你们所说,其实就算救了我,也根本不能对妖剑如何。” “等我醒来,这把妖剑,又会去找其他宿主寄生。” “我是第四任,往后,还会有第五第六……只要无法勘破妖剑本体,那么它就依旧会不断地循环一样的悲剧。” “会有比我牵连更广之人,被其寄生,成为它的宿主,它的伥鬼。” “直到人间颠覆,化作真正的炼狱。” “我在自由山时,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在进入自由山时同样种下一颗桃树,最后所见的风景却截然不同。” “夫子曾说……那就是他所想见的道,他想看看自己的学生,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道,正如后山的桃花,各有各的百般开法。” 苏怀嬴顿了顿,道: “刚入轮回之时,我一直在想,我会变成什么样,多年以后,我又将以怎样的面貌,见到曾经的故人。” “我尝试过很多不一样的选择,也曾为自己的选择而窃喜,懊恼,得意,伤心……” “但现在,我发现这些都是假的。” “真实的我,其实还什么都没有选择过……还只是一个躲在娘亲怀里,只能看着她哭泣的幼童而已,天下再大,也与我无关。” “假如,我所见过的一切可能性,其实都不可能实现。” “那么……我至少,还有一件可以做的事情,一件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情,可以作为我的那一棵桃树,让那个真实的世界记住我的存在。” 苏怀嬴抬起头:“我愿意试试,如果宿主在被妖剑寄宿的时候死去,能不能将其逼出真正的形体!” 齐司白吃了一惊,似是没料到这么个小不点,居然能说出如此大义慷慨之言。 但转念一想,如果这是在幻境之中,只怕面前这小女孩,已经轮回了起码几百年……早已是个心智成熟的大人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足以令人动容。 不是所有人,在涉及自己性命的抉择时,都能如此从容。 多少人在溺水时,连一根稻草都要拼命抓住,甚至因此而将救援者一同拖下水,也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这是求生的本能,换而言之,也就是人性。 要克服人与生俱来的本性,这是何等困难的事情! 苏怀嬴这句话,说明她已经完全了解了如果需要救下自己,可能要他人付出的代价。 而在这取舍之中,她主动选择了让别人放弃自己的生命。 并且,这个办法是真的可行的! 妖剑之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无法被镇压,就是因为它已经成为了一种无形的妖物。 它如同幽灵一般,无法被抓住。 而当它出现之时,就已经寄生在了宿主身上。 但如果宿主在中途死了呢? 它必定要短暂显形,寻找下一个宿主! 齐司白不禁为之动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尽量不将对方看成是个小孩子,但仍是道: “这太虚幻境至少要七天才会彻底爆发,倘若在这期间我们能够找到办法,还是有希望的……” 苏怀嬴平静道:“但我的办法,才是最优解,不是吗?” 陈旷原本一直沉默,突然愣了愣,然后挑了挑眉:“还能这样?” 这句话没头没尾,齐司白顿时疑惑道:“怎样?” 陈旷忽然笑起来:“有更好的办法!” 苏怀嬴原本都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跌心理准备了,闻言一愣,道:“什么办法?” 陈旷一笑,蹲下来拍了拍小公主的肩膀:“不必牺牲殿下。” 苏怀嬴心里刚微微松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并不想走极端…… 就听见陈旷说:“牺牲一下我就可以了。” 苏怀嬴顿时呆住:“牺牲……你?” 陈旷点了点头:“就由我,来代替殿下,成为妖剑宿主!” …… 问死道:“在你碰到妖剑的一瞬间,幻境是不会立刻重启的,但你会被妖剑一瞬间杀死。” “同时,妖剑在那一刻会完全显形。” “在那一瞬间之前,我会将妖剑引渡到你身上。” “你所要的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以你的另一个意识为牢笼,将妖剑困住!” (本章完) 第一零五章 大梦易幻,以神为笼困妖剑(五合一,万字大章求月票!)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此时正站在房间内,严阵以待。 如问死所说,他就只有一瞬间的机会,因为此时妖剑碰见的不是原本的宿主,也就不会导致幻境瞬间的重启。 但是妖剑没有得到想要的宿主,必定将会在这时选择杀了幻境当中的他。 而他作为幻境的半个主体,死亡后,也会导致幻境的重启。 不过这次重启将会是有间隙的重启,也就提供了操作的空间。 同时,最重要的是,那把在幻境之中出现的妖剑,便是真正的妖剑化身! 虽然并非真正的本体,却和本体有联系。 因为这把幻境之中的妖剑,确实有着能够演化幻境的能力,否则,太虚幻境就不会产生bug。 而借助这一瞬间和妖剑的接触,问死便可以自身的“道”,令妖剑易主。 这并不是无条件的,只是陈旷正好符合了这个条件。 他以琅嬛碎片进入幻境,借助两者相似相近的特性,成为了半个幻境主体,等于他现在也是个假宿主。 妖剑不认可他,但是也无法将他排斥出这片幻境。 某种意义上,反而是他寄生在了妖剑上…… 当然,单纯只是让妖剑易主,只会多出一个被困在幻境之中的受害者而已。 陈旷最特殊之处,在于他分出了两个意识,一个在幻境之中,一个依旧在现实。 因此,现实中的他,并不会被幻境所影响,甚至可以永远保持清醒。 这是别人无法做到的! 假如陈旷能够在幻境当中抓住妖剑,成为妖剑的宿主,就等于直接反客为主,将妖剑困死在了自己的意识里! 问死正是要利用这一点,倒逼妖剑服软,主动认主! 直接一劳永逸! “嗡——哗啦……” 问死摊开手掌,那艘小小的渔船又一次浮现在他掌心,水波幻景在房间内载沉载浮,而那一盏微小渔火,逐渐摇晃飘动,落在了陈旷和小公主中间。 问死低声道:“师弟请入舟中来。” 霎那间整个房间被一道水纹洗涤而过,仿佛置身于波涛之中,浆声浪声,不绝于耳。 陈旷恍惚之间,眼前画面一晃,便感觉自己仿佛又坐在了那艘小舟之上。 大雾弥漫,眼前有渔翁撑蒿,划过水面,荡开大片水波,载着乘客不知要前往何处。 那渔火飘忽,落在面前,忽明忽暗。 陈旷伸出手,触碰到了那跳动的火焰。 触感冰冷,黏腻。 淡淡的血腥味从鼻尖传来,然后逐渐清晰,带着一丝刺痛。 “陈先生,小心!” 楚文若的惊呼在旁边响起。 “太虚幻境,无间炼狱,日月同天,换此人间……” 有人如此浅吟低唱,声音如梦似幻,轻缓美妙,令人耳朵都微微酥软。 陈旷猛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张素白无暇的女人面孔。 那张脸上的眼睛一片漆黑,与他对视时,嘴角竟浮现出一抹梦幻般的绝美笑容。 陈旷的手上握住的,并非火焰,而是一把冰冷锋利的长剑。 剑身镂空,形如一只狭长眼睛,中央镶嵌着一枚红色宝珠,宛如瞳孔一般,仿佛随时可能滚动着,看向注视着它的人。 妖剑,“无间”! 陈旷正是在那芦苇丛中的岸边泥地里,在最后关头,代替苏怀嬴,扑上前去,成为了妖剑的宿主。 他手中的剑刃,划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流淌在整个剑身上,令这把本就诡异的妖剑,更添一分可怖。 “哗啦……” 面前诡异的腐烂尸体,在他握住妖剑的一瞬间就原地石化,化作了一盘散沙,顷刻间随风倾塌。 变成了一地尘埃。 “嗡——” 陈旷感受到手中的剑刃在颤抖,随后,妖剑化作一道红光,冲向了他的眉心! 刺骨的杀意随之大涨。 妖剑察觉到了他的意图,要杀了他! “来得正好!” 陈旷深吸一口气,心中道。 与此同时,耳边水声涛涛再起,眼前唯有渔火渺渺。 大雾当中的水波幻景霎那间笼罩了一切。 那红光,并没有能冲进陈旷的天灵之中,而是在半空中,被困在了那渔火当中。 陈旷的手掌,正拢住了那一簇火苗。 “拔剑!” 问死喝道,声音如雷贯耳。 陈旷手掌猛地收拢,穿过鲜红的火焰,握住了那冰冷的剑柄! 随即,他缓缓地用力,将那长剑,从幻境之中,硬生生拔了出来! 倒不是他不想立刻就将长剑拔出来。 而是妖剑正在用尽全力抵制,隐约间,甚至有无数人的挣扎声、呐喊声、求救声、怒骂声。 从四面八方传来,钻进大脑之中,汇成尖利的刺耳声音,令陈旷心神恍惚摇曳,浑身鸡皮疙瘩直冒,无端生出一丝恐慌之情。 手中的妖剑,也开始变得形状不定。 一时,它变得像是一道清澈水流,从手指缝隙之中滑落,流走。 一时,又化作了无数拼接的四肢,从虚空之中生长出来,带着深渊般的粘稠淤泥,抓住陈旷的手臂和身体,要将他拖入后方的无尽地狱之中。 甚至恍惚间,变成了一颗熟悉的血淋淋人头,死不瞑目,那双怨恨的眼睛正在死死盯着他,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 那人头不是别人,正是陈旷前世,已经在记忆中模糊的母亲…… “凝神,绝对不能放手!” 问死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水波荡漾,眼前的景象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但下一刻,又被那群魔乱舞的幻象重新覆盖。 陈旷神色一凛,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正是关键时刻,这妖剑,正在直接攻击他的神识。 而且更可怕的是,这妖剑,当真能够窥见人心中最隐秘最黑暗的那个阴暗角落。 不过…… 陈旷的神识相比于一般人,要更加强大,堪比宿慧之人,这可是霍衡玄亲自认证的。 他的心志也要更加强悍,这妖剑的干扰幻象,仅仅是让他恍惚了一下而已。 陈旷深吸一口气,故技重施,捏住手中的妖剑剑身——或者说,是原本应该是妖剑的东西,松开三指,随后静心沉气,以指弹剑。 “铮——” 琴音虚生,空灵似松风。 风过之处,有明月高悬,神照幽冥。 陈旷的眼前骤然一清,幻象尽数消散,重新变成了那把造型诡异的妖剑。 他趁此机会,猛然将那妖剑拔出。 渔火消散。 陈旷大松了一口气,后退两步,手持妖剑,和旁边的苏怀嬴对视了一眼,他张了张嘴,正想说话。 苏怀嬴整个身体就在视野当中扭曲了,像是一块没有拼好的积木,垮塌了下来,然后向四面八方滚去。 陈旷愣了愣,转过头,发现四周其他人——青厝、楚文若、沈眉南都一样定格在原地,逐渐垮塌了。 随后,是整个天地! 霎那间,陈旷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天塌地陷。 由苏怀嬴的意识为主体,构建出来的幻境,在这一刻全部崩塌了。 或者说,这就是幻境重启的过程,只是现在只有关机,没有开机了。 之前幻境重启的时候,两人的意识在那之前就已经“死亡”,因此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画面。 现在如此直观地面对这样的场景,才会格外震撼。 等到眼前的一切都崩落得四分五裂,从裂隙当中,便透出一缕浓重的黑暗。 这缕黑暗越来越大,覆盖了一切,开始向内翻卷。 整个幻境竟然开始坍缩! 陈旷独自站在这四分五裂的天地之间,长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两边的意识开始同步。 与此同时,状态栏悄然刷新。 …… “醒了醒了!陈先生你终于醒了!” 楚文若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喜极而泣的颤抖。 一张美得十分国泰民安的脸凑得很近,近到她身上近似兰花的淡淡幽香都清清楚楚,堪称香风拂面。 在确认他真的醒来了之后,楚文若连忙给他掖了掖被角,然后转身去叫人过来。 陈旷彻底睁开眼睛,眼前是……不算熟悉的天花板。 这里,赫然是陈府当中他的房间。 但是,怎么变成他昏迷了? 陈旷眨了眨眼睛,他坐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有缺胳膊少腿。 身上并没有重伤后的疲惫,反倒状态极佳,无论是神识还是肉身,都充盈饱满,只是登楼境的修为还有些不稳固,灵气浮动。 但神识当中,确实存在着一座矗立的缥缈楼阁幻景,楼阁之外,两道台阶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这便是登楼之楼,踏上十二级台阶,便登仙境,身列仙班。 开辟识海,由凡入仙。 而陈旷本来只是登楼一重,但因为“破而后立”被动在刚才妖剑欲杀他之时触发了,因此真正意义上的“更上一层楼”了。 可见,若是没有问死师兄帮助,他直面妖剑,必死无疑…… 不过,这登楼二重的修为,也说明,之前经历的并不是幻觉,他现在也并没有在幻境当中。 陈旷还有一个更加简单的方法可以判断。 他看向视野右下角,果然看见状态栏更新了一条。 【你收服了妖剑“无间”,获得被动“剑心”:你天然一颗通明剑心,剑在伱手,如在你心。】 陈旷看见了这条更新的被动,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金手指亲自认证,绝无可能作假。 而且“剑心”这个被动,简单来说,就是能够令陈旷瞬间驾驭任何一把剑,与其心意相通,此时也已经发挥作用。 那把无形无影的妖剑,此刻已经服服帖帖、安安静静地在一处漆黑无垠的空间当中以本体形象悬浮着,和陈旷的另一个意识面对面。 那片空间,便是诞生幻境的源头。 名为“无间之间”。 而之所以十三年来,都没有人能找到妖剑下落,也是因为妖剑在外流落,没有宿主的时候,就会隐匿在这片空间当中。 这片空间,自带一个神通,便叫做“日月同天”。 在其中衍生出来的幻象,将能够取代现实,需要消耗的东西,便是众生愿力。 这也就是为什么,一定要让幻象延续足够长的时间,涉及足够多的人。 当幻境当中的众生,凝聚出足够多的愿力,便可以颠覆人间。 不过,如果只是一些比较小的物件,甚至可以借助妖剑神通,直接进行扭曲和改变,相当逆天。 如今,妖剑认主,这片空间和神通,自然也就归陈旷所有了。 这自然是一件好事。 但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原本,预想当中,妖剑必定不会那么快服软,肯定会和陈旷拉锯一段时间,试图将他困在幻境当中,将他磨死。 结果现在,妖剑好像因为回天无力,直接“自爆”了。 也就是说……它在易主之前,就主动令幻境消散,并且没有再生成新的幻境。 但同时,这就代表着,幻境将会发挥作用,取代现实。 “嘶……” 陈旷眼角一跳,一个翻身下床,推开门走了出去。 从他取代苏怀嬴,成为妖剑宿主开始,到武圣阁围杀为止,幻境当中可是一片空白啊! 这段记忆,又该如何填补? “嘎——” 陈旷一推开门,就瞬间愣住了。 整个陈府,竟然完好无损! 陈旷怔愣地往前走了两步,眼前的东厢房的确应该是在沈眉南的神妙灵宝保护下大部分都没事。 可外墙,仍旧应该坍塌了一部分才对。 而更可怕的是,陈府的其他部分,原本应该都在他和白焚的战斗当中被夷为平地,现在却全部全须全尾地复原了。 白墙黑瓦,富贵之家。 陈旷纵身落到了房顶上,茫然地放眼望去,四周整个镇子,竟然同样完好无损…… 清晨的薄雾在镇子当中徘徊,几只麻雀从眼前刷拉拉飞过,一片平和安宁。 不在幻境,却胜似幻境。 陈旷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下面传来了沈眉南大呼小叫的焦急声音: “你怎么跑那上面去了?!快下来啊!你才刚醒来,怎么能乱动呢!” 陈旷低下头来,一袭鹅黄长裙的少女在下面像个肥嘟嘟的小鸟一样跳来跳去,两根马尾带着铃铛丁零当啷,活力十足。 他深吸一口气,从房顶上跳了下去。 青厝走到他身边,皱起眉,问道:“怎么了?” 陈旷沉默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正在这时,楚文若抱着苏怀嬴走了进来。 楚文若还哄着苏怀嬴,拍了拍她的背,皱眉有些担心地看向陈旷: “真是奇怪,这孩子怎么不常说话了……是不是吃坏了嗓子?” 陈旷看向苏怀嬴,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和陈旷对视。 陈旷瞅了瞅她,她瞅了瞅陈旷。 小泔水桶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地道:“娘,我只是不爱说话了而已。” 楚文若奇怪地道:“怎么叫不爱了?说话又不是什么爱好,人人都在说呀。” “就是因为人人都说,所以不说的才特别。” 小泔水桶道:“不爱说话的一般都是高手,我要当高手。” 楚文若一愣,随后放下心来,好笑地哄道: “好好好,我们家嬴儿,以后要当一等一的大高手。” 不说话的女儿莫名有一种陌生感,因此她心中有些担忧和忐忑。 不过现在她又放心了,这还是那个脑子里成天装着稀奇古怪想法的女儿,古古怪怪,可可爱爱。 陈旷却和苏怀嬴再次对视了一眼,看见了后者眼中的无奈。 还好……原来还有一个人和他一样保留了记忆! 他顿时笑了起来:“小公主将来肯定能成为一个大大大高手,说不定能比我厉害呢。” 青年走上前,摸了摸苏怀嬴的脑袋。 苏怀嬴感受着额头上温暖的手掌,心里有些别扭。 虽然她现在身体才四岁,放在普通人家,还是个能在路边随手把尿的年纪,但意识,可是货真价实的成年人了。 尤其到了轮回后期,她选择了称帝的道路,一路艰难险阻,心思太重,已经养成了不说废话,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 现在又要做回一个小屁孩,自然难以适应。 正因如此,她才会不怎么想说话。 不过,为了防止娘亲担心,她还是选择了慢慢转变——以她在这个年纪的经历,完全可以用早熟来掩盖过去。 至于楚文若适应之前,她自然只能暂且忍一忍,继续装乖卖傻。 但是陈旷可是知道这一点的…… 结果还是把她当做小孩子来对待…… 苏怀嬴抬眸,看见了陈旷似笑非笑的眼神。 哼,这人果然是故意的! 苏怀嬴侧头看见楚文若脸上的赧然笑容和些许红晕,很快就明白了——这家伙是在制造一家三口的温馨氛围呢。 打的什么主意,真是昭然若揭。 苏怀嬴心里哼哼,但实际上并没有反对的想法,这家伙虽然一肚子坏水,但一路上对她们母女二人的保护却是货真价实。 每一次,几乎都是在搏命。 若是她以前还不懂,这一回,她却是亲身经历。 在幻境当中,陈旷一句“只要牺牲一下我就可以了”,对苏怀嬴而言,是一种近乎震撼的动容。 绝境之中,明明有牺牲别人就能够解决问题,他却选择了牺牲自己。 苏怀嬴知道自己下决心有多难,也就更加知道陈旷的可贵。 梁国复兴之路漫漫,能依靠的人,又有多少? 哪怕是在幻境之中,她都遭遇了无数次的背叛,深知能有一个值得完全信任的人有多难。 六十四次的青灯古佛,足以说明楚文若对待感情并非随意轻浮,只是恰好遇见了陈旷而已。 陈旷对于现在的楚文若而言,确实是一个良配。 后者也需要一个依靠。 唯一的问题是……这家伙似乎有点太招女人喜欢了。 苏怀嬴将目光移到了沈眉南的身上,尤其是少女亲密地拉着陈旷胳膊的手,还有胸前防御力过高的前置装甲。 看着看着,就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苏怀嬴眉头渐渐紧皱,看了看楚文若,又看了看沈眉南,最终确认,居然还是后者略占优势,且因为身高更矮,身量纤细,显得更加有冲击力。 这也……太大了一点吧? 小泔水桶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 她不由得开始对比自己……然而,在幻境之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年奔波,忧虑过重,营养不足的缘故,她就算活到了二十岁,也照样,嗯……平平无奇。 自然,在坐镇行军的过程当中,这样会方便很多,她也没有在意过这件事。 然而,面前才十五岁的少女,已经完全颠覆了她的认识,让她不得不子在意。 沈眉南正关心着陈旷的身体,给他塞了一堆进补丹药,忽然敏锐注意到了有人在看自己。 她立刻警惕起来,转过头,却看见是楚文若的女儿,那个很可爱的小不点,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 沈眉南松了口气,然后又有些疑惑,这小家伙一直看着自己干什么? 她低下头,看见了自己胸口带着的长命锁。 难不成,是想要玩这个? 但是这可不行……这是她的本命锁,而且沈星烛的分神还在上面呢。 之后,给这个小家伙做个差不多的好了。 少女随即就将这抛在了脑后,看向陈旷,眼睛亮闪闪地羡慕道: “你这回可是真的要出名了,以先天境界,正面击杀一个抱月境的武圣阁大高手,你之前空降沧浪评,还有不少争议,但是这一回可是实打实的战绩,肯定不仅能够狠狠打那些人的脸,甚至排名也会往前进很多。” 陈旷心道,这些事情似乎倒是没有什么大变化。 但是陈府完全没有被破坏,说明……交战的地点可能发生了变化。 沈眉南说着说着,却有些沮丧: “之前头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想把接引玉印给你呢,现在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哪里需要什么玉印,那些宗门要是知道你现在无门无派,只是个散修,只怕抢破了脑袋都要把你招进去。” 她又小声道:“你说你要拿沧浪评第一,我还当你开玩笑呢,谁知道,你好像真有可能拿到了。” 沈眉南有些紧张兮兮地严肃道:“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真的报沈眉南的名字!千万不能报!算我求你了!” 陈旷奇怪地道:“‘光明正大’打败你姐姐,不好吗?” 怎么开玩笑的时候笑得那么开心,真有可能做到了,反倒慌里慌张的? 沈眉南连忙摆了摆手,道:“沧浪评上这些人,很多都是战斗狂魔,尤其是前十,比例很高的,像你这样横空出世的天才高手,是他们最喜欢挑战的对象。” 她语气十分沉重:“像这种挑战,就算名义上说是切磋,实际上肯定都是全力出手,最容易死人了!” “你要是报了我的名字,肯定有一堆人要来追杀我了!我这么弱,肯定打不过!” “我还不想英年早逝呢!” 陈旷:“……”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陈旷哑然失笑,随即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那很简单啊,我可以一直跟着你,他们要是找上门来了,你就说,我沈眉南,堂堂沧浪评第一高手,从来不轻易出手。” 他像模像样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各位要想和我过招,就先打败我的小弟陈旷,打赢他的人,才有资格挑战我。” “如此一来,他们要打的人还是我,问题岂不是迎刃而解。” 沈眉南一愣,陷入了沉思: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随即,真的思考起了这个意见的可行性…… 陈旷哑然失笑,看向了青厝,给了她一个眼神。 青厝会意,上前道: “伤者需要静养,暂且先移步到大厅等一等吧。” 楚文若等人也是太激动了,此刻青厝一说,立刻意识到她们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聚在一起,确实不利于陈旷这个才苏醒的伤者。 纷纷又嘱咐了几句,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打发走了其他人,陈旷才道:“之前的战斗许是伤了神识,我之前的事情记得不是太清楚了,能给我仔细说说吗?” 青厝对于陈旷自然是百分百地顺从,问道:“要从哪里讲起?” 陈旷想了想,试探着道:“就从……我被妖剑寄宿开始。” 青厝点了点头,有条有理地娓娓道来。 在她的讲述当中,陈旷代替了小公主成为妖剑宿主之后,先是昏迷了一段时间,她们因此只能在野外提心吊胆地躲了一阵子。 但是过了两天之后,陈旷竟然自己苏醒了! 陈旷听到这里,大致明白,这时候,应该就是“一心二用”被动刷出来的时候。 他因此从幻境之中脱离,所以不再被妖剑所困,反而成了妖剑的主人。 此后的经过大致相同,但因为小公主没有昏迷,不必守在陈府之中。 武圣阁的主要目标又是陈旷,为了引开他们,当时陈旷是在东庭湖上迎战。 因此,陈府没有被毁,但东庭湖因此水位骤降了一尺! 另外的事情,直到杀入郡守府,以人头祭天,师兄登场,都大差不差。 而此战过后,陈旷因“重伤”昏迷了一夜,就在刚才才苏醒。 “你将那郡守三人头颅献祭龙王,换来一夜天晴,救下了蓟邵郡近万人。” 青厝又道:“那些家族势力的代表,正在到处打听消息,要给你立生祠,不过我让陈家人都保守秘密,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陈旷却心情享受这“救世主”的待遇,他听得心惊,手心一片冰凉,后脑勺都麻了。 这被替换掉的,可不止是之前说的记忆……而是一整段时间线啊! 陈府的完好无损,四周镇民的死而复生,东庭湖水位的下降,都是真实世界的改变。 足以证明,幻境并非只能影响人的记忆,而是能够直接替换掉真实世界! 齐司白能看见天命,调查三年的妖剑,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不,陈旷在心里摇了摇头。 这倒不能怪齐司白,替换真实世界的时候,齐司白的记忆也一样会发生改变。 既然这是真实发生的,那这自然就是天命……根本无解! 唯有从幻境之中解脱的人,才能保留真实的记忆。 但这也就代表着,他们将会看到一个,真正的,和认知之中截然不同的,由虚假变成真实的世界。 如果这时他们保持清醒……那将会是最大的残忍。 陈旷忽然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想法。 或许,那些被幻境波及而自杀的人……并不是因为他们分不清现实和幻境。 而恰恰是因为……他们分清楚了。 然而当他们从幻境回来,以为能够回到现实时,他们却发现,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熟悉的人,全都已经被替换成了虚假的。 这才是他们发疯的原因! 陈旷默默地看着面前安静悬浮着的妖剑。 漆黑的无垠空间当中,唯有眼前的妖剑中央镶嵌着的鲜红宝珠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好似在无声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这片“无间之间”……究竟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它能够改变现实? 这种神通的强大,甚至已经超越了圣人境界。 解昆,又究竟是怎么铸造出这么一个邪门玩意的? 陈旷现在觉得自己可能又背上了一个定时炸弹。 “不过,说到齐司白,他的天命不就是追逐妖剑,我这算是……把他的天命给终结了?” “糟了,他天命没了,该不会直接‘看开了’吧?” 陈旷暗道不妙,连忙向青厝问道:“齐兄人呢?” 陈旷回屋穿上外衣,顺便将龙龈琴收进了储物袋里——如今终于有了储物手段,总算不用天天抱着琴在外招摇了。 他将雾花锻系上,大步朝外面走去。 青厝回答道:“他和另外两位一同回羡鱼庵了,说是有急事,今天就要离开,说主人你若是醒了,可以去羡鱼庵见上最后一面。” “还有你的师兄托我带话,若是什么时候想走了,他会来再送你一程。” …… 太山,武圣阁。 一座无比高大的魁梧老者雕像,矗立在巍峨的楼阁之前,美髯长须,手持长刀,一双眼睛神光内敛,不怒自威。 正是武圣——牧肇。 在这雕像前方,有一座庞大的香炉,内里插满了根根香烛,正冉冉升起青烟,缭绕在雕像四周,将雕像衬托得像是真正的云中仙人一般。 而这股青烟,仔细看去,就会发现,正在被雕像所“呼吸”。 青烟纳入雕像鼻孔,又化作嘴唇边的一缕气息,缓缓地飘出,每次循环这样的过程,都会让雕像的目光更加有神,气息愈发浑厚温和,叫人望之便亲近折服。 在雕像和香炉的旁边,则是一块无字石碑。 这石碑相比之下,就显得渺小许多,但其上隐约闪过密密麻麻的文字,转瞬之间又消失不见,更加神秘。 在这石碑下方,便是万丈悬崖。 悬崖上有百条锁链,通向云雾下方,而在这锁链上,竟有许许多多的人,正在奋力往上爬。 时不时,便有人从锁链上掉下来,跌入悬崖下,死无葬身之地。 若是有人抵达了石碑之前,便会立刻先朝着武圣雕像磕一个头,随后虔诚地看向石碑之上。 这世上,有四座山,乃是世人所公认的最高峰。 一是北原旬密山,高一万八千丈,是北原与中域的天然隔断屏障,高耸入云,直插天霄,乃是真正的天柱。 二是自由山,夫子授业之处,桃林所出,乃天下学问的最高峰。 三是虚室山,剑圣坐化之处,天下三把名剑之一的太阿,如今就在剑圣遗体旁边插着,此乃剑道之巅峰。 而这第四,便是太山。 武圣阁坐落之处,四面皆是绝壁,乃武道之尽头。 横压一世的武圣在此立下一座“传道碑”。 “凡上山来者,皆可得我真传,见武道之穷极。” 这石碑之上,便留有武圣的一缕道韵! 他将这石碑立于武圣阁之前,供所有可以上山来的人参详,等于向天下所有人,公开了自己的所学。 若是能领悟一二,那就是天大的造化。 因此,就算希望渺茫,也有依旧有无数人前仆后继。 而大多数能够领悟其中的道韵的人,后来都会自发加入武圣阁,成为武圣阁的一员。 在他们心中,这里,便是武道的最高殿堂,有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崇高地位! 然而此刻,从来肃穆安静的武圣阁内,却分外嘈杂。 “怎么可能……不过是杀一个先天都没有的修行者,三个抱月境出马,竟然两死一伤?!” 武圣阁的阁主并非是武圣本人,而是人称“文中武鳌”的宗师文弘盛。 听闻如此离谱的消息,文弘盛此刻多年的养气功夫直接破功了。 他目露震惊之色,从座位上猛地站了起来,看着面前前来报信的下属。 他们可不是沧浪评这样的边缘组织,而是当事的参与者,自然清楚地知道陈旷究竟是什么水平的修为。 但正因如此,他才会如此惊讶。 一个开窍境,此前就算依靠着霍衡玄用尽手段,强行提升修为,杀了红绫。 但现在,霍衡玄都死了,这人理应失去了靠山,恢复一个开窍境应有的修为水平才对。 结果居然好像反而变本加厉,越来越离谱了?! 那可是三个货真价实的抱月境,而且各个修为扎实,不是那种用丹药强行晋升的废物。 现在却被一个开窍境的散修给反杀了,这个世界还有没有道理可言?! 文弘盛一时间都有些怀疑人生。 他修行了那么多年,就没有见到过这么离谱的事情! 下属小心地道:“阁主……新消息,那陈旷并非开窍境,而是登楼境。” 文弘盛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黑着脸道: “这有什么区别?不管是开窍境,还是登楼境,都不可能杀得了抱月境,况且还是两个!” 本来绝对十拿九稳的事情,竟然会发生这么离谱的反转…… 整整两个抱月境,竟然折在追杀一个小卒子的路上。 这对于武圣阁而言,也是巨大的损失! 下属道:“那现在……还要继续悬赏么?” 文弘盛沉声道:“继续,加赏金!直接加到抱月境级别!会有人帮我们出手!” 他目光阴沉,没有说出下半句。 尤其是那些邪修…… 文弘盛仍是不相信,光靠陈旷自己一个人,能做到反杀三个抱月境。 他应该连活着逃出去,都很难才对! “绝对,绝对有人在帮他!” 文弘盛十分笃定:“但不知道,究竟是哪个故人……不过,也无所谓了,就算他再怎么离谱,也不可能在武圣大人手上活下来。” 他沉吟片刻,道:“陈旷与大妖勾结,有可能服用了妖丹,堕入半妖之邪道,假如这样的话,他确实勉强能够做到这一点。” “但是他应该也会被妖丹反噬,身受重伤。” “武圣阁暂且按兵不动,将赏金在抱月境基础上再提高两倍,观察一下情况再说。” 下属点了点头:“是!” 文弘盛深吸一口气:“请神香准备好了吗?” 下属道:“准备好了,您要现在开始准备吗?” 文弘盛点了点头,道:“走吧,适合的人选也找到了。” “武圣大人虽仍无法出关,却能够降神至其他人身上……尤其是,一具合适的容器。” 文弘盛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下方,一个人影从悬崖下顺着锁链爬了上来,赫然竟是一个皮肤黝黑,带着绿头巾的质朴少年,身上气息,不过是开窍境而已。 这少年看向前方的无字碑,欣喜若狂,立刻朝着那石碑磕头。 文弘盛遥遥指了指这少年:“这人,正合适,将他请过来吧。” …… “陈兄,可算是等到你了。” “你再不来,我可就要出发了。” 陈旷一推开门,就看见齐司白朝自己拱了拱手。 陈旷回礼,见他似乎已经收拾停当,挑了挑眉:“这么着急?” 齐司白脸色沉重,道:“得到消息,大周齐王在旬密山战败,被夜蛮所俘虏,北原防线……破了。” “如今夜蛮大军整装待发,已向中原进发,各大宗门召集修行者抵御外族入侵,刻不容缓,我们观天司也在其列。” 陈旷看向周延维:“齐王……你皇兄?” 周延维点了点头。 陈旷瞅了瞅他的表情,很想说这里没有外人都是兄弟,想笑就直接笑出声吧…… 不过考虑到现在氛围不合适,便强忍着没有说出口。 (本章完) 第一零六章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齐王,自然便是周国的大皇子,周延维同父异母的长兄,太子的最佳人选。 此前,正是因为齐王前去北上杀蛮,所以教化官们才无人监督,给了周延维一个机会。 如今齐王意外被夜蛮俘虏,万一出事了,那周延维自然就是可能性最大的候补人选。 不过这事也还说不准,因为皇后还有一个小儿子,便是三皇子,年仅两岁。 周延维是长,但三皇子是嫡,若是姬承天偏心一些,直接绕过周延维选择培养三皇子,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姬承天如今才四十二岁,正值壮年,完全可以从零再培养一个。 虽然陈旷其实觉得,姬承天有可能根本不想立太子,所以才对此根本不上心…… 毕竟……他可是在找长生药啊。 假如能够长生,谁又会给自己培养一个继承人? 自然是自己大权独揽来得爽。 但就算如此,对于周延维来说,齐王出事,应该也是十分喜闻乐见的。 陈旷心里这么想,不过三人的脸色并没有任何喜色,相反,还格外沉重。 看样子……北原防线被破一事,远远比齐王被俘更加严重。 周延维显然也知道别人会想些什么,脸色严肃地解释道: “天下之难大于家国之争。” “若是北原防线撕裂,不仅仅是对于大周,对于整个中域,甚至是人族,都可能是一场浩劫的开始……” 陈旷知道他不是在危言耸听。 因为梁国整体位于中域的东南方向,距离北原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较为富庶安宁,在陈旷的记忆里,对于夜蛮入侵的印象并不深。 但一些口口相传的历史和事情,还是有所了解的。 夜蛮族和人族,是千万年难解的死仇。 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原因。 夜蛮,以食人为生。 就算平时可以用其他肉类或者妖物来果腹,但没过多久就会精衰气绝而亡,因此,夜蛮族必须劫掠人类作为食物。 上古之时,人族万国昌盛,又有人皇朔坐镇人族,是以夜蛮不敢造次,只能偏居一隅,被赶至北原之外的万古冰川自生自灭。 但在“狩天之战”过后,人皇陨落,国运衰颓,乱世征伐不休,夜蛮便趁机又卷土重来,在战乱之中暗中捡食尸体,等到重新繁衍至一定的规模,开始肆意侵掠中域。 而夜蛮,在最开始其实也并不叫夜蛮。 上古时期,他们有另外一个名字—— 魔。 时至今日,夜蛮已经在北原发展壮大,共有七十二个大小部落,拥立夜蛮王阿扈斯,对中域虎视眈眈,时刻窥伺。 而之所以夜蛮如今也还是无法跨过旬密山。 一是因为旬密山这道天然的屏障实在是太高太辽阔,横亘在北原之前,阻碍了夜蛮的前进路线。 这应当也是当年人皇的考量。 二,便是无数前仆后继的修行者和凡人军队,以血肉构筑了一条无比坚固的北原防线。 甚至在其中,修行者并非主力。 依靠“势阵”战斗的凡人军队,才是和夜蛮作战的主力。 修行者是很强,但是人数终究太少了。 夜蛮的生育速度是非常恐怖的,而他们的食人也并非只是单纯的吃肉喝血,他们可以直接吸收灵气,将人类完全化作自己的养料,在短时间内,就可以成长至和一个先天境修行者相当的实力。 双拳难敌四手,再强的修行者,面对成千上百的敌人时,也必定有精疲力尽的时刻。 前年,便有一个宗师境界的修行者,被困在北原深处,活生生被耗空灵气,最终被分食的传闻。 而相比之下,势阵,就只需要训练有素的凡人,加上一个修习过势阵的低阶修行者作为阵眼,就足以发挥远超阵眼修行者的实力。 譬如李红绫的黑甲军,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主修的,也是势阵。 若非半道被陈旷斩于马下,她此后肯定便要率领黑甲军去驰齐王。 大周的国境线,正紧贴着北原,是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那道防线。 倘若这条防线彻底被撕开,大周边境的百姓将不堪设想,而若是大周挡不住,后面的国家也照样会遭殃…… “不过,就算在这种情况下,姬承天竟然还是要将兵力用在覆灭梁国上。” 陈旷暗自摇头:“他对于长生的渴望也太强烈了。” 但转头想一想苏煜,好像天下的君王的欲望大抵也都一样。 “北原防线事关重大,刻不容缓,我观天司以天命为己任,是主张入世的宗门,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齐司白又跟着解释了几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这些修行者更加是义不容辞。” 他提到了天命,陈旷便不由得好奇道:“你之前不是说,你的天命是妖剑么?现在天命没了,你之后怎么办?” 齐司白愣了愣,随后恍然道:“陈兄误会了。” 他笑了笑,有点好笑地解释道:“原来陈兄如此风风火火地跑来,是担心在下的天命没了?” 齐司白摇了摇头,道:“在下是唯一能看见妖剑天命的人,但寻找妖剑,却并非在下唯一要追寻的天命。” 他仰天眯起眼睛,似乎在数着什么,沉吟道:“在下需要追寻的天命,除了妖剑以外,还有大概……十二条。” 陈旷:“……” 好家伙,原来伱们观天司的天命,是批发的?! 不过听到这一点,他心里还是松了口气的。 要是因为他,把齐司白的天命给整没了,那他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的。 齐司白与三人告辞,便动身前往北原。 收回目光,林二酉摇了摇羽毛扇,对陈旷道: “我们两个就先不走了,齐王既然被俘,那么蓟邵郡就必定会交由殿下来处理,正是好时候。” 这才到了重头戏了。 陈旷心知肚明,此刻,便要决定蓟邵郡的未来了。 他点了点头,沉声道:“既然如此,漕帮,便由陈家接手,郡守人选我心里也有,教化官可以由你们来定,只是不可干涉蓟邵郡的俗务,如何?” 他这话,并没有商量的余地,极其强势。 全都说死了,基本上没有给对面两人留下半点余地,蓟邵郡上上下下都被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光是一个教化官……基本上就是个空头司令。 而且他还明着说不能干涉。 这不就等于他们的算计大部分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原本若是在楼船上,林二酉肯定还是要讨价还价一下的。 但一来,陈旷自身,也已经有了正面斩杀一个抱月境巅峰的惊人战绩。 林二酉自己也是抱月境,还真不敢硬碰硬…… 他一想到可能会让陈旷对自己产生敌意,心里竟然有点发憷! 要是放在以前,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怕”一个登楼境。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林二酉不得不服气。 二来,他现在可是知道,对方背后现在有一个“龙王”在撑腰。 “唉,陈兄是这次救下蓟邵郡众多百姓的大功臣。” 林二酉叹了口气,苦笑地道:“自然是你说了算。” 陈旷笑起来:“好说,想必此次事情一出,其他教化官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两人对视一眼,就算这么敲定了蓟邵郡之后的格局。 气氛顿时又轻松了不少,林二酉举起酒杯,为自己之前的些许失误和算计赔礼道歉。 林二酉将酒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陈旷摇了摇头,客气而礼貌地淡淡道:“就这么一点小事,哪里用得着林兄如此郑重,说一句不就……” 他嘴上是这么说,不过林二酉想借助陈旷掌握梁国隐藏力量的心思,可是直接导致陈旷被三个武圣阁高手围杀的原因,也算是坑了陈旷一把。 这事他可还是记着的。 林二酉手掌一翻,拿出了一块玉坠,递给陈旷。 “这是万林商会的贵客身份标志,迄今为止还只送出去十六枚,凭借此玉,可在任何地方的商会驿站处落脚,商会将会以最高规格提供庇护。” “此外,如果有想要的物件,可以向商会提出,商会如果有库存,将会优先为贵客保留,若是没有,也会派人去寻找。” “在商会购买任何商品,都可以打一折。” “有其他要求,只要不过分,一概可以满足。” “这一枚,就当做是我的赔礼了。” 林二酉挂上了一种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营业微笑,道:“还望陈兄不计前嫌。” 恍惚间,陈旷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前世的推销人员。 他都险些忘了,眼前这家伙,还有个身份是富二代…… 万林商会。 可是专门做神妙灵宝生意的啊! 陈旷眨了眨眼睛,接了过来,笑眯眯地道:“我和林兄之间,哪里有什么前嫌啊,我们不是一见如故的好朋友么?” 他将玉坠收进储物袋里,伸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来,干!” 两人相视一笑,在周延维看来,颇有一种狐朋狗友狼狈为奸之感。 周延维摇了摇头,又忍不住问道:“陈兄,此前我们可是被你骗得好惨啊。” “不过,如今想来,陈兄的伪装本事也堪称一流,分明是登楼境,却装成开窍境而毫无破绽……” 陈旷听了一愣,然后挑了挑眉:“伪装?” 他摊了摊手:“除了外貌,我可从来没有伪装过其他的。” 周延维和林二酉脸上的笑容一僵,然后渐渐地消失了。 此前,他们已经和齐司白讨论了半天,关于陈旷这突然之间暴涨的修为究竟是怎么回事。 最后得出的结论,自然是陈旷在登上楼船之时,伪装了自己的修为。 虽然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不出来他是伪装的修为。 但他肯定是伪装了。 几天时间从开窍境九脉突破至先天境尚且还有可能性,但从先天境一跃跳到了登楼境,这绝对不可能! 再结合沧浪评给出的假定修为,当然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性。 陈旷肯定是用了极其高明的伪装之法! 林二酉沉默了一会儿,道:“陈兄……没有在开玩笑?” 陈旷点了点头,看了看两人,似笑非笑道:“怎么,你们不相信?” 他叹了口气:“好吧,那就当我确实是伪装的吧。” 周延维吸了口气,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拱手道:“若是陈兄需要,我可以让老马护送陈兄离开梁国!” 那老马,自然就是之前一直跟着他的那个老宗师。 他这么说,不是因为陈旷需要这个老宗师的保护。 而是,这老宗师现身,就代表了周延维,或者说,大周二皇子的意愿! 陈旷这回却没有再收下这份好意。 他摇了摇头,道: “延维兄有一颗侠义之心,这很好。” “心意我领了,但我并不希望,延维兄因此而让自己身陷险境。” 陈旷拍了拍周延维的肩膀,幽幽道:“为朋友两肋插刀,可不是真的要插自己两刀啊……” 周延维无言沉默。 他这么做,无异于和姬承天唱反调,虽然有概率让陈旷活着逃出去,但触怒姬承天的后果……他也是在赌。 齐王如今生死不明,就剩下了两个皇子,能在混乱的梁国主持大局的,就只剩下了周延维。 已经逃了的梁国遗脉,和马上就在掌控之中的梁国稳定……赌他选择哪个。 因为他所知道的一些消息,周延维赌他父皇会选择后者。 不过,陈旷既然拒绝了,周延维也不至于强求。 陈旷来这里的目的都已经完成,便要离去。 林周两人将陈旷送出去,却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修行者的喧哗声。 “沧浪评更新了!” “不是吧?!这个月不是才加刊过?!怎么又来?” “这都不知道,你昨晚难道睡昏头了不成?!昨晚那陈旷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沧浪评要是不更新,那才叫有失水准!” 那个提前拿到了新一期沧浪评的修行者,直接站在了高处,将手中卷轴在半空之中展开。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那卷轴之上。 陈旷也看了过去。 赫然见到自己的名字,位列在第十五位! “哗……” 修行者们骤然爆发出一阵惊愕喧哗之声。 一个月时间让沧浪评连续更新两次,上榜即空降三十三,第二次便直接在第十五位!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调整一下作息,明天开始都晚上更新 (本章完) 第一零七章 我赌他会死在梁国(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这羡鱼庵原本还没有那么多的修行者下榻,在这落脚、聚会的多半都是凡人。 但经过了昨夜武圣阁围杀、飨祭人头、龙王现身这样引人瞩目的事件之后,许多人修行者慕名而来,想见识一番如今的东庭湖是怎样的景象,那陈旷又是何许人也。 或是来凑热闹,或是带着任务来打探消息。 因此,如今这羡鱼庵的各个雅间包厢,独栋楼阁,都已经住满了怀揣各种目的的修行者。 现下,听见外面的动静,都纷纷探出头来,或者干脆就走出了房门,想要探听到更加详细的消息。 不少人在看见陈旷被排在十五位的时候,瞳孔顿时一缩,神色各异。 最开始聚集起来的那批修行者们基本上都是梁国蓟邵郡本地人,彼此之间也比较熟识,一阵哗然之后,就津津有味地讨论起陈旷的事迹。 有讨论事情前因后果的。 “我听说,这陈旷好像是南码头陈家的人,是那樊海龙不识好歹,把主意打到了陈家身上,所以才招致杀身之祸的。” “陈家?哪个?” “瞎扯吧?陈家不就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蓟邵郡生活了十年,没听说过还有个叫陈旷的儿子,难道都姓陈就有关系?” “没错,分明是武圣阁出手,想要联合本地势力追杀陈旷,结果反而惹怒了那陈旷,被一并端了!” “要我说,这陈旷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整个蓟邵郡的地方豪强,家族势力,好像都在打算给他立生祠呢!不过可惜,他估计是不会露面了……” “就算露面了,难不成武圣阁还敢再出手?” “怎么不敢,武圣阁可不是吃素的,你以为他们只有两个抱月境么?这陈旷胆子太大,这次是因小失大了,若是这回谨慎一些,想来应该已经逃到蓟邵郡外了,实乃不智之举啊!” “看这沧浪评上所说,这一回,可是整整三个抱月境啊!两死一伤,啧啧,就算是武圣阁,也是不小的损失了!” “这陈旷的修为当真是深不可测……我记得先前还有人说他的实际修为很低,都是靠着霍衡玄的秘术加持,才能杀得了李红绫,现在,想必是没有人敢质疑了。” “什么秘术竟然能支撑人两次斩杀抱月境而不会爆体而亡,我直接把头砍下来塞进恭桶里!” 话题一转,又变成了讨论陈旷的修为境界。 “上回沧浪评就猜测陈旷是辟海境,我看还是猜得保守了,这能没有抱月境?” “但这回不是也没有修改么?我猜他应该确实有其他手段,只是没有那么夸张而已。” “确实,辟海境杀抱月境,沈星烛当年也可以做到。” “嘶……这么说来,他竟然真有一丝当初沈星烛横空出世的气势了。” “你们说,这陈旷,有没有可能,成为第二个沈星烛?” “没可能!这天下,有一个沈星烛便已经是令日月无光了,再来一个,叫我们还怎么做人?” “陈旷确实有本事,但且不说武圣阁不会放过他,他现在行踪已经暴露,大周的人也会行动起来,何况被他杀了的抱月境,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要杀他的人,现在都得排队了……他这回能不能走得出梁国,我看都是悬啊!” “不过,连杀三个抱月境,怎么也才排名十五位?我觉得陈旷当得起前十的位置。” “两次战斗都事发仓促,且没有多少人目睹,情报不足,沧浪评也不好定啊。” “……” 讨论之中,对陈旷褒贬不一,但多数态度都比较悲观。 武圣阁是何等庞然大物,修行者再清楚不过,更何况陈旷杀的可是武圣真传,他们出动再多的人,也要让陈旷殒命于此。 但也有一部分,认为陈旷这样的天才必定有扭转乾坤的能力。 没多久,便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若非是在羡鱼庵内,生怕得罪羡鱼庵背后的主人,现在恐怕就要打起来了。 ——当初陈旷敢明目张胆对那樊海龙的儿子樊川动手,也是仗着齐司白认识这羡鱼庵主人。 显然,就算是修行者,也对八卦十分有热情。 那站在上方的修行者见状,连忙将手中的卷轴重新卷了起来,眼睛一眯,忽然笑起来,大声道: “不若这样,看今日众位也有雅兴,不如设下赌局,也不赌别的,就赌这陈旷能不能活着离开梁国!” “诸位意下如何?” 其余修行者面面相觑,顿时点了点头,其中一个吵得最凶的修行者上前两步:“好,怎么赌?” 那上方修行者道:“我们就请这羡鱼庵主人做个公证,众位将手头随意一件物品做筹码,估值下注,输赢自负。” 众人也正好确实在兴头上,顿时纷纷将手上值钱的物件拿了出来。 其中几个修为较高的,甚至拿出了几件品质的功能不算太好的神妙灵宝来,将气氛炒得更加火热。 而因为有羡鱼庵主人作为公证,他们也不担心有人从中作梗,拿了东西就跑。 反正,他们还要在这蓟邵郡待上一阵子,至少要等到这场赌局出结果。 一片吵嚷之中。 作为被提到最多次的主人翁,陈旷却已经告别了林周二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羡鱼庵。 有一点至少这些人没有说错。 他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就算短时间内武圣阁没有再出手,姬承天也肯定沉不住气了。 尤其北原防线失利,恐怕并不会让姬承天收手,反而会让他更加急躁…… 陈旷必须马上动身。 雾花锻只能当面瞒住外貌,却瞒不住乾坤术数的推算,之前是因为师兄将他直接送到了东庭湖,才没有暴露行踪。 现在既然已经大致确定方位,很快陈旷一行人就会被算出具体位置。 因此,越早动身越好。 只是不知道,师兄这一回还能不能替他挡住一劫…… …… 陈旷走后不久,赌局很快也散去了。 那上头的修行者还在吆喝,让剩下的人抓紧时间下注,他马上就要收摊了。 不过剩下的人,都十分犹豫纠结,毕竟陈旷这战绩看着着实吓人,但他的敌人也没一个善茬。 “哎呦喂,几位还在犹豫什么?就随便玩玩而已,压错了也不算丢人。” 上方修行者叹了口气,随后低声道:“不过啊,依我看,这陈旷不简单,活着逃出去的概率更大一些。” “那或许倒不见得。” 一道温和醇厚,带着些许儒雅的嗓音忽然凭空响起。 剩下的几个修行者皆是一愣,转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中年男子,他身穿一袭长衫儒袍,头发以四方巾束起,又端端正正插了一根木簪,眼角下垂,嘴角紧抿,显得有些刻薄,好似随时会脱口而出之乎者也一般,似乎是个酸腐儒生。 他仿佛已经在那站了很久,但此前竟然没有一个人发觉异样。 中年男子缓缓走上前来,在右边放下了一枝桃花。 如今已经是深秋时节,哪里会有桃花盛开。 但偏偏他手上的这枝桃花,开得极好,又大又美,叫人看了欢喜。 仿佛是刚从春天里摘下来的一样。 那几个修行者面面相觑,感觉到此人的修为应当不俗,但却没有一个认知此人究竟是谁的。 但若是陈旷此刻还没离开,立刻便能辨认出这人究竟谁! 正是他在幻境当中的熟人——自由山大师兄,张智周! 上方的修行者犹豫地问道:“这位道友……也是要下注吗?” “自然。” 张智周微微一笑,点了点他铺在前面的纸张。 左边是生,右边是死。 那一枝桃花,被他放在了左边。 “我赌他会死在梁国。” 他摇了摇头:“陈旷逃不出梁国,或者说,他不能活着逃出梁国。” 那修行者愣了愣,然后撇了撇嘴,没好气地拿起那桃花道:“我刚才说得好好的,必须得拿有价值的东西来打赌,你就拿一株桃花,怎么估值?!” 张智周也不生气,摊开手笑道:“那伱还我吧,不过赌注还是得算数的。” 那修行者直接将桃花扔回了张智周手上,等其他人下完注,将东西一卷,就一溜烟消失不见了。 张智周站在原地,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吃惊地喊道: “师兄?!你怎么会来这里?!” 张智周回过头,果然看见了林二酉的身影正站在一栋阁楼前。 张智周立马笑起来,行礼道:“子书师弟,许久不见了。” 林二酉迎了上来,回了个礼,疑惑地看着他手上的桃花:“师兄怎么拿着替死木?” 张智周哦了一声,遗憾地道:“本来遇见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想着帮人避开一道死劫,不过没想到对面不领情。” 他手上一抖,那一枝桃花便消失在了手上。 周延维有些好奇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这位便是子书你的那位师兄?” 张智周看了周延维两眼,点了点头道:“赤子之心,师弟选得果真不错。” 周延维心里一惊。 这人竟然看一眼,便知道了林二酉选择他的原因。 这自由山大师兄,果然不简单啊……绝非是所谓的疯子! 林二酉道:“若是不好,岂不是愧对了夫子亲自给一句评语的厚爱?” 张智周哈哈一笑道:“自然,夫子的眼光,肯定不会差。” 他神神秘秘地得意道:“不过这一回,师弟的人选,肯定没有我的好!” 林二酉无奈道:“这回又是什么,鸡和蛤蟆都不行,难不成师兄你找了……额,总不会是偷油婆吧?” 他尽量往离谱的方向去猜,否则他真想不到以这位师兄的奇葩,还能找到什么胜过鸡和蛤蟆的生物。 这所谓的“偷油婆”,其实就是蟑螂…… 张智周严肃摇摇头:“当然不可能!你师兄我是这么随便的人吗?!” 你就是! 林二酉在心里腹诽。 他又有些疑惑:“我先前听闻师兄前往了梁国入朝为官,做得如何了,如今梁国覆灭,师兄是逃出来了?路上找到的人选?” 张智周挠了挠后脑勺,中年男人苦着脸道: “别提了,我原本在梁国好好的,马上就能找到我要的人选了,结果半路被个莽夫给砍了。” 他心有戚戚然:“要不是我的替死木神通,险些就死在皇城里了!” 林二酉抽了抽嘴角:“哪个莽夫,竟有如此能耐?” 因为替死木的缘故,他这个师兄有无数具桃木替身,真实修为除了夫子应该没人知道,但林二酉反正是看不透他。 此刻张智周的神情语气都不似作假,说明那个人只怕真的出乎了张智周的预料。 林二酉心里感叹,这乱世之中,果然是豪杰辈出,到处都有令人惊诧的强者突然出世。 并非只有那陈旷一个…… 张智周道:“这人你也认识,姓陈名旷。” 林二酉:“……” 好家伙,原来兜兜转转还是这家伙啊! 他这一路杀出来,究竟得罪了多少人?! 林二酉和周延维对视一眼,都是面皮抽搐,林二酉道:“怎么,这人如何与师兄结的仇?” 张智周摇了摇头,道:“倒不是有仇,说来应该算是我的错。” “唉……说来话长。” 他虽然是这么说的,但立刻就闭口不言了,似乎并不愿意说这段往事。 林二酉心里总觉得这位师兄那么早就进入梁国,说不定和梁国灭国有干系,试探道: “说起来,师兄怎么会想到去梁国当官的?梁国官场之腐败,几乎是人尽皆知,师兄可不像是去捞油水的。” 张智周怔了怔,道:“我没说过么?” 他眯起眼睛道:“我突然想去梁国,是因为我那天做了一个梦。” 中年男子语气悠然:“我梦见——有一颗头颅说,天命在梁。” “会有一个人,带着天命,从皇城离开。” …… 陈府大厅之中。 陈家所有人再度聚集一堂,而这一次,陈旷也在。 除此之外,还有那土正官的乙级成员裴休,正在陈旷身后垂首而立。 目前在蓟邵郡,土正官都听从裴休的命令。 陈旷看向陈安,道:“从今天起,裴休会辅佐你,让你在漕帮站稳脚跟,成为漕帮的下一任帮主。” (本章完) 第一零八章 人生自在常如此,何事能妨开口笑(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安的神态分外局促,闻言更是一愣,随后有些恍惚地深吸一口气。 他重新看向了自己这位大哥。 关于这件事,他其实已经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准备。 在陈旷昏迷之前,其实就已经问了他这个问题,让他考虑清楚要不要来当这个漕帮帮主。 陈安听见这个问题之后的第一反应是荒谬。 偌大的一个漕帮,高手无数,怎么轮得到他来当这个帮主? 除非这些人都死绝了! 但随后,陈安就反应过来,漕帮最大的高手,帮主樊海龙,如今已经死在了自家大哥的手里,而且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樊海龙的头颅祭给了真龙王。 何况,他现在也知道了,原来“土正官”唯一的甲级令牌,就是陈旷手上,换而言之,他实际上……也是陈旷的手下。 陈安想起自己曾经让裴休帮忙调查陈旷,当时后者是如何含糊其辞,再三敷衍,愣是一点情报都不肯透露。 但偏偏这样,裴休还是以“自己的判断”,认为陈旷对陈家没有威胁。 而现在,裴休正低眉顺眼地站在陈旷身后充当背景板……一切都说得通了,妈的。 总而言之,现在的蓟邵郡,郡守没了,原本的地头蛇现在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陈旷若是发话,漕帮上下,还有谁敢不从? 唯一过不去的,只有陈安自己心里的这一环。 毕竟,他之前还在陈旷面前大放厥词,一直怀疑他有可能是假扮的。 纵然陈旷似乎并不在意,但陈安心里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想转头找个柱子撞一下,羞愧和羞耻之情一起涌上大脑。 陈旷当年被卖,是赌命救了全家,回了家,却又被当成骗子,只有娘一个人愿意真心实意地相信他。 到头来,陈家的富贵也险些化作一时泡影,还要他再救一次。 陈安都还算好,陈荣从昨晚开始到现在始终一言不发,这回更是连主位都没有坐,而是和甘棠一同坐在了旁边。 这主位是给谁,不言而喻。 不过可惜的是陈旷似乎并不领情,一进来就谈事情,连坐都不打算坐下来。 话虽如此,陈安昨晚思考的时候,其实还考虑到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 那就是他本身只开到了第二窍穴,也就是俗称的八脉开窍境。 就算现在陈旷发话,让漕帮暂时低头,但往后等他离开了一个月,一年……漕帮又会如何? 再加上,他才十七岁。 虽然成为分会长已经有两年时间,但要让他来管理一整个漕帮……还是有点怯意。 或者说,正是因为见识过漕帮的规模,才更觉得自己的能力尚且还有些不足。 可是陈安转念一想,自己这个大哥……今年好像也才十九,只比自己大了两岁,还是尚未及冠的年纪。 只身迎战抱月境,雨夜杀入郡守府……说杀就杀,三颗人头拎着从郡守府走出来,那些漕帮的人,什么副帮主,什么先天,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样的豪气,正是陈安心中所向往,想成为的模样。 想到此处,陈安便瞬间想通了。 陈旷愿意将漕帮交给他,正是说明他对于陈家,还没有失望。 他还愿意信任陈家,信任陈安这个弟弟。 陈安倘若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又如何对得起这份信任?如何报答两次救命之恩? 陈安上前两步,直视陈旷,然后拱手深深地行了一礼,沉声道: “必定不辱使命!” 陈旷笑了笑:“希望等我回来之时,你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陈安的警惕,他从一开始就能理解,本来也只是短暂地停留当个庇护所,不过是前身的一丝执念难消,让他没有主动去解释更多。 真正让那一丝执念消解的,是在幻境之中,陈旷被那狄武追杀上门,而陈安竟冒着生命危险,想带着陈旷一起逃。 陈安可没有开挂。 一个普通的开窍境,顶着一个半步宗师的威压,拼尽全力来救人,基本上就等于送死! 多次经历过幻境的轮回,他知晓这幻境的演化究竟有多真实。 真正的陈安在这样的情景下,大概率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这是陈安的无用功。 但对于陈旷来说,却是心结真正解开的时刻。 陈安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甘棠走过来,拉住了陈旷的手,恋恋不舍地道:“旷儿,你还是要走么?” 自从陈旷回家之后,她就没有停止哭过,几乎每天都是泪眼朦胧的忧愁模样,每日担心陈旷会离开。 但这一回真的要再次分别了,她反倒显得冷静很多。 陈旷点了点头,道:“我暂时还有事要做,放心吧,我还会回来的,等到那时,我再给娘弹一曲好听的。” 甘棠从袖子里翻出了一个布偶,微笑道:“这是娘这段时间新做的,你看看。” 陈旷接过来看了看,那布偶赫然是他的模样。 而且是现在的样子,不过是q版的。 他娘的手艺是当真不错。 这个q版的陈旷布偶不再是一身白衣,而是一身富家公子打扮,身上环佩丁当,长发以玉冠束起,唯一不变只有蒙眼的黑布,还有手上的琴。 这大约是甘棠所期望的陈旷,从此待在陈府,当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陈旷笑道:“很好看,谢谢娘。” 他并没有将布偶塞进储物袋里,而是放进了怀里。 甘棠眼巴巴地看着他,观察他的神情,却并没有见到他脸上有一丝意动,心知是没有办法留下他了。 甘棠只好黯然收回手,抿了抿唇,道:“那就好……娘知道伱此行艰难,必要以保重自身为先。” 陈旷点了点头。 随后,陈宁也凑了过来,道:“上回,多谢大哥相救。” 陈旷对这个妹妹的印象也不错,除了甘棠之外,她是第一次见面就对陈旷比较信任的。 陈宁道:“小妹没有什么东西可赠,抄录了一首诗给大哥。” 她递过来了一副卷轴。 显然是精心装裱好的。 陈旷打开来一看,上头的字一看就是极佳,他低声念道: “人生自在常如此,何事能妨开口笑……” 陈旷愣了愣,他还以为陈宁会抄一首类似“天下无人不识君”之类的诗,祝他前程似锦,武运昌隆呢。 结果,却是这样一首小诗。 陈宁道:“我与大哥相处时日不多,但却见大哥虽然常常笑,可大都不是开心的笑,甚至,其实根本没有笑。” 陈旷将这卷轴收起来,笑道:“你的意思是,我笑起来很假?” 陈宁眨了眨眼睛:“并非虚假,只是大哥似乎很难发自内心地开心起来,所以小妹希望大哥今后能常常开心。” 她第一次见到陈旷,就从那琴声里听出了些许独在红尘外的寂寥。 后来几次接触,这种感觉愈发明显。 尤其是这一次,陈旷分明以极大的逆境,战胜了非常恐怖的敌人,这对于一般人而言,绝对是一件值得高兴和骄傲的事情。 但陈旷回来之后,竟就如同平常出去逛了个街一样……一丝情绪的变化都看不见。 陈宁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并且选择了赠送诗句作为祝福和提醒。 确实是一个贴心的妹妹了。 不过…… 陈旷自己也不是没有察觉到,毕竟他前世几乎是以复仇为生,想要有一个和正常人一样的心理状态,那是完全是不可能的。 但他很想说,自己前不久才刚刚找到了能让自己发自内心开心的事情。 并且因此顿悟,才得以反杀了那夷火宗宗主白焚。 那就是生死之间。 不过,这种回答未免就有点吓人了。 还是不要吓到小孩子了。 小妹才十六岁,况且还是个真正的凡人。 陈旷点了点头,表情郑重:“既然是小妹的愿望,那我今后一定多笑笑,争取找到更多能让自己开心的事情。” “嗯嗯!”陈宁高兴地笑起来,书卷气浓厚的气质里,终于多了一丝普通女孩儿的活泼。 跟这一大家子告别完,陈旷又嘱咐了裴休几句,让裴休、陈安和自己去单独聊一聊。 到了偏厅。 陈旷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陈安道:“对了,关于那小红……” 陈安忽然炸毛,支支吾吾地道:“什么小红?!不对,我只是和那小红有点认识而已!” 陈旷无语地看着自己这个不打自招的愚蠢弟弟: “你忘了之前是谁让你去调查小红的了吗?” 陈安一愣,转头看向裴休,见到后者似笑非笑地依靠目光,才想起来之前调查小红的命令是裴休给的。 而裴休的背后顶头上司……正是陈旷。 所以换而言之,实际上,是陈旷找他去调查小红的。 他讪讪地笑了笑,干咳两声,道:“所以……之前给的结果,小红不是没有什么问题吗?只是出身是黑户而已,只要给出一个户籍证明,应该就没事了。” 如今蓟邵郡的郡守人选都是陈旷说了算了,给一个黑户洗白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陈旷道:“她的经历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但是问题出在她本身上。” “这一点我必须和你说清楚,免得你之后觉得奇怪。” 陈旷便将老猿头和小红的身份和陈安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陈安目瞪口呆:“幻象?!她、她只是一个幻象……” 陈旷摇了摇头,道:“并不是普通幻象,她已经借由琅嬛碎片,由幻象变成了真实的存在。” 实际上,铁柏源和小红都是因为“无间之间”的能力,而变成了真实的存在。 不过这件事陈旷并不打算说出来。 因为前不久,才因为他的缘故,让整个时间线都发生了变动。 如果说出来,万一让铁柏源和小红的精神状态更加不稳定,或者甚至是让之前被波及到的人都出了问题,那就不好了。 那幻境之前产生的影响还历历在目,都是一桩桩血案。 陈旷可不想重复这样的悲剧。 “老猿头和小红已经在这东庭湖生活了十多年,完全就是真实的存在,你不必过于担忧。” 陈旷解释道:“我只是为了防止你哪天从他们的言语里面察觉到不对劲,然后误会了他们的性质。” 陈安恍惚地点了点头,似乎是理解了。 陈旷也希望他能够理解。 至于剩下的,他就管不着了…… 不过。 陈旷摸了摸下巴,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由幻而真的小红……能不能生孩子? 倒不是他耍流氓,而是因为他还有一个“风树相依”的被动呢。 陈家能够开枝散叶,对于他来说,当然是好处多多。 但陈安若是和小红修成正果,要是有生殖隔离怎么办? 那他岂不是亏大了?! 然而,这种事情,他又不能直接去问…… 陈旷摇摇头,叹了口气。 算了,顺其自然吧。 不能生,那就不能生,还有陈宁呢。 陈旷这摇头晃脑地,倒是让陈安心里又紧张了一下,他想着自己之后肯定要再去找小红问清楚。 陈旷吩咐完所有的事情,和这一大家子告别。 走出门的时候,他忽然心中一动,回头看去。 没想到,却竟然看见自己那生父陈荣,竟然在门内,朝着陈旷跪了下来! 这一举动,将甘棠,陈宁,陈安都惊到了,连忙去扶他。 陈旷一愣,随后笑了笑,伸手一托,一缕灵气外放,将陈荣扶了起来。 陈荣怔愣当场,手臂两边分明没有人,却传来了不容拒绝的力道,他知道是陈旷,不愿意抬起头来,颤声道:“我对不住你……” 陈旷转过身,摆了摆手,道:“你没有对不住我。” “当年的事,你已经做的很好,若是换成我在当时,也不可能再找好到更好的办法。” “不必自责,你已经给出了一个凡人能找到的最好的答案。” 陈旷的声音渐行渐远。 陈荣抬起头来,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 陈旷又来到了野渡口,身后跟着母女两个,以及沈眉南。 而这一次,在水中的,是师兄问死和他的小船。 陈旷走上前去,拱手道:“请师兄送我一程了。” (本章完) 呜呜呜前一张是四千字的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一开始复制出错所以只有三千四,后来补上了,但是订阅好像还是按三千四算的……呜呜呜我是笨蛋《苟在高武叠被动》呜呜呜前一张是四千字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零九章 聊以诗狂,夷火临江(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我还以为要再多等上几天,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没想到师弟如此果断。” 问死笑了笑,将斗笠下压了一些,往旁边挪了两步,让开了一些,方便陈旷几人上船。 他这段时间不见踪影,但对于岸上发生的事情倒是了如指掌。 “哪里能让师兄久等,何况我本来也没有留在陈家的意思。” 陈旷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楚文若的胳膊,让她和小公主先上船。 青厝和沈眉南随后接连轻盈敏捷地跳上船舷。 陈旷最后上去,问死竹蒿一撑岸边,小舟便往前划入了雾中。 原本水面上清清楚楚,这雾气凭空出现,将整艘船包围在里面,船只穿行其中,看不清两岸景色,霎那间变幻莫测,然而人在舟中却如履平地,并没有感觉到速度的变化。 楚文若睁大了眼睛,有些惊奇。 她隐约知道陈旷这个师兄的身份不简单,但光是这一手,便已经很是不凡。 她看向了问死,带着女儿行了个礼,道:“多谢前辈相助。” 苏怀嬴也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但因为短手短脚,显得笨拙可爱。 问死虚扶了一下:“梁国夫人不必多礼,师兄帮衬师弟,不过是分内之事。” 楚文若转头看了看陈旷,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道:“可否请教,尊师是……?” 她此前从未听闻陈旷居然有一个师父,还有一个修为高深的师兄,不过现在知道了,反而又觉得很合理。 要是没有一个厉害的师父,陈旷又怎么会那么厉害? 若是自学成才,也未免有些太可怕了…… 需知,就算是沈星烛,也是拜在了玄神道门的地灵真君门下学习,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闻言,旁边的沈眉南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陈旷皮笑肉不笑:“一个无赖。” 问死则悠悠道:“一个老匹夫。”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楚文若和沈眉南一头雾水。 苏怀嬴倒是眯起了眼睛,心里若有所思。 无赖……老匹夫…… 在幻境当中,她曾在某个轮回当中,遇见过一个奇怪的无名乐师。 这乐师外表年纪其实并不算大,大约在三十岁上下,但只要看到他,却不会觉得他很年轻,反而会下意识觉得他应该就是一个“老者”。 而这乐师,恰恰是个有些吊儿郎当的模样,符合无赖的描述。 正是这个无名乐师,告诉了她,关于陈旷身下影子异样的事情。 后来她向陈旷说这件事的时候,陈旷的表情很古怪,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恍然之感。 也就是说,陈旷是认识这无名乐师的。 同样是乐师……这个无名乐师,很可能正是陈旷的师父! 不过,为什么陈旷似乎并不太乐意承认这无名乐师的样子? 苏怀嬴心中暗暗奇怪,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似乎连这位没见过的陈旷师兄,都并不待见他们两个的师父,而且对其身份避而不谈。 说明,这个师父很可能有问题。 沈眉南郁闷地坐在船舷上,双手托腮,鼓起了腮帮子,一脸的不乐意。 她倒是习惯了在陈旷这儿得不到答案的情况。 因此,她郁闷的其实并不是这一点。 而是…… 少女又将目光转了一圈,默默数着,一个,两个……一个两个的。哼。 她心里哼了一声,换了个姿势抱住膝盖,更加郁闷。 但没想到,陈旷却主动坐到了她身边。 沈眉南一愣,还没来得及惊喜,就听见陈旷对她说道: “先到江宁郡停靠,沈家的人会在那里等着接你。” 沈眉南的表情一滞,呆呆地看着陈旷。 陈旷笑着问道:“怎么?不舍得走了?” 沈眉南委屈道:“你答应了要保护我的。” 陈旷道:“是啊。” 他耸了耸肩:“越往前走,就越是危险,之前我要面对的敌人都是什么水平你也看见了,正好沈家的人已经到了,我答应的事情也算是完成了。” 陈旷看着她道:“玩也玩够了,也该回去了。” 沈眉南沉默下来,眉毛都耷拉了下来,抿了抿唇,良久,低声道:“知道啦……” 很久没有说话的沈星烛,忽然开口道:“我劝了那么多天,搬出父亲母亲都没用,他一说伱就听?” 沈眉南眉毛顿时竖起来,抓着长命锁一顿摇晃,哼道:“我就喜欢听他的,怎么了?” 什么叛逆少女。 换成现代大概得是初中辍学就跟外面的社会不良青年鬼混,然后三个月后不幸怀孕,而社会不良根本不想负责直接逃之夭夭,留下年少的母亲不知所措地打工为生,以一种被当做经典案例上新闻的方式惨淡收场…… 陈旷心里忍不住吐槽。 嗯……这个社会不良青年,就是说的他自己。 就沈眉南这个傻乎乎的性格,他能骗上……七八十次,沈眉南还得倒帮他数钱。 沈星烛也被自家妹妹的言论给镇住了一般,似乎轻叹了一声,道: “随你吧,不过,就算你摇得再厉害,也只是在摇你的长命锁而已,不必费这么大力气。” “若是对我有所不满,大可等你回到家中,当面和我说。” 沈眉南听了,摇晃手里长命锁的动作,顿时一僵。 她嘴硬道:“我、我才没有摇呢,你哪里看见我在摇了。” 沈星烛不说话。 陈旷哑然失笑,又道:“放心吧,以后肯定还有机会再见面的。” 沈眉南抬起头,表情认真地看着他:“那你一定要说话算话。” 陈旷笑道:“我之前答应你的事情,哪件没有做到?” 沈眉南终于展颜一笑:“那你一定要来找我。” 陈旷点了点头。 …… 夜色如水,水映天。 小舟在水面上航行,已经载着陈旷一行人跨过了两个郡,从东庭湖进入了玉浪江。 而江宁郡,就在玉浪江的边上,很快就能抵达。 雾气散去。 夜晚的小舟上静悄悄,渔翁在船头划着竹蒿,青厝独自在一边习惯性守夜,擦拭着自己的佩剑,而经历了这么一场风波,楚文若母女在船舱内相依而眠。 沈眉南坐在船舷边上,侧身朝外,一边踢着水,一边仰头欣赏夜空。 陈旷在船尾打坐修炼。 良久,他睁开眼睛,目中精光一闪而过,身上气息愈发凝实。 在消化完了之前暴涨的修为之后,如今的他才算得上真正的登楼二重境。 而因为“练武奇才”这个被动的影响,他对于境界的理解也没有任何障碍,不会出现什么境界匹配不上心境的问题。 他现在就是实打实的登楼修为。 他预估自己目前应该能够自由使出“月披袈裟”,但“金刚菩提”仍旧十分勉强,可能在使用的一瞬间就会抽干他所有的灵气。 如果不是遇到境界差距巨大的敌人,这一招恐怕根本用不出来。 同时,第一相“兜率降天”的劲力,已经能够触及到第七重的门槛,倘若能够再实战一次,他应当就能掌握七重劲。 此外,那一把脑海当中的“意中剑”,在陈旷获得了“剑心”被动之后,便可以自如施展。 陈旷对此格外兴奋。 这应当算是他的第一个真正针对神识的手段! 以“意中剑”配合“佚名”一曲,几乎能够达到低配版的斩草歌的效果! 一般情况下,寻常修行者,必须要等到辟海境,开辟识海之后,神识才会真正成形,之后才能够学习施展一些神识方面的术法。 但是陈旷不一样,他现在才登楼境,甚至是登楼境第二重,就已经拥有了神识手段。 毫无疑问,这将会是他的一个重大优势。 当然,这也和他本身神识就比一般人强大有关系,倘若换一个神识薄弱的人来,只怕在形成“意中剑”的一瞬间,就会先被“意中剑”反噬,直接反被斩了神识也是有可能的。 陈旷在拿到“剑心”被动之前,便已经感觉到了“意中剑”的桀骜难驯,在脑海之中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煞气和杀气。 如果他常常动用这把“意中剑”,也有几率被潜移默化影响到心性,十分可怕。 不过现在就不用担心了。 这把剑只会成为敌人的噩梦,尤其是神识未成形的下三品境界修行者,应当是切瓜砍菜一般。 只是可惜……现在没有敌人,不能实践一番。 陈旷暗自遗憾。 但随即,他又顿了顿,立刻想到,自己不是还有一个现成的靶场么?! 陈旷挑了挑眉毛,另一个意识在“无间之间”当中原本盘腿安静坐着,此刻瞬间睁开了眼睛。 无穷无尽的漆黑之中,唯有陈旷自己的一个意识。 剩下的,便是一片虚无。 这就是“无间之间”。 太虚幻境的起源之地。 不过现在,只是专属于陈旷自己一个人的空寂之地而已。 “无间之间”想要形成幻境,首先需要的便是众生愿力,通常情况下,妖剑会选择一个涉及到众多未来的人作为宿主。 然后借由这个宿主作为种子,在宿主产生的幻境之中,影响到更多的人。 这也是陈旷如今才知道的事情。 其他并非宿主,但是会被幻境影响到的人,在这段时间里面,做的梦境,实际上,就是幻境当中的一些碎片。 而在这梦境当中,其实便是“无间之间”在不断收集愿力。 以更多的愿力,便可形成更多更完善的幻境。 此刻,陈旷自然不能去影响到更多现实之中的人。 但是他同样可以用自己的一部分愿力,去制造一个自己需要的小场景,以及需要的“靶子”。 陈旷舒展身体,看着面前的一片漆黑,开始了想象。 “无间之间”依照他的意愿,开始发生改变。 漆黑的世界向外翻卷,化作了“五彩斑斓的黑”,随后一个场景慢慢成形。 光滑的地砖、柔软的沙发、旋转的楼梯、华丽的装潢…… 以及各种久违的现代的工艺品。 没错,陈旷所想象的,正是一个处于真实和不真实之间的场景。 他死前所进入的那栋别墅,那几个被他杀死的始作俑者所在的地方。 对于陈旷而言,这无疑是真实的,可以被还原的。 但对于这个世界的人而言,这自然是不真实的,完全不会对现实产生任何影响的。 陈旷重新脚踏实地,落在了房间内的地砖上,踩了两脚。 随即,他又笑了笑。 眼前便出现了一个中年男子,以及两个年轻人。 都是他的老熟人了。 不过这一回,他要给他们安上原本没有的能力—— 登楼境的修为。 “嗯……先从登楼二重开始吧。” 陈旷打了个响指。 眼前几个原本如木偶般呆滞的人形,一下子仿佛被注入了思想,胸膛起伏,眼珠颤抖,生动了起来。 那中年男子率先反应过来,瞳孔紧缩,看着陈旷大喊厉喝道:“你是谁?!私自闯入民宅,我有权利杀了你的!” 他用的还是一口流利的外语。 但随后这中年男子,手上却一挥,招出了一团青色火焰。 陈旷有点想笑。 这完全现代的场景,搭配上不伦不类的修为和术法,简直像是什么龙王归来的短剧一样。 不过,对方身上的修为可是货真价实的。 因为修为完全对等,陈旷身上的被动无法生效,他甚至感觉到了一丝压力。 不过,正是这一丝压力,唤醒了陈旷心中的兴奋。 尤其对方的形象如此熟悉,熟悉到他曾经在梦里无数次杀死对方。 他脑海中的“意中剑”正在渴望地颤抖着,发出阵阵嗡鸣声。 “看来……果然还得是你们几个啊。” 陈旷感叹道。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对方冲上前来,随后念头一闪而过,眼前的中年男子忽然瞪大了眼睛,全身僵住,倒地身亡。 陈旷看向剩下的两个又惊又怒的青年男子,微笑道:“来吧,轮到你们了。” …… 陈旷不再管“无间之间”当中的靶场在发生什么惨剧。 在他面前,状态栏的刷新,带来了一个新的被动。 【临别前,你被人赠诗一首,获得被动“聊以诗狂”:当你在合适的场合吟诵诗句时,诗句当中的意境将化为你的力量。】 陈旷睁大了眼睛。 感谢小妹! 这哪里是送了一首诗,这是送了一个无比强力的挂给他啊! 前方的师兄忽然停下了划船的动作,道:“师弟,先进船舱里避一避吧。” 问死抬起头,江上,无数的火光骤然亮起,肃杀之气逼人。 “夷火宗的人,来了。” (本章完) 第一一零章 万劫不磨之火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玉浪江,江如其名,以江面之上时常有洁白细浪翻滚,宛如碎玉一般,因此才被取了这个名字。 夜色之中,江面隐约反射月光,仍有波光粼粼。 而现在,则在波光当中,又摇晃起无数破碎的火焰,将整个江面都照耀成了暗红色。 陈旷也站了起来,走到船头,眯起眼睛看向了前方。 那大片的火光,自然便是来自夷火宗的弟子门人。 寂静江水上,肃杀之气弥漫。 玉浪江到了江宁郡地界,是逐渐收窄的,两岸地势较高,形成了一个“峡”,而江水从中流淌而过。 此时远处江面上,正有一排竹筏在视野尽头缓缓浮现,正好将这峡口给堵死了,另外,两边的岸上,同样也有火光在崖壁山林之中亮起,呈现出半包围的趋势。 而陈旷等人的小舟,倘若想要通过这条水路,就必须先清楚这条拦路虎。 可见,他们是早早就在这里等待,就为了拦截陈旷。 陈旷吸了口气。 “心血来潮”的被动又开始发出警告。 只是这一回,并没有那么强烈,仅仅是心里一跳的程度。 毕竟,这一回可是有一个已经入玄的师兄在保驾护航,要是还危险,那还得了? 陈旷也想过被杀的那两个武圣阁抱月境会有门人弟子来报仇,不过没想到,居然来得那么快。 而且从这来的人数量……几乎是倾巢而出了,说不定整个门派的有生力量都被召集过来了。 一点都没有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送的意思…… 但陈旷转念一想: “毕竟我可是直接杀了他们的宗主,要是不重视,那这门派也太怂了,将来在修行界只怕名声暴跌,根本无法立足。” “恐怕正是因为宗主被一个无名小辈给杀了,才更要拼尽全力找回这个场子——哪怕他们清楚地知道对面的实力能够杀了宗主,自己大概率也是不敌的,但前后都是绝路,总归要赌一把。” “相比于长老被杀而一点动静都没有的烂柯山,夷火宗还是很有血性的。” 陈旷对此表示理解,不过他更感到遗憾。 “今夜过后,这夷火宗的名字,就要从沧元的修行者宗门当中除名了……” 沈眉南也跳了起来,走到陈旷的身边,看着远处的火光有些担忧: “夷火宗……我听说他们这个门派因为功法的缘故,性烈如火,最是偏激,看来传言非虚,居然为了报仇,直接出动了这么多人。” 陈旷笑了笑,道:“人多也没用,境界的差距可不是用人数就能弥补的。” 闻言,沈眉南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 若是别人来说这句话,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但从陈旷口中说出来,就显得格外诡异。 你一个跨了好几个大境界正面反杀抱月境的离谱家伙,好意思说什么“境界的差距不可弥补”……是不是有那么一点没有说服力了? 陈旷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和青厝一起回船舱里,免得被波及到,顺便去安慰一下夫人。” 夫人?哪来的夫人? 沈眉南下意识地警惕起来,随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梁国夫人楚文若…… 少女瘪了瘪嘴,总觉得有点不是滋味,这一个称呼,就不知道占了多少便宜,但又没有办法反驳。 梁国的皇后,按传统称呼,自古以来,便是称为夫人的…… 可恶,感觉输了! 可是这种地方,怎么才能比回来啊? 尤其她很快就不能跟着陈旷了…… 沈眉南拧着眉毛,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回头走到船舱边,拉起帘子,低声安慰正小心翼翼探出头来的楚文若。 陈旷诧异地挑了挑眉,不知道又是哪里惹到了这姑娘,让她心情又不好了。 问死也不在意陈旷没听他的进船舱里,见到两人的互动,反而哑然一笑,继续划动着竹蒿,小舟迎着火光,分开两条长长的白浪。 白浪之下,江水翻涌。 在夜色下呈现出蓝黑色的江水之下,巨大的阴影悄然浮现。 这阴影,看形状,正是一条大鱼,几乎占据了整个江面。 小舟在江中央,和这阴影对比,真仿佛是一片叶子一样渺小。 问死确实不惧夷火宗。 或许他还是宗师境时,还会有所顾虑。 但现在,就算整个夷火宗一起上,在玄玄境的问死眼中,也只不过是扑火的飞蛾罢了。 夷火宗只有一个宗师境,而且还是临近寿命极限的一个太上长老。 剩下的长老大多都在抱月境,不足为虑。 唯一需要在意一些的,便是夷火宗的宗门大阵,以及他们功法的观想来源,镇宗之宝,一件顶级的神妙灵宝—— “万劫不磨之火”。 夷火宗之所以能够发展壮大,皆是凭借这一团天然存在于宗门禁地之中的神秘火焰。 第一代宗主,便是通过观想这团火焰,开创了夷火宗的功法。 白焚的焚天剑诀,便是这功法,而他当时所召唤的火焰,便是从这团火焰当中观想而出的衍生物。 换而言之,那差点把陈旷依凭着恐怖恢复力的身体都直接烧没了的火焰,也仅仅是对这“万劫不磨之火”的拙劣模仿。 倘若夷火宗决定将这一团火焰放出来,那么对于问死而言,确实是有一定威胁性的。 问死遥遥望去。 随着双方越来越接近,那江面之上的火焰越来越密集,最前方,飘然而出了一个红袍老妪。 这老妪手上持着一根雷击木手杖,目光凌厉,浑身的气息赫然是宗师境界。 她竟然便是夷火宗的太上长老,白落烟。 白落烟厉声道:“陈旷!你杀我孙儿!杀我夷火宗宗主!是我之死敌,亦是夷火宗之死敌!” “今日,我夷火宗将举全宗之力,为宗主复仇!天地为证,伱可敢应战?!” 声音滚滚如潮,江上被这无形的音浪推出连绵波涛,甚至传遍两岸。 白焚原来是她的孙子…… 陈旷挑了挑眉,然后心里呸了一声。 这些修仙的老不死果然脸皮要更厚一点。 居然大张旗鼓点名陈旷,要他应战……我应你奶奶个腿! 我和你孙子单挑,你孙子都算是以上欺下,以大欺小,你可倒好,上来直接要理直气壮群殴我? 摆明了是看见问死师兄修为太高,心里没底,想到陈旷年轻,必定心高气傲,打算激一激他,让他送死。 问死也看出了这一点,皱起眉头,道:“师弟稍安勿躁,且等师兄为你开路。” 陈旷自然不会被激到,但是他有心想试试看“聊以诗狂”这个被动的效果。 陈旷低声道:“师兄先让我试试看,若是情况不妙,你再出手。” 问死看了他一眼:“别逞能。” 陈旷一笑:“自然。” 沈眉南在后面听得忍不住脸色更加古怪,喂喂,对面可是一个宗师境加大半个宗门啊,怎么在你们两个嘴里,就好像什么土鸡瓦狗一样。 陈旷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船头,深吸一口气,喝道:“有何不敢?!” “好!” 白落烟闻言,眸中精光一闪,高声道:“祭火!” —— ps:前几天熬夜太多,结膜炎又反复,痒得不行,眼睛全是血丝,以后试试白天更新 (本章完) 第一一一章 江雪(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白落烟确实打的便是激将法的主意。 她对于这个时隔数千年再一次重新出现在东庭的湖龙王,心里确实没底。 陈旷一夜斩下三颗人头,献祭给湖中龙王,令风雨骤散,可谓大出风头。 而后,更有一个模糊的消息的传出——有人见到他与那位湖龙王以师兄弟相称,令原本以为陈旷只是一个散修的人大跌眼镜! 这一连得罪了好几个大势力的陈旷,原来背后是真的有人! 而且,许多蓟邵郡附近的门派之中的中三品修行者,当晚都感到了一丝令人心悸的无形威压一闪而逝。 虽然没有人明确感知到这湖龙王的修为,但大致上可以确定,就在当晚,这龙王已经突破至上三品! 一个上三品的修行者,哪怕是新晋的,白落烟也完全没有把握。 就算是祭出镇宗之宝,恐怕也悬。 因此,她拼着老脸不要,也得试着让陈旷主动离开那湖龙王的庇护。 唯有如此,才能找到一丝杀死他的机会! 只是没想到,陈旷竟然这么容易就上钩了……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年轻人气焰太盛,可不是什么好事。 年轻而又天赋卓绝的,更是万万不能做事太嚣张,需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孙儿白焚,当年也是如此…… 那时,白焚一路下生死贴,杀上沧浪评前列,招惹仇家无数,若非她劝阻,白焚在被当时沧浪评第八击败而未死之后,竟然还想要卷土重来。 那当时的沧浪评第八,正是如今玄神道门的东方道君,“玄爻子”燕太乙。 燕太乙为人良善,脾气极好,几乎不杀生,即使白焚下的是生死贴,也还是放了白焚一条生路。 白落烟当时正好出关,知道此事之后,几乎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拦住了心存不甘,认为燕太乙放过自己是在羞辱自己,因此仍想要与之再战的白焚。 她花了一整天时间,才将白焚劝住。 若非如此,此战不管是胜还是败,对于整个夷火宗而言,都将会是一次重大打击。 白焚若是再败,轻则道心破碎,重则被燕太乙所杀,夷火宗将会失去一个有几率冲击宗师的天才。 白焚若是胜,那更是灭顶之灾! 此前他杀死的年轻天才,背后的势力想要寻仇,夷火宗都可以抗住,但燕太乙不行,他背后是玄神道门! 杀了燕太乙,便是得罪了整个玄神道门! 玄神道门确实是以道德为尊,但他们是跟路人讲道德,不是跟仇人讲…… 一旦玄神道门决定与哪个门派为敌,那将会是真正的倾轧。 届时,不但白焚会死,夷火宗也要跟着陪葬! 白落烟好不容易才让白焚明白,这修行界不是只有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在后来对他寄予厚望,并且如期望的那样将他培养到了半步宗师。 眼看就能真正挑起夷火宗的大梁,甚至有可能让夷火宗更进一步。 但白落烟却没有想到,她费尽心思为夷火宗护住的这一缕香火,竟然再多年后,莫名其妙地折在了一个无名小辈手上! ——平心而论,陈旷如今其实也算是有些知名度了,但在本月第二次更新的沧浪评传播开之前,他目前仍只在年轻一辈当中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象而已,远远称不上成名。 白落烟自然不甘心。 整个夷火宗,都不会甘心! 这么多年,倾尽资源砸在白焚身上,结果最后却被一块路边的小石子给绊死了?试问,他们怎么能接受? 若是不复仇,从此以后,夷火宗都将沦为笑柄! 江面上,每一个夷火宗的门人眼中都映照着手中血红的火焰。 “轰!” 白落烟一声令下,那熊熊火焰霎那间全都飞了起来,向她聚拢而来,其中三个辟海境的长老,手中的火焰颜色最深,几乎已经变成了黑色。 整个江面,都被火光照亮了。 在火焰离体的一瞬间,夷火宗的所有门人脸色都变得惨白,其中一些修为较弱的,更是直接口吐鲜血,当场昏迷的也大有人在。 这些火焰,是命火,一旦失去,便会伤及根本。 那“万劫不磨之火”,每被观想一次,就会分出一小缕,存在于观想之人的神识之中,与其性命相连。 而等到此人死去,命火将会重新回到本体处。 这就是夷火宗的功法来源。 这么多年来,“万劫不磨之火”化整为零,成为了夷火宗逐渐壮大的养料,但自身也渐渐衰落。 但是这一次,他们要反向操作,化零为整,重新让“万劫不磨之火”回到全盛时期! 白落烟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袖袍中飘出了一簇小小的明亮的暖黄色火焰。 这火焰的颜色完全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既不是危险的黑色,也不是那如仇恨一般的血红,但同时,它也并没有其他任何的杂色,而是纯正的暖黄,甚至没有分层。 古语有言,烟分顶上三层绿,剑截眸中一寸光。 意指火焰燃烧时会分层,蓝色的那一层最重要,而用剑,看的是用剑人的眼神,这些都是关键之处。 不过,这见解有些歧义,比如火焰温度最高的其实是明黄色的外焰,而不是蓝色的内焰,若要和后一句相呼应,则显得矛盾。 这和古人科学知识水平有关系,但火焰应当分层,这显然是一个古人都知道的常识。 而这一簇火焰,却反常地完全纯色。 反而让人心中升起一种诡异的,见到和常理不符的事物的警惕。 所有的火焰都在白落烟的面前,与这一簇纯色火焰融合在一起。 但这火焰并没有变大,也没有变小,甚至连颜色都没有任何变化。 然而下一刻,陈旷却瞳孔紧缩。 问死的脸色都变得凝重了起来。 “嗤嗤……” 在火焰融合的一瞬间,下方的江面竟然顷刻间开始蒸发! 波涛开始化作蒸汽,在江面上滚滚上升,仿佛是底下有一座火山正在喷发。 江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下降,不过几秒时间,竟然隐约向下凹陷了一个寸许的浅坑! 而此时那白落烟是悬空而立,足足距离江面有三十丈远! 三十丈外,这火焰的高温,竟然就开始影响到其他事物。 陈旷可以看见面前的空气已经扭曲,恐怖的高温正在扩散,热浪滚滚,扑面而来。 他甚至看见,就连白落烟自己,此刻苍老的肌肤表面也开始出现了一块块浅色的瘢痕,并且迅速变成了赤红色,仿佛随时会滴出血来! 这根本就是烧伤! 而她手上那根雷击木手杖,外表也开始燃起点点火星,表皮卷曲,衣服、头发也是同理。 白落烟的脸色扭曲,露出了极度痛苦的表情。 向上托起的手掌剧烈颤抖,也在瞬间燃起火焰,皮肤和血肉都变得焦黑,随着抖动簌簌落下,露出其下骨骼。 陈旷毫不怀疑,此刻如果白落烟手上拿着的是一根金属杖,现在应该已经开始融化了…… “噼啪……轰!” 两岸的树林竟开始燃烧起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演变成了熊熊大火! 以那一簇暖黄色火焰为中心,三十丈内,已然化作了一处熔炼一切的天地洪炉。 白落烟却还嫌不够,狠狠咬牙,额头上青筋绷起,仅存的双手残骸交错结印,口吐咒言: “火中精精,命中冥冥,万劫加身,不磨真金!解!” 那火焰之中,有符文隐现,在吟诵咒言的声音当中,瞬间化作飞灰,被火焰吞噬。 随即,这一团小小的火焰迎风暴涨!! “轰!” 眨眼间,就如同变成了一个小型的太阳一般,此时分明是夜晚,却被照得宛如白昼一般。 一寸,一尺,一丈…… 下方的江水下凹了一个足有百丈的半圆形弧度! 远远望去,就如同江水从此处截断,化作了一处瀑布一般。 白落烟在火焰暴涨的瞬间,就脸色骤变,慌忙之间,急急后退。 还是险些被那火焰波及,整个人都脱了一层皮! 那些夷火宗门人更是骇然失色,竹筏纷纷掉头,但仍有来不及的人,直接在竹筏上化作了一团火炬,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掉入了江水之中。 但江水并没有能解救他,因为下方的江水,已经成为了一锅沸水…… 显然,这解除了限制的“万劫不磨之火”,并不认自己人。 而这洪炉的范围,还在扩大! 问死看着那一团火焰,低声道:“这便是‘万劫不磨之火’,传闻中,已经存在了千万年的原初之火,也有人认为,这便是混沌初开之时诞生的第一缕火焰,几乎能够将一切焚烧殆尽。” “若要克制此火,要么以极寒之力压制,要么便将其重归于混沌真空之中,压住其烈性。” “这火不好对付,师弟小心。” 问死提醒了一句,但并没有阻拦陈旷。 在他想来,自己这个师弟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真的被一个激将法就拿捏了,他既然决定迎战,就定然是胸有成竹。 虽然情况确实凶险,但问死不觉得师弟就毫无办法了。 或者说,问死心里倒是有点期待,自己这师弟会如何应对。 陈旷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望着眼前的景象。 白落烟狼狈地落回了竹筏之上,定了定心神,竟再度厉喝:“结火蛇阵!共助火势!” “是!”夷火宗门人应道。 那三个长老对视一眼,似乎互相确认了什么,分别作为阵眼,飞至各自的位置。 夷火宗众人结印发力,一道道暗红色灵气编织成了一道火焰长蛇。 “轰隆——” 火蛇咆哮着,冲着小舟而来。 显然,他们的目标不止是陈旷,更是他身后船上的人。 这老东西真是一点脸都不要,先是一群人围殴要陈旷来迎战,现在自己却先向其他人下手。 陈旷刚一皱眉,问死便道:“师弟先去,这里我来应付。” 陈旷点了点头,脚下轻轻一蹬,便飘然向前,落在了江面上方。 问死伸手一摇竹蒿,小舟顿时向后滑去。 他看向那条火蛇,淡淡道:“起!” 霎时间,江面起伏,一道水流直冲而起,拦截住了那火蛇,水流一卷,已经化作了一条条水龙。 “嗤嗤!” 火蛇与水龙纠缠厮杀,火焰熄灭,水流蒸发,一时陷入了僵局。 白落烟却在此时露出了一丝冷笑,喝道: “变阵,引火烧身!” 她此刻皮肤没有一处完好,已经化作了半个骷髅一般的人形,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焦炭,只留下了一些较为坚固的材料。 白落烟张开嘴,竟吐出了一小簇暖黄色火焰! 原来,方才她竟然是故意落后一步,被那火焰波及,实则竟将一团火硬生生吞入腹中藏起。 而此时,这火焰,顺着这火蛇阵,迅速融入其中,将其他的普通火焰也一并同化了! 火蛇瞬间由红变黄,水龙不敌,顷刻间消弭,化作了水蒸气。 问死脸色一凝,那些灵气编织成的大阵随之变化,化作一张大网,包围了整艘小船! 熊熊燃烧的火焰拦在小船和陈旷之间,正好拦住了问死! 这才是白落烟的目的! 她要拖延住问死,哪怕只有一瞬间来不及救援,也足够“万劫不磨之火”杀死陈旷! 白落烟吐出那一团火焰后,接着猛地呕出大量鲜血,血肉模糊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万劫不磨之火”的威力何其大,她硬生生将其吞进腹中,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她寄予厚望的孙儿死了,也总得有人给他陪葬! 白落烟望向那缓缓下落的“太阳”,双目赤红,满含期望,只要能看见陈旷惨死,那么她的痛苦都不算什么。 陈旷也意识到了白落烟想干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 眼前是巨大的火焰,带来滚滚热浪,整个江面都已经下陷,连填补都来不及,可见这高温已经到了何种惊人地步。 陈旷身上的其他被动都已经激发,足以让他活下来。 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只是,新被动还有一条限制,必须得是“在合适的场合吟诵诗句”才行,显然得是当前的场景和诗句契合才行。 陈旷思量片刻,回头看了看自己师兄这一身渔翁打扮,又望了望那如盖碎雪的玉浪江,忽然笑起来:“有了!” 无间之间当中,陈旷周围的整个幻境再度消失。 他这么一点愿力能具现的东西不多……但力所能及之物,还是有的。 陈旷飘然落在了江面上,一脚踏在水面上,荡开一圈涟漪。 他抬起头,轻声道:“雪来!” 于是。 夜色中,忽有一缕寒意袭来。 夷火宗的众人霎时愣住,其中一人额头一凉,伸手一抹,竟是融化的水迹,顿时一惊,抬头看去,只见夜空中落雪纷纷。 “下、下雪了?!” “什么?!现在才九月,怎么可能会下雪?!” 白落烟死死盯着陈旷,瞳孔紧缩,近乎骇然:“这是什么神通?!一言出,而有法随,他一个登楼境,怎么做到的?!!” 这雪极大,顷刻间便已经落了满山,覆上一层银装素裹。 陈旷脚下的水面,霎那间结上了一层薄冰,并且开始迅速扩散。 他一袭白衣,在这纷飞的大雪中飘然落下,履此薄冰,冷然吟道: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杀意凛然。 (本章完) 第一一二章 道分九品,而陈旷不在其中(三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咔嚓咔嚓……” 以陈旷脚下的薄冰为中心,整个江面都在瞬间覆盖上了一层雪白。 夜空之中,雪越来越大。 原本只是撒盐空中差可拟的单薄小雪。 但因为此前,大量的江水被那“万劫不磨之火”所蒸发,升腾至半空与云相融。 当那一丝寒意出现,这些水蒸气刚刚上升,就随之迅速大片凝结,全部变成了粒粒寒酥重新下坠,助长了这一场大雪纷扬。 当大片的雪花落下,又被火焰吞没,重新化作天风浩荡。 上方雪落呼啸,下方是火焰席卷,两者碰撞之间,气流激荡回旋,化作风暴漩涡,竟隐约如同太极黑白。 “轰隆……” 江面上空,风暴周围,甚至有几道雷电一闪而过,状如末日一般。 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陈旷吟完这一首《江雪》后,便结结实实踏在了江面凝冰之上,深吸一口气,朝着那宛如太阳一般的一大团光焰缓缓往前走去。 狂风夹杂着纷纷落雪,吹动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随着他每一步,由《江雪》而化的力量,便跟随他的意志更加具体。 “轰……” 风暴肆虐之间,数道雪柱从天而降,宛如天崩一般,两岸燃起的熊熊山火被那透着刺骨寒冷的天风吹熄。 夷火宗的门人顿时呆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原本已经蔓延到漫山遍野的大火,顷刻间就被按灭,连一点火星子都不剩! 而同时,当他们想要运起功法后退时,忽然发现,自身体内以及四周环境之中的灵气,竟然也悄无声息,毫无回应。 虽然“万劫不磨之火”已经回归本源,但他们本身的修行功法并没有因此作废。 此时无法调动灵气,只有一个可能性—— 这片区域的灵气,全部随着这一场雪的落下,而被彻底压制住了! 更加可怕的是,在越来越大的风雪之中,四周的枯山焦土,都开始被同化成了雪白的颜色,宛如一座座雕塑。 所有的飞鸟,乃至动物,都在瞬间冻结,变成了定格的一幅画。 “这……这是那陈旷做的?!” 夷火宗门人的声音都在颤抖,一种无端的恐惧在他们心中蔓延开来。 方才那一首诗传遍整个江岸,所有人都是听见了的。 而正是在陈旷吟完之后,便忽然有大雪落下,同时,灵气死寂,毫无疑问,这就是陈旷做的。 言出法随,这种手段……已经可以称之为神通了! 可陈旷分明只是一个登楼境而已,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情?! 这完全已经违背了他们认知当中的常理! 就连那在后方船上的问死,都心中一动,露出了凝重的表情,看着那漫天飞雪,喃喃道:“我这师弟……不得了啊。” 他此前对于陈旷也十分欣赏,但这种欣赏,是对于优秀后辈的认可。 作为一只大妖,问死的寿命远比人类要更长。 若是算上灵智诞生之前作为一尾游鱼时的懵懂岁月,真实年龄可能都要超过了那几个当世仅存的圣人,所见过的人事物自然数不胜数,不会轻易对什么感觉惊讶。 陈旷连跳三个大境界反杀抱月境,对于普通修行者来说确实很不可思议,可往前数五千年,天骄如过江之鲫,比沈星烛更强者也并非没有,陈旷在其中能不能进前十也尚未可知。 更何况,陈旷可是在尚且还是凡人的时候,就被奚梦泉亲自选中的弟子。 如果他没有远超一般人的能力,那才叫奇怪。 但当这雪花凭空而落,灵气死寂无声,问死才真正体会到了奚梦泉当年对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问死仍旧记得,自己在水中看奚梦泉抱着那昏昏欲睡的蒙眼小孩,低头对他道: “你在这等十年,等他从皇宫里出来,送他回你老家,你也可以做伱想做的事情。” 他问:“为什么?” 问死想问的其实是凭什么,但考虑到面前这个老匹夫打了自己一顿,他勉强修改了一下措辞。 奚梦泉悠然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道既失其一,则取万物而补,万物不足,则取外物……” “若取而不足,则道不可道。” 问死沉默良久,道:“你说的是人话吗?” “嗯?” “我是说,我是妖,不太听得懂你们人的复杂道理。” 奚梦泉收回了按在问死头顶上的手,叹了口气,道: “这个世界天漏了个窟窿,但会有人来把它补全。” 问死看向那凡人小孩,无比困惑:“就是他?” 奚梦泉道:“是他,又不止是他。” 问死不太能理解,又道:“意思是,他会很强?” 奚梦泉哈哈一笑:“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有多强?” 奚梦泉沉吟片刻,意味深长地道:“你想的有多强,就多强。” 问死当时只觉得费解,这天下,道分九品,早已定下。 如何能想多强,就多强? 现在他看见这景象,才逐渐有些明白了。 道分九品,而陈旷……或许根本不在其内! …… “呼……” 陈旷呼出一口白气,整个江面上的坚冰,已经有约三尺深厚。 连同那凹陷下去的漩涡,也一并凝结成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而那半空之中散发着恐怖热度的“万劫不磨之火”,此刻也已经被这一场大雪包围,陷入了僵持之中。 单纯的雪并不能挡得住这一簇可怖的足以蒸发一切的火焰。 真正让它停下来的,是由诗歌意境化作的力量。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这句诗当中显化出来的意境,并非是什么孤高清绝,而是肃杀与寂灭! 正是这股力量,欲将那“万劫不磨之火”也消磨至陨灭! 也是这股力量,令万籁俱寂,一切没有灵智的,都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陈旷眯起眼睛,意境化作的力量很奇妙,如同意识的延展一般,不可言说。 但,他现在知道,只要自己一念之间,那些夷火宗门人,都将会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不过,他并不想就那么简单地让他们死去,或者说,那么简单地放过众目睽睽之下要他应战的白落烟。 在离开梁国之前,他可不希望再有什么焚火宗、天火宗之流,再来阻拦自己的路。 他需要震慑。 陈旷抬起头,看向了因为四周灵气被完全压制,而不得不落在冰面上的白落烟。 后者此时浑身颤抖,伸手不断试图召唤火焰,施展术法,但发现一切都无效之后,看着落在身上的雪,表情无比震怖。 “不可能……没人可以做到如此大规模地直接封镇灵气,除非领悟了自己的道,释放道域……上三品……你是上三品!” 白落烟声音干涩,随着陈旷一步步的前进,她切实体会到了自己的孙子当时的迷茫和绝望。 那种无法理解,超出认知的迷茫和绝望。 道域?这倒是个新词,应该是上三品,起码是宗师才能接触到的东西,之后可以问问师兄。 “长老不必害怕。” 陈旷眯起眼睛,笑着温声道:“我杀了夷火宗的宗主,你带着全宗上下那么多人来复仇,这很合理,我也不怪你。” 他的声音穿过风雪,让白落烟和其他夷火宗门人都是一愣。 陈旷说得好听,但白落烟的心中却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想干什么? 但从过往陈旷记载在册的经历来看,此人心机深沉,狡诈善谋,绝对不会是想要放过一心置他于死地的敌人。 陈旷继续道:“不过,在我看来,你应当还是有那么一丝私心的,因为死的不仅是夷火宗宗主,还是你的孙子。” 他摇了摇头,叹息道:“如此一来,不免令我为你们夷火宗那么多弟子门人,感到一丝不值啊。” “这其中,是否有心中不愿,却迫于命令而不得不来讨伐我的人呢?若说是为了宗门,可长老有没有一瞬间想过,若是这些个夷火宗的精英,全都死了,那夷火宗,又要如何继续立足。” “届时,他们究竟是为了宗门声誉而死,还是……” “为了你要为孙子复仇的私心而死呢?” 白落烟脸色一变。 很明显,陈旷在趁着人心涣散的时候偷换概念,挑拨离间,但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挑拨? 现下,陈旷已经完全占据了优势,何必还要再耍这种小手段…… 陈旷装模作样不到一秒,便笑眯眯地道:“我这人心善,便给你们夷火宗一个机会。” “只是这个机会,要靠长老你自己来把握了。” 此言一出,那些余下的夷火宗门人,顿时将目光投向了白落烟。 连“万劫不磨之火”都被控制住了,夷火宗的溃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人的情绪是很容易被环境所调动的,为宗门完全奉献自身,终究只是少部分人的觉悟,特别是在败局已定的情况下,自然会有一大批人心中动摇。 至于本就心中不愿意的,那就更不用说。 这些人自然也会被陈旷这两句话挑动,产生一丝希冀。 而因为陈旷的言语导向,最终承担这一丝希冀的人,不再是真正有权力放过他们的陈旷自身,而是带领他们前来的太上长老白落烟。 整个江面上,依旧一片死寂沉沉,唯有上空风雪呼啸。 针刺般的危险感,伴随着每一片雪花,令人神经紧绷。 这一片区域,都已经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而“万劫不磨之火”,也在僵持片刻后,被那漫天风雪淹没,逐渐偃旗息鼓。 陈旷注意到白落烟的眼神,挑了挑眉,道: “看来是雪还不够大啊……”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便看见,那原本暴涨了几十倍的火焰,在数息之间,就重新回到了原本的模样,并且仍在不断缩小! 剩余的一点热量,已经微不可查。 白落烟脸色不断变幻,最终还是在压力下不得不沉着脸开口: “什么机会?” 陈旷微笑地拍了拍手,温声道:“好说。” “只要长老这个罪魁祸首现在自断心脉,我便发天道誓言,放过剩下的夷火宗门人。” 白落烟瞳孔紧缩,咬牙骂道:“竖子……” 陈旷道:“长老似乎并不愿意?” 他笑盈盈地道:“长老不是为了夷火宗而来的吗?宗主死了,确实是得为他报仇,否则宗门将沦为笑柄,这我能理解。” “但我得说一句,难道宗主死了,宗门就没一点希望崛起了,非得举全宗之性命来陪葬吗?倒也不见得。” “长老,你瞧这漫山遍野的门人,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撑起夷火宗么?” “反之,若是这些人都不在了,夷火宗还能叫做夷火宗么?你说,夷火宗究竟是他们的夷火宗,还是……你的夷火宗?” 陈旷一声声的质问,让白落烟的脸色越来越惨白。 那些夷火宗的门人更是心神大震,如遭雷击。 他们心中未必没有闪过类似的念头,但陈旷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委实是极大的震撼。 白落烟从未如此失措,她望向那些夷火宗的门人,大声道:“你们不要忘了,是夷火宗以功法、丹药培养你们!你们才有如今的修为成就!” 但她现在这么说,早已是于事无补。 相反,还激起了一部分人内心的情绪。 有人忽然大喊道:“我呸!宗门这几十年来的资源,难道不都是给了你孙子么?!我们这些弟子,你可曾看过一眼?” “五十年前,我也是沧浪评前百,但就因为拿不到一枚凝神丹,无缘辟海!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拿去治疗我们那宗主大人自不量力去挑战燕太乙的伤势!” “白长老,你可敢对天发誓并无此事?!” 白落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但颤抖的右手,却始终举不起来。 夷火宗的门人安静了一瞬间,随后,隐约传来一片哗然,其中不乏讨伐之声。 到了后来,甚至有人直接喊道:“白长老,你若是真的心怀夷火宗,为了夷火宗好,就该留下真正的火种!” “白长老,你难道忍心看着夷火宗从此消亡吗?” “白长老,你说句话啊,难道你真是为了给孙子报仇,才一时冲动,让我们来送死的吗?!” 位于江中央的老妪听见种种声音,胸膛剧烈起伏,攥紧了手上的焦黑手杖。 她当然不愿意就这么死了,况且眼前这些夷火宗的门人,也并非夷火宗的全部。 在临出发之前,她已经安排了几个留守的长老,都是自己人,带着几个年纪不大的好苗子在夷火宗本宗…… 只要她能够回去,夷火宗自然是能够从头再来的。 陈旷遗憾道:“那看来,长老是不愿意了?” “既然如此,那不如这样,长老犹豫一息,我就杀一百人。” 他笑道:“直到长老证明自己确实可以为宗门而死,而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将门人带来送死。” “你,你……噗!” 白落烟气急,怒血攻心,加上之前的内伤,直接一口血喷了出来。 她登登后退了两步,而就在这两步的时间里,陈旷叹了口气,道: “一息。” 仅仅是在一刹那。 风过无痕,雪落无声。 而那一百人,就在这无痕无声之中,悄然化作了飞灰…… 他们在旁边人惊愕的目光中定格在原地,随后就这么,随着大雪,纷飞而去,连一点渣滓都没剩下。 剩下的夷火宗门人这回不仅是害怕了,更是恐慌。 当发现陈旷真的说到做到之后,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开始了谩骂,一点面子也不留给这位太上长老。 白落烟脸色刷白。 她终于明白陈旷想做什么了…… 他这一番话之后,白落烟的声望直接跌入谷底,今天活下来的夷火宗门人就绝不会再听从宗门指挥。 他们会认为,自己才是夷火宗的最后希望,才应该是夷火宗的主人。 而她留在夷火宗本宗的那部分留守长老,是忠于自己的,而且此前隐瞒了其他人,就必定和他们产生冲突。 夷火宗……将从此真正分崩离析啊! 而陈旷自己,今日过后,便在这所有夷火宗门人的心里埋下了恐惧的阴影,这骇人的风雪之下,无人会再敢与他为敌。 陈旷要杀的不止是人,他要毁掉这一整个宗门的心气! 可白落烟毫无办法。 她竟毫无办法! 谁能想得到,她发动了整个宗门几乎所有的力量,祭出了镇宗之宝,却搞不定一个登楼境……甚至,他背后站着的问死,根本没有出手! 不,这家伙绝对不是什么登楼境,他绝对是伪装的。 至于陈旷究竟是什么境界,这一切遭遇又究竟是不是谁在背后做局…… 白落烟已经无暇再去想了。 就在她思考的这一瞬间,陈旷已经笑着继续计数。 “两息。” 又是一百人。 留在白落烟眼前的,只有一条路。 死。 死在自己手上,还是死在陈旷手上。 “选错了……是我选错了路。” 白落烟颤声道,举起了自己的手杖。 陈旷道:“三息。” 他悠然道:“白长老要哭吗?哭也算时间。” “噗……” 白落烟又喷出一口鲜血,随后双眼赤红,攥紧手杖,直接倒着插进了自己的心脏之中! 劲力爆发,猛然绞碎了她的心脉。 陈旷却仍在数:“四息。” 白落烟瞪大了眼睛,咬牙嘶哑地大喊一声:“陈旷!你要违背誓言吗?!” “嗯……”陈旷一愣,道:“咦?我什么时候有发誓过吗?” 白落烟忽然怔住,但此时她心脉已断,全身生机飞速溃散,已经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面色狰狞,奋力瞪向陈旷,甚至还想用力爬过去,状如恶鬼一般:“你……你……” 陈旷笑起来:“白长老,下辈子记得多长点心眼,活了这么多年,不会就是天天在闭关,都不和人打交道的吧?我就随便骗骗你,还真骗到了。” 他顿了顿,又收敛笑意,冷冷道: “哦,我忘了,你才宗师境,没有宿慧转世一说,这一死,就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 “看来,想要下辈子再见也是不可能的了。” 陈旷道:“永别了,白长老。” 白落烟死死地瞪大了眼睛,嘴边又吐出一口鲜血,死不瞑目。 也不知道究竟是心脉生机断绝而死,还是被陈旷活活气死的…… 白长老死后,那些夷火宗门人也噤声了。 陈旷的话他们听的清清楚楚,此刻个个面露慌张,生怕陈旷真的出尔反尔,把他们全杀了。 等那白长老的尸体也被风雪消磨了。 陈旷转过头,道:“我虽没有发誓,却是个言而有信之人,既然白长老自愿代替整个宗门自戕,那么我也不会为难你们。” “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陈旷吹出一口气,那外围风雪随之消散,留出了一条路。 峰回路转。 夷火宗门人甚至有几个感恩戴德,连声称谢。 待他们离去,陈旷的灵气再也支撑不住具现化如此大量的雪,尽数消弭于夜色之中,化作愿力,回归到了“无间之间”之中。 而江水,也重新由激荡恢复了平静。 陈旷刚刚长出一口气。 因为场景的消失,由《江雪》意境所化的力量,也在顷刻间瓦解。 “万劫不磨之火”静静地漂浮在半空之中,只剩下了一小撮。 大约柴火那么一点点的大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火是真的厉害,《江雪》的绝对肃杀寂灭之中,仍能保持不灭不熄。 不愧为“万劫不磨”之名。 “嗖——” 那火苗晃了晃,然后竟然瞬间向往外逃跑! 陈旷没反应过来,瞬间目瞪口呆。 “哗啦!” 问死挥了挥手,一团江水随之飞起,瞬间困住了那小火苗。 将其拉了回来,落到了陈旷面前。 陈旷伸手接住,稀奇道:“这火焰,也有灵智?” 问死道:“万物有灵,何况是这种稀罕之物,不过,本身越是强大的,诞生灵智反而越慢,这‘万劫不磨之火’历经无数年岁,也许才诞生出了一丝懵懂的意识。” 他沉吟道:“这火,大约……和一个刚出生的婴孩差不多。” “师弟若是有兴趣,可以将其带在身边,时间久了,说不定会认你为主。” …… 远远地,正有两个身影正在江宁郡上空,遥望着这一场逆转的杀局。 其中一人咋舌道:“本是来接小姐的,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场好戏看。” ps1:这两天没想到我自己眼睛还没好,我家猫猫的眼睛也发炎流脓了,赶紧去医院看了看……结果医生又提了一句该绝育了,我一想确实该绝育了,否则两只猫总是打架,就说好,然后医生行动迅速,直接就住院做手术了 猫猫大概也没想到,只是出来看个病,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ps2:前一章为了意境把诗句前后颠倒了一下 (本章完) 第一一三章 锦上添花与雪中送炭(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这正在江宁郡之上悬空而立的两人,正是沈家江宁分家的家主与其胞弟。 两人之中未曾开口的那人,是个清瘦精明的中年书生模样,目中精光闪烁,唇上两撇胡须,灰绿的衣衫上绣着竹子纹样,名为沈良才。 正开口咋舌的那人,则是其弟,名为沈良策,这人与沈良才的身材差距巨大,圆墩墩似个胖球,连一双眼睛都已经被挤得看不见了,只剩下两条眯缝,看上去分外滑稽。 这两人的修为并不算特别高,沈良才有登楼六重境界,而沈良策甚至只有先天虚劲。 这并非是本家对于沈眉南不重视,而是经过了多重考虑决定的人选。 一来,若是大张旗鼓地派遣本家高手来,反而引人瞩目,容易招惹到不必要的麻烦。 二来,当务之急是要将沈眉南保护起来,让她的一举一动能够在本家掌控之中,而江宁分家的距离最近,也最方便出手,不必再多费周章。 在凡人地界,只要没有出什么意外,登楼六重已经便足够具有威慑力。 譬如樊海龙便能够在蓟邵郡作威作福那么多年,堪称叱咤风云,而没有一个人敢出来说半句话,就是凭借着他那登楼巅峰的修为。 不过,江宁分家在沈家所有分家之中的地位,也确实不算高。 沈家在整个沧元,也是能排进前五的修行者大家族,尤其是近几年,因为出了一个沈星烛,地位更是节节攀升。 基本上,遇到一个姓沈的,都要首先考虑一下对方是不是沈家的再动手。 区别于宗门,修行者家族更具有凝聚力,内部也更加团结,捅了一个,那就基本等于是捅了马蜂窝。 基本上,修行者宁可得罪一个高修为的宗门弟子,也不愿意得罪一个低修为的家族成员。 这江宁分家并不以修行见长,而是如林二酉家的万林商会一般,经营着一个江宁商会,专门做的是未曾开启灵智的妖兽相关的业务。 不管是作为宠物,还是坐骑,修行者都更乐意选择具备一些特殊能力的妖兽。 而江宁商会就负责将其调教好了之后进行买卖。 不过,这一行竞争激烈,江宁商会在其中也不算翘楚,自然也得不到本家的大量资源倾斜。 但能做到如今这个地步,和本家的帮助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如今本家有命令,沈良才当然是立刻放下了手上的生意,马上赶来了。 只是没有想到,那个在本家给的情报当中只是初入登楼境的陈旷,居然会有如此恐怖的实力。 沈良策感叹道:“多少年,没有见过本家给的情报出错了?” 他摇了摇头:“这陈旷怎么可能是登楼境……” 试问,天底下哪个登楼境能有凭空落雪的本事啊? 就算这人是靠着其他手段才达到的这种神通,那也已经不能用看待登楼境的眼光去看待。 沈良才眸光一闪,却沉声道:“这人真正厉害的,还不是修为,而是这驾驭人心的手段啊!” “原本,那夷火宗远在千里之外,以他现在的处境,此刻鞭长莫及,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进行干涉,就算杀了这些来追杀他的夷火宗门人,以后夷火宗也必定卷土重来。” “并且,倘若有了一个灭宗之仇当目标,夷火宗上下必定将会是前所未有的齐心协力!” “有了这股力量,加上夷火宗本身的底蕴,说不定这陈旷便是为自己树立了一个更加强大的敌人。” “可良策你瞧他如何做的?” 沈良才分析道:“他竟两三句话,不仅让夷火宗将仇恨转嫁到了白落烟身上,还顺势挑起了夷火宗的内部矛盾,埋下了一颗只要有一点水分,就立刻能够生根发芽的种子。” “我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来往的人也可算的上是多如牛毛,心机深沉者数不胜数,也不乏狡诈如狐的家伙,却从没见过这般玩弄人心如本能一样的人物。” “这世上最复杂难懂的人心在他掌中,竟然像是乖顺的宠物。” “如此人物,就算他修为不高,也着实可怖……” “哪怕只靠着一张嘴皮子,他也足以搅动沧元一场风雨!” “我若是他的敌人,定然要趁着他最弱小的时候,就将其彻底斩草除根!” 江宁家主深吸了一口气: “可笑的是,如今怕是还有不少人,因为他的修为而轻视于他,觉得他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光景……” 沈良策见兄长对于这陈旷的溢美之词已经超过了一般欣赏的程度,怀疑他是商人本性又发作了,犹豫地低声道: “哥,本家那边的意思是让我们接到小姐之后就立刻离开,尽量不要插手此事,保持观望。” 沈良才看了他一眼,道:“你知道本家为什么要我们这么做吗?” 沈良策道:“因为不愿意得罪武圣和周国?” 沈良才摇了摇头:“原本我也这么以为。” “但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只不过是其中最不重要的一个原因。” 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道:“因为本家在怕!” 沈良策那眯缝眼睛都霎时间睁开了一丝,有些惊异地道:“怕?!” 他下意识就觉得可笑,他们堂堂沈家,什么时候怕过别人了? 更何况是一个区区登楼境…… 但随即,他就发现自己好像变成了兄长口中那种因为陈旷修为就看不起他的人了。 甚至这都不能怪他,因为他都已经亲眼见过了陈旷的实力,内心也是承认的。 但在思考的时候,他总是下意识地就就把自己放在很高的位置上,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沈良策脸色古怪地调整了一下心态,道:“可本家有什么好怕的……” 沈良才意味深长地道:“本家怕的东西很多,可见到陈旷,便只怕一件事——” “怕这个世界上,还能出一个沈星烛!” 沈良策听见这句话,啊了一声,眼睛顿时瞪得老大,把眼皮都撑开了,但却顿时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若说有什么本家怕的,那这确实能算一件! 天底下若是只有一个沈星烛,那么将来,沈家便是天下第一的修行世家,有可能将以家族比肩宗门,声望无敌,成天下世家之首,得到堪比玄神道门的地位。 但若是出了两个沈星烛,沈家便瞬间打了折扣不说,更难以判断此人是敌是友……平白多了一个不确定的因素。 “因此,” 沈良才道:“本家不会与陈旷为敌,但也不会帮他。” 可若是陈旷就此陨落,那就再好不过……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但有时候,一无所获,毫无改变,就是最大的收获! “嘶……”沈良策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隐约知道自己兄长要做什么了。 他小声道:“可,我们可是姓沈的。” “那又如何?这几年,江宁商会不全都是我和你在打理,本家虽有帮扶,却终究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我们这种都快五服开外的穷亲戚,伱以为本家会有多么记挂么?结仇了有我们的份,鸡犬升天却轮不到我们。” 沈良才冷笑了两声,眼中的精光更甚:“可你知道,若是这世间能出第二个沈星烛,又代表了什么?” 沈良策深吸一口气,搓了搓手:“自然知道……” “而若是他曾受人雪中送炭,那更是不得了!” 沈良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起来:“不愧是我弟弟,如何,赌不赌这一把?就算被本家知道了,左右也不过是被逐出五服之外去罢了。” 沈良策一咬牙:“赌了!”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朝着岸边飞身而去,迎上靠岸的陈旷等人。 …… 陈旷对这“万劫不磨之火”兴趣也挺大的,不过目前这小东西似乎并不太乐意待在他身边。 大约是因为他此前想要将其磨灭的行为,让它把自己定位成了“坏人”的缘故。 问死招来的那一团江水带上了他的“道”,才能将这一小团火焰禁锢在其中。 但小小一团火焰脾气却挺大,在其中不断横冲直撞,想要从里面出来。 问死见状,手掌一翻,拿出一个葫芦来。 “这是当年我仍在东庭湖中当龙王时,一个路过的道人送我的。” 他感叹道:“那道人性情洒脱,是个喜欢行侠仗义的好人,只可惜因此得罪了太多人,不久便死在了仇人的算计之下。” “这葫芦是他身上为数不多的神妙灵宝,有封印之能,那时我囿于戒誓,不肯上岸,也不愿化形,他以为我只是个无法化形的小鱼妖。” “便将这葫芦给了我,让我去换些丹药来修炼。” “这葫芦对我而言也无甚用处,正好给了你,用来收这‘万劫不磨之火’,也不算辱没了它。” 陈旷接过来,那葫芦形状夭骄,十分奇特。 但更令人心惊的是,这葫芦上竟有一道锋利剑意,这剑意清达,并没有杀气,反而有一种阔达自由之感。 陈旷如今也算是剑道小成,更有“剑心”被动,对剑道的理解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道剑意的高妙。 看来这葫芦的主人,也并不止是问死口中那个好人。 更是一个剑道修为奇高的强大修行者。 “多谢师兄了。” 陈旷收下这葫芦,心中立刻知晓了如何用法。 他心里默念:“葫芦虽小藏天地,伴我云云万里身。收起鬼神窥不见,用时乾坤在肚内。” 那葫芦顿时晃了晃,闪过一道金光,随后瞬间将那一团江水连同其中的火焰一起吸了进去。 原本暗黄色的葫芦霎时间变得一片赤红,上头有火纹浮现,但不过摇晃了两下,就重新安分了下来,但外观却没有变回来。 陈旷将这有了新皮肤的葫芦收在腰间,心里只觉得有背景就是好啊,有大佬的粗腿可以抱,随手给出的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只可惜那奚梦泉的目的不明,暂且不能全部信任。 “哗啦……” 问死划动小船,在岸边缓缓停靠。 陈旷率先踏上岸边焦土,随后朝探出头来的沈眉南伸出了手。 “走吧,你家里来人了。” 他说的,自然就是遥遥降落的沈良才和沈良策兄弟两个。 沈良才上前两步,拱了拱手,道: “江宁分家,沈良才,来接小姐回家。” “小姐可先在江宁歇息两天,我们会安排妖兽商队,一同将小姐带到本家。” 沈眉南抿了抿唇,表情失落地走了过去,拉着陈旷的手上岸,看了一眼那完全陌生的兄弟两个,小声道:“我不想走……我可以陪着你的。” 陈旷无奈地叹了口气,瞥了一眼那兄弟两个,后者表情古怪,但知情识趣地自动转过身去,退避三舍。 嗯……一舍是三十里,他们是物理上的退避三舍。 毕竟,若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那可能就算他们是沈家人,也没得救…… 陈旷伸出右手小拇指,笑道:“拉勾,等我有空了,我会去沈家找你。” 沈眉南学精了,不上当,板着脸道:“你什么时候能有空?” 陈旷心道,可能的话,得等我五年后还活着,我大概就有空了…… 到那个时候,沈星烛应该也拦不住他了。 他干咳了两声,道:“三年吧。” 陈旷想了想,三年自己要是到不了净土伽蓝寺,当上这个假佛子,那五年后估计也没希望迎战东皇,直接死翘翘了。 不算太长,不算太短,正好足够让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想明白自己的心思。 或者,忘掉一个人…… 沈眉南先是皱了皱眉,觉得三年太长,但随即又松开来,起码他还愿意给出承诺。 虽然是个油嘴滑舌、满腹心机的坏蛋,但他确实没有食言过。 少女也伸出小拇指,勾住了陈旷的手指: “那说好了,三年。” 陈旷嗯了一声:“说好了。” 他松开手,温声道:“走吧。” 陈旷正欲转身去叫那两个沈家人过来,却忽然就被沈眉南一把抓住了手,往自己那边扯了扯。 “等等!”少女神情闪躲,小声嘟囔道:“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陈旷转过身,挑了挑眉,道:“什么事情这么重要?” 沈眉南紧张兮兮地踮起脚尖,双臂圈住他的脖子,闭上眼睛仰头把自己往前猛地一送。 “砰!” 沈眉南的额头撞上了陈旷的鼻梁。 按道理应该是陈旷比较痛,但他此刻的肉身强度已经远超普通登楼境,反倒是让沈眉南啊了一声,额头瞬间通红,痛得眼泪都冒了出来。 她后退了两步,眼泪汪汪地捂住额头: “呜呜呜你怎么这么硬啊……” 陈旷先是一愣,随后哈哈笑了出声。 沈眉南自己想偷袭结果搞了个乌龙,心里难过心酸极了,又被陈旷嘲笑,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 她暗骂自己不争气,只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没用的笨蛋,这么一件简单的事都被自己搞砸了。 忽然,一双手捧住了她的脸,将她脸上的眼泪抹去。 沈眉南还没回过神来,就见青年低下头来……湿濡柔软的触感一瞬即逝。 …… 遥远的某处天空之中。 玄衣轻纱的清冷女子正御空而行,忽然愣住,伸出手按住了自己青纱之下的嘴唇。 随即,她的目光变得无比冰冷肃杀,腰间长剑发出一声嗡鸣。 一旁的山峰猛然倾斜,向旁边倒去……竟是整座山峰,都在瞬间一分为二! 陈旷,出尔反尔,何来君子! 肚子胀气,更新迟了一点么么哒,明天开始继续六千更新 (本章完) 第一一四章 神农司,妖蜕之法(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呼……” 沈星烛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伸手轻轻一托,无形灵气如一只庞大的手掌,将那一分为二、即将倒塌的山峰重新扶起。 碎石尘埃也尽数归拢,山峰并作一处,只是从上到下,留下了一道无法弥合的裂口。 这山峰之上,原本有一个山泉池子,此刻因为这一道裂口,竟从旁边漏下,化作一条笔直细长的银白飞瀑。 不知道多年之后,此地目睹这奇景的当地居民,会不会给这瀑布取一个“飞仙瀑”的名字…… 沈星烛眯起眼睛,看向了远处。 从她这里眺望,可以轻而易举地看见那条宽阔的玉浪江。 两岸已经化作焦土,树木无一幸免,在大片的葱郁树林包围之中,唐突地出现了一大片漆黑的土地,格外醒目。 那便是夷火宗和陈旷的战场。 沈星烛已经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沈眉南的位置,换而言之,她现在几乎立刻就可以赶到那个胆大包天、言而无信的家伙面前。 但此刻,她并不是为了陈旷而来的。 因为,今日过后,陈旷将不再会是她的心魔,同时,她也需要付出一些对常人来说难以接受的代价。 不过……或许也不能被称之为代价。 沈星烛长出一口气,深深地看了一眼玉浪江岸边,心道: “原本,我还可以帮你拖延到离开梁国为止,不过现在,是你自己先毁约的。” “呵……你确实绝顶聪明,却局限于修为,漏算了一点。” “这决断早该做下,若非眉南离家出走,我之前便已经没有耐心,今日,也是时候了结一切了。” 沈星烛再度化作一道流光。 不久之后,便抵达了梁国东面边境。 这里是一片连绵起伏、高低曲折的山脉,名为岐陕山,是梁国与阳国之间的边境线。 玉浪江的江水便从这山脉之间的峡谷流淌出去,在阳国的那一段,则更名为大平江。 此处因为地势险恶,鲜有人至,但仍有一个哨卡,本来应当还有一些梁国士兵驻守。 但梁国战败之后,这些士兵闻讯溃逃,生怕自己成为炮灰,只留下了一个一片狼藉的驻地。 周国原本尚未派遣士兵前来驻扎,但此刻,这驻地却亮起了几点营火。 似有人在。 沈星烛靠近之后,这驻地内陡然有几股浑厚浩瀚的气息爆发,带着警惕的敌意。 这几股气息,竟然全部都是宗师级别! 但随后,似乎发现了来人身份,气息霎时间又平和了些许。 夜色中,有三个身影从营地当中飞出,在半空之中遥遥向沈星烛行礼。 这三人,为首者一身湖蓝色宽袍大袖,是个额头宽阔的老者。 右边的是一个腰间别着把团扇的青年,这青年脸色苍白,似是身有顽疾。 左边则是个中年美妇,穿着一袭规整肃穆的白色宫装,手中持着一束沉甸甸的稻谷。 “我等恭候多时了,沈道友。” 沈星烛在半空停滞,清冷出尘的身姿在夜色中竟比月更洁。 她回礼,淡淡道:“几位前辈不必如此客气。” 她虽是这么说,但对面三人却不会真的那么顺杆爬,只是笑笑,为首那宽袍大袖的老者说道: “有沈道友助阵,又有令师坐镇,想必此次行动必然是十拿九稳,可将那大妖重新镇压。” 沈星烛道:“还要仰仗神农司的各位。” 腰间别着团扇的青年笑道:“好说,好说,我们神农司的职责,本就是为天下牧妖而直序,此事正是我等要务。” 原来这三人,正是周国神农司的令使。 “雨师”、“风伯”以及“稷人”,分别最善“雨”、“风”、“生”三种术道。 神农司虽坐落在周国,但与大周朝廷的关系不算密切,不像三劫宗那般几乎要成为大周的国宗。 然而,神农司最初,是由大周朝廷成立的一个专门为镇压妖魔而诞生的组织,而非宗门。 但是后来,周国经历了一次妖魔逆乱,险些被妖魔夺取了皇位,而最后正是神农司将妖魔识破,斩杀。 也是经过了这一场变故之后,周国的国力逐渐走向了鼎盛,将其他国家吞并,小国减少之后,原本混乱的历法被统一,大多国家开始采用如今的“沧元历”。 距今也不过一千年余年而已。 然而这其中过程似乎极其曲折,导致大周皇室对于神农司产生了巨大的嫌隙,不再信任神农司。 在那之后,神农司趁机脱离了皇室掌控,逐渐壮大。 直至今日,成为了一个以猎杀妖魔作为信条宗旨的大宗门,其主要据点,如今已经不在周国,而在阳国。 在梁国境内,有如同江宁商会那样可以随意买卖妖兽的地方,甚至还有能够自由行动的妖族修士。 但到了大周,或者阳国,妖族根本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 若是被神农司发现,当场直接被杀了都算是运气好。 所谓“牧妖而直序”,看着文雅,其中真正的含义,是奴役天下所有的妖族,端正以人为尊的秩序。 在神农司看来,便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不管伱是好妖坏妖,只要是妖,那就等同于畜生,屠杀一整个妖族聚落也毫不手软。 不过,神农司在修行者当中的声誉却是数一数二的好。 盖因倘若剥离妖族,神农司之人,便是一等一正直的好人,既然要以人为尊,自然得有“尊”的地方,所有关于人的品行,全都牢牢恪守。 而大部分的情况下,灵智刚启的妖族又的确常常难以控制自身的情绪和欲望,会将人族当做食物。 又或者在懵懂的时候就遭到了神农司的猎杀,对人族充满了憎恨。 神农司时常充当的,也的确是正义的一方。 若要猎杀妖魔,首先能想到的,也肯定是神农司。 “今日黎明之时,阳气最盛,正是压制妖魔实力的最佳时刻,还请各位早做准备,与我联手镇压此上古大妖魔。” 沈星烛点了点头,淡淡说道。 蓝袍老者“雨师”问道:“嘶……沈道友,请恕我冒昧,不过你们当真确定在梁国皇城下镇压着的,是那恒我月妖?” “倒并非是怀疑地灵真君,只是这尊上古大妖,已经近万年未曾有过消息,也不曾显露踪迹,如今竟然就在这地底下埋着,难免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会不会是其他妖物伪装,或较为相似?” 沈星烛的眸子愈发沉凝:“前辈不必心急。” 她落到了旁边的山头上,眯起眼睛望向那江边:“等到黎明时分,自然会见分晓,且让我们等一等吧。” 手持稻谷的“稷人”有些诧异地看向了江边,忽然瞳孔一缩: “那是……?!” “雨师”与“风伯”也一同看去,只见那江面之上,有一个长相淳朴的黝黑少年一步步踏着水波而来。 其身上的气息,如渊渟岳峙一般,竟叫那江面浪涛瞬间静止。 整个天地,霎时间,好似只剩下了这个黝黑少年。 或者说……是他身后的—— 武圣! …… 沈眉南晕晕乎乎地走到了沈良才和沈良策两兄弟身后,目光放空,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麻烦两位了。” 陈旷朝着江宁沈家的两兄弟拱了拱手。 两兄弟立刻回礼。 而是沈眉南也瞬间清醒了过来,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两颊霎时间一片通红,简直像是要冒烟一样。 他他他……他真的…… 沈眉南捂住嘴巴,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又发出了吚吚呜呜的奇怪声音。 不过幸好她还知道克制一下音量,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另一边。 沈良才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郑重道: “感谢陈先生护送我家小姐一路了。” “这一枚鲛人泪,乃是我前些日子从那妖兽贩子手头收来的极品,无论是拿来炼制神妙灵宝,施展一些偏门法术,还是磨成粉制成丹药,都是极佳的辅料,可谓有价无市。” 陈旷并没有接过来,而是看向沈良才,似笑非笑地道: “是你们沈家感谢我,还是你感谢我?” 沈良才微笑道:“自然是都有的。这鲛人泪,是本家的意思,也只有本家能出得起如此大手笔。” “我们这小门小户的,也就只准备得起装这鲛人泪的盒子而已,还望陈先生不要嫌弃就好。” 盒子? 这沈良才的语气,明显是话里有话。 陈旷眯起眼睛,看向他手上的精致小盒子。 已经很久没有发动的“洞若观火”被动忽然被激发了。 陈旷挑了挑眉。 这小盒子上有障眼法? 视野中,那小盒子里果然不简单。 在盒子的底下竟有一个夹层,而夹层里面,似乎是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字。 陈旷默念其中的第一行字。 妖蜕之法…… 陈旷稍往下看了两眼,立刻瞳孔紧缩,知晓这东西的不凡之处。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沈良才:“这盒子也太贵重了一些,两位就不怕肉包子打狗?” 沈良才道:“哪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实际上这盒子很少有人能用上,也没人敢用,如今正好给了陈先生你,才算是派上用场了。” “我当年外出经商,常常与各种蛮荒之地的妖兽贩子打交道,无论是北原附近,还是南蛮幽地,这些妖兽贩子往往必须和各路妖族打交道。” 妖兽,实际上就是灵智初蒙的妖族。 对于许多妖族而言,就是半个同类,不过也有一些妖族生性高傲,看待妖兽,就像是人类看待猴子或者猩猩一样。 妖兽贩子多半都是会和妖族接触的,而且大多时候都不会太友善,而反之,妖兽与妖族,自然是在这种有共同敌人的情况下亲近无比。 而妖族和妖兽之间,辨别身份,有自己独特的渠道。 也因此,有一小撮妖兽贩子,居然另辟蹊径,想了一个非常阴损的秘法。 他们利用妖族的遗骸,加上南蛮血厄教的诅咒之术,寄魂血肉,制造出了类似分身傀儡的存在。 这傀儡的外表气息,完全就是妖族,但内里其实仍是人,也无法使用妖族的能力。 只是由完全的人变成了贴着妖族皮的人。 这办法,便叫做,妖蜕之法。 这些妖兽贩子,会让妖蜕傀儡去假装妖族接近妖兽,将它们诱拐到陷阱处,再直接将其全部抓走。 但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有几个妖兽贩子,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 他们想出了,如何将人……转变成妖。 不过,陈旷所见的这盒子里面的妖蜕之法,仅仅是最简单的那种。 妖蜕傀儡的意识血肉与其主人相连,甚至可以充当一个备用的身体。 当主人的身体去世后,可以直接在妖蜕傀儡之中复生。 几乎近似转生。 看上去很美好,不过此法最大的缺点已经写在了门面上,那就是转生之后,就差不多真的是妖族了。 而更加糟糕的是,倘若捏出来的身体天赋不足,那可能一辈子就困在其中出不来了。 所以这些妖兽贩子,一般是让手底下的炮灰来做妖蜕。 “这盒子说稀罕,倒也算得上是极其稀罕的物件。” “这世界上,应当鲜有人知竟然还有这样的工艺,配上这枚鲛人泪,交给陈先生你,想来是再合适不过。” 沈良才将手上的盒子再次递了出去,强调一般地缓慢道: “陈先生,这鲛人泪,可是极佳的辅料。” 陈旷伸手接住,叹息道:“两位用心良苦。” 沈良才和沈良策对视一眼:“谬赞了,只希望陈先生能够好好使用它。” 陈旷点了点头:“自然。” 沈良才又道:“此外,还有一个消息附赠。” 陈旷道:“什么消息?” 沈良才脸色肃然:“那武圣阁前些日子又有人爬上了太山传道碑,但蹊跷的是,却并没有得了道,反而被叫去面见武圣了。” “那人自武圣阁出来之后,便一路向南,进入了阳国地界,此时,应该已经在梁阳边境。” 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了…… 难怪这两兄弟会给他这妖蜕之法。 陈旷深呼吸:“晓得了。” 他收好盒子,与两兄弟及依依不舍的沈眉南告别,回到了船上。 看向问死,陈旷道:“师兄,什么是‘道域’?” 不小心睡着了……只有四千了 (本章完) 第一一五章 栈山航海,拳分百丈峡,武圣来临!(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道域”这个词,陈旷在那夷火宗白落烟口中才是第一次听闻。 此前,他虽有霍衡玄传授的种种经验,但其中尚未涉及更加深入的上三品境界相关内容。 虽然霍衡玄在成就假圣之前,只是宗师境界,但是要说他不知道上三品的神通手段,陈旷打死也不相信。 陈旷心里猜测,这老家伙当时可能压根没想过陈旷会在短时间内就接触到这些东西,所以干脆就不传了。 还真是有点瞧不起人了。 陈·作死小能手·旷对此表示十分不满。 不过还好,他此时身边便有一个真正的新晋上三品大佬,而且历经漫长年岁,必定能够解答他的疑惑。 问死也不负他的期望,先将竹蒿一撑,离开岸边,继续顺流而下,才点了点头,低声道: “以心证道,是为玄玄。” “通俗来讲,证道之后,就代表着天地已经认可了你的道,将这一条道则的使用权给予了你。” 使用权?意思这道则还只是暂时租借来的? 陈旷无语望天,感觉这之前在他心里就挺唯物的天道越来越朴实了。 问死笑了笑,道: “道,即是天地万物运转的规则,怎么可能被修行者所掌控?若是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岂不是可以与天地比肩?自然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圣人也做不到。” 他感叹道:“活的时间越长,就越是能明白自身在这天地之间的渺小,也就越是明白谦卑。” 陈旷心里吐槽,这恐怕只是师兄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了。 照他目前的经验,那些个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明明一个比一个嚣张,恨不得与天公争高低,争一个万古第一。 活了几千年的,恨不得再活几万年,掌握了一个国家的,恨不得直接当上沧元共主…… 欲望和野心无穷无尽,在这些人心里,自己远比这天地更伟大,又怎么会心生谦卑。 相比之下,师兄这个妖怪,反倒是真正的清心寡欲。 在陈旷眼中,更像个修行者的样子。 问死接着道: “不过,虽然玄玄境的修行者只是拥有了道则的使用权,却毕竟是模拟了天地自然对于道的掌控。” “因此,玄玄境的修行者,只需一念之间,便可令自身周围自成一方独特的小天地。” “在这片小天地之中,道则不再归属天地,而唯认一人为主。” “而这,便是‘道域’。” “原来如此。”陈旷恍然道:“师兄此前将那无间妖剑让渡于我的时候,想必便是展开了自身的‘道域’。” 原来那日在房间当中所见的奇异景象,便是问死的“道域”。 问死肃然点了点头:“这便是玄玄境最重要的神通了。” 他看向了陈旷,低声道:“师弟问这个,是在忧心那武圣么。” 这话问的…… 陈旷咧了咧嘴:“我要是如师兄一样是玄玄境,现在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他耸了耸肩:“可惜我只是个小小的登楼境,说不忧心,自然是假的,据那江宁兄弟二人的说法,此刻,那武圣,应该已经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借人身躯,要亲自来杀我了。” 陈旷叹了口气,一副很悲观的样子:“我怕是难逃此劫啊。” 问死哑然,他见识过自己这师弟层出不穷的手段之后,就一点也不信后者嘴里的话了。 陈旷现在这么说,更像是在故意示弱,试探自己这个师兄,能不能多提供一些帮助…… 毕竟,假如奚梦泉早有安排,眼下的种种危机,就更像是一场考验,而问死,毫无疑问,便是场外的监考官。 只是,陈旷这试探,其实是做了无用功。 因为此刻的问死,其实已经不在自己的“监考”范围里了。 问死想到这里,认真地道:“师弟,我多送伱的这一程,可不是那老匹夫的安排。” “师弟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自然要投桃报李,送你离开梁国。” “哪怕是武圣降临,我也尽量帮你一把。” 陈旷愣了愣。 他这个师兄可当真是好人……不对,好鱼啊。 可惜这个波诡云谲的世界,却当真没几个好人。 为了不让这条好鱼搁浅在岸上,还得是让他来当这个贪得无厌的恶人。 陈旷叹了口气,正色道:“师兄,你的‘尽量’,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呢?可以抛却生死吗?” “我打死了武圣的真传弟子,就跟打死他亲生女儿恐怕也差不了多少,这是真正的死仇,谁要试图拦住他,那除非是其他圣人……不然谁来都不好使。” 说实在的,感觉就算是别的圣人来了,可能也得打一架再说。 陈旷深吸一口气,把话摊开了: “那么,师兄你要帮我,是做好和我被武圣一起打死的准备了吗?假如师兄只是确保送我出梁国,那么剩下的路我自己来走就可以了,师兄在与不在,其实也没有区别。” 问死想了想,随后竟洒然笑了笑: “生死而已,有何不可?” 他道:“我曾设禁自戒整整两千一百六十年,不曾踏足陆地,在东庭湖下潜心修炼,为的只是‘求道’二字。” “如今我道已成,心里未有遗憾,若是此时能与那武圣一战,助师弟成就天下扬名,倒也不错。” “……” 师兄你真是油盐不进啊! 陈旷无奈地瞅了瞅他,却摇摇头道:“然而,我却不需要师兄以死相报。” 他算是有点明白了,这便宜师兄的“道”是“渡”,渡人也渡己。 现在他已经完成了渡己,自然是一心渡人…… 陈旷本想劝退他,反倒好像让他下定了决心。 “如果只是让我跨出梁国边境线,出这一回风头,那么不如让我直接死在梁国来的更好。” 陈旷吐出一口气,拿出了那个沈良才赠送的盒子打开来:“师兄,你觉得呢?” 那盒子里,正有一枚大约指甲盖大小,光华流转的圆润雪珠熠熠生辉。 这便是“鲛人泪”。 夹层里隐藏着的妖蜕之法,也在打开的瞬间化作一道柔和流光,在陈旷的授意下,飞入他的眉心,更加详细的信息顿时在他脑海之中消化。 里面不但有妖蜕之法,还有关于如何重塑肉身的线索。 而这妖蜕之法,需要的材料有三。 一是妖族遗骸。 这“鲛人泪”较为特殊,虽不是完整的遗骸,但却正是鲛人死去的一瞬间才会诞生的特殊之物。 而鲛人一族的繁衍,靠的便是这一枚“鲛人泪”,若用秘法,便可以将这一枚“鲛人泪”化作一个新的鲛人胚胎。 若是普通的遗骸,可能还会嫌弃一下,但“鲛人泪”本身,便代表了完全新生。 因此恰恰是最完美的材料。 二是诅咒媒介。 因为妖蜕之法脱胎自南蛮血厄教的诅咒之法,必须要有一样可以用来寄托神魂的媒介。 这媒介的要求比较严格,需要与原身有着密切的关联,最好寄托了一部分执念,且越深效果越好。 通常情况下,是多年的贴身之物。 三最简单,便是原身的一部分血肉。 这应当是陈旷接触过的第一种术法,其中环节在他看来已经十分复杂,难以想象那些能够布下大型术法的人又该耗费怎样的精力。 在这种情况下,给出这种办法,那沈良才大概也是想赌一把。 毕竟他也不能确定,陈旷能不能凑齐条件,然后在武圣的眼皮子底下施展。 不过,幸好陈旷恰恰好身上有一件能够当做媒介的物品,也是因此,他才会选择承这份情。 问死皱了皱眉,霎那间也明白了: “你当真要用此法?你原身若是无法保全,或是不能重塑一具肉身,此后恐怕就要被困在一具假造的妖身当中。” 他虽是妖,但却见惯了妖的处境,况且陈旷本就身而为人,恐怕很难适应其中变化。 且这妖蜕之法毕竟是取巧的邪术,对于将来的道途或许有损…… 在抱月之前,神魂无法自如移动离开肉体,也不存在如沈星烛那样的分神之能。 假如选择了这个办法,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陈旷可能都得以妖的身份生活。 陈旷眨了眨眼,道:“师兄忘了,我此前能够进入那妖剑太虚幻境之中,而保持自身清醒。” 他敢用妖蜕之法的原因,便是倚仗着“无间之间”。 那片神奇的空间之中,还有他的意识存在。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一心二用”的被动产生的意识,并非是分神。 分神,是将神魂的一部分分出来,如果无法收回,肯定是会影响到自身神魂完整的。 但“一心二用”,就是陈旷本身的意识,并没有任何区别! 就算陈旷外界的意识泯灭,他也照样存在于“无间之间”当中。 并且,可以如妖剑曾经那般,影响现实。 问死沉默了一阵,出了口气:“倒是我关心则乱了,你心里有数就好。” 陈旷朝问死拱了拱手:“师兄只需帮我一个忙,将那母女两个安全送出去即可,这是我答应别人必须做到的事情。” 问死点了点头,郑重道:“山高水长,师弟需多保重。” 他挥了挥手,将周身的道域散去,看向了不远处。 玉浪江向中间收拢,两边峡谷高而深,近百丈,直冲天霄,几乎要形成一线天,而在峡谷中央,设下了一个横空的关隘。 两边各有一些驻地和哨卡,原本都驻守着梁国军队,此刻空无一人,地上散落了一些甲胄和武器,竟然隐约已经生锈,一副兵荒马乱的景象。 陈旷跳下船舷,冲着船舱道:“夫人,殿下,到了!” 楚文若从船舱中掀帘而出,一张脸已经消瘦不少。 这一路走来,艰难险阻,将她这样一个原本珠圆玉润的深宫妇人,都磨砺得有些单薄。 她看向那高深峡谷,怔怔出神,胸脯起伏了一阵,一双美眸逐渐亮起,充满了盎然的希望。 “果真……到了!是到了!” 楚文若激动地将苏怀嬴抱起来:“嬴儿,我们马上就离开梁国了,等我们到了阳国,就找个地方从此隐居。” 阳国和周国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好,且国力远超梁国,和周国一样同样有圣人坐镇。 周国必定不敢在阳国大肆行动,至少今后一段时间内,她们就是安全的。 “唔唔……娘,你放开我,闷死了!” 小公主闷闷的声音响起来,楚文若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女儿摁进胸口了,连忙松开来。 “呼……” 苏怀嬴大松了口气,随即皱起眉头,心里对于阳国并不信任。 因为她在幻境之中联合过阳国……但最后却被背刺了。 不过,阳国确实有不少可以利用的修行者与组织,如果与幻境当中一致,不久之后,阳国便会有一次大规模的叛乱,起因是阳国有一件上古遗宝出世…… 以阳国作为起点,开始谋划将来,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青厝站在旁边,看向了笑着的陈旷。 她犹豫了一下,走到陈旷身边,道:“我不是为了夫人和殿下才跟着你的,我……我就是跟着你。” 这话她想说很久了,但陈旷似乎一直认为她是为了给梁国尽忠。 但或许是因为心里的一丝紧张,她说得有些颠三倒四。 陈旷愣了愣,哑然道:“我知道。” “不过,跟着我没什么前途,你也不能总是为了别人而活,也得试试看,怎么给自己活一次。” 青厝张了张嘴,还想说话。 却忽然脸色一变,浑身皮肉刹那间紧绷了起来,几乎汗毛倒竖! “哗啦……” 江水忽然叠高一浪,几乎没过了小舟的边缘。 小舟猛地摇晃了一下。 楚文若险些跌倒,被陈旷扶住。 楚文若抬头正欲道谢,却看见陈旷额头上已经全是汗,脸色严肃沉凝,整个人在轻微地颤抖。 他猛然转头,死死盯住了峡谷尽头。 问死沉声吐气:“武圣……” 在那一线天的末端,本该昏暗的尽头,此刻却忽然光芒大炽,如有一轮大日初升! 照夜如昼! 就在那刺目的光芒当中,正有一个人影缓缓走来。 “砰!砰!轰隆隆……” 他每走一步,便镇压了四周的江浪,使其光滑如镜,剩余的波浪,便只能后退,撞到了两边的峡谷和悬崖,猛地摇晃,坠下不少石子泥土,落入水下。 而刚才,问死的小船,正是受到了这余波的影响。 人影在那峡谷尽头忽然停了下来,开口道: “陈旷,来死!!!” 隆隆声浪重重,跨过江面,竟如狂风吹息! 江面风高浪急,问死前踏一步,下压镇住了整艘船,令其勉强不动。 呼呼的狂风从两边吹过,将几人的衣衫都吹得猎猎作响。 陈旷后退两步,心脏狂跳,几乎窒息,庞大的压力骤然降临,全部集中在他身上,全身的骨骼开始嘎吱作响,尤其是双腿和……膝盖。 他深呼吸,额头青筋暴起,猛地直起脊背。 人影冷笑一声,抬起双掌,握拳,猛地两边轰去! 这似乎只是平平无奇的两拳。 但当他的拳头轰击到峡谷山壁之上时,便有天崩地裂! “轰隆!!!!!!” 整个一线天的两边悬崖,在霎那间发出惊天巨响。 随即,向两边轰然列次后倾倒塌!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两岸百丈之峡谷,如两扇门般,被他推开了。 (本章完) 第一一六章 抟风九万,振鳞横海(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轰隆隆……” 峡谷崩塌,巨大的声响传遍方圆千里,惊动了无数的修行者纷纷出来查看。 但实际上,此刻,周围四个郡先天境界以上的修行者,包括一些外来的中三品,都早早听闻了风声,或是好奇陈旷最后的结局,早就已经在附近远远等待。 至于靠近,他们确实是不太敢的,至少也得隔了几里地。 先不说之前夷火宗试图拦截陈旷之后几乎全宗覆灭的下场,已经足够让他们清醒,来自武圣的庞大威压,仅仅是余波便能让所有人望而却步了。 武圣亲临,死仇之战,这谁敢上前,那不就是找死? 正如对普通的修行者而言,凡人如同蝼蚁一般,随手就可以杀死一大片。 对于圣人来说,普通的修行者,也只是蝼蚁而已。 举手投足之间,劲力逸散,就有可能殃及池鱼,死伤无数。 哪怕是想要观摩武圣风采的追随者,也不敢靠近太多。 因此,这些修行者基本上是三三两两,各自占据了一个山峰,靠着较高的地势,远远眺望战场。 隐约之间,这些修行者之间也达成了一个默契,修为高一些的,自然能够占据拥有最佳视野的位置。 至于低一些的,吃瓜都不能吃个爽利…… 这当然是开玩笑的说法,圣人难见,能看见圣人出手的机会,更是凤毛麟角,但倘若能从中窥得一分一毫的道韵,就有可能直接一飞冲天。 这对于一般修行者而言,就是最大的好处。 不然那太山之上的传道碑,也不至于地位如此之高,令人趋之若鹜。 这些围观的修行者中,有一半都是为此而来,希望能够借此获得一些机缘或是感悟。 而还有一半,则是对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陈旷更感兴趣一些。 其中,就包括了后来赶到的林二酉和张智周。 他们两个的修为,在众多围观者之中,也是最高的那一批,不过却并没有选一个视野好的地方,反而是选了个偏远角落。 张智周甚至直接取出了一个棋盘,削平石头,架起了一盘棋。 他盘腿而坐,悠然自得地掏出了两盒玉石棋子摆好,招呼林二酉: “武圣出手,估计很快就结束了,总不能白来这一趟。” “我观此地风景不错,正适合咱们二人对弈一局,正好让我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林二酉这才无奈收回目光,平复了一下心绪,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在张智周对面坐下。 那轰隆隆的声音仍在耳畔,整个江面,包括四周的山脉,都在剧烈震动,宛如地龙翻身。 地崩山摧…… 武圣这架势,可是要来真的……就算陈旷有通天之能,只怕也无力回天。 林二酉坐了下来,手边是一盒黑子。 张智周道:“我还记得呢,二酉你自小下棋就喜欢执黑。” 他的年纪比林二酉大了足足十倍有余,在自由山当了不知道多少年大师兄,只是一直疯疯癫癫,没有离开自由山。 许多自由山弟子,基本上是被他看着长大的,他也喜欢和小孩子玩闹。 林二酉笑了笑,道:“夫子言,知白而守黑,为天下式。” 张智周伸了个懒腰,取出一枚白子把玩,道:“可这话更像是在说玄神道门,而不像是我们自由山,自由山,自然是应当率性而为。” 沧元之围棋,执黑者先行一步。 林二酉无心和自己这无厘头的师兄辩驳,不过下棋能够稳定思维和心绪,也能让他冷静下来一些。 “啪。” 林二酉先落下一子,中规中矩。 林二酉并没有带上周延维,因为蓟邵郡余下还有众多事务需要处理,若是没有人坐镇,如今的情形下,恐怕要生乱。 再者,周延维也根本不需要来争这机会,他若是想走武道,只需向姬承天说一声就行了,后者自然有能力把他直接送到太山传道碑面前,甚至于,让牧肇当面随便演示个两手,也不是不可能…… 虽只是萍水相逢,但林二酉已经将陈旷当成朋友,对于朋友的生死,他当然不可能置之不理。 尤其是……张智周认为陈旷必定不能活着走出梁国。 “啪。” 张智周剑走偏锋,令林二酉眉头一皱。 这下法……果然还是那个出手没有章法的疯癫大师兄。 几个来回之后,林二酉眉头越皱越深。 他自小也是天才,心里自然有不服输的傲气,端正脸色,开始认真了起来。 张智周用棋子敲了敲棋盘,道:“这盘棋变数颇多,你需认真些看。” …… “轰——” 崖壁倾塌,如天门洞开。 陈旷几乎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师兄护住她们先走!” 就看见滔天的巨浪轰然袭来,几乎有三十丈高的江水形成了一道水墙,铺天盖地地朝着众人淹来。 无论是地面,山峰,树林,还是崖壁,都通通被深青色的江水淹没,不知道多少房屋、泥土接冲刷走,原本起伏陡峻的地势,霎时间变得平坦起来。 直到这一刻,陈旷才能知道什么叫做“圣人”。 天地的规则不能被人所掌控。 但这方具象化的天地,却可以被攫取,攥于掌心揉圆搓扁! 陈旷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东皇和梁国老祖要在天上打了。 要是在地上打,恐怕半个梁国都得直接没…… 武圣不过是仅仅是抬手之间,甚至都还没有正式出手,方圆千里的地形,可能都要跟着发生改变! “这还只是一个武圣……五年之后,还有一个可以湮灭星辰的东皇圣人在等着追杀我。” 陈旷这段时间都快忘了自己需要面对的是什么了,此时此刻,才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身上背着的压力到底有多重。 他原本觉得五年时间绰绰有余,但现在看来,说不定还真可能不够。 能站在一个高武世界金字塔巅峰的修行者,能向下表现出来的,往往只是冰山一角。 不过,这本来也是陈旷有意而为之。 他想要提前看一看,一个真正的圣人,究竟能有多强…… 以他现在的被动,又能在直面圣人的情况下,做到什么程度? 问死自然不必陈旷提醒,第一时间就已经护住了整艘小船。 波涛与浪潮,恰好是问死的领域,虽然其中蕴含了武圣一拳的劲力,但对于已经玄玄境的问死来说,想要阻止并不困难。 “哗啦!” 江水之中,忽然浮现出那庞大黑影,倏地游弋至那铺天盖地的水墙之中,仅仅是一个摆动,便直接将这巨浪扭转了方向,卸去了力道,向着两边分开。 那庞大黑影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顺势往后退去,将小船整个向外围推去! 楚文若一把抱住苏怀嬴,扶住了旁边的船舱,目光却看向了前方,睁大了眼睛。 陈旷并没有随船而走,而是在船后退的同时,前踏了一步,迎着那分开的江浪,白色莲华徐徐绽开,就那么托着他留在了波涛起伏的江面之上。 只留下了一个衣袂凌乱的背影。 她呆了呆,慌乱地叫道:“陈先生!!!快停下,把他也一起带走啊!” 苏怀嬴也顾不得暴露了,摇晃地站起来,面露不可思议: “他……他是傻子吗?难道他真的要正面和武圣对抗?!” 她瞳孔紧缩的时候,眼睛里面的幽幽莹蓝色更加明显,此刻因为情绪波动,最深处,甚至产生了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 她不敢相信,陈旷真的会选择这样一个结果。 明明有机会逃的,现在这不就等于是送死吗?! 苏怀嬴想到这里,又沉默了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 以陈旷这个人的性格,好像还真的有可能…… 在太虚幻境之中,她曾经无数次目睹陈旷的“自杀”,就算只是在幻境里面,可体会过的她知道,在其中的每一次死亡,都是无比真实,足以令人崩溃的。 最开始几次,她甚至每一次轮回的开局,都需要很长时间去适应。 但是陈旷不一样。 他几乎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次次都能若无其事地重新开始,并且很快就找到新的目标,堪称兴致勃勃。 而现在,或许,他又找到了什么目标。 苏怀嬴心里一紧,该不会,是因为和她在幻境里面轮回得太久了,让陈旷产生了惯性,所以才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吧? 小公主忽然产生了焦躁和不安,抿了抿唇,感到如鲠在喉…… 问死与陈旷之前的对话,是在问死的结界之下进行的。 因此,她们这两个没有修为的凡人,自然是半点都没有听到。 但别说她们,就算是青厝,现在也早已没了那冷冷淡淡的模样,竟失魂落魄地想要往前追去,险些跌倒在甲板上。 问死摇了摇头,沉声道:“带上他,整艘船都会成为目标,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带伱们离开。” 船只行得很快,加上是顺着波涛,不过数息之间,就已经退到了岸边。 而陈旷的身影,也早已淹没在浪潮当中,再也看不见了。 问死低声道:“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在他那,我会带你们去阳国。” 楚文若后退两步,一下跌坐在地上,满脸戚容,喃喃道: “他肯定不会死的,那么多次,遇见了那么强,境界那么高的敌人,他都好好活下来了。” “这一回,他肯定也能好好活着的……对不对?” 她将希冀的目光看向了问死:“你是陈旷的师兄,肯定会救他的,是不是?” 青厝已经冷静下来,将楚文若扶起来,低声道:“夫人,这位前辈已经做到极限了,那毕竟是武圣。” 她垂下眼睛,握紧了剑柄,平淡的语气却是极端的森冷:“若是他死了……我可以蛰伏十年,杀一个武圣弟子,自然也可以蛰伏百年千年,再杀一个武圣。” 青厝并不在乎自己做不做得到,她从来只会去做。 直到得到一个结果,无论是得愿以偿,还是就此死去。 问死心里叹了口气。 自己这师弟……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问死长出一口气,道:“我是陈旷的师兄,自然会尽我所能去帮他,只是,他做出的决定,并非是我这个师兄可以干涉的。” “正如每个人的‘道’,都需要自己去寻找一样。” “不过……” 问死忽然长出一口气。 “我的‘道’,正好可以借给别人。” 问死的“道”,是“渡”! 渡人也渡己,以舟渡万物……以身渡道! 问死看向那大浪滚滚的江水之中,朗声道: “师弟,我的‘道域’,可借你一用!” 话音刚落。 那翻滚的江水之中,庞大的黑影突破重重水面,一跃而起! 其身形,一大再大,遮天蔽日! 无数雪白水花飞溅,更有千万条银色瀑布流泻,在这漆黑夜空中,露出了被朦胧光晕笼罩的真面目。 “呜——!!!!” 震耳欲聋的悠长吟叫声从那庞然大物的喉咙当中发出,鳃部翕动,喷出大量的水流,鱼鳞闪烁着流光溢彩,原本有些狰狞、长满骨刺的背部,已经一片平坦。 而陈旷,正站在这平坦的背上,抱琴而立,眼神有些惊奇地看向了身下。 那原本是鱼鳍的地方,竟生出了两对百丈长翼! 这一双雪白的羽翼由江水的洗礼当中猛然振翅,立刻便有千万野马尘埃吹息,气流盘旋,将那修长的身躯托起,瞬息抬升至半空之中。 羽翼垂落,便如垂天之云,绝云气,负青天。 陈旷终于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师兄的本体究竟是什么了。 他根本不是鱼,也不是龙。 而是那抟风九万,振鳞横海,击水三千里的鲲鹏! 陈旷深吸一口气,长风吹彻,衣衫猎猎,周身弥漫着玄之又玄的气息,他的每一次行动,都会让四周荡开一缕水波。 而这水波,竟隐约间,仿佛可以划开一丝扭曲的空间! 问死的“道域”,已经被“渡”到了他的身上。 陈旷有所明悟。 “渡”……实则为空间的变幻,这才是问死之道。 师兄真是太给面子了! 陈旷原本想着,自己能够抗住武圣一招,就算是赢了。 但现在看来,他这只蝼蚁,说不定还能反咬一口! 陈旷在这鲲鹏背上,俯瞰下方那冷眼抬头的人影,心中顿生一股豪气。 既然师兄都做到这个地步,他做师弟的自然不能给他丢脸了! 今天怎么着,也得留下武圣一点什么东西来! 鲲鹏振翅之力消散,在震耳欲聋的鸣叫声中,开始向下俯冲。 陈旷只觉得有趣,哈哈一笑,大声道: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声音响彻穹苍,如一声声擂鼓,一下下抨击着所有围观修行者的心! (本章完) 月末总结,成绩汇报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咳咳……其实没什么想总结的,只是想汇报一下一个好消息—— 截止上一章更新之前,本书的均订已经正式突破一万了!!!(左边撒花!右边撒花!中间撒花!) 嘿嘿嘿,这本书的首订才三千出头一点,但是上架一个月,就已经破万了,实在是让我没有想到,非常感谢各位读者朋友们的厚爱! 因为之前新冠后遗症没有好,熬夜一直咳嗽,这两天调整作息,更新不太规律,下个月争取稳定下来,之后也会更加努力更新的!么么哒!《苟在高武叠被动》月末总结,成绩汇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一七章 杀你,只需一拳!(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在山岳崖壁崩塌的持续轰隆声里。 陈旷大笑的声音受到“道域”展开的影响,依旧清晰可闻。 如果说之前前来围观的众多修行者只不过是好奇陈旷的结局,或者说的难听一点,其实是好奇这敢于和武圣作对的家伙究竟会是怎样的死法。 但此刻,众人却纷纷心中震动,露出了一丝动容的神色。 这家伙,见识到了武圣一拳分两峡的恐怖实力,面对这样的惊人气势……竟然还能笑着吟诗?! 他们仅仅只是遥望着这画面,就已经瞬间失了胆气。 假若让他们现在站在牧肇的面前,恐怕都会迫于威压,忍不住直接跪下来…… 更不要说是与其为敌了! 陈旷这一笑,顿时让他们生出了一种震撼,甚至还有一种隐约的自惭形秽。 哪怕陈旷的修为其实并不如他们,但此时此刻,他们却仿佛看见了过往所见所闻的那些天骄的影子! 相比之下,鲲鹏大妖现身,虽然同样令人心中震惊。 但因为此前已经有不少人听闻了陈旷以人头祭“湖龙王”的事迹,此刻反倒是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原来这“湖龙王”,竟是鲲鹏! 他们暗自咋舌,这陈旷,起初人人都以为只是霍衡玄手下一枚小棋子,没想到现在反倒越来越神秘,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这些修行者当中,占据视野最佳位置的,是一个腰间挂着一柄玉箫的老者。 这老者一袭暗纹紫袍,头上绑着一条镶嵌玉石的抹额,若非一头雪白长发和眼角的细纹昭示着他的年龄,倒是打扮得像个清贵的公子哥。 不过,就算这老者年纪颇大,但长相气质依旧不俗,年轻时必定潇洒不凡。 这紫袍老者端坐在石峰之上,摩挲着腰间的玉箫,有些犹豫: “倘若他能活下来,将来必成大器,再加上他与梦泉兄因缘匪浅……” 他喃喃自语:“可若是因此得罪武圣,对我天音阁而言,恐怕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得不偿失。” 老者手上的玉箫隐约散发着淡淡光华,跟随主人的心境忽明忽暗,难以平定。 忽而,他又皱了皱眉:“转嫁‘道域’?这不是胡闹么?!” “这陈旷再怎么神通盖世,肉身也才不过登楼境,‘道域’可不止是一个独立于天地规则的领域那么简单。” “想要驾驭‘道域’,首先就得自己承受住这其中规则的变化。” “如果修为实力不够,最后只会反被‘道域’所吞噬碾压!” 这世间规则早已固定,而人生活在其中,正如鱼在水中一般。 深海之中的鱼类,早已适应了高压黑暗的环境,一旦被打捞上来,进入浅水之中,就会立刻死去,反之亦然。 而人,或者修行者,也是同样的。 “道域”代表的,是一个改变了规则的区域,在这个区域当中,人就像进入了浅水之中的深海鱼。 几乎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 就算陈旷没有被武圣杀死,也会被“道域”杀死。 终于,这紫袍老者叹了口气,搭在玉箫上的手,还是松了开来…… …… 而在另一边,对于自由山的二人而言,重点却有些不大一样。 林二酉转头看向远处鲲鹏穿云的宏大景象,瞳孔紧缩,竟然忍不住站了起来: “这首诗……!” 张智周手上还捏着一颗白子,此刻也悬在了半空,脸色有点惊讶和古怪。 林二酉回过头看见自己这大师兄的脸色,就知道自己没有感应错。 他抽了抽嘴角,仍是有些不确定地道:“大师兄,陈旷他这首诗,应该似乎好像的确……是产生了一闪而逝的才气,对吧?” 张智周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嘶——” 林二酉龇牙咧嘴地吸了口气,一点形象都没有了。 但这也完全不能怪他。 他相信,今天就算是夫子亲临,见到这一幕,都得愣上一愣…… 原因无他,只因自由山的修炼之法十分特殊,修的便是学问,或者说,便是“才气”。 正如玄神道门尊的是“道德”,自由山,尊的是“学问”。 学问越深,得到天地认可越多,如此,便可修出一缕“才气”,以此获得并且施展种种神通能力。 但前提是,需要先进行“启蒙”,才可在识海之外,分辟一个“学海”,以存才气。 这是一个完全独立存在的体系,正如音修、剑修,都有自己独特的一套功法,除了自由山弟子之外,根本不可能拥有“才气”这种东西。 否则凡人之中,也大有可以直接凭借自身才华得道之辈。 然而此刻,一个超出认知的现象,真实地出现在了眼前。 陈旷,这个并非自由山弟子的修行者。 他口中所吟之诗,竟然引发了一丝才气的出现! 林二酉心中不可思议,这不就是无中生有了么? 还是说,这陈旷,其实是夫子他老人家的私生子……咳咳,好吧,这不太可能,但偷偷在外面收的弟子是跑不了了。 张智周却没有那么惊讶,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沉声道: “这是有可能的……夫子以前曾对我说过,才气其实不是修出来的,而是上古一位名叫‘儒人’的参寥境大能,所开辟的一条‘道’。” “他死后,‘道域’和意志都融于天地,也化作了其中一条规则,如此,我们这些后代弟子,才能拥有‘才气’。” “否则,这所有的‘才气’,不都是凭空产生的了么?” 林二酉愣了愣,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 参寥…… 这是圣人之上的境界,当世并不存在。 上古时代“狩天之战”结束后,道途式微,陷入乱世纷争,修行者实际上是愈发没落的。 在那之后,几乎再也没有人能窥得“参寥”。 唯一一个曾经被视为最接近参寥境界的修行者,便是那位已经坐化在虚室山上的剑圣。 可惜,最后这位在死前,也没能悟出参寥大道。 “意志融于天地……” 林二酉喃喃重复着,很快就想明白了: “大师兄的意思是,倘若能让这位‘儒人’前辈,在冥冥之中认可,也能够获得‘才气’?” 张智周点了点头,脸色严肃沉凝:“正是。” 林二酉长出了口气,只觉得心情复杂,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以前,他觉得陈旷确实厉害,但因为还没有涉及到自己独有的领域,所以,最多也就是欣赏,羡慕。 但现在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说,陈旷的这首诗厉害得离谱……已经到了能够让天地都认可的程度! 林二酉作为当代自由山的弟子,年轻一辈当中的佼佼者,心里顿时就有点不平衡了。 有点牙根痒痒…… 但话又说回来,这诗又确实好得显而易见,林二酉发自内心地佩服。 由性而发,豪气冲天!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林二酉脸色复杂地望向那向下俯冲的鲲鹏,道:“希望真的只是暂时的困顿,令你无法乘风而起。” “啪!” 张智周忽然落下了那枚停顿许久的白子:“二酉,该你了。” 林二酉犹豫片刻,坐了回去,一扫棋盘之上,脸色顿时不太好了。 张智周的棋力惊人,从小大小,他和张智周下棋,也没赢过几次。 这一局开头,他心绪不宁,便已经落了下风。 但先前,他的黑子已经挽回了一部分优势,正欲乘胜追击,一举翻盘。 但张智周这一颗白子落下,他才知道,原来之前的优势,都是张智周做的局。 此刻,一直悄无声息的白子,这才露出了狰狞杀机。 林二酉凝神正色,沉吟着拾起一枚黑子。 深吸一口气,缓缓落下。 …… 陈旷两句诗吟出,“聊以诗狂”被动即刻便被激发! 这诗句当中的冲天豪气,霎时间,化作了万里风云激荡,承托着那鲲鹏庞大的身躯,不再像是刚才那样仿佛要笔直下坠。 陈旷可以感觉到,身下这其实也并不是师兄的本体肉身,而正是幻化出来的一整个“道域”。 在这鲲鹏背上,陈旷可以看见在那鳞片之下的庞大鱼躯之中,并没有血肉存在,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 在那大海之下,又有云层漂浮,如梦似幻一般。 而隐约之间,还能看见在海与云之间,飘荡着一艘小舟,上面的渔火摇摇晃晃,成为了其中唯一的一抹暖色。 这才是问死“道域”的完整形态。 此前问死施展之时,陈旷所见到的种种幻象,都只是其中的沧海一粟罢了。 在鲲鹏俯冲的一瞬间,陈旷感受到了一丝庞大的压力倒灌在自己的身上。 他有预感,如果自己就这么冲下去,用“道域”的力量和牧肇对撞,先死的肯定是他自己。 不过,他也有把握,将自身受到的伤害,全部都“渡”给牧肇,加上瞬间被激发的所有被动,足以让武圣受伤! 或许,也不仅仅是受伤而已! 但这“聊以诗狂”的被动激发了之后,诗句当中意境,竟在一瞬间,化作两重力量。 第一重,自然是“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一往无前。 在此意境的加持之下,问死的“道域”之力愈发凝实,几乎可以与其本身所能发挥的水平相同。 第二重,则是类似回光返照的效果,在生命即将耗尽之时,反而能够爆发出更加强大数倍的力量。 这对于陈旷而言,救不了自己的命,但却足够让他给武圣留下一个难忘的回忆。 电光石火之间。 鲲鹏如云坠落,而陈旷,终于与那人影对上了视线。 看见了那人影的全貌—— 那并不是武圣的身体。 陈旷不由得瞳孔紧缩。 那人影并不算十分高大,只是一个体格健壮的少年该有的样子,大约六尺左右高,或者说,那就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 这少年样貌朴实,头上戴着浅绿色的头巾,身上穿的是短打,甚至衣服上还打着好几个补丁。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自然不是武圣的样貌! 这根本就是另外一个陌生的少年人! 但可怕的是,这少年的身体似乎全身充血一般,透出骇人血红色的肌肉喷张虬结,血管一条条突出,如同蚯蚓一样在他身上所有的地方蠕动爬行。 而他抬头的一瞬间,脸上七窍之中更是流出了一缕缕鲜血,一双眼睛已经完全充血,十分狰狞。 他身上的皮肤已经像个气球,快被撑得裂开爆炸了一样,呈现出半透明的形态。 陈旷想到那沈良才曾经提醒自己的话,心里一惊,随后一沉。 武圣本体仍在闭关,没有办法出来,但是他选择了假借别人的肉身,以自身的分神去控制,并让这具身体获得了一部分的力量。 但他没有料到,这武圣的假借肉身,居然如此邪异。 陈旷甚至,隐约能够看见那少年眼中一闪而逝的痛苦和挣扎…… 他还保留着自己的意识,而且并非是自愿的! 至少此时此刻,这具身体,和此刻正占据着他的意识,已经完全背离了。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那眼神就变成了冰冷和居高临下。 这眼神陈旷很熟悉。 当初李红绫看他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 看来这师徒两个,当真是一脉相传! 陈旷也冷下了脸,他深吸一口气。 兜率降天,第七重! 白莲托生,二龙浴佛,月披袈裟…… 陈旷的身下,一朵白莲将他托起,犹如那佛祖身下的莲花座,两条龙形盘绕在他双臂上,更有薄雾一般的袈裟轻飘飘披在他身上。 远远望去,竟似在站着一位得道高僧、降世佛陀一般。 但此佛降临,不为普渡众生,而为杀灭业障! 他的脑海之中,“意中剑”嗡嗡作响,而那柄高悬的杀剑正在兴奋,抱在身前的龙龈,已经被他勾起一根弦。 全身灵气正在暴涨,向着“道域”输送,维持其运转。 鲲鹏长吟,虹吸江河云海,猛地朝下方撞去! 宛如天倾! “牧肇”就在这时再次开口了,他抬起手,淡淡地,说出了他的第二句话: “我等了这么久,这就是你的全力了么?” “牧肇”缓缓吐出了口气,握成一拳:“若伱只是一个登楼境的修行者,那么这已经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料。” “但,你欲为我之敌,便……难免让人失望。” “今日,你伤不了我分毫。” 他话音刚落,陈旷便瞳孔紧缩,感觉到“心血来潮”警铃大作,气血瞬间冲向了他的大脑,带来了一丝……本能的恐惧! “牧肇”抬起了拳头,仰头正面朝向陈旷,声如洪钟大吕,响彻天地,滚滚如雷。 “杀你,只需一拳!!!!” 随即,“牧肇”果真只出了一拳。 一拳轰出。 天地变色。 那漆黑的夜色中,霎时间有一道道光,撕裂了天穹夜幕! 仿佛将整片天空,都打碎了! 同时碎裂的,还有那庞大的鲲鹏,其如云的羽翼,遮天蔽日的身躯,都在瞬间土崩瓦解。 海水倾泻,浮云流散。 “道域”顷刻崩溃。 陈旷的身影穿过云层,自上而下笔直坠落,像是一枚微不足道的尘埃。 “牧肇”收回目光,意兴阑珊,不屑地冷声道:“无能之辈,唯诡计多端,竟杀我徒儿,今诛邪修,以儆效尤!” 这话,自然是说给那些围观者听的。 说罢,便要转身拂袖离去。 “你再看看……谁是邪修?” 一道笑吟吟的声音忽然响起。 “牧肇”瞳孔紧缩,猛地回头,却见掉到地上的陈旷拍拍身上的灰尘,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竟似乎毫发无伤。 “你?!”“牧肇”的淡定终于维持不住,眼中闪过了一丝难以理解的情绪。 “呲……” 一丝细微的声音忽然从“牧肇”自己身上传来。 他低头一看,却看见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伤口。 他的身体,本就已经被撑到了极限,就像充满气的气球。 只需要用针一扎。 “噗呲!噗呲!噗呲!” 许许多多的伤口,陆续出现在了他身上,几近透明的肌肤全部爆开,紫黑色的血液从皮肤喷出。 霎时间,竟变得像是个花洒…… 这全部,都是从陈旷身上反过来的伤! 这并不严重,但……足够丢脸。 堂堂武圣,见到这样的情景,竟都呆住了,面色瞬间扭曲。 陈旷站直了身体,冷冷地高声道:“今天,大家就好好看看!到底谁更像是邪修!” 霎那间,因为四周的云雾已经全部消散,连山峰都夷为平地。 花洒武圣的模样,清晰地落在了所有旁观者的眼中…… (本章完) 第一一八章 陈旷已死(三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他……他竟然接下了武圣一拳?!” 在那各处围观,原本还能静心端坐看戏的众人,有不少直接猛地蹦了起来! 至于剩下的,不是不想蹦,而是已经呆在了原地。 那紫袍老者瞪大了眼睛,原本都想要离开的身影顿时僵在了原地,只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 他迟疑地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难免怀疑自己老眼昏花…… 但陈旷依旧活蹦乱跳地站在那一片水域中央,而对面的武圣,正如一只花洒,正在朝四周喷血。 “额……”紫袍老者抽了抽嘴角,忍住了一丝笑意。 但他心中,却是多年来都未有的震怖。 武圣一拳! 当世有多少人可以接的下来?! 哪怕是玄玄境,又有哪些人真的敢去接?! 虽只是一具假借的肉身,但敢往前这一步,便已经是顶天立地的胆气! 更何况,陈旷竟能毫发无损,还令武圣受了伤。 这说出去,简直就像是蚂蚁绊倒大象一般不可思议,无论陈旷今天是死是活,世人永远都会记住,他硬接武圣一拳的事迹。 且……武圣这一回,做得确实不太地道。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紫袍老者却知道,武圣假借来的这具身体,因为要发挥出最大的实力,已经在崩毁边缘了。 无论这身体的主人是否自愿,都不应当如此做。 此战过后,这具身体回天乏力,根本不能再修炼了。 无论武圣阁许诺给他什么……都不过只是一纸空谈。 此人或许之前还有几分天资,或许能跻身年轻一辈前列,如今却没有半点机会了…… “唉。” 紫袍老者又重新落在了石峰顶上,从腰间取下了那支玉箫,爱惜地抚摸了几下。 他目光沉凝,喃喃道:“罢了,尽人事,听天命。” …… 林二酉有些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棋盘。 眼前的棋局已经行至终末。 黑子已经落入绝处。 林二酉刚才甚至产生了一丝错觉,以为自己可以翻盘。 他步步为营,明明已经将劣势扭转,但到了最后,却发现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 纵使林二酉已经竭尽全力想要扭转局势,也依旧感觉自己在面对一张巨大的网,无论往哪里走,最终都会被堵死。 张智周笑道:“如何?可寻得解法?” 他又摇了摇头:“此局注定如此,师弟还不相信么?不管怎么样,都已经是个死局,师弟不若投子认负了吧,我们也好离去。” 他侧头看了一眼远处,低声喃喃道:“可不能再让人跑一次了……这回,非得把人截住不可。” 林二酉沉默了一会儿,不说话,只是又落了一子。 张智周摇头晃脑:“好吧,那我就陪你下到最后。” 他看了一眼林二酉的脸色,又劝道:“修行路上,长久的朋友才是稀罕东西,花落花开,春去秋来,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你还年轻,但师兄我可是过来人了。” “有时候想一想,死了一个也挺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这大师兄,说话还是那么疯疯癫癫…… 林二酉哭笑不得,不过他知道张智周其实是想开导他。 但他在想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陈旷毫无疑问是打不过“牧肇”的。 这一回不会再有什么奇迹了,陈旷身上的“道域”已经碎了,他唯一能和圣人对垒的机会已经没了。 哪怕陈旷创造过很多不可思议的事迹,可想与圣人对弈,他甚至还没有坐在棋盘对面的资格。 因为……“牧肇”甚至还没有展开自身的“道域”。 是的,仅仅凭借肉身的一拳,“牧肇”就已经彻底打碎了问死渡给陈旷的玄玄境“道域”。 而现在,被激怒的“牧肇”,绝对会全力施为。 但实际上,刚才那一瞬间,陈旷是有机会跑掉的。 然而偏偏,陈旷不仅没有跑,还选择了主动挑衅“牧肇”。 这是一件十分反常的事情。 林二酉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丝疑惑——陈旷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不成,他真的在找死? 不,不可能。 林二酉在心里摇了摇头,陈旷是何等狡诈的家伙,他决计没有理由在这种时候忽然热血冲头,做出这种不理智的事情来…… 那么,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性。 林二酉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丝隐约的明悟,一个猜测已经呼之欲出。 他……可能真的是在找“死”。 …… 问死已经带着楚文若母女及青厝,抵达了梁阳边境线。 眼前的不远处,又是一个隐藏在山林之中的废弃哨卡。 此地受到之前武圣那一拳的影响,已经完全坍塌,大半被泥石流所掩埋。 而他们这一路走来,更是看见了沿途由“牧肇”造成的山川易位之景象。 “牧肇”是一路从武圣阁走来的。 这一路上,他根本一点都没有掩饰自己的行踪,就那么大张旗鼓地行走于江面之上,每走一步,便在江底下留下了一个巨大脚印坑洞。 而若是有山挡路,便开山,有林挡路,便直接踏平。 就这么留下了一条宽阔笔直的平坦道路,令人心惊。 问死走到那哨卡前方,道:“走过此处,便是阳国地界,我尚能再送诸位一段路。” 楚文若抱着苏怀嬴三步一回头,转头看向来时的方向,心不在焉地道: “劳烦前辈……” 她话音未落,却见那半空之中,有鲲鹏展翅而飞,又传来了“牧肇”淡淡的,却若雷霆一般的声音…… 地面在剧烈震动。 随后,是鲲鹏坠落。 问死叹了口气,感觉到了“道域”的回归。 楚文若的脸色霎时苍白无比,颤声问道:“他……死了?” 问死摇了摇头,反倒笑起来:“没有,他这回可是狠狠撂了武圣的面子,牧肇要恨死他了。” 楚文若刚松了口气。 问死又道:“但活下来的几率也并不大。” 他没把话说的太死……毕竟自己这师弟也不是真的要死。 “那、那也还是有机会活下来的。” 楚文若勉强扯了扯嘴角,拍了拍胸脯,低声道:“他肯定不会死的,他这样一个心眼比谁都多的家伙,怎么会那么容易死。” “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 问死笑了笑,转过头,看向那一片哨卡废墟,淡淡道: “请几位出来吧,若是有什么事情,大可直说,不必遮遮掩掩,当了那藏头露尾的鼠辈。” 数息之后。 从那黑暗之中,走出了三个人。 正是神农司的“雨师”、“风伯”和“稷人”三人。 三个宗师?!……青厝瞳孔紧缩,立即将楚文若和苏怀嬴护在身后。 “雨师”道:“此路不通,请几位暂且在此歇息吧。” 问死冷冷地扫了几人一眼: “三个宗师,便想拦住我么?” “风伯”从腰间取下了那把团扇,皮笑肉不笑地道:“伱也不过是刚刚突破玄玄不久,又将‘道域’借出去,三个宗师不够……那再加一个道标呢?” 问死闻言,心中一跳,骤然抬起头,却见一个玄衣女子立于夜色之中,竟让他毫无所觉。 她身上的气息同样是宗师,但给人的危险感,却远远不止! “沈星烛……”青厝喃喃,脸色已经无比难看。 沈星烛淡淡道:“今天,我不杀人。” 她拔出剑,对准了下方众人:“只杀妖。” …… 对于“牧肇”而言,这么点皮外伤,根本不痛不痒,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破防。 陈旷的“移花接木”被动,可以让他有十分之一的概率,返还十分之一到两倍所收到的伤害。 这被动基本上大概率还是看运气。 这回陈旷的运气算是不错了,至少把伤害确实反了回去,而且倍率不低,否则恐怕连这点皮外伤都无法造成。 但即使刚才把他收到的伤害全部原样返回了,对“牧肇”而言,也到不了“负伤”的地步。 因为返回的伤害是固定的,但敌我双方的肉身境界可是完全不同,天差地别的。 “牧肇”以武成圣,肉身恐怕早就达到了当世无敌的程度,以陈旷这点皮毛,全力施展,也像是过家家一样,不过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而已。 哪怕陈旷使用“道域”的力量,他一样可以直接硬抗破解。 这也是“牧肇”自信对方无法对自己造成任何伤害的原因。 但他完全没有想到……也没什么人可以想到。 陈旷身上还有这种不讲道理的被动。 而且,最大问题出在,“牧肇”的身体是借来的! 一具借来的身体,就算“牧肇”将其调整到最佳状态,以便于自己发挥实力,但终究还是借来的。 而且,这具身体也并没有达到最佳,反而是处于了一种即将濒临崩溃的状态…… 陈旷借助“洞若观火”被动,已经看得一清二楚。 “牧肇”借来的这具少年身体,浑身上下都已经被撑到了极限,那股来自武圣的庞大力量,灌注每一寸骨骼、肌肉、脏腑,强行提升了这具身体的强度,却根本没有想过后果。 陈旷的视野当中,这少年的全身经脉已经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隙。 一旦“牧肇”离开,这具身体也就从此废了,只怕比正常人都不如,更不要说修炼。 而在这种巨大的痛苦之中,那少年本身的意识才会有一瞬间,和此刻占据身体的武圣背离。 这具身体是有问题的。 所以陈旷的被动才能产生远超预期的效果。 那一道道伤口,破坏了这具身体此刻最后的一丝平衡,令已经达到极限的肉体瞬间崩溃。 才会出现现在这样的血液喷泉…… 而更重要的是,陈旷借助方才那一击,已经弹响了一声琴音,而其中蕴含的正是……“天魔律”。 陈旷以自己被压迫的愤怒之情,也给予了武圣一份足以失去理智的愤怒。 好在,这个世界的修炼,只要有对一条道的真诚即可。 嘴上有些仁义道德就好,并不需要真的修心。 “牧肇”确实感到了一股久违的,直冲天灵的愤怒在心中如山洪般爆发。 多少年了? 从没有人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 而这个陈旷,这个蝼蚁一样的人物,先杀了他的真传弟子,随后又杀武圣阁整整三人,武圣阁的面子已经全部丢完了! 而现在,更是在自己的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挑衅!暗指他才是邪修?! 三番四次,三番四次! 放肆! 此人不知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事狠辣毒厉,当初李红绫本有机会逃出生天,在路上与他狭路相逢,分明当时情况危急,陈旷本该绕路而走。 结果却不管不顾自己腹背受敌,硬是将李红绫生生打死! 李红绫不过是断了他一条腿,他竟要李红绫的命! 如此行径,令人发指,这难道还不叫做邪修?! 这等颠倒黑白之徒,居然还妄图反咬一口。 “牧肇”心里的火就像是浇了一把热油,但脸上的表情却在一瞬间的扭曲过后,变得沉凝如水,愈发冷静了下来。 身上的伤口很快就强行愈合了。 但这具身体,已经彻底被打破了平衡,用不了多久,连他也控制不住。 他可以感受到,刚才的一瞬间,确实有不少人,已经看见了那一幕…… 不过……陈旷真以为这会有用吗? 这具身体的主人,可是自愿请武圣附身,并以此换取武圣阁内武学一部,也清楚地知道有可能面临的后果的。 并没有人强迫他。 无数人,将见到圣人一面当做至高无上的荣耀,更不要说是被武圣选中,作为载体了。 这些围观的修行者,自然也会在事情结束之后,被请去武圣阁做客,由武圣阁成员说明情况。 武圣阁的声望,想必能让他们打消任何疑虑。 “呼……” “牧肇”看向陈旷,长出了一口气,沉声道:“看来,似乎确实是我低估了你。” “我承认,你已经超出我的预期。” 他刚才那一拳,虽未曾出全力,但也足够打死一个宗师还绰绰有余。 却没想到,不仅没能杀死陈旷,还反被伤到。 毫无疑问,这放在他的所有战绩之中,就是奇耻大辱! 陈旷耸了耸肩,道:“已经有不下三个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最后他们都死在我的手上。” “哦对了……” 他看向“牧肇”,微笑道:“其中一个……叫做李红绫。” “牧肇”沉默了一瞬间,然后气笑了: “你当真是一点也不想活。” 陈旷笑了笑,道:“我得罪的人太多,横竖都是死,不如死得轰轰烈烈一些。” “牧肇”闻言,脸色竟然奇异地和缓了一些。 他道:“死在我手上,确实可称得上是轰轰烈烈。” 这老逼登……是真的爱面子! 陈旷无语了。 这种情况下,他都贴脸开大了,听见别人疑似恭维他的话,他竟然照样高兴得起来。 “牧肇”却不知道陈旷的内心吐槽,他虽然脸色和缓了一些,却不代表真的就会放过陈旷。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陈旷是个将死之人,他才没有太多情绪。 一个死人而已,无论是侮辱,或是赞美,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牧肇”确实准备让陈旷死得郑重一些。 不可否认,陈旷的实力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此人在“牧肇”心中的评价,已经超过了沈星烛。 如果让他继续活着,成圣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可惜了。 若是早些时日,自己能得知陈旷是如此人才,必定亲自前去招揽,让红绫低头赔罪,如此礼贤下士,定能为武圣阁再添一员猛将。 无论是那姬承天,还是别的什么仇人,他牧肇出面,还有谁敢不给面子? 只是没有如果。 陈旷今日,注定要作为一个邪修死在这里! 死在他牧肇手上! “牧肇”抬起手,摆出了一个陈旷有些眼熟的起手式。 这一招,陈旷曾在与李红绫一战时见过。 陈旷瞳孔紧缩。 那是……武圣绝学! “霸方风雨——” “牧肇”深吸一口气,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手掌朝上抬起,而后猛然反转,下压! “时来天地,皆同力!” “轰!!!!” 整片天地,都在瞬间汇聚,随着这一掌,向下压缩! 风、云、雨、气,汇于一掌之间! 轰然落下! “牧肇”的“道域”随之展开,此域,便名为“霸”! 为霸者之道,有我无敌! 只一瞬间,陈旷便被打进了江底,连同江水一起,“挤”进了江床里。 如果要形容的话,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块正在被制作的压缩饼干一样。 从天灵盖开始,一直到脚趾,都在霎那间伴随剧烈的疼痛,差不多被碾成了一滩烂泥。 这是第一次,他依靠“见神不坏”被动获得的身体恢复速度,彻底跟不上毁灭的速度。 就算再快,也只够恢复一层表象的,换而言之,只是一个空壳子了。 “圣人……果然不可匹敌,开挂也没用。” 陈旷心中感叹。 “不对,还是挂开得不够大!” “不过,这一次过后,想必我的的确确,是可以安安静静苟着刷被动了…… 吧?” 陈旷心里总有一种微妙的不详预感。 很快,思绪就陷入了模糊之中。 但同样的痛楚,他在幻境当中没能逃出皇城的结局当中承受过几次,因此并不觉得难以承受。 这一次,“移花接木”并没有触发。 陈旷倒是松了口气,反倒轻松了一些。 就算两倍返还,杀死的也仅仅只是一个被武圣毁去了前途的可怜人,真正的武圣本体,可还在闭关呢。 不如还是不触发的好。 陈旷眼前逐渐陷入黑暗之中,凭借最后护住心脉的一口气,心念一动,打开了身上的储物袋。 而此时的幻境之中,陈旷已经屏息凝神,幻化出了一架龙龈琴,弹奏“佚名”,暂时稳固神识,以便施展术法—— 妖蜕之法。 “呜——” 忽然,有一道凄清箫声从江面上方传来。 陈旷也算是正统音修,立刻听出了这箫声的高妙,禁不住一愣。 这箫声,竟然在帮助他对抗武圣?! 箫声阵阵,如泣如诉。 “牧肇”冰冷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竺以鸣,竺阁主,天音阁如此有闲工夫,竟然来管我的事情?” “还是说,你与这邪修一路?” 一个陌生的老者声音叹了口气,回答道:“路见不平而已。” 他似不愿意多做口舌之争,箫声继续响起。 “牧肇”冷哼一声,江面上顿时再度风起云涌,将箫声逼退。 竺以鸣尽力支撑,竟一时拖延住了“牧肇”。 此人亦是玄玄境,但显然修为比问死要深厚太多,才能牵制住假借肉身的武圣。 陈旷的压力骤然减轻,身上的血肉竟然开始重塑,眼看着竟然有机会活下来了…… 但陈旷抽了抽嘴角,心里直爆粗口。 沃日,别啊! 平日里一天天见到的都是些黑得流脓的家伙,怎么这会儿冒出一个路见不平的好人了?! 他从没有哪一刻,觉得这世界上还是坏人多一点比较好…… 得,算了,他自己动手吧。 陈旷储物袋口子敞开,装着鲛人泪的盒子一出来就化作了齑粉,但鲛人泪一入水,却融入了水中,化作一团微不可查的水泡。 “啵。” 水泡往前一飘,吞下了另一件飘出来的物品—— 甘棠所缝制的那个崭新布偶。 此刻这布偶上沾满了血液与肉糜,正是最佳的诅咒媒介。 水泡锁紧,融入了这布偶之中,将其护住,其上血液变化,形成了一道道符文,顺着水流卷入了漩涡之中,消失在江水中…… 沉在江底的陈旷,则放开了护住心脉的力量。 上方的箫声顿时停滞。 …… “轰!轰!轰!” 问死与那三个神农司的宗师缠斗,虽不落下风,却无暇总是顾及身后的楚文若三人。 不过幸好,他们这次前来,似乎当真是只杀妖,不杀人。 并没有针对楚文若等人。 但问死心里同时也忍不住皱眉。 为什么他们会在这个时候来拦截他们,却只针对自己这个妖? 不过,马上,他心中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远处本来动静极大的江面上,忽地寂静无声了。 “牧肇”的冷笑声传来: “陈旷已死!胆敢犯武圣阁者,皆如此人下场……” 之后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但楚文若已经呆住,根本听不见了。 她手脚都软了,青厝连忙扶住她,沉声道: “夫人……无论是一百年,一千年,只要我能活着,我都会为他复此死仇,不死不休……” “千百年?太久啦。” 楚文若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 “真的太久了……我还以为这一次,总算能够学会如何当一个人,或是去爱,或是……去恨。” 青厝忽地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她的思维,奇怪的凝滞了一瞬间,整个人被定格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而就在这一瞬间,楚文若已经伸手抓住了青厝腰间的剑。 “噌——” 雪亮的剑光出鞘,映照在她漆黑的眼中。 美艳、柔弱的女人旋转着,衣裙与血液共舞,像是一朵绽放的花。 苏怀嬴呆住了,她颤抖地伸出手,推了推面前倒下的女人,有些不知所措。 “娘……?” 天边,黎明的第一抹光终于亮起。 一轮朦胧的圆日逐渐上升。 “黎明到了!” 神农司的三人心中一惊,警惕起来。 但那恒我大妖却并没有出现…… 三人正有些迷茫,那“风伯”忽地神情僵住,伸手直直指向了那轮初生的,有些黯淡的太阳,浑身颤抖起来。 其他两人一愣,连忙道:“怎么了?!” “风伯”的表情几乎失控,恐惧地道:“月……月……睁……” 两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那“太阳”轮廓崎岖,洒落清辉—— 那根本不是太阳,而是一轮满月。 此刻。 月亮,睁开了莹蓝色的瑰丽、庞大的眼睛。 想一口气写完的,更新吃了点,应该还有一章能结束这一段吧……大概 (本章完) 第一一九章 水鬼啊(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梁国皇城废墟。 距离皇城被毁已经接近一个月时间,那一场由暗道大量破山雷引发的滔天大火早已平息,整个皇城也已经只剩下了零星的残垣断壁,几乎全部夷为平地。 遥遥看去,不过是一片焦土。 此刻,整个皇城上方,正笼罩着一个大阵。 无数的神妙玄奥的符文隐约在四周浮现,数十名玄神道门核心弟子,皆身穿玄色道袍,正以八卦对应方位,站在皇城四面八方,凝神闭目,手中掐诀,维持着阵法的运转。 皇城废墟正中央,下方的地基已经尽数开裂。 就在那裂开的巨大缝隙之中,深渊般的漆黑地下,正有一只庞大的妖魔眼睛,在下方若隐若现。 这眼睛几乎横贯整个皇城,压迫感极其恐怖,光是看着,便足以令人腿软,影响人的神志。 但这眼睛,如今却只属于一副空壳。 而且是不知道被封印在地下,蹉跎了多少岁月的空壳。 然而就算是空壳,若是出了什么动静,也将会使生灵涂炭,因此,才引得玄神道门如此重视。 难以想象,这大妖若是全盛时期,究竟会是什么修为……是否曾搅动过天地尘寰? 大阵上方的半空之中,却有一个道姑悬空而立。 这道姑大约三十上下,乌发雪肤,一张成熟美艳的面庞姣好动人,如玉肌肤盈盈泛光,腰间配剑,手中执一柄拂尘,一袭羽衣翩跹,临风飘动,轻柔布料贴在身上,便勾勒出宽袍遮盖的肥软曲线。 她面若桃夭狐仙,垂目尤显娇柔媚态,偏偏一双眼似寒星,叱咤皆是威严。 正是执掌玄神道门的天地二圣君之中的地灵道君——“清平子”吕折旋。 也便是那沈星烛的师父。 沈星烛发现皇城下方有大妖被封印,且只剩下一具空壳之后,便知道此事尚且不在她的能力范围内,立即联系了自家师父。 吕折旋闻讯赶来,即刻便携门下众弟子架起大阵,重建那梁国护国之阵,先将这具空壳重新封印。 并让沈星烛时刻关注当日从皇城逃窜出去的几人,确定谁才是那大妖本体。 吕折旋高居半空,俯瞰下方,忽然心中一动,感觉到地下的庞然大物,一瞬间产生了微弱的气息波动。 那空洞的躯壳,似乎在此刻,忽然重新换发了生机。 如同潮汐一般,那眼睛之中的莹蓝色,一圈圈地从中心向外扩散,又向内汇聚。 整个皇城之中,阵法之内,原本司死寂无声的气流猛然涌动,巨大的风声在废墟间盘旋回环,就像是……呼吸。 “妖魔复苏……” 吕折旋目光一凛,一甩手中拂尘,厉喝道: “开阵!” 众多弟子立刻应和:“是!” 他们手中法诀顿时变幻,整座阵法上原本若隐若现的符文,霎时间金光大炽,下方地面上,同样蔓延开无数符文,宛如一条条锁链,将那条漆黑裂隙下的无尽深渊封锁。 而符文锁链上发出的金光,将那漆黑深渊照亮了一瞬间。 可以看见,那深渊之中,根本不是空空荡荡,而是挤挤挨挨着无数不定形的柔软肢体…… 这些肢体极其诡异,颜色接近肌肤肉色,而质感也像是人体,但却并不具备任何人体该有的模样。反倒像是许多被揉搓在一起的肉色橡皮泥,只在边角的地方,仿佛透出一些部件的模糊“雏形”。 有些像是一张脸,有些像是手掌脚掌,有些像是一整个躯干。 这些部件不断变化着,就好像……能从这些肢体里面,诞生出人来一样。 此刻,这些肢体被金光刺痛,顿时发出了重重叠叠的可怕叫声。 就像是无数不同的人在哀嚎求救一般。 但实际上,下面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些扭动的诡异肢体。 那些玄神道门弟子,从架设阵法,到现在开启阵法,始终听从吕折旋的指示,紧闭着眼睛。 但此刻,这可怕的声音直击内心深处,勾起了他们的恐惧情绪。 不少弟子额头冒汗,身体颤抖,已经忍不住挪动脚步后退。 吕折旋眯起眼睛,脸色严肃:“凝神!破妄!” 她的声音冷肃至极,瞬间将那些陷入魔障的弟子唤醒过来,如梦初醒一般,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集中精神,继续为阵法倾注灵气,维持其运转。 但很快,那阵法便在这沉重庞大的呼吸声中,被吹拂得摇摇欲坠了一般。 “砰!砰!砰!……” 隐约间,那些符文组成的锁链,像是被什么东西虚空割断了一样,立刻断裂成了两半,随后不甘地消散在了整片大地的持续剧烈震动之中。 皇城地面四分五裂,眼看下方的东西便要脱困。 其中几个弟子咬紧牙关,牙齿几乎都要嘎吱作响,眼皮颤抖,几乎禁不住想要睁开眼睛。 吕折旋扫了一眼那些已经到了极限的弟子,摇了摇头,再度甩了甩拂尘。 她淡淡道:“镇!” “轰!” 此字一出,阵法之内涌动的气息便猛地下沉,地面也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庞大力量镇压,一瞬间寂静无声,再也没有了动静。 竟有言出法随之感! 弟子们大松了一口气,继续输送灵气,重新将那阵法重塑,锁链重接,彻底加固了封印。 封印的是那具空壳,但同样也是那大妖的一部分实力。 原本,那大妖此前放弃躯壳逃遁而去,颇有断尾求生之意,但不知道遇见了什么,竟让它不管不顾,想要重新动用这部分力量…… “上古之妖,诞生自天道演化间的罅隙,自身便是天道的一部分……所谓事出反常,则为妖。真正的大妖,天然便是上三品,不过,缺了这具躯壳,最多也就是玄玄。” 躯壳既然在手,那月妖身份也已经明了,以吕折旋的实力,完全可以以此为媒介,将那月妖彻底镇压。 但她并不打算这么做。 “这恒我月妖,性情不算残暴,只要这躯壳还在此地,将来说不定可以为我玄神道门所用。” “神农司做事极端,却不知妖之真性,将来必定陷入僵局,或将其逼入绝境……届时,便是我玄神道门出面游说之时。” 吕折旋眯起眼睛,若有所思,低头看去,那缝隙之下,已经没有了眼睛,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月亮。 而天上的月亮……自然已经不再是月亮了。 …… 那天空之上诡异代替太阳升起的一轮满月,在瞬间睁开了眼睛。 下方的所有人,只要注意到了这一点,并且抬起头看向天空的,都在一瞬间呆滞了。 然后,便是无法遏制的惊恐! 月亮当然不可能睁开眼睛,所以此刻正在天空之中的,也就不是月亮了。 那仿佛是天空夜幕的一只眼睛,就这么从上方投下了视线。 所有对上这道视线的人,都在瞬间看见,在那片莹蓝色当中,正翩然落下了一道几乎纯白色的身影。 女子从月上而来,纯白素雅的裙摆飘然若仙,一头雪白的长发在身后散开,面庞如梦似幻一般绝美,浑身肌肤如玉石一般晶莹剔透,当中一丝杂质也无,完美到了极点。 所谓姑射仙人,莫不如是。 但唯有那面庞上的一双眼睛,幽蓝深邃,中央瞳孔猩红如血,才能感觉出一丝极端的妖异来。 “风伯”怔怔地看着那纯白女子从月宫飞落,降至自己面前,嘴角似笑非笑,朝着自己伸出了手。 他几乎瞬间沉溺进那双眼睛当中,手中原本握紧的扇子也在瞬间松了开来。 内心的恐惧仿佛在霎那间消失了,只剩下了一片安心和宁静。 仿若这一刻,便是永恒。 “小心!!!!” 耳畔忽然传来了老者的大吼声。 “风伯”猛地惊醒,随后感觉到了喉咙有些痒痒的。 咳…… 他想咳嗽,但却感觉气管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并且,一股撕裂的剧痛从喉咙口传来,越来越明显。 腥甜的液体涌了上来,从裂口喷薄而出。 “咳咳,嗬嗬嗬……” “风伯”的视线下移,眼睛瞬间瞪大,露出了惊惧的表情。 那一双纯白无暇的纤纤玉手,此刻已经毫无阻碍地切进了他的喉咙中间! 纯白女子目光冷漠,五指并拢成手刀,“嗤”一声轻轻收了回来,后退一步。 “风伯”捂住自己的喉咙,却无法阻止生命的流逝。 但直到死去,他依旧看着那纯白女子的眼睛,流露出一丝疯魔般的痴迷。 一个宗师,连任何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这么被她杀了! “雨师”看见这一幕,只觉得浑身冰冷,同时心中又升起愤怒来。 妖孽果然是妖孽! 手段如此诡异! 这上古大妖,非除不可! “雨师”大声提醒“稷人”与沈星烛,道:“绝不可与其对视!” 随即,自己闭上了眼睛,凝神静气,手中掐诀,祭出一枚玄色宝珠。 这宝珠名为浮水珠,凭借此珠,便可唤雨。 “雨来!” “雨师”高举宝珠,霎时间,宝珠之中有黑水流转变幻,天空之上,落下绵绵雨丝,顷刻便覆盖了周围区域。 而另一边,“稷人”将手中稻谷一甩,霎时间,千万颗种子洒落大地,开始迅猛生长,尤其借助雨势,长得愈发快速。 这些种子又裹挟着四周其他的植物,一同朝着那雪白身影袭去。 “雨师”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不用看的,那就直接无差别攻击即可。 而他甚至可以借助雨水判断那大妖的所在之处,根本不用眼睛,也就不会与其对视了。 “呵呵……” 空灵而诡异的笑声忽然响起。 这纯白女子的声音几乎与楚文若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一丝玉石相击般的冰冷。 她道:“你们见过月亮吗?又大又圆的月亮。” “雨师”和“稷人”几乎同时一愣。 在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便下意识地在心里回答了。 见过,当然见过。 谁会没有见过月亮呢? 又大又圆的…… 他们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一轮满月的模样。 而就在这时,“雨师”的脸色骤变。 不好! 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脑海当中的满月,竟也在一瞬间睁开了眼睛! 与他们两人的神识对视! 在他们的识海之中,倒映出了一轮满月,并且瞬间扩大,吞噬了他们的神识! …… 两具僵硬的尸体笔直站在原地,还维持着闭上眼睛保持警惕的姿势,只从面部定格在抽搐状态的肌肉,才能察觉到他们瞬间的恐惧情绪。 纯白女子一手搭在一人的肩膀上,向前轻轻一推。 “噗通!噗通!” 两具尸体顿时倒在了地上。 纯白女子跨过他们,一双雪白赤足不染尘埃。 她幽蓝眼眸微微抬起,看向了最前方,始终没有出手的沈星烛,道: “你很奇怪……有点像我。” 沈星烛不置可否,却道:“你已经得罪了神农司,很快,他们的人会来追杀你,不快点逃吗?” “你没有了躯壳,现在的力量用一点少一点,再拖得久一些,还能像现在这样轻易吗?” 纯白女子脚步一顿:“你不动手?” 沈星烛道:“没有必要。” “而你也没有必要与我为敌,此时此刻,你还有更想做的事情,不是吗。” 纯白女子沉默了一瞬,道:“你也想杀了他,这就是你该死的理由。” 她猛地一甩手,将沾上的鲜血全部甩了出去:“但现在……我确实还有事情要做。” 她回头看了一眼呆愣原地的苏怀嬴,做了个口型,随后温柔地微微一笑。 这一笑,她才终于又有了些许楚文若的感觉。 但没等回过神来的苏怀嬴跑上前,纯白女子便一个转身,融入月色,消失不见。 沈星烛喃喃道:“很像……吗。” 她摇了摇头,瞥了一眼警惕的青厝和问死,转身离去。 …… 江面之上,风波平息。 “牧肇”站在江上,长出了一口气,而这具身体也抵达了极限,即将崩溃。 但他看向下方江底的模糊尸体,心中莫名仍有一丝不太舒服的感觉。 “牧肇”向来不会为自己留下任何后患,他立刻捏紧拳头,准备再来最后一拳。 但随即,他瞳孔紧缩,久违地感觉到了一丝来自危险的警觉。 “牧肇”猛地跃起,水面炸开丈许的浪花。 一道纯白身影手指并刀,从他身边掠过,目光冰冷,手指尖上飘飞一抹血液。 “妖?!” “牧肇”脸色难看,捂了捂自己的脖子,满手的鲜血。 再抬头时,那身影已经从水中出来,横抱着早已血肉模糊的陈旷尸体。 纯白女子低头描摹陈旷几乎已经看不清的面容,目光温柔,飞身而起,融入那一轮满月。 她携着月色,消失在了晨光当中。 不知去向。 …… “啪!” 林二酉落下最后一子。 张智周沉默许久,看着棋盘,长叹一声:“师弟果然是长大了。” 这局棋行至绝处,却竟然被林二酉翻盘,赢了一子。 林二酉看向张智周,道:“大师兄是故意的吧?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张智周装傻:“你说什么?” 林二酉无语,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交到我那个旧去新来的好朋友。” …… 江水之下,暗流涌动,携带着泥沙和无数鱼虾,奔流不息。 自玉浪江向东,进入阳国,湍流激荡,几乎无法行船,但进入了藏凤州之后,因地势逐渐平坦,便和缓下来,化作一条河,灌成一座湖泊。 因自由山便坐落在阳国,阳国自诩文气鼎盛,墨客骚人多来此聚会游玩。 其中,藏凤州因商贾聚集,以富庶闻名,但更有名的,是当中的青楼歌坊。 河岸两边,香帏风动,红袖满楼,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脂粉气息。 这天清晨。 莲蜜照样捧着自家花魁娘子的换洗衣服,小心翼翼侧头瞅了瞅,步下河边石阶,准备开始今天的工作。 她气喘吁吁地放下木盆,正想放下搓衣板,却忽然见到远处水里飘来……一个人?! 莲蜜眨了眨眼睛,浑身一僵。 半晌,那人越飘越近…… 莲蜜僵硬地一点点挪动脖子,低下了头。 “没看见……我没看见……” 她紧闭双眼,在心里碎碎念。 但很快,她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手背,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搭上了! “啪!” 湿漉漉,冷冰冰,抓着她的手,还、还捏了一把?! 嗯?! 莲蜜顿时一愣,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张俊美苍白,还在滴水的脸。 “哇!水鬼啊!” 莲蜜抄起搓衣板,就朝着对方脑袋砸了过去! (本章完) 第一二零章 你再编五文钱的(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你、你真的不是水鬼呀?” 莲蜜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面前捂着额头的青年,跪坐在床边沿,拿着毛巾一点点仔细擦干净对面脸上的水渍。 她像是惯会伺候人的,动作熟练又轻柔……只是有些轻柔过了头。 让人感觉她似乎是在对待一张薄薄的宣纸,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擦破一样。 但对面的又分明是个大男人,违和感十足。 床上的垫子已经全部湿透了,还有一条长长的水痕,从门口一直湿淋淋蔓延到了床上。 坐在床上的青年脸色苍白,捂着额头,隐约有些眩晕之感。 莲蜜看了心里更加心虚内疚,以为是自己之前那一搓衣板砸下去的缘故…… 但实际上,主要是因为陈旷还不太适应这具新的身体。 从假死脱困,利用鲛人泪在那布偶之上成功布置妖蜕之法,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但因为怕中途又出什么意外打断了进程,直到水流彻底平缓,陈旷才正式启用妖蜕之法,凝成了这具新的人形。 这具人形看似完整,但实际上,内里丹田空空如也,只有一个缩小版的布偶静静悬浮,为这具身体的核心。 不过,外在的血肉都是一应俱全的,并无任何破绽。 对陈旷而言,唯一的缺点,就是原本以“泥胎金塑法”锤炼的肉身没了,又需要重新来过。 但相对的,这具妖族的身体,本身强度就很高。 这可以说是妖族与生俱来的天赋了。 陈旷现在粗略估计,自己这具新生的身体,就应该已经约等于先天境巅峰的炼体修行者肉体强度。 想要恢复到本来的水平并不难。 这也让陈旷松了口气,解决了他一直担心的一个问题,就是换了身体之后,可能需要时间重新修炼。 而在这段时间里,他免不了在遭遇危险的时候没有太多自保能力。 还真是遗憾……不是,真是幸运啊。 他原本以为自己要担惊受怕一段时间,但这枚鲛人泪似乎等级有些高,竟然自动将妖蜕之法的不足给补全了。 原本的妖蜕之法,是空有妖的躯体,却仍只能用人的修炼方法,除了能够有第二条命之外,是十分鸡肋的法门。 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一般是不会选择动用这最后的保险手段的。 这里就要说到妖族与人族修炼之上最大的不同。 即,妖是天然就有血脉传承的。 大部分的妖族,只要出生之后拥有了意识,就会觉醒本族的血脉传承,无论是功法,还是神通,都是印刻在本能当中的。 所以,妖族的成长往往非常的快。 但同时,因为功法和神通都已经固定,他们的上限也基本被自己的血脉定死了,往后漫长的岁月,都很难再有寸进。 人族则不同,虽然起点极低,在妖族看来,与蝼蚁也没两样,踩一脚就死了。 但能抵达的高峰,哪怕只有几座,却也已经将妖族镇压得死死的。 本来,换了妖族的躯体,却只能使用人族的功法,毫无疑问,若是对于一般的人而言,无异于失去了人族的地位,同时,也没得到妖族的好处……十分窝火。 然而,陈旷现在的情况却截然相反! 他竟然依靠那枚鲛人泪觉醒了血脉传承,得到了来自鲛人族的修炼功法和一部分神通! 最大的证据,就是那忽然出现在他脑海当中的一堆芜杂繁冗的信息。 正是这些信息,导致他现在有点眩晕……不得不适应一段时间,去整理这些东西。 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情了,他现在,还得先搞清楚自己目前的状况。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他在哪? 陈旷抬眼,看向面前的粉衣少女,似笑非笑地道:“我当然不是水鬼啊,哪有水鬼大白天出来,还能上岸的?” 莲蜜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本来也只是被吓了一跳,有些慌神而已,闻言立刻松了口气:“也是……” 陈旷又道:“你要是不信,可以听听我的心跳声,这样就能彻底放心了。” “听听?” 莲蜜目光下移,看向他衣衫湿透的胸口,迟疑地摇了摇头,坚定道:“不行!男女授受不亲!” 她家娘子说了,男人都是坏东西,尤其是出现在青楼里面的男人! 绝对不能让他们近身! 起码要隔一臂距离才行! 虽然……虽然……这家伙也不是自愿出现在青楼里的,只是漂过来,然后被她一搓衣板拍得晕了,直接拖进屋子来的…… 但她心里又好奇得很,陈旷这话说得很有悬念,让她很想试试看。 陈旷本来也只是逗逗她方便套话,见她拒绝,便想换个话题。 没想到,随后莲蜜竟然眨巴眨巴眼睛,道: “听听不行,不过摸摸可以的呀。” 伸手摸一下,正好隔了一臂远。 这下,娘子肯定不会说她了! 陈旷:“?” 他还没反应过来,莲蜜就伸手按在他的心口上,脸色严肃,似乎正在认真感受。 陈旷也就放松下来,随她去“摸”了。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些许残余水滴落地的滴答声音。 大约十息之后。 莲蜜“啊”了一声,连忙后退三步,脸色刷白: “你,你没有心跳声!” 不仅如此,她才发现,这人明明在水里面淹了很久,被她救上来之后,却好像连气都没喘一下,胸膛都没有任何起伏! 莲蜜雪白小脸苦得皱了起来,撅起嘴唇:“你就是水鬼!” 大白天地遇上了一只能出水的水鬼,肯定是很厉害的大鬼! 完了完了,她莲蜜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少女转念又想。 不行不行! 她还有一身力气呢,不能就这么放弃了,得挣扎一下! 陈旷无奈,叹了口气道:“我真不是……” 莲蜜跺了跺脚,怒道:“还狡辩!那你怎么心跳声都没有呀?” “额……” 陈旷摸了摸下巴,道:“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莲蜜已经开始卷袖子了,咬着一口银牙道:“你还想讲假话?!你要说什么假话?” 陈旷咳嗽了两声,沉声道:“其实我自幼体弱多病,沉疴难医,因此心音微弱,若非安静聆听,几乎难以察觉。” 这便是他原本准备好的一套说辞了。 不过没想到,这粉衣姑娘不按套路出牌。 他笑了笑:“所以,我方才,才叫你凑凑近‘听听’,并非有意冒犯姑娘。” 这是假话?! 这不是很合理的原因吗? 而且还正好解释了刚才他叫人来听心跳的举动。 莲蜜愣了一愣,道:“那真话呢?” 陈旷摊了摊手:“其实我是妖,而且是水里的鲛人一族,一般用鳃呼吸,而不用肺,血液流动较为缓慢,因此呼吸不显,心跳也并不强劲。” 莲蜜闻言,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了一会儿,她走上来,又继续给陈旷擦脸。 “原来你有心疾呀,直说不就好了,还和我故弄玄虚。” 这年头,果然说真话都没有人相信了。 陈旷耸了耸肩,无奈道:“看姑娘好看,忍不住想与你说笑,好与你亲近一些。” 他说话语调缓和,配上那一张愈发俊美的脸。 就是狗叫都显得深情款款…… 莲蜜脸上一红,啐了一口:“我家娘子说的果然没错,男人最会的就是花言巧语。” “不过你这招对我可没有用,我见得多了。” 莲蜜打量了一下陈旷的衣着打扮,老神在在地分析道:“看你的样子,估计也是哪家的公子哥,怕不是偷偷从家里溜出来,被家里的长辈逮住了,慌不择路,只能从窗户逃出来,跳进这条胭脂河。” 她说得绘声绘色,把原因经过结果都已经脑补完了。 而且竟然十分河里。 莲蜜最后拍了拍手,满意道:“但是呢,你又不会浮水,差点溺死在这河里,一路漂到了这儿,幸好被我救了。” 陈旷这具身体的外形几乎还是他自己的,不过身上的衣服,却是根据那甘棠绣的布偶来的。 就是一袭华贵的富家公子哥打扮,十分惹眼。 配上他因为鲛人血脉,愈发俊美外显的外表,说是王公贵胄都不为过。 这莲蜜唠唠叨叨一大堆,陈旷却忽然抓住了一个关键词:“你家娘子?” 他迟疑道:“你……是男的?” 还是说,让他遇上古代LGBT群体了…… “什么男的?” 莲蜜愣了愣,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脯,晃了晃,有些像是霜打的茄子。 她欲哭无泪,控诉道:“你、你怎么这样骂人呢?” 陈旷立刻明白是自己误会了。 他连忙哭笑不得地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奇怪,你口中这位‘娘子’是?” 莲蜜也顿时明白了他的脑回路,无语道: “原来是这样……你好笨,不对,你不是本来就是来逛花街的公子哥吗,还是说这一跳,给你跳傻了?” “我家娘子,就是花魁娘子啊!藏凤州大名鼎鼎的花魁,柳倾城!” 陈旷愣住了,迟疑道: “那这里是……?” “絮泥阁——” 莲蜜理所当然地道,随后又想起来对面脑子现在有点傻,解释道:“就是青楼!” 陈旷:“……” …… 换上了莲蜜带来的小厮衣服之后,陈旷终于接受了自己漂流到花街胭脂河里,还被一个花魁丫鬟捡到的事实。 这所谓胭脂河,就是两岸的青楼女子每日倾倒梳洗水,下人洗衣服的一条河。 时间长了,这河中,便隐约飘着一股子脂粉香气,河水也隐约泛着粉色,便被叫做胭脂河。 陈旷一开始还在处理脑海里多出来的信息,还以为那胭脂气息是莲蜜身上传来的。 却没想到,就是自己身上的河水自带的。 而且自己所在的这间房间,也并不像是电视剧里动不动就挂满红绸和各种装饰的那些青楼,反而是间朴素得很的下人房间。 ——莲蜜可是花魁的贴身丫鬟,按道理,并不应该是这种待遇。 不过,听她说,是自家娘子崇尚节俭风气,让她从小跟着学,不要被那些身外之物迷惑了双眼。 这青楼,看似风月场,实则就是赤裸裸的名利场。 若是惦念着那些黄白之物,就是自己给自己套上了枷锁,一辈子都脱不了身。 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莲蜜的吃穿用度,一应都是最好的,平日里若是想买些小玩意,只要向她家花魁娘子撒撒娇,就肯定松口。 按这花魁的说法,似乎是免得莲蜜随随便便就被男人给骗走了…… 莲蜜说自己见得多了,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陈旷脸色微妙,感觉这花魁娘子不像是在养丫鬟,倒像是在养女儿一样…… 所谓穷养儿子富养女,也是这个道理。 主仆两人的关系倒是真的好。 这倒是方便了他行事…… 陈旷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招呼一直在门外等着、顺便和(被)他聊(套)天(话)的莲蜜。 莲蜜并不进门,只是从外面推开窗户,探进头来,见到他就愣了愣,嘟囔道:“太奇怪了……” 陈旷道:“哪里奇怪?” 莲蜜做了个鬼脸:“像个偷穿仆人出来逛花街的大少爷。” 陈旷的气质太扎眼,这身下人的衣服形制粗糙,又短上一截,在他身上,和他格格不入。 陈旷无奈道:“怎么就一定是逛花街?” 莲蜜用手肘撑着窗框,托着腮帮子,道:“不然呢?你是怎么掉进这胭脂河里的。” 陈旷认真道: “其实……我乃乐圣弟子,只因昔日仇恨,被武圣一路追杀,掉入那玉浪江,侥幸未死,顺流漂至这胭脂河里,幸好被姑娘救下。” 莲蜜几乎笑得肚子痛,乐不可支地趴在窗台上道: “你、你再编五文钱的,我喜欢听!你讲得故事比那东边街上的说书人还好!” 陈旷伸出手,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现在,只需给我一两金子的启动资金,我就能东山再起,不久之后,待我踏平武圣阁,取得乐圣真传,必定封你为座下莲华女使者,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莲蜜瞠目结舌,大呼无耻:“一两金子?那些走江湖的骗钱都没你这么狠!” “乐圣传人嘛,总是要贵一点的。” 陈旷无赖道:“不给我不讲啊。” 一两金子,那么贵! 她要攒好久呢! 莲蜜一点也不想给,但这么有趣的事情,她又不想错过,外面的那些说书人,谁敢编排什么乐圣武圣……而且,成天待在阁里,这钱也花不出去呀。 她咬了咬嘴唇,翻出了自己的小荷包,肉疼地从角落里翻出了几片金叶子。 难怪她家娘子说男人最会骗人了…… 她嘟囔着。 不对,她不是被男人骗,她这是被故事给骗了! 莲蜜不舍地将手里的金叶子递了出去:“这里应该够了……你可要拿好了,要是出去被人抢了,我可不管你!” 说完,她又有点心虚,严肃地警告道:“先说好,你可不许把这件事告诉我家娘子!” 更新迟了点……紧赶慢赶还是没来得及,难道我和全勤无缘吗(远目) (本章完) 第一二一章 絮泥倾城,生死根性(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报了一个离谱的数字,本也没指望莲蜜真的给自己。 他这只是标准的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而已。 在他看来,肯定要先讨价还价个几次才行,莲蜜最后能给出一两银子都算是好了。 最差的结果,就是莲蜜自己说的五个铜板。 但没想到,莲蜜居然一点还价的念头都没有,直接就给了他一两金子。 陈旷看着手上的几片用料扎实的金叶子,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这金叶子做工精致,估计只在最上层的那一批富商巨贾之中流通,价值恐怕要比一般的金价还要溢出一些。 按梁国如今的官方比例,一两黄金大约等同于二十两白银。 一两白银,在这个世道,可以换大约十斗米。 当年陈家卖了陈旷,也不过是换了一斗米来…… 这小小几片金叶子,就足够换来几百条人命。 而这是阳国铸造的货币,相比之下,价值还会高出三分之一左右。 倒不是别的什么政治原因…… 单纯是因为梁国的铸币匠会偷工减料,往金子里面掺入黄铜,以次充好,而这些铸币匠人还会买通当地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官方为其背书,将这些货币流通入市,以此谋利。 而相比之下,阳国监管更严格,货币纯度更高,可信度也更高,价值自然会更高。 梁国由上而下的腐败,由此细微处可见。 一两金子随随便便拿来给别人。 看来她家花魁娘子的教育还真是失败…… 陈旷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这几片金叶子,还是被他收下了。 这段时间,他还得以凡人的身份生活,没有钱,可是万万不能的。 既然花魁娘子教失败了,就让他来代替社会毒打一下这小丫鬟,让她明白一下这世界并没有那么单纯,免得以后出去了轻易被坏人骗。 唉,他可真是个好人。 陈旷保证道:“那是自然,我肯定不会说出去……况且,说出去了也没什么好处不是?” 莲蜜把自己的小荷包放好,哼了一声道:“知道就好,我家娘子要是知道了,我给你的钱可就都要收回来了,你到时候想哭都没地方哭。” 她提起裙子,轻盈地一个翻身,就从外面翻了进来,还顺手用后肘,把支着窗户的杆子给顶掉,让窗户落了下来。 这么熟练? 陈旷挑了挑眉,莲蜜注意到他的眼神,拍了拍手上的灰,得意解释道:“我平日里都要随时伺候我家娘子,尤其要早起梳妆打扮,偶尔睡得迟了一些,就直接从窗子走,可以省下不少功夫。” 陈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疑惑问道:“今日不用么?” 莲蜜莫名其妙地看向他,道:“今日休沐啊。” 陈旷:“……” 草,他都忘了,这个世界的凡人还有休沐日一说。 这实际上,就是假期,不过一般情况下,只有官员和一些比较体面的行业会有,贩夫走卒依旧是天天辛劳,否则赚的钱都不够吃饭,又哪里有心情去休息。 休沐规定各个国家都不一样,梁国是五日一休沐,而阳国是七日一休。 陈旷从天牢逃出来之后近一个月时间都是朝不保夕,睡觉都没多少时间,哪里还记得这些事情。 他扶额道:“是我糊涂了。” 只是没想到……青楼花魁也会放假。 莲蜜大度地表示没关系:“你在水里泡了那么久,脑袋都要进水了,不糊涂才怪,只要没忘了你要讲的故事就行了。” “今天我家娘子休沐,我左右无事,你要是不打算走,可以讲一个上午,快讲快讲。” “……”陈旷总觉得她是在拐弯抹角地骂回来。 真是个记仇的小女子…… 陈旷清了清嗓子,道:“当然不会忘了,却说我当年出身一个武将家中,家世也算不错,后来当了个禁军教头……” 他娓娓道来,洋洋洒洒讲了一个剧情神盘鬼折的大长篇。 当然,他讲的可不是自己的经历,而是结合了水浒传和西游记,从风雪山神庙,一路讲到了斜月三星洞拜师菩提祖师。 尽挑最精彩的地方,冲突最强烈的讲。 其中的反面角色,高俅及玉帝等等,则都被替换成了道貌岸然的武圣牧肇。 莲蜜听得如痴如醉,听到精彩处,忍不住用力鼓掌惊呼,听见一些夸张得离谱的地方,又止不住地笑到前仰后合,心里原本的肉疼也消散了。 要是她在路边听见这么一段说书,指定要把钱包都打赏空! 现在只用了一小半,还算是她赚了呢。 当然,因为这故事过于离奇,其中一些剧情bug,她也压根没有听出来。 阳国崇文,但崇的是高雅文学,文人墨客的诗词歌赋,那都是极尽华丽的辞藻来彰显自己的才华。 别说是一般人了,就算是读过几年书的,也不一定能认全文章里面的字。 文人自诩风雅,自然也不会动手给普通人写故事,就算写了,也得写得弯弯绕绕,最后再说些大道理升华一番意境,读来令人昏昏欲睡。 因此,下面的贩夫走卒,自然听的是贩夫走卒的故事。 这虽然是个神神鬼鬼的世界,可正因为神神鬼鬼当真存在,反而少有人敢以此为题材,流传出来的,多是真实的事情。 毕竟谁也不知道,是否就在写下某个故事的时候,将哪个修行者大人物得罪了。 到时候,要的可不是赔偿版权费,而是要了命了。 陈旷嘴里这样神鬼题材,又写得精妙绝伦的故事,甚至可以说是举世罕见。 但陈旷并不准备一口气讲完,他还打算细水长流呢。 他大概觉得差不多了,便道:“欲知后事如何……” 莲蜜立刻递出了一枚金叶子,眼巴巴地道:“给你。” 陈旷:“……” 你究竟听了多少回书,怎么那么熟练?! 但他陈旷并不是可以用金钱打动的男人。 他“啪”地把莲蜜的手拍开,严肃地道:“江湖规矩,只能讲到这儿——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莲蜜鼓起腮帮子,嘟囔道:“我怎么没听说过还有这种江湖规矩……” 陈旷老神在在地道:“我的规矩。” 莲蜜好奇道:“你叫什么,是在哪儿的勾栏讲书的啊?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你?” 勾栏瓦舍,是听曲看艺的地方,那些江湖艺人,说书人,往往聚集于此。 当然,说书人水平稍高一些的,一般会去茶馆酒楼,和店家合作,不至于还要和耍杂技的抢地盘。 她现在不觉得陈旷是家里跑出来的公子哥了,而以为陈旷是哪个勾栏里职业说书的,也许失足落水了而已。 陈旷摇摇头,哑然道:“我可不是说书的。” “你这么会耍嘴皮子,怎么可能不是?” 莲蜜不信,但又看了看他的脸,有些犹豫地道:“那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忽然,一道柔弱清澈的女声从她身后传来过来。 “我也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 “啊!”莲蜜心里一惊,连忙站起来转过身,惊讶道:“娘子!你怎么来了!” 陈旷抬起头看去,引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穿浅绿衣裙、身量纤细的美貌女子。 女子有一头黑发,随意挽起成堕鸦髻,倚翠饰朱,钗惰衣颓,却不显得媚俗,但因眉眼素净,反倒给人冷艳之感。 她外罩的衫子呈浅绿色,衬着一件白色交襟里衣,内里却隐约可见孔雀蓝的艳丽肚兜的上缘,只有两条挂脖细绳,似因底下垂着重物,将纤细雪白的脖颈,勒出一条淡淡的红痕。 这女子,自然只能是莲蜜口中心心念念的花魁娘子——柳倾城。 她款步走进屋里,陈旷才注意到,她手上抱着一只长毛猫。 这猫甚是奇异,四条腿都比一般的猫要短上一截,长相倒是可爱喜人。 柳倾城嗔怪地看了一眼莲蜜,道:“你啊,我要是再不来,你只怕是连人带钱,都叫人骗走了!” 莲蜜连忙摇摇头,道:“钱我是自愿给的,不是骗!他故事讲得好,我才给钱的!” 柳倾城又好气又好笑:“那你的意思是,你给人卖了,还给他数钱?” 莲蜜张了张嘴,一脸迷糊地嘀咕:“我哪里有被人卖掉……我明明还在自己屋里呢。” 柳倾城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陈旷: “这位先生,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吗?若是你回答不上来,我可要报官了。” 一州花魁嘴里的报官,肯定不止是报官了。 说不定会惊动修行者…… 陈旷耸了耸肩:“我正要说呢。” 他站起来,拱了拱手,道:“在下陈若谷,是一名乐师,因仰慕柳娘子才情,想来絮泥阁讨个生计,才出此下策,以落水接近,并非心怀歹意。” 反正如今“陈旷”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了,而且是武圣亲手打死的。 再怎么样,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觉得他会死而复生。 只要不是太显眼,不换假名都没有关系。 但出于谨慎,陈旷还是用了这个比较熟悉一点的假名字。 莲蜜听了却睁大眼睛。 这家伙……说谎都不打草稿吗! 他明明之前连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连絮泥阁这个名字,都是她告诉他的,结果现在却变成他就是为了来絮泥阁干活,所以故意靠落水接近。 莲蜜忍不住要质疑。 但陈旷侧目看了她一眼,她又闭上了嘴巴。 她还想听接下来的故事……而且这家伙傻傻呆呆的,也确实不像坏人。 要真是坏人,哪里还会在那给她费劲巴拉地真的讲了半天的故事? 柳倾城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苦笑不得的同时,心里倒是真的有些好奇了。 这人究竟讲了个什么故事,把她这丫鬟的魂都勾走了…… 她方才才到,将将听了个结尾,只是隐约觉得有些意思,并不知晓具体。 柳倾城无言半晌,摸了摸怀里的猫。 “我这儿不缺乐师。” 陈旷笑道:“那是没遇上好的,柳娘子不先听一听么?” 这人……真是狂的没边。 絮泥阁几乎是藏凤州所有稍有名气的文人必来之地。 乐师自然也是顶尖的风雅。 乐师当中有不少,都是从皇宫中退下来的宫廷乐师,除非是那些名声极大的乐师,绝不是随便一个人出来都能鄙视的。 他竟敢狂言这些都不是好的? 自以为是! 柳倾城轻笑一声,正想拒绝,却忽然感觉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袖子,侧头便看见了小丫鬟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 陈旷别出心裁的面试方式并没能得到HR的认可。 甚至柳倾城都没有真的让他弹上一曲,而是把他作为做杂活的小厮收下了。 陈旷被安排在了下人的房间内,虽然狭窄简陋,但好歹是独立房间,并不是通铺。 距离莲蜜这样的贴身丫鬟房间自然隔了不少距离。 不知道是不是想阻止他继续诓骗小丫鬟。 陈旷也了解到,絮泥阁与他了解当中的青楼,有着不小的出入。 例如,整个絮泥阁,只养柳倾城一个花魁,并没有其他女子,一切都为她服务。 一般的文人,连见到柳倾城一面都困难,最多只够在底下打打茶围,得了赞赏的,才可隔着帘子喝上一杯茶。 迄今为止,据说,只有一位登楼境的修行者,与柳倾城面对面坐谈过。 能成为柳倾城入幕之宾的,目前为止还没有。 不过这也好理解,一件优秀的商品,总是要尽力去炒作营销,才能炒出一个最大价值。 “说起来,我今天不仅见到了柳倾城的脸,还见到的似乎是刚睡醒的柳倾城,岂不是赚大了?” 陈旷哑然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被褥,盘腿坐在了床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视野当中的状态栏早就在漂流中途就刷新过一行。 增加了一个新的被动。 【你以登楼境修为在武圣手下死里逃生,获得被动“生死根性”:你每杀死一个人,或救下一个人,便能够积攒一份业力。】 “业力……” 陈旷眯起眼睛。 他只在一个人口中听到过业力这个名字。 霍衡玄当时曾和他说过,佛子“狮心”曾经想以化凡的方式,积攒业力,渡过苦海彼岸,成就圣人果位。 “换而言之,也就是说,业力,有可能是成圣的关键!” 陈旷心中火热。 他最怕的,其实就是哪天修为提升的速度凝滞。 修为是可以更上一层楼的,但心境呢?或者需要其他要求呢? 假如之后的修为晋升,需要相匹配的心境,乃至特殊条件,那么“破而后立”就不管用了。 再多的修为,也支撑不起一个空壳。 但有了这个被动,就代表着,将来他想要成圣时,可能就少了一个阻碍。 不过将来也只是将来…… 陈旷现在更在意的,其实是来自那份鲛人族的功法,以及两种神通。 那功法,名为《协龙子经变图》。 两种神通,分别为“划江成陆”、“衔珠化骊”! (本章完) 第一二二章 协龙子经变图,升财有道(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协龙子经变图》。 这名字有些怪的功法,说是功法,其实是一张观想图,只是将功法蕴藏在其中,血脉觉醒之后,便会自动浮现在脑海之中。 是真正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这样的观想图,哪怕是一模一样地绘制出来,也不可能做到复制同样的神韵,做到了非血脉传承者不可学。 其中断句应当是——“协龙子、经变图”。 所谓“经变图”,便是描绘佛经内容或佛传故事的图画,一般而言,要么出现在丝绢画上,要么是佛寺佛窟的壁画。 换而言之,看见这个后缀,就说明这功法多半竟和佛家还有些关系。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这经变图的内容十分简单,记录的是一则佛与妖的故事。 只不过在这里,佛陀并不与妖为敌,反而在落难时被妖所救。 彼时佛未成佛,困囿于苦修,身乏神疲,又因悟道忘我而未曾进食,途径一处悬崖水潭,竟晕厥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是水潭中一只鲛人,将血肉喂与他,将他救活。 佛重获生机,正欲感谢,细看之下却心中大惊。 原来这鲛人几乎只剩下一具骨架,双臂、脸颊、后背包括尾巴,都已经被挖空了,却唯独肚子却圆鼓鼓,竟是怀胎,且已经接近生产。 鲛人自言乃是受风浪所害,搁浅于此,至今已有两百年。 这两百年来,常有路人失足跌落,被困水潭之中,她便割肉放血,救活他们,送出水潭,希望他们能够回来将她送回大海。 但整整两百年,她没有等到一个人回头。 此时鲛人已经精力耗尽,命不久矣,不再期许自己可以活下来,但希望佛能剖开她的肚子,将她的孩子重新带回海中。 佛点头应允,果然在鲛人死后,剖开她的肚子。 却发现,这鲛人所怀的,竟是一条骊龙! 骊龙出世,见其母已逝,呦呦恸哭,舐下母亲眼角一滴泪,被佛送回海中,从此成为鲛人一族的守护神。 而这枚鲛人泪,自然是重新化生成为新的鲛人,而后这一脉,始终都是鲛人一族的实权高层。 按道理,如此具有象征意义和崇高地位的鲛人之泪,本应该被妥善保管,再以秘法化生一个新胎。 不知这一回是出了什么岔子,竟能流入妖兽贩子的市场,被那江宁商会的两兄弟收购到手中。 如今又被这两兄弟转赠给了陈旷。 陈旷看完之后,忍不住开始怀疑。 难不成……我真的有佛缘?天生就该去当这个佛子? 不然,怎么得个妖的传承,也能遇上与佛有关的东西…… “不过,这佛似乎也就是在故事里打了个酱油,宗旨还是想说明这龙母的仁慈,以及守护神的正统地位。” 陈旷感觉,这经变图,更像是这一脉的鲛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所画。 而其中所蕴含的功法,更是佐证了他的猜想。 所谓的“协龙子”,实则是驯养伪龙的办法! 虽然沧元是个高武世界,但龙,尤其是由山海之精魂凝聚形成,可搬山填海的真龙,依旧具备极高的地位。 否则问死师兄这个“龙王”,当年也不会在东庭人人畏惧了。 真龙,是山海之精魂,天地之造化,经日月四时而成形,随沧海桑田而变化,否则不可增减。 而伪龙,则要以精血去灌养,以善业去造化,再加之以一个合适的形体。 模仿的,正是那故事当中龙母两百年割肉救人的功德业报。 得到的,便是将养者视作亲生父母的一条伪龙。 伪龙虽伪,但实际上,便等于那条鲛人族守护神的后代,本领一点不少,还能随时吸收天地精华,反哺养者。 而且这功法最重要的一点,是必须要以这一脉鲛人的精血去养。 否则就算用了同样的办法也没有效果。 陈旷突然觉得自己这捏出来的身体有点“烫手”了。 难怪…… 难怪鲛人族避世而居,通常远遁极渊海,不太与人族有交集,被抓的也极少,几乎只有零星一些落单的鲛人被猎杀留下的鲛人泪,才能证明他们存在的痕迹。 若是有人知道,鲛人族竟然能驯养伪龙,不得直接被一窝端了…… “都说魔以人为食,罪孽罄竹难书,与人族势不两立。” “而人又何尝不以天地万物为食粮?岂非是万物之死敌?” 陈旷感叹了两句。 不过他无意批判,因为他从来既不站在人的立场,也不站在妖或魔的立场,而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 谁和他过不去,那就是他的敌人,仅此而已。 何况,在此事上,陈旷算是既得利益者,他是强占了这鲛人泪的化生机会,几乎等同于夺舍了。 只是不知这枚鲛人泪的前身,又是如何才会让这么重要的东西,流落在外。 “这养龙之法,即刻便能找机会试验,而且对我来说,难度会更低……” 因为陈旷的新被动“生死根性”,只需杀人或救人,即可获得业力。 而业力,又分为恶业与善业。 杀人得恶业,救人得善业。 听上去很轻松,甚至感觉人人都可以得到业力的积攒,然而业力,在这个世界的概念里,是很重的东西。 若要以杀人积攒恶业,则说不准要杀上一万人都不够。 救人也是同样。 虽说陈旷感叹鲛人会被一窝端,但实际上想要驯养一头伪龙,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根据陈旷目前的认知,业力这东西,是用来成就圣人果位的。 那么,极有可能,到了上三品,才有可能感应到业力的存在,并且加以利用。 也就是说,能够驯养伪龙的鲛人,起码也得是玄玄境! 如此一来,倒是能解释,为什么鲛人族明明拥有如此强的功法,却只能偏安一隅。 先得够强,才能去用这功法……似乎陷入了一个悖论循环。 不过,这实际上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问题。 就陈旷得到的两种神通来看,鲛人族就算不能养龙,也弱不到哪里去。 一个“划江成陆”,便有“抽刀断水”进阶版的意思,若是光看名字,便是将江河分开,露出下方的陆地。 但实际上,是将万物一分为二的神通。 颇像剑术,但又比剑术更加玄妙,因为已经有些接近时空上的概念,不过神通多强,始终还得看用的人有多强。 另一个“衔珠化骊”,则能够治愈肉身的病痛伤害,更厉害的是,竟连神魂的创伤,也同样能够治疗! 这比陈旷自己的肉身还要厉害一点…… 陈旷曾吃下长生药,获得了“肉灵芝”的被动,他的血肉,便有延年益寿、疗愈疾病的功效。 顺带一提,这“肉灵芝”的被动,是因为他吃了长生药这件事而生成的,而并不是长生药的效果。 所以只会跟着他的意识而生效,他原来那具本体,现在已经没有这个效果了。 总而言之,养龙对于陈旷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唯一的问题,可能是伪龙载体的选材。 “这两天选着看吧。” 陈旷拿出了那几片金叶子,端详着,摸了摸下巴。 他之所以全留着这些金叶子,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身上还有一个从没生效过的被动。 【“升财印”:你的财运将随着你财富的累积而越来越好,你越有钱,就会越有钱。】 既然越有钱,就会越有钱,那么自然是基础数量越高越好。 如此,才能给一个不错的初速度,让雪球滚得更大更快! “不知道等我选好载体时,能不能有双倍的钱还给那小丫鬟?” 陈旷叹了口气,只好找了块布把金叶子包起来放进贴身的口袋里:“换了身体就是一点不好,好不容易拿到手的储物袋,又没了。” 他现在虽然可以借助“无间之间”将自己拥有过的物品具现化出来,但如果要长时间日常存在,对他的灵气和精神消耗是巨大的。 之前能召唤那一场落雪,是因为“见神不坏”被动在支撑。 此刻要他再来一次,那只怕一瞬间就能掏空他全部灵气。 想到储物袋,他就想起了沈星烛。 “说起来,我可是在梁国境内被武圣杀了,沈星烛一点表示都没有啊……该不会她甚至还在背后推波助澜吧?” 陈旷感觉可能性很大。 但他转念一想,是自己先碰了沈眉南。 况且,沈星烛也确实并没有动手就是了…… 陈旷现在更疑惑的是,他“死”了,沈星烛该如何处理自己的心魔? 他喃喃道:“她绝不可能就此放弃自己的道途,但这条路对她来说,分明已经堵死了。” 陈旷摇了摇头,没有想明白。 他估摸了一下时间,距离自己被那柳娘子安排的活,还有大概半个时辰,足够他修炼一会儿。 这具身体已经是先天巅峰,修为提升其实不急于一时。 陈旷现在真正的修为是登楼四重境界,在与武圣一战之后又增长了一重,这也是如今在“无间之间”当中的他身上的修为。 只要他想,随时可以用出登楼四重的修为境界。 不过如果他的肉身修为不能往上增长,他最多也只能止步在登楼四重,所以修炼还是要修炼的。 何况这具妖身,正适合“泥胎金塑法”。 陈旷闭上眼睛,额头莲花印记浮现,很快就熟练地进入了状态。 良久。 他突然睁开眼睛,跳下了床,神情带着一丝震撼。 “从来没有人说过,一个人的‘道’,只能有一条!” …… 柳倾城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面前的镜子。 或者说,透过镜子,看向自己身后心不在焉的小丫鬟。 柳倾城逗她道:“怎么了?闷闷不乐的,这人来历不明,心术不正,我让他去干两天杂活观察一番都不成么?” 莲蜜道:“我哪有闷闷不乐……” 柳倾城抬起手,掐了掐她的脸蛋:“这还叫没有?脸都耷拉下来像个小老太婆了。” 莲蜜反驳道:“我就是好奇呀,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弹琴而已,娘子怎么不让他试试?” 柳倾城懒懒地道:“会又如何?我说了,阁中不缺乐师,何必多费功夫。” “反正他只是想留下来,我遂了他的愿还不好。” 莲蜜噘了噘嘴:“但是他说自己更好呢。” 柳倾城笑了笑,淡淡道:“你这就是被他绕进去了。” “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关系?本来就不缺且够用的东西,就因为有个更好的,我就一定要换掉吗?我们絮泥阁的乐师本就是藏凤州第一,再来个更好的,又有什么区别?” 她呵了一声:“他这就是在凭空给你创造需求,好把自己‘卖’出去,能随便耍这种手段的,可不是一般人。” “至少,也是个聪明人。” 莲蜜愣了愣,若有所思:“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不过,她家娘子好像很少说别人是聪明人。 这家伙,一照面就让娘子如此评价,可真是厉害…… 柳倾城还想说话,忽然有人敲了敲门,传来一个女声喊道:“倾城,起了吗?” 柳倾城应道:“起了,妈妈。” 外头闻言,便推门而入,正是絮泥阁的老鸨余相思,一个三十来岁的美妇,看模样依旧颇有姿色。 她先与柳倾城寒暄了一阵,又道:“听闻,你今日做主收了一个杂役?” 柳倾城面色不改,道:“是,我瞧近来新招的杂役手脚都不太麻利,便自作主张寻了人顶上。” 余相思道:“你找人我是放心的,只是最近藏凤州不太平,要多加小心,不要让歹人混进来了。” 柳倾城皱眉:“妈妈这是什么意思?” 余相思低声道:“我刚得了消息,说是今天凌晨,一批押送的官银途径藏凤州的时候被盗了,就在不远的平南坡,可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多惹出是非。” 柳倾城一愣:“竟有此事?” 余相思点了点头:“听说……似不是一般的江湖中人所为,而是妖怪!” …… 陈旷老老实实干完了自己的活,倒是很快就混了个脸熟,也大致了解了这藏凤州的大概格局。 阳国没有郡,只有州,和梁国不大一样,且一个州的范围,大约等于梁国两三个郡那么大。 而在这藏凤州,竟是官府最大,宗门都要略逊一筹。 因为这府衙之中,担任总捕头一职的,是神农司一位辟海境的修行者。 理所当然的……藏凤州的妖族,就活得比较艰难。 陈旷回到自己房间,走到床前,停下了脚步。 他无言地看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洞若观火”立刻生效,显现出许多与之前不同的地方。 包括了灰尘、脚印、血迹…… 而最明显的,要属床下。 陈旷蹲下来,忍不住挑了挑眉,他这张简陋的床下面,竟被人匆忙设置了一个干扰视线的禁制。 他想了想,两指并拢,轻轻一划。 “划江成陆”! 禁制瞬间被分开,自然就解除了。 陈旷随即伸出手,从床下拉出了一个箱子,两手一推,将盖子打开来,其中光芒闪烁,整整齐齐码放着,还印着官府的印子,甚至还有两根封条被塞到了一边。 这些竟然全是官银! 陈旷哑然。 钱越多,钱就越多…… 这不就来了? (本章完) 请假,明天更六千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如题,今天身体不适,实在不能写了orz《苟在高武叠被动》请假,明天更六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二三章 蛇鼠一窝,人非人,妖非妖(三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临近深秋,天色黑得格外快些,不到一刻钟时间,落日便隐没在地平线之下,只留下了映照余晖的红云。 阳国并无宵禁,藏凤州更是有名的不夜城,夜市之繁华,有“疑银汉星落”之称,曾吸引无数诗人为其作诗。 此刻,当夜幕降下,灯火才渐次亮起,将整个藏凤州都照如白昼。 真正的热闹才刚刚开始。 “呼哧……呼哧……” 阿坎喘着粗气,飞速从房屋之间的阴影之中掠过,速度快得肉眼难以辨别。 他一身黑衣,长相稚嫩清秀,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带着一丝书卷气,像是从哪个私塾偷偷溜出来的学生。 只是胳膊和背上的大片狰狞刀伤,流出的鲜血已经浸透了衣衫,暴露了他的不寻常。 他眼神机警,神色紧张,在奔跑了好一阵子之后,钻进一个小巷子,顷刻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小巷子是个死胡同,尽头处堆放着许多杂物,多是旁边几户人家废弃的一些竹篓木桶以及破烂家具。 但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化作了一只白毛老鼠,钻进了巷子里堆放的杂物之中。 从巷子底下的小洞,钻到了对面一间民居之中。 民居之中一片漆黑,似乎并无人在家,但等阿坎钻进去后,却有人立刻警觉发声道:“阿坎?成功了么?” 阿坎变回人形,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些局促地道: “我险些被抓住,怕暴露行踪,就先将官银箱子分开藏在了路上经过的民居内……” 那人一挥手,掌心便燃起一团幽暗的火焰,照亮了周围一小圈和她的面容。 那人一袭紫裙,丹凤眼,眼角上提,眉毛飞扬入鬓,颇有一种气势凌人的意味。 较为奇异的是,她眉心有一片紫鳞,眼睛更是血红竖瞳。 阿坎是一只白毛鼠精,而这紫裙女人名叫武蔓,则是一只蛇妖! 闻言,武蔓见他两手空空,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我怎么告诉你的?!如果失败了,就暂时不要回来,至少要在外面一晚上,等风声过去了再回来!” “凭你的‘天机神隐’,在外面躲上一晚上很简单吧?” “而如果拿到了官银,则无论如何,都要带回这里来!” “你以为把官银藏在路边民居就不会被查到行踪了么?那些鼻子比狗还灵的朝廷鹰犬只要找到一点线索,立刻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这里来!” “自作主张,丢了官银,又暴露了我的位置,我要你何用!” 可我受了伤,神通效果大减,在外面躲着必定会被抓住……阿坎心里懊悔,只敢在心里替自己解释,可天然的恐惧让他面对武蔓时开不了口。 何况当初他刚化形不久就被神农司追杀,是武蔓救了他,又收留了他,他自愿为对方做事,如今却又失败了,当然都是他的错。 武蔓骂得没有错……是他坏了对方的事情。 阿坎被骂得狗血淋头,也只能缩了缩脖子,道: “我的禁制还没有被破,应该还能把官银拿回来……我可以原路返回!绝对不会连累大姐你的!” 武蔓深吸一口气,冷声道:“把官银的位置告诉我。” 阿坎如实将官银的位置全都告诉了武蔓。 他一共偷了十箱官银,分别藏在了沿途不同的凡人居所内,并设下了禁制,同时,还故意在其中几个地方留下了一点误导用的线索。 正常情况下,应该能撑住大概三个时辰。 就算有其中几个被发现了,也应该能保住剩下的。 武蔓问道:“目前禁制全部都没有被解开?” 阿坎点了点头。 武蔓的脸色稍微舒缓了一些,道:“我会派人去拿回来的……你做的很好了,之前是大姐心急了一些。” 阿坎低下头,愧疚地道:“我知道,这批官银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是我失误了。” 因为神农司在阳国的地位,妖族在阳国活得很艰难,在藏凤州更是。 光是东躲XZ,就已经耗尽了大多数妖族的心力,甚至有许多妖族在被打残打伤之后,活活饿死病死。 但仍有一部分妖族不甘于现状,希望能够改变同族的处境,让他们得以去其他地方生活。 在神农司的监控下,他们连露面都有风险,自然无法用正常的途径赚取银钱,也就只能去抢。 只要这次计划成功,他们就逃出阳国,去位于海上的鄂华洲,那里只有一个小国,人们对于妖族也没有那么排斥。 这是武蔓对他给出的说法…… 武蔓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过于自责了,去好好休息一下吧,辛苦你了。” 阿坎点了点头,还是放心不下:“要是还有要我帮忙的,大姐一定要找我!” 武蔓勾起嘴唇,看着他,露出了一个温柔微笑:“那是当然的,阿坎的天赋神通那么好用,自然是要多用用。” 阿坎没觉得不对,只觉得心里高兴,他一直以来,用自己的神通,已经帮武蔓偷了许多物件。 有神妙灵宝,也有秘籍功法……如今则是那十箱官银。 能帮到和曾经的他一样陷入困境之中的同族,就是他的愿望,因此帮武蔓做事,他很高兴。 他也想跟着武蔓去确认官银的存在,但今晚他受的伤有点重,必须要修养一番才行。 再者,大姐做事比他牢靠,还轮不到他来担心。 阿坎转过身,一放松下来,身体和精神的疲惫就涌了上来,让他晃了晃。 他捂住自己的胳膊,朝着黑暗当中的床铺走去。 但随后,他心中忽然一跳:“不好,我的禁制被人解开了?!” 阿坎感应了一番:“似乎是我留在那絮泥阁杂役房间里的那一处……” 他有些不解:“怎么会是那里先被发现?虽然那里是我布置了误导线索的其中一处,但是位置却是最偏僻的,没道理那些捕快会先发现这处啊?” 但当务之急是要先将这件事告诉大姐!免得产生了情报误差! 阿坎深吸了一口气,强打精神,正想要转过身去…… 武蔓在他身后,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上前两步,目光中闪过一抹狠辣之色,直接一掌打在了阿坎的背上正对心口的位置。 “砰!!!” 武蔓血色竖瞳中碎光一闪而逝,手上的幽暗火焰瞬间大炽,灵气轰然涌入,试图摧毁其心脉。 阿坎只有先天境界,而武蔓却已经是登楼二重,猝不及防之下,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一掌,“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茫然地回过头去,只看见武蔓血色的眼瞳里无情的冷光,随即便倒了下去,瞬间昏死。 武蔓收回手掌,叹了口气: “阿坎,你如果按大姐说的做了,还有活命的机会,可惜……你怎么就回来了呢?” “不过,回来了也好,正好,还缺一个替罪羊。” 武蔓蹲下来,拍了拍阿坎惨白的脸颊,笑道:“有了你,王大人也好交差。” 随后,房间中的火光熄灭,武蔓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夜色之中。 …… 藏凤州今晚的热闹与以往不同,带着一丝肃杀的气息。 听闻了风声的人们议论纷纷,身穿捕快蓝衣的官差在大街小巷匆匆走过,盘查着每一个可疑的人员和地方,一时间有些人心惶惶。 不过这并不打扰胭脂河畔人来人往,觥筹交错的景象。 能在这里出入的,多是达官贵人,没点家底和背景,进一趟路边随便一个楼阁,出来就能倾家荡产。 因此,官差捕快如何行动,在他们看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会波及到他们,就算波及到了,在阳国,还有钱不能解决的问题吗? 其中一队官差,在部分目光的注视下,走进了絮泥阁当中。 余相思连忙上前接待,媚笑道:“几位大人,不知道是有何贵干?来来来,这边请,有什么需要,奴家一定尽力配合。” 为首的官差叫做岑江,竟是个修行者,且有登楼五重的修为。 他身上的衣服明显不同,在衣角和袖口绣着精细的暗纹,腰间配着一面巴掌大小的光滑石头。 这石头表面如一面镜子,但其中却照不出面前的任何景象。 此石,名为明镜石,只可照魑魅魍魉,可协助持有者抓捕妖魔。 身上带着这块石头,就代表着他是神农司的弟子。 岑江身材高大,肌肤黝黑,满脸络腮胡,但说起话来却客客气气的,道:“麻烦妈妈带我们去楼中各处巡视检查一番,每个地方都不能放过。” “偷官银的盗贼有可能进了絮泥阁,这是王总捕头的亲口命令,十分重要。” 不过,他客气也是有原因的。 这絮泥阁虽然是青楼,不过那柳倾城的名气极大,许多大人物都曾有意于她,连带着整个絮泥阁都水涨船高。 不过这才情无双的花魁心高气傲,迄今为止,当面见过她的男人,用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她还全都拒绝了。 据说,柳倾城唯爱诗词,除非能有人写出让她完全折服的诗词来,彻底胜过她,否则她宁可终生不嫁人,攒够了钱就将自己赎身。 不过,大多数人,也只当这是个笑话。 她这样的花魁,想要给自己赎身,这可不是说笑的…… 先不说赎金是个怎样的天文数字,就算她凑够了钱,这絮泥阁背后的势力,也不可能会放她这棵摇钱树走。 要知道,絮泥阁之所以能让她完璧至今,就是据说背后有修行者的势力在站台。 否则,那么多的大人物,随便开一下金口,自然就能要来一个花魁。 不过,柳倾城有这个资本傲气,余相思却没有。 哪怕她曾经也是红极一时的花魁,但现在也不过只是个看人下菜碟的老鸨而已。 余相思连忙道:“这边来,我带各位大人走,保证角角落落都看个清楚。” 岑江点点头:“辛苦了。” 余相思道:“不辛苦,差爷们也是为了我们这些普通百姓的安危,我们配合协助是应该的。” “等您几个检查完了,再喝口茶,歇息歇息。” “更何况,若是不检查检查,我们自己也不放心,生怕被歹人给害了呢。” “您不来,我还要去请哩。” 她这一番话说下来,那几个官差顿时脸上表情都缓和了不少。 从官银失窃开始,他们就马不停蹄地一路赶来,忙前忙后地搜查,心情自然是差得很,还常常遭了冷脸。 ——这胭脂河附近地价极高,住的也都是富商巨贾、地方豪强,他们就算是捕快,也不太好惹。 但余相思这番话,却着实令人如沐春风了。 不愧是絮泥阁的老鸨,就是会说话。 岑江点了点头:“快些带路吧。” 余相思带着他们一路走过去,絮泥阁总共三楼,分前阁和后阁,前面的地方,自然是留给那些才子大人们打茶围的,环境幽雅,香风扑面,有小厮侍女随时候着。 后面靠着胭脂河,一楼都是杂役丫鬟的住处,二楼则是柳倾城偶尔下来观看,弹琴练歌的地方,三楼才是柳倾城的住处。 先检查的,自然是杂役丫鬟们的住处,这也是最容易藏匿歹人的地方。 官差沿着外头走廊,一路走,一路查,所有房间的门都被依次打开来,人都出来,任由官差们翻箱倒柜地进行检查,之后也只能自己整理放回去。 莲蜜的房间也在其中。 但查到一半,莲蜜不乐意了,红着眼睛挡在一个箱子前面,急道:“不准碰!这些、这些都是我的贴身衣物,怎么能让你们这些男人随便看!” 那官差被她拦着推搡了一下,顿时怒目圆瞪,拔出了腰间的长刀:“你敢拦我?!” 他喊道:“这箱子有异!弟兄们都过来!” 那箱子实际上只有大约一尺来宽,和官银箱子的大小完全不相同。 正常情况下,扫一眼也就过去了。 但这一路上所有人都是客客气气,莲蜜一阻拦,他心中自然不爽,心想要给这小妞一个教训才行! 莲蜜吓了一跳,脸色苍白地闭上眼睛,梗着脖子道:“你们就是不准碰!” 在她看来,这事关自己的清白,绝对不可能松口。 她家娘子一直告诉她,绝对要守住自己的清白,不能在这泥潭里越陷越深。 将来她会把莲蜜一起赎身出去,两个人一起去街边开一家包子店,养活自己,一起好好生活,不再过这样身不由己的日子…… 要是被人随便看了贴身的衣服,她和那些其他的那些丫鬟也就没有区别了。 这絮泥阁里的丫鬟……也等同于妓子,只要那些老爷看上了,都得陪上清白。 青楼就是青楼,莲蜜对此一清二楚。 娘子为了让她和别人不一样,已经妥协了很多。 原本好多次,柳倾城明明可以不出面的的,最后还是和人见了面,弹了琴。 余相思连忙过来,低声劝道:“大人息怒,这是我们柳娘子的贴身丫鬟……” 那官差不乐意了:“贴身丫鬟又如何?!那柳倾城左右也不过是一个表子,她今天来了,也得低声下气地说话,何况只是一个丫鬟?” “我看她可疑得很!今天必须要查到底!否则王大人那,怎么交代?!” 他话说得如此直白,余相思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了。 岑江往前一步,沉声道:“好了好了,不如让余妈妈来查看一番吧,我与她也算是旧相识了,她我还是信得过的。” 他打了圆场,但那官差明明是他手下,却竟连他的面子也不给。 看向他,冷笑道:“你信得过?王大人信得过么?” 岑江无奈沉下脸道:“常大少爷,这里不是在万林商会,就算你爹来了,也得考虑一下这絮泥阁的背景,你当真得罪得起么?” 原来这官差,竟然是万林商会分会掌事的儿子常尧。 常尧正在气头上,道:“那你呢,岑江,你不过神农司一个普通弟子,得罪得起我们万林商会么?” 岑江无言,叹了口气,默默地退让了。 他就算现在可以阻止常尧,但他还有妻儿老小……换句话说,他确实得罪不起。 常尧冷笑了两声,转头看向了莲蜜,却忽地一愣。 少女先前一直低着头,此刻突然露出了整张脸,竟是水中莲花一般的清丽脱俗,更兼一丝天然的妩媚,除了稚嫩一些,容色居然毫不逊色于那些所谓名妓。 常尧的心思忽地就变了。 他低声道:“想不被查也可以啊,只要你听话一些……” 他伸出手,想去抓莲蜜的手。 但莲蜜立刻就躲开了。 常尧的脸色顿时黑了:“你……!” 余相思哪里不知道这家伙存的什么心思,正好走到了刚分配给陈旷的房间前面,心中一动,连忙道:“啊呀!我想起来了!这个杂役正好是今天才来的!说不定有问题!” 岑江闻言,眉头一皱:“今天?” 余相思点了点头:“对对对,这几天絮泥阁在招干活的杂役,收了几个新的,但这个是今天才来的。” 她绝口不提这人是柳倾城招的,也是一心向着自己人了。 她这一打岔,给了岑江机会,后者立刻道:“都过来,先查这一间!” 莲蜜趁机抱住那小盒子,躲到了余相思身后。 常尧错失机会,脸色难看,但此刻其他人都被叫走了,他自然也就无法借势。 余相思敲了敲门,发现房间里竟没有回应,诧异道:“怎么没人?” 岑江愈发觉得可疑,直接一脚踹开了门。 一群人蜂拥而入,开始翻箱倒柜。 岑江打量着整个房间,手中拿起了那块明镜石,开始施法。 这明镜石,不仅是可以让妖物显形,也可以探查出各种蛛丝马迹来。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房间干净得过分! 非但没有可疑的地方,甚至好像没有人住过一样……正常的灰尘、垃圾,什么脏东西都没有。 “真有人这么爱干净?” 岑江心里觉得不对劲,但又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其他人翻了半天,也一无所获。 岑江瞧了半天,也只觉得,唯有那床底空间适合藏东西……可底下还是什么都没有。 无奈,岑江只能叫人收工。 余相思赔笑道:“说不准是偷偷溜出去逛夜市了……这下人不听话,我改天就将他辞了。” 一楼、二楼全都查了一遍。 最后,只剩下了三楼……柳倾城的住处。 几人站在了楼梯口,岑江道:“可方便让我们上去?” 余相思犹豫:“这……” 常尧撇了撇嘴:“自然是不方便,谁不知道,那位靖南王早就将她视作禁脔,旁人看一眼都不许。” 余相思讪笑着点了点头:“这个点,她怕是已经歇息了……” 她话没说完,上头忽然传来了一阵琴声。 隐约好像还有点慌乱的磕碰声响。 岑江皱起眉头:“什么声音?” 柳倾城的声音随即传来,似乎有些刚睡醒的迷糊:“妈妈,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余相思道:“没什么,倒是你,是摔着了么?” 柳倾城道:“我睡不着,想练练琴……结果琴没架好,倒是没摔。” 余相思道:“那就好,你好好歇息。” 白跑一趟…… 常尧暗道一声晦气,眯起眼睛又回想了一下那小丫鬟半遮半掩的身姿,越看越是喜欢,心头火热,心想今日就算了,往后一定要拿下这丫鬟。 柳倾城他碰不得,难道还不能碰这小丫鬟么? 余相思送走这几位差爷,在底下松了口气。 楼上,却又传来了缕缕缥缈琴声,令周围行人都驻足侧目,心驰神往。 余相思疑惑地嘀咕道:“这丫头,难不成近几日在苦练?何时琴技这么好了?” 柳倾城并不擅琴,但现在这琴音,却是好得有点过分。 余相思细听之下,竟觉得能与阁内的首席乐师相比,心中顿时一震。 …… 陈旷弹完一曲,轻轻按住琴弦,笑道:“如何?” 柳倾城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再送死的!弹得再好,也不是让你在这种时候弹给那些官差听的!” 陈旷悠然又拨了拨弦。 实际上,若非他用“天魔律”平复了楼下那些官差的焦躁情绪,他们多半还是要上来的。 但他并没有开口反驳。 此前,他刚幻化出万劫不磨之火,将房间里的线索全部烧了个干净,柳花魁就忽然找了过来,让他去她那儿躲一躲…… 柳倾城又道:“你是妖?” 陈旷道:“这就是你救我的原因?世人都惧怕妖物,你怎么反倒好奇?” 柳倾城抿了抿唇,道:“你就说,是不是?” 陈旷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睛,逐渐变成了琉璃色,两颊各自裂开一道缝隙,手臂上,则大片出现了同色的鳞甲。 这是他第一次展现这具身体的妖形。 (本章完) 第一二四章 兔子尾巴(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这具身体,严格来说,并不是货真价实的妖。 毕竟支撑他形体的根本,其实还是甘棠所做的那个布偶,换而言之,这身体其实更接近于偃偶傀儡。 假如有人能够破除妖蜕之法,那么他这具身体立刻就会瓦解。 不过,知道这种办法的人都少之又少,更不要说是破解之法了…… 甚至连陈旷自己都不知道。 实际上,陈旷对自己成为妖,心理上并没有什么障碍,因为有“无间之间”在,他随时可以给自己重塑一具和原来相差无几的肉身—— 就像是老猿头和小红那样,诞生于幻境,但又切切实实存在的肉身。 只不过需要消耗的愿力比较多,在陈旷搞懂怎么增加“无间之间”的愿力之前,他觉得最好不要出现不得已需要这样做的时候。 那样通常就意味着,他遇到了几乎要身形俱灭的危险处境。 而除了根本不同之外,这具身体与妖并没有什么两样。 同样可以化形,也拥有原形。 陈旷这一天下来,展露在人前的都是化形状态,但鲛人族和一般的妖也不一样,因为他们的原形本来就是半人半鱼尾,和人类的差别也不是很大。 甚至鲛人族不论男女,都以样貌俊美著称,在天然就是外貌协会的人族眼里,是很加好感度的…… 在人类的传说中,多半也以美好的正面形象出现。 陈旷这次显出原形,自觉没有必要变全,也只是变了一半,稍微显露一些特征让柳倾城知道就可以了。 毕竟那神农司的人还有官差们都还没走远,他这么明目张胆地,可能会让他们警觉。 柳倾城的目光随着陈旷的变化,而绽放出异样的色彩来。 她原本的样貌就极美,只是美得冷而空洞,透着一股颓靡疲惫的漠然,只有在看见莲蜜这孩子时,才会流露出一种柔软的温情。 此刻目光中神采奕奕,令她就像是吸饱了水分而绽放的华美干花,瞬间令人惊艳。 她打量着陈旷,额头上都已经冒出了细细的冷汗,却还是尽力睁大眼睛,确认陈旷的身份。 陈旷这具身体的血脉,来自龙母后代,如《协龙子经变图》记载无误,当然,也不可能有误,那么他便是足以媲美鲲鹏的大妖,天然便具备血脉威势,对于凡人而言,会产生下意识的畏惧是很正常的事情。 陈旷摊了摊手,眨眼间又回复了人形,道:“这下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了么?” 柳倾城回过神来,沉默了一阵,道:“我……” 她目光闪躲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才终于看向陈旷,开口小声说道: “我是……半妖。” 陈旷闻言怔了怔。 半妖? 也就是,人和妖的混血? 但他怎么没感觉出来?或者说,他没能看出来。 这个世界的妖,并没有妖气一说,想要勘破妖的存在,必须自身修为足够高,或者要用特殊的手段,例如神农司的明镜石。 妖的化形,也算是一种伪装,按道理,陈旷的“洞若观火”是可以生效的。 而柳倾城本身也根本没有修为。 但他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柳倾城哪里不对…… 柳倾城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疑惑,苦笑道:“准确来说,我是人和半妖的后代,连半妖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个……” 她黯然道:“杂种吧。” 柳倾城的语气十分复杂,陈旷大约也能猜到,应该是曾经有人那么称呼她。 在妖和人关系相对紧张甚至可以说对立的阳国,一个半妖会是怎样的处境,几乎是不言而喻的。 陈旷眯起眼睛。 但柳倾城明面上的身份,目前是人,且是以如此高调而光鲜的方式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内。 显然,多半是絮泥阁背后的势力,将她的身份隐瞒定性了。 同时,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陈旷看不出来了。 “洞若观火”的观察力是有极限的。 它能勘破虚妄和伪装,却不能让陈旷发现自身根本没有关注到的不对劲。 例如陈旷并没能看出来便宜师兄的本体是鲲鹏。 就是因为他曾经见过他那有些渗人地蓑衣渔翁的形态,就下意识地以为,那就是问死的妖身,并没有细想。 谁知道,就连这个形态,其实整个都是伪装…… 他这师兄虽然妖很好,但心眼也照样是多得很。 而柳倾城是半妖和人的后代,也就是说,她身上只有四分之一的妖族血统,根本不足以支撑她拥有妖身。 她现在的模样,大概就是她的真实模样,最多是在身上的某些部位上,还拥有一些妖族的痕迹。 一般来说,应该会是鳞片、羽毛,耳朵,或者……尾巴? 陈旷摸了摸下巴,目光不自觉地飘到了柳倾城身后,陷入了沉思。 鳞片和羽毛,一般是会在肌肤上大片出现的,而耳朵更是无法隐藏。 这也是半妖会更被歧视的原因……对人来说,这就像是明晃晃地说自己是异类一样,非常骇人。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是尾巴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他根本没有遮掩,柳倾城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如果换作是之前,她必定不屑而愤怒。 但现在……或许是因为将自己曾经最不堪的身份展露给了对方,她羞恼的同时,反倒感觉到了其中不一样的含义。 他……确实不觉得这是异类的表现。 娘说的没错,妖果然对于半妖的接受度更高,大多也会把半妖当做同族。 柳倾城松了口气,竟然主动转过身去,咬了咬下唇,将那件淡绿外衫的下摆掀起来,道:“唔……” 她的语气很轻松,纤手撩起衣摆,内里的白色里衣贴身,因为被汗水洇湿,透出一丝肌肤的颜色,肚兜的绳结横过精致的蝴蝶骨,几乎是清晰可见。 里衣下摆被塞进了翠色的长裙里,那长裙布料价值不菲,因此格外柔软贴身,顺着她的曲线,勾勒出饱满的曲线。 布料中央下陷,夹成一片阴影,但此刻却唐突地顶出了一个扁扁的绒球形状,还紧张地在裙子下面左右晃动。 这的确就是她的尾巴。 兔子尾巴。 柳倾城声音还是带着一点颤抖,显然这对她来说也还是很羞耻的,道:“我、我娘是有兔妖血脉的半妖,我身上,就只有这么一点妖族的特征。” 陈旷:“……” 你这是把妖当成什么了? 我们妖只是种族不一样,其他该有的东西,都还是一应俱全的喂! 陈旷有些无奈了。 先前听那小丫鬟嘴上一直挂着娘子长娘子短,这也不让,那也不让,他还以为这位花魁娘子为人有多谨慎…… 结果没想到,那小丫鬟根本就是学的她家娘子! 一点心眼都不长啊! “咳咳……” 陈旷干咳了两声,道:“好了,放下吧,这种事情,你说一声我就知道了,不必这么大动干戈。” 柳倾城愣了愣,眨眨眼,有些无措地支支吾吾道: “可是……你刚才那样,我就以为,不这样,会不太礼貌……” 感情你把展现真身当成了妖和妖之间交往的某种特殊礼节? 陈旷哭笑不得。 他正色解释道:“你先前不还以为我是什么诓骗小孩子的心术不正之辈,你既然提问了,我自然得给出一点实质性的证据,不然你怎么信我?” 实际上,他故意用妖身释放威势,也有震慑的意图。 谁知道柳倾城一点没有领悟到…… 不过这也正常,她再聪慧,也只不过是个凡人,对于修行者之间的“仗势欺人”肯定是感受不到什么区别。 对蚂蚁而言,面前挡着的纸板还是石板,并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对它来说,反正都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高墙…… 柳倾城有点尴尬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不太自然地坐在了旁边的贵妃榻上,“哦”了一声。 看上去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老实。 陈旷目光探究地看着她,又问道:“你在找妖?为什么?” 柳倾城低头道:“我是妖……我不想待在这里,被人囚禁,被人……当成玩物。” 她望向陈旷,眼神带着希冀:“你可以带我离开吗?我想作为妖而活。” 原来是这样……只是,她找错了人。 陈旷是妖,又不是妖。 除了一个问死,他根本就不认识其他的妖。 陈旷神情平静地淡淡道:“抱歉,这我无能为力。” “我可不是阳国本地的妖怪,只是暂时路过而已,就算我带你离开这里,难不成你要跟着我流浪?这应该不是你向往的,妖的生活。” 他顿了顿,道:“再者,你是这絮泥阁的花魁,在阳国几乎人尽皆知,要是劫了你,说不定比劫了官银引来的动静还要大。” “我凭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你离开?” 似乎是陈旷的反应与她预料的并不一样,柳倾城有些焦急,道: “我也帮了你……你偷了官银,如果不是我帮你藏起来,你已经被那些官差发现了……” 她似乎以为陈旷便是那偷盗官银的妖怪。 陈旷哑然摇了摇头,道:“偷官银的不是我,只是有人……或者说,有妖正好逃窜至此,把官银塞进了我床底而已。” “那些官差要追捕的妖不是我,就算他们发现了不对劲,我也有办法避开。” 陈旷此前在幻境当中,还曾经刷出了一个算是有些鸡肋的被动。 【“你看不见我”:你能够感知并躲避他人的注意,让自己变得更加难以察觉。】 在之前,他身边带着一票人,就算把自己藏起来了也没用。 别人只要能定位楚文若母女,也就能定位到他的位置。 而且面对的敌人都太强了,打起来都是AOE全屏攻击,找不到人,那就直接掀桌! 因此这个被动格外鸡肋,根本就用不到…… 不过现在,陈旷独自一人,想要避开这些官差搜查,还是十分简单的。 他之所以跟着柳倾城躲进她房间,单纯就是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而已。 柳倾城一时语塞,也立刻明白了过来。 这偷盗官银的妖怪,可能是慌不择路了,想着把官银分开藏起,事后等风头过了,再重新拿回来。 只是大概没想到……陈旷也是妖。 她的目光顿时黯淡了下来,苦笑道:“抱歉……原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陈旷道:“你只是想要离开絮泥阁吧?不能为自己赎身么?你现在赚到的钱应该多得普通百姓数都数不清。” 柳倾城道:“我曾经这么想过……” 她也是那么向莲蜜保证的。 总有一天,她会带着莲蜜离开絮泥阁,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僻静地方,开一家店铺,卖包子,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但后来,她发现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絮泥阁不可能放人,就算她攒够了钱,也不可能放了她。 因为靖南王早就已经指定了她的侍妾身份,现在放任她,只不过是一丝逗弄宠物的宽宏耐心。 她向往的自由,其实只是一片四角的虚假天空。 等到驯养人的耐心耗尽,就会瞬间收紧绳索,勒住她的脖子,将她一点点拖拽回去。 陈旷摇了摇头,道:“你若想当妖,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些妖,过得可比你惨多了。” 他一语道破:“你只是想找人带你离开这里而已,只怕也没真的把妖当成同族,就算真的与妖一同生活,你照样不会习惯。” “过些时日,你又要求一个人来救你离开牢笼了。” 陈旷这已经是不加掩饰的嘲讽了。 柳倾城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咬唇倔强道:“你怎知我心里怎么想的?我娘是半妖,也是这絮泥阁里曾经的妓子,她连谁是我爹都不知道,一生都想逃出去,最后却被打断了手脚,送去乞丐窝,活生生……活生生……” 说着说着,她眼里便泛起隐约泪花。 不是吧? 就报复一下之前把他打发去当杂役的事情……还真哭啦? 陈旷想了想,看向那片热闹的灯火,笑道:“既然如此……” “虽然我不能,但有人应该能带你去见见藏凤州的妖,到底怎么活。” …… 胭脂河倒映着两岸的繁华灯火,河上有挂着红绸的乌篷船摇着船桨,带着欸乃声,从河面上划过,带来阵阵靡靡香风。 一道流光混入其中,穿梭在光影之间,很快便落在了河边一处步阶上。 这石阶位于背光阴影中,已经远离喧嚣中心,格外安静。 背靠着的楼阁也并不营业,只有几个杂役仆人,正在收拾刚刚被检查过一遍的残局。 流光落地,化作一个紫裙女人的身影。 正是那蛇妖,武蔓。 武蔓眯起眼睛,扫视一遍,立刻便直奔陈旷那间住处。 她已经回收了三箱官银,这已经是第四箱了! (本章完) 第一二五章 道君禅师皆不是,八百秋来一白龙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因为此刻并不营业,絮泥阁当中灯火黯淡,只有几盏用于照明的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晃。 阁楼之上,隐约传来了琴声,混入远处嘈杂的背景音中,似乎是有人在练琴。 这在胭脂河畔,是再寻常不过的光景。 歌舞琴箫,是每个妓子都会的傍身技艺,若是不勤加练习,不必等到人老珠黄,抓不住恩客,很快便会消失不见…… 武蔓目的明确,心中便并未在意这琴声,只是诧异了一瞬这琴声竟分外好听一些,明显不是一般的靡靡之音。 但秦楼楚馆之中,也常出大家,便很快忽略过去。 她走入房间内,目光一扫,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絮泥阁的杂役住处,确实就是阿坎所说的那几个藏匿官银的地方之一。 官银一共十箱,其中两箱已经被搜查的官差发现了,她手上虽然已经回收了四箱,但剩下的四箱里面,还有三箱的位置风险太大,她已经不打算去拿回来了。 因此,这里的一箱子官银,就是最后一箱了。 但她却并没有看见在房间内有禁制存在! 她心里一惊,意识到不妙,正欲回身,却听见有一道女声忽然在身后响起。 “夜已深了,客人何不去雅间歇息?这下人住处又脏又乱,可没有什么好看的。” 武蔓猛地转身,竖瞳中血芒大炽,一瞬间如同巨蛇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两颗森白獠牙,气势恐怖,令人心生畏惧。 但当她看清楚身后站着的人时,却忽然一愣。 那一身淡绿衣裙的美貌女子正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十分平淡,然而她身上却根本没有修为。 凡人?! 武蔓心中原本做好了是被那些朝廷鹰犬发现的准备,结果竟然只是一个凡人女子,这巨大的落差,让她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 她暗骂一声,及时收手握拳,掌心的火焰霎时熄灭——如果刚才她没有收敛地出手了,原本没有被发现,那些鹰犬也会立刻察觉到动静赶来。 而且武蔓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女子正是絮泥阁的花魁柳倾城。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个棘手的大麻烦——这柳倾城虽然是凡人,但絮泥阁背后在操作的势力可不是,况且还有那位靖南王。 武蔓不可能灭口,那就只有沟通封口,届时又是她办事不力。 但……她为什么没有察觉到柳倾城的靠近?! 武蔓瞳孔紧缩,意识到了不对劲。 有人在干扰她的神识! 也就是说,有修行者,而且是修为不弱于她的修行者,早早发现了那一箱官银,在这里守株待兔! 是絮泥阁,还是其他人……? 她越发摸不准柳倾城此时现身的意图,警惕地直接冷声道:“那一箱官银呢?让你背后的人出来说话。” 柳倾城此刻心脏怦怦直跳,对方很显然也是妖,而且是真正盗取官银的妖。 但她本就是要找妖怪,自然不会就这样退缩。 柳倾城想到刚才陈旷问自己“你演技怎么样”时,她还愣了愣,不知道陈旷想要做什么…… 没想到,他居然打算让自己当传话筒去直接接触盗取官银的妖怪。 想起陈旷的交代,柳倾城淡淡一笑,低声道: “官银自然在应该在的地方,至于我背后的人,还不是你有资格能见到的。” 她虽是凡人,但原本在絮泥阁就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地位,见惯了大人物,有一股足以唬人的高华气度。 况且她自己都不清楚陈旷究竟是什么修为,自然往高了想。 此时这么说,反倒是透出实打实的自信,像模像样的。 武蔓闻言现实一愣,随后只觉得荒谬,嗤笑一声:“这藏凤州,我还真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没资格见到的人物,敢问是何方神圣?” “是那玄神道门的浮黎道君?还是那无垢净土的大禅师?这小小的藏凤州,竟然也能惹来这样的神仙大能?” 玄神道门有六位道君,无垢净土则有三位大禅师,都是上三品修为。 自然是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来这藏凤州参与小小的盗官银案子。 武蔓如此说,便是嘲讽对方自视甚高,把自己当成上三品的大能了。 武蔓的修为是登楼二重,虽不算很高,却也没有说,没资格见哪个中三品修行者的程度。 放在任何势力,登楼境都可以算在中坚力量当中。 柳倾城摇了摇头,道:“都不是。” 武蔓冷下脸来:“既然都不是,还敢在这儿大放厥词?我不在乎你到底是谁派来的,但奉劝你最好将官银交出来,这不是你能拿的。” “你现在交出来,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你若是还要故弄玄虚,将来还能不能从这絮泥阁上下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柳倾城心里皱了皱眉,这和她设想当中的态度,差别有些太大了……太嚣张,太肆无忌惮。 并不像是偷盗官银的,反倒像是奉旨办事一样,底气足的很。 她似乎根本不怕自己的身份暴露…… 妖盗官银,原本应该是最怕这件事的,但她话里话外,竟还能让絮泥阁改变对柳倾城的态度。 非但是不怕身份暴露,甚至还能在此基础上,让絮泥阁都闭上嘴巴。 能做到这种事情,好像只有一个可能性。 常年和那些达官贵人打交道的柳倾城,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她心中震惊,紧紧盯着对方:“你们盗取官银……有官府的授意!” 唯有如此,才不会惧怕将此事暴露出去,也不怕被威胁。 因为会有人帮她把事情压下去! “你找死!” 武蔓没想到短短几句话竟然让对方猜出了真相,神色霎时一狞,手中幽暗火焰燃起,猛地朝柳倾城一掌打去! 柳倾城顿时知道自己失言,脸色苍白地后退。 但她一个血脉稀薄的半妖,根本就没有任何能够躲闪的能力。 “铮——” 远处隐约的琴声忽然弦音一转,如风雪肃杀,卷起杀机,仿若有一道锋利箭矢破空而来! 武蔓背后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寒意直直窜上后脑勺,太阳穴突突直跳。 危险! 武蔓的动作硬生生遏制,转身试图防御。 但她很快就发现,那所谓箭矢,只不过是神识产生的错觉,房间里空无一人。 而那箭矢,已经化作了一柄无形小剑,刺入了她的神识之中! “意中剑”! “啊!” 武蔓只觉得脑海中剧痛袭来,像是硬生生被撕裂一样,神识被切割,灵气截断,体内气血翻腾! 此剑,杀的不是人,是神! 下三品识海未成,这手段就是真正的杀器! 武蔓七窍流血,痛苦地跪在地上,神情扭曲地叫道:“饶、饶了我……我是总捕头王阳伯王大人的手下,你……您不能杀我!” 她身躯之上层层叠叠地冒出鳞片,竟然是已经快支撑不住人形了。 …… 陈旷挑了挑眉。 这官银案,原来竟然还是那位镇守藏凤州的神农司总捕头监守自盗…… 他也并没有想杀了这武蔓,还想着借她让柳倾城见识见识妖的生活呢。 陈旷心念一动,收回了“意中剑”。 想了想,借着被“佚名”加持的神识开口道。 “白龙。” 陈旷的声音凭空出现在了武蔓的脑海里,淡淡地,却如洪钟大吕一般震慑人心: “呵呵,你想知道我谁……但我也已经忘了自己的真名,但还记得八百年前曾有友人如此叫我,你可以称呼我为——” “白龙真君。” 忘记给生死之交的朋友py了……爬起来加更一章呜呜呜 (本章完) 第一二六章 山海妖盟,善恶两业(三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现在自然不能用自己的真实身份行事,干脆随口给自己取了一个足够唬人的名号,胡诌成个世外高人,方便自己忽悠。 他这回好不容易摆脱了追杀,假死脱身,有机会苟住,过上一段安稳日子猥琐发育了,可不能再随便暴露身份,又过上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 既然伪装,又想尽量自保,不让麻烦找上门,自然有装强和装弱之分。 想要避免冲突,要么让别人觉得你没有针对的资格,要么让别人觉得没有和你作对的资格。 两者自然都有风险,不过相对来说,前者的难度更低一些。 不过,他这人不太爱受委屈——上一个让他受了委屈的,已经被他亲手打断了脊梁骨,死成了一滩烂泥。 何况是对方先招惹在先,态度又如此不友善,自然是装强震慑对方更稳妥一些。 以陈旷现在的种种被动和能力,只要不是真的动手,足以伪装成抱月境而不露破绽,如果再忽悠到位一点,让对方误以为是宗师也不是不可能。 而如果真的动手…… 那就算对面是宗师,也试着杀给你看就是了。 至于为什么名号是“白龙真君”,倒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一来他近来才得了《协龙子经变图》,下意识地想到了龙,二来则是因为他喜好白色。 而他这么自称,多半会被以为是蛟龙一类的妖怪化形。 这世间,真龙罕见,能和龙沾边的,也弱不到哪里去,天然便带着威慑力。 不过,等他把《协龙子经变图》修炼成功,养出一条伪龙来,这名号说不定能坐实了也说不定。 武蔓闻言,果然心中一震,面色又白了一分。 敢用龙做称号的,就算不是真龙,也必定是和龙沾亲带故。 她一条蛇妖,心中最向往的,自然便是成蛟化龙的传说,对于龙自然有着天然的敬畏之情。 只不过很可惜,她很早之前就明白,传说只是传说而已,蛇永远也变不成蛟龙,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伺机狩猎,填饱肚子就好。 这白龙真君……难不成真的是什么大人物?! 这世间可不止有玄神道门和无垢净土两个势力,隐居的散修大能比比皆是,只是一般情况下,散修多半性子喜好清静,不会轻易踏足尘世。 今天竟叫她碰上了? “多、多谢前辈饶命……” 武蔓方才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神识仍有些涣散,惊魂未定地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七窍五官还有鲜血流淌出来,滴落在地面上。 能运用神识相关的术法神通,这白龙真君毫无疑问肯定是中三品。 若没有开辟识海,神识孱弱无依,强行修炼神识术法,是肯定会被反噬而死的。 神识,即神魂之精神意识,是组成一个完整修行者的二分之一。 在突破到辟海境之前,修行者只修肉身,而不修神识。 或者说,是根本没有办法修炼的。 没有以肉身修出识海来作为容器和锚点,神识就是无根浮萍,风中残烛,一碰就散,一吹就灭。 而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强行修习神识类的术法,增强神识,那么神识就会像是没人抓住的气球,在持续的充气膨胀之下不断被托举。 越来越轻,越飞越高。 到了最后,神识就会带着神魂和肉身彻底脱节,遁入冥冥中阴。 换个说法的话,这时候的神识,也就变成了凡人所说的“鬼魂”。 但在沧元,普通人,乃至一般的修行者可没有转世轮回一说。 遁入中阴,并不代表将会有牛头马面来接你去地府,而是……死亡。 所谓的中阴,是介于生死之间,唯有神魂才能存在的特殊维度。 神魂一旦离体,进入中阴,若是没有肉身维系,等于目盲眼瞎,上下左右都是一片漆黑,很快便会迷失在其中,最终被冥冥消磨,化作虚无。 而肉身,也就成了一个活死人,再也无法苏醒。 假以时日,也就死了。 而相对的,若是修了神识术法,对于未曾修习的人来说,那就是降维打击,后者根本没有任何防御手段。 因此,中三品对下三品,才基本上是碾压。 而像是陈旷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甚至能用神识上的手段反杀中三品的,可能往前数几千年都出不了一个。 也没人会往这种离谱的方向去猜测。 武蔓在恐惧之下立刻下了判断,对方的实力至少是抱月境! 只是这白龙真君究竟是什么水平,因为对方在暗处不曾现身,武蔓也无从确定。 陈旷道:“你方才说,你是那总捕头王阳伯的手下?可我记得,他是神农司的弟子,该是我们的敌人才对,怎么会收一个妖当手下?” “我们”……这白龙真君也是妖! 联想到他之前曾说八百年前的友人如此称呼他,这位白龙前辈应当是已经避世了极长的年岁,近来才刚刚出山入世。 武蔓心中一动,深吸了一口气,道:“前辈隐居多时,可能不太了解,如今的神农司,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嫉妖如仇的神农司了,或许真正的上层还遵守着‘牧妖而直序’的规矩,但更多的,则是暗中与妖合作,谋取自己需要的利益而已……” 她嘴角挂上了一丝嘲讽的笑意:“只要让妖来做一些破坏规矩的事情,他们自己再出面,来充当维持秩序的人,自然可以继续维持着道貌岸然的表象,成为人人景仰的名门正派。” “否则,在当下的阳国,真当妖愿意天天出来作恶,然后被追杀吗?” 原来如此……陈旷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想想也是,这里可是阳国,真正的神农司大本营。 神农司虽然比不上玄神道门和无垢净土,但也是绝对的大门派了,实力毋庸置疑。 若是在自己的大本营都治不了妖怪,让死敌如此猖獗,那还修什么行,不如直接回家种红薯。 神农司留着阳国境内的妖,只有一个目的—— 如果没有了恶人,英雄又怎么会被崇拜? 唯有让妖物肆虐,神农司才有存在和被供奉的意义,才能让凡人心甘情愿,甚至是上赶着送上供奉。 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灵石之类修行者特有的交易货币,无论是凡人还是修行者,用的都是金银铜。 正常修行者到了抱月境之后,才能辟谷绝食,餐风饮露即可,无需再进食五谷。 在此之前,吃喝拉撒,都是需要解决的问题。 而要维持一个偌大门派的运转,钱财是必不可少的,甚至相对来说,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一点。 底下那么多的低品级修行者,那都是需要养的啊。 否则,要是加入了你这个门派,反而吃了上顿没下顿,谁还会跟着你? 譬如玄神道门,便直接占了一个浮黎洲,相当于自成一国,让治下的百姓进行香火供奉。 相对的,这一洲百姓,便是玄神道门的子民,受其庇护。 这便是沧元普遍存在的一种修行者和凡人之间的“生态圈”。 其他国家的门派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也或多或少,会和朝廷有所联系,互相合作。 而武蔓,以及像她这样在藏凤州生活的妖,早已摸索出了一条生存之道,为那位总捕头做事。 成为了藏凤州这个生态圈的一环。 陈旷拨了拨琴弦,颇感兴趣地问道:“那王阳伯监守自盗,便是要将这些官银中饱私囊?” 武蔓点了点头,她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现在已经没有反抗的意图了: “是……这些年来,他靠着这样的手段,指使我们做类似的事情,再故意将我们放走,从中获利不少。” 她这番话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陈旷心里呵呵一笑。 这么明显的话术,要不是他先前见过武蔓的嚣张样子,他就真的信了。 以武蔓的态度来看,她绝对也在其中捞足了好处,否则绝不会这么积极,甚至把王阳伯当成了实打实的靠山。 看来,阳国的妖的处境,并没有他想得那么糟糕,恐怕有很大一部分都被诏安了。 不过,之前那些官差搜捕时也是来真的。 可见,下面的修行者并不知道这一环…… 抓的时候放水是一回事,但若是武蔓这样的妖怪真的被抓了,王阳伯大概也不会放过他们。 陈旷问道:“和你这般的妖有多少?” 武蔓道:“不多,不是所有的妖都有利用价值,也不是所有的妖都愿意冒险做这些事。” “大多数的妖,仍然只希望活着而已。” 武蔓在心里默默嘲笑,这些妖,永远不会明白,在人类的地盘,妖如果只是想要活着……就不可能活着。 陈旷又问道:“那么,应当还有第三种妖吧?” 武蔓沉默了一会儿,陈旷其实问得有点多,但她只当这位白龙前辈是刚刚入世,想了解如今妖的处境,道:“有的。” “与人为敌的妖,组建了‘山海盟’,不止是在阳国,其他地方的妖也有参与。” 这还是陈旷第一次听说妖族的大型组织。 不过,妖族抱团,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陈旷想了想,眯起眼睛突然道:“那么你呢?你加入了吗?” 武蔓愣了愣,然后道:“我是散修……” 她话音未落,那无形的“意中剑”便已经再度落下。 “唔!”武蔓闷哼一声,直接跪了下去,身上鳞片瞬间出现,脸上布满了紫色鳞片,虚弱地连惨叫声也发不出来了。 因为陈旷一直在用神识传音,柳倾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地看着本来好好说这话,突然之间就再度变成了这么一副凄惨的模样。 但想来……应该是又惹怒了陈旷。 柳倾城心里暗自一惊,有些庆幸自己并没有真的把陈旷当成歹人处理,陈旷虽然没有向她展现敌意,但从现在的表现来看,也绝不是什么善茬。 陈旷的和善,可能只是因为她的无知和弱小而已。 这武蔓甚至都没有动过手,就被他折磨到了这个地步…… 良久,武蔓才彻底瘫软在了地上,脸色惨白,喘息都是出气多进气少,而下半身已经化作了一条紫色蛇尾,正在缓慢地扭动。 陈旷收回“意中剑”,淡淡道:“不要试图撒谎。” “我即灵机”被动,可以让他判断对方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这武蔓刚才,便是在撒谎。 她根本不是散修。 “是……” 武蔓颤声应答,连爬都不敢爬起来,只是匍匐在地,内心无比恐惧。 这不仅仅是简单的神识手段,那“意中剑”所蕴含的煞气和戾气已经到了骇人的程度。 她这才知道,第一次那一剑只不过是简单的警告,还没有出全力。 而这第二剑,陈旷才是动了真格。 那一剑下来,仿若有千万怨魂嘶吼,满目皆是尸山血海,数不尽的尸体腐烂堆积起来,像是煮烂了的层层叠叠的带陷面饼……就那样朝着她垮塌,铺天盖地地压将下来。 这画面,足以令人精神崩溃。 难以想象,这白龙真君究竟杀了多少人,才能养出这样的恐怖煞气?! 武蔓想错了……她还以为对方是不问世事、隐居多年的妖族前辈,却没想到,这根本是一只杀人如麻的老怪物! 更可怕的是,他竟然能洞察他人的心思! 陈旷的声音依旧缥缈,语气不见什么起伏:“你是‘山海盟’的人。” 武蔓丝毫不敢再糊弄:“是。” 陈旷又道:“但‘山海盟’的人,并不知道你在为王阳伯效力。” 武蔓艰涩地道:“是……” 陈旷沉声道:“你是登楼境……在‘山海盟’里的地位应该也不低,至少会有一批妖听从你的命令,你诓骗他们,跟你一起行动,明面上为‘山海盟’做事,对抗神农司。” “如此一来,事情自然没有任何破绽,无论谁来查,都查不到‘山海盟’的妖会和神农司总捕头有关系。” “但实际上,你故意出卖他们,再将所获交给王阳伯分账。” 这是他的猜测,不过他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武蔓既为王阳伯做事,又是“山海盟”的人,那肯定有一方会被她出卖。 从武蔓的态度来看,她八成不是“山海盟”的卧底,而是王阳伯的钉子。 武蔓闻言心里一紧,她确实就是这么做的。 那阿坎……才死在她掌下没多久。 就是被她推出去顶罪的。 如此一来,王阳伯也能抓到罪魁祸首结案,而失踪的官银,则到了他和武蔓手里。 陈旷已经从武蔓的沉默当中得到了答案,忍不住冷笑着在心里给他们鼓掌。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武蔓心里担忧陈旷会不会为了自己残害同族一事而发难,但没想到,这白龙真君却忽然略过,轻拿轻放,不提这一茬了。 陈旷转而又问道:“这官银原本的用处又是哪里?” 他之所以提这个问题,是因为此前他在官银箱子里发现了两根封条,上面并不是阳国州官府的印章和签名,而是朝廷户部。 也就是说,这批官银是阳国朝廷发放下来的。 武蔓怔了怔,随后幽幽地道:“赈灾。” 陈旷皱起眉:“赈灾?” 武蔓恢复了一点体力,勉强用蛇尾支撑自己站起来,舔舔干涩嘴唇上的血,点了点头,道:“没错。” 她心想,看来这老怪物确实是很久没出来了……这最近发生的事情都不知道。 武蔓解释道:“毗邻藏凤州的永安州,从上个月入秋开始就连降大雨,导致阳国最大的那条河——永安河干流的河坝溃堤,洪水蔓延百里,殃及凡人足有数百万不止。” “阳国朝廷本月才开始赈灾,这十箱官银……便是下发的赈灾银。” 陈旷沉默了一会儿,他原本还在感叹,这一箱子白来的官银太多。 可现在知道这是赈灾银,他的想法顿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哪里多? 简直少得令人发指! 洪灾殃及百万人,竟然只下发了十箱银子赈灾? 这阳国表面看着光鲜……怎么好像比梁国还要离谱。 他下意识地道:“修行者不曾干预么?” 武蔓诧异道:“修行者干预什么?” 陈旷哑然无声。 是啊,他怎么忘了,这个世界的修行者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真正主修功德的恐怕不足万分之一,还有大半是远在无垢净土的秃驴。 连玄神道门修的都不是功德,而是“道德”。 功德由外,道德由内。 原身一家人十三年前险些死于东庭湖大旱,难道就有修行者出手了吗? 事后发现是妖剑出世之后,倒是找得比较积极,可见天灾这种东西,修行者基本是不管的。 陈旷不说话,武蔓自己却脑补了起来:“前辈是说……这洪灾有可能是修行者干的?这倒是有几分道理。” 她现在为了保命,极力地展现着自己的价值,透露了一个自己知道的消息。 “数月之前,神农司便秘密向永安州派遣了不少弟子,甚至还有两个宗师,但不知道目的是什么……据说,似乎是有神妙灵宝要出世,但我也不知真假。” 武蔓又道:“不过,这个月神农司倒是没什么动静,甚至还召回了一个,好像是把原本镇守司内的三个宗师派去边境线拦人了,结果死得不明不白……” 陈旷挑了挑眉。 没想到这才两天时间,消息就已经传到阳国境内了。 他“死”之前,也感应到了战场边缘,还有四个宗师的气息,其中一个是沈星烛,剩下三个,应该就是神农司的人了。 这三个宗师,应该是被师兄给杀了吧? “我还知道不少神农司内部的事情,若是前辈想听,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武蔓直觉这白龙真君似乎对这个话题有点兴趣,连忙表示了起来。 陈旷不置可否,只是道:“哦?神农司内部的事情,应当也是机密了,告诉了我,你怎么和王阳伯交代?” “你要背叛他么?” 武蔓呼吸一滞,但还是故作镇定地道:“我只不过为了利益给王阳伯做事而已……称不上背叛。” 陈旷道:“那这箱官银……?” 武蔓连忙道:“孝敬前辈了!我还知道剩下官银的位置,都可以告知前辈!” 她张嘴一吐,另外三箱官银也落在地上了。 陈旷禁不住想,还真是钱越多,钱就越多……止不住地自己来啊! 陈旷道:“既然如此,你且带路吧。” 保住命了!武蔓猛地松了一口气,道:“自然!” “只是……”她犹豫道:“前辈不现身么?” 陈旷道:“你走出门去,就能看见我了。” 武蔓咽了口血沫,谨慎地看了一眼全程围观了一场独角戏、拘谨站在一边的柳倾城,转过身,走出门去。 外头走廊上空空如也,只有胭脂河上波光粼粼,远处的琴声已经停了。 武蔓心里忐忑,往前走了两步,试探道:“前辈?” 陈旷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后传来,近在咫尺。 “在呢。” 武蔓心里一惊,没来得及转身,便感觉喉咙一热。 她低下头,看见鲜血喷涌而出,随即便是眼前一黑,往前笔直倒了下去。 陈旷眯起眼睛,收回手里的剑,随意挽了一个剑花。 这剑软绵绵的,一丝锻造的痕迹都没有,根本就是一片薄薄的软铁片,两边没有开刃,尖都是钝的。 柳倾城愕然道:“我的表演剑!” 没错,这是原本放在柳倾城房间里,用来表演舞剑的道具,不具备任何杀伤力……本来是这样的。 陈旷转过头瞅了瞅她,把手里的剑一抛,扔给了她。 “借来用一用而已,放心,没脏。” “意中剑”太耗心力,自然还是偷袭更方便。 “剑心”被动果然厉害,只要是剑,都能如臂使指,达成想要的效果。 柳倾城手忙脚乱地接住,定睛一看,那光滑水亮的剑身上,果然滴血未沾,干净得很! 柳倾城怔愣在原地。 从来没想过,这把软如棉花的道具剑,居然有一天,也能拿来杀人! 飞花摘叶,皆可伤人,也不过如此了吧? 陈旷挥了挥手,幻化而出的“万劫不磨之火”立刻包裹了武蔓的尸体,将其化作飞灰。 恍惚了半晌,柳倾城才反应过来,看着那堆飞灰,小心翼翼地道: “你、你就这样杀了她……那其他的官银,还有情报呢?都不要了?” 陈旷眯起眼睛,道:“自然会有人主动来告诉我。” 视野中的状态栏,刷新了两次。 第一次出现了被动以外的内容。 【你凭借言语让蛇妖武蔓相信了你的谎言,获得被动“有理有据”:你说出来的话,只要逻辑自洽,便能大概率让人相信,难以起疑。】 【你获得了一份恶业,一份善业】 (本章完) 悬赏加更规则,想催更的看过来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看见大家都嫌弃我更新慢……放一下加更规则 200月票加一更,或者盟主加一更 我一更是2k字,基础两章,当天上限加三章,争取本月还完,之前的月票也算,所以现在开始是欠两更,想催更可以投一下月票,应该不会欠太多……吧orz《苟在高武叠被动》悬赏加更规则,想催更的看过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悬赏补充反馈读者福利(必看)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为了庆祝本书万订,以及感谢支持的读者大大们,南风决定在悬赏的同时,自费搞一个反馈读者的福利活动! 因为考虑了一下怎么弄,所以延迟了一下,以下是简单的规则 本月投了月票的读者当中,我会直播进行抽奖送现金红包,奖项设置如下 一等奖:648 二等奖:328 三等奖:198 具体抽奖过程将在读者群公布,群号在简介和每章作家的话都有附带,下个月1号开奖,届时获奖读者凭单张月票截图号码领取,换而言之,投票越多,中奖几率会越高 另外,打赏加更是额外附加的,我并不鼓励,所以设置得特别高特别没性价比,希望哪天有土豪看得高兴了可以包养一下可怜的作者菌 想催更的,投月票就行啦,不必破费~目前快欠五更,这两天就能还完《苟在高武叠被动》悬赏补充反馈读者福利(必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二七章 恶业为愿,平安镇(三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眼神一闪,若有所思。 这“有理有据”被动,倒是不错……不,应该是非常好,甚至可以说是嘴炮必备神技了。 陈旷当初要不是有一张嘴皮子,加上心理素质过硬,早就死在天牢里了,哪里还有后来的事情。 凭借他的经验,在没有接到死命令的情况下,修行者正常来说还是很惜命的,同时,也会对不了解底细的敌人比较谨慎。 毕竟能修炼至今,谁也不容易,没有哪个人希望一着不慎,直接把命给丢了。 例如三劫宗那两个追杀他的长老,正是因为这份谨慎,加上一点自大,就送了一条命在问死河上。 无论是和同级,还是越级的敌人战斗,假如能让对方产生哪怕是一星半点的信息差,那么就有可能是决出胜负的关键。 因此,对于陈旷而言,这个被动的作用,远远超过了一些战斗类的被动。 在陈旷心里,几乎能和“见神不坏”相媲美了。 不过,此刻,陈旷更在意的其实是第二行文字。 这是状态栏第一次刷新出除了获得被动以外的提示! 可见这“生死根性”带来的业力,确实是像陈旷猜测的那样,非常重要! 但奇怪的是,陈旷只杀了一个武蔓,却得到了一份恶业,一份善业。 陈旷正疑惑着,却感觉到了两股冥冥之中的力量出现在他识海之中。 神识当中,矗立着缥缈楼阁幻景,此刻多了两道朦胧的雾气徘徊在上空。 一黑一白。 这两道雾气彼此环绕,互相纠缠、追逐,在幻景上方云层当中,形成了一个仿若太极的动态形状。 陈旷的神识一看见这两道雾气,便恍惚了一瞬,追溯到了善业的来源。 …… 昏暗的民居内。 血腥气在凝重的空气里浮动,还有微微的焦糊味,昭示着不久前发生的相残惨剧。 “咳咳……”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倒在地上的尸体胸膛忽然起伏了一瞬间,接着那张惨白的脸上血色回温,呛咳了一声,重新开始了呼吸。 “快快快,继续搜!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那妖孽就在这里!” 外面隐约传来了官差的呼喊声音。 阿坎心里一惊,不敢出声,只能缓缓艰难地坐了起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嘶”了一声,迟钝的感知回归,依旧是剧痛难当。 但更痛的不是伤口,而是被信任之人背叛的心情。 阿坎的目光有些茫然,但记忆不会作假,正是他一直当成救命恩人的大姐,亲手给了他致命一掌。 要不是武蔓不知道阿坎的“天机神隐”这个神通,还有濒死时自动蒙蔽他人感官、假死保命的能力,刚才他就已经死了! 鼠精少年深呼吸,在失落中接受了现实,迅速爬了起来。 官差很快就要来了,他现在伤势太重,必须尽快离开…… 阿坎刚刚站起来,就看见不远处的门口竟有一条紫鳞蛇爬了进来! “大姐……” 阿坎愣了愣,认出来了那是武蔓的术法幻影,顿时心中一片寒意。 他心里顿时明白,正是这幻影,将那些官差引来的! 也就是说,武蔓连一点活下来的机会都不给阿坎留下,不仅将他重伤,还把正在抓捕偷官银之妖的官差,全都引了过来。 铁了心要让他被抓,好让那“王大人”好交差! 阿坎的目光彻底黯淡,苦笑了一声。 他现在伤的这么重,根本没有从官差手里活下来的可能性…… 阿坎叹了口气,眼睁睁看着那条紫麟蛇爬到了自己面前,随后全身鼓涨起来,似要爆炸一般。 这便是那幻影的其中一个作用,可以弄出极大的动静吸引注意力,本来是迷惑敌人用的…… 现在却成了杀死同伴的利器。 阿坎放弃了希望,正欲闭上眼睛。 却见那紫麟蛇忽然闪了闪,随后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他愣了愣:“怎么回事?” 这幻影术法消失,必定不是武蔓良心发现了……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武蔓被人杀了! 术法因此失去了灵气源头,只能被迫解除。 “呼……” 阿坎大松了一口气,连忙抓紧时间调息,等到官差的声音远去,便拖着沉重的身体,挣扎着变回了原型,从后门逃了出去。 临走前,白色小鼠脚步一顿,豆大的漆黑小眼睛目光坚毅,朝着天边有模有样地跪下来磕了个头,然后飞速离开。 虽不知今日是谁杀了武蔓,但这人便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若是有朝一日,能找到这位恩人,他必定报答这份恩情…… 现在,他必须回“山海盟”,去将武蔓背叛的事情告诉其他人。 …… 陈旷霎时明白了。 这白毛鼠精,就是武蔓诓骗来偷官银,然后拿来垫背的倒霉妖。 因为陈旷杀了武蔓,顺带也救下了这白毛鼠精的命,造就了一份善业。 陈旷摸了摸下巴,心里有所明悟—— 这“生死根性”带来的业力,是计算就近因果的! 也就是说,他杀了武蔓,得到了一份恶业,同时,因为杀了武蔓,他又救下了一个会直接因武蔓而死的人,所以得到了一份善业。 总之,陈旷猜测,应该是时间比较近,而且得是因为陈旷的行动而改变了因武蔓而死的命运,所以才会只有一份善业。 是的,“只有”。 以武蔓供认的情报来看,她杀掉,或者将来会杀掉的人,肯定是远远不止一个的。 若是全部算进去,陈旷杀一个人,起码也得拿上十七八份善业才对。 想到这里,陈旷不由得有点遗憾,心里忍不住“啧”了一声。 他瞬间就想起来自己获得“辟谷”被动的时候,曾经“间接救下了五万人的性命”。 这可是状态栏实时的反馈,必定也能算作是在善业范围里的。 要是他早一点得到这“生死根性”,这可就是整整五万份善业啊! 陈旷暗自可惜。 另一边,柳倾城试图理解陈旷说的话:“你……前辈您是说,会有这只蛇妖的同伴主动来找您?” 她一开始还想要沿用之前习惯的叫法,但是想到武蔓惨死的景象,顿时就换成了敬称。 陈旷点了点头,有些好笑。 这花魁娘子还挺贼的,学着武蔓偷偷把称呼换成了“前辈”,试图把自己也悄悄归类在妖族后辈里,拉近和陈旷的距离。 他得收回之前的评价,这柳娘子还是有点心眼的。 但不多就是了。 柳倾城皱起眉,有些心惊:“可那不就代表了他们是来寻仇的……” 陈旷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道: “不会有人来帮她寻仇了。” “会因为这蛇妖失踪而来的,只有两种人,第一种,是‘山海盟’的妖,但现在,很快,他们就会知道这蛇妖是叛徒的事情,自然不会为了叛徒来寻仇。” “第二种,是官府的人,他们没有找到罪魁祸首,肯定还要继续追查,以神农司的手段,若是有高手出马,不久之后,应该就会找到这里来。” “今晚那几个官差,还不够看。” “不过无论是谁,都只会是为了这几箱官银而来,而不会是为了给这蛇妖寻仇。” 柳倾城很想问你怎么知道的,但想起刚才对方那神鬼莫测的手段,顿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低头看着那几箱子被武蔓吐出来的烫手山芋,道: “那这些官银,要还回去吗?” 陈旷挑了挑眉,笑起来:“为什么要还回去?” 这几箱官银在他手上,能发挥原来千百倍的价值,自然是不可能还回去的。 且他有心用这份自己找上门来的官银,成全自己拿到一份天大的善业,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理清楚藏凤、永安两州的局势。 柳倾城一时语塞,却听见陈旷继续道: “你刚才应该也听明白了,这官银,那位总捕头打算中饱私囊了。” “现在还回去,也只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而已。” 柳倾城尽力分析道:“可是,现在既然已经失窃一次了,为了不丢两次面子,应当不会再动手了才对。” 陈旷摇了摇头,道:“在藏凤州,必定是不会再失窃了,可等到运送车队进了永安州,官银还在不在,那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柳倾城抿了抿唇,让这仅仅十箱的赈灾银落到实处,就那么困难么? 陈旷看着她,问道:“伱不是要当妖么?怎么悲天悯人起来了。” “受灾的多半都是人,和妖又有什么关系?” 柳倾城被问得左右为难起来,张了张嘴,颓然道: “我以为……” 陈旷接话道:“你以为妖是超脱规则的,可以在人类定下的规矩之外,自由自在地生活。” “所以你想成为妖,哪怕你只有四分之一的妖族血脉。” 他耸了耸肩: “现在你看见了,真正的妖究竟是怎么生活的。” “他们照样活在压迫里,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 陈旷打一开始就知道柳倾城想要什么,也知道她其实根本还是把自己当成人来看。 她这样的,去当了妖,会比当人,要惨上一万倍。 柳倾城沉默了。 良久,她又道:“可是……前辈不太一样。” 陈旷沉吟道:“那大概是因为,我还算挺强的?” 柳倾城:“……” 陈旷转头看了她一眼:“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什么人妖之分,只有强弱二字而已。” 浮萍遮天,游鱼争渡。 这个道理,从他逃出皇城的时候就懂了。 柳倾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有些希冀地看向陈旷。 陈旷挥了挥手,将那三箱银子都送了出去,全部沉进胭脂河底。 ——实际上,那一箱官银刚才一直在胭脂河里沉着,但那些官差一个都没发现,简直是把灯下黑发挥到了极点。 不过,一来是这胭脂河目标太大,一般情况下,越是明显的地方就越是想不到。 二来也是因为被莲蜜给牵扯了一会儿注意力。 陈旷转头看向柳倾城,挑眉道:“你想变强?” 柳倾城眼睛一亮,用力点了点头。 此刻的她倒不像是名满天下的冷艳花魁,反而有种看见新鲜事物的小女孩的娇憨感。 陈旷淡淡道:“那你先想好,你究竟是想当人,还是当妖。” 柳倾城一愣:“这世间,不是没有人妖之分么?” 陈旷瞅了瞅她,笑道:“我说可以,你不能当真。” 柳倾城:“……” 她终于明白了,这老怪物就是喜欢耍人玩! 柳花魁已经自动把陈旷当成了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心想活得久了脾气古怪是很正常的…… 这个问题也确实很关键,有可能是这老怪物在考验她的立场,必须慎重考虑才能回答。 柳倾城谨慎地道:“我可以多想几天再回答么?” 陈旷十分深沉地点头道:“可以。” 实际上,他就是在故弄玄虚而已。 今晚柳倾城的表现不错,让他觉得自己或许确实可以培养一个话事人,替自己和人沟通,也方便自己隐藏在暗处。 但他手上现在可没有适合给出去的功法。 不过老话说得好,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柳倾城能修炼什么功法,就看之后来的人了…… 柳倾城得到了准确答复,心中顿时欣喜起来,压抑住自己的心情,朝陈旷行礼告辞。 “那晚辈就不打扰前辈歇息了……先前晚辈无知,对前辈多有得罪,明日会为前辈准备厚礼道歉,还望前辈原谅。” 她盈盈一礼,语气温和下来之后,颇有风情万种之感。 尤其是那沉甸甸压着的两根挂脖绳,更是摇摇晃晃,几乎要断开一样。 很懂规矩嘛,众所周知,道歉就是露出月…… 陈旷打断了自己的思维,咳嗽了两声,沉声道:“道歉就不必了,我本也只是想寻一处地方暂歇而已,你给我安排的身份也还不错。” 柳倾城又行了一礼,缓缓转身离开,顺手恭敬地关上了门。 别的不说,这花魁不高傲的时候,确实养眼又懂规矩…… 陈旷坐回了自己的床上。 “不过,话说回来……我当时究竟为什么会救下五万人的性命?” 陈旷皱起眉,这个一直沉在心里的未解之谜,又一次因为方才的联想浮了上来,带来了更多的疑问。 尤其是,状态栏特别点出了他是因为“把馒头分给梁国夫人” ,所以才间接救下了五万人的性命。 换而言之,作为梁国夫人的楚文若才是关键。 这个细节,他当时没能想通,后来也没有时间去想。 现在倒是感觉到了更多的蹊跷之处。 若是当时他不分馒头……楚文若其实是有寻死的念头的。 楚文若死了,那么霍衡玄肯定会提前暴露实力,但就算是最后的圣人之战,因为主战场不在地面上,也没有导致全城五万黑甲军全部覆灭…… 因此,以当时所有已知的外力来看,都是不可能让这五万人全部死掉的。 “不……还有一个。” 陈旷突然想起了当时他以为是关键,但直到最后,也并没有什么动静的一个外力。 当时,他曾猜测周国攻打梁国有两个目的,一是长生药,二……则是被镇压在梁国之下的上古大妖。 长生药自然是在陈旷身上,但那只大妖,却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任凭头顶上打得你死我活,也没有出来冒个头。 “假如加上那只正体不明的上古大妖,倒确实有可能让五万黑甲军全部命丧当场……” 陈旷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楚文若的到底能如何影响到那上古大妖。 但他心里其实隐约已经知道楚文若不简单了。 他当时在牢房里时,曾以“洞若观火”,在楚文若身上发现一层不曾消失的朦胧白光。 但这白光代表着什么,陈旷却并不清楚。 “说不定,楚文若是唤醒那大妖的关键?” 陈旷只能这么猜测。 心里有些莫名的惆怅。 不知道……楚文若和小公主如今怎么样了? 毕竟是这一路上相依为命,陈旷对于母女俩还是有些感情的。 沈眉南不必如何忧心,她是沈星烛的妹妹,沈家的二小姐,离家出走一趟,顶多挨顿骂。 楚文若和小公主就不一样了。 她们现在虽然应该进入阳国境内了,却仍不算脱离危险。 陈旷想着,自己可能需要一条打探消息的渠道……青楼其实正好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陈旷哑然失笑,自己误打误撞,倒是进了个各种方面都很方便的地方。 “呼……” 陈旷吐出一口气,盘腿而坐,开始继续以《泥胎金塑法》提升这具肉身的强度。 他有信心,明天即可让这具身体进入登楼境。 陈旷进入冥想状态。 神识里的两道黑白雾气,却在这一刻,突然分离。 黑色的那道骤然消失,不知去向。 而此刻,位于“无间之间”当中的陈旷意识却忍不住狂喜起来,刷地一下从打坐冥想的姿势跳了起来,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惊喜。 他望向眼前的漆黑无垠的空间,忍不住哈哈一笑: “原来是这样!业力,就是构成这‘无间之间’的众生愿力!” 陈旷深吸一口气,打了个响指。 原本一片漆黑的空间之内,顿时犹如画卷展开一般,铺陈开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片贫民窟一般的地方,大约有几条古代街道合并在一起,环境十分脏乱,比原本陈旷自身所能幻化出来的几十平客厅要大得多。 陈旷站在狭窄的街道上,两边的屋檐延伸出来,几乎把天空都遮住了——当然,实际上这里也并没有天空,只有一片漆黑。 陈旷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有潮湿腐臭的味道,很清晰。 “喂,让一让!” “快让开!” 忽然,有几道小孩子的叫声从他身后传来。 陈旷转过头,同时后退一步。 那几个小孩子立刻风一样“呼啦”一下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其中领头的还愣了愣,然后回过头朝陈旷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然后嘻嘻哈哈地跑开了。 很明显,他们虽然嘴上说着让开,实际上就是故意在撞人,把这当成了一个游戏。 这些小孩的出现,就像是拉开了序幕。 狭窄交错的街道上,顿时出现许许多多的人,有老有少,或行色匆匆,或颓然独坐,或扛着担子叫卖着什么。 他们纷纷从陈旷身边走过,带着风和潮气,栩栩如生。 陈旷并不认识这些小孩,也不认识其他的这些路人。 换而言之,他们并没有出现在陈旷的记忆里,并非是陈旷以自身的“愿力”所化。 而是那道“恶业”所幻化出来的。 陈旷缓缓地退到了墙边角落里,注视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兴致勃勃。 这个曾经无比庞大的轮回世界,如今终于又恢复了冰山一角的生机。 维持着这个世界运转的力量,正是业力。 而且,是恶业。 陈旷曾将前世仇人幻化出来,作为自己的靶场。 他以为自己只是随意而为,其实不是,那正是他自己的“恶业”。 “只由已死之人的记忆组成的世界……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层面上的阴曹地府?” 陈旷突发奇想,随后摇了摇头。 这里可没有牛头马面,也没有判官阎王,只有一个主宰……那就是他自己。 “不过……这里看样子,应该是阳国的某个地方吧?” 陈旷抬起头,目光落在了那些屋檐上。 这个建筑风格,确实是阳国的。 “这里是我曾经生活的家乡。” 有人如此回答,声音飘忽,带着一丝怀念。 陈旷并不意外,转过身去,对上了一双血色的竖瞳。 站在他旁边不远处的女子一袭紫裙,眉心有一片紫色鳞片,一袭紫裙,丹凤眼,眼角上提,眉毛飞扬入鬓。 正是蛇妖武蔓。 “哦。” 陈旷点了点头,然后道:“这些人……或者说,妖,都是你杀的?” 武蔓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道: “是的。” 她走到街上,向一个叫卖的老者买了一束白色的茉莉花,拿在手上。 那老者认识她,笑眯眯地和她寒暄了一阵。 武蔓退回来,道:“这里叫做平安镇,每个妖,我都认识,我在这里长大,和他们朝夕相处了二十年。” “平安镇的妖从来不离开镇子,过着自己的生活,不与人接触。” 陈旷道:“直到……你将平安镇的位置暴露给人类。” (本章完) 第一二八章 宗师沈眉南(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一瞬间,武蔓的目光有些黯淡,但随即,就又重新变得了冷漠: “是的,我出卖了整个镇子。” 她简单而又轻描淡写地道:“妖要想活着,就绝不能只想要活着……王阳伯抓了我,用尽手段拷打折磨了我三天,给了我一个活命的机会,而我抓住了。” “他要我给他一张投名状,于是我亲手杀了镇子里的所有妖。” 确实是个很简单,但又很真实的故事。 神农司的人,在对待妖时,是完完全全的不择手段,无论这只妖是好是坏,杀过人还是没杀过。 但如今从妖的视角看来,神农司中的某些弟子,和普遍的风评,以及他们的原则,已经背道而驰。 陈旷并没有一棍子打死所有人,例如今晚来搜查的人当中,那个为首的神农司弟子,做事便算是有原则的。 不过,他现在最在意的,还是这一整个镇子……似乎很不一般。 陈旷一边走,一边道: “这镇子里的妖,最强者是什么境界?” 武蔓指向了刚才卖花的老太太,道:“花婆婆,她就是镇子里境界最高的妖,有辟海境巅峰,不过年纪大了,实力并不如王阳伯。” 陈旷脚步顿了顿,道:“可是,在我的感知里,她至少也是宗师。” 这老太太的气息确实衰颓,但就算衰颓了……也的确是宗师境。 甚至,陈旷觉得不止。 他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很模糊,有可能还隐藏了实力。 “无间之间”是面镜子,“死业”更加不能作假,按道理他作为此方世界的主宰,不应该难以判断对方的实力。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性,被武蔓杀死的,应该是对方的化身。 武蔓一愣,怔怔地站在原地,随即摇头:“不可能!” 但她马上也意识到了陈旷不可能感知错误——她如今也只不过是这“恶业”的一部分而已。 也很快想到了,如果花婆婆有这样的实力,绝不可能坐以待毙,就这样被王阳伯抓住。 更大的可能性,是她早已带着妖离开,死去的平安镇全都是假的。 “花婆婆……确实擅长幻术。” 武蔓冷静下来,道:“所以……我并没有杀了他们?” 陈旷道:“也许吧。” 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武蔓的幻影而已,不管她是后悔了,还是没有,都和陈旷并没有什么关系。 但这个平安镇,一从“恶业”之中诞生,他就感到了不对劲。 除了这个“花婆婆”,还有至少两个起码宗师的存在。 堪称是卧虎藏龙,恐怖如斯。 “难怪这镇子能在阳国安稳那么多年,如果没有武蔓这个叛徒,只怕还能继续藏着。” 陈旷摇了摇头。 不愧是高武世界,随便哪个犄角旮旯里都能翻出几个世外高人。 他目光一闪,突然意识到了这“无间之间”的真正恐怖之处。 由“恶业”幻化铸造出来的镜像,可全都是还原了现实的! 也就是说,虽然他现在还无法将幻化出来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化作实体。 但如果操作得当,他完全可以从这些留存的镜像之中,套出他们思维中存在的东西! 例如……功法,或者是情报! 这对陈旷而言确实是真正的意外之喜。 不过,要想做到这一点,还得费一点功夫。 “无间之间”虽然归他操控,但他现在只是个开关,幻化出来的人物都是按自己的逻辑在行动。 陈旷一念至此,叫来武蔓,让她配合自己演一场戏。 只是可惜的是,幻境的时间流速如今已经正常了……可能要花费一点时间。 …… 陈旷睁开眼睛,退出打坐。 他吐出一口浊气,这具新的肉身已再度回到了登楼境。 已经有了一遍经验之后,加上“胎息法”被动加速,比他想象中的速度还要快。 如果顺利的话,用不了两天,他应该就能让肉身和神识持平。 不过,他原本是打算修炼一个晚上的。 之所以这会儿就醒了,是因为隐约间,听见了门外传来的微弱哭声。 要不是这哭声有点熟悉,还真有点恐怖片的氛围。 陈旷走下床,朝门外走去,但外面似乎是听见了动静,立刻传来一阵慌忙的衣服摩擦声,随后是脚步声。 陈旷道:“你的金叶子还要不要了?” 外面的脚步声立刻停了,过了一会儿,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闷闷地道:“我都送你了,不要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有的是。” 陈旷推开门,果然看见旁边坐着一个粉裙子的少女,双手放在蜷缩的膝盖上,正慌忙擦着眼泪。 正是莲蜜。 陈旷坐下来,叹了口气,道:“大晚上我还以为谁家的野狐狸精跑出来了,呜呜咽咽,差点把我吓尿。” 他用词粗鄙直接,莲蜜顿时小脸涨红:“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陈旷故意问:“哪种话?” 莲蜜鼓起腮帮子,瞪了他一眼,道:“不准说我是野狐狸精,我差点就被妖怪害死了,不许提这些妖啊精啊的。” 看来这就是她闷闷不乐的原因了。 陈旷低声道:“怎么了?有妖怪欺负你?” 莲蜜摇摇头:“不是,不是妖怪……” 她欲言又止,抿了抿唇,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才认识一天的人,说了又有什么用? 她也是傻乎乎的,大晚上在自己屋子里哭一哭就好了,偏偏不知怎么了,莫名其妙就走到了这间屋子前面…… 就好像,跟这人哭一哭就有用了似的。 莲蜜连忙想要站起来,却被陈旷拉住了。 陈旷道:“不是妖怪,那就是人了。” “和我说说看,就当解闷了也行,有些事情憋在心里可是会憋坏的。” 莲蜜想挣脱,却发现陈旷力气大得吓人,她从小力气就比一般的男子还大,结果被陈旷抓着,却好像他掌心里的一只麻雀一样软弱。 陈旷却有些意外。 莲蜜这一挣的力气,竟然足以比得上开窍境的武者了!而且,至少也有六脉之力! 堪称是天生神力了……若是早些修行,说不定便是一个天才人物。 陈旷的思绪一闪而过,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金叶子,放到莲蜜手上。 他笑道:“就当是给我讲故事了,这是报酬。” 莲蜜不服气地道:“我可是给了你一两!你怎么只给了我一片金叶子啊!” 陈旷道:“故事和故事之间亦有差距。” 莲蜜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哦。” 她坐了回来,被陈旷这么一打岔,好像也不是特别难过了。 莲蜜闷闷地道:“也确实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她将此前那些官差前来搜查,结果有个官差硬要检查她放贴身衣物的箱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莲蜜说着说着眼睛又红了:“我还以为走了就没事了,结果晚上的时候和其他丫鬟一起做事,她们说,那个官差是万林商会掌事的儿子。” “他走之前,和余妈妈说,他可以出十锭金子买下我,不然,就算官银找到了,他之后还要带人天天来查……” 陈旷明白了。 这人其实就是知道柳倾城不可能放人,所以想直接逼絮泥阁做决定。 天天来查不太可能,但这两天官银失窃没有了结,他确实可以大做文章。 因为柳倾城被人“内定”,絮泥阁确实不太营业,但毕竟也是藏凤州的门面,许多人会慕名而来,假如在这风口浪尖,三天两头被查来查去,对絮泥阁的名声不太好。 为了一个小丫鬟,絮泥阁大约也不会想多生事端。 很可能,就妥协了,把莲蜜给卖了。 莲蜜正是为此伤心。 陈旷看着她,问道:“你不想离开絮泥阁?” 莲蜜摇摇头,道:“我想的。” 她小声道:“你不要和别人说……我已经攒了很多钱了,本来今年冬天,我就打算和娘子一起给自己赎身,然后离开。” 她坚定地道:“我想自己离开,不想被人买走。” 原来这些金叶子……是她攒下来的赎身钱。 陈旷心里有些复杂,手掌一翻,将剩下的金叶子也还给了她。 莲蜜一愣,疑惑地道:“你干嘛都还我了呀?” 陈旷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这故事很好,不输给我,打赏给你了。” 莲蜜迷惑了。 她也不傻,这家伙虽然不是坏人,可也不像是好人,谁家好人开口一两金子,还能心安理得地收下来? 她还以为陈旷是缺钱,谁知道,他又还回来了…… 陈旷笑了笑,道:“要不,你再编一点后续?不多,就,再编一两金子的。” 莲蜜无语:“你又骗我,就算我编了,你哪里有钱呀?” 陈旷道:“好吧,被你看穿了。” “你要是缺钱,就拿着好了。”莲蜜道:“我钱够呢,不缺你这点。” 她吸了吸鼻子,故作轻松地笑起来:“和你说完,感觉就好多啦。” 陈旷看着她,道:“那就好。” 莲蜜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背着手,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陈旷沉吟道: “万林商会……这不是巧了么?” 他手上光华流转,凝聚成一枚玉坠。 这玉坠,正是林二酉送给他的赔礼,万林商会的贵客身份标志。 毕竟这万林商会,就是林二酉家开的…… 他抛了抛手上的玉坠:“说不定这一回,应该不用我动手也能解决问题了。” …… 翌日清晨。 陈旷干完自己的杂活,坐在角落里,听着絮泥阁大堂之中打茶围闲暇之余聊起天来的一众文人交谈。 柳倾城原本想将他调换成乐师,但被陈旷拒绝了。 他正是想要借此身份,探听了解一下他“死”后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想要了解的情况。 这些自诩文人雅士的,恰恰是最爱显摆谈资的,知道的事情也远比贩夫走卒来的准确。 絮泥阁中,也时常会有修行者出没。 例如今天,便来了两个开窍境的江湖中人。 陈旷在旁边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闲谈,也听出来不少有用的信息。 他“死”后,问死并没能护住梁国夫人母女两个,只留下了小公主苏怀嬴一人,楚文若当场死亡。 陈旷闻言心里顿时一沉,但随后却又听见另一个插嘴。 “听闻当时,除了有鲲鹏出世,还有一不知名的大妖出现,就是这大妖杀了神农司的三个宗师,不知道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 “什么大妖,敢在武圣眼皮子底下作祟?” “我也不清楚,但听说,那大妖通体雪白,宛如月宫仙子一样!” 月宫仙子? 陈旷忽然一愣。 楚文若身上,从前被他“洞若观火”探查出来的朦胧白光,正如月光一般。 结合他之前的猜测……该不会,这大妖,就是楚文若吧? 陈旷觉得荒谬,但又隐约觉得很有可能。 他继续凝神细听,想知道更多的细节。 不过,这两人似乎对此兴趣不大,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只是可惜了那陈旷,何等人物,竟能与武圣分身一战!” “有什么好可惜的,还不是他不自量力,杀了武圣弟子引来的杀身之祸……这世道,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话不是这么说的,那沧浪评都破例将他提升到了第十位,给一个死人保留一个月的位置,这可是真正的前无古人了。” “那又怎样?还不是死了。” “这沧浪第一,终究还是姓沈的,我还以为终于出了个能和沈星烛打擂台的人了。” “说到沈星烛,这沈家可当真是不得了。” “是啊,我还以为,光有一个沈星烛已经很了不起了,没想到……居然还出了一个沈眉南!” 沈眉南?! 陈旷瞳孔紧缩。 怎么回事,沈眉南不应该出现在这种话题里啊,这小姑娘,才只有先天境界而已…… 那人继续感叹道:“真是有够可怕的。” “那沈眉南不声不吭,竟然也是宗师修为!当真可怖!” 陈旷这下真的愣住了。 沈眉南?宗师? 这两个词语搭嘎吗? 他沉下了脸色,沈眉南的修为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拔高这么多。 沈家……或者说,沈星烛,一定做了什么事情!—— ps:今天发现家里猫得了猫藓,去给猫看病耽误了时间,只有一更了 目前欠六还一,还是欠五更 月票悬赏持续一个月,还有抽奖福利,具体看单章,希望大家多多投票! (本章完) 第一二九章 柳倾城的赔礼(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心里一沉。 沈星烛和沈眉南之间并不是简单的姐妹关系,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因为不会有哪对正常的双胞胎,竟然会有其中一个延迟了十年才出生。 何况是在这种高武世界,其中是必定有猫腻的。 陈旷曾经以为沈家和沈星烛,有可能是把沈眉南当成了达成某种目的的工具,但沈星烛对待沈眉南的态度又让他迷惑了。 沈星烛这个人,说是冷心冷情都不为过。 但在对沈眉南的态度上,她又确实是以一个姐姐的身份在关心、说话以及做事。 陈旷并不觉得她是作假的,她也没有必要作假。 而且,最重要的是,沈眉南对沈星烛,也并没有任何厌恶、警惕的情绪在,并且很信任。 陈旷便觉得自己可能是多疑了。 但现在看来,似乎是没有。 这才两天时间,沈眉南无论再怎么天赋卓绝,都不可能直接从先天境界,直接跳到了宗师境界。 开挂都不行! 这必定和沈星烛脱不了干系,而两个人的双胞胎姐妹关系,很大可能就是关键。 可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见到本人了才能知道……否则就算是想破了头皮,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现在要想光明正大地去找她,是不太可能了……除非我能成圣,或者去无垢净土当上佛子。” 陈旷叹了口气。 他现在隐藏起来,也是为了先恢复一些实力,再前往无垢净土。 虽然他现在是个妖,但也没哪个规矩说,佛子宿慧就一定是人了…… 况且这具身体的血脉,可是来自龙母之后,与佛还有一段渊源,说不定更能取信于无垢净土那些和尚大师们。 陈旷收敛心思,继续听那两个修行者聊八卦。 沈眉南的存在,沈家一向不怎么提及,不过外界也隐约知道沈家还有一个小女儿,但是从来不露面。 这次突然高调宣布沈眉南也已成宗师,实在是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了。 “听说这沈眉南今年才满十六,这下沈家当真是一门双天娇,冠绝古今了吧?” “嘶……真假啊?这岂不是比沈星烛还恐怖?!” “真的啊!就在昨晚,沈家请了沧浪评执笔人来公证,沈眉南和那如今排在第二的‘慧剑’江云轻切磋一场,以一剑指点其眉心胜出。” “可惜具体过程没有第二人旁观,沈家也以年纪太小为由,拒绝沧浪评将沈眉南的名字登上去。” “但这一战结果可是公布了的,江云轻可是宗师之下第一人了,沈眉南赢得如此轻描淡写,难道还能不是宗师吗?” 另一人顿时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禁不住端起旁边的酒杯喝了一口,似乎是想压压惊。 剑?陈旷暗自皱起眉。 若是沈眉南用剑胜出,那这个中蹊跷就更多了…… 因为沈眉南根本不会剑法! 陈旷也算和沈眉南同生共死好几遭了,但从没见过沈眉南用剑,她擅长的分明是符法、器法,或者说钞能力。 她身上的神妙灵宝,多得能直接砸死人…… 可若说剑,陈旷一次也没见她用过,充其量连着剑鞘打人,或者是拔出来吓吓人。 但这一剑点眉心,胜过“慧剑”,怎么着,都不可能是能用神妙灵宝和符箓达到的效果。 而且这个行事作风……看着并不像是沈眉南的性格。 反而像是……沈星烛。 陈旷眼皮一跳,心里冒出的这个念头,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冷静下来,不可能,总不能说,沈星烛把沈眉南夺舍了吧? 说不定是沈家为了造势,让沈眉南故意学沈星烛的作风。 这倒是有点可能性。 那两个修行者推杯换盏又一阵子,话题又跳回到了“陈旷战武圣”此事上。 看得出来,这件事在修行者当中的冲击性还是挺大的,尤其是武圣降临。 “对了,李兄你消息灵通,可知道武圣何时出关?既然已经以化身降临了一次,想必应该不远了。” “难……听说又延期了。” “不是说,已经在冲击参寥了么?难不成我们这个时代,当真就出不来参寥境了……” “也可能是想求稳呢?不过那凭古战场秘境还有一个月便要关闭,再开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李兄,我听闻,凭古战场最后七天,会对中三品的修行者开放?” “这你就别想了,名额资格都在那些大门派手上,我们这些散修凑什么热闹。” “好吧……唉。” 那修行者又喝了一口酒,有些怅然:“何时我若是也能被大门派看上就好了。” 被称作李兄者附和道:“是啊,我之前还听说了一个小道消息,不知道真假。” “说是……那从梁国逃出来的小公主,在永安州出现了,身边还跟着自由山的弟子。” “若是真的,那可有好戏看了。” 嗯……这应该是真的。 陈旷心道。 张智周找上苏怀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幻境之中,他就曾经辅佐过苏怀嬴无数次,这一回到了现实里,他自然是肯定要来一回“一命通关”的。 小公主聪慧机敏,又有轮回经验,应当不必太担心。 但这一回,楚文若“死亡”,无论真假,恐怕对她来说都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不知道还能不能稳住心态。 这位亡国的公主,终于要独自踏上自己的漫漫复仇之路了…… 不过,这么看来,永安州这场洪灾是肯定有点东西了。 神农司如此关注,而现在等同于未卜先知的苏怀嬴,也来到了这里。 陈旷并不觉得这是坏事,相反,这对于他拿到“善业”,可能还是助力。 …… 絮泥阁的生意确实不大好做了一些。 从门前路过的官差一上午便有好几个,都多半要在门前停留一会儿,似乎是在盯梢一样。 本是来风雅作乐的地方,却如此扫兴,客人自然不乐意多待。 余相思的表情也有些踌躇,频频瞟向莲蜜房间的方向,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旷被安排的活计并不多,很快就空闲下来无事可做——这自然是柳倾城的意思。 否则她一想到这么一个杀妖不眨眼的老怪物,被人指使着做着做那的杂活,就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痒痒的。 陈旷闲来无事,便去找莲蜜。 他这一上午的活干下来,手上又多了几片金叶子…… 有的是被无缘无故打赏的,有的是打扫角落的时候捡到的。 看来,那几箱子的银子,果然也还是算在他的财富当中。 陈旷现在感觉自己像是个人形貔貅,路过一个地方,就自动开始吸钱,根本是抢着到他手上来。 莲蜜又在洗衣裳,柳娘子爱干净,每天都得沐浴洗漱,她便每天洗一遭。 不过也好在衣物都不脏,只需要搓洗一下就可以了,劳动量并不大。 陈旷随意坐下来,摊开手,金光闪闪的几片叶子在正午的阳光下格外刺眼。 莲蜜一愣,瞪大了眼睛,嘴巴张成了“o”形。 “你……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她紧张兮兮地把陈旷的手按了下去,小声地道:“哎呀,你怎么那么傻!这种钱……要藏好的呀,万一被人看到了,要报官的!” 陈旷哭笑不得:“你以为我是偷来的?” 莲蜜撇了撇嘴,道:“难道不是?不然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陈旷道:“刚才遇见个客人,诗兴大发,写了首好诗,心情好,就想散财,看见就我在旁边,问我那首诗好不好,我就说很好。” “他一高兴,就把钱袋子都扔给我,自己跑出去找朋友了。” 莲蜜傻眼了,有些晕乎乎的:“这……这怎么可能?!” 这世界上,怎么还有这种人的?! 陈旷道:“那人仰天大笑,跟疯了一样跑出去,很多人都看见的。” 莲蜜怔愣了半天,终于接受了事实,又忍不住好奇道:“他写的诗真的很好吗?” 陈旷想了想,道:“应该挺好的。” 实际上,他根本就没听见那人写的什么诗。 莫名其妙就被抓着问好不好,那他当然也只能说好了。 莲蜜有些沮丧地撅了撅嘴巴,看着陈旷手上的金叶子:“你这是什么运气啊,怎么坐在那里不动都有钱自己送过来。” 陈旷笑了笑:“是啊,所以,无功不受禄,这些金叶子,还是给你好了。” 莲蜜一愣,道:“真的?” 陈旷点了点头,笑道:“距离赎身钱,还有多少?我这几天加加油,多恭维几句,说不定就给你赚足了。” 莲蜜抿了抿唇,鼻子一酸,道:“就一点点了,下个月,我就能攒到。” “所以……你要是不想恭维,可以不用说的。” 陈旷无言地笑了笑。 这小丫鬟,还知道照顾人的自尊心呢。 莲蜜将几片金叶子收好,珍重地道:“谢谢你,除了柳娘子,你还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陈旷道:“我有什么好的……等你赎身离开,会遇见更多对你好的人。” 莲蜜摇摇头:“不一样,在好的时候遇见好的人,和在不好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她心里其实觉得,自己是没办法赎身了。 等今晚,她就把这些金叶子偷偷塞到陈旷房间的门缝底下去。 “莲蜜,你洗好没有?我给你腾出位置晾衣服了。” 另一个丫鬟在走廊另一头喊道。 莲蜜连忙应答:“来了来了!” 带着一木盆的衣服飞快小跑着离开了。 陈旷收回目光,转过身,悄悄地又进了柳倾城的房间里。 有“你看不见我”这个被动在,他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轻而易举,一般只要不说话,不做出格的举动就行了。 柳娘子正在房间里拿着那把表演用的软剑细细端详,时而禁不住有些激动的情绪,持着剑舞动起来。 隐约间,似乎在模仿陈旷昨晚一剑刺穿武蔓喉咙的举动。 不过,剑舞始终只是剑舞而已。 这把软绵绵的剑,徒有其形,而没有任何杀伤力,看着剑光凛冽,实际上顶多擦破点血皮。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陈旷在房间里,聚精会神地一舞完毕,想歇息喝口茶时,才一转头,对上了陈旷的目光。 “啊!”柳倾城吓了一跳,随后,忍不住道:“前辈什么时候到的?” 陈旷道:“刚才。” 柳倾城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被看见自己想要模仿陈旷那一剑的样子。 陈旷又道:“你这剑舞挺漂亮的。” 柳倾城:“……” 呜呜呜呜呜还是被看见了! 柳娘子一张冷艳的脸庞霎时间飞起一片红霞,几乎已经是涨红之色,心里无比羞耻。 她一时兴起,想到昨晚陈旷干脆利落地的一剑,便忍不住想要自己试试。 没想到,居然被陈旷看在了眼里。 陈旷倒是没想到柳倾城这么大反应。 不过仔细一想,柳倾城这种行为,难免有点像是中二病自己在家里拿假面骑士腰带变身,然后被家人亲戚撞见一样…… 确实还挺羞耻的。 陈旷哑然失笑,道:“如果你想学剑,我也可以教你,不过能不能领悟,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柳倾城一愣,随后一喜:“多谢前辈!” 陈旷问道:“不过,我昨晚的问题,你有答案了吗?” 柳倾城点了点头,道:“多亏前辈点醒,我才想明白了……我确实还是认可自己人的身份,想当妖,不过是一时虚伪之言。” 她态度坦然,承认了自己之前的话,其实都只是一时冲动。 陈旷笑道:“孺子可教。” “需知,妖的功法传承,都是跟随血脉觉醒,与人类完全不同,你身上的妖族血脉太过薄弱,因此未曾觉醒,所以,你根本没有办法修习妖族功法。” “若是你选了妖族,我就算给了你功法,你之后也只能走火入魔。” 柳倾城听了,心中暗自一惊。 这果然是考验! 若是她不能直面本心,恐怕便是死路一条啊…… 柳倾城连忙道:“对了,我之前想向前辈道歉,奉上道歉赔礼。” 她转身,打开柜子,拿出了一个盒子。 “这琉璃照影灯,是那靖南王此前赠送给我的礼物,据说,可施展神通,将人定在原地,可对我而言,不过是一盏灯而已。” “不知,对前辈可有用?” 柳倾城将盒子打开来,当中果然有一盏七彩琉璃做成的灯。 “这灯还有一处神奇,不知为何,若是照人,它反而照不出影子来。” 柳倾城持着灯,一抬头,却愣住了。 对面的陈旷,背后不仅照出了影子,还是两道影子! (本章完) 第一三零章 附骨影疽,陈旷暴露(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这盏琉璃照影灯,果然如柳倾城所说的那样,无法照出人的影子,甚至连周围的物品都失去了影子。 这一盏灯的光芒照耀之下,好似天下所有的阴霾都被驱散了,只余下的无尽的光明。 从视觉效果而言,对凡人来说,的确是一件稀罕的奇物。 但这个效果却唯独在陈旷身上不灵了。 非但不灵,还像是出了错。 陈旷看见柳倾城呆愣的目光时,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影子”这个词,在幻境结束之后,对陈旷而言,也是一个不太好的词汇。 在妖剑模拟的太虚幻境之中,陈旷曾目睹自己,或者说原身的尸体,那具尸体奇怪的没有了影子。 又曾见到苏煜的尸体同样没有影子。 这两者之间,必定是有联系的。 因为张智周当时向陈旷讲过一个“怪谈传言”。 苏煜手上的长生药,可能是由“魍魉”托献,而那所谓的“魍魉”,从故事当中所描述的来看,也像是他的影子一样。 陈旷对于这两者之间的关联,始终有着隐约的猜测,但到目前为止,也还没有人能为他解惑,因此只能将这份疑惑藏在心里。 而且,更加关键的一点是,在幻境之中,苏煜的头颅曾诡异地开口,对陈旷说——“天有天命,国有国运,国不灭,则帝王不死”。 这就更加作证了陈旷的猜测。 苏煜很可能根本就没有死! 他的身体死了,但他本身并没有死。 “影子”,代表的很可能是某种意象,代表着苏煜用了不知名的办法,早已假死脱身,然后藏匿在何处伺机等待着什么。 联系他说的话,很有可能,就是在等待梁国的复兴。 也许当苏怀嬴成功将梁国重新建立那一天,就是苏煜复活的时候。 而现在,陈旷终于知道自己这份疑惑的答案。 他也知道苏煜究竟藏在哪里了。 琉璃照影灯之下,陈旷身后的影子有两个。 一个是他自己的影子,毫无疑问。 而另一个影子,却与他自己完全不同。 那影子身穿繁复庄重的长袍,头顶珠玉串连的十二旒冕,威严华贵,虽然影子漆黑一片,却仿佛能从那旒冕之下,窥见其投来的目光。 冰冷,漠然,高高在上,掌握一切。 十二旒冕,唯帝王可用。 这影子,就是苏煜! 陈旷几乎立刻浑身僵硬了,连呼吸都凝滞了瞬间,一股沁透心底的寒意,从脊背窜上来,直冲天灵盖。 苏煜真的没有死,而且,居然一直化作影子跟着自己! 如果没有柳倾城手上这盏琉璃照影灯,那么陈旷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这一点。 明明只有一个人,却有两个影子! 而且其中一个还明显并不是他自己的! 这画面,已经超出了寻常人的理解,甚至已经到了有些恐怖邪异的地步。 柳倾城也呆了半天,有些不知所措。 她只觉得看见那帝王影子的瞬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前辈……这……这是?” 柳倾城转头看向陈旷,但有“沉稳气场”被动加持的陈旷脸色不变,几乎堪称是波澜不惊,一点情绪都看不出来。 柳倾城也无从得知,这究竟是在他的预料之中,还是意外情况。 但既然前辈反应这么镇静……应该是某种神通导致的异象? 陈旷在心里深吸一口气,收敛自己起伏的情绪,平静地呵呵笑了两声: “无碍,你的赔礼我收下了,你若是想修炼,我可以传授你一道口诀,玄门正宗的功法,只要你肯下功夫,现在开始也不迟。” 他挥手将那盒子关上,琉璃照影灯的七彩光芒顿时消失。 四周一切的影子又再次出现,同时,陈旷身后的影子也在同时消失……或者说,合并成了一个。 陈旷心里愈发沉重,只是面上不显,他转头看向柳倾城,沉声道: “只是有一点,今日所见,你不可告诉任何人。” 柳倾城连忙点头。 不用陈旷说,她也不敢将这种事情告诉别人,更何况,她也没什么人可以说。 陈旷教柳倾城的功法,名为《泉枢经》。 这是从武蔓那得到的一本功法。 虽然武蔓本身是妖,但是她这么多年在王阳伯手下做事,两头通吃,也收集了不少人族修行者的功法进行倒卖。 而且都是高级货。 这本《泉枢经》便是来自一个散修,不过这散修是来自一个已经没落很久的大门派,到他这一代,就已经成了一脉单传。 功法很好,可惜这散修的修为不行,斗法失败,身陨道消。 这功法性质柔和,也较为适合女性的体质修炼。 陈旷让柳倾城先琢磨,随即回到了自己杂役的房间当中。 他深吸一口气,将盒子取出来。 伸手将琉璃照影灯拿了出来。 这琉璃照影灯的造型,酷似前世电视剧中所见的宝莲灯,顶上由七彩琉璃组成了一朵精致的莲花,并无火焰,而是灯本身在发光。 和柳倾城说的一样,陈旷一接触到这琉璃照影灯,立刻就明白了这灯本身的能力。 照影即定。 只要在这琉璃照影灯的光照范围内,便能够令人定身一息时间,不过一次对象只能有一个。 这的确是个极强的神妙灵宝,不过对于凡人,甚至是一般的修行者来说都没什么用。 毕竟就这么一息时间,还只能定住一个人,无论是逃跑,还是扭转局面,似乎都不太够…… 但如果是高端局,那么这一息时间,就可能是决定生死的关键。 “那靖南王能把这种等级的神妙灵宝随便拿来送给一个青楼女子?” 陈旷皱起眉,直觉不对劲。 但这盏琉璃照影灯,对他来说确实很重要,就算有问题,他也只能收下来…… 陈旷顺着自己脚下的影子,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两个影子安安静静地待在那墙壁上,一动不动,似乎并没有突然活过来的意图。 但光是这个画面,就足够令人心生恐惧。 陈旷试着挪动身体。 两个影子立刻跟着他的动作移动,衣服褶皱纹理都是同步的,证明确实是他自己的影子。 但陈旷心里却是充满了深深的寒意。 因为这同时也证明了,苏煜的影子,现在已经完全和陈旷融为一体,无法剥离。 这简直是附骨之疽! 而更可怕的是,陈旷现在并没有任何手段能解决苏煜的影子。 甚至,他根本不知道苏煜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陈旷看着那影子,强迫冷静下来,飞速思考,逐条列出了心中的疑问和一些线索: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影子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到我身上来的?” 陈旷看向右下角的状态栏,目光冷静,滑到了穿越之后第一个刷出来被动。 【你消化了长生药,获得被动“肉灵芝”:你的血肉几乎可无限再生,且媲美天精地华,食之可延年益寿,疗愈疾病。】 他已经彻底心知肚明。 “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原身的记忆消失的那一段时间,也就是喝下梁帝苏煜所赐美酒之后,晕厥过去的时候。” 陈旷叹了口气。 这个被动,也是陈旷唯一一个不是通过自己主观行为刷出来的被动。 因为他穿越之前,原身就已经吃下了长生药。 陈旷穿越之后,只是身体消化了长生药,才产生了这个被动。 当时原身的高烧,应该就是因为在承受长生药的药力。 很可能,在那之后,苏煜的影子就已经潜伏在了陈旷身上。 也就是说,梁帝放在酒中的长生药,很可能,就是媒介! 这长生药,是祸不是福啊…… 但事情已经这样了,他总不能把长生药再扣出来。 陈旷冷冷地看着那两道影子,心里更加沉重,继续思考: “第二,为什么琉璃照影灯会照出两个影子?” “按道理,假如这灯能照出来的,是我多出来的影子,那就应该只有苏煜的影子,而没有我自己的影子才对。” “除非……” 陈旷心中冒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极其惊悚的想法。 “我自己,也是多出来的那个!” 陈旷被自己吓了一跳。 但随即,他却觉得,这想法简直太合理了! 因为,陈旷是个穿越者。 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存在,而非本来就存在的人。 那么,说他是多出来的,一点也没错。 而在幻境当中,原身的尸体,恰恰也没有影子…… 这并不是什么巧合。 因为陈旷这个穿越者,作为bug,被无间妖剑识别出来了,它无法推演世界,因此才产生了这样诡异的情况。 而现在这盏琉璃照影灯,也是同样的道理。 “不过,这琉璃照影灯,又究竟是什么原理?为什么单单能照出我身上的影子来……” 陈旷不得其解。 更不解的是,长生药如何能成为苏煜寄生陈旷的媒介。 陈旷想:“能明白这件事因果的,普天之下,恐怕只有四个人。” “苏煜,霍衡玄,奚梦泉,还有……” 陈旷想起了一个明明很关键,且与苏煜以及长生药都关系密切,却在所有事情当中隐身的人。 曾担任了梁国国师,后又不知所踪的那个癞子头道士! “我记得他是叫……” 陈旷从原身的记忆当中,翻出了这个癞子头道士的名字。 “姜无涯?” …… 阳国。 靖南王府。 这靖南王闻侪在阳国的地位非同寻常,是阳国皇帝最器重的亲弟弟,他十六岁就披挂上阵,为阳国镇守边疆,战功赫赫。 到如今已经五十六岁,才在这藏凤州开辟王府,成日在青楼酒肆之间花天酒地,流连风月,风流之名声,可以说是全国皆知。 阳国皇帝念在他战功卓著,也不好说什么,便放任自流,最多每年催一催他起码娶个王妃收收心。 催到现在,靖南王都五十六了,皇帝都懒得再说。 纵使如此,靖南王的风评却没有多差,全部得益于他年轻时的众多功绩。 周国北邻北原,而阳国南接南蛮,面临的情况不相上下。 北原有夜蛮,而这南蛮血厄教的残暴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专门修炼以血肉为基底的邪术,还常常需要血祭,对于中域的修行者而言,就是大敌。 南蛮十六国,皆以血厄教为尊,血厄教有数万之众,觊觎边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若非靖南王铁蹄铮铮,设下防线,阳国也是时刻处于危险之中。 这“靖南”两字,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担得起的。 但对于在王府上做事的人来说,靖南王的形象,却只是一个成天醉醺醺、喜欢糟蹋美人的糟老头子而已—— 而且,男女不限,生冷不忌。 而近来,王府上的人都知道靖南王多了一位十分稀奇的座上宾。 这位座上宾不是美人,也不是美男子,反而是一个长得奇丑无比的癞子头道士。 比靖南王还要老! 但靖南王年轻时也是交友广泛,若说会一会老朋友也并不是奇怪的事情。 只是这老朋友,长得未免有些有伤风化,一点也不像是只看脸的靖南王能交到的朋友。 此时,王府后花园之中。 靖南王闻侪叹了口气,一脸的可惜,愁眉苦脸地道: “无涯道长,虽说我也知道那小倾城长得貌比天仙,但也不至于让我把那盏琉璃照影灯送出去吧?” “这可是能抵万金的稀世珍宝,从前那么多的修行者求我,我都没有给出去,现在却给了一个没有修为的半妖小娘子!” 他扼腕痛惜,对此十分不解。 这闻侪虽然年近花甲,但长相却近似中年人,唯有两鬓斑白,甚至长得颇为潇洒,可见年轻时的影子。 他对面坐着的,却是一个真正的糟老头子。 这道士一身道袍破破烂烂,全是尘土泥巴,脸上全是菊花般的皱纹,头顶上更是长满了脓疮,头发稀少,满嘴黄牙。 走出去,甚至能止小儿夜啼。 癞子头老道士忽然咧嘴笑了笑:“王爷啊,格局小了。” “这琉璃照影灯,有大用处,大天命!” 闻侪叹了口气,道:“道长每次都这么说,何时才能展现一下大格局在何处?” 道士忽然眯起眼睛,看向藏凤州胭脂河方向,眼中迸射精光: “找到了!” 他大笑起来:“王爷,想不想知道,那姬承天在找的长生药在何处啊?” 啊,标题打错了,是二合一 (本章完) 第一三一章 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闻侪听到这个问题,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 他原本愁眉苦脸的样子是十分放松自然的,然而这一刻,他面部的所有肌肉,都好像触电了一样,全部僵直绷紧。 老者的嘴角从正在开玩笑的有些上翘的弧度,瞬间变成了平直,下压。 那双原本平静柔和的眼睛里,更是透出一丝钢铁般的锐利,无论是谁,在对上这样一双犹如利刃出鞘的眼睛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心中一颤。 只有在此时,旁人才会意识到,这个看上去沉浸温柔乡,被声色犬马浸泡变得软骨头一样的老者,是从十六岁开始就从军的天潢贵胄,是从尸山血海当中杀出来的。 闻侪看向对面的癞子头道士,长出一口气,缓缓沉声道:“无涯道长,你确定要告诉我长生药在哪里?” 他的眼神平静,却充满了压迫感:“先前,我问了道长那么多次,道长都不肯说……迫不得已,才只能请无涯道长暂时在府上暂时歇息。” “整整两个月时间,让我明白了道长的嘴究竟有多硬,打哑谜的功力又有多强。” “结果,现在道长突然又主动问我想不想知道……呵呵。” 靖南王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道长说,我是该说想,还是不想?” “王爷是觉得贫道反复无常,不可取信?” 姜无涯仿若毫无察觉一般,咧开满嘴黄牙,笑嘻嘻地道:“有何不可呢?” “不告诉你,是因为时机未到,告诉你,是因为时机已经到了。” “这难道有矛盾吗?” 姜无涯说完,将一条腿从道袍下抬起来,翘了个二郎腿,抖了抖,用手抠了抠腿上的老泥,在手上搓成了个泥丸然后弹走。 这绿豆大的泥丸正好落在了闻侪的脚边,这位天潢贵胄的气度再好,也忍不住抽了抽脸皮,险些破功。 而唯有这时才能发现,姜无涯两条腿的脚腕上,都被穿过了一条极粗的铁锁链。 这铁锁链透骨穿过,甚至让人怀疑,如果这锁链再粗一些,就会立刻将他的双脚截断! 锁链上若隐若现的血色符文,也昭示了这锁链上布置了极强的乾坤术数,用以囚禁这个奇丑无比的癞子头道士。 这姜无涯根本就不是什么闻侪的座上宾,而是后者的囚犯! 随着他的动作,那锁链哗啦啦作响,不过姜无涯本人倒似乎并没有作为囚犯的觉悟。 闻侪的目光沉凝:“还请道长解惑,到来的是什么时机?” 姜无涯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眯起来的眼睛透着幽幽紫色,神秘无比,仿佛能够看穿天命。 这一刻,他那丑陋恶心的外貌,都不再令人感到厌恶,因为包罗万象的眼睛是如此瑰丽夺目。 他说:“如果我说……是王爷错过了二十年的,取代你的哥哥登基的机会呢?” 闻侪面无表情,但他藏在袖子下面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 姜无涯的严肃只维持了一瞬间,随即哈哈一笑:“开个玩笑,王爷不必放在心上……哎呦喂痛痛痛!” 他的面色瞬间扭曲,抽搐着一头栽在了地上,在地上痛得打滚。 依稀可见,他的双腿从铁链穿过的地方开始,向上蔓延着血丝一般密密麻麻的血管,这些血管在他的双腿上浮凸暴起,像是蚯蚓一样蠕动,带来巨大的痛苦。 姜无涯惨叫着,连忙讨饶:“王爷饶命王爷饶命!贫道这老胳膊老腿的,残废了可不好!” 闻侪看见这癞子头道士的丑态,良久,似是欣赏够了,才笑了笑,温声道:“怎么会呢?要是道长这么容易残废,两个月前被我手下抓住的时候,就该残了。” 姜无涯所受的痛苦终于停歇了,但他还是像个虾一样在地上蜷缩了半天才缓过来。 闻侪坐回座位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无涯道长,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吧?” 姜无涯松了口气,满头大汗地坐了起来,嘿嘿笑道: “王爷觉得,长生药会在哪里?” 闻侪喝了口茶,知道这道士又要和自己打哑谜了,平静地道:“如今整个梁国皇城都没了,苏煜、霍衡玄已死,姬承天却还是在让人追杀那一行人。” “无非也只有一种可能,三个选择。” “楚文若,苏怀嬴,陈旷。” “而现在……陈旷也死于武圣之手,那就只剩下了楚文若和苏怀嬴,我倾向于在苏怀嬴身上。” “嘿嘿。”姜无涯忽然咧嘴一笑:“王爷认为,陈旷真的死了吗?” 闻侪一愣,霍地站了起来:“不可能!” “众目睽睽,武圣亲自出手,陈旷的尸体被不知名大妖带走,这都是有无数人见证的事实。” 姜无涯坐在地上,又顺势开始抠脚:“不可能吗?这可未必……” 闻侪脑子一个激灵,这道士表现得太怂,差点忘了,长生药,可多半就是眼前这个家伙献给苏煜的。 若说有人能够知道苏煜究竟把长生药藏在了哪里,那么非这个道士莫属。 而他们都知道,长生药,从来都不止是长生药而已…… 人世间的材料,是做不出这种已经几乎超脱了天道规则的东西的! 而如果拥有长生药的人是陈旷,他能死而复生,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闻侪联想到之前这道士让自己做的事情,立刻想明白了: “你让我将那琉璃照影灯给柳倾城,是因为这灯,能找到陈旷的踪迹?” 姜无涯抠了半天,闻了闻手指上的味道,满脸陶醉地道:“王爷真是聪明,都学会分析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那陈旷,如今多半就那倾国倾城的柳小娘子屋里呢~” 闻侪已经无暇顾及姜无涯的阴阳怪气,他立即招来手下,厉喝道: “备马,我要去一趟太庙。” 手下一愣:“是否要向陛下禀告……” 阳国太庙,在阳国的都城所在瑞安州,距离藏凤州很有些距离。 往常靖南王要进瑞安州,都需要先进行报备,何况是进太庙。 虽说,皇帝口头上的说法,是希望能够提前进行准备,好更加周全地欢迎自己这个弟弟。 但实际上,谁不知道他就是在防着靖南王,哪怕后者如今年老且流连风月,也是一样没有放下戒心。 闻侪顿了顿,沉声道:“不用了。” “我只是去看望一下望姝婆婆而已,没有必要惊动陛下。” 手下立刻跪拜称是,连忙离开。 但走的时候,背后都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名为“望姝”者,实则为望姝元君,乃是阳国的女圣人! 据说这位女圣人,曾是阳国开国君王的妃子,求道至圣,却顾念旧情,因此一直居住在太庙之中,守候着那位君王的墓。 如今,闻侪不仅准备不通报而入瑞安州,且要直入太庙去见望姝元君…… 其中的含义,简直不言自明! 闻侪目送那人离开,长出了一口气,又开口道。 “通狮、韩山。” “是!”“是!” 两个人影突然出现在旁边,恭敬地朝闻侪跪拜下来。 这两人,竟都是宗师修为。 但可见这两人的眼睛覆盖者一片白翳,而耳朵更是直接被割掉,其中填塞着两枚暖玉。 说明这两人都是专门培养出来的高级死士。 耳不能听,目不能看,都是为了最大程度地保守秘密,就像是宫廷乐师必须是盲人一样,但比后者还要残忍。 这意味着,他们虽然有着高强的修为,却不能享受任何修为带来的快乐,而只能以死士的身份供人驱使,成为一把真正的刀子。 方才闻侪与姜无涯对话之时,两人就一直待在旁边,时刻注意着姜无涯的行为有无异常。 虽然刚刚抓住姜无涯时,闻侪就惊异地发现,这个曾被苏煜奉为国师的道士,身上根本就没有修为…… 这是极其不寻常的事情。 哪怕他真的是一个骗子,却绝对不应该是一个普通人。 否则,他绝不能稳坐国师的位置那么多年,更与那长生药息息相关! 但闻侪这两个月来已经试探了无数次,事实证明,这姜无涯,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闻侪心中也觉得不可思议,可他总不能真的把姜无涯弄死来验证。 因此,他也只能顺着姜无涯唯一提出的要求,将那琉璃照影灯,赠送给了柳倾城。 没想到,竟然真的有意外收获。 闻侪动用特殊的乾坤术数,通过那两块暖玉与这两个死士对话,道: “你们两个,立刻前往絮泥阁,封锁整个絮泥阁,让柳倾城归还琉璃照影灯,若是她给不出来,那就请她来王府作客。” “若是有人阻拦,格杀勿论,记住,你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两个死士离开,而闻侪随后看了一眼姜无涯,也匆匆离开。 后花园内,只留下了姜无涯一人。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停下了抠脚,抬起头来,啧啧道: “这王府如今也看腻了,看来过不了多久,贫道就能离开咯。” …… 陈旷走进了万林商会的分会之中。 他换了身打扮,给自己加了一件黑色斗篷——众所周知,这是神秘人物的标配。 万林商会基本上能在沧元所有的修行者商会当中,排到前三的位置,近来因为出了一个林二酉,在沧浪评上的位置突飞猛进,连带着商会的地位也高了不少。 只是论底蕴,还是比不上前两个庞然大物。 不过因为铸造神妙灵宝的匠人技艺高超,仍是占据了极大的市场,地位越来越稳固了。 因为陈旷身上的被动,他走进商会时,没有任何人察觉。 或者说,就算察觉到了,也并没有在意。 虽然大白天穿成这样很显眼,但陈旷就像是融入大海的水滴,并没有荡开任何涟漪。 这万林商会的分会很大,基本上等于一个会馆,也会接待来往商客进行休息,或者是其他的一些服务。 下面三层,都是售卖神妙灵宝以及进行交易的展示柜台。 上面两层,则是客房,还有会客用的厅堂。 而陈旷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一直走到了分会上方的会客厅内,那商会的会长常震,此刻正在聚精会神与人商议某件神妙灵宝的去留。 陈旷站在角落里等了一会儿,看着常震敲定了结论,又将一同商议的商会元老送走。 常震松了口气,正准备回头坐下来休息一番。 余光却忽然瞥见了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角落。 常震身躯一震。 他脸色骤变,瞳孔紧缩,立刻后退两步,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低声道: “敢问前辈是何方神圣,来我万林商会,有何贵干?” 常震不愧是生意人,马上意识到了对方不简单,随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先认怂,给足了对方面子,又提醒对方这里是万林商会,不要乱来。 看来沟通会比想象的更加顺利…… 陈旷道:“神圣称不上,你可以叫我白龙真君。” 眼前的斗篷人声音非常陌生,并不是常震脑海当中闪过的任何一个仇家。 而对方的态度,似乎也并不是来寻仇找茬的。 相反……似乎还比较和善。 常震稍微松了一口气,但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这些高人,一般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前一秒可能和善,下一秒可能就要杀你全家了。 常震这些年接触过各种客人,那些修为特别高的也是有的,堪称经验丰富,因此愈发小心翼翼。 “白龙前辈……可是我万林商会有哪里怠慢了您?我们保证立刻弥补过失!” 陈旷摇了摇头:“不是万林商会。” 常震一愣:“那您来这里是……” 陈旷抬起手,将自己手上的玉坠展示给对方看。 常震心里又是一震,这玉坠他当然认得! 万林商会这些年也才给出去十几个而已,谁拿着这玉坠,就是万林商会的贵客。 常震脸色立刻挂上了营业用的灿烂微笑:“原来您是我们的贵客,您是看上了哪件神妙灵宝吗?我立刻那给您!” 陈旷叹了口气:“我摇头的意思是,得罪我的不是万林商会……” 他抬起头:“是你儿子。” 常震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但他的表情也只僵住了一秒,随后,他当机立断,道:“我立刻将常尧抓过来,让他给您赔罪!要杀要剐随便您!我绝无任何怨言!” ps1:感谢靜墨_大佬的盟主!非常感谢!(抱住mua一口)目前合计欠更7章,作息也调整好了,明天正式开始还! 本月月票悬赏还在继续,有抽奖福利,大家可以看看单章!不要错过! ps2:推荐一个有生死之交的朋友的书《道友,你们这仙可不兴修啊!》 (本章完) 第一三二章 阻拦者,格杀勿论(三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有怨言的人应该是你儿子吧?你就这么代表了他,给他宣判了死刑,是不是也太父爱如山了一点…… 这常震的态度和决断都太过迅速和干净利落,就好像那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自己的一件并不喜欢的衣服,说舍弃就舍弃,令陈旷都不由得在心里吐槽。 这常震,果真是能坐到最大几个修行者商会的分会掌事位置上的人,将商人的本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只要阻碍到了自己的利益,那么不管之前如何,都能立刻切割得干干净净。 ——常尧能那么嚣张,必定不可能和自己的父亲关系不好,相反,常震应该对他很好,才能让他养成这样毫无顾忌的性格。 但此刻,常震依旧能立刻将常尧的性命轻易交出去。 不过……不排除他这是打算以退为进。 如此识相的表现,加上他是分会掌事的身份,一般情况下,对方哪怕是有仇,都会犹豫一下,思考能不能用此事从这掌事手上捞点好处。 除非能拼着膈应万林商会的风险,直接把这父子俩都杀了,否则得罪一个能屈能伸的掌事,也许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又或者,他察觉到了,如果当真是有生死之仇,他现在应该已经收到了常尧的死讯。 既然没有,就说明还有商量的余地,不如主动滑跪,先博一个印象分。 总之,不得不说,常震这一招确实果断且有效。 陈旷原本也不是来杀人的。 常尧见色起意,想借机逼迫絮泥阁让柳倾城松口,给出莲蜜的卖身契,手段不光彩,目前做的事情却也没有到有“取死之道”的地步。 前提是……他这次能够像他爹一样识相。 陈旷走到常震身前,看着他,笑道: “常掌事言重了,你也是生意人,应该知道这世道,不止是打打杀杀,最重要的是人情世故……只要事情解决得好,没什么不好商量的,何必动不动就要杀要剐。” 常震暗自松了口气,但也一点都不敢怠慢,连忙道: “真君有何吩咐,在下一定竭尽全力!只是在下忙于商会事务,疏于管教,不知犬子做了什么糊涂事……” 陈旷道:“他做了什么,你当真不知么?” 常震心里一动,立刻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常尧最近的动向。 说实在的,在常震眼里,常尧近来因为州府衙门捉妖的差事,算是难得的安分了,几乎一直在四处搜查…… 但即使如此,仍然有一件事掠过了常震的心头。 常尧近来看上了那柳倾城的丫鬟,想赎来当妾室,常震当时听了常尧的打算心里不悦。 不过常震的不悦,并不是因为常尧的手段不好,而是因为一个青楼女子,还是凡人,身份已经够低了,常尧想要的,居然是这青楼女子的丫鬟,实在是有点丢人。 但常震最后还是默许了,认为儿子确实该稍微收收心,不娶妻,纳个妾也可以。 难道……是因为这件事?! 常震心里刚冒出这个想法,立刻就否定了。 不,不可能! 一个能当万林商会贵客的人,怎么会因为一个身份如此低微的丫鬟,而上门兴师问罪。 肯定是有别的原因在…… 常震思维飞速运转,很快就透过现象看本质,灵光一闪,找到了真正的原因。 近来最大的事情,应该就是官银被妖族劫走,王阳伯下令追查的事情了。 而常尧,也是借着这个理由,才找到机会逼迫絮泥阁。 他这么做,给王阳伯的理由,就是怀疑妖怪和官银都藏在了絮泥阁当中,而他认为絮泥阁有问题。 那么,如果说……絮泥阁里,真的有问题呢? 常尧误打误撞,可能真的找到了妖族的藏身地。 再想一想,对面这个斗篷人自称什么? 白龙真君……白龙真君! 嘶—— 常震心里恍然大悟。 对面这斗篷人,很可能,正是劫走了官银的妖族一员! 常尧,这是无意中挡了对方的路啊! 常震并不奇怪一个妖族为什么会拿到万林商会的贵客玉坠。 在阳国——这个神农司大本营之外的地方,哪怕是周国,对妖的态度,也并没有那么恶劣。 万林商会做的是神妙灵宝生意,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也是会和妖族做生意的,毕竟赚钱的事情嘛,不寒碜。 何况和人亲近的妖族,也不是没有。 只是能在万林商会被认可成贵客的妖族,也挺稀罕的。 常震虽然还没资格知道这些年分发的贵客玉坠都给了谁,但隐约知道,应该是只有一个妖族的。 不知道面前这位是不是。 常震心中想明白了因果,立刻一拍脑袋,道:“瞧我这记性,我这就让那混账停手,不再对絮泥阁施压,那位姑娘也绝对不会再去招惹了!” 他之所以说“那位姑娘”,不是忌讳,纯是想不起来那丫鬟的名字了。 常震扼腕,沉痛地道:“犬子糊涂啊,竟被美色所迷惑,修行不到家,做出了这种不智之举!” “我今后就将他禁足一年,让他好好反省!” 他自然是绝对不会提到对方有可能就是藏匿了官银的妖族。 这的确可以算作一个很大的把柄。 可要想拿这把柄来威胁对方,常震深知自己还不够资格。 对方现在身上的气息晦涩不明,难以判断究竟在什么境界,可就凭对方能够悄无声息地进入这分会分馆之中而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就已经十分恐怖了。 更何况,对方刚才已经在自己周身一丈之内,而常震竟然一无所觉! 这样的本事,若是得罪了对方,就算万林商会不动手,恐怕常震也觉得自己脑袋已经别在裤腰带上了。 这种事情若是明说了,就等于是真正的死仇! 常震若是想继续在万林商会做下去,就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不智之举。 所以,既然对方不明说,他也不会不知好歹。 而用常尧所做的表面上那件的普通的混账事情代替。 陈旷若是知道常尧心中所想,恐怕要给他鼓掌,惊叹于他想法之曲折,竟然误打误撞地快要接近真相了。 但此刻常尧给出的保证,也已经达成了陈旷的目的。 虽然对方有避重就轻,给常尧减轻惩罚的嫌疑,但陈旷并不怎么在意。 若是常尧再来,或是进一步逼迫,做出不好的事情,陈旷可不会让他有机会完整地离开絮泥阁。 但明面上,陈旷却摆出了不置可否的态度,淡淡道:“就只是这样而已?” 常震心里叹了口气,不破财消灾,果然是没有办法轻松过关了。 他咬了咬牙,道:“以我的权限,可以将分会会馆之中‘月’级灵宝库存的权限都开放,真君可以随意拿取一件,记在我的名上。” 陈旷这才知道商会对于神妙灵宝的官方定级。 “星”、“月”、“日”这三个等级,由低到高,分别对应的,便是下三品,中三品,以及上三品。 而分会之中,最高只有“月”级的神妙灵宝,唯有万林商会总部,才有“日”级的,而那些神妙灵宝,都已经是顶级的镇会之宝了,一般是不会卖出去的,只提供租借服务。 陈旷没有说话。 商人最擅长的,自然就是压价和还价。 这常震表现得肉痛,但实际上,肯定是拿了最小的代价出来。 常震自然是从这沉默当中感受到了陈旷的意思,但他也没有伎俩被戳破的心虚,而是极其自然地继续道: “但这只是在我权限内的赔偿,我还可以自费,买下一件‘月’级的灵宝,赠与真君!” “这‘月’级的灵宝,每一件,那都是千金起步的价格!” 陈旷似笑非笑地道:“我怎么记得,这玉坠,原本在商会购买商品,就可以打一折。” “常掌事,应该不会把这所谓的‘自费’买下的灵宝价格,也在账面上记成是用玉坠权利买的了吧?” 常震干咳了两声,这下是真的尴尬了。 他赔笑道:“怎么会呢……这自费,自然是我掏钱全部给的,怎么会记在真君这儿?” 陈旷想了想,道:“掌事既然知道有这么一条规矩,那我有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你做不做?” 他简单讲了一遍自己的想法。 即常震先赞助他一些钱,陈旷用玉坠权限,全部一折买下,然后,他会将这些灵宝,以八折的价格卖回给常震,这些灵宝,就归属了常震,他可以自己找渠道出手。 常震目瞪口呆,彻底震惊了。 这世上竟有如此厚……厚德载物之妖? 这相当于贪墨的办法说起来自然是简单的,可问题是,能拿到这贵客玉坠的,基本都似乎修行者当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自然是不屑做这种偷奸耍滑的勾当…… 但没想到陈旷居然这么没有心理负担地说了出来。 常震咽了口唾沫,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这白龙真君,是不是商会东家派来测试自己忠诚度的。 但随后,他就否认了这个想法。 因为这白龙真君,他是一点也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人物,如果深得东家信任,他这里应该也会有点风声才对。 哪怕东家,也不应该如此信任一个妖…… 再者,这桩交易当中的每一环都是合情合理的,没有任何一点超出规则之外。 倒是常震之前的意图,才算是真的在耍小手段。 陈旷这个提议,简直堪称光明正大。 只是这么多年来,根本没有一个贵客会这么自降身份…… 常震在心里简单地算了一笔账,顿时一颗心跳噗通噗通地狂跳,简直要飞出去了一样! 这这这这……这简直是暴利啊! 堪比天上掉陷阱,差点把常震给砸晕了。 本以为是仇家上门,结果却是一个天大的机遇。 陈旷做出不耐烦的样子,道:“我时间有限,常掌事想清楚了吗?若是不愿意,那就……” “愿意,当然愿意!” 常震连忙道。 他咬了咬牙,算了一遍自己现在的积蓄,够买下几件“月”级的灵宝,比划了一个数。 “我最多,只能出这些价钱!” 陈旷这回才算是看见了常震的底线,心里无语。 这家伙刚才报的数……竟还不足十分之一。 果真是奸商! 殊不知,常震心里也在感叹对方空手套白狼的奸诈狡猾。 常震带着陈旷看了一遍这分会会馆当中的“月”级藏品,将功用都详细介绍了一下。 陈旷盘算道:“其中有几件,是我需要的,常掌事没有意见吧?” 常震摇了摇头:“没有没有,真君随意即可。” 陈旷总共选了五件神妙灵宝,两件“月”级,三件“星”级,所需的完全超过了常震最开始的心理底线。 但这一回,常震一点异议都没有,甚至觉得自己完全赚翻了。 陈旷离开时,他还有点不舍。 常震忍不住道:“真君下回若是还有灵宝的需求,一定要来找在下!在下随时恭候!” 陈旷随意地点了点头,便隐没在了人群之中。 常震明明是看着他离开,但一眨眼的功夫,他却完全感知不到对方的存在。 他心里又一次被震慑到,深深地后怕。 …… 常震回到了自己的宅子里,松了口气,抹了抹额头。 “本以为这些妖族不会太有心机,怎么这白龙真君,感觉心眼比我还多……” “但这一回的收获,却当真是太多了!” 常震心里仍然久久无法平静。 这“月”级神妙灵宝,明面上给贵客摆出来的价格,自然不可能是真正的价格。 实际上,“月”级灵宝,一般都是要进行拍卖的。 最后成交的价格,基本上都是三倍有余。 常震虽然几乎掏空了自己多年的积蓄,却已经拥有了一座金山,过不了多久,只要他能够将这些神妙灵宝出手,立刻身家就能接近十万金! 这何止是一本万利! 要不是常震多年来经商的涵养,他现在就要笑出声来了。 常震回到家中,看见自己那个混账逆子,正从外面回来,脸色得意,且来的方向是并不是州府衙门。 常震心里忽然一沉,立刻将其叫住:“常尧,站住!” 常尧脚步一顿,笑嘻嘻地看向自己的父亲,道:“爹,怎么了?” 常震道:“你出去做什么了?” 常尧看着常震铁青的脸色,心里直犯嘀咕,但想到自己做的事情,应该也没有什么会惹怒常震。 他便笑着开口道:“没什么,就是之前那个小丫鬟的事情……我不是说,她一直不肯嘛,本来以为那絮泥阁这几天也该松口了,结果没想到那絮泥阁也像是犯了浑一样,把我拒绝了。” “我就想,可能是我这阵子光打雷不下雨,絮泥阁还以为我不敢动手呢,不如吓一吓他们。” “所以,我就去找了王总捕头,告诉他,这絮泥阁有问题,得带人再好好排查一……” “砰!” 他话音未落,对面的常震瞳孔震动,直接上前两步,狂怒的火焰直冲天灵盖,下意识运足了灵气,抡圆了手臂,一巴掌打在了毫无防备的常尧脸上! 这一掌,毫无保留! 常尧的头都被打歪了,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猛地撞塌了不远处的影壁! 四周路过的仆人全都跪地,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常震虽然只是一个商会分会长的掌事,却也有登楼巅峰的修为,这一掌全力出手,甚至动用了手上神妙灵宝的力量。 常尧被打懵了,脸颊和下颌骨已经完全错位,他奋力想要爬起来,涕泗横流,口中胡言乱语: “爹……我、我怎么了……你疯了吗……” 常震的脸色铁青,面无表情。 听到动静的常夫人立刻赶来,见到这场景,立刻跪下来拉住了常震的裤腿,哭喊道:“老爷,老爷你怎么了?尧儿可是你的儿子啊!你难道要杀了他吗?” 常震深吸一口气,甩开了自己的妻子,缓缓一步步走到了常尧的面前。 常尧恐惧地道:“爹,爹不要,不要杀我,饶命啊……娘,娘,救救我!” 常夫人又一次扑了上来。 常震低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叹了口气,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夫人,儿子没了,可以再生一个。” 常夫人闻言,彻底呆住了,瘫坐在原地。 常尧害怕到了极点,再加上严重的伤势,甚至直接失禁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亲爹,会突然想杀了自己! 常震伸手,按在了常尧的脑袋上。 即使是面对生死仇敌,他依旧可以想办法圆滑地保住自己儿子的命。 可是……现在他手上,可是有着让身家翻上千百倍的机会啊! 为了握住这个机会,一个儿子,他可以不要。 常震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五指骤然收拢,捏碎了自己亲儿子的脑袋。 …… 王阳伯站在了絮泥阁的前面,按着腰侧的刀,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向了那絮泥阁的招牌,身后跟着自己的十几名手下。 他是个长相十分正派而阳刚的男人。 身上穿着暗蓝色的一袭长袍,干净利落,一张国字脸轮廓深刻,一双浓眉如刻刀,飞入鬓角,留着整齐的胡子,眼神锐利而深邃。 无论是谁看见了这样一个总捕头,都会觉得他无比可靠,必定能保住一方的平安。 妖物在他治下闻风丧胆,贼人亦不敢造次。 此刻,王阳伯亲自带人站在了絮泥阁的面前,整条花街,顿时都陷入了严肃的沉默之中。 路过的人,或者在对岸看戏的人,纷纷窃窃私语起来,讨论着近几天的传闻。 那自然是常尧散播的消息—— 絮泥阁当中,似乎就是妖物藏身,以及藏匿官银的地方。 王阳伯还没有说话,絮泥阁的老鸨余相思已经迎了上来,谄媚笑道: “哪来的风,竟然把王大人吹来了,快快快,快进来坐!外面太阳多大啊!” “多谢余妈妈好意,不过……” 王阳伯笑了笑,道:“今天有事,就不坐了。” 余相思的脸色变了变,但随即又连忙笑道:“好说好说,王大人有什么事情,我们肯定都配合的。” “我接到了手下的一条消息,说是那偷盗官银的贼人,都藏在了絮泥阁里。” 王阳伯扫视一圈,道:“因此,我今天来,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彻查整个絮泥阁。” 余相思连忙道:“这……前几天不是已经查过了吗?” 王阳伯走了进去,摇头道:“不一样,前几天,查的是物,今天要查的……是妖。” 余相思一愣:“可我们这儿,就那么多人,怎么会有妖藏着呢?” 王阳伯笑了笑:“真的吗?” 他挥了挥手,道:“都上明镜石,把这絮泥阁,里里外外,所有人,都照上一遍!一个都不要放过!” 余相思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低声道:“王大人,你当真要这样做?难道你就一点也不顾及阁主的想法了吗?” 王阳伯眯起眼睛,同样压低了声音,道:“在这藏凤州,就是我的地盘,你们若是要在我这儿做生意,就得守着我的规矩!” “我不爽了,你们就得受着!” 余相思的脸色无比难看。 她看出来了……王阳伯也是知道絮泥阁里根本没有什么贼人的,但他最近没了面子,就是要来找场子的! 王阳伯一声令下,身后的那些手下,立刻拿出了明镜石。 明晃晃的光,霎时照向了四周站着的每一个下人,引发了一阵骚乱。 手下们四散开始搜寻,遇见躲避的下人,就立刻按住一照。 没多久,就一路查到了杂役的房间去。 而这时,忽然有一个官差,在混乱之中将手中的明镜石,照向了余相思。 官差一愣,吃惊地看着手上的明镜石,那石头上,竟照出了一只有着三根尾巴的狐狸,正朝着他张开血盆大口。 他指向了余相思,大喊道:“妖!她是妖!” “哗!” 霎时间,无论是絮泥阁的人,还是官差都愣住了。 他们来来回回查了无数次,但每一次,都漏过了这个人尽皆知,已经经营了絮泥阁几十年的老鸨。 余相思颇有姿色的脸上面无表情。 王阳伯笑了,显然,他早有所料,并且,他原本就是为了找一个替罪羊来的,挥了挥手:“来人,把她拿下!” 但没有人动。 王阳伯诧异地看向手下,皱眉道:“动手啊!” 手下目光惊恐地指向了他身后,王阳伯回过头,看见了一个耳朵里塞着玉的瞎子,正站在自己身后。 那瞎子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只能比划了一下。 王阳伯皱起眉,往前一步,道:“你是谁?不要在这里碍事……” 话音未落,他的头颅歪斜……然后掉下来。 瞎子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剑。 阻拦者,格杀勿论。 还一更,还欠六更 (本章完) 第一三三章 王爷有请(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啪嗒。” 众目睽睽之下,王阳伯的头颅落在了地上。 颈腔之中,动脉鲜血喷涌而出,直冲到了絮泥阁的一楼顶上镂空的木艺装饰上,就像是一朵巨大的喷泉,向四周溅射出不少大大小小的血点。 其中很多,都溅到了絮泥阁的仆人以及王阳伯的手下脸上。 所有人都呆住了。 那离得最近的手下,被喷了满头满脸的血,惊恐地大叫起来,慌忙后退:“王大人……你、你是谁?!你怎么敢杀了总捕头,他、他可是神农司的弟子!” 但对面的瞎子,好像一点都不在乎一样,继续往前走——实际上他又聋又瞎,根本听不见。 四周的官差纷纷后退,勉强还冷静一些的几个立刻拿出玉简捏碎。 这是神农司的简单传讯工具,只需要捏碎了,就可以立刻将简单的留言传送出去,通知其他人重要的事情。 而现在,王阳伯这个总捕头都死了,自然是无比重要的事情,肯定是要立刻通知附近的神农司高手过来。 但很快,他们就停下了动作,发现这并没有意义。 因为那瞎子往前走了两步,终于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块金色的令牌。 上面只有一个字,“闻”—— 阳国国姓! 此令牌,便代表着对方是属于皇室势力。 而阳国上下,唯有两个人有这块令牌。 一是因为前年立下大功,而被赐予了国姓的将军李佑,如今已经改名叫闻子佑。 二,就是当今圣上的胞弟,靖南王闻侪。 而闻子佑此时还在南边,靖南王府却正就在藏凤州,眼前的人肯定是属于靖南王的手下。 “哗啦啦……” 见到这块令牌,四周的人顿时跪下去一大片。 神农司的弟子虽然不用全跪,却也单膝半跪,以示对皇权的尊重。 毕竟,他们的身份比较特殊,即是宗门弟子,又是吃着皇粮的官差,并不是所谓的方外之人。 而这瞎子究竟是谁,又为什么杀了王阳伯,已经没人关心了。 一万个王阳伯,也只不过是神农司的弟子。 神农司与阳国朝廷几乎是相生相依,甚至相对而言,更加依赖皇权。 像是三劫宗这样的存在,至少还是和周国合作,神农司,却根本摆脱不了出身带来的影响,屈居于皇权之下。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阳国的女圣人不仅正是全盛时期,而且对于皇室十分在意,甚至亲传功法。 阳国的皇室宗亲,基本上都是修行者,而且因为不缺资源,修为都不会太低。 这瞎子,实际上,正是闻侪派来的死士之一,名为韩山。 韩山虽然又聋又瞎,但修为已经宗师的他,并不需要这些感官,也同样能够精准判断出四周的情况。 这就是神识之威。 只不过这样做比较耗费精力,这也是他作为死士必须付出的代价之一。 韩山能感觉到已经无人在身前阻拦,便开口道: “请妈妈带柳倾城姑娘出来,王爷有事!” 他的声音音调有些别扭,这是感官失调带来的必然结果,不过他能够最大程度地控制自己的喉咙肌肉去模仿,所以正常人都能够清晰地听懂。 他似乎并不在意余相思刚刚才被明镜石照出了妖怪的身份,履行着自己作为死士的职责和任务,一板一眼地请他将柳倾城带出来。 余相思的脸色十分难看。 一个活生生的藏凤州总捕头,就这么死在了絮泥阁里,她的身份也已经暴露。 正常情况下,她此刻应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就是逃! 但现在不行。 她清楚地感觉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宗师境的高手,只要自己有任何的异常举动,就会变成和王阳伯一样的下场…… 很快,余相思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来: “倾城在楼上歇息呢,我这就去请她下来,只是不知道,王爷如此大张旗鼓,究竟是有什么事情?” 韩山一板一眼地回答道:“王爷此前,曾赠送给柳倾城姑娘一件礼物,现在想让她还回来。” 堂堂王爷,送出去的礼物难道不应该像泼出去的水,怎么还有收回去的道理? 韩山此话一出,原本惊恐躲在四周角落里的人们都禁不住一愣,心中腹诽起来。 余相思也愣了愣,道:“敢问,是什么礼物,我好上去让她直接带下来。” 韩山道:“琉璃照影灯。” 余相思赔笑道:“我是记得有这么一件东西来着,我这就去让她下来,大人不如先坐一会儿?” 韩山点了点头,竟然真的就近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只是他手中的剑尚未还鞘,仿佛还带着一丝鲜红的色泽,令人望而生畏。 整个一楼大堂,一片静悄悄,死一般的寂静。 余相思深吸一口气,转头上楼,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沉重起来,脚下的步子也刻意放缓了一点点。 留给她更多的思考余地。 思考接下来的,今后的……下一步。 …… 柳倾城在楼上的房间内,从窗口目睹了楼下的惨剧。 她瞳孔紧缩,抱紧了自己怀里的白猫,内心无比惶恐。 那可是王阳伯! 整个藏凤州,除了州牧,就是王阳伯,后者的地位、权势、声望甚至是最大的。 那常年不管事,手上也没有保留任何兵权的靖南王,原本是根本没有人在意的。 人人都说,靖南王已经老了,不过只是一个好色又软弱的糟老头子而已罢了。 但此刻,那死士,已经用一剑,一块令牌。 向众人宣告了,事实并非如此。 靖南王是那沉睡的雄狮。 而此刻,他已经睁开了眼睛,再次张开了自己满口獠牙利齿的嘴巴,一口咬掉了王阳伯的脑袋! 而王阳伯,甚至什么都没有干,只是挡在了他的面前! 一切的地位、权势、声望,都随着那一颗头颅滚落在地,成了灰尘里的血。 柳倾城表现得再怎么高傲,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有血有肉,自然会害怕。 说白了,那高傲其实只是她的保护色。 而絮泥阁也是因为她这么做,反而更受追捧,所以才默许了而已。 她知道自己这样,并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所以才能对那些权贵不假颜色。 但现在,絮泥阁也已经彻底失去了作为保护伞的作用。 就算是王阳伯的施压,也可能让絮泥阁摇摇欲坠。 而更何况,是能随意杀了王阳伯的闻侪。 柳倾城不由得颤抖起来。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劫难逃了…… 闻侪要的是琉璃照影灯。 但她根本拿不出来,因为那盏灯,就在下午,已经被她送给了陈旷。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她之所以送琉璃照影灯,是因为这是她手上唯一一个能拿得出手的神妙灵宝,其他修行者,就算给她送礼,也不会送太强的神妙灵宝,顶多是一些效果奇特的,拿来逗人开心的小玩意。 而琉璃照影灯,却是真正贵重的神妙灵宝。 就算柳倾城只是一个普通人,都能明白这东西的价值。 因此,她才选择了这琉璃照影灯,作为道歉的赔礼,以展示自己的诚心。 可现在,她前脚才将这盏灯送出去,后脚王府就来人,高调地来要回这琉璃照影灯。 这是非常反常的一件事! 靖南王这些年,沉迷声色,结交名士,也送出去过许多珍宝,但绝没有说收回来的道理。 这样的行为,不仅是跌份,甚至有点气急败坏、尊严扫地的意味。 若只是恼羞于柳倾城的不理睬,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反而更加不能要才行…… 这压根就不是靖南王的性格! 这一刻, 柳倾城甚至觉得靖南王有可能是故意的。 “不,不对……就是故意的!” 柳倾城深吸一口气,依旧难以遏制自己的情绪,心底冒出一股寒意。 她并非蠢人,立刻就想明白了为什么。 如果靖安王是故意的,那么要回琉璃照影灯的目的,就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了。 灯,她已经给了陈旷。 想要还灯,就必须先让陈旷现身。 而如果她还不出来,她也可以想象下面那个杀人如割草的家伙,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她既然能把灯送给对方,就说明两人的关系不错,如果柳倾城遇到了危险,多半也可以逼出陈旷。 对方的目的,不是琉璃照影灯,也不是柳倾城。 而是那白龙真君陈若谷! 柳倾城深吸一口气。 是了,只有那神秘莫测的白龙真君,才有资格,让靖南王不惜拼着颜面扫地,也要算计。 既然已经找找到了对方真正的目的。 如今柳倾城想要自保,便只有一个办法,便是将那白龙真君逼出来,或者……诈出来。 青楼女子,不过是无根浮萍而已。 她如今已经拿到了修炼功法,今天之后,或许絮泥阁也将不会存在。 不必等到赎身,只要她今天能够趁机逃出去,那么…… 天高海阔。 一楼太过安静,余相思的脚步声清晰地从楼下传来。 “哒,哒,哒……” 一点点靠近。 一下下敲在柳倾城的心头。 女子垂下眼睛,摸了摸怀里的白猫,将旁边的窗户支开,逗弄着,将白猫小心翼翼地放了出去。 阳国并不流行养狸奴,也少有专门驯化其作为宠物的商人。 柳倾城的这只猫,是她从前在路边的小巷子里捡到的。 养了几年,依旧野性难驯,只有在她怀里的时候才会安静乖巧下来,实际上,天天出去抓些鸟雀回来,给柳倾城放在床头柜子旁边,经常吓她一大跳。 但终究是一只知恩图报的好猫。 柳倾城拍了拍白猫的屁股,有些惆怅地小声道:“走吧……这一次走了就不要回来了,这里不是家。” 白猫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纵身一跃,跳到了街道上,狂奔着走了。 柳倾城收回目光,放下窗子。 她闭上眼睛,呼唤道: “白龙前辈?” “白龙前辈,你在吗?” 陈旷当然在,他此时正在隔壁房间之中,收敛了自身的气息,默默地等待。 当那宗师出现的时候,陈旷就知道事情不妙。 这种情况下,没有其他任何可能性。 绝对只会是冲着自己来的! 而当对方说出要琉璃照影灯时,他立刻就明白了。 那灯确实有问题! 自己的位置和身份,可能都已经暴露了! “靖南王闻侪……” 陈旷皱起眉头,在心中重复着这个名字:“为什么是这个人?我绝对没有任何地方漏出了破绽,但却依旧被人算计了。” “这个人和琉璃照影灯有关系,且能通过它算到我在这儿,那么,他八成也应该知道苏煜现在成了我的影子。” “那四个可能的人里,如果有人要置我于死地,那就……” 陈旷沉下表情。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 梁国的前国师,姜无涯! 想到此处,陈旷只觉得一股愤怒涌上心头,以及身不由己的深深不甘。 他以为自己假死脱身,已经跳脱了这些大人物们的算计。 却没想到,自己竟然只是从一个棋盘,跳到了另一个棋盘当中。 他的每一步,依旧在他人的掌控当中。 从始至终,都没有挣脱过! 陈旷吐出一口浊气,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尝试安安静静地生活一段时间,等到自己的实力足够,前往佛国净土避祸,不再招惹这些大人物们,离开他们的视线。 但他错了。 这天下,自他从天牢里苏醒的那一刻起,对他来说,就是浮萍蔽日,漆黑一片,根本没有任何出路! 隔壁。 柳倾城的声音传来,带着释然:“白龙前辈……若是你听见了的话,不要回答,快些离开这里吧。” 她轻声道:“我可以为你拖延一些时间,你本领高强,应当不会被抓着。” “要是你已经不在了,那最好……其实我头一回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啦,看见絮泥阁这副样子,你应该马上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所以……快些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柳倾城笑了笑,站起来,长出一口气,走到了门口,伸手,打开门。 陈旷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啊……都是身不由己的人。 她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但这世道,除了妥协,其实还有另一种选择! (本章完) 第一三四章 去,你,妈,的!老子不去!(三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既然这世道,老老实实只想活着的人眼前只有一片漆黑。 那就劈开来看看,看看后面究竟有没有哪怕一丝光亮! 柳倾城即将打开房门的一瞬间。 陈旷开口了: “柳娘子,停下来吧,他们是冲我来的。” 他没有用神识传音,而是直接开口说话。 声音穿过墙壁,到达了三个人的耳朵里。 柳倾城、余相思,以及……另一个王府豢养的死士——通狮! 他早早就在暗中等待,安静地像是一尊雕像,此刻因为陈旷发声,以及他主动释放气息,终于让他察觉到了陈旷的存在。 这一个瞬间,通狮猛地抬起头,举起自己的胳膊,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打出了酝酿许久的全力一拳。 毫无保留! “轰!!!” 这一拳打出,狂放的气劲宛如奔雷。 以点破面,摧毁了面前的一切障碍物,隐约间,在死士的身后出现了一道狂狮怒吼的巨大虚影。 看见此虚影的人,耳畔都似听见了一声贯彻天灵的长啸。 啸声之中,方圆三里之外,十里之内,闻者皆气血翻腾,体弱一些的,竟然直接突出一口血来,伤到了脏腑! 这一拳,竟然还暗含了音杀之术。 而在这惊雷般的声音之中。 顷刻间,整个絮泥阁,都在一瞬间,变成了废墟。 无论是瓦片、房梁还是墙壁,都像是一吹就散的尘埃,被这一拳打散了……就这样化作了漫天的尘土烟霾。 毫无疑问,絮泥阁之中的人也不能幸免。 不管与此事是有关还是无关,是凡人还是修行者,是衙门的官差,还是路边的散修……通通都已经变成了一团团血雾,融入了那尘土烟霾当中,浑然一体。 飘散在了半空之中。 而四周被这宗师全力一击所波及到的,又何止是絮泥阁。 絮泥阁所在的位置,原本就是整条花街最热闹、人流量最密集的地方。 范围三里的一拳轰出去。 毁去的房屋便有数十间,霎那间死于非命的人,又不知道有多少。 陈旷没能料到。 他知道对方是靖南王的手下,便以为一个堂堂王爷,至少不会在自己的地盘上,对治下的子民做出太过分的行为。 至少,在矛盾尚未不可调和的时候,也应当稍有收敛,不会太过大动干戈。 陈旷并非侥幸,而是出于一个正常人的逻辑在思考—— 这里是阳国,陈旷也没有杀过对方的徒子徒孙,他进入阳国的地盘也不过三天时间,连得罪人的时间都不够,唯一一个杀掉的,还是妖! 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足够安分守己。 在这种情况下,他主动现身,便是希望对方只针对自己,而不要对其他人有所迁怒。 如武圣阁,那已经是不死不休的追杀,不择手段,完全是应该的。 但这靖南王下手如此狠辣而不留情,却根本不应该! 因为他和陈旷,在此之前,完全没有任何交际! 当对方这一拳打出,陈旷“心血来潮”的预警瞬间到达顶峰,但等他反应过来之后,剩下的时间,也只够他冲到柳倾城的面前,以肉身挡住了大部分的伤害。 “风树相依”以及妖族天赋带来的肉身强度,“月披袈裟”编织成的灵气防御网,“见神不坏”、“肉灵芝”的愈合能力,“极限反杀”带来的大幅提升……在一瞬间通通达到了极限! 但即使如此,也只能堪堪让他承受住一瞬间的直接冲击。 这一拳,剩下来的余波几乎能抹平这三里地,加上无孔不入的音杀,却只能让柳倾城自己抗。 柳倾城虽然有四分之一的妖族血脉,却与一个凡人几乎无差。 但此刻,也幸好她还有那一丝妖族血脉,让她的肉身强度终究和凡人并不相同,至少远远比一般的普通人要强上太多。 在陈旷阻挡了大部分伤害的情况下,不至于在瞬间暴毙。 陈旷抱住柳倾城,瞬间翻滚了出去,与崩塌的墙壁一同,落入尘埃与血雾的风暴之中。 柳倾城的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的。 “噗!” 她感受到痛苦的一瞬间,就不由自主地吐出了大量的鲜血。 她的身体已经出现了裂痕,就像是没有防护措施进入深海或宇宙之中一般,受到了无法承受的力量挤压,肺部和内脏难以承受,从后方背心处,向外扩散出由大到小的裂纹。 这精致的美人,就像是一件易碎的瓷器一般,马上就要摔碎了。 陈旷几乎目眦尽裂,暴喝道: “运功!” “《泉枢经》主养生,灵气存护心脉,能最大限度保命!” 这后一句话,他没来得及说出来。 但幸好,柳倾城此前已经将《泉枢经》尝试进行修炼,并且她没有来得及和陈旷说——她好像是个大器晚成的天才。 按照《泉枢经》上记载的例子,常人一天感气便算是天赋异禀,而柳倾城……只用了一刻钟。 柳倾城“哇”地又吐了一口血,但这一次,却是以内她在下意识地运转功法,排出受伤时产生的淤血、废血。 陈旷此刻比柳倾城更惨,已经没有了人形,但他松了口气,原本就抱住柳倾城的手上出现了一枚散发着柔和光晕的虚幻白珠。 鲛人神通——衔珠化骊! 实在万幸,陈旷此前得到了鲛人族的天赋神通,能够治愈他人的伤势。 白珠之上,云雾缭绕,灵气化生,涌入了柳倾城的身体当中。 状态栏忽然跳动。 【你获得了一份善业,三百七十二份恶业】 陈旷将手中白珠一推,推入了柳倾城心口,顺着力道将她送出了尘埃之外。 他自己则翻滚着,跌入了那波涛翻涌的胭脂河当中。 鲛人遇水,神通更强三分。 陈旷另一只手上同时生成了一枚“骊珠”,按在了自己的身上,迅速愈合着恐怖的伤势,算是保住了自己的命。 但他不敢停留,肉身大半还都是血肉模糊,便仰起头,冷冷地看向了水面之外。 上空,韩山已经持剑而立。 通狮也缓缓从那絮泥阁的废墟当中走了出来,一阵风吹来,吹散了他身上的灰尘。 两人似乎默契十足,很快就确认了——这人就是王爷要的人。 通狮刚才那一拳有所保留,向旁边偏移了一点点,并不至于真的能把人打死,足够留下一口气。 当然,这是从闻侪给出的情报当中估算的。 那陈旷,应当有惊人的恢复能力,才能屡次从境界远比他还要高的人手上逃生。 尤其是武圣亲自出手,此人竟然都还能活着逃出来。 能够从这一拳当中活下来的,自然就是他们要找的。 如果活不下来……那就说明不是。 陈旷也已经感受到了两个宗师释放出来的气势和压迫。 “心血来潮”的预警程度,与白焚那一回几乎不相上下,咚咚咚地敲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脑子里都在抽痛。 但从前那一回对战三个宗师,是有林二酉、沈星烛帮忙对付了另外两个。 实际上,陈旷独自面对的,只有那白焚一人。 这一次,再也没有侥幸,也不再有朋友、帮手能够帮忙。 两个宗师出手。 那遮天蔽日的黑暗,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手掌,又一次降临在他的眼前,朝着他压了下来。 忽然,陈旷在胭脂河底,看见了水流中飘过的一条破碎的粉色布料。 他瞳孔紧缩,如果此刻这具身体当中有心脏的话,这个瞬间,他的心跳一定漏了一拍。 那条布料他很眼熟。 这染上的粉色很漂亮,几乎像是天边的红霞一样,质地丝滑柔软,说明这是一匹极名贵的布料。 这样的布料,就算在这花街之中,也很少见。 而陈旷恰好见过一次。 就在不久前。 那个蹲在他房门口哭的小丫鬟身上,穿的正是这样一件料子做成的衣裙。 在水波粼粼的反光之中,陈旷看见那料子上卷着一片沾着血的金叶子。 陈旷的心里几乎无悲无喜。 是了…… 那个叫莲蜜的小丫鬟,只不过是个凡人而已。 宗师的一拳下来,哪个凡人扛得住呢? 只是陈旷忍不住想,当絮泥阁化作尘土时,当时她会在做什么? 和往常一样,在晾衣服,还是傻乎乎地蹲在河边,看着自己的倒影发呆? 陈旷才认识她一天时间,但这个傻憨憨的小丫鬟,已经把自己的人生目标都说给陈旷听了。 她想要……攒够赎身钱,和她家的柳娘子一起去卖包子。 陈旷还记得,她说下个月就能攒够钱了。 下个月。 可惜……没有下个月了。 陈旷张了张嘴,无声地说道: “我刚帮你把要强娶你,毁掉你人生目标的坏人偷偷收拾了,你可以安心地攒钱等赎身了……” 原来……沈星烛的“不杀不救、不听不劝、有道勉之,无道杀之”,在这个世界,真的算得上是“正义”、“善良”。 她还会抬一抬手,救下被修行者的战斗波及到的无辜凡人,让他们有一息得以尚存。 甚至,还会帮这些凡人报仇,因为那些“无道”的人,触犯了她的原则。 但更多的凡人,都是这样化作了尘埃,消失不见。 韩山拔出了剑,指向了没有动静的胭脂河下,重复道: “陈旷,王爷有请,请你来王府做客,请跟我们走一趟。” 他分明连用了三个“请”字,但语气却像是在押送死刑犯一样,毫不客气。 他们果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那琉璃照影灯果然是有问题的。 陈旷笑了。 韩山说完那句话之后,没有再说任何废话,王爷的说法,就是要不择手段地将这人带回去。 只要活的就行。 而刚才陈旷的表现也说明了,他完全可以承受宗师的全力一击。 那么他们剩下来的任务,便只有全力施为,完成任务! “唰!” 韩山的剑近乎无影,一瞬间,剑气已经划过了下方的整片大地。 这一剑,如作画一般轻描淡写,却入木三分。 “咔嚓……” 这是来自岩石的裂响,胭脂河被一分为二。 四周的废墟,也同样在一瞬间,被这长长的深渊一般的裂隙分开在了两边。 这一道剑痕,宛如一个小型峡谷一般。 被分开的建筑物废墟,整齐地露出了一个个剖面图,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 而胭脂河当中的流水,不由自主地顺着这道裂隙,填充在了其中。 原本横贯在花街中央的胭脂河,就这样多出了两条支流,成为了一条奇特的,十字形状的河流。 韩山没有眼睛,看不见这一幕。 但他的神色,却变得凝重了起来。 因为陈旷依旧在河中。 他不闪不避! 然而此刻,河水的中央,短暂地留出了一个空隙。 这个空隙,是被人为分开的,而唯独在这个空隙之中,峡谷并不存在,而是完好无损。 因此,这里反而比四周都高出了一截,就像是一个河流中央的高台。 陈旷就站在那高台之上, 他两根手指并拢,成剑指,就这样指着天空。 而刚才,就在韩山出剑的一瞬间,他也同样,以剑指,划过了上方的天空。 陈旷也有一把剑。 他的剑,在他的脑海里,在他的手指前。 神通——“划江成陆”! 这个来自鲛人的神通,被陈旷加上了自己的剑术。 陈旷的剑,在一瞬间,分开了韩山的剑气,将它截断了!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缝隙,却也已经足够。 陈旷笑了,笑得毫无笑意。 他的眼里,冰冷一片。 陈旷轻声道:“告诉你们那狗屁王爷——” 他一字一顿,冷声大喝道:“去,你,妈,的!老子不去!” 被动,“恕难从命”生效。 他在说话的同时,特意用了神识传音,确保自己的声音,可以完整地传入对面两个人的“耳朵”里。 让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韩山和通狮的表情在瞬间扭曲,他们作为被从小培养的死士,无论是自己的生死,自己的修为,还是自己的尊严,都可以置之度外。 但唯独是自己的主人,是绝对不能侮辱的存在! 因此,他们愤怒了。 “轰隆……” 剑气与拳劲,顷刻间铺天盖地地袭来,有雷霆万钧,霜寒千里的画卷瞬间铺陈,也有狮子长啸,风林声动,狂奔的野兽轰然撞向了面前的一切,摧枯拉朽。 但陈旷并不在意。 他今天,心中有一口恶气。 这口恶气横亘在他胸中,非出不可。 陈旷知道,被动生效,自己便绝对不可能会被带去王府。 但这其实也有两种实现的可能。 一,是自己死了。 二,是自己逃了。 一切的几率,都在玄妙的的生死之间。 陈旷在赌。 他赌这个会以奇特的方式弥补因果的天道,也觉得他活下来的几率更大一些。 …… 无间之间。 已经大不相同的幻境之中。 三百七十二份恶业的涌入,让这个荒芜的世界,瞬间变得热闹了起来。 不仅是一整条花街和周围的建筑,还有这些人的执念所幻化成的其他地方,彼此连接,成为了一个崭新的,奇怪的,却按照自己的逻辑在运行的世界。 陈旷站在高处,沉默不语。 这些都是他的恶业,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恶业”,被他所杀,因他而死的人,便是他的“恶业”。 只是一个错误的抉择,便可能导致数百份恶业的产生。 陈旷心中并没有疑惑,因为按照之前善业和恶业产生的逻辑,只要因果够近,那就会被算在他头上。 而之前,正是因为他决定在絮泥阁内开口,才导致了那王府死士的直接动手。 陈旷对于承担这份恶业并没有意见,但这份恶业的真正归属,他却也清清楚楚……若是不能还回去,他今后可能做梦都是这件事了。 虽然他现在其实已经很少睡觉了…… “小郎君,买花吗?” 下方,忽然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陈旷低头看去,看见了一个笑呵呵的卖花老妪。 老妪年近古稀,头发花白,向后贴着头皮梳起,扎成简单的发髻,鬓边簪着一朵白花,穿着朴素的衣衫,上面还打着补丁,但却打理得十分干净整洁。 她手上挎着一个花篮,竹编的篮子里,放着各色的花。鲜艳明媚。 这是那位花婆婆。 从武蔓的恶业执念当中,幻化出来的平安镇卖花老妪。 也是陈旷所感知到的,平安镇当中几个修为至少宗师级别的大妖。 这段时间,陈旷也试图通过武蔓和他们接触,但似乎因为只是幻象的缘故,他们的思维实际上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限制,就像是游戏当中只会发布任务和固定对话的npc,完全不像是能自由行动的人。 陈旷如果走到他们面前,他们会有对应的反应,但如果想要深入交流,他们便会表现出抗拒,然后就是答非所问。 但现在……这个花婆婆竟然第一次主动和他对话了! 会不会是因为那三百七十二份恶业,丰满了这个虚幻世界的缘故? 陈旷心中一动,从房顶上跳了下来。 “买。” 陈旷看向了花婆婆篮子里的花,问道:“多少钱一支?” 花婆婆的面容和蔼,微笑道:“不贵不贵,一文一支,都是新鲜的嘞。” 陈旷一眼便选中了一支粉色的,含苞待放的并蒂莲。 他觉得……这花,和莲蜜很配。 陈旷身上并没有钱,但这是由他做主的无间之间,想要幻化出一些小物件还是简单的。 他心念一动,便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文铜钱。 而且十分细节,是阳国铸造流通的铜钱。 花婆婆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钱,却摇摇头道:“小郎君,你可不要欺负老人家眼睛花啊,你这钱明明是假的!” 陈旷心中一震。 她竟然能分辨出幻境当中的真假! 他知道确实有幻境之中诞生的人,能分辨出幻境真假。 例如奚梦泉,他甚至有可能看穿了太虚幻境是个轮回,才会让苏怀嬴回去看看陈旷尸体是不是有影子。 换而言之……难道面前花婆婆的真身,也有可能是圣人! 妖族大圣! 陈旷瞬间一个激灵,后脑勺都感觉有点发麻。 他深吸一口气,收回了那铜钱,道:“不好意思,婆婆,这是我之前被人骗了拿到的假钱,外面的人都太坏了……我现在身上没钱,恐怕买不了这花了。” 花婆婆打量了他一阵,似乎是相信了他的说法,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是啊,外面的人都太坏了。” “所以呀,我们这平安镇里的人,才从来不出去,也不让外面的人进来。” 花婆婆盯着陈旷: “小郎君,你……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陈旷瞬间明白了,这平安镇,应当有他们设下的特殊结界。 当初武蔓背叛平安镇,导致平安镇被屠杀时,也只是消失了一群不存在的幻影而已。 但陈旷通过武蔓的恶业执念,却误打误撞,在这无间之间,进入了真正的平安镇! 陈旷脊背紧绷,但“心血来潮”并没有发出警告。 他长出一口气,如实道: “不是我进了平安镇……是平安镇,不小心被我搬来了。” “搬来了?” 花婆婆一愣,然后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哎呦哎呦,有趣有趣,好久没碰见过这么有趣的事情了!我们这些老古董,居然被你这么个小家伙给搬来了!” 她咯咯笑了一阵,忽然从自己的篮子里,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抽出了那一支粉色的并蒂莲。 花婆婆将并蒂莲递给了陈旷,笑呵呵地道: “小郎君长得好看,这花不要钱,送给你咯。” 陈旷一愣,接了过来。 这个瞬间,他手中含苞待放的并蒂莲,忽然盛开了,花瓣重重绽放,美不胜收。 …… “轰——!!!” 陈旷被一拳打进了深坑,身躯霎那间被剑光斜着一分为二。 这巨大的足有三里直径的深坑,从之前的那道裂隙演化而来,一拳一拳的力道累加,硬生生让这里的地势凹进去了数米深。 陈旷几乎无法起身,每次他想要展现出想要反抗的意图,就会被通狮一拳重新打回坑里。 他的身躯完全破碎,如果换成一般人,此刻心脉都已经被打碎了,但是这具通过妖蜕之法形成的肉身,不存在心脉,比寻常的身体能支撑的时间更长。 但也意味着,痛苦会更剧烈。 位于他身体当中真正的核心,那个甘棠缝制的布偶,也已经开始裂开,意味着他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但陈旷依旧不断地想要爬起来。 而韩山和通狮也没有停手的意思。 简单来说……他们其实只是在泄愤,以及折磨陈旷而已。 只要陈旷还是活的,就算带回去一滩肉泥,那也是完成了任务。 这一次,陈旷在尘埃弥漫的大坑里躺了很久。 几乎像是屈服了。 韩山又道:“陈旷,王爷有请,请你来王府做客,请……” “嗬……” 陈旷沙哑撕裂的声音响起了,接着他发现自己声带还没愈合,便只能断断续续地以神识说:“这花……还挺好看的,果然很适合你。” 韩山顿了顿,心里闪过一丝诧异。 这家伙,被折磨到产生幻觉,疯了不成? “呵呵……你们两个瞎子,看不见啊。” 陈旷笑起来。 “那我请你们看。” 韩山和通狮忽然间毛骨悚然。 因为在他们原本漆黑一片的视野当中,忽然间,绽放了一朵艳丽的粉色并蒂莲! “退后!!!!” 韩山的神识更加敏锐,立刻暴喝道。 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视野当中的并蒂莲,同时出现在了他们的身体里,霎那间,向外猛然生长! (本章完) 第一三五章 借花献君,花开倾城(三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直到被陈旷一掌推开时,柳倾城的大脑里依旧是一片空白的,几乎无法思考。 她从那片尘埃之中倒飞出去,撞塌了两堵墙,又翻滚了两圈,才终于停了下来。 “咳咳咳……” 柳倾城蜷缩着,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脸色苍白,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混合着全身上下的剧痛,胸闷气短得难受。 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好像都碎了一遍,五脏六腑都移位了一样。 这一刻,她几乎一点都不能动弹,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 但幸好,“骊珠”的力量,加上《泉枢经》护住心脉,柳倾城其实伤的并不算很重,这些感觉其实只不过是短暂的错觉。 然而,这样的伤势,对于柳倾城来说也已经是能够承受的极限了。 她并不是没有受过苦,小时候,她的长相并不算出众,又瘦又小,作为一个半妖,又是妓子的女儿,在青楼之中,几乎注定是当丫鬟的命。 没人看得起她,什么脏活累活粗活,她全都干过。 冬天手会起冻疮,重物提多了,皮肤就会被磨破,走的多了,双腿酸痛得几乎站不起来……这些她都忍受了过来。 直到某个早晨,她洗脸时撩开刘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自己的那张脸,已经不知不觉中,美到了常人无法企及的程度。 那一刻,彼时还不叫柳倾城的小女孩,下决心要摆脱这样被人随意驱使喝骂的命运。 并且她也知道,她可以做到。 然而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她其实不过是从一个困境,踏入了另一个更大的困境之中。 当陈旷出现时,她再一次产生了这样的预感。 事实上,想要踏入妖的世界,柳倾城已经做好了自己可能会过上一段时间颠沛流离的日子,也预料到了自己可能会受伤,或者面临险境。 只是,这一刻来得有点太突然了。 且这种临近死亡的恐惧和痛苦,与辛劳困苦,并不是一种东西,两者完全无法比较。 柳倾城也总算知道,为什么当她说自己想要成为妖的时候,陈旷会用有点好笑的眼神看着她。 因为……这确实是常人难以忍受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从那种可怕的濒死状态回过神来——柳倾城怀疑可能至少有一刻钟,但实际上可能只有一刹那。 柳倾城的视野恢复正常的时候,眼前摇晃着一条巨大的雪白尾巴。 不……是两条! “唰……” 那两条尾巴几乎有两层楼那么高,就在她头顶上划过,扫开了大量的尘土和碎石。 柳倾城恍惚了一瞬间,随后就被人扶了起来。 她终于看清楚了,那尾巴的主人,正是自己每天面对的絮泥阁老鸨,余相思。 余相思此刻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谄媚笑容,紧皱眉头,一双铜黄色的竖瞳中目光凛然,露出了接近冷肃的表情。 她对着柳倾城道:“继续运功疗伤,不要停。” 柳倾城虽然感觉自己已经接近力竭,但闻言还是努力运转自己寥寥无几的灵力,流转全身,缓解自己的伤势。 她之前已经听到了楼下的混乱情形,知道余相思也是一只隐藏着的妖。 但此刻,亲眼目睹自己朝夕相对的熟悉之人换了一副面孔,还是有些难以适应。 柳倾城忍不住有点吃惊地看着她身后的两条尾巴:“妈妈……你、你是狐妖?” 余相思扶着她,收敛了自己的尾巴,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向外围飞去。 听见柳倾城的话,她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是。” 柳倾城一时恍惚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找了那么久的妖,其实就在自己的身边…… 余相思到了大概十里之外,才终于放缓了速度,落在了一处房顶上。 四周的居民跑的跑,看热闹的看热闹,已经没人会注意到这边的一点小小动静。 余相思将柳倾城放下来,这才终于忍不住踉跄了一下,脸色一白,“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柳倾城急忙道:“妈妈你没事吧?” 余相思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朝她笑了笑:“还行,死不了。” 通狮那一拳打出来的时候,余相思自然也是首当其冲的那一批人。 她完全没有预料到还有另一个宗师高手隐藏着,因此只能硬抗这一拳的威力。 但余相思也不过是辟海境初期,甚至连那王阳伯都打不过……硬抗,自然也是抗不下来的。 不过,余相思是九尾妖狐的后裔,虽然她实际上才修炼出来三条尾巴,然而她的天赋神通,已经足够保下她的性命。 “以尾替死”,这便是她的神通。 方才那一拳,已经断了她一条尾巴,也毁了她一个境界。 此刻,她已经从辟海境,退回到了登楼境。 柳倾城看见余相思熟悉的笑容,心里顿时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但随机,她就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雷霆炸响般的拳劲,猛地一惊,想起来陈旷将她推开了,但自己却还留在那里! 还有……小莲蜜。 柳倾城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心中一痛,呼吸几乎凝滞。 在这絮泥阁里,莲蜜就是她最亲密的家人。 她十六岁时刚出头,就选了那时刚被养父养母卖进青楼的莲蜜,当自己的丫鬟。 那会儿,莲蜜看上去也才五六岁左右,甚至因为营养不良,显得更加幼小,浑身脏兮兮地裹着灰尘,就像是路边的小野猫一样。 柳倾城知道,那所谓的养父母多半其实是人牙子,只是絮泥阁一般不收来路不明的孩子,所以才假称是养父母。 要是在青楼里卖不出去,那之后会卖去的地方,只会更差。 柳倾城想到了自己,便心软了,将莲蜜带在身边,一带就是八年。 其间,柳倾城曾经也想过送莲蜜回到自己真正的家中。 但一来莲蜜不记得自己的身世。 二来那人牙子转手三四次,自己都不知道莲蜜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只说莲蜜是北原附近的草原部族蛮女,随父母流浪至此,可莲蜜的长相,完全是纯正的中域人,颠三倒四,完全不可信。 最后,还是她们两个相依为命,像姐妹,也像母女。 可现在…… 柳倾城霎时间悲从中来,眼泪顷刻落下,模糊了视线,闷堵的喉咙口,似也因为情绪翻腾,涌上一股腥甜。 余相思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背,脸色凝重地看向了已经化作废墟的那片地界。 “轰!轰!轰!轰隆隆……” 尘埃之中,狮影若隐若现,一拳接着一拳地打出,地面都在随之震动。 肉眼可见,那三里范围内,逐渐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更不要说那犁开峡谷般裂隙的一道道剑气,光是余韵带起的剑风,就已经足够锋锐,挥洒在四周一圈,便切下无数的屋檐楼角。 两个王府宗师一同出手……这家伙的牌面可真够大的! 余相思吸了口气。 她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能够引来王府中人出手,但她知道,今天王阳伯死在这里,神农司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靖南王神农司多半不会得罪,最多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真正会遭重的……是藏凤州中的妖! 不管今天这一战的结果怎么样,山海盟在藏凤州的势力,肯定会迎来神农司的清缴。 原本就剑拔弩张了许多年的紧张局势,便是一触即发。 换而言之……山海盟和神农司,多半要正式开战了。 神仙打架,殃及池鱼,正是如此! 柳倾城也明白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艰难地站了起来,也看向了那难以想象的场景,用沾染了血迹的袖子抹了一把眼泪,道: “他……能活下来吗?” 她声音颤抖,并不抱希望,在陈旷将她抱住的瞬间,她便大概知道对方有可能是陈旷也无法匹敌的对手。 余相思摇了摇头,说出的话却出乎柳倾城的预料: “他肯定能活着。” 余相思目光愈发沉凝:“我没有感受到这两个宗师有杀意,他们并不想杀他,应该只是想抓住他,或者困住他。” 没有杀意?柳倾城只觉得荒谬。 刚才的一瞬间,死了多少人?恐怕数都数不清楚。 这叫做没有杀意的话,那如果有了杀意,又该如何恐怖? 柳倾城的沉默余相思可以理解,她叹息道: “当你随便踩死几只蚂蚁,难道是因为你对蚂蚁产生的杀意吗?不,你只是踩死了它们,仅此而已,没有其他的任何意思。” “这两个宗师的目的只是抓住此人,其他人是死是活,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余相思轻声道:“但对于妖而言……被抓住,有时候远比死了更加可怕。” 她并不知道陈旷是否是妖,但却知道柳倾城一直在追寻着什么。 能让柳倾城当时甘心牺牲自己也要为对方掩盖踪迹,无非是对方给了她莫大的恩情和希望。 那么对方大概率应该也是妖族。 余相思垂下眼睑,心里想:“若是他能逃出生天,我将他介绍给几位妖族长老,此时的山海盟必定欢迎他,奉他为座上宾,只是这可能性……太小了。” 柳倾城闻言心中揪紧。 她知道被神农司抓住的妖族是什么下场,同理,被王府抓住,应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柳倾城望向远处,却只见尘埃漫天,什么也看不见。 只是忽然,她瞳孔紧缩,倒映出一片瑰丽的粉色。 余相思若有所感,也猛地抬起了头。 一瞬间,她险些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天空之上,竟赫然绽放开一朵庞大的并蒂莲,如烟花,如晚霞。 那并蒂莲横亘整片已经昏暗下来的天空,散发着极其妖异夺目的光彩,其上鲜血淋漓,花瓣上挂满了碎肉,像四周喷洒开血雾,就如同舒展开自己的枝叶一般。 它是如此庞大,如此盛大,垂落的花瓣,都像是云霞一般遮天蔽日。 在视觉上无比震撼,似乎能将一整座城都覆盖!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快得根本反应不过来。 但这一刻,天地都安静了下来,万籁俱寂,仿佛只剩下花开的声音。 等余相思真正看清楚时,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脊背发凉,手脚都麻了。 那并蒂莲并非无凭无依地出现在半空之中。 它有根,也有土。 根在土中。 花开肉里。 成为养分,几乎四分五裂的,是那两个宗师! …… 陈旷从花婆婆手里接过那朵并蒂莲时,就明白了这并不止是一朵花。 这是神通。 其名为,“借花献君”。 这神通能力说来也简单,只是“花开”二字而已。 但开的花,是来自花婆婆本身的“妖神花”,而开花的土壤,则是要献给的人自己。 从某种意义上,这神通的名字还挺地狱笑话的。 借来的花献给对方,需要的代价,却是对方的血肉。 但这神通,却当真是强大得过分。 简单来说,陈旷能感觉到……这已经近乎于“道”。 这花婆婆,至少也是半步入玄! 他曾借来问死名为“渡”的“道域”,当时冥冥之中的感受,与此时无比相似。 但那是他无法复制的力量,此时的无间之间,也还不足以支撑他去复制一个“道域”。 而此刻的“借花献君”,却并不一样。 因为它依赖的,实际上是花婆婆自身。 妖族神通,是通过血脉诞生的。 如果不是花婆婆本妖,谁也施展不出来。 花婆婆将身为本体一部分的花送给陈旷,就等于将自己的神通分给了他一份。 陈旷也因此,可以将其在现实当中复刻。 从韩山和通狮的身体当中出现的花,瞬间由内向外爆发,几乎将他们两个的肉身在顷刻间毁去。 原本应该柔软的花瓣如刀锋般锐利,穿透了骨骼和肌肉,切开了他们两人的胳膊、大腿、胸腔、肚子。 绽放的花像是绞肉机的刀片,以螺旋状的轨迹顺时针绞动,而这两人,就是刀俎上的鱼肉。 从内部爆发的力量,是无法阻挡的可怖。 哪怕是宗师,也同样。 韩山和通狮,现在被无数的花瓣架在了半空之中,身上已经没有几块好肉,各种身体零件几乎七零八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此刻的总面积,已经扩大了至少三倍…… 血雨腥风,在那瑰丽的千重莲花瓣之间爆开。 “哗啦……” 因为不再有拳劲剑风阻拦,此前被强行推到四周坑洞边缘的一部分胭脂河水重新倒流向中央,没过了陈旷的小腿和膝盖。 陈旷在水中央摇摇晃晃站起来,喘了口气,咳嗽了两声,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已经重新愈合。 身体上的其他部分,也已经尽数新生,完好无损。 因为必须尽力抵抗,发挥肉身的最强力量,所以陈旷此刻已经是妖身的状态。 如海浪一般的淡蓝鳞片从他的侧脸一直延伸到了全身各处,宛如一副浑然天成的鳞甲。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重生自己的躯体。 虽然现在的躯体也并不是他真正的本体,但他还是想到了忒修斯之船——假如他的身体一直不断地愈合重生,那么等到所有的细胞都更替一遍,这身体还是不是原来的他? 当然,这其实并没有意义,只要意识还是陈旷本身,那么身躯无非只是容器而已。 “好像愈合得更加快了一点……” 陈旷沉思。 他对自己身体的掌控程度极高,可以确定,这并不是错觉。 在长久的极限状态压迫中,他感觉自己似乎在逼迫着“肉灵芝”的被动逐渐进化。 这对他来说,自然是实打实的好事。 陈旷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向了那片已经被并蒂莲遮蔽的天空,捏紧了拳头,运起全身仍在高速恢复的灵气。 水波一层层向外荡开。 “破而后立”生效了四次。 此刻的陈旷肉身,已经重新回到了登楼五重境界。 直接超过了此前本体的四重境界! 但这也就是说,在刚才的折磨之中,这两名宗师死士,至少有四次,差点真的杀死了陈旷。 妖身的强度比人躯要更高。 原本在登楼境一重时,就已经差不多相当于原本的四重,这才能让陈旷配合被动扛住宗师一拳。 而现在,陈旷估摸着,自己肉身的真实强度,应该已经能够达到正常的登楼七重,乃至是八重左右! 但这并不够…… 陈旷看向了花瓣尽头。 韩山和通狮的面容因极端的痛苦而扭曲,他们额头青筋暴起,低喝一声,试图将那些飞散的血肉重新聚拢。 身为宗师,肉身自然也是强横无比,就算没有陈旷那样的恢复能力,一般情况下,对常人来说的致命伤,对于他们而言,是可以愈合的重伤。 更何况是从小就经过了特殊训练的死士。 但“妖神花”的神通,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破解的? 在其上的细碎血肉都被那看似美丽的粉色花瓣吞噬,那巨大的花朵霎时间似乎焕发了生机,开始颤抖、呼吸,向外展示着更加美丽的自己。 并蒂莲终于完全绽放,最中央的花蕊是璀璨夺目的雪白颜色,几乎有着一丝神圣的纯洁,与那花瓣的妖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花蕊一颤,立刻便有大量的花粉飞入空气之中,弥漫在花瓣之间。 自然,这些花粉也沾到了韩山和通狮破碎的身体上。 “噗嗤!噗嗤!噗嗤!” 霎时间,花粉钻入血肉当中,随即生根发芽。 生长出了更多的莲花! 这些并蒂莲生长在了两个人的每一寸血肉之中,挤挤挨挨,直接将他们变成了花人。 而被根须占据的肉身,自然无法再被他们的意志所控制。 “呵呵……” 隐约间,似乎有苍老、和蔼与年轻、妖媚重叠的两个声音,在耳畔笑吟吟响起。 “借来花一朵,心悦君兮君知否~” 韩山和通狮额头和背后都冒出了冷汗,脸色骇然。 他们的肉身已经彻底废了! 那根须已经填塞了所有的经脉,阻断了灵气,此刻他们千锤百炼的肉身,和凡人武夫也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但韩山和通狮并不是一般的宗师。 他们的身份是死士。 只要能够达成目的,那么就算是“死亡”,也并没有什么关系。 韩山和通狮默契十足,立刻做出了一样的打算。 他们要直接抛弃肉身! 没有错,对于中三品,尤其是到了宗师境,肉身的死亡,并非是真正的死亡。 只要他们能够保留神魂,就仍然有重生的可能性。 但这样的风险,比起圣人转世,或者净土的宿慧来说,要大得多。 现在,他们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咔!咔!” 韩山和通狮的身体原本就支离破碎,此刻脑袋一垂,直接断裂,顷刻间失去了所有生机。 而那朵并蒂莲,直接吸干了这身体当中的每一滴血,从粉红色变得接近于鲜红。 在天空之上,愈发耀眼。 但这也已经是最后的回光返照。 失去了土壤,本就没有力量来源的“妖神花”自然也无法继续存在,很快就从根部开始腐烂凋亡。 而从韩山和通狮的身体当中,飘出了两道虚影。 一道如剑,一道如狮。 这两道虚影在混沌之中,隐约之间,还能看见两人的面目时隐时现,像,又不像。 这便是出窍的神魂! 韩山的神魂手中出现了一柄剑,朝着陈旷飞速斩来。 通狮已经出现在了陈旷身后,朝他打出了一掌。 两人的配合依旧亲密无间,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落在陈旷一前一后。 并且,胜券在握。 因为对手,仅仅是一个登楼境。 就算他肉身可以不断重生,神魂却不行,并且,登楼境的神魂,只不过是风中残烛而已,随手就能湮灭。 也如预料的那样。 韩山的剑轻易没入了陈旷的眉心。 但随即,他却对上了陈旷平静的目光,以及一张笑脸。 ——陈旷竟然笑了,笑得格外意外和轻松。 韩山的整个神魂都随之一跳,一种可怕的,不祥的预感,将他推向了难以抑制的恐惧。 “可惜了。” “若是你们选择用肉身殊死一搏,那我还会感觉棘手一些。” 陈旷淡淡道:“这应该是第一次吧……竟然有人主动想要接触我的神魂。” 韩山已经知道了他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穿过那具妖身,韩山的神魂已经见到了。 高悬在陈旷神识之上的,那把已经兴奋起来的古朴长剑。 “嗡——” 剑鸣响彻,杀人如斩草。 …… 阳国,太庙。 闻侪跪在庙前,五体投地,行大礼。 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就为了见一面望姝元君。 许久,闻侪以为自己要失望而归时,一只手忽然抚上了他的头顶,接着,一道柔婉的女声响起: “怎么了?小孙儿,你应该已经几十年没来找过我了,如今又是为了什么事。” 她顿了顿,又道:“你没有告诉你的哥哥,他现在很生气,你最好也给我一个理由。” 闻侪俯下身,跪拜更低,恭敬而狂热地道: “望姝婆婆,我找到了……” “长生药!” —— PS:猫连续把我耳机咬坏了三次,气疯了,不用耳机听歌码字效率都下降了太多,现在才赶完 再提醒一下,月票悬赏依旧在继续!投月票有现金抽奖福利!详情看单章!还有九天结束! (本章完) 第一三六章 指从天降,界封藏凤州(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阳国的女圣人常年在太庙之中静思,避不见人。 除了历代皇帝登基大典时她会出面之外,几乎不问世事,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闻侪这次过来,心里虽然因为“长生药”而有把握,但并不指望望姝元君会主动出面。 因为说到底,除了年少时不懂事,曾私自进入太庙玩耍,见过对方几面,得了一些指点之外,闻侪和这位望姝元君的关系算不上亲密。 虽然他称呼望姝元君为“婆婆”,但这是因为对方的辈分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几乎无法用正常敬称去囊括,加上皇室直系并不想失去与对方在血脉上无法取代的亲密联系,于是便只能用这样比较模糊的称呼。 实际上,对于一个年纪至少在两千岁以上的圣人而言,闻侪也只不过是众多如过江之鲫般的后辈之中,比较讨喜一些的一个而已。 因此,现在见到对方竟然主动出现,闻侪多年来历经风霜,大部分时间都能保持古井无波的心境,都忍不住一阵狂喜。 他没有向自己的哥哥——如今的阳国皇帝闻仙通报,便擅自进入瑞安州太庙,其中的意思再明了不过。 若是望姝元君两不相帮,那么她就应该继续不闻不问。 如果她要维护如今的正统皇权,那么她应该呵斥闻侪,让他立刻离开太庙,立刻瑞安州。 但她选择了出面主动询问。 那是不是说明……她更偏爱闻侪这个曾得她指点的后辈? 不管这是不是望姝有意为之,闻侪此刻心中隐藏了多年的野心,已经几乎因这狂喜而压抑不住。 他跪伏在地,声音颤抖不止: “那姬承天不惜一个圣人转世轮回的空档,也要拿到手的长生药,如今正在阳国藏凤州,并且,马上就要被我抓住了!” 望姝的手依旧在闻侪的头顶上,触感微凉,她沉默了一会儿: “长生药……原来如此。” 女圣人叹了口气:“你拿到了之后,意欲何为?” 闻侪不敢抬头,深吸一口气,道: “我听闻,昔日太祖为开辟阳国,殚精竭虑,筚路蓝缕,亲自披挂上阵,辗转十年,一人一骑杀退南蛮十六国三千里,划下边境万里之界,气度何等壮阔豪迈!” “我从军数十载,曾追随太祖脚步,丈量那万里的国界,亲眼描摹过每一个他立下的界碑。” “南蛮血厄教再如何邪狞猖獗,但凡见到界碑者,便立即丢盔弃甲,望之即走!无有例外!” 闻侪的声音雄浑,从胸腔迸发,中气十足,完全不像一个老人:“这便是我阳国太祖凭本事杀出来的威势啊!” 望姝的声音柔和了下来,带着一丝怀念: “他的确是个真正的英雄人物。” 闻侪继续道:“太祖亲手立下的界碑当中,当属那最后一座山河碑最为有名,因为其上,有他的亲笔题字。” “他在那界碑上许下宏愿——愿山河永安,人间太平。” 望姝沉默了。 闻侪头顶上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然而……” 他微微抬起头,字字句句掷地有声:“雨打风吹两千年,他的题字仍在,山河却早已更迭,人间改换!” “纵然以太祖盖世神通,这般英雄人物,依旧不过只活了八百年而已!” “寿数天命,乃万物之桎梏,无人可逆反。” “但如今,有长生药现世,便是一个真正的机会,倒反天罡,不是没有可能……” 闻侪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说出了堪称大逆不道的话:“我的那个哥哥,只是一个坐享其成的软蛋罢了!” “这几十年来,是我在征战四方,为阳国收回了那千年来失去的疆域,而他呢?” “他高坐庙堂之上,养尊处优,什么也没有做过。” “可到老了,我却不得不归还兵权,放下心里的豪壮之志,佯装成一个沉迷酒色的老窝囊废,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 闻侪激动地抬起头,时隔几十年,终于再一次看见了自己这位“望姝婆婆”的真容。 面前的女子一身缟素,身上唯有黑白二色,头戴白纱软帽,长长地披挂至身后,帽檐内侧簪了一朵栩栩如生的黑色绢花。 软帽下,一张宁静素雅的脸,垂眸看着眼前的后辈。 这便是阳国的女圣人,望姝元君。 传闻中阳国太祖的后妃,始终在太庙之中一步不出,为太祖守墓。 闻侪小时候的模糊印象,忽然之间清晰了起来。 那时父皇带着闻侪和闻仙兄弟两个一同前来祭祖,他因顽皮而误入太庙深处,在一座牌位前,见到了一个身穿缟素的女人。 他不知死活地上前去,叫那人“大姐姐”。 女人回过头来,神情似乎有些恍惚,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闻侪后来已经忘记了,只记得自己后来被父皇惩罚去面壁思过了整整一年。 但此刻,他莫名其妙地又想了起来。 “你真的很像他。” 望姝叹息道。 闻侪下意识地屏息,他知道,自己说了刚才那些话之后,就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但他在赌。 赌望姝仍留在阳国,仍守望阳国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阳国,因为皇权或者身份,而仅仅是因为那一个人的愿望! 望姝流露的情绪只有一瞬间,她随即抬了抬手,淡淡地接着道: “起来吧。” “告诉我,长生药在哪里。” 闻侪站起来,双眼爆发出精光,道:“藏凤州!” 他并没有解释诸如陈旷是谁之类的因果。 纵然望姝常年不出太庙,不问世事,但只要在阳国境内,就不会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可随即,闻侪的脸色忽然一变,在他的感知当中,韩山与通狮两个死士,竟然在一瞬间和自己失去了联系。 这、这不可能…… 那陈旷假死脱身,如今孤身一人,修为就算不下降,也不过就是登楼境,如何能杀掉两个宗师?! 难不成,还有人在帮他不成? 闻侪沉下脸来,想到了被他扔在王府里的姜无涯。 这老道士果然有问题,不可能那么简单就将长生药的下落告诉他! 望姝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表情,道: “小孙儿,我不出这太庙,只能帮你这一次,剩下的,你自己去做。” 闻侪定了定神,沉声道:“多谢望姝婆婆!” 一身缟素的女子提步往前走去,越过了闻侪,越过了太庙的门槛,停在了那宽阔的屋檐下。 闻侪有些吃惊。 虽然仍是在太庙的范围之中,但离开这里,可能是望姝千年来的第一次! 望姝抬起头,看向上方星子密布的夜空。 “缺了两颗啊。” 她忽然道。 闻侪一愣,随即听懂了,有些不可思议地犹豫道:“这天上的星星……少了两颗?” 望姝点了点头,喃喃自嘲道:“这看似万古不变的星穹,也终究不是永恒。” 闻侪心里震撼。 天上繁星,何止数万万……在圣人眼中,竟然也是可数的么? 望姝抬起手,略过自己鬓边的那朵黑色绢花,捏住了那垂落的白纱软帽。 她抓住白纱,向天抛洒。 白纱迎风散开,在半空之中化作一幅巨大的地图。 这正是……阳国地图! 闻侪眯眼望去,发现与自己近来所得的详细地图分毫不差,甚至还要更加细致完善。 而凝神细看之时,那地图绵延起伏,山河走势,竟然跃然纸上,宛如真实存在一般立体。 再细看,其上每一棵树木、每一只飞禽走兽,每一个人,甚至是每一片落叶,每一颗石子,都历历在目! 山河乾坤,都按照自己的规律在运作! 人间烟火,微缩成这世间百态! 这哪里是什么地图—— 这就是阳国! 闻侪心下骇然。 他连忙看向了藏凤州方向,见到了毁去的絮泥阁…… 闻侪还想看得再仔细一些,却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闷哼一声,眼前一黑,双眼和鼻腔一热,流出了鲜血。 闻侪立刻惊得后退几步,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望姝道:“这界域,与我三百年前看时,果然恢复了不少,若是有朝一日,你能使其回到最初的模样,便已胜过百代君王。” 她伸出手指,虚空轻轻一点。 正点在那藏凤州之上。 缟素女子轻启朱唇,口吐真言:“封!” 整个藏凤州的灯火,刹那熄灭。 整个地图上,唯有这一块,陷入了黑暗里。 但偏偏边界处,却勾勒出一道金光,将整个藏凤州,都圈在了其中。 宛如,一个牢笼。 …… 陈旷脑海里,那把由《斩草歌》当中诞生的古剑,是以纯粹的杀气、煞气所构成。 在神识领域,几乎是无往而不利。 当初配合一瞬领悟的“金刚菩提”,陈旷神识外放,以这一剑重伤白焚,直接将他变成了一个疯子。 而如今,韩山、通狮竟然抛却肉身,企图直接以神魂抹杀陈旷…… 陈旷只能表示尊重。 韩山以神识凝成的剑没入陈旷的眉心,下一刻,便抵住了那把骤然凝聚的杀剑剑尖。 两把剑针尖对麦芒,仅仅僵持了一瞬间,韩山的剑便出现了裂痕。 “咔嚓……” 隐约的碎裂声音响起。 “嗡——” 杀剑愈发兴奋,嗡鸣声越来越大,几乎凝成实质的煞气向外波浪状扩散开。 “唰!唰!唰!……” 所过之处,水面被切开,树木杂草全都断成了两节。 陈旷感觉到了杀剑前所未有的愉悦。 是的,那是清晰的愉悦感情。 陈旷从前并未能察觉到这把剑的情绪,今天才发现,它竟然好像也有了自己的喜好。 大约……在自己的地盘上,正儿八经地和其他神识“拼刺刀”,对杀剑来说,确实是莫大的享受。 它无比享受这种摧毁他者的感觉。 不过,对于杀剑的对手而言,就不那么美妙了。 韩山和通狮都不是主修神识的修行者。 当杀剑摧枯拉朽地向前推进时,韩山才终于反应过来,但他并没有后退半步。 死士,无惧死亡。 韩山剑意凛然,如霜似雪,影响到陈旷身上,直接将他半边身体尽数冻结。 四周的河水,也在霎那间结冰。 “轰!” 陈旷低喝一声,双手结印,眉心绽放白莲,六重劲力倾泻,将那些冰霜击碎。 但他的两条胳膊,也在瞬间炸开,肌肉当中的冰屑四散纷飞。 “唰!” 很快,他的胳膊又重新愈合。 而韩山,已经半边神魂都没入了陈旷的肉身之内。 神魂之上,也出现了无数裂纹。 而另一边,陈旷身后打出一拳的通狮,拳头一痛,他愤怒地狂吼一声,面色扭曲。 扎进他拳头里的,是陈旷从杀剑里感悟出的“意中剑”,这小剑无比刁钻毒辣,直接钻进了通狮的神魂当中,一通乱搅。 通狮痛苦不堪,面目狰狞地举起另一只手,再度打出一拳。 “噗!” 陈旷没能防住,吐出了一口鲜血,眼神却愈发坚定,杀意暴涨。 他深吸一口气:“给!我!死!” 此刻,陈旷、韩山、通狮,三个人就像是错位穿模了一样交叠在一起。 宗师级别的神魂也不是吃素的,陈旷感觉自己处在暴风之中,是那根东倒西歪的野草。 唯一能支撑他的,就是杀剑。 陈旷赤红双眼,强迫自己回想起幻境当中的画面,陷入那暴乱的杀意当中。 眼前是千军万马,而他唯有拔剑! “拔……剑!” 陈旷突然冥冥之中听见了一声重复的回应。 他恍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随后发现并不是。 陈旷瞳孔紧缩,突然意识到了,是杀剑在回应他! “拔……剑!” 杀剑的声音再一次在神识之中回响。 陈旷深吸一口气。 这把剑的神秘之处,陈旷当时刚接触修炼时不了解,如今却深有体会。 这绝对是极其强大的神识类功法! 光靠陈旷自身因为穿越者身份增加的神魂强度,是远远达不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更大的影响因素,其实就是因为他修炼了《斩草歌·枯荣篇》。 杀的人越多,养气越足,神魂强度也就越高。 他愈发感觉到霍衡玄的不简单。 这老家伙总共就给了他两个功法,一个炼体,一个炼神,都是顶尖水平…… 陈旷的思绪收拢,发现自己的手上,不知不觉已经多出了一把剑。 正是那把古朴的杀剑! 这把剑,被他从神识之中拔出来了! 他下意识地挥砍。 陈旷的眼前,韩山的半个神魂凝固在半空之中,他张开了嘴,似乎在呐喊,或是在质疑。 但这都不重要了。 随着杀剑划过,韩山的神魂一分为二,随后如云烟一般消散…… 通狮还没打出下一拳,也被吹散了。 陈旷手里的剑刹那消失,他同样力竭,直接跌进了水坑里,长出一口气。 “呼……” 他坐在地上仰起头,还没松口气,忽然怔愣了。 “见神不坏”的被动刚刚明明还在生效,但此刻,陈旷的修为却并没有恢复。 他的体内空空荡荡,一点灵气都不剩下。 “不……不对!不止是我的体内,周围的灵气……都没了!” 陈旷瞳孔紧缩,眼皮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尝试主动运气,但……失败了。 四周好像突然变成了真空地带,一点灵气都不存在! 陈旷心里一沉,忽然抬头看向天空。 那万里苍穹之上,有一根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手指,如天柱一般,穿星破云。 从天而降,点在藏凤州上空! (本章完) 第一三七章 新被动,他化天魔(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那庞大的手指从高天之上落下,如天柱摧折,无比震撼。 无论是人,物,藏凤州,还是这一整片天地,在这根手指的衬托下,都好像变得无比渺小,渺小到像是真正的蝼蚁、尘埃。 那天空之上,被手指指尖虚虚点到的地方,爆发出了一阵刺目的金光。 在漆黑的夜空当中,就像是虚假的朝阳一样,霎那间照亮了整个藏凤州。 金光凝聚,在半空上缓缓勾勒,形成了一个…… “封”字! 这一刻,藏凤州当中的所有修行者、凡人,都感受了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修行者们仰起头来,震撼的目光中倒映着这无与伦比的神迹。 甚至有不少人直接朝天跪拜,口中高呼圣人万岁。 纵然,那根手指,实际上只是一片虚影,并且在“封”字成形之后,就消散了。 陈旷同样感觉到了那种沉重而熟悉的压迫感。 他深吸一口气。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 刚穿越而来时,他便见到过由圣人亲自出手,所创造的类似的神迹—— 以天为盘,以星为棋的一场对弈。 而现在,这根手指,同样带来了这样令人心悸的恐怖感觉。 不是武圣牧肇那样以神魂假借肉身,创造出来的一具分身。 而是真正圣人的手笔! 陈旷瞬间就明白了,灵气忽然消失的原因。 不是别的,正是有一位圣人出手,直接封禁镇压了这一整片地域空间当中的灵气! 周围原本躲起来围观的修行者,此刻也发现了不对劲,纷纷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音。 “灵气……灵气怎么没了?!” “不!不不不!我的修为!” “怎会如此?!是有人惹来圣人震怒,降下惩罚了么?” “那、那道金光是不是结界?!难不成只有藏凤州遭此厄难吗?快,快尝试联系外界!” “我的通讯玉简不起效果了……灵气消失,这些手段也跟着失效。” “先走,先离开藏凤州再说!圣人大动干戈,必定是有大事要发生,留在这里,只会成为枉死的池鱼!” 修行者们自然最懂得趋利避害,纷纷动身,但此刻灵气断绝,他们自然也只能靠肉身来跑。 此刻,专修肉身的修行者,反倒有了优势。 那些器修、法修,只能在地上干瞪眼,体修已经直接跳上房顶开始朝着藏凤州的边缘狂奔。 “唰唰唰!” 夜色里,倒是多了好几个“武林高手”。 不过可惜,等他们跑到边界,才发现现在整个藏凤州已经成了一个只进不出的牢笼。 “咳咳……” 陈旷脸色苍白,咳嗽了两声,捂住了心口。 灵气的消失,对于修行者而言,就等于是抹消了所有的修为。 方才又一次险死还生,他的修为已经成功突破到了登楼六重境界。 可现在,却几乎等于无用。 而陈旷身上的众多被动当中,有不少也是需要灵气来支撑的,例如“胎息法”,现在全都失效。 往常,他配合灵气,才能让身体的恢复速度达到那种几乎骇人的程度。 但现在,他身上伤势的恢复速度,甚至比当初在天牢当中,可能还要慢一些。 方才通狮神魂的那那一掌,他没有防住,受的伤势深入脏腑,而现在,也几乎只能依靠“肉灵芝”被动慢慢恢复了。 这就是圣人…… “呵呵,圣人,圣人……打不过就请圣人,玩不起是吧!” 陈旷厉声大骂。 天空之上,隐约掠过了一道目光,就落在陈旷身上。 陈旷朝着天空比了个中指,面无表情,走到了那失去并蒂莲的支撑,从天上落下来两团烂肉身旁。 这就是韩山、通狮早已被彻底摧毁的肉身。 被并蒂莲形状的“妖神花”如绞肉刀片一样割开的肉身,已经看不出人形,甚至连脑袋都已经四分五裂。 陈旷蹲下来,看见了两人脖子上的刺青。 “死壹”、“死贰”。 韩山、通狮,才是示于人前的代号。 他们真正的名字,不过是如此简单随意的几个字。 被靖南王派来的宗师,只不过是两个死士……用秘法和资源堆出来的死士宗师,含金量比起白焚来说少了太多。 且两人到了最后关头,也都没有真正用全力下死手。 也正是如此,才能让陈旷再次捡回一条命。 “靖南王给他们的命令,反而限制住了他们的实力。” “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杀了我,也可能不是活捉我……而是拖住我,定位我。” 陈旷眯起眼睛,冷静地想。 倘若靖南王自信两个宗师可以解决陈旷,那么便不会有这圣人一指。 恰恰相反,他必定对陈旷的事迹很了解,这才在两个死士动手的同时,直接去请了圣人来。 靖南王很聪明,也很谨慎,从他过去的风评来看,他甚至懂得隐忍,这样的人,作为敌人,无疑是非常恐怖的。 最重要的是,还有那盏琉璃灯的提前布局…… 陈旷神色一凝,忽然往下一钻,沉入了河水之中。 “哗啦……” 鲛人天性善水,他往前飞速游动,游到了絮泥阁的废墟附近。 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絮泥阁已经淹没,陈旷扒拉了两下,取出了那盏琉璃照影灯。 五彩斑斓的琉璃光霍然绽放,将水下照彻,如梦似幻。 “能知道我身上这影子之谜的人里面,现在只有那癞子头道士可能会坑我……此人多半就在王府里!” 陈旷喃喃道。 阳国的圣人在瑞安州太庙当中避世不出,靖南王想请人出手,就肯定会去瑞安州。 而距离陈旷拿到琉璃照影灯,时间不过一天。 进入太庙事关重大,靖南王绝无可能带上其他人。 换而言之,此刻那癞子头道士,也被困在了藏凤州当中! 陈旷目光一闪,落在了即使在水中,也依旧阴魂不散、照在了四周废墟之上、更显庞大的苏煜之影。 想要摆脱苏煜的影子,就必须找到始作俑者。 现在反倒是个机会…… “白龙前辈!白龙前辈你在吗?!” 水面上方,忽然传来了女子的焦急呼喊声。 那是柳倾城的声音。 陈旷回过神来,将琉璃照影灯找了块布包起来,向上浮起。 “哗啦!” 陈旷的脑袋探出水面,双脚踏上土地,朝着岸上走去。 柳倾城见到他,猛地松了一口气,连忙迎了上来。 “前辈你没事吧?周围的灵气突然消失了……” 陈旷沉声道:“我知道。” 而且,就是冲着我来的。 他抬起头,看向了那余相思,以及她身后的两条尾巴,略一思索,道:“山海盟?” 余相思有些意外地点了点头:“是,我是山海盟长老,‘白狐’。” 陈旷挑了挑眉:“既然如此,走吧,带我见见你们的盟主。” 山海盟是隐藏着的妖族组织,只是他也没有料到,絮泥阁居然也是其中一个产业。 而陈旷“洞若观火”没能看出余相思真身的原因也很简单。 这个絮泥阁老鸨,也是半妖。 只不过她的妖族血统,就要浓厚很多。 按道理,当时王阳伯手下的明镜石也应该看不穿余相思真身才对。 所以,那明镜石其实是王阳伯自己做的手脚,想要借此抓了余相思来顶缸。 余相思没料到陈旷居然会那么直接,原本准备好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面,一瞬间沉默了。 她原本的打算,是要先将陈旷吸纳进来,然后再观察一阵子,让其他长老认可了,再进行下一步。 如今虽然突然之间有圣人出手,封禁了灵气。 但圣人级别的事情,他们这些小喽啰又如何能参与,自然只能顺其自然,等这一场风波过去。 结果陈旷开口就要见盟主…… 陈旷缓缓道:“灵气封禁,藏凤州要大乱了。” “乱,则生变。” “你看见那些没了灵气的修行者的模样了吗?现在,谁的肉身强横,谁便有优势。” 他抬起头,直视余相思:“而人类的肉身,又怎么比得上妖?” 青年脸色苍白,语气平静,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却仿佛闪烁着幽暗的光。 “这正是我们的机会,你说是吗?‘白狐’长老。” 余相思心中一震。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蛊惑人心的妖异。 但她却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想法。 是啊,藏凤州现在被封禁灵气,所有的修行者就都和普通人无异,但是妖族不同,妖族通常强横的……便是肉身。 曾经能够依靠修为欺压妖族的神农司,如今在妖族面前什么都不是。 山海盟在阳国潜伏了那么多年……等待的,难道不就是这一刻? 这想法就像野草一样,一旦开始生长,就占据了大脑当中的所有位置。 她隐约间感觉到,面前这个青年,也许能彻底改变山海盟的处境。 余相思吐出一口气,道:“好,我带你去见他。” 陈旷笑了。 靖南王应该很快就会派人来,他现在无法离开藏凤州,自然要先找一个靠山,一个支点。 山海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但是……还不够。 这一回,他想要的,不再只是翻盘。 敌人想要什么,他就毁灭什么。 余相思带着他们离开前,柳倾城取下了自己的镯子,默默地投入了胭脂河中,当做祭奠。 陈旷看着这一幕,心中沉重,目光愈发冰冷。 他叹了口气,将韩山、通狮的尸体扔进了已经几乎扩大成湖的胭脂河里。 …… “咕噜噜……” 玉镯和尸体沉入水中,冒起许多细密的气泡。 水面表层氤氲的光芒很快远去,玉镯下沉进入更黑暗的水底之中。 “咔。” 玉镯忽然磕碰到了一枚被粉色布料卷住的金叶子,改变了一点方向。 这一条长长的破布上沾满了血迹,带着金叶子,在水流之中不断飘动。 水底寂静无声。 而另一边,韩山、通狮的尸体继续下沉,渐渐没入了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水流的方向忽然改变。 “哗啦……” 一开始,只是细微的水流汇聚,随后,是一个漩涡,将玉镯和尸体全部卷了进去。 被卷进漩涡之中的,自然不止是这两样东西。 那些死去的人、垮塌的建筑,水中的鱼和其他生物,几乎所有在漩涡四周的事物,都被卷入其中。 那漩涡越来越大,吞噬了周围一切,但因为在水下,即使暗流涌动到了这种地步,也并没有被察觉。 很快,漩涡又渐渐消失。 水中,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阵咀嚼声,混合着大量的气泡,回响在黑暗里。 就仿佛那黑暗当中,有一只庞大的怪物隐藏着,正在进食自己的猎物。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 水中重新恢复了平静。 “哗啦……” 伴随着水流被拨开的声音,一只雪白纤细的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 这只手的手腕上,挂着柳倾城扔到水中的玉镯。 随后,是修长匀称的胳膊、肩膀。 以及……一张微微蹙眉,怯生生的俏丽少女面孔。 少女雪白纤细的身体自黑暗中脱胎,悬浮在水流之中,曲线玲珑,不再是十三四岁的模样,而已经接近了十六七。 她睫毛轻轻颤抖,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双金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宛如熔化的黄金一般,在黑暗里熠熠生辉,无比淡漠,又带一丝邪性。 少女的嘴角还沾着一丝血迹,她伸手擦过,伸出舌头舔舐干净。 “嘻嘻……” 少女眯眼笑起来:“味道不错,难怪能让我现在醒来。”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上方水面,又转头看向了旁边飘动的粉色布料。 少女轻盈地游了过去,将那被卷住的金叶子摘了下来,捏在手里端详了一阵,忽然撇撇嘴,把这金叶子扔到了一边。 “臭男人,吹得那么厉害,结果事到临头一点都指望不上。” “就只会胡说八道!不要也罢!” 她哼了一声,转而朝着岸边游去,身姿缥缈,如自在飞天,渐渐消失…… 而金叶子则沉到了漆黑一片的水底。 …… 大约半刻钟后。 一只雪白小手做贼似地从黑暗里伸出来,一把抓住那片金叶子就消失不见。 只留下了一片细密气泡,咕噜噜上升。 …… 陈旷抵达山海盟隐秘据点所在地时,许久不动的状态栏再度跳动。 【你令天子魔王复苏,获得被动“他化天魔”:别人对你使用的任何手段,你都可以在瞬间复制。】 推荐一本生死之交朋友的书《我的灵根是显卡》 (本章完) 第一三八章 一根绿头巾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他化天魔! 陈旷瞳孔紧缩。 这自然是个极强的被动,虽然只有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却已经将其强度展现得淋漓尽致。 无需过多说明,只要看一眼,便知晓这其中蕴含的意味有多恐怖。 任何敌人施展在他身上的手段,他都可以立即复制! 这是何等可怕的效果! 假使陈旷早些时候拿到这个被动,他这一路行来,路上遇见的那么多敌人,在他身上施展的种种手段。 包括了霍衡玄曾经将他在幻觉之中杀死过一次的杀意,包括李红绫对他施展的武圣绝学,包括卫彦的“偷天换日”之术……甚至包括了刚才那圣人的一指封镇。 陈旷都可以在瞬间复制! 但注意,这个被动只能复制“瞬间”,这一瞬间,陈旷可以完美地施展出对方拥有的能力,但也只有这短短的一瞬间。 被动失效之后,他同时也就失去了这个能力。 然而。 倘若再加上“练武奇才”这个被动,那么在这个瞬间,陈旷便有很大机会能够学会对方的能力! 因为被动效果产生的瞬间,陈旷必定是拥有了这个能力,且能完全领会其中功法原理的。 “练武奇才”既然一点就通,一看就会,自然也同样生效于这个时刻。 而如果当时陈旷正好处于生死时刻,那么还能触发“子弹时间”,让这一瞬再进行延长。 这一秒的多余,就可能是领悟的关键。 当被动越来越多,互相之间的联动产生的效果自然也会越来越多,可能就是一加一大于二。 陈旷对于这个刷新出来的这个被动自然是十分惊喜。 但…… “令天子魔王复苏”……这特么又是什么情况?! 陈旷回想了一遍自己这一天下来的行动,也没有找到可能和这所谓的“天子魔王”相关的哪怕一点内容。 上一次遇见这种难以理解的结算,还是那被虚空拯救的五万人…… 而那个问题,他至今也还没有找到确定的答案。 陈旷在心中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多半又是找不到结果了。 但,既然“业力”的计算,会和因果相关,那么这被动状态栏的每日结算,自然也有可能会关联因果。 说不定,只是自己这只蝴蝶的翅膀微微一动,就引发了不知道哪里的世界线变动,导致这个状态栏把这个变动的因果也算到了他的头上。 陈旷不觉得这是坏事。 状态栏是根据他每天经历的事情做出判断,刷新出不同的被动,两者之间是有关联的。 那么状态栏对“事情”的判定范围越广,自然就有更大可能,刷出有用的被动来。 这对陈旷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此外,刚才战斗时陈旷无暇顾及,现在再看,却发现自己又多了一份善业,两份恶业。 “无间之间”,愈发热闹了起来。 前方,余相思已经停了下来,转身低声招呼道:“进来吧,我带你们去见盟主。” 陈旷默默抬起头,看着面前是后院小门的偏僻入口。 这一处后院在黑暗当中并不起眼,但是这院子的前面,却是一间不逊色于絮泥阁的偌大楼阁。 此刻在四周的混乱当中,这楼阁依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能听见许多人似乎正在讨论着今晚的异象,其中不乏被封禁了修为的修行者。 他又看了看余相思,忍不住问道:“你们山海盟,是开青楼的?” 没错,面前竟然又是一间青楼。 而且就算是只在青楼里待了两天的陈旷也知道的,藏凤州最大的青楼——金凤楼。 这青楼的名字俗归俗,但的确是藏凤州规模最大、最有名的青楼。 絮泥阁的名声只是因为柳倾城而一时大躁,但金凤楼才是众口皆碑的真正的温柔乡。 原因很简单,因为金凤楼当中,甚至有修行者女子,虽然普遍修为不高,但也出过一两个先天境界的凡俗高手。 对于真正的修行者而言,先天修为不过是入门都没有的小喽啰,但是对于凡人来说,这已经是一流高手! 试问,谁又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而很显然,金凤楼的背后一定是有修行者撑腰的,且修为不会低。 而且甚至有传闻,这藏凤州的“凤”字,指的其实就是金凤楼。 种种神秘传闻,将金凤楼塑造得神乎其神。 但估计谁也没有料到,这里居然是妖族的大本营。 不……已经死掉的王阳伯,肯定是知情的。 陈旷暗自想,这王阳伯有武蔓这个内鬼在,怎么可能不知道山海盟的据点在哪里,他之所以放任,必定是因为想要长期借助山海盟的行动,来为自己继续谋利。 柳倾城也十分吃惊,道:“金凤楼里,难道都是妖?” 余相思摇了摇头,道:“自然不是,只有一部分,山海盟的其他长老一般不会直接出面,各自都有自己的任务和地盘。” “不过今夜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就算没有了灵气可以互相沟通,也必定会自发聚集在这里。” “盟主多半也在。” 陈旷点了点头,这才合理一些,若是全都集中在一处,早就漏出破绽了。 三人走进院子里,余相思让两人先等一会儿,自己从金凤楼其中一个管事的房间,进入了一间密室。 那房间里的管事也是妖,早早就在恭候,见到余相思还带了两个陌生人来,也并没有多看一眼。 如今整个藏凤州的灵气都已经禁绝,结界、禁制之类的,自然也就没有用了。 这密室也只是一个物理上的密室。 前面热闹非常,这后院里倒是清净。 柳倾城干脆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抱着膝盖发呆,今晚的变动,对她来说简直像是做梦一样,几乎没有实感。 陈旷有预感,自己大概不会等上太久。 而在“无间之间”的幻境内,陈旷已经通过王阳伯、韩山以及通狮三人的恶业,完全了解到了如今王府、藏凤州以及那靖南王的情况。 ——正如他所想的,这恶业,最重要的,当属情报一条。 神农司、山海盟、王府、武圣阁……一张势力蓝图,已经在他脑海当中清晰勾勒。 这对于他接下来的计划很有用,甚至是至关重要。 陈旷目光闪烁。 圣人封天,而在这片天空之下,沙盘之中,便是蝼蚁之争。 “身在沙盘之中,若想对抗一群蝼蚁……便只需团结另一群。” 陈旷喃喃道。 “只是……武圣阁和我有仇,要想忽悠起来,恐怕还有点难度,不过有‘有理有据’这个被动在,应该只是多费些功夫的事情。” “嗯……只要他们不是一见面就想砍死我。” 他侧头,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一条搭在了门板上的绿头巾。 这里是金凤楼下人的院子,这绿头巾,自然也就是属于下人的…… 如果光是这么一条绿头巾,陈旷自然不会在意。 但,这头巾的花纹……很眼熟。 陈旷的记忆力很好,这要归功于“过目不忘”这个被动,只要是他见过一次的东西,他就绝对不会忘掉。 他眼熟的,不止是这头巾上的花纹,还有那上面的几个污渍,几处破损。 这说明,这头巾……他绝对见过。 陈旷很快就想到了他在哪里见过这块绿头巾—— 武圣。 或者说,被武圣假借了肉身的那个少年! 暂时先只有一章了,白天补上,刚才窜出来一只巨大的蜘蛛,直接从墙上爬到了天花板上,我吓得差点跳激光舞……艰难地战斗了好久,才终于弄死了救命呜呜呜。 (本章完) 第一三九章 你没死?!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在陈旷所见过的圣人之中,唯有武圣是最丢人的那个,甚至在与陈旷的一战之中,曾被后者“羞辱”过。 但就算是陈旷,也毫不怀疑武圣的含金量。 单单他依靠某种秘法,强行将一具原本不过只有开窍境的肉身,短暂提高到了二品道岸境界。 这就已经是一件极其骇人的事情了! 这种手段,虽然看似不显,但绝对也属于常人无法理解的神迹,与东皇以星天为棋盘,望姝以指封一州之灵气,几乎不相上下。 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那具肉身极其不稳定,尤其因为神魂必须控制肉身,导致神识无法外放,感知也并不算敏锐。 这才让陈旷有机可乘,能够假死脱身。 陈旷原本以为,那一战过后,那具被假借的肉身的主人,多半是已经死了。 当日,陈旷所造成的伤势,对于一个道岸境的肉身而言,都只是无伤大雅的皮外伤,顶多是外表看着狼狈了一些。 真正严重的伤势,其实都是来自肉身内部。 因为硬生生从九品开窍境,提升到了二品道岸境,那具肉身几乎是必定会废的! 假如这都不需要代价的话,武圣未免也太逆天了一点,天道都得纳头便拜。 只不过要付出代价的并不是武圣,而是那“自愿”的肉身主人。 但陈旷没有想到,这身体主人,居然好像并没有死。 还在这种地方,见到了那眼熟的绿头巾。 陈旷看着那条绿头巾,眼神有些微妙。 沧元世界当中,还并没有“绿帽子”的典故,因此陈旷曾经见到这绿头巾时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个普通饰品,但阳国有一条规定,倡伎的男性亲属需带青绿头巾。 此刻,又是身处阳国,又在青楼后院当中。 这绿头巾,自然不可能是简单的装饰了,而是有着标识意味的。 倡伎表面再如何风光,终究也还是属于贱籍,那少年多半是倡伎生下来的孩子,自然也同属贱籍。 柳倾城也注意到了陈旷的目光,看向那绿头巾,疑惑地低声道: “白龙前辈,这头巾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陈旷摇摇头:“只是好像碰见了一个故人。” “你在这儿等着,我到前面去看看。” 他说完,便从后院跳到了二楼上,绕过走廊,自上而下,看见了此刻金凤楼大堂里的情况。 宾客吵吵嚷嚷地讨论着目前的情况,众说纷纭,有凡人,也有散修,桌子上散落着杯盏和打碎的碗盘,似乎刚才还发生过一些矛盾。 ——灵气封禁,也就意味着修为的差距被抹平了,此刻确实是寻仇的好时机,原本就存在的矛盾爆发出来的可能性更大了。 陈旷扫了一眼,立刻就发现了那眼熟的黝黑少年。 这少年一身杂役打扮,正在默默地拿着抹布和簸箕收拾桌子上的残羹剩饭,低着头唯唯诺诺,与旁边的热闹格格不入。 他脸上和身上,到处都布满了狰狞的疤痕,似乎才愈合没多久,比肤色要白上许多。 忽然,旁边正在激烈讨论如今状况的一个修行者后退了一步,正好被少年因擦桌子横移的手肘撞到。 “砰!” 手肘和后背相撞,本该是后背势大,但那修行者竟被撞了一个趔趄! 那修行者一愣,心里下意识一跳,还以为自己碰见了哪里来的体修,带着一丝惶恐转过头。 却见到了一个长相朴实的杂役少年,手上还拿着抹布愣在原地半秒,然后立刻诚惶诚恐地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没注意……” 那修行者脸色顿时一黑。 妈的,没了灵气,难不成老子已经连一个凡人杂役都打不过了? 修行者恼羞成怒,顿觉丢脸,立刻恶声恶气地怒吼道:“你就是这么干活的?!我看你是故意的!” 少年的头更低,赔笑道:“我没看见……” 修行者冷笑道:“没看见?那我看你是目中无人喽,一个小小的杂役,怎么,见到圣人封禁灵气,仙人落入凡尘,也想来踩一脚?” 少年辩解道:“我没有……” 方才明明是这修行者自己后退了一步,自己撞到了他,结果竟是颠倒黑白。 但他嘴拙,辩解的话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 那修行者的话,立刻引来了其他修行者不善的目光。 对于这些修行者来说,最难受的事情,便是如今他们高傲的资本没了,地位也摇摇欲坠。 而如今被一个凡人杂役冒犯,自然是大大地戳中了他们的痛处! 那修行者后退一步,挥袖一扫,将那些残羹剩饭都扫落在地上。 “没有?口说无凭,不如证明一下吧。” 没了灵气之后,修行者原本对凡人的不屑一顾,变本加厉,从隐形内敛,变成了毫不掩饰。 急需这样的行为,来继续证明自己的地位不可动摇。 少年愣了愣,然后顺从地蹲下来想要伸手去捡起来。 那修行者忽然抬起脚,一脚踩在了那饭菜上,碾了碾,然后挪开。 他指着地上那一滩肮脏的混合物,冷笑道:“吃下去,我就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少年低着头,伸出手的动作停在了原地,似乎就那么定格在了原地。 修行者道:“怎么,不愿意?” “那看来,你确实是故意的了。” 他冷冷地道,忽然便毫无预兆地从腰间拔出了剑,朝着少年的手砍去。 在那一个瞬间,少年的表情有一丝松动,一丝冲动,手上青筋暴起,肌肉瞬间虬结,仿佛随时可以暴起,但最终还是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铿!” 有人横出手,霎那间捏住了那把长剑,然后屈指一弹。 长剑应声而裂! 修行者骇然失色,惨叫一声,连连后退。 但长剑上传来的力道,已经瞬间将他的整只手臂直接震断,筋骨皆废! 他跌在地上,捂着胳膊不断翻滚。 现在可没有灵气可以疗伤了。 胳膊断了……那就是断了。 那些修行者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望向突然跳下来的人影,有些人感到陌生,还有些人感觉有点眼熟。 陈旷将手里的半截剑扔了,伸出手,道:“站起来吧,一群徒有其表的废物,有什么好怕的。” “当时你在我面前,一拳开山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模样。” 少年睁开眼睛,一抬头,看见了陈旷的脸,顿时瞳孔紧缩,浑身一震。 “你……你没死?!” 他认识这个人,他怎么会不认识,那是他难以忘却的梦魇之中,最令他恐惧,也令他敬佩羡慕的对手。 面对武圣之威而不落下风,那真是当之无愧的英雄人物! 少年也曾可惜与后悔,竟然是他“亲手”杀死了对方,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没死! 不仅没死,还反过来救了他…… 少年一时有些恍惚。 补更 (本章完) 第一四零章 准圣苗子(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阳国,瑞安州,皇城。 书房内。 “砰!” 一方沉重而精致的砚台被桌子后的人一把抓住,猛地扔了出去,砸在了旁边侍候的太监头上。 这砚台结结实实地砸破了这太监的脑袋,砸出了一个可怖的血窟窿。 太监闷哼一声,直接应声到底,直接没了气息。 鲜血流淌,漫过了摔碎的砚台边缘。 下方跪着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出,连瞥一眼那个倒霉蛋太监都不敢,全都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上。 站在书房上首的,自然是阳国如今的皇帝——闻仙。 虽然名字仙风道骨,但闻仙却长得和名字完全不同,并没有任何仙气,而是个体型硕大臃肿的胖子。 他身穿定制的明黄色皇袍,在书案之后的身形宛如一座山,层层堆叠的肥肉将皇袍都压出了无数褶皱。 而可怕的是,随着年龄的增加,他的肌肤分明苍老而干瘪,又有许多老年斑,包裹着那些年轻而充满弹性的肉,就像是一个畸形的水袋,或者干瘪下来的水泡,令人感到古怪的不适。 唯有一双阴鸷的眼睛,时刻闪烁着光芒,像是展翅的秃鹫般盯着众人,让人心中畏惧。 作为一个年近古稀的老者,虽然看似已经衰老,但他的身体状态远比一般人要好上太多。 这要归功于无数天材地宝、丹药的滋养,以及修为灵气的支撑,还有皇家修行者供奉以功法进行的温养。 闻仙的资质虽然无比平凡,却也硬生生堆到了先天境界。 假如顺利的话,加上“国运”护持,闻仙至少能活到两三百岁。 虽然相比于修行者来说,这寿命微不足道,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足够长了。 三百年,对于没有修行者干预的凡人国度来说,就是一个朝代的覆灭,几十个皇帝的更迭。 但闻仙,却能在这个至尊的权力宝座上,一人独享三百年。 如果……他不曾听闻今天这个消息的话。 “谁放他进的瑞安州!” 闻仙阴鸷的眼睛里射出愤怒的光芒,就像是在吐信的蛇,他脸色难看地大吼道:“是谁,允许他进的太庙!为何没有人拦住他!啊?!” “瑞安州边界上驻守城关的军队,太庙内外三千铁甲,难不成都是摆设吗?!竟然拦不住一个孤身前来的闻侪!” 地下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一个人抬头道:“陛下息怒,身体要紧啊……” “砰!” 这一次砸过来的是一块镇纸,和那砚台相比,重量也不遑多让。 那人被砸的头破血流,也直接晕了过去。 闻仙怒骂:“朕找你们来,是让你们关心朕身体的吗?!回答朕的问题!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被砸到的是个武将,修为足有辟海境。 按道理,以闻仙的手劲,就算尽全力,也砸不破他的皮。 但此刻被砸到,他却直截了当地晕了过去,还血流满地…… 其他人心里一愣,随后暗骂鸡贼,我怎么没想到装死这招? 见其他人没有回答的,闻仙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了一点,道:“若是没人答得上来,朕就当你们都是无用之辈,全部拖出去处死!” 这下,终于有一个文臣战战兢兢地开口了。 “陛下……瑞安州的驻守军队,太庙内外三千铁甲,都是……” 他咽了口唾沫,低声道:“都是靖南王带出来的兵。” “……” 闻仙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你再说一遍?” “都是靖南王带出来的兵。” 闻仙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给朕杀了他!” “嗤!” 几乎毫无声息,那文臣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血痕,随后慢慢扩大。 当他瞳孔紧缩,下意识想要捂住自己喉咙的时候,抬起的双手却只接接到了他自己的头颅。 他就这么跪着,双手捧着自己的头颅,直接死在了原地。 鲜血喷溅,浇到了四周其他人身上,但依旧没有人敢说话。 闻仙狂躁地拍着桌子,不停地强调:“朕的兵!那是朕的兵!朕的!朕的!朕的!!!” “大胆!大逆不道!” 闻仙肥胖的身躯在书案之后来回踱步:“朕已经收回了闻侪的兵权,虎符在朕这儿,他们怎么敢把他放进来的?!造反了!真是要造反了!” 他的声音是极端的愤怒。 但在愤怒之中,却带上了压抑不住的颤抖。 “陛下,他们确实是要造反了。” 下面那个文臣被捧在手里的头颅突然开口了:“靖南王从太庙出来了……一出来,便面对他昔日的士兵——他只说了两个字。” 闻仙盯着那头颅,道:“哪两个字?” 头颅道:“他说,列队。” “三千铁甲便立刻整齐地排列成行伍,井然有序,跟随靖南王朝着藏凤州而去。” “一路行至瑞安州边界城关,又裹挟了退伍者、赋闲者数以千计,驻守的军队见此情状,竟自行打开城门放行。” “有阻拦者,问靖南王此去为何?靖南王回答,为山河永安,金瓯永固,便自行退去,不再阻拦。” 他感叹道:“陛下啊,这就是威望啊。” 闻仙的脸色阴沉,彻底扭曲:“皇甫司正,你只是来看朕笑话的么?” 借着文臣头颅开口的,正是神农司司正,皇甫严。 皇甫严道:“自然不敢。” “但您看见了,这就是事实,您的弟弟,曾经以赫赫军功威震天下的靖南王,已经决定起兵造反。” “并且,已经成功聚集了万余士兵……以及,那位圣人的默许。” 闻仙沉默道:“望姝婆婆当真默许了吗?” 皇甫严叹道:“圣人出手,藏凤州已经被封禁了灵气,只进不出。” 闻仙瞪大了眼睛,咬牙道:“藏凤州有什么?!让他在甘愿退让了那么多年之后,突然反悔?” 皇甫严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但这件东西一定很重要,重要到足以可以和国运抗衡,才能让闻侪有这样的胆子。” 闻仙死死地盯着那头颅:“我知道了……我知道是什么了。” “长生药!只有长生药,才能让闻侪疯狂!” “皇甫严,你能联系到藏凤州里的神农司吗?” 皇甫严摇摇头:“不能,但在封州之前,因为负责藏凤州事务的王阳伯突然暴毙,我已经将两具藏凤州内的傀儡激活,如今仍有微弱的联系。” “只要其中任何一具傀儡被杀死,我就能够立刻代替其中意识。” 这位神农司的司正,擅长的乃是偃术。 也就是俗称的,傀儡术。 …… 藏凤州外。 闻侪站在结界边缘处,负手而立,面色沉静地看着眼前的一道金色界线。 他身后,旌旗猎猎,迎风作响。 一万余人组成的军队,已经自发整理成了曾经熟悉的行伍,纪律严明。 虽然他们没有时间换上齐整的铠甲,身上的衣衫参差不齐,举起来的旌旗也各不相同。 但此刻,他们的神情出奇地相似,都是一种近乎信仰的狂热,也并没有人有多余的动作。 这些,全都是自发跟随闻侪的士兵,也是曾经属于闻侪麾下的旧部,大部分,都是其中的精英。 与李红绫一样,闻侪擅长的也是势阵。 而且,与李红绫由武圣弟子半路出家不同,闻侪年少时就曾拜访各个有名的阵师,并在战场上总结出了自己的势阵。 是真正的势阵修行者。 天边的晨光渐渐大亮。 行军一夜的闻侪忽然回过身,大喝道:“列阵!” “是!” 万人齐声应和,声音响遏行云。 士兵们瞬间排列成阵图,霎那间,气势直冲云霄,仿佛连地面都震动了一下。 但势阵并没有成形,因为闻侪作为阵眼,没有启动势阵。 闻侪也并不想要让势阵成形,此举不过是为了提振士气。 进入藏凤州之后,势阵同样没有用。 但人心有用。 在这座没有灵气的牢笼之中,肉体凡胎,才是真正的力量。 只不过,其他人,顶多只是一块钢板。 而闻侪,要让自己的军队,变成牢不可破的一座城! 他将要带着这座城,平推碾压一切胆敢阻挡自己的一切! 这是望姝给他的机会,自然也是一场考试,而他会交出最完美的答卷。 闻侪深吸一口气,喝道:“出发!” 他率先前踏一步,进入了藏凤州结界之中。 …… 陈旷并非出于同情而出手。 而是这少年的身份很不一般——一个曾经作为武圣假借肉身对象的少年,怎么样都不可能是随便选择的。 但十分诡异的是,在为武圣做出如此重大的牺牲之后,这少年却似乎并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若是这少年死了,那还好说。 毕竟死人又如何讨要好处? 可现在,少年虽然活了下来,却反而过得十分凄惨。 他从一开始被降神附身开始,就带着那块绿头巾,说明倡伎之子,就是他原本的身份。 作为贱籍,在青楼之中被随意对待,这确实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他经历了那一战,成为了武圣的容器之后才没多久,竟然还是回到了原本的处境,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这说明,武圣阁,压根没有把他当人看,纯粹是当成了一个用过就丢的工具而已。 而在这种情况下,陈旷并不认为,这少年还会看不清武圣阁的真面目,甚至是像之前那样,“自愿”当这个容器。 此时此刻,心存怨恨才对。 而众所周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少年看了眼陈旷伸出来的手,摇了摇头,自己站了起来。 “我刚刚拿抹布擦地擦桌子,手太脏了。” 他窘迫地解释着,随后有些黯然地道:“在你前面的……一拳开山的……都不是我,是那位冠绝天下的武圣。” 陈旷没有收回手,而是微笑道: “那么,重新认识一下吧,告诉我你叫什么?” ——沧元民间也是有握手的礼节的,从化外西域传入,只是一般很少在修行者之间使用。 少年犹豫了一下,使劲在衣服上蹭了蹭自己的手,然后握了握陈旷的手。 “莫旭,我的名字叫莫旭,旭日朝阳的旭。” 他只敢握一下,立刻便松开了手。 然后沉声道:“谢谢你帮了我,如果有机会,我会尽力报答你……虽然你也看见了,我现在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陈旷看出来了。 或者说,从当初和武圣那一战时,他就已经知道了。 莫旭全身的经脉都已经彻底废了。 基本上不可能再进行修炼。 武圣降临的压力彻底超过了这具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将他压“爆”了。 无论是经脉,丹田,还是窍穴,现在都已经成了一团七零八落的浆糊。 理论上,他现在应该直接瘫痪在床,当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才对。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活下来了,而且活得像个正常人一样好好的。 这已经很幸运了。 但莫旭的心中却永远扎根了一片阴影。 他的故事很简单,是倡伎之子,却不甘心于自己的命运,攒钱买了一本最基础最简单的功法之后,发现进境迅猛,便以为看见了希望。 后来,听闻太山绝壁之上有一座武圣立下的“传道碑”,上面留有武圣的一缕“道韵”,且对天下所有人开放,无论是谁,只要爬的上山顶,便能够一睹碑上神韵。 若是能够领悟其中的“道韵”,那便是武圣亲传! 莫旭心驰神往,以为这是改变命运的契机,便偷偷溜出了金凤楼…… 某种意义上,他确实成功了。 当莫旭知道自己将被武圣阁阁主召见时,他激动地差点以为自己要飞起来! 可随后……却是一场噩梦。 那一战结束之后,武圣阁的人检查了他的身体,判决了他的命运。 他不仅没有得到自己所想的改变,还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希望——修为和天赋。 武圣阁将他弃如敝履,让他回到金凤楼自生自灭。 莫旭叹了口气:“我说实话,你是帮错人了。” 陈旷目光一闪,却道: “或许并没有。” 当他直视莫旭,“洞若观火”被动突然触发。 在那一片模糊、混沌、断裂的经脉和丹田当中,隐约,似乎有众多玄奥的微弱光芒在其中闪烁。 陈旷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一丝熟悉,但因为太过破碎,又想不到究竟是什么。 直到此刻,陈旷终于看出来了。 这不是别的,正是……武圣的“道域”! 武圣降神在莫旭身上,毁灭了他的一切,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留下了一件最恐怖的东西。 牧肇的“道域”,名为“霸”的“道”! 此刻,在莫旭的身体里,就在那些破碎的经脉当中,闪烁光芒。 得道,即可上三品。 如果能够将这“道域”修复,那么莫旭,便可直入玄玄! 换而言之…… 陈旷捡到了一个准圣的苗子! (本章完) 第一四一章 武圣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但话又说回来。 莫旭的身上这些破碎的“道域”,陈旷并不觉得武圣阁的人会没有任何发现。 但如今武圣应该暂时重新回归了闭关状态,并不管事,留下来的武圣阁阁主文弘盛是宗师修为,对于“道域”应当确实没有进行精准判断的能力。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陈旷这样,能够以低境界的修为,亲身体验过“道域”。 对于一般人而言,这仅仅残留了一丝的“道域”,确实和领悟“道韵”的表现差距并不大。 所谓“道韵”,即悟道者所得之道逸散和外显的一部分。 宗师境界,所领悟的道,是尚未被天道认可,只在雏形的道。 这样的道,是不会外显的。 唯有上三品境界,已经证得的道,才会在施展时,留下短暂改变世界规则的痕迹。 这些痕迹,便叫做“道韵”。 这种现象,可以是无意的,也可以是有意的。 在太山的那块“传道碑”,便是武圣刻意为之。 而也有许许多多的圣人古迹,是上古年代早已消失的圣人们无意中留下的痕迹。 后来的千万年间,也有不少人,依靠这些残留的“道韵”,悟道成圣。 而莫旭此刻的情况,像极了在被武圣降神之后,成为了另一块无意形成的传道碑。 若非陈旷有“洞若观火”被动,又真切体会过“道域”的存在,他此刻也会觉得,莫旭身上只是一丝残留着的“道韵”而已。 若是莫旭如今修为尚在,经脉完整,那么这一缕来自武圣的“道韵”,就是天大的机缘。 多少人朝圣太山传道碑,就是为了领悟那一缕“道韵”。 但很遗憾,莫旭如今基本上已经等同于是个废人了。 那么对于他来说,这“道韵”就算再强,也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甚至他都当不了人形传道碑,因为那“道韵”在他的身体里同样破碎不堪,其中的意蕴一片混乱。 然而……大约不会有人想到,这根本就不是“道韵”。 而是“道域”! 这不是道的外显,这就是道本身! 陈旷无法得知,为什么莫旭身上会残留着“道域”的一部分。 或许是当初武圣降神后,被陈旷破坏了身躯与神魂之间的平衡,导致这一丝“道域”拓印在了他的身上。 又或者,莫旭身上有什么惊人的体质,使得他拥有了留下“道域”的能力。 但……这并不重要。 这与陈旷此刻的目的没有任何关系。 他也不需要莫旭将来的报答,他向来想的多是当下。 而莫旭身上的“道域”,只能算是一个意外之喜。 两人旁若无人地交谈,让那些修行者们面面相觑,但也不敢多话,只好当做没有听见。 见到被折断了剑、震废了胳膊的那个修行者,也只是面色扭曲地咬着牙,灰溜溜地跑了之后,他们也不敢放肆乱动,自然只能傻愣愣地站着。 ——那人可是先天境界的修行者,在场众人也没有比这更高的修为,见此情状,自然明白陈旷有多强。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只要理智没有丧失,不会有人想要不自量力地找死。 陈旷也只当他们不存在了。 如今圣人都已经出手,他的身份还能隐藏多久?他连真面目都没有掩饰,自然也不怕接下来的聊天内容被人听见。 再者,有些东西,是根本不怕被人戳穿的。 比如…… 用真话,编织的一个谎言。 陈旷看向莫旭,道:“你现在觉得武圣阁如何?” 莫旭有些局促地看了一眼旁边那些眼观鼻鼻观心的零散听众,犹豫了斟酌一下。 他是从小在青楼长大的,名利场里摸爬滚打,见过太多各色各样的人,最是熟悉人情世故。 因此,他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尤其是,面前的人还在武圣手上死过一次。 最终,莫旭还是深吸一口气,谨慎地开口道:“我觉得……武圣阁并没有做错什么,甚至不如说,他们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最正确的选择而已。” “我这样的情况,确实不应该留在那里,优中择优,这才是武圣阁之所以能名声鼎盛的原因,往后,也会如此鼎盛下去吧。” “既然有传道碑存在,就已经是给了我这样的凡人一个机会……说到底,是我没有把握住。” 很好。 “我即灵机”触发—— 此乃谎言。 莫旭的这番话,情深意切,没有一句真话。 陈旷笑了:“这就好,那么……如果现在有机会让你再回武圣阁呢?” 莫旭一愣,连忙摆手道:“我现在这样,怎么可能再回去?” 他苦笑着低声道:“就算被收留了,不也只是一个笑话……请不要为我再多费功夫了。” 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他现在就像是一个筛子,浑身的窍穴和经脉都是漏的,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堵上。 灵气在他的身体里自由穿梭,不会遇上任何阻碍,就像他和空气是一样的。 武圣阁的阁主,那个将他变成降神容器的中年人,在武圣离开,莫旭倒下的时候,只是看了一眼,就宣判了他的死刑。 他已经没有用了。 “那么,意思就是说,如果有机会,你仍然是愿意的,对吗?” 陈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道:“放心,你会如愿的。” 莫旭愣了愣,虽然印象短暂,但陈旷在他心里是个聪明人,应该是能听出来,他刚才的话不太情愿。 但是陈旷仍然说了这句话,这说明,他其实意指的就是莫旭的真实想法会实现? 莫旭的心里跳了跳。 这怎么可能呢…… 但当他心生疑惑时,陈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抓住莫旭的肩膀,道:“跟我来。” 莫旭下意识闪躲,陈旷道:“先配合我一下,就当做是答谢我吧。” 莫旭顿时僵住,下一个瞬间,就已经被陈旷带上了楼。 …… 密室当中,山海盟四位在阳国的长老已经齐聚。 除了“白狐”余相思外,还有“相柳”、“细雨”以及“红伞”三位,后三者中,“细雨”是抱月境,“相柳”“红伞”则是辟海境。 就只有余相思的地位是最低的。 不过,在灵气封禁的情况下,有着以尾替死神通的余相思,反而有着更大的优势。 只是她修为刚刚削了一回,否则将会直接成为行动主力。 而在最上首,竟然坐着一个满脸严肃的小孩。 这小孩长得粉雕玉琢,像个瓷娃娃一样,双脚悬在椅子边缘,都沾不到地上,但紧皱眉头下的眼睛,却透出些许冷漠和肃杀。 这便是山海盟的盟主,“夔”。 方才,他已经看着几位长老已经商量了一遍,如何对待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鲛人以及如今藏凤州的乱局。 但此刻,结果还没能商讨出来,外面的远处,便传来了悠长的号角声。 “砰!砰!砰!” 那一声又一声,似乎是雷霆一般的征鼓声动,又仿佛是整齐划一的士兵正在行军,地面都在颤抖…… 众长老的脸色立即一变。 有人从藏凤州外面进来了! “夔”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挥手打开了密室的门,道:“我现在想听听,你如何觉得,我们可以战胜靖南王的军队。” “不,不止是我们。” 陈旷微笑道:“其实……武圣大人对于神农司以及阳国,也已经不满很久了。” “夔”皱眉道:“武圣?” 陈旷往旁边退了一步,让出了身后之人。 跟在他身后的莫旭:“……?!!!” (本章完) 第一四二章 借天下之势,破圣人之笼!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夔”眼见陈旷泰然自若地往旁边让步,心中顿时下意识一跳。 难不成……当真是武圣亲至?! 在场的几位长老也是眼皮一跳,唯独余相思无比诧异—— 这家伙不是妖么,还仿佛和那靖南王有旧仇,先前被追杀都没有表明立场,什么时候又能代表武圣了? 但当他们看见陈旷身后站着的,只是一个穿着杂役衣服的少年时。 “……” “夔”沉默了,其他几个长老神色各异,但眼神都瞬间变得有些冷。 “细雨”此前修为最高,性子也高傲。 陈旷此举如同戏耍挑衅,他立刻怒意上涌,开口讥讽道:“你不会以为随便从楼下抓来一个杂役,就能充当武圣了吧?” “你若是与武圣有什么仇怨,有本事就当着他的面这么说,届时我还能叫人给你收尸。” “相柳”也忍不住哈哈笑道:“你该不是想让这人冒充武圣,去吓退那靖南王吧?” 随即,他收敛笑意,道:“我要提醒你一句,别把其他人当成傻子。”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那靖南王可是冲着你来的,如今我们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你要想说服我们帮你,可不该是这种态度。” 陈旷重复道:“置身事外……” 他看向面前的几人:“你们当真可以置身事外吗?王阳伯就死在絮泥阁里,这应该不用我来说。” “细雨”冷声道:“王阳伯是靖南王的死士杀的。” 陈旷耸了耸肩:“那又如何?神农司会去找靖南王的麻烦吗?他们只会从山海盟里面找一个背黑锅的妖,抓起来问罪了事。” “这样的事情,发生应该不止一次两次了吧。” “各位当真要再一次‘置身之外’吗?” 莫旭此刻被陈旷推出来,被这几个妖族长老围着凝视,虽然没有到如坐针毡,如芒刺背的地步。 但也是手脚僵硬,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去了。 陈旷拍了拍莫旭的肩膀,示意他放松,道: “我自然不会把各位当做傻子,但有件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现在灵气封禁,就连各位这样肉身天然强大的存在,在我说出‘武圣’二字时,都一时犹豫,必须再以肉眼查看,才能定下心来……” “红伞”沉吟道:“确实如此,但只是一瞬间的犹豫,决定不了什么。” “我们能发现,其他人同样也会很快就发现,这只不过是个普通人,更不要说……阳国内也有武圣阁的人。” 陈旷笑眯眯地道:“普通人?” “细雨”冷声道:“难道不是?” 陈旷笑道: “那么,如果我说,他曾经被武圣阁选中,令武圣降神附体,是令阳梁边界峡谷崩塌的人呢。” “细雨”顿时语塞。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瞬间直起了身体,看向莫旭的眼神又不一样了。 如果说方才,因为陈旷先扬后抑的落差,导致他们对于莫旭定性成了一个被随手抓进来的普通人,是完完全全看不上眼的。 那么现在,这超出预料之中,不仅不是普通人,还真的可以称得上是半个武圣的身份,不止是扭转了他们的印象和看法,还在意外之中,让他们对于莫旭的重视程度又上了一层。 甚至不由自主地审视了好几回,想看看这人究竟是哪里不一样,竟然能被武圣选中。 “相柳”犹豫了一下,道:“倒是我们眼拙了……此刻仔细一瞧,才发现这位小兄弟的肉身强度并不似是一般人。” 陈旷忽然又咧嘴一笑,道:“当真?” 他悠然道:“倘若我说,我刚才说的话,其实都是随口瞎编的呢?” “相柳”:“……” 密室之中一时又陷入了沉默当中。 “细雨”目光不善,拳头已经捏紧了,冷声道:“你专程跑来,难不成就是为了消遣我们不成?” “不敢不敢。” 陈旷嘴上这么说,但神情一点不敢的意思都没有。 他看向“夔”,道:“盟主大人,我只是想向你们说明一件事情,此时此刻,一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什么修为,什么经历。” 陈旷道:“你们都判断不出来。” “那么,其他人,也未必能判断得出来。” “夔”走上前,沉吟道:“你想要借此去利用武圣阁的人?” 陈旷道:“不错。” “夔”沉默了一会儿,沉声摇头道:“不可行。” “现在的封州,只是暂时的,就算在这段时间里,山海盟可以占据上风,但只要封州接界解除,山海盟在整个阳国,就是孤立无援。” 他虽然外表是小孩的模样,但心智却成熟老辣。 直接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事情的关键。 是的,就算山海盟利用这段时间,在藏凤州翻盘,但只要出了这个州,他们依旧是劣势群体。 陈旷目光闪烁,上前两步,蹲下来,平视着“夔”: “是的,封州只是短暂的,可有一件事,只要做了,就永远没有回头路了。” “靖南王未经允许,进瑞安州,入太庙,面见圣人,令其封州……这都是在皇帝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 “你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细雨”不耐烦地道:“不就是造反……这还用得着你说?” 陈旷点了点头,道:“是的,造反。” “夔”瞳孔紧缩,瞬间明白了什么: “你要借势!” 陈旷笑起来。 是的,靖南王可借圣人之势,那么他陈旷亦可借天下,借此间江湖之势。 藏凤州内,借武圣阁、山海盟之势,藏凤州外,借神农司、皇权之势! 圣人驾驭天地法则,却终究无法摆脱“人”之一字,那他便斡旋其间,将圣人制造的牢笼以内外同力之势打破! 你靖南王请得动一个圣人,那我便搬来整个阳国的势力,镇压你又如何! “你说得轻松……但现在藏凤州灵气封禁,我们都被困在里面,根本没有办法联系外界。” “细雨”质疑道:“你又谈何借势?” 陈旷瞥了他一眼,低声道:“说得好,你过来凑近一点,我说给你和盟主大人听。” “细雨”迟疑了一下,看见“夔”朝他点了点头,便谨慎地走到了陈旷身前,也跟着蹲了下来。 陈旷淡淡道:“这本来确实是个问题。” “但现在不是了……在我看见你之后。” 他猛地暴起,向上一拳打在了“细雨”的喉咙上! 这一拳并没有用灵气,也无法完全用上“兜率降天”的叠劲,但发力叠力的技巧是同样的。 陈旷从进来开始,就已经蓄力到了现在。 这一拳的力道宛如山崩! 再加上前世陈旷所熟悉的格斗技巧以及杀人手法,在猝然出手的情况下,直接打断了“细雨”的喉管! 从喉骨到气管,全都变成了一滩烂泥! “砰!!!” “细雨”倒飞了出去,脖子软塌塌地垂了下来,凸出的目光惊骇而茫然,死不瞑目。 其他长老惊怒地看向陈旷:“你!!” “夔”却仿佛在意料之中,神情没有太大变化。 陈旷甩了甩手——他自己的手骨也差点震碎了。 随后长出一口气:“你说对吧?皇甫司正。” “细雨”诡异地转过头来,瞬间重新站起来,有些惊讶地看向陈旷:“你怎么看出来的?” (本章完) 请假条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有点卡文,整理一下思路,今晚没了,下午更八千补上orz《苟在高武叠被动》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四三章 弟子苍刑,见过武圣大人!(三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皇宫内。 闻仙在发下封锁藏凤州,围剿以闻侪为首叛军的圣旨之后,便屏退了其他大臣。 只剩下被皇甫严控制的那具尸体,和闻仙对望。 闻仙坐在上首,往后一靠,那满是褶皱的愤怒面容松弛下来,顿时变得有些疲惫。 他阴鸷的眼睛穿过书房的窗户,看向了那远处不可见的太庙。 闻仙忽然疲惫地用沙哑苍老的声音说道: “舅舅,你说,圣人为什么会帮闻侪?明明我才是正统,我才是皇权,我阳国供奉她那么多年,圣人本该维护的是我的统治啊。” 神农司司正皇甫严的亲妹,正是闻仙与闻侪的生母,这也是神农司效忠于阳国皇室的纽带之一。 且闻仙与皇甫严这对舅甥私下的关系也不错,闻仙甚至改成了以“我”自称。 底下那文臣捧起自己的脑袋,也转向了窗口方向,眯起眼睛道: “陛下,圣人也是人,所谓‘圣’者,乃是凌驾众生,而非完美无缺。” “若是陛下知道望姝圣人的‘道’,就不会奇怪她为什么会这么做了。” 闻仙一愣,随即正襟危坐:“她的‘道’是什么?舅舅没有和我说过。” 望姝常年在太庙当中闭关静思,很少出手,就算是阳国皇室,对她的记载和了解都几乎模糊不清。 自然也鲜有人知她的“道”是什么。 皇甫严道:“是‘情’。” “她守望阳国,为的是对太祖的‘情’,如今出手……怕是闻侪有什么地方触动了她的‘情’。” “她的出手,是在践行自己的‘道’,与阳国,与你,与闻侪,都没有什么关系。” “且,她这次也并没有真正出手,只是给了闻侪一个考验而已。” 皇甫严又看向了上方的侄子: “同样,这也是对陛下的一个考验。” 闻仙瞳孔紧缩,立刻明白: “藏凤州,便是试炼场!” 皇甫严呵呵一笑:“也可能是……狩猎场。” “闻侪的猎物是长生药,而我们的猎物,是闻侪。” 闻仙沉声道:“绝不能让闻侪拿到长生药,否则,望姝圣人恐怕就会真正出手了,届时……谁能抗衡?” 圣人,是一座压在头顶上的大山。 既能阻挡风雨,荫蔽一国,却也能压垮下面的所有人。 皇甫严沉声道:“还有一件事,未曾来得及禀告陛下,不过如今的变故,却令我不得不说了。” 他顿了顿,道: “那永安河中的秘境已经关闭,得到了其中‘溯回铃’的……不是神农司。” “……”闻仙的脸都黑了。 对面要不是他亲舅舅,现在他已经抄起手边的东西砸过去了。 那永安河秘境,乃是近几个月才发现的一处上古秘境。 几乎可以追溯到人皇时期。 而形成秘境的源头,正是一件名为“溯回铃”的神妙灵宝。 此物有大神通,可溯回生死,显化中阴。 简而言之,便是可以将死者消散于天地之间的神魂重新召回人间,为己所用! 这样一件宝物出现在阳国境内,神农司自然不会放过,立刻便派人前去驻守探查。 而永安州的洪水异象,正是因为“溯回铃”出世,致使全州的河水尽数逆流。 这里的逆流,并非是从由西向东,变成由东向西这样的逆流。 而是从陆地,逆流向天空! 并且几乎全部汇聚到了秘境上空! 但天空之上,又如何能承载得住这数以千万吨计的河水? 于是河堤溃坝,水淹千里。 一场大灾就这样发生了。 但因为秘境开启,神农司不愿这宝物落入其他势力手中,阳国朝廷也不希望引来其他国家的趁机窥伺。 于是便只能先行封锁永安州的消息,而朝廷也暂不下发赈灾银两。 将这秘境出世的消息压到影响最小的程度。 至于百姓受灾,死伤无数,民不聊生,可能导致的不稳定因素? 没关系,只要随便放走几个凶神恶煞的妖孽,大肆杀戮一番。 这些普通人立刻便会明白过来自己究竟该依靠谁,还不是得乖乖求着朝廷派神农司出手。 闻仙原本便是这么想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是现在,费了这么多功夫,结果却什么也没有拿到……着实让闻仙觉得有些难堪。 闻仙皮笑肉不笑地道:“舅舅应当不会真的那么喜欢同我开玩笑吧?” 皇甫严控制的尸体眨了眨眼,道:“自然不是开玩笑的。” 闻仙黑着脸道:“那么此刻,你提这件事又是做什么?” 皇甫严道:“陛下就不好奇,是谁拿走了‘溯回铃’吗?” 闻仙气极反笑:“舅舅看来是真的很想我追究你办事不力?” 皇甫严道:“是那苏煜遗孤。” 闻仙怔住了。 苏煜遗孤,自然只有一个人,就是那逃入阳国的亡国公主苏怀嬴。 几天前,她才进入阳国,但很快就失去了踪迹。 阳国和周国之间的关系算不上好,甚至是还有点紧张,虽然长生药有几率在她身上,可毕竟不确定,自然也不会费心帮周国抓人,便没有再去管。 在闻仙看来,姬承天无疑是当了一回小丑。 长生药没有找到,恼羞成怒抓人,人还放跑了。 再者,梁国夫人、闹出一场风波的陈旷也死了,这苏怀嬴不过一个三四岁的奶娃娃,连修为都没有,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没想到,再次听闻苏怀嬴的消息,却竟然是她拿到了那“溯回铃”! 这可不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离奇了! 先不说永安河秘境当中凶险无比,单是神农司派去的宗师,就不可能让苏怀嬴这么一个普通人得手。 其中一定还有其他隐情。 闻仙正色,沉声问道:“请舅舅细说。” 皇甫严道:“苏怀嬴身边,跟着那自由山的大弟子张智周,不过……据我司弟子回报的消息来看,那张智周竟然是以苏怀嬴为首,而以谋士自居。” 闻仙觉得无比荒谬,紧皱眉头:“苏怀嬴满打满算才……才快五岁吧?这张智周虽然疯疯癫癫,但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吧?” 他猜测道:“难不成……这梁国的小公主,是宿慧之人?” 皇甫严不置可否地道:“或许吧,不过,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苏怀嬴在藏凤州之外出现了。” 藏凤州……闻仙猛地抬起头,也明白了其中的意味: “她的出现,就说明……长生药不在她身上。” 闻仙站起来,臃肿肥胖的身体来回踱步,道:“可进入阳国,有可能拥有长生药的,应该也只有她一个了。” “还能有谁?” 皇甫严低声道:“我有一个猜测……” 他说着突然一愣,而后一笑:“陛下……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转机已然来了。” …… 陈旷从进门开始,就发现了这位“细雨”长老的不对劲。 其他几个妖族长老,都是正常的模样。 但唯独“细雨”,在陈旷的眼中,是一个分裂成两半的人。 他其中一半是正常的样子,但是另一边,却被一道略有些错位的虚影所“覆盖”。 就像是被这个虚影寄生了一样。 这虚影的模样,正是神农司的司正,皇甫严! 陈旷自然是不认识皇甫严的,但是王阳伯认识,韩山和通狮也认识。 通过他们的恶业幻境,陈旷甚至已经对神农司和王府的势力构成有了详细的了解。 理所当然,他也就对这个素昧谋面的神农司司正有了深刻的印象。 擅长偃术,性格相对来说较为中庸,对妖族的态度并不怎么极端,对下面的人与妖族合作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这位司正的实力,是上三品玄玄境。 ——此时,陈旷才能货真价实地感觉到梁国的实力确实孱弱,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战斗力,居然是霍衡玄这个宗师,而周阳两国,顶尖的势力首领,都是上三品打底。 只不过,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以傀儡的形象示于人前,鲜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而这也是他的恐怖之处。 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是不是一具傀儡。 而现在,陈旷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位司正的偃术,究竟有多么可怕。 被他杀死的“细雨”,在死时已经显露出了自己的一半真身。 “细雨”的外表是个皮肤白皙、样貌阴柔的弱质书生,而死的瞬间,他的脸上出现了蓝绿色如眼睛一样的绚丽羽毛,双手也变成了锋利的爪子。 这“细雨”的本体,竟然是一只孔雀。 但这妖身显化的过程却被强行终止了,因为皇甫严的意识直接接管了这具傀儡的身体。 众人见此情状都是大惊失色,山海盟地位仅次于盟主的长老,竟然是神农司司正的一具傀儡! 唯有“夔”神情虽凝重,却并没有太意外。 陈旷看着“细雨”……不,应该说是皇甫严了。 “看出来很难吗?” 他摊了摊手:“我们的盟主大人,不也有所预料了。” 其他几位长老心里不由得吐槽,谁跟你是“我们”了,也未免太会顺杆爬了。 就在刚才,你还只是一个试图和山海盟合作的陌生妖,现在说得好像他就是山海盟的妖了一样。 但此时此刻,他们自然是不可能反驳他的了。 毕竟眼前,就有一个他们一直最大的敌人在。 出于意料,皇甫严还没回答陈旷的话,居然是“夔”先摇了摇头,道: “我观察了很久,核对‘细雨’的来历、行为,一直以来和神农司行动的对照,经过了十年时间,才确认了他内鬼的身份。” “而你,只是一个照面,就确定了‘细雨’是皇甫严的傀儡。” “夔”幼稚的小孩脸上,露出了凝重严肃的表情: “这很难,很不可思议。” “额……”陈旷本来是想用“夔”来掩饰一下自己的能力,顺便捧一把盟主大人。 谁知道,盟主大人这么给面子地不给面子…… 好在,皇甫严也并没有想在这件事上多纠结的意思。 “细雨”的尸体往前走了两步,将脖子扭了回来,身上的伤口却并没有愈合,死气迅速蔓延……看来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皇甫严打量着陈旷,眯起眼睛道:“果然是你。” 他感叹道:“牧肇那老家伙,真是被你玩得团团转啊。” 陈旷似笑非笑地道:“司正要为武圣打抱不平么?” 皇甫严道:“我神农司与武圣阁可不是一路人。” 陈旷道:“那么……山海盟呢?” 皇甫严不置可否:“王阳伯之流,不在少数,说到底,如今神农司要的,只是‘地位’二字,有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他叹了口气:“只是我神农司之宗旨,已有上千年之久,想要改变,并非一朝一夕。” 陈旷道:“看出来,司正确实是有心合作的。” 皇甫严:“大敌当前,想必陈先生也很清楚我们如今的处境是一样的。” 皇甫严清楚,既然自己苏醒的傀儡是这个山海盟的长老,那么他想要去和神农司的人沟通,就绝对迈不过去山海盟的槛。 现在他本体必须在藏凤州外镇压局势,那么若是想要在藏凤州内抗衡闻侪,不如利用其中的势力。 陈旷转头看向密室之中其他人:“诸位呢,觉得如何?” 众人沉默地看向了“夔”。 “夔”看向皇甫严,道:“神农司与妖族矛盾,不可调和。” 要让神农司放弃自己的宗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皇甫严笑了笑,道:“与妖族不可,与山海盟也不可?” “夔”:“……” 他瞳孔紧缩,瞬间理解了皇甫严的想法。 是的,妖族内部,同样是有矛盾的。 山海盟,虽然与人为敌,但却已经是其中相对中立和温和的一个势力,而势力之间,也绝对不可能完全和平共处。 因为他们是为了保护那些一心只想活下去的弱小妖怪,所以才与人为敌。 但还有一些妖,是完全没有目的的,是抱着对人类纯粹的恶意才施行了残酷的杀戮的。 皇甫严的意思很明确,神农司不能不杀妖,但可以不杀山海盟的妖。 这确实符合山海盟的利益和诉求。 但同样的,这也是一个阳谋陷阱。 届时如果山海盟的妖不会被神农司针对,其他妖族心中必定产生怀疑,那么山海盟便是众矢之的。 然而,山海盟如今就已经有些后继无力了。 因为大部分妖族只想要安稳活着就可以,而并不想参与到斗争之中,山海盟一直是处于弱势之中的。 而像是武蔓这样选择了和神农司合作的人确实并不在少数。 若是没有这一次机会,或许……山海盟也支撑不了多久。 “夔”沉吟许久,抬头道:“可以。” 皇甫严与“夔”当即定下神魂契约,立下数条规矩,便算是达成了短暂的共识。 “好了……你们的问题解决了,那就来解决一下我的问题吧。” 陈旷抚掌道。 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皇甫严越过他,落在了一脸呆傻的莫旭身上,略微一想:“这是……被武圣选中的那人?” 陈旷道:“正是。” “光凭我们这些人,只怕也难以抗衡靖南王的大军。” 皇甫严挑了挑眉:“因此……你想,联合武圣阁?” 面前这人和武圣阁可是真正的死仇啊……他心里对陈旷的打算有了点猜想。 但,这又如何?正如他所说,神农司和武圣阁可不是一路人。 陈旷笑道:“那就拜托司正兜底了。” 他想要的,正是让神农司直接作证,证明莫旭的“武圣”身份。 莫旭这回听明白了,他大惊失色,连忙小声道:“我不行……我怎么可能骗得过武圣阁的高手,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陈旷只是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你会知道的。” “当你站在那些人面前时,你就是武圣。” …… 阳国境内,亦有武圣阁的人存在。 其中在藏凤州内的,是外号“踏血寻梅”的苍刑。 其本人有宗师境界,而建立的梅宗,也同样是一股不弱的势力,尤其是苍刑是体修,而其下弟子们,同样也是。 梅宗位于藏凤州边缘的一座山脉之间。 苍刑站在梅宗后方的山峰之上,眺望着藏凤州内被那闻侪带领的军队席卷。 藏凤州城池内,一半都是浓烟滚滚,烈火熊熊。 大军过处,不从者杀。 苍刑并不打算参与阳国内部的政治斗争,何况还有圣人出手,他已经下令封山,等此事过去之后再开启。 阳国是谁在领导,和他们梅宗并没有太多的关系,何必自寻烦恼。 只是苍刑的想法,今天注定是要落空了。 “什么……武圣亲临?!” 苍刑瞳孔紧缩,看向着急忙慌前来通报的弟子。 那弟子也满头大汗,道:“是的!如今就在山门外!” 他又摇了摇头:“不对不对,不是亲临,是降神秘术!” 苍刑一把抓住那弟子,喝道:“你确定当真?!” 如今整个藏凤州的灵气都被封禁,他虽然是宗师,却等于被封闭了神识,根本无法进行探查。 那弟子连连点头,道:“是那神农司司正操纵傀儡亲自陪同前来的!而且,那人,就是先前曾经被降神过一次的那个小子!” “我之前陪您去武圣阁时,不就见过那人样貌一次么?不会有假!” 苍刑一听,顿时吸了口气。 “神农司司正陪同?” 那弟子点了点头:“是,那傀儡估计刚死不久,脖子还是歪的呢,如今藏凤州这个情形,还有谁能在这种情况下不死?” “只能是那神农司司正了。” 苍刑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连忙道:“快带路!” 两人一路飞奔,很快就到了山门口。 苍刑一眼就认出了,站在最前方的,确实是曾被文弘盛选中,成为了降神容器的莫旭。 他一个晃眼,仿佛看见了武圣的影子。 不过下一刻,他却皱起眉头,因为这少年的神态,虽然挺胸抬头……但却像是有些紧张? 旁边站着的“细雨”尸体,确实是脖子都折断了的模样,又让他的怀疑削弱了一分。 在灵气消失的情况下,这种神通……确实只能是登峰造极的偃术。 但随即,旁边另一个人的样貌,却令他瞳孔紧缩,霎时骇然。 “陈旷?!” 苍刑心中几乎像是见了鬼。 事实上也差不多。 陈旷在武圣阁内部的通缉令都已经取消了,由武圣亲自下的通缉令,又由武圣本人确认死亡。 但现在,本该是个死人的陈旷,却忽然活了过来?! 陈旷却并没有任何意外,反而皱起眉,道: “苍刑,见到武圣大人,为何不拜?” “这……”苍刑顿时犹豫起来,握紧的拳头也迟疑了,这怎么回事? 陈旷叹了口气:“愚昧,既然见到我在这里,还没有死,你难道还想不明白武圣大人的意思吗?” 他摇头,恨铁不成钢地道:“我是武圣阁的人啊!” 陈旷的态度太坦然了,苍刑一愣,大脑霎时间飞速运转起来。 武圣大人没有杀了陈旷……肯定不是没杀死,那就应该是故意为之。 也就是说,武圣大人故意放了陈旷一条命。 那么,前面的通缉,应该也都是演的! 就只有一个目的,能让武圣大人这么做,那就是……长生药! 没错,就是这样,苍刑的思路瞬间打开了。 如果他没有想错的话,武圣大人,就是想赶在姬承天之前,悄无声息地拿到长生药,所以才一路紧锣密鼓地追杀。 而陈旷,其实是武圣大人的一枚棋子! 他负责将长生药带出皇宫,配合武圣大人演一出好戏。 这就完全可以解释,陈旷一路上的惊人表现了。 更重要的是,武圣大人又一次降临了,而且是在阳国圣人出手的同时! 苍刑感觉自己心脏怦怦直跳,好像看见了一盘大棋在眼前展开。 他追随武圣,正是因为那天下无双的霸气。 而现在,他难道终于要成为武圣手中的马前卒,参与到武圣的霸业开端之中了吗? 苍刑唯恐自己表态迟了错过机会,当即将衣袍下摆一撩,咬牙跪拜下来: “弟子苍刑,见过武圣大人!弟子来迟,请武圣大人恕罪!” 陈旷心里嘀咕……比预想的还要好忽悠,不愧是武圣的狂热崇拜者。 而莫旭已经完全傻眼了。 面前的苍刑,梅宗宗主,他是听说过的。 这可是一位宗师! 一个宗师,就在他面前,对着他实打实地跪下了! 仅凭陈旷三两句话,对方就当真把他当成了武圣! 莫旭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加荒谬的事情了,而他心中对于武圣阁,对于这些所谓高手的印象,也尽数崩塌…… 原来,这些人,也不过是一群傻子! 莫旭的心中顿时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情绪,不是激动,而是诡异的平静。 他居高临下,就这么看着跪下的苍刑,深吸一口气,道: “起来吧,不知者无罪。” 而在他没有察觉的地方,他身上破碎的经脉之间,那些闪烁的微光……正在渐渐彼此重新联结。 —— ps:先更六千,等下还有 月票悬赏还在继续!有抽奖,不要错过! (本章完) (必看)月票悬赏和抽奖福利还有最后三天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还有最后三天,再提醒一下。 本月投了月票的读者当中,我会直播进行抽奖送现金红包,奖项设置如下 一等奖:648 二等奖:328 三等奖:198 具体抽奖过程将在读者群公布,群号在简介和每章作家的话都有附带,下个月1号开奖,届时获奖读者凭单张月票截图号码领取,换而言之,投票越多,中奖几率会越高 不要错过!不要错过!不要错过!《苟在高武叠被动》(必看)月票悬赏和抽奖福利还有最后三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四四章 死劫将至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噼啪……轰隆!” 闻侪骑跨在马上,冷冷地看着面前的房屋在铁骑冲撞中倒下,陷入烈火之中。 骑士们一边冲锋,一边大喊道:“闻仙无道,圣人降罚,靖南当立,不从者杀!” “靖南当立,不从者杀!” 这是跟随闻侪的军队自发想出来的口号,用以广而告之,振奋人心。 原本,闻侪以为,自己在藏凤州的行动应该会无比顺利,百姓们应该早已对那个无所作为的废物皇帝十分不满,只要自己振臂一呼,立刻就会有无数人响应。 就算不是这样,也应当没有什么人会阻拦自己。 但闻侪没有想到,在自己军队压境的情况下,竟然仍然有那么多的人,选择支持闻仙,或者说,是支持如今在位的皇帝。 甚至刚才有一个文人冒出来,大骂他大逆不道,一个只知道享乐的纨绔王爷,竟然数典忘祖,胆敢犯上作乱! 只不过他刚冒出来喊了两句,就立刻被士兵砍下了头颅,仰天倒下,为他效忠的皇帝,肝脑涂地了。 “看来我自污的这些年,我这聪明的哥哥,也并没有闲着,将我原本应该有的一切都夺走了。” 名声、威望……已经没有人记得那个踏遍了南疆、杀得边界血厄教闻风丧胆的靖南王了。 这些年,有时候,就连闻侪自己都快忘记自己以前的模样了。 恍惚间,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单纯的老人,在安逸享乐之中渐渐腐朽。 闻侪叹息道:“闻仙,你真是害得我好苦啊。” 他拍了拍马的侧脖颈,喃喃道:“马儿啊马儿,你说,这阳国的天下究竟该归谁?” 马自然不会回答,只是打了个响鼻。 闻侪笑了笑,随即夹紧马腹,目光冷漠锋利,令胯下的宝驹往前冲锋,穿越了整条熊熊燃烧的街道。 无论如何,今天,将必然是他踏上登基的第一步。 谁都阻拦不了他! 长生药,他志在必得! 闻侪往前冲锋后,大批的骑兵立刻跟上,随后是分散呈包围之势的步兵,从上空看去,长风与烈火,随着浩浩荡荡的军势,渐渐蔓延了半个藏凤州。 此刻,整个包围圈,已经覆盖过了絮泥阁、金凤楼一带。 一个士兵骑马靠近,汇报道:“絮泥阁已经夷为平地,金凤楼中也无人,四周的所有民居也都搜了一遍,都不在,应当是逃了。” 闻侪冷笑道:“他跑不掉的。” 他抬头看天,天穹上泛着淡淡的金色,那正是封印整个藏凤州的结界。 只进不出。 在一切有定论之前,所有人都逃不出去。 闻侪忽然伸手抓起旁边的一杆军旗,举起来随风飘扬,振臂高呼:“儿郎们,随我踏平藏凤州!” 士兵们跟着齐声怒吼:“踏平藏凤州!” 声音宛如滚滚雷霆,在半个藏凤州回荡。 “哼,踏平藏凤州?你是当藏凤州是什么荒郊野岭了么。” 一道冷哼声忽然从旁边传来。 闻侪转过头,看见一个撑着红伞的身影正站在房顶上,伞下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女子面孔,此刻表情嘲讽地了冷笑着。 正是山海盟的长老“红伞”。 闻侪眯起眼睛:“山海盟……你们这些妖族,来凑什么热闹?我怎么不记得,闻仙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闻仙可能不会给好处,但……” 一道稚嫩的童音从另一边传来:“你一定会带来坏处。” 闻侪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小孩,站在一块石头上,从房屋的阴影里缓缓地上升。 不……那不是石头,而是一颗巨大的蛇头! 当阳光照亮了那粉雕玉琢的孩童时,他脚下踏着的那庞大狰狞的青色蛇头,也显露出了全貌。 “嘶嘶……” 蛇头昂扬,一双灯笼般的竖瞳无比明亮,而其身后数十丈长的庞大身躯,更是直接盘旋占据了数条街道。 而更可怕的是,随着这一颗蛇头抬起来,四周竟然又升起来了八颗蛇头! 总共十八只眼睛,都盯着面前的敌人。 “相柳”者,蛇身九头也。 其中的另一颗蛇头上,还立着一只两条尾巴的白狐。 而从街道之中,又走出了数百名山海盟的妖族成员,虎视眈眈。 闻侪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忽然大笑起来:“好好好好!” 他冷声道:“一群阴沟里的老鼠孽畜,竟也想上台面来……既然你们想找死,那我就成全你们!” “给我杀!” 士兵们举起武器:“杀!” “轰!!!” “相柳”庞大的身躯直起,又向四周轰然倒下,那粗壮的尾巴甩动间,所过之处,摧枯拉朽。 被压死、碾死者无数,地面铺上了一层血色。 “红伞”、余相思如同鬼魅一般,出没在士兵之间,以手中匕首割喉,以利爪穿心,敏捷到不可思议。 但同时,这些士兵也并非单方面挨打,他们会配合着,一人以性命强行控制住她们,一人再进行进攻。 也会掩护弓箭手,射击“相柳”的薄弱处,例如眼睛,以及被齐力制造出来的伤口。 在没有灵气的情况下,妖兽的体质也回归了原始的状态,防御力并不足,很快就渐渐负伤,体力也开始不支。 “砰!”其中一颗蛇头终于倒下。 “夔”终于从上面翻身一跃而下,化作了一头庞大的巨兽! 这巨兽十分奇特,外形如龙,却没有角,而唯有一足,宛如牛蹄。 “轰!” 这巨兽落地,一足踏在这藏凤州的青石板砖路上,顷刻间就踩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蛛网状的裂纹向外扩散了数丈! 这巨兽看似有些臃肿,且只有一条腿,但实则无比灵活。 闪转腾挪不过几息时间,便有无数的士兵倒下,直接被撞得吐血暴毙。 但这巨兽,也并没有威风多长时间。 一双筋骨有力的手,忽然抓住了它的腿,原来竟然是跟随闻侪的一个士兵是体修,修为足有辟海境! “吼——” “夔”吼叫着,竟被这士兵猛地抓住,扔了出去! “轰隆……” 巨兽砸塌了数间房屋,被趁机围攻,但随后又被“相柳”所救。 形势隐约间陷入了焦灼。 闻侪却叫了一队人马,悄悄后退离开,准备绕后。 他面无表情,心里却也有些地滴血,这些士兵都是自愿跟随他的精锐,但此战过后,却可能折损掉三分之一! “呼……” 闻侪长出一口气,没关系,除开这些妖族,应该不会有太多阻碍了…… 但还没走多远,却见一人,赤手空拳,守在路口,俨然是早早在等待。 这人的面容严肃,长相眼熟。 闻侪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裂纹,咬着牙道: “苍刑……武圣阁?!此事与你们武圣阁又有什么干系?!” 苍刑冷笑道:“为武圣大人分忧,乃弟子分内之事!” 闻侪紧皱眉头。 武圣?武圣和那陈旷不是死仇吗?!现在他要追杀拿下那陈旷,苍刑不应该和他站在一边吗? 为什么这一个个的,反而全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简直莫名其妙! 莫非,他还不知道陈旷没死的事情? 闻侪眉头舒展,随后好整以暇地道:“看来你可能还不知道……陈旷没有死!我正是来抓他的!” 然而,对面的苍刑并没有想象当中的震惊。 反而有些不耐烦地道:“是啊,没有死。” 苍刑露出了看傻子的眼神:“我就是来阻止你抓他的!” …… 永安州与藏凤州边界上。 苏怀嬴仰头看着面前的金色结界,脸色严肃:“这便是圣人的手笔……” 张智周蹲下来道:“是啊,进去了,修为就全没了。” 苏怀嬴摸了摸腰间的古拙铃铛,道:“你确定他还活着?” 张智周点了点头:“我确定,而且,我还知道,他应当会在这附近遇到死劫,到时候,就得靠女帝大人您出手了。” 苏怀嬴哼了一声:“这家伙就是不省心,还得让我亲自来救……算了,毕竟他也救过我好几次,还给他了。” (本章完) 第一四五章 踏碎野心,靖南王死!(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苏怀嬴望着眼前的金色结界,眼中却不由自主地蒙上了一层雾气。 那个家伙没死,她心里是无比的高兴和喜悦。 数天前,在梁阳边界之上,她几乎是死了一次。 并非是身体上的死亡,而是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的精神死亡。 哪怕是在太虚幻境的无尽轮回之中,她都能够保持自身的清醒,坚持到陈旷前来破局的转机。 因为至少那时候,她的娘亲还跟在她身边,无论一路上发生了什么,经历了多少的坎坷,楚文若始终都是她其中一个最重要的精神支柱。 况且还有陈旷的那具诡异尸体,时刻提醒她幻境与现实的不同。 可就在那与武圣一战后,她的两个精神支柱,全都在一夕之间崩塌…… 陈旷被武圣所杀,而她最熟悉最信任的娘亲,竟然是一只上古大妖! 那纯白如月光的女子带着陈旷的尸体离开后,苏怀嬴的世界瞬间翻天覆地,她心中茫然,浑浑噩噩地被问死护送至阳国。 埋葬了“楚文若”的尸身之后,青厝中途与她告别,调转方向,前往了周国。 苏怀嬴并没有阻止,眼前的一切都好像蒙上了一层灰,不再能让她心湖激荡半分。 但很快,苏怀嬴呆坐了一夜之后,便重新振作了起来—— 她还有自己的使命。 梁国数以万计的亡魂,都背负在她的身上,她还要复兴自己的国家,弥补她父亲未曾做到的事情。 陈旷间接为护送她而死于武圣之手,此仇不可不报。 而她的娘亲,这个她至亲至爱的存在,究竟是什么,她也必须要弄清楚……她会找到楚文若,当面问清真相。 而既然已经在阳国了,苏怀嬴的第一步,便是进入那个上古遗宝所在的秘境,拿到自己起家的资本。 苏怀嬴在幻境之中的经历告诉她,不久之后,阳国便会有一次大规模的叛乱,而起因正是阳国有一件上古遗宝出世…… 就在这时,张智周再次找到了她。 这个在幻境之中始终辅佐她的自由山大师兄,果然没有死! 当时张智周根本是诈死,梁国覆灭之后,这家伙便跟着悄悄逃了出来,一路跟着他们暗中观察。 直到此刻,才又一次找上了苏怀嬴。 苏怀嬴熟悉这家伙的性格,并没有怨恨他见死不救,袖手旁观。 张智周除了过人的智慧和谋略之外,基本上就是一个唯我独尊,且有自己一套逻辑的理智疯子。 他想做的事情,除了夫子,谁也别想让他停下来。 他不想做的事情,那就连夫子也不能让他去做。 再者,毕竟他们的敌人是武圣,又有谁能和圣人相抗衡呢? 因此,苏怀嬴重新得到这个帮手后,反而松了口气。 问死毕竟是陈旷的师兄,而并非是她的盟友,虽然能够信任,却算不上是真正的自己人。 况且问死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按他自己的说法,便是要去找当年打了他一顿的一个老不死讨个说法。 而苏怀嬴,随即前往永安州,永安河,拿取其中的“溯回铃”。 一路上,所见皆是流离失所,饿殍遍地,令人触目惊心,完全不像是一个强盛国家该有的面貌。 苏怀嬴知道,这便是阳国由盛而衰的转折点。 神农司和阳国朝廷,为了封锁消息,不顾一州百姓的性命,由此,引发了一场席卷全国的叛乱。 但秘境只是一个导火索,真正的推力,实际上来自藏凤州靖南王的谋反。 借助永安州叛乱,在隔壁藏凤州的靖南王会在其中推波助澜,利用妖族和神农司的矛盾,逐渐将原本可以平息的小火苗,迅速引燃! 整个阳国就此分裂,以永安河为界,开始了长达十余年的内战。 而在幻境之中的某次轮回当中,苏怀嬴便是借此,拉拢了阳国,参与了与周国之战。 但等到苏怀嬴从秘境当中出来后,却见到了那从天而降的巨大手指,将整个藏凤州都封印在其中。 除了震撼之外,苏怀嬴心中顿时冒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圣人出手了,可是圣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手? 这与她认识当中的进程完全不同。 就算她提前拿走“溯回铃”,也不应该改变这么多,因为永安州的叛乱,要在半个月后才正式开始。 此刻藏凤州应当是一片祥和,圣人没道理在此刻出手镇压…… 除非,出现了预料之外的影响因素。 苏怀嬴心中一跳。 在那无数次的轮回当中,都不曾改变过的进程,只会被轮回之外的人所改变。 不是苏怀嬴,那还会是谁? “是陈旷。” 张智周这时才告诉她,陈旷并没有死。 当日,张智周其实就已经知道了陈旷的打算,所以才与林二酉下棋,实则就是在逗他玩,顺便提点一下。 他说的“陈旷必须死在梁国”云云,便是意指陈旷会假死脱身。 而此刻圣人出手,多半便是发现了陈旷的踪迹。 苏怀嬴面无表情地道:“你早就知道,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张智周拱了拱手,道:“殿下息怒,一来,是为了掩人耳目。” “圣人可不是那么好瞒住的,若是当日我大肆宣扬,便反而是害了陈旷。” “二来,是想看看殿下会不会为儿女情长所牵挂羁绊,这的确是在下的私心……” 苏怀嬴一时语塞。 什么叫儿女情长……她跟陈旷,能有什么儿女情长?! 苏怀嬴想反驳的话却堵在了喉咙口,只憋出了一句: “下不为例!” 苏怀嬴平复心情之后,找了块石头坐下来,晃着悬空的双脚,皱起眉头: “阳国那位女圣人,我记得从来与世无争,怎么会突然对陈旷出手?” 张智周笑道:“不止是那位女圣人,接下来,说不定还会有周人前来,还请殿下早做准备。” 苏怀嬴一愣,心道,周人不抓我,却来抓他? 但随即,她便瞳孔剧震,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长生药……一直都在他身上?!” 张智周点了点头,眯起眼睛: “当日在幻境之中,我与陈旷去寻那苏煜的尸体,却见他头颅竟然盯着陈旷开口说话。” “口中称:天有天命,国有国运,国不灭,则帝王不死。” “那时我便知道,或许……这天下从来没有什么长生药,有的,只是一个亡国之君的妄想。” 苏怀嬴沉默了一会儿,说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长生药……是国运?” 张智周却耸了耸肩:“或许是,或许不是,或许两者皆是。” 苏怀嬴:“……” 要不是她知道张智周这个人说话看似谜语人,实则都是大实话,现在她就得先跳起来给自己的谋士一个大逼斗让他好好说话。 “总而言之,现在陈旷应当是暴露在圣人眼皮子底下了,而且我记得这女圣人虽然平常与世无争,可一旦认定了某件事,却是十足十的疯魔。” 苏怀嬴叹了口气,道:“真是不省心。” …… 陈旷站在暗处,体验了一把坐山观虎斗的感觉。 他眯起眼睛,静立原地,不远处,那苍刑及其弟子,正与闻侪麾下的数百名士兵鏖战。 “砰!” 苍刑拔地而起,飞奔于烈火蔓延的屋舍之间,朝着闻侪冲去,而那些士兵之中,混杂了不少原本就效忠闻侪的修行者。 见到苍刑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个过来,纷纷上前阻拦。 而苍刑暴喝一声:“来得好!” 最前面阻拦的修行者深吸一口气,胳膊上青筋暴起,双掌霎时一片漆黑,宛如百炼精钢一般坚硬。 这修行者纵身一跃,朝着苍刑一掌打出! “金刚掌?”苍刑目光一凛,竟然不闪不避,同样打出了一掌,淡淡道:“练得不错,可惜了。” “轰!” 两双肉掌对上,瞬间撞出一声巨响,劲风向四周狂涌而去,两人所在的地面寸寸碎裂,碎屑和尘埃向四周爆射而去。 而那使出金刚掌的修行者面色狂变,仅仅支撑了大约三息之后,手臂瞬间“咔嚓”一声骨折。 狂猛的劲力从他的胳膊,一路传到了他全身,肌肤都形成了浪潮一样的波纹。 霎那间,他的脸色先是一白,随后一红,气血翻涌,吐出一口鲜血。 这人猛然向后飞去,宛如断了线的风筝,翻滚落地,撞塌了一堵墙,眼睁睁看着那庞大的摇摇欲坠建筑倒下来,活生生将其砸死了。 苍刑打死一人,并未停歇,因为随后又扑上来了三个人。 “轰!轰!轰!” 不过眨眼之间,这三人再次倒飞了出去,而苍刑又前进了数丈。 而那三人,其中一个肉体强度不够,居然直接就那么被劲力扭转撕裂了全身肌肉,在半空之中四分五裂。 而剩下两个,后背被劲力穿透,瞬间炸开五个窟窿,如同绽放的一朵红梅—— 这便是苍刑“踏血寻梅”外号的来历。 不难想象,若是灵气还在,苍刑的一招一式,恐怕都能让敌人炸成朵朵烟花。 苍刑气势如虹,闻侪的脸色又难看了一分。 闻侪百思不得其解,武圣阁的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帮助陈旷?! 若是为了长生药,当初就不应该杀了陈旷……否则不是自相矛盾么? 情急之下,他大声道:“你如此做,便是要代表武圣,与我阳国圣人为敌么?!” 苍刑刚刚杀意沸腾,满脑子都是为武圣做事,闻言啐了一口,道:“谁他妈会怕一个娘们!” 平时对方搬出圣人来,不发憷那是不可能的。 但现在苍刑想到我怕什么?我背后可是武圣亲临! 他冷笑道:“倒是我要问问你,做好准备与武圣阁为敌了吗?” 闻侪面皮一抽。 苍刑怎么会那么坚决,那么有恃无恐,他凭什么啊……难不成,武圣阁早就知道?故意的? 可,不是他想冒犯武圣,但这么多年来,也没见武圣谋划过什么东西啊…… 电光石火之间,苍刑率领弟子已经杀出了一条路。 陈旷觉得眼前的战斗,更像是去掉了原本应该有的夸张特效,回归了朴实无华的原貌。 在没有灵气的情况下,这些招式,反而在他眼中变得愈发清晰。 在看着苍刑用同一套招式连杀二十人后,陈旷脑海中仿佛有灵光一闪,霎时间,他竟然领悟了苍刑的这一招“梅花印”。 是“练武奇才”被动! 这还是陈旷第一次在观摩别人战斗的情况下领悟到其他人的招式。 理论上,“练武奇才”被动,确实应该是“一看就会”的,但陈旷之前一直处于被高出自己好几个境界的对手追杀的状态下,就没有势均力敌过。 不是秒杀对手,就是被对手秒杀。 自然也就根本没有精力分神去看别人的招式。 陈旷又去看其他人的招式,却发现其中精妙程度,与苍刑这个武圣阁成员还是根本没得比,只能用粗糙来形容。 武圣阁,确实是优中选优。 各地都有这种级别的武圣阁成员开宗立派,也难怪会有那么大的名气…… 他若是正常当个体修,肯定也会选择以武圣阁作为自己的目标。 只可惜现在,他的目标是覆灭武圣阁。 “轰——” 陈旷目光冰冷地看着苍刑突破士兵重重包围,霎时间逼近闻侪。 这一瞬间,陈旷将目光从苍刑身上,转移到了闻侪身上。 【静夜思:在夜晚静止不动一小时后,你可以感知到第一个看见的人的想法,一旦产生任何动作,则被动失效。】 因为条件苛刻,这是陈旷第一次触发这个被动。 但这一次,却是关键。 因为他必须准确知道闻侪此刻的打算和后手—— 闻侪深吸了一口气,拳头松开又握紧。 罢了。 得罪武圣阁就得罪吧,今日过后,他背后,支撑他那颗野心的,也是一尊圣人! “请两位先生动手。” 闻侪在马上拱手道。 霎时间,两道身影同时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苍刑的身后。 苍刑瞬间反应过来,神色一厉,猛地向后打出一掌! “砰!” 其中一人,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掌,而另一个人,却朝着苍刑的头顶一剑劈下! 这两人,便是王府真正所供养的宗师供奉。 与那两个死士的含金量完全不同。 闻侪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但下一秒,他的笑容便凝固了。 因为冰冷的锋刃,已经抵住了他的后背,就在心脏的位置。 在这个瞬间,那两个供奉正在与苍刑纠缠。 其他的众多士兵则被山海盟几个妖族鏖战。 闻侪已经没有底牌了。 他自身的修为,不过是登楼境五重——虽然他一直骂自己那个哥哥是废物,但实际上,一母所出,他的天赋也未曾好到哪里去,否则也不用修势阵。 而此刻,那把锋刃的主人,修为正好比他高了一层。 陈旷落在马背上,持着一把随手捡来的长剑,淡淡地道:“你的野心,能帮你抵一条命吗?” 闻侪头皮瞬间发紧,大喊道:“望姝婆婆救我!” “嗤!” 陈旷的剑已经刺进了闻侪的身体当中,半截剑尖已经没入心脏。 天空之上,如滚雷般的叹息传来。 望姝的声音遥遥落下:“放了他,是你赢了,你可以离开阳国。” 那庞大的手指再次出现在上空,阴影笼罩着整片藏凤州,巨大的压迫感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一次,手指的落点,正是陈旷! 陈旷却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淡笑,而是带着一丝疯狂的狞笑。 “说封就封,说杀就杀,说放就放,好仁慈,好厉害……圣人可真他妈的威风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有人杀我你给他撑腰,你放我一命我就得感激涕零,可—— 这世上人人都要听你的吗?!” 陈旷将剑尖往前一送,贯穿了靖南王闻侪的心脏。 闻侪瞪大了眼睛,看着穿出胸口的剑尖,目光不可思议:“你……” “嗤!” 陈旷拔出剑,站在马背上,一脚将闻侪的尸体踹了下去。 (本章完) 第一四六章 长剑已备,请试此摩天(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咕噜噜……” 闻侪的尸体从马背上滚落下来,沾满了灰尘,鲜血流淌,浸透了他的衣服,很快在地上凝聚成了一个血泊。 霎时间,原本正在鏖战的众人诡异地停了下来,在一片鸦雀无声之中,纷纷不可思议地用惊骇而绝望的目光看向了陈旷。 显然,陈旷果断的举动把在场的敌我双方全都吓到了。 “夔”的原形妖身,那张狰狞的如龙又如牛一般的面孔上,也禁不住一阵抽搐扭动,心情难以言喻。 那可是一尊圣人啊! 圣人都开口承认你赢了,让你放人一命,已经相当于是退让了,结果你不顺着台阶下就算了,居然直接动手杀了对方。 纵然他们的目的,确实是联合神农司对付这靖南王,而你陈旷也和后者有仇。 但事从权急,你就不知道忍一下吗? 只要之后,让圣人将这大逆不道的靖南王交给闻仙处置,不也是报了仇了。 联合众人的时候,你倒是巧舌如簧,斡旋忽悠得起劲,现在怎么就反而那么冲动了? 其余众人,也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内心活动,甚至有不少妖族和士兵已经开始颤抖后退了。 圣人被撂了面子,她的怒火,谁能承受? 陈旷要是知道“夔”内心的想法,一定冷笑出声。 忍? 是我不想忍吗? 我早他妈忍过了! 他假死之后,隐瞒身份,躲在市井青楼暗中行事,所谋的也不过只是一些安身立命的钱财。 想着用这笔钱准备一些辅助修行的丹丸灵宝,体验一把正常修炼是什么感觉,等到修为恢复得差不多,便动身前往无垢净土。 结果这才几天时间,那闻侪就发现了他的身份,找上门来直接把整个州都封了! 倘若只是这样,陈旷也不是不可以退让。 只要逃出去,天大地大,自然有他可以去的地方。 忍这一时,日后再回来复仇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当初陈旷在天牢当中忍辱负重,骗过李红绫,也不曾觉得自己尊严有失。 可陈旷见到了那水中飘去的粉衣,看见了活生生的一个小姑娘在自己的面前死于非命。 陈旷将这个给了自己一两金叶子,对自己袒露心声和理想,半夜在自己房门口哭泣的小丫鬟,视为自己的朋友。 一个很普通、或许不久之后就会忘记的朋友。 但这个朋友,却这样死了。 从那一刻起,陈旷就告诉了自己,闻侪必须死! 他必须死在这里,死在自己的手上! 无论是谁阻挡,都不能改变陈旷的决心。 …… 望姝似乎也没有料到陈旷会如此大胆,居然敢在自己的面前直接杀了闻侪。 她沉默了一阵,随后再度开口。 “很好。” 望姝看着那半空中白纱上纤毫毕现、具体而微的地图,那柔和平静的眼神逐渐转为冰冷。 在成圣入太庙守陵之前,那时候,有多少人……将她称为祸国妖妃,就因为她是那人的剑,为他扫清一切明里暗里的敌人,杀戮何止百万。 是她太久没有出现在世人的面前,以至于已经被人遗忘了吗? 竟连一个无名小辈,都敢在自己面前放肆。 望姝的瞳孔里倒映出那万里山河,也倒映出火光照耀着的城池,和其中奔逃无果、哀嚎痛哭的百姓。 “你走之后……这人间都无趣得很。” 女子叹了口气,停在半空之中的手指,轻轻地朝着整个藏凤州按了下去。 …… “轰隆隆……” 被“封”字覆盖的天空之上,那根无比庞大的手指在凝滞了一瞬间后,迅速压了下来! 那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整个藏凤州,明明是青天白日,此刻却仿佛是黑云压城,惊走无数鸟兽。 这手指下降的速度看似缓慢,实则却非常惊人。 漫天云层都被冲散,化作水汽缭绕在那手指四周,拉出一条条淡淡的白痕,很快就被摩擦殆尽。 不过顷刻间,地面上的众人已经感受到了肉身上的巨大压力,几乎喘不过气来。 “咔嚓……咔嚓……” 四周的房屋,较高一些的屋顶,凭空支离破碎,化作了一堆飞灰。 而柱子也开始出现裂痕,房屋竟然开始崩塌! 圣人一指还未落下,尚有千丈距离,修为较低一些,肉身不够强韧的修行者,便已经禁不住跪了下来! “砰!砰!砰!” “圣人恕罪!圣人饶命!……” 跪地声与求饶声不绝于耳。 无数的普通人已经连跪地都无法支撑,只能匍匐在地,口中不断吐出鲜血,内脏受到压迫,眨眼间便奄奄一息。 地面也跟着“轰隆”作响,整个藏凤州,从中央开始碎裂,无数蛛网般的裂痕由内向外扩扩撒。 倘若要形容这画面,便是天柱折,地维绝! “砰!” 作为压力的中心,圣人一指的靶子,陈旷脚下的那匹马已经瞬间被压断了肋骨和四条腿! 直接被嘶鸣一声,趴在了地上无法起身! 陈旷发劲沉力,浑身青筋暴起,一脚在马背上,一脚踩在那马的脖子上稳住身形。 “咔嚓!” 可怜那马的脖子,直接被一脚踩烂,一命呜呼! 陈旷勉强稳住身形,深吸了一口气,将喉咙口翻涌的腥甜咽了回去,全身的皮肤,已经开始绽开细微的裂缝。 这是压力过大,皮肤已经快支撑不住的预兆。 周围的所有人也都纷纷撑不住了,加上原本就无心抵抗,霎时间哗啦啦倒下去了一片。 唯有苍刑勉强站在原地,还在那着急:“哎呀,糊涂啊!我刚才就是随便说说,威胁威胁他而已,你怎么还真杀了!” 就算是武圣阁,得罪一个圣人,那也得考虑一下的…… 要是武圣拍板,那自然无事,但现在武圣大人还没开口呢,这陈旷已经把人给杀了。 这不是平台惹了麻烦吗? 况且,如今也并非武圣大人亲自莅临,而仅仅是一具被控制的肉身。 这降神秘术,一次还好,在同一具身体上施展两次,那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 面对一个盛怒的圣人,能不能打得过……还真两说。 苍刑想到这里,有些疑惑。 对了,武圣大人呢? 圣人都出手了,武圣大人怎么反而不露面? 陈旷站在马背上,感受着全身不自主地颤抖,却笑道: “慌什么?有武圣大人在呢,不会有事的。” “不过,这阳国的女圣人如此行径,是明目张胆地藐视武圣,与武圣阁为敌,你可得记牢了。” “等离开之后,我武圣阁,得向阳国讨个说法!” 苍刑对此颇有共情,重重点头,厉声道: “自然应当如此!我武圣阁何时受过这种委屈,竟被人骑在头上撒尿!” “此事,我必联合其他武圣阁成员,不讨个说法出来,决不罢休!” 陈旷郑重地道:“我们武圣麾下的豪杰勇士,自当如此啊!你有这份心,我就放心了!” 随即,他忽然大声道: “皇甫严,你们阳国的皇帝就如此窝囊?!‘国运’在手,都不敢和圣人对峙,任由她帮助一个反贼,肆意屠戮一州百姓?” 刚才“静夜思”被动发动的一瞬间,陈旷从闻侪的众多思绪里面读到了这么一条—— “虽有望姝婆婆相助,可倘若闻仙舍得以‘国运’来限制圣人,我举事未必能成……但他就是个软蛋,所以他绝对不敢。” 这也是陈旷第一次知道,原来“国运”,还有这种用处。 “国运”之力,不仅仅是可以让皇帝近乎不死,还能分出一部分来,随皇帝的意志而动用。 甚至能够与圣人之力相抗衡! 四周安静了一会儿。 忽然有声音传来。 “自然不是。” 一个陌生的修行者忽然从旁边走了出来,身体四肢扭曲,头上满是鲜血,眼睛也只剩下了一只。 显然,这是皇甫严的另一具傀儡,在刚才的战斗当中不幸死去,而现在暂时被皇甫严所控制。 至于之前那个“细雨”长老的尸体,此刻已经基本崩坏,无法使用了。 皇甫严用仅剩的眼睛看向陈旷,道: “但此刻,反贼已死,圣人盛怒难平,就算是需要用半个州的人命来填,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你觉得……反贼拥州自立,响应者无数,悉为逆反,圣人为护国而出手,这个理由怎么样?” 陈旷道:“你们把我当刀子使?用完了就想扔掉?” 皇甫严道:“当然不会了。” 他平静地看向崩落的天空,道:“至少……也要让你说出长生药的下落才行啊。” “借我杀了闻侪,又借圣人逼问我,好手段啊,皇甫司正,难怪那么轻易地答应了和妖族合作的要求。” 陈旷笑道:“圣人随意出手,皇帝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你们阳国,究竟是属于谁的呢?”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看你们未必是不想出手,而是不能吧?” 皇甫严沉默了一瞬。 陈旷道:“你恐怕不知道,长生药早就被我吃了。” 皇甫严刷地抬起头,盯着陈旷。 陈旷道:“如果我死了,这天下再无长生药;我活着,你们说不定还能研究研究。” 皇甫严深吸一口气,似乎正在和闻仙沟通,道: “陛下可以出手,确实不能阻止圣人,但可以保住你一命。” 天空之上的手指,已经下降到了五百丈高度,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上面庞大的如迷宫一般的指纹图案。 整个藏凤州,已经陷入了一片漆黑当中。 陈旷道:“不够。” 他一手指天,咧嘴一笑:“你们难道就不想给这无法无天的婆娘一个教训吗?” 皇甫严脸皮一抽:“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管一个圣人叫“无法无天的婆娘”……这家伙简直是嫌自己命长! 陈旷长出一口气:“我当然知道。” 皇甫严终于忍不住了:“你知道个屁!” “阳国的‘国运’近些年停滞不涨,而那望姝圣人却在太庙闭关修养了两千年之久,实力始终保持在全盛时期,哪里是说镇压就能镇压的!” 陈旷笑起来: “倘若……我可以让她不再全盛呢?” 皇甫严愣住了。 他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才会听见如此可笑而荒谬的一句话。 陈旷又重复了一遍,道:“如果,我能让她受伤,而且不是轻伤呢?” 皇甫严当真有点想笑,就凭你?想让圣人受伤? 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啊! 可随即,他却发现,陈旷是认真的! 皇甫严心里一跳。 这陈旷,可不是会说胡话的人……莫非,他真有办法? …… “他当真这么说的?” 闻仙瞪大了眼睛,看向面前的皇甫严。 皇甫严点了点头。 闻仙哈哈大笑起来,神情竟然有些疯癫:“说的不错,我阳国供养圣人那么多年,她却去帮一个乱臣贼子,可笑!”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让他试一试便知道了,倘若是真,那么我便帮他一把。” “是假,那我也拿到了长生药,不亏。” 闻仙神情阴鸷:“‘国运’?这天下都快姓望了,还吝惜这‘国运’做什么?” 皇甫严拱手道:“陛下英明。” …… 皇甫严沉默了一阵,那上空已经完全被遮蔽,下方的地面已经沉降了一寸有余,整个州的建筑,全都被削矮了一层。 人如蝼蚁,死伤无数。 皇甫严深吸一口气,看向陈旷,沉声道:“既如此……长剑已备,请试此摩天!” “好!” 霎那间,陈旷眸光大炽,几乎有如烈焰灼烧。 他直起身体,在这片低矮的天空之下,却显得无比高大,仿佛挣断了某种枷锁一般。 皇甫严瞳孔紧缩,这才发现,陈旷居然摆脱了藏凤州的封印! 陈旷捏紧了拳头,浑身灵气重新回到了经脉和窍穴之内,如浪潮一般席卷全身,疯狂洗刷着他的经脉。 而在这一刻,他突破了登楼七重境! 圣人并非是封禁了一州灵气,而是让他们这些修行者,无法感知到灵气! 陈旷处于极端危险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激发了“极限反杀”被动,令他的全部能力大幅增强。 几乎是重新回到了当初,他用他山问神玉借来沈星烛修为的时候! 在这种极端情况下,他竟然硬生生突破了这封锁的限制。 陈旷仰起头。 圣人一指,已经近在咫尺! “轰!” 陈旷竟拔地而起,化作一道流光,直接冲向了那片漆黑的天空! 算了一下最后可能欠十三更,感觉不难还!……吧 (本章完) 第一四七章 身撞天柱,以国运镇圣人(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藏凤州结界之外。 “呼呼……” 四野漆黑,狂肆的风吹拂树林草地,将众生万物都压倒在身下。 圣人的威压恐怖沉重,令鸟兽无声,虫鸣喑哑。 苏怀嬴忽然在石头上直起身体,眯起眼睛——她警觉地听见了远方传来战马嘶鸣的声音。 不止如此,还有盔甲碰撞的声音,人交错的沉重呼吸声,整齐的脚步声。 那是军队沉默列阵前行的声音。 苏怀嬴在幻境之中所经历的军旅生涯有整整六百年,每每梦回吹角连营,这些声音总是萦绕在她的耳畔。 这六百年恍如一梦,却真切地将她从一个马上颠簸片刻便会狼狈呕吐的娇贵公主,变成了弓马娴熟的女将军,最终,又登上了那把至尊的宝座。 战场上的一切声音,都已经烙印在了她的灵魂之中。 因此,她轻易地听出了,在这些战马之中,混进去了一匹玄天马。 玄天马拥有妖兽血脉,瞬息可至千里之外,是真正的宝马,唯有军中将领才有可能使用。 这说明,来的是阳国的精锐部队! 先是圣人出手,又是军队围攻。 苏怀嬴心中不由得想,陈旷这还真是众矢之的了。 但随即,她要摇了摇头,这家伙什么时候不是? 现在想来,当时霍将军之所以选择陈旷来护送他们,应该也是早早就知道了,长生药就在陈旷身上。 国运,长生药……小公主心中隐约有些猜测了。 霍衡玄让陈旷跟着她们母女,未必是让陈旷护送她们,而是想让她们来混淆视听,他真正想送出去的,其实从始至终只有陈旷一个! 而结合苏煜的那句话,不难猜到,幕后的策划者和主谋,正是这位梁国的末代君王。 苏怀嬴抬头看着那片被圣人的一根手指遮蔽的天空,心中有些复杂。 苏煜是她的亲生父亲。 哪怕他为人为君都不算合格,但在苏怀嬴短暂的记忆当中,他依旧是一个偶尔能笑着拿拨浪鼓哄她玩儿的父亲。 但现在,那个常年脸色带着些疲惫和阴翳的父亲面孔,已经被一个高居龙椅之上,以看不透的冰冷眼神望下台阶下一切的君王形象所取代。 苏煜大概率,根本没有在乎过她们母女两个的性命,只是当成了一个挡箭牌和活靶子,用来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他唯一算错的一点,也许是未曾发现自己的妻子,其实是一尊上古大妖的化身。 梁国的国运根本就没有消失,而是被转移了。 在太虚幻境之中,苏怀嬴几次三番都无限接近于复国成功,但每一次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败。 本来,苏怀嬴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能力不足。 但现在她才终于知道了。 梁国的“国运”都在别处,她又怎么可能复国成功? 唯有令“国运”归位,唤醒龙脉,才能让梁国复苏。 一想到自己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失败,苏怀嬴的心情就糟糕透了,恨不得把自己那个早就已经被五马分尸的父亲再挖出来分一遍。 苏怀嬴又忍不住想到,既然梁国的“国运”在陈旷身上,那她如果要复国,又不能直接让陈旷称帝…… 那,难不成让陈旷来当她的“梁国夫人”? 脑海中浮现出陈旷一袭华丽衣裙,端庄优雅的模样……小公主猛地摇了摇头,一阵恶寒。 而就在这时,她忽然看见了远处,自藏凤州中央向上猛然升起的一道流光! 那白色的流光像是烟花的前奏,又像是一把锋利的裁纸刀,骤然划破了那漆黑的天空,将其一分为二。 “那是什么?” 苏怀嬴脑海中的疑惑电光石火之间有了答案,她看见了那流光末端的人影。 “是陈旷!” 苏怀嬴瞳孔紧缩,猛地从石头上跳了下来:“他要正面对抗圣人?!这就是他的死劫?!” 陈旷疯了吗?这样的死劫,谁能救他啊?! 苏怀嬴都快气笑了。 但她的小手却立刻按在了自己腰间的铃铛上,眼神沉凝,已经随时准备动手。 张智周后退了两步,摇摇头道: “这不是他的死劫,殿下,请回头看。” 苏怀嬴猛然回过头。 “唰!唰!唰!……” 那一片漆黑的四野树林之中,举起了一簇簇的火把,熊熊摇曳,照亮了那些雪亮的盔甲和眼睛…… 成千上万! 苏怀嬴的脊背窜上一阵寒意,她感觉到了某种无比熟悉的东西正在酝酿。 像是蛰伏的巨兽在沉重地呼吸,即将从沉睡当中醒来。 这是……势阵! …… 陈旷的眼前,四周的一切飞速后退,那片漆黑的天空越来越近。 但当参照物都尽数远离之后,空间便失去了概念。 因为那片天空太大了。 大到难以用肉眼去判断自己究竟是离它远还是近,于是明明在靠近,却好像在原地没动一样。 这一刻,陈旷感觉自己像是五指山中的猴子,好像永远也跳不出去。 “呵……” 陈旷忽然轻笑了一声。 那庞大的压力已经让他身上肌肤的裂纹已经全部崩开,皮开肉绽,浑身被喷涌的鲜血覆盖,瞬间成了一个血人。 这还只是表面的伤势,他全身上下,此刻都好像被一万头巨兽碾压了过去,不管是骨骼、血肉还是经脉发,都在被不断地捶打,敲碎,碾碎,企图将他分解。 而可怕的高温,也令他身上的一切点起火星,皮肤发红发黑,逐渐变得焦脆,并开始燃烧。 但因为挣脱了封印,他身上的被动也再次生效。 血肉在以最快的速度愈合,灵气则源源不断地涌入他全身,支撑他的修为可以最大限度地施展,抵御着那高温。 那从天而降的手指,不亚于一颗庞大的陨石,光是四周的压力和温度,就足以让普通人直接当场焚烧成飞灰。 就算是站着不动,都可能直接被湮灭。 更不要说是对冲。 但陈旷,却硬生生地突破了那重重的阻碍,直到看见了近在咫尺的肌肤上的庞大纹路。 手指扔在下压。 “轰!” 陈旷的灵气终于到了阈值,打破了某种平衡,整个人化作了一团火焰。 他在半空中凝滞,半边身体瞬间破碎,向后呈现出掉落的趋势。 此刻,陈旷仰头,思维有一瞬的悬浮。 他感觉自己真切地体会了一把蝼蚁的视角。 他不由得想,对于圣人而言,原来其他人,真的是物理意义上的蝼蚁啊…… 但蝼蚁会咬人啊。 猴子,也会朝着那片天,挥出自己的一棍子,搅个天翻地覆。 陈旷几乎不成人形的脸上,无声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咔嚓!” 他的另外半边身体,也在瞬间破碎。 这一回,不是因为外力,而是他自己直接让剩下的灵气,撕碎了自己的身体! 生死一线,“极限反杀”,更上一层楼! 灵气再度暴涨! 此刻,陈旷的能力无限逼近上三品! “喝啊——” 陈旷面容狰狞,奋力举起勉强算是完好的右臂,在灵气的裹挟下,朝着那封天一指,猛地挥出了自己的拳头! 那凝滞在半空当中的白色流光再度向上攀升,倾尽全力! 一根手指,对一个拳头。 却像是一整个世界,对一粒尘埃。 高天之上,似是传来了一声冷哼。 …… 望姝感受着指尖传来的一丝微不可查的刺痛,神色淡然。 这一点刺痛,就像是不小心碰到了桌椅表面上没有清理干净的细微毛刺一样。 甚至连针刺的疼痛都算不上。 ——凭借陈旷自身的实力,原本是连这么一点刺痛都无法造成的,这些伤势,实际上都是因为“移花接木”被动返还的伤势。 妄图凭借这么一点实力,便不自量力地挑战圣人,当真是愚不可及。 望姝兴味索然地喃喃道: “这个世间,可真是乏味啊。” 她不再留手,以确保能够将这些蝼蚁全部按死的力道,手指往下一按…… 没有按动。 阳国女圣人的脸色陡然僵住,同时僵住的,还有她的全身! 望姝心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动不了……怎么可能? 发生了什么?! 望姝很快就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的神识仍然可以感知到四周,便立刻发现了异常。 她的手指之下,有五彩光芒大炽,从白纱上的地图中透出,直接照亮了整个太庙! 而她的身下…… 已经没有了影子! …… 当陈旷一拳挥出,他身上的衣服也终于全部被震碎了。 于是,他原本藏在身上的东西,也终于暴露了出来。 那是一盏顶端被雕刻成了莲花形状的玉雕灯,或者也可以叫它—— 琉璃照影灯! 陈旷眼中精光闪烁,吐气开声:“定!” 从发现了这盏灯能够照出自己身上的两个影子开始,陈旷就知道,这件神妙灵宝,绝没有它表面看上去那么朴质。 尤其是这玩意,还和那个神秘的癞子头道士有关系。 梁国这一局棋,可是连圣人都算进去了。 这盏琉璃照影灯,既然能识破其中的秘密,就说明,这起码也是可以对付上三品的神妙灵宝。 它本身的能力,根本没有上限! 霎那间。 随着陈旷的声音,那琉璃照影灯上光芒四射,竟然将整片天空都重新照亮。 五色的光芒在圣人的指头上,仿佛氤氲成一片祥云,或是一条星河。 又好像,是一团炸开的绝美烟花。 下方的所有人都惊呆了,瞳孔中倒映这片真正的盛景。 庞大如天柱的指头停顿了一瞬间。 而陈旷顺着原本的惯性,飘然撞向了这根天柱。 按照原本这指头的威力,陈旷会在撞到它的一瞬间四分五裂,然后一命呜呼。 但现在,在手指停顿的这个瞬间,陈旷就仅仅只是撞了上去而已。 “砰!” 他的骨架仿佛都随之震动了一瞬间,险些彻底散开。 但总归是没有散。 始终在重生的血肉又救了他一命。 “破而后立”生效。 登楼八重境! “噗通!” 刹那间。 陈旷听见了自己胸膛中的一声沉重而有力的心跳,听见了自己身体再度重生的窸窸窣窣的血肉生长声音。 听见了下方的芸芸众生在挣扎哭嚎,听见了细小的植物在破土而出。 那是天地万象。 听见了上方的云层空阔无边,寂寥无垠,听见了某颗恒星在瞬间坍缩发出的爆鸣。 那是宇宙洪荒。 就像是往水池当中投入了一枚小石子,一圈圈涟漪由中心向外扩散开来。 一种玄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化天魔”被动生效……复制。 “山河图……” 陈旷下意识地道:“开卷!” “轰……” 藏凤州的上空,在圣人的指尖,五彩氤氲的光芒里。 一张庞大的地图在虚空中徐徐展开。 …… 众多妖族呆傻在原地,大大地张开嘴巴。 苍刑仰起头,目瞪口呆地怔愣道: “不愧是武圣大人……还有这一招?不知道我能不能学到……” 皇甫严看着那一幕,目光同样震撼,但随即却喃喃道: “可惜啊……” …… 陈旷实际上已经看不清面前的究竟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拳头抵住的地方,正是阳国太庙。 而太庙当中站着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阳国的女圣人,望姝元君。 琉璃照影灯的定身能力时间已经过了,但她依旧一动不动,仰起头,看向了自己头顶上的天空。 太庙上空,有一个巨大的拳头穿过了云层,正在上空悬停。 望姝已经快忘了,自己上一次产生这样的情绪是什么时候了。 惊讶,震动,不解……甚至,有些战栗。 她确信,这山河图是她独有的神通。 这天下,本该只有她一个人会。 但现在,竟然又多了一个。 而且,还是她眼中的蝼蚁! 望姝忽然勾起嘴角:“总算是有趣起……” 她话音未落。 那上空的拳头,就突然张开五指,一巴掌扇了过来! 望姝的笑容不变,淡淡道:“你不会以为,就凭这样的劣质赝品,就能对付一个圣人吧?” 陈旷的声音平静地从上方传来:“当然不会。” “但……如果加上‘国运’呢?” 望姝的神情甫变,瞳孔紧缩,厉声道:“你们敢?!” “有何不敢?” 闻仙的声音从太庙之外传来。 望姝唰地抬头看去,看见了那肥胖臃肿、和他弟弟完全不同的身影。 闻仙的神情阴鸷,手上持着的,正是阳国的传国玉玺。 “望姝婆婆,你帮闻侪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一刻了。”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无比肃穆,举起了手中的玉玺。 “请国运,镇压圣人!” 四周似乎毫无变化。 但这一刻,望姝却发现自己的力量消失了,无形却庄严磅礴的一股“气”,近乎天地规则,已经轰然压在了她的身上。 她震惊且愤怒地厉声喝道:“闻仙,你竟敢动用‘国运’?!‘国运’削弱,没了我,阳国如何存续?!” 闻仙冷笑道:“婆婆可曾听闻人定胜天?阳国更加不需要帮助反贼的圣人。” 上方的手掌已经挥落。 “砰!” 陈旷一巴掌把眼前地图上的太庙扫平,将那小小的望姝拍进了地里! 下一刻。 圣人一指消散,山河图破碎。 眼前遮天蔽日的漆黑刹那化作无尽的光明,陈旷心力一松,浑身灵气散去,闭上眼睛往后一仰,就这样从数百丈的空中笔直坠落。 —— ps1:泡泡面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指烫到了,痛得要死,勉强写完二合一 ps2:悬赏和抽奖都结算了,欠19还3,一共是欠了16更,8月份一起还完,在群里直播抽奖后,会单章公示,到时候请凭月票编码截图到群里找我领取 (本章完) 抽奖结果公布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一等奖编号:415 二等奖编号:1434 三等奖编号:1659 月票抽奖活动已结束,请获奖的小伙伴加群找我凭月票编码截图领取,直播录屏已发布在b站和群里 一等奖已经被领走啦,剩下二三等奖如果今天没人来领取,那明天将会重新抽取,请及时来私聊我哦《苟在高武叠被动》抽奖结果公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四八章 魂兮归来,王师对王师(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呼啦……” 耳畔的风声呼啸,身体在急速下坠,陈旷心里反而平静了很多。 从他穿越来的第一天……不,是从他穿越之前,就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只是那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而唯有那些掌握着力量的强者,才有资格手握屠刀。 当年的凶手是其中之一,牢房里的狱卒是其中之一,李红绫是其中之一,苏煜是其中之一,武圣阁是其中之一。 圣人……也只是其中之一。 这些手握屠刀的人要把他当成鱼肉,那么……他就要宰了这些人。 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圣人又如何? 照样给你一巴掌,让你去吃土。 陈旷心知肚明,自己这一巴掌,对于一个圣人来说,照样不算什么大的伤势,吐两口血,修养几个月就顶天了。 真正对望姝元君造成实质伤害的,是闻仙请来的“国运”。 那无形而庞大的“国运”,竟然直接封住了她的圣人修为! 虽然也仅仅是暂时,且损耗巨大,也许要用数百年,乃至数千年来恢复,但能够直接镇压一尊圣人,也已经是极其恐怖了。 一国之运,这才是朝廷和皇帝的真正倚仗。 否则,修行者们又如何会甘愿为皇帝所驱使,乃至是成为朝廷的一份子,为这些国家添砖加瓦,开疆拓土。 只要有“国运”在,那么这个国家中的修行者,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越来越强,相辅相成。 虽然如今“国运”的效果,已经远远不如上古,但依旧足够拉开昌盛之国和孱弱之国的差距。 闻仙这回下决心动用“国运”,大概也确实是被气得不轻。 毕竟本该向着正统继位者的圣人,竟然要帮一个反贼,还差一点就成功造反了。 这对于任何一个统治者来说,都已经是触及逆鳞的程度。 他不炸才奇怪。 当然,陈旷的“有理有据”被动,也在说服对方的时候,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要损耗国运对对一个此刻依旧还算是友方的圣人,同样也是一个十分艰难的抉择。 如果当时说服对方的几率是五五开,那么这被动,可能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对方心中的天平倾斜了那么关键的一点点。 可如今“国运”有损,圣人被镇,阳国等于自断双臂,虽然没了内忧,却难免会遭遇外患,要如何才能重新稳住局势? 那毫无疑问……便只有那长生药了。 一个可以永生的皇帝,一个可以永续的政权,还怕国运会衰弱、消失吗? 这看似没什么道理,可实际上却最能打动人心。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数百年就更替的王朝,修行者还得担心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继任者清理呢。 跟着一个,总比重新投资赌一把来得强。 陈旷甚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此刻仍在预警的“心血来潮”,警告的对象究竟是谁。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陈旷的视野中,并没有随着他闭上眼睛而消失的状态栏再度跳出了一条提示。 【你获得了四百六十五万五千一百零六份善业,五十万七千零六十八份恶业】 一整个州,整整五百多万人,一共被陈旷救下四百六十五万一百零六人! 若是圣人落下那一指,这五百多万人,就会全部死亡! 而现在,仅仅死亡十分之一! 此事因果由陈旷而起,因此,也将这份恶业算在了陈旷头上。 但这并不是说只有陈旷一个人承担了这份恶业,只是,他能够将恶业具象化并且利用起来。 而对于其他人来说,恶业与善业,并不会产生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不过,在此刻之前,陈旷也只能利用恶业去完善“无间之间”,对于善业,暂且还没有用处。 但现在,当这份堪称庞大的善业加身,陈旷忽然在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同…… 方才他施展从望姝那里复制过来的“山河图”的时候,那种玄妙的状态原本已经快要消失了。 原本陈旷完全掌握的“山河图”种种玄奥,也如流沙一般,从他的脑海之中迅速流逝。 但就在他得到这份善业的时候,那玄妙的状态居然奇妙地短暂凝滞了! 而就在这缓慢消逝的过程当中,陈旷脑海之中闪过了一丝更加奇妙的灵感。 而下一刻,陈旷脑海当中的那种玄奥之感,便不再离去,而是驻足原地,成为了陈旷自身的一部分。 是的,也就是说,陈旷……领悟了望姝元君的“山河图”神通! 这原本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两者之间的境界差距太大了! 而且“山河图”并非是某种功法或者招式,而是神通,这东西根本不能练,只能悟。 也就是说,这神通,已经超出了“练武奇才”的范围了。 陈旷现在就等于小学生强行学高数,中间的无数知识点一个不会,学会的几率在亿万分之一,几乎等于不可能,就主打一个随缘。 但是,这四百五十多万份庞大的“善业”,将这一个个不可能的节点一一强行打通。 在无数的巧合下,让陈旷一路畅通无阻地“悟”了过去。 直到领悟“山河图”! 陈旷心中顿时有所明悟。 这所谓“善业”,或者说业力,都有可能会影响个人的“气运”! 这莫非就是因果报应的雏形…… 只是对于普通人来说,终其一生所积攒的业力,都不可能产生太大的影响而已。 而现在,他身上的“善业”,显然已经超过了某种阈值。 所以,产生了如此直接,如此明确的影响。 “山河图……是感山川大地而成,共有三重境界,我此刻,只怕连第一重都没摸到,只是勉强有了一个基本的雏形。” “能够短暂地影响到小范围的地脉,同时,可以感应到山川灵气的汇流。” “不过……山川灵气的汇流,对我似乎能有大用。” 陈旷心中闪过了一个模糊的想法,不过此时的情况,并不容许他继续深思。 他已经下落到了接近下方建筑的高度,原本支离破碎的身体也几乎修复得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了眼睛。 半空之中,陈旷猛地翻过身,看着下方的地面,伸手一指。 “陷!” 那铺满青石板的路面,此前就已经在圣人一指的压力下尽数破碎,露出了下方的泥土。 此刻,在陈旷的一念之间,那泥土和岩石霎时软化下陷,变成了松软的泥沙。 百丈高度自由落体,对于陈旷来说,还是十分危险,甚至致命的。 即使他现在身上仍然挂着许多被动,也只够保命。 因此,这一层缓冲是必须的。 “轰!” 陈旷直接砸进了泥土里面,四周的建筑物被波及,全部被扩散的冲击波震倒,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此前众人,已经纷纷赶来,围住了这烟尘滚滚的大坑。 “夔”重新变回了小孩的模样,趴在坑边喊道:“你没事吧?” 苍刑立刻摆了摆手,十分肯定地道:“他肯定没事,有武圣大人护着呢!” 皇甫严的那具傀儡也缓缓走了过来,看向那坑洞四周的泥土,有些诧异地道: “原来他还会土法?情报里似乎没有这一条……” 随即,他看向坑内,微笑道:“陈旷,看来我们可以继续之前的交易了。” 陈旷的声音从坑洞当中传来,慢悠悠地道:“我有答应过你们什么交易吗?” 皇甫严淡淡道:“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点难以接受。” “不过,从你说出那句话开始,有些事不是你能说了算的了。” 陈旷讥讽道:“是从一开始,你们就没有打算过让我离开阳国吧?” 皇甫严道:“你能明白就是最好的。” “我当然明白。”陈旷的身影在烟尘当中缓缓出现,他点了点头,走出了烟尘的遮蔽范围。 众人这才发现,那哪里是陈旷—— 只是一个泥土汇聚而成的,勉强能够移动的人形罢了! 陈旷的声音忽然从远处传来,大笑道:“所以皇甫司正,你怎么没明白,傻子才会在原地等着你动手!” 皇甫严瞳孔紧缩,猛地抬头。 烟尘散去,陈旷的人已经在数十里开外,朝着藏凤州最近的边界冲了过去。 此刻整个藏凤州内都乱成了一团,短暂封禁灵气的影响此刻才终于爆发出来。 那些之前失去了灵气的修行者,有些被人报复,有些遭人暗算,还有很大一部分在闻侪率领军队,而此刻又重新反转,上演了一场众生百态。 这些人自然和陈旷没有什么关系,他连一眼都不敢多看。 他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越过了近百里的距离,冲向了最近的州界,但奇怪的是,“心血来潮”的预感却越来越危险。 然后,陈旷便看见了那藏凤州边界上的树林中亮起的火光。 如今已经接近深秋时节,天黑得很快,之前,天空是被圣人一指遮蔽,而此刻,却是真实的昏黑。 远处,太阳已经落下,因为云彩已经被望姝震散,此刻连晚霞都没有,只见最后一点光芒逐渐没入地平线以下。 火光照耀的盔甲重重叠叠,反射着血红色的光芒,就像是鳞片。 “砰!砰!砰!” 一整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从树林中踏步走出。 动作齐整的每一步,落在地上,都令地面震颤,气势磅礴。 这并非单纯的踏步造成,此刻整个军队的上空,杀气冲天,凝聚成了一尊赤色的神像。 这神像逐渐清晰,竟足有数十丈高,身披盔甲,有三头六臂,各自持有不同的法宝,巍峨如山,目光凛然,瞪向了陈旷。 他往前走着,每一步,都正好与军队前进的步调吻合。 但这神像跨越的距离,可比军队要远得多。 最前方率领众人的将领,名为姜威,须发皆白,修为为抱月境,与曾经的李红绫等同。 但在陈旷看来,这人的势阵修为,远比李红绫要强得多! 当日陈旷一个借来修为的假宗师,都能轻而易举地冲破黑甲军的势阵。 虽然当时李红绫并没有作为阵眼主持势阵,但势阵的强弱,也可以从军队自身看出来。 那姜威此刻也没有发力,但那神像却已经展露出了宗师的气势! 这才是如今阳国的正式军队。 若是闻侪当时率领的军队能够使用势阵,说不定结局也会大有不同,不过,凡事都没有如果。 姜威坐在马上,披挂盔甲的身体结实有力,筋肉虬结,完全不像外表那样苍老。 骏马疾驰,奔向了前方的陈旷。 姜威猛地举起军旗,目光如电,大喝道:“神将如我,所向披靡!” 后方士兵齐声大喊:“神将如我,所向披靡!” 随即分列阵型,各自开始向陈旷围拢来。 这些士兵,也全都是修行者! 且其中不乏中三品的高手。 陈旷深吸一口气,不退反进,猛地加快了速度,身形瞬间模糊,朝着正前方的姜威如离弦之箭般爆射而去。 离开藏凤州的路已经被堵死,和那势阵形成的神像拼速度毫无疑问是不可能赢的。 唯有一条活路——冲阵! 凭借之前对对势阵的经验,陈旷知道,想要战胜势阵凝成的幻形,就必须先将整个军队的气势打破。 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 而势阵的“马”,就是组成军队的士兵! 但毫无疑问,这样做的风险也更大。 陈旷手腕一转,便握住了凝聚成实体的古朴杀剑,眨眼间便出现在了姜威的身前。 “唰!” 姜威面色凝重,手中军旗横扫,使出的竟然是枪法。 而上方,那庞大的神像挥舞六只手臂持着的武器,怒目圆瞪,朝着渺小的陈旷挥砍了过来。 前后夹击的同时,那些骑兵已经绕后。 陈旷已经几乎陷入了军队包围之中。 他心念一动,“意中剑”已经钻入了姜威的脑海之中,带来了可怕的剧痛和幻觉。 姜威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色,紧握手中的军旗,依旧半分不差地格住了陈旷的剑。 同时,那神像手里的剑,已经落在了陈旷的头顶上。 “铃铃铃……”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音忽然传来。 “铛!!!!” 巨大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边界战场,大地为之震动。 陈旷抬起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一个同样庞大的虚影,从旁边伸出手臂,挡住了神像的剑,硬生生用手抓住了剑刃,颤抖着将其制住。 不远处,一个不过四五岁模样的小女孩站在石头上,手里持着一枚铃铛。 小女孩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梁国霍家军众将士听令——!!!” 霍家军? 陈旷一愣,看见了那小女孩的身后,一个又一个身影接连浮现,成千上万,宛如一座坚固的城墙! 他不认识这些人,但却认识他们扛着的旗。 上面绣着“霍”字。 这些人,是从那片梁国皇城的战场废墟上被“溯回铃”召回的亡魂! 此刻,则是听从他们唯一的公主命令的梁国将士。 魂兮归来,他们昂起头,应声道: “在!!!!” (本章完) 卡文,下午更六千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如题,在不太擅长的地方卡住了,下午更六千补上orz《苟在高武叠被动》卡文,下午更六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四九章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三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那手持铃铛的小女孩,自然便是苏怀嬴。 她手中的,则是致使永安州洪灾的罪魁祸首,存在于永安河秘境当中的“溯回铃”。 溯回生死,显化中阴。 这便是“溯回铃”的神通。 能够将早已消散的神魂召回人间,为持有者所驱使! 但这“溯回铃”的神通,也并不是没有条件的。 一是硬性条件,即“溯回铃”召回的神魂,死亡时间必须在三个月之内。 如果超过三个月,神魂彻底归于冥冥,重构万物,便不可能再重新凝聚。 二,是这神魂与持有者本身的联系越深,那么召魂的效果就越好。 这里的联系,实际上可以理解为执念,且不是持有者对这些神魂,而是神魂有执念在持有者身上。 只有如此,才能将神魂完整召回。 而执念越深,神魂就越完整,反之,召回来的神魂就有可能是个缺斤少两的残废或者白痴。 残废指的是能力有缺,而白痴指的是神识混乱。 毫无疑问,梁国的守城士兵以及霍家军,死亡的时间甚至没有到两个月,都是十分新鲜的神魂。 而若说他们心中的执念,自然便是那已经覆灭的梁国,以及梁国仅存的皇室后裔——小公主苏怀嬴。 因而,此刻苏怀嬴使用“溯回铃”召回的神魂们,正是几乎完整的梁国将士! 他们的形象保留在了死前的最后一刻,实力同样也是。 为首的一名小将,手持长戟和同袍衣物构成的旗帜,那旗帜猎猎飞舞,上面用鲜血勾勒出了一个金钩铁划的“霍”字。 这代表的,自然便是霍衡玄所率领的霍家军。 当时皇城之外仍在拼死夺城的,除了灵台山的修行者之外,大部分,便都是后来自发重组的霍家军。 也因此,这些人后来都死在了城头…… 陈旷曾在冲出皇城时,在那城外的尸山血海当中,见过这面特殊的旗帜插在那些将士的尸体中央。 而原本梁国皇城内的守军,实际上都在后来编入了黑甲军当中,充当诱饵和掩护,反而愚蠢地为李红绫送死。 霍家军,确实与这些酒囊饭袋不同,是霍衡玄一手培养起来的精锐班底。 陈旷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倘若梁国覆灭本身便是一个局,那么最开始霍衡玄和苏煜产生矛盾,霍衡玄的虎符被扣下,霍家军被解散,也应该是在演戏。” “有可能……霍衡玄是希望能够借此让霍家军远离这场大战,最大限度地保留有生力量。” “但可惜霍家军执意忠君报国,又或者太过于忠于霍衡玄,又重新回到了皇城,成为了那千万尸骸中的一员。” 但无论如何,此刻的他们,心中应当尽是振奋与欣喜。 他们用性命争取的机会,令梁国最后的皇裔活了下来,并且,再次率领他们征战沙场! 这对于他们来说,应当已经是最好的归宿。 苏怀嬴站在那石头上,大声喝令霍家军迎敌,并指挥众人变阵。 她的声音虽然稚嫩,人也娇小,但眼神凌冽,挥斥方遒之间,自有一股难以抗拒的威势。 而被“溯回铃”召回的神魂,又岂敢不听从她的命令。 甚至因为有着铃铛的联系,这些神魂之间的配合更加默契,对于苏怀嬴的命令,也响应得更加快速。 更重要的是,神魂并没有肉身束缚,可以在中阴界内随意移动。 这就使得在形成势阵后进行变阵,可以无比迅速。 士兵的反应时间和军队的移动时间,都无限趋近于零! 几乎在瞬间,所有的士兵,都按照苏怀嬴的意志,来到了他们该在的位置上,对抗应该对抗的敌人。 从上空俯瞰,双方士兵,犹如棋盘上的两色棋子。 其中一方原本的势力正欲成形,另一边就突然空降了大量的棋子,直接把空位塞得满满当当,甚至吃掉了不少的棋子。 令那阳国的军队势力,在棋盘之中霎时间散乱无章! “杀!!!” 喊杀声冲天之时,这支真正的幽灵部队,冲散了前方阻拦着的阳国军队! 不过,这并不是说,他们就能将阳国的精锐部队都碾压过去了。 相反,阳国的军队总体实力,还要比他们强上数倍不止。 因为召集而来的士兵实力并没有提高,仍然是原来那些,而因执念不同,也呈现出不同程度的实力损耗。 甚至很多人的实力,都不足以令神魂离体,如果按照本体原来的实力,离体的一瞬间,神魂就会被中阴湮灭。 此刻得以存在,全靠“溯回铃”的神通在支撑。 这也是“溯回铃”的强大之处。 而此刻,苏怀嬴的目的,也并不是想让他们去和敌军对垒。 他们真正要影响的,其实是对面姜威主导的势阵。 随着敌人的阵型被冲散,在对于这些凭空出现的敌人的惊惧当中,阳国的士兵心神一乱,士气自然此消彼长。 而“势”,也随之改变。 上空之中的那第二道虚影,也终于显露出了它的全貌。 那是一尊一体两面的庞大虚影,竟足有百丈之高! 一面是庄严法相的水月观音,兰麝芬芳,环佩叮当,面容美如幻月,垂目似透出怜悯,周身有莲花朵朵绽放,竟无比神圣。 奇异的是,这观音半闭着的眼睛,竟然是深邃的幽蓝色。 而另外一面,却是怒目圆瞪的修罗武神,肌肉虬结,凶神恶煞,青黑肌肤之上布满大片血红火纹,手中持一把金刚降魔杵,背后一轮漆黑神光宛如烈日,煞气冲霄。 此为势阵之法相! 而那姜威军队的势阵凝结的法相,也不过只有大约四十丈大小。 原本也已经算得上是十分巍峨,但两者对比之下,姜威的势阵法相,竟然犹如一个小孩,透出一丝滑稽可笑。 如此庞大可怖的法相,自然也引来了一阵更大的慌乱。 那阳国的主将姜威也立刻反应了过来,眼神中凶光大炽,锋芒毕露,猛地用手中军旗指向了苏怀嬴。 他运起灵气,大喝道:“不要慌张,势阵功法强,不代表实力强,她只有开窍境修为,先杀她!” 阳国的这支部队,确实都是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兵,下面的部将立刻全都明白了这一点。 这势阵是外强中干。 法相如此恐怖,是因为苏怀嬴所修的势阵功法等级很高,但实际上,她本人并没有足够的修为去支撑它的运作。 换而言之,这势阵能够持续的时间会非常短暂。 而作为主将的苏怀嬴,也非常脆弱。 是阵眼,同时也是弱点。 姜威将手下军心稳住,开始转而朝着苏怀嬴的方向进攻。 对于有主将坐镇的势阵而言,最大的威胁绝非个人,而是另一座势阵。 因此,必须要先破阵眼! 但姜威自己却没有跟着冲过去,反而开始继续追击试图逃离的陈旷。 这才是他的任务! 其他一切,不过是阻碍,而非目的。 陈旷才刚冲出几里地,就听见一声奔马嘶鸣,接着,姜威骑着马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前方。 “不要负隅顽抗了,你今天是逃不掉的!” 姜威冷笑着,而他的胯下,正是一只半敛羽翼的玄天马! 陈旷心里一沉。 以他现在的速度,根本追不上玄天马。 而姜威想要拦住他,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轰隆!!!” 上方,两尊势阵法相对峙,降魔杵和法宝碰撞,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那一体两面的法相当中的修罗,将金刚杵轰然下压,将那神将“砰”地一声砸进了地里,四周的士兵也跟着被砸成了肉泥。 而那水月观音,则将手伸出,轻轻托住一朵莲花,向四周撒去。 那莲花在半空解体飞散,花瓣飘落,化作片片甘霖,为那些霍家军的士兵们保驾护航,疗愈伤口,形成一个个透明护罩。 “嘎吱——” 那神将法相看似狼狈,但下盘却极其稳当,手中长剑横举,颤颤巍巍地格住了金刚杵,缓缓一点点地抬升。 其他更多的地方,双方士兵一片混战,互相蚕食,一时难分胜负。 而不远处,有数名修行者,正在逼近苏怀嬴。 苏怀嬴却直直地看向了陈旷,眼神坚定地大声道:“陈旷,不想死的话,你就过来!” 怎么听着像是什么反派喊话一样…… 陈旷深吸一口气,放弃了独自引开人逃走的想法,转而化作一道流光,朝着苏怀嬴奔去。 “唏律律——” 姜威紧随其后,身影一闪,便只见他手持军旗,玄天马嘶鸣后仰,马蹄铮铮,朝着陈旷猛地踏来! 他眼神狠厉,周身气劲狂涌,将尘土都尽数激起。 ——姜威此前听令在藏凤州外围等待,虽然看见了那冲天而起的流光,以及天空之上的种种异象,却并没有往眼前这个只有登楼境的家伙身上想。 这一击,他自信不至于将陈旷打死,却定然能将其打残! 陈旷屏息凝神,反而在这个瞬间选择了尽量放松自身,卸除灵气防御,甚至令灵气沉寂在经脉之中,不再活跃。 他的能力,虽然因为被动有所增幅,但在对方的实力没有超出太多,并且自身有意的控制下,并没有超出辟海境的范畴。 在抱月境的姜威面前,也确实不够看。 当那马蹄落在他头顶上方时,陈旷背后鸡皮疙瘩瞬间冒出。 姜威原本只能说是全力一击,而现在已经被陈旷强化成了致命一击! “子弹时间”、“镜中花”触发! “砰!” 马蹄重重落下,陈旷不闪不避,姜威心中一惊,连忙勒住马蹄,但随即,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劲风呼啸间,马蹄下的陈旷瞬间被撕裂! 是幻象! 姜威瞳孔紧缩,松开缰绳,任由马蹄踏碎了幻影,他豁地转头看向了苏怀嬴的方向,果然看见了那青年的背影。 陈旷竟然已经瞬间奔至距离苏怀嬴不到十丈远的地方。 这速度……?! 不可能! 姜威心中一震,他的坐骑常年是这一匹玄天马,自然最熟悉玄天马的速度。 但方才陈旷的速度,绝对超过了玄天马! 这根本不是一个登楼境可以达到的水平! 但姜威此刻却并没有选择追击,反而紧皱眉头。 陈旷前往这个方向,非但不是突围的方向,反而是进入了更深的包围圈当中……他不理解。 这岂不是自投罗网? 陈旷与小公主对视一眼,就知道她不是在逞强。 她觉得陈旷会死,多半是被人算出来的某个结论,然后根据这个结论,她才会出现在这里,救下陈旷。 因为陈旷此前就听闻过,苏怀嬴是和张智周一起去往的永安州,这个结论应该也是来自张智周。 “那张智周现在应该还是跟着小公主的……不知道此刻人在哪里?” 陈旷刚冒出这个想法。 就看见一个人影从苏怀嬴身后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外表近乎完美符合酸腐儒生刻板印象的中年男子。 他身穿一袭长衫儒袍,上头端端正正插了一根木簪,好像随时都会脱口而出一套“之乎者也”一般。 这人,自然便是自由山大弟子,张智周! 张智周环顾一圈,点了点头,微笑道: “正好。” 他拔下头上的木簪,轻轻一晃,那木簪霎时间从中间裂开一条缝隙,开始肆意生长,长出了枝芽,化作枝干,开出了一朵朵艳丽的桃花。 “可惜这个时节,不适合看桃花。” 张智周叹了口气。 “不过……在下始终觉得,偶尔在不合时宜的季节,做不合时宜的事情,也是一桩雅事啊。” 他将木簪化作的桃枝在半空一划,淡淡道:“此处沃土,可为桃林——” “请种子发芽。” “唰!唰!唰!……” 张智周的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存在感极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战场各处响起。 “什么东西?!” “怎么回事?那是什么?!” “啊!” “后退!” “小心!” 一阵混乱之中,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就在战场各处,无数的树木忽然顶开了石板、土壤,猛地迅速生长,长成了一棵棵笔直庞大的桃树! 这些桃树的生长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几乎就只有一瞬间! 而在那战场之上,专注于敌人的士兵们,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脚下的土地里会埋着什么。 而这些桃树,显然也不是普通的桃树。 桃树生长极快,而末端的树枝却无比尖锐,同时,本身也足够坚固,硬度甚至堪比金铁。 这就导致这些桃木在生长时,就如同一柄利剑一般,直接刺穿了上方的一切! “嗤!嗤!嗤!……” 那些士兵,就这样活生生被桃树从尾到头穿过身体,带离地面,直接挂在了树梢上。 树干上流淌着大片鲜血,还有不少的脏器,洒落在其他的士兵身上,还有他们呆滞的面容上。 而那些桃树,竟吸收了那鲜血,眨眼间开出了大片鲜艳、美丽而饱满的桃花! 鲜血、残肢与桃花,构成了一副妖异的画卷。 红花如云,一座艳丽的桃林,在战场一角,就这样瞬间成形。 那些士兵,霎时间齐齐后退,露出了惊骇的表情,随后被霍家军趁机砍杀了不少。 霎时间,阳国军队士气锐减。 姜威脸色一变,只见上空的神将,也猛地失力,被击中了肩膀,半边身体往后倒去。 “轰!!!” 双面法相乘胜追击,挥舞着金刚杵,直接打碎了神将的胳膊! 姜威“噗”地喷出一口鲜血,右臂霎时间鲜血直流。 作为阵眼,法相受损,他自然也会跟着承受伤害。 他脸色难看,大声指挥着剩余的士兵。 “稳住!稳住阵型!不要慌!援军很快就到!对方坚持不了多久!” 姜威还真没有说假话。 上空,那双面法相在那一击之后,已经开始自行剥蚀破碎…… 法相的身躯纷纷化作碎片,飘向虚空之中消失不见,就如同庙里历经岁月而腐朽的神像。 下方的众多神魂,也有一部分较为薄弱的,开始消失。 整个战局,看似霍家军占了上风,实则更像是回光返照。 只要对方再加上一点筹码,天平立刻就会倾斜…… 苏怀嬴持着“溯回铃”的小手已经在大幅颤抖,脸色也近乎苍白,显然她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她的修为还是太弱了。 原本,她应该连启动“溯回铃”都做不到。 但是因为在那秘境当中,还有不少的丹药,都被她拿来支撑“溯回铃”的神通了。 正常而言,这么早就服食丹药,是会影响到灵气质量的。 但苏怀嬴并不在意这个,先不说她的功法可以完美地祛除炼化这些杂质,就算没有,她也有至少三种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六百年轮回,带给她的远远不止成熟的心智。 可丹药也有极限,必须在耗尽之前,带着陈旷突围! “轰……” 双面神像调转方向,顺势朝着后方倒去,直接滚了一圈,压死无数士兵。 苏怀嬴看向飞奔而来的陈旷,朝他伸出手,严肃道:“走!我支撑不了多久!” 陈旷熟练地伸出手,然后越过了苏怀嬴的手,绕过她的腰际,一把将她直接夹在了腋下。 苏怀嬴一愣,然后顿感羞耻和屈辱,小脸涨红地道: “我让你拉着我跑,不是抱!” 她奋力踢了踢小腿,这对于一个小孩子而言没什么,但她的心智可是货真价实的成年人。 陈旷反应过来,道:“额,习惯了,而且这样比较方便……” 苏怀嬴无言以对。 这样确实是最省力的办法……苏怀嬴有些郁闷,她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具幼童的身躯? 陈旷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张智周呢,就这样留他断后?” 苏怀嬴道:“他不会有事的。” 张智周的修为和他的内心一样堪称深不可测,在幻境的最后,苏怀嬴都没能试探出来他究竟是什么境界。 他每次都不会尽全力出手,似乎仍在观察考量着什么。 不过,至少这人绝对不会在这种情况下翻车。 陈旷哦了一声。 苏怀嬴这边,原本是重重包围圈内。 但现在,却因为张智周的桃林,和法相的那一滚,清理出了一大片空白,反而成为了最佳突破口。 且,这一大片桃林,现在就成了天然的路障,完全将后方的追兵拦住,极大地争取了时间。 陈旷夹着苏怀嬴,很快就冲出了藏凤州的边界。 但很快,他的脚步便一顿,神情凝重了起来。 后方。 姜威忽然大喜,因为他已经看见了远方飘扬的“阳”字旗—— 援军,到了! 陈旷吸了口气,那乌泱泱的人和旗帜几乎连成了云,奔马腾起铺天盖地的尘埃,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悬旌万里,遮天蔽日! 苏怀嬴喃喃道:“难怪是死劫……” 以一人,对抗几乎一整个国家的军队,还能不是九死一生的死劫么? 姜威率领着的仅仅只是一支先头部队。 而此刻,原本包围了整个藏凤州外围,准备对抗反贼的军队,也已经全部抵达。 皇甫严,估计在答应了陈旷的一瞬间,就已经让皇帝下令将军队全部调集过来。 此刻刚刚好,拦住了陈旷的退路。 苏怀嬴脸色苍白,捏紧了手上的“溯回铃”,准备再喂自己几颗丹药。 陈旷忽然低头道:“这铃铛,能召唤死人的神魂,对吗?” 苏怀嬴一愣,点了点头道:“对。” 陈旷沉声道:“给我。” 苏怀嬴迟疑了一下,一思索,便明白他想自己使用,便将铃铛递了出去:“我告诉你口诀……” 这原本是一件极其珍贵稀罕的上古遗宝,但她给出去时,却没有半分不舍和猜忌。 陈旷笑道:“我不需要。” 苏怀嬴皱眉:“那你怎么用?” 陈旷答非所问:“此情此景,倒是让我想起来了霍将军临死前吟的一首诗。” 苏怀嬴心里疑惑,但她又有些好奇。 霍衡玄死时,陈旷应该正带着他们逃跑才对……哪里有空去听前者念诗。 这人这种时候胡诌什么? 但估计他不说完看,是不会走了,苏怀嬴只好配合道:“什么诗?” 陈旷拿着铃铛,看着那些从地狱归来,燃尽神魂,再度为国而战的将士们,轻声道: “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呵呵,诗不错。” 忽然有人评价道:“但我怎么不记得,我死前还吟诗了?” 苏怀嬴猛地转头看去。 旁边,正站着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带着些混不吝痞气,脸上挂着冷笑的熟悉老者。 不是别人,正是“杀神”——霍衡玄! —— ps:迟了点,抱歉抱歉orz 呜呜呜对不起太困了更新失败了,还是下午六千补上 (本章完) 第一五零章 这一剑,你且看仔细了(三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那衣衫褴褛的老者有着一双犹如潜渊巨鼍般注视猎物一般的眼睛,沉厉,冷静。 他裸露出的躯干异常地瘦削与坚实,一丝丝肌肉像是铁绳一般紧紧地拧结起来,叫人看着都觉得头皮发麻。 一条条交错的狰狞新旧伤痕,铺陈在这具身体上,几乎将每一个角角落落都完全覆盖,简直如同一副贴身的鳞甲。 这个外表看似佝偻瘦小的老人,拥有着无与伦比的盖世伟力。 他的名字,曾威震四方。 大宗师,“杀神”。 霍衡玄。 “!!!!” 苏怀嬴瞳孔紧缩,内心震动,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还能见到一个活生生的霍衡玄站在自己的面前! 不……也不能说是活生生了。 面前的霍衡玄,只是一个被“溯回铃”重新召返人间的神魂而已。 但以苏怀嬴原本的修为,是完全没有办法召唤像是霍衡玄这样的大宗师的。 因为霍衡玄的修为太高了! 他可是真正的从尸体堆里杀出来的大宗师,宗师境界巅峰,半步入玄。 若是在全盛时期,就连沈星烛也要避其锋芒。 当日破城,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梁国早就已经从内部瓦解了,才令霍衡玄独木难支,眼睁睁看着城破门开。 且若是此事本身就是个局,那么当时霍衡玄应该就是在故意示弱。 苏怀嬴能够将霍家军召回,是因为这些士兵的修为普遍也都只有开窍境界,尚且还是被修行者称为凡人的阶段。 只是利用他们结成势阵,并不需要太高的修为。 不然别说是霍衡玄了,就连那些中三品修为的将士,苏怀嬴也无法令其返魂。 陈旷的修为虽然高很多,但他甚至都不知道如何启动“溯回铃”! 又是如何将霍衡玄召回来的?! 苏怀嬴百思不得其解。 她当然是没有办法想通的…… 将霍衡玄招回来的,其实并不是“溯回铃”,后者只是充当了一个媒介,或者说一个引子。 真正起了效果的,是陈旷的“聊以诗狂”被动。 当他念出了那首诗后,被动便即刻生效,将最符合此刻场合氛围的人给招了过来。 梁国的“杀神”大将军,霍衡玄! 面对霍衡玄本人的质疑,明目张胆造谣的陈旷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笑道: “反正你都死了,死前说了什么那就和你无关了,而我可是活着的当事人,别人肯定信我。” “你记不记得没关系,我替你记得就行。” 霍衡玄冷哼一声:“活着的当事人?我看怕是不见得。” 他走到陈旷面前,扫视了前方黑压压的军队一眼,啧啧称奇: “虽然早就知道你小子绝非池中之物,但没想到居然能搅屎棍到这个地步,阳国总共十军,来围剿你的就有四军,算得上是举国之力了。” “四军之围,哪怕宗师,若只有一人对敌,亦如笼中困兽,象下蝼蚁,十死无生。” 霍衡玄呵呵笑道:“我看你今天是死定了。” 神他妈搅屎棍,你个老逼登,你听听这是夸人的话吗?! 陈旷抽了抽嘴角,但也没反驳这些军队其实最开始是来围剿反贼的,不管之前怎么样,现在他们的目标就是陈旷。 他看向霍衡玄,皮笑肉不笑地道: “霍将军应该也不希望我被阳国抓去吧?” 霍衡玄有些意外地道:“我不希望小公主被抓才对,不希望你被抓……小子,你未免有些自作多情了吧?” 陈旷摊手道:“现在阳国皇帝已经知道长生药被我吃了,他要是抓了我,我可就不保证他会再知道些什么了。” 霍衡玄:“……” 陈旷又道:“霍将军,算计别人的感觉好玩吗?” 霍衡玄收敛笑意,叹了口气道:“看来你知道了。” 一老一小对视一眼,陈旷似笑非笑,霍衡玄面无表情,但隐约间,却有一种尽在不言中的气氛。 苏怀嬴:“……” 小公主有点茫然。 知道什么了?他们怎么好像突然达成共识了?难道我是局外人? ——由于陈旷并不在轮回之内,与陈旷相关的事情,是小公主轮回六百年经验当中为数不多的盲区,哪怕有刚才张智周的一些猜测,也并不能使她得出一个相对完整的结论。 陈旷真诚地道:“霍将军忠君爱国,我还是很佩服的。” “这首绝命诗若是传播出去,也能扭转一点梁国人对将军的误解,将军以为如何?” 霍衡玄叹了口气道:“名声倒还是次要的……罢了。” 他半转过身,意思很明显,是准备帮陈旷了。 陈旷犹豫了一下,幻化出杀剑,双手递出: “霍将军需要剑么?” 霍衡玄看了眼,然后毫不留情地嗤笑一声:“你这算个屁的剑!” 陈旷并没有因为这鄙夷而恼怒,他知道霍衡玄大概说的是实话…… 先不说他现在也还只有登楼境的修为,也确实没有什么上乘的剑术可用。 他本身唯二会的剑术,一是奚梦泉教的琴剑,二就是霍衡玄教给他的杀剑。 确实有点关公面前耍大刀的意思了。 但陈旷是看霍衡玄身上没有剑,才这么说的。 毕竟这斩草歌幻化的杀剑,正是藏在神魂当中,而霍衡玄此刻身上没有,那大概就是真的没有。 经由“溯回铃”的召唤,神魂必定是会有所损耗的。 霍衡玄也不能幸免。 但看样子,霍将军是不需要了。 陈旷收回杀剑。 霍衡玄转过身,面对着千军万马,淡淡道: “小子,你既然能活到现在……就应当还没有真正见过圣人出手。” 陈旷皱眉,道: “就在此处,前不久有阳国女圣人一指封禁一洲灵气,又险些碾死五百万人,这也不算?” 霍衡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一开始便选择碾死这五百万人呢?” 陈旷无言以对。 也确实。 倘若那女圣人一开始就打算杀人,先封灵气再降下那一指,想必是一点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陈旷因身负长生药而被追杀,但也因为长生药,这些人反而不敢直接弄死他,生怕让到手的长生药线索,又被自己毁了。 而只要对方有所图谋,陈旷就可以利用。 反而让他死里逃生反杀了好几次。 嗯……除了面对武圣的时候。 虽然武圣其人刚愎自用,唯我独尊,但有仇他是真报,一点也不被什么身外利益所拖累,长生药他也不稀罕,一点兴趣都没有。 在这沧元,也算得上是一股清流了…… 陈旷忽然朝着霍衡玄拱了拱手,沉声道:“受教了。” 在屡次逃生,甚至是利用国运坑了一把圣人之后,陈旷的心态难免有些无意识地飘了,因此才会反驳霍衡玄。 但霍衡玄这一番话,却让他有所警醒。 他现在自爆长生药,可能很快就会传到姬承天的耳朵里,他的行踪也暴露了。 今后的处境,比之此前只会更加艰难。 必须慎之又慎。 今天他在圣人面前杀了闻侪,看似莽撞,但实际上,他从一开始就已经联合了闻仙——这个阳国的皇帝,是有自己的后盾支撑的。 他不相信一国之君,会没有手段对付,或者说限制圣人。 否则,这个国家的根基从一开始就不稳,又如何在圣人实力的威胁下维持自己的统治。 而实际上,在闻侪死前的那一个瞬间,如果陈旷没有读到后者内心关于国运的想法,他将会选择其他办法。 过程可能会曲折一些,但今晚,闻侪不管怎么样,都得死在藏凤州内。 霍衡玄哼了一声,望向那如云的阳字旌旗,淡淡道: “看在你还算有点悟性的份上,接下来的这一剑,你且看仔细了。” “能学到多少,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他轻声道:“毕竟……今日过后,我便是真正地消散于这世间了。” 陈旷沉默。 他曾经也怀疑过霍衡玄是不是真的死了。 当时在山坳中的洞里,现身的那个霍衡玄,并不是霍衡玄的神魂,而是一缕分神。 那巍峨金甲在身的健硕老将军形象,与霍衡玄死前的形象完全不符合,也是一个疑点。 分神乃是中三品可以自然领悟的神通,全称为“分神离魂”,有分神,自然也有主神。 也就是说,当时的霍衡玄是有几率没有死的。 但现在,由“溯回铃”为媒介,召唤出了存在于中阴之中的霍衡玄神魂。 便意味着,他确实是真正地死了。 今日的重逢,就是最后一面。 陈旷深吸一口气,郑重地道:“这一剑,晚辈会牢记于心。” 霍衡玄的修为,并不是苏怀嬴所想的半步入玄。 他在死亡之时,是以“护国”成道的假圣!!! 而他的神魂,也保留了当时的修为,虽然逊色于真正的圣人,但霍衡玄的半只脚,已经从苦海之中踏上岸边。 横渡苦海,是为道岸。 陈旷自称晚辈,是将霍衡玄当做授业之前辈。 除开奚梦泉之外,霍衡玄确实便可以算是他的第二个恩师了,只不过霍衡玄不以师父身份自居,陈旷也不打算拜师。 “轰隆隆……” 阳国四军铁蹄铮铮,如同擂起一千面巨鼓,震动地面,令碎石跳动,鹰飞兔走。 阳国以一万五千人为一军,四军,便是整整六万人! 已经超过了当日黑甲军的人数。 万马奔腾,军队在眼前排成一字,骑兵营在前,步兵营在后,奔跑着士兵们举起漆黑的长枪,跟随前方的骑士向前冲锋。 他们神情坚毅,杀气凝聚在眼眸中,如同一堵坚实的墙,冰冷地向前冲去,压倒了所有的阻拦。 远远看去,宛如一线叠着一线的漆黑浪潮轰然袭来,震慑心魂,摇撼脑髓。 前后夹击的同时,这四军将领,包括姜威在内,都动用了势阵! “轰!” 磅礴的灵气狂涌,如同一场旷世巨大的风暴,遮天蔽日,又有三尊各自不同的势阵法相在半空之中凝聚! “吼!!!” 军队的大声呐喊,与法相向前挥舞武器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几乎震耳欲聋。 若是换个普通人在这里,恐怕会当场吓死。 苏怀嬴所主持的势阵,终于开始流露出溃败之相。 “轰!轰!轰!轰!……” 四尊神将,同时向那双面法相发起进攻,后者被砍断了一条胳膊,侧颈也被砍出一个巨大的伤口,胸膛也被直接贯穿。 如幻月一般美轮美奂的水月观音,左眼竟落下一滴泪,宛如对既定命运的哀叹。 而修罗相,还在苦苦支撑,青面狰狞,双目赤红,猛地露出獠牙,开始撕扯最近神将的胳膊,竟然将其胳膊直接撕了下来! 苏怀嬴脸色一白,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但剩下的鲜血却被她重新咽回了喉咙里。 陈旷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背,道:“解除势阵吧。” 苏怀嬴长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上空的双面法相轰然向后倒去,随后,化作带着光晕的无数碎片,就这样在半空之中消散而去。 四尊神将,顿时乘胜追击,不同的巨大武器朝着众人挥砍而来。 风声压下,令人畏惧。 那个站在他们面前的,瘦小而褴褛的老者首当其冲。 老者抬起头,一手指向天空。 他伸出两根手指,两根如竹节一般劲瘦而有力的手指,就这样并拢在一起,直直地刺向天空。 老者的脊梁挺得笔直,这天地间,仿佛再没有比这更加直的东西。 他不再瘦小,而是无比的高大! 他的身影仿佛向着天空无尽地延伸而去,直到抵达那漆黑的天穹,连日月宇宙都难以遮蔽他的身影。 顶天,立地。 这一刻,他就像一把贯通天地的剑。 霍衡玄开口了,他似乎是在对着身后的陈旷说话,又似乎只是在喃喃自语。 他轻声说道:“我其实从来就不会用剑。” “从前有人对我说过,我不是学剑的料子,耍起剑来,难看又没用,于是我就没有学剑。” “伽蓝寺里那么多的剑法,我一本都没有碰过,学的都是拳脚功夫。” “后来在军队里,我不得不拿起剑,因为我能用的武器,就只有剑。” “《斩草歌》从来不是剑术,只是杀人术而已。” “用什么武器不重要,杀了多少人才重要。” “杀的人越多,就越强,越强,地位就越高,得到的就越多……我得争一口气啊,等我回到那人面前,就算是再难看的剑,她也得说好看。” 霍衡玄抬起头,看着天空,叹了口气,道: “我原本一直是这么想的。” “可后来我才发现,不是这样的。” “功成名就之后,多少人谄媚于我,违心地夸我用剑好看,我一点也不高兴……原来我不是想争一口气,我只是想让她和我说说话。” “可惜……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老者面无表情,低下头看着面前的庞大军队,就像是在看着一群蝼蚁: “我这辈子,只会一剑。” “谁见了都觉得好看。” 霍衡玄的手动了,他并拢的剑指,就这样缓缓由上至下,劈开了这片天地。 他道:“斩!” 老者的姿势无比简单,乃至是简陋,他身上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灵气暴涨,五彩华光,之类的特效。 也没有见到什么一柄巨大的长剑虚影在半空当中凝聚。 也不见又铺天盖地的剑跟随老者的召唤袭来。 就这样简简单单,甚至……有些丑。 但随后,陈旷就惊觉,这剑并不慢。 相反,它快到不可思议。 因为眼前的军队已经开始倒卷。 是的,倒卷。 这并不是某种比喻,而是实实在在的现象。 那如同浪潮一般袭来的,铺天盖地的万马奔腾,悬旌万里,都在这一剑挥下的同时,往后“卷”了回去。 马儿四肢蜷缩,就像是一只只儿童喜爱玩耍的西瓜虫一般,朝着后面滚动。 而骑在马上的骑兵们,同样也被卷进了马里面,就像是一个个饭卷里面的馅料。 上空的四个神将也是同样,无论他们本身有多么巨大,多么恐怖,多么有威慑力,此刻都已经成为了一片饭卷上包裹着的海苔。 旌旗,号角,人,盔甲,漫天飞舞的尘沙。 都在瞬间向后卷起。 与此同时,后方的事物同样向前卷曲。 左边同样,右边同样,上下前后都是这样! 无数的事物向着中心一个点折叠卷曲,仿佛从立体变成了平面一样。 而那些被卷入其中的人似乎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的神情依旧是那么坚毅,脸庞上充满了杀意,仿佛面前就是他们要斩杀的敌人一般。 马儿的四肢也没有停下来,始终在奋力奔跑着。 甚至他们的眼睛里面,仍旧倒映出了陈旷等人的模样。 而在倒影之中,他们的长枪和剑,正在刺向后者,胜利已经近在咫尺! 但在现实当中,他们却是离陈旷等人越来越远,直到被卷入了中央,才露出了一条诡异的缝隙。 那缝隙仿佛是一切的中心,又好像是一切的发源。 好像是黑,又好像是白。 一切都在其中变得混沌难分。 而被卷入其中的一切,都成了这混沌的一部分,再也无法离开。 于是陈旷终于明白。 霍衡玄这一剑,斩去的是这片空间! 陈旷心中骇然,但他根本没有办法做出任何举动。 因为他此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极其缓慢的一剑继续落下。 他太慢了,只能位于这片空间当中,而无法触及霍衡玄,以及那些阳国大军所在的空间。 当然,如果他触及了,恐怕也难逃一死。 霍衡玄的目光很平静,动作也很平静。 他就这么平静地以剑指自上而下轻轻地一划,然后自然地将双手垂落。 一剑,就这样结束了。 眼前的世界,也变得无比安静祥和。 因为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除了天和地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消失了…… 陈旷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心里忍不住爆了粗口。 卧槽…… 光秃秃的土地寸草不生,一马平川,无论是建筑物,还是其他的所有东西,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六万大军,就好像没有出现过一样。 “呼呼……” 风声在这片辽远的旷野上,显得格外响亮。 陈旷和苏怀嬴面面相觑,都有一种瑟瑟发抖,孤立无援之感。 眼前的霍衡玄转过身来,问道: “你们觉得这剑好看吗?” 陈旷和苏怀嬴立刻猛地点头:“好看,太好看了。” 霍衡玄长出一口气:“又是假话。” 陈旷背后鸡皮疙瘩顿时起来了,寒意从脊椎骨窜到后脑勺。 霍衡玄呵呵一笑,瞥了他一眼:“这么紧张干什么?” 陈旷干笑了一声。 霍衡玄忽然道: “有件事,我想拜托你,那时没有来得及……也觉得愧对于你,便没有说。” 陈旷立刻肃然点头:“您说!” 霍衡玄的身影渐渐开始消散,化作碎片消失在半空之中。 陈旷下意识松了口气。 看来,这回霍衡玄是终于要走了…… 霍衡玄的声音从虚空之中传来,在陈旷的脑海中响起:“如今赠你这一剑,权当报酬。” “替我做一件事。” 陈旷看着面前无比空旷的世界,默默地应声道:“前辈请说。” 霍衡玄道:“等你到了伽蓝寺,帮我找一个人。” “把这一剑,给她看看,问问她,好看不。” …… 陈旷带着苏怀嬴走了十分钟,终于走出了这片啥也不剩的旷野。 但张智周现在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陈旷决定先找个地方躲一躲,等这家伙过来汇合再说。 找了半天,最后也只找到了一个破庙。 陈旷坐下来,生起火,想起这次自己好像又错过了那个癞子头道士。 陈旷在之前筹备联合时,就已经通过妖族打探过。 王府里已经没人了。 闻侪率军进入藏凤州之后,第一个响应的,便是靖南王府,其中几乎所有战力,都已经加入了闻侪的军队之中。 此刻的王府之中,只有一片空荡荡的园林而已。 那癞子头道士,已经趁机跑了…… 陈旷正这么想着。 “嘿嘿,你是在找贫道吗?” 一道陌生的嘶哑声音忽然响起。 陈旷猛地回头,看见从那破庙的柱子后面,大摇大摆地走出了一个咧嘴笑的道士,又老又丑,手脚都戴着镣铐。 (本章完) 请假条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有点卡文,整理一下思路,今晚没了,下午更八千补上orz《苟在高武叠被动》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五一章 觊我命者,灭其国(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藏凤州内。 陈旷离开之后,余下众人与皇甫严对峙。 皇甫严冷眼一扫,接着微笑道:“之前我说的合作依然作数,想必你们能在阳国隐藏那么久,都该是懂得明哲保身这个道理的。” “应该也不会因为一个才认识不久的陌生人,就放弃这样一个好机会。” 余相思暗暗握紧了拳头,但心里也只能叹了一口气。 他们确实才认识陈旷没多久,甚至都不知道他哪个名字才是真名,又或者究竟是人是妖。 可也无法违心地说,陈旷是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说到底,他们能够和神农司搭上线,神农司能够趁机干预藏凤州内,朝廷能够平息这次叛乱,依靠的全都是陈旷。 皇甫严此刻的行为,就是明晃晃的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只是比起那做了真小人的王阳伯,他的上司更会当个伪君子。 已经说出口的承诺,皇甫严会信守,但没有说过的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毕竟他从来没有说过,与陈旷合作,而只是和山海盟,和武圣阁合作而已。 余相思对皇甫严的行为嗤之以鼻。 但也知道,在阳国,他们这些妖族,确实也只能夹缝里求生存,这难得的,能够让山海盟护住大部分妖族的机会,远远比一个“陌生人”的性命来得重要…… 更何况,陈旷死后,武圣阁的那个家伙,应该也会直接醒悟过来这只不过是一个骗局。 说不定还会和他们反目成仇,这种情况下,更加不能得罪神农司。 但意外的是,余相思以为会直接点头的自家盟主,此时却沉默了。 “夔”的沉默,顿时让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皇甫严收起笑容,沉声道:“怎么?难不成‘夔’盟主是在顾念同为妖族的情谊?” “那可就大乌龙了,他根本就不是妖,而是货真价实的人,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竟然把自己变成了妖。” “‘夔’盟主,可不要因为这样一个冒充妖族身份、满口胡言乱语的人类,失了分寸。” 而另一边,发觉不对赶来的苍刑听闻此言,顿时大怒: “皇甫严,你这个出尔反尔的老匹夫,你们阳国的圣人藐视武圣大人在先,你追杀、污蔑我武圣阁之人在后,难不成你们阳国,当真要和我们武圣阁开战?!岂有此理!” 皇甫严大笑起来:“原来还有一个真傻子!” 苍刑怒目圆瞪,直接一掌袭来,皇甫严立刻控制傀儡后退,大声道:“你真信他所谓的武圣降临之说?你看清楚,那个黑小子只不过是一个经脉尽废的普通人!” “你当我和他之前达成的交易是什么?” “就是作证在这藏凤州灵气封禁的状态下,骗你这个傻子!那‘武圣’根本就是假的,你到现在还不懂吗,蠢货!” “若是他真有武圣撑腰,怎么会还要狼狈逃窜,动动你的脑子吧!” 苍刑掌风一滞,狐疑地看着皇甫严: “当真?” “……” 皇甫严都快要气笑了。 这群满脑子肌肉的武夫,除了那阴险狡诈的文弘盛,是一个都没长脑子吗? 或者说,就是因为只有文弘盛一个长了脑子,所以他才是阁主? 苍刑收掌,望向四周,此刻才奇怪——那莫旭人呢? 从之前的混战开始,莫旭似乎就不见了踪影。 他原本自然而然地想,这些小喽啰,自然是不用武圣大人出手的,但现在皇甫严这么一说……难不成,是早就跑了? 我被骗了? 苍刑脸色变幻不定,一会儿青一会儿红。 皇甫严冷哼了一声,重新看向了山海盟盟主。 “看来苍门主终于迷途知返了,那么‘夔’盟主又怎么想?” “夔”终于开口道: “他在撒谎——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第一眼看见他,我就知道他不是妖。” “虽然气息上毫无破绽,但……他不像个妖。” “这世上我所见过的妖,无论修为高低,是混迹在人间,还是隐居在山林,看向人类的眼神都是不一样的。” 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抬起头:“说到底,我们是异类啊。” “被当成异类那么多年,突然要当‘人’了,又感觉……说不定,还是继续当个异类比较好。” 皇甫严脸色一沉:“你可想清楚了?这机会我只给你们一次。” “夔”道:“一时的安逸,或许是捕兽时箭矢上涂的麻药。” 皇甫严冷笑道:“你连这一时的安逸都不想要。” 他扫视一眼其他妖族:“我若是你的手下,看见这么一个愚不可及的盟主,怕是心里难受得很。” “你误会了……我说‘安逸’,是你们的。” “夔”淡淡道:“阳国唯一的圣人如今被你们亲手镇压,国运大损,光凭你们神农司,如今又能让多少人忌惮?今夜过后,不知多少曾苦于神农司的势力,会想来分一杯羹。” “这样自损一千八百的后果,皇甫严,你下决定之前,怎么不多想一想?” 皇甫严哈哈大笑:“光凭神农司?你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圣人未曾出手的时候,神农司又何曾将你们这些妖孽放在眼中!” “更不要提朝廷十万大军……” “夔”忽然怔了怔,然后沉吟着指了指远处:“那是不是你的十万大军?好像……” 他歪了歪头,隐约终于有了一丝幼童的姿态,眼神十分微妙: “不见了嘞。” 皇甫严第一反应是这山海盟盟主要使诈带人逃跑,但随即,他便感觉到了一种极其可怕的,近乎毛骨悚然的威势,从背后席卷而来。 这种威势,就宛如有一排锋利的刀刃,从背后砍来一般,直教人汗毛竖起! 皇甫严猛地回头,便看见了堪称噩梦的一幕。 那里自然是没有十万大军的。 但却有足足六万大军。 这原本是皇甫严自信的倚仗,就算没有圣人,凭借这四军,拦截一个重伤的陈旷,不是绰绰有余? 其他人当然也是这么想的,否则方才的气氛也不至于如此剑拔弩张。 但真实情况,却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那六万人,连人带马,加上附近的所有地面以上的建筑物……在皇甫严回头的一瞬间,就被瞬间倒着卷入了一道混沌无形的缝隙之中,消失不见。 只有一瞬间,然后什么都没有剩下。 就宛如面前只是一副能够被人随意涂抹的画,有人看这一块不爽,往这儿随手涂上了一抹浓重的黑色。 六万人,直接原地蒸发! 皇甫严浑身冰冷。 那是……道域! 那绝对是某个圣人的道域,不会有其他可能性! 因为面前的画面,完全是从根本上扭曲了时空的规则,唯有在圣人的道域之中,方才有可能实现。 且其范围大得离谱,若是玄玄境界,一城范围已经是极限,但面前六万人阵线拉得极长,是绕过整个藏凤州的边界前来支援,早已跨越了数个城池。 但仅仅一瞬间,整个军队都直接没了。 势阵,修为,在道域面前都如尘埃一样渺小。 就像如果没有国运,那么之前倘若圣人真的出手,整个藏凤州都直接没了一样。 此刻的景象,也唯有圣人出手可以解释。 可……怎么会还有圣人出手? 还有谁能出手? 皇甫严无法理解。 但有人立刻理解了…… “一定是……武圣大人!没错!” 苍刑的表情立刻变得狂热起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之前的尴尬也一扫而空,变成了无与伦比的坚定: “是武圣大人出手了!” 苍刑点了点头,大声道:“我就知道,那肯定是武圣大人!呵呵,我怎么可能判断错误?某些人想要趁机挑拨离间,颠倒黑白,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 跟随他的梅宗弟子立刻附和起来。 苍刑目光凌厉地看向皇甫严:“好啊,你这老匹夫,果然是没安好心,谎话连篇!” “不仅辱我武圣阁,更是妄图害我怀疑、背叛武圣大人,当真是其心可诛!” 被倒打一耙的皇甫严深吸一口气:“你又怎么知道,出手的就一定是那个黑小子?” 苍刑反驳道:“还能是谁?那你说说,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还能有谁出手?!” “……” 皇甫严无话可说。 他怎么知道哪里突然又会冒出来一个圣人?! 这偌大沧元万万里,满打满算往前数五千年,圣人都超不过两手之数,何时好像遍地都是,随随便便就能跳出来一个了? 苍刑冷笑,只觉得自己的逻辑无懈可击:“没话说了吧!” “你这匹夫,你和你的神农司,还有阳国,就等着武圣阁的复仇吧!你会亲自领教,武圣阁这三个字代表的是什么。” 皇甫严面皮一抽,还想再说话。 但苍刑觉得自己已经受够了这家伙的反复羞辱,直接一个身上闪身上前,续上了刚才的那一掌! “砰!” 皇甫严这具傀儡修为不足,而且是死后唤醒,原本就支撑不了多久。 此刻被苍刑全力一掌打中,直接瞬间倒飞出去,随即从中掌的地方开始,四分五裂地在半空炸开来! 血肉洒落。 苍刑狠狠出了口气,这才一挥手:“走!我们去迎接武圣大人!” 弟子们齐声道:“是!” 随后齐齐朝着那片旷野奔去。 留下众妖面面相觑,都有些无语。 皇甫严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伪君子,偏偏遇上一个没什么脑子的莽夫……颇有一种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深深无奈。 余相思迟疑道:“那当真会是武圣出手吗?” “夔”摇摇头:“怎么可能……这家伙可是陈旷,武圣怎么可能给他撑腰?但这也必定是圣人的手笔,不是我们能够接触的世界。” 余相思沉默了。 她听闻过“陈旷”这个名字相关的传闻,知道这家伙身上带着的麻烦有多大。 她首先想到的,却是被留在金凤楼当中的柳倾城。 陈旷这一去,恐怕很难再回来阳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夔”道:“但他有句话说得对,这是我们山海盟的机会,所以我选择拒绝和神农司妥协。” 旁边的“相柳”道:“盟主想如何做?我等必定跟随。” “夔”眯起眼睛,道:“今日起,召集盟内众妖,占领藏凤州,进攻永安州,煽动民众起义造反,控制永安州牧,各地同理。” 余相思道:“可……神农司必定出手干预,这么多年积累的名声,只怕民众信他们胜过我们。” “夔”忽然抬起手,摊开掌心,上头是一张纸条。 “这是那几箱被武蔓藏匿的官银的位置,陈旷方才那具泥土化身垮塌的时候留下来的。” “世人皆知官银被妖盗取,那这些未启封的官银,上面的封条,便是阳国朝廷草菅人命的铁证。” “只要能煽动一个永安州,四周几个同样被洪灾所困的地区,同样会有所响应,届时,此事,就将不再是我们与神农司之间的问题。” “而是整个阳国的问题。” “夔”眯起眼睛道:“而阳国曾有卓著贡献的亲王,也不止闻侪一个……闻侪想当这个皇帝,其他人难道就不想?” 众妖立刻明白过来,盟主这是准备趁机从内部分裂瓦解阳国! 冥冥之中,在场所有人似乎都有所明悟……阳国的天,是真的要变了。 而阳国的国运,究竟是因为被那皇帝消耗才没有的,还是因为这个国家确实应该走向灭亡了呢? 恐怕只有天道才知道了。 “夔”吩咐完众妖,几位长老纷纷带着人离开。 余相思却留了下来,忍不住问道:“盟主,刚才这些话,不像是您的作风……” “夔”挑了挑眉:“那你觉得像谁?” 余相思实话实说:“像陈旷。” “夔”顿时笑起来,乐坏了:“这么明显?” 余相思点了点头。 虽然才相处了一段时间,但这熟悉的风格,简直像是有陈旷站在眼前说话一样。 “夔”甩了甩手上的纸条,扔给了余相思:“他在上面写的,应该是在早就准备好了。” 余相思接住一看,上面赫然是十分陌生的字迹。 但字体端正规矩,反而不像是陈旷这个人的作风。 最上面写了短短的一行字,杀气四溢—— “觊我命者,灭其国。” 呜呜呜失败了,下午更新,下午更新 (本章完) 第一五二章 贫道姜无涯(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柳倾城在金凤楼里等了很久。 她从天明,一直等到了天黑,从靖南王率领的铁蹄踏过藏凤州的街道,一直等到圣人一指再度从天而降。 忐忑中,地动山摇,山海盟的人都退回了金凤楼内,甚至接纳了一些避难的修行者。 黑暗里,气氛无比压抑凝重。 她听见有陌生的修行者低声地感叹,绝望认命,他们今天怕是全都逃不过此劫,藏凤州今日便要成为一座鬼州。 是啊,谁又能在圣人手下,救走这五百多万人? 神仙难救! 柳倾城怔怔靠在窗边,脑子里却在想,原来妖族和修行者的世界是这样的。 就算是那些在她看来已经无比厉害的,头上也顶着更厉害的,甚至不需要一句话,只需要一根手指,别人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似乎……比普通人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那常家的少爷想要逼迫莲蜜当妾,还得耍好些手段,费许多心力呢,结果到了这儿,要几百万条人命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柳倾城想到那个总是有些傻兮兮的小丫头,心里又有些闷闷的钝痛,空落落的。 “果然像他说的那样,妖,过得比我惨多了。” 柳倾城苦笑着自嘲。 过往的无数幻想,在今天全都破灭了。 在这个世界,原来当一个无知的凡人,其实远比这些朝不保夕的修行者们来得幸福。 妖,也并不是就能得到自由,只是从一个泥坑,跳进了另外一个泥坑罢了。 柳倾城忽然觉得自己失去了力气,靠着窗户,缓缓下滑。 想着,死在这里,其实也挺好的。 起码,她确实见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在青楼里当一只笼中雀,一辈子也见不着的东西,那片四方天空之外的东西。 柳倾城的目光黯淡下去,慢慢沉入黑暗里。 然后,她看见了一道光。 那一道流光冲天而起,划破遮天蔽日的黑色,化作五彩的烟霞和无边的山河。 光华满天,撞碎天柱! 她在窗边尽力仰起头,瞪大眼睛,看清了那当空以一拳对圣人一指,引动漫天异象的人,正是陈旷。 英雄气概,莫不如是。 四周一片哗然,柳倾城呆呆地看着那流光坠落,突兀想起不久前,陈旷抱着她,护住她一命时,紧紧相贴的后背与胸膛。 那时她在想什么来着? 她一瞬间闪过的思绪仿佛是,原来男人的胸膛和手臂那么硬,那么烫,又那么宽阔,好像可以撑起坍塌的天空。 “原来真的可以啊……” 柳倾城喃喃着。 她的心里生出一丝痒痒的热意,就像是从泥土里萌发的新芽悄悄顶开了头上的层层黑暗,破土而出。 她突然很想冲出去,冲到那流光落地的地方,看看陈旷的脸。 可形势仍不明朗,盟主和几位长老都没有回来。 柳倾城才刚刚开始修炼,几乎等于没有修为,现在出去,无异于找死,坏了其他人的布置。 于是,她只能乖乖地等着。 等到外面的动静终于平息,不少修行者重新走上街头。 金凤楼内的妖族接二连三收到传音,确认了暂时安全、盟主和长老们很快会回来的消息,纷纷欢呼雀跃,出门准备迎接。 柳倾城也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乱糟糟、脏兮兮的裙子,混在人群里,走到门口矜持地左顾右盼。 她看见了看上去像个小孩的那位山海盟盟主,看见了余相思……可柳倾城没有找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余相思走到了柳倾城面前,欲言又止,没有说话。 但柳倾城已经知道了她要说什么,脑海里一片混乱。 柳倾城熟悉这位教导自己许多年的妈妈,她喉咙干涩,良久,才艰难地开口道:“他走了?” 余相思一愣,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你会问他是不是死了。” 柳倾城摇了摇头,坚定地道:“他不会死。” 余相思见她神情算得上镇定,有些稀奇地道:“就这么相信他?” 柳倾城忽地眨了眨眼:“我不是相信他,我是了解妈妈你,就算他真的死了,你见我这样,肯定也会骗我他只是走了。” “这样,我也不会太伤心了。” 余相思有些好笑,但心里却松了口气。 她最怕的,便是柳倾城深陷其中,走不出来……此前倾城被陈旷救下来之后,看向对方的眼神,简直像是刚出生的小鸡仔看老母鸡。 现在老母鸡拍拍翅膀走了,留下个茫然无措的小鸡仔不知道去哪里,想想也是可怜。 余相思看向柳倾城,道:“你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柳倾城沉默了一阵,反问道:“方便问一下……山海盟之后准备怎么做么?” 余相思便将“夔”的打算都告知了柳倾城——反正都是阳谋,阳国若是能撑过去,也只能说是天命如此,国运不该断绝。 柳倾城深吸一口气,轻声道: “我修为太低,就算跟着山海盟行动,想必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余相思也没有强留的意思,道:“那你就留在金凤楼中?这是山海盟的情报机构,不必再抛头露面……原本,我便是想培养你,过几年将絮泥阁也发展成类似金凤楼的存在。” 柳倾城摇了摇头,道:“我想去永安州。” 余相思有些疑惑:“永安州?那也是山海盟的主战场,危险得很,你不和山海盟一同行动,去那里做什么?” 柳倾城抬起头,一双美眸如洗:“我想去救人,他教我的功法可以救人……哪怕只是救下一个人,也能让我安心一些。” 那《泉枢经》是最正宗的道门功法,可驱魔除恶,也可治病救人。 永安州有百万灾民,如今流离失所。 其中的大部分,应当会聚集起来造反,但还有许多,只是等不到任何救助的普通灾民而已。 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的人可以只手遮天,却没有多少人,愿意对弱小者,伸出援手。 她愿意来做这个人。 不为别的,只因为她也一样弱小,也曾无助,却也曾见过那一道光。 余相思想了想,便点了点头:“也好。” 不管柳倾城之后如何选择,在永安州,有山海盟照应,其实总比在其他地方更安全一些。 余相思也能明白柳倾城为什么会这么做,絮泥阁的消失,对后者来说确实是一个巨大的打击,需要一些心理上的慰藉。 她叹了口气,嘱咐道:“倾城,你执意如此,我不劝你,只是这条路不好走……” 余相思像是从前一样唠叨了一阵,柳倾城静静地听完,并没有不耐烦。 直到余相思说完,柳倾城忽然道: “既然已经没有絮泥阁了,白狐长老也不必再叫我倾城,从前,我娘去世之前,给我取过一个名字。” 倾城,只不过是为了好听而取的花名。 这段时间,她也大致明白了当年她娘究竟是怎么死的——金凤楼才是主要的妖族据点,而絮泥阁是后来才发展起来的,在那之前的絮泥阁是由凡人经营,因而才会如此残酷地对待半妖。 而这个转折大致的时间点,正是在余相思……或者说白狐假借余相思身份成为絮泥阁老鸨时。 余相思一愣,她倒没有想到这一点,因为余相思本就是她的本名。 她好奇道:“是什么名字?” 柳倾城深吸一口气,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道: “辞柯,从今以后,我叫柳辞柯。” 惊起归鸿不成字,辞柯落叶最知秋。 …… 苍刑率领弟子们飞奔至藏凤州边界处,才发现眼前的场景,远远比想象当中的更加可怕。 肉眼可以看见的地方,直到地平线,都是一片空白。 这里的一切就这样凭空消失不见,什么都没有剩下。 众人吸了口凉气,都下意识地屏息了一阵子。 苍刑愈发确信,这一定是武圣大人出手了,不然怎么会有别的圣人突然跑来这里。 可武圣大人去哪里了? 苍刑环顾一圈,却并没有找到那个长相淳朴黝黑的少年人的身影。 难不成……武圣大人已经离开了吗? 苍刑不禁扼腕痛惜,他这次准备不足,甚至都没有和武圣大人说上几句话,全都是在和那陈旷确认布置和之后的任务。 不过问题不大,想必经过了此事之后,武圣大人必定对他的能力有了充分的认知,明白他苍刑就算在人才济济的武圣阁当中,也是不可多得的得力干将! 苍刑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颇为得意自信地勾起了嘴角,只觉得自己意气风发。 他们武圣阁,虽然名义上带了个武圣二字。 但实际上最初……和武圣瓜葛真不大。 阁内成员,实际上都是因崇拜武圣,励志追随武圣而聚集在一起,选了最有声望的文弘盛作为阁主。 虽然后来,武圣大人感念他们诚心,认可了武圣阁的存在。 准许武圣阁建立在太山之上,维护传道碑,等于从一个民间组织,变成了半官方的组织。 但实际上,能亲眼见到武圣,为其做事的人,少之又少。 就连文弘盛,几十年来估计也见不到几次武圣本人。 而苍刑这样的普通宗师,尤其还是自行开宗立派,远离太山的宗师,在武圣阁内的话语权都不多。 可如今,那就大不相同了! 他苍刑,是跟随武圣征战过的亲信了。 虽然没有说上几句话,但是苍刑认为自己这次任务完成得堪称完美,几乎能够感觉到武圣大人对自己的欣赏。 可惜的是,没能近距离看见武圣大人出手。 浪费了一个宝贵的悟道机会! 苍刑一边遗憾,一边让自己手下弟子分散开去,四处寻找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武圣大人留下的道韵。 但可惜的是,这无边旷野干干净净,确实是什么都没有剩下。 苍刑无功而返,只好原路返回。 但在房顶上跳跃之时,他余光一瞥,忽然发现了街道之间一个有些孤独的身影在一条巷子里踌躇。 苍刑大喜,瞬间跳下去,落地抱拳半跪:“武圣大人,您在这里啊!” 莫旭猛地吓了一跳,顿时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 这家伙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但是看样子,他好像还没有发现这是一场骗局…… 莫旭内心无比慌张,想着敷衍一下之后找机会离开。 但随后,就发现四周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其他梅宗弟子,一个个全都跟着跪下来。 然而,在根本没有修为的莫旭眼中,这些人简直就像是猛兽在围攻猎物。 而他就是那个已经被围困在里面的弱小无助又可怜的猎物本物。 莫旭欲哭无泪。 他原本被陈旷安置在一处山海盟名下的民居内,根本也没有他的事情。 等到差不多安全了之后,他便出来想回到金凤楼去看看。 结果刚出来,就被苍刑又逮到了。 而且看样子,不给他们一个交代,自己今天怕是出不去了…… 苍刑见他沉默,心里忐忑了几分,道:“武圣大人,这阳国朝廷、神农司与那圣人一同侮辱我武圣阁,更对您不敬,我才代表武圣阁对他们宣战,您若是觉得不妥……” 莫旭一愣,这人代表武圣阁向阳国宣战了? 他不是傻子,基本局势在这段时间里也看清楚了,自然知道武圣阁实际上原本和阳国一点仇也没有。 但因为陈旷的一通忽悠,一个武圣阁的宗师忽然就加入了战局。 现在更是直接宣战…… 神农司的体量可绝对不小,是阳国的顶尖宗门,虽然比不上武圣阁,但和三劫宗比却不难。 皇甫严名声不显,但却是实打实的宗师巅峰,号称一人可抵一宗! 何况还有一个闭关当中的神农司玄玄境老祖。 也就是说,只要这场战争开始……武圣阁就虚空得到了一个大敌! 莫旭心里跳了跳。 只要……他现在开口,假装自己真的是武圣。 但是这很难,因为之前都是陈旷在从中斡旋,莫旭只不过是一个摆设和工具。 没有陈旷,他真的能成功吗? 良久。 莫旭开口道:“没关系,你做得很好。” 苍刑一顿,然后在莫旭紧张到握紧拳头的时候,狂热地道:“是!武圣大人!多谢武圣大人夸奖!” 莫旭一时恍惚。 原来陈旷说的是真的—— “当你站在那些人面前时,你就是武圣。” …… 破庙之中。 火堆上的火星子毕波作响。 陈旷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见一个癞子头道士摇摇摆摆走到了面前,然后随意地撩起道袍坐了下来。 陈旷后背上的肌肉一片僵直,听见这道士咧嘴一笑,道: “贫道姜无涯,前来助你斩去身后魍魉。” (本章完) 第一五三章 长生药,永生锁(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的瞳孔中倒映着火光,也倒映出那道士几乎能称得上丑陋的模样。 细微的寒意从脊背上攀升,就像是有蚰蜒伸出无数只足顺着肌肤往上爬。 面前这道士,虽然有个人样,但给他的感觉,便是如此莫名的恶心。 时至今日,他终于见到了致使他从穿越开始便颠沛流离,不断被人追杀的罪魁祸首……之一。 前梁国国师,传说当中炼制出长生药献给了苏煜的那人。 并且很有可能,也是给苏煜出谋划策,令他成为了陈旷身后附骨影疽的存在。 但奇怪的是,陈旷感觉不到这人的修为。 在属于韩山和通狮的恶业化身身上,陈旷早已知道,被抓进靖南王府的姜无涯并没有修为,完全是个凡人。 然而陈旷心中认为姜无涯必定是伪装的。 这样一个人物,怎么可能没有修为? 纵然一般情况下,修行者很难准备地判断对方的修为,但只要身上存在灵气,那么气息、气势都会有所不同,可以大体上知道对方在哪个境界层次。 就算别人看不出来,但陈旷有着“洞若观火”被动,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对方身上的修为? 可当陈旷真正面对姜无涯时,却发现…… 对方身上,真的一点灵气都看不见,一点修为都没有! “怎么可能……” 陈旷在心中深吸一口气,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以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这种异常情况,代表的才是真正的危险。 因为他确定对方不可能没有修为—— 一个无修为的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他在这之前竟然完全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察觉和预警? 但无论是“洞若观火”,还是“心血来潮”,都似乎失效了一样。 这样的情况,前所未见! 旁边的苏怀嬴瞳孔紧缩,记忆当中,她是见过这个癞子头道士的。 但那时,她尚在襁褓当中,这人似乎是在苏煜面前,为她批命,可具体说了什么,她已经完全没有印象。 就算天赋异禀,聪慧过人,苏怀嬴也至多只能记起六个月之后的事情,而在那之前,就是一团混沌了。 不过这个人的身份,她却是一清二楚的。 梁国国破之后,此人直接失踪,国师府人去楼空,就好像是所有话本里所写的招摇撞骗进献金丹的假道士一样。 若说是趋利避害,怕被连累,可他此刻又一次出现在这里,目标直指陈旷,又是什么目的? 陈旷沉心静气,拿出了那盏琉璃照影灯,用手指弹了弹,缓缓开口道: “我的行踪和身份,是你告诉靖南王的吧?” 琉璃照影灯一出现,破庙之中立刻光芒大炽,一切事物的影子,都在这光芒当中消融。 唯有陈旷身后,不仅保留了自己的影子,还多出来一个更加高大的影子。 头戴十二旒冕,帝王之相! 苏怀嬴小脸上,神色顿时一震。 结合之前与那张智周的对话,小公主终于明白了她所不知道的那块拼图究竟是什么。 她的父皇果然没有死,不仅没有死,还通过某种手段,附身到了陈旷的身上! 看样子,正是在等待实际,吞噬陈旷一般…… 姜无涯嘿嘿一笑,搓了搓手道: “那不是为了自保嘛,贫道若是不说的话,那靖南王可凶狠了,不仅要拷打贫道,还要贫道的小命呢。” “自保?” 陈旷皮笑肉不笑:“我记得闻侪好像给你两只脚上都穿了‘赤龙刺’,若你没有修为,是绝对挣脱不开的。” “但现在,你不仅挣脱开了,似乎还毫发无损,不知道这一点,道长又怎么说?” 姜无涯的双脚脚腕,果真完好无损,一点伤痕都看不见,除了那一层厚厚的污垢。 癞子头道士低头看了眼,挠了挠自己的腿,嘟囔道: “失误失误,怎么这事儿会被他知道?” 他抬起头,咧开一嘴黄牙,道:“不要在意这种细节嘛。” 陈旷沉声道:“行,那我也不兜圈子了,我只有一个问题想知道,长生药,究竟是什么?” 在他看来,姜无涯既然把所谓的“身后魍魉”都说出来了,想必应该是不打算隐瞒这整件事的始末了的。 他想要的,无非是一个真相,不愿做一颗浑浑噩噩、被人摆布的棋子。 姜无涯摊了摊手,道:“这贫道也不知道啊。” 陈旷冷笑:“长生药是你进献的,你不知道?” 什么魍魉献药,这种话骗骗鬼还可以,但现在还拿出来说的话,这姜无涯就是想糊弄傻子。 姜无涯看向他,眼眸中闪烁着近乎瑰丽的紫色光华: “长生药是长生药,但长生药究竟是什么,贫道当真不知啊。” 陈旷沉默了。 谜语人能不能滚出沧元?! 陈旷深吸一口气。 好吧,连蒙带猜的话,他大体能够听明白姜无涯的意思。 长生药本身,的确是长生药。 这一点,状态栏早有验证,陈旷正是消化了长生药之后,才得到的“肉灵芝”被动。 但“长生药”这个不合常理,就像“永动机”一样本不应该出现的东西,背后代表的究竟是什么? 姜无涯也不知道。 陈旷沉吟片刻,换了一种问法: “既然你不知道,那又如何助我斩杀身后魍魉。” 他指了指那苏煜的影子,影子也跟随他的动作而动作,颇有一点惊悚。 “这玩意,不就是通过长生药,附在了我的身上?” 姜无涯道: “且听贫道一一道来。” “六年前,贫道听闻梁国皇帝在寻找能人异士炼制长生药,于是便自告奋勇,前去为皇帝分忧,但没想到,这长生药,其实早早就已经掌握在了皇帝手中。” “他寻人,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要将这长生药的出现合理化而已。” 陈旷一边听着,“我即灵机”被动立即生效,判定姜无涯说的是真话,让他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目的,但至少说的是真话。 这就够了。 陈旷随后又皱眉问道:“早就出现了,那长生药从哪里来的?” 若是正常途径产生,应该也不用掩人耳目。 说明这东西来历不对劲! 姜无涯感叹道:“谁能料到,这长生药,竟然就从梁国国运之中凝结而出!” 闻言,陈旷和苏怀嬴心中一惊。 直接从梁国国运当中诞生?! 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国运就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啊! 此前陈旷正是凭借说服阳国皇帝请来国运,这才硬生生镇压了一尊圣人! 可见,国运威力之强大。 据说,在上古之时,国运还要更加可怕,可以直接影响到一国修行者的实力,进行难以想象的种种加持,产生种种神异之处。 而如今的国运,已经是削弱了不知道多少个版本之后的模样。 但没想到,梁国的国运当中,竟然诞生了一枚长生药?! 那岂不是说,梁国的国运,有复苏上古气象的预兆? 这对于一个皇帝而言,那不就是真正的天降祥瑞! 可姜无涯却接着道:“然而,那之后不久,梁国的国运,便已经无限衰颓,几乎要走向灭亡了。” “果然,没过多久,长生药在梁国皇帝手中的消息泄露,周国开始派遣军队袭扰试探。” “唉,可怜霍将军一人,支撑了四年时间之后,再也无以为继。” “再然后,自然就是梁国防线被破,黑甲军铁骑压境,伏尸百万,破皇城,杀皇帝,囚夫人……” 陈旷听到这里,接着低声冷笑道: “但这些,苏煜其实早有预感。” “国运衰退,梁国破灭是迟早的事情……然而在那之前,他已经想好了一条退路。” 姜无涯咧嘴一笑,看向陈旷:“没错,那条退路,就是你。” 陈旷深吸一口气:“这个人选,总不该是苏煜自己随便选的了吧?” 姜无涯点了点头,道:“没错,没错。” 他伸出干瘦的手指,指了指自己,摇头晃脑,得意洋洋地道: “区区不才,正是贫道,发现在这宫廷乐师当中,有一人命格清奇,足以从万军包围之中,全身而退,带走这一丝生机。” 陈旷:“……” 如果不是这家伙现在还有用,他真的很想直接一拳打爆他的头! 原来罪魁祸首就是你这个老东西啊! 陈旷深呼吸几次,随后面无表情地道: “国运和长生药绑在一起我知道了,那苏煜又是怎么,也成了长生药里一味药材?” 姜无涯嘿嘿笑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永生锁’?” 陈旷眉头一跳。 这三个字他当然听说过。 并且,这个词,也仍然是他心中的一个沉没许久的未解之谜。 一个月前,他逃出皇城之后不久,就遭遇三劫宗一个叫卫彦,一个叫赵烈的两个长老追杀。 当时,两人旁若无人地交谈时,就曾提到过“永生锁”这三个字。 在他们两人的交谈内容当中,“永生锁”应当是一个阵法的名字,并且,这个阵法,有可能涉及了“国运”、“龙脉”等等。 只是那时候的陈旷,对于这些东西,都没有太多的了解。 也就无从得知,这“永生锁”到底是什么。 现在想来,这东西恐怕层次也高的吓人。 陈旷道:“听说过,但不知道这是什么。” 姜无涯眸中紫光闪烁,解释道:“所谓‘永生锁’,便是一种从上古流传下来的禁忌秘术,唯有掌握了国运的帝王,能够使用。” “这东西,原本是一种仁术。” “唯有心怀天下的仁慈君王,方才会使用。” “因为这‘永生锁’阵法的作用,是献祭君王自身,增强国运,同时惠及普罗大众。” “只要阵法生效,君王即刻便牺牲自己的气运、神魂与肉身,一切的一切,令国运大增,这个国家的人民,也能够延年益寿,修行亦有所裨益。” “因为这阵法,能让君王与国运融为一体,让君王的意识,成为国运的意识,换而言之……君便是国!” “从此,君王便可以通过国运,遍洒甘霖,令国家长治久安。” 姜无涯幽幽道:“只不过,唯一的问题,便是这位君王,从此以后,便要困在那无形无影的国运之中,度过永恒的一生。” “因此,这秘术,便被称为‘永生锁’。” 陈旷皱眉道:“但……这秘术现在成为了禁忌。” “君王同样是人,在这样漫长的时间里,仁君,也会被折磨到成为暴君。” 姜无涯目光里透着兴奋,手舞足蹈地道: “正是!正是!” “但凡是使用了‘永生锁’的君王,最后无一例外,全都化作了那恐怖的无形魔鬼,亲手埋葬了自己的国家。” “因为他已经与国运同在,唯有国运消亡,他才会跟着死亡!” “从那之后,‘永生锁’便成为了禁忌,不再为人所用。” 陈旷道:“所以,苏煜便是在最后关头,使用了‘永生锁’,让自己和国运绑在了一起。” “同时,又将国运,与长生药一起,送到了我这儿?” 姜无涯点了点头。 “呼……”陈旷长出了一口气。 他终于算是明白了一点,自己究竟在一个怎样的局当中被当成棋子。 但下一刻,陈旷皱起眉头,下意识感觉不对劲: “不对啊,我之前,是在周国的三劫宗长老口中,听到了这个词……” 姜无涯咧嘴一笑: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苏煜一个人知道这个秘术的。” 陈旷皱眉:“姬承天也打算用?不,不可能,他人还好好的在周国,凭什么用这个秘术?” 姜无涯哈哈一笑,瞪大了眼睛,神情阴森如枭,拍着大腿道: “姬承天,是打算逆转这个秘术啊!” 陈旷猛地深吸一口气。 旁边的苏怀嬴也瞬间明白了过来,头皮发麻:“姬承天,要倒着用‘长生锁’?” “是,而且目标,并不是周国的百姓,而是……梁国!” 姜无涯话音一落。 陈旷头皮发麻。 他妈的,全是真话! 也就是说,姬承天是准备用梁国全国的百姓,倒过来,献祭给他自己,以梁国人的血肉,成就周国的国运! (本章完) 第一五四章 真假,虚实(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一整个梁国,都是姬承天计划之中的祭品! 原来这才是姬承天真正的,从一开始就确定的目标。 难怪…… 难怪姬承天敢在北原边境压力如此巨大的情况下,依旧选择将大量兵力投入到周梁之战当中! 陈旷之前还曾疑惑过,他这么做,就不怕削弱国力,导致北原防线大规模被破,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姬承天此人,年轻时并非太子,而是二皇子,且后面还有整整十一个兄弟,各个非凡,大半都不是安分的。 而从太子病逝之后,周国的朝堂在很长一段时间当中,都处于一种党派林立,尔虞我诈的诡谲风云当中,所有的大臣纷纷站队,明里暗里因此而死的人不计其数。 在野史传闻之中,太子死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姬承天。 而最后的胜利者,恰恰正是姬承天,除了他之外,所有皇子尽数在那个时间点前后因为各种原因死亡。 虽然没有实际证据证明这些皇子的死亡和姬承天有直接关系,但这究竟代表了什么,不言自明…… 反正绝对不可能是上天庇佑。 能在如此酷烈的夺嫡之争当中取得胜利,可见姬承天绝对不可能是个蠢人,相反,必定是个有雄才大略的枭雄。 也因此,这样不合常理的决定,由姬承天做出,更像是突然鬼上身一样令人诧异。 可现在,陈旷终于明白了。 姬承天其实根本不在乎长生药究竟是真是假。 他只要确定自己能够打下整个梁国就可以了……只要梁国的人还在那片土地上,他就能够利用“永生锁”将这一整个国家,化作自己的养料。 原本的“永生锁”,以君王丰沃国土,养育国民。 而现在,他要用梁国的国土和国民,反哺自己。 因为理论上,现在梁国已经归属周国管理,是周国的一部分,姬承天理所当然,也就成为了梁国的君主。 陈旷深吸一口气。 倘若姬承天下手的对象,是阳国,是黎国,是其他随便哪个国家……他都不会在意。 但偏偏是梁国。 无论是陈旷此前的经历,还是他的身世、记忆,在梁国的陈家,都无法令他坐视不理。 且更重要的是…… 国与国运,本是一体的。 姬承天在最开始,肯定没有预料到苏煜居然也会采用“长生锁”,但却走了另外一条更加极端的路子。 直接把自己和国运绑在一起,然后又把国运通过长生药,塞进了一个无辜乐师的身体里。 将这个看似和所有事件都无关的乐师,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送出梁国。 换而言之,现在出现了一个更加奇怪的情况。 梁国的国运,现在和梁国分离了…… 陈旷看向姜无涯,沉声道: “虽然名义上是献祭一整个国家,但实际上,‘永生锁’就算要逆向使用,本质上的对象,也应该是国运,是也不是?” 癞子头道士扣了扣自己那凹凸不平、稀稀拉拉的头皮: “自然。” 陈旷冷笑一声,又问道:“姬承天此前攻打其他国家之后,不强制派人接管,而统一采用让选择投靠周国的当地人对当地进行教化管理,其中一个目的,应该就是保留国运吧?” “气数未尽,国运不绝,这样才方便他布置‘永生锁’。” 姜无涯此次前来,似乎摆明了要当这个破壁人,陈旷问什么他都回答,颇有一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思。 他闻言点了点头,有些感叹地抚掌道: “正是如此……贫道倒是许久未见陈先生这般的聪明人了,难怪那靖南王都死在你手上。” 陈旷不置可否,他现在只觉得久违的头痛。 原本别人要长生药,那说白了,也只是要他陈旷这个人的命而已。 他当然也能和别人去拼命,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要抢的东西我没道理还给你好好保管。 陈旷是从来不怕死的。 但现在,姜无涯口中的“身后魍魉”,不止是一个阴魂不散的苏煜。 还有梁国数千万人的性命。 陈旷盯着面前的姜无涯:“伱有办法剥离我身上的‘国运’?” 姜无涯嘿嘿一笑,伸出手指。 虚空点在了那盏琉璃照影灯上。 姜无涯手掌一翻,掐起一个法诀,神神叨叨地道:“贫道虽然只是一介凡身,但却最擅长算命。” “此前贫道算出这琉璃照影灯,正是天示转机,故而特意将这灯,送到了你那儿。” 陈旷面无表情:“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 姜无涯腼腆道:“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陈旷:“……继续说。” 这琉璃照影灯,确实不一般。 不光是那连圣人都可定身的神通,对他来说,最神异的是照出了他自己的影子。 姜无涯颇为得意地说道:“此灯,乃是上古遗宝,且,是那人皇所留下来的‘狩天之器’!” 陈旷瞳孔紧缩。 人皇?狩天之战的主持者,上古时代的人中皇者! 那一战的恢弘盛大,陈旷已经从齐司白那里听闻,也知道这一战最后以失败的结局惨淡收场。 但却没想到,自己手上这盏琉璃灯,竟然会和这场致使时代转折的战争有关。 姜无涯道:“具体如何,贫道算不出来,但隐约却知道,这灯,或许正是用来收纳‘天运’。” 狩天之战。 人皇所狩猎的,正是“天运”。 或者说,以观天司的说法……就是“天命”! 既然如此……这琉璃照影灯能够照出陈旷身后两个影子,岂不是说明…… 思维在这里戛然而止,断在了一片空白之前,突然无法再继续。 陈旷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脑海里钻出一阵剧痛,他连忙停止去想,长出一口气,心中隐约间产生了一种可怕的预感,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预感令他毛骨悚然,不敢在此刻宣之于心。 就好像如果他说出来了,就会产生不可预料、不可承受的后果一般。 陈旷冥冥当中忽然明白,这恐怕就是所谓的“天机不可泄露”。 他暗中嘀咕,那些算命人的话居然不是忽悠人的,还真有这种特殊的感觉。 罢了……先专注眼前吧。 陈旷看着手上的灯,道:“也就是说,这盏灯,可以吸纳那份国运?” 苏怀嬴忽然瞥了一眼那在火光当中摇曳的帝王之影,道: “你们就这么明说,不怕他听见吗?” 姜无涯摇头晃脑道:“不怕不怕,长生药如今与陈先生共存,梁国国运又衰颓,苏煜的意识暂时是醒不过来的。” “换而言之,只有当梁国国运昌盛之时,或者陈先生死亡之时,我们的先帝陛下,才会‘咻’地如闪电般归来。” 他咧开满嘴黄牙笑了笑。 苏怀嬴沉默了。 这里面的算计又多了几重…… 倘若当时陈旷没能从梁国逃出来,那苏煜就会直接复活。 倘若苏怀嬴费尽千辛万苦帮助梁国复国,令梁国复兴,那苏煜照样会复活。 简直是把所有的可能性都算了个透彻。 这和苏怀嬴记忆当中的那个父皇愈发遥远,完全就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帝王。 姜无涯瞅了瞅陈旷,又道:“不过,国运、长生药、苏煜,如今是三位一体的存在,国运和苏煜被这琉璃灯镇压,则长生药也同样会失效。” 他语气里似乎带着诱导,犹如鬼魅妖精:“这长生的诱惑,你当真要放弃?” “长生药于我而言,非但无益,还是个祸根,不如没了的好。” 陈旷耸了耸肩:“须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事实上,他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长生有没有,还真无所谓,反正只是长生,又不是不死。 说不定几个月之后,他就被哪边冒出来的圣人给一巴掌拍死了。 反正由长生药带来的被动在就行…… 若是失去长生药,能够产生一个新的强力被动,那就更好了!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姜无涯一愣,沉默了很久,随后喃喃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他大笑起来:“好好好,没想到陈先生竟然还有这样的哲思,真是令贫道汗颜。” 陈旷道:“现在可以说了吧……这灯,究竟该如何用?” 姜无涯道:“如果贫道没有猜错,这琉璃灯上的莲花瓣,代表的,便是‘天运’之数。” 陈旷低头一看,数了数。 这琉璃照影灯上的玉雕莲花,总共有九瓣。 姜无涯接着言之凿凿地道:“只需要找到其余的‘天运’,想必便能够启动这盏灯。” 陈旷心中微妙,这怎么跟玩游戏接任务似的? 要是他现在在游戏里面,想必旁边的状态栏应该会刷新出这么一行来—— 【[已接取]主线任务:寻找‘天运’,启动琉璃照影灯(2/9)】 不会吧,他穿越到现在,才触发主线? 但这些“天运”都在哪里?而且,如何判断是不是“天运”,这些都是极大的问题,难不成这姜无涯全都知道? 但他对于刚才所说的一切,又都用的是猜测,算命,这样的词汇,真的靠谱吗? 想到这里,陈旷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我该如何去寻找?” “额……”姜无涯忽然两手一摊:“这贫道就不知道了。” 陈旷沉默了一阵,道:“你耍我?” 姜无涯道:“哎呀,贫道只是个凡人而已,能算到这些,已经很了不起了嘛,不要强求那么多。” 陈旷差点气笑了,道:“说了半天,都是空话,谈何‘助我斩魍魉’?” 姜无涯愁眉苦脸了一阵,在火堆前面转转悠悠,搓着手,似乎颇为棘手的样子。 不知道这样反复转了多久,他忽然背过手,转过头,拍了拍手,恍然大悟般地道: “这有何难?你可是‘天运’之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总会遇上的。” “……” 是真话。 看来这姜无涯是真的没有办法…… 陈旷心里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这一次谈话所得的信息,也已经足够他消化了。 这时,苏怀嬴忽然看向姜无涯,道:“说起来,从前我小时候,还曾见过国师你,国师还记得吗?” 苏怀嬴问道:“国师那时,似乎还给我批命了。” 姜无涯摸了摸头皮,道:“咦,还有这回事吗?” 苏怀嬴皱眉道:“我记得一清二楚,应当不会出错,请国师不要装糊涂。” 她郑重地道:“还望国师告知,那时……国师向我父皇究竟说了什么。” 姜无涯哈哈一笑,道:“这么久远的事情,我哪里还记得?” 苏怀嬴哦了一声,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倒也好……她有些怕,自己也是被自己亲生父亲算计的其中一环。 陈旷一愣,这……也是真话? 他脸色骤然一变。 怎么可能! 这姜无涯绝对不可能忘记才四五年不到的事情,他摆明了是在撒谎,但是“我即灵机”竟然判定是真话! 不对……不对劲! “我即灵机”失效了! 但从刚才开始,“我即灵机”被动判定出来姜无涯的话,却全都是真话。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姜无涯有问题。 他用了什么神通? 还是说…… 他根本就不是姜无涯?! 陈旷眉心一跳,心跳险些也跟着加速。 但时至今日,他已经很少失态,毕竟他连圣人都已经直面过两次了,不管是分身还是本体。 加上“沉稳气场”被动似乎并没有失效。 因此,陈旷依旧能够维持自身的冷静。 陈旷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走到了姜无涯的身边,沉声道:“我被心中疑惑困住许久,这一次,还要多谢国师解惑。” “往日恩怨,想必是我对国师多有误解,此次,倒是能够理解了一些,有所不敬之处,希望国师多多包涵。” 姜无涯哈哈笑道:“这有什么,都是应该的!” 陈旷道:“既然如此,希望国师再为我解答一个疑惑——” “好说好说……” “你究竟……是不是姜无涯?!” 陈旷忽然伸出手,猛地一掌打出! “砰——!!!” 姜无涯被陈旷一掌击中,猛地倒飞出去,撞塌了整个破庙。 但随即,陈旷却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 “陈旷!陈旷!殿下!殿下!醒醒!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本章完) 第一五五章 武圣明天出关(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一掌打出的瞬间,就感觉手上的触感不对劲。 他这一掌虽然仓促,但依旧蓄力了三重劲——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轻而易举,已经是举手投足之间就能做到的程度,不再像初学“兜率降天”时那么费劲。 这三重劲力,换成一般的登楼境,五层以下,都得直接重伤。 但当他打在姜无涯身上时,却仿佛什么都没有打到一样,毫无实感! 甚至不是像打在棉花上,而像是一拳打进空气。 然而姜无涯却偏偏猛地倒飞了出去,就好像遭到了重击。 没有比这更假的演技了。 陈旷立刻明白,心中一沉,这家伙果然不可能是什么凡人! 当姜无涯在半空之中砸到那破庙的柱子上时,陈旷穿过篝火上迸溅的火星和瞬间腾飞的烟尘瓦砾,看见这癞子头道士一挑眉,脸上竟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和他一惯表现出来的猥琐完全不同。 是一个极淡然,又似乎觉得兴味盎然的笑。 更诡异的是,他的神情里面,竟然还带着一丝……出乎意料的欣慰? 姜无涯整个人气质,也在这一瞬间,随着这个笑容,变得完全不同了。 陈旷隐约间,竟然敢感觉这家伙此刻的气质,居然有点莫名的熟悉?! 但他没有来得及细想,就不得不停止了思索。 因为随后,陈旷便同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失衡感。 就如同被抛起,飞到了半空,然后又落下来,如此反复好几次,把他脑浆都快晃匀了。 眼前的一切,也像是被揉皱的一张画纸被泡进了水中,霎时洇开,化作了一团团五颜六色的污渍。 由远及近的呼唤声,在耳边逐渐清晰。 “!!!” 陈旷猛地睁开眼睛,就像是从水下离开,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一般,粗重快速地呼哧呼哧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 他的意识迅速重新聚拢,抬起头,对上了面前中年男子的目光。 来人正是张智周。 张智周见陈旷清醒过来,便马上放开了猛烈摇晃他肩膀的手,看向一边的苏怀嬴,发现后者也跟着醒了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他皱起眉,神色严肃地看向陈旷道: “你们遇到了谁?以我的能力,竟然也叫不醒你们。” 陈旷深吸了一口气,扶了扶额,发现自己正靠着一个石台,坐在满是尘土的地上。 他脑袋里还残留着一种不真切的漂浮感,看向了四周。 这里依旧是那个昏暗的破庙,但他的面前,却并没有点起篝火,而只有一片凌乱的脚印。 也就是说,现实当中,他们两个才进入这破庙,就已经睡着了。 而刚才是在……梦里?! 陈旷怔怔地仰起头,他背后靠着的石台,是这破庙所供奉的不知名神祇雕像的基座。 从这里往上看,正好能看见那面目模糊的神祇似乎在垂眼与他对视。 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自己是何时进入的梦境…… “洞若观火”能够看破虚妄和伪装,但梦境这东西,甚至不是用眼睛看见的……而是大脑主观产生的图像。 也就不属于能够被看破的范围。 “这被动也不是万能的啊,这就是一个足以致命的破绽,这高武世界,存在什么稀奇古怪的能力都不为过,我身上的被动还是不够多,不够全面……果然还是应该谨慎再谨慎。” 陈旷在心中暗暗想。 要是换成什么武侠世界,他这一身的被动加起来,都已经无敌于天下了。 但在沧元……充其量够自保的。 刚才这一个梦境,更是犹如当头一棒。 要是姜无涯心存杀意,刚才陈旷肉身无知无觉的时候,估计已经死了一万次了。 又或者……已经不能叫这老匹夫“姜无涯”这个名字了。 “真是没想到,但谁又能想得到?” 陈旷喃喃着,拍拍屁股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张智周已经将自己的小主公扶了起来,苏怀嬴心有余悸地沉声道:“我们遇上了姜无涯,那个失踪的梁国国师……” “不——” 陈旷长出一口气,摇了摇头:“那不是姜无涯。” 苏怀嬴和张智周顿时转头看向他。 陈旷眯起眼睛,接着道:“那是‘乐圣’,奚梦泉。” 苏怀嬴睁大了眼睛,而张智周同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苏怀嬴张了张嘴巴:“‘乐圣’?!他怎么可能是姜无涯……” 这下,她是真的不能冷静了。 她在梦境那么多次的轮回当中,也没有发现过姜无涯此人的踪迹,但却见过一个疑似奚梦泉的中年乐师。 那人的长相,和姜无涯完全不同,气质脱俗……额,当然,也可能是后来苏怀嬴加的滤镜,但就算是其本人,也绝对算不上丑。 但姜无涯,却是个人见了都会觉得不堪入目。 陈旷摇摇头,道:“我也不确定,到底姜无涯就是他的化身,还是他仅仅在刚才的梦里,假借了姜无涯的形象,但……” “至少方才和我们对话的那个人,没有差错的话,就是奚梦泉本人。” 陈旷可是实实在在跟着奚梦泉学了三年的琴,朝夕相处,吃喝拉撒都在一处。 除了长相以外,陈旷对于奚梦泉的熟悉,几乎是能靠脚步声辨认出后者的程度。 就算这三年对于奚梦泉几千年的漫长岁月而言,短暂到几乎像是不存在一样。 但恰恰因为时间短暂,奚梦泉本身的性格习惯会在之后十年里发生改变的概率才极低。 而也正是因为陈旷没有见过奚梦泉的长相,他反而能排除掉外表带来的影响,接触到本质。 奚梦泉这家伙,从已知的行为来看,与其说是“乐(yue)圣”,不如说是“乐(le)圣”……根本就是一个纯纯乐子人。 做事似乎完全没有目的,但又隐约像是在算计一些别人无法触及的层次。 陈旷倾向于奚梦泉在这个梦里假借了姜无涯的样貌身份。 张智周挑了挑眉,问道:“你对此……好像很确定?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陈旷沉吟一瞬,点了点头,道: “倒也没什么不可说的,那沧浪评也差不多把我的身世给扒干净了。” “我当年还是凡人的时候,家中因为大旱饥荒,将我卖给了一个路过的乐师当学徒。” “我跟着这乐师学了三年的琴,然后才被转手卖进皇宫当中,成了梁国的宫廷乐师。” 张智周立刻懂了,道:“这路过的乐师,便是那‘乐圣’奚梦泉?” 陈旷点了点头,道: “换而言之,若是奚梦泉愿意承认的话……我应当可以算是‘乐圣’弟子。” “此前那在武圣面前助我一战的鲲鹏,正是我的师兄。” 张智周啧啧称奇:“我还当哪里蹦出来的如此厉害的天骄人物,原来跟脚竟然如此恐怖。” “‘乐圣’弟子,这名号报出去,就算是‘武圣’,也得给几分面子啊。” 陈旷撇了撇嘴,无语地道:“若是那么简单,我怎么可能还会是现在这个境地?” 问题就是,这奚梦泉行踪不定,来无影去无踪,近几百年都没人知道他的确切所在位置。 陈旷自称“乐圣”弟子,那也得有点证据,否则这种事情谁会相信? 甚至,陈旷觉得,以奚梦泉这人的性格,就算陈旷当着他的面,指认他是自己的师父,奚梦泉都有可能不承认! 这人的尿性……深不可测! 苏怀嬴心里却有点沉重,若是假借身份都还好说,可若姜无涯是奚梦泉的化身……那梁国这个局,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不仅又是一个目的不明的圣人入场,而且此前“姜无涯”口中所说的那些,也可能根本不是真相! 张智周又问道:“那他找伱说了什么?” 陈旷如实陈述了一遍,然后道:“我可以确定,他说的都是真的,你们最好尽快回梁国,此刻周国应该正派人在梁国各处寻定龙脉进行镇压布置。” “若是‘永生锁’这阵法成功设立,只怕梁国就真的要毁于一旦,再无复兴就会了。” 张智周看向陈旷,却摇了摇头:“我认为这倒不是要紧的,如你所言,这阵法的最终目标,是梁国的国运。” “而国运现在,在你身上。” “不幸的是,你已经将自己吞下长生药的消息暴露了出去。” “姬承天在阳国朝廷皇宫当中的眼线并不少,很快他应该就能知道这个消息了,届时,他肯定会派人来追杀你。” 陈旷也很无奈。 一直以来,或许是因为自信有“永生锁”垫底的缘故,姬承天其实对于长生药的需求似乎也渐渐地不再那么强烈。 追杀他的人,此前一直是武圣阁占大头。 周国虽然没有撤下通缉,但力度却并不大,三劫宗,周国皇室的人,都没有出现过。 然而这一次,陈旷不仅是人形长生药,还是“永生锁”的阵眼! 姬承天一旦知道这个消息……那追杀的力度,只怕比起此前的武圣阁,只强不弱。 苏怀嬴点了点头,也道:“他说得对,只要你不被抓住,就算梁国的龙脉被全部找到,姬承天也没有办法启动‘永生锁’。” 陈旷长出一口气,耸了耸肩: “那我也只能继续逃了。” 张智周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把扇子,在手上敲了敲,沉声摇头道: “姬承天真要出手,你逃不掉。” 陈旷心里一沉。 张智周几乎是一路见证他从梁国逃出去的,也知道陈旷在武圣手中都假死脱身的事情,明确知道陈旷的实力。 但在张智周这儿,似乎对于周国朝廷的评价,要比武圣阁还要高…… 陈旷心中思忖,自己要不要说出自己还有一个去无垢净土冒充佛子的选项。 虽然以他现在的实力,要冒充佛子的难度恐怕有点大。 而且,怎么去无垢净土,也是个问题。 陈旷还没说话,张智周却忽然话锋一转: “而且,我得提醒你一件事——” 陈旷一愣,道:“什么事?” 张智周看着他,道:“你是不是忘了……‘武圣’的本体,快要从凭古战场出关了。” 陈旷:“……” 有一说一。 他还真快忘了这件事了。 主要是这段时间,他经历的事情太多,而且加上他自身早已辟谷,时间观念都有点混淆了。 一时间,还真的记不起来‘武圣’将要出关的具体时间了。 现在张智周一提,他瞬间就记起来了。 他确实听说过这件事。 当时听到的时候,好像是说……“武圣”七天后出关? 嘶……陈旷抽了抽眼角,忽然有点蛋疼。 怎么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干咳了两声,问道:“那,距离‘武圣’出关,还有多久来着?” 张智周掐指一算,挑了挑眉,看向陈旷的眼神十分古怪。 他言简意赅地道:“明天。” “咳咳咳咳咳……” 这是陈旷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的咳嗽声。 明天?! 陈旷缓了缓,忍不住道:“你确定?” 张智周点了点头:“我确定。” 陈旷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死鱼眼表情。 好家伙,“武圣”本体出关,那他肯定也会同步收到姬承天那儿的情报,直到……陈旷其实并没有死。 换而言之,到时候,追杀陈旷的,就是“武圣”本体和姬承天两边势力的结合。 只能用四个字形容……恐怖如斯! 他这不仅是没有苟成,敌人还加倍了…… 陈旷无言以对,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他一抬头,却发现张智周正敲打着手上的扇子,露出了一个淡定的微笑。 似乎智珠在握一般。 陈旷心中一动,拱手道: “还请张先生指教!” 张智周道:“指教谈不上,但我确实有个好办法。” 陈旷继续拱手,弯腰弧度更深。 张智周道:“既然那‘武圣’要从凭古战场出来,那么,你进去不就好了?” 陈旷一愣:“进入凭古战场?怎么进?” 他隐约记得,这凭古战场确实是可以进入的。 在絮泥阁打工的时候,他就曾经听见过有修行者讨论,凭古战场的最后七天时间,会容许各个门派势力的年轻高手进入其中历练。 但前提是,“各个门派势力”,也就是说,名额是被各种门派把持的。 陈旷看向张智周。 张智周……是自由山的大师兄。 而自由山,恰好,正是这所谓的大门派势力之一。 (本章完) 第一五六章 天浑地圆,日月为假(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前一章末尾从码字软件复制过来的时候出错了,已经修改,可以刷新看一下) 所谓“凭古战场”,实际上便是一处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秘境,至少应当也是上古时期至今,有上万年之久。 这秘境顾名思义,正是一处记录了过往之战的庞大战场。 但构成这个秘境的却并不止是一个战场,而是由无数个不断重现的战场幻境彼此交织而成的兵戈杀伐之地。 这秘境的源头至今未知,但世人皆知,这源头绝对不是简单的上古遗宝。 因为这秘境之中记录的战场,甚至包括了上古圣人之间的战斗! 所以,“武圣”才会进入凭古战场之中进行闭关,至今都还没有出来,正是想要通过观摩上古圣人的战场,来试图得到晋升参寥境界的顿悟契机。 不过如今看来,都临近出关了也没见“武圣”有什么动静,这参悟结果似乎并不理想。 这凭古战场五百年一开,一次仅仅开启三个月时间。 这三个月当中,只有最后七天左右,其中战场幻境的水平是大致最低的,会下降到中三品左右。 而在那之前,其中战场交替出现,极其不稳定,也包含了圣人战场。 所以,沧元各个门派势力,便彼此约定,最后七天之前,圣人若有需求,自行商量进入即可。 而最后七天时间,这凭古战场便干脆当做是历练各家弟子的试炼场用,其他人一律不得干涉。 开启秘境的阵法,则必须几个参与的势力合力才能打开。 至于为什么那么巧,偏偏有几个势力,就必须这几个合力? 你猜野生秘境哪里来的封印阵法…… 这凭古战场一开始完全是开放的,压根没有封印,就等着有缘人自己进来,是后来这几个势力联合起来布置的乾坤术数,等于直接将凭古战场据为己有了。 从此,凭古战场的名额也就“把持”在了几个大门派势力的手中。 因此,陈旷瞬间明白了张智周的意思。 身为自由山大师兄,张智周肯定是能有名额的。 只要张智周把自己的名额让给陈旷,让陈旷以自由山弟子的身份进入凭古战场。 那么明天就出关的“武圣”,自然就和他擦肩而过,无法再回到凭古战场当中! 否则,“武圣”便是要打破共同制定的既有规则,和其他所有门派为敌。 就算是牧肇这样的直性子,也得掂量掂量这么做的后果…… 不得不说,张智周这一招,确实是将现有的规则运用得出神入化,简直是老油条中的老油条。 他不发疯不谜语人的时候,完全无愧于自由山大师兄的名头。 这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唯一的问题就是,七天之后,陈旷从凭古战场出来,要面对的恐怕就是天罗地网的围杀了。 但对陈旷而言,七天时间,已经足够他的实力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且更重要的是,凭古战场当中将会聚集整个沧元所有顶尖势力的中坚和精英,届时其中的变数,陈旷能够操纵的余地就大得多了。 张智周看到陈旷脸色变化,道:“看来你已经想到了。” 陈旷点了点头,沉声道:“不过,这‘凭古战场’对你而言,恐怕也应当有不小的裨益,五百年才一次机会,你就这么放弃?” 张智周摇了摇头,道:“境界从来不是我的追求,现在我还有事情要做,没空去。” 他淡淡一甩袖子:“再者,五百年而已,又不是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陈旷哑然,他这是争分夺秒习惯了,还没有适应修行者的时间观。 理论上,辟海境便能够增寿八百年,到了宗师境,寿命便延长至两千年,圣人三千。 五百年,虽然称不上弹指一挥间,却也真不是遥不可及。 但陈旷还是道:“非在其位,而占其名,我良心不安,今后张师兄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我义不容辞。” 既然都要冒用自由山的名额了,那陈旷也就厚颜无耻地顺杆爬,喊上一句师兄套近乎了。 反正在修行者之间,修为低者本来就可以出于礼貌和亲近,称呼修为更高的人为师兄师姐,哪怕两者不是师出同门。 张智周摇摇头,道:“也不必如此,此事还需夫子裁定,你若是心存感激,就当面谢谢夫子吧。” 夫子?当面? 陈旷一愣,道:“如何当面?” 张智周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张纸,叠成了个小人的模样,放在了破庙的地上。 他朝着那小人吹了口气,纸片小人瞬间站了起来,左看看,右看看,背起手来,仰头看向了张智周: “智周?倒是难得见你来寻我,说罢,这回是偷了人家的朱雀,还是抓了谁家养的吞天蛙?” 这小人的声音咕叽咕叽的,十分失真,像是一只橡皮鸭子被压一下叫一声。 一点也不像传闻当中站在学问巅峰的那位夫子,絮絮叨叨,倒像是寻常人家里的老人家。 陈旷面色古怪地看向了张智周。 话说,这术法的声音就不能调整的吗? 肯定能的吧…… 他怀疑这位大师兄,是故意在诋毁自家夫子的形象,但他没有证据。 另一边,苏怀嬴的脸色更加奇怪。 原来之前被张智周抓来辅佐的,所谓的“鸡”,是朱雀,“蛤蟆”,是吞天蛙啊…… 这样看来,似乎这人病得也不是很重。 这些妖兽若是年岁再长一些,是很有可能生出灵智,变成妖的。 那样的话,辅佐为帝王,貌似也不是没可能? 张智周蹲下来,看向那小人一脸严肃:“不是偷。” “不告而取才是偷,我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花了三个时辰告诉了他们我的雄图伟业,令他们心服口服,自愿将手中的妖兽送给我的。” 夫子:“……” 那纸片小人在地上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一根折断的小木棍,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随后往前走了两步。 纸片小人猛地跳起来,用小木棍“pia”地打在了张智周的膝盖上。 他怒斥道:“你确实不是偷,你是抢!” 张智周倒抽一口气,连忙跳开来,道:“我这如何是抢?他们明明是自愿的!” 纸片小人道:“自愿?我现在就让你自愿绕着这破庙跑两圈!” 陈旷就这么看着张智周被一个不到手掌大小的纸片小人追着打了两圈。 最后还是那纸片小人累得不行,气喘吁吁地杵着那小木棍,放弃了追打。 张智周用手指拍了拍纸片小人的后背,给他顺顺气,呵呵笑道: “夫子年纪大了,还是少动气,我下回绝对不会再偷,不对,是抢别人东西了。” 夫子冷哼了一声,看起来是一点不信。 陈旷表情微妙,张智周这种劝了白劝的“疯子”性格,简直就是最跳的问题儿童。 怎么偏偏就是自由山的大师兄…… 趁着夫子歇息,张智周将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道:“夫子以为如何?” 纸片小人看向陈旷,上下打量了一阵,良久才道: “可。” 这纸片小人脸上一片空白,陈旷也感觉不出来夫子对自己是什么态度。 但总归是认可了这件事,陈旷立刻学着此前见过的礼节一揖到底,诚心诚意恭恭敬敬地:“多谢夫子成全!” 这可算得上是救命之恩了,陈旷自然是感激的。 但随即,那纸片小人又走到他的面前,道:“你很好。” “此前你所作的几首诗,我都听见了,只可惜你修的不是才气,否则我倒是愿意教你。” 陈旷瞳孔紧缩,听见了? 夫子现在人可是在阳国最北边的自由山中。 陈旷一路而来,那一首首的诗句,也基本上只有他自己和敌人能听见,多半敌人听完也已经死了。 因此,这些千古绝篇,反倒至今都没有什么传播度。 但夫子却说,他“听见”了! 陈旷心想,难不成,这世上所有的“文”,夫子都能“听见”? 这神通也太离谱了……近乎于道啊! 不是道域,而是真正的天地规则! 陈旷虽然不知“武圣”的修为究竟会是如何表现,但是此刻,他认为夫子的修为,绝对高于“武圣”。 陈旷腆着脸道:“现在教也不迟?” 夫子似乎瞥了一眼张智周,有些遗憾地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来的迟了一些,不然确实与你有几分缘分。” 陈旷一愣,随即想到,夫子所指的,应该就是奚梦泉了。 他心中不免有些怨念,这老匹夫,教也只教了一点皮毛,却给陈旷打了个标记,别人也自动把陈旷划归到了奚梦泉门下,简直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啊! 缺德! 夫子又笑了笑,道:“不过,若是你有心的话,等你从‘凭古战场’出来,可可否赠我一首诗?如此,我便心满意足。” 陈旷立刻点头答应:“自然可以!” 夫子抬起手,虚空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点了点头,随即,这纸片小人便飘忽地扁了下去,重新变回了一张纸。 张智周道:“好了,夫子既然答应,此事便妥了。” 他又拿出了一张白色的帕子,递给陈旷。 陈旷接过来,听见张智周道:“等时辰一到,你将这帕子系在自己手腕上,它自然会带你前往凭古战场所在的地方,届时,便看你自己随机应变了。” 陈旷点了点头,忍不住问道:“夫子可是圣人?” 这本来是一个并无意义的问题,因为只要了解了自由山的实力,便自然而然,会认为夫子就是道岸境界。 但张智周却摇了摇头: “夫子他没有修为。” 陈旷惊讶道:“没有修为?” 张智周道:“一点也没有。” “他在自由山不出门,其实不是隐居,是仇人太多了,得我们这些弟子保护他。” 陈旷:“……” “那他如何教的你们?” 张智周反问道:“学问这种东西,教起来还需要修为?不过,或许等夫子哪天出山了,他一下就有修为了也说不定呢。” 陈旷无奈放弃追问。 这大约又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吧,不到那个层次,不可能了解其中的缘故。 他现在应该担心的,是自己的命。 陈旷看向苏怀嬴,道:“殿下之后打算去哪里?” “不必担心。” 苏怀嬴简略地道:“我会先回一趟梁国,如今有这‘溯回铃’,我已经算是有了自保能力,但我还需要提升一下修为,此外,梁国的‘土正官’可以作为我的助力。” 她低声道:“国运虽然重要,但龙脉却也必须保住,若是龙脉被镇压,整个梁国的格局被破,灵气必定流失……对修行者很不利。” 她看向陈旷,眨了眨眼睛:“正好现在周国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你身上,我的一些打算都可以提前了。” 陈旷哑然失笑,点了点头:“能帮上忙就行。” 小公主有自己的打算,那就再好不过了。 苏怀嬴犹豫了一下,又小声道:“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陈旷一愣:“什么事?” 苏怀嬴让他附耳过去,陈旷便低下头,听见她道:“我娘亲临走前,带走了你的尸身,还曾经对我说了一句话。” 其实当时楚文若只做了几个口型,但或许是母女之间的默契,苏怀嬴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小公主接着却并没有开口,而是抓住了陈旷的手,在他掌心上写了八个字: “天浑地圆,日月为假。” 陈旷怔了怔,苏怀嬴已经松开他的手,道:“我不知道娘亲去了哪里,但听闻北原之外,有一座属于妖魔的国度,也许可以去那里找她。” 陈旷深吸一口气:“好。” 苏怀嬴后退两步,陈旷站起来,将那白色帕子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看向张智周道: “在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还请张师兄帮我。” 张智周道:“在我能力范围内,可以。” 陈旷笑了笑,道:“不是什么麻烦事,请张师兄带我去个地方。” …… 陈旷和张智周站在上空,俯瞰着下方的阳国山河。 风流云动,那绵延起伏的山川和鳞次栉比的城池在眼前铺展。 此刻整个阳国依旧在一片混乱之中,但仍有一些地方,没有被纷争所打扰。 陈旷的眼中景象,则与此大不相同。 那山河之间,无穷的庞大灵气在不断地流散、凝聚,就如同一尊活物,正在呼吸。 这并不是错觉。 这灵气几乎覆盖了整个阳国,隐约间可以看出那修长蜷缩的身体形状。 阳国的山河,正在孕育一条真龙。 这庞大龙形灵气的首尾都已经清晰可见,但在那龙首的位置上,一双眼睛却还没有形成,只有一团灵雾。 而现在,随着这蔓延至阳国各处的战火,那龙形灵气的模样正在缓缓地消散。 (本章完) 第一五七章 画龙点睛,百万善业育山河(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以原本阳国的国运,养出这一条真龙来足可以说得上是绰绰有余。 但因为半路杀出一个陈旷,直接让国运几乎对半砍了,跟着影响到了各地龙脉,现在这真龙雏形也开始出现了溃散的迹象。 顺带一提,真是因为山河之灵能够孕育真龙,所以大地灵气浓度高的地方凝聚形成的脉络才会被称为龙脉。 不过,正常人即使通过各种手段定位到龙脉,也只能得到一个模糊的位置。 陈旷通过山河图,才能够看见如此清晰的真龙凝聚过程,这也是他在施展山河图时,最令他惊喜的发现。 并且,最重要的是,看见真龙的“眼”。 龙脉所最终汇聚的地方,便是真龙孕育的核心之地。 唯有在那里,真龙才会最终化为实体。 其他的龙脉,声势再浩大,也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而陈旷要张智周帮忙带他去的地方,正是这一处“眼”的所在。 ——他现在修为不够,也没有敌人来保持他体内的灵气续航,凭虚而立以及依靠灵气飞行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困难的。 不至于做不到,但完全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反正有张师兄在,顺手让他帮个忙也不是难事。 张智周带着陈旷下降到了那灵气龙形之“眼”的所在。 此处赫然是一条河的中流。 不过,这河并不大,只有十丈见宽,远远不及那令数州遭洪灾的永安河,但还是比胭脂河要深阔不少。 至少是可以行船的程度。 河两边也确实可以见到不少渔村连绵分布,依稀可见不少停靠着的渔船上还亮着灯笼,星星点点。 陈旷见到这画面,一时间有些恍惚,想起了在梁国蓟邵郡陈府的日子。 虽然只有短短几天时间,但在陈府作为意外回归的陈家大少爷的时候,竟然算得上是他最平静安稳的时光。 有自己的一间干净整洁的院落,有一个才华横溢的妹妹,一个有些骄傲但不坏的弟弟,不太完美的父母,他还可以给他们下厨一展手艺。 “希望有朝一日,我还能回到那段时光。” 陈旷叹了口气,在心中暗道。 他将目光从那些渔火上移开,落在了河面中央。 “眼”的最中心,就落在这河中。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真龙将会在这条河中诞生。 陈旷转头对张智周说道:“多谢张师兄了。” 张智周看了一圈四周,眯起眼睛,心中一动,但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那接下来应该没我什么事了?记得,你的时间不多了,不要耽搁太久。” 他随即化作一道流光回去找苏怀嬴。 而陈旷目送他离开后,深吸一口气,便直接往前一跳,跃入了河中。 “噗通!咕噜噜……” 陈旷沉入水中,便立刻显化了完整的妖身。 他眯起眼睛,琉璃色的眼眸里精光一闪而过,顺着灵气的走向,找到了真正的“眼”。 眼前的水流区别于这河水表面的平静,十分湍急,冲刷过水中的礁石、水草,还有一艘已经支离破碎的沉船。 那沉船后方的舱体内,倾斜着堆积着不少破碎的瓷器还有散乱的金器,还有许多早已化作白骨的尸首,看情形,这艘船应当是遭遇了水匪,奋力抵抗最终不敌。 而在这艘沉船的桅杆上,竟缠着一根四五十丈长的篾绳。 篾绳上,附着无数的贝壳、水草,一层叠一层,竟然令这篾绳乍看之下粗有一抱有余! 这篾绳,原本应当是那纤夫拉船所用,不知道这根绳子是意外落入水中,还是原本就在这沉船上的。 总之,这篾绳就在这不见天日的水中,顺着水流不知飘荡了多久。 陈旷从那沉船的破损程度目测,感觉起码也得有个几百年了。 而这篾绳,数百年来随波逐流,以浪为形,贝壳为鳞,水草为鬃,竟然隐约修出了一个潦草龙形。 加上正位于“龙眼”位置,吸收日精月华,灵气滋养,摆动间,犹如筋骨扭动,似乎如同活物一般。 这篾绳身上的水草中寄宿着不少小鱼小虾,不时便会有水中其他凶猛鱼类,前来啄食,而此刻,那篾绳便会“恰好”摆动,将那些凶猛鱼类驱赶开。 但这根本就不是巧合。 陈旷已经能看出来,这原本完全是个死物的篾绳,竟然已经拥有了粗浅的神志! “这条篾绳,恐怕就是真龙孕育的胚体了……假以时日,便可化龙出世。” 陈旷不得不感叹一句。 造化之神奇,人力不可及也。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无情,万物皆可为龙! 这便是真正无分贵贱的平等。 “只是可惜了,阳国分崩离析,国运和龙脉也在共同震荡,若是继续这样下去,这真龙还没成形,就得彻底溃散在天地之间。” 陈旷游到了那篾绳旁边,伸出手,摸了摸那一簇簇丰茂的水草。 篾绳摇晃了一下,似乎受到惊吓,以为是什么大鱼,立刻往旁边躲开去。 但过了一会儿,竟然又小心翼翼地靠拢过来,那些水草,也跟着飘拂到陈旷身上,似乎是在亲昵地蹭他。 这篾绳的一举一动,既像是单纯被水流带动,又像是刻意为之。 若非知道这是灵智初开的懵懂,一般人就算见到了也只会觉得是巧合。 陈旷挑了挑眉,觉得颇为有趣和新奇。 要是换成寻常时候,他肯定得试一试和这篾绳多互动一下,看看它会是什么反应。 不过现在,他确实没有太多时间了。 还是尽快吧。 陈旷右手并为剑指,在左手掌心一划。 肌肤和血肉瞬间分开,但却不见血液扩散。 陈旷凝神聚气,剑指点在空处,向外一引,只见一滴圆润的血珠从伤口当中飘出。 陈旷的脸色霎时一白。 这便是鲛人精血了。 也是《协龙子经变图》这门观想功法最重要的两个材料之一。 以精血浇灌,以“善业”造化。 首先是当年龙母后人鲛人一脉的精血,其次,便是功德“善业”。 且“善业”越多,效果越好。 陈旷如今身负整整五百多万份“善业”,这功法的效果恐怕已经要爆表了。 这也是他产生了想要以真龙胚体,来养伪龙这样大胆想法的底气。 是的。 陈旷要把这没能孕育成功的真龙胚体,作为载体,用鲛人一族的《协龙子经变图》观想法,养成一条属于自己的伪龙!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简直堪称疯狂,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级别的大胆。 原本陈旷一直没能给自己的伪龙找到一个合适的形体,所以迟迟没有动手。 但在用出山河图的一瞬间,注意到那注定崩散的山河之灵时,陈旷就知道,不会再有比这更合适的形体了。 竟然要养,那不如干脆就养个真的好了…… 陈旷勾起嘴角,将那一滴精血往前一推,送入了那飘摇的篾绳当中。 精血一碰到篾绳,立刻便融入其中,逐渐从这一点开始,向两边扩散开。 “哗啦……” 篾绳似乎注意到不对劲,立刻开始左右摇晃,带动四周的水流狂涌,惊起许多藏匿在水草当中的鱼虾逃跑。 这足有五十丈长、一抱宽的篾绳,加上数百年的日精月华浇灌,甩起来可不是一般的强劲有力,几乎比得上登楼境的体修。 陈旷直接将受伤的左手直接按在了篾绳上,一把抓住了宛如扭动筋骨般的篾绳。 他的额头浮现白莲虚影,手臂上青筋暴起,心中默念: “定!” 轰隆! 四周的水流瞬间炸开! 霎时,整条篾绳都被猛然拉扯住,就像是被拉住缰绳的马。 就是此刻! 陈旷立刻闭上眼睛,开始观想《协龙子经变图》。 刹那间,他仿佛入画。 这一刻,他好似附身于龙母之上,数百年日晒风吹,在水潭之中救下无数的人,却没有一个愿意回头救救她。 她肚子当中的孩子日渐长大,腹部渐渐变得圆润,那孩子有些淘气,并不懂事,总是踢踹她的肚子,让她有些难过。 但她心中并无怨怼,只有无限的爱意和愧疚。 毕竟,是她令自己的孩子与自己一同处于困境之中,可她依旧爱着自己的孩子,想要将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给它。 教它良善知恩,教它如何爱这人间。 龙母用瘦弱的手轻柔抚过自己的孕肚。 “噗通!噗通!噗通!……” 有力的心跳声传来。 陈旷恍然伸手安抚平息躁动,逐渐回到随波逐流状态的篾绳,手上触及的地方,不再是水草,而似乎是毛发般的触感…… 陈旷睁开眼睛,眼前的篾绳已经不再是篾绳。 那重重叠叠的贝壳,被真正的鳞片顶开,一片片飘落在了水中。 那丰茂的水草之间,有森白而巨大的骨骼弯曲刺出,形成了一具真正的龙形。 而最中央的篾绳,已经被血色浸透,一半已经变成了柔软的脊髓,正延伸而出,连接着一颗悬浮半空,被骨骼包围在内,正在跳动的心脏。 眼前这半生物半死物的东西,便是正在成形的伪龙。 在这个过程当中,陈旷可以感觉到,“善业”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被消耗,眨眼之间,就已经没了大半,速度之快,令人心惊。 也让陈旷更加庆幸,他的判断是对的。 如果没有那五百万多份“善业”,陈旷肯定不敢这么做。 化真为伪! 这其中要付出的代价,必定超乎想象。 不过,对于陈旷来说,这代价也只是对抗圣人时的副产品而已,甚至称不上是代价。 陈旷抚摸着这新生伪龙的脊背,感受到其中传来的生命律动,还有一丝欣喜与儒慕的情绪,目光闪烁。 “从此以后,此龙将视我为亲生父亲,为我所驯养。” 陈旷沉吟片刻,看那脊背上的鳞片为闪亮纯净的银白之色,便笑道: “我曾假借‘白龙真君’这个名号行事,但现在看来,你才更适合这个名字。” “这样。” 他拍了拍眼前的篾绳伪龙,柔声道:“我给你取名叫做玉雪龙,不过此刻尚且不知你将来化形是男是女,若是自认为女性,便将这个龙字加上个玉字旁,添作‘珑’。” “如何?” 那篾绳晃动起来,亲昵地蹭到陈旷身上。 最前方的绳身一甩,已经初具雏形的龙头立刻调转方向,欣喜万分,一边点头,一边朝陈旷发出了一声奇异的鸣叫。 这鸣叫声在水中扩散,荡开一圈圈涟漪。 很快,就传到了水面之上,甚至是半空之中! 那俯瞰山河时所见的灵气龙形,原本眼睛的位置一片模糊。 而就在此刻,这灵气龙形,竟然猛地睁开了眼睛,当中一道金光直冲天际! 不过,这金光也只持续了一瞬间,随即,整个灵气龙形宛如活了过来一般,猛地收缩进了这个“眼”当中,消失不见。 这画面,赫然便是真正的画龙点睛! 但可惜的是,没人看见这惊人的异象。 陈旷冥冥当中有所感应,便知道自己的打算已经成功了。 眼前的篾绳,既是真龙,也是伪龙。 陈旷狠狠地摸了几把玉雪龙已经有些毛茸茸的脊背,不久,便看见自己手腕上系着的帕子自己松了开来。 时间到了。 陈旷心念一动,放开手,在玉雪龙恋恋不舍地蹭动当中,与其告别。 “希望下次见面,你已经拥有了完整的心智。” 陈旷推了推玉雪龙,身体往后飘去。 那帕子霎时变大,再变大,直接包裹住了陈旷整个人,然后又重新缩紧,回到正常大小,最后,连同帕子自己也消失在了水中,不见踪影。 陈旷感觉自己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里,天旋地转了不知道多少圈。 幸亏现在他没有晕车的毛病,否则必然吐出来。 而就在这个瞬间。 太山之上,那无比高大、俯瞰众生的‘武圣’雕像顶上。 一个人影突然浮现,一脚踏在了那雕像头顶。 值守在传道碑旁的武圣阁成员先是大惊,随后便发现这人影,赫然与雕像长得一模一样! 在场的武圣阁成员立刻俯首跪下,连忙大声道:“恭迎‘武圣’大人出关!” 牧肇脚踏虚空,从雕像上缓缓走了下来,远处一道流光奔来,自然是武圣阁阁主文弘盛。 他身后,正有一块帕子迎风飘起,渐渐缩小,直到消失。 牧肇问道:“耀儿已经进去了?” 文弘盛点了点头:“进去了,此行若是顺利,应当能进阶宗师。” 与此同时。 玄神道门、三劫宗、周国皇宫、无垢净土、琉璃密宗、剑庐、天音阁众多中域大门派以及几大家族,皆有一块白帕飘扬而起。 某隐秘之地,数位至少宗师境界的人物各自围坐一圈,地上插满了剑,中间立起一道石门。 “嗡嗡——” 那些剑开始嗡鸣,石门内骤然亮起,化作一道传送阵法。 四周众人齐齐睁开眼睛。 凭古战场,开启! (本章完) 请个假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下楼梯踩空了,摔了一跤,脚扭伤了,不清楚伤的情况,现在肿得厉害,痛得基本动不了,明天去医院看看再说……orz《苟在高武叠被动》请个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五八章 五音所出天下谱,再见沈星烛?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你直面圣人一指,侥幸于死劫中存活,获得被动“祸福相依”:你每度过一次劫难,就会获得一份福报。】 在这一阵天旋地转当中,陈旷终于看见自己的状态栏刷新出了一个新被动。 真是好漫长的一天…… 陈旷忍不住想。 但实际上,这也只不过是他的错觉,因为这一天对他而言算得上是磨难重重,是迄今为止最危险最难熬的一天。 当人过得比较艰难,总是会感觉时间无比漫长。 封州、叛乱、联合、反杀……第一次直面完全体的圣人,若非紧要关头读到了靖南王心中一闪而逝的一个念头,利用阳国国运暂时镇压望姝元君,只怕陈旷就直接命丧于此。 但最为致命的,还是皇甫严最后的四军势阵封锁,若是光凭陈旷自己冲阵,力竭而亡的可能性在九成。 他做出这个决定,纯粹是因为没有退路,只能拼这一成可能性。 回到藏凤州,就意味着要再度进入矛盾中心被围困,反而是真正的死局。 而冲出去之后,因为陈旷留下的后手,阳国朝廷会深陷在由陈旷亲自引导出来的叛乱之中,分出大部分精力和人手,陈旷活着离开的机会会更大。 这是陈旷原本的打算。 “话说回来……忘记问问张师兄,这次进入凭古战场的,都有哪些人了。” 陈旷暗自嘀咕,可惜没有让这声“师兄”的利益最大化。 他的便宜师兄是越来越多,只可惜没一个能当他后台,让他狐假虎威一下。 “还有奚梦泉这老匹夫……坑完就算了,明明算是半个师父,真就一点好处都不给?既然他有所算计,总也得保证棋子可以顺利在棋盘里存活吧……” 陈旷想到这里,心中忽然一动,顿时愣住。 他伸出自己的手,看向了掌心。 掌心之中,赫然有一枚隐没于皮肤血肉之中的金色“羽”字符。 陈旷此前一掌击中了梦境当中的“姜无涯”,用的便是这只手! 但此前,他可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也确信自己的手上完全没有其他东西出现。 而就在此刻,因为陈旷的嘀嘀咕咕,这一枚“羽”字符,竟突然出现了。 陈旷有点好笑。 该不会,是奚梦泉感应到了陈旷的想法,临时“补发”的吧? “不,不太可能,这家伙多半早就算好了。” 陈旷目光闪烁,看着手掌心中的符文,一些信息也随之出现在了他的脑海当中。 这“羽”字,并不是羽毛的羽,而是“宫、商、角、徵、羽”的“羽”。 代表的是五声音阶当中的最后一个音阶。 所谓“五音不全”当中的“五音”,指的就是这五个音阶,同时,这五个音阶,也是构成沧元一切乐曲的元素和起源。 五音所出,为天下谱! “‘羽’为水,水利万物,此符为物之象,可听万物之音,拨则可扰,动则可断……” 陈旷粗略过了一遍脑海中出现的信息,忍不住吸了口气,冥冥之中有一个确定的想法涌上心头。 这五音之符所蕴藏的,应该就是奚梦泉的“道”! 换而言之……这正是—— “乐圣”真传。 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陈旷之前从奚梦泉那里所学的,不管是乐谱,还是乐理。 虽然不至于到他自己长长所说的“皮毛”的程度,但确实都只是基础,也即是最简单的“授业”。 直到此刻,奚梦泉才真正算是在“传道”。 至于解惑……如果假装成姜无涯把自己的徒弟差点吓个半死也算的话,那在梦中,他确实解答了陈旷的不少疑惑。 不过大多数时候,这家伙对于陈旷来说,本身就是那个制造疑惑的人。 “妈的,这家伙的真传门槛也未免高得离谱了吧……” 陈旷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感情他之前一路从梁国杀出来,都没有拿到奚梦泉的真传资格。 直到在阳国直面圣人一指,死里逃生,又救下那一州性命,才令奚梦泉终于以梦境传道,将陈旷视为真传。 横向对比一下“武圣”收的真传……嗯,早八百年前就已经被陈旷打死了。 换而言之,要当奚梦泉的真传弟子,就得先能抗住圣人一根手指。 这要求,放眼整个沧元,有几个人能做到?又有几个登楼境修行者能做到? “也难怪奚梦泉快三千年没收弟子……” 陈旷腹诽。 问死师兄被奚梦泉从东庭湖带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宗师修为,一身修为自成体系,顶多算是记名弟子。 奚梦泉压根啥也没教,只是指点了他一条证道的路。 算起来,陈旷就是唯一的弟子了。 “唰!” 浑然一体的白帕忽然打开来,打断了陈旷的思绪。 他立刻收拢掌心,从“无间之间”中幻化出雾花锻,以黑布蒙住眼睛。 问死师兄的这件神妙灵宝,对中三品修为仍然有效。 恰好,进入“凭古战场”之人的修为,就限制在中三品。 而且如今“无间之间”已经不同往日,逐渐壮大,可以让幻化出来的东西至少持续三天时间。 像雾花锻这种不算厉害的神妙灵宝,七天时间也绰绰有余。 既然参与者是各大门派势力都包括,武圣阁的人肯定也在里面,陈旷自然是以慎重为主。 倒不是怕别人害他…… 他是方便自己隐藏身份阴别人。 陈旷平稳落地,从缓缓散开的白帕当中走出来。 想了想,又取出一把折扇——这是他从万林商会那位常会长的手上嫖来的其中一件“月”级神妙灵宝,名为“海尘扇”。 这扇子举重若轻,号称可搬海如尘,是一件难得的宝物。 当然,陈旷此前并没有把这些神妙灵宝放在身上,而是存放在了他处,冲阵之前才在路上重新拿回来。 否则的话,早就被那圣人一指的余波给毁灭了。 如此大摇大摆地将自己的神妙灵宝摆出来。 陈旷现在要扮演的,便是一个戒心不足的冤大头。 他脚踏实地,环顾四周,立刻发现除了他之外,已经有五个人已经在场,脚下都摊着一块白帕,显然都是各门派的派遣参与者。 此外,每个人的身后,都坐着一位气息浑厚的修行者,便是同门的阵法维持之人。 陈旷一出现,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视,各种目光落在他身上,神色各异。 “徐大同,怎么你们自由山是没人了么?这回竟然派了个登楼境的弟子来?” 忽然有人嘲讽道。 陈旷所在的位置,是自由山的席位,身后的人,是名为徐大同的自由山师兄。 徐大同还没说话,玄神道门的位置,白帕飘来,立时让所有人严阵以待。 玄神道门会派来的人,几乎不用想,肯定是那沈星烛! 陈旷心里也跟着一跳。 沈星烛…… 白帕散开,犹如一朵莲花,将中央清丽脱俗的仙子衬托得犹如天上明月,玄衣青纱,清艳绝尘。 陈旷却微微一愣,脸色逐渐变得有些古怪。 这双眼睛,不是沈星烛。 拍了个片子,是撕脱骨折,还行,就是得固定住不能动了,还能维持更新 (本章完) 第一五九章 风云际会,当世众天骄(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那玄衣青纱的女子看不清面目,却能感觉到气质极清极冷,唯有一双美眸光华流转,仅凭眼睛,便令人难以忘怀。 倘若是仅仅与沈星烛打过几次交道的人,必定不会起任何疑心。 面前这人从头到脚,从气质到修为带来的压迫感,十足十正是沈星烛本人。 尤其是如今,根本没有几个人见过沈眉南的情况下。 但对于陈旷来说,这两姐妹之间的差距,就像草莓和樱桃的区别一样明显。 甚至是完全没有可比性。 只是看见这双眼睛的一瞬间,陈旷就能判断出来,面前站着的人是沈眉南,而并非沈星烛。 若是沈星烛,眼睛绝没有这么透亮,她的眼神永远像是隔着一层冷雾,如高高在上的万古明月,看人不像在看同类,而像是在看什么虫豸或者死物。 当然,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然而,在做出这个判断之后,陈旷却皱起了眉头。 人,毋庸置疑是沈眉南。 但问题是……为什么玄神道门要派沈眉南来? 而且,还让沈眉南打扮成沈星烛的模样? 在脑海中冒出了这两个问题之后,陈旷立刻发现了更多的异样之处。 先不说玄神道门根本没有必要让沈眉南来假扮沈星烛,做这种完全违背常理,难以解释的事情。 除了眼神之外,眼前的女子从外貌体型上看,完全就是沈星烛本人。 但有一个细节十分关键—— 面前的这个“沈星烛”,背挺得太直了。 倒不是说沈星烛的背就不直了,相反,作为玄神道门当代道子,脸面般的人物,她的一举一动都没有人可以挑出毛病来,仪态端正挺拔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点。 然而,正是因为仪态早已养成,她自然是不需要刻意去保持的。 背虽直,但姿态却应当放松。 可此刻的“沈星烛”的肩背,却比往日所见,更加紧绷了一点,好像刻意在保持一个挺直的姿态,以至于都有些太过后仰了。 正常情况下,这细微的差距是完全不会被人注意到的。 偏偏,此刻发现这一点的人是陈旷。 他所见过的唯一一个有这种习惯的人,正是沈眉南。 这姑娘总是会保持着刻意挺直脊背的姿势,因为她需要借此保持身体的前后平衡…… 而此刻,平衡被打破了,但习惯仍旧保持,于是便出现了这微妙的差别。 结合此前陈旷心中产生过的种种困惑之处,他心中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或许,不是沈眉南假装成了沈星烛…… 而是现在,她就是沈星烛! 陈旷内心掀起惊涛骇浪的同时,在场的其他人已经率先朝着沈星烛行礼了。 一个夫子亲口评价的“道标”,上千年都难遇的绝世天骄,二十五岁的宗师,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称得上是晚辈,主动行礼自然是应该的。 陈旷压下心中的情绪,也不动声色跟着行礼,没有露出破绽来。 与此同时,他也趁着这几人自报家门之时趁机观察了一番。 “三劫宗燕回,见过道子。” 第一个开口的,便是老仇人三劫宗。 陈旷眉心一跳,看了过去。 那三劫宗燕回,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一袭鲜亮红衣,黑发飘扬,长相俊美非凡,手腕上套着两个金环,虽是在行礼,但神色淡然,语气冷漠,显出几分倨傲。 显然,他的态度并不算好,也缺乏一般人对于沈星烛的敬畏,甚至目光里有点挑衅的意味。 若是一般人,这么做毫无疑问是在作死。 但燕回有这个资本。 此人,正是三劫宗那位距离圣人道果一步之遥的太上长老——燕太乙的义子。 同样,也是此刻在场唯二的宗师境界! 不过,虽然他外表只有十六七岁,实际上已经四十二岁,从天赋上与沈星烛仍是相差甚远。 也是上一任的沧浪评第一。 他从沧浪评下来的那一年,沈星烛正好横空出世,直接空降第一。 此刻,陈旷对这人的评价只有两个字。 明骚。 虽然这个世界修行者的寿命可以抵达千百年之长,但心智的成长又没有像妖兽那般滞后。 虽然有无数种驻颜的方法,但通常情况下,最多也就是固定在青年时期,至少也是成年人的样貌。 但这个燕回却是极其少见的,让样貌停留在了少年时候。 这多半不是出于什么特殊原因,看他这一身鲜明红衣和俊美长相,多半就是纯粹的臭美而已。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这家伙多少有点外放。 不过……这样的性格,这样的背景,这样的实力,结果三劫宗的少主,却是那个只有辟海境的卫苏,而并非燕回。 看来,这三劫宗内部的矛盾估计也不小。 否则,断然不会出现这样德不配位的情况。 陈旷心思流转,将目光移到了旁边的一个女子身上,却是微微一愣。 这竟然……是一个熟人。 那女子巧笑嫣兮,烟视媚行,通身体态妖娆无比,胸前雪白一片,竟令人仅仅看上一眼,便新生燥热之感: “在下琉璃密宗弟子,法号明烟。” 正是在那东庭湖船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明烟! 那时,林二酉与几人同行,半路捎上了陈旷,而后来,明烟登岸之后便不知去向。 却没想到,竟然会在此刻再度相见! 陈旷心中并无故人重逢的喜悦,因为眼前的明烟,通身的气势,竟然有抱月境! 当时在林二酉船上,陈旷虽然未曾得知明烟的修为,但从彼时林二酉几人较为随意的态度来看,她的修为不会太高。 但现在,明烟却摇身一变,成了抱月境! 那沧浪评十一的林二酉,也不过只有抱月境! 明烟再如何,也不该是无名之辈。 而且,既然是被琉璃密宗派来的弟子,那就说明,她在宗门内的地位一定颇高,绝对不是普通弟子。 这就说明,当日在船上,明烟在林二酉眼皮子底下隐藏了身份。 林二酉看穿了陈旷,却没有看穿明烟。 那么当时她的出现,就必然不是巧合……但目的究竟是什么,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陈旷心中吸了一口气,更加警惕。 这一趟进入凭古战场,变数更多了。 更旁边,一个身穿黑衣的高挑女子接着淡淡道: “姬忘荃。” 简单明了的三个字。 但在场所有人,立刻明白了她的身份。 姬,乃大周国姓! 姬承天膝下有三子二女,小女儿才不到一岁。 这女人便只能是那二十八岁的大皇女! 陈旷挑了挑眉。 没想到周国大皇女,竟然穿得如此低调,身上没有半点多余的装饰,堪称质朴。 而她身上,还有一股陈旷熟悉的气势——军旅中人的肃杀之气。 不过……从来不曾听闻过,这大皇女有在战场上做出什么贡献来,难不成只是进入军营磨炼过? 随后,一个气质文雅的白袍青年持着手中玉箫,温声开口道: “天音阁,唐丘生,还望诸位多多指教。” 紧跟着,旁边一个清秀小和尚便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眼巴巴地看向了陈旷,仿佛在等他先开口。 陈旷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和尚一愣,有些局促地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诸位有礼了,小僧伽蓝寺修竹。” 伽蓝寺? 听见自己将来要忽悠的对象,陈旷多看了那小和尚两眼,却没从他身上看出什么智慧之光来,仿佛只是一个普通僧人。 但照理说,无垢净土鲜有天生的天才,应该都是前世大能的宿慧之人才对,会比寻常人更加沉稳。 修竹小和尚却表现得像个正常人。 这着实不太寻常。 等其他五个人都介绍完自己,装模作样谦让等待的陈旷才收起扇子,开口道: “自由山……陈若谷。” 他为人熟知还是陈旷这个名字,而若谷二字,就只有当日在林二酉船上的几人才知道。 听见这个陌生的名字,其他人并没有反应,但“沈星烛”却忽然眨了眨眼睛,抬眸看向了陈旷。 两人遥遥对望,陈旷微微一笑,低声道:“见过道子。” 而那明烟眯起眼睛,笑容更深,眼神意味深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沈星烛”嗯了一声,并没有太大反应,似是出于礼貌。 但,其他人向她自我介绍的时候,她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顿时,其余五人的目光就忍不住落在了陈旷身上,但横看竖看,这家伙唯一的不寻常,大概就是……在众人之间,修为不寻常的低。 还好“沈星烛”随即看向众人,稽首回礼,淡淡道: “玄神道门,沈星烛。” 便将刚才的反应盖了过去。 没过多久,天空当中又是三张白帕飘来。 陈旷这才注意到,此地的天空是一片璀璨星河,竟然宛如近在咫尺一般。 而地面似水似镜,倒映星河,水天一色,无边无际。 而在地面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断剑。 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在哪里。 那三张白帕落地,带来了最后三个参与者。 “武圣阁,文耀!” 眉目英朗、器宇轩昂的高大男子笑着道。 他声如洪钟,垂下的双臂奇长,竟然超过了膝盖,步履从容地步入众人之间。 更奇特而引人瞩目的是,男子的双目当中,竟然有四枚瞳孔! 重瞳之相! 天生异象,传说之中的圣人之相,天命注定成圣的模样! 文耀环顾一圈,在沈星烛和燕回身上顿了顿,其他人直接掠过,狂傲到了极点。 当然,武圣阁阁主文弘盛之子,“武圣”的另一位真传弟子,天生圣人之相,也确实有狂傲的资本。 随后,则是一个气质沉稳的青衫男子,自报家门道:“在下沈玉流,中域沈家末学后进,奉长辈之命,前来协助家中晚辈。” 他看向“沈星烛”,微微一笑,颇为热情亲昵地拱了拱手招呼道: “堂妹,好久不见了。” 可惜“沈星烛”看都不看他一眼,让沈玉流的笑容稍微有些僵硬。 不过很快,他就咳嗽了两声,继续热情地和其他人打起招呼来。 完全符合相比于宗门更加油滑世故的世家中人刻板印象。 但此刻,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那最后一人的身上。 背负一把长剑的青年一头雪白长发,面容冷峻,朝众人微微颔首。 “剑庐,江云轻。” 沧浪评第二,宗师之下第一人,“慧剑”江云轻! 这人,便是除沈星烛之外,当世年轻一辈的最强者。 年仅二十二岁,便已经是半步宗师。 甚至有不少人相信,他有机会可以追赶沈星烛。 不过,陈旷比较在意的却是,这江云轻,居然是来自剑庐。 那个打造出了妖剑无间的,铁柏源和解昆的师门。 换而言之,他除了是个剑修,还是一个铸剑师? 他的剑,是自己亲手打造的? 陈旷看向江云轻身后背着的剑,然后抽了抽嘴角,与其说那是一把剑,不如说……那压根就是一块被压扁的铁片。 这把剑有锋,却只有一边是完整的,另一边向内凹了进去,好像被人切了一刀。 而剑身上是无数凹凸不平的坑,就像是被人用铁锤砸了上万遍,但由于受力不平衡,导致剑身厚薄不均,有的地方厚达一指,有的地方却薄如蝉翼。 如果说这是一把剑,那无疑是对天底下所有剑的侮辱。 但这把剑偏偏背在江云轻的背上,因此,也没人敢说这不是剑…… 陈旷想起妖剑无间那优美、华丽、诡谲的造型,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剑庐居然没有把这家伙逐出师门? 他正这么想着,微微转了转目光,就发现江云轻居然也在看他! 陈旷心里一突,立刻意识到这不是错觉。 因为江云轻随后认真开口道: “这剑只是丑了一点,但确实是我唯一一把成功锻造出来的剑,我师父承认的。” 他这是……在向我解释? 陈旷呆了呆,其他人诡异而惊奇的目光又重新落到了他身上。 似乎是在惊奇,怎么江云轻会突然和这家伙说起话来? 众目睽睽之下,陈旷似乎也有些始料未及,慌乱地干咳了两声,抱拳道: “我不是故意窥探阁下的剑,还望恕罪,必定再无下次了。” 其他人心里顿时恍然。 原来是没有沉住气,窥探江云轻的剑被抓了个现行,被后者警告了啊! 燕回眼睛一眯,嗤笑道:“还以为自由山君子六艺能养出多少浩然气,却原来尽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他话还没说话,江云轻摇了摇头,忽然取下剑,向陈旷的方向递出: “没关系,你想看的话,可以拿去看。” 陈旷:“……” 其他人目瞪口呆,这可是一个剑修的剑! 就因为这陈若谷的一眼,江云轻居然直接亲手把剑递给他看! 这陈若谷,到底什么来头?! 骨折还是影响挺大的,痛得思路乱糟糟,看看状态尽量会更新的 (本章完) 第一六零章 慧剑,围城(三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不止是他们惊到了,陈旷自己也奇怪。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位沧浪评第二的剑修。 唯一一次听见他的名字,还是在絮泥阁之中,听闻沈家请来沧浪评笔者作公证,见证了沈眉南与江云轻一战,成就一门双天骄,“沈眉南”这个名字的名声也一时大躁。 ——虽然如今看来,这沈眉南究竟是不是沈眉南还要两说。 陈旷此刻未曾暴露身份,江云轻应当也是第一次见到他才对,在后者眼中,陈若谷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本该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陌生人。 但江云轻的态度,却好像在对待一个已经知根知底的生死之交。 对于剑修而言,给出自己的剑,几乎就等同于交出自己的命。 虽然以两人之间的修为差距而言,正常来说,就算陈旷拿到了江云轻的剑,也杀不掉他。 只是这种举动当中所蕴含的意味太过不同寻常。 四下一片鸦雀无声,那天音阁的唐丘生忍不住问道: “莫非,江道友与陈道友是旧相识?” 其他人的眼神里也透露着同样的想法。 如果不是旧相识,那眼前的这一幕多少就有点离奇了,总不至于是江云轻突然中邪吧? 陈旷果断摇了摇头:“我并不认识江道友,今日是头一次见面。” 他此行的首要目的是低调保命,争取能刷出更强的被动,想出七天后在武圣本体手中活下来的办法。 若是此刻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和他一开始的打算就背道而驰了,现在拨乱反正还不迟。 再者,他确实不认识江云轻,仅凭对方递剑就乱攀关系,只怕反而…… 陈旷心中的短暂思绪很快被打断了。 因为不远处的江云轻犹豫了一下,然后竟然点了点头。 众人:“……” 陈旷:“……???” 燕回双手交叉抱胸,挑了挑眉,冷笑道: “这倒是有趣极了,一个认识,一个不认识,往常我只见一些趋炎附势的小人意图献媚,结果热脸贴了冷屁股,也只能腆着脸陪笑。” 他玩味地道:“今天倒是长见识了,还有人能反着来……” 燕回这话,自然是明摆着在说陈旷不给面子,让江云轻热脸贴了冷屁股。 以陈旷明面上的修为和身份,属实是不识好歹。 同时,也有拿这话刺江云轻、挑拨离间的意思。 这番话的意图虽然不加掩饰,但确实是拿住了痛点。 若是江云轻稍微多些心思,便会立刻觉得不舒服,在心中留个芥蒂。 陈旷心想,这凭古战场一行,果然也如他所想,绝不是单纯在战场之中悟道那么简单,必定还有其他利益牵扯其中。 这还没进去,就已经开始勾心斗角了。 但问题是……江云轻这个剑修,有这么复杂的心思么? 陈旷抬头看向江云轻,后者一点都没有被燕回的话语扰乱,依旧平举着自己的剑,目光平静里透出一点……真诚? 他是认真的。 陈旷大受震撼,开始自我怀疑。 难道我真的认识他?我什么时候认识的他? 然而想来想去,就算把原身此前加起来的十九年都捋上一遍,也没有面前这位天之骄子的面孔。 两人之间唯一的关联,可能就是……剑庐? 陈旷心中一愣,忽然抓住了一点线索。 他虽然和剑庐中人接触不多——其实也就铁柏源和解昆师徒两个。 但却绝对算得上渊源深厚。 铁柏源在失踪之前,曾是当时剑庐的二把手,也是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剑庐之主的人选,在剑庐当中地位极高。 倘若没有妖剑事件,现在的剑庐之主,应当便是铁柏源。 而那身殉妖剑,背负十万条人命的解昆,更是剑庐有史以来最有天赋、最被寄予厚望的弟子。 若是排除一切道德因素,单单就从这把妖剑的力量来看。 陈旷认为解昆已经铸造出了真正的第四把名剑,甚至可以说……他的“道”是走通了的。 单单是一个“无间之间”,就已经堪称造化通神。 哪怕是圣人,只怕也未必能够做到这个程度。 这人毫无疑问是个疯子,但同时也是一个真正的天才。 铁柏源和解昆,都是剑庐之中十分重要的人物。 陈旷算不上和铁柏源有多少交情,不过他的弟弟陈安和铁柏源的“女儿”小红多半能成,因此也足够算得上是亲家。 至于解昆,他本人算得上是陈旷的仇人。 但他铸造的妖剑,此刻还被困在陈旷的分神神识之中,和陈旷已经绑定了。 算起来,这偌大沧元那么多的宗门里面,陈旷竟还真是和剑庐的关系最为亲密。 虽然他连剑庐都未曾到过…… 但是,江云轻又是如何得知这一层关系?又为什么要谎称认识陈旷? 陈旷一时没什么思路,眼下也并不是询问的时机,想了想,便拱了拱手,尴尬地讪讪一笑,道: “承蒙江道友抬爱了,我人微言轻,怎么可能认识沧浪评第二的‘慧剑’,许是……长辈之间从前有些交情?” 江云轻这回没有再搞什么幺蛾子,轻轻颔首,表示确实如此。 其他人顿时恍然,原来是这样。 那就完全合理了。 自由山和剑庐的关系一直还算不错,自由山教授学问与君子之道,而剑又是君子之器,相辅相成,自由山弟子虽然不是人手一把剑,学剑道的也不算多,却偏好佩剑。 这陈若谷虽然修为低了一些,但背后可是自由山的夫子,这回还能代表自由山参与凭古战场,家里说不定也不一般。 江云轻看在对方长辈的面子上,照顾一下也很正常。 只是……剑庐似乎从未宣扬江云轻的师承,未曾听闻过其师父的名字,也不知晓这陈若谷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那沈家的沈玉流有些不满地冷哼一声,呛声道: “就这么一件小事,竟耽误这么许多时间,早说不就完了,认不认识,你自己还不清楚?” “别人与你客气客气,竟还能甩别人脸子,真是不堪造就。” 他话还没说完,陈旷身后坐着的徐大同便立刻眼神一凛,猛然甩袖,厉声道: “沈家小辈,慎言!” “我自由山弟子,自有夫子教诲,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小辈来评价可否造就!” 轰! 宗师气势猛然随着这一甩袖如潮水朝着沈玉流袭去,四周的断剑纷纷震颤,水面涟漪阵阵,模糊了这片星空。 沈玉流骇然失色,连连后退。 他后方的沈家宗师叹了口气,抬了抬手,水流骤然抬升,在沈玉流面前形成了一道屏障。 劲气与水流相撞,屏障猛地破碎,化作无数水珠,泼在了沈玉流身上。 “哗啦!” 沈玉流虽未受伤,却被淋成了一只落汤鸡,狼狈无比。 他被浇了一通,脸色苍白难看,却不敢发作,看来头脑是瞬间清醒了不少,立刻朝着徐大同拱手道: “小子无知,冒犯前辈,还望前辈看在沈家的面子上大人不记小人过……” 徐大同冷哼了一声,收回了袖子,继续端坐。 沈玉流顿时松了口气,但看向陈旷的眼神却变得有些不善。 陈旷无言。 这沈家堂哥若是在演一个草包,那演技可比他好多了。 在场先不论年轻一辈便有两个宗师,一个宗师之下第一人,这一圈的各个门派宗师可不是吃素的,什么时候轮到他一个世家子开口? 那大周王姬可都在保持沉默,如此引人瞩目,可不是好事。 陈旷转过身,朝这位陌生的自由山师兄作揖:“多谢师兄。” “无碍。” 徐大同摇摇头,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笑呵呵地和蔼道:“咱们自由山的桃林学子,从来只有夫子能教训。” 随即,他脸色一变,冷笑着看向了沈玉流:“这黄毛小子算个屁,敢在老子面前大放厥词!” “当年老子没进自由山,落草为寇之时,若是有人在老子面前这么说话,老子直接一刀砍了他!” 虽然早就知道夫子有教无类,但没想到无类到这个地步……这位徐大同师兄入山之前,居然是土匪。 陈旷愕然,忍不住在心里给这位师兄竖了个大拇指。 这就是有后台的感觉吗? 别人稍微说上两句不好,马上就有前辈出来替你撑腰。 还挺爽的……只可惜只能爽这么一次。 他这自由山弟子的身份,还是借来的,等从凭古战场出来,还得凭他自己的本事。 陈旷回过头,看向江云轻,婉拒道: “江道友好意,我心领了……” 白发剑修摇了摇头,道: “不是客气,你若是感兴趣,可以拿去看,记得还我就好。” 他都这么说了,甚至举着剑的手还没放下去,就这么朝着陈旷。 众目睽睽之下,陈旷难道还能说自己对沧浪评第二的剑没兴趣? 那就是真的茅房里打灯笼——找屎了。 大哥,我与你无冤无仇,何必把我架在火上烤? 若非陈旷的“心血来潮”没有反应,而“我即灵机”也判定为真话,他一定会认为这江云轻是在故意为难他。 陈旷心里无奈,只好点了点头:“多谢江道友了。” 江云轻点点头,随手一抛,将那把奇特的剑扔给了陈旷。 陈旷伸手接住的瞬间,立刻暗道一声要遭。 这剑上……有剑意! 而且不是一般的剑意,这当中意境如水中月,江上雾,至高至远,缥缈不可捉摸。 在触摸到那剑身的一瞬间,被剑意包裹着的长剑,也仿若如同融入月色江波之中,化为无形。 倘若换成一般人,此刻立刻便会如水中捞月般抓个空,令这把剑从手中“漏”出去,掉落在地。 但陈旷在触到剑的瞬间,“剑心”被动便立刻生效了。 【剑心:你天然一颗通明剑心,剑在你手,如在你心。】 在“剑心”被动之下,任何一把剑,在陈旷手上,都不可能叛逆。 江云轻的这把剑,原本应当如水流散,如雾难触。 但陈旷想抓住它,于是就抓住了。 “啪”,轻盈一声碰撞。 陈旷的双手已经牢牢抓住了剑身和剑柄——他以双手接剑,表示对于一个剑修的尊重,也是因为这把剑的剑锋并不完整,厚的地方完全可以用手去接。 可问题是……陈旷本来不应该接住这把剑。 他接住的不是剑。 而是“慧剑”的剑意。 陈旷看着手上的剑,心中叹了口气。 在这把剑脱手之前,他都没有察觉到上面的剑意,这说明,是江云轻在扔出剑的一瞬间,在上面施加了剑意。 这就是明晃晃的试探! 怎么每次一想低调,就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陈旷抬起头,在场众人的神色果然与之前大不相同。 燕回、唐丘生等人的目光,带上了些许凝重,那沈玉流更是一脸呆愣。 不仅是年轻一辈,四周的各家前辈,同样露出了一丝惊异的表情。 江云轻的剑,被沧浪评点评为“剑道绝巅未到头,虚室生光可追云”。 意思很简单,虚室绝巅,便是“剑圣”坐化之地,而沧浪评的笔者,认为江云轻或许有可能达到“剑圣”之境界! 这已经是对一个剑修的最高评价。 他的剑意,更是被神仙岛三老之一的“剑老人”落字为“慧”,才得了一个“慧剑”的外号。 慧者,几同道也。 可见对江云轻的评价之高,而自江云轻出剑庐入江湖以来,便鲜有人能接住他一剑。 为数不多的同辈,也唯有沈家两姐妹。 此刻,又多了一个唯有登楼境的陈若谷! 陈旷拿着剑,感受着上面如云山雾罩般浩瀚缥缈的剑意,深吸一口气,看向了江云轻,微笑道: “确实是很好的剑,不知道可有名字?” 江云轻似是眼睛一亮,道:“盐梅。” 那位唐丘生禁不住咦了一声,因为他一直以为江云轻的剑,也叫“慧剑”,却没想到这把剑居然还有另外的名字。 而其他人也是同样,因为江云轻似乎从未对外提及自己的剑有名字,还是这么一个有个性的名字。 那文耀眯起眼睛,打量了陈旷两眼,沉声道: “既然人都到齐了,也算彼此认识了,可以走了吧?” 众人心中一凛,从方才的插曲当中收心,纷纷点头。 各门派的宗师对视一眼,同时结印,霎时间,那石门内的光芒由白转和黑,其中似乎有星辰流转,深邃莫测。 玄神道门的宗师站起来,袖袍一挥,便有十道流光各自飞入众人手中,道: “关于凭古战场的规则,想必诸位在离开师门之前就已经知晓了,但为了以防万一,老夫还是再啰嗦一遍。” “从你们进入凭古战场开始,只有七天时间,在此期间,你们会各自进入不同的战场之中自行领悟,当然,也有很小的几率进入相同的战场,在这些战场之中,凭古之意会自行圆融你们的身份,方便行事。” “通常情况下,这些战场之中的参与者,不会有上三品出现,因此危及生命的可能性比较小。” “但倘若遇见了上三品的战场,可以捏碎手中的传送玉简,即刻便能离开凭古战场,因此千万不可丢失手中玉简。” “而战场当中所有可见的物件,有真有假,有秘境所幻化的,也有这几千上万年从外界卷入其中的,皆需要自行判断能否带离秘境之中,不可盲目掠夺,否则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别怪老夫没提醒过。” “当一个战场结束,便能够进入下一个战场,所以你们可以尝试干预这些战场的进程,只是务必记得‘量力而为’四个字。” 玄神道门的宗师环顾一圈:“老夫就说这么多,你们可记住了?” 众人口中自然皆称是。 陈旷摩挲手中的玉简,心中却想,这凭古战场听上去倒是挺安全的,至少从这些规则来看,参与者彼此之间并没有太多的竞争关系。 如果运气足够好,一次都没有和别人撞上,那待上七天满载而归,岂不是血赚? 低危险,高回报,难怪这几个大宗门都要把持住这个野生秘境,把它变成私有领地。 这压根就是个免费且务必庞大的资源库啊! 换谁谁不想独占? 如此想来,他这七天应该不会过得太艰难了…… 石门之中的白光被漆黑彻底占据时,宗师们齐声道:“进!” 燕回一马当先,飞身而起,化作一道红影没入那片漆黑之中。 “沈星烛”紧随其后,其余人按捺不住,纷纷进入了石门之中。 而文耀出乎意料,居然是倒数第二个才动。 至于最后一个人……是陈旷。 陈旷正欲动身,却看见那文耀在进入石门的一瞬间,眼中原本散开的重瞳竟然合二为一,重叠在了一起,散发出道道玄奥金光! 但也仅仅只有这一瞬间,下一刻,文耀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其中。 陈旷皱起眉,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文耀必定是在施展某种神通,但为什么要在进入凭古战场的瞬间发动? 但陈旷对于重瞳,以及文耀此人,都知之甚少。 光凭猜测,也猜不出来他究竟想干什么。 而且,现在的陈旷,还有一个更加直观的问题。 其实他也并不想最后一个进去,只是犹豫了一瞬间,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人都离开,只剩下了自己。 至于他犹豫的原因…… 陈旷抽了抽嘴角,看向了自己手上拿着的盐梅剑。 江云轻人走了,却没有拿走他的剑啊! 陈旷甚至没来得及叫住江云轻,一时之间与手中的剑无言相对。 算了,这可不能怪他,是江云轻自己忘了! 若是在这凭古战场当中恰好遇上,再把剑还给他吧…… 陈旷摇了摇头,将玉简放好,持着剑,飞身跃入了石门当中。 …… “道门弟子,誓死不退!!!” “你们这些碧天府的魔道败类,给我死啊啊啊!!!!” “玄神道门就在身后,吾等绝不退后半步!!!” “杀!!!!” 陈旷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来,耳边轰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眼前一片刺目血红。 他立刻瞳孔紧缩,太阳穴骤然突突直跳,连带着全身寒毛直竖,“心血来潮”警铃大作! 上一次,“心血来潮”有这么大的反应,还是在面对圣人一指时! 就在他眼前,一个身穿道袍的弟子瞬间被砍成了两半,血肉横飞! 鲜血泼面而来,陈旷脸色难看地飞速后退,同时迅速观察四周。 待看清所在的环境,他几乎是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尸山血海! 陈旷不是没有见过更加血腥残酷的画面,在太虚幻境之中,他一人独闯皇宫深处,杀到那五万黑甲军直接精神崩溃。 尸首堆积如山,脚下积血甚至能够没过脚踝。 但与此刻眼前场景带来的震撼,依旧不能比较。 五万黑甲军里面,至少有一大半只能称之为普通人,连五窍都没有开到,只能称之为江湖武夫。 没了势阵加持,陈旷杀的不过是凡人。 而眼前的尸山血海,竟然是由修行者组成的! 开窍境,先天境,登楼境,辟海境,抱月境,乃至是宗师境…… 都只不过是这尸山血海当中的一部分! 目之所及的尸体当中,和陈旷同为登楼境的修行者,便至少有数百人之多! 而辟海、抱月,也足有至少二十人! 而此时此刻,还不断有无数穿着道袍的修行者前仆后继,接着成为这尸山血海的一部分。 炼狱也不过如此! 陈旷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喉咙无比干涩,体内灵气正在狂肆汹涌,席卷全身。 他这究竟是到了什么战场里?! “轰隆……” 地面猛地震颤起来,似乎是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天空之上,有炽烈的火焰爆射,照亮夜空犹如白昼。 “唳——!!!” 那庞大的火焰振翅而翔,犹如一只巨大的遮天蔽日的万丈火鸟,从整片战场之上轰然掠过,无数流火飞降! 这无数飞散的火光,照亮了夜空之中悬浮着的一望无际的恢弘城池。 在那城池之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正在施法的修行者。 陈旷猛地抬头,在一瞬间,看见了那熊熊火鸟之后虚空站立的纤细人影。 圣人?! 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一点,不,不是……是玄玄境! 上三品! 这他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旷后退了两步,不是说进入上三品战场的几率很小吗? 他不至于倒霉成这样吧?! 陈旷都快气笑了,他现在真的怀疑自己可能有一个被动没有刷出来,就是“不幸”! 不过还好,至少还有一个保险措施…… 虽然他应该不会这么早使用,但起码也能稍微宽心一点,有个底。 “咔嚓。” 陈旷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道碎裂的声音。 他心里咯噔一下,浑身一僵,脸色极其难看地拿出了那枚玉简。 原本浑然一体的玉简,已经碎成了两半,失效了! 陈旷死死盯着手上的玉简。 这上面残留了一丝他十分熟悉的道韵。 那是…… 武圣的“霸道”! (本章完) 第一六一章 祸福相依,肉身强度再增!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曾以死亡为代价,亲身体验过那份“霸道”,因此绝不可能认错。 在这破碎的传送玉简上,留下来的一缕道韵,正是“武圣”的“道域”展开的痕迹。 但牧肇已经离开了凭古战场! 否则各个门派势力的宗师绝对不可能开启凭古战场,在秘境当中有一个圣人存在的情况下,还送各家的年轻小辈进来。 他们不是傻子,不可能对此没有防备,牧肇离开这件事必然是确定的。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性,这‘道域’的力量,是牧肇离开之前留下来的后手……” 陈旷目光冰冷,手指合拢,将手中的玉简彻底碾碎。 齑粉从他的指缝之间飞散,撒落在这片战场上,立即被血色尽数洇染。 “这后手的意图暂不明确,但我猜,多半和那文耀有关系!” 文耀在进去石门之前,身上的重瞳异象历历在目。 十有八九,是在和牧肇打配合。 但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陈旷不得而知。 不过,以他此刻的遭遇来看,很有可能,是想要将其他宗门的天骄困在上三品的战场当中,借此将他们全部杀死。 考虑到代价和影响,若非必要,上三品是很少真正出手的。 因此有上三品参与的战场,一定涉及到宗门、国家之间的巨大矛盾! 无论如何,都不是中三品可以全身而退的——从陈旷面前的惨烈场景就可以窥见这战场残酷的一二。 管你是辟海境、抱月境还是宗师境,都直接把你给扬了。 但这样的大型战场,既然有上三品加入,就意味着持续时间不会很长,就像此前梁国皇宫上空的圣人之战,也只持续了十天左右。 上三品之间的战斗只会持续时间更短。 倘若这些天骄躲藏起来,熬过了这一段时间呢? 一旦有哪怕一个人认出了这道韵的来历,逃出去将事情公之于众,“武圣”与武圣阁,立刻就会成为所有中域门派的公敌! 牧肇就没有考虑过这一点吗? “居然有个落单的,修为这么低,吓傻了?正好!!!!” 陈旷思绪被一个狞笑着骤然扑过来的身影打断。 “唰!” 雪亮的锋刃一瞬间近在咫尺,杀意逼人。 刀刃之上缠绕着大量血红魔气,呼啸间,仿佛有无数怨魂哀嚎,尖啸着扑面而来,雄浑劲力将四周的破碎建筑再次震得粉碎,尘土轰然向四周扩散。 刹那之间,陈旷冷静地以极快的速度后退一步,躲开了这一刀,在原地留下了一个幻影。 “子弹时间”触发,四周的一切静止了下来。 他侧过头,看见了一张不同寻常的脸。 那张脸上带着近乎扭曲的兴奋表情,嗜血的瞳孔犹如野兽,充斥着可怖的欲望,有杀欲、贪欲,还有……食欲。 漆黑的经络从脖子裸露的肌肤,一直蔓延而上,覆盖了整张脸的大部分,清晰的血丝在这些经络附近攀爬、蠕动,将这张脸变得扭曲。 甚至不太像是人的脸。 妖?陈旷的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随即又立即否定。 眼前的如海一般的众多敌人,都和这人一样,穿着青绿色的制式长袍,显然都是同属一个门派。 以沧元的生态,不可能会有一整个门派,都是由妖族构成。 陈旷思绪流转间,“子弹时间”已经过去,四周的一切重新开始流动。 而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那人的身后。 “怎——” 那人瞳孔紧缩,狂乱的面容,也在一瞬间被惊异的表情所覆盖。 陈旷在进入这战场的一瞬间,所有能够触发的被动就已经全部触发,正好是他能力最巅峰的时刻。 而因为面前海量的敌人,“见神不坏”的效果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效果! 甚至比面对“武圣”和望姝元君时的效果,还要好上不少! 毕竟,无论是“武圣”,还是望姝元君,哪怕修为再高,终究只是一个人。 但此刻一望无际的战场上,却可能有上千个修为比陈旷更高的敌人! 在这一瞬间,陈旷的战力,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而面前的敌人,不过是一个企图捡漏的辟海境而已。 陈旷伸出手,按在了那人的后脑勺上,手指猛然收紧。 那人头部被固定,眼中闪过一丝狠色,猛地旋身一扭,全身骨骼发出了“咔嚓”一声,竟然是直接将自己的脊椎生生折断来发力! “唰!” 而借着这股力量,他手中刀刃猛地划过一个银色与血色交织的圆弧,砍向了陈旷! “铿——” 宛如金属交击的一声脆响。 那人狰狞欲笑的表情僵在了脸上,看不见身后的场景,却能感受到自己的刀刃接触到了什么,瞳孔猛地颤抖起来:“不、不可能……” 在他扭曲的身体后方。 陈旷纹丝不动,微微侧过了头。 而那刀刃,正正好好砍在他的脖子上。 而陈旷的脖子上,连一道血痕都没有出现,甚至都没有向下凹陷。 辟海境的全力一刀,砍不破此刻陈旷的皮肤! 陈旷感受着自己脖子上刀刃冰冷的触感,有些愣住,随后笑起来:“没什么不可能的。” “咔嚓!” 手指瞬间发力,捏碎了手掌下覆盖的颅骨。 陈旷松开手,这人的身体软软地倒地。 而陈旷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脸色有些微妙。 虽然他本身此时的所有能力值都大幅提升了,但让一个辟海境破不了防御,还是有些夸张了。 这并不在陈旷的预料之内,他原本是做好了以伤换伤准备的。 而现在陈旷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的肉身强度,突然高出了一截。 来源,是“风树相依”被动。 也就是说…… 陈家,就在刚才一瞬间,突然增加了一个成员! “陈安那小子……上手也太快了点吧?” 陈旷无语。 他离开蓟邵郡这才多久? 不过陈安此前就和小红暧昧不清,心结解开之后,进展迅速倒也正常。 但,刚好就在方才增加…… “应该是‘祸福相依’生效了吧?一劫一报,便是如此。” 陈旷低下头,看向眼前的尸体,若有所思。 他在这个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气息。 由这个人的身体,到他手中的刀刃,都在散发着这股不详的,近似腐烂的味道。 他此前好像在那混乱的呐喊之中,听见了“碧天府”和“魔道”这两个字眼…… 陈旷在“无间之间”的恶业幻化的记忆当中,得到过有关“碧天府”这个门派的碎片信息。 这是一个早已消失在沧元历史当中的大门派,与观天司大约在同一个时期繁盛过。 而其消失的原因虽然语焉不详,但有些野史曾记载,或许和玄神道门有关系。 而陈旷刚才,的确也听见了玄神道门的名字! 他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去。 那漫天火光当中的城池之外,有悬浮着的万丈连绵仙山,此刻已经被削去了一半,正在倾塌。 此处,是浮黎。 (本章完) 第一六二章 同一个战场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浮黎。 或者说浮黎州,是属于玄神道门的领地。 此前说过,玄神道门和其他门派都不同,并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而是自占一州,相当于自成一国。 州中四万道门弟子,由治下近千万众凡人供养,又反过来为这些凡人提供庇护。 陈旷初听闻四万弟子时,还是在梁国天牢之内,对此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 但如今,他才知晓,玄神道门这四万弟子的概念有多恐怖。 沧元中域一个正常门派,能有千名弟子以上,便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大门派了。 如三劫宗,这个周国最大的宗门,满打满算,弟子也不到四千人! 天音阁不到两千人,武圣阁更是只有三百人。 不过武圣阁自身也比较特殊,构成武圣阁的成员在精不在多,大部分都是自身早有所成,甚至是开宗立派的修行者,像是夷火宗白焚,以及梅宗苍刑。 他们门下的弟子,若是也算进去,人数也能过万。 唯二能够在人数上和玄神道门抗衡的,便只有桃李满天下的自由山,以及号称“佛国”的无垢净土了。 自由山受过夫子教导的学子远远不止四万,只不过这些人早已离开自由山,散布在沧元各处,正常情况下,一直留在自由山的只有近千人左右,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而净土僧众,则有整整十万之多,这沧元所有的寺庙,也全部都朝佛国而建,以示朝拜之意。 然而人数虽多,但净土弟子,不擅,也不好争斗,甚至发生过因为弟子不愿杀生,在外被恶人活活打死也不肯还手的情况。 其他宗门,对净土的态度两极分化,有敬意,但也有不屑。 若非那次事件引起了轩然大波,有一批净土弟子自愿破杀生戒,在佛国之外,护持慈悲之道。 净土要面临的情况,只怕就是内忧外患。 唯有玄神道门,不仅门下弟子众多,且极其护短,又爱多管闲事。 不仅爱管,虽然明面上叫游说,但你若是不听劝,犯了玄神道门的规矩,他们就直接打到你听…… 玄神道门的地位,不是嘴皮子说出来的,而是实打实的一段血泪史。 当然,是那些不听劝的人组成的血泪史。 但玄神道门,也并不是无敌的。 在漫长的数千年岁月当中,玄神道门也曾历经数次磨难,仙山倾塌,门庭改换,次数也不算少。 只是这些动荡,在更多的辉煌遮掩下,都只能存在于口口相传的野史之中。 与碧天府的斗争,正是其中一次。 “所以……我这是进入了碧天府和玄神道门的战场?” 陈旷拔地而起,化作一道流光,掩盖自身气息,穿梭在战场之中,一边后撤,一边观察整个战场。 有“你看不见我”这个被动在,只要他想,在如此混乱的战场上不让人发觉,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他眯起眼睛,看一路上玄神道门的弟子拼命抵御着碧天府的入侵,有些奇怪: “我还以为是玄神道门主动和碧天府开战,结果主战场在浮黎,居然是玄神道门节节败退……” “碧天府居然这么强?这个时期,究竟是什么时候?” 一个能压制玄神道门的宗门,最后竟然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岁月当真无情。 想要知道更多的情报,就必须去接触战场之中的人。 凭古战场是会自动圆融他们身份的。 陈旷盲猜自己现在应该是被默认为了玄神道门弟子,那么假装受伤回撤,寻找目前的主事者了解情报,是最简单的途径。 既然历史上,是玄神道门获胜,那么这场战争对于陈旷的危险性其实并不大。 只要能尽量避开主战场,苟到玄神道门打赢,就能前往下一个战场,或者直接离开凭古战场。 但他心中,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不详预感。 “武圣”牧肇,在此之前,可是在这凭古战场闭关了整整一个月时间。 既然留下“道域”,他的布置,会仅限于毁去传送玉简,将参与者困在其中吗? 陈旷落在了那悬空城池的边沿,喊杀声依旧不绝于耳。 他一眼望去,那天空之上,同样都是正在激烈战斗的修行者。 “砰!” 一个道门弟子被掐着脖子撞飞到了城池墙壁上,红着眼睛大喊,将手中长剑送入敌人的身体当中。 对面那碧天府的弟子面容狰狞,怪叫一声,竟然直接低下头,猛地张开嘴巴,咬在了那道门弟子的脸上。 “啊!!!” 这一口,直接将道门弟子的脸连肉带骨地撕扯了下来,发出了一声凄厉惨叫后握住剑的手也直接松开了。 显然是已经断绝了生机。 而那碧天府弟子愈发兴奋,竟然将那脸皮直接吞了下去,同时,猛地将胸口的长剑拔了出来。 瞬间,他身上的伤口尽数愈合! 陈旷瞳孔紧缩,心中猛烈一跳。 他看见了,在那碧天府的弟子将口中的肉吞咽下去之后,他全身上下的经络都在散发出邪异的红光。 那些血丝蠕动间,才让原本都已经贯穿心脏的伤口,也全都愈合。 同时,他身上的气息,竟然猛增了一截! 修为,也跟着上涨了! 硬生生从辟海境巅峰直接上升到了抱月境! 陈旷向四周看去,类似的画面,在战场上不断上演…… 碧天府的弟子,在靠吃人,提升修为! 陈旷深吸一口气,他所知道的,唯一可以通过食人提升修为的,不是人类,而是……夜蛮! 被旬密山隔绝在北原外的夜蛮,可以直接吸收灵气,将人类完全化作自己的养料,借此提升修为。 因此在上古时期,夜蛮,也曾被称为——“魔”。 魔……这便是碧天府的“魔道”? 模仿夜蛮,获得夜蛮的能力,入侵浮黎,以战养战…… “吔——!!!” 那吞食完血肉的碧天府弟子仰天长啸,发出了不似人类的声音,浑身被血色魔气缭绕,血液在覆盖全身的浮凸经络之内沸腾,虬结肌肉膨胀到了极限,双目赤红地看向了下一个目标——陈旷。 “唰!” 他猛地出现在了陈旷的面前,双臂舒展,就像一只展开双翼的庞大蝙蝠,遮住了陈旷头顶上的火光。 碧天府弟子目中凶光大涨,双手猛地发力握拳,同时朝着中间陈旷的脑袋砸来。 拳风呼啸,四周的城墙全都下陷,形成了一个蛛网状的坑,其上砖块被余波碎裂,纷纷跌落下去。 这一下要是击中,陈旷的脑袋恐怕都要直接爆开。 陈旷正欲后退,被他挂在腰上的盐梅剑忽然猛地咯咯颤动起来。 他微微一愣。 随即,便感到腰间一轻,眼前那碧天府弟子忽然在半空中凝滞,然后“砰”地爆开,化作了一团血雾,随风飘散。 盐梅剑化作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又落到了陈旷身后的上方。 咦?陈旷眨了眨眼睛,一转头,看见白发剑修正站在城头上,伸手轻轻接住了盐梅剑。 江云轻跳下来,看向陈旷,微微颔首: “离得有些远,花了些时间才找到位置。” 陈旷听明白了。 江云轻把剑留给陈旷是故意的,就是为了作为坐标,能够在进入战场之后迅速定位。 刚才他找到了,所以立刻赶来,救下了陈旷。 但陈旷脸色沉凝,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如堕冰窖。 正常来说,一个战场,只会有一个人! 陈旷原本以为,牧肇是想将他们各自困在上三品战场当中,逐个击破。 但江云轻在这里。 就说明,很有可能,其他人,全都在这同一个战场之中! (本章完) 第一六三章 家师解昆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始终坚信一点——一旦有人在背后谋划布局,那么身在局中所见的一切,便都不可能是巧合。 何况牧肇提前一个月布局,绝不可能出现这么明显的纰漏。 陈旷心中对牧肇的意图有两种猜测。 第一,牧肇想要将他们困死在上三品的战场之中,逐个击破。 倘若是这种可能性,那么战场上,就绝对不可能出现其他参与者! 须知能参与这凭古战场的,都是当世天骄,倘若联合起来,绝对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存活下来的可能性会无限增加。 牧肇绝对不可能让这种情况出现。 第二,倘若同一个战场当中出现了两个参与者,那么就应当在不同的阵营,而且必须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两个以上也同样。 这样一来,一旦身份被环境裹挟,为了活下来,同时获得更多的收益,参与者就不得不妥协,与对方为敌。 如此自相残杀,哪怕最后出了战场,也不太可能冰释前嫌。 然而,江云轻的出现,让陈旷的两个猜测都落空了。 他是这战场当中的第二人,可却和陈旷同样是玄神道门阵营。 那么……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猜测。 在刻意布局的情况下,既然没有绝对的分散,就意味着绝对的集中。 所有参与者,应当都被送到了同一个战场当中。 也就是玄神道门与碧天府之战! 陈旷看向江云轻,道:“你早就知道会出事?” 虽然是疑问,但陈旷的眼神里透露出的是笃定。 江云轻点了点头,挽了个剑花: “在看见石门的瞬间,我感觉到了残留的道域之力。” 也就是说,他感知到了“武圣”可能在石门内动了手脚,于是才选择将盐梅剑交给陈旷,方便在进入战场后第一时间进行定位。 不愧是真正的天骄……陈旷心中忍不住感叹。 他见到手中破碎的玉简,才察觉到一丝道韵,但江云轻居然在见到石门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 境界上的硬性差距,确实不是光靠目前这些被动可以弥补的。 嗯……除非再刷一个提高感知力的被动出来。 随后,江云轻又给出了一个陈旷意料之外的信息。 他解释道:“道域并不止在石门之内,也包括了石门周围一圈,那些宗师们,也在道域的范围内。” “在‘霸道’的影响下,他们只会按牧肇的想法行事,哪怕我说出事实,他们也绝对不会相信。” “而凭古战场开启,是各个门派的共同利益,也绝不可能因此拖延或者取消,我只能出此下策。” 江云轻的神情带了些歉意,似乎是对利用了陈旷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陈旷早料到江云轻将剑留在自己这里肯定有别的打算,但确实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有十二万分实诚的“慧剑”,实际上有一万个心眼子。 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 说了是“慧剑”,那肯定不会是个榆木脑袋。 不过,更令陈旷惊讶的是,牧肇的“霸道”居然可以直接影响精神? 陈旷心中不由得一沉。 虽然他知道当时“武圣”假借他人肉身来杀自己绝对没有尽全力,甚至可能连一成力量都没有用到,但确实没有想到,差距达到了如此地步。 按江云轻所说,“霸道”的道域,连宗师都抵挡不住。 换而言之,如果当时牧肇以道域的力量影响陈旷,他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这七天时间,没有转机的话,等离开凭古战场,面对“武圣”本体,恐怕真的有点悬了…… 江云轻接着道: “在石门又一次开启的瞬间,‘霸道’的道域直接改变了整个凭古战场的格局,并且在我们入局的瞬间击碎了玉简。” 他伸出手,拿出了同样破碎的一枚玉简。 陈旷看了一眼那玉简,上头果然也有道韵残留: “格局?” 江云轻比划了一下:“如果一开始,每个战场都是随机漂浮的泡沫,那么现在,它就变成了固定的平面,只有先经过第一层,才能落入下一层。” 陈旷立刻明白过来:“也就是说,现在所有人都只能这样一层层按着牧肇安排上的顺序掉落下去?” 江云轻点了点头。 陈旷吸了一口气,想明白了牧肇的打算。 既然连顺序都已经被他安排了,那么他大可以直接排上十个上三品参与的战场,主打一个有来无回。 果真是够霸道! 不过,这也验证了陈旷之前的猜测,现在所有人果然都在同一个战场当中了。 从此刻开始,这凭古战场,恐怕就要变成天骄大逃杀。 陈旷思绪流转,看向了江云轻。 所以……这位“慧剑”,之所以一开始就向他示好,是为了找队友啊。 不过,陈旷确实不认识他,他又怎么慧眼识珠,偏偏选了在场当中修为最低的那个? 此刻,他终于可以将自己的疑惑问出来了。 陈旷沉吟了一下,坦然道:“我并非自由山学子,长辈恐怕与令师并无交际……” 江云轻摇了摇头,道:“和我师父有交际的不是你的长辈,而是你本身。” 陈旷一愣,心中冒出了一个有些离奇但却十分合理的想法。 江云轻看向他,认真道: “家师,名叫解昆,十三年前,在东庭湖畔以身殉剑之人。” 草。 怪不得剑庐从来不对外宣传江云轻的师承。 一来是人都死了,二来有一个背负了十万条人命、铸造出妖剑的师父,对江云轻的名声也不好。 反正江云轻也不是铸剑出名,不如让他少些麻烦。 不过,十三年前……江云轻那个时候也才九岁吧? 他之前说,这把剑,是他唯一一把成功锻造出来,且被他师父承认的剑。 换而言之,这剑,起码是他九岁之前就打造的。 陈旷有些恍然,这样一来的话,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这把剑的锻造水平那么烂了…… 只怕所谓的“承认”,更像是哄小孩子的话吧。 江云轻道:“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我师父的‘意’、‘心’、‘境’,他殉剑之时,将自身化作了剑的三才,连同他毕生的心血和技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才是那个得了我师父真传的人。” 他看向陈旷,道:“可以让我看一眼吗?那把妖剑。” (本章完) 第一六四章 祖神降临,玄神道门覆灭(三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倒是很想给他看,可惜如今的无间妖剑,已经被他困在了意识当中,无法取出。 一旦放出来,如之前一般的幻境惨剧又会继续上演,而且接下来要波及到的人,可能就远远不止是几万,而是几百万,甚至几千万! 且妖剑能够潜伏在梦境之中那么独年,而没有圣人选择出手,大约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无间之间”这东西,就陈旷来看,已经不能用常理去解释了。 不管是于公于私,陈旷如今都不可能将妖剑再放出来。 陈旷摊了摊手:“我也想,可惜不能。” 他不便细说:“如今这把妖剑,与我等于是一体的,你既然能感受到那‘心’、‘意’、‘境’,应该也可以体会到这一点。” 陈旷此前从齐司白那里得知过剑庐铸剑的评价标准,若是“心”、“意”、“境”三者齐全,铸造出来的剑,便叫做三才剑。 是剑庐规格最高的剑,在修行者当中也是万金难求。 看样子,江云轻对这把妖剑非常在意,所以才会在完全不了解陈旷的情况下,就选择了他作为队友。 并且,在江云轻看来,应该完全是在帮助陈旷这个才登楼境的小菜鸟。 这并不难理解。 仔细一想,这个剑道天才九岁铸造的一把剑,必定远远比不上剑庐之中那么多的好剑。 但就因为是唯一一把被他师父认可的剑,他便使用至今,就可以知道解昆对于江云轻来说,地位有多高。 虽然对于那十万人而言,解昆毫无疑问是满手鲜血的刽子手。 对于陈旷来说,解昆是令他与亲人失散,独孤入局十三年的罪魁祸首。 但在江云轻眼中,或许解昆只是一个性格有些古怪的师父,是他曾经追寻过的目标。 陈旷无意提及过往的那些矛盾,指了指自己,开玩笑道:“实在不行,你就多看看我吧,也和看那把剑差不多。” 他这么说也没毛病,妖剑在他意识里,说他相当于妖剑还真是无限接近于正确答案。 陈旷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但江云轻居然好像当真了。 他真的紧盯着陈旷看了几秒,看得陈旷都绷不住了,等了一会儿都没有等到江云轻说话,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忍不住道: “额……你看出来了点什么没有?” 江云轻好似真的确认了什么,点了点头: “看出来了。” 陈旷却不知道他究竟看出来了一些什么,挑了挑眉,又道: “既然如此,我们先去找其他人?既然在这战场当中,应该有一部分人会在碧天府吧……” 江云轻摇了摇头:“不会。” 他望向下方战场,道:“凭古战场不会安排必然会被识破的身份。” 陈旷瞳孔紧缩,想起了那些碧天府弟子的异样状态,立刻明白过来: “碧天府这些人,所修魔道可以改变身体结构?所以正常修行者,根本混不进去?” 陈旷同时也响了起来,刚才他的“你看不见我”被动应该仍在生效,但那个碧天府的弟子,却在杀死那个玄神道门弟子之后,瞬间准确地找到了他的所在,选择了对他出手。 “你看不见我”的效果,是能够躲避他人的注意,让自己变得更加难以察觉。 但倘若对方从一开始就已经发现了陈旷,那么这个被动也就不生效了。 而这个被动,大部分的“注意力”是来自视力和观察力。 这说明碧天府弟子,一定有其他手段可以瞬间观察到陈旷的存在…… 陈旷联想到对方那如同夜蛮一般的手段,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想法—— 这些碧天府弟子,能够准确地区分“食物”和“同类”。 所以,就算是再怎么削弱存在感,一根人高的香肠混在人群里面,也依旧还是那么显眼……完全不需要思考,就能发现区别。 江云轻肯定了陈旷的想法: “没错,只要不入魔道,立刻就会被碧天府的人察觉,这样的身份,凭古战场是不会安排的。” “因此,这一次,正常而言,我们会被全部安排在玄神道门。” 陈旷皱起了眉头。 若是所有人都在同样的阵营,也就意味着矛盾大幅减少。 但是牧肇废这么大功夫,直接把玉简都毁了,真的会让他们这么安逸么? 江云轻道:“我曾跟随长辈拜访过玄神道门,知晓这浮黎悬城的布局。” “我们先去道德殿,此刻玄神道门六位道君中的大部分人,应该都在那里。” 他简洁明了地道:“只要能够得到他们的信任,想在这战场中活下来,并不是难事。” 陈旷对玄神道门确实没有了解,有人带路再好不过。 不过看上去有些剑痴属性的江云轻,居然没有选择自行探索,以便观战悟道,而是优先以保命为主要目的,直接去找玄神道门的最高领袖以求庇佑。 看来也不是所有的天骄,都那么傲慢。 陈旷对此十分欣慰。 他可不想还没出战场,就直接因为牧肇的布置,死得不明不白…… 直接和玄神道门的最高层摊牌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凭古战场的存在,玄神道门的高层肯定是知道的,只要说了,立刻就能明白现在的情况。 他们也不是在无限恐怖片场,还不能和其中的人说实话,否则就会被抹杀。 须知玄神道门六位道君,修为全都在上三品! 其中,天圣道君“放鹿道人”蔺青崖不必说,玄神道门掌门,最初到位创始人,也是最神秘的一位圣人。 他的神秘之处,就在于,玄神道门创立,已经有接近四千年时间。 但圣人寿数的极限,是三千年。 按道理,他应该早就死了才对。 就算是转世重修,玄神道门的掌门之位,也应该会出现断层,因为差不多一千多年前,正是整个沧元最动荡的时期。 诸国混战,各个宗门也分崩离析,当时的玄神道门,也出现了几个实力极强的叛徒试图谋取掌门宝座。 但是蔺青崖的名字,却始终没有被替换掉,至少在玄神道门的官方史料之中,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 那几个叛徒,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消失在了历史之中。 因此,有人认为,蔺青崖很可能突破了寿数的限制,已经活了四千年! 不过,这也都只是传闻而已。 蔺青崖本人,常年居住在道德殿观星台上,据说性格是圣人之中最平易近人的,就算有修为较低的弟子想要请教问题,他也会笑呵呵地解答。 因为他的道,叫做“无为”…… 其次,便是地灵道君“清平子”吕折旋,半步圣人,也是玄神道门目前真正的主事人。 同时,也是沈星烛的师父。 若是没有吕折旋在管事,玄神道门就靠一个“无为”的圣人,多半是要散。 另外有东南西北四方道君,皆是玄玄境修为,这也是玄神道门的底气。 五个玄玄境,一个道岸境坐镇,谁想和玄神道门打,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头够不够砍的。 碧天府能将玄神道门逼到现在这个境地,确实是不简单。 也更加凸显了这战场的危险性。 玄玄境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们这些所谓“天骄”,也是送死。 不如直接认怂。 而且,此刻,“沈星烛”多半也已经到了道德殿了。 相比于他们,对于“沈星烛”来说,这才是真正的主场。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陈旷一边在这浮黎悬城之中穿梭,一边想到。 倘若如他所想,那“沈星烛”的壳子里,可是沈眉南这个笨蛋姑娘。 这战场上的尸山血海,连陈旷都有一瞬被震撼,更不要说是沈眉南了…… …… 而此刻在浮黎仙州各处,此前投入石门之中的所有人,也都各自开始了行动。 第一个进入石门当中的燕回自然立刻就发现了这个战场的不对劲。 但他扔掉了破碎的玉简之后,并没有回撤,反而开始在这战场上肆意杀戮,横冲直撞。 “唰——砰!砰!砰!……” 一袭红衣的俊美少年猛地掐断了手中一个碧天府弟子的脖子,随后化作一道红色流光,瞬间穿过面前一排直线上的敌人,将他们全部洞穿。 他的身躯宛如一柄利剑,所过之处,斩无不断。 “吼——!!!!” 一名无比高大、身高接近三米的碧天府弟子怒吼着,猛地吞食掉手中抓住的道门弟子,血盆大口当中还挂着半条腿,浑身漆黑脉络忽然暴增,宛如一层盔甲覆盖全身。 而这名碧天府弟子,也在瞬间,暴涨到了五米左右,直接化作了一只巨大而狰狞的怪物。 “轰!” 他陡然跺脚,踩裂了方圆十里的地面,令其尽数下沉,形成了一个深坑。 惨叫声阵阵,数百人直接被无形的冲击波震碎了五脏六腑,当场死亡,跌入了裂缝之中。 那庞大怪物赤红的双眸完全化作了野兽的模样,仰天狂吼一声,看向了在场唯一一个还活着的“食物”。 燕回悬空而立,见此情状,嗤笑一声:“学什么不好,竟然学那群北原来的畜生!” “从来都是妖魔拼了命地学怎么当人,没想到今天让我长见识了,原来还有人想着怎么当妖魔?” 他骂完这些碧天府的弟子,又转而扫视了一眼那些尸山血海当中的道门弟子: “这玄神道门,天天管闲事,我看也不见得有多厉害,竟然被这么一群没脑子的东西逼到这个地步……” 燕回毫不客气,直接将战场双方都痛骂了一遍。 “嗖——” 那怪物猛地冲了上来,几乎就在一瞬间,宛如一座山般,朝着燕回兜头砸了下来。 燕回冷眼抬头:“愚蠢!” “咻——!咻——!” 两道金光忽然从后方回环飞来,挟着尖锐的破风声。 那怪物瞬间警觉,骤然回身,双掌抬起,试图抓住那两道金光。 但那两道金光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来势汹汹,和怪物的手掌碰撞在了一起。 “轰隆……” 怪物宛如被什么庞然大物撞击到一般,往后退去,双脚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他咬着牙,浑身经络暴起,眼睛暴突,手掌上的血管砰砰爆裂,鲜血喷涌而出。 但即使如此,也无法阻止那金光,只能减缓它们的速度。 而慢下来之后,才能发现那旋转着的两道金光,竟然是燕回之前带在手上的两个金环! 那怪物在发现自己无法阻止之后,就在瞬间选择了放弃,眼中红光一闪,猛地后撤,想要借助惯性,让这金环带着自己退至燕回身边,而他可以顺势对燕回发动袭击。 “呵……没有脑子就是没有脑子。” 燕回露出了一个冷笑,抬起手,猛地合拢。 那金环改变了方向,势不可当,竟然直接贯穿了那怪物的手掌,冲向了中间那怪物的脑袋。 “噗!” 两只金环并拢的瞬间,也同时夹爆了那怪物的脑袋。 金环缝隙之间,红白纷然,洒落四周。 那怪物的无头尸首屹立片刻,轰然倒下…… 燕回一招手,那金环就回到了他的手腕上,纤尘不染。 而他又望向了战场的另一边,寻着更强者的气息飞去—— 对于燕回而言,不管牧肇有什么阴谋,他都不在乎,他只需要继续和更强者战斗,然后胜利即可。 因为……他已经快要突破了! 这一次,他进入凭古战场,正是为了借机证道。 证“傲岸”之道。 …… 姬忘荃、沈玉流两人,也如同燕回一般,选择了无视破碎的玉简,继续在战场上为自己的利益而行动。 不过不同的是,前者选择了观摩双方战场在宏观上的排兵布阵和碰撞。 而后者却在满战场上乱窜,趁机掠夺那些尸体上的神妙灵宝…… 这两人,也都是抱月境,正在寻找属于自己的“道”,属于摸索阶段,一旦能够触碰到,并且确定自己的“道”,那么就能够晋阶宗师。 姬忘荃试图获得的,是“领袖”之道。 而沈玉流,则是“伪”之道。 对他们而言,得道,自然是需要面临风险的,而此刻战场之上的风险虽大,但机遇却更大。 …… 修竹、明烟、唐丘生三人,汇合在一处,商量之后,选择了暂时远离战场。 因为唐丘生对于史料颇有研究,认为这战场已经是接近末尾的时段,他们三人修为都不算高,干脆躲起来,等到战场结束,走一步看一步。 修竹、明烟对此没有意见。 在这浮黎仙州,周边有众多山脉,虽然如今最大的一座仙山已经被人削去了一半,但其他的地方,却依旧完整。 足够庇护他们三个人。 在唐丘生的带领下,他们找了一个地势稍高一些的山洞,暂时藏了起来。 修竹有些担忧,道:“不知道其他几人如何了,尤其是那位陈施主,修为才登楼境,在这战场之中,可如何生存啊!” 明烟眨了眨眼睛,嫣然一笑,道:“小和尚,这你就想多了。” “他活不活得下来我不知道,不过……” 她玩弄着手指上缠绕的一根红线:“他应该又要添一根姻缘线了,至少还能活着的时候,想必很滋润。” “啊?” 修竹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有点懵逼:“这么危险的境地,如何、如何还能添姻缘?” 可这件事,多半还是真的……琉璃密宗的欢喜禅,不同于一般的欢喜禅,不仅仅是通过双修,更能通过“众生因缘”来修炼。 是的,并非姻缘,而是因缘,世间一切缘法,凡所欢喜,无不为乐。 不过,明烟特意强调,那就肯定是姻缘了。 这位陈施主,也太厉害了一点…… 修竹心中好奇,正欲再问,却听见在外面观察战场的唐丘生,忽然几乎是惊骇欲绝地喊道: “那是、那是什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修竹和明烟对视一眼,同时神色一凛,猛地冲了出去。 唐丘生正站在山洞外,脸上满是冷汗,额头青筋暴起,死死地盯着远处,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已经丝毫没有了之前的儒雅风度。 什么东西?竟然能让一个修行者如此失态? 修竹与明烟同时朝着唐丘生目光所在的方向看去,而与此同时,他们也都在刹那间感知到了那无比恐怖,几乎难以形容的磅礴气息轰然降临,让两人顿时僵住。 “轰……” 就在那战场遥远的半座仙山上空,正悬空站着一个人。 那的确是一个人的模样,并不比谁高大,也没有长出三头六臂来。 那人脸上带着一张古老的青铜面具,上面雕刻的是似虎似熊的兽面,身上穿着雪白的金边长袍,更奇特的是,他的耳朵上,戴着两个圆形耳环,各自垂挂着七彩的羽毛。 仿佛是一个古代的祭司。 光凭这些,似乎并不能让人如此惊讶。 最关键的是,那祭司一般的人,抬起手,指向了那万丈火鸟之后的玄玄境修行者——或者说,正是玄神道门几位道君之一的存在。 而就在他指到后者的一瞬间,天空之中,便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 是的,就那么凭空裂开了一道豁口。 其中闪烁着的,像是无尽的星穹,又像是密密麻麻的眼睛。 那火鸟背后的玄玄境修行者抬起头,似乎朝那豁口看了一眼。 仅仅是看了一眼。 那豁口当中,竟忽然伸出来了一只苍白的巨手,将那那玄玄境修行者一把抓住,然后带入了那豁口之中,消失不见! 那玄玄境修行者,连一点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或者说,他可能已经反应过了,只是没有效果…… 总之,只是一瞬间,这位道君,就直接和豁口一起不见了踪影! 山洞之中,鸦雀无声。 下方的整个战场也爆发了更加巨大的混乱。 唐丘生沉默良久,稍微冷静了一些,转头看向修竹和明烟,颤声道:“你们也看见了吧?应该不是我的幻觉?” 修竹不断地拨动自己手上的佛珠,连声道阿弥陀佛: “看、看见了……那是、那是修行者?” 唐丘生摇了摇头:“我不能确定。” “怎么会有人能够令玄玄境修行者毫无还手之力?” 修竹不敢置信地道:“那真的是道君吗?” 唐丘生点了点头,确定道:“是,这个时期的南方道君,名为李怀,最擅长的便是那驭火之道,玄玄境的气息总不会有假,你们也都能感应到。” 修竹掐了自己一把,痛得嘶嘶直叫,确定好了自己不是在做梦。 可他觉得,自己还是在做梦比较好…… 这战场上,怎么可能出现眼前这样的场景? 就算是圣人,也不能如此轻松地杀死玄玄境啊! 明烟忽然道:“他还想干什么?” 修竹和唐丘生看向那人影,后者果然还没有结束行动,竟然似乎低头开始搜索战场之上,仿佛是在寻找什么一样。 修竹睁大了眼睛:“他在……找人?” 他有些困惑。 这下方战场上,主要战斗力全都是中三品,根本没有值得这样一个人物出手的战力。 明烟道:“你们看见了吗?这家伙的眼睛。” 眼睛? 唐丘生目光陡然一凝。 那青铜面具之下,被遮住一半的眼睛,随着他的转动终于显露出来。 那眼睛里,有四枚瞳孔! 修竹终于认出了那人的身份,失声道:“重瞳?!那人是文耀!” …… 陈旷抬起头,面前雄伟高大的殿宇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不偏不倚、端正写着“道德殿”三个字。 因为玄神道门崇尚止戈、不争,就连字体,都按照最规矩的来。 四周格外地安静,殿内熏香阵阵,掩盖不了刺鼻的浓郁血腥气。 门口的守卫弟子……竟然已经死了! 那弟子的目光,充满了恐惧与不解。 陈旷与江云轻心中一沉,飞入殿内,看见了空荡荡的大殿之内,唯有一个玄衣身影呆立着。 正是“沈星烛”! 陈旷立刻上前,喊道:“沈道友!” “沈星烛”猛地回头,看见陈旷的瞬间下意识地奔了过来,一下扑进了他怀里。 她哇地一声差点哭出来:“你总算来了,我好怕呜……嗝?” 哭声戛然而止,因为“沈星烛”看见了随后进来的江云轻,尴尬地变成了一个嗝。 江云轻:“……?” 白发剑修面无表情,但落在抱在一起的两人身上的眼神有些惊讶。 原来……是这个关系? (本章完) 第一六五章 十二仙关如履地,重瞳唤参寥(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也没有想到,“沈星烛”本来还装得好好的。 ——之前刚见面的时候听见“陈若谷”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应该已经认出来他的身份了,但也克制住了,没有给出太大的反应。 结果这会儿突然破功,还破得那么彻底。 直接不装了,摊牌了。 不过也正常,要是遭遇了这种情况这还能淡定如初,那就不是沈眉南了…… 陈旷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怀中人的后背表示安慰。 但马上,他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手掌心下的触觉也幻觉般的有点“烫手”。 这具身体……确实不是沈眉南。 虽然沈星烛和沈眉南是双胞胎,但是因为“沈眉南胎盘说”,两者之间毕竟相差了整整十岁,沈眉南尚且还是少女,而沈星烛则完全衬得上是女人。 两者的身高、体型虽然接近,却完全不同。 更何况陈旷拥抱过沈眉南太多次,对于沈眉南的身体也算是有些熟悉了。 怀里这具身体,却很陌生。 最重要的是,嗯……胸口有点空。 这说明陈旷之前的猜测是对的,面前的女子,是沈星烛的壳子,加上沈眉南的意识。 陈旷并不知道沈星烛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一般而言,神魂和身体是绝对绑定的。 一个身体,一个神魂,就像身份证一样一对一,不可能有例外。 分神的存在,也只是把原有的神魂短暂地分出一份,而不是凭空变出一个新的。 而夺舍,更是直接把另一个神魂给直接注销了。 像是这样的交换,甚至感觉已经超脱了这个世界既有的规则。 因为沈眉南本体的修为,根本没有中三品。 也就是说,她压根就没有修出识海来,理论上,就算交换了,也无法容纳沈星烛过于强大的神魂。 这可能也是玄神道门以及沈家能够让沈眉南作为沈星烛出来的原因,因为一般人根本不会相信会有这种事情。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 陈旷虽然惊讶,但也立刻选择了接受。 如此一来,之前那一则沈眉南一鸣惊人,一剑败“慧剑”的消息当中出现的违和感,也就有迹可循,可以解释了。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沈眉南,而是沈星烛。 而曾经让陈旷无比困惑的,让沈星烛愿意许诺护送陈旷离开梁国的那个奇怪要求——“不许碰沈眉南”,他此刻也终于明白了原因。 假如两人可以随便互换神魂,也就代表着,两姐妹的身体是共享的。 在这种情况下,沈星烛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和野男人发生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 不过很可惜,陈旷最后并没有遵守承诺。 毕竟陈旷那时是已经打定主意假死,想着不亲白不亲……这傻姑娘那么可爱,接下去分别不知多久,自然要留下一些难以忘却的印记才行。 只是没想到,竟然那么快就又见面了。 有外人在场,沈眉南也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没有再抱着陈旷,但手仍旧抓着他的衣服。 她若无其事地继续装模作样,淡淡道: “你们来了,我在这里等了许久了。” 这欲盖弥彰的模样……意思大概是说,她自己一个人早早赶到,却发现这道德殿内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守门弟子也全都被杀了。 于是弱小无助又害怕地一个人在这里手足无措地等了很久,才总算等到了陈旷。 陈旷有点好笑,但看着她现在的模样,又有点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可是沈星烛的身体…… 那双总是以慈悲做伪装、视人如蝼蚁的冰冷眼睛,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雾气,顾盼之间好像随时可能凝聚成晶莹泪水。 无情持剑、掌握着无上力量的那双手,正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衣角,好似这是唯一的依靠。 紧贴在陈旷侧面的身躯,仅隔着那一袭玄衣,更是无比柔软纤细。 或许,只有在这一刻,沈星烛这个名字,才不再是那悬于高天至上的日月,无法企及的道岸崇标,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女人。 若是另一边也能同时察觉身体的状况,随时都能换回来的话……那可有些胆战心惊了。 陈旷转头看向江云轻,干咳两声,道: “江兄,此事……可否帮忙保密?” 江云轻对此反应似乎也不大,貌似只以为他们两个。 江云轻点了点头,随后想了想,又提醒道:“你最好尽快提升一些修为,否则,玄神道门大约不会允许你们在一起,据我所知,道门对于道侣的选择会更严格一些。” 陈旷知道,他这其实还是说得委婉了。 以玄神道门的地位,他这么一个得罪了武圣阁的通缉犯,还只有登楼境,多半是要被直接赶出去的。 不过无所谓,反正他对沈星烛也没什么想法……如果说找机会拿麻袋套头狠狠打她一顿不算的话。 陈旷刚想说话,却忽然感觉到体内灵气异常地涌动起来。 啵。 隐约间,陈旷听见了这样一道细微的声音,就像是破除了一层细微的阻碍。 他瞳孔紧缩,立刻明悟。 他突破了登楼第九重! 对面的江云轻自然也感知到了这一变化,沉默了一会儿,道: “倒也……不必那么快的。” 陈旷尴尬地笑了笑,打了个哈哈: “额……正好在瓶颈期,这凭古战场果然不凡,才进来这么一点时间,就让我突破了。” 他此前在圣人指下破而后立,就已经是登楼八重,进入凭古战场之后,体内灵气几乎时刻都保持着高度活跃,连带着“胎息法”被动也更加高效了。 这才在极短的时间内,直接突破了登楼九重。 但这一刻,陈旷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神识之中的那虚幻宫殿之前,原本是云雾缭绕,遮掩着那重重台阶,此刻九级台阶显化,已经接上了前方宫殿的平台。 他心中冥冥有所预感,只要他踏上去,便能够进入那宫殿之内。 换而言之,也就是晋升辟海境。 但一般而言,登楼境,应该要跨过十二级台阶才对……对于正常人而言,登楼境有整整十二重境界。 由凡而仙,难的正是这最后三阶,若是资质不够,这短短三阶,便是天堑! 也是因此,才会有那么多人逗留在登楼境后期,迟迟无法突破。 可在陈旷这儿……那最后三阶居然直接没了。 不,不是没了。 陈旷神情诧异地仔细感应,发现那最后三阶确实不是没了,而是……铺平了。 没错,那三阶台阶,并不是台阶,而是和面前宫殿前面的台面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平铺的地砖。 陈旷隐约有种感觉,只要他能突破登楼九重,这最后三阶,对他来说,就是真正的“如履平地”。 “这算什么?我的天赋已经爆表了,所以连天上仙人都要扫榻相迎?” 陈旷心里嘀咕。 这种事情,应该算得上是真正的闻所未闻了。 就连沈星烛,虽然没有遇见什么瓶颈,但貌似也是老老实实地走了十二阶。 陈旷转念一想,又觉得十分合理。 他穿越至今,才不过一个月时间,而在此之前,原身这具身体,可是实打实没有修炼过的凡人。 一个月,从一个凡人,到七品登楼境巅峰。 这样的天赋,也确实足以称得上是爆表! 陈旷现在才发现,“胎息法”这个被动,恐怕才是真正的bug。 无时无刻不在修炼,就等于永远不会出现修为停滞的情况。 因为倘若一瓶水已经满了,那自然是无法再让里面增加水量的。 但“胎息法”却是只要陈旷还活着,还在呼吸,就在继续对灵气进行吐纳,有“吐”,也得有“纳”。 也难怪他感觉自己修炼起来仿佛根本没有遇见过阻碍。 江云轻见他神色有些怪异,问道:“可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陈旷摇了摇头:“适应了一下修为而已。” 他转头看向沈眉南,轻声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眉南看了一眼这空荡荡的偌大道德殿:“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人了,一点气息都不存在。” 陈旷吸了口气。 没有事情发生,这才是最大的事情! 玄神道门面临碧天府围攻,无数弟子丧命,岌岌可危,高层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动静? 更可怕的是,这里不是没有动静,而是连人都不在了! 只能是出事了……但究竟是什么事情,居然能让整个玄神道门的高层,全都消失不见? 陈旷看向上方的观星台,沉声道:“那位天圣道君呢?” 沈眉南摇了摇头,道:“不在……但我来之前询问过几名核心弟子,他是此前就已经离开了,不知去向。” “此外,师父她正在碧天府后方,和那府主羁尘子鏖战。” 陈旷心里一沉。 这也就意味着,整个玄神道门的高层战力,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半步圣人的地灵道君,还有正在上空的南方道君李怀。 同时也是沈星烛的师父,“清平子”,吕折旋。 虽然这个时间段,她根本不认识沈星烛。 陈旷快步走过整个大殿,竟然真的诡异地连一点气息都没有留下。 本该坐镇在道德殿之中的道君们,此刻却全部失踪…… “看样子,只能等那位地灵道君回来之后再做打算了。” 陈旷三人走到了道德殿的边缘,此处开了几个大窗,能够清晰地俯瞰整个战场。 江云轻站在陈旷身边,突然放低了音量,道: “你若是修为足够了,也还得注意过地灵道君那一关,据说她早年受过情伤,一直在寻找那个负心人,对男人很反感,门下也没有男弟子。” 这种八卦你也知道? 这很不剑修啊。 陈旷哭笑不得地瞅了瞅江云轻,要不是后者说得认真,他都要以为这是哪来的不靠谱小道消息。 他正想再说话,却见江云轻神色一凝,似乎看见了什么,竟露出了惊怖的眼神。 陈旷猛地抬起头,便看见了那可怕到难以理解的一幕。 他瞳孔紧缩:“那是什么?!” “参寥!那只能是参寥大能!” 江云轻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那祭司打扮的白袍人,笃定道:“那人是文耀,他在用重瞳唤祖!” 他解释道:“文耀身具重瞳,有一天生神通,名为‘唤祖’,据说,能够沿着自身血脉向上追溯,召唤先祖降临附身,最远,可以回溯到上古时期!” “若是全力发挥,实力不可估量。” “因为上古时期……参寥境还尚未绝迹,文家祖上,据说正有一位参寥老祖,他有概率,能够召唤降临自身。” “但是以他的修为,如今应该最多只能回溯到两千年前,怎么可能回溯到上古……” 陈旷的脑海中思绪纷至沓来,最终,定在了武圣的那缕道韵上。 为什么……武圣要将第一个必然进入的战场,安排在这里? 两千年……玄神道门与碧天府这一战,确实正好在两千年之内。 而文耀,应该在进入战场的一瞬间,就使用了“重瞳唤祖”神通。 陈旷当时所见的金光,便是他施展神通的异象。 也就是说,文耀,从进入凭古战场,就是唤祖状态。 他肯定有必须这么做的原因。 陈旷忽然想起了在那太虚幻境之中,自己因为穿越者的身份,无法与幻境的推演兼容,出现了和原身尸体同时存在的情况。 凭古战场这样类似的幻境,是否会有相同的机制? 如闪电划过脑海,一个更加清晰的想法,忽然跃至眼前。 “若是……文耀,通过‘唤祖’,召唤了一个同样具有重瞳的先祖在自己身上。” “然后,再以这个先祖的身份和修为作为跳板,再度进行‘唤祖’呢?!” 陈旷霍然转头,问道:“身居重瞳之人,从古至今,只有文耀一人吗?” 江云轻一愣,然后也瞬间明白过来,摇了摇头:“不止!” 他神情震动:“并且,正好曾经的碧天府……就出过一个!” 好家伙,这他妈的,是在卡bug啊! 陈旷看向江云轻,道:“若是这人姓文呢?” 江云轻默然,随后道:“重瞳叠加,再加上凭古战场的支撑……可唤参寥!” 推荐生死之交朋友的书《好好好,你这么玩是吧》 简介:当被抓去废弃精神病院反复折磨好几个月后,高仁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成为玩家。 于是一个不怎么喜欢按常理出牌的第四天灾诞生了—— “这次副本想要通关只需要躲着就行,可谁特么把BOSS放出来玩大逃杀了?!” “任务目标很强,非常强,我们最好不要正面硬刚,等等,任务目标怎么变了性,还跟一个男的跑了?!” “说好一人一个随身鬼姐姐,怎么开局全跑你身边去了?!”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同行的玩家见状冷冷一笑。 “佬,缺挂件不,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 本书又名《身为玩家这样通关很合理吧!》 关键字:玩家流,副本流,诙谐,不圣母。 (本章完) 第一六六章 唯我之道,瓮中捉鳖(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道分九品,法不外传。 对于凡人而言,迈入中三品,便意味着能够使用神仙手段,但对于修行者而言,唯有上三品,才是真神仙。 三品玄玄境,二品道岸境,一品参寥境,号称无所不能,不死不灭,不在五行中。 以陈旷的经验来看,无所不能肯定是吹的,但不死不灭,不在五行中,确实有一半是真的。 圣人不入轮回,自然可以称得上是不死不灭。 但前提是圣人死时,神魂必须保持完整。 假如在死时,神魂与肉身一同陨灭,那么就算是圣人,也无法活出第二世。 那坐化在虚室山上的剑圣,便是这么死的。 然而,即使是圣人,也只是二品,还算不上顶尖。 刚刚从凭古战场当中出来的牧肇,看向面前迎接自己的文弘盛,问道:“耀儿已经进去了?” “圣人啊!” 文耀喃喃自语着。 陈旷目光沉凝。 沈眉南不止是沈家的二小姐,还是沈星烛的妹妹,玄神道门内定的核心弟子。 而这次的凭古战场,正是一个极佳的机会。 文弘盛自然也知道这件事。 就算召唤了,也只是停留在凭古战场当中的一个幻影,根本没有办法带出去。 陈旷保持警惕的同时,又有些疑惑。 不过可惜的是……现在被信息差的是他们。 牧肇的眼神冷静中带了一丝疯狂:“当我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我就始终在思考,既然如此,是否只要搭建出一个合适的‘舞台’,向天地表演如何证道,就能够获得天道垂青。” 只要他们逃不出去,就必死无疑! “他想要找到我们,就必须分辨出自己身边的景象背后,存在的真实究竟是什么。” 他低声道:“武圣阁,需要第二个圣人。” 但他只以为,武圣是交代了他一些修炼上的嘱咐。 牧肇的道,是“霸”道。 武圣打的,应该就是这个主意了。 这种杀手锏,正常来说确实是要藏起来的,否则人人都知道底细了,还叫什么杀手锏。 整个凭古战场,就是瓮! “重点在于,这个行为要足够符合你的道!” 他喃喃道:“理论上……确实如此。” 他说到一半,忽然反应了过来,有些艰涩地咽了口唾沫,道: 从这次凭古战场,来参与的势力当中,世家就只有一个沈家就能看得出来了。 他这么多年,以宗师修为掌管武圣阁,不是没有怕过。 “当年你不过抱月境,比你强者放眼如云,但只有你,第一个提出要为我建立武圣阁,让世人见我,如高山仰止,我便知道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文弘盛闻言,顿时有些惶恐,额头流下许多冷汗,连忙单膝跪地,道: “可是在下有哪里做得不好,惹怒了武圣大人?在下必定……” 江云轻立刻反应过来: “那么我们此刻还算是安全的,只要之后能够一直躲着不被发现,也同样可以等到战场结束?” 前一秒,他还站在那血流成河的战场之上,下一秒,他就来到了这宛如仙境一般的上古时期。 陈旷目测了一下,从浮黎悬城到对方所在位置的距离,不过百丈而已。 再借由凭古战场对于参与身份的自动圆融,支撑他再度使用重瞳,二次唤祖。 沈眉南与江云轻对视一眼,在瞬间明白了陈旷的意思: “他只要能够杀光这密闭空间里的所有人,也就杀掉了他的目标……无所谓找不找得到,分不分得清了!” 陈旷则是看着沈眉南愣了愣,若有所思,沈眉南怎么会知道这些…… “这个想法,从前只是一个苗头,直到……我想到凭古战场。” 太山,武圣阁。 其间,有众多体型庞大的妖兽飞驰而过,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他知道,自己的对手,正隐藏在那上万人参与的战场之中。 这么近,还需要找? 在那沧浪评上,也始终屈居第三。 沈眉南忽然开口,解释道:“重瞳并非没有限制,在唤祖状态下,一叶障目,重瞳所见,皆为‘前世’。” 在上古时代万国陨落之后,沧元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一品修行者,也即参寥境。 沈眉南点了点头:“理论上来说,确实如此。” 难不成是为了给他多几个观众? 还是说,“武圣”就是想要借机杀了其他宗门的天骄? 文耀是他的亲生儿子,从发现他出生便是重瞳之相开始,便从小悉心培养,注定要有一番大成就。 “他在找人?” 若是在平时战斗之中,这样的幻象并不会妨碍他的行动,因为他只要抓住对手,就意味着胜利。 “只要他能够想明白,等他出来之后,他就不止是宗师,而是……”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是因为他的修为不够……他的资质有限,正如牧肇所说,只不过是当初第一个站出来,得到了武圣的信赖,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能眨眼间,让一位玄玄境的道君瞬间消失,圣人也做不到啊! 而他们也终于知道,原本应该在道德殿内的几个道君,究竟去哪里了—— 时间回到凭古战场开启之前。 牧肇点了点头,笑道:“放心,此道与我道同路,却要更上一层楼。” 那沈眉南又是如何得知这个情报的? 陈旷心中闪过一个问号。 陈旷看向了江云轻,但后者摇了摇头,道:“我专心剑道,对重瞳并没有太深的了解。” 虽然名气比不上那江云轻,但若是论实力,其实已经早早超过,只是文弘盛一直打磨文耀的心性,教导他需藏拙,没有让他暴露出自己的大部分力量。 他一捋自己的长髯:“只要行为让天地认可,就可以证道了。” …… 牧肇打断了他,感叹道:“你号称‘文中武鳌’,智计无双,却是成也在此,败也在此。” 可是……正因为这是事实,所以他才对武圣突然提到这一点,感到有些诧异。 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象。 “这片天地,从来看不见你的心。” 文弘盛听到这里,已经双腿一同跪下,浑身颤抖,大气也不敢出了。 而如今,在武圣阁投入几乎所有资源的情况下,年仅二十一岁,便已经到达了抱月境巅峰,半步宗师的修为。 但文弘盛相信,自己的儿子要超越那所谓的“道标”沈星烛,也是迟早的事情。 …… 文弘盛深吸一口气,道:“您在里面,布置了一个‘舞台’?” 牧肇接着道:“他是真正的天骄,注定的圣人。” 文弘盛瞳孔紧缩:“可……可耀儿现在才半步宗师……” 陈旷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不是看不起这傻姑娘,但沈眉南本身的修为,才只有先天境界。 “我亲手为耀儿布置了一个绝妙的‘舞台’,一条再简单不过的捷径。” “也就是说,文耀此刻的认知当中,他应该是正战在上古时代的某一处战场当中,感知也是同样。” “武圣”很可能发现了,凭古战场的逻辑与现实不同,它可以支撑参寥境的出现! 所以“武圣”才在闭关的这一个月里做出这些布置,就是为了让文耀可以做到这一点。 渐渐地,人们便连参寥境究竟有多强都失去了认知,因为根本没有人能够达到这个境界,上古时代遗留的只言片语,也不足以拼凑起参寥的实力。 世家虽然因为足够团结而声势浩大,但实际上的地位,是完全不如宗门的。 江云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面对的敌人充满了未知。 放在众多的天骄里面,连水花都溅不起来。 百丈距离,理论上,就跟在面前没有两样…… 牧肇走到文弘盛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你的儿子就不一样了。” 天空之上,有云雾缭绕的华丽紫金楼阁,紫气极光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牧肇的声音低低地徘徊在文弘盛的耳边: 文耀站在半空之中,抬手间抹去了一个玄玄境道君还不算完,竟继续将目光投向了下方战场,似乎正在寻找什么。 文弘盛回答道:“确认一条道途,先立心,再立行,以行证道,令天地认可……” 但陈旷不明白,为什么? 仅仅是为了让文耀召唤参寥境? 这不可能。 不过这当然是开玩笑,到了这个境界,就算没有视力,也能够通过神识感应到四周的存在。 极有可能,沈家的高层,压根就没有资格知道。 如今看来……似乎还有其他事情? 牧肇负手而立,眯起眼睛,望向那凭古战场开启的方向,道:“既然早已注定,那么不妨让这个进程稍微加快一些吧。” 他语气里面带着一丝自豪。 难不成这重瞳,其实是近视眼? 陈旷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但此刻,在三人的面前,却似乎当真再一次出现了传说当中的一品参寥境! 让文耀先以重瞳唤祖,召唤那位碧天府的先祖附身,然后利用凭古战场的机制,取代这个先祖的存在。 “且武圣阁对于文耀的重瞳,向来是讳莫如深,隐藏得极好,不愿意透露半点信息。” 更何况,这重瞳相关的信息连江云轻都不知道! 牧肇笑起来:“你自己也是宗师,知道如何证道么?” 至于为什么在现实中无法这么做……陈旷猜测,这么多年没有出现参寥,绝不是因为那么多的修行者天赋都不够,而可能是因为狩天之战之后,“天运”的失散,导致了天地规则的改变。 陈旷目光转冷:“但,如果他所处在的‘现实’环境,是一个密闭空间,人数又固定呢?” 换而言之,这片天地,可能不再支持参寥的出现了。 任何一个拎出来,都能取代文弘盛,且更加有威望。 文弘盛当然知道这一点,说实话,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可能就是他的儿子。 第二个圣人?! 说明沈家没有让她过多参与争斗的打算。 “畏首畏尾,难成大器啊。” 排除掉一切其他影响因素,如果武圣的目的就是要杀了其他天骄的话,那他之所以要毁掉他们手中的传送玉简,就是为了方便文耀瓮中捉鳖! 他的眼前,是上古之时的景象,无数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拔地而起,遮天蔽日。 但是在凭古战场当中,这片战场幻境,有自己的逻辑。 然而这一次不行了。 这限制确实称得上是极其巨大的弱点,也难怪这重瞳的威力如此逆天。 牧肇哈哈一笑,道:“是极是极。” 只怕就是不久之前,被这文耀用同样的手段给直接送走了。 文弘盛一愣。 而他为文耀所选的道路,名为—— 可是如此以来,武圣阁不就要成为众矢之的了么? 就算武圣有这样的野心,恐怕也没有这样的实力扛得住沧元几乎所有大门派的复仇啊…… “理论上,只要行为令天地认可,符合心中之道,就能够证道。” 而这一次,文耀便可以突破自身两千年的限制,左脚踩右脚,直接追溯血脉,回到上古时代,召唤那位传说中的参寥先祖。 换而言之,这种事情,沈眉南是不应该能够接触到的。 文弘盛艰难地道:“您为他选好了要走的道路了么?” 信息差,有时候是能决定生死的。 “可人想的多了,就难免被自己困住,这么多年了,无数的丹药、自愿,投在你身上,可你终究也不过只是一个宗师。” “‘唯我’……” 牧肇笑道:“文弘盛,你还是那么聪明。” 能知道一些秘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沈家似乎也没有为她投入太多的资源,只是任由她自己发展,更重要的是,沈眉南曾经自述过,她从小就学习各种大家闺秀应该做的事情。 但文耀居然还需要找? 牧肇看向文弘盛:“多么合适的一个地方。” 文弘盛恭敬地点了点头:“进去了,此行若是顺利,应当能进阶宗师。” 江云轻道:“应该是在找我们。” 武圣阁内,玄玄境的修行者不是没有。 牧肇看了他一眼,却是摇了摇头,叹息道:“文弘盛啊文弘盛,你真是叫我失望!” 但随即,他看着沈眉南那熟悉的眼睛,心中摇了摇头,应该是他多虑了。 参悟? “哈哈……” “唯我”之道。 牧肇看着他,又道:“在我进入凭古战场之前,我曾经单独见过耀儿。” 陈旷看向那文耀的身影,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重瞳唤祖状态,他无法持续太长时间…… 仅仅是参悟的话,为何要把其他参与者的传送玉简毁掉? 陈旷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更加重要的是,眼前的这个家伙,貌似已经开始大开杀戒了。 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 就是杀了这个战场当中的所有人。 杀尽一切敌—— 唯我一人。 (本章完) 第一六七章 顺水推舟,用剑的沈眉南(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文耀明白,这就是他的师父给他安排的成圣捷径。 也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唯我”之道,想要走通,就必须以实际行动,向天地展示,何为“唯我”。 换而言之,所谓“证道”,便是向天地设问。 自己给出问题,再交出答卷。 若是天地认可,就代表“证道”成功。 答卷越是完善,天地对你的“道”就越是支持,给予你的力量也就越大。 曾经,霍衡玄便是利用这一点,以“护国”之道强行进阶假圣,才能杀死东皇。 但是“护国”之道,必须有“国”存在才成立。 虽然他杀死了东皇,但却没有能够成功阻止梁国的覆灭,因此,“护国”之道不存,他所证的伪道也就不再成立,境界重新跌落。 因此,霍衡玄才没有办法如圣人一般不入轮回,顶多保留在世间一段时间。 但由此可见,想要成圣,并非只能一步一个脚印。 只要找到方法,搭建一个合适的舞台,那么一朝得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因此,武圣便这么做了。 虽然文耀心中更加偏向的“道”是另外一条,但事到如今,他却无法放弃这个可能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 他心中明白,倘若他以“杀尽一切敌”作为“唯我”的答卷,那么从此以后,他就必须将此道贯彻到底,否则天地将不再承认他的道,收回他的力量。 毫无疑问,这将会是一条铺满白骨和血肉的道路。 可文耀别无选择。 “唉……” 文耀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当一个月前,牧肇单独召见他时,他对于此事毫无疑问是震惊的,甚至有些抵触。 因为在他的认知当中,杀戮过多,应当是邪魔外道的作风,而他自然不愿意背上这样的名头…… 但是,那可是摆在眼前的,直接证道的捷径啊! 谁能拒绝? 他再度抬起头,一双散发着淡淡金光的重瞳变得冷漠无比,倒映着那无边无际的参天古木和众多远古异兽。 他知道,这些都是虚假的,他的面前,其实只有成千上万的敌人。 杀光所有人,他就能够得道成圣! 何况,牧肇此番布置用心良苦,甚至没有让他真的杀那么多人,而是选择了让他进入凭古战场当中。 重瞳幻象是假,凭古战场当中的记忆又何曾是真? 唯一要杀的,不过是那几个和他一同进入凭古战场当中的各个门派天骄罢了。 既然如此,就无需顾虑太多。 道在此…… 不可不得啊。 …… 那身披白袍、脸上带着青铜面具的祭司人影,在短暂地闭上眼睛之后,猛地睁开了那双重瞳。 他不再试图寻找,而是做出了决定一般,抬起手,轻轻一挥。 “轰!!!!” 巨大的苍白手掌,从虚空之中伸了出来,猛地拍在了地面之上。 就像拍死了无数只蚂蚁一样,大地震颤,地面化作一片可怖的血红,渗入了泥土之中。 正在战斗当中的无数修行者,无论是玄神道门的弟子,还是碧天府的弟子,都在一瞬间被拍成了肉泥,死于非命。 只这一掌下来,便砸死了至少一万人。 “轰隆……” 手掌没有收回去,而是继续横扫,所过之处,一条巨大的血痕,在大地之上被拖拽而出。 就像是沾满了墨汁的毛笔,在画布之上尽情作画,酣畅淋漓。 但当中夹杂的,却是无数的尖叫和哀嚎。 这分明是一副地狱绘卷! 文耀充耳不闻,比寻常人更长的双臂猛然高高举起。 他高声道:“天地为证,日月为鉴,今日我文耀,将证道‘唯我’——” “此方天地,唯我无敌!” 而在他高声喊出这句话之后,他周身气势大增,天地轰然共鸣,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开始在他身上酝酿。 如同乌云压城,血气催发,惊人的杀意和煞气,凝结成了一股森然气势,直冲云霄。 天地之间,有万千洪钟大吕隐约敲响,万千道音齐齐共鸣。 文耀的身后,浮现出一个个模糊的血色身影…… 一个,两个,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 无数的人影在他的身后静静站立,目光中充满了怨愤和恨意,随后却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压制,朝着他跪拜下去,发出了可怕的怒吼! 这些人影,都是被他所杀的人! 但此刻,却化作了他的力量! 文耀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正在大幅增强!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已经突破了宗师境界! 并且,还在继续飙升! 文耀深吸一口气,心中狂喜。 这证明了,武圣的布置是对的,他的道路,也是正确的! 文耀继续将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幻象,心中的最后一丝良知和不愿,顿时消散如云烟了。 杀……继续杀! 他的时间不多,必须尽快将战场上所有人都屠戮殆尽! 文耀开始动了。 他化作一道血色流光,背后是滚滚的红云,其中翻滚着无数的怨魂,在这战场上横穿而过。 而那条苍白的手臂,便跟随在他的身后,将沿途的一切如摧枯拉朽一般毁灭! “那是什么?!” “道君呢?”有人问道。 随后,他们便知道了。 “咚——咚——咚——……” 从那道德殿内,传来了八道悠长低沉的钟声。 在玄神道门,若是八道钟声,代表的便是道君陨落。 若是九道,便是掌门陨落。 短暂的沉默之后,战场之上一片哗然与恐惧。 片刻后,有人大喊: “……道君陨落!快结阵迎敌!!!!!!” 但已经来不及了。 “轰隆隆……” 巨手宛如一道通天的墙壁,轰然袭来。 沿途的一切都被推倒。 仙山崩塌,巨石滚落如沙尘,掩埋了下方的所有人。 “砰!砰!砰!……” 所过之处,有道门弟子赤红双眼,大吼一声,拔地而起,化作一道道冲天流光,自爆神魂,企图撼动那苍白巨手。 但一切都只不过是徒劳。 他们的自爆,在那巨手之上,只能留下一道尘埃般的红点…… 然而,这样的行为,感染了更多的人。 “砰!砰!砰!——轰!” 更多的玄神道门弟子冲天而起,一束束流光前仆后继,自爆的声音连成了一片,最终甚至同步,血色从红点,扩大成了一线血瀑。 终于将那巨大的苍白手掌的下方皮肤崩裂了一道口子。 “不自量力……” 文耀皱起眉,只觉得可笑至极。 他悬浮于众生之上,第一次体会到了力量的美妙。 眼前的所有人,在他眼中,都不过只是蝼蚁而已,就连玄玄境,也不是他一合之敌。 虽然只是暂时的,但他希望……这次结束之后,可以变成永恒。 此刻,文耀借由碧天府的那位先祖作为跳板,二度召唤了来自上古时代的某位参寥境老祖。 文耀并不知道其真实名字,只知道冥冥当中,自己应该称呼他为“祖神”。 但是,文耀本身还是太弱,无法让这位老祖完全附身。 因此,虽然在重瞳幻境之中,他的视角是老祖宗本身,但在凭古战场当中,他仅仅能显化“祖神”的一只手臂。 “祖神”一臂,便可杀千军万马! 文耀难以想象,全盛时期的参寥境究竟能有多强大! 更难以想象,如此强大的参寥境,在上古时代结束之后,竟然全都突然消失不见了……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或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让参寥境一个都没留下来! 可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文耀此刻,才能大杀四方。 随着整个浮黎州的沦陷,文耀自身的力量也在不断疯狂提升。 一路从宗师,拔高到了宗师巅峰! 下方战场当中。 燕回、姬忘荃、沈玉流三人,也停止了各自的行动,其中沈玉流想也没想,立刻拔腿就跑,姬忘荃在发现整个战场都已经崩溃之后,摇了摇头,也选择了后退。 但燕回,却注意到了上方站着的文耀,与那苍白巨手之间,似有脱节。 燕回眯起眼睛,很快也大致想明白了其中的端倪,深吸一口气,冷笑道: “以为借助外力得到的力量,就是真正的力量了么?” 他没有冒然出手,而是取出了一件神妙灵宝,遮蔽了自身的气息,悄然绕到了文耀的后方。 文耀横推过去,忽然遇到了一处阻碍。 “轰!” 巨大的手掌,与那屏障相撞,居然被弹开了一瞬间! 文耀先是一愣,然后低低地笑了起来。 “呵呵,找到了……” 若说整个战场上可能会遭遇的阻碍,除了那圣人以外,便只有那玄神道门道德殿的护法大阵了。 但文耀确信,自己之前就已经将那些道君全都拖入了“祖神”的“弥劫时空”之内。 ——这“祖神”所走的“道”,便是“时空”,这一方空间是他自行开辟,一旦被收入其中,风火雷水四大劫加身,必死无疑。 此刻的道德殿内,本该空空如也。 然而,现在,却有人启动了护法大阵! 文耀喃喃道:“不枉费我故意留下了整个浮黎悬城和道德殿……你们果然会来找到这里来寻求庇护!” 从此刻的摧枯拉朽都能看出来,他自然是故意留下了完好的建筑物。 就等着后来进入的那些天骄们,自作聪明地来找玄神道门的长辈。 但现在,他会让他们知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小聪明,都是无用功! 文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近似狰狞的兴奋。 “道君都只能坐以待毙,伱们这些所谓的‘天骄’,又算得了什么?!” “这凭古战场里,能活下来,只有我文耀一个人!其他人,都将成为我的养料!” 文耀抬起来的手,猛地紧握! 他大笑起来:“给我死!!!” …… “轰!” 面前的大阵在半空之中展开,一道道玄奥的符文在不断地流动,厚重的气息笼罩整个道德殿和大半浮黎悬城。 但,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就被那苍白巨手迎面拍上! “呼……” 尘埃漫卷,如同沙尘暴,笼罩了整片天空! 整个护法大阵遭受重创,直接裂开了蛛网般的无数道缝隙,上面的符文黯淡无光。 仅仅一击,护法大阵就已经陷入了半残的状态…… 陈旷等人不由得同时心中一沉。 在沈眉南的帮助下,他们很顺利地找到了控制护法大阵的地方,并且将其启动。 沈星烛作为玄神道门的道子,自然是能够启动护法大阵的。 只是陈旷心中原本压下去的疑惑,再度又浮现出来,并且,这一次再也无法遏制。 沈眉南……不该知道得那么清楚才对,甚至连动作都那么熟练,就像她真的开启过一样。 但是没有上三品坐镇,这护法大阵也达不到最佳的效果。 能挡下那“祖神”一击,似乎已经是极限了。 下一击,这护法大阵,就将会彻底破碎…… 陈旷吸了口气:“这就是参寥境……” 江云轻立刻道:“事到如今,只能逃了。” 护法大阵还能抵挡一瞬间,想要反杀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他们想要活下来,就只能快点跑路。 沈眉南看向陈旷,松开了控制阵法的手,也道:“跑吧。” 陈旷点了点头。 但在这一瞬间,他却看见那即将溃散的阵法符文当中,一瞬间浮现出了一行字。 “顺水推舟,无为可为。” 但就如同幻觉一样,这一行字很快就消散了。 陈旷微微一愣。 他确定,那一行字绝对不是符文的一部分。 没有谁家的符文,居然会写得那么随意…… 这字迹,却有些眼熟,但却不是陈旷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所有。 陈旷的思绪仅仅持续了一瞬间,很快,他就被沈眉南拉着,冲了出去。 在整个道德殿也跟着崩塌的一瞬间,三人冲出烟尘,化作一道流光离开。 陈旷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那写了道德殿三个字的牌匾在半空中跌落。 道德殿…… 这字迹,不就和刚才所见到的那几个字一模一样? 陈旷心中一跳,立刻转头看向沈眉南:“那牌匾上的字,是谁所书?” 沈眉南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道:“天圣道君亲手所写。” 那字是蔺青崖留下的?! 陈旷立刻思绪飞转。 这些老逼登,一个比一个阴,这蔺青崖今天不在这里,必定不可能是怯战跑了。 很有可能,是早就知道了战场上会发生的一切,甚至有可能,他发现自己是一个秘境所留下的记录…… 他在摆烂! 可他又说,“无为可为”,说明,他认为,这件事,自己躺平摆烂就能够解决? 顺水推舟,顺水推舟…… 陈旷低下头,看向自己掌心的“羽”字符。 此符为物之象,可听万物之音,拨则可扰,动则可断……断? “陈旷,小心!!!”沈眉南忽然喊道。 “轰隆……” 陈旷的耳边,骤然传来巨响。 他闷哼一声,只觉得五脏六腑如遭重击,尖锐的耳鸣直接在脑子里爆开,七窍中齐齐流出鲜血,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甩开去。 陈旷瞳孔紧缩,眼前,第二只苍白手臂猛然从虚空之中冒出来,遮天蔽日地落了下来。 沈眉南挡在了他的身前,拔出了那把腰间的长剑。 霎那间。 剑光冲天! 通天彻地! 陈旷恍惚中想的却是……沈眉南,不该会用剑。 名叫沈眉南的傻姑娘,根本不会剑法。 (本章完) 第一六八章 拨万象之弦,斩空剑(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那熟悉的剑光冲天而起,似要眼前的一切都斩开。 曾经,陈旷见过同样的一剑自皇城西来,在自己面前令整个风雨楼覆灭,一个半步宗师轻描淡写地在剑下丧命。 此刻,这一剑,同样惊艳,甚至更甚,但面对的敌人实力,却同样是那半步宗师的数百甚至是数千倍! 陈旷眼前的女子背影,如瀑的漆黑长发在风中狂舞,一身宽大玄衣猎猎鼓动,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那一片模糊的面纱已经在那狂风之中被消磨殆尽,一张白皙绝美的清冷面孔在飘舞的几缕发丝之间如昙花一现。 沈眉南和沈星烛确实是双胞胎,陈旷心中不由得在心中这么想。 她们两个的长相确实至少有六分像。 但沈眉南还太稚嫩,又多几分娇憨的少女气,眉眼尚未完全长开,远不如沈星烛这张面孔清冷如仙的绝世之姿。 任何人,只要见过沈星烛的脸,就必定会觉得,倘若世间有仙,就该是这模样! “嗤!” 沈眉南这一剑,自下而上,从那苍白巨手的虎口处,划开了一道裂隙! 其下无数玄神道门弟子的神魂自爆,都没能对这苍白巨手造成真正的伤害,全都只是皮肉伤而已。 足以见这一剑的威力之大。 但这一剑,却并未到此为止。 那巨手虎口处的裂隙随后霎时层层翻开,那同样苍白如石头一般的皮肤、血肉、骨骼,全都在这一瞬间断裂! “轰!” 如同山崩一般,那苍白巨手的拇指向后倒去,竟是被沈眉南一剑斩下! 陈旷隐约间,从这一剑当中,察觉出了一丝“道域”成形的痕迹。 她……要入玄了?! 陈旷先是一愣,他下意识觉得不可能,毕竟他就是那个毁了沈星烛道心的人,理论上,沈星烛如今应该只有一条重塑道心的路,也就是重修…… 直接自毁修为,自行退回到抱月境界,然后选择换一条道路。 但这样做的难度将不是一般的大。 毕竟,想要向天地设问也不是没有要求的,否则岂不是人人都可以证道。 假如天地认为你完全走不通这条路,那你问了也白问…… 能被自身认可的道,一般来说也只有一条。 想要完全换一条路,对于修行者来说,难度太大了。 当然,假如是沈星烛的话,谁也不会产生质疑。 但先不说面前的是不是沈星烛,就算是的话,陈旷也并不认为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立刻给自己找到另外一条路。 更何况……这“道域”的气息,分明没有变过。 陈旷的内心充满了疑问。 可只要他的目光落在眼前人的背影上时,这些疑问便尽数消弭了—— 会毫不犹豫挡在他面前的,只能是沈眉南。 “沈星烛……果然厉害!” 文耀深吸一口气,他左手上对应的拇指瞬间断掉。 他虽然看不见面前的是谁,却能够感受得到,这一剑当中蕴含的意境来自谁。 除了沈星烛,别无他想! 能被那夫子称作“道标”,果真有“道标”的厉害之处。 不过宗师境界,半步入玄,竟然就能伤到“祖神”之躯! 这样的天赋和才能,已经高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 假如是过去的文耀,必定会自叹弗如,宛如仰望天上人。 但此刻,他将要践行“唯我”之道,自然绝对不能有低人一等的想法,否则便是自断道途。 文耀心中的感叹仅仅是一闪而过的念头,随后便冷笑起来: “可惜……今日过后,沧元的‘道标’,将只能有我一个!” 他看向那死伤无数的战场。 “玄神道门,将如这凭古战场当中一般,土崩瓦解,化作一盘风中沙!” 他深吸一口气,高举的双手再度合拢。 “轰隆……” 那两只庞大的苍白巨手,随着他的动作,猛然向中间合十。 那苍白巨手之上,有无数繁复的血色纹路亮起,覆盖了整只手臂,一股古朴的蛮荒气息,霎时间镇压了整片战场! 还存活着的所有修行者,都在这一刻,被这古朴蛮荒的气息直接压得跪倒在地。 但凡有想要反抗的,直接就被碾压到爆体而亡! 剩下的人,连抬头都做不到,只能跪伏在地,浑身颤抖,心中不由自主地产生恐惧情绪。 就像是来自……血脉之中烙印着的某种大恐怖! 这气息爆发的瞬间,巨手同时并合。 沈眉南的冲天剑气轰然被撞得破碎! “噗!” 沈眉南吐出一口鲜血,脸色刷白,身躯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后飞去,被陈旷接住。 陈旷在碰到沈眉南的后背时,就感觉到了一股沛然大力,从手指一直传递到了手臂,乃至全身! 这股力量,绝对不是此刻的他能抵御的,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就算有几乎无限灵气的月披袈裟护体,自己的手臂还是从指尖开始寸寸碎裂,血肉都被这股力量碾过,化作了一滩烂泥。 但同时,“肉灵芝”被动也开始生效,同时修复还原他的肉身,和这股力量对抗。 然而,这并不够…… 那力量太过强大,令陈旷无法遏制地不断后退,眼看就要撞上后方的另外一只巨手。 两边,巨手合拢的缝隙在极短的时间内缩小到了几乎只有一线天的地步。 如果现在被困死在这里面……那就真的必死无疑了! 陈旷双手抵住沈眉南后背,闭上眼睛,随后猛然睁开。 四枚瞳孔,在其中绽放金光! 他化天魔——重瞳唤祖! 同样的手段,只要对方在他身上施展过,他能够在瞬间复制! 就算是重瞳神通,也一样可以! 血脉……回溯! 在这一瞬间,陈旷仿佛投身进那扑面而来的尘世轮回之中。 他的意识,穿梭在无数人的身体当中,时而,他是贩夫走卒,时而,他是王侯将相,他是工匠,是渔夫,是女人,是男人,是修行者,亦是凡人。 由血脉衍生出一棵参天大树,而陈旷渗入每根枝丫之中,找到了他们每个人的身份。 但很可惜…… 陈旷只追溯到了一位宗师境界的先祖,还是一个血脉关系很远的散修。 这也在意料之中,倘若祖上曾有修为高强的修行者,多半后代也很难落魄成凡人。 像是文耀这样,祖上竟然有一个参寥境界的,到了如今,也照样是一阁之主。 不过现在,也够了! 陈旷眼中金光大炽,抬手间,一道身穿青袍的虚影降临在他身上,宗师境界的修为在刹那加身。 他全身灵气暴涨,额头浮现出的白色莲花在这一刻,绽放出整整十三瓣! 十三重劲! 陈旷原本最多,便只能叠加七重劲,而这一次,在召唤这位体修先祖之后,加上“练武奇才”被动,霎那间对于“兜率降天”理解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竟然一下子,从七重,提升到了十三重! “我之前的想法果然没错,这‘兜率降天’的上限,还远远不止!” 陈旷深吸一口气,揽住沈眉南的腰,暴喝一声。 “走!” 他一个转身,双脚猛地踏在了那苍白手掌之上! “咔嚓!咔嚓!” 两股力量对冲,陈旷全身都发出了骨骼断裂的脆响,而那手掌,竟也碎裂了几道痕迹! 若是换成一般人,现在就已经当场被震死了。 但陈旷,在这一刻,终于用出了当初他仅仅领悟过一次,然后再也无法支撑起来的第五相—— “金刚菩提”! 不碎亦不灭! 与之前一闪而逝的顿悟不同,这一次,陈旷的身后,竟显现出一轮极淡的佛光,将他此刻怒目的模样,衬托得庄严宝相,宛如一尊真正的金刚像一般。 陈旷双腿弯曲如弹簧,随后全身骤然爆发所有力量,借助反冲力,一脚踏出。 “砰——!!!!” 陈旷抱着沈眉南,如离弦之箭,以无法用肉眼捕捉的速度,几乎如同瞬移一般,冲出了那两只手掌合拢成的樊笼。 “轰隆!!!” 而他身后,那手掌上,竟被踩出了一个布满蛛网的百丈大坑! 文耀右掌掌心突然炸开,鲜血喷洒。 他瞳孔紧缩,脸色难看,心中震惊:“怎么可能……” 他震惊的,并不是有人能再度伤到那“祖神”的参寥躯体。 而是他竟然感应到了……另一个重瞳之人的气息! 一个时代,只会出现一个拥有重瞳的人,而这个人,便是天命所归,注定成圣。 所有人,向来如此认为。 但现在,居然出现了第二个?! “唯我”,便是唯一。 而文耀最大的自信来源,便是他这本应该独一无二的重瞳之体! 然而这一刻,他的自信动摇了。 第二个?! 怎么会有第二个!!! 霎时间,原本文耀节节攀升的修为和气势,都出现了停滞,而正在形成的“道域”,也轰然崩塌,再度退回到了宗师巅峰,甚至还在继续后退! 文耀脸色铁青,心中的杀意再度暴涨! 如果无法杀死这第二个重瞳之人,他的“唯我”之道,就绝对不能得证! 他必须杀了这个家伙! 文耀的眼前,依旧是一片远古幻象。 但幸好,他的敌人,就在他的面前,他不用再去寻找了。 现实之中,文耀的眼白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血丝,盘根错节,极为恐怖。 他的额头上,也满是暴起的青筋。 重瞳唤祖之力,他用来也十分吃力,尤其还是利用跳板二次召唤,本身就是取巧。 如果他能够在短时间内证道成功,他就可以利用暴涨的实力继续支撑唤祖。 这是文耀原本的打算。 但现在证道根基动摇,唤祖之力能够持续的时间大幅度缩短,他必须尽快了…… 文耀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的光芒。 他猛地一咬舌尖,逼出一口蕴含了血脉之力的精血,“噗”地喷出,洒在了自己的双手之上。 瞬间,文耀的双臂也浮现出了同样的蛮荒纹路,肌肤也变得苍白。 而他双手上的伤势,竟然在瞬间复原了! 大拇指重新生长,中央的窟窿被修复。 文耀摇摇欲坠地晃了晃,他以精血提升唤祖的融合度,损伤的是根本,但是现在,他根本管不了那么多。 …… 早早就潜伏的燕回躲藏在后方,看见这一幕,顿时眯起眼睛,露出了冷笑。 那“祖神”不可匹敌,但文耀本身却只是宗师巅峰而已! 同辈之中,他除了沈星烛之外,还没有败过谁! 而现在,鹬蚌相争,正是渔翁得利的时候…… 燕回双手垂落,金环嗡嗡作响,高速旋转蓄力,化作了一道残影,向前飞射而去! “咻——” …… 陈旷抱着沈眉南,刚刚稳住身形,施展衔珠化骊治疗伤势,就看见那两只巨手恢复成了原本的样貌,心中更是一沉。 江云轻飞到他身边,道:“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沈眉南抬手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迹,看了一眼陈旷,坚定地道:“只有你一个人不够,我们三人,今天恐怕只能离开一个,我也留下断后。” 江云轻点了点头:“陈兄实力不凡,确实是最有可能活下去的那个。” 方才那一幕,江云轻看在眼里,自认为做不到。 且陈旷一身诡异的恢复能力,也是极强的倚仗。 陈旷还没说话,却听见文耀的方向传来了一道怒吼:“燕回!你该死!!!” 三人同时转头看去。 却见那文耀的胸腹之间,竟有两个血窟窿! 其中一个血窟窿,正中心脏位置! 甚至能够看见,其中的心脏,已经被打烂了,正在不断地喷涌鲜血。 然而文耀却诡异地并没有死! 文耀双目赤红,重瞳金光耀眼至极,猛然回头看向了现身的红衣少年:“阻我道途者,杀无赦!” 他一挥手,其中一只苍白的巨手,便从虚空中缩回,然后落在了燕回的身上,一把将其抓住! 燕回脸色惨白,奋力反抗,但终究是徒劳无功。 巨手伸出来的那片虚无,瞬间扩大。 那苍白之手,将其抓入了那虚无的“弥劫空间”之中。 陈旷在这时,心中一动。 这是……时空的“道域”。 而他前不久,便见过来自霍衡玄的,蕴含了时空之力的一剑,这是相同的力量! 羽音万象,若要扰断,先要拨动。 如何拨动这万象之弦? “顺水推舟,同频即可……” 陈旷喃喃自语地闭上眼睛,手中杀剑再现。 他没有霍衡玄那样的境界,能够做到手中无剑胜似有剑。 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杀剑。 霎那间,一种玄妙的意境在他周身浮现,江云轻和沈眉南顿时愣住: “这是……道韵?!他领悟了来自谁的道韵?” 陈旷手中的剑,缓缓由上至下,劈向了面前的天地,也劈向了那即将回到虚无空间当中的巨手。 他道:“斩!” (本章完) 第一六九章 进阶辟海境,时光大道共鸣!(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一声“斩”落下,分明音量不大,却竟如洪钟大吕,天地之音。 霎那间,整片战场之上,所有人都能听见这一声“斩”,以及随后虚空传来的铮然裂响。 就仿佛是……琴弦断裂的声音。 陈旷面前的那片空间,随着他的一剑陡然间开始卷曲,就像是一团被揉皱的一张纸,整片空间都被剥离了原本所在的位置。 首当其冲的,正是文耀所召唤的那两只苍白巨手。 霎时间,那十根手指都在这片空间当中扭曲了一部分,但大部分依旧保持了原状,并没有被卷入其中。 文耀先是一惊,随后大笑起来: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祖神’的道域之内,竟敢使用‘时空’之力!愚昧啊!” 虽然陈旷竟然能以登楼境的实力领悟“道韵”,而且还是“时空”领域,已经算得上是绝对惊才绝艳的人物。 连沈星烛都做不到这一点……但,也仅限于此了。 选择“时空”之力,将会是他此生最愚蠢的决定之一! 而另一个更加愚蠢的决定,就是和他文耀为敌! 文耀原本眉目英朗的脸上,面色却无比狰狞,他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先是第二个重瞳之人坏他道心,再是燕回这个卑鄙小人偷袭毁他肉身。 若非因为此刻他被“祖神”附体,性命与那上古之躯相连,尚且还能保存一息生机,方才他就已经死了。 而现在,他如果不能短时间内入玄,等到唤祖附身结束,就是他的死期了。 不过,他的敌人也全都出现了,位置也不再不确定。 只要杀了他们,他的境界立刻就能回升! “啊啊啊——” 文耀暴喝一声,全身皮肤都被那红色蛮荒纹路覆盖。 那苍白巨手之下扩大的“弥劫空间”向外延伸,忽然之间便有洪水滔天、十日同天、针雨砭风等种种异象出现,将那扭曲的空间霎时瓜分卷走,吞噬殆尽。 而原本被困在那卷曲空间之中的巨手,也得以重新脱出。 这巨手从那“弥劫空间”之中而来,实际上,文耀的唤祖能够成功,也和这位“祖神”修习的是“时空”之道有关。 在“时空”之道的加持之下,那参寥境的“祖神”才得以从上古时代,被召唤到此,借由文耀的重瞳,展现出一部分的躯体。 而最根本的支撑,一是由重瞳而追溯的血脉联系,二便是这“时空”之道。 想要以圣人的“时空”之道,碰瓷参寥的“时空”之道,显然是以卵击石。 倘若陈旷是这个打算,那么此刻他已经败了。 但很遗憾,他只是借这一剑作为引子而已。 此刻,陈旷真正要做的,便是釜底抽薪,切断这两者其中之一! 他要从根源处,打断文耀的唤祖。 这枚奚梦泉留下的“羽”字符,便是契机。 只要以相同的道,借由羽音引发共鸣,那么陈旷就可以在这一瞬间,扰断其他人的道! 颇有一种我不好过,你也别想舒服的流氓风范…… 这“羽”字符,还真有奚梦泉这老匹夫的作风! 只要掌握了这枚“羽”字符,倘若陈旷能够掌握足够多的手段,或者领悟足够多的“道韵”,那么以后,就算武圣路过了,他都能踹上一脚,恶心一下对面。 不过现在,陈旷要做的事情,可能比杀了武圣还要让他难受…… 众所周知,武圣牧肇有两个真传弟子。 一是李红绫,二是文耀。 其中,文耀的地位是公认的比李红绫更高。 后者虽然天赋惊人,却没有太高的出身背景,主修又是势阵,虽然与武圣的关系更好,但若是将来只有一人能继承武圣之名,想来却只能是文耀。 单单是一个武圣阁阁主之子的身份,就足够了。 武圣不可能放弃武圣阁,而武圣阁能够有如今的规模,文弘盛功不可没,哪怕是为了拉拢文弘盛,他也必须要优待文耀。 更何况,文耀本身就是重瞳之体。 如今,李红绫被人打死,武圣真传,就只剩下了一个文耀。 是武圣阁和牧肇倾尽资源,费劲心力,培养出来的天骄独苗。 甚至,不惜为了让文耀尽快成圣,算计了整个沧元其他门派的所有天之骄子! 因此,倘若文耀也死了,对于武圣阁和牧肇而言,偷鸡不成蚀把米,既失去了一个准圣苗子,又得罪了其他宗门,这无疑将会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剑出的这一瞬。 陈旷闭着眼睛,恍惚间,好像回到了那原身还是瞎子的时候,但眼前,却看见了横亘天地之间的无数根弦。 这些弦,无所从来,无所去处,密密麻麻地交错遍布世间各处,无所不在。 这无数根弦的其中有一根,正穿过了文耀和那两只苍白巨手。 而还有一根,就在陈旷手中的剑上。 此刻,这两根弦正在散发着淡淡的白色光芒。 陈旷冥冥之中若有所悟。 这些弦……代表的正是“时空”之道。 这才是“乐圣”的曲谱啊。 以乐理,彰天理,一音出,万象明。 这还只是一个“羽”字符而已……若是五音齐全,那该有多强? 陈旷隐约感觉,圣人和圣人之间的差距,也许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大…… 奚梦泉这个老匹夫,貌似已经有一千多年没有正经出过手了,甚至很少露面,一直存在于民间传说当中。 但他上一回出手,却是参与覆灭那最后一个上古遗留下来的王朝——大岐王朝。 那一曲《天问》震碎半阙山河的传说,也正是来自这一战。 仅从这“羽”字符管中窥豹,陈旷就觉得奚梦泉的实力,绝对在那望姝元君之上。 不过,也不是谁都能将这“羽”字符用到这种地步。 想要拨动这些弦,首先就要引动共鸣。 光是领悟一种“道韵”,对于普通人而言就要已经困难了。 而此刻的陈旷,是同时领悟了两种“道韵”! 一,为“乐”,二,为“时空”。 二者协同,才令他得以能够看见这偌大天地之间的琴弦,并且,拨动,或者是断裂其中的一根。 陈旷“看”向那穿过巨手的弦,心念一动。 便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触碰到了那根弦,随后逐渐施加力道…… 陈旷能感觉到那琴弦绷得极其紧张,似乎本身也早已不堪重负,如同千钧一发。 他明白,那是因为文耀本身的实力太弱,并不能支撑这二次叠加的重瞳唤祖太长时间。 而此刻,陈旷便是这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旷继续以意念加重力道,但随即他便心中一惊,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神魂也在迅速疲惫萎靡,很快就有些力不从心。 这“羽”字符,消耗的是神魂之力! 陈旷如今连识海都没有开辟,自然消耗巨大。 他摇摇欲坠地咬紧牙关,神魂当中传来的剧痛已经超过了过往所承受的一切痛苦,宛如撕裂灵魂一般,深入骨髓。 不过幸好,这根弦本来就是强弩之末,加上陈旷本身的神魂就是超出一般人的强大,总算不至于被瞬间吸干。 但陈旷也低估了想要斩断这根弦需要的力量。 仅仅是勾动,他的神魂就已经立刻见底了,想要断开连接文耀而后“祖神”的“时空”之力,恐怕还远远不够…… 陈旷深吸一口气。 没开识海,神魂之力不够? 那就直接开识海! 在那陈旷的神魂之中,云雾缭绕的宫殿前方,那九级台阶之上,陡然凝聚成了一个人形虚影,散发着淡淡的白光。 正是陈旷的模样。 他站在第九级台阶上,轻轻抬起一只脚,毫无阻碍地踩到了那宫殿之前的平台上! “呼——” 眼前的云雾忽然散去,错落的宫殿却忽然变得无比模糊,退后了数百丈一般。 但这平台中央的景象,却清晰起来。 那赫然正是一个偌大的湖面! 这湖水波光粼粼,四周云雾被吸入其中,浪涌波翻,不断地向外扩展开来! 若是要让一般的辟海境看见这一幕,必定要骇然失色。 因为所谓“识海”只是一个笼统的名字,真正决定此海水量的,是神魂的强度高低。 由“识海”大小不同,才分成了辟海境不同的境界。 分别为一池,一湖,一海。 而此刻,陈旷甫一进阶辟海境,这“识海”的大小,便相当于普通人的一湖之境!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一湖大小,起码也是正常人的四五倍面积。 那陈旷模样的人形虚影,就这样缓缓步入了此湖之中,伸手一招,那原本高悬的杀剑,便落在他腰间变为佩剑。 随后悬浮而起,高高端坐,吸纳着四周的白雾,被天地所反哺。 赫然便是陈旷神魂的具象。 这一刻,陈旷浑身气息节节攀升! 原本无力支撑的神魂,瞬间有了新的力量来源。 陈旷松了一口气,再度凝神发力。 而那根琴弦,也终于抵达了极限,最后一丝连接的地方彻底崩断! “铿!” 一声裂响在天地之间响起。 陈旷骤然睁开双眼! 原本向他压来的苍白巨手,微微一顿,然后轰然碎裂! 那声势浩大的“弥劫空间”,在这一刻瞬间溃散,种种异象全都消失不见,随后骤然收缩,凝成一个诡异浮空的小黑点。 而这一刻,也就代表着文耀的重瞳唤祖神通,彻底失效! 文耀的惨叫声同时爆发: “啊啊啊啊啊啊你做了什么!!!!!不可能!!!” 他高举的双手已经放了下来,用力捂着自己的双眼,指缝之间,有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整个人的气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靡下去。 重瞳被破,文耀的“唯我”之道自然也难以为继。 他的双手也已经支离破碎,肉眼可见森森白骨,挂着几块碎肉,看上去好不凄惨。 他的修为重新跌落至半步宗师,身上的伤势愈发严重,颤抖着竭力放下其中一只手,拿出一枚丹药咽下。 文耀双手的伤势迅速愈合,甚至是胸口的两个窟窿,都在以最快的速度合拢,短短片刻,他整个人看上去已经完好无损。 若是正常情况下,这一枚丹药足够救下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但此刻的文耀连心脏都已经被打爆了,没有修为支撑生机,这丹药也不过只是令他回光返照片刻而已。 文耀就像是一个分明已经破损,却还是强行吹起来的气球一样,在短暂的膨胀过后,瞬间炸裂。 “噗!” 文耀再次猛地吐出一口血,这一回,他再也挡不住自己的眼睛。 叠加重瞳的后果在此刻彻底爆发,反噬自身! 那双原本承载了重瞳的双眼,此刻光芒黯淡,满溢的血色之下,已然一片血肉模糊。 简而言之……他已经瞎了。 文耀心如死灰,全身灵气狂泄,连浮空都支撑不住,笔直向下坠落。 另一边,陈旷身体一晃,神魂之力全部倾泻而出的颓靡空虚让他眼前一黑,但很快就被旁边赶来的江云轻和沈眉南扶住。 两人各自掏出丹药想塞给陈旷,被陈旷摆手阻止了。 他现在肉身上的伤势基本不用管,严重的是神魂……而江云轻和沈眉南修的都是剑术,针对神魂的手段估计不多。 陈旷缓了缓,抬手就是衔珠化骊。 这是他唯一能够恢复神魂的神通,而且也足够有效。 陈旷心中不由得想,要不是他现在还没有能够恢复神魂的被动…… 忽然。 那笔直坠落的文耀大笑起来,疯狂地死死盯着上方的三人,道: “我要死了,你们也别想活!” “砰!” 文耀双眼流出血泪,两只眼睛陡然爆开! 上方那凭空悬浮着的小黑点,忽然混入了一点血色,随即骤然扩大,融入其中,化作了一个红黑两色的阴阳太极图案! 这图案顷刻间笼罩了整片天空,宛如一个巨大的磨盘,其中的一切都被扭曲,风云变幻,仿佛历经数千年时光。 文耀不愧是当世天骄之一,竟然借着方才“祖神”附体使用“时空”之道,从中领悟了一丝“时光”道韵。 这“时空”之道,包含了“时光”与“空间”两种大道,是公认最强的道途之一。 江云轻的脸色一变:“他要回溯时间,毁去这一整层战场!” 沈眉南抿了抿唇,看了一眼陈旷,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伸手拿出了那枚长命锁。 陈旷盯着那上面的天空,忽然道:“‘时空’之力可以互相抵消,你们先走吧!我不会有事的!” 陈旷说罢,忽然摆脱两人,向上飞去,同时,握紧了手中的杀剑,再度挥出那一剑。 斩空剑……就叫这个名字吧,陈旷默默地想。 这一回,他不仅要施展“斩空剑”,还要加上“划江成陆”的神通。 “轰!” 剑光与天空之上的太极相撞,整个凭古战场都好像震了一震。 无穷玄妙的力量在天空之中汇聚,将那虚假的天空撕开了一道横亘数千里的口子。 而在那口子当中,竟有血海翻腾,无数的画面在其中沉浮。 当中,插着一柄剑鞘。 陈旷的目光回落,看见自己手上的杀剑在颤抖嗡鸣。 隐约间,他听见一道声音: “鞘……鞘……” 陈旷心道:“那是你的剑鞘吗?” 他分明能感觉到,这剑鞘,正是整个凭古战场形成的源头! 杀剑依旧不断呼唤着:“鞘……” 陈旷无奈:“好吧好吧。” “心血来潮”没有任何反应,说明不会有危险! 他深吸一口气,直冲入那裂隙,左躲右闪依旧没有逃脱那“时光”大道的席卷,猛地投入了那“时光”长河之中。 (本章完) 第一七零章 登高摘星之人,初见奚梦泉(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那天空之中的巨大裂隙,穿越了整个浮黎仙州战场,只要在其中的人抬起头来,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无论是正下方意图拦住陈旷,却被那“时光”大道逼退的江云轻和沈眉南二人。 还是在此前已经退至整个战场边缘的明烟、唐丘生、修竹一行人。 就在不久之前,因文耀唤祖参寥,唐丘生等人深感不安,选择再度后撤,一路行至仙州边界一处凡人小镇内。 但到了这里之后,他们就无法再后退了,而是遇见了“鬼打墙”—— 就算他们往小镇之外走去,也会发现道路在不断延伸,虽然他们感觉自己在行走,但实际上,只是在原地踏步。 这凭古战场的规矩,便是一处战场一个空间,没有被战场波及到的地方,它是不会记录的。 这凡人小镇,便是供养浮黎四万玄神道门弟子的数千万民众聚集地之一。 此刻,因为被战场波及,其中的居民大多已经提前离开逃亡,而房屋也有许多破损着火之处。 街道上,一片荒凉景象。 唐丘生三人,本欲寻一处地方设置屏障阵法好躲藏。 但没想到刚踏上这条街没多久,却见空空荡荡的街道上,竟有一个披散道袍的老道士,倒骑着一头青鹿,在路上停驻,晃荡着不知道在做什么。 唐丘生先是一愣,随后立刻警惕起来,握住了自己的玉箫。 这种时候,任何诡异出现的人,都不能确定是敌是友。 尤其这老道,他竟然感受不到一丝修为! 明烟却眨了眨眼睛,道:“这……好像是那位天圣道君?” 修竹瞪大了眼睛:“当真?!他怎么会在这里?” 唐丘生也吃了一惊:“明烟道友,你确定?” 明烟点了点头:“有幸见过天圣道君一面,实难忘记。” 她指向那老道,道:“那青鹿,正是道君坐骑,名为‘无用’。” 唐丘生和修竹顿时无言。 谁家会给自家坐骑取名叫“无用”啊? 不过,还当真像是那位神秘的“放鹿道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唐丘生正犹豫时,却见那老道抬起头看向了他们,欣喜地招了招手: “欸,几位小友,过来帮老道一个忙!” 明烟先行一步,唐丘生和修竹犹豫了一下,也接着跟了上去。 走近了一看,才发现那只青鹿并不是被这老道停驻在那,而是因为不知道哪个镇里小贩走得匆忙,将一杆子糖葫芦给落下了,斜着搭在路边。 而这青鹿,正在努力地伸长脖子,用舌头勾住一串糖葫芦,直接连着竹签一起嚼碎吃了下去,还吃得津津有味,不肯挪步。 老道摸了摸这青鹿的脖子,叹了口气,道: “还请几位小友帮个忙,能否将这糖葫芦举一举,让这孽畜往前走两步。” 他拍了拍那青鹿的屁股,骂道:“这么点凡间的小玩意,见了都走不动道,难怪这么多年跟在我身边,都修不出个所以然来。” 唐丘生先拱了拱手,然后上前两步,将那一杆糖葫芦举了起来。 “额……这样?” 老道连忙道:“对对对。” 他笑呵呵地看向唐丘生,道:“劳烦小友再走上两步,将这孽畜引到边上一些,方便老道我好施为。” 唐丘生往他指点的位置看去,不过十丈开外…… 他沉默了一下,忍不住问道:“老前辈,您何不自己下来,举着这糖葫芦棍走到那里?” 老道笑起来:“欸,那多麻烦啊!老道专门在这儿等着人经过,你看,几位小友这不就来了?” 唐丘生:“……” 原来是嫌弃自己下鹿拿糖葫芦太麻烦,所以只能等这青鹿自己吃完,或者是干脆等人来“救”。 明明只需要自己走两步的事情,硬生生不知道等了多久,也不知道这究竟是省了麻烦,还是多了麻烦。 不过,这古怪的做事风格,应当确实是那位修“无为”的天圣道君了。 这战场之上,乱象纷飞,玄神道门正在危亡之际,他身为掌门,居然跑到这种地方来遛弯。 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唐丘生举着那糖葫芦,将那青鹿引到了镇子边缘处,停下了脚步。 他道:“老前辈,这前面可走不出去了……” 老道笑起来:“走得出,走得出。” 唐丘生一愣,随后皱起眉头。 对方可是圣人……虽然是在这战场记忆当中,但唐丘生不认为对方察觉不到异常,又怎么会不知道这里已经是战场尽头。 他正疑惑间,却感觉到整个世界忽然猛烈震颤了一下。 唐丘生三人骤然回过头,便看见了那横亘天空的巨大裂隙。 修竹张了张嘴,呆呆地道:“那……那是什么?!” “嘶——” 唐丘生吸了口气,那属于参寥境的苍白巨手竟然瞬间碎裂! 他们离得太远,自然无法得知其中细节。 唐丘生抽了抽面皮,下意识想,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竟然将参寥境都打成这样?! 圣人都没有办法,那剩下的选项可真不多了。 而最有可能被文耀针对的,便是其他几个进入凭古战场的宗门弟子了。 说好大家都是天之骄子,但差距总不会大到这个地步吧? 这也太变态了! 是沈星烛?燕回?还是江云轻? 就算是这几个真正的绝世天才,唐丘生也实在有些想象不出来,他们能够对抗参寥境! 这实在已经可以称之为恐怖! 唐丘生脑子里都是嗡嗡的…… 老道忽然说道:“那是一条完整的‘时光’大道……这可是真正难得的景象,自上古时代结束之后,如此完整的大道显化,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唐丘生回过神来,敏锐地感觉到,这可能是某种只有圣人层面才能知道的秘辛。 并且,据他所知,这凭古战场,以及众多其他的秘境之所以能成形,也是因为沾染了一部分“时光”之道。 既然此刻大道显化,是否意味着,秘境禁制的解除? 这秘境造化虽然重要,但却比不得性命重要……如今连参寥都出来了,那边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凡人”,还是走为上计。 想到这里,唐丘生拱了拱手,连忙问道: “老前辈,您说可以出去,可是指我等,能够离开这秘境?” 老道:“是,也不是。” 唐丘生一愣:“这是何意?” 老道眯起眼睛,看着那天上的裂隙,懒懒地道:“你们自然是能够离开,可老道我,也想出去走走啊。” “被困在这里快两千年了,这一把老骨头都快朽烂咯……” 唐丘生闻言,悚然一惊。 这凭古战场当中的天圣道君,不仅知道自己作为一段记忆在秘境当中复现,竟然还想离开秘境! 老道瞥了他一眼,似乎是难得有人说话,打开了话匣子: “小友,你可知圣人入此秘境,究竟是想领悟什么?” 这份和蔼,倒是真有天圣道君的风范…… 可面前这个是假的啊,若是他离开这秘境,遇上了真的,又会发生什么? 唐丘生心中惴惴,但还是老实摇头:“在下不知。” 可面前这个是假的啊,若是他离开这秘境,遇上了真的,又会发生什么? 唐丘生心中惴惴,但还是老实摇头:“在下不知。” 老道叹了口气:“是在寻找‘参寥’存在的痕迹。” 是了……既然凭古战场从上古留存至今,自然应该记录了参寥境的战场。 圣人们,自然想要从中感悟出进阶“参寥”的办法。 唐丘生猜测道:“可是这秘境之中,并不存在参寥境的战场?” 老道努了努嘴,示意那天上,接着说: “你看见了,参寥境就在那里。” 老道笑了笑:“‘参寥’说白了,也没什么厉害的,圣人能够掌握的是‘道域’,也就是从这片天地,借来‘道’,圈地为域,只能在这其中使用。” “‘参寥’者,高邈寥旷,不可知也。” “参寥境,便是那登高摘星人,是直接从天地手中,将此道拿走,彻底划归己有。” “可如今,就算是看明白了,也没有人再能摘下那满天近在咫尺的星星。” 老道幽幽说道:“上一次,我见到牧肇时,便知道,他已经想通了这一点。” 他的声音不大,落在唐丘生耳中,却是振聋发聩一般: “这方天地的道途,自从‘狩天之战’结束后,便已经彻底断绝了!” “因此,他不再执著于登高,而要将眼前的一切……攥在手中。” 老道又话锋一转: “不过,他太心急,反而看不清楚前路,成了某人的一颗棋。” “我在那观星台上坐了太久,也看不清很多事情,因此今日……我便要见一见!那老家伙,究竟看见了什么,才会那么不顾一切!” 话音刚落。 天际,那裂隙迅速蔓延,很快就跨过了整个战场,抵达了边缘。 同时,落在了这小镇的出口,也就是四人的面前。 “咔嚓。” 整个小镇,都在瞬间崩裂,下陷进无边的黑暗。 原来是那“时光”大道影响到了整个凭古战场的稳定,被牧肇以道域固定住的这一层直接崩塌了。 众人大惊失色,唐丘生却在下坠的一瞬间,看见那青鹿背负着老道士,纵身一跃,追逐着那飞出去的糖葫芦,恰好落入了那裂隙血河之内的其中一个画面内。 老道哈哈大笑:“好好好,有用用中之用,无功功里施功,还来果熟自然红,莫问如何修种!” 那青鹿蹄子没入血河之中,即将崩解的一瞬间,唐丘生也看清楚了其中画面。 那是一个青年的背影。 他一身白衣,手中举着一盏琉璃莲灯,九瓣莲花一同绽放,身负古琴,腰挎长剑,正面对无边的流光星穹,一步步脚踏虚空,走向那宇宙洪荒之中。 似要登高摘星! 唐丘生心下骇然。 那有些眼熟的背影,不是他所想的任何一个天骄,而是此前从未听闻过,却被那江云轻莫名关照的陈若谷! 可惜没有来得及细想,随后,他就跌落进了下一层战场之中。 …… 陈旷被卷入那“时光”大道的长河之中后,笔直地被抛向了那中央的剑鞘。 越是靠近那剑鞘,他就能感觉到,脑海之中的“杀剑”越是凝实清晰,甚至宛如实体,仿佛随时可能飞出去,进入剑鞘之内。 而他幻化而出的“杀剑”,其上杀伐气息也在暴涨。 但比他更快的,是周围那些扑面而来的血色“河水”。 这些“河水”中,浮现着无数时空交错的画面,一浪叠着一浪,一重高过一重,全都朝着陈旷席卷而来。 这一个瞬间,陈旷仿佛置身无数时空。 恍惚间,他有那么一瞬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调试手中的琴。 虽然从未见过,但陈旷可以确定,那人,就是奚梦泉! 他手中的,正是龙龈! 然而下一刻,陈旷便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那奚梦泉所在的环境,似是一间破旧的茅屋,且他的模样也不太对劲……竟像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陈旷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四周的血色“河水”就将他淹没。 他挣扎之中,忽然却在俯视下方时,看见那原本自爆重瞳之后应该死去的文耀,身体之中竟然飘出了无数的“白烟”,倏然凝聚,意图投入下一层去。 明面上虽然喊着“我要死了,你们也别想活”,但实际上,这家伙根本就没打算死! 这“白烟”,实则就是他的神魂! 陈旷心中冷笑: “逃命的手段还挺多……但,今天你必须死在这里!” “咻——” 他举起手中幻化而出的“杀剑”,朝着那“白烟”猛地飙射而去! 神魂之剑,仅存在于中阴界,根本不受物质世界的束缚,加上陈旷如今已经开辟识海,瞬息,便跨越万里之遥。 随后,分化成千万缕。 朝着那“白烟”绞杀而去! “嗤!” “白烟”,就这样瞬间熄灭!彻底消失! 而陈旷的眼前,也被“血河”模糊,陷入漆黑,仿佛整个人颠倒了一瞬间。 猛地,他感觉到自己脚踏实地,踩在了地面上。 连忙睁开眼睛,面前却是一间破旧茅屋。 陈旷愣了愣。 “你……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 面前的少年琴师一脸懵逼和警惕。 我也想知道我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特么是哪里…… 陈旷定了定心神,深吸一口气,看向了那少年琴师手上的古琴……不对,此刻这把琴成色尚新,赫然是才刚刚制出不久。 陈旷脸色古怪,脱口而出: “奚梦泉?” 那少年琴师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 太山,武圣阁。 牧肇站在武圣阁之顶,半闭着眼睛正在冥想。 他的一切布置都已经妥当了,只差一个结果,接下来,只需要耐心等待即可…… 可惜,牧肇等来的,注定不是一个好结果。 “咔嚓!” 一声脆响。 牧肇猛地睁开眼睛,几乎目眦欲裂! 就在武圣阁的顶楼之上,单独放着两块命牌。 其中一块已经碎裂许久的,来自李红绫。 而另外一块,则是文耀。 此刻,文耀留下的“命牌”……裂开了! (本章完) 第一七一章 师与徒(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李红绫死后,牧肇唯一剩下的真传弟子,就只剩下了一个文耀。 且这一次,牧肇用了一个月时间改变了整个凭古战场的架构,不惜赌上武圣阁的未来,也要让文耀直接成圣。 可谓是不成功便成仁。 牧肇对此,自然也是充满了信心。 他相信,自己这个真传弟子,能够达成他的期望,明白他的苦心,走上那条被他安排好的捷径。 这“唯我”之道,虽然残酷,却比“霸道”更上一层,想来他的弟子也不会让他失望。 不过…… 牧肇并没有向自己的弟子说明,这世上的“道”,凡是相近的,最终其实只能剩下一条。 因为若是要进阶参寥,便是要从天地中拿取一条真正的大道! 大道,唯有一条! 无论是“唯我”,还是“霸道”,最终通往的大道,都是那个“一”。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此“一”,极为宇宙之终极,万物之起源! 牧肇第一次在这凭古战场当中,见到那条大道时,心中便止不住的狂喜。 他喜的是,自己走的这条“道”毫无疑问,是真正的指玄大道,是上乘之道。 可那时他有多欢喜,当他知道前路道途已经断绝时,就有多么不甘。 这片天地真正的“大道”,能让修行者统合众多道途,截天授己的天命,已经永远地缺失了。 参寥境,是真正不可逾越的终点! 牧肇感到近乎绝望。 但很快,他就想到了一个办法,既然天不予,那么……他就自己来取! 只要他人为制造出最够多的近似道途,并且从一开始,就让这些道途,笼罩在他的“霸道”之下。 那么……等到这些“道”成了,自然可以被他轻而易举地并入自身的“道”中! 文耀,便是他的第一个实验对象! 然而现在……失败了。 几乎万无一失的计划,竟然败在了文耀的死上! 究竟是谁,竟然连参寥境的一部分,都能杀死?! 牧肇的“道域”,此刻仍然有一部分存在于凭古战场内,也存在于文耀的身上,因此,他很快就看见了凶手的脸—— 雾花锻可以阻隔中三品的窥探,但对于上三品来说形同虚设。 牧肇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失去了控制,几乎可以用狰狞来形容。 “陈——!旷——!” 他竟然没死?! 不仅没死,还继李红绫之后,又杀了他的另一个真传弟子! “好……好好好……” 牧肇闭上眼睛,胸膛重重起伏好几下,脸色突然变得异常平静。 他睁开眼睛,站了起来,看向了凭古战场方向,随后猛地拔地而起,化作一道流光。 “轰——” 下方,半个武圣阁的建筑,瞬间崩塌。 连带着下方高耸巍峨的太山,都在轰隆巨响之中,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武圣阁留在阁内的成员顿时大惊失色,纷纷飞上半空查看。 文弘盛自然也在其中。 他原本还疑惑为何牧肇突然发那么大怒,但随后,就发现了那建筑上,唯一完好的阁楼之上,那碎裂的两块命牌。 文弘盛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苍白,随后又浮上一抹病态的嫣红。 最后,直接捂住心口,“噗”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直直地倒了下去。 众人惊呼: “阁主?阁主!!!” 天光黯淡,闷雷滚滚……随着那流光划过,天空都被漆黑覆盖。 风雨欲来。 …… 陈旷和面前的少年琴师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他冷静下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的奚梦泉。 不出意外的话,他是被那“时光”大道卷入,再度穿越了时间,或许是因为巧合,或许是因为他多看了一眼的必然。 总之……陈旷现在来到了尚且还是一个,嗯……开窍境修行者的奚梦泉面前。 面前的奚梦泉还只有大概十二三岁,和他手中的那架龙龈琴也差不多长,抱着这琴都显得有些吃力。 瞪大了眼睛的少年长相清秀,甚至过于柔和,颇有一种“面若好女”的感觉。 和后来那个老匹夫相差甚远,教人有点不敢相信。 陈旷心中粗略估计,倘若是按传说中龙龈诞生的时间算。 现在应当是两千三百年前。 地点,应该是那已经覆灭的大岐王朝之内。 “看样子……奚梦泉居然是大岐人?” 陈旷皱起眉头:“那他为什么要参与毁灭自己的国家?从未听闻大岐君王有残暴之举,反而人人都说,那是一个盛世。” 他看向面前的少年,陷入了沉思。 少年奚梦泉抓紧了手中的琴,有点紧张,他敏锐地感知到,面前这人的修为比自己高出太多,不敢轻举妄动。 突然出现,目的不明……听说夜蛮往中域派了许多探子,不会被他遇上了吧? 可陈旷实在沉默了太久,奚梦泉忍不住问道:“你是来找我的?” 他尽量板着脸:“若你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 多新鲜……居然轮到他在奚梦泉面前装谜语人了。 当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陈旷暗自好笑,点了点头:“我确实是来找你的……目的嘛,倒也简单。” 奚梦泉紧张道:“什么?” 陈旷无比灿烂地露齿一笑:“打你一顿。” 奚梦泉:“???” …… “嘶……” 奚梦泉捂着自己的腮帮子,顶着两个紫青色的熊猫眼,再度坐在了自己做的小凳子上,用颇为哀怨的小眼神,看着旁边的陈旷把玩着自己才做好不久的琴。 陈旷看着手上的琴,可以看出来,上头的赤红色,是才涂上去不久的颜料,本质上的琴身,就是一块木头。 可以肯定,所谓的“龙龈”传说,没有一个是真的…… 这老匹夫,嘴里没半句真话。 “龙龈”琴,居然是他十二三岁的时候,自己拿木头削的! 不过,估计是经年累月,被圣人随身携带,后来的“龙龈”浑然一体,材质变得非金非木,早已不是凡物。 但此刻,这把琴,还只是一架再普通不过的琴。 奚梦泉郁闷地看向他:“你和我有仇?” 陈旷摇摇头:“不算仇。” 奚梦泉又道:“那你干嘛打我?” 陈旷道:“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奚梦泉:“……” 他是遇上疯子了吗?! 奚梦泉深吸了一口气,反复告诉自己我打不过他,冷静下来之后道: “若是你为财而来,我家中贫困,温饱都是难事。” “唯一值钱的,就是你手上那把琴,你想要这把琴,尽管拿去就好了。” 陈旷挑了挑眉,道:“温饱都难?那你如何修到开九窍的?” 虽然陈旷当初开窍一点力气都没花,但实际上,凡人若是想要开窍,前期那点吸收的灵气根本不够,是必须要外界提供大量能量的。 也就是说,凡人武者想要修炼,必然需要大量肉食。 若是温饱都不能保证,显然是不可能修炼到这个地步的。 尤其奚梦泉这看样子才十二三岁,就已经开九窍,若非是大量肉食,那便是另有奇遇。 奚梦泉脸色一变,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虽然无数年后,他是那个算尽一切的乐圣,但如今,他还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屁孩罢了。 他脸色变了变,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还是决定将自己偶然所得的那神奇小碗交出去…… 陈旷伸手按在琴弦上拨了拨,忽然笑道: “你的奇遇是你的事情,我不是为此而来。” 能看到这么小心谨慎的奚梦泉,应该也就他一个了。 想到这里,陈旷脸色忽然有点微妙。 该不会……奚梦泉还记得这件事,所以后来才算计到他身上来了吧? 奚梦泉沉默了一会儿,彻底困惑了: “那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陈旷老神在在道:“将来你自然会知道的。” 奚梦泉:“……” 少年紧握拳头,磨了磨后槽牙。 如果不是打不过…… 陈旷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现在想的是自己如何回去。 “总该不会要我直接在这一直待到两千年后,再重新并入时间线吧?” 陈旷暗自嘀咕,有点蛋疼。 他忽然想到了太虚幻境之中所经历的一切,灵光一闪。 对啊,这凭古战场在两千三百年前,也是存在的! 只要他再踏入一次“时光”长河,自然可以再度回到未来! 但如今的凭古战场,又是被哪些宗门把持? 他肯定不能以自己的身份去忽悠,否则谁知道蝴蝶效应会把未来变成啥样…… 陈旷将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奚梦泉。 这家伙的生平经历,貌似一直成谜啊! 那岂不是可以试试培养他去加入大岐宗门,到时候用同样的办法,占掉他的名额就行了…… 不过,问题是如何让奚梦泉心甘情愿这么做。 陈旷忽然笑眯眯地问道:“你天赋不错,有想过加入哪个宗门吗?” 他这完全属于大言不惭了。 但是面前的又不是乐圣,只是个才先天都不到的小鬼头,忽悠起来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奚梦泉的表情一言难尽。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思维之跳跃,行为之古怪,都已经不似正常人了。 然而,对方那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高深修为,抚琴时熟稔而玄妙的姿态,又无不彰显出,对方很可能是一个音修高人。 他这么问,该不会是想收徒吧? 奚梦泉怀着一丝忐忑的心态,道: “这些大宗门自视甚高,又敝帚自珍,我这样的……” 陈旷自顾自地道:“我看天音阁不错,你觉得呢?” 奚梦泉:“……” 他艰难地道:“是挺不错的,但……” 但你就没有收徒的想法吗?这样显得我很自作多情啊…… 陈旷拍了拍手:“你觉得不错就行。” 他站起来,将手中的“龙龈”塞回奚梦泉的怀里,拉着他倏然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天音阁所在的位置飞去。 奚梦泉这回难以保持镇定,头一次体会高空飞行的他脸色苍白,几乎大惊失色,紧紧抓着陈旷的手臂。 陈旷看见他这狼狈模样,就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奚梦泉听见他的大声嘲笑,少年的羞耻心顿时占据了上风,强自镇定脸色,哆嗦地放开了手,任由陈旷抓着领子晃荡,一声不吭。 等到陈旷在一座山头上落地的时候,他直接一个踉跄,险些腿软地跪在地上,胃里一片翻江倒海。 陈旷伸出手,按在那“龙龈”的琴弦上,拨动了几个音。 “铮——” 玄妙的无形音波顿时扩散,四周鸟叫虫鸣霎时安静,风止云静,万物都仿佛陷入了凝滞状态。 奚梦泉原本狂跳的心脏,一片空白的大脑,都随着这几个音而恢复了宁静平和。 他愣了愣,急忙问:“这是什么?” 他是完全的自学成才,教他琴的只有他前年已经死去的凡人父亲,开始修炼之后,他最近才开始尝试将音律融入自己的修为,可总是不得要领。 陈旷弹奏的这几个音,却好像洪钟大吕,振聋发聩,如闪电一下子劈开了他脑海中的迷雾。 奚梦泉几乎能够看见前路,只需要再听上几个音! 陈旷却不再弹,而是道:“你听见什么,就是什么。” 他现在使用的技法,来自奚梦泉交给他的《定风波》,但音阶却是随性而为,与琴谱毫不相干。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啊?! 奚梦泉抓耳挠腮,涨红了脸,又气又急,但生怕脑海中的灵感转瞬逝去。 立刻盘腿坐下,将“龙龈”放在了膝盖上,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开始了复现。 陈旷就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 看着看着,就感觉到奚梦泉身上,产生了一丝奇妙的气息波动,顿时忍不住感叹。 乐圣不愧是乐圣,只听见几个音,立刻就能顿悟…… 奚梦泉这一顿悟,就悟了整整七天,在这山头上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弹琴。 一遍一遍……直到最后,和陈旷所学的《定风波》别无二致! 奚梦泉弹完这一曲,直接晕了过去。 陈旷直接一手“衔珠化骊”,把他救了回来。 奚梦泉一睁开眼睛,心中还没来得及感激,就听见陈旷点了点头,道: “嗯……不错,拿这首曲子找天音阁,就算是阁主来了都得夸一句天纵奇才。” 陈旷拍了拍奚梦泉的肩膀,嘿然一笑,道: “走,上门才艺表演去。” (本章完) 第一七二章 天之痕(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虽然天音阁在众多门派之中名声不算太响亮,因为音修这个门类实际上比较偏门,和剑庐基本上是一个地位。 但人家也是正儿八经的老牌大宗门,有着数千年的深厚历史。 唯一比较尴尬的就是公认的“乐圣”并不来自天音阁,坐镇天音阁的,只有三位玄玄境的大能。 这和大众对于奚梦泉的认识完全相悖——“乐圣”的生平虽然是个谜团,但是因为他经常出没于天音阁,也和天音阁阁主的关系不错,所以大部分人都认为,他确实曾经加入了天音阁,但因为生性不羁,所以又自己退出了。 然而陈旷现在知道了,“乐圣”压根就没有通过天音阁的考核,甚至被评价为“离经叛道、不尊乐理,弹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敢来天音阁”。 要问他怎么如此确定? 当然是因为,这件事,就发生在他眼前、身前,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他一手促成。 陈旷看着那拂袖而去的天音阁长老,陷入了沉思。 此刻并不是天音阁招收弟子的时节,但陈旷凭借自己的“有理有据”被动,成功说服了一位被他逮住的长老,让他相信奚梦泉是个不世出的奇才,而陈旷本人则是受某个隐世的天音阁大能所托,来送他进天音阁的。 这位长老原本还将信将疑,勉强答应对奚梦泉进行考核,谁知道,奚梦泉一曲还没弹完,他直接炸毛了。 奚梦泉的手按在琴弦上,表情是意料之中般的淡定和无奈。 他看向陈旷,道:“你看,我之前就说过了。” 这些大宗门自视甚高,又敝帚自珍…… 这一点陈旷深有体会。 但他对于天音阁的观感还不错,此前在与武圣一战时出面帮忙的紫袍老者,给了他一个不错的印象。 最重要的是,奚梦泉的天赋太高了,陈旷换位思考,要是自己遇见这么个天才,是无论如何,都要收下的。 没想到,此时的天音阁,居然顽固到了这个地步。 陈旷是得了奚梦泉真传的,自然知道他的乐理和寻常传统的乐理完全不同,确实称得上是离经叛道。 天音阁老牌归老牌,也就意味着,他们自有一套传承,且绝对尊重正统。 两千年……能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与这位长老的态度截然不同,后来的天音阁,四处收集乐圣残谱,试图对其进行补全,足以看出来,他们对乐圣有多推崇。 陈旷本以为此刻的奚梦泉就足以改变天音阁的看法。 “看来短时间内,加入天音阁是没戏了……” 陈旷摇了摇头,又想:“别的门派……‘剑庐’说不定能忽悠一下试试?” 奚梦泉看向他,道:“你想拿到进入凭古战场的资格?” 这也能猜到? 陈旷挑了挑眉,奚梦泉接着解释道:“你若是单纯想让我加入天音阁,此刻应该会很失望,但你似乎在想怎么把我送到下一个门派去……” “只要加入一个大宗门就能做的事情,除了凭古战场也没有其他了。” 陈旷点头承认:“我需要进入凭古战场,但不能是以我自己的身份。” 奚梦泉想了想,道:“其实还有个更简单的办法。” “大岐王朝也是有资格的,只要我成为大岐的宫廷乐师,就有机会向皇帝讨来这个机会。” 哦…… 两千三百年前,周国都还是只是一个小国而已,真正的中域霸主,是在千年之后覆灭的大岐王朝。 想到这里,陈旷的表情更加古怪。 宫廷乐师出身,那这路子……岂不是和他当时几乎一样? 陈旷瞅了瞅面前少年的表情,道:“入宗门是为人徒,入皇宫却是为人仆……你甘心?” 奚梦泉道:“我既不为求学,为人徒,与为人仆,对我而言无异,都是居于人下而已。” 好家伙,年纪不大,野心不小。 陈旷听奚梦泉这句话的意思,简直狂的没边了。 他说自己进不了大宗门,原来不是因为天赋也不是因为家世,而是那些宗门,他一个都看不上眼! 但这确实是奚梦泉的作风…… 奚梦泉又道:“何况……在这些大宗门中想要求上进,亦是给人当仆人使唤的。” 他看向陈旷,突然认真地行礼,道:“我虽然不愿,但是阁下对我有传道之恩,我自然会竭力报偿。” “距离下一次凭古战场开启,还有三百年时间,在那之前,我会拿到资格。” 陈旷心里有些复杂的微妙。 再怎么说……虽然以后的奚梦泉是个老无赖谜语人,但是眼前的少年,却呈现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性格。 有一种之前那一顿打错人的感觉…… 啧,都是一个人,怎么可能打错? 他怀疑这家伙是在装蒜,估计察觉到了什么,在试探他的态度。 陈旷一巴掌拍在奚梦泉后脑勺,顺势拦住他少年肩膀:“你有不愿的余地吗?说得好像我给你选择的机会了一样。” 宛如一个正在实施霸凌的大恶霸。 奚梦泉:“……” 他深吸一口气,道:“那接下来,去大岐皇宫?” 陈旷看着他憋屈的表情,笑起来,淡淡道:“不去,那种地方,除了打磨心气之外,没有半点卵用。” 奚梦泉一愣:“那去哪里?” 陈旷看了他一眼:“回你家。” 在他的记忆里,奚梦泉曾经在即将送他进梁国皇宫之前对他说过,他曾也有机会进皇宫,当个宫廷乐师……可惜没有进成。 这皇宫是肯定不能去的,就算奚梦泉天赋卓绝,没有背景,在皇宫里只会更加寸步难行。 宗门也走不通。 既然还有三百年,那么……不如他自己来教。 顺便,直接偷师一下,奚梦泉的“五音”之法。 以奚梦泉的天赋,估计不到五十年时间,就能够让这些宗门另眼相待,届时再来也不迟。 而陈旷自己,则打算尝试,直接领悟“时空”之道。 在斩出最后那一剑时,陈旷就已经同时掌握了“时空”的道韵,也就是说,他已经有了证道的资本。 正常而言,唯有抱月境,才能以神魂之念,感知到天地之间的“韵”。 不过,按照陈旷本身的神魂强度,现在已经等于碰到了抱月境的门槛。 从中三品开始,注重的就不再是努力修炼,而是自身的天赋悟性。 倘若悟性不够,就算没日没夜地修炼,也只是无用功。 也就是说,只要陈旷能够将这道韵扩展为自己的“道”,他甚至能够现在就对天地设问,直接越过抱月境,进入宗师境! 不过,“道”的确立太重要,陈旷也不敢随便动手。 最重要的是,陈旷隐约觉得,这个世界的“道”问题很大。 因为天地证道,只看行为不看心迹,导致这些证道者,反而更像是被困在了自己的道途里面,只能按照自己给出的答案来做事。 一丝一毫的偏差,都可能导致“道”的崩塌。 曾经,陈旷对于这个唯物的天道,感想是有趣。 但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 如果让他现在给自己的行为设立一个明确的标准,并且自己今后也只能按照这个标准来做事,那么陈旷必然会无比膈应。 “好在,我可以用三百年时间来想……” 陈旷将奚梦泉带回了他的茅草屋,在心里喃喃自语,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看向了自己视野的角落里,一动不动的状态栏。 他看向奚梦泉,道:“从今天起,我教你弹琴。” …… 夜晚,陈旷独自坐在院落里,仰头看着天上的星空。 时间已经越过了12点,但是这一次…… 状态栏并没有刷新。 事实上,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七次。 在等待奚梦泉悟道的第一天,陈旷就发现自己的状态栏并没有刷新了。 之后的七天里,他的状态栏全都没有刷新,就好像突然断网了。 现在,陈旷可以确认,状态栏确实是不再刷新了。 至于原因……他觉得大概率和“时光”大道有关系。 他投入那条血河之中时,感觉到了一种被包围淹没的错觉,而这种错觉甚至持续到了现在。 因此,陈旷认为,自己此刻,或许并不是真的二次穿越了,而是依旧在被记录下来的历史之中,是庄周梦蝶而已。 他现在看到时光变迁,但说不定他自身的本体,现在依旧还在那条血河当中,试图碰到那把剑鞘。 眼前一切不过是对于认知的改变。 毕竟,凭古战场本身的存在,也是单纯记录了历史上有过的战场而已。 既然不是真实存在的空间,那么对于时间的计算自然也不会按照正常的算法来。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性。 陈旷前世便曾经看到过一种说法,当人穿越到过去时,其实根本没有真的穿越到自己所在时空的过去。 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能改变。 因此,当穿越到过去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你所在的时空,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崭新生成的平行世界。 状态栏计算的时间,有可能是原本的沧元世界。 在这个新的平行世界,不管用了。 之前能在太虚幻境当中同样刷新被动,很可能是因为太虚幻境本身的特殊性,再加上太虚幻境再怎么样,也还是在沧元的基础上生成的。 从“无间之间”后来的表现来看,这太虚幻境如果发展到极致,是真的有可能做到取代现实的。 而现在,这“时光”大道当中,就没有这样的特殊性了。 如此看来,“无间之间”,反而更为神秘。 当然,这些都只是陈旷自己的猜想。 一条完整的大道,这可是圣人都见不到的玩意…… 陈旷想要理解这东西,怎么也得到参寥去。 唉,好不容易他终于有机会能苟了,结果金手指无响应。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不过,还好他现在具备的被动也差不多够他活得不错。 “嗯……只要这个时空的圣人不出手。” 陈旷摸了摸下巴,又看向了自己手掌心的“羽”字符。 若是没有这枚“羽”字符,陈旷便无法引发“时光”大道共鸣,也就不能进入这两千三百年前的时间线。 那么,奚梦泉,究竟是费尽心机想要重现历史,还是希望陈旷在这里找到什么?或者了解什么? “总之先试试看掌握这一缕‘道韵’吧……” 陈旷抬起手,随意指向了那片星空,使出了“斩空剑”。 ——倒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只是对着地面的话,难免破坏花花草草。 他横向一划。 某种玄妙的意境在他指尖骤然出现,但下一刻又忽然消失不见。 星空之上,一道扭曲的裂纹随之铺展,但没还有展现全貌,就偃旗息鼓。 陈旷若有所思,再一次重复。 一遍又一遍…… 下方,奚梦泉好奇地从屋子里走出来,有些迷惑地看着如同稚童一样,对着天空指指点点的陈旷。 他完全不懂陈旷究竟在做什么,这已经超出了目前他对于“修行者”的认知。 直到某一刻,陈旷的脸色忽然变得极其严肃。 他划过天空的手指变得迟滞,力道也变得无比沉重,就好像有万钧之力在阻碍他。 但幸好,辟海境之后,灵气已经不再是限制。 陈旷体内的灵气在疯狂流泻的同时,四周的灵气也在朝着他聚拢,为他提供助力! 奚梦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周围灵气被全部抽空,甚至有些窒息的感觉。 而位于灵气风暴中央的陈旷,已经被迫站了起来。 他额头上全都是冷汗,手指不断地颤抖,额角和手臂上青筋暴起,甚至从皮肤上渗出了些许血丝,连牙齿都在打颤。 情况不对劲……他好像误打误撞,真的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但是他明明是对着空无一物的天空…… “不,有东西。” 陈旷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星空。 “这片天空,本身就是存在!” 所以这一次,他的“斩空剑”……斩开的是这一片天空?! 陈旷冷静不下来,他看着天空之上越来越大的缝隙,四周的灵气已经全部被聚集到了他身上,如果他不把这一剑贯彻到底的话,只怕重伤的会是他自己。 此刻周围连敌人都没有,被动没有生效,他全靠自身修为…… 算了,斩就斩吧! 陈旷屏息凝神,咬着牙,手指用尽全力,终于划到了尽头! 一瞬间,天空之上,裂开了一道不易察觉的缝隙。 这道缝隙看似很小很细,但在天空之上,恐怕有数千里之遥,透过这道缝隙,却能看见那其中竟是……一片透明? 那一片透明的颜色里,似乎透出混沌的色彩,还带着一丝奇怪的弧度。 陈旷瞳孔紧缩,如遭雷击。 而下方站着的奚梦泉,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这一幕,在未来的两千年里,都会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当中。 …… 大岐王朝,司天监。 这一天,将会成为司天监记录当中,最为可怕的一天。 虽然后世,绝对不会流传这一天的任何记录,甚至连这段历史都会被抹去。 但这一刻,从司天监到皇宫,一片混乱和震动。 司天监正在观察天象的星官在刚才死了两个,疯了一个,直接惊动了监正镇压,才彻底平息了混乱。 皇宫书房内。 司天监监正紧急觐见大岐皇帝,如实禀告今日天象。 大岐皇帝沉默许久,道:“当真?” 监正重重点了点头。 大岐皇帝长叹了一声,本就苍老的面容,愈发颓靡:“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难怪那位人皇会选择发动狩天之战,竟是如此!我们都想错了啊!” (本章完) 第一七三章 见过前辈(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司天监监正在下方跪伏,声音颤抖地道:“窥天之秘,必为天道所注视,此事恐怕难以善了……” 大岐皇帝沉默良久,看向书房之外,仿佛看见了大岐如今繁荣昌盛的模样,道: “天命如此,大岐躲不过此劫。” 他缓缓地站起来,佝偻的身形逐渐笔直,分明不高,却仿佛顶天立地! 一股浑厚如山岳的皇者气息轰然爆发,笼罩了整个皇城。 无数宫人立刻朝着皇宫大殿方向跪下,修行者们,也肃然起敬,朝着这个方向行礼。 而司天监内,原本疯疯癫癫、胡言乱语、手舞足蹈的那个星官,也在这一刻忽然安静了下来,颤颤巍巍地跪下。 大岐皇帝负手而立,沉声道: “但朕可以尽量,保全大岐子民,让大部分人都活下来……” 他伸手向天空一抹,那天穹闪过一抹金光,接着恢复了平静。 这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但倘若天空再有任何异象,有人再抬头,将不会看见任何不一样的地方,而会直接略过。 皇帝出手,已然遮蔽了天机! 大岐的皇帝,竟有二品道岸境修为,是个实打实的圣人! 大岐王朝,是最后一个从上古万国时代遗留下来的国家,也是如今唯一一个不依靠宗门,屹立于中域的庞大国度。 皇帝本身,便是最顶尖的修行者。 不依靠国运,也依旧横压诸多宗门! “大岐有陛下,是大岐之幸!” 监正再度叩拜,又道:“臣方才隐约观测到,这天上裂痕,或许是人为撕开,且位置大约在南方一个小村落,是否要派人去调查?” 他忧心道:“若是有人故意借此想颠覆我朝……此等歹毒之人,不可留之啊!” 大岐皇帝沉吟道:“可否一见其人?” “可!”监正拿出了一个星盘,口中念念有词,又挪移几次,霎时星盘之上,便有一道虚影显现。 这虚影中的景象,赫然正是那陈旷与奚梦泉所在的茅草屋。 可见二人一坐一站,是陈旷正在指导奚梦泉林琴。 监正指向那陈旷,厉声道:“正是此人,引致祸端!” 但随即,他再定睛一看-时,却忽然愣住了,因为陈旷的修为竟然……只有辟海境! 这……这也太低了?! 监正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星盘,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算错了。 一个辟海境,如何能做到开天之举?! 莫非是天机被屏蔽,误导他找错了地方? 监正忍不住道:“陛下……” 皇帝似乎已经知道了他想说什么,看着画面上的陈旷,摇了摇头,道: “他不属于这里。” “如今可知,你我、天下皆是那牵丝傀儡,天命要他来,便是注定要亡我大岐……怪不得他。” “不是此刻,也总有一天,会让我们看见那一幕。” 监正沉默了。 因为司天监如今正在研究一个穹天大阵,企图通过天象,计算出往后一年的大岐种种命运,窥见未来。 倘若研究成功,他们或许真的有可能看见这天穹裂隙。 皇帝笑了笑:“此事你不必管了,去吧。” 监正行礼站起来:“是。” 他离开之后,皇帝道:“杨修贤。” 始终在门口等待的一个削瘦老太监转身走了进来:“奴才在。” 大岐皇帝从自己的衣袖里,取出了一枚拇指大小的印鉴,上面唯有一个“岐”字,递了出去。 “拿着。” 老太监大惊失色:“陛下!万万不可啊!” 这枚印鉴并非国玺,而是皇家的私印,来自上古时代的大岐皇室先祖,代表着大岐的开拓与传承。 这先祖的名字里,便有一个“岐”字。 而对于皇室实力至上的大岐来说,这枚印鉴的意义,远远比国玺更加大! 皇帝笑起来,话语里却带着不容拒绝:“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是我最信得过的人。” “从今天起,你就带着它辞官回乡养老吧。” “等到合适的时候,你去一趟,将这印鉴交给那人。” 那老太监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严重已经满含热泪:“陛下……” 皇帝挥了挥手,老太监忍住心中悲恸,一步步地面前着皇帝后退,然后在书房外跪下三拜九叩,最后才离开。 大岐皇帝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 “圣人之寿尚有三千,而这天下之寿竟然已经不足三千载,我曾经还以为自己的感觉是错的……希望这一步棋,能够让我大岐得续。” …… 陈旷就此算是隐居在这没什么人住的小村庄内,逐渐了解到了奚梦泉如今的境况。 这村子几年前就差不多荒废了,只剩下几户人家。 除了奚梦泉之外,其他几户人家里住的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因此整个村庄大部分都已经杂草丛生,田地也无人耕种。 奚梦泉自小被遗弃在这村子门口,被几个老人合力一起养大。 不过可惜,并没有喜闻乐见的这些老人各个都不是一般人的剧情。 这些老人,都是普通人而已。 奚梦泉所居住的茅草屋,就是其中一个老人的家,也是最初教他弹琴的一个老乐师,在去年刚刚与世长辞。 奚梦泉十岁以后,就跟一队来往歇脚的商队学会了去城里卖些老人种的草药,支撑起整个村子的生计。 也是在这段时间里,他目睹了城中的宗门弟子如何对待普通人,打消了加入宗门的想法。 陈旷好奇问道:“那你是如何开始修炼的?” 奚梦泉道:“从我第一次接触琴弦,拨出第一个琴音开始,便自然有灵气汇聚,明白了如何修炼。” 陈旷:“……” 打扰了,告辞。 他本以为自己有外挂傍身,已经是天才中的豪杰,没想到还有高手。 他还得开个“胎息法”被动,再加上一个霍衡玄宗师指导,才能正式开启修炼之路。 奚梦泉倒好,都不用人教,直接自动修炼。 这就是圣人的起步吗? 果然比别人快那么一坨坨。 陈旷一时无语,继续把原本就属于奚梦泉的知识,教还给他。 那天划开天空之后,陈旷便让奚梦泉绝对不要向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在这村子里住了下来。 对于村中其他老人,陈旷便谎称自己是个教书先生,因为爱惜人才,留在这村子里教导奚梦泉。 老人们格外热情,每日都送来不少瓜果蔬菜,向陈旷夸赞奚梦泉的懂事和天赋。 陈旷的状态栏虽然仍旧没有动静。 但却是难得真正地清闲了下来,舒坦得都不想挪窝。 不过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就算他真的在另一个时间线,他也不可能等上两千年,如此漫长的时间,足以发生太多变数。 甚至足以把某个人直接抹除。 只是可惜,那天之后,陈旷就再也没有成功用“斩空剑”切开空间过。 他也不敢再朝着天空乱试…… 不过,与此同时,在这日复一日的枯燥复习当中,陈旷对于“五音”的理解也愈发深刻。 春去秋来,竟然便是五年时间过去。 …… 外头细雨绵绵。 奚梦泉按惯例坐在屋檐下,盘腿在茶几之前,平心静气,给自己沏茶。 他如今已然十八岁,完全是个青年模样。 只是长相反而平淡许多,没有早些年男生女相之感,但依旧称得上是俊雅。 这五年来,他学会了如何用琴声吸引动物,在这村子附近的山里找到了一批鹿群。 通过收割鹿茸,奚梦泉赚了一笔钱,将这小村庄修缮了一下,建起了一个大院,那几个老人,也被他养了起来。 当然,如此举动,自然也吸引了一批不轨之徒。 早几年奚梦泉修为不够,便是陈旷出手解决,当然,在解决之前,他更乐意看见奚梦泉先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狼狈模样,最后才出手救人。 让你算计! 陈旷幸灾乐祸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第二年,奚梦泉就进阶先天了,一般的江湖宵小,已经奈何不了他。 但陈旷很快就找到了新的乐趣。 他直接四处瞎逛,并常常以各种奇怪的理由“得罪”修行者。 一开始是散修,到了后来,就是一些江湖门派! 且必定留下自己的名字和来历——奚梦泉,西郊河云村人士。 奚梦泉只能莫名其妙被迫接受各种奇怪的陌生人上门寻仇。 而罪魁祸首,却在旁边嗑瓜子看热闹,恨不得拍手叫好……恨得奚梦泉牙痒痒,但是又打不过这个逼人。 奚梦泉看不透陈旷的修为。 明面上,陈旷的修为在四年前,就已经到了抱月境,举手投足之间,都合乎天地之道,能够引动万物共鸣。 但奚梦泉依旧看不到他的上限。 有一回,终于有人发现,陈旷只是假借奚梦泉的名义,四处捣乱而已,企图抓住正主。 对方几乎出动了一整个宗门,甚至请来了一位宗师。 但陈旷只是让对方出了一招,对方竟然选择了直接认输,灰溜溜地离去! 奚梦泉放下茶壶,抬头看向了对面屋顶上在雨中坐着抚琴的白衣身影。 雨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但那白衣身影四周的雨水,却自动避开了他,但他身上,却没有任何灵气波动。 奚梦泉直觉如果现在的陈旷愿意,他应该可以直接晋升宗师境界。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陈旷却并没有那么做,反而像是刻意停留在抱月境一样。 陈旷坐在房顶上,闭着眼睛,拨动手中的一把古琴。 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放在膝盖上的这把木琴,根本就没有琴弦。 这琴是他前阵子买下来的一把真古琴。 已经有接近千年历史,所用材料也是顶尖木材,按理说价值应该很高了,但是这把琴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没有琴弦。 据说是经历过战乱,琴弦全部被人劈断了,没了配套的原装琴弦,后人再续接,也只是狗尾续貂而已,加上原主人家道中落,急着出手,最终成交价格仅仅是一百两金子。 陈旷买下这琴之后,并没有对其进行修复。 实际上,他就是看上了这琴没有弦。 ……绝对不是想让奚梦泉掏空家底,咳咳,绝对不是。 此刻,陈旷手上的琴依旧没有琴弦,但他每次弹奏时,指尖却有琴音传出,无形的波动随之扩散,带着玄妙之意。 但此刻,陈旷弹奏的乐谱,只有角、徵、羽,三个音是能够发出声音的。 剩下两个音,静默无声。 导致他现在弹出来的曲子根本不成调,像是孩童胡乱拨弦的结果,甚至可以评价为“呕哑嘲哳难为听”。 陈旷每次弹奏起来,他的掌心便会隐约亮起对应的符字,但唯有“羽”字符是稳定的,“角”和“徵”的光芒较为微弱,且时断时续。 这便是他这五年来的成果。 从“羽”字符开始,陈旷原本是想要先教给奚梦泉,然后让他自行领悟,这样方便自己偷师。 谁知道……这“羽”字符,对于此刻的奚梦泉来说,也过于深奥了。 他根本一窍不通! 陈旷也很无奈,只能一边教奚梦泉,一边自己琢磨。 结果五年下来,他直接将当年奚梦泉教授的所有乐理融会贯通,从“羽”字符,自行推导出了了“角”和“徵”。 陈旷开始怀疑,自己再过个两年,就能集齐五音。 这奚梦泉真是屁用没有! 还得靠他自己! 陈旷叹了口气。 他这些年,对于“时空”之道的领悟也更上一层楼,他有感觉,自己现在若是向天地设问,选择以“时空”作为自己的道,那么他能够立刻晋级宗师。 然而,陈旷并不愿意这么做。 并且,每当他产生这样的想法时,甚至会引动“心血来潮”。 隐隐约约,他感觉自己如果真的以“时空”为道,一路往上升,就会发生极其危险的事情。 结合之前他透过那道天之痕看见的景象,陈旷觉得自己最好是不要轻举妄动。 良久,陈旷忽然听见一阵叮叮咚咚地土木动工之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眯起眼睛,看向远处,那是一处正在山腰动工的道观。 奚梦泉幽幽解释道:“前些日子,为了凑你那买琴的一百两金子,我将那处山头卖了。” 这村子附近的地契都在奚梦泉手上,也包括了那一座小山。 陈旷假装没有听出来他的暗暗指摘,问道:“卖给修行者了?” 奚梦泉点了点头:“我观对面一身清气,又是个心性平和的散修,便答应了。” 陈旷并不意外。 这地方虽然看着偏僻,但对于有着山河图神通的陈旷来说,眼前的景象却大不相同。 就在那山头不远处,便是一条小龙脉,灵气汇聚,是十分适合清修的地方。 有人看上也不稀奇。 陈旷便默许了,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悟道生涯之中,每天弹琴度日。 然而,没过几天,对面却自己找上门来。 “笃笃笃。” 三下敲门声,不紧不慢。 见屋内没人搭理,门口头戴白纱斗笠的道姑犹豫了一下,柔柔开口道: “屋内主人可在?在下听闻琴音多日,若有所悟,心生向往,不知可否与阁下,坐而论道?” 陈旷停下弹奏,从那玄妙状态退出,从屋顶上,朝着门口俯瞰而去。 微风拂过,吹起那道姑斗笠上的白纱,露出一张美艳脸蛋。 这道姑大约三十上下,乌发雪肤,腰间配剑,手中执一柄拂尘,一袭羽衣翩跹,临风飘动,轻柔布料贴在身上,便勾勒出曼妙曲线。 她一张脸庞娇媚似狐仙,但目光却清正严肃,赫然是正经修道之人。 不过修为有些低,只有登楼一重,而且气息不稳,应当是刚刚突破不久。 隐约还能看出来,她严肃的表情下其实有些忐忑。 陈旷并未见过她的模样,不过对方态度不错,又是个难得的美人,便淡淡道: “既要拜访,总得先报上姓名来。” 那道姑眼中一喜,作揖道: “散修吕折旋,道号清平子,见过前辈。” (本章完) 第一七四章 天媚之体(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双手猛地按在空荡荡的琴上,脸上一片空白。 清平子……吕折旋? 从名字到道号都一模一样,没有重名的可能性。 那不就是,沈星烛的师父?玄神道门的地灵道君? 两千三百年后,若说沈星烛是三品之下第一人,那么吕折旋,就是圣人之下第一人。 不过相比于没几年修为就坐火箭一样蹿升到宗师的沈星烛,吕折旋的经历就算不上是顺风顺水,反而颇为曲折。 修行者,道途之上有两道大槛,也是增寿的门槛。 一是登楼十二阶,开辟识海之后,寿增八百,在世为仙,便是凡人眼中真正的神仙了。 二是宗师证道,得道天地间,逍遥三千年,说的便是晋阶玄玄境后,寿数增加到三千年。 据说,她两次都是在寿数将近之时,才晋阶成功。 但正因如此,吕折旋的修为、经验,都是实打实的稳固,绝对的一步一个脚印,为人也颇为严肃,在玄神道门里威望极重。 师徒两个的性格几乎完全相反。 不过,沈星烛这样的天骄,在吕折旋门下可能才是幸运。 她本就是无双剑出鞘,照彻此人间,不需要有人再来教她如何修行,但需要有人来教她如何做人。 否则,心性跟不上修为,她迟早会在膨胀中自取灭亡。 就像最开始在天牢之中,陈旷能借她的高傲和大意,轻易地破了她的道心。 没有陈旷,将来某一刻,也可能会有其他人成为她的绊脚石。 不过……也只是可能而已,这个可能性还很小。 毕竟别人可没有陈旷的外挂,能够轻易判断出沈星烛在说谎。 但陈旷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个时候,遇见吕折旋。 按照时间推算的话,确实是一个时代的,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会儿吕折旋居然就在奚梦泉家附近的山头上开辟了一个道场。 也或许……这就是某一个波澜壮阔时代的开端? 陈旷记得,大岐王朝最后的覆灭,吕折旋也增了一剑之功。 只是不知道她和奚梦泉认识得这么早。 虽然看样子,她是冲着自己来的…… 陈旷自然是不能以真实身份和吕折旋见面的,奚梦泉的态度摆明了两千年之后的他极有可能是知道此事来龙去脉,但吕折旋并不知道,他若是用真实身份见了吕折旋,那蝴蝶效应可就严重了。 他拿出雾花锻,蒙在眼睛上,伸手一拂,院门便自己打开来。 现在奚梦泉为了防止陈旷给自己吸引仇恨,多数时间在外游历,龙龈琴也被前者带走,此刻家中只有陈旷自己。 当然,他是绝对不会让奚梦泉的游历生涯好过的。 因此早已派幻化而出的武蔓等人,潜伏在路上,联结妖族对奚梦泉下绊子,给他的旅途增添一点“乐趣”。 ——陈旷如今已经能够从“无间之间”当中,幻化出几乎能够以假乱真的人来。 这法子,早在之前意识到铁柏源和小红都是真实存在的人开始,陈旷就想试试看了。 但无奈,那时他的修为还不够,“无间之间”的业力也不足以支撑他做到这一点。 如今他已然抱月,又在一年前隐约窥见泥胎金塑法的第六相——“无上道果”,自然水到渠成。 这“无上道果”,其实在五年前,他以“斩空剑”切开天空一线之后,陈旷就心有所感了。 但是这“无上道果”,实际上,就是来自佛祖的一缕“智慧”道韵。 不过道韵之间,亦有差距。 像是“武圣”在那传道碑之上留下的道韵,其实就是最浅薄的道韵,只能供人观想,自行领悟。 而像是“羽”字符,以及这第六相所蕴含的道韵,则是真正的传承,是极其深刻的道韵,而且包含了原主人的种种冥想之思,能够直接通往证道之路。 换而言之,假如“道”是艘船,这“道韵”就是船票。 而现在陈旷手上,已经掌握三张不同的船票。 音乐、时空、智慧。 不过,陈旷现在哪条船都不想上。 若是让其他苦苦追寻一生,至死难以觅得哪怕一丝道韵的修行者知道,恐怕杀了陈旷的心都有了…… 但陈旷也并非是任性,在没有搞清楚真相之前,他怕这船,有可能是黑船。 吕折旋第一次见到陈旷时,眼前的青年便几乎完美地呈现了她心目中得道高人该有的形象。 那一袭白衣的黑发青年蒙着眼睛,抱着一架无弦琴,从房顶上飘然落下。 三重道韵加身,非道非佛,糅合成了一种极其玄奥深邃的出尘气质,不似俗世中人。 青年的面目看不清楚,就算产生了一些印象,也会转瞬即忘,那蒙着的眼睛更是叫人遗憾。 这一身的不俗气质,该有怎样一双眼睛才能相配? 吕折旋愣了愣,竟忍不住生出一丝好奇。 不过,她此刻更多还是惊讶,没有想到这样一个高人,竟然似乎没有什么架子……她一个晚辈上门拜访,按道理对方就算态度倨傲,吕折旋也并不奇怪。 她的设想之中,对方能够指点自己一两句,就已经是造化了。 却没想到陈旷竟然亲自前来迎接。 真是高人风范…… 吕折旋愈发恭敬,朝着陈旷又作揖:“见过前辈。” 陈旷干咳两声,淡淡道:“你我同为修行者,不过都是求道之路上蹒跚学步的小儿罢了,哪有拾人牙慧往前多走了几步就当前辈的。” 若是沈眉南也加入玄神道门,多半也要拜吕折旋为师,要是吕折旋把他当前辈,那这辈分可就离谱了,他这便宜不好占…… 虽然陈旷脸皮厚,但还没有厚到这个地步。 尤其吕折旋,在陈旷印象里,是个挺严肃正派的人物。 有一种,刚开学进班级,发现秃头班主任竟然是自己那个年纪很大的侄儿的尴尬感…… 当然了,让奚梦泉喊两声前辈,陈旷不仅心安理得,甚至感觉这家伙对自己还是有点缺乏敬意,应该再多磨炼磨炼。 陈旷笑了笑,接着道:“你我同辈相交即可,不必如此恭敬。” “这……”吕折旋甚至感觉有些受宠若惊了。 对方的修为明显比她高出不止一筹,但态度却出乎意料的温和。 吕折旋此时不过一个登楼境的散修,没有靠山,天赋也不曾算得上绝佳,又是个貌美女子,自然行事向来谨慎。 若非那琴音过于高妙,她是不会主动前来拜访的。 这几天她时时聆听,甚至感觉心境如止水,修为自然而然地上涨了一截! 可此刻对方有些异常的态度,让吕折旋还是忍不住多想。 难道是……另有所图? 不过,吕折旋心中的担忧只是一闪而逝,想到对方展现出来的超然气度,她心里摇头,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在来之前,她已经从此地的老村民口中打听过,这边居住着的修行者几乎每日都会弹琴,五年不曾中断。 ——奚梦泉卖地,自然不会自己出面,而是请了那几个老人当中的一位,因此吕折旋现在还以为自己是从村民手上买下的山头。 弹琴是习惯,买下这山头也是吕折旋自己的决定,和对方没有任何关系,又怎么会刚见面就别有用心? 真是这些年行走各处,见惯了一些位高权重的修行者的龌龊,便下意识地防备起来…… 吕折旋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只是不知前……道友名讳?” 陈旷笑道:“山野闲人罢了,我姓甚名谁无关紧要,道友想如何称呼,便如何称呼吧。” 吕折旋白纱帷幕之后的一双美眸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投下影子,如蝶翼扑闪了一下。 她想了想,道: “既然道友善琴,我便以“桐君”二字称呼,如何?” 桐木,是制琴的绝佳材料。 而桐君,自然是对琴的代指。 陈旷自然没有意见,点了点头,道:“自然可以。” 他又道:“道友里面请,这院子里已经很久没人来了,还望道友不要嫌弃破旧,也没什么东西能够招待,不过正好我这里还有些好茶,可以共饮。” 这茶,当然也是奚梦泉的。 陈旷可没有泡茶的爱好……直接拿来借花献佛了。 想必乐圣大人,应该也很乐意结交一位将来的玄神道门高层吧? 虽然是陈旷替他结交的,他现在还在路上受折磨,不过四舍五入也差不多。 吕折旋跟着轻移莲步,走了进来,略带好奇地打量了两眼。 这屋子三面都是房间,中间围成了一个天井,便是院子所在,屋檐伸展盖住走廊,廊下摆着一张茶几,上面是一副黑白残局。 中央有一方池塘,莲花盛开不败,一尾尾肥胖得像是气球的鲤鱼在其中缓慢游动。 整个格局十分雅致。 陈旷将手中的琴放在一边的架子上,走到那茶几旁边,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取出了奚梦泉珍藏的好茶。 吕折旋在对面作揖,然后轻轻坐下来,摘下斗笠放在一边,轻声道: “桐君是隐居在此?” 论道,自然不能上来就论了,互相认识一番,熟络一些了才好开口。 道姑的声音在院子里清晰回响,虽然极力想表现得严肃认真,却难掩语调天然酥软。 她一头长发简单挽起成髻,在池塘摇曳的水光下,一张美艳面孔莹莹泛光,丹凤眼尾自然带着一抹如酒醉般的嫣红,更添一分妩媚,目光流转之间,更加不自觉地勾人。 偏偏一身朴素宽松的道袍,在坐下的瞬间,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和略显肥软的前后曲线。 ……沈星烛的打扮和此刻的吕折旋其实差不多,但在前者身上,全都是清冷和拒人千里的高傲,可在吕折旋身上,却反而变成了一种欲拒还迎。 陈旷甚至有一瞬间的愣神,有一股燥热凭空从耳根蔓延。 这不对劲。 陈旷立刻运转灵气,冷静了下来。 他不是重欲的人,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他都不曾有这样的冲动失控。 因此很明显,问题不在他身上,而是在吕折旋的身上。 而下一个瞬间,陈旷立刻感受到了一个被动的触发。 “他化天魔”。 这代表,有人向他施展了某种手段……而他在这个瞬间,能够完全复制出来。 陈旷略一感应,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他化天魔”复制的手段叫做…… 天媚之体。 这是一种能够对异性产生吸引力和诱惑的至阴体质,陈旷其实是不能复制出来的,但是他可以复制这种体质的效果。 换而言之,眼前这位将来的玄神道门二把手,天下有名的圣人之下第一人竟然是天媚之体! 倒不是说这体质就不能修道了,只是一般而言,有这种体质的女子,不会有机会踏上正常的修行之路。 因为天媚之体,是最好的炉鼎! 一旦被修行者发现,就代表着成为禁脔。 修行者自然会让炉鼎拥有一定的修为供自己汲取,但炉鼎本身,只会在这个过程中日渐衰弱,最后枯竭而亡。 天媚之体,也意味着命途多舛。 吕折旋如今能够独自修行到登楼境,已经是很不可思议了。 更离谱的是,她还一路修炼到了玄玄境! 根本没有人知道,她竟然是天媚之体。 不过……这应该也是她后来,会选择加入玄神道门的原因吧。 虽然玄神道门的风评普遍是道貌岸然,但有规矩,他们是真的守啊! 也还好,现在两者之间的修为差距太大,天媚之体的影响并不是很大。 陈旷压下心中的吃惊,坐下来,一边泡茶,一边回答道: “不算……我偶尔也会出去逛一逛,只是图这里环境清净罢了。” 嗯,出去给奚梦泉添点堵。 他将茶杯递了过去。 吕折旋伸手接过来,说了一声“多谢”,以宽袖遮掩,送到唇边小啜一口。 但实际上,是吐出舌头下早早藏着的银针,先试了试茶水有无异常。 ……没有问题。 她偷偷看了一眼陈旷,见他神情自若,动作也流畅自然,心中顿时一松。 这举动当然逃不过陈旷的神识,他呀然一笑,更在意的是另外一点。 好歹陈旷也是在皇宫里面待了十年的人,立刻就从吕折旋的举动当中看出了些许端倪——她应当接受过很好的礼仪教育。 他问道:“道友从前是大户人家出身?” 吕折旋有些吃惊,但还是点了点头,道: “我本是阳州商人家的女儿,自幼在闺阁中读书习字,可惜后来家道中落……” 她说着,眼神有些黯淡。 若非如此,她家又如何会没钱聘请护卫,因好面子未曾卖出家宅,招致山贼屠杀。 只有她一人侥幸逃出生天,不幸也幸运地迷失在山中,落入山崖之下,恰恰跌入了一位修行者大能的洞府之中,得了一部正宗道家功法,名为《凤纲经》。 然而那时的她对于修行之事一知半解,并没有发现这《凤纲经》……是一本双修功法。 (本章完) 第一七五章 琴笛相和(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这《凤纲经》是正宗道家功法,来源一位玄玄境的大能者。 这位大能者,是一位女性,坐化之后,尸身依旧不腐,保留着生前容光。 吕折旋一开始见到她的尸身时还吓了一跳,观察了一阵子之后才发现她已经死了。 而这位大能者,还留下了一封绝笔信。 内容不多赘述,大致意思就是说,她曾有个恩爱道侣,两人每日同吃同住,一同修炼,本以为能一同飞升,没想到对方竟然有了二心,令她心灰意冷,最终在这洞府当中闭关直到死去。 当然,那时的吕折旋并不知道,这里的“道侣”和她理解当中的伴侣或者丈夫,都有本质上的区别。 这所谓“双修”,是道家的其中一种正统修炼路径,直指长生的大道。 “双修”的终极,追求的便是阴阳交融,性命同源,同生共死,直到最后,能够超越生死。 “道侣”的选择,自然是重中之重。 唯有歪门邪道,才会采阳补阳或者采阳补阴,这正派“双修”功法,讲究的是互惠互利,阴阳共生。 所以“道侣”也必须是心意相通,修为平等,最好只选择一个,且对方最好也是学习相同的功法,否则效果大打折扣。 这《凤纲经》,毫无疑问,是十分上乘的功法。 但也是一把双刃剑。 “道侣”的存在,就意味着巨大的沉没成本和投入感情,若是出了问题,想要再换,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像是这位玄玄境大能,正是因此,才难以再突破,最后郁郁而终。 然而吕折旋那时懵懵懂懂,她想要活下去,想要为全家复仇……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在依靠那玄玄境大能留下来的一缕念头指点下,她成为了修行者,按着《凤纲经》前面的基础功法修炼,也练出了一些名堂。 而等她明白这房中术是什么的时候,已经迟了。 这时,她也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体质注定了会成为利好男方的炉鼎,人心不足蛇吞象,想要找到一个愿意平等待她的道侣,谈何容易? 于是……吕折旋就等于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凤纲经》纵然是最上乘的双修功法,对她来说也形同虚设。 她能够掌握和修炼的,始终只有最前面的基础功法。 这也就是她修炼速度缓慢的最大原因! 陈旷却不知道个中缘由,只以为吕折旋是为自己的家人神伤。 他开口劝慰道: “所谓好事多磨,磨难,有时也是际遇,不必过多挂怀,我过去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廷乐师,亡国之际,逃出生天,才有了如今这番成就。” 俗话说得好,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若是随意开口就让别人看开,难免显得轻浮,不过若是自身也有相同的遭遇,甚至更加悲惨,那就足以让人共鸣,然后信服了。 真诚才是真正的必杀技。 正巧,陈旷的经历,用一个“惨”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果然,吕折旋一听闻面前这位修为比自己高了不知道多少的高人,竟然也有一段悲惨往事,且起点,也是一个普通人,顿时便感觉对方亲近了许多。 吕折旋略带好奇地顺着问了下去,陈旷便将自己的经历改了改,说成是这个时代已经覆灭的某个偏远小国发生的事情。 顺便把几个圣人的存在也替换了一下,变成了宗师,免得听起来太惊世骇俗。 但即使已经弱化简略过,他这番曲折经历,就算是在修行者之中,也算得上是离奇,否则何至于当初将莲蜜这个小丫头忽悠得五迷三道,直接掏空了小金库。 而吕折旋虽然年长一些,可反应竟然也差不多…… 道姑捧着茶杯聚精会神,一双丹凤美眸微微睁大,竟是一刻也不想漏听。 她自从明白自己的体质代表着什么,便少与人接触,就算接触,也必定遮掩容貌,防止自己惹上麻烦,不多与人见面。 虽如今已经三十有余,待人接物、性情认知却仍停留在从前还是闺阁小姐时的模样。 也从未有人与她这般说话。 不过,陈旷也知道对方不是来听这些的,说多了难免“露馅”,只是浅浅带过,回归了正题,询问对方此来论道,是心中有哪些疑惑。 吕折旋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脸上浮起一丝淡红,连忙收敛心神,如实回答: “我这些年时常感觉自己天资不足,修炼速度迟缓。” 道姑正襟危坐,神情认真:“近日,我听闻外丹之道,是修行捷径,有些意动……但又见一些典籍之上,斥之为旁门左道,顿时心生踌躇。” 她看向陈旷:“道友如何认为?” 实际上,哪里是天资不足,她一直用的基础功法,自然进展缓慢…… 但其中原因,她并不愿意与人诉说。 可倘若她始终是这个修为,将来若是体质暴露,难免为人鱼肉! 因此,她才开始思考这些外在手段来辅助修炼。 然而,身边没有其他人能够讨论,她又没有师友指点迷津,心有困惑,也只能自己犹豫不决。 如今遇上一个光靠琴音就能让自己修为自然上涨的高人,自然要抓住机会求指点。 陈旷脸色古怪,人生际遇确实奇妙,竟轮到他来给地灵道君上课,教她怎么修行了…… 这所谓“外丹之道”,实际上,就是指服食丹药来促进修炼,或者是干脆强行抬升修为。 陈旷虽然没有服食过丹药,但实际上,在泥胎金塑法当中,便记载了一些配合修炼的丹药配方。 只不过他完全不需要而已。 这些完善且稳定的丹药,对修行者有益无害,只要勤加修炼,将其中药力完全炼化即可。 丹药对人有害的情况不多,一般要么是这丹药的效果本来就是比较极端的,要么就是常年服食丹药又不愿意多修炼,导致药力沉积不化,堵塞经脉。 前者是狠人,后者是懒人,两种情况都和吕折旋无关。 陈旷掩嘴咳嗽两声,将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又道: “外丹之道好坏,在乎于心,只要平时不懈怠,将药力全数吸收,不会有什么坏处。” “道友若是宗门弟子,一进去,就会有人告知你这个道理了。” 吕折旋面色羞惭:“在下不过是散修,天赋也一般,没有什么宗门愿意收……” 陈旷好奇道:“可试过玄神道门?我听闻,浮黎弟子,更重心性。” 吕折旋摇摇头道:“我去过浮黎仙州,远远看了一眼……后来得知,玄神道门不收三十岁以上未曾踏上登楼阶梯的弟子。” “我那时……正好是先天虚劲。” 好家伙…… 这个时代的玄神道门,比后世收弟子的要求还要离谱啊! 三十岁以下登楼境,那起码也是沧浪评前两百的实力。 也就是说,只有在年轻一辈两百名,才有资格被玄神道门收为弟子,当真是优中选优了。 若是后世还是这个规则,玄神道门肯定凑不出四万弟子来。 真不知道……若是后世玄神道门知道自己曾经因为要求太高,劝退过自家二把手,场面该是如何尴尬。 陈旷忍着笑,一脸严肃地道:“那是玄神道门不识好歹了。” “道友这般人物,是天地灵气之所钟,日月造化之所爱,千百年才出一个,我见了都惊艳,何必妄自菲薄?” 吕折旋听着这毫不吝惜的夸奖,一时间愈发脸红,心里臊得慌,低下头很想把刚才摘下来的斗笠戴回去。 这……这实在是太肉麻了。 在吕折旋看来,对方绝对没有可能在夸自己的天赋,毕竟一个三十多岁的登楼一重,只能勉强算得上中人之姿。 欲登天上十二楼,一重楼上一重关,关关险阻如万山……这不是白说的。 登楼境的晋升难度,几乎和开窍和先天加起来还要高! 她三十四岁才突破登楼境,那么就算顺利,以最乐观的速度估计,想要登楼十二重,也得至少八九十岁! 而此时,就已经到了寿元末尾…… 以这个速度,她能不能在寿元耗尽之前突破,也难说。 所以吕折旋才那么急切地想要寻求修炼上的指点和帮助。 也因此…… 此刻陈旷的夸奖,在吕折旋想来只有一个可能性—— 他在夸的是自己的容貌。 吕折旋从前在闺阁当中,没有参照物,日日对镜自照,并不以为自己长得有多好看。 但后来,她不断遇上图谋不轨的宵小之辈,知道了如何自保,自然也明白了自己的容貌是多大的祸患。 别人对她的容貌是垂涎、贪婪,陈旷发自真心的夸奖和欣赏便更加可贵…… 吕折旋连忙摇头:“玄神道门规矩森严,我达不到要求,自然是进不去的,若是进去了,反而是不公。” “那样的玄神道门,便不是我想加入的玄神道门了。” 陈旷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别看玄神道门现在这样,说不定以后要拉下脸面,请你加入呢。” 吕折旋全当他开玩笑,但也被哄得忍俊不禁,连忙止住笑意。 她道:“我虽无缘加入玄神道门,可若是将来当不成散修了,我想……要是可以,便将修为要求稍微放低一些,便如你说的,心性上佳者优先。” 吕折旋低声喃喃道:“愿天下,如我这样无人指点、走错了路的散修……能少一些。” 陈旷闻言一愣。 该不会玄神道门后来扩招,就是吕折旋下的决定吧? 这也算是一桩好事了。 他又和吕折旋聊了聊一些修行上的心得,告诉她如何服食丹药,又给予了几张丹方。 ——虽然泥胎金塑法的丹方不能给,但这些年,从奚梦泉手上薅了不少丹方拿去卖。 奚梦泉这家伙几乎是个全才,甚至自学了炼丹,如果不是陈旷这五年几乎都和奚梦泉在一个屋檐下,他甚至要以为后者身上可能带了个老爷爷。 这才叫做天命之子吧? 吕折旋告辞后,走出院子,听见身后传来了阵阵琴音,弹的调子先是欢欣,随后是惜别。 吕折旋都能听出来,忍不住嘴角上扬。 她重新戴上斗笠,走向了自己那新修的道观。 …… 之后数个月,吕折旋几乎每日都会拜访陈旷,讨教修行上的心得体会。 一开始,吕折旋还有些拘谨,心里将陈旷当成前辈。 但随着慢慢熟悉,吕折旋也越来越放松,露出淡淡笑容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加上这附近确实足够清净,她便不再总是以斗笠白纱掩面。 直到某一日,她突破了登楼二重没多久。 心血来潮,一时兴起,自己寻了根竹子,做成了竹笛。 此后,等到陈旷的琴声远远响起,吕折旋便拿起竹笛生涩地偷偷应和。 在她看来,自己的技艺在陈旷面前只是献丑罢了,每次等陈旷的琴声停下,便忍不住脸红着,立刻停止吹奏。 她抬起手,将竹笛按在自己胸前心口位置,感受到其中有些加快的律动,喃喃自语: “真是丢死人,若是被他发现了……” 若是被发现了如何呢? 吕折旋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竟然有些期待被陈旷点破。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快一年。 吕折旋竟顺利突破了登楼三重! 这对以前的她来说,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这天,吕折旋感受着体内澎湃的灵气,从道观的窗户望出去,看见了山脚下的宅子,忍不住欣喜。 她喃喃道:“得桐君先生指点已一年了,还未曾送上像样的礼物……” 虽然陈旷每次都说不必,可自己真的不送,也太不知礼数了。 打定主意,吕折旋思虑片刻,便决定难得离开这道观,去城里的商会买件足够价值的神妙灵宝。 道姑戴上吃灰一年的斗笠,理了理自己的道袍,飞身而去,化作一道流光。 这附近只有一个较大的城池。 吕折旋早已打探过,里面有一个宝同商会,价格合理,买卖较为靠谱。 她身上积蓄不多,但全拿出来,也够买一件“星”级的神妙灵宝。 只是吕折旋没有发现,她前脚刚进商会,后脚便有两个修行者远远地盯着她。 其中一个眯起眼睛:“天媚之体……就是她?” 另一个点头:“是,两年前,就是她从北朔老魔手上逃了,向我们碧云门求助,被我撞上了,谁知我们刚杀了那老魔,她立刻警觉逃了。” “没想到她居然在那西郊藏了一年!” ps:推书《AI文抄,你生成的故事是真的?》 沈浪穿越了,外挂是穿越前正在用的软件。 在仙侠世界,这个软件的作用竟然是生成当文抄公? 韩天尊:我是万人敬仰的长寿天尊,修真路途稳如老狗。 等等,这本的作者怎么知道我的马甲,我杀人放火的事情都被曝光了? 沈浪表示,我就想赚点稿费,真没想招惹这么多大佬啊! (本章完) 第一七六章 灭门(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最先提问的那人叫做阳温书,正是碧云门的门主。 这碧云门,在大岐境内,虽然和那些大门派没得比,但也是叫得上名字的几个门派之一。 毕竟,大岐王朝统治之下,修行者更加愿意为皇家效力,而大岐也限制宗门每年能招收的名额,所以大部分门派的实力都不怎么样。 碧云门能在大岐广为人知,当然也不是什么邪门歪道,而是正经的名门正派……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 大约两年前,在碧云门附近,暂居当地的吕折旋被骗至一处阵法内,遭遇北朔老魔的袭击,她拼死反抗,一路奔逃到了碧云门,寻求碧云门的帮助。 但实际上,此事是在碧云门的默许之下进行的。 北朔向碧云门行贿,而碧云门届时只要假意派出几个弟子装装样子,面子里子就全有了。 当时北朔只与阳温书说自己看上了一个女修,却没有说出来是天媚之体。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这几个弟子当中,正巧有一个擅长观气之术的,一眼就看出来了吕折旋的体质。 于是一念之间,这名弟子立刻回报阳温书。 阳温书自然明白一个天媚之体代表的是什么,立刻反水,借机杀了那没有反应过来的北朔老魔。 可他低估了吕折旋的警惕心。 道姑一和他们交谈,立刻就感觉到了他们的态度不对劲,等到他们杀了老魔,就发现吕折旋已经跑了。 而且她给自己准备的后路极其充分,应该是恰好在那段时间准备隐居。 所以,吕折旋跑得格外顺利。 直到最近……阳温书终于托人算到了吕折旋的大致下落,并在这城池当中,发现了她出没的踪迹。 这几个月了来守株待兔,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至于阳温书旁边这人,自然便是当日看出天媚之体的弟子……不过,如今已经是荣升为外门长老了。 阳温书眯起眼睛,看着那吕折旋走进商会之中,露出了一个冷笑: “不过登楼三重,竟然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出来,当真是天助我也。” “有了这天媚之体,十年……不,五年之内,我必定能够成为宗师!” 大岐王朝之内,宗门若有一个宗师坐镇,便已经是顶尖的一流宗门了。 碧云门已经在二流的名头上坐了几百年的冷板凳。 阳温书卡在抱月境巅峰也已经三百年,再这样下去,等到寿元过半,他晋升的希望就无比渺茫。 这天媚之体,对他来说,就是天上掉下来,砸在自己脑袋上的馅饼。 他自然要吞下去!也只有他才能吞下去! 阳温书看着远处,心中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享用天媚之体的画面,禁不住舔了舔嘴唇,吩咐道:“去和商会的人说一声……” “说什么?”身后的声音这么问。 我要说什么,要做什么还不明显吗? 聂同这家伙,之前还挺有眼力见的,亏他还破格将其晋升成了长老,怎么这会儿像个傻子一样?! 阳温书心中的怒意蹭地一下冒了上来,猛地转过头,呵斥道: “蠢货!自然是叫你让商会的人将她引到拍卖交易的秘密包厢内,将她困住,我好动手废了她的修为!” 阳温书回头的这一瞬间,却看见始终站在他身后的聂同挑了挑眉,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这笑容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聂同。 在阳温书看来,自己亲手提拔的聂同毫无疑问是一个眼中只有利益和投机的小人。 但同时,这个小人,又很懂得把握机会,为了自己能够往上爬不惜一切手段。 否则当初,他不会在同门师兄弟都去对抗北朔老魔的时候,选择临阵逃跑,冒着事后被逐出宗门的风险,硬是要见门主。 当然了,他阳温书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小人了。 够聪明,但也容易掌控。 这样一个人,自然是最懂得卑躬屈膝的。 因此,聂同在阳温书的眼中,永远是一副谄媚的笑容。 但现在,这聂同脸上的笑,是淡然的,甚至是超然的……他的目光落到阳温书的身上,也像是在俯视。 阳温书最不喜的,正是别人对自己不在乎的清高模样! 他立刻黑了脸,眼神阴鸷地看着眼前的聂同,道: “你最好解释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否则……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 聂同笑了起来:“你只需要知道一点——” 他淡淡道:“今天过后,你,还有你的碧云门,都将成为历史的尘埃。” 阳温书直接气笑了:“哈哈哈哈哈……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区区登楼境!” “若非我破格提拔你,你现在还只是一个外门弟子,何来这长老的位置做,大把的供奉拿?!” “然而,你却竟敢背叛我!” 他话音未落,已经猝然出手,一瞬间闪现到了聂同的身后,一剑朝着后者的头颅砍去! 在阳温书看来,聂同此刻奇怪的态度只有一个原因,他肯定是背叛了碧云门,将这消息出卖给了其他门派,换取荣华富贵! 这一点也不奇怪,甚至可以说太正常了! 阳温书最了解这些小人,他们除了每日蝇营狗苟这些事情,还能有什么追求? 但是这一次,他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他阳温书的头上,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噌!” 剑刃划过半空,构成一道银色的弧线,更有气浪翻滚。 阳温书冷笑着。 “嗤!” 面前的聂同在瞬间被斩下了头颅,几乎毫无阻碍,鲜血随之喷洒。 阳温书手中的剑,原本应该接着流畅地从鲜血之间划过,最后收回鞘中。 但下一刻,他便突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剑被什么不可动摇的东西阻挡住了。 那似乎是…… 被谁的手指夹住了! 阳温书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瞬间一愣,然后抬起头,透过那飞溅的血色珠帘,对上了一双如寒星般的冰冷眼睛。 他的对面,隔着聂同倒下的无头尸体,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出来。 那人一身白衣,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正好轻描淡写地夹住了他的剑。 阳温书瞳孔紧缩,背后瞬间蹿上来一股寒意,连带着汗毛也跟着炸开了。 面前之人,不可匹敌! 阳温书下意识地想要抽回剑,但剑纹丝不动。 对面的白衣人额间隐约有白莲隐约浮现,两指交错间,沛然巨力顺势传导,阳温书手中的剑便在瞬间扭曲,断裂成了两半! 而且,不是横着断成两节,而是竖着,扭成了麻花! 阳温书手中的剑,自然不是寻常的剑,而是从剑庐高价购得的三才剑,绝对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折断的劣等品! 想要达到这样的效果,不仅要绝对强大的力量,还要妙到毫巅的技巧。 光凭这一手,阳温书便已经失了胆气,骇然失色,松开了手中的剑,打算直接弃剑而逃。 阳温书转身的瞬间,看见那白衣人抬了抬眼皮,两指一分,手中的已经只能称为废铁的剑跌落下来。 而白衣人拂袖一扫,那废铁便和聂同的尸身一同被拂散。 是的,拂散。 阳温书的剑是破碎了,而聂同的尸身,却是直接散开,就像是失去了缝合线的布偶落入水中,就这样四分五裂…… 阳温书一瞬间怀疑自己在做梦。 因为聂同的尸体,融化在空气里,就像泡沫一样,逐渐化为无形,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 这是什么手段?! 阳温书不得而知,但这一刻心中的惊悚,他恐怕会记住一辈子……如果他还能正常活着的话。 这一切的发生,实际上不过几息之间。 阳温书已经夺路而逃,而白衣人的面前,铁片和血沫瞬间飞散。 铁片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但血沫在落地之前,就已经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最终,聂同此人,便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实际上…… 也确实不存在。 随着外界的聂同消失在空气之中,“无间之间”内的街道上,多了一个……或者说,是重新回来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聂同。 陈旷看着阳温书离开的方向,并没有去追。 自从从吕折旋口中知道了一些她的遭遇后,陈旷首先便注意到了碧云门的异常。 吕折旋虽然说的是,对碧云门的怀疑只是她自己的一点直觉。 然而,在他这些年的了解当中,碧云门已经可以算是半个魔窟了。 因此,陈旷直接上门调查,果然查出了一些端倪。 但考虑到自己不能太大张旗鼓地动手,陈旷决定温水煮青蛙。 他开始一边调查,一边将有问题的碧云门成员全部杀了之后用“无间之间”生成的幻影取代原本的存在,继续在碧云门之中生活。 因为幻影几乎就等于是本人,因此绝对不会被发现。 同时,他也通过暗示,以及手动筛选,让那些误入歧途的碧云门弟子全都离开。 就这样继续接触,判断,取代,筛选…… 同样的步骤,已经重复了差不多半年。 这个聂同,便是其中一个被替代掉的弟子。 倘若阳温书没有动手,那么他还可以在这样虚假的泡影这种继续生活。 但很遗憾……他选择了最差的一条路。 阳温书以为自己此刻是逃出生天,捡回了一条命。 但事实上, 等到他回到碧云门,才是真正噩梦的开端…… …… 陈旷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看向了那商会的方向。 吕折旋此刻正在里面,挑了一件香囊样式的神妙灵宝。 这香囊名叫“辟心”,可用来凝神静气,增加灵气恢复速度和修炼速度,对中三品也是有效的。 在“星”级的神妙灵宝当中,也算是极佳的那一档。 但可惜的是……中三品不会缺少灵气,增加的那点修炼速度也是可有可无。 属于是需求做劈叉了。 也就导致这香囊的价格并不算太高,正好是吕折旋能够付得起的。 即使如此,吕折旋也认真和商会负责人讲了会儿价。 她来做这种事情,自然是有些脸红的,但哪怕对方隐约有些嘲讽的一丝,她还是寸步不让。 将来一个偌大宗门的掌权者,这会儿为了几两银子和人讨价还价。 还怪可爱的…… 陈旷有些无奈地勾起嘴角。 他看着吕折旋从商会走了出来,离开城池,往道观方向走去,便没有再跟随。 吕折旋走到一半,便改换了方向,化作流光飞入树林之间。 在一处有巨大石头的瀑布旁边,吕折旋落在地上,看见了正在喝水的一头青鹿。 道姑上前两步,抚摸了一下青鹿的头。 青鹿抖了抖耳朵,但并没有躲开。 她四处看了看,在石头上面找到了一个老道横卧的背影。 “老前辈,你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吕折旋开口问道。 她是大约五年前结识的眼前老道。 那时,老道的坐骑——那头青鹿蹄子受了伤,不愿意走动,竟将这老道困在了原地。 看在是同道的份上,吕折旋还是帮了一把,将青鹿牵到了这水边,有果树,石头底下还有一个山洞,足够避难。 吕折旋方才在路上看见了青鹿身影,这才忽然转向,来到了这片熟悉的地方。 谁能想到,这五年来,老道竟然一步都没有挪动过! 吕折旋一时都有些无言以对。 那老道支着头,似是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看向吕折旋,笑道: “确实有件事想让你帮忙,小友能否将我送去玄神道门?” “作为报酬的话……” “我给你推荐个人,肯定愿意收你当弟子,如何?” 吕折旋一愣,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上的香囊。 那老道翻了个身,继续笑呵呵地看着她道: “不过,玄神道门规矩森严,浮黎仙州易进难出,若有尘缘,还是尽早了结为好。” …… 阳温书仓皇逃窜,冲向了自己的宗门。 没过多久,他便看见了自家山门,以及两个正在打瞌睡的守门弟子。 感觉身后没有人追上来,阳温书顿时大松了一口气。 他在山门口落地,大步流星走上去对着那两个守门弟子就是“啪啪”两巴掌扇在后脑勺上,呵斥道: “大白天的,便如此怠惰!” 没有人回答,这两个守门弟子甚至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安静地歪着头。 阳温书手上的动作一顿,看着两个弟子歪着的头,忽然心中一寒。 他用力一推,那两个弟子的头啪嗒掉了下来。 而弟子的身体,也如泡沫一般开始瓦解…… 阳温书大惊失色,猛地后退。 他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弟子化作泡影,浑身都僵硬了。 下一刻,阳温书如同疯了一样冲进自己熟悉的碧云门。 一路上,他遇上了许多的弟子、长老,有外门的,内门的,也有一些真传弟子,但相同的是,当他碰见他们之后,他们就瞬间如同被戳破的泡泡一样,消失在了原地…… “人呢?!人呢?!都给我出来啊!!!!” “他妈的,平时那么多人,这会儿怎么全没了?啊?” “谁?是谁他妈布下的幻术?!” “我不会上当的!我不会上当的!” 阳温书在门内一路飞奔,一路大吼,从白天,一直喊到黄昏,又喊到夜晚。 但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所有人,在被他触碰过之后,都消失了。 偌大的宗门,承载了那么多野心和期许的地方,只剩下了阳温书一个活人。 他喊到嗓子都哑了,终于在碧云门的最高处坐了下来,沉默无言。 一直到第七天凌晨。 太阳从远处的山间升起,阳温书忽然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猛地从最高处一跃而下。 阳温书自然不会死,世间只是多了一个在碧云门遗址上游来荡去的疯子。 (本章完) 第一七七章 论道(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惯例坐在屋顶上弹琴。 ——这是近六年来他养成的习惯,方便他时刻观察那片曾被他斩开一线的天空。 一曲完毕,他低下头,却没有看见过去一年时不时来串门的道姑。 实际上,自上一次吕折旋出门后,她已经七天没有再来找过陈旷,也没有离开道观,似乎是在闭关。 陈旷并不这么觉得,毕竟她之前出门那一趟,就是为了买礼物。 如今礼物还没送到这儿来,人怎么会突然闭关? 虽然之前吕折旋自认为是在道观里自言自语,但实际上,这方圆上百里的范围,都在陈旷的神识感应之中。 换而言之,每次吕折旋以笛声应和,他都是听得见的。 种种线索,都不能叫做蛛丝马迹,而是明摆着就拍在他脸上了! 陈旷不是不知情,而是还想不好该怎么处理。 在察觉到苗头的时候,陈旷就有些头痛了。 这件事最麻烦的,就莫过于要是两人有了一段,那以后他回到了原本的时间线,万一被逮到了,该如何与沈眉南说。 幸好,既然吕折旋也羞于开口,那他干脆就当做不知道…… 前些天,吕折旋突然外出买礼物,让陈旷感觉到,这可能会是一个关键的转折点。 他就一直等着吕折旋上门。 但没有想到,吕折旋这一个决定,居然要考虑上七天时间。 倒让陈旷开始担心不会真是她突然顿悟了,要闭关突破吧? 别这礼物一买,心中触动,放下执念,反倒直接勘破红尘,弃情得道了…… 陈旷忍不住腹诽。 按照后世吕折旋那个样子,还真有可能啊! 正这么想着,陈旷忽然停下了弹琴的动作,望向了下方半掩着的院门口。 大约几息之后,熟悉的敲门声响起。 陈旷下意识松了口气,咳嗽了两声,才道:“门未曾落锁,道友进来就好。” 吕折旋轻移莲步,缓缓推门走了进来。 陈旷霎时间眼前一亮——吕折旋今日的模样格外不同,竟然有极其惊艳之感。 虽然身上还是道袍,却不是穿的往日一身素黑之色,而是换成了一件深蓝色的款式,颜色更加鲜亮一些,且内里加了腰封,将原本就纤细的腰肢完全勾勒了出来。 这本是极其细小的改动,但吕折旋上下皆是极端的丰腴,这一勒,就将她整个都勒成了个葫芦一般,十分惹眼。 陈旷再细细看去,竟心神一震,愣在了原地。 只见她原本就美艳的脸上,别扭地在唇上添了一抹淡淡嫣红,似乎嫌弃太浓,刻意用清水抹淡了几次,透着一丝丰盈润泽。 陈旷前世见过很多化妆技术顶尖的女子,吕折旋这连化妆都称不上,就像是小孩子偷偷用大人的口红一样拙劣。 但……正是因为这份拙劣,与平时刻意隐藏起来的朴素对比,才令陈旷难以自持。 女为悦己者容。 那天出门,她竟还特意买了凡人的胭脂? 吕折旋深吸一口气,看上去并不显得十分局促,像平时一样向陈旷作揖。 陈旷走下来,将琴放好。 吕折旋捏了捏藏在袖子里的香囊,明明已经做了七天的心理建设,但事到临头,她竟然还是一时说不出口。 两人相对无言,眼看吕折旋面无表情的脸上有越来越红的趋势。 半晌。 陈旷才看着吕折旋,主动开口道:“今日……还论道?” 吕折旋几乎声如蚊蚋地“嗯”了一声,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开的口: “论……是论道。” 陈旷瞅了瞅她,不动声色,转身朝屋檐下的矮桌走去,道:“今日恰好没了茶叶,招待不周,道友见谅……” 吕折旋面色严肃,忽然磕磕绊绊、毫无起伏地道:“哎、哎呀,我看外头天气不大好,坏了雅兴,不如、不如换成书房如何?” 天气不好? 陈旷抬头看向天空,今天的天上虽然云有些多,但还是能看见一些阳光…… 但下一刻,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涌来了一大坨漆黑的乌云,四面八方,直接把天空盖了个严严实实! “轰隆!” 紧接着雷声大作!电闪如蛇! “呼呼!” 狂风吹拂,院子里的树都东倒西歪了。 “哗啦啦……” 又有倾盆大雨落下来,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淋了个湿透。 一切,只发生在数息之间,叫人措手不及。 陈旷:“……” 他哑然拿出了那把大部分时候单纯用来凹造型的海尘扇,轻轻一扇,那院子里即将落下的雨水便逆流向天空。 这海尘扇,确实有搬海如尘之力量。 陈旷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望着天空若有所思。 如此轻松的呼风唤雨,可是真正的神仙手段了。 有高人出手? 那这高人也太不务正业了一点,居然帮吕折旋做这种事情…… 但既然事情都到了这一步,陈旷自然也只能配合了。 他回头看向吕折旋,一本正经地道:“既然如此,那也没有办法了……麻烦道友移步随我来。” 吕折旋顿了顿,才点了点头。 陈旷在前面带路,拐了两个弯,才到了后院。 这也是吕折旋第一次见到这屋子的全貌……比她想象的还要大而精致一些。 直到陈旷开门走进房间里,吕折旋一步跨入,才察觉不对。 这并不是书房……而是卧房。 吕折旋看着那房间里整整齐齐的床榻,脚下步子刚刚僵硬地停顿,又看见陈旷拐了个弯,打开了侧边的一道门。 那门后,正是书房。 吕折旋愣住了。 陈旷回头看了一眼卧房里的床,笑着解释道: “这屋子实际上是我弟子的,他良心不多,只愿分给我一间房,我就只好把中间隔开,分成了卧房和书房,因此只有那一扇门能进来,道友不要见怪。” 吕折旋闻言,霎时便有些窘迫。 原来是她想岔了…… 陈旷领着她走进书房,请她坐下,才问道:“道友今日,又有什么疑惑?” 吕折旋的座位正对着门口,一抬头就能看见那不远处的床榻,但她一眼都不敢多看。 道姑偏过头来,捏紧了手里的香囊,小声道: “双修……” 陈旷故作惊讶地道:“什么?” 吕折旋狠下心,闭上眼睛道:“双修之道……我近来对双修之道有所困惑,还望、还望前辈赐教。” 她说完这一整段话之后,白皙绝美的脸上已经是一片羞红,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清水粉莲,只在水中央顾影自怜,将那娇柔花瓣怯怯舒展,只等待有人采摘。 孤男寡女,共论大道,如何赐教? 陈旷走到她面前,俯下身,道:“当真?” 吕折旋睁开眼睛,陈旷的脸已经近在咫尺。 她涩声道:“当真。” 陈旷笑起来:“好。” 他、他同意了。 吕折旋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加紧张,心里一团乱糟糟的,心跳比以前和人生死搏斗还要快一些。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吕折旋来之前,已经把《凤纲经》的双修篇给读了不知道多少遍,但是事到临头,她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陈旷又直起身来,从她身边走过,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 他嘴角含笑,翻开手上的书,喃喃自语道:“阴阳两齐,化生不已……先前与道友说了外丹之道,而这双修之法,正是正统的内丹大道之一。” 陈旷认真地讲解道:“大修行者,求先天真铅,必从一初生授气生身之处求之,方以得彼先天真一气,以期还其元而返其天也。” 吕折旋一愣,随后嗫嚅道: “这些理论……我都学过。” 陈旷踱步到她身后,扶着椅背,假装惊讶道: “哦?那道友可知,何为‘先天真铅’?何为‘初生授气生身之处’?” 他如此认真,吕折旋不敢表现出什么“邪念”,回答道: “所谓‘先天真铅’,便是女子……女子……” 陈旷将手上的书卷起来,拍了拍椅背,一副老师考验课文的架势: “女子什么?道友不是学过了吗?” 吕折旋都快把香囊给揉碎了,才小声而快速地说出了答案。 陈旷笑吟吟地道: “那‘初生授气生身之处’又是何物?” 吕折旋这下说不出口了。 陈旷叹息道:“唉,看来道友学艺不精啊。” “不如再看看我这本?好好学会了这些基础,再来与我论道。” 他将手上的书递过去。 吕折旋心中有些泄气,恼恨自己都准备那么多天了,怎么事到临头,还是这么不中用? 她正想将陈旷手上的书接过来,却发现他将经书翻到了某一页。 而上面,赫然是对于此句的图文详解。 是的……这本书,上面竟然还是带了插画的,且画工极其了得,堪称纤毫毕现。 吕折旋顿时红了脸:“这……这书……” 陈旷一本正经地反问道:“这书怎么了?” 吕折旋扫了一眼旁边的文字,发现这书还真是正经的功法。 “……”吕折旋只好支支吾吾道:“精妙高深。” 实际上嘛……这书就是故意这么画的。 修行者当中,无聊且有恶趣味的大有人在,这功法确实是正经功法,只是画不是正经的画而已。 正常功法给配图,可不会是全彩的…… 吕折旋压下心中的羞意,将书往自己这边拿,却发现纹丝不动……她看向了陈旷。 陈旷道:“道友,这便是那‘初生授气生身之处’了,可曾看明白?” 吕折旋这下不得不把一直偏移的视线给转回去了。 向来性子清正的道姑只看了一眼,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立刻移开了目光,咬了咬下唇,道:“看明白了。” 陈旷又往后翻了一页,继续道:“我这本功法,是给男性修炼,因此唯有记载如何取得‘真铅’,若是给女性修炼的,应当还会记载如何取得‘真汞’……” 他转头看向吕折旋,道:“道友那里可有这样的功法?” 吕折旋点了点头:“有的。” 陈旷又问:“那道友可曾知道,何为‘真汞’?” 吕折旋满脸通红,目光在陈旷身上各处乱飘,道:“离中之阴……是为‘真汞’。” 陈旷追问:“那何又为离中之阴?” 他一本正经地道:“我没有读过其他功法,一知半解,实在不知,希望道友也能帮我解惑。” 论道,论道,如果只有单方面的讲解,当然不算是“论”。 吕折旋这么想着,又想起此前陈旷帮自己良多,如今对方竟也有不懂的地方来请教自己,那自己肯定也是要帮忙的。 况且,在她看来,陈旷几乎是无所不知的前辈大能,每每想到自己天赋有限,难免有些自卑。 此刻对方向自己请教,她心里便生出些许自信来。 无论如何,也是要教好的! 吕折旋想到这里,一时完全投入到了“论道”的氛围当中,克服了心里的羞耻,道: “离中之阴为至阴,从男子身上取。” 陈旷笑意更深,道:“如何取?” 吕折旋竟然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刚想开口,然后突然一愣。 不对,她这会儿认真个什么?! 现在……现在不就是个好机会? 他不懂。 那直接教他不就好了么……求道者,必在道中求。 吕折旋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道: “口说无凭……我可、我可为道友示范,试一次,便知道了。” 她一边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 道姑抬眸看了一眼陈旷,一双狐仙似的丹凤眼宛如蒙上一层云蒸霞蔚的雾气一般,湿漉漉地透着丝丝热气儿。 她的手松开了那本功法,从下面将那香囊偷偷塞进了陈旷的手心。 陈旷眼神一沉,也不再逗她,低声道: “极好……从哪开始?” 吕折旋拿过那本功法,顺势也拉过了陈旷的手,照着功法指点他道: “‘初生授气生身之处’……便是这儿。” 陈旷抓着她,两人换了个位置,让她坐在自己身上,笑道: “刚才怎么不记得?” 吕折旋咬着嘴唇娇哼了一声,身心沉醉,晕乎乎靠在他身上: “不实践,就记不得。” 平时一身清正气的道姑撒起娇来,真是要命了。 陈旷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道:“看来为了道友的修行,还得多实践实践才行……” (本章完) 前一章在审核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如题,不是不更,是触发了审核,文章正在和审核搏斗……所以先睡觉了,醒来再看《苟在高武叠被动》前一章在审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七八章 只是道友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过往,吕折旋前来请教论道,最多不过逗留一日。 早上来,傍晚走。 且陈旷顾及她是女子,又看出她因为天媚之体心有顾虑,故而每次必定要敞开院门,在檐下走廊茶几前,对坐而谈,讲究一个清清白白,光明正大。 但这一次,两人在门窗紧闭的书房……待了整整七日。 因《凤纲经》当中记载的双修步骤过于繁琐,要求也十分严苛,陈旷不得不配合着每一步,练习了不知道多少遍,确保万无一失,才终于在第三天成功以身作丹炉,炼化真阴与真阳,换来真铅与真汞。 而此前三天,陈旷都在和吕折旋琢磨研究功法的各个要点。 若是简要概述,其中大致便有三个最重要的步骤。 “一是五心朝天,而周天相连……” 吕折旋尽量摆出严肃的表情,小声解释: “要令双方灵气互通,便要以你之金津,抵我之玉液。” 上来就高难度啊…… 陈旷想了想,就忍不住咋舌。 金津、玉液,不是指口水,而是开窍境最关键的两个窍穴。 也是一切修行的起始。 而这两个窍穴的位置……不太方便。 陈旷觉得这高难度,不是说很难做到,而是很难克服羞耻心。 事实上也果然如陈旷所料,吕折旋虽然已经下了决心,但两人还是在这一步上耗费了一整天时间。 好在陈旷向来很有定力,尤其面对的是天媚之体,他都觉得自己足以称得上是坐怀不乱。 而下一步,自然是阴为炭,阳为铜,以身为天地,造一个熔炉出来。 但对于初学者,这一步绝对不能操之过急。 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则是心神相交,不分彼此。 “原来还真有神交一说?” 陈旷难免有些诧异,继而便是担心其安全性。 神识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两个人要放开自己的神识,任由对方紧贴交融,自然需要对彼此的完全信任。 因此,事实上,这一步才是可以跳过的,因为不完成这一步,只会让双修效果打六折,而不会完不成。 但如果到了这一步,才算是真正成为了“道侣”,此后双修,基本上认定彼此。 所以大部分双修者,都会选择跳过。 反正,缺失的效果,再多修几次补回来不就行了。 当然,陈旷不是担心吕折旋对自己不利,毕竟他的修为比此刻的吕折旋高了不止一筹,更不用说神识强度也远超一般人。 他担心的其实是放开神识,会让对方窥见自己的一部分记忆。 万一她发现自己其实来自两千年后,或者更进一步,发现他从其他世界而来,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陈旷想了想,看着眼前的道姑,柔声开口道: “你我相识未久,我不愿趁人之危,心神相交便暂且搁置,若有朝一日……” 他想了想,认真道:“有朝一日,你我以心换心,可视生死为等闲,届时,再行完这一步。” 陈旷说这话,是认真许下了一个承诺。 如果真的有一天,他和吕折旋能走到这一步,那么他就算是将自己真正的来历告知对方,也无所谓。 吕折旋微微一愣,她自然知道,陈旷能在此刻做出这样的决定,以两人的修为差距,其实是对她好。 也证明了她没有看错人。 吕折旋的天媚之体已经毫无保留地展现在陈旷眼前,但凡后者心有歹意,现在两人都应该是兵戎相见的局面。 所以陈旷才会说不愿趁人之危。 然而这是从理智上来分析,从感情上,吕折旋此刻心中只觉得空落落的,有一丝酸涩的失望。 她甚至暗自希冀,若是陈旷有哪怕一点失控的不理智也好……这样,至少证明了对方对她也有不浅的好感。 可如今看来,更像是对方已经明白了自己修炼上的窘境,对自己的迁就罢了。 陈旷看着吕折旋恍惚失神的表情,又问道:“道友以为如何?” 道友…… 只是道友啊。 吕折旋回过神来,侧过头趴在对方肩上,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表情。 道姑抿了抿唇,良久,才闷闷地道: “好。” 陈旷的手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背,聊作安慰。 他察觉到了吕折旋的小情绪,但也只是在心里无奈地一笑了之。 无论如何,至少现在,他绝对不会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分享给其他人,就算这个秘密……也有可能是某人棋盘布局的一部分。 况且,在他看来,吕折旋若是囿于这段感情,以她的情况,应该也无法证道入玄才对…… 她还有漫漫两千三百年要走,这一年时光,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段而已。 有了三天时间对彼此的熟悉,连呼出的气息都快融为一体,到了最后一步,也不过是水到渠成。 陈旷也切身体会到了天媚之体的好处。 他原本修为就已经在抱月境后期,在取得“真铅”后,竟险些直接冲破关隘。 与此同时。 音乐、时空、智慧,一真二伪三条道途齐齐引发共鸣,显现异象。 整个西郊的山林,都能见到原本晴朗的天空之上忽然一片漆黑,横贯了一条星河幻影,其中似有血色沉浮。 又有千百种乐声旋律凭空响起,和谐悦耳,千百朵带着无边金光的莲花绽放,展露无边智慧。 陈旷没有料到动静竟然会这么大,但转念一想,也没有隐去这些异象。 他此前出手解决碧云门,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正好可以借此震慑一番。 但直到异象平息,那三条道途焦急地不断共鸣,牵引着陈旷的心神,陈旷也一样不为所动,一条都没有选。 他心如明镜,只是对时空之道若有所悟,隐约抓住了一瞬间的领悟,立刻闭上眼睛,开始冥想。 周身竟也隐约浮现出血海幻象。 同时,陈旷冥冥之中,感觉到了脑海中的杀剑,“唰”地一下换了个方向,似乎正在给他指路。 等再度睁开眼睛,陈旷先是长出一口气,随后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道姑面孔,感到有些尴尬。 幸好,吕折旋也突破了,正在闭目稳固修为。 而且更加夸张。 或许是因为天媚之体,或许是她多年以来基础打得太牢固,或许是因为陈旷的修为更高……种种因素加持之下,她竟然直接连跳九级,达到了半步辟海的离谱境界! “如此顶尖的双修功法……当真是直指大道!” 陈旷不由得感叹。 只是这个中复杂繁琐过程,时时刻刻都要面对吕折旋这个天媚之体,同时保持神志清明,若是换成寻常人来,简直是酷刑。 (本章完) 第一七九章 心悦君兮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因吕折旋仍在稳固暴涨的修为,陈旷只好一动不动地等她醒来。 道姑一睁眼,先是感觉到修为充盈的喜悦,正想与陈旷诉说,甫一动作就闷哼一声,直接软在了陈旷怀里。 然后听见了陈旷的沉沉笑声,顿时羞臊地不敢抬头。 陈旷扶住她,将两人分开,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衣物,看向重新恢复了道姑打扮,却掩盖不住眼角妩媚红晕的吕折旋,含笑道: “恭喜道友,修为精进,离大道更近一步。” 吕折旋转过身来时,原本脸上带着羞涩笑容,听见他的话,顿时僵了僵,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即将脱口而出的一些抱怨也显得过于亲昵和不合时宜。 她定了定心神,心里叹息一声,勉强将嘴角的笑容维持住,只是那份羞涩已经全无踪迹: “桐君看来亦收获颇多。” 吕折旋虽然没有亲眼看见那些异象,但那引发三条大道同时共鸣的人却是近距离在她面前,她自然也是感受最深的那个人。 大道在侧,如洪钟大吕,金声玉振,振聋发聩。 吕折旋对此尽管一知半解,却也足够她被深深震撼,更近一步地了解到自己与对方的修为差距。 是了,她依靠和对方双修,才有此刻修为,又有什么好高兴? 想起那骑青鹿的老道士说的话,吕折旋的心中再度暗下决心。 玄神道门……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向来谨小慎微,几乎已经认命了才选择隐居的道姑,第二次产生了对修为产生了渴望的执念。 而第一次,正是她那天在新修的道观里,听见远处传来不成调的琴声之时……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生出一丝野心,不愿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这个男人身后,像个蹒跚学步的幼童,只能被对方用欣慰的目光注视。 她想要平等的对视,想要站在他的身边。 吕折旋看向陈旷,目光落在了他蒙着眼睛的雾花锻上。 即使是两人双修,他也未曾摘下这带了障眼法的蒙眼布,亦不曾告知他真正的名字。 换而言之,即使按照凡人的标准,他们已经有了最亲密的关系,但吕折旋一不知道他叫什么,二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道姑咬了咬嘴唇,终究还是因不甘心而开口问道: “我能否……见一见桐君的样子。” 陈旷犹豫了一下,摸了摸自己蒙着眼睛的雾花锻,还是摇了摇头,道: “有些不得已的原因,我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望道友见谅。” 陈旷说这话,其实有些心虚。 因为他来时太过突然,让奚梦泉看见了自己的样子,后来干脆也不遮掩了。 但除了奚梦泉之外,确实再没有别人见到过他的真实面目。 然而,为了不引发太大的蝴蝶效应,陈旷也只能这么做。 哪怕吕折旋因此怨恨他,他也只能承受…… 陈旷此刻也大概明白了,江云轻口中导致吕折旋多年来对男人不待见的负心汉,八成就是他自己了。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吕折旋得到了回答,看着他,却意外地并未生气,反而绽放出一个明艳无比的微笑: “桐君有苦衷,是我冒昧了才对。” 她拿起此前放在桌子上的香囊,递给了陈旷,道: “此神妙灵宝,名为‘辟心’,可凝神静气,是我拿此前一些积蓄买下,作为……临别赠礼。” 陈旷一愣,道:“你要走了?” 吕折旋点了点头,声音温柔,而眼神却格外坚定: “我要去玄神道门。” 上天给了她无数条捷径,容貌、功法、体质……要让她依附男人而活,可她偏不想认命。 吕折旋在此刻下定决心,不靠双修,她照样可以证得大道!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陈旷的脑海中闪过了这句话。 对于大岐和后来的玄神道门而言,这一刻,大概确实是命运的开端了。 陈旷笑起来,正想说话,却感觉到了吕折旋身上的气息陡然激荡起来,四周灵气疯狂朝着她汇聚而来,不禁有些愕然。 等到道姑身上气息稳定,陈旷立刻察觉到,她已经凝聚神识,开辟识海。 竟是吕折旋方才一瞬间顿悟,加上本身修为又在登楼十二层圆满,直接突破到了辟海境! 陈旷与吕折旋面面相觑,后者有些迟疑地道: “这……就是顿悟?” 她此前始终按部就班地修炼,一步一个脚印,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属于天才的体验。 陈旷笑起来,拱了拱手:“没错,恭喜吕道友,进阶中三品。” 吕折旋也笑起来。心中前所未有的开阔和自在。 原来只要一念之间,便是海阔天空! 她拿起自己的剑和拂尘,道:“本来这次也是来找桐君告别,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陈旷打开门,送她出去:“那便……就此别过。” 吕折旋走到门口,转身看向陈旷,低声道:“桐君能答应与我双修,我很高兴。” 陈旷哑然道:“以你的体质加上功法,不如此的话,路太难走……况且,还算是我占了便宜。” 他果然是出于怜悯而已……吕折旋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道: “我不是为了提升修为,也不是为了将来的道途而与你共赴阴阳大道。” “只是因为……这个人是你,仅此而已。” “我已决心封存《凤纲经》,此后不会再用。” 吕折旋鼓起勇气坦然说完,便转身立刻飞也似地化作流光离开了。 留下陈旷一个人呆愣原地,良久,才无奈地拿起那香囊摩挲片刻,上面还留有吕折旋身上特有的一股淡淡幽兰香气。 那香囊上面绣了四个字。 “心悦君兮”。 陈旷喃喃自语:“君不知……” 这下好了。 彻底不清不楚了…… “唉。” 陈旷望天叹了口气。 不用《凤纲经》……难怪,难怪这功法修炼效果如此好,吕折旋却花了八百年,才在寿命将近的时刻证道入玄。 她从来不是天赋不好。 她只是不愿意啊…… 陈旷收起珍重地香囊,整理神情。 脑海之中的杀剑不断震颤,从刚才引发时空大道共鸣之后就一直在指向一个方位,发出嗡鸣声。 陈旷身上的时空大道,也仅仅是那真正大道的一部分。 杀剑所指,则是另一部分。 若是能够合二为一,陈旷便有机会再度见到那条时光长河。 陈旷知道那是哪里—— 正东方,虚室山。 最后一个接近参寥境的大能,半步飞升的剑圣坐化之地,天下剑道之巅峰! 前一章已经出来了 (本章完) 第一八零章 快去请地灵道君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外界。 就在那传送玉简全都碎裂的瞬间,玄神道门的那位守门宗师就感应到了不对劲。 虽然牧肇留下的“道域”能够笼罩整个凭古战场,隔绝了绝大部分的探查,但作为玉简的掌控者,传送阵法失效,他自然冥冥之中,若有所感。 玄神道门的这位宗师,名为灵涯子,所修之道为“中正”,正因如此,才被选中来主持这凭古战场。 他猛地张开眼睛,手中掐诀,试图重新建立和传送玉简之间的联系。 但尝试了三次,依旧无果。 灵涯子的举动,也惊动了其他几位宗师,纷纷看向他,询问道: “怎么了?发生何事?” 灵涯子站起来,深吸一口气,道: “传送玉简……失效了!”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全都站了起来。 传送玉简失效,这可不是小事啊! 虽然不代表进入的人全军覆没,但没了传送玉简,他们就必须等到七天时间过去,凭古战场自行关闭才能出来了。 若是中途进了有上三品参与的战场,那就是真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 除了沈星烛和燕回两个宗师境的,恐怕就只有江云轻有机会全身而退,其他人凶多吉少! “这玉简可是天圣道君亲自制作,如何会失效?” “是全部失效,还是其中一些人失效了?” “若是部分失效,灵涯子必定早就说了,现在这情况,肯定是全部失效了。” “有无办法强行再度打开凭古战场?” “若是能,还要这传送玉简做什么?”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说道。 灵涯子沉下心来又尝试了几次,发现不仅失去了联系,连定位玉简残骸都做不到。 说明这些玉简,都在瞬间被毁了个干干净净! 传送玉简是天圣道君亲手制作,能做到这一点的……必定是上三品! 而且,玉简都是在同一时间被毁去,但按照凭古战场的规则,此刻他们每个人应该都在不同的战场才对。 所以,基本上可以排除是进入的人之中有内鬼。 灵涯子脸色难看,到底是谁?又有谁能做出这样的手脚? 传送玉简在此之前,始终在他手上,他敢肯定,绝对没有其他人碰过。 玉简没有问题……那么,难道是凭古战场的问题? 灵涯子心中一跳。 若是凭古战场有问题,便是有人直接对凭古战场做了手脚。 而有一个人,既接触过凭古战场,又有这样的实力! 武圣……牧肇! 灵涯子一念至此,转头看向了在场武圣阁的那位宗师。 但后者此刻的脸色也同样茫然而紧张,似乎对此事也毫无头绪。 周国皇室和三劫宗的宗师,则已经开始发飙了。 一个公主,一个太上长老义子,若是现在失联了,他们可不好交差。 那三劫宗的宗师瞪向灵涯子,怒气冲冲地质疑道: “传送玉简是你在保管,会出问题,也是你们玄神道门的责任,若是真的出了事,我三劫宗必定要与玄神道门讨个说法!” 周国皇室的宗师是个面白无须的太监,眯起眼睛,淡淡道: “好端端的玉简,如何会失效?依我看,必定有些蛛丝马迹才对,回想此前种种,似乎唯有自由山主动出手,莫不是在掩盖什么?” 他忽然阴恻恻地看向了那为陈旷出头的徐大同,若有所指。 徐大同呵呵一笑: “夫子言,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既然有人敢无缘无故对我自由山弟子动手,老子自然要堂堂正正出手,此谓之以直报怨。” “不像某些人,只会阴阳怪气……难怪叫做阴阳人啊!” 那太监表情瞬间扭曲,随后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并不理会徐大同,反而看向了其他人,提高了声音,尖声尖气地道: “诸位,我此前已经叫人探查过了——” “自由山,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做陈若谷的弟子!” “你们自由山,拿一个不存在的人来冒充弟子,不知道又是有何用意?” 此言一出,其他人顿时惊疑不定起来。 周国的情报网,他们当然是信的……而且他们确实也没有听说过最近有叫做陈若谷的自由山弟子出了名。 尤其,这陈若谷从一开始,修为就低得异常。 先前想到自由山一惯的名声,便没有多想,但现在出了事情,就难免联想在一起了。 灵涯子犹豫了一下,问道: “先不要急着下结论,不如先让徐道友解释两句,说不定是夫子不曾对外公布的亲传弟子呢?” 徐大同感受着众人的目光,表面冷哼一声,实则心里却暗暗叫苦。 陈旷一到,他就知道那位大师兄可能又搞事了。 因为徐大同也不认识陈旷……但是对方身上有夫子的浩然气,说明让对方来这里,是夫子也同意的。 徐大同土匪脾性,看见有人欺负自己人,是一秒也忍不了。 没想到现在,却让他成了众矢之的了。 他还没办法反驳……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这陈若谷到底是谁。 周国的太监宗师冷笑道: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 徐大同还没开口讽刺,就听见旁边的三劫宗宗师惊骇欲绝地道: “怎……怎会如此?!” 众人齐齐看去,却见他手上拿着一块命牌,赫然已经开裂! 而那块命牌上的名字是……燕回! 顿时,所有人都心中一惊。 这燕回,是宗师巅峰,论实力,和沈星烛都能打个来回,是最不可能死亡的那个人! 但是偏偏,第一个死的人就是他!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紧接着,又听见“咔嚓”一声。 武圣阁的那位宗师双目圆睁,手上属于文耀的命牌,也裂成了两半! 武圣如今唯一仅剩的真传弟子,武圣阁阁主的儿子,就这样死了! 众人的脸色顿时大变。 此前李红绫死后,武圣就算在凭古战场闭关,都不惜降神将凶手打死,现在另一个真传也死了,真不知他该是如何疯狂…… “这这这……” 灵涯子也懵了,没有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的局面。 他连忙道: “众位道友稍安勿躁,我先请地灵道君出面,将这玉简和秘境的异常弄清楚!” 眼下情况一团乱糟糟,灵涯子无法决断,只得先搬救兵。 而且,这文耀、燕回都已经殒命,接下来首当其冲的可就是沈星烛和江云轻了。 他们玄神道门自然也坐不住。 地灵道君是沈星烛的师父,如今又在附近,正是最佳人选。 至于为什么不找天圣道君……众所周知,他老人家从来不管事。 …… 千里之外的某处山丘之上。 此地如今虽平平无奇,但却无人知晓,这里曾是“乐圣”的故乡,也是地灵道君刚刚踏入修行门槛不久的隐居之地。 此时,一个身穿玄色道袍的美艳道姑正漫步在这荒芜山丘之上,看着面前坍圮的院落,垂下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微风徐来,荒草化作绿浪,道姑身上羽衣翩跹,似要乘风而去一般。 四周寂静无声。 她走入废墟,看见地上断成两截、无人问津的木琴,自嘲一笑: “两千年沧海桑田……每年都来看一遍,又有什么意思?” 他不会回来了,你怎么就不懂? 吕折旋在心中对自己这么说。 二十年是刻骨铭心,两百年是坚信不疑,两千年是痴心妄想。 她和那人的相处,不过只有短短一年时间,与她历经的漫漫两千年岁月对比,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她连那人的名字、样貌都无从知晓。 何以总是放不下? 也许……只是在赌气吧? 就像她明明有能力完全保留面前的院子,却宁可坐视它渐渐蒙尘、腐朽,暗暗期待有一天,他会回来,让他自己收拾烂摊子。 是啊,明明是你留下的东西,为什么就是不肯回来看看? 吕折旋在原地呆立许久,终于面无表情地挥手一拂。 眼前的坍圮院落,在顷刻间化作飞灰四散,随风而去…… 她长出一口气,仿佛放下了两千年的重担,正欲离开,却忽然皱眉,手掌一翻,拿出一枚通讯玉简,感应到其中信息。 吕折旋脸色骤然一变,瞬间化作流光,朝着凭古战场赶去。 推荐生死之交的作者的书《刚成妖圣,人族求我出山》 简介:一朝梦醒,许渊穿越到了仙侠世界。 庸碌二十载,寻仙无门的许渊败光了家产,本以为这一世就要仙凡两隔,却在机缘巧合下拥有了一具刚刚破壳的青龙分身。 这一年,天外仙界砸入人间,冥府地狱重塑轮回,浩浩荡荡的大世就此拉开帷幕。 天下风云我辈出,少年踏上修仙路。 修仙的我苟中求胜,青龙的我大杀四方! 千百年后,许渊的青龙之身已经一统妖域,横压一世。 无数人族大佬纷纷惊恐地拜倒在许渊原身闭关的洞府前。 “妖龙乱世,请老祖出山!” (本章完) 第一八一章 剑圣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凭古战场内。 那条时光长河如同裂隙不断扩大,最终将整个世界都变得支离破碎。 在吞没一切之前,沈眉南看见陈旷的身影消失在血海之中。 随后,由那一点开始,无边的漆黑呈圆形迅速扩散,所过之处,尽数化作虚无。 整个浮黎战场,顷刻间崩塌,其间的无论是人还是物,都像是一张揭开的图层。 下方,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而幸存下来的天骄们不属于这个图层,则开始不受控制地坠落。 正如江云轻之前所预料的那样,整个凭古战场的格局已经被“武圣”的道域所改变,他们要掉到下一个战场去了。 沈眉南有一瞬间的慌乱,不是因为自己的安危,而是因为陈旷的消失。 她完全感应不到陈旷的存在了! 哪怕她用尽全力,将自己的神识延展向那片漆黑虚空。 但过往所及,始终都只有一片空洞。 沈眉南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酸楚和不甘涌上心头,还没有反应过来,眼泪便夺眶而出,随着重力和狂风破碎在半空,仿佛一场转瞬即逝的细雨。 只差一点点! 只差一点……她就能够碰到那个骗子了…… “停下。” 脑海中,一个清软而冷静的声音说道:“他已经走了。” 沈眉南红着眼睛,委屈地道:“我不要!” 小姑娘直接发飙了:“我不要再听你们的了!爹娘也好,你也好,都只会让我乖乖听话!根本没有想过我究竟想做什么!” “我听你们的回了家,替你接下了‘慈悲’道,换回了身体,就是因为他说三年后会来找我!” “我想让你们同意我和他的婚事,只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已!” “我本来以为他被武圣打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才决定替你来凭古战场的!” “结果现在,结果现在,我才重新见到他……” 沈眉南伤心欲绝地哭泣道:“他就又死了呜呜呜呜哇哇哇哇!”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儿,道: “他没有死。” “呜呜呜……欸?”沈眉南愣了愣,抽噎了两下。 那声音继续淡淡说道:“被时光大道带走了而已,只是不知道他此刻被带去了哪里,还能不能回来。” 沈眉南“哦”了一声,想到自己刚才的样子,有些尴尬,然后又柳眉倒竖,气呼呼地道: “这不还是生死未卜吗!” 那声音道:“既然能在武圣手中活下来,我倒有些相信……他应该没那么容易死了。” 沈眉南忽然有些警觉:“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那声音轻笑道:“讨厌?” 不……不算讨厌。 只是想要杀了他而已。 杀了这个唯一窥见她内心秘密的男人。 如今她的“道”由沈眉南承接,两人身上自小设下,为了让她们两个能够成为各自完整个体的封印解开,神识上的联系开始逐渐回归。 此前,两人之间便时常会有若有若无的共感,只是时灵时不灵。 而现在,这感觉越来越明显。 明显到……之前沈眉南扑进陈旷怀里的时候,沈星烛甚至可以隐约感觉到那具温热结实的躯体近在咫尺。 这样做,可以为沈家保留住一个绝世的天才,同时,沈眉南被封印刻意压制的修为也开始暴涨,仅仅三天时间,就足以支撑沈星烛用她的身体,战胜江云轻。 但代价便是,她们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直到她们的意识彻底相融。 不过,因为十五年的强制分离,她们已经成型的人格也不会消失,只是等于把两间屋子打通了而已。 沈眉南听见她的笑声,心里更是警铃大作: “你可不许喜欢那个大骗子!他……他很坏的!” 沈星烛:“……” 原来你也知道他很坏?不过,他或许比你想得要更坏…… 她想起皇城之外,陈旷毫不犹豫地引爆了其中一个灵台山修士,用天下人的性命给她设下无解死局。 连自己人都能杀得如此果决…… 这样一个坏到骨子里的家伙,沈眉南护着他,却像是小母鸡张开翅膀护崽子。 真是奇怪。 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魔鬼?沈眉南涉世未深,被骗得团团转,可她不会。 她见过陈旷的真面目。 沈星烛淡淡道: “先想想怎么出去吧,他没那么容易死的,还有……不要用我的身体哭哭啼啼。” 她这辈子都没掉几滴眼泪,就算把婴儿时期都算上,可能都没有沈眉南这么一会儿哭得多。 “哦。” 沈眉南落在地上,闷闷地应了一声,用力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其他人,才松了口气。 眼前,新的战场已经开始了厮杀…… …… 陈旷一路向东,不过三天时间,就抵达了虚室山脚下。 整座虚室山大约三千丈高,虽然比不上那旬密山万丈之高,但也是人间罕见的绝顶高山。 那高耸入云的山峰上覆盖着积雪,下方云雾缭绕,铅灰色的怪石嶙峋排列,直插云霄,锋利无比,看上去异常险峻。 陈旷本想直接飞上山顶,但飞到一半,便感觉到了一股磅礴剑意从山巅上压了下来! 道域! 名为“剑”的纯粹道域! 离得近了,便能看见,那虚室山的山脊上,竟然插满了折断的剑! 陈旷能感觉到,脑海当中的杀剑,正在兴奋地颤抖,不仅丝毫不惧,甚至有点迫不及待的感觉…… 杀剑在这道域之中,非但没有受到压制,还有一种如鱼得水的亲近。 若是凭借陈旷此刻的修为,飞到半路,他就得被直接压到地上,只能走着过去。 但现在,他感觉自己就算直接飞上去,也没有问题。 不过,毕竟这里是剑圣坐化之地,陈旷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给给这位老前辈,足够的尊重。 因此,陈旷还是中途落下地来,一步步走到了山顶。 置身于这道域之内,陈旷能感觉到,自己对于剑道、剑意的理解正在暴涨,宛如醍醐灌顶一般。 等走到山巅之上,陈旷便感觉到,自己完全掌握了斩空剑。 若是此刻斩向天空,他已有把握能够复刻那一剑。 陈旷回过神来,却突然一愣。 因为那山巅之上,正盘腿坐着一个中年人,整个人如同雪人一般,被积雪覆盖,但他的鼻子正在呼吸,呼出的热气化作一团团白雾,很明显还活着。 陈旷心中一震,随后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两千年三百年前……剑圣好像还没有坐化来着?! 他呆愣之时,对面的中年人忽然睁开了眼睛,抖了抖身上的雪,露出了一身的粗布麻衣,还有膝盖上横着的剑。 他身上的衣服无比朴素,但膝盖上的那把剑,却是难掩惊世光华。 名剑,太阿。 这个中年人,正是剑圣! 陈旷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只好尴尬地硬着头皮,拱了拱手道: “小子冒昧,久闻剑圣大名,特地前来拜访请教。” 剑圣打量了他一眼,开口第一句话,就令陈旷一震: “你修……斩草歌?” (本章完) 第一八二章 因果相接,归剑入鞘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剑圣”,本名裴寒正。 芒寒色正者,清高也。 单从名字上来看,便像是个不近人情、一心求道的冷冰冰剑痴。 而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剑圣”这个名头之下,是一段少年为师复仇,一人一剑灭仇敌满门,青年为躲追杀入魔宗,结果却因为歹人嫉恨陷害他是正道卧底,一怒之下又灭了魔宗,壮年为了修身养性隐瞒身份参军入伍,在北原来回杀了三十万夜蛮,将北原阵线向前推了整整千里,中年悟道,直入道岸,在虚室山封圣闭关的波澜壮阔故事。 而从这个流传了许多年的故事里,也能看出来,裴寒正的脾气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暴躁易怒,杀性极重。 且这人并没有什么善恶是非观念,若非魔宗里出了个“好人”,恐怕如今名声在外的,就不是“剑圣”,而可能是什么“魔尊”了。 因此,陈旷发现对方这会儿还没死,才会心里一突。 这也不能怪他,对方若是真想阻止,只需彻底展开自身“道域”,陈旷自然会停在山脚下自报来意。 但是裴寒正并没有,相反,他甚至还收敛了自己的“道域”,虚室山外围,只有逸散出来的一小部分力量。 也正是如此,陈旷才会误以为对方已经坐化。 误认为剩下来的,只是“剑圣”遗骸上的残余威能…… 当然,最主要的是,按照记载,“剑圣”确实就差不多在此时坐化了才对。 然而,陈旷原本心里的一丝惊讶,已经被更大的震悚所覆盖。 裴寒正,竟然准确报出了他所修炼的功法的名字! 此刻,是两千三百年前,裴寒正绝对没有可能认识霍衡玄,自然不会知道霍衡玄擅长什么功法。 陈旷也并不觉得,“剑圣”能有读心术,见到他第一眼就能知道他修炼的什么功法。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这《斩草歌》,和“剑圣”有渊源! 也对……霍衡玄从来没有说过《斩草歌》的来历。 陈旷心想,霍衡玄与“剑圣”比起来,也不过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后辈,倘若霍衡玄机缘巧合,正好拿到了“剑圣”的传承……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如此一来,“剑圣”那古怪而嗜杀的性格也有了解释。 《斩草歌》,正是以杀养气! 陈旷心里甚至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或许……霍衡玄参军,不止有当初叛出伽蓝寺的原因,还有效仿裴寒正,找到了适合《斩草歌》修炼道路的意思。 但是,若是《斩草歌》是裴寒正自身的功法,那么此刻他发现陈旷这个陌生人也修习一样的功法,必定会认为只有偷师一种可能性。 这位一生桀骜不羁的“剑圣”,态度绝对不会有那么友好…… 所以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性,《斩草歌》,也并不是“剑圣”所创。 想到这里,心血来潮也未曾发出警告,陈旷便抬起头,看向裴寒正,试探道: “正是……但小子只修习了其中一个篇章。” 陈旷从霍衡玄那里,只得到了《斩草歌》的枯荣篇。 从这个取名的方式就能知道,陈旷现在练的《斩草歌》并不完整。 裴寒正点了点头,道: “习的哪一篇?” 这是要指点的意思啊! 陈旷心中一震,拱手恭敬道:“枯荣篇。” 一个在剑道上封圣的人物,肯给出指点,哪怕只有一两句,那对于他现在这个阶段,绝对是大有裨益。 裴寒正的表情似乎愣住了一瞬间,随后,竟抖落身上的雪,猛地站了起来。 “枯荣篇?” 陈旷不明所以,点了点头:“枯荣篇。” 他想了想,念道:“杀人如斩草,枯荣一息间……活剑需死人,斩人也斩我。” 这养气剑诀,如今他已经算是练到了瓶颈。 杀剑生灵而具现,已经很久没有再产生新的变化。 陈旷能感觉到,这把存在于他神识之中的杀剑,在寻求一个蜕变的契机。 而单纯杀人,已经无法满足它的蜕变。 想要蜕变,就需要那凭古战场“时光”长河之中的那柄剑鞘。 虽然不知道杀剑和那剑鞘之间有何联系,但陈旷隐约有所感觉,它们或许本为一体…… 如今唯一再度进入“时光”长河的办法,就在于裴寒正的另外一部分大道。 这剑诀,给了就给了,想要求指点,就不可避免深入交流。 再者…… 陈旷的目光落在了裴寒正彻底暴露在外的身体上。 中年人被雪掩埋的身躯无比枯槁,几乎像是一截朽木,骨瘦如柴,仿佛随时可能折断一般。 他已然油尽灯枯,是在这虚室山等待自己寿命最后的尽头。 难怪态度堪称温和……原来陈旷没有记错,只是他有可能是“剑圣”在世时所见的最后一个人。 裴寒正的身躯晃了晃,勉强用自己手中的太阿剑支撑住了自己。 他咳嗽了两声,目光灼灼地看向陈旷: “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斩草歌》的总纲了。” 陈旷瞳孔紧缩:“总纲?” 裴寒正点了点头,感叹道:“枯荣篇,是《斩草歌》的总纲,总领了后面的焦墨篇和葳蕤篇,我年少时接触到这本功法,却发现不管怎么修炼,终究是不得要领,无论生气,还是死气,都只会自顾自地发展,而无法自成循环。” “我深知这功法的玄妙,因此更加深以为憾,本以为总纲遗失,却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你主动来找我。” 裴寒正笑起来:“呵呵,这莫非……就是天意?” 陈旷大为意外。 裴寒正没有见过枯荣篇,也就是说,霍衡玄的枯荣篇并非来自裴寒正?! 那他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枯荣篇? “小友,能否将枯荣篇传授于我?” 裴寒正竟然整了整衣冠,拄着剑颤颤巍巍朝着陈旷抱拳,眼神无比明亮。 “我裴二,愿以平生所学交换!” 陈旷连忙道:“不敢!” “前辈想学,我自然愿意倾囊相授。” 让这剑圣老人家给他行礼,真是折煞他了…… 陈旷上前想要扶住裴寒正,后者却猛地拂袖,眼睛都瞪圆了:“我还没有到站着都要人扶的时候,你要累了就跟我说一声,我来扶着你!” 陈旷:“……” 这老头还挺倔的! 裴寒正自己这么说了,陈旷当然只能顺从。 他将枯荣篇教给对方,裴寒正闭目沉思了三天三夜,就在陈旷险些以为前者是不是已经坐化的时候,中年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裴寒正手舞足蹈了一阵,又激动地拿起太阿剑,不停地演练精妙绝伦的剑法。 虚室山上,雪花纷飞,融入剑光之中,未曾被伤及一分一毫。 其中的每一剑,都称得上是剑道之极致! 陈旷看得眼花缭乱的同时,心中大受震撼。 裴寒正一共演练了三千种剑法,才停下来,看向天空,喃喃道: “我花了三千年,绞尽脑汁地想那大道在何处,怎么最后才发现……” “前面根本没有路啊。” “这天下,根本没有‘道’!天下无道啊哈哈哈哈!” 裴寒正在漫天雪花里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陈旷生怕他笑岔气,连忙道:“前辈!请教我‘时光’之道!” 裴寒正隔着风雪,诧异地道: “你已身在其中,何必来向我请教?” “什……?” 陈旷一愣,却赫然发现自己已经被那风雪包围,而脚下的积雪,却正在漫过一层血红粘稠液体。 漫天的血海巨浪,扑面而来,打碎了面前的一切景象! 裴寒正、虚室山,都在瞬间被撕裂! 风雪消散。 陈旷再一眨眼,整片天地刹那改换,原来自己还在那片血海之中载沉载浮,无数的画面在水中出现又消失,化作一个又一个泡影。 他看见其中一个泡影里闪过了一副画面。 裴寒正在虚室山上用指尖接住了一片雪花,将《斩草歌》印刻在其中,随后任由其回归天地之间,纷纷扬扬落下。 裴寒正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叹道:“且去自寻机缘吧……” 这片渺小的雪花,随着岁月悠悠,化作风,化作雨,化作尘埃,化作朝露,始终无人察觉。 最后,它又变回了一片平平无奇的雪花。 两千三百年后。 这片雪花,混杂在粗粝的寒风中,掠过无边厮杀的战场,轻柔地,落在了一个被半埋在尸体堆里的年轻士兵干渴的唇边。 雪花融化成一滴水,和着腥甜的血液,被士兵咽了下去。 那士兵的头盔歪歪斜斜,露出才长出一茬青色的头皮。 这竟是个和尚! 陈旷瞳孔猛然紧缩。 依稀之间,那士兵熟悉的眉眼在他脑海之中与霍衡玄的老脸重合。 霍衡玄,竟是如此得到的《斩草歌》! 换而言之,这因果的尽头,竟然也是陈旷自己! “轰隆——!” 血海当中,似有鲸鸣雷音,仿佛整条“时光”长河,正在发出欢欣喜悦的声音。 陈旷心念一动,古朴杀剑已经到了他手中,被他握住。 血海浪潮向两边褪去,身后的浪又将他往前推。 而就在他前方不远处,那神秘的剑鞘正悬浮在半空,好似在等待自己的主人。 陈旷深吸一口气,飞身上前,一把握住了那剑鞘。 另一只手持着杀剑,顺势将二者合而为一。 “咔嚓!” 严丝合缝。 (本章完) 第一八三章 千年万载,久别重逢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手中的杀剑滑入剑鞘之内,没有一丝一毫的阻碍。 就好像,这剑鞘,和这把杀剑…… 天生就是一对。 陈旷愣了愣。 因为原本从他神识之中幻化出来的杀剑,在入鞘的那一个瞬间,竟然化作了实体! 因修习《斩草歌》而幻化出来的这把杀剑,理论上只是功法的一部分,是作为观想对象而出现的。 就像是《协龙子经变图》当中的那些龙母救子的故事绘卷,仅仅是一种精神上的烙印,而并不是实际存在的东西。 陈旷原本只是能将存在于神识当中的杀剑,在现实之中幻化出来而已,本质上,仍然只是他神识延伸出来的一部分。 绝对不是独立存在的实体! 但现在他手中握住的剑柄触感已经完全不同。 就仿佛突然……活了过来一样! 冰冷,粗糙,那古朴而浩大的剑意扑面而来,如巍峨山岳,亦如浩瀚宇宙,无边无际。 陈旷平视着手中入鞘的剑。 原本如同被岁月磨去了形貌的剑柄重新清晰起来,上面所雕刻的唯有一个字—— “朔”。 《斩草歌》不是“剑圣”所创,来历或许更加早……按照裴寒正的年龄,确实有可能是来自上古时代。 陈旷记得,那位发动了“狩天之战”的人皇,名字正好便叫做“朔”。 所以,《斩草歌》竟然是来自人皇的功法? 这剑鞘本为一体,在后世遗散了? 但为什么,这把剑,会以依附在功法之中的观想形式出现? 且更重要的是,如今因果已经闭环,《斩草歌》等于来自陈旷自己。 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有其他来历。 否则,又如何解释它会出现在陈旷手上?岂不是自相矛盾? 陈旷脑海之中的无数疑问自然无人解答,而与此同时,他的心头,也在冥冥之中浮现出了这把杀剑的真正名字。 “三尺”。 陈旷脸色古怪。 因为剑身长三尺,所以就取名叫三尺。 这也太省事了点…… 四周的血色海水,又一次涌了上来,令陈旷无暇再去思考。 再这样下去,好不容易挣脱的他,又会被重新卷入“时光”长河之中了! 陈旷深吸一口气。 为今之计,唯有……一剑! 他握住这剑鞘时,便知道它正是整个凭古战场形成的原因。 杀剑由杀意凝聚,而这剑鞘收纳的,正是世间杀意。 又因为剑鞘沾染到的这“时光”大道碎片,它所收纳的杀意,才会得以具现成一处处被记忆下来的战场,经年累月,形成了这个庞大层叠的秘境。 而另一块碎片,裴寒正已经在死前交给了他—— 当因果相接,大道自然圆满。 陈旷将《斩草歌》教给裴寒正之后,自然而然,就引发了“时光”大道的共鸣。 正如裴寒正所说,他上了山,见到了裴寒正,他就已经站在了“时光”大道之中。 大道,就在他唾手可得之处。 拔出三尺剑,斩开整条“时光”长河,便可得道。 陈旷闭上了眼睛,心中一片宁静。 手上,来自剑鞘和剑柄的触感一致,浑然一体,古朴的花纹来自真武石的天然纹理,又经剑意淬炼,杀意洗涤,最终成就了一把无双的利器。 制剑的匠人无论如何,也给不了的“魂”,正在这把剑中像小孩子一样雀跃欢欣,向它的主人散发出亲昵的善意。 他蓦地升起一种熟悉感。 就仿佛……千年万载,久别重逢。 或许,《斩草歌》并非凭空而来,因果从来没有矛盾。 一切还有另外一种合理的解答。 “噌——” 长剑出鞘,如明镜,如流水,一瞬间倒映出陈旷的面孔。 剑光冲天而起。 滔天的血海,如同纸片被轻易撕碎,更多的陌生画面,在陈旷的视野之中飞速消散。 他看见了近千年后,分明寿数未尽的大岐皇帝突然驾崩,举国同悲。 临死前,倾力护住江山的皇帝仰头叹息,那一刻,天空之上的障眼法终于破碎。 当初目睹过天空异象的人,再度想起了往事,皇权的更迭引发了内乱,整个大岐一片纷乱。 名叫杨修贤的老太监,偷偷持着大岐皇帝的私印来到了西郊,却只见到了再度游历归来探望的奚梦泉。 这时的奚梦泉,气质上已经无比接近陈旷熟悉的惫懒模样,但修为还只有玄玄境。 他接过了已经走投无路的老太监手里的私印,哑然失笑: “那家伙留下的烂摊子,隔了几百年,却怎么又要我来接手?” “算了……习惯了。” 奚梦泉看向面前的太监,淡淡道:“走吧,要瞒过天机,就在那条天之痕再现之前,把你觉得值得救的人赶出大岐,叫他们绝不想再回来。” 于是,杨修贤成了把持朝政的大宦官,大奸臣,操风弄雨,残害流放忠良,被大岐所有人唾弃。 终于某一天,大厦将倾。 众多宗门联合起来,意图诛杀阉党,拯救大岐于水火。 奚梦泉端坐在皇城顶上,看着那天空之上越来越明显的裂隙,信手弹出一曲《天问》。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琴声里,他听见半壁江山轰然崩塌,听见亿万人唱诵他的名字,亦听见苦海无边,回首万丈波涛,已不入轮回。 随着大岐的覆灭,那裂隙也再度消失。 而奚梦泉以乐证道,立地成圣,自然一时传为佳话。 玄神道门的新晋“地灵真君”当空而立,面无表情,衣袂翩跹,飞来一剑,斩去大岐三百年光阴,彻底抹去了这个无比繁盛的王朝。 她身上,亦有一丝“时光”之道的道韵。 来自那个已经消失了一千年的负心汉…… 画面再变。 陈旷见到诸国纷争,定下了沧元历的开端。 见到吕折旋每年都会去一次西郊的院子,这时,奚梦泉早已脸色微妙地将宅子赠与了她,说是当年错过没送出去的贺礼。 也看见了两千三百年后,奚梦泉仿佛算到什么,早早在东庭湖边等候。 遥遥地,他看见远处带着一个盲眼小孩走来的凡人夫妻,露出了一个微笑。 …… 剑光里,一切都支离破碎。 不仅是这条无边虚幻的血海,也有整个凭古战场层叠着的无数空间。 被困在其中的天骄们,只见一道恐怖到极点的剑光划开了一切,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便重新来到了那道石门之前。 原本剑拔弩张的各个势力宗师,看着突然出现的几人,顿时愕然。 灵涯子更是傻眼了。 他才通知自家道君没多久,怎么都自己出来了?! 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能撕开凭古战场的结界? 众人再一看,更是骇然失色,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凭古战场……怎么没了?!” 是的,那石门之内,已经什么气息都不剩下了。 何方高人,竟然直接把整个秘境都搬走了?! 灵涯子的脑筋都快转不过来了。 从凭古战场出来的几人,更是完全懵逼,面对自家宗门的宗师询问,也都是一头雾水。 除了一心想着陈旷的沈眉南,便唯有江云轻作为剑修,最为敏锐,从回过神来开始,就将目光放在了陈旷手里突然出现的佩剑上。 江云轻朝着陈旷拱手,认真道:“恭喜。” 陈旷脸上却十分凝重:“江兄恭喜得早了点……若是接下来我还能活着,再说这句话不迟。” 江云轻还没露出诧异的表情,便脸色一肃,感受到了一种绝对的威压正在高速向这边撞了过来! 一道人影由远及近,冲向了石门之前的众人。 准确地说,是冲向了陈旷! 江云轻脸色骤然一变:“小心——!” 他话音未落,便见到那人影已经闪现到了陈旷的身侧,面无表情,但目光却狰狞如火山喷发。 这人影,自然便是盛怒之下的“武圣”牧肇! 此时,他散发出的“道域”威压,已经瞬间令失效的石门破碎,众多宗师齐齐口吐鲜血,软弱一些的如沈玉流之辈,已经直接跪了下去,膝盖瞬间炸裂! 牧肇抬起那山岳般的拳头,朝着陈旷的头颅打来。 “这一回,你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牧肇淡淡地道。 (本章完) 第一八四章 好久不见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吕折旋朝着凭古战场飞去的同时,心中蓦地一震,感知到了一股更加强大的气息穿云破空,瞬间越过半空。 她对这股气息并不陌生。 毕竟,“武圣”牧肇,并不像奚梦泉那样神龙见首不见尾,恰恰相反,他可以说是最为大众所熟知的一位圣人。 传道碑,武圣阁,都是牧肇广收门徒,为天下无私布道的铁证。 在很多人眼中,“武圣”的地位,甚至能和自由山的夫子相提并论。 然而,粗浅的道韵无人指点,对于寻常修行者根本无用。 武圣阁,更是只收已经步入中三品的修行者。 更重要的是,“武圣”所修习的功法之中,有一部分“香火道”,也就是利用他人的信仰,稳固自身的“道域”,这在上三品之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因此,在吕折旋眼中,这位“武圣”牧肇,便只有“虚伪”二字可以形容。 沧元证道,重行不重心,但也因人而异。 吕折旋对自我约束极大,对门下弟子的要求也同样严格,力求知行合一。 她最看不起的,便是那些知行不一,只做表面功法,而心中实则空空如也的绣花枕头。 这对道途无碍,却也并不能阻止吕折旋对这种人极尽鄙夷。 她甚至知道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人称“道标”的沈星烛,也有这样的问题,而且可能十分严重。 吕折旋曾经多次与自己那太过清冷孤傲的弟子谈心,企图提醒,扭转她的想法。 但实际情况却并没有什么效果…… 沈星烛很像她年轻的时候,一样的执拗而暗藏着一股不服输的较劲之心。 仿佛要以自己的决心和整个世界较量一般。 若非当年那人的出现,改变了吕折旋的想法,或许那时,她便会在那深山道观之中度过自己的剩余寿数之后,草草了却残生。 沈星烛没有她那时外在的困境,却因为自傲,对于除开她自己之外的其他人,总是报以一种戏谑的、玩弄的态度。 这何尝不是一种知见障? 吕折旋很早就有预感,沈星烛会因此而吃大亏。 不过,出于为人师者的心态,她并未阻止沈星烛暗中的一些行为,像这样高傲的人,除非自己想通,否则谁来说也没有用。 只是未曾想到,沈星烛一吃亏,就栽了个天大的跟头,直接被人把道心给破了! 那是吕折旋第一次听到“陈旷”这个将来会反复在无数人口中出现的名字。 幸而沈星烛体质特殊,道心仍有机会弥补。 且说到底,起因也是沈星烛自己傲慢过了头,将天下人都没有放在眼里,反倒被一个凡人给算计了。 吕折旋当时的精力都在那大妖之躯上,便也没有过多注意那个有些不同寻常的凡人,更没有替弟子出头的想法。 本就是沈星烛的错处,她再护短出手,为难一个凡人,又成了什么? 吕折旋并没有将这个凡人当一回事,在那之后,她也仅仅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此人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最后……听说是死在牧肇手上了。 是非恩怨,轮转不休。 吕折旋那时只是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失落和怅然,还以为自己终究是被蹉跎得多愁善感了起来。 不过很快,她的心思就重新放在了自己的弟子身上。 或者说……是两个弟子。 沈星烛与沈眉南,本可视为一体,原本沈家也是打算让沈眉南再大一些,便同样入地灵道君的门墙。 吕折旋这些年,也曾幻化为普通的妇人,与不知情的沈眉南有过一些交际。 对这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格外喜爱。 只是这小姑娘,似乎对那陈旷有些别样的情愫,因此与沈星烛产生了矛盾,正在怄气。 吕折旋知道了,不免感叹,情之一字,当真是害人不浅。 此刻,塞着沈眉南灵魂的沈星烛突然被困凭古战场,吕折旋自然担心,立刻就赶来了。 吕折旋先是一惊,随后皱眉:“牧肇的弟子也被困在凭古战场之中……他来倒也正常。” “但为何带着如此重的杀气?” “不像来救人,倒像是来杀人的。” 牧肇的杀意冲天,对象不明,让吕折旋心中有些不安,立刻加速跟了上去。 …… 对于在场的其他人而言,事情发生得极其突然。 毕竟他们连凭古战场究竟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还在研究如何将人从秘境当中救出来呢……结果事情直接往后跳了一万步。 尤其是各个宗门的几位宗师,对于“武圣”的突然发难,完全找不到原因,直接愣在了原地。 吃着火锅唱个歌,突然就被麻匪给劫了……大概就这种感觉。 但好在,他们身为修行者的本能还在,在察觉到了危险,并且目睹毫无防备的沈玉流直接狼狈跪在地上之后,立刻就先将自家的天之骄子给护住,免得被无故波及。 沈玉流也马上被反应过来的沈家宗师一把抓住,随后以最快速度急忙后退,远离战场。 一位圣人本体出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虽然出手的对象不是他们,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们现在跑,同时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 “嗖嗖嗖!” 一瞬间,几位宗师带着人已经退至千里之外,但依旧心有余悸。 “轰隆……” 面前原本承载着凭古战场石门的结界轰然破碎,下方的庞大山峰霎时间崩解成了一滩松散的砂砾,垮塌下去。 大地龟裂震颤,宛如地龙翻身,涉及范围广大得不可思议。 若是从高空俯瞰,以此处为中心,万里之内,都能看见一条条清晰的漆黑裂纹横亘在土地之上。 “唰——” 如屏障一般的烟尘骤然升起,像是一朵蘑菇般的云,冲击波向外一圈圈扩散开,推开了四周的云雾。 灵涯子心下骇然,失态道: “他疯了吗?!如此不管不顾,就在此处动手!这里可是阳国、周国、黎国交汇之处,等同于与三国同时开战!” 当初将石门位置定在这里,自然也是为了保持平衡。 其余宗师也惊魂未定。 徐大同此刻的表情十分难看,盯着那片烟尘,脸色苍白。 他在意识到“武圣”出手的对象是陈旷时,虽然本能地想要回护,但下一刻就明白过来对手是谁。 纵然心里惊诧与疑惑如野草疯涨,也同样只能后退。 “武圣”,单单这两个字,便不可抗衡。 但陈旷此刻生死未卜,这对于之前曾说过自由山桃林弟子只有夫子才能教训的徐大同而言,无疑是赤裸裸的打脸。 不过另一边,还有更加崩溃的。 “文耀为何没有出来!” 武圣阁的宗师终于反应过来,冲上去一把抓住灵涯子的领子质问。 三劫宗的那位宗师,更是面色犹如死灰。 众人这才发现进去九个人,出来只剩下了七个。 灵涯子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全程在外面,能知道个什么? 旁边,江云轻向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寒意,冷声道: “你竟然还敢问?文耀联合牧肇,改变了凭古战场的空间,设下死局,企图杀了我们所有人!” “燕回,便是被他所杀!我们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陈兄拼死反抗,才得以阻止文耀,救下我们。” 江云轻提起剑,指向了那烟尘:“现在事情败露,牧肇便是要来杀人灭口了!” “请诸位宗师,立刻通知各门各派,派人前来支援!” 三劫宗的宗师愕然。 这回轮到武圣阁的宗师瞳孔剧震:“不可能!‘武圣’大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竖子岂敢血口喷人!” 但此刻,在场的其他天骄表情一致的凝重,已经将事实在无声之中说了出来。 周国大皇女姬忘荃忽然站了出来,朝着一个方向抱拳,肃然道: “请道君为我等主持公道!” 众人看过去,这才发现“沈星烛”远远地一声不吭,竟是被一个道姑按住了肩膀。 那自然是赶到的地灵道君吕折旋! 她一来,便看见沈眉南试图冲进那战场之中,立刻眉头一皱,将其带出影响范围,控制住她的修为,让她冷静下来。 那可是盛怒状态下的“武圣”出手,别说沈星烛这具身体仅仅是宗师修为,就算是吕折旋,也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那青纱之后的眼睛不复清冷,反而一片通红地看向那不断传出巨响的烟尘之中,她挣扎地抽噎起来: “师父……放开!陈旷……我不能让他再一次死在我面前!师父!让我去救他!” 又是陈旷! 这家伙竟然没死! 又莫名其妙出现在了这凭古战场的风波之中……但看样子,或许真的是命,纵然上一次逃出生天,他终究还是要死在牧肇手上。 吕折旋按住她,脸色沉凝:“你凭什么救他?那是‘武圣’!我已经请了蔺青崖过来,他会阻止牧肇,各门各派都不会允许他胡作非为。” 沈眉南哭泣道:“可我只想要他活着!” 吕折旋心中不是滋味。 她当年,何尝不是这样想? 只要那人还活着…… 道姑正这么想着,却听见了一声极其清亮的剑吟。 她下意识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狼狈人影从烟尘当中猛地蹿了出来,手中的剑光为他开路,身后的剑光卷曲,依靠“时光”之力将那牧肇硬生生停留在了原地! 陈旷朝着沈眉南的方向冲了过来。 牧肇的停顿只有短短的零点几秒,已经重新朝着陈旷挥拳,拳风所过之处,摧枯拉朽。 陈旷的目标并不是沈眉南,本想从她身旁直接绕过去。 但就在陈旷与沈眉南擦肩而过的那一个瞬间,他还没有来得及欣赏小姑娘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便感觉到眼前有寒光一闪而过。 “嗤!” 一把寒光凛凛的剑突然出鞘,掠过陈旷的脸颊,划开了一道血痕。 沈眉南愣住了。 陈旷也愣住了。 那把剑……来自吕折旋。 这一剑,洞穿了牧肇的拳头。 “好久不见……” 吕折旋开口道:“桐君前辈。” (本章完) 第一八五章 赤心,痴心,夏虫不可语冰(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轰——” 剑气如虹,裹挟着庞大的灵气,与牧肇的“道域”相撞,天地风云骤然变色,以四人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寰宇震颤,声撼苍穹。 但陈旷浑身一僵,仿佛听不到这骇人的恐怖动静,眼中只剩下了不远处的女子。 熟悉的声音,平静的语气,里头却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 似是隐忍,又像是难以再忍。 “桐君前辈”……这个称呼,只属于一个人。 陈旷抬起头,霎那间对上了面前那美艳道姑的眼睛。 两千三百年后的地灵道君,和两千三百年前的修行者吕折旋,除了容貌之外,几乎已经没有相同之处。 于陈旷而言的昨日梦醒,却是吕折旋的万水千山。 她身居高位太久,门下弟子众多,心性和想法也因为阅历改变了太多,早已没了当初的谨慎和羞涩,更多的是掌权之人的威严和冷肃。 那张天然妩媚如狐仙般的面孔,也在这冷肃的气质之中被淡化了许多,很少会有人注意到,玄神道门的地灵真君,有着一张千娇百媚,胜过胭脂评上无数美人的脸。 事实上,也没有多少人敢抬起头,直视这位身在沧元最高处之一的大能者。 吕折旋已经实现了当初为自己下定的决心。 上天赐予她的无数条捷径,容貌、体质、功法……她一一摒弃,不甘堕落,一步一步地依靠自身努力走到了如今的位置,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这两千三百年来,吕折旋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抱怨过这不公的天命为她设下无数困苦。 就算在八百年寿命将尽,而她依旧无法入玄那一个绝望瞬间,她也不曾低头落下一滴泪。 可是,就在吕折旋不经意地瞥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感知到自己所赠香囊的气息时,她心中积压了那么久的委屈和惶恐,突然之间就在酸涩的眼眶里爆发了。 那双属于女子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却仿佛有千言万语,跨过沧海桑田,日月斗转,无声地、重重地敲打在陈旷的心上。 此刻,言辞之无力令陈旷语塞,他只能干涩地道: “好久……不见。” 陈旷虽然能感受到吕折旋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感情,但他的心里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实感。 因为对他来说,的确是前不久才和吕折旋分别而已。 吕折旋一时有些恍惚。 他竟一点都没有变! 原本已经十分模糊的印象,在见到陈旷的瞬间清晰了起来,他与记忆里那个白衣抚琴的桐君,没有半分不同,甚至仿佛从她的印象走出来的一样。 他甚至还带着那可笑的蒙眼布! 但这时,吕折旋的修为已经高过陈旷太多,雾花锻对她已经没有了效果。 她轻而易举地看见了曾经求而不得的,陈旷的真面目。 吕折旋的目光描摹着那张清隽面孔的轮廓,仔仔细细,好像要把他揉进灵魂,永不忘记。 “好啊!好好好!我说怎么有胆子杀了我两个弟子……” 牧肇看着洞穿自己拳头的剑尖,看向了对面的道姑,讥讽地冷笑道: “却原来是有个玄神道门的姘头!” 牧肇的阅历比起吕折旋只多不少,眼光极其毒辣,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友人或者前后辈久别重逢的模样。 这分明是男女之情! 牧肇说这话的时候,刻意没有压低音量。 此刻两人的“道域”正在相互角力,后方远远退开、生怕被波及的众人自然听不见其中人说话。 但沈眉南听得见。 她一袭玄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几乎要被抛飞,在漩涡中心调用了全部灵气,才得以完全稳住身形。 沈眉南看见陈旷完好无损,而自己的师父也忽然不再顽固,出手相救,还没有来得及展现出自己双份的喜悦。 然后……就突然听到了牧肇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小姑娘的脑子里轰地一下,有些懵了。 玄神道门的……姘头? 若是开口的是别人,那么沈眉南或许会觉得这句话有可能在指自己。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玄神道门的“道标”,天下闻名的天骄。 然而,说话的人,是“武圣”。 在牧肇眼中,是有了这个“姘头”,才让陈旷有了杀“武圣”弟子的底气。 那么,他所指的人,就绝对不会是沈星烛这个晚辈。 而只能是在场的另一个女子,玄神道门的地灵道君——吕折旋。 沈眉南的脑筋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场景。 怎么可能? 师父和……陈旷? 他们两个根本就不认识啊! 不提两人关系如何,倘若吕折旋哪怕是认识陈旷,当初在皇城时,她就绝对不会让“武圣”有机会对陈旷下追杀令。 后来,也不会对陈旷之死,反应如此平淡! 又怎么会在此刻,才忽然认出了对方? 且陈旷如今才只有十九岁,在灭国入狱之前,压根就是个普通人,又如何能与当了道君千年之久的吕折旋相识?! 沈眉南无法理解。 吕折旋沉默了一瞬间,没有选择反驳,只是举剑冷声道: “情爱生死,人之常事。” “世人皆知李红绫技不如人,死在敌人手上,也不过是求仁得仁,既如此,各凭本事而已,你下令让武圣阁追杀他时,也未曾有人反对于你。” “至于你的另一个弟子……剩下的七个活人,总不会突然联合起来陷害一个往日素无恩怨的人。” “既然如此。” 吕折旋美眸清亮,羽衣翩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你意图让文耀杀了其余宗门的所有年轻一辈佼佼者,究竟是什么目的,你心里清楚!” “在这里颠倒黑白,搬弄口舌,除了更加辱没你‘武圣’的名头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作用!” 牧肇的表情愈发扭曲,从喉咙里蹦出几声阴森的笑,道: “玄神道门的人,果真是最巧言善辩。” “可这个世界……是强者为尊!能活下来的,才有话语权!今天,你们一个也走不掉!” 牧肇张开五指,拧转了自己的胳膊和手掌,无视了吕折旋的“道域”,就这样硬生生抓住了吕折旋的剑! 名为“霸道”的“道域”威压瞬间暴涨。 方圆千里,全都笼罩在了牧肇“道域”的控制之中。 沈眉南还震惊于吕折旋的默认,便感觉到一股柔和的力量瞬间将她推出了两大“道域”的范围。 沈眉南瞳孔紧缩,立刻意识到了吕折旋的想法,调动灵气试图抵抗。 但她现在太弱了,连这具身体的力量都没有办法完全发挥出来,更何况之前在凭古战场中,她受的伤也不轻。 她不受控制地飞速后退,感到那股柔和的力量遏制了她的喉咙,让她连失态的呐喊声音都发不出来。 就像是……她刚到玄神道门时,吕折旋握住她受的那双温暖柔软的手掌。 吕折旋的声音传来: “眉南,星烛……从今以后,玄神道门便交给你们,我活了两千三百年,里面有一千年忙忙碌碌,其实也有些累了。” 沈眉南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心中无比惶恐。 她连忙在心中喊道:“沈星烛,你和我换回来!” “你、你快去帮帮师父和陈旷啊!” 沈星烛的声音幽幽轻轻,似乎叹了口气:“上三品的战场,不是你我可以干预的……” 那送走沈眉南的力量是吕折旋的“道域”。 名为“赤心”的道。 是的,和很多人所想的完全不同,以严格冷肃出名的地灵道君,所证之道,是为一颗至诚至柔的赤子之心。 在这“道域”之中,吕折旋出于本心的行为,都会得到天地法则的加持。 越是心中炙热,越是强大。 站在外围的众人,也在此时听见了吕折旋的传音。 “此地危险,请诸位暂离。” 众人心中顿时一紧。 通常情况下,上三品的“道域”都只有威慑作用,不会轻易出手,吕折旋和牧肇,这是要不死不休了! 宗师们连忙将自家的天骄带走,又撤离了千里,确保万无一失。 陈旷同样感受到了这股力量,然而在即将被送走的一瞬间,却被始终死死盯着他的牧肇马上察觉。 “咔嚓!” 牧肇目光狰狞,捏碎了手中长剑。 “竖子,留命!” 他的手掌,也几乎被长剑切断,但凭借他的“武圣”的肉身强度,几乎一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一个玄玄境的“道域”,在“武圣”本体面前,连阻碍都算不上,不过是一撕就碎的纸墙。 牧肇猛地捏住长剑碎片,朝着陈旷扔了过去。 “嗖——轰!!!” 碎片才抛出,就被“霸道”的意志强化到了难以想象的速度和力量。 这小小的碎片笔直划过半空,犹如流星一般,带上了一条焰彩四射的尾巴。 所过之处,白色气浪滚滚如潮,甚至连下方的地面都化作一片焦黑。 只是一瞬间,这长剑碎片,就落到了陈旷的眼前。 锋利的边缘倒映在陈旷的眼睛里,熠熠闪光,笔直地朝着他戳了过来! 陈旷脸色凝重,飞速后退,手中的三尺剑剑光连绵,“时光”之道的神韵在其中乍现。 那长剑碎片的速度在陈旷视野之中不断延缓,始终无法碰触到他。 但这样的情况只维持了几息。 下一刻,牧肇冷冷喊了一声:“破!” 陈旷剑意之中的“时光”之道,瞬间被“霸道”压了下去,缄默着没有回应。 牧肇也在同时,再度朝着陈旷冲了过来。 牧肇举起了拳头,那是他自身的绝学—— 霸方风雨! 天空宛如塌陷,牧肇的身前凝聚出了一个漆黑空洞,在他的拳头前面,充满了压迫力,天地都仿佛在这一拳面前显得无比渺小。 这就是真正的圣人“道域”…… 陈旷感到了窒息。 他没有证道,便始终只是一个抱月境,连宗师都不是。 境界的巨大差距,让他此刻几乎动弹不得。 牧肇的拳头砸了下来。 但砸到的不是陈旷,而是霎那间挡在他面前的吕折旋。 “咳!” 吕折旋脸色一瞬嫣红,一瞬苍白,发出了一声闷咳。 她轻轻地抱住了陈旷,看向他的目光依旧那么柔和。 陈旷感觉到了她的身躯重重地震颤,连同整个世界都仿佛破碎了,可传递到他身上的力量却微乎其微。 他愣住了,随后瞬间明悟。 当初,问死师兄将“道域”借给他,在牧肇降神分身的面前,也不是一合之敌。 此刻,吕折旋的“道域”力量,自然无法和牧肇相比。 于是她便干脆在送走了沈眉南之后,将“道域”全部收束。 收束到了……只够护住一个人的范围。 如此一来,“道域”的力量便可极尽所能,发挥到最大限度。 这一颗毫无保留的赤子之心,也只给一个人。 陈旷只觉得耳畔传来轰然嗡鸣,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脸上没有表情——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该作何表情。 他曾经以为,吕折旋和自己不过是露水情缘,那漫漫岁月,会淹没一切。 四周的天地在崩塌,吕折旋注视着他,道: “我和他们说,我的‘道’是‘赤心’。” “其实不是。” “是‘痴心’……是我的痴心妄想。” “我以前也想过放下,忘记你就好了,也没什么难的,可八百年寿数将尽的最后一刻,我脑子里不知道怎么了,闪过了你的样子。” “然后,我就入玄了。” “我堂堂地灵道君,哪里能证这么一个可笑的道?于是我就骗了所有人。”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师父,想不到自己怎么和徒弟争一个男人的喜欢……现在这样,也很好。” 吕折旋坦然微笑着,浑身生机迅速流逝,轻声道: “我还记得,你说,有朝一日,你我以心换心,可视生死为等闲……”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做到了,你不能忘了我。” 陈旷抱着怀里的道姑,嘴唇抖了抖。 他依旧难以理解吕折旋的选择,他很想告诉她,在他眼中,她吕折旋不过只是一只蜉蝣……朝生暮死。 他仅仅和吕折旋相处了一年,甚至分别就在昨天,而吕折旋却苦等了他两千年。 人又怎么理解小小蜉蝣的一生? 冬虫不可语夏冰,原来是那么残忍的事情。 然而此刻,陈旷无比想要看见吕折旋的一生,想要看见她在那漫漫时光里的思念、蹉跎亦或者怨恨。 于是,他便真的看见了。 那载沉载浮的“时光”长河,如画卷在他眼前骤然展开,将那崩塌的天地囊括其中! (本章完) 第一八六章 以心换心,立地成圣(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那如画卷一般的长河在现实之中展开,同样宏大而瑰丽。 早先目睹过浮黎战场之上的江云轻等人瞳孔紧缩,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的神情。 因为吕折旋和牧肇的“道域”犹如毁天灭地般的碰撞,他们看不到战场之中的具体状况,但此刻横亘天际的“时光”长河却硬生生地分割了两个上三品的“道域”。 甚至,有席卷一切,覆盖一切,凌驾一切的强横气势。 与之相比,就连那震慑人心,叫人不由得臣服的“霸道”,都显得黯然失色,就仿佛只是一件拙劣的赝品。 哪怕两者毫不相干,但其中含金量的差距,却是云泥之别,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沈玉流难以置信,张大了嘴巴,道:“那是……另一个‘道域’?!” 唐丘生猜测道:“那不成是沈道子证道入玄了不成?” 沈玉流恍然大悟:“确实有可能啊!” 他心头顿时感到一阵火热,腰杆都挺直了一点。 沈星烛若是证道,那么他们沈家就真的有可能在五百年内比肩那几个大宗门了! 天下第一世家,非他们沈家莫属! 他身为沈家人,自然是有荣与焉。 江云轻冷静道:“沈星烛的‘道’是‘慈悲’,与‘时光’无关,这‘道域’不可能是她的。”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一道人影从那漩涡之中被抛了出来,被眼疾手快、飞身而起的明烟接住,两人猛地后退了数十丈才停下来。 那人影,自然便是沈星烛! 沈玉流顿时语塞,又反应了过来,连忙上前关心道:“堂妹,你没事吧?” 面前的“沈星烛”没有回应,只是吐出一口血,呆呆地看着远处,眼角通红,与往日的清冷完全不同。 她虽然被甩了出来,但是也被两个上三品战斗波及,伤势本就不轻。 明烟似乎看出了什么,低声感叹道:“原来是一段孽缘……” 沈玉流毫无所觉,还以为自己这个天骄堂妹是被两个上三品的战斗给打击到了,安慰道: “没事,以堂妹的天资,进阶上三品不过是时间而已,如今参与不了也是常请……” 他痛斥罪魁祸首:“我就知道那陈若谷有问题,却没想到他竟然与‘武圣’有死仇,我看这次那文耀突然在凭古战场发难,也是因为他!” “噌!” 江云轻突然拔剑,直接架在了沈玉流的脖子上,冷声道: “文耀卑劣,企图以凭古战场困住我们所有人,借此证‘唯我’之道,‘武圣’为其帮凶,事实确凿,你本为受害者,却要为‘武圣’开脱,嫁祸于人,是何居心!” 沈玉流僵在原地,不敢动弹,露出了恼怒的神情,却也只能讪讪服软: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一时失言而已。” “再者,这陈若谷来历不明,还别‘武圣’追杀,我怀疑他的身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知晓他的身份了。” 姬忘荃突然开口。 众人看去,发现她手中正拿着一枚通讯玉简。 看那制式,应当是周国皇室内部所用。 姬忘荃晃了晃玉简,道:“探子来报,此前在阳国边境别‘武圣’出手打死的陈旷,在阳国现身,参与了镇南王叛乱。” “随后突破阳国六军封锁,消失不见。” “而能让‘武圣’如此大动干戈的,也唯有此人。” 当然,这玉简传讯之内的信息远远不止这些,还包括了陈旷便是长生药的重大信息。 但是姬忘荃自然不会傻到将这种事情说出来。 目前知道此事的,便只有阳国的皇室,以及周国之中的几个人而已。 唐丘生深吸了一口气:“陈旷……陈若谷……竟然是他!” 姬忘荃吸了一口气,看向了那片漩涡中央,眯起眼睛道: “而现在,在里面的人,除了两位上三品前辈,便唯有这陈若谷了。” 江云轻笃定道:“这‘道域’……是他的!” 沈玉流瞪大了眼睛:“他才只有登楼境!” 江云轻摇了摇头:“他方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抱月境巅峰。” 沈玉流整个面皮都抽了抽。 在那战场第一层崩塌之后,他们一行人在那下一层之中度过了一天时间。 他自诩在凭古战场当中也算是趁机捞了不少好处,修为也有精进。 但也没有想过,居然能有人能一夕之间越过一整个大境界! 这……这怎么可能?! 但就算是抱月境巅峰,又怎么能在此刻,直接拥有了“道域”? 这家伙,根本已经超脱了常理啊! “轰!!!!” 忽然,那漩涡之中,再度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巨响。 “霸道”的“道域”开始坍缩,同时,又有一股悲戚死意从中传来,天地之间,隐约传来悲鸣,连草木都跟着枯萎低头。 众人心中一窒,莫名产生了一股抑郁之气。 那数位宗师神情一震,全都悚然一惊,随后齐齐看向了那漩涡深处,默然无言。 唐丘生抚上自己的心口,捏紧了拳头:“这是怎么了?” 那灵涯子颤声道: “赤心陨落,天地同悲。” 众人霎时间失去了言语。 所有人都知道,那玄神道门的地灵道君,修的是“赤心”道。 换而言之,是吕折旋陨落了…… 她的“道”溃散,引发了天地为之悲哀,因此才令众人心中窒闷,产生了同感。 始终没有说话的修竹双手合十,低下头道: “阿弥陀佛……” 于是,众人也同时明白了,为什么“沈星烛”刚才会是这样的反应。 沈玉流大惊失色:“地灵道君都陨落了,‘武圣’是想和玄神道门开战吗?” 灵涯子冰冷地沉声道:“已经开战了。” 在“武圣”降临之后,灵涯子先是震惊,随后立刻便通知了东南西北四方道君。 此刻,玄神道门内,八道悠长钟声响起,留在浮黎仙州的众多弟子已经被召集到了道德殿之前。 四方道君在道德殿前请示蔺青崖的意思。 这位多少年都没有管事的天圣道君,依旧没有现身,只是说了一个字: “战。” “武圣”这回可是彻底疯了,把从来游说劝战的玄神道门都惹怒到了这个地步。 玄神道门和武圣阁开战,所涉及到的人、事、物,可比国家之间的战争要严重百倍千倍。 蔺青崖这一个字,决定的,或许便是上千万人的性命。 但如今,已经是不可不战。 自玄神道门与碧天府魔孽一战之后,再无八声钟响,如今竟然又一次响起,毫无疑问,正是对玄神道门的极大挑衅。 …… “请掌门出手,诛杀‘武圣’,以告慰清平子之灵。” 四方道君请蔺青崖出手制裁牧肇,蔺青崖却悠悠道: “不必。” 声音近在咫尺,道君们一愣,转头却见一个衣衫不整的老道士躺在青鹿上打了个哈欠。 蔺青崖睁开眼睛:“天要他亡,他不得不亡。” …… “武圣”来杀陈旷,却杀了护着他的地灵道君。 唐丘生看向那上空的“时光”长河,喃喃道:“那这陈旷此刻又是想做什么?” “难不成……他想要借助‘时光’之道,逆转局面?” 姬忘荃深深地看了那漩涡之中一眼,道:“他做不到的。” “这因果太重,他承受不起。” “时光”大道确实能够操纵时间,可陈旷的修为太低,虽然不知道他如何在突破宗师的时候就拥有了“道域”。 但是要扭转一个玄玄境的生死,这样巨大的因果,恐怕只有圣人才能承受得起。 陈旷此刻最多只是个宗师。 若是他想要强行扭转,最后的结果只会是自身暴毙。 更何况,此时他的对面,还有一个“武圣”。 对此,姬忘荃只能表示惋惜。 惋惜一个比沈星烛更加可怕的天才。 更惋惜……她父皇谋划了那么久的长生药,分明再度出现,却又即将被“武圣”彻底摧毁。 天空之上的“时光”长河,也停止了自身的扩张之势,仿佛已经到了极限。 与牧肇的“道域”呈现出了分庭抗礼的姿态。 陈旷面前的一切,几乎凝固在了那长河之中,无论是被他抱在怀里的吕折旋,还是那盛怒的牧肇。 这对于一个抱月境来说,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是的,陈旷并没有以心立道,进阶宗师,他仍然只是抱月境。 因此,这并非境界的功劳。 而是因为陈旷所领悟的,并非“道域”,而是一条真正的大道。 在本质上,已经高出了“道域”一截,才能让他跨越众多等级,短暂地控制牧肇。 姬忘荃的想法没有错,就算用尽陈旷此刻所有的手段,用上所有的被动,他也依旧不是牧肇的对手。 他能力的极限,也不过只是抗住圣人认真一击而不死而已。 此方天地,悠悠上万年岁月,总共才出了几个圣人? 他若是以区区十九岁的骨龄,抱月境的修为反杀一个以武成圣的圣人,那是对整个天地规则的不尊重。 可……若是一百岁呢?一千岁?一万岁呢? 陈旷无法令自己的修为增长。 但此刻,他能够操控自身的时间! 而状态栏……是按天数刷新的! 此前,陈旷在那“时光”长河之中,正是被大道封印了自身时间,因此状态栏才无法刷新。 那或许是因为剑鞘的好意,希望自己认可的人不会在寻找另外半条大道的时候老死在那岁月之中。 但对于陈旷来说,这行为显然是多此一举。 他即是长生药。 他的寿数是……无限! 陈旷扯了扯嘴角,朝着武圣,露出了一个堪称疯狂的笑容。 只要无数次的穷举,他总有一次可以得到自己需要的被动。 随后,他以意志拨动了那无形钟盘之上的指针。 “轰——!” 霎那间,陈旷身上的“时光”长河开始流动倾泻,时间的齿轮滚滚向前,如野马狂奔! 牧肇在被困住的这个瞬间,感应到了大道的轰然共鸣,心中下意识一惊。 他知道陈旷绝对杀不了他,但是倘若陈旷放弃彻底反杀,利用“时光”之道改变牧肇的寿数让他老死,也是有成功可能性的! 虽然这么做,无异于饮鸩止渴……圣人不入轮回,假以时日,牧肇依旧能够东山再起。 但令牧肇没想到的是,“时光”大道确实在往前拨动。 但拨动的对象却不是他,而是陈旷自己! 牧肇怔了怔,随后在心中嘲讽地哈哈大笑起来。 目睹吕折旋之死,陈旷这是发疯了? 就算长生药被他吃了,他不会因为寿数耗尽而死,但这又有什么意义? 他难不成还能因为寿数增加而变强不成? 而且,驱动“道域”可不是没有代价的,以陈旷现在的修为根本坚持不住多久。 他确实不会因为寿数耗尽而死,但却会因为承受不住这“时光”之道,被反噬而死! 也正如牧肇所想,陈旷身上的灵气几乎瞬间就被抽干了。 且因为有“霸道”封锁方圆千里,外界的灵气根本没有办法支援他。 等他的灵气被榨干,陈旷所能用的力量,便是……神魂。 陈旷面前长久未曾跳动的状态栏,上面的文字开始密密麻麻如瀑布一般刷新。 一天。 【你领悟了“时光”大道,获得被动“光阴似箭”:你每度过一天时间,光阴便凝聚成一根无形箭矢,在下一次攻击时发射,削减敌人的对应时间。】 无尽的“时光”长河扑面而来,将陈旷带回两千三百年前。 他看见吕折旋站在玄神道门的山门前,门口的守门弟子急忙前来,叫她身边的骑鹿老道“师祖”。 从那以后,她便是蔺青崖的真传弟子。 …… 二十天。 【你第二次直面武圣,获得被动“梅开二度”:当你第二次做某一件事时,得到的成果将比第一次翻倍,效果不可叠加。】 陈旷看见过去的吕折旋在玄神道门求学,每日刻苦用功,阅览着如海的道籍,几乎废寝忘食。 不敢露出真面目,也不愿与人接触。 夜深人静时,她摘下自己的斗笠,对着镜子点胭脂,又觉得害羞,急忙洗掉躲进被窝,不知在思念谁。 …… 六百天。 【你耗尽灵气,获得被动“永动机”:你将不会再耗尽灵气。】 陈旷见到吕折旋下山历练,见惯生离死别,执剑平天下不公。 她一路行走,满怀迫切,回到了那方院落。 却只见人去楼空,木琴空架。 …… 两千七百四十一天。 【你保持不动两千七百四十一天,获得被动“木头人”:当你不动时,别人将无法向你发动攻击。】 陈旷咽下喉咙口的腥甜,那不断维持着一线的灵气已经远远不够支撑他推动“时光”之轮。 “心血来潮”在疯狂预警,仿佛在告诉他,现在停下,还来得及。 他沉默了一瞬,选择了继续。 “咔嚓。” 心湖之中,神魂崩裂,神识之力倾泻。 恍惚中,陈旷看见了那八百年寿数将尽的女子,冒着风雪,缓缓走到了那已经断裂的木琴旁边,再一次削竹为笛。 孤孤单单的笛声,生涩轻柔,淹没在风雪里。 …… 【你辜负了一个痴心人,获得被动“以心换心”:当你爱上某人时,某人不会因你而死。】 陈旷几乎已经睁不开自己的眼睛,但固定在视野之中的状态栏并不会因为他闭上眼睛而消失,因此,他还是清晰地看见了这一条。 他已经将自己的“时光”向前推进了五百年。 五百年……就是十八万两千五百天。 十八万次刷新,终于换来了一个被动。 陈旷笑了起来,但他已经没力气勾起嘴角。 那横亘在天空之上的“时光”长河开始消散,桎梏去除,牧肇大笑起来,攥紧拳头: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不过是自取其辱!” 陈旷抱紧了怀里已经冰冷——或许是他自己太冷——的女子,无奈地轻声道: “醒醒吧,你的目的达到了。” “再不出手,我可就真的死了……” 牧肇的第二拳已经轰出,将那“时光”长河彻底打碎! 无数的泡影在狂风里碎裂,如同浮光跃金,从陈旷的两边掠过,扬起他因为神思耗空而化作雪白的长发。 “哼。” 女子轻哼一声。 “轰隆!!!!” 牧肇一拳打出,却打在了一个无形壁垒上,天地震动,他猛地瞳孔紧缩:“怎么可能?!” 他清晰地感应到,一个无比坚固的全新“道域”就在面前形成。 牧肇见鬼的目光笔直落在了那站起来挡在陈旷面前的女子身上。 一股慑人的威严宏大气息,在她身上散发而出,与牧肇分庭抗礼! 牧肇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道、岸?!” 吕折旋举起剑,瞥了陈旷一眼,露出了一个绝美的微笑。 痴心妄想者,痴心若是成真,便可…… 立地成圣。 (本章完) 停电了,请个假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今天下午附近线路故障,修好了才没几个小时,吃了个饭的功夫又停了,不知道要修多久,热的要死,心烦意乱,明天把更新补上《苟在高武叠被动》停电了,请个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八七章 傻子武圣(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这个世界的“道”是可以一夕而得的。 霍衡玄曾与苏煜以整个梁国为局,证“护国”之道,短暂成为假圣,硬生生杀了那周国的东皇。 而牧肇,前不久才试图为文耀布置下一个封闭的舞台,让他在凭古战场之中杀死其他所有门派的天骄,以这场“表演”,向天地证得“唯我”之道。 只可惜,遇上了陈旷,不仅失败,还直接身死道消了…… 可见想如此证道,也非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一夕便能得道,但想要得到天地的认可,又何其困难苛刻。 吕折旋的“痴心”之道,从一开始,就和陈旷绑定了。 在八百年寿数将尽时,她心中一闪而逝,仍想着的是陈旷,痴心未改,因此令天地感念,让她得以证道入玄。 但再想要往前一步,便几乎已经没了可能。 人之痴心,已经到了对方不知下落而仍旧至死不渝的境地,又怎么还能超越? 这便是她此后千年再无寸进的原因。 因为她的“道”绑定了那个两千三百年前的“桐君”,但“桐君”却早已消失不见。 但吕折旋并不后悔。 她清楚地知道,曾经的她,若没有“桐君”指点,没有后者的抽身离去,将会深陷在《凤纲经》进退两难的陷阱里,绝无法达到如今的高度。 正是与“桐君”双修的那七天,解开了她的心结,让她彻底放下了体质、功法种种外在的桎梏,决心求道。 吕折旋无比清楚地明白,只要“桐君”一日不出现,她证道的舞台,就一日无法搭建。 可她没有想到,就在她打算放下自己的执念时。 “桐君”,忽然又出现了!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她难以企及、难以揣测的“桐君前辈”,而是她曾经在梁国皇城擦肩而过,此后也好几次听闻过名字却一次次忽略的那个陈旷! 明明只要见上一面,她就一定能认出这个负心人,但偏偏她一次都没有想过去见一见这个处于漩涡中心的纷争源头。 她那时在想的是什么呢? “既然是星烛必经的劫数,那就让她自己去解决……磨一磨她的傲气,让她明白,这世上,也有她会下错的决定,做错的事。” 这的确是地灵道君该有的想法。 但当吕折旋见到陈旷的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后悔了。 倘若再早一些,早一点…… 然而,现在似乎也不迟。 吕折旋自然知道陈旷和牧肇之间的恩怨,联系灵涯子叫自己过来的原因,马上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牧肇意图造圣,又一次被陈旷破坏,新仇旧怨叠加,如今本体前来,自然是要彻底诛杀陈旷。 吕折旋在出剑的刹那,前所未有地清醒。 她是公认的“半圣”,是最接近成圣的玄玄境。 就算在“武圣”面前,自然也不可能那么不堪,连一拳也接不下来。 只要她愿意,拼死重伤“武圣”,甚至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但……她选择了挡在陈旷身前硬抗。 这当然不是出于爱情的愚蠢。 而是吕折旋意识到了,面前,正是一个无比完美的证道“舞台”! 柳暗花明……天赐良机! 比至死不渝要更加可贵的痴心,只能是超越生死,得到了痴心所属者的真心。 这是吕折旋设下的赌局。 六分算计,四分真情。 吕折旋爱陈旷吗?毫无疑问是爱的。 但一年时间的相处,七天的论道,放在两千年三百年的时间跨度里,实在是太短太短了…… 短到就算被消磨,被遗忘,也是理所当然。 吕折旋早已不是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小女修,她也曾有过野心,有过杀心,有过无数被摒弃的杂念……最终,淬炼成一颗不可动摇的道心。 “道”在眼前,我便来取。 这是吕折旋早早就明白的一个道理,从她选择踏入陈旷的院落开始,就已经坚不可摧。 她是吕折旋,更是执掌玄神道门的地灵道君。 她的痴心,早已不是单纯为了陈旷这个人。 但吕折旋在选择用自己的命作为赌注的瞬间,有多少是在跟眼前的负心人赌气,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若陈旷当真薄情寡义,那吕折旋的一腔痴心错付,成了水中月,镜中花,那么当她明白过来的瞬间,“道”也会跟着崩塌,她就算不死,也会修为大退。 陈旷想要靠自己,在盛怒的牧肇手中活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幸而,吕折旋赌对了。 在某一刻,陈旷对她产生了情。 天地共鸣! 吕折旋收敛了笑容,看向面前的牧肇,浑身气息暴涨。 “道域”重新凝实,并且范围逐渐扩大,在她身后,也缓缓浮现出了一尊巨大的虚影法相。 这法相的四周,围绕着广阔无边的苦海。 无数的虚无手掌从其中伸出来,似乎想要将路过的一切生物,都拖入其中。 隐约可以看见那苦海之中,有无数人在出生、死亡,经历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最终回归尘土,成为万物的一角。 又有无数无智慧的事物,经历或短暂或漫长的时间,融于天地之间,又在不知道多少年后,成为了人身体的一部分须弥粒子。 整个苦海天地之中,生死更迭,时空交替,万物不断融合,打散,时而混沌,时而清明。 此为,轮回。 这庞大的苦海,正是消磨神魂记忆的元凶,令世间一切不得解脱的囹圄,轮回的载体。 唯有渡过这苦海,登临彼岸,才能超脱众生! “轰!轰!轰!……” 吕折旋的法相手持长剑,一步步往前踏出,一往无前。 所过之处,苦海滔天,大浪扑面,却无法沾染到她身上一分一毫。 无比坚固的“道域”,成为了她无形的舟楫,托举着她,将她送往彼岸! “道域”的力量滚滚扩散,势不可当。 牧肇站在半空之上,目光阴鸷,不动如山。 那无形的力量,不断地冲击着他的“道域”,但这一次,牧肇已经不能像之前已经无动于衷,轻松写意。 “咔嚓、咔嚓……” 牧肇能够听到,自己的“道域”隐约有些破碎的声音。 吕折旋的“痴心”,历经两千三百年而不改,一旦证道,当真是一飞冲天。 尤其是,她证道的对象就在她身后,就是她此刻要保护的对象! 恰恰合了“痴心”之道! 坚定的意志加持之下,“道域”更是气势攀升,隐约已经有压过武圣一头的趋势。 “呼……” 牧肇长出一口气,看向了吕折旋,面无表情,毫无动摇。 他可是“武圣”! 以武成圣,天下无敌的“武圣”! 普天之下的武功,只要还在常理之内,处于“道域”笼罩时,就绝对不可能打败他! 这就是他的“霸道”,也是他立足的资本! 这普天之下的四座最高峰,太山占了一座,仅仅就是因为他的一座雕像而已。 这世上,怎么能有人可以打败他?! 一个新晋的圣人,难道就能威胁到他了吗? 不可能! 牧肇深吸一口气,抬起手,做出了起手式。 霎时间,天地震慑,就连苦海的海水,都为之颤抖起来,风云汇聚,仿佛整个时空,都只剩下了牧肇一个人,其他的都不过只是陪衬而已。 他站在这里,便是顶天立地! 便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值得被注视的人! 没有人能够有资格做他的敌人,也没有人值得他多看一眼,除了他之外,皆是一猜即碎的蝼蚁罢了! 霸方风雨。 陈旷见过这一招三次。 而这一次,他终于得以见到了下一招。 “乾坤在我!” 乾坤,自然便是天地。 这一刻,天地皆是牧肇,向着他的敌人压了过来,碾了过来,坍缩的整个世界里,只有牧肇是唯一的掌控者。 吕折旋的法相原本正在向前迈步,但在这一刻,却被那天地骤然压缩,从无比巨大,变成了无比渺小。 苦海依旧是那么大,而原本只需要走上三步的法相,此刻却已经看不到彼岸的尽头。 尊我而贬你。 这亦是“霸道”! 吕折旋并不慌张,站在原地,将陈旷护在身后。 她伸出长剑,向四周一划,划出了一个圆。 这圆看似小,实则大。 霎那间,无边的苦海都被圈入其中,一头在吕折旋身前,一头在陈旷身前,法相也被吕折旋收束回自身,她往前迈步,一步跨越苦海。 痴心者,眼中唯有你我。 陈旷看着天地变化,心中几乎目瞪口呆。 这才叫做真正的斗法啊! 这让陈旷想起了曾经在天牢当中,看见那天空之上被任意拨弄的星辰银河,也是同样的举重若轻。 圣人之战,当如此! 只是四周整个世界,都被两人的“道域”给摧残得不像样子。 也难怪圣人都不轻易出手。 毕竟他们的“道域”,实际上便是掌握了世界的一部分规则。 这要是随便出手,只怕整个沧元都要像块泥巴一样被玩坏了。 陈旷在吕折旋的“道域”之中安然无恙,见两人的“道域”不断你来我往。 但吕折旋毕竟才刚刚证道,加上牧肇着实疯狂,很快便有颓势。 陈旷并不算太担心吕折旋的安危。 毕竟“以心换心”的被动仍在生效,吕折旋此刻是在保护他,自然不会因他而死。 但牧肇每次攻来时,阴鸷的眼睛狠狠盯着的,实际上都是陈旷。 只要吕折旋有一丝放松警惕,牧肇都会杀了陈旷。 在这种情况下,吕折旋自顾不暇,只会越打越累。 牧肇实在是恨极了陈旷! 他的大业,他的野心,全都毁在了陈旷的手上! 再想要培养一个真传弟子,又该耗费多长的时间? 况且一个还不够! 甚至于,曾经的李红绫和文耀,都还不够!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让他合道的上三品! 至少也得是玄玄境! 而牧肇此刻已经两千八百岁! 还有两百年,便是他的寿数尽头! 两百年,如何培养出一个准圣? 牧肇已经穷途末路,已经疯魔了。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陈旷! 他必须杀了他! 陈旷却从牧肇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不应该这么“恨”。 牧肇可以是藐视,可以是恼羞成怒,但唯独不能是憎恨。 陈旷无非是一个小辈,杀的也只是他的弟子。 对“武圣”而言,弟子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么? 但现在的牧肇,因此恨极了陈旷。 这不合理。 联想到牧肇不惜与其他所有门派为敌,也要将文耀硬生生推成圣人。 两个圣人,难道就能举世无敌? 不可能的。 这里面一定还有其他原因,让牧肇相信,自己可以借助一个圣人弟子,无视其他所有的圣人。 陈旷眯起眼睛,忽然开口道: “牧肇,你自诩‘霸道’,实则不过是‘刚愎自用’罢了,连你自己的弟子都保不住,还谈什么‘霸道’?” 牧肇脸色阴鸷:“黄口小儿,狺狺狂吠。” 陈旷道:“我杀了你两个弟子,你就气成这样?也实在是气量太小了。” “那武圣阁,传道碑,难不成都不算你的弟子?里面人才也不少吧,就没有一个人学会你的绝学?” “还是说……你根本就只是沽名钓誉,传道碑中,从来都没有放你的‘道’。” 陈旷玩味道:“所以,才没有一个人学得会。” “又想有个好名声,又敝帚自珍,不愿意放手,啧啧,真是好一个‘霸道’啊。” 牧肇脸色更加难看,闭口不言。 陈旷笑了起来,道:“牧肇,你的寿命也不长了吧?” 牧肇一窒:“闭嘴!” 陈旷接着喃喃道: “看来是了,所以才会那么恼怒于没有衣钵传人。” 牧肇不说话,攻势愈发猛烈。 陈旷接着道:“我会。” 牧肇几乎是一愣,连吕折旋都诧异了起来,不明白陈旷此刻在说什么。 陈旷看向牧肇,微笑道:“我是说,你的绝学,我会。” 牧肇几乎没有犹豫,嘲讽地大笑:“你这是穷途末路,疯了不成?” 陈旷摇摇晃晃站起来。 他此刻神思耗空,满头枯槁白发,肉体上没有太大伤势,但神魂却已经残破不堪。 但即使如此,也足够他用出一个“霸方风雨”的形。 形中韵存,韵中神具。 牧肇的笑声戛然而止,不可思议地瞪着陈旷,几乎目眦尽裂。 陈旷收起架势,淡淡道:“我只看了一眼,就学会了,不过当初修为太弱,用不出来。” 陈旷看向牧肇,忽然微笑柔声道:“你看……要不然,收我当你的弟子如何?想来,我的资质,应该比那两个废物强得多。” “我不过求生,你不过求一个弟子,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我最懂,有武圣撑腰,其他人也不敢打长生药的主意。” 这是一个无比荒谬的提议。 但牧肇在这一刻,无法遏制地去想……如果……如果……陈旷真的当了他的弟子? 对啊,他的天赋太高了,这才多久?他已经是抱月境巅峰,而自己的绝学,他看了一眼就学会了! 如果让他来修自己的‘道’如何? 那么,自己的野心依旧可以实现啊! 吞下一条同样的道,触碰参寥! 完全可行! 牧肇在一瞬间仿佛看到了那梦寐以求的未来。 这家伙,说到底也只是一个被到处追杀的可怜虫而已,想要寻求庇护,不是很正常的么? 牧肇下意识地问道:“你……真这么想?” “噗……哈哈哈哈!” 陈旷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当然是骗你的啊!傻子武圣!” 他悠悠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天空,道: “前据而后恭,是小人行径,可不属于‘霸道’。” 牧肇脸色狂变。 “咔嚓!” 几乎是一瞬间,牧肇的整个“道域”开始坍塌! 他的道心,破了!—— ps:迟了点,抱歉抱歉,不行了,太困了,睡醒再更新吧orz (本章完) 第一八八章 天塌了(三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这是陈旷第二次试图动摇别人的道心。 第一次便是天牢脱困时,受害者自然就是那至今估计都还想杀了他的某道子。 这个世界相对唯物的证道方式,颇有一种君子论迹不论心的意味,只要你的行为符合自身的“道”,心里究竟如何想的,其实并不是特别重要。 但这也导致了哪怕是万载难逢的天骄,亦或者搬山填海的圣人,在心性上的缺失在可能的范围里变得更大。 陈旷很早就知道了,这一点如果利用好了,那么不管对方修为多高,都将不是不可战胜的。 而在陈旷自己也跨入抱月境,达成足以与天地法则产生那丝丝缕缕感应的“心湖”之后就发现,所谓的“道心”,其实也是有实体的。 一旦开始证道,便会在“心湖”之中凝聚“道基”,简单来说,就是你提交答案的试卷。 你需要做的,便是在这空白试卷上写上那个自己向自己设置的题面。 随后要做的,便是不断完善它。 直到“道基”圆满,天地认可,最终铸成一颗“道心”。 “道心”是上三品修行者力量的根基,但同时,也是他们无可逃脱的樊笼,将他们变成了“道”的提线木偶。 当然,这么说其实有些过了,若是心性与道合一,道发自心,那么自然而然不需要严防死守自己的“道心”会不会破。 但倘若心性原本就不稳,只要诱导对方做出违背自身之“道”的行为…… 那么,“道心”不攻自破。 不过,这些能证道的修行者,就算心中有破绽,也不会轻易外露。 陈旷当初是抓住了沈星烛的谎言,才发现这位看上去清冷慈悲的仙子,内里实际上黢黑一片,把人当玩物看待。 但对于牧肇,陈旷连试探都不用。 就凭当初对方颠倒黑白,将自己定性成邪修,发布追杀令,就可知此人的虚伪。 而这样一个虚伪的人,当真会因为死了两个弟子,而对自己恨到这个地步吗? 不可能的。 陈旷笃定这一点,牧肇看自己的眼神,那可不是杀徒之仇,而像是杀父之仇。 谁能是“武圣”的“父”? 唯有天道。 陈旷也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身陷囹圄之中、一无所知的凡人乐师了。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真正完整的“道”了。 因此,道岸境想要进阶参寥境,就只能寻找其他办法。 牧肇所想的,或许就是通过其他人的“道”,来成全自己的“道”。 所以他如此急迫地想要将文耀扶持成下一个圣人,好让自己突破桎梏,接近“天道”。 文耀之死,断绝了这一种可能性,才让他如此愤怒。 于是,陈旷便借此来做文章试探。 他心里只有六分把握。 若是猜错了,此刻胜负依旧难定,他便要底牌尽出,再博一场。 但幸运的是他猜对了。 且更加重要的是,他的筹码太足了! 对于“武圣”而言,他深知想要培养一个准圣苗子有多难,哪怕李红绫这样的天才,晋级宗师可能至少都要等到二三十年之后,而想要晋级上三品,更是毫无把握。 别说是沈星烛这样前无古人的天骄,就算是江云轻这种等级的,可能都翻不出一掌之数。 文耀死后,牧肇的选择就更少了。 而就在这时,陈旷突然展现出了对于武圣绝学的完全掌握! 牧肇甚至都没有去想陈旷这偷师的目的,因为他不仅是学了皮毛,而且是神形俱备! 这自然是“练武奇才”被动的功劳。 理论上,任何只要陈旷见过的武学,他都能一眼学会。 不过学得太杂实际上并没有益处,而且“练武奇才”只能让他“学会”,并不能把进度条直接拉满,想要真正能有效地用出来,还是需要大量的练习。 再者,武圣绝学,到最后势必要涉及到武圣自身的“道”。 从陈旷利用“道心”威胁了沈星烛之后,他就下意识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所谓“道”的不可靠,若是学了,难免有可能受人掣肘。 但此刻陈旷所展露出来的“学会”,已经足够让牧肇看见希望。 这不仅仅是一个天才,更是一个不需要再试错的天才。 倘若陈旷愿意继续学,哪怕只是装装样子,牧肇也根本不在意,他需要的,本来就不是一个弟子,而是一个“道”的容器! 牧肇犹如绝处逢生。 他原本并不会那么轻易地就相信陈旷这番说辞,可陈旷还有一个“有理有据”的被动。 【有理有据:你说出来的话,只要逻辑自洽,便能大概率让人相信,难以起疑。】 这才是压垮牧肇心中天平的最后一步棋。 落子无悔,行将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此时此刻,牧肇听见自己道心破碎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蠢事! 道心被破,对于宗师境而言,无非是“道基”碎裂,再重铸之前,难以进阶上三品,对修为的影响并不大。 但对于圣人而言,便是此方天地便会收回自己的认可。 也就是……“道域”! “轰——!!!!” 那庞大的以牧肇为唯一尊者的霸道“道域”,在顷刻间轰然崩塌、瓦解。 支撑着牧肇成为这小天地之中掌控者的力量,瞬间全部流失,令他那仿佛顶天立地的身影,变回了常人高低,给人的压迫感,也霎那间没有那么强烈了。 那囊括了此方天地的漩涡,几乎诠释了什么叫做风流云散,没有了凝聚收束它们的“道域”,也向四周溃散而去。 而原本正在对抗的两个“道域”,这时也终于打破了那原本已经有些倾向于牧肇的微妙平衡,反而朝着牧肇汹涌反扑! 牧肇的修为,正在飞速下降。 只是一息之间,便从道岸下降到了……玄玄! 在此方世界,得道可在一夕,失道自然也可在一息! 由来难得之事难失去,易得之事易失去,企图偷天之功,终于还是自食恶果。 吕折旋的法相却在此刻终于突破了牧肇的封锁,迈出了最后一步,跨越整片苦海,越过那对常人而言没有尽头的生死轮回。 说是法相,实则即是出窍元神,那法相越来越清晰,勾勒出与吕折旋如出一辙的面容,赫然乃是一尊头戴宝冠、身披羽衣的女仙,临风而立,威严神圣。 当法相踏出这一步时,吕折旋脚下的虚空陡然展现出无边彼岸,无数面目模糊的过往圣贤皆在彼岸尽头站立,抬头看向她,似乎正在含笑迎接她的到来。 吕折旋心中一动,扫视其中,果然看见了“武圣”牧肇的虚影。 这虚影与在太山武圣阁之上的“武圣”雕像一模一样,都是美髯长须、温和浑厚的魁梧老者形象,看上去温和而不失威严。 但此刻,那依稀含笑的虚影正在淡去,从这彼岸的席位上被天地抹去。 在抹去的过程中,虚影扭曲了一瞬间,脸上的表情便从含笑的圣人模样,变成了一张狰狞无比的宛如野兽般嗜血而充满仇恨的面孔。 这正是“武圣”此刻最真实的样子—— “不可能……小畜生安敢骗我!你怎么敢,怎么敢!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 就在不远处,反应过来而赤红双眼,发出怒骂的牧肇,浑身颤抖,可不就如同一只剥下那伪装的人皮的野兽一般。 牧肇感受到四周散去的“道域”,整个人如同疯魔一般,不断地伸出手试图抓住那流失的力量。 但这些力量,在他道心被破的一瞬间,就已经不属于他了。 此刻,他越是挣扎,就越是违背“霸道”,与他曾经拥有的力量背道而驰,力量反而流失得越快。 然而,牧肇此时此刻,面对着自己两千多年来得到的一切,因为一个小畜生的谎言,轻而易举地付诸东流的可笑局面,又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牧肇徒劳地一遍一遍举起双臂呐喊道:“我是‘武圣’!我是圣人!我怎么可能违背自己的‘道’?” 他红着眼睛怒吼,质问天地: “我可是圣人啊!我不过是心有宽宏之意,施舍这无知竖子一丝怜悯,让他得以拜列我门墙之下,若他诚心拜伏于我,自然可得生机以活命……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此非霸道耶?我何错之有!何错之有啊?!” “苍天无眼亦无耳!竟被这一介竖子蒙蔽,毁去我之道心!我不服!!!!” 牧肇的声音滚滚如雷,但其中已然没有了此前唯我独尊的霸道气势,唯有难掩的颓靡嘶哑。 不过眨眼之前,还是吕折旋玄玄境,而牧肇道岸境,此刻两人的修为已经完全互换。 一进一退。 吕折旋成圣,而牧肇失道。 …… 太山,武圣阁。 牧肇突然离开时的一片混乱还未完全平息。 因整个太山此前已经因为牧肇离去时的震怒而裂成了两半,此刻的武圣阁也仍是一半废墟一半完好的状态,留守的成员也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谁都知道,阁主文弘盛气血攻心,是因为“武圣”的另一个真传弟子,也就是文弘盛的亲生儿子——文耀突然去世。 虽然事情确实极其突然,但命牌都裂了,便已经没有了其他可能性。 文耀已是抱月境巅峰,修成元神出窍的神通,若是死亡的当时有上三品在身边,那么若是用秘法封存元神,还有一线生机。 人死如灯灭,元神便是这灯火。 一旦离体,便会立刻被狂风吹息,但是如果保存得足够快,便还能留下几分魂魄,虽不能完整保命,却也能留存一点神志。 但很可惜,文耀死时进了凭古战场。 就算是圣人,也不能强行打开已经关闭的凭古战场。 文耀之死,是铁板钉钉。 只是文弘盛想起自己将文耀送入凭古战场,就如同送入了定死的棺材里,是否会有一瞬间的后悔? 自武圣离开,文弘盛醒来后,便一直在阁楼上怔怔盯着那命牌。 武圣阁其他成员也不敢轻易打扰,便只能任由这一片废墟存在。 文弘盛痛苦地咬牙切齿喃喃道:“耀儿……‘武圣’大人一定会为你报仇雪恨的。” 实际上,文弘盛清楚地知道,文耀的死,多半是因为他所不知情地那一次商议。 牧肇希望借助文耀来达成什么,而文耀选择了顺从。 若是追根溯源,害死文耀的,便正是牧肇。 然而这个时候,文弘盛却只能欺骗自己,他是武圣阁阁主,又如何能恨武圣? 自然只能去恨那动手之人,也就是那陈旷了。 文弘盛在这纠结之中,甚至无心去安抚武圣阁其他人。 直到这一刻,他听见下方传来了一阵极大的喧哗声。 文弘盛此刻已经冷静下来,心情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听闻声音立刻皱起眉头。 他刚刚站起来,便看见一个平日里器重的弟子从楼下冲了上来,踉踉跄跄地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文弘盛皱起眉头: “何事如此慌张?你身为武圣阁弟子,如此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那弟子咽了口唾沫,重重地喘了两口气,道: “阁、阁主……宣战了!” 文弘盛听了一愣,脸色顿时严肃起来,道:“什么宣战?你说清楚!” 那弟子惶恐地道:“是那玄神道门,与我们武圣阁,宣战了!” 文弘盛的第一反应是荒谬。 怎么可能?这不符合常理! 玄神道门向来与世无争,怎么会主动和武圣阁宣战? 文弘盛盯着那弟子的神情半天,也没看出来对方怎么有胆子撒这样的谎。 可如果是真的,这又是为什么? 武圣阁和玄神道门向来无冤无仇,互相之间几乎连一点小摩擦都没有。 毕竟,武圣阁虽然行事霸道了一些,却只是针对他们的敌人而已。 玄神道门,从来不是他们的敌人。 文弘盛冷静地问道:“可是不小心误伤了哪位玄神道门的弟子?赔礼道歉也就是了,哪里有宣战那么夸张?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 在原本文弘盛的预想当中,自己的这位弟子总该清醒一些,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可那弟子支支吾吾地看着他,愣是没有认错的倾向。 文弘盛顿时不高兴了: “有话就直说!磨磨蹭蹭像什么样子!” 那弟子硬着头皮道: “阁主,不是误伤了哪个弟子。” “是‘武圣’大人……听闻他与玄神道门的地灵道君斗法,导致道君陨落,玄神道门内响钟八下,四方道君请示掌门,决定与我们开战。” “现如今……战书都已经传开了。” 文弘盛的表情僵住了,良久,才道:“当真?” 那弟子用力点了点头:“当真!” 他急忙道:“阁主,我知道您如今心里难受,但……但还请您先下去主持大局,否则阁中便要乱套了!” 文弘盛定了定心神,深吸一口气: “没错,你说的没错,没什么好慌的。” “他玄神道门有圣人,我武圣阁难道没有么?等‘武圣’大人回来,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文弘盛此时仿佛又找回了自己对于牧肇的狂热崇拜:“他们要战,那便战!” 那弟子闻言,也用力点了点头,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文弘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飞身从残破的阁楼上落在广场之上。 下方,已经自发聚集了不少弟子,正沸沸扬扬地讨论。 也难怪刚才听见了那么多的噪音…… 文弘盛心里想着,走到牧肇那高大的雕像下,见到众人都安静下来,深呼吸,大声道: “事情我都听说了,玄神道门要宣战,那我们就迎战,我们武圣阁,从来不怕……” 他这一句话才起头,还没说完。 只听到“咔嚓”一声,宛如惊雷劈了下来。 文弘盛循声抬起头。 只见那“武圣”惟妙惟肖的雕像,从头颅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 这缝隙,从额头,沿着面中,从鼻梁处右拐,斜斜穿过脸颊,绕到了脖子后面消失不见。 “咔嚓……咔嚓……” 雷声一下接着一下,在文弘盛在耳畔炸响,炸得他整个人寒毛耸立,颤抖不已。 “轰隆!” 巨大的雷声,险些让文弘盛腿软头晕。 他仰头睁大眼睛,看见那雕像的巨大的脸脱落,轰然砸了下来,几乎是遮蔽了整个视野的漆黑。 文弘盛眼前一黑,最后一个念头是: “完了……天塌了。” …… 战场外围。 无法参与这道域之战的其他人,也并非只能在边缘之地紧张地围观。 因玄神道门与武圣阁宣战的缘故,此地的武圣阁宗师立刻翻脸——或者说也只能翻脸,与灵涯子交手了几招之后,其他宗门的宗师便出手帮忙。 但因为真相明了,其余宗师全都偏向玄神道门,他自然也只能狼狈逃走。 局势不明,众人的注意力也还在面前的道域之战上,否则这位武圣阁的宗师也得把命留下。 灵涯子原先以为,地灵道君既然已经陨落,那么此战应该很快就会结束。 但没有想到的是,不过片刻之后,其中那道原本已经微弱得不可察的气息,陡然之间居然开始暴涨! 两边再度开始了角力。 灵涯子顿时不确定起来:“这……道君难不成没有死?” 徐大同道:“不然呢?现在里面就三个人,难道还能是那个小子突然之间成圣了?” 那当然不可能! 陈旷的经历再怎么传奇,他现在也就是个抱月境,总不能突然之间再跳个两大境界。 那也太离谱了! 于是便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性,吕折旋没有死,不仅没死,还成圣了! 这事情的反转来得太快,最懵逼的,自然还是沈眉南。 前一秒,她还在师父和陈旷关系的震惊困惑,以及师父即将死去的痛苦悲伤之间挣扎,小珍珠哗哗地掉。 要不是沈星烛脸上的青纱遮掩模糊了大半的容貌,现在她姐姐的形象就已经被她毁灭得一干二净了。 她急忙镇定心神,重新聚精会神地关注起战场变化来。 灵涯子心中喜忧参半。 喜的是玄神道门再添一位圣人,忧的是此刻吕折旋才刚晋级,就与“武圣”一战,情况着实不太乐观。 生怕刚刚反转过来的情况,又再反转回去……到时候可就是双倍的悲伤了。 但幸而,事情并没有朝着灵涯子担心的方向发展,而是开始出乎意料地策马奔腾,朝着极其诡异而难以理解的方向跑了。 那原本焦灼的战况,没过多久,竟然出现了一面倒的情况。 而且,不是武圣压制了道君,而是恰恰相反! 灵涯子感受着那“武圣”一方像是泄气的皮球一般迅速减弱的气息,目瞪口呆: “这……这又是什么情况?” 宗师们全都拿捏不准,因为这情况太过恐怖,太过荒诞,不太敢说。 其他一些小辈自然也都不敢说话。 但江云轻十分诚实地道:“‘武圣’……似乎不再是道岸境了。” “嘶——” 此言一出,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宗师都实在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一个圣人,不再是圣人! 这是什么概念? 只有一种可能,“武圣”的道心居然被人破了! 但究竟是如何破的?被谁破的? 多数人都将目标锁定在了吕折旋身上,不住惊叹这位地灵真君的厉害。 但唯有知道当初天牢内幕的沈眉南,从当初沈星烛的经历上,窥见了事情的真相。 这种事情,只有陈旷才干得出来! “这个混蛋!骗子!大忽悠!” 沈眉南心里气闷:“他又骗了我!他居然和师父……和师父……” 但目光放在那形式仍不明确的战场上时,她的心又软了。 “算了……只要他能活下来,怎么都好!以后再找他算账!” …… 面对近乎疯魔的牧肇,陈旷讥讽道:“你说得再多,也不过都是借口。” “既然霸道,便要从一而终,心如磐石,你瞻前顾后,唯利是图,我杀你两个弟子,你本该铁腕手段,将我诛杀,方才叫做霸道。” “结果,我不过随口几句话,便让你原形毕露,罔顾弟子之死,反要将仇人收入门下!” “天道若还要认可你,才叫瞎了眼!” 牧肇此刻已经彻底接近疯癫了,他毕生追求毁于一旦,不管是对于他的修为,还是他的神志,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道心”被破,他的修为可不会仅仅掉下玄玄境就结束了,他没有办法稳住自己的“道心”,就会继续往下掉,直到宗师。 此刻,他唯有一个念头。 曾经的“武圣”满眼血丝地瞪着陈旷,燃烧全身修为,冲破吕折旋的“道域”,如一颗毁天灭地的火流星砸了过来。 “我要杀了你啊!!!” 陈旷笑了。 他取出了琉璃照影灯,呵道: “定!” 这个瞬间,天地间的一切都失去了影子,被那琉璃之光定在了原地。 自然,也包括了“武圣”。 但这一刻,他的修为仍在竭尽全力地燃烧。 牧肇只能瞪大了眼睛,感受着流逝的修为由内而外摧毁他的一切,但那可恨的曾经他眼中的蝼蚁,却站在他遥不可及的前方。 “轰!” 熊熊的烈火吞噬了他。 在这广阔无边的天地之间,仿佛只是被吹熄的一朵烛光。 …… 另一边,姬忘荃却在此时,再度收到了讯息。 而这一次,是来自她的父亲。 周国皇帝—— 姬承天。 姬忘荃紧握着手中玉简,静静地在角落里,接收了所有的信息,眼眸中有暗光一闪而逝。 这讯息之中,唯有一句话。 “死士已至陈家,全力留下陈旷,死活不论。” 本来感觉还能写的,但是天都亮了,还是小命要紧 (本章完) 第一八九章 死而复归(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周国。 气象巍峨的庞大皇城坐落在整个国度的最中央。 整体高逾百丈,由一座阵法悬空托起,又有天梯石栈相勾连,却根本没有通往下方地面的步道,俨然一座如日中天的孤城。 四面云蒸霞蔚,内中有仙鹤翔空,异兽奔驰,来往宫人皆是面貌姣好,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修为,气度不俗,仿若天上仙侍。 因姬承天听闻浮黎仙州有一座悬空之城,自忖这玄神道门为天下宗门之首,而自己所统辖的大周,亦是这天下众国之首,理当不输门面。 遂命人耗费数十年光阴,建造了这座“皇天城”。 皇宫主殿之内,下方仅有三位修行者觐见朝拜,气氛凝重,他们俯首微微颤抖,竟是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这三人修为皆是中三品,有三劫宗的,有灵台山的,还有一个曾效忠于梁国皇室。 无一例外,都是参与了当初灭梁之战的相关人员。 一道道轻纱帘子垂落下来,阻隔了跪拜者窥探天子的视线,更令人难测其心意。 姬承天正坐在上首闭目养神,打坐吐纳。 他身下竟不坐龙椅,而仅仅是筑起四方高台,简单布置了一个蒲团。 而他本人亦不穿龙袍,一袭简单的灰色道袍,配上清瘦而矍铄的中年人面容。 竟是一派仙风道骨。 不像皇帝,反而像是修行者。 姬承天手中握着一块传讯玉简,正在闪烁微光。 良久,他睁开眼睛,扫过下方跪着的三人,淡淡道: “无能之辈,杀了。” 不过瞬息之间,立即便有侍女出手,手中彩带原是一件神妙灵宝,将三人脖颈“咔嚓”勒断。 这些侍女个个仙姿玉骨,然而出手却宛如雷霆,顷刻间变成了索命判官。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自当初决定向梁国开战后,一切与之有关而又失去了作用的棋子,都将在一个时辰之内被尽数清洗。 这些人,姬承天原本留着,也是为了追查陈旷下落。 当日,“武圣”出手,姬承天自然不便阻拦,且在他看来,那来历不明的长生药多半是在楚文若母女身上,一个小卒子,杀了也就杀了。 他的后手在“永生锁”上,只要梁国仍在,他自然可以继续施为。 然而等到事情平息数日,三劫宗的人向他汇报时,才发现梁国的所有龙脉,居然已经全都因为不明原因封闭,无法再抽取气运。 此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被那苏煜摆了一道。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国运”已经被苏煜转移了! 但究竟会是谁带走了“国运”? 然而就算猜到了又如何,人已经越过边境,进入了阳国……就算是姬承天,也需要徐徐图之。 幸而,那陈旷的运气忒差。 刚入阳国不久,便被牵扯进靖南王谋反一事之中,且动静闹得极大,连圣人都出了手,最后竟与皇帝反目。 姬承天在阳国的探子,立刻就得到了消息。 同时,他立刻明白过来,陈旷,这个他以为的小卒子,才是真正取走了长生药和国运的人! 姬承天并不恼怒,反而高兴。 任何棋子,只要放在了明面上,那么就可谋。 而这来来回回一个月,也让姬承天看清了自己手底下的人究竟有多少无能之辈。 从今天开始,知道“永生锁”之相关谋划的人,将只有姬承天最信任的几人而已。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他的儿女。 姬承天叹息一声,喃喃道: “苏煜……朕本以为不过一条软骨头的狗,却没想到竟早早就长出了獠牙,谋划出这么一步棋来。” 他眼神转冷,抬起头,似想要看向那无尽的天空: “但可惜,这一步棋,不是孤棋。” “既然不是,便有软肋。” 姬承天挥了挥手,召来自己的死士,温和笑道: “正好,延维也在蓟邵郡,又与那陈旷有些交情,想必清楚陈旷家里究竟有几口人,便告诉他,让他负责此事吧。” 死士低头:“是。” 随即消失不见。 殿内其余人,全都默不作声,心中胆寒。 二皇子与陈旷相识而隐约有交好之意,姬承天早已知晓。 周延维以为自己私自豢养死士已经足够小心,但实则不过是姬承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从前姬承天当他年少玩闹,一切尽在掌握,因此并不在意。 但现下……大皇子在北原战死,姬承天是起了怀疑之心。 这回,是要让周延维亲自主持捉了陈家人来自证。 不多时,外头忽然有惊呼声此起彼伏,有人跑入殿中,颤抖地跪下道: “陛下,‘武圣’……陨落了!” 姬承天眉头一皱:“细说。” “是。” 那人简单地道:“‘武圣’与地灵道君一战,地灵道君不死反证道成圣,‘武圣’道心被破,节节败退,最终自爆而亡。” 姬承天却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地灵道君是为了护住陈旷而和“武圣”开战的,如何能因此悟道? “武圣”道心如何被破? 地灵道君向来不是巧舌如簧之人。 那么……很可能便是陈旷从中作梗。 姬承天目光闪烁,最终笃定地想:“梁国的‘国运’在他身上显现了威能。” 一国之国运,可镇圣人。 就算陈旷身上的只是梁国这样一个已经衰落国家的“国运”,但影响一个圣人的道心,也是有可能实现的。 这愈发坚定了姬承天的求道之心。 而没过多久,又有一人进来传递了一条消息,更是让姬承天龙颜大悦,目光中野心之光大亮: “好!好好好!” 一直以来叫人去办的事情办成了,姬承天站了起来,大笑道:“来人,朕要亲自去迎接我们大周——” “死而复归的东皇圣人!” …… 梁国。 陈宁从今日早上开始,便一直感觉心中惴惴不安,胸闷心慌。 但她只以为是今日天气不佳的缘故,并没有太在意。 自从大哥陈旷走后,蓟邵郡上下,无论是漕帮,还是那郡守府,暗地里都归属了陈家管理。 那自称陈旷好友的周延维来历虽不明,但陈宁聪慧,已经猜了出来,暗中提醒二哥保持警惕。 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对方还是半个敌人。 从陈旷做主将郡守府的人也换成陈家自己人,就可以看出来,就算是他,也并没有完全信任周延维。 不过,总的来说,对于陈家来说,情况却是前所未有的好。 蓟邵郡百废待兴,陈家的势力也愈大。 前些日子,红雪芍有喜,与陈安两人开始筹备婚礼,那铁柏源还亲自打了一柄剑送给自己的女婿。 陈安以当日大哥事迹勉励自身,管理漕帮这样大的势力虽然难免力不从心,却也竭尽全力学习,进步飞速。 短短半月不到,已经有了些许不怒自威的气度,借着这股势头,加上那漕帮樊海龙留下的丹药功法,已经突破了先天境界。 陈宁从学堂回到家中时,跨过门槛时,感到额头一点凉意。 抬起头时,看见昏沉的天空上,逐渐飘落下细细的雪花。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恍然道: “是了,已经快十一月了。” 这便是今年早早到来的第一场雪。 陈宁往日最是喜爱下雪,但今天格外烦闷,也就没有了心情欣赏这雪景,快步往家中厅堂走去。 “爹!娘!” 陈宁性子安静,唯有在陈荣与甘棠面前,才会流露出些许少女的活泼。 她见到爹娘都坐在厅堂中,立刻扬起笑容,凑上前去。 但才走了两步,少女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她看见自己的爹娘在椅子上微微颤抖,身后各自站着一道黑影,正面无表情,拿手中匕首,抵着两人的后背。 陈荣瞪大了眼珠子,全身动弹不得,面上的肌肉已经扭曲,张开嘴巴做出口型—— “快!跑!” 陈宁猛地转身,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缓缓从门口走了进来。 正是周延维。 这位二皇子摆了摆手,立刻便有死士将同样动弹不得、满眼赤红的陈安扔进了厅堂之中。 以他的年龄,能够成就先天境界,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但放眼整个梁国也不够看,更何况是周国的精锐死士。 周延维看向陈宁,无奈道: “陈家妹子,对不住了。” “今次,需借你们一用。” 他深吸一口气,与黑暗中走出来的林二酉对视一眼,拿出了传讯符。 此符与玉简不同,不仅能够传递字音,还能传递画面。 …… 陈旷看着眼前熄灭的那一朵火焰,视野当中的整个世界,都变得缓慢了下来。 因“武圣”陨落,剩余的自爆力量扩散,两边“道域”收缩,仿佛连空间都跟着坍缩了千丈一般,分不清楚远近。 琉璃照影灯的光芒霎那间照彻天地,也在这一个瞬间,照亮了远处和近处的所有人。 陈旷的脚下,两个影子截然不同。 而当光芒落在遥远处,他的目光陡然一凝。 首当其冲的,是占了沈星烛壳子的沈眉南。 她的脚下,竟然也被照出了一个影子! 那影子不是人形,而是犹如一朵并蒂莲。 其次,居然是那毫无存在感的伽蓝寺僧人修竹,以及此前帮助陈旷良多的“慧剑”江云轻。 两人的身后,也被照出了个模糊的影子。 但两人离得太远,哪怕是陈旷的“洞若观火”,也没办法增强视力到这个程度,无法看清楚他们的影子究竟是什么形状。 那奚梦泉扮演的姜无涯说的话,忽然在陈旷脑海中一闪而逝—— “你可是‘天运’之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总会遇上的。” 这一回凭古战场,竟然就让他遇见了三个疑似“天运”的人物。 当真是妙不可言。 陈旷的思维在这一瞬间里百转千回。 下一刻,琉璃照影灯的光芒消散,只出现了一瞬间的影子,也跟着灰飞烟灭了。 “轰隆——!!!!” 陈旷见识到了一个圣人……不对,是一个玄玄境的自爆有何威力。 简直就如同星辰陨灭,日月相殉。 即使已经被陈旷定在了足够远的距离,但仅仅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了脏腑如同被一柄千万斤的重锤砸了个稀巴烂。 “噗!” 陈旷脸色惨白,吐了口血,但他最不怕的就是肉体上的损伤,硬扛着就是了。 只是此刻,最难受的是重创的神魂。 这往日他轻易可忍受的剧痛来袭时,竟让他险些昏了过去。 还好一双纤手将他接住,抱进了柔软的怀里。 灵气不要钱似的灌进来,终于让他保持了意识的清醒,忍不住苦笑一声。 整个识海都已经接近枯竭,再多一刻钟,他的修为要倒退回下三品了。 “当初装得真像,还以为我这‘桐君前辈’多强呢……没想到是个银样镴枪头。” 吕折旋轻轻伸手掐了掐陈旷的脸颊泄愤。 又柔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何打算的?” 她这回,其实算得上是诈死。 既骗到了陈旷的真心,又骗了一个成圣之机,可谓是赢了两次。 赢麻了。 陈旷靠在她身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道:“你确定要我说?” 吕折旋点了点头。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她虽是利用了陈旷成圣,目的不纯,却依旧想知道陈旷这真心究竟又有几分。 陈旷忽然凑到她耳边,轻声道: “你在撒谎——” “你说你不是个好师父,不愿意和徒弟争一个男人的爱。” 他眨了眨眼,认真道:“这句话,是谎话。” 吕折旋面不改色。 她可是圣人了,哪里能那么容易就害羞的。 “嗯,是谎话。” 地灵道君笑了笑,随后道:“因此,你得选一选了,是要徒弟,还是要师父?” 不能两个都要? 陈旷心里很想这么说。 但是理智告诉他,这会儿最好不要挑逗一个以“痴心”成圣的道岸境为妙。 陈旷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看向吕折旋,道:“我曾说过心神之交一说……至今亦不敢忘。” 他提议道:“如今我神思耗空,不太合宜,等我养好了伤如何?” 算是画了一个饼,又给了一个考虑的期限。 吕折旋请哼了一声,勉强算是答应了。 她带着陈旷与其他人汇合。 众人纷纷恭喜吕折旋成圣,唯独沈眉南看到陈旷完好无损尤其高兴,但碍于这具身体,只能矜持地祝贺两句,不能上前查看,心里尤其憋闷。 陈旷强撑着与吕折旋分开一些距离以避嫌。 那姬忘荃忽然走上前来,笑道: “陈若谷,我父皇想请你去周国做一做客,不知道你可愿意?” 其他人都感到十分惊诧,此刻他们都已经知道了,陈若谷,便是那陈旷,与周国有灭国之仇! 这姬承天想要邀请陈旷,其中的心思就十分微妙了。 陈旷吸了口气:“我若是不愿意呢?” 姬忘荃拿出了一枚通讯符扔了过去:“你会愿意的。” (本章完) 第一九零章 各凭本事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接住那通讯符的瞬间,便看见、听见了那来自陈宅的画面。 陈荣、甘棠、陈安、陈宁……皆被控制。 而画面当中,周延维一脸愧疚歉意地作揖: “若谷兄,抱歉,此非我所愿。” 他吸了一口气,道:“但我身为大周皇子,为了这万里江山……终究是有些事不得不为。” 陈旷目光冰冷:“我以为我们能成为朋友。” 他的目光落在了陈宁的头发上。 她的头发分明有些凌乱地披散,却仍端端正正戴着那玉簪。 那根……曾经她误以为陈旷是路过前辈,送予作为信物的玉簪,后来是陈旷离开时,又还给了她。 这玉簪陈旷记得分明,后来陈宁便没有戴过,而是珍藏了起来。 换而言之,这是有人故意拿出来,给她戴上的。 玉簪为凭…… 是来日报答之意。 周延维顿了顿,道:“周延维能与陈若谷做朋友,但姬延维不能和陈旷做朋友,只要……大周仍是我父皇的大周。” 陈旷深深看了他一眼,问道:“此刻你是谁?” “……”画面里的青年沉默了一瞬间,郑重地道:“姬延维。” 陈旷冷笑起来:“看来我当初是看错了人,无论多么老实的人,一旦有了野心,确实会改变很多。” “那么从今日起,我们便不是朋友了。” 姬忘荃见到这一幕,眼神变得有些深沉。 她向来以为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太软弱善良,四处游历而不务正业,不是继承大统的料子。 如今看来,是周延维藏得太深了。 齐王一死,能争夺皇位的就只剩下了周延维和尚且年幼的三皇子,周延维一意识到这一点,立刻就抛弃了以前装模作样的侠义伪善面目,露出了自己的野心,迫不及待地向姬承天表现着自己。 可见,以前周延维完全是因为齐王的光芒太耀眼,故意在藏拙,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或许……之后可以向这个弟弟示好。 姬忘荃的心思仅仅闪过了一瞬间,她看向陈旷,道: “如何?现在你还不愿意吗?” 陈旷抬起头,缓缓道:“你不怕死?” 姬忘荃心中莫名一跳,但还是保持了镇定: “你想清楚,现在你全家的性命都在我手上……倘若你杀了我,他们的命也保不住。” “是在周延维手上。” 陈旷纠正了一下,随后道:“我愿不愿意去周国,和你能不能死,并没有任何关系。” 他看向姬忘荃:“我现在说我愿意去,条件是杀了你,你猜姬承天会不会答应?” 姬忘荃沉默了一瞬间,咬牙道:“挑拨离间!” 她道:“我乃大周大皇女……” 陈旷幽幽道:“可我这边有一尊圣人,你猜姬承天是愿意鱼死网破,还是牺牲一个女儿呢?” 姬忘荃曾听闻陈旷当时曾以三寸不烂之舌诓骗李红绫将一件厉害的神妙灵宝给了他,而现在终于亲身体会到了陈旷的嘴巴有多厉害。 仅仅三言两语之间,姬忘荃心中竟然便有些动摇。 但可惜……她太知道姬承天的不可撼动,也隐约有了一些心理准备。 姬忘荃深吸一口气,道:“那你便开口吧,看看父皇会不会答应你。” 此言一出,后方僵在原地,对形势有些茫然的众人,顿时恍如梦醒。 江云轻握紧了手中剑,冷声道:“此前分明是陈旷从‘武圣’布局之中救下了我等,你却忘恩负义,虽不知陈旷如何得罪了姬承天,但却可知周国的狠辣薄情。” “今日,若是陈旷被带走,我从此与周国势不两立。” 沈眉南没有说话,却已经举起了手中长剑,冷冷地看向了姬忘荃。 明烟、修竹、唐丘生纷纷表态,愿意支持陈旷。 明烟娇笑一声:“当日游船上一面之缘,如今救命之恩,众生皆是佛,我竟是若有所悟,于公义于私情,今日确实应当报答若谷道友。” 修竹双手合十,神情带着些紧张,语气却坚定:“我佛慈悲,此事确实是姬施主做得不对。” 唐丘生则转了转手上的玉箫,开玩笑道: “我此前便眼馋陈兄的那柄扇子了,若是能将其赠予我,今日我便是冒着家师生气,也得助陈兄一臂之力。” 那师父,实则便是曾经在牧肇降神欲杀陈旷时,出面挡了一下的紫袍老者。 若非当时这紫袍老者出手,陈旷或许撑不到妖蜕之法成功施展。 只是这紫袍老者顾虑天音阁,当时也十分犹豫,此刻唐丘生公然与姬承天做对,只怕被知道了,免不得要关他禁闭。 但唐丘生亦不愿意做那两面三刀的小人。 沈玉流本来是不愿意表态的,但他一看堂妹都已经举剑了,他举不举其实也不能代表沈家的态度了……于是干脆也破罐子破摔,将剑举了起来。 他们背后的几位宗师面面相觑,除了苦笑之外,竟也不约而同,没有出手阻拦,默认了这几个天骄的任性。 甚至,眼中带着欣赏。 这才是沧浪评上天资无双的天骄啊! 若年轻时不闹一闹,反倒瞻前顾后,满眼钻营顾忌,那还叫什么天骄? 更何况,姬承天这次出手,本就没有道理。 梁国被周国所灭,是因为苏煜出言不逊,可这陈旷一不是皇室宗亲,二不曾杀你儿女。 “武圣”追杀尚且有理由,你姬承天又是凭什么威逼? 忽然成了众矢之的姬忘荃一时有些猝不及防,但她也不慌张,毕竟她的背后是整个大周。 姬忘荃环视一圈,道: “各位都是年少成名的青年英杰,各自宗门挑选出来的代表,确定要与我大周为敌?” “须知如今大周军队正在与北原夜蛮殊死搏斗,各宗门也派遣了弟子前往驰援,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大周还要分心与其他宗门内斗……该是何等寒心。” 卑鄙!卑鄙至极! 众人忍不住暗骂。 这就是明晃晃的道德绑架啊! 以北原战事为威胁,这本该是周国分内之事,如今却成了周国的保护伞! 但他们却不得不考虑此事的严重性,若是周国当真撤军,又或者切断补给……仅凭宗门弟子之力,难以为继。 一时间,各门派的宗师都开始动摇了。 陈旷却忽然笑起来: “多谢各位的好意,陈旷必定会记得今日之援手。” “不过……不必了。” 他淡淡道:“周国欲杀我,那就各凭本事!” 姬忘荃一愣,厉声道:“你连你家人都肯放弃?好一个冷血之人!” 陈旷淡淡道:“看来,你不曾见识过圣人之伟力。” 姬忘荃陡然色变,看向了一直站在他旁边的吕折旋。 那美艳道姑的模样,顷刻间被风吹散! 竟然早就是幻影了! 推荐生死之交作者的书《妙手回春啊大夫》 江隐不幸被拖入了诡异的世界,好在因意外被赐予了治疗的能力,总算有了一些保命的手段。 可众所周知,治疗总是伴随着风险的。 当江隐尝试对目标进行治疗时,人和诡异全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尝试用药片治疗诡异的胃痛,掷点为4,大失败,药片刺激到肾,将在三十秒后引爆】 【尝试用击打按摩的方式治疗诡异损毁的面部,掷点为61,成功,这一巴掌下去,诡异成功被整容并改善了体质,再被抽会爽到】 【尝试用心理治疗的方式安抚诡异受伤的内心,掷点为99,大成功,对方被深度催眠】 虽然治疗过程中出现了一些特殊的小意外,但江隐本着医者仁心的原则还是解决了所有病人对应的问题,并以零差评享誉整个诡异世界。 几次副本后,江隐兴致勃勃地准备继续在下一场副本中展现自己的治疗能力—— 【您已被各种诡异联名抵制进入游戏,禁入一个月】 江隐:“???” (本章完) 第一九一章 夫子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因圣人很少大动干戈,姬忘荃没有见过圣人伟力也正常,但陈旷见过。 且见过足足四次。 此刻,更有一个心意相通的圣人就在身边。 陈旷明白,姬承天之所以敢在吕折旋刚刚成圣之时,就直接派人来用他的家人威胁他,正是因为他知道圣人有多大的能耐。 姬承天的真正目的,不是立即逼他就范,而是给他制造一个两难的局面。 吕折旋再强,也只有一个人。 但姬承天手上的底牌,却要多得多。 梁国与凭古战场所在,相隔万里之遥,陈旷鞭长莫及,哪怕是圣人,也必须全力施展,方才能够在最短的时间抵达。 且陈旷想要保证陈家这段时间的安全,那就必须让吕折旋暂且先留在梁国,否则此刻会出什么变数,谁也说不准。 现在玄神道门与武圣阁开战,一时分身乏术,三劫宗想要浑水摸鱼就太容易了。 姬承天,便是要让陈旷在让吕折旋保自己和保陈家之间做抉择。 他既然能找到陈家,肯定也早就知道了陈旷在蓟邵郡的所作所为,清楚了陈旷的为人性格。 保自己,他肯定做不出来,且有可能使道心有损。 保陈家,就意味着把自己再一次放在最危险的境地…… 姬承天料定了陈旷会选择后者。 过去的每一次,哪怕有机会结束自己朝不保夕的日子,他依旧为了某些人、某些事选择了将自己置身险境。 这一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而陈旷的回应也很简单,那便是“各凭本事”四个字! 刚才他和周延维以及姬忘荃废话一通,无非是为了争取足够的时间,让吕折旋能够赶到陈家。 从吕折旋以“痴心”成圣之后,陈旷作为回应痴心之人,已自然而然拥有了一项独特的神通,便是与吕折旋心意相通,能够向彼此传达自己的心声,感应到彼此的状态。 陈旷便是借着方才废话的功夫,一心二用,让吕折旋去陈家。 自然,吕折旋唯一在乎的,其实只有陈旷本人的性命。 可她也明白,陈旷不可能抛下自己的家人,否则他便不是陈旷,而是一个冷血无情的陌生人。 他这个人,是看似心狠手辣,实则却最容易心软。 陈旷哄着她,让她去见见公公婆婆……吕折旋纵然圣人心境,也一时间羞得不行,终究是答应了。 但实际上,吕折旋是隐约感应到了一尊圣人已经从轮回苦海之中走出。 这尊圣人,只有可能是那早先已经死在梁国的东皇! 想要让陈旷逃离,这东皇是绝对绕不过去的槛。 吕折旋此去,其实也有替陈旷拦住他的意思。 更何况,陈旷也将当初霍衡玄的打算告知了吕折旋,玄神道门要和武圣阁斗,如今也确实只有无垢净土可以护住陈旷。 何况,陈旷一身功法,总也得有个正经来历,否则将来又要得罪无垢净土。 吕折旋权衡利弊,才做出了选择,不过两人以心音交流,实际上只有几个瞬间。 而此刻,吕折旋便已经到了地方。 姬忘荃霎时瞳孔紧缩,她看见幻影消散的那一幕,怎么还能不明白? 陈旷手中的传讯符里,陈宅之中,黑暗中已经多了一个道姑身影缓缓走出。 她连挥挥手都不用,只是一个念头,大部分死士都在顷刻间暴毙身亡。 周延维满头冷汗,动弹不得。 剩下的死士不惜自爆也要冲上前去,吕折旋甩了甩拂尘,仙姿缥缈,但那些死士却已经身首异处,连同神魂一同陨灭。 如此,便算是救下了陈家。 姬忘荃已经失去了威胁的资本,但同时,也正是最好的时机! 她当即厉喝道: “父皇有令,留下陈旷,死活不论!请供奉们动手!” 前往陈宅的是死士,埋伏陈旷的却是供奉。 他们此前应当是以秘法隐匿在千里之外,此刻待到吕折旋离开后,立刻便跳了出来。 四方之位,各有一人缓步而出,竟然全都是宗师巅峰境界左右! 加上姬忘荃身后原本就代表了周国的一位宗师,姬承天已是出动了五位宗师……应当还不止。 若是他们也没有留下陈旷,接下来要出场的,估计就是玄玄境了。 除了三劫宗太上长老是玄玄境巅峰,周国为皇宫效力的,还有两位玄玄境。 难说今日会不会到场。 陈旷目光冷漠,扫了一圈,森然道: “姬承天当真是看得起我。” 姬忘荃丝毫不敢大意,飞速后退:“东庭湖战三宗师,取人头祭龙王的事迹上了沧浪评,如今可是天下闻名,岂敢看不起?!” 五个宗师围剿。 陈旷的脑海里几乎是听见雷声隆隆作响,这是“心血来潮”在预警,只是神魂损耗太多,他的感知已经不太清晰了。 幸而,因刷出的被动足够多,他已经有了恢复神魂的办法。 【神魂颠倒:在心中想念你的人越多,执念越深,你的神魂强度越高,恢复速度越快。】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被动,似乎是在鼓励他大开后宫,当个魅魔,但实际上,这被动可没有规定对方想念他,是想他好,还是想他死…… 所以,拉仇恨自然也是可行的,且这件事,陈旷才是行家。 此刻,都不必他如何做,立刻就多了五个人将他完完全地放在心里。 而敌人的数量够多,也助力了“见神不坏”、“极限反杀”等等被动。 陈旷深吸一口气,掉头就跑。 五名宗师化作流光残影,立刻冲了过来。 其中两个宗师对视一眼,分开两边,选择了包抄。 但很快,他们就遇上了意想不到的阻拦—— “你们若要动陈旷,先过老夫这关!” 竟然是灵涯子站了出来,拦住了其中一位宗师! 剩下的其他门派宗师,也纷纷表态。 “既然都各凭本事了,也算上我吧!” “哈哈,如此热闹,老朽也来闹一把!” “如此松松筋骨也好。”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可否请公主放了他们一条生路?” 怎会如此……姬忘荃呼吸一窒,完全没有想过,眼前这些各个门派挑选出来,负责维稳的宗师们,此刻却选择了与大周作对。 她大声道:“我大周军士正在前线作战……” 徐大同打断她,重重啐了一口: “北原战线,姬承天敢退三里,却不敢退三百里,若是战事不利,夜蛮入侵,他自己也得头痛!必然只是诈我等罢了!” 唐丘生等人见到这一幕,先是一惊,随后都露出了笑意,上前去帮助陈旷。 然而其中一位周国宗师善神行之法,眨眼之间已经来到了陈旷的身后,拐了个弯,朝他正面直直打出一掌。 陈旷避无可避,却忽然见到一只千纸鹤飞了过来,与他齐平,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一道苍老声音忽然响起: “陈旷,此前说好赠我一首诗,可还算数?” 陈旷眼睛一亮。 竟是自由山的夫子! 推荐生死之交朋友的书《诡异降临,但我是地府HR》 惊悚世界降临,玩家们都沉浸在恐惧之中,在夹缝中生存。 沈浪,一个来自地府的HR,在去阳间出差时被惊悚世界选中…… 这么多优质阴魂?都是我的绩效啊! (本章完) 第一九二章 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此前答应了这自由山的夫子,待出来了,就赠他一首诗,这才换来了代替那张智周进入凭古战场的机会。 此刻,夫子便是来讨要那一首诗了! 陈旷深吸一口气,望了一眼那无垠的平静天空。 从两千年前回来,他对这片天空,已经有了完全不同的认知……他那无意中的一剑,斩开了那片天,让他看见了那天空之外的景象,也让他对这个世界的想法发生了一些变化。 而在引发时光大道共鸣的瞬间,陈旷也知道了,正是因为那一剑,才引发了后来大岐王朝的覆灭。 而众多参与了此事的人,未必不知道。 至少,奚梦泉肯定是知道的,甚至就是主导者之一。 其他人呢? 如今当世的几位圣人,除了“武圣”牧肇之外,似乎全都是各怀心思的老阴比,没道理不知道。 尤其是这位“夫子”。 桃李三千,百代先师。 虽然根据小公主在幻境轮回中的经历,“夫子”仿佛确实是传闻当中的普通人,从来没有展现过修为,平日里教训人用的都是戒尺,全靠弟子们保护,而就算真的要出手,手段用的也都是神妙灵宝。 ——比如此刻用的这传音千纸鹤,就算是无法驾驭灵气的普通人,也是可以用的。 但要说“夫子”当真没有修为,那陈旷宁可相信牧肇有脑子! 这个时候,对方要他一首诗,必然不止是要一首诗。 而陈旷若是给了一首诗,所得到的,也肯定不止是褒贬,而是……夫子的帮助! 陈旷的思绪不过转动了短短一瞬。 那周国宗师的拳头已经落下,荡开层云! 看这劲力,竟然有几分武圣的影子,想来又是一个曾经参悟过传道碑的武圣阁“外门弟子”。 牧肇在沧元的影响力太大了。 “武圣”弟子死了,震怒的只有“武圣”,但“武圣”死了,那震怒的就不止千百人了。 今日消息传开去,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将陈旷列为必杀目标。 陈旷此刻的状态,想要硬抗这一拳,凶险至极。 但他竟然不闪不避。 不仅不闪不避,还直接停下了逃跑的动作,强行遏制住了自己的身体,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周国宗师目露凶光的同时,心中也闪过了一丝疑惑。 这小子……找死不成?! 但也仅仅是一丝困惑,他手上的拳势没有分毫停顿,携着山崩一般的庞大力量,朝着陈旷的身体打出! 陈旷目光一闪,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一瞬间保持了完全静止。 随后,诡异的事情便发生了。 这周国宗师的拳头,在碰到陈旷身体的一瞬间,竟然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如水一般柔软却不可抗拒的力量,偏移着,滑到了另外一边! “什么?!” 那周国宗师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瞳孔紧缩。 但是他的拳势已经全力倾泻而出,不可能再收回来。 整个人的身体,也顺着这股力道,朝着另外一边冲了出去,飞出足有百丈! 陈旷勾起嘴角,趁着这个瞬间的错身而过,化作流光,反向蹿出百丈。 这一偏,一返,两人之间的距离便拉开了。 也为陈旷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方才那一幕在旁人看来诡异,但对于陈旷而言却是理所当然,便是此前所得的“木头人”被动生效了! 【“木头人”:当你不动时,别人将无法向你发动攻击。】 陈旷若是不动,别人也动不了他。 但是方才他已经动了,又在中途停下来,那自然就会发生刚才那样诡异的事情,令对方的攻击偏移,硬生生打不着。 但此时,陈旷原地不动也并非长久之策,他能够不动一时,却不能不动一世。 这五个宗师,也并非周国的全力,陈旷自身无碍,却不能不顾方才为了他挺身而出,宁愿与姬承天为敌的众人。 他只能跑。 不过这争取来的一点时间也足够他吟诗一首,以答承诺。 陈旷在刚才的一瞬间,想到了很多诗句,配得上这位在自由山秉持君子之道,教导出众多弟子的“夫子”。 在所有的传闻里,有人说他没有修为,有人说他当世最强,有人说他沽名钓誉,有人说他野心勃勃。 而在陈旷的认知之中,他暗中派遣弟子,寻访各国,只为了找到一个能够平定天下的贤明君王。 仿佛是在寻求一个……能结束这强者为尊,弱者为祭的吃人乱世的契机。 然而,在陈旷见到那片天空时,他就知道,这个循环往复的乱世,若非从根源解决,将永远没有尽头…… 于是,陈旷回过身,看向那只千纸鹤,看向乱战之中的众人,也看向那片惶惶人间。 天空之上,不知何时,已然飘落纷纷扬扬的雪。 不过转瞬之间,就变得极大。 陈旷回想原身的过往,想到自穿越以来,他从如丧家之犬,被李红绫踩断双腿,到看着牧肇在自己眼前化作一朵转瞬熄灭的烛火。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那震古烁今的横渠四句,但很快,又被他摒弃了。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很好,也很伟大。 自由山的“夫子”,必然配得上这四句话,甚至,这应当就是对方的此生追求。 但,这不是陈旷想与对方说的。 陈旷伸出手,接住那纸鹤,笑了起来,一字一句,认真地道: “此身天地一蘧庐,世事消磨绿鬓疏……” 他的声音在这辽阔的高空上几乎要被吹散,但仿佛又被这狂呼猛啸的天风,传得很远很远。 “毕竟几人真得鹿, 不知终日梦为鱼啊。” …… 自由山。 桃花如云,落英缤纷。 天下人皆知,纵使人间四季倏忽而过,自由山的桃花依旧常年不落,无数的学子,便在入山时种下一株桃树,为这片红云,再添一分娇艳。 若是学子死去,桃树便凋谢枯萎,化作春泥。 这自由山不知存在了多久,出了多少风流人物,但这片桃林的范围,却几乎没有变化。 今日,自由山依旧书声琅琅。 坐在上首的夫子是个臭着脸的瘦小老头,正持着一枚千纸鹤,垂目聆听。 忽然,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远方,大笑道: “好!好一个‘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瘦小老头站起来,叹息道:“何人得鹿,何人为鱼,想来不日便可证了!既然如此,我窝在这山中,也便没了意义……” 他往前踏出一步,这一步,便已经出现在了自由山的桃林边界处。 留下众多弟子面面相觑半晌,张大了嘴巴,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夫子……夫子不是没有修为吗?” 这瘦小而总是竖眉怒骂的老头,站在边界处,终于缓缓直起了身体,一瞬间,他仿佛无比高大。 他持着戒尺,没有犹豫,再往前走了一步。 一步,天地山河俱是随之一震,而他身上,已油然而生……圣人之威。 夫子低头看向自己的戒尺,爱惜地抚摸了一下,然后两手握住,用力一折。 “咔嚓!” 戒尺被折断。 一半化作了笔墨文心,一半化作了浩然正气。 自由山学子心神一震,纷纷站了起来,明白了什么一般,齐齐朝着夫子离去的方向深深作揖行礼。 “学生恭送圣人出山!” 夫子折了戒尺入世,便不再是这桃林深山教书育人的夫子。 而是圣人。 文圣。 (本章完) 第一九三章 五仙图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咔嚓!” 陈旷持着那纸鹤,听见了这一声清脆的惊天裂响,不由得随之心神震动,头皮一麻。 这声音分明近在咫尺,他却感觉,好像是从万里之外传来,直直落入耳中,不需要任何媒介。 宛如当头棒喝一般,令人头脑一清! 虽然这纸鹤传达不出画面,但陈旷立刻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夫子已折戒尺,出自由山! 这事儿可太大了…… 陈旷此前,就已经在林二酉和张智周两人的口中,知道了这位自由山夫子曾言“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他见世间有道,便避尘世,寻自由,广纳学子,以天下之道成就己身,因此,自由山,其实是他求道求学问的“道场”。 而若有朝一日,他见天下无道,便会以身涉险,亲自干预这世间纷争。 具体而言,就陈旷目前已知的情况,夫子已经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两个弟子,让他们寻找自己心目之中的明君人选。 一旦夫子认可此人,想必便会出山辅佐,成为如东皇、望姝一般的镇国之圣。 而当前的两个人选,一个是周国二皇子周延维,还有一个,自然便是梁国的小公主苏怀嬴。 说实在的,陈旷心里也说不准这两人谁的赢面更大一些。 原本他觉得周延维太过良善,行事时总是过于冲动,像侠客多过像皇子,若是与这种人当朋友,意气相投,快意恩仇,自然舒服自在。 可若是当皇帝,就缺乏了一些心机权术的支撑,容易犹豫不决,被人左右。 但偏偏挑中他的林二酉,是个多智近妖,不太在乎别人想法和感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任性谋士。 两人一结合,反倒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而小公主苏怀嬴,能在幻境轮回之中屡次险些以女帝身份复国,向周国发起复仇,智谋、能力、手腕上是自然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她的问题完全不在于她自身的能力。 而在于陈旷。 幻境当中那么多次轮回,为什么苏怀嬴总是棋差一着? 不是因为她的智谋、能力、手腕,也不是她运气不好,而是因为梁国的“国运”在陈旷身上。 只要苏怀嬴仍是打着梁国的名头,想要光复的还是梁国,那么只要“国运”不归位,她永远也不可能成功。 这也是苏煜的一层算计,他带走了“国运”,自然就能够保证在自己复活之前,没有人能够真正占据梁国皇位。 至于这过程之中,梁国的百姓被各方倾轧,流离失所、朝不保夕的痛苦,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对他而言,欲存一国,自然不能在意这微不足道的牺牲。 不过,只要陈旷能够解决这个问题,那么他自然觉得苏怀嬴赢面更大。 只是无论如何,夫子要辅佐的人,一定是这两个皇储当中产生人选。 陈旷赠出这一首诗,也没有想过夫子会直接出山,他只以为最多会出手帮自己一把而已…… 如今周延维和苏怀嬴都还在发育阶段,夫子如何会出山? 仅仅是因为他这一首诗? 不可能的…… 陈旷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他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但除非夫子亲自确认了这个想法,否则陈旷自己也不敢说出口。 “你赠我这首诗,才气极佳,若非你未曾启蒙修习文道,这一份才气,可助你再上一层楼。” 夫子的声音从纸鹤当中传来,充满了溢于言表的赞赏。 若是让自由山的弟子听见了,必然直呼“不可思议”,这成日臭着脸的夫子何时夸奖过人? 他们只见识过那戒尺有多硬。 从来不见夫子如此和颜悦色的模样…… 夫子接着道:“投桃报李,我也该回赠你一些东西。” “想来你这一路,箴言谏语都听出茧子了,我亦不是你老师,没资格教你,便不赠什么烂大街的空口白话了。” “便拿些实际的,送你一幅画,如何?” 陈旷抬起头,那错身而过的周国宗师,已经反应过来,重新冲了过来。 这种时候,自然也没有他挑剔的份。 陈旷立刻点了点头:“夫子的金玉良言,若是说给我听,我当然是奉令承教,从善如流。” “不过夫子要给我一幅画,想必应当别人没有,我自然更加高兴。” 夫子骂道:“奉承市侩,溜须拍马!” 陈旷眨眨眼,笑了笑,他自然听得出来,夫子不是真的生气。 夫子道:“下回记得,不要在我面前说这种肉麻的废话,有其言,无其行,君子耻之。” 好嘛,原来是嫌弃他感激得不够真心实意…… 陈旷忽然感到手中纸鹤翅膀一扇,再度飞了起来,但不过离开他掌心一寸,便瞬间散开,变回了一张略有些泛黄的白纸。 这白纸迎风见涨,顷刻间便化作了一张极长的卷轴。 这卷轴宛如一条飘带,随风舞动,霎那间飘到了那五位周国宗师的身前,将其团团围住。 那周国宗师瞳孔紧缩,心中惊疑不定。 他自然听见了那夫子说话,可眼前的卷轴上没有半分特殊气息,就仿佛只是一张普通的纸质卷轴一般。 此际无论如何,是绝对不可让陈旷跑了的。 那宗师仅仅犹豫了一瞬间,便冲过了那并没有合围的层层卷轴。 可就在他踏出这一步时,他的神情便呆滞了,无法再动作。 并没有人限制了他的行动,只是他的眼前…… 已经改换了天地! 只是一个眨眼,他的眼前,竟然化作了一片绿茵遍地,鸟语花香的仙境。 他只当自己入了迷障,施展自己种种手段,在这真假难辨的仙境之中乱撞,可不管他走了多远,竟然都会回到原地! 尝试十遍,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从坚定到愤怒到茫然到绝望。 他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最终连自己的思想都已经变成了一片混沌,只剩下了空白,痴傻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陈旷伸出手,接住了那飘回来的卷轴。 他将卷轴展开,共有五尺长。 这卷轴上,以写意笔墨描绘着一处奇花蔓草、山石嶙峋的美丽仙境,每过一尺,又画了一个人物,各个衣带当风,笑意盎然,仿佛逍遥自在的仙人。 ——在凡人眼中,这五个人,也确实是仙人了。 这五人,赫然便是那五个周国宗师! 此刻,已经变作了活灵活现的画中人。 不过只是一眨眼…… 陈旷默然,在心中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众人,以及僵在原地的姬忘荃,朗声道: “多谢夫子赠我这五仙图,小子一定悉心保管!” 夫子淡淡道: “你倒会贴金,这些小人,便是修成宗师也枉然,终日蝇营狗苟,二三百年已到头,倒不如入我画中来。” 陈旷道:“夫子的礼太厚,小子不知如何相报。” 夫子笑道:“我尚且不能入世,临别赠礼,自然要厚一些。” 陈旷哑然。 他确实要走了。 不过,在走之前,他要先向姬承天收下一份利息。 陈旷收起卷轴,冷然的目光,看向了那骤然色变的周国大皇女,姬忘荃! (本章完) 第一九四章 封魂入影,回城卷轴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姬忘荃在陈旷将目光投过来之前,就已经脸色骤变,拿出了两件神妙灵宝。 一件是精金虎符,以修为高低不同,可召唤最多五千神兵,修为皆是先天,两名神将,修为在登楼境,一名神君,修为在辟海境。 另一件则是“日”级的玲珑宝木山,可镇,可守,攻防一体,非上三品不可破。 这两件神妙灵宝,便是姬承天交给她的保命灵宝了。 若非遇到性命攸关的时刻,轻易不会动用。 倒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是姬忘荃这大皇女,向来自诩不比那齐王姬文宣以及二皇子姬延维差,曾统领周国军队屡次立下功劳,但却只能在只有妖修小打小闹的边疆镇守,名声始终不大。 反观齐王,却得以在各个被吞并的国家和地区,轻轻松松主理全部事务,名声在外。 原本,前往北原防线,也该是要姬忘荃去协助的。 但姬文宣不愿意被姬忘荃抢了功劳,向姬承天请愿独自前往,偏偏在军队调度上出了问题,这才致使北原防线被撕裂了一段,最后自己也丧了命。 姬忘荃自负才能,然而却碍于女子身份,始终得不到重用,心中自然逞强,不愿意示弱。 这一次,之所以如此果断地选择了直接出面威胁陈旷,也是因为察觉到了父皇对于姬延维的怀疑……她想要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她知道父皇对于长生药的渴望和重视,只要这次的事情做成了,或许她能够得到自己应该有的待遇,而不是永远作为一个皇女。 她也是在赌命。 并且,原本已经成功了一半。 可姬忘荃没能想到,竟然连自由山的夫子,都会参与其中,选择帮助陈旷。 此前陈旷虽然顶替自由山弟子身份,进入凭古战场,但姬忘荃知道他曾经与自由山的大师兄张智周有交际。 两人或许私下有什么交易,才换来了这个身份,完全可以解释得通。 但一个根本没有交集的圣人,凭什么为了他出山? 在姬忘荃看来,这件事简直荒谬到了极点。 毕竟……距离陈旷这个名字真正进入所有人的视野之中,甚至还不到半个月时间。 他崛起得太快了,而修行者的时间却往往以几十年为单位,以至于很多人到现在都反应不过来。 姬忘荃的眼中,陈旷除了是长生药的载体之外,还仍只是一个中三品的修行者而已,种种事迹,都可以归结为有人相帮的巧合。 却忽略了他修行的时间之短,堪称不可思议。 能够让圣人注视,自然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姬忘荃此刻就算再不能理解,她也知道局势已经逆转,她现下只能优先保命逃跑了。 她连求饶的想法都没有,毕竟自己已经拿陈旷的父母家人威胁对方了。 这种情况下,还能希冀得到对方的原谅,那她真的要蠢得没救了! “神兵助我!宝山护我!” 姬忘荃左手握住半块金色虎符,右手掌心则悬空浮起一座具体而微的宝山,此山顶上,生长了一棵繁茂神树,正散发出莹莹五色华光,看上去十分不凡。 她一边后退,口中一边念出法诀,虎符上金光一闪,立刻化作五千勇猛魁梧的披甲神兵,各个有丈许高。 神兵甫一出现,立刻在姬忘荃的意志之下结成势阵,神君在前,神将左右护持,神兵披坚执锐,锋芒向前,齐齐大喝一声。 “杀!” 顷刻间,气势冲天而起,化作一柄庞大的长刀,朝着众人劈去。 姬忘荃意图所证,为“领袖”之道。 在进入凭古战场之前,她已经筑起了道基,经过了秘境之中杀伐,更是大有长进。 此际,她决定破釜沉舟,直接开始证道进阶宗师! 姬忘荃深吸一口气,以意念控制着那些与她神识相连的神兵。 联系越是紧密,她身上的气息便越发凝实,开始逐渐攀升! 那座玲珑宝木山,则飞至姬忘荃的头顶,神树舒展枝叶,散落五色光芒,笼罩住了姬忘荃,看似如烟似雾,实则牢不可破。 “轰隆!” 那长刀落下,宛如有千钧之力,连那几位宗师,都脸色微变,连忙结印的结印,念咒的念咒,不敢托大。 姬忘荃本身的修为不算高,但是势阵水平,确实是顶尖。 加上此刻她毫无保留,全力施为之下,更是气势如虹。 陈旷的发难比那几个宗师快得多,在姬忘荃结出势阵之前,便已经飞快地逼近了她。 陈旷手中三尺剑出鞘,朝着姬忘荃斩去一道剑光。 姬忘荃并不慌乱,头顶上的宝山神树微微摇晃,树枝立刻疯长,朝着陈旷袭来,挡去了那一道剑光。 陈旷这一剑蕴含了“时光”之力,然而在碰到那树枝时,却如同石沉大海,并没有生效。 姬忘荃目光一闪,冷声道:“你莫废力气了,这一段宝木乃是上古遗留,刀剑不能伤,岁月不能蚀!” 她看向陈旷的满头白发:“你如今神魂大伤,再强行动用这种等级的法宝恐怕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你还有大好前程,何必自毁?” 姬忘荃是将陈旷的“时光”之道,归结为他手上三尺剑的功劳了。 不过实际上也没差,陈旷现在的神魂损伤太彻底,若是他自己发动“时光”之道,的确是伤人伤己。 此刻,他的确是在用三尺剑取巧。 陈旷语气平静,目光幽深地看着姬忘荃:“你知道吗?你和一个人很像。” 姬忘荃忽然感到了一种不安。 “谁?” 陈旷道:“李红绫。” 他娓娓道来:“你看,你们都为姬承天做事,都为了那长生药而来,都败走而亡,都很关心前程。” “不过,她关心的是自己的前程。” “武圣弟子,沧浪评第十三名,她说给她十年,她必定继承武圣之名,成就盖世无双。” “多厉害啊,她明面上说自己,实际上在提醒我,她对武圣有多重要,不要自毁前程。” 陈旷笑了笑:“但我还是杀了她。” “难道我不在乎自己的前程吗?” 陈旷摇了摇头:“前程确实是挺重要的,很久以前,也有人劝我,只要我肯放弃,金钱,名誉,地位,都可以给我,从此以后,我的人生将会一帆风顺。” “然后,你猜我最后选了什么?” 姬忘荃不想猜,因为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大周的皇女睁大了双眼,想要立刻离开,却感觉全身无法动弹,如同被鬼压床了一般。 怎……怎么回事?! 姬忘荃在内心喊叫着,但就连那宝木都纹丝不动。 她恐慌地眼珠乱转,倾尽全力想要挣脱,内心的惶恐疑惑几乎要溢出来了! 不过,很快,她就看见了一道奇异的景象—— 她看见了自己! 就在她的面前,当她用力抬高了视线时,便看见了一个仰视角度的自己正站在原地。 不!不可能! 那是谁?! 那如果是她,那她又是谁?! 姬忘荃无声地疯狂呐喊,但是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同时,她的视野也开始逐渐被漆黑笼罩。 忽然,视野里,又出现了人,正是一个仰视角度的……陈旷。 青年低头垂眸,脸恰好被阴影覆盖,露出了一个似怜悯似嘲讽的神情。 姬忘荃怔了怔,终于明白自己此刻是什么了。 她……已经变成了自己的影子! 被黑暗完全吞没之前,她绝望而惊惧地看到,那陈旷负手而立,背后的影子忽然显化,与他完全不同,竟是头戴十二旒冕的一位帝王! “封魂入影……” 陈旷喃喃自语,看着眼前定格在原地,宛如一尊雕像的姬忘荃,只觉得一阵头痛欲裂,天旋地转。 那……不是他的能力! 既不是他所拥有的被动,也并非他学会的神通。 “陈施主,你没事吧?!” 陈旷缓缓地回头去,看见了飞速奔来的众人,最前方的赫然是那个伽蓝寺的小和尚修竹。 而沈眉南,竟站在最后方,垂眸抱着自己的剑,轻轻摩挲着剑柄。 隐约似乎都能听见磨牙声了。 陈旷一个激灵,是了,事情暂时了结,那自己怎么给沈眉南解释自己和她姐姐的师父的关系? 他瞬间将那姬忘荃身上的东西先收起来,然后一把拉住面前的小和尚,道:“修竹大师,我欲回伽蓝寺,不知你有没有回城卷轴?” “回、回城什么?” 小和尚愣了愣,然后立刻明白过来意思。 “施主是说传送符?小僧有是有的,但是……” 陈旷沉声道:“有急事!修竹大师先助我一回!” 小和尚挠了挠头:“好吧。” 他取出了一枚佛珠,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陈旷眼前天地一换,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感觉神魂终于到了极限,失去了意识。 —— ps:这个月恢复正常更新,求个月票! (本章完) 第一九五章 圣人心事,旬密山塌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沧元一一三五年十月廿三。 距离梁国破灭不过一个月又二十三天,而这一天,发生了太多震动整个沧元的大事。 影响最大的一件事,自然便是武圣阁与玄神道门正式宣布开战。 武圣陨落真相不明,原本传出死讯的吕折旋又晋升为道岸境,其中经过扑朔迷离,众说纷纭,也无人知道真假。 但失去了武圣与其两位真传弟子,武圣阁因此动荡乃至分裂,却是货真价实。 武圣阁原本就是因为对于武圣的崇拜而汇聚建立。 几乎一蹶不振的文弘盛根本压不住四散的人心,武圣阁顿时分裂成了三派。 一派知道“圣人不入轮回”之说,选择等待武圣重新归来,寻找其转世之人。 一派则隐约知道了武圣当日在凭古战场的算计,失望至极,选择了自行离去。 而还有一派,则颇为奇妙。 阳国梅宗的宗主苍刑,竟号称武圣未死,还曾留下一尊分神,可重新统领武圣阁。 武圣阁的成员自然是将信将疑,但据说,只要是处于好奇或者质疑前往阳国见过那位武圣分神的人,都当即宣布这确实是真正的武圣。 因为这位武圣的确施展了那“霸道”之“道域”,但凡是武圣阁的成员,就不可能认错! 而这位新“武圣”的名字,叫做莫旭。 正是曾经被牧肇附身,以毁去全身经脉为代价,在闭关时“杀死”陈旷之人。 至于玄神道门那边,自然是联合其余门派,将牧肇当日的算计公之于众,发起了讨伐。 不知为何在大战后出现在了梁国境内的地灵道君吕折旋,则作为新晋道岸境名声鹊起,号称“心圣”。 还有一则重要的消息,便是从上古存在至今的凭古战场突然消失。 各大宗门对此口径不一,大部分选择了缄默,但周国和武圣阁咬死了是那死而复生的陈旷盗窃了凭古战场的核心,才导致其突然消失。 似乎是想要为武圣以及自家大皇女的行为,找补一些理由。 不过,作为事件漩涡中心的陈旷,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了…… …… 梁国,陈府。 陈宁捧着茶杯,小小呼出一口雾气,有些忐忑地偷偷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道姑。 那便是……圣人啊。 虽然心中感激对方相救,但得知对方的身份时,依旧是掩不住的惊讶和震撼。 这可是活着的圣人欸! 不要说凡人,就算是修行者,也是大部分人遥不可及的日月星辰。 但现在,对方就坐在大堂之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与陈荣和甘棠寒暄。 如果不是他们亲眼所见道姑从天而降,只是漫步行来,那些死士便立刻暴毙的话……此刻的吕折旋就宛如是一个路过行脚的普通坤道一般。 不过……可真漂亮啊。 陈宁在心里偷偷地想。 坐在上首的道姑只是一袭素净的道袍,却有着令整个厅堂都为之一亮的绝世风姿。 大哥可真是厉害,居然能请得动一尊圣人来帮忙! 陈宁心中愈发佩服。 “多谢圣人相救!” 陈荣不知道第几次重复这句话。 吕折旋只是微妙地露出一个笑容:“不必,我答应陈旷的分内之事罢了。” 陈荣又热情地客套了几句,直到被旁边的甘棠拉住,这才罢休。 甘棠忍不住问道: “圣人,旷儿如今可好?” 吕折旋想了想,道:“性命无虞。” 甘棠松了口气,还想再问问,可又怕得到什么令人不安的消息。 她又不懂那些修行的事情,只能在心中想,平安就好…… 吕折旋站了起来,陈家一行人都欲送行,却被吕折旋拦住: “我还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不必送。” 陈荣愣了愣,受宠若惊地道: “圣人能住在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安儿,还不赶快去安排厢房。” 吕折旋眼波流转,却含笑道: “不必如此麻烦,陈旷平日里住哪间?我住他那儿即可。” 陈家人顿时全都懵了懵。 “这……” 圣人虽然是圣人,但终究是男女有别,怎可让圣人住进男子房间里? 可这又是圣人亲自开的口,他们怎么好反驳回去? 气氛顿时有些微妙起来。 陈宁眨了眨眼睛,却是突然产生了一些很是大胆的想法。 大胆到有些离谱……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旦想到自家大哥,她又不觉得离奇了。 似乎茅塞顿开的陈宁立刻上前一步,道:“圣人跟我来吧,大哥的房间在东厢房,打扫得可干净了!” 吕折旋面色如常,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带路了。” 陈宁朝着爹娘眨了眨眼睛,使劲地使了使眼色。 不过看不看得懂,那就不关她的事情了…… …… 陈府之外。 周延维捂着自己的胸口,苦笑道: “林兄啊,你这计划可真是差点害死了我啊。” 林二酉笑了笑,道: “那不是还没死么,俗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 周延维黑着脸:“那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下面一句——” 他叹了口气:“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 “要是陈兄没有察觉到我的暗示,那今天你我可就死定了!” 林二酉老神在在道:“他会发现的,因为他是陈旷。” “你看,现在暗中的死士都清除了,陛下也对你无比信任,选择将整个梁国正式交给你管理——正是你我最好的时机啊。” 两人抬起头,天上的雪更大了。 …… 北原。 无数的军队和修士,从四面八方向北原防线靠拢,死亡从一条红线,变成了一片血红色的拼图,浓重的血腥气甚至渗入那数百丈厚的冻土之中。 但北原防线仍旧在不断后退,崩溃。 因为周齐王姬文宣的一念之差撕裂的一个口子,整个战场的局势都已经几乎不可逆转,但依靠后方修士源源不断地补充,以及旬密山这座天然屏障,夜蛮的主力依旧无法跨入中域领土。 无边雪白的冻土冰原之上,荒蛮的风肃杀而凛冽,无声地吹拂着一切。 除了早已废弃的一些建筑物残骸内,偶尔路过的妖兽之外,这片天地上已经再无生灵。 “哼哼哼~” 随意的哼唱声,忽然从冰原上传来,由远及近。 随之出现的,是一个蹦蹦跳跳的裹着厚厚毛皮的小姑娘。 少女的一张白皙小脸娇俏清丽,带着狡黠的笑意。 但她的一双眼睛,却仿佛熔金一般熠熠生辉,难以看穿情绪,透出无边的邪性。 少女一双赤足踩在冰面上,玲珑如珍珠的脚趾冻出些许绯红颜色,若隐若现的小腿纤秾合度,骨肉匀停。 若是寻常人,只怕早就冻得骨肉分离,但她却仿佛毫无所觉。 如果陈旷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来,这正是当初絮泥阁中的小丫鬟——莲蜜。 莲蜜一边哼着歌,一边走到了前方被厚厚冰层覆盖的崖壁前。 这里,已经是北原尽头,再往前,便是那万丈的旬密山。 她竟然只身穿越了整个北原防线! 少女仰起头,金色的双眸倒映着那庞大的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山脉。 她喃喃道:“未染阿嫲,这便是挡住我们道路的阻碍,然而今日,它便不在了。” 少女伸出手,按在了崖壁之上,她的声音仿佛混合了无数男女老少,变得诡异无比,又有无上威严: “我等魔要降临了,便将毁灭一切……” “轰隆……轰隆隆……” 如落雷般巨大的声音拔地而起,震彻苍穹。 “咔嚓……咔嚓……” 一道道裂隙在崖壁上出现,密密麻麻,无穷无尽,从山脚,一直蔓延到了山顶。 直到第一块巨石从山体上崩落,朝着下方砸去。 那万丈的高山,如泥沙俱下。 轰然倒塌。 …… 沧元一一三五年十月廿三。 旬密山崩塌,北原防线彻底崩溃,夜蛮七十二部大举入侵,诸国哗然,中域动荡。 (本章完) 第一九六章 东皇转世,净土魔窟(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南蛮幽地。 这一片数千里的土地上有大半都被五彩斑斓的有毒丛林覆盖,又有瘴气丛生,沼泽密布,滋生了极多的毒虫妖兽,常人难以生存。 能在此地生存,建立国家的南蛮修行者,无不拥有一手精湛的用毒之术以及驭兽之能,哪怕是普通人,也知道如何分辨毒物。 因此,中域大部分用于交易买卖的妖兽,也大部分是从南蛮流入,这也是南蛮最大的产业。 不过,由于那极其凶残的血厄教的存在,中域人对于南蛮的印象并不太好,往往认为南蛮人粗鄙残暴。 南蛮有十六国,其中最大的国家,名为大息,也是血厄教完全掌控的国度。 血厄教祭司,即是大息国国王。 今日,大息迎来了几个陌生的客人。 为首的乃是一个身量中等,面容清瘦而矍铄的中年人,身穿灰色道袍,仿佛一个普通修行者。 跟随在他身后的,则是一个面白无须的老者,时刻微微弯腰,跟在中年人身后,表情极其恭敬。 两人在一所有些破漏的房屋前驻足。 这屋子显然属于一户贫苦人家,门口的小院子里还晾晒着不少的毒物,只是品质都一般,这便是这户人家的收入来源了。 普通人要想抓这毒物,便是冒着生命危险,稍不留神,便可能会立即毙命。 就算是在南蛮,若非走投无路,一般也没有人会选择以这种事情作为生计。 那身着灰色道袍的中年人,显然便是姬承天。 房屋外面晾衣杆上挂着的衣服当中,有属于婴儿的裹布,但屋内,却并没有婴儿的哭闹声,倒是显得有些诡异。 姬承天伸手撩开门帘,走入其中,顿时惊动了其中正在兴高采烈地数着手中银钱的男人和旁边正在哭泣的女子。 ——南蛮十六国的货币与中域不同,因为银矿众多,采用的是以银铸成钱币流通。 男人立刻收起手上的银钱,脸上凶光闪现,立刻抄起旁边的斧头,用南蛮话大喝道: “你们是谁?!滚出去!来人啊!有强盗啊!” 姬承天并没有理会这人,而是环顾四周,道: “看来我们是来迟了一步。” 不久之前,他刚刚得知司天监算出了东皇的降生之地,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本以为问题也不大,谁知道竟然也能来迟一步。 尤其此刻是在南蛮境内,姬承天也只能用分身之术前来,不想闹出太大动静。 周国自然不必害怕这弹丸之地,但若是圣人这次转世再死一次,便又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寻找。 而且,反复地转世,虽然不会损耗神魂,但却会影响到记忆。 若是次数多了,那么……不可控的几率就更大了。 他身后跟着的内侍大太监连忙道: “陛下,既然已经知道了圣人降生之地,想要寻回,自然也是简单得很。” 内侍往前两步,拿出一枚金锭,递给那夫妻俩,用南蛮话询问了一番。 那男人一开始惊疑不定,但看见金锭,立刻眼中绽放出光芒来。 将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 内侍回禀道: “陛下,他说,自家两个月前刚出生了一个女儿,一出生,便被上头选中进宫,成为圣女的侍从,因此得了三百银钱的赏赐。” 姬承天皱起眉头,目光一闪。 “圣女?南蛮何时多了一个圣女?外头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这血厄教,近几年都没有再试图对中域发动攻势,还以为老实了,没想到暗中搞了这一出小动作。 如今东皇转世之人,直接进了血厄教,这事情可麻烦了不止几倍啊…… 内侍又进行询问,但这种事情,底层百姓又如何知道? 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既然在大息皇宫内,只怕短时间也难以出来了。” 血厄教因为精通蛊术邪术,对于自己人的控制极为严密,这么多年,就算是姬承天,也难以安插几个探子进去。 如今能在血厄教中的,都是强行使用了夺舍秘术,夺舍了南蛮本体的小孩子,再“机缘巧合”加入血厄教混入其中。 不同于转世,夺舍之法极其阴毒,而且对神魂损耗极大,如果在一定时间内不能回到原来的身体之中,最多不过二十年,就会立刻死亡。 探子培养不易,如果暴露了,也是很大的损失。 姬承天沉吟片刻,还是道:“联系‘蜂’吧。” 内侍点了点头:“是。” 两人聊了半天,都是用中域话,旁边的夫妻两个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忐忑,等到将两人送出门,才终于松了口气。 内侍恭敬地躬身,直到姬承天的身影消失,才缓缓转过身。 他伸出手,轻轻一握,那男人手上的柴刀顿时飞起,化作一道银光。 “嗤!嗤!” 夫妻两个的脖子上鲜血飙射,脸色表情停留在了这一刻,霎时倒在了地上。 内侍哼笑着,又伸手一招,将两人手上和身后箱子当中的银钱全都收入囊中。 陛下的行踪,怎可让凡人知晓。 现下伪装成劫财杀人正好。 …… 大息皇宫之内。 太沁宫。 此处原本是用于祭祀血神的庙宇宫殿,但如今,已然是圣女的寝宫。 无数身穿红衣红裙,戴着满身银饰的宫女在其中穿梭,手上都各自怀抱一个不足三月的婴孩。 宫殿之内四处都燃着散发出异香的熏炉,淡紫色的雾气在殿宇之中缭绕。 将这些婴孩都熏得昏昏欲睡。 按照大祭司的意思,必须选择这些如白纸一般的婴孩侍奉圣女,避免有人生出二心,又必须要选择女孩,不可影响圣女的纯洁。 今日,宫女们是要将选来的婴孩,让圣女过目。 若是圣女不满意,那还要换掉。 人多起来,原本侍奉圣女的宫女就被挤到了宫殿外,其中几个见无事可做,便借着这个机会悄悄聊了起来。 “欸,我听说青圣女是从中域来的?” “是,圣女是上一代大祭司所出,之前内乱的时候,大祭司死了,但是拜托人将圣女带到了中域,隐姓埋名。” “不过可惜的是,带她进入中域的人,后来好像死在中域人手上了。真是可恨!” “我倒是听说,圣女只是当年大祭司的后代罢了,年纪还轻呢。” “还是咱们大祭司厉害,竟然还能把大祭司找回来。” “才不是……好像是圣女自己找回来的。” “说起来,我以前是农户出身,还不认识圣女那个名字呢?你们知道吗?” “自然知道了,厝,我写给你们看。” 这位在一个月前突然出现的圣女,名字叫做……青厝。 路过宫女怀中的襁褓内,一个眼眸平静的婴儿忽然皱起眉头,手指微微动了动。 他虽然转世,但神魂依旧强大,一些事情,自然是感应得清清楚楚。 例如……他这一世的父母。 怎地突然死了? …… 阳国某处江水之中。 “咕噜咕噜……” 波涛之下忽然冒出大量的气泡。 “轰!” 一条水柱冲天而起,紧随其后的,便是一条通体雪白的庞大长龙,在这天地之间自由徜徉。 “吟——!!!” 龙吟声响彻天地,那白龙盘踞半空之中,俯瞰着下方的山河,目光中透露出好奇。 它渐渐回忆起之前自己尚且还是一条篾绳时的经历,表情渐渐柔和。 那亲切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我给你取名叫做玉雪龙,不过此刻尚且不知你将来化形是男是女,若是自认为女性,便将这个龙字加上个玉字旁,添作‘珑’。” 白龙顿时陷入了沉思。 “是男?是女?” 它完全没有相关的概念,自然不知道如何算是男,如何算是女。 “但是多一点,好像更好!多,就是好!” 白龙很快就不烦恼了,它如此欢快地想。 “以后,我就叫玉雪珑!” “对了,父亲呢?” 白龙……不,现在应该叫玉雪珑了,她看向眼前广袤的世界,大大的脑袋里有大大的问号。 她隐约可以感觉到父亲所在的地方,但是距离自己似乎太远了一些,导致她没有办法准确地定位。 “不管了,父亲好像说过想见我,我得去找他!” 白龙长啸一声,朝着远方飞去。 …… 阳国。 苏怀嬴坐在新建的“武圣府”内,望着院子里的水池。 这段时间,她直接暗中参与内斗,集结了不少前世熟悉的势力和帮手,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此刻,是这“武圣府”的主人,也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武圣分神邀请她时,她原本还犹豫了片刻,但对方提及陈旷是自己的恩人后,她便毫不犹豫来了。 如今四分五裂的武圣阁,可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殿下。” 张智周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朝她作揖,道: “如果没有算错的话,现在陈旷应该在前往佛国的路上了。” 苏怀嬴“哦”了一声,撇撇嘴: “就知道这家伙命大。” 张智周又道:“如今夜蛮大举进攻,只怕潜伏在中域的魔修,又要蠢蠢欲动了。” 他这两句话之间转折生硬。 但苏怀嬴知道这个人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苏怀嬴转过头看向他,皱眉道:“什么意思?” 张智周道: “夫子这次出山,带给了我一个消息,他曾经怀疑……净土将成,或已成魔窟。” 苏怀嬴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变得十分难看。 “当真?” 苏怀嬴皱眉又道:“不大可能啊……按道理,哪里成了魔窟,应该也轮不到净土啊,那群大和尚,可比玄神道门正派多了!” 张智周摇摇头:“夫子也不确定。” 他幽幽低声道:“但他在自由山时,曾研读大量佛经,最后怀疑,有可能佛门功法,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被夜蛮奸细掉包了。” 苏怀嬴深深吸了一口气。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要面对的情况,可比夜蛮入侵要恐怖太多。 更糟糕的是,陈旷如今正前往佛国。 “呼……” 苏怀嬴又长长将气吐出,故作轻松地道:“若是这个多事的家伙,指不定等他再有消息,偌大一个佛国都被他整垮了呢。” …… “阿嚏!” 陈旷一睁开眼睛,便吸进来一大口灰尘,顿时打了个喷嚏。 他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揉了揉鼻子,笃定地想: “我一个抱月境修行者,怎么可能轻易打喷嚏,肯定是有人在背后骂我!” “陈施主,你可总算醒了!” 一道略有熟悉的年轻腼腆声音在旁边响起来。 陈旷转过头,看见了那小和尚修竹的脸,后者的表情顿时转忧为喜。 “你可昏迷了三天了,要不是看你心脉平稳,我都快吓死了。” 陈旷的目光四处看了看,发现他们是在一个已经废弃的庙宇当中,前后左右都是被灰尘覆盖的佛像,造像隐约可以看出来十分精美,只是已经被岁月磨蚀了不少。 方才,正是小和尚在打扫佛像,扑下来不少灰尘。 “我有事,你吓死干嘛?” 陈旷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开了个玩笑。 他感应了一下自己的神魂,发现干涸的心湖已经重新蓄起了水,但神魂依旧还是支离破碎的状态。 如今因为他没有选择自己的道基,所以“破而后立”的被动似乎并没有生效,不过看上去,神魂之上的裂隙里竟然闪烁着几缕金光,仿佛蕴含着什么变化。 修竹认真道:“陈施主先前叫我带你走,便是将性命托付于我,我自然担心施主安危。” “若是你出了事情,那可是我的责任。” 这小和尚,果然心地善良。 净土慈悲,名不虚传啊…… 陈旷笑了笑,在修竹搀扶下站了起来,好奇问道: “这里便是净土了?怎么庙宇也没人打理?我还以为净土之中,人人礼佛呢。” 修竹双手合十,道:“我此前就想和施主说了,我只能传送至净土之外最近的驿站处,不能传进净土之中。” “如今距离净土,还有三里呢。” 陈旷点了点头:“不远。” 他道:“既然如此,现在便启程吧。” 修竹道:“不着急,我有些事情要和施主说呢。” 陈旷疑惑地转过头,却见修竹露出了一个诡秘的微笑: “施主,可是要去冒充那狮心。” 推荐生死之交作者的书《我在圣裁审判所升级加点》 老作者新书,水准在线,更新稳定,尤其擅长写小萝莉 (本章完) 请假条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有点卡文,整理一下思路,今晚没了,下午更八千补上orz《苟在高武叠被动》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九七章 净土三禅师,狸猫换太子(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转过身,盯着眼前笑眯眯的小和尚。 冒充狮心这件事,他确信除了自己和霍衡玄之外,恐怕就只有苏煜有可能知道,甚至就连奚梦泉,或许都不知晓此事。 奚梦泉能将事情算得那么清楚明白,很可能是通过当初与自己的一年相处进行的反推补充。 这人毕竟是乐圣,不是算圣…… 至于其他人,就更加不可能知道了。 迄今为止,陈旷从来没有透露过任何与这方面有关系的消息,就连沧浪评上,也只写了他疑似使用的是佛门功法,大部分时候,他还是以剑和琴出名。 陈旷这个名字,和无垢净土之间不能说没有联系,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眼前这不过只有几面之缘的小和尚,又是如何得知他的目的? 更奇怪的是,“我即灵机”此前判断对方说的是真话。 也就是说,他之前的善意和腼腆都是真的……而此刻几乎不加掩饰的恶意,也是真的。 是的,恶意。 陈旷能明显感觉到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在对方身上骤然释放,“心血来潮”此刻可是正在在脑子里咚咚作响,告诉他对面不是个善茬。 他如今也算是经历众多大风大浪,因此才没有因为这惊变而失态,而且,对方身上并没有杀意。 既然没有杀意,而故意说出陈旷的把柄。 那么对方多半是来谈条件,谈合作的。 这才是他此刻还能心平气和地站在原地的原因。 陈旷沉声道:“你是谁?” 修竹没有任何破绽,那么要么陈旷又一次陷入了幻觉,要么现在在和他说话的人,根本就不是修竹。 “你既然知道这件事,却在这个时候开口而不是等我进入净土再揭穿,那么就是想要帮我冒充了?” 他直直看向修竹:“条件?要求?说说看吧。” 小和尚睁大了眼睛,随后兴致盎然地笑起来:“有趣,有趣,你果然很有趣——我不是谁,正是法号修竹的伽蓝寺正珠弟子。” “待你进了净土,我再与你好好说话。” 他忽然脸色一变,露出了有些疑惑的表情: “陈施主,不是说启程么?怎么停在这儿了?” 陈旷挑了挑眉,这家伙……人格分裂? 不太像,如果是精神疾病,绝对没有如此清晰的行为逻辑,更何况,对方身上的气息是实打实地变化了,并不是单纯的性格转变。 陈旷沉吟了一下,按捺下心中的疑惑,道: “没什么,我突然想起来一件高兴的事。” 修竹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哦……” 虽然他心里有点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但是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我是出家人,不可妄动窥探他人隐私的凡心,要心如止水才好。 修竹又接着道:“对了,陈施主,我刚才忘记说了,外来人想要进入净土,得先往度关师叔那拿一份文书,并行检查之事,确定身份无错才可以。” 仿佛是怕陈旷不满,修竹又补充道:“每个人要进净土,都得这样的。” 陈旷观察着修竹的神情,那短暂出现的家伙又突然消失不见,似乎是不打算出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我知晓了,到一个地方便守一个地方的规矩,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修竹听见这句话,心里却有些微妙。 他虽然只和陈旷见过几面,但这几面,他不是在和人起冲突,就是在杀人。 甚至连那“武圣”,都死在他们这些天骄眼前了……虽说主要原因应当还是牧肇企图算计其余门派所有人导致地灵真君出手,但毕竟后者的主要目标就是陈旷。 说是因陈旷而死,也没有什么毛病。 修竹也隐约知道陈旷这个名字,背后的一系列腥风血雨,迄今为止,梁、阳、周三国的风云,都被他搅动。 这样一个人,说自己要乖乖守规矩,自然是违和感拉满了。 但修竹又隐约感觉对面是个好人——这是他的直觉,所以才会在对方托付之时选择相信,带他来净土。 修竹只好道:“陈施主这回来净土,是有什么要紧事?” 先前陈旷自己想起高兴的事那是私事,但是进入净土的目的,那就是公事了。 修竹带着他进入净土,自然也要被师叔盘问,若是一问三不知,自然不好意思。 “我其实是为了寻人来的,早先为人所托,答应了要将一件物品交给一个人,不敢食言。” 陈旷笑了笑:“路上聊吧。” 他来这净土,便有三个目的。 其一便是避难。 牧肇已死,而且因为是被破了道心之后死的,直接被道岸除名,无法转世轮回,已经不是威胁。 但东皇却依旧不在轮回之中,而三劫宗的宗主燕如也有几率突破。 阳国如今国运衰落,都不需要阳国皇帝自己想通,那位女圣人过不了多久,可能也会破镇而出。 更何况周国的国运……陈旷见识过阳国的国运,连圣人都可以镇压。 若是换成最强盛的周国,陈旷相信,其威能恐怕远超圣人。 更何况,这回可没有“道心”给陈旷来破了。 吕折旋新晋道岸,保护陈家就已经是极限了,陈旷必须另寻办法,保证自己的安全。 有“以心换心”被动在,只要陈旷不死,吕折旋就不会死。 但陈旷最担心的其实还有一点。 那阳国皇帝城府不够深,在意识到自己被陈旷耍了之后,再面临这种情况,有可能会破罐子破摔。 也就是,将陈旷吞食了长生药的消息直接透露出去。 届时,陈旷将成为天下所有修行者觊觎的唐僧肉。 面对长生的诱惑,哪怕是之前对陈旷态度友善的修行者,都有可能变成敌人。 二,则是完成霍衡玄神魂消散之前的最后嘱托。 霍衡玄虽然对他算计不少,但也帮了他很多,已经答应了的事情,自然不能食言。 要将那席卷万军的一剑,给一个人看。 三,是为自己的功法一个正经的来历。 这实际上是霍衡玄坑的他,为了让他不得不去伽蓝寺,否则这私自练了佛门顶尖功法,可是一个大把柄,要被净土通缉的。 两人离开这破旧庙宇,外面竟是一片茫茫戈壁。 暗黄的风沙扑面而来,粗糙干燥地拂过裸露的脸颊和肌肤,甚至带来了一丝痛感。 陈旷前生今世都是生在水乡,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以他现在的修为,自然不会被外界环境影响肉身状态。 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影响,他甚至感觉周围的灵气都要干上几分…… 倒是没想到……净土居然会在沙漠之中。 路上陈旷趁机和修竹闲聊,从这没防备的小和尚口中套出不少话来。 修竹这个净土天骄,确实是宿慧之人,小时候作为孤儿在外流浪,后来在某个雪夜在一间破庙里避雪,无意中发现残破的佛像之中竟然有一枚舍利子。 他一触碰到那舍利子,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就被伽蓝寺的僧人给带回净土了。 但奇怪的是,他继承了能力,却没有继承记忆,甚至不知道自己继承的是哪个佛子的舍利。 甚至伽蓝寺自己都查不到这舍利的归属,最后也只能翻遍了寺内的记录,安在一个很久以前外出历练却意外死亡的佛子身上。 毕竟这舍利是真的,功法也是真的。 宿慧之法,为净土特有,不可能作假。 再者,修竹天性良善,又有天赋,净土的不闻、不见、不言三位大禅师也十分喜欢这孩子,便让他留了下来,拜在不闻禅师的一个弟子座下。 而这三位大禅师,正是无垢净土的三圣。 没错,无垢净土有整整三位圣人坐镇,这便是万里佛国的底蕴,虽然与世无争,远离尘嚣,却无人敢有任何小觑。 在吕折旋成圣之前,玄神道门四位玄玄境,蔺青崖一个道岸境,也只能算是勉强和无垢净土齐名。 因此实际上,修竹也算是圣人真传的徒孙了。 但无垢净土,有一个比较大的问题,便是不管净土之外的事情。 在他们看来,选择历练而受磋磨,是修行的必经之路,连佛祖都曾受过修行之苦,他们这些佛弟子,自然也要效仿。 就算在外死亡,那也是历练的一环,只是一旦陨落,便要派人出去回收舍利子,再挑选优秀弟子行宿慧之法。 当然,如果本来那佛子就已经选中了传承者,后者自然会自己来寻净土佛国,落叶归根。 陈旷如今要做的,便是如此。 修竹听了陈旷与霍衡玄的约定,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 “那他要你找的究竟是个什么人?” 陈旷道:“一个女人。” 修竹睁大了眼睛:“女人?在净土找女人?难道是找一个尼姑?” 佛国几乎没有一般民众居住,只有外围一圈是俗家弟子,也是要潜心礼佛的,越往内部,佛寺便越来越多,总共建起了九百九十九座寺庙,而伽蓝寺则在最中央。 组成整个无垢净土的,是这九百九十九座寺庙,而非一个伽蓝寺。 但伽蓝寺是佛悟道飞升之处,因此,也是剩下九百九十八座寺庙僧人眼中的圣地,地位自然是最高的。 如果按陈旷所说,霍衡玄是伽蓝寺正珠弟子,而且还是年轻时,活动范围应当只在伽蓝寺内,那么一般情况下,他应该接触不到俗家女子才对。 修竹自然也只能猜对方是尼姑。 陈旷摇了摇头:“不是,他说是个剑法很好,长得也很好看的女人。” 修竹“哦”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 “所以这位前辈当初犯的是……色戒?” 陈旷忽然笑起来:“不是,是杀戒。” 修竹又“哦”了一声,这次拉长了一些语调。 陈旷撇了撇嘴,道:“人家压根不知道他的心思,他自己在那边单相思白月光,想了四十多年而已。” 霍衡玄这老登,当年的剑术启蒙就是那个女子,后来因为与寺中其他弟子发生冲突,失手杀了人,这才奔逃而走,成了伽蓝寺弃徒。 一言以蔽之,杀人如麻的纯情老处男。 到死了,才敢叫人去找对方,还只是“把这一剑给她看看”。 陈旷本想痛斥这种软弱行径。 但想到自己进净土,也有躲避沈眉南的意思,心里顿时有些悻悻然。 嗯……感情这种事,确实还是强求不来。 顺其自然就挺好。 陈旷望天叹了口气,前方带路的修竹忽然眼睛一亮,指着前面道: “陈施主,我们到了!” 陈旷眯起眼睛看去,却没有见到净土的入口,只见到了一间孤零零立在沙漠之中的小庙。 这小庙当真极小,仅有一扇门,上头盖了个屋顶,里面供奉了一尊小小的佛像。 而在佛像前的蒲团上,则有一个僧人双手合十,盘腿而坐,神情安详肃穆。 修竹喊道:“度关师叔!” 那僧人睁开眼睛,朝两人看了过来。 修竹走到那小庙前面,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度关念诵佛号,道:“净土自然欢迎好客来访,且上前来,让贫僧观察一二。” 他朝陈旷伸出手,将掌心朝上。 陈旷亦双手合十,道:“见过师叔。” 他和修竹是同辈朋友,入乡随俗,这么称呼无可厚非。 修竹没有发觉异常,但那度关却“咦”了一声,上下打量着陈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和隐约的震动。 陈旷不慌不忙,缓缓微笑道:“我此来净土,其实还有一件事,便是归还一枚真圣身躯烧铸的舍利子。” 他从怀里拿出一枚金光灿灿的舍利,霎时,其上缠绕的五彩之色大放异彩,又有八种佛相纷纷呈现,恢弘浩大,直击心灵。 “这、这是……”修竹目瞪口呆。 这气息他再熟悉不过,因为他也修习的是这门功法! 度关猛地站了起来,瞳孔紧缩:“八相示现!” “这是《泥胎金塑法》大成之异象!除了三位大禅师外,便只有历代佛子才可修炼!” 度关立刻有些急切地道:“此舍利的主人是谁?!” 陈旷面不改色,道:“大约八年前,我在梁国一个小村庄中遇见了一位四处云游的僧人……他说他名为‘狮心’。” (本章完) 第一九八章 破而后立,金身将成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狮心”真正死亡的时间,其实是二十六年前。 霍衡玄那时已经成为梁国的兵卒,在一场战争之中受了重伤,在避开敌军时误入了一个村庄养伤,才见证了那个已经接近结局属于佛子“狮心”的故事。 但陈旷此生如今才不过十九岁,当然不可能出现在二十六年前,他只能将时间移到一个相对合理的阶段。 八年前,陈旷正跟随奚梦泉学琴游历,有一个圣人在侧,就算是净土的大禅师亲自出手,也查不到这段过往的具体情况,正是最合适的时间点。 度关闻言,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接过那枚舍利,长叹一声道: “狮心师兄已经失踪了近四十年,本以为也许要百年之后才能寻回他的舍利子,那时我寿命也快到尽头了,没想到今日还能相见……” 他说到这里,忽然一愣,因为既然陈旷是来归还舍利,且八年前就已经见过狮心。 那么按道理,陈旷……正是最有可能的那个宿慧之人! 度关猛地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青年。 陈旷微微一笑,随即双手合十,低垂眼眸,神情肃穆,毫不掩饰地展现了自身的《泥胎金塑法》。 他需要给自己的功法一个合理的来源,否则将来自己立足的功法被人确认为偷师而来,他又要多一个敌人……这也是他来到净土的原因之一。 陈旷知道自己的说辞会被人怀疑的概率很大,他来净土的目的应该很快会被猜到,所以还需要尽可能地展现自己的天赋。 一个主动来投的的天才,总比一个心怀鬼胎的普通修行者,要好得多…… “轰——” 第一相,“兜率降天”! 迎面吹拂而来的沙尘在这一刻主动绕行,而他脚下堆积的沙石,也被一股无形的庞大力量推开,露出了下方的白色巨石顶端。 顷刻间,陈旷周身一尺之内,仿佛成为了一方小小净土。 与曾经他初学时只能推开周身尘埃截然不同,如今这第一相,仅仅是施展,便已经足够抵御狂风与沙暴。 第二相,“白莲托生”! 陈旷额间白莲虚影刹那绽放十三瓣,蓄而不发,散发出惊世光华,照亮了整座小庙和身旁两人。 这时,修竹也终于回过神来,认出了他同样修习的佛门顶尖功法。 “《泥胎金塑法》?!” 他看着那十三瓣莲花,傻愣愣地喃喃道:“白莲托生?我也才只修到了六重劲啊!” 白莲托生正常而言,只能修出三重劲。 修竹虽然不是主修《泥胎金塑法》,但能修到六重劲,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天赋异禀。 谁成想,今天居然见到了一个能修出十三重劲力的怪物!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还不是陈旷的极限。 当初在凭古战场内,依靠“他化天魔”被动复制来的“重瞳唤祖”,陈旷就已经修出了十三重劲。 而在步入“时光”之河,修为猛增之后,陈旷如今已然能够叠出二十一重劲。 但是这已经是七倍于原本的白莲托生的能力……陈旷自己也觉得多少有点骇人听闻,不可能和盘托出,还是藏个底儿比较好。 第三相,“二龙浴佛”! 陈旷的腰腹与手臂之上,顿时缠绕了两条小龙虚影,眼中金光闪烁,发出威严吼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旷以精血亲手孕育了一条真龙的缘故,这两条小龙对他的态度亲昵无比,甚至连身体都凝实了不少,龙威之下,连着陈旷都显得愈发宝相庄严。 第四相,“月披袈裟”! 月华凝结,陈旷身上披一件月白袈裟,甚至连肌肤都变得如玉般细腻白净,将他原本锋芒毕露的气质变得柔和许多,若非他一头黑发披散,倒真像个普度众生的慈悲菩萨。 陈旷此刻顿了顿,略略沉吟,但还是继续施展了第五相……“金刚菩提”! 心湖之内的神魂具象,那裂隙之中忽然金光大盛! “咔嚓……” 陈旷隐约听见了自己的识海心湖内传来了开裂的声音,神魂之上的裂隙更多,甚至就连他白净如玉的肌肤上,都似乎出现了金光裂隙。 但陈旷并不觉得痛苦,反而有种挣脱束缚的轻松感。 他此前的感觉果然没有错! 因为他没有选择筑起道基,“破而后立”的被动并非没有生效,而是在修为之外的地方生效了。 原本,陈旷对于“金刚菩提”的掌握并不熟练,唯有在灵光一闪,或绝境逼迫的时候,才能得其一二。 也就是在模拟佛祖悟道时克服内外魔障的过程。 但现在,第五相的“不碎亦不灭”,似乎即将成为他的常驻状态。 换而言之,他即将得了这第五相! 只要等到这金光裂隙彻底布满,神魂与肉身同时破茧成蝶,陈旷便将练就真正的“金身”。 度关看到陈旷展现第四相的时候,便已经有七成相信对方便是那狮心宿慧之人了。 这《泥胎金塑法》,若没有人指点,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有如此成就的。 而陈旷的名声,早已传递到了净土,他身边除了那个弃徒霍衡玄,根本就没有修佛之人。 而霍衡玄虽然是正珠弟子,却早早就已经被驱逐出净土,根本没有接触《泥胎金塑法》的可能性。 何况,一个弃徒,如何能将这《泥胎金塑法》修到极致? 除了宿慧之外,几乎没有其他解释了。 而当度关见到第五相展露之时,他神情震动,几乎没有犹豫,立刻拉住陈旷,急切道: “快随我去见三位大禅师!” 他反应这么大,原因无他。 自从狮心死后,净土这么多年以来,唯有三个佛子,却已经再没有人能将《泥胎金塑法》练到第五相了! 《泥胎金塑法》是无上佛法,但也正因如此,其难度也极高,第四相与第五相便是一个槛,也是那佛祖悟道的分水岭。 能得第五相,就意味着陈旷很有可能能够以佛法成圣! 度关伸手一挥,身后的佛像壁龛刹那消失,露出了隐藏着的小天地。 这小庙原来就是净土的“门”。 在“门”背后,无边的阳光正普照而出,无数的琉璃金殿隐约可见。 陈旷却没有动,度关也突然皱起眉,看向了远处的戈壁之中。 那边,正有三个修行者飞来,气势汹汹,恶意滔天。 其中一个喊道:“哪个是陈旷?将长生药交出来!” (本章完) 第一九九章 “蛮神”楼陀罗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这三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谁是陈旷。 此刻站在小庙之前的三个人,两个和尚一老一少,头顶锃光瓦亮,剩下唯一的一个黑发青年自然百分百便是陈旷,别无他想。 就算不知道陈旷长什么样,都知道长生药了,没道理把陈旷认成和尚。 为首的人如此出言,只不过是为了放松三人警惕,扰乱他们的判断而已。 他询问的话音未落,下一刻,便已经猝然出手,手中长剑出鞘,洒下一片剑光。 竟然是一个宗师境界的高手! 倘若因为刚才那一句话而有半分小觑和分神,这一剑恐怕便是夺命之剑。 度关皱起眉头,反应极快,双目一瞪,一掌向前打出,同时口中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狮子吼”。 声浪滚滚,排沙倒风,几乎吹出一场小型的沙暴,轰隆声如雷,那莽莽沙尘,仿若化作了一头头戴金冠、身披璎珞的庄严狮子虚影。 吼声震耳欲聋,几乎要将人的心肺都震碎一般。 那三人脸色一变,立刻便有人抛出一件神妙灵宝,化作一道厚重铜铸屏风,将那声浪隔绝了一部分,反弹了一部分。 但度关又不止是用了一招“狮子吼”,他还打出了一记“般若掌”,直将那屏风都轰然击出裂纹,将声浪漏了过去。 三人当中的两人提劲抵抗,灵气狂涌,但仍是有心无力,脸上一白,“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于此同时,那铜铸屏风部分反弹的声浪,也令度关后退了三步,一甩袈裟,深吸一口气,眼神一凛,似是压下了不轻的伤势。 那为首者却是趁着“狮子吼”音波减弱,猛地飞跃了屏风,再度朝着度关发起了进攻,手中剑光连绵不绝,宛如无尽浪涛。 此刻,他的样貌才终于在风沙里清晰了起来,这居然是一个红头发红胡子,高鼻深目,身穿奇特异乡服饰的西域蛮子。 沧元除了面积最大的中域和北原之外,还有一小块地方被命名为西域,围绕着一片内陆海的什刹沙漠上,一些发色各异的蛮族人建立了许多小国。 ——中域人对于其他地方的人一律态度鄙夷,以“蛮”来称呼,例如夜蛮、南蛮……而西域人的种族太多,因此统一叫做“蛮子”。 净土入口既然在沙漠之中,附近有蛮子出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不正常的是,这才多久,怎么就连西域的蛮子,如今也知道陈旷身上有长生药这回事了? 陈旷眯起眼睛。 这便是他最担心的情况之一。 从他进入凭古战场到现在的时间,已经足够破罐子破摔的阳国皇帝闻仙,将陈旷的身份、下落以及长生药的消息,一并打包散播出去。 在这个世界,消息的传播可以很慢,也可以很快,区别只在于其中价值高低,能让人花费多少代价去传播。 当初陈旷凭借周梁之战和沧浪评扬名,用了半个月时间,才走进大众的视野当中。 而现在,只要“长生药”三个字,就能够在几天时间内,让位于西域沙漠里面的蛮子都知道“陈旷”这个名字。 那么,如今的沧元,只怕“陈旷身负长生药”的消息,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若是“长生药”被姬承天拿到手了,就算消息出来,也没有多少人敢动手,毕竟周国的实力放在那。 但在陈旷身上,哪怕他有杀宗师的战绩,都无法阻止这些人的野心。 这天底下,宗师虽不算多,但也绝对不算少。 甚至有可能惊动一些隐居的玄玄境老怪物出来。 换而言之,此刻的陈旷已然是…… 举世皆敌! “轰!” 以那西域蛮子与度关为中心,风沙猛地向四周激射开,尘埃漫天散开。 陈旷与修竹已经退开了数十丈之远,避免被宗师之战波及。 陈旷虽然不怕,但既然度关已经出手,他自然也乐得省些力气。 另外两个人也是西域蛮子,见状自然没有掺和宗师之间的战斗,而是对视一眼,飞速朝着陈旷方向奔来。 陈旷扫了一眼,这两人都是抱月境的修为,“见神不坏”被动甚至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 “……” 陈旷摇了摇头,心中叹了口气。 他还真有些怀念过去被高出他几个大境界的修行者追杀的日子。 被动对他的补正,最恐怖的时候,远超他自身实力的千百倍,危险是真的危险,但于陈旷而言,却也是另一种快乐。 他从来不怕死,只怕毫无意义地活着。 这些源自他内心的情绪,也是他确认自己真实的一种方式。 如今,对手和他本身之间的修为差距,便到不了那么大了,虽然这也意味着,陈旷完全可以自己对付这些敌人而没有太大危险,但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陈旷正想将这两个蛮子一起解决。 修竹便已经奋勇上前,有些紧张地道:“陈施主……不对,现在应该是陈师弟了,我来帮忙解决一个!” 他义正言辞,保证道:“你放心,在我们净土门前,绝不会让你被这些贪心不足的歹人所害!” 但是,你貌似也有可能成为这些歹人当中的一个啊……陈旷挑眉,点了点头: “好!我左伱右!” 他一眼便看出来,右边那个修为更高一些,既然修竹主动出手,他自然要趁机观察一番。 虽然那个神秘的“第二人格”目前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是既然用的是修竹的身体,那么起码最基本的能力不会超出修竹自身范围。 看看修竹的实力也好。 修竹应和一声,立刻飞身上前迎战,与那右边的蛮子战作一团。 陈旷则看了一眼左边的那人,连三尺剑也没有拔出来。 他仅仅是抬起手,虚空中便有无形的琴弦根根列出,散发着柔和的光华,掌心的“羽”“角”、“徵”三枚符文与之共鸣。 “铮——” 陈旷的指尖划过那虚空之中的琴弦,发出一连串尖锐激昂的琴音,几近爆鸣。 左边那个蛮子脚步一顿,浑身僵硬,表情立刻陷入了一种仿佛看见极其恐怖事物的苍白和癫狂之中。 那蛮子颤抖地后退,叽里咕噜地用西域语言说道:“蛮神在上……蛮神……楼陀罗,不是故意窥探,不要杀我,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刻,他的头顶上裂开了一道缝隙。 随后,整个人轰然炸开,化作了一团血雾! 陈旷的脸色却没有放松,反而皱起了眉头。 如今,剑与琴对陈旷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他既可以以琴为剑,也可以以剑为琴。 此刻,依托“天魔律”被动,陈旷足以调动起对方内心深处最恐惧的情绪和画面。 但方才,他并没有想杀了对方。 “蛮神”楼陀罗…… 陈旷听不懂对方说的话,却清晰地知道这个词语应该是个名字。 他在心里重复着这个名字,莫名有种奇怪的心悸之感,立刻脸色一肃,强行停止了自己的思考,放空大脑。 (本章完) 第两百章 不闻,不见,不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想要在瞬间放空心神并不容易,陈旷选择了直接利用“兜率降天”进入冥想状态。 冷静之后的陈旷看着那迅速消失在沙尘之中的纷飞血雾,脸色一沉。 他方才,在这个蛮子头顶裂开的缝隙之中,看见了一只赤红色的眼睛。 那眼睛仿若幻觉一般,但陈旷真切地感觉到了一种被注视的毛骨悚然。 而在刚才,他在心中默念着那个陌生语言所拼凑而成的名字时,同样产生了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绝对不可能是错觉。 因为就在那一瞬间,“心血来潮”的反应之大,甚至让陈旷产生了几近眩晕的感觉。 与当日面对望姝天降一指不相上下! 但当陈旷放空心神时,“心血来潮”被动也立刻停止了警告。 也就是说……如果陈旷刚才选择继续在心中不断默念这个名字,就有可能遭遇与面对圣人同等的危险。 这个名字代表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陈旷皱起眉头,看向了其他两个蛮子。 修竹、度关两人已经分别将那两个蛮子制服——净土四大戒之首便是不可杀人,他们作为正统的净土僧人,自然不会在自家门口触犯戒律。 不过……这大概也是这三个蛮子敢在净土门口动手的原因吧。 见惯了各个宗门、国家之间的尔虞我诈、腥风血雨,净土这群大和尚恪守清规,确实是显得软弱可欺了一点。 倘若一心向道,加入这么个宗门,应当是最合适的选择了。 当然,如果修竹之前没有突然暴露那奇怪的“第二人格”,就更好了…… 度关打出了一个“卍”字掌印,将那为首的西域蛮子封在了原地,双手合十,转头向陈旷道: “贫僧会将这蛮子交给大禅师,你随我一同去。” “修竹,你也来。” 陈旷点了点头,便与修竹一同跟着度关走入了小庙后面的庞大净土之中。 三人飞越整个净土上空,陈旷向下望去,果然遍地都是大大小小的寺庙。 唯有最外围能看见一些普通民居,但同样也是几步之间便能看见佛塔、经幢,上面供奉了瓜果鲜花,香火旺盛。 而路上的行人,无论是居民还是僧侣,都面带微笑,满面红光,眼中带着温和的光亮。 似乎确实是一个人人礼佛的真正净土。 很快,三人便到了最中央的庞大寺庙门前。 陈旷不由得仰起头,眼前伽蓝寺的正门竟然便有数十丈之高,堪比前世的十多层高楼。 再往前望去,那正前方的香炉宝鼎大如一座房子,更不用说根本望不到顶、几乎直入云霄的大雄宝殿。 此前所见的任何宗门,乃至皇宫的大门,都没有如此气派。 他心中有些疑惑。 净土虽然没有崇尚节俭一说,甚至每年的香火钱都够堆满几个伽蓝寺,但是也不至于如此铺张…… 度关似是察觉他的疑惑,解释道:“上古之时,伽蓝寺便已经建立,彼时佛座下弟子之中,有金刚、力士,身高数十丈,行动时几乎地动山摇,寻常寺庙不能容纳。” “佛有仁慈心,以为万物平等,请工匠建造伽蓝寺时,务必关照,因此才将这门面建的大了一些。” 陈旷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似乎是有些印象。” 他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印象的。 但总不能一进来就叫人看出破绽来…… 度关倒是理解地点了点头: “宿慧之法若是施展仓促,记忆会有所缺失,这些细枝末节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修竹在旁边附和道:“确实如此。” 他摸了摸光头,嘿嘿笑了笑:“不过,像我这样什么都不记得的,好想也没有其他人了。” 陈旷笑而不语。 正是因为有修竹这个例子在,他才会不怎么掩饰,否则他会更加谨慎,绝不会露出半分破绽。 度关领着他们走了许久,绕到了大雄宝殿后方的禅房所在。 这伽蓝寺确实只有门面修的大了一些,后方就没有那么气派了,甚至十分朴实。 度关在房门口驻足,双手合十: “三位大禅师,人带到了,我先去审问这两个西域人。” 他说完,便将门推开了一些,示意两人进去,自己便带着那两个蛮子匆匆离去。 陈旷挑了挑眉,好奇道:“审问?” 修竹小声道: “度关师叔的他心通已修炼到了极致,只要他想,不仅能知晓对方心中所思所想,还能强行改变对方的神识思维。” “就算他平时不发动,也能够隐约察觉对方的一些念头。” 陈旷心里一凛,也就是说,这能力是读心加上洗脑! 难怪能当净土的守门人……是善是恶,他只要一看便知! 怪不得之前他强调净土欢迎“好客”,应该是已经判断出了陈旷没有歹意。 也难怪陈旷明明有着“平稳气场”这个被动,不会轻易表露情绪,却还是立刻被他捕捉到了那一丝疑惑。 度关当时在门口伸出手来,应该便是要发动他心通的能力。 还好之前陈旷误打误撞,抢先一步将舍利拿了出来……否则当即就可能要被戳穿谎言了。 陈旷心中吸了一口气,真是不可小觑天下人。 不过他也不是很怕就是了。 之前依靠推动时间长河得到的众多被动之中,也有一个能够防止他人窥探心神思想的被动。 【坚如磐石:你的意志坚定不可动摇,旁人难以影响或窥探你的思维。】 这个被动足以让陈旷免疫多数的神识攻击和影响心神的手段。 只是虽然不怕,但度关又不是敌人,他还得给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然难以解释自己为什么不肯放开心神屏障。 要是说不过去,那就直接寄了。 接下来面对大禅师,更要小心! “嘎吱……” 陈旷与修竹推门而入。 禅房之内,干净整洁,隐隐的檀香萦绕鼻尖,墙壁上挂着八幅画,仔细看去,正是“八相示现”所代表的佛祖成道经历。 前面地上,摆着三个蒲团,正有三个老和尚在静心打坐。 陈旷刹那瞳孔紧缩。 那三个老和尚。 一个没有耳朵,脑袋两边只剩下两个血淋淋的窟窿,腐烂的肉中隐约可以看见正在蠕动的脑子,灰色的脑浆混在黑血里,正一滩一滩地掉在地上。 一个没有眼睛,脸上黑咕隆咚的两个洞,当中有无数的细小苍白的胳膊,朝外伸出手来,扒着眼眶四周,似乎正要往外爬。 一个没有嘴巴,本该是嘴巴的地方肌肤平平整整,什么都没有,长得最是慈祥和善。 正是净土三位大禅师—— 不闻,不见,不言! 陈旷浑身的汗毛一瞬间都快竖起来了,猛地转过头去,看见修竹的脸上有一瞬间,再次露出了那诡异的笑来。 (本章完) 第二零一章 末法毁天道,波旬杀如来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咚咚咚……” 安静至极的禅房内,陈旷几乎听见了自己一瞬间加快的心跳声。 修竹脸上诡异的笑只持续了一瞬间,马上就变回了原本纯良无辜的模样,神情还带着一丝紧张。 但很显然,那不是陈旷的错觉,而是那个目的不明的“第二人格”又冒出来看戏了。 并且看样子……要么他知情,要么他和眼前这三个怪物是一伙的。 陈旷瞬间冷静下来,收回目光不去理会突然变脸的修竹。 总之……这绝不可能是正常修行者应该会出现的状态。 陈旷自己修的就是《泥胎金塑法》,三位大禅师修行的主要功法当中,也应该同样有这门功法。 但是他们此刻的状态却和《泥胎金塑法》完全背道而驰。 泥胎金塑法,修的是无漏金身。 打磨肉身的最终目的,是将全身都修炼到没有任何破绽,每一寸肌肤,就连毛孔都不放过。 而现在,这三人除了不言以外,别说是无漏金身,那斗大的窟窿摆在眼前,简直是全漏了…… 而不言那嘴巴都消失的模样,显然也不该是正经修炼的过程。 陈旷不敢去看地上落下的一滩滩污血。 无垢净土……此刻这名字,真是令人不寒而栗了。 修竹仿若无知无觉,率先走上前去,双手合十,先看向了不闻: “师父。” 然后才看向另外两人: “不见禅师,不言禅师。” 陈旷也跟着走上前去行礼,鼻尖顿时闻到了一股更加明显的腐臭味道,顿了顿,沉声道: “弟子……‘狮心’,见过三位大禅师。” 不闻抬头看向他,注视着他的眼睛,露出了一个慈祥和蔼的笑容: “宿慧之人与前世并无太多瓜葛,你不必为此名挂碍,做你自己即可。”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能清晰地看见正在蠕动的大脑,陈旷听见这句话,一定会觉得净土大禅师果然是有仁慈心的,竟然如此善解人意。 但是此刻…… “啪嗒!” 陈旷眉心一跳,余光看见正和蔼微笑的不闻禅师左耳的血洞里,混着污血掉下来了一块白肉。 那隐约蠕动着的白肉仰天舒展身体,在污血之中挣扎着,无数的腹足无规律地抽搐起来。 那耳洞里蠕动的,根本不是什么脑子……是无数白白胖胖的虫子。 陈旷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 “当初若非‘狮心’前辈的功法,我如今早已葬身梁国,因此,我也愿意继承他的衣钵和遗志。” 因知道这三位禅师的他心通只会比度关更强,他此刻不敢说谎,因此,都是挑着部分事实拼凑起来的“真话”。 他确实是以“狮心”的功法进行修炼,最终得以逃出梁国,但授予他的人是霍衡玄。 在听过无名僧人的那个故事之后,他也的确愿意继承“狮心”的衣钵和遗志,只不过他的“善”会比“狮心”更加有原则。 不见禅师闻言,欣慰地点了点头,柔声道: “既然如此,待你剃度之后,便还是用‘狮心’为法号。” 陈旷沉吟片刻,却道: “弟子恐怕不能剃度。” “哦?” 三位禅师倒也没有生气,只是有些惊讶的样子。 不闻禅师看向他,耐心问道: “如何不能?” 陈旷道:“弟子尘缘未了,尚且不能皈依。” 不闻禅师想了想,竟似乎也觉得有道理,道: “伱有佛缘,却还未开悟,六根不净,的确可以先缓一缓,在这净土,待到你将杀心、红尘一并放下……再行剃度。” “如今,便先做个俗家弟子,带发修行。” 陈旷的试探并没得到什么大的反应,但在不闻的话语之中,他察觉到了一点别的意思。 “修行期间,不可以离开净土么?” 不见禅师笑呵呵地道:“自然是可以的,你瞧修竹,不就才出去过一趟么。” “只不过,你在外面仇家众多,也是需要斩去的一部分尘缘,冤冤相报何时了?越多接触,越是深陷其中,不如在净土当中安心修行,放下屠刀,才可成佛。” 看样子……他们也不是不知道陈旷过来的其中一个目的。 陈旷沉默了一会儿,双手合十道: “弟子明白。” 不闻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便先在寺内西边明镜台旁的禅房里住下,静心参悟,若有什么不懂的,可随时来寻我们三人。” 他笑吟吟道:“尤其是不言,他是狮心的师父,你也可以将他当做师父。” 陈旷心道,那我就更不应该和他聊半句话了。 他看向最像正常人的不言,行礼致意。 不言沉默着,眼神倒是十分温和。 三位大禅师又与修竹聊了一阵,考校了一下他的功课,这次出去的收获,最后让他带陈旷去明镜台歇息,并没有发生什么波折。 陈旷走出门时,禅房的门自己缓缓地关上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三位禅师畸形的面容隐没在黑暗之中,隐约似乎仍能听见那些虫子蠕动的黏腻声音。 修竹道:“明镜台可是个好地方,院子里有当年佛祖悟道时的菩提树,听说多看两眼,能悟出不得了的东西。”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不过大概是我天赋太低了,怎么看都是一棵普普通通的菩提树,每次师父叫我去悟,我都在树下睡着了。” 陈旷忽然问道:“净土如今只有你一个佛子么?” 修竹摇摇头:“当然不止,本代还有一个叫做秀心的师兄,如今应该在寺内。” 明镜台处果然有一棵参天的菩提树。 陈旷仰起头,眯起眼睛。 折腾了一天,此刻已经是晚上,透过菩提树密密树叶上笼罩的朦胧光华,隐约能够看见天上的星辰。 “你来了……” 忽然,陈旷耳边听见了一道模糊的女声。 他脸色一凛,神识所笼罩的四下,除了修竹别无他人,但这声音却好似正在面前! 陈旷思绪陡转,抬头盯住了面前的菩提树。 难道说…… 修竹止住了脚步,回过头笑道: “陈旷,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陈旷看他神情,就知道又是那个“第二人格”又出来了。 他沉默不语。 修竹看着他,脸上笑容依旧,继续一字一顿道: “末法毁天道,波旬灭如来。” (本章完) 第二零二章 你身上有天魔的气息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自身对佛法没有多少研究,自然不曾听过这个说法。 但曾经,霍衡玄在天牢内,为了让他快速理解那两门功法,曾将自身许多修行经验一并传授给他。 在这些经验之中,也包括了他在伽蓝寺修行时所学到的佛法。 这其中,就有“末法毁天道,波旬灭如来”的一则故事,或者说预言。 波旬,即天魔波旬,据传说,乃是上古欲界的一尊强大魔王。 修竹指向了那棵菩提树,说道: “佛祖曾在这树下修行七七四十九年,渡尽众生,即将涅槃时,见到了与他多次斗法的波旬。” “波旬对他说:等你涅槃之后,我要破坏你的佛法。” “佛说:我的佛法是正法,你破坏不了。” “波旬冷笑:伱在世之时,人人信仰,得到规劝约束,我自然破坏不了你的佛法,可等你入灭之后,人性本恶,失去约束便会放任自流,信仰你的人越来越少,我自然可以破坏。” “佛说:佛光普照,世间良善之心不会灭绝。” “波旬说: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波旬亦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你以戒律约束人们,叫人远离贪欲,而我顺应人们的欲望,满足他们的欲望。你如何比得上我?” 修竹站在菩提树下,一袭雪白僧袍,正如当年在此悟道的佛。 但他口中讲述的,却是一个关于佛之死的故事。 修竹娓娓道来:“佛说:我有佛经留世。” “波旬便说:经典是死文字,若要教化众生,便一定要有人来解释。” “佛说:我有弟子留世。” “波旬便说:百代之后,世间末法,我便叫我的弟子,成为你的弟子,穿着你的袈裟,破坏你的佛法。” “他们会曲解你的经义,破坏你的戒律,以达到我武力不能达到的目的。” 修竹微笑道:“佛听到这里,长久默然,最终流下了两行热泪。” “波旬立刻便知佛对此无能为力,狂笑离去。” 陈旷看向修竹,也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眼那菩提树,道: “所以……你是波旬?” 这则故事正如此刻净土的现状,分明连那三位大禅师都已经被怪物取代,却依旧无知无觉。 这哪里还是净土?分明已经成了魔窟! 只是不知道,这三位大禅师,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修竹叹了口气:“很可惜,我不是。” “我说了,我是伽蓝寺正珠弟子修竹。” 陈旷能感觉出来,他说的是真话。 但倘若他和修竹本为一体,这句话自然也不是谎话。 陈旷道:“那你提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修竹又露出了那诡异的笑,道:“你看见了吧?三位大禅师的真正模样。” 陈旷闭口不言。 既然伽蓝寺从未传出什么奇怪的传闻,而寺庙中的众多僧人也没有表现得惊慌不安,就说明可能只有他看出来了异常。 毕竟他还有“洞若观火”这个被动在,任何的虚妄伪装在他面前都形同虚设。 而如果是这样,假设在伽蓝寺内都是被圣人掌控的范围。 此刻他表态的话,就有可能被那三个怪物发现。 虽然对面的修竹不知为何如此不遮不掩,但陈旷可不敢赌他是不是在坑自己。 修竹笑了笑道:“放心吧,若是他们能感知到,现在我还能好好的么?” “从三年前开始,他们的神识便已经无法离开禅房,否则无法支撑自己的肉身,刚才你既然已经被他们放了出来,就说明信任这一关,你已经过了。” 真话。 陈旷稍微放心了一些。 虽然他无法确定修竹认知当中的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不过他认为这是真的,就意味着他现在和陈旷对话是有诚意的。 这么看来,修竹似乎和这三个怪物不是一伙的。 否则他也不用帮陈旷隐瞒他压根不是狮心宿慧这件事了。 这净土……如今的情况是越发复杂了。 陈旷深吸一口气,道: “也就是说,他们相信我是狮心宿慧之人了……” “恰恰相反。” 修竹道:“他们以为你的确不是狮心。” 哈?陈旷瞪了瞪眼睛。 以为不是,怎么反而还相信他了? 修竹道:“你知道‘魔’吗?” 陈旷:“夜蛮?” 修竹:“是,也不是。” 他用一种有些怀念又有些不屑的语气说道:“如今的夜蛮,不过是‘魔’座下的马前卒,一群以‘魔’为信仰的杂碎。” “真正的‘魔’,便如魔王波旬,亦或者……蛮神楼陀罗。” 修竹看向陈旷的眼神意味深长。 他用的是中域话,但陈旷神奇地和此前在西域人口中听见的那个词对应上了。 不行,他又回忆起那个词了……陈旷连忙稳住心神,杜绝自己再去想。 而他也马上明白了这可能就是真魔的特殊性,他们的名字,或者说用那种古怪语言念出来的真正名字,有可能让他们产生感应。 陈旷皱眉道:“你现在提起‘魔’,是想说,他们……就是‘魔’?” 修竹点了点头,道: “我知道你的疑问,既然如此,他们明知你是假装的,又为什么要把你这个不稳定因素放进来。” “原因很简单。” 修竹幽幽道:“你身上,有‘天魔’的气息。” 陈旷一愣。 心中直突突,说难道我穿越者的身份被识破了,居然能被打上“天魔”的标签…… 随后,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确是接触过“天魔”。 或者说……“天子魔王”。 陈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面前的状态栏上,上面的无数被动滑过视野,落在了一条曾经让他疑惑不止的被动上。 【你令天子魔王复苏,获得被动“他化天魔”:别人对你使用的任何手段,你都可以在瞬间复制。】 正是他,曾在某个瞬间,令天子魔王复苏! 而如今,又被人说身上有“天魔”的气息……这么说来,他不仅是让魔王复苏了,还曾经接触过魔王? 陈旷眯起眼睛: “所以,他们误以为,我也是同类?所以就算我是假的,他们也不在意……甚至,反而正因为我是假的,他们才更放心了?” 修竹笑而不语。 但陈旷已经明白了,他很可能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 因此,他的威胁,其实并不是说他知道陈旷冒充狮心,而是陈旷不是以“魔”的身份冒充狮心。 陈旷心里更加沉重。 后者要是被揭露,似乎结果要比前者恐怖得多…… 前者,顶多是伤了这些大和尚的感情,以净土的戒律,他们最多驱逐陈旷,夺走功法。 但后者,那可是必死无疑。 不过,这么看来,修竹的立场就明确了——他似乎是想要让陈旷打入伽蓝寺内部,得到那三个怪物的信任? (本章完) 第二零三章 漏尽通,剥离气运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对于无垢净土此刻的状况勉强有了一些了解。 首先,便是他本以为是最大靠山的三位大禅师,早已成为了“魔”。 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是如何成为的,是已经完全替代,还是仅仅被控制了神志,但总之,他们此刻已经不能信任,并且还可能是敌人。 而既然三位大禅师都已经被“魔”控制,净土之中的其他人呢? 陈旷之前在上空飞越而过时瞥见的一些僧人并没有异常,但还需要观察……可观察之后如何应对,陈旷暂时想不到办法。 毕竟,这净土可有三尊实打实的圣人坐镇啊。 光是对付一个武圣,陈旷都已经是疲于奔命,费尽心机了……何况是三个。 再者,这些“魔”有何手段,陈旷也一概不知。 其次,面前这个自称就是修竹的家伙,从他目前的表现来看,似乎是与这些“魔”站在了对立面。 想要通过与陈旷合作,看来对付这三尊“魔”。 不过,陈旷尚且也还没有完全相信这家伙。 “我即灵机”与“洞若观火”都看不出修竹的破绽,可就从他所知甚多,且舍利子来历不明两点,背后一定还有其他隐情。 陈旷不敢赌他的立场究竟在哪边。 如果他也是那些“魔”的一员,是要给陈旷设下陷阱呢? 陈旷盯着修竹,道: “你想和我合作,反过来灭了这波旬?” 修竹双手合十,微微一笑: “正是。” 陈旷道:“我现在逃出去,还有一线生机,与三尊圣人为敌,却是必死无疑。” 修竹道:“你以为你还出得去?” “一旦我将你的身份告知那三魔,净土唯一的出口便会在圣人一念之间关闭,偌大的净土便是一个囚笼。” 陈旷笑了笑,道:“天下间没有我出不去的地方。” 他看见净土的进入方式时,就知道这净土实际上便是一个洞天,并且大概率是由三个大禅师在维持。 也在他们的完全掌控当中,想要困住什么人,都是轻而易举。 但陈旷还是进来了。 原因无他,自然是他身上的另外一个被动。 【身无所拘:你可以在任何情况下自由行动,去到你曾去过的地方,再没有人可以拘束你。】 事实证明,只要时间足够,就算陈旷只是在原地站着,也能得到够有用的被动。 虽然那十八万两千五百个被动当中,起码有十八万两千四百个都是诸如“吃金针菇永远不会塞牙”这样鸡肋的被动。 但好歹也有一百个是有用的。 修竹看了他片刻,似乎确认了他没有在说大话,叹了口气,道: “旬密山已经崩塌了。” 陈旷瞳孔紧缩。 旬密山?! 那可是阻挡夜蛮入侵的最大屏障,若非有旬密山在,整个北原易守难攻,以夜蛮以战养战的特性,中域修行者根本就抵挡不了那么久! 而现在,旬密山居然崩塌了! 换而言之,此刻的北原已经是中门大开。 夜蛮只要不傻,必然趁机大举入侵……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 如果仅仅是要和夜蛮大战,那么中域所有修行者都不会畏惧。 万年以前的上古时代,人皇朔便能够镇压夜蛮,将其驱逐至北原之外。 万年之后,虽然参寥道断,但人族的实力却依旧不弱。 若是算上一些归隐的老怪,十尊圣人还是数得出来的,有这十尊圣人坐镇,就算是夜蛮倾巢而出又如何? 照样能够给他打回去! 陈旷吸了一口气,看向那菩提树繁茂的枝叶。 可…… 如果这十尊圣人当中,有三尊圣人在关键时刻反水了呢? 或者说…… 其实,不止三尊? 那其中胜败,便未可知了。 何况,就算单论那三位大禅师,实力也全都是圣人之中的佼佼者。 陈旷早已亲自体会过,圣人与圣人之间,也是不能比的。 若让奚梦泉出手,武圣撑不过三个回合。 哪里用得着像他那样讨巧? 现在整个沧元,知道此事的,恐怕只有陈旷和面前立场不明的修竹了。 奚梦泉知不知道?他留了后手吗? 陈旷垂眸看向自己手心,明灭不定的几个符文似乎也没有答案。 除了奚梦泉假扮成姜无涯耍了他的那回,他其实还未曾和作为“乐圣”的奚梦泉面对面过。 能够信任的,只有他自己。 “看来你已经有决断了。” 修竹笑起来。 陈旷长出了一口气,无言地望着那棵菩提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 “对了,你刚才有没有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就在这里。” 修竹挠了挠头,有些莫名其妙地道: “没有啊……伽蓝寺内没有尼姑,也从来不留女客。” 陈旷转过头,对上他清澈的眼睛,发觉他又一次变回了那个小和尚修竹。 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陈旷摇了摇头:“没什么。” 修竹道:“你问我这个,是想找那个霍将军所说的女子?我其实觉得……他说不定就是想让你入佛门。” 陈旷道:“他可是破戒僧,怎么还要劝我入佛门?” 修竹一脸认真地道:“虽然破戒了,却仍可向佛。” 陈旷笑了笑:“你的意思是,他就是想向我传教?” 修竹点了点头。 陈旷淡淡道:“佛门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可我手上有数不清的人命,这便是我未了的尘缘,我放下了,那些被我杀了的人,也能放下吗?” 他这是闲的无聊和修竹扯淡,本来以为这个向来拘谨良善的小和尚会支支吾吾、哑口无言。 结果修竹居然十分认真地想了想,道: “能。” 陈旷抽了抽嘴角:“出家人不打诳语。” 修竹双手合十,看向陈旷,郑重地道: “佛祖共有六种神通,名曰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神足通、宿命通、漏尽通。” “其中第六种漏尽通,唯真圣才有,可破除执念烦恼,摆脱轮回宿命,剥离一切因果。” 修竹语气坚定:“而一旦从轮回宿命中摆脱,就意味着,一切由你而生,由你而灭的,除了你自己之外,都将与你无关。” “被你所杀的,依旧活着,被你所救的,依旧死去,生前身后,了无挂碍。” “从此,烦恼除尽,执念乌有。” 陈旷原本并不怎么在意,但听到后面,却忽然眼神一凝。 他缓缓开口:“那……倘若是已经纠缠在一起的——” “气运,或者说天命呢?能否剥离?” (本章完) 第二零四章 新被动,鸠占鹊巢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说是气运、天命,其实就是指如今和陈旷绑定在一起的梁国国运。 陈旷决心远遁净土的原因里,其实这也是十分重要的一条。 当日被周国威胁,他最后反杀,将那姬忘荃“封魂入影”——这完全不是他自身拥有的任何一种手段,但他那时却自然而然地用了出来。 陈旷当时心中便怀疑,自己有可能正在被苏煜夺舍! 不……这已经不是可能了。 而是正在发生的事实! 陈旷也是在那一刻才意识到,苏煜带着梁国的国运,已经在他身上存在了太长时间…… 虽然在别人看来,陈旷仅仅出现在他们视野之中一个多月,但是“时光”之道的作用是实际产生在他身上的。 无论是回到过去,还是往前推进。 只不过因为陈旷本身又受到长生药的影响,不会因为年岁的增长而衰老而已。 但同时,与他同在的苏煜和国运,也一样经历了同等长度的时间。 奚梦泉曾经假装成姜无涯,借由一场梦境,告诉陈旷想要剥离国运,唯有用那盏琉璃照影灯收集九道天运,将其唤醒,才能借此吸纳国运。 而在梁国的气运由衰转盛,或者陈旷死亡之前,苏煜是不会复活的。 然而,当时的陈旷没能参悟出来的,其实还有一层隐藏的含义。 虽然因为梁国国运在陈旷身上的缘故,小公主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复国成功,但是因为她的不懈努力……却会让梁国国运逐渐增长。 也就是说。 和国运同在的苏煜,也有可能在逐渐复苏。 在这个过程里,他或许不能完全取代陈旷,却可能对陈旷产生影响。 就像是那无缘无故出现的“封魂入影”神通。 如此潜移默化下去,后果可想而知。 或许有一天,陈旷要应了当初霍衡玄嘲讽他“想当新帝”的话,一语成谶了。 只怕到时候,他这“新帝”的壳子里,装的还是“先帝”的魂儿。 哪怕是已经将武圣都斩于马下的陈旷,想到这里,都不寒而栗。 姜无涯口中那所谓的“九道天运”,陈旷没有具体指引,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集齐,自然心有戚戚。 因此,此刻听见“漏尽通”的断绝宿命之说,不免多问一句。 不过,陈旷此刻心里还有另外一个想法。 霍衡玄也是当初灭国之战的策划者,是苏煜的同谋。 原本,他应该是忠于苏煜的。 当时在梁国皇城之外,霍衡玄以残魂的状态出现,陈旷明显感觉到,他那时是存在恶意的,有可能是想帮助苏煜在陈旷身上复活,因此才十分警惕。 但是……他后来被苏怀嬴用“溯回铃”召唤而来之后,却指引陈旷来伽蓝寺。 作为正珠弟子,他肯定是知道伽蓝寺“漏尽通”有这样的能力。 换而言之,他可能是该换了主意,决定帮助陈旷。 或许是因为看见了小公主的成长,又或者,发现了陈旷的潜力? 总之,霍衡玄竟选择了背叛苏煜…… 想到那个在天牢之中受尽屈辱的老者,陈旷心中不免叹了口气。 面前,修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道: “自然是可以的,‘漏尽通’者,跳出轮回外,不在五行中。” 得到肯定的答复,陈旷反而沉默了。 生者复死,死者复生,剥离一切因果宿命,其实有点太极端了,他反而犹豫。 修竹见他神情有异,又摸了摸头,道: “不过……其实这第六通,已经不可能修成了。” 陈旷一愣:“为何?不是说真圣才有?” 修竹知道他误会了,便摇了摇头,解释道:“真圣,不是圣人,而是凌驾于圣人之上的存在。” 陈旷立刻明白:“你是说……参寥?” 修竹忙点头道:“我听师父曾说过,其实在上古时期,参寥境才有资格被称为圣人,而道岸境,只能说是准圣。” “但是后来参寥境不存,圣人这个称呼,才退而次之,给了道岸境。” “而这‘漏尽通’,在净土历史上,其实也只有佛祖一人修得过。” 陈旷叹了口气。 好吧,这下不用纠结了,原来这东西根本就修不成。 他这么想着,却忽然一怔。 这么说来,参寥道断……那不就是所谓的末法之世? 末法毁天道,波旬灭如来。 参寥道断,天运四散,波旬已现,这句预言,如今竟有大半都应验了…… 净土怕不是当真会有一场浩劫。 …… 送走了热心介绍净土布局的修竹,陈旷点起了禅房内的油灯。 一盏孤灯不够明亮,房间内总有一部分笼罩在黑暗阴影之中。 陈旷拿起床上备好的一件白色僧衣看了看,净土的审美虽然在建筑商崇尚金碧辉煌,但在衣服上却意外地简洁,除了“卍”字暗纹之外,几乎没有其他装饰。 陈旷换上僧衣,本就清隽挺拔,这一袭月白僧衣更显得修长洁净,甚至还真有几分神圣禁欲之感。 还有一条配套的白色佛珠,由金线串成,代表着所谓伽蓝寺“正珠弟子”的身份。 也就是说,那三位大禅师,非但允许他带发修行,还给了他正式的伽蓝寺弟子身份。 但他看了看自己披散肩头的长发,感到有些格格不入的无语和滑稽。 佛家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淫邪,不妄语,不饮酒。 他可谓是五毒俱全……甚至可以算个毒瘤。 但是如今竟然在没有剃度的情况下,堂而皇之地成了伽蓝寺的正珠弟子,简直可以说是离谱至极。 要知道,当初那霍衡玄仅仅因为犯了色戒,就被逐出了伽蓝寺。 然而一想到那三个怪物就明目张胆地站在所有净土僧众的面前,冠冕堂皇地传道授法,便顿时笑不出来了。 陈旷看向了院子里的菩提树,目光有些沉凝。 他当时听见的,到底是不是幻觉? 那女人的声音,似乎是这棵菩提树发出来的? 陈旷还没想出头绪来,却看见自己的状态栏突然再度跳动。 【你目睹三大魔头取代净土禅师,并成功取得他们信任,获得被动“鸠占鹊巢”:当你卧底在对立阵营之中时,除非自己说出身份,否则别人不会对你产生怀疑。】 (本章完) 第二零五章 菩提树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好挂! 陈旷忍不住在心里喝彩。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现在的情况下,这个刷新出来的被动,完全是一场及时雨,解决了陈旷最大的忧虑。 他现在最担心的,便是受制于修竹的威胁,倘若他决定反水,向那三个魔头揭露陈旷的身份,那么他在净土立刻便孤立无援。 但有了“鸠占鹊巢”被动,只要他自己不说,想来只要还在卧底状态下,那么无论修竹怎么说,就算当面挑明,这三个魔头也绝对不会怀疑陈旷的身份! 陈旷眼神一闪。 这被动,实际上像是修改了其他人的认知,定下了一条新的不可违背的规则。 自然,对他来说,开挂当然是开得越大越好。 但他如今经历良多,知晓了这个世界什么都不缺,唯独缺少的便是完整显现的“天道”,这也直接导致了参寥境都只能在幻境之中出现,圣人之上再无道途。 而“天道”,自然便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然而他身上的很多被动……其实便是在修改这个世界的“天道”。 一条条,只在他身上生效的“天道”。 且比起那些单独的“天道”要更加复杂,是由无数条不同的“天道”交织构成的。 陈旷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这个状态栏究竟是什么来历,不过从前没有头绪,如今倒是仿佛越来越清晰了一些。 “此刻想这些还太早,还是先想想怎么从那三个魔头手上保命吧。” 陈旷摇了摇头,将思绪拉了回来。 从他踏入这净土开始,便隐约成为了那魔头和修竹各自利用的关键棋子。 修竹具体想做什么还不得而知,不过看样子,肯定是想要阻止那三尊魔头完成天魔的“里应外合”计划。 而将陈旷误认为自己人的三尊魔头,则应当是想借助陈旷这个天降的狮心宿慧,完成以佛灭佛的波旬之举。 陈旷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家伙,五毒俱全,六根不净,偏偏成了净土承认的佛子。 甚至,他现在的身体,都算不上是人类! 还有比这更能摧毁净土、灭绝佛的传承吗? 但偏偏……陈旷不可能自曝身份,他甚至十分需要净土禅师的承认,这对他而言,是最有利的结果。 他本来不就是想来欺骗净土,冒充佛子身份的么? “唉。”陈旷叹了口气。 如果他不知道这些天魔的身份和打算,就算对方想要灭绝佛的传承,那对他来说,也没有任何感觉。 灭了就灭了,他又不是真的佛弟子。 教他《泥胎金塑法》的霍衡玄,甚至是被伽蓝寺逐出净土的弃徒。 既然结果对他有利,顺水推舟有何不可? 反而省了不少麻烦。 但此刻却不行了。 一旦对方成功,彻底令净土崩解,会被摧毁的又何止是一个无垢净土?整个人族和夜蛮之间的战局,都会发生不可挽回的逆转。 这便不是什么道统之争了,而是两个种族之间不可调和的战争! 不管修竹有什么目的,是什么来历,陈旷这时,都需得和他站在一条绳子上。 忽然,那缥缈的女声再度在陈旷耳边响起。 “你终于来了……” 陈旷险些惊得站起来。 很快,他便冷静了下来,将目光投向了面前参天繁茂的菩提树。 这一回,他感受到的更加清晰。 那女人的声音,正是来自这棵菩提树! “霍衡玄这老家伙……该不会念念不忘的‘女子’,就是这棵树吧?” 陈旷抽了抽嘴角,心里升起一些古怪的想法: “这算不算福瑞控?” “话说回来,没想到这菩提树,居然能在净土之内拥有意识,成为妖物……” 陈旷有些疑惑。 虽然净土的僧众对于妖族的接受度很高,甚至因为佛祖早年留下了不少与妖族的传说,要比一般宗门还要宽容。 ——实际上,如神农司那样仇视妖族的,也是少数。 但,允许一棵成了精的菩提树,堂而皇之地在净土之内受人供奉和跪拜,是不是有点过了? 陈旷皱了皱眉,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在床上打坐,闭上眼睛,神识外放,尝试着和这菩提树妖进行沟通。 “你是在等霍衡玄吗?” 陈旷单刀直入,将事情缘由全都说了一遍:“他当年剑术天赋不佳,被你说怎么耍剑都不好看,后来他参军持剑,终于练得一手好剑法,想让我把那一剑,带给你看。” 他顿了顿,见对面没有回应,又道:“如果你想问他的下落——他已经死了。” “死在了万里之外的梁国,为保家卫国,尽忠君王,与大周护国圣人同归于尽,死时以宗师之身成就假圣。” 但树妖仍旧没有反应,仿佛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般,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又一次重复: “你终于来了……” 陈旷眉头皱得更深,迟疑起来。 这菩提树……似乎并没有完整的灵智? 没有诞生完整的灵智,实际上便算不上是妖族,充其量只能叫高级一点的天材地宝。 例如那些聪明一些的妖兽,也只会被当做宠物,而不会有人把它们当做妖。 但这肯定不对。 霍衡玄怎么可能对一棵没有完整灵智的树妖,产生那么深厚的感情? 更何况,在他的言辞之中,也完全是将对方当做一个独立个体来看待的,甚至对方似乎还对他很嫌弃,绝对不不可能是这样木讷的反应。 莫非……是他误会,找错了? 陈旷又尝试了几次,都以无果告终,只好暂时放弃。 …… 夜幕之下,那菩提树的枝叶在风中微微摇摆。 而在它的树干上,却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缝隙,其中竟然是一片猩红色,宛如人类血肉一般的存在。 那血肉犹如呼吸一样不断起伏,渗出一滴滴鲜血,从树皮上流淌而下,滴落在了下方的草坪上。 而这些血肉之中,竟然咕噜咕噜地,睁开了一只属于人类的清澈眼睛! 血液不断从眼睛四周涌出,像是泪水。 女子的呜咽声,在风中消散…… …… 等到隔天,修竹敲开了禅房的门。 陈旷穿着僧衣,跟随他前往伽蓝寺大殿。 今日,三位大禅师,要向伽蓝寺的所有僧众,告知陈旷的身份。 (本章完) 第二零六章 指鹿为马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公布此事并不麻烦,何况三位大禅师从将陈旷送去禅房之后,就吩咐了下面的僧众操办此事,流程早就走完了。 今日实际上不过是名义上走个过场,宣布一下大禅师的决定。 陈旷被修竹领着,来到了伽蓝寺的大雄宝殿前方广场处。 这大雄宝殿乃是供奉释迦摩尼佛像的寺庙主殿,占地足有千亩,庙宇之中供奉的佛像大到几乎可怕,仰起头来,甚至都很难看见其全全貌。 那庞大的佛像,即使是慈祥垂目,也有着恐怖的压迫感,令人心跳加速,心生惧意,不敢直视。 能在大雄宝殿之中主持的事情,必定是整个净土的大事,自伽蓝寺建立以来,也只有不到一掌之数。 不过,既然是佛子转世回归,自然要由佛祖见证,因此才将位置定在了大殿前方的广场上,以表重视和尊重。 此刻,广场之上已经云集了近千名僧众。 其中不止有伽蓝寺的正珠弟子,也有其他寺庙前来观礼的弟子。 净土虽然以伽蓝寺为尊,但是其他寺庙的弟子实力也不弱,只不过能有资格前来的观礼的,都必定是出类拔萃的那一批。 他们昨日就收到了通知,立刻赶来伽蓝寺见证本代第三位佛子回归,丝毫不敢怠慢。 毕竟这可是整个净土的大事。 而他们也想见一见,由那位当年横压一世,被誉为最有可能证道正果的佛子“狮心”转世而来的,又会是何等人物? 或审视,或好奇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那跟随修竹而来的一袭月白僧袍上。 然后统统在看见那漆黑长发的瞬间,变成了惊疑不定。 陈旷眯起眼睛,掠过眼前乌泱泱打坐的一堆光头,心里想的却是那三个魔头会不会从禅房里出来。 从修竹的说辞来看,他们虽然占据了三个大禅师的身体,但应该也有着极大的副作用。 他们的神识已经无法离开禅房范围,光是支撑肉体的样貌都已经是极限了。 事实上,陈旷甚至有点怀疑……当日自己能看见三个魔头的真实模样,有可能不是因为自己的“洞若观火”被动。 而是他们当时故意显露原型,就是为了试探陈旷的反应。 如果陈旷表现出大惊失色,那么他有可能就走不出那禅房了。 假若这三个魔头连这样的场合,都不从禅房里出来,就说明他们的状态要比想象的还要差,陈旷的策略也要相应地发生变化。 不过可惜的是,三位德高望重的大禅师,终究是在三个小和尚的搀扶之下,缓缓地走了出来。 “啪嗒!啪嗒!” 为首的不闻脑袋两侧的腐烂血窟窿依旧在不停地滴落粘稠的黑色血液,还有不少不明物体在其中蠕动。 不见的眼眶当中伸出来的无数细小苍白胳膊仿佛更多了一些。 而没有嘴巴的不言,则显得正常太多……只是那始终慈祥带着笑意的眼睛,却像是深渊一般看不透彻。 三人就这样,在万众瞩目之下,一步步走到了大殿最前方。 陈旷尽量不去看那些地上的污秽血迹,但眼前的画面,着实已经到了摧残理智的地步。 广场之中阳光普照,一群和尚满脸虔诚地相聚在奋佛祖金光闪耀的雕像之下,香火袅袅升起,神圣无比,然而领头的三个,却都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恐怖模样。 陈旷深吸一口气,走到了这三位大禅师的身边。 那不闻禅师开口感叹道: “四十年前,最有望成就第四个圣人果位的佛子狮心外出历练却不知所踪,对于整个净土而言,也是一件遗憾。” “这四十年来,我不曾断绝派人去寻回狮心舍利,然而始终无果。” “但幸而,狮心佛缘深厚,竟在四十年后,以宿慧重回净土,实在是我佛门之幸。” 不闻走到陈旷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啪嗒!” 一滩脓血,正滴落在陈旷的脚边身前,其中无数的蛆虫顿时翻滚起来,犹如沸腾。 陈旷保持着淡淡的微笑,道:“禅师抬爱了,能得到狮心前辈的智慧,是我的荣幸才对。” 不闻呵呵笑起来: “谦逊自持,亦是你的智慧。” “既然如此,你尚未剃度,也没有一个自己的法号,净土之内若用俗名也是不妥,暂且便继承了‘狮心’这一法号,待你剃度之时再另取如何?” 陈旷还能说什么,自然只能双手合十: “多谢禅师。” 不闻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那上千僧众,道: “净土佛子,今日又归一位,佛祖自生欢喜,各寺弟子暂停课业七日,随喜赞叹,净土之内,素宴不可断绝,不论僧俗,皆为佛子贺。” 此言一出,底下的僧人们都愣住了。 因为以往请回佛子,并不会如此铺张,至多是伽蓝寺自己摆设素宴一天,以示庆贺。 而现下,看不闻的意思,居然是要整个净土都设宴整整七天! 这七天,还必须停止每日的诵经课业……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堪称放纵! 净土向来以苦行为荣,如今突然要断课业整整七天,顿时掀起了一阵喧哗,好几个其他寺庙的主持长老脸色一变,皱起眉头,十分不理解。 陈旷却不意外,只是了然,他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三个魔头是想要借着他这个口子,来一招指鹿为马,逐渐颠覆整个净土。 有一就有二,今日接回一个佛子,能够设宴七天,下一次,便可以变成一个月。 一切看似牢不可破的规矩,都是可以潜移默化的。 那些僧众自然知道这件事十分不妥。 尤其是眼前这个突然回来的佛子,根本连个出家人都不是! 当年修竹因为来历不明的舍利,是净土上下讨论了三个月时间才决定下来的,而陈旷连身份都没有经过验证,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要设宴七天庆贺了。 于情于理,都不合! 何况,净土并非消息闭塞,此刻,早就有人认出了陈旷的身份,知道了他的过往经历,马上就会明白这个人本身的问题有多大。 但此刻,大禅师当众说出这样的要求,他们这些寺庙主持长老的地位,又如何可当众提出质疑? 于是,他们自然将目光投向了最前方的其中一人。 在场的另一位佛子——秀心! 修竹年幼,能劝导三位大禅师的,自然只有这位佛子了。 陈旷也注意到了他们的目光,看向了那位正牌佛子。 这位秀心佛子长相并不算出众,轮廓柔和,有慈悲之相,一样的月白袈裟却穿出了一种出尘的正直感,眼神清明,灵光涌动,标准的高僧大德模样。 秀心也不负众望,果然向前两步站了出来,目光灼灼地看向陈旷,温声道: “不闻禅师且慢,秀心有一个疑问,想请大禅师解答。” “未曾剃度者,六根不净,业障缠身,如何能当得无垢净土的佛子?若让众僧为一个杀孽众多之人庆贺,如何能够服众?” (本章完) 第二零七章 人之初,性本善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何况,此人究竟是不是狮心宿慧之人,还尚未可知……狮心师兄四十年前就失去踪迹,连大禅师都算不出他的下落,他如何能在八年前又遇上了?” “若是八年前就遇上了,又为何到今天才回净土来?据我所知,陈旷如今在外界得罪了整个武圣阁和大周,又身负长生药,人人欲得之,此刻进入净土,未免也太巧合了。” “当中疑点众多,大禅师也不曾解释,就让整个净土为其庆贺七天,是否有些不妥?” 秀心这番话毫无疑问也是在场所有僧人的心里话。 陈旷从头到尾就没有一个地方像和尚的,来历更是可疑至极。 三位大禅师昨天就已经通知到位,能来伽蓝寺走过场的,也都不是泛泛之辈,自然很快就能察觉到不对劲。 佛子狮心四十年前就下落不明,而据陈旷所说,他是在八年前得到的舍利,成为了狮心宿慧之人。 但在那之后,他却没有选择寻找净土中人,而是依旧进入皇宫,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宫廷乐师。 直到八年后,才因为梁国被灭,搅动一时风云。 这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古怪的事情。 如果得到了狮心宿慧,自然会知道无垢净土的地位和实力,为何又要隐瞒身份,在梁国做一个乐师? 就算是有其他理由,又为何回到净土之后,依旧不剃度? 秀心的发问质疑,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连陈旷自己都觉得很有道理,甚至想给他鼓掌。 秀心师兄慧眼如炬,我的确不是狮心宿慧,而是冒充的,你面前的三个大禅师是魔头附体,企图利用我成为颠覆净土,与夜蛮天魔里应外合的突破口…… 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出来,顺便戳穿他们,拯救一下岌岌可危的净土圣地和整个沧元世界? 显然,心思敏锐的秀心师兄并没有看出来。 否则他现在就不会如此心平气和地和这几个奇形怪状的魔头说话,而是马上暴起袭击三位大禅师,然后被一掌打死。 最后还要被冠上走火入魔,被天魔附体的帽子。 所以陈旷也绝不可能自曝身份。 甚至还得助纣为虐,逼净土承认自己的身份。 他必须保证自己能被这三个魔头信任,才能逐步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计划,什么目的,然后阻止他们…… 不闻禅师微微一笑,这本来是一个十分和善慈祥的笑,但配合着他耳边两个大洞,却显得十分诡异狰狞。 他看了一圈,缓缓说道: “狮心失踪四十年下落不明,你们有所担忧是十分正常的,他不愿回来,自然有他的理由,不如便让他亲自来和你们说吧。” 不闻看向了陈旷,眼中笑意十分冰冷。 陈旷面色平静,心中却暗骂一声,我就知道! 昨天那么容易让他过了,敢情是在今天等着呢! 虽然他身上的一丝天魔气息,让这三个魔头将他暂时当成了自己人,但是他们也同样不确定他的身份和能力。 他要是无法服众,只怕等会儿也是被打成天魔,然后一掌打死的份! 不过嘛,说服别人这种事情,恰好是陈旷最擅长的事情之一。 嗯……没有被动,当初他也说服了霍衡玄。 虽然现在想来,也都在他们的算计当中。 陈旷上前一步,有模有样地双手合十,问道: “你的意思,实际便是质疑我不是狮心吧?可生前舍利,我已经带回净土,交给了三位大禅师保管。” 秀心道:“据我所知,那虽然的确是圣人遗骨,但宿慧已失,如何确认这便是狮心师兄的?” “当年狮心师兄离开净土之后就了无音讯,若是他成圣,净土又怎么会毫无感应?” 这的确是一个尖锐的问题,也是陈旷身份的最大疑点。 如果大禅师开口证明,那么自然没有疑问,但很显然,这三个魔头想要看看陈旷如何应对。 或者说,他们也想从陈旷的应对之中,判断他究竟是敌是友。 陈旷眯起眼睛,依旧从容不迫,并没有先回答问题,而是纠正了他一点: “秀心师弟,如今我便是狮心,已经回归净土,不必再用‘他’来称呼了。” 虽然同为佛子的秀心,早已是玄玄境,但陈旷占起便宜来一点也不客气。 不过,玄神道门的圣人都是他道侣,谁占谁便宜还不好说…… 秀心呵呵一笑,眼神明显是在说“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陈旷也不管他,继续十分入戏地道: “我当年失踪,实是为了证道而化凡,此事三位大禅师皆知。” 他看向那三个魔头。 不闻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没错,狮心当初并非不告而别,而是为了证道决心冒险,为了没有外因干扰,才秘而不宣。” 秀心皱眉,道:“这我也有所耳闻……但何以成圣却又陨落?” 陈旷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沈星烛的模样,垂下眼眸,眼神尽是对众生高高在上的慈悲和怜悯,淡淡地道: “我以‘善’证道,自愿抹去记忆,化作凡人而欲寻人间大爱,以此证明……‘人之初,性本善’。” 秀心一怔,心中突然被这六个字敲打了一下。 人之初,性本善……此言极对他心意。 凡尘俗世,自然是每个人都不同的,但是生下来时,岂非每个人都如同白纸一张,心思纯良? 只是后来被环境所改变,才诞生了恶。 他一直认为,他们净土的职责,便是令众生洗清罪恶,回归到本初的状态。 陈旷问道:“你觉得我的道对吗?” 秀心脸色一肃,点了点头:“自然是对的……师兄所证的,是大道。” 因这简洁有力的六个字,他对于陈旷的印象顿时不一样了。 以一人之力,寻人间大爱,这样的魄力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再观陈旷此刻的神态,慈悲怜悯如同那莲花座上菩萨,不似作假。 秀心甚至瞬间产生了一丝认同之感。 陈旷却笑起来,道: “可我证道失败了。” 秀心皱眉,急忙道:“怎会失败?” 陈旷叹了口气,将当初霍衡玄给他讲述的那个无名僧人的故事,复述了一遍。 顿了顿,补充道: “秀心师弟可知道,最初将我所赠的药和村人暴毙联系在一起的,是何人?” 在场所有的僧人,都不由得被他的故事吸引。 秀心猜测道:“难不成是那些以巫蛊之术招摇撞骗之人,因为自身利益,出手陷害?” 陈旷摇了摇头,微笑道: “错了,大错特错,我虽然化凡,但对这种鬼蜮伎俩,岂会没有防范?又怎么会百口莫辩?” “那是……” 陈旷幽幽道:“是一个村中只有两岁的小孩,亲口说那村人是吃了我给的草药之后才发的病。” (本章完) 第二零八章 业火红莲,借花献佛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秀心闻言,不敢置信道: “一个两岁稚童?怎么可能?!” 秀心迟疑了一下,问道:“可是有人在背后威胁这孩子?或是,有人指引?” 陈旷摇了摇头:“没有。” “事发之后,我自然探查得知了事情的全貌,没有任何人指使这孩子,全都是他自己说出来的。” “只因他曾经见过我将草药给予那得病之人,仅此而已。” 因为知道了这些高僧基本上应该都会“他心通”这一神通,陈旷此刻说的基本都是真话。 有“坚如磐石”这个被动在,他能够防止被人窥探自身的思想。 但一来保不准他们能否看出陈旷是否撒谎,二来也没有必要说假话。 陈旷所说的,都是从霍衡玄那里得知的狮心经历,绝对真实没有任何加工。 事实上,他自己也猜测,以狮心的能耐,又怎么会如此简单被几个凡人所害。 修行者的化凡,是化去记忆和修为,但肉身还是那个肉身,总归是要比一般的凡人要强许多,自保绝对没有问题。 尤其狮心所修的还是《泥胎金塑法》。 陈旷自己修行的便是这门功法,知道它究竟有多强。 练到极致之后的肉身,哪怕不动用灵气,也一样不是凡人可以破的。 所以狮心之所以会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心死了。 他本想渡尽众生,再以众生证“善”道,却没想到,最后却被一个本该是世间最纯净,最善良的人——一个两岁的小孩诬陷。 村人是杀不死他的,能杀死他的只有他自己。 在那一刻,狮心意识到了,他的“道”走错了,根本就走不通。 世上的一切善良,从来不是天生就有。 他如果只是想证“自身之善”,那完全没有问题,狮心绝对有这样的一颗广博坚毅之善心。 但问题就在于,他想证的是“众生之善”。 在化凡之前,他在净土长大,所见的不是高僧大德,也是恪守戒律的正珠弟子,自然人人良善,让他误以为世间同样存在这样的纯善。 谁知道竟然在一个小山村里被一个两岁小孩直接破了道心。 人之初,原来是非恶非善,一团混沌而已。 于是,他的道心崩溃了,自愿散去肉身修为,死在这些曾被他所救治的愚昧的村人手上。 虽然霍衡玄并没有说,但陈旷觉得,这才是狮心之死的真相。 陈旷想到这里,竟忽然心中一动。 他感到掌心有些灼烫之感,但很快就变成了温暖而勃发的一丝生机。 陈旷诧异地抬起手来,却见掌心赫然缓缓绽放了一朵艳丽红莲! 这红莲的花瓣皆是由火焰构成,那红色犹如鲜血浇灌一般,妖异无比,充斥着强烈的吸引力,令人移不开眼睛。 旁边的秀心一怔,随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目光惊疑不定地看向陈旷: “业火红莲!狮心师兄的神通!” 底下的众多僧人也有不少认出了狮心标志性的红莲,纷纷惊呼,双手合十,朝着陈旷行礼。 一人如此,人人效仿,很快下方就行礼了一大片。 陈旷闻言也瞳孔一缩,看向了掌心的红莲。 那妖异的红莲,仿佛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轻轻摇晃着花瓣。 狮心! 霍衡玄讲述的故事最后,那村中的池塘中一夜之间开满红莲,引来无数人觊觎、争抢,最终导致了整个村子化作鬼蜮。 陈旷曾以为,这应该是霍衡玄忽悠自己的夸张成分。 但没想到,这红莲,居然是狮心的神通! 但为什么……如今会出现在他的掌中? 陈旷手上的红莲微微垂下花瓣,其中两片花瓣互相碰了碰,仿佛也在朝他行礼。 陈旷奇异地感受到了这红莲似乎是在表达……谢意。 他一时有些恍然。 狮心虽死,但或许,他临死之时,真的做到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献身于道,宁死也不杀一人,证得了自身之善。 狮心亦为众生之一。 因而,他证了一半的道,成圣,而后陨落。 而圣人一旦彻底身陨,虽然不再能够转世轮回,但归还于天地的道,却会带上自身的一丝印记。 陈旷修习了狮心留下的《泥胎金塑法》,就是沾染了他的因果。 此时此刻,陈旷带着他的因果回到净土,向众人诉说了他的事迹……实际上,便等同于传道! 换而言之,虽然陈旷连狮心的面都没有见过,但他的的确确成为了狮心的衣钵传人。 所以,冥冥之中那一丝属于狮心的“道”,便回馈到了陈旷的身上。 阴差阳错……反而证实了陈旷现在假冒的身份! 而在那业火之中,陈旷甚至真的隐约看见了狮心的过往记忆片段。 陈旷手托业火红莲,看向那大殿前的众多僧人。 他微微一笑: “想到从前过往种种,一时有感,此刻重归净土,更生欢喜,望今后能够重新得证大道,与诸位共勉。” 陈旷轻轻一捏,那业火红莲霎那间彻底绽放,显现出无量无边的七彩光华,随后向前一抛,上升至半空,从僧众头顶掠过。 红莲花瓣片片落下,纷纷扬扬落到了众人的头顶之上,瞬间消融。 原本惊疑不定的众人,一看见那花瓣之上的光华,立刻脸色一变,马上闭上眼睛,虔诚地开始冥想。 那光华,赫然便是“道韵”啊! 陈旷这随手一抛,竟然便是属于圣人的“道韵”! 这是属于狮心残留的“道韵”,他证成功的那一半“善”道。 就连那秀心,在脸色几度变幻之后,也闭上了眼睛用心感悟。 待众人再次睁开眼睛之后,已经全然是折服的神态,看向陈旷的眼神更是感激。 许多人的修为甚至精进了一大截。 其中一个老僧面色激动,大声道:“恭迎佛子归来,净土庆贺七日理所应当!” 其他人纷纷应和。 圣人“道韵”不会轻易示人,如此无私之举,就连那设立传道碑的武圣,也要自叹弗如……哦,听闻那武圣,似乎也正是因陈旷而败。 合理! 狮心师兄如此胸襟气魄,武圣那般道貌岸然之辈不败,谁败? 秀心虽然仍有一丝怀疑和不安,却也只能后退一步,沉声道: “狮心师兄。” 陈旷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眯着眼睛勾起嘴角,他这回可是名副其实的借花献佛了。 他打量了一下佛子秀心。 这人敢于质疑那三个魔头,心性坚毅,想必应该是魔头的心腹之患,且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提出质疑,只怕心中也早已对那三个魔头有所怀疑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秀心可以暗中拉拢。 经此一遭,那三个魔头应该会更信任他,他也要尽量保下秀心才行。 (本章完) 第二零九章 愈演愈烈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没有回头,但也知道那三个魔头应当正在一脸欣慰地看着自己。 至于他们的眼睛……亦或者窟窿里面,究竟是什么情绪,陈旷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多半是充满了恶意。 自欲界而来的“魔”,对于现实世界,应当正是天然充满了占有欲和破坏欲的。 这一场伽蓝寺集会之后,净土果然举行了为期七天的素宴,信众身披鲜花,手持香气扑鼻的瓜果,走到大街上欢歌笑语,互相祝祷。 僧侣放下木鱼念珠,游走在街头,享受着这场欢宴。 人人脸上带笑,夜不闭户,经幢佛塔四周灯火通明,香火烟熏几乎要遮天蔽日,看上去一派天堂景象。 陈旷作为欢宴的中心,归来的佛子狮心,也被拉着坐上据说是佛祖留下的金莲座,乘着华美轿撵差不多游遍了整个净土,每到一处,必定万人空巷,花果盈车。 这朝拜礼赞的场面之大,甚至令陈旷想到了那看杀卫玠的传说。 若非他始终记着那三个魔头狰狞的面貌,也要被这繁华景象所迷惑,沉浸在了净土这超然物外、澄澈空灵不似人间的氛围里。 而越是清楚那三个魔头的模样,陈旷坐在那华美的轿撵里,隔着飘飞的层层纱帘经幡,看着在香火之中放纵欢乐的人们,就越是冷汗涔涔。 这才叫捧杀啊…… 按这三个魔头的打算,便是算准了人的欲望,经过这样的场面,哪怕陈旷有异心又如何? 谁会舍得这样万人之上的权力,谁会舍得那些发自内心的虔诚赞颂和狂热朝拜? 只要陈旷坐在那金莲座上,他一声令下,一念之间,便能左右人的生死和思想,这样无上而无约束的力量,比凡间的皇帝可怕万倍。 一旦起了一丝这样的欲望,便只能附和他们,为他们所用了。 只可惜陈旷的个性是真的异于常人。 他对于权力、财富,虽然算不上深恶痛绝,但也没有太大的感觉,他想要的东西唯独存在于生死之间。 换而言之,要么在死中求生,要么就在生中求死。 这在一定程度上,其实算得上是前世种种给他留下来的魔障和心魔。 但正因如此,对一般人难以抗拒的欲望,对陈旷来说却一点用也没有。 游行仅仅用了三天时间,接下来的四天,陈旷都留在伽蓝寺内,与慕名而来的净土僧众论禅。 他本身虽然对佛学没有研究,但那朵业火红莲之中,却蕴含了狮心过往种种思想。 因此即使是与众多的高僧大德对谈,陈旷也不曾露怯。 偶尔还能以前世接触的一些诡辩学说占据上风。 这七天里,陈旷通过辩论时掺杂进去的一些天魔之说,已经确定了那三个魔头一旦离开禅房,感知力就几乎为零,神识被困在身躯之中无法外放。 否则他们不会放任陈旷暗中示警。 仔细想想也是,这三个圣人若是能够为所欲为,那还有陈旷什么事,净土早就毁灭了。 不过,陈旷也借此发现了僧众之中,还有这三个魔头的内应,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占据了躯壳的“魔”。 但更让陈旷费解的,还是自己禅房前的那棵菩提树。 集会那天回到房间里,他就发现了异常—— 那菩提树下,多了几滴鲜血。 而且是新鲜的,属于人的血液。 陈旷心头一沉,判断这鲜血出现的时间应该是昨晚。 但他那时并没有感知到有人出现在他的房间附近……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这菩提树,问题很大! 然而,无论陈旷如何试图和这菩提树沟通,它都只会重复一句“你回来了”。 旁人若是来这菩提树下悟道,也没有任何问题。 陈旷与那秀心逐渐相熟,提及这菩提树时,后者也未曾发觉过异常,甚至他也曾在这菩提树下悟道。 陈旷甚至想把这菩提树剖开来看看,但这可是净土圣树,他就算是佛子,无缘无故砍了这树只怕也得被追杀。 但这个想法却没有消失。 倒是逐渐变成了一个更加完善的想法、 陈旷找来修竹与他商议了一番,隔天便来了一场以“修心”为题的论禅。 陈旷认为经历种种红尘之后才能洗涤内心,修竹认为若心思早已如明镜一般澄澈,自然不需要外力辅助,两人各执一词,不欢而散。 听过这次论禅的僧人也分为了两派,争论了好几天,始终没有结果。 …… 七天结束之后,净土回归常态,但陈旷走到街上,明显能感觉到,无论是信徒还是僧侣,脸上都带着意犹未尽的放纵之意。 而原本早已习惯的清规戒律,也仿佛忽然成为了枷锁套在身上,令人束手束脚。 接下来一个月内,这样的情况开始愈演愈烈。 被束缚了太久的欲望得以解脱,三日尚可平复,七日却隐约有些覆水难收之势。 许多的信徒开始以善意为名自发组织起流水宴会招待僧人,而本该自持自戒,严禁享乐的僧人们,也有不少选择了接受邀请。 有一个,自然有第二个,第三个……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最后连一些寺庙都干脆放开了约束。 宴会的规模开始越来越大,因为组织的需要,原本只居住在净土外围的俗家弟子以及信徒,开始向内流动,夹杂在了众多的庙宇之间。 与此同时。 犯戒的僧人在逐渐增多……一开始无人在意,等到伽蓝寺的主持一统计,才发现这一个月竟然是过往的数百倍! 这并不是说犯戒的人就很多了。 因为过往的犯戒人数基本上是个位数,一般情况下都是零。 就算翻了几百倍,也不过就是几百个人,相比于数万佛弟子的净土而言,这数量实则是九牛一毛。 但这样的现象,却不得不让人警惕。 伽蓝寺的主持法名慧觉,同样有玄玄境,是个境界高深的僧人。 慧觉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事情的严重性,也明白这和那七天的素宴脱不了干系,但那素宴却是三位大禅师提出来的,而且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全都通过了…… 他就算是想说这件事不好,也不好开口。 这不就是指着大禅师的鼻子骂了么? 可这样的事情,也绝对不能放任不管。 慧觉于是去找了秀心,秀心同样忧心忡忡,皱眉道: “我那时便知晓会有这么一出……因此想以质疑那陈旷的法子,来阻止三位大禅师,可此刻他的地位已经稳固,我也认可他是狮心师兄,已经不可行了。” 慧觉心里一惊。 秀心这句话,便是在说,他当日发难,其实并不是在质疑陈旷,而是在质疑三位大禅师! 这可是真正的大逆不道了…… 可慧觉心里对于大禅师这次的布置,也十分不满。 “狮心师兄必定是站在大禅师一边的,现下还能联合的人,唯有修竹了。” 秀心想了想,立即拍板: “去找他,明日我们一同向大禅师谏言!” (本章完) 第二一零章 论禅之争,惊天之谋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秀心试图联合修竹,自然在陈旷的预料当中。 以陈旷现在在净土之中的名声,他与修竹关于心性修行的那场论禅,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伽蓝寺。 自然也就会传到秀心耳中。 而两人不同的观点,也是陈旷故意为之……不过,其实当日与他辩论的,并不是那个邪乎的第二人格,而是修竹本人。 这小和尚的悟性和慧根当真是可以称为天生佛性,陈旷本来是想要和那个第二人格商议之后,用神秀与慧能的偈语之对来震撼一下伽蓝寺僧众,顺便完成自己的目的。 只是没想到,陈旷只是稍微引导了一下,修竹立刻自己想出了类似的观点。 也就省了陈旷一番功夫。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有尘埃。 这两句具是高僧之言,陈旷不觉得二者有对错之分,但后者的境界显然高出不止一筹,已经是小乘和大乘之分。 前者单单只是针对自我的修行,而后者,却已经将自身也视为无,与万物自然没有隔阂,甚而融为一体,这是一种真正的大慈悲,大怜悯。 然而在沧元,如今的净土却还没有这样的细分。 因为这个世界是真的有佛祖,也真的可以成佛…… 因此,大部分的僧人的理念便是,先要完成自我的修行,拥有大神通,大智慧,才能继而普度众生。 这两句话,其实就不太能分出高低来。 而陈旷的目的,本来也并不是要借此扬名——他如此高调地以带发修行的方式成为佛子,已经足够有名了。 他真正的目的,是要让秀心,察觉到自己和那三个魔头是一伙的。 并且同时,暗示他这三个魔头的想法。 陈旷是由三位大禅师强势站台接回来的,他的想法,很大程度上,是能够代表三位大禅师此刻所想的。 更何况,当日论禅结束之后,伽蓝寺里所有人都知道了,三位大禅师对陈旷的观点十分赞赏,而斥责修竹的想法太过于理想化,十分自我且傲慢。 但秀心身为佛子,自然立刻就能明白其中真正的意思。 陈旷所解释的,其实正是这段时间里,净土之中发生的事情。 突然举办了七天的纵情欢宴,让僧众生出俗念,是为了什么? 肯定不是三位大禅师公然带头,想要破坏规矩,引发僧人们破戒,乱了他们的佛心! 那是为什么? 陈旷便在这次的论禅里面说了,必须要经过红尘炼心,完成对于心灵的洗涤,才能令自己的境界更上一层楼啊! 陈旷当时在论禅当中,还是拿狮心举的例子。 你们看,佛子狮心,玄玄境,临门一脚的半圣,悟性足够高了吧?境界足够强了吧? 结果一入红尘,竟然不是死在哪个高手的手上,而是被一个两岁的稚童给破了道心。 这是何等发人深省的例子。 狮心自小便是在净土之中修行,低估了外界红尘世俗之中人心的丑恶浑浊,这才会导致悲剧的发生。 如今净土大部分时候都是封闭,与外界隔离,所有的僧众,虽然沐浴在纯净的佛光之下,有着对佛法最深的参悟。 但没有进入过红尘,自然谈不上和众生共情,又如何才能普度众生? 一旦接触到红尘浊世,怕不是自己先被污染了。 因此,已经看出这一点的三位大禅师,决定对净土弟子进行“红尘炼心”的试炼。 如今这七天的素宴,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考验而已。 那些事后破了戒的僧人,其实都是向佛之心不够诚,心性不足,所以会被这小小的考验给击溃,马上就成了欲望的俘虏。 这恰恰就说明了,大禅师的举动是正确的,充满智慧的啊! 而三位大禅师,自然是顺势接受了这个解释。 一时间,原本已经激起了些许不满和怀疑情绪的僧众,顿时就悟了,明白了大禅师的良苦用心。 原来大禅师是在考验我们啊! 然而以秀心的聪慧,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蕴含的凶险。 假如这只是一个开头……接下来整个净土只会越来越放纵,而且这样的情况,会是在大禅师的纵容下发生。 这是很可怕的事情。 美其名曰考验,但如果没有外在的规矩来束缚那些修行尚未完满的僧众,最后绝对会演变成一场灾难。 法者,律也。 对自我的约束,对欲望的训诫,这些正是佛法需要做到的,修行需要的不仅仅是内在的向往,更需要外在的引导。 一旦放任自流,后果不堪设想。 就算是入了红尘之中,也还有世俗的规矩在限制游方僧人的行为举动。 但净土不同。 净土是鲜少有世俗规矩的地方,一切的约束都唯有佛法二字。 现在,一旦要做出和佛法背道而驰的事情,就意味着一切的失控。 秀心认为三位大禅师没有理由不知道这一点,但他们为什么还是要这么做? 他的心中自然生出的无限大的怀疑。 这…… 这根本就是在动摇整个净土的根基啊! 因此,秀心才会如此着急地寻找修竹这个提出了和他想法不谋而合,而与陈旷、大禅师想法完全不同的人,与他结盟。 修竹听完秀心的想法,点了点头,微笑道: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秀心连忙道:“修竹师弟,你是近百年来慧根最深者,自然能够明白这其中的可怕,事到如今,能够反对三位大禅师的,唯有你我二人了。” 修竹又点了点头:“我知道,师兄你准备怎么做?” 秀心抿了抿唇,似乎下了决心,道: “我们去找大禅师谏言,告诉他们此事绝对不可行!” 修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却摇了摇头:“不可。” 秀心一愣,道:“师弟可是不敢?没关系的,到时候,便说是我的主意,不言大禅师一向宠爱你,定不会责怪你……” “我是说。” 修竹笑道:“你我的嘴皮子,如何说得动三位佛法高深的大禅师?他们若是要一意咕行,光靠我们怎么管用?” 秀心忽然生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那你的意思是?” 修竹悠悠道:“若是三位大禅师突然圆寂,净土自然你我二人说了算。” (本章完) 第二一一章 围魏救赵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秀心闻言浑身一僵,瞳孔紧缩。 他皱起眉头,神情陡然间变得极其严肃,忽然用一种十分陌生的冰冷目光打量着眼前的修竹: “你是谁?!修竹师弟绝不会说这种话!” 修竹却忽然怔了怔,有些懵逼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 “师兄你在说什么……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么?” 他语气充满疑惑,似乎并不明白秀心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不是修竹了。 秀心狐疑地看着眼前修竹,见他神态与平常没有两样,顿时又有点捉摸不定了。 难不成……刚才的话只是师弟脱口而出,一时失言而已? 这修竹师弟,年纪太小,往常的确没有什么心眼,说话直来直去,一时间心直口快,也是有可能的。 秀心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毕竟连三位大禅师也并没有发觉这修竹师弟有什么异常…… 大约真的只是他刚才太紧张了,想岔了吧。 秀心只好暂且放下疑心,嘱咐道: “师弟,你往后切记绝对不能再这么说了,否则倘若别人以为你有谋害三位大禅师的心思……” 修竹却忽然呵呵笑起来,笑得邪异非常: “倘若如此,又如何?” 秀心身躯一震,心中一惊,猛地反应过来,刚才修竹居然是在耍他! 眼前这个“修竹”虽然外表没有变,但整个人的气质眼神已经截然不同,甚至盖过了外貌,达到了只要看一眼,便知道和原本的修竹完全不是一个人的地步! 秀心沉下脸来,捏紧了手上的佛珠,手臂上肌肉贲起,显然已经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他又一次问道:“你究竟是谁?!” 修竹笑道:“秀心师兄胡说些什么呢?我自然净土佛子修竹,三位大禅师亲口承认的身份,难不成还有假?” 秀心惊怒交加:“你夺舍了修竹?” 修竹道:“我若是行夺舍的老怪,三位大禅师如何能够一无所觉?唉,都说了,我是修竹啊,秀心师兄究竟何出此言?” 他先是叹了口气,随后又脸色一变,自言自语道: “难不成……秀心师兄才是那个被夺了心智的人?!” 秀心闻言,立刻意识到了修竹的目的,不由得气笑了: “你想在净土这么空口白牙地陷害于我?” 净土僧众,修行到中三品的,基本有三分之一都学习过他心通,刑堂的僧人,更是精通和此种神通,是不是真心话,一眼就能看出来! 想要在净土陷害别人,尤其还是秀心——目前净土修为最高的佛子,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修竹笑得更加诡异: “哎呀哎呀,怎么会呢?难道在师兄心里,我是这么笨的人吗?” “我当然不会让这件事放到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来……佛子疑似被夺舍,有资格审判此事的,本来就只有三位大禅师而已!” 呵,可笑! 本来就没有一点可能陷害成功的事情,难不成交给三位大禅师来判断,就能成功了吗? 分明是更加没有可能才对! 这夺舍修竹的家伙,当真是没有一点脑子! 秀心嗤笑一声,刚想这么反驳,心中却忽然闪过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能夺舍修竹这个有舍利子护持的佛子,并且在净土之中不知道潜伏了多久的家伙,当真会如此无智吗? 不可能的。 那他为什么刚才要故意做出这样一副破绽百出的样子,又为什么要请三位大禅师? 他当真不知道这样做,只会是自取灭亡吗? 似乎只有一个可能了。 一个最不可能的可能性。 秀心的脸色变幻莫测,他想到了近来大禅师的反常行为,心中有些动摇,但最终,他看向了面前的修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你想引我怀疑大禅师,坏我道心?我告诉你,这绝无可能!” 修竹哈哈大笑:“不可能?” 他眼中忽然凶光大炽,飞身一跃,朝着秀心一掌打来: “等你到了三位大禅师跟前,自然就知道可不可能了!” 秀心心知肚明对方不怀好意,在不明确对方目的的情况下,并不想莽撞接下对方这一掌,抬起手来想要化解,再顺势直接逃出去。 但下一刻,他便发现修竹这一掌极其诡异。 修竹的掌心之中,猛地裂开一道缝隙,随后,竟然睁开了一只血红色的眼睛! 那眼睛不似人眼,而是由无数只眼睛组合在一起,形似昆虫的复眼,密密麻麻,极其恐怖! 秀心仅仅是看了一眼,下一秒便发现自己的意识一阵恍惚。 一瞬间,他好似回到了尚且是凡人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没有继承这秀心的法号,只是大周边境一家富户的公子哥,名叫师文轩。 大周皇城四周无比繁华,是真正的乐土盛世,但在边境,却是常年被夜蛮战火波及,虽然不到名不聊生的地步,但也因此滋生了许多匪祸。 那一年师文轩二十三岁,仅仅是去外面寻欢作乐,一夕之间,等他回到家中,便发现家中六十来口人,已经全部被下山劫掠的土匪屠杀了个七七八八,女眷则全部带回了山寨。 师文轩疯了一般独自冲上山,还没到山寨门口,就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接晕了过去,失足摔下悬崖。 幸运的是,他没有死。 当然,他并没有话本里那般绝顶幸运,能得到什么武林秘籍。 悬崖之下,正是那土匪的乱葬坑。 师文轩在里面找到了自己母亲和妹妹的零星残骸…… 秀心浑身一震,在脑海中舍利子的金光照耀下,立刻清醒了过来。 那是……他的心魔! 修竹这一掌,还未曾打到他的身上,竟然便已经引发了他的心魔业障! 秀心清醒过来,却瞳孔一缩,在他刚才失去意识的一瞬间,他的身体竟然已经不听使唤地朝着修竹反击了过去! 但修竹并没有反抗,相反,他直接窜了出去,狼狈躲闪,大喊道: “救命啊!秀心师兄被人夺舍了!” …… 陈旷的计划很简单,便是来一出围魏救赵。 此刻他们两个既然已经被三个魔头取信,那么他们在三魔达成一定目的之前,是绝对出不了净土的。 既然如此,那便找一个心智坚定的聪慧之人,将其先塑造成整个净土的敌人,制造机会,让他出去! 将净土已经成为魔窟的消息带出去! (本章完) 第二一二章 恕难从命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提出这简陋到根本不算计划的计划时,修竹的第一反应的嗤笑,嘲讽他难道是看不起天魔的智慧。 能够夺舍三位大禅师,无论是依靠他们自身的智慧,亦或者是从禅师身上获取来的,总之这三个魔头绝对不可能是三个傻子就是了。 但陈旷只是笑了笑,解释了自己的想法。 他正是太看得起天魔的智商了,所以才会反其道而行之。 在如今的处境下,越是周密详细的计划,越需要时间来制定和执行,反而会在那三个魔头的眼皮子底下露出更多破绽。 他们也根本没有充足的时间来谋划一个万无一失的计策。 恰恰相反,如今陈旷这一招最朴实无华,反而会是最有效的。 因为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阳谋。 陈旷的确是如今引发净土动荡的元凶,又的确六根不净,是个不三不四的假和尚,秀心性情秉直,会和他对立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等到这时,他自然会想要联合熟悉的修竹,共同来对抗陈旷这个外来者。 但是因为陈旷就是修竹带进来的,秀心难免心存疑虑。 因此,陈旷才安排了那一出论禅的戏码,让秀心知道,修竹是认同他的,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此时,秀心眼看净土有崩坏的迹象,自然将从小看着长大的修竹当成了唯一同等地位的同盟者。 在连三位大禅师都有不明倾向的此刻,这是他内心信任的巅峰。 但陈旷就是要在这样一个瞬间,摧毁他的信任。 如此,才能让秀心顺势对整个净土最高的掌权者,也产生怀疑! 否则的话,他顶多就是觉得大禅师被人蒙蔽了。 怎么也想不到,现在这三位大禅师,已经是天魔附身。 这对于任何一个净土僧人来说,都是根本不敢想的事情。 而这阳谋就阳在修竹身份不明,连陈旷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只要他本色出演一下,保准让秀心疑心大起。 但陈旷倒是也没想到,修竹一出马,竟然直接让秀心对修竹出手了。 “刚才他那一掌暗藏玄机……” 陈旷站在高处,看着破门而出的修竹,眯起眼睛: “秀心方才晃神的瞬间,眼神里居然流露出了恐惧的情绪,这对于一个玄玄境的净土高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刚才的一瞬间,他起了心魔。” 所谓“心魔”,泛指一切会阻碍证道,引发道心不稳定的东西。 哪怕是道岸境的圣人,也照样存在“心魔”。 正如牧肇被陈旷一句话就破了道心,实际上,正是他对于“参寥”的执著引发的“心魔”在那一刻到达了顶峰。 并不是真正意义上,被陈旷给嘴炮说死了。 而秀心的表现,正似是遭遇了“心魔”一般。 如此看来,修竹应当是有办法轻易引动其他人的“心魔”。 陈旷心中暗暗记了下来。 修竹不明的身份和立场,陈旷也十分在意,试出来一些前者的情报,也是他这次计划的一部分目的。 免得之后平白被人背刺了还一脸懵逼。 当然,陈旷并不怕被背刺就是了。 开玩笑的,要背刺也是他先来…… 现在修竹成功让秀心产生怀疑,又反过来诬陷秀心被天魔附体,计划就算是成功一半了。 陈旷这计划唯二需要操作的地方,一是让秀心这个净土佛子对大禅师产生怀疑。 二则是如何让秀心逃出去。 第一步并不难,真正难的是第二步。 既然要让大禅师亲自审判秀心,也就意味着,他们需要在大禅师的面前,把秀心放出去。 第一步已经由修竹完成了,第二步自然是要靠陈旷。 下方,两个佛子之间的打斗动静极大,已经惊动了整个伽蓝寺的僧人,再听清楚修竹和秀心之间信息量过大的对话之后,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片哗然中,僧人们纷纷赶到,却没有一个敢随便动手。 面前的可是两个佛子! 现在各执一词,根本不知道谁对谁错,谁敢轻易动手? 幸好,另一位新来的佛子站出来主持局面了—— 陈旷伸出手臂,面色严肃地拦住众僧,沉声道:“先将他们稳住,万万不可让其中任何一人离开,我去请三位大禅师来!” “是!” 陈旷这段时间虽然在伽蓝寺正珠弟子当中风评是多半差评,但在整个净土之中,却算得上是好评如潮。 当日前来观礼的那近千人,不少都受了他的“道韵”恩惠,对他很有好感。 许多人极为认可他在论禅之中的说法,也对于以前过于严苛的净土规矩逐渐“人性化”而感到高兴。 何况有三位大禅师在他身后背书——有很多僧人,是无脑支持大禅师的。 连带着伽蓝寺里,也逐渐变成了好坏参半。 此刻他发话,竟有不少人立即响应,行动了起来。 下方的秀心一听这话,哪里还不知道,修竹和陈旷根本就是一伙的。 他们根本有恃无恐。 甚至堪称急迫地想要请来三位大禅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算秀心仍旧觉得不可置信,也已经不得不信。 三位大禅师很可能有问题! 不,绝对不能等到三位大禅师到来! 秀心立刻明白过来,倘若三位大禅师都已经出了问题,他无论到底清不清白,到时候都不清白了! 一旦坐实了天魔附体,他只有死路一条! 为今之计,唯有跑了! 现在逃跑,虽然名声短暂受损,却不至于招致所有人的怀疑,他在净土那么多年,自然还是有不少拥趸的。 秀心脸色一阵变幻,咬了咬牙,还是虚晃一招,闪身跃过了伽蓝寺的高耸墙壁,朝着外面奔逃而去。 修竹脸色苍白,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大喊道:“秀心师兄已经被天魔控制,快拦住他!不可让他逃出去为祸众生!” 原本犹豫不决的几名僧人,见到两位佛子站在同一阵营,心头天平顿时歪斜,朝着秀心前方围拢拦截。 陈旷并未理会这些动静,来到了禅房前,深吸一口气,敲响了房门。 他曾有一个十分鸡肋,条件不明,但若是在特定条件下,便能发挥出极大作用的被动。 此时面对天魔,若要毫无痕迹地办成某事,便非此被动不可。 陈旷的视线掠过眼前的状态栏。 【恕难从命:一旦你拒绝别人某件事,那么此事将绝无可能成功。】 (本章完) 第二一三章 被动悖论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门外无人值守,陈旷走入禅房内,看向那三位大禅师。 不见、不闻、不言,依旧盘腿在蒲团上打坐,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以平和的微笑着与陈旷对视。 不闻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我方才听见动静了……秀心起了疑心?” 陈旷听到他说“听见”时,差点下意识去看他那只剩下两个黑洞的耳朵。 这三位大禅师的神通,全都和自己的法号相反,这不闻大禅师虽然是个聋子,但他的神通,便是可以聆听万物之音。 不过……陈旷却可以保证他听见的东西里面,绝没有来自修竹的自爆和诱导。 盖因陈旷手中掌握的“羽”字符。 这所谓聆听万物之音,恰恰是时空之道与音乐之道的交集。 不过“空间”多于“时间”,以陈旷现在对于“空间”之道的理解,还不足以完全覆盖不闻的神通,但却可以做到一定程度的干扰。 这样一来,陈旷也可以确定,奚梦泉的“道”的确高出其他道岸境不止一截。 陈旷点了点头,笑道:“他如此聪明,自然立刻就能感觉出来如今净土的变化是好是坏。” 自从他想出以“红尘炼心”之法来扰乱净土传承之后,这三个魔头就已经将他彻底当成了自己人。 没办法,就连陈旷自己都觉得自己这办法又狠毒又阴损,是足以动摇根基道心的大恐怖。 你若是觉得这办法不好,那就是承认自己经受不住红尘考验,是自毁道心。 你若是觉得这办法好,那么直击人心欲望的所谓炼心,就连秀心、狮心这样的玄玄境佛子都承受不住,更何况是其他普通弟子。 因为这个世界的道,是论迹不论心…… 真正能够通过炼心的人,只怕几率可能要缩小到万分之一! 陈旷正是看穿了这个世界的成道法则,因而提出的这个办法。 而能想出这样办法的,必定不可能再心向净土。 或者说,就算陈旷真的是为了帮助净土,等到净土僧众反应过来之后,也不可能再接纳陈旷,反而会将他当做死敌。 能够想出这种办法的,简直比天魔还要天魔……令人胆寒! 对于这三个魔头来说,陈旷此举,无疑是一张极佳的投名状。 不过估计这三个魔头也想不到,练着正统净土功法的陈旷,压根对净土一点感情都没有,也不在乎再多一个敌人。 他要救的是外头的苍生,至于净土会因此死多少人,他已经做出的取舍,就不会再想太多。 正如当初在皇城,他可以用几个无关修士的命,换来自己从沈星烛手下活命。 不闻拨动手中佛珠,道:“还是有些太心急了……不过,秀心确实本来也注定会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早一点杀晚一点杀,都一样。” 他语气平静,好像杀这净土佛子是踩死一只蚂蚁。 陈旷赞同道:“确实如此。” 随后正了正脸色,道:“但他现在马上要跑了,还请三位大禅师出手阻拦。” 旁边不见用那双空洞而拥挤的眼睛看向陈旷:“我已经关闭了净土进出的通道,他出不去的,我已经下令刑堂去追捕,加上你与修竹,足够了。” 陈旷皱眉,有些愕然和犹豫地指了指自己:“我?让我去拦住修竹?” 他讪笑道:“这……还是不了吧。” 陈旷这句话一出口,立刻就心中一动,知道被动已经生效了。 他这可是真心拒绝的,自然能生效。 “拦住修竹”这件事,从此刻起,必定不会在陈旷身上成功! “嗯?” 不闻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怎么,连武圣都不是敌手的伱,会拦不住一个修竹?” “武圣踏入苦海时的心音,我虽在净土,但却是听得一清二楚,斩杀武圣那日的重头戏,可不在吕折旋身上,你才是主角啊。” 陈旷却苦笑,当起了怯战蜥蜴: “大禅师既然已经听到了,就该知道我是取了巧,与那牧肇缠斗了那么多次,恰好成了他心魔的一部分,才足以破了他的道心。” “眼下这秀心,与我才接触几次而已,我一个抱月境,连宗师都不是,怎么拦得住一个玄玄境?” “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请几位出来帮忙么……” 陈旷并不怕这三个魔头看出他在装腔作势,实际上,他就是在装。 这一个月来,他在这三个魔头这儿,演足了一个表里不一的阴险小人,时不时给修竹上点眼药。 现在的表现,才符合他的人设。 加上陈旷“坚如磐石”的天赋,除非他自己漏出去的心声,否则对方是听不到半点的。 但其实对方起没起疑心都没有任何关系。 他真正的底牌是自身的被动,这是无论谁来都不会改变的因果律,只要对方说出了要求,而陈旷拒绝了,就一定生效。 且陈旷现在太有用了,一时的怀疑还不至于要了陈旷的命。 那不闻果然目光沉凝,注视着陈旷好一会儿,把他盯得满头大汗。 旁边的不见语气不善地开口: “你去,还是不去?” 陈旷这才松了口气,连忙擦了擦额头的汗,改口道:“去去去,我这就去!不过……若是拦不住……” 拒绝过一次的事情,再答应也是一样的。 被动照样生效。 不闻嗤笑一声:“你拦不住,他照样也出不来净土,又什么可怕的?” 这三个魔头如今在他面前是越来越不遮掩。 陈旷退出禅房,立刻以最快速度朝着三魔指示的方向飞身而去。 秀心确实出不了净土的封印,但……陈旷可以啊。 【身无所拘:你可以在任何情况下自由行动,去到你曾去过的地方,再没有人可以拘束你。】 陈旷眼神一闪。 既然他可以出去,而秀心出不去,那么理论上,陈旷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是可以拦住秀心的。 他只要跨出净土一步,就意味着一个悖论的产生。 而【恕难从命】被动,一定会阻止这件事发生。 要么,它让陈旷出不了净土——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和另外一个被动违背。 所以,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性。 无论如何,秀心一定能离开净土! (本章完) 第二一四章 白莲三十三重,菩提有泪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一切发展正如陈旷所预料的那样,只要他下定决心要阻拦秀心,那么秀心就必定会逃出去。 有三位大禅师加持的净土结界的确坚不可摧,秀心已被逼到了绝处,面对陈旷、修竹以及众多净土僧众的围杀之时。 修竹忍不住看了陈旷一眼,哪怕以他的能耐,也觉得到了这一步,事情应当是没有转机了。 可陈旷与他商量时,却是信誓旦旦……难不成这家伙是想要诓他,借助秀心来试探他,还是另有打算? 陈旷依旧老神在在,充满杀意的神情不似作假,甚至拔出了杀剑,直指向秀心。 秀心虽然修为高深,但弱点也明显。 那便是他的性情是真正的秉直高洁。 如今在他看来,那些师兄弟都是被陈旷和修竹这两个“天魔”给蛊惑控制了,是不明真相的无辜之人。 ——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哪怕现下被他们围攻到了绝境,秀心也依旧不忍向他们出手! 或者说,正是因为他的不忍,才到了如今的境地。 陈旷居高临下,朗声道: “天魔,三位大禅师已经看穿了你的真面目,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若非你占了佛子躯体,大禅师心中不忍,到此刻也并未出手,你以为伱还能活到现在么?” 秀心闻言却皱起眉头。 他现在已经接受了事实,三位大禅师都是圣人境界,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已经持续了许久,三位大禅师早就应该知道了。 但他们却没有任何反应,默许了陈旷和修竹的出手。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也是“天魔”。 这是一个足以让秀心绝望的事实。 他也有一瞬间心灰意冷放弃了抵抗,但陈旷此刻一句话,又提醒了他。 是了,既然这三位大禅师都被“天魔”附体,怎么反而不雷霆出手,把他这个发现真相的人,直接给灭了? 反正不可能如陈旷所说的那样,是顾及过往情谊不忍下手……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呢? 秀心佛子心念电转,而陈旷已经再度出手,朝着他袭来。 他丝毫没有留手,用的正是学自霍衡玄的那一剑。 足以切开天空的斩空剑。 秀心脸色凝重,他原本并不把这个抱月境的陈旷放在眼里,哪怕他在外面诸多事迹广为流传,但境界上的差距在秀心看来是实打实的。 再如何,难不成一个宗师境都没有的人,还能强杀他一个玄玄境不成? 他虽然也有心魔,却并不似那武圣牧肇满心利益,多年在净土之中以佛经修心,他的心境修为算得上稳固,绝不会被陈旷三言两语就破了道心。 然而,与陈旷几次交手却已经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其余手段,秀心也曾经听说过,因此并不惊奇,而唯独有一件事,让秀心极其诧异—— 陈旷分明没有立下道基,却已经掌握了至少两条“道”。 这在沧元的修炼体系之下,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秀心双手结印,身后浮现出一片纯白佛光,一尊面目模糊的佛像显现出无边际的高大,仿佛垂目看向众生,一手拈花,一手自然垂落。 佛光所及之处,万邪不侵。 但那能斩却天空的一剑,横扫而过,连佛光也为之扭曲了一瞬,将其卷入这可怖的时空裂隙之内。 秀心目光一惊,显然也看出了这一剑的威力非同小可。 但同时,他却暗道一声来得正好。 电光石火之间,秀心手中佛印变幻,但还没来得及逃离,就已经同样被卷入那裂隙当中,身形如破碎的画卷一样叠起。 然而下一瞬,拈花的佛像面目刹那清晰,正是秀心的模样。 下方秀心的身影,却变成了灰扑扑的石像,在剑光当中碎成了齑粉! 石像之内,有重重的纯白色莲花瓣,从中倒飞而出,融入了这一道剑光之内。 原本陈旷只是以“道”之高而令其威力比肩上三品,但在这一个瞬间,却反而被秀心倾注了真正玄玄境的修为力量。 这一剑,是强上加强! 逼近了道岸境! 秀心正是借力打力,想要借着陈旷这一剑,突破净土的结界! “嗤嗤嗤!” 剑光与无形的结界相碰撞,两种“空间”之“道”互相侵蚀吞并,发出了令人浑身战栗的刺耳声音。 不得不说,秀心这一刻的判断妙到毫巅。 恰好是陈旷这蕴含了“空间”之“道”的斩空剑,才能破坏净土的结界。 秀心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但很快,又沉了下去。 因为那破碎的净土结界,马上又被迅速修复了! 那虚幻如破碎玻璃一样的结界之中,隐隐约约已经能够看见外面的黄沙漫漫,但下一刻,却被一些结界之中裸露出来的细小根茎弥合。 陈旷瞳孔一缩。 那无数细小的根茎,与结界融合在一起,就好像组成一块布匹的纤维,千丝万缕,不可分割。 此刻,当它们朝着彼此汇聚,又像是胶水一样,要将其黏合。 不管是陈旷的斩空剑也好,秀心倾尽全力也罢,都只是在一瞬间逼近道岸境而已。 而这净土结界,却是实打实三个道岸境在支撑。 毁得去一时,也不过是伤了皮毛,而伤不到根本。 这样下去,他根本逃出不去…… 修竹很快就察觉到了秀心这一招金蝉脱壳,目光一凛,抬起头,瞬间闪身朝着上方的秀心真身一掌打去。 他这一掌毫无保留,趁着秀心分神的瞬间,掌心再度出现了那诡异的眼珠。 秀心一惊,已经有了一次经验,连忙一边默念心经,一边转移视线。 但陈旷已经同时欺身而上,神情肃穆,身上浮现出月白袈裟虚影,额头绽开整整三十三瓣白莲! ——这段时间在净土,有整整三个圣人指点,陈旷已经将这“白莲托生”叠至极限,也就是三十三重劲! 陈旷此刻与秀心的修为差距足有两个大境界,浑身被动几乎叠满,再释放这三十三重劲力,倾尽全力轰然一击,竟然比方才秀心借力一剑,还要恐怖! 秀心来不及闪躲,只能提掌硬抗这炸裂的劲力。 “轰!” 一朵硕大的白莲虚影在半空之中虚虚绽放。 四周的建筑随之坍塌一圈,烟尘滚滚。 两人一同撞向结界,再度将那弥合的结界撞了开来。 但那结界仍在愈合! 陈旷却忽然神情一动,他竟再度听见了那个诡异缥缈的女声。 “这一剑……好熟悉,你终于来了。” 女人叹息着:“但我如今的样子,却丑得不能见人了……当年的约定,你就当没有过……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那就要重新愈合的结界,竟忽然停了下来,无数细小的枝杈向后缩回,让出了一条道路。 秀心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立刻大喝一声,再度用尽全力,朝着陈旷拍出一掌,自己借力倒飞了出去。 一瞬间,他已经消失在了结界的裂隙之中。 陈旷被打飞出去,吐了口血,看见结界重新愈合在一起,怔了怔,心里忽然明白过来: “那菩提树果然有问题!” “支撑整个净土结界的……不是三大禅师,而是那菩提树!” 陈旷脸色苍白地咳嗽了两声,脸色变幻不定:“那菩提树,绝对就是当年和霍衡玄相识的女人,但是,她怎么会变成了树?” …… 禅院之中,那菩提树摇了摇自己的枝叶,树干骤然裂开缝隙,流出血来,宛如一道泪痕。 而原本平整的树干上,忽然出现了许多肿大的树瘤,不断蠕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挣脱而出。 (本章完) 第二一五章 苦海善恶镜(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再度站在菩提树前时,已经是三天后。 他抬起头看向那繁茂的枝叶,视线下滑,落在了树干上。 此刻上面竟然隐约浮现出了一个女人的面孔和身影,而树干上更是渗出了鲜血,如今已经凝固。 但在原本苍翠的树干上,依旧十分显眼。 这样的现象,是在那天秀心离开净土之后,才被路过的正珠弟子发现的。 那天秀心冲出净土之后,如陈旷所料,那三个魔头的第一反应是将他们两个召回,生怕他们两个知情人借机跑了。 可见虽然表面来看他们两个已经入伙了,但实际上,就连修竹,在这一刻都没有被信任。 随后派遣了几个刑堂长老从净土出口离开,前去追杀秀心,并且放出了秀心已经被天魔附体、叛出佛门的消息。 至于陈旷,这三个魔头心中必定是存有怀疑的。 然而当天发生的变故,却偏偏和陈旷与修竹都没有半点联系。 出问题的,是那棵曾经令佛陀悟道的菩提树。 陈旷感受到了一丝来自那几个魔头的慌乱。 这说明,菩提树的问题,不仅在他们的意料之外,并且还在他们的能力之外。 这倒是让陈旷有些惊喜。 被他那一剑唤醒的未知事物,似乎让这三个魔头很是忌惮。 否则他们绝不会连修竹都开始防备了。 并且……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这菩提树的确有自己的意识,而且,能控制整个净土结界。 “不过,她的意识并不稳定,而且似乎十分痛苦。” 陈旷仰起头,用目光描摹着那张模糊的人脸。 自从那天之后,这禅院就只有陈旷一人居住了,其他弟子全都被调换到了其他地方。 发现这个现象向那三位大禅师报信的正珠弟子,没能走出那间昏暗的禅房。 陈旷又多了一个需要守口如瓶的秘密。 虽然秀心“不知何故”逃出了净土结界,但除去了这么一个秉性正直的真正佛子,留下的两个如今都已经是自己人,对于整个净土的掌控越发容易。 接下来,只要渐渐地将净土分化成两派,再逐渐蚕食反对者即可。 最终结果还是令三个魔头满意的。 陈旷更加被这三个天魔信任。 他没有试图向那三个魔头询问菩提树中究竟是什么,因为就连修竹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他冒然问了,只会引来怀疑。 但因为这次的顺利策划了秀心的离开,修竹倒是似乎彻底对他放下了戒心,暗中向他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原来修竹算来已经有近千岁,当然,不是这具身体,而是他的灵魂。 千年之前,修竹还不是佛子修竹,而是净土一个宗师境的长老,法号智河。 他既不幸又幸运。 不幸的是,他被一个天魔选中,作为了夺舍的目标。 天魔之威,连三位大禅师都抵挡不住,更何况他一个宗师境的长老。 然而智河又是幸运的。 彼时他在一处上古秘境当中,获得了一门名为“苦海善恶镜”的特殊神妙灵宝。 这神妙灵宝特殊就特殊在,它能够规避轮回。 众所周知,唯有圣人不入轮回。 圣人之下,不过是在苦海沉沦,挣扎生死而已。 净土的宿慧之法,只是将自身的记忆传承给后来者而已,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不入轮回。 哪怕接受了宿慧,也是完全不同的独立个体。 但持有“苦海善恶镜”的人,却能够真正不入轮回! 此镜,能够完全剥离一个人的善恶两面。 等同于将灵魂完整地一分为二。 但又并非真正地分离。 而是如阴阳鱼一般,藏阴入阳,又藏阳入阴,彼此无限嵌套,就宛如互相对照的两面镜子。 因而,在尚且活着的时候,并不会对持有者有任何影响。 一旦持有者灵魂受到致命伤害,“苦海善恶镜”便会开启它真正的效果。 因为持有者的灵魂已经被改变成了无限嵌套的状态,因此,受到致命伤害的,只是外面的那一层。 也就是“善面”或者“恶面”。 具体是哪一面,则要看持有者自己的选择。 外层进入轮回之后被碾碎,嵌套于内部的另一面才会真正显露。 而这时,天道已经认为自己成功将应该湮灭的灵魂卷入了轮回,不会再出手。 就此,持有者便彻底脱离了轮回。 偷渡苦海。 能够像圣人一般,带着记忆转世。 这原本对于智河来说,当然是一件绝对的好事。 那时的智河,实则是想用这件上古遗宝来修炼,他察觉到自身杂念众多,便想要以此来晋升上三品。 事实上他也确实成功了,不到三个月,他便顺利晋升玄玄境,即将成为新任佛子。 如果他没有遇上某个重伤天魔夺舍的话。 天魔的夺舍与修行者的夺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修行者的夺舍只是短暂地占据控制了一具死去的空壳。 但天魔的夺舍,却是彻底占据心神,顶替这个人的存在。 然而在天魔吞下智河其中一面后,决计想不到里面还嵌套着一个。 且更加戏剧性的是。 当时的智河一心向佛,留在外面的那一面,自然是“善面”。 重伤的天魔慌不择路,吞噬了一个完完全全向善的真佛! 结果,竟然被反向度化,二者融为一体,并且,是以智河的“善面”为主导。 智河就这样变成了一个半人半天魔的存在。 但智河是真正的佛门弟子,又怎么会容许自己与天魔共存? 他当即选择了自杀。 然而“苦海善恶镜”生效了。 再度转世的智河成为了“恶面”,灵魂之中却依旧嵌套着与天魔融为一体的“善面”。 他摆脱了天地的轮回洪炉。 却又陷入了自身的善恶轮回之中无法挣脱。 “我深知自己压制不了太久那天魔,一次次轮回之中,他在尝试着影响内嵌的那一面,想要从‘善面’挣脱。” “于是我想了一个办法。” 修竹带着那诡异的笑容向陈旷解释: “我的‘善面’在佛法上一日千里,每次都能在短短几十年间便成就玄玄境,所以我便每次都留下舍利,让自己再度成为自己的宿慧之人。” “将同样的记忆一遍又一遍地加深,让天魔彻底迷失在‘善面’之中。” “而天魔自然也不甘心,上一次轮回之前,竟然试图为我的‘善面’植入心魔,将我善恶两面重新融合……” “他成功了一半,因为他不知道,‘苦海善恶镜’还有一样能力。” “便是将善恶两面逆转。” “只不过,在纠缠的过程中,我不慎引起了天道的再度注视,只好抹去了‘善面’记忆,令他重新转世。” “而我则借助天魔之力,得以‘浮出水面’。” “至于那枚舍利,则已经与我无关,而是那三个魔头掩人耳目的主意。” 陈旷听到这里终于心中恍然。 怪不得修竹得了舍利传承,却没有记忆! 当中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漫长曲折的缘由…… 但陈旷还发现,修竹说的话是真假参半。 不过,大部分关键信息,都是真话,并不妨碍他的计划。 陈旷也就不深究了。 不管现在说话的是修竹的“善面”还是“恶面”,甚至就算是天魔也无所谓,只要他的确想帮陈旷除掉天魔就行。 而修竹后面所说的,才是真正重要的部分。 那是如何杀死天魔的方法。 天魔这种东西,是天生没有轮回的。 他们死后,并不会像人类的灵魂一样回归到天地阴阳的洪炉之中去,而是回到“欲界”。 也就是天魔诞生的地方。 天魔不怕死,但会害怕失去自我,成为人类。 是的,虽然天魔的爱好就是取代人类,但他们最怕的,是真的变成人类。 就算杀死了被占据的人类,也并不能杀死天魔本身。 想要真正杀死他们。 唯一的办法,便是前往“欲界”! 这就是修竹原本的办法,他以天魔的身份接近那三尊魔头,便是要等他们的身体彻底腐朽。 ——正常被天魔附身的人身体是不会有异常的,他们会这样,纯粹是因为那真正的三位大禅师留下来的后手。 这三尊魔头如今的任务便是将净土占据,让其他天魔也进驻到净土僧众的身体中。 等到他们完成任务,便会打开“欲界”通道,让其他天魔过来。 修竹想要等的就是那一刻。 他要借自己的半天魔身份混入“欲界”,反向从内部攻破天魔。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连陈旷都有些瞠目的大胆计划。 其他人还在想着如何在前线对抗夜蛮大小七十二部落,他已经想着去“欲界”偷家了。 但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欲界”有多少天魔?这些天魔有多强?都是未知数。 仅凭一人之力,陈旷并不觉得修竹能够成功。 不过……修竹和他说了这件事,很显然,是想让他当自己的队友。 陈旷沉吟片刻之后,并没有着急回复,而修竹也还有一些保留的情报,需要等他做出决定再说。 他们当务之急,还是需要确认秀心能不能逃脱追杀。 “秀心当时已经受了伤,被好几个长老追杀有些凶险,不过……应该是能的。” 陈旷目光一闪,在心中喃喃自语。 毕竟秀心身上,还有陈旷借助斩空剑留下的一颗种子,以及一枚鳞片。 种子,是陈旷曾经从无间之间的花婆婆手上得到的“借花献君”神通,此神通还有另外一种用法。 便是以自身血肉作为养料,开出花来保护自身,至少能够保住秀心不死。 鳞片,则是陈旷自己的鲛人鳞,这是信物。 若是秀心能遇上白龙,自然能凭信物得到帮助。 否则凭借净土在沧元的声望,此刻的秀心面对的情况,只怕要比当初面对武圣阁追杀的陈旷更加困难。 而陈旷与修竹开诚布公地聊完后,心中想到的,其实还有一件事。 那便是当初他在战胜牧肇的最后关头用琉璃照影灯,曾照出了其他人的影子。 除了沈眉南与沈星烛外,另外两个,一个是江云轻,一个便是修竹。 琉璃照影灯的光芒之中,万物都会失去他们的影子。 从前陈旷不懂,现在他已经明白。 琉璃照影灯照出来的,便是天运。 是天道的九道影子! 陈旷最奇怪的是,感觉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共同点,为什么会是天运的一部分? 但在了解了修竹的过往之后,陈旷隐约有了点想法。 沈眉南与沈星烛一魂双体,甚至能够借此重铸道心,互换道途。 修竹持有“苦海善恶镜”这般奇物,与天魔纠缠融合,偷渡苦海,跳出轮回。 苏煜与国运、长生药融为一体,某种意义上,他已经达成了长生。 陈旷自己的特殊性则更不用说。 而江云轻……他所表现出来的异常,陈旷其实是近来回忆过往才想到的。 当初进入凭古战场时,江云轻曾说过,武圣牧肇的“霸道”已经覆盖了整个凭古战场,同时也包括了开启战场的门附近。 那么理论上,不仅仅是各门派负责主持的宗师会受影响,其他人也同样应该受到了“霸道”的影响,无法察觉到凭古战场的异常。 陈旷有“洞若观火”的被动,都察觉不出来,还是因为看见了文耀施展“重瞳唤祖”的痕迹才感觉有所异常。 但江云轻。 他在进入凭古战场之前,就已经把自己的佩剑给了陈旷。 说明,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牧肇的阴谋。 这不可能是其他人告诉他的。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性—— 江云轻不受“道域”的影响! 陈旷收回了注视着菩提树的目光,长出一口气。 至此,他总算是知道了目前已知的“天运”在身之人的共同点了。 他们都以某种方式,违背了某一种天道。 “倒反天罡者,反而是遗失的天道本身?” 陈旷越琢磨,越觉得有趣,但渐渐地又觉沉重。 拿出琉璃照影灯把玩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既然他要做的是收回天道九影,但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他又如何收回? …… “呼……呼……” 秀心躲藏在某处山林之中,捂着伤口喘息,脸色惨白。 他此刻已经换了一件短打便衣,头上戴了一顶破烂帽子,算作简单的伪装。 ——这是他跟附近村民换来的。 此际被净土下了追杀令,来追杀他的个顶个都是高手,他这么简陋的伪装实际上一点用处都没有,顶多偏偏凡人。 但他向来学的都是正心佛法,压根没有学过这种弄虚作假的东西…… 三天时间,他已经应付了几十波追杀者。 而且其中很多是重复的。 因为他不忍下杀手。 在秀心看来,这些人都是被天魔欺骗的,冤有头债有主,他实在不应该滥杀无辜。 唯有将他们击退,直到他们胆怯力竭为止。 但秀心如此,他们笃定了对方不杀人之后,反倒越来越大胆,现下他已经被十余名中三品围困,其中大半都是宗师。 “秀心,还不快滚出来!” “秀心,快点出来,否则这些凡人今日便要因你而死了!” 秀心一怔,随后沉下脸来,唰地站了起来,连忙飞身而出。 一群修行者嘈杂地聚成一片,而他们中间则圈禁着几个已经吓呆了的村民,甚至还有哇哇大哭的小孩! 秀心瞳孔紧缩,死死盯着为首叫喊者。 为首者笑起来:“和尚做不好,当个叛徒怎么也那么烂,还会留下那么明显的线索。” 他举起手中的佛珠,那正是秀心拿来交换村民衣物的东西! (本章完) 第二一六章 是陈旷让我来的(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秀心未必不知道自己会留下线索。 但实际上,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明白随着追杀者越来越多,他的处境会越来越艰难,其实也有些认命了。 且秀心实在无法犯下偷盗的罪行,破了自己的戒,才给那些村民留下了那串佛珠作为交换。 正如曾经陈旷所想,这净土的和尚,都是会被自己的良善害死的傻子。 放眼天下,也唯有与世隔绝的净土,才能培养出这样的人来了。 净土之名,货真价实。 秀心看着眼前的追杀者们,看到了他们用各种方法进行秘密传信。 后面到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净土三位大禅师亲自下发的追杀令,无论最后拿到的是什么奖赏,都已经足够吸引上三品动手。 秀心已经逃亡了整整三天,哪怕杀出去这一轮,还有第二轮,第三轮……直到他死为止。 秀心叹了口气。 一个“净土叛徒”的名号压在他头上,就算他说出了事实,也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他双手合十,微微垂下头,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再逃下去,这些人只怕会做出更加极端的事情……例如直接封锁整个山林,以陷地之术将天地倒转。 逼出他是很简单的事情,只是这山林之中还有零散的凡人村庄,到时候也要跟着遭殃。 秀心并不愿意造这样的无端杀孽。 那些追杀之人见此情状,面面相觑,竟然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但最后,他们还是失去耐心,动手了。 秀心已下决心引颈受戮。 但就在此时,他袖中忽然飞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幽蓝鳞片! 秀心一愣:“狮心?!什么时候……?” 陈旷进入净土的第一天,他如今是妖非人的身份就已经暴露了。 不过,他这具身体是鲛人,修习的《协龙子经变图》又和佛祖渊源颇深,因此反而不如他本身的事迹引人非议。 甚至还是加分项…… 那鳞片一出来,秀心便感觉到了陈旷的气息。 立刻就想起了那日的斩空剑。 陈旷掌握了“时空”之道,想要隐藏某样东西再简单不过。 鳞片之上光芒大盛。 那些追杀者起初并没有注意到,但很快,他们便听见了一声高亢悠远的龙吟。 “吼——” 由远及近,由虚化实。 远处天际,一道白色匹练骤然飞来。 离得近了,众人方才看清楚,这哪里是什么匹练,那分明是一条身躯庞大、震天动地的白龙! 那白龙一双璀璨金眸,所过之处,风雨如晦,雷鸣阵阵,磅礴的水汽在半空凝结,云雾如同海潮一样奔涌而来。 气势如虹。 “轰!!!!” 众人面色惊骇,纷纷后退。 “真龙?!怎么可能?!” “没听说过近来有真龙出世啊?!” 有人颤声道:“天地山河之精,一旦生出意识,便会化作真龙,真龙出世,即为圣人位格!传说竟然是真的!” “这真龙……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鳞片!是那净土叛徒面前的鳞片!” “该死,他竟然能召唤真龙?” “跑,快跑!” 一片混乱之中,有人已经提前感到不妙,立刻跑路。 但大部分人,一是搞不清楚状况,二是舍不得近在咫尺的秀心人头。 不过很快,他们就别无他想了。 “轰隆隆!!!!” 庞大的白龙之躯呼啸而过,云雾海潮倾轧而下,将面前所有的阻碍都夷为平地。 白龙盘踞在山头上,垂下自己的头颅,金眸看向面前的秀心。 而那些追杀者,已经成为了她身下的几个不起眼的血点子。 秀心的光头上滑下了一滴汗水。 这条白龙,自然便是陈旷以《协龙子经变图》将篾绳变成的那条真龙,名为玉雪珑。 白龙盯着秀心看了看,随后目光就落在了那枚悬空的幽蓝鳞片上,那双凛冽的金眸竟然柔和了下来。 她伸出爪子,轻轻地用最前端最尖锐的部分碰了碰那枚鳞片。 一圈幽蓝的光芒随之扩散。 鳞片飘到她掌心,被她轻轻拢住。 龙须飘荡,鼻息间笼罩着云雾。 她开口道:“你认识我父亲吗?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秀心看见她触碰那枚鳞片,便知道这真龙应该与陈旷关系匪浅。 但对方一开口,他还是愕然怔愣了。 父亲? 秀心沉默了。 且不说让真龙认作父亲是多大的本事……这陈旷虽然是妖非人,但他应当是鲛人族的吧? 由山河化形的真龙要如何才能认错? 这其中必定涉及到了陈旷的一些秘密。 但秀心现在沉默,其实更大的原因是,他不明白陈旷为什么会将这鳞片信物放到自己身上,让真龙来救自己。 陷害他的分明就是陈旷! 修竹虽然是明面上的那个,但秀心又不傻,只要随便复盘一下那几天的事情,便能够知道,一切的主谋其实是陈旷。 虽然秀心不确定陈旷的身份,但这家伙明明和天魔是一伙的,结果到了现在,救他的竟然也是陈旷。 他搞不清楚陈旷的想法了…… 秀心沉吟片刻,抬起头,道: “你是说陈旷?他如今在净土之中,乃是本代第三位佛子,伱若要去找他,便去西域大漠之中,寻一座小庙,那庙中便是净土入口。” 玉雪珑却摇了摇头: “我不去找他了,我帮他做事。” 她松开爪子,掌心的鳞片已经化作齑粉,在空中飘散。 玉雪珑已经从中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虽然见不到父亲让她有些失落,但陈旷拜托她做的,也是十分有趣的事情。 她喜欢有趣的事情。 秀心疑惑而警惕:“什么事?” 玉雪珑欢快地道:“我带你去阳国!” 秀心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玉雪珑抓在爪子里,一飞冲天! 秀心就是想反抗也无能为力了。 那些追杀者说的没错,真龙出世便是圣人位格! 眼前这条白龙,是货真价实的道岸境! 就算是全盛时期的秀心也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是现在他身受重伤,只能被人摆布了。 狂风呼啸,转眼便是几万里,秀心忍不住大声问道: “陈旷让你带我去阳国做什么?” 玉雪珑道: “找梁国的小公主和她的谋士,他说,你到了就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 阳国。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混乱之后,如今梁国割据的局面已经逐渐走向了统一。 在苏怀嬴和武圣府的运作调查下,阳国的皇帝和神农司,被曝光出曾在妖族隐匿的时间里,颠倒黑白,将普通凡人当成妖物斩杀,以此来稳固自身的统治。 一时间,曾受到过迫害的百姓纷纷站出来发声,阳国皇室与神农司名声扫地。 而原本因为神农司正道之名帮助他们的修行者,也逐渐倒戈。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原本还有些僵持的局面顿时偏向了苏怀嬴。 如今,苏怀嬴已经入主阳国皇宫。 因为有那六十多次轮回的经验,这阳国朝廷上下,谁是人,谁是鬼,她心中清清楚楚,加上张智周从旁协助,很快就清洗了一遍,站稳了脚跟。 新任武圣莫旭如今正在闭关,等他再出来,便是真正继承了“霸道”之道的圣人了。 如此,就算被国运镇压的那位望姝元君再也出不来,也不会影响阳国……不,现在应该叫新梁的崛起。 无论内外,苏怀嬴都已经胜得彻底,一场简单的仪式过后,她又一次称帝。 不过这一次,要比她在幻境之中的任何一次轮回都要早太多。 “然而要对付周国,还远远不够。” 苏怀嬴说着,看向棋盘对面的张智周,伸手落下一子。 然而因为身材娇小,短短的手指捏着棋子费劲才能够到位置,并没有什么气势。 满打满算,我们的女帝陛下,今年也才……五岁。 张智周呵呵一笑: “周国不必我们来忧心。” 苏怀嬴皱起眉头: “周延维……不对,现在应该叫姬延维了,就算他当上了太子,也不可能继位。” “那姬承天一心求长生,根本不可能放弃帝位,他不过是在做无用功。” 张智周摇摇头,道: “我的意思是,如果姬承天死了,他的存在可以保证周国不会走向极端。” 苏怀嬴知道这个极端是什么,她就是姬承天做绝的结果。 一个满怀恨意、了无牵挂的复仇者。 姬延维是周国皇室正统,但同时,又是陈旷的朋友,一个正直善良的侠客。 真到了那一天,他会以身为锁,锁住周国残党的仇恨。 这才是姬延维存在的意义。 在离开梁国的前夕,姬延维在陈府留下的便是这样的信息,交给了张智周在梁国的眼线。 换而言之,他已经放弃了争夺帝位。 这转变,似乎就发生在他听从姬承天的话,以陈府上下威胁陈旷之后。 苏怀嬴其实不太能理解。 按道理,这应该代表着姬延维放弃了从前的朋友,选择了走向那至高的位置。 但偏偏在那一天之后,姬延维反而选择了放弃。 “不明白?” 张智周笑了笑,道: “身在权欲滔天的皇家,姬延维当然不可能独善其身,耳濡目染,也长不出一个完全的侠客。” “他是有野心的,但是他又无法斩断自己的良善,因此他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衡量自己的内心。” 苏怀嬴眯起眼睛: “上次陈府的事情……他是想试探自己。” 张智周点了点头: “现在,他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 苏怀嬴沉默不语。 她有些佩服姬延维了。 人心是最经不起试探的东西,她在那无数次轮回里面体会了很多回,见过许多人在利益面前不堪一击的样子。 但姬延维却敢试探自己,并且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道路。 这是苏怀嬴也不敢做的事情。 小公主忽然又想起了在天牢里的那段日子,她问道: “还是没有陈旷的消息吗?” 张智周道:“净土封闭……也就前几天突然出了一个叛徒,并没有太多的消息流出,不过听说他当上佛子了,过得应该不错。” 苏怀嬴哼了一声: “他一当上佛子,马上就有个原来的成了叛徒,我看多半和他脱不了干系……” 这一番指摘看似是无理取闹,但在场两人都知道陈旷是个什么货色。 如果有一天他说自己要安分守己,那太阳才要打西边出来了。 “不无道理。” 张智周思忖着落下一子,随后却忽然神情一动,面色凝重了起来: “密报,阳国西南方,有真龙出世!在大漠中徘徊了一天之后不知所踪!” 苏怀嬴瞳孔一缩,一下子站了起来: “真龙……” 得真龙者,不亚于得一国国运! 国运是人之气运的总和,而真龙,是山河精气的形蜕。 真龙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任何国家的掌权者,都不可能放过这个消息。 张智周的目光忽然变得惊疑不定起来,苏怀嬴很少看见自己的谋士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咋舌道: “真龙……朝着皇宫来了?” 这下连苏怀嬴都忍不住“啊”了一声。 这可是她那几百年轮回当中都没有发生过的巨大变数! 虽然现在已经和幻境之中完全不同,但基本还都在苏怀嬴的掌控之中,唯独这一条真龙,完全脱离了预计。 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已经多了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黝黑少年。 这少年自然便是莫旭,他身形高大挺拔,气质凛冽冰冷,一张黝黑的面孔比同龄人更加成熟,颇有威严,与过往相比完全是天翻地覆。 此刻他破关而出,就代表着他已经凭借着身上残留的“道域”,完全继承了牧肇的“道”。 他已经是新的武圣了! 莫旭今年才不到及冠,便直入道岸境,这般天才,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无论是陈旷还是沈星烛都难以企及。 但他所经历的,也是真正的彻骨之痛,堪比浴火重生。 直到牧肇死后,莫旭才知道,原来牧肇在太山武圣阁上立的那尊雕像,竟然是“香火成圣秘法”的一部分,也是牧肇成为武圣的关键。 从始至终,牧肇根本就不是靠自己的修为成圣的。 他靠的是那万人敬仰的目光! 也难怪他沽名钓誉,临了竟然被陈旷一句话破了道心。 但这“香火成圣秘法”最终,却也做了莫旭的嫁衣,让他在短时间内提升修为的妙法。 然而,倘若没有陈旷带着他参与那一场惊天骗局,骗尽天下武者,将他由假变真,他恐怕便要守着自己经脉尽废的身体死在那青楼之中。 永远当那见不得人的青楼小厮。 莫旭由衷地感激着陈旷,哪怕现在他已经成为了新的武圣,但只要陈旷在他面前,他依然还是那个憨厚的少年。 他曾说,如果有机会,他会尽力报答陈旷。 这个承诺,将永远有效。 苏怀嬴和张智周见莫旭带着一身渊渟岳峙的气息出关,立刻对视一眼,有些惊喜。 莫旭紧盯着远方,很快便有一条白龙携风带雨,呼啸而来。 他皱了皱眉: “似乎……没有敌意,还有一丝佛门的气息……是玄玄境。” 苏怀嬴一愣:“佛门?难道是净土?但近来玄玄境的净土和尚只有一个——” 便是那净土叛徒,秀心! 那白龙很快落地,摊开爪子,掌心正是脸色惨白的秀心。 他摇晃着站起来,见到面前的小女孩,想到了陈旷自相矛盾的前后表现。 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道: “净土三大禅师已经被天魔附身,必须尽快通知前线各大门派!” “……是陈旷让我来的。” 他补充道。 (本章完) 第二一七章 以魔灭魔(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苏怀嬴、张智周与莫旭三人原本还惊疑不定,但听到“陈旷”这个名字后,却都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这个名字,在认识陈旷的人耳中,仿佛已经像是一枚定心丸。 哪怕是再险恶的境地,似乎只要知道与他有关,就好像永远会有转机一般。 不过他们也并未因此便彻底放松。 陈旷这人虽然已经屡屡创造出了不可能的战绩,但还未曾听说,他和真龙扯上过关系。 玉雪珑已经敏锐察觉到几人的警惕目光,瞅了瞅面前的三人,忽然化作一阵白雾,顷刻间云收雨歇。 那庞大白龙瞬间变成了一个矮墩墩的小女孩。 这小女孩粉雕玉琢,肌肤和头发雪白,眼眸灿然如金,但却穿着一件破旧蓑衣,上头编织着贝壳、珊瑚和鱼骨。 若是陈旷在这,自然能认出来,这蓑衣其实便是她化龙之前的篾绳所变化。 上头编织的装饰,都是她这么多年收集的宝贝。 她看向三人,抬起下巴,道: “陈旷便是我父亲,他叫我带这个和尚来找你们。” 苏怀嬴直接瞪大了眼睛,久违地彻底失态了: “你父亲?!” 玉雪珑皱起眉: “怎么人人听到他是我父亲都要大惊小怪一番,这是很值得奇怪的事情吗?” 奇怪!当然奇怪! 这简直奇怪死了! 他往前十年都在皇宫里当乐师,哪里来的孩子? 难不成还能是和哪个耐不住寂寞的宫女或者妃嫔有私情? 但偷情怎么还能偷出一条真龙出来? 苏怀嬴心里还有一句话—— 他若是当了别人的父亲,那我娘怎么办? 小小的女帝陛下心里忽然生出一丝难以掩盖的苦闷来……还有我,我怎么办? 好在,苏怀嬴胡思乱想的时候,旁边的张智周沉吟着,忽然灵光一闪,道: “我想起来了。” 张智周眯起眼睛,道:“当初我让他替我去凭古战场,离开之前,他曾经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便是去阳国一条江下,说是处理一些事情。” “我那时虽感觉到那河流上灵气充盈,感觉有些玄妙异样,却并没有多想。” “如今看见你,我才知道那玄妙之感究竟是什么。” “想来,他应当就应该是那江水之下,找到了伱,对么?” 张智周忍不住感叹道: “他竟然知道真龙诞生之地!” 这是凭他的能耐也算不到的事情! 此言一出,苏怀嬴和莫旭顿时恍然。 玉雪珑却觉得莫名其妙,她分明就是父亲的血脉,怎么是“找到”? 明明是“生”出来的! 不过,这些人类看起来并不能理解,她也懒得再解释了。 既然确实是陈旷的安排,那么身份的事情便不用质疑了。 莫旭的目光落在了秀心身上: “如此说来,净土将你斥为叛徒,发布追杀令,便是因为你知道了真相。” 秀心终于镇定了下来,双手合十,脸色严肃: “正是。” 他将事情始末完整说了一遍,感叹道: “我原先还以为他同样是天魔附体之人,甚至是构陷我的主谋,见到这些安排,才知道原来他是故意为之,想要放我出来报信。” 苏怀嬴问道: “他如今境况如何?” 秀心道: “若他真是天魔,此刻定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风光无限,但他不是……” “那便是步步凶险,如履薄冰。” 张智周摇了摇头: “想来他应该也习惯了……他留在净土,定然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也该做好自己的事情。” 苏怀嬴当机立断: “阳国距离西域最近,倘若净土也成为魔窟,阳国首当其冲,必须立刻联合周边诸国,秘密建立一条防线。” 阳国与周国,一西一东,恰好是中域两极。 如今寻觅山崩塌,周国的边境防线崩溃,几乎所有的修行者都已经前往前线。 阳国刚刚因为一场史无前例的内战耗空了国力。 倘若此时净土化作另一个夜蛮的出兵点……猝然两面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这恐怕也是陈旷让秀心第一时间来找苏怀嬴的原因。 莫旭吸了一口气,也听明白了夜蛮的狠辣之处: “这世上众多门派,就算怀疑玄神道门是魔窟,也没有人会怀疑到那无垢净土的头上。” “要是陈大哥没有进净土发现这场阴谋,等到净土悄无声息沦陷,中域便是那瓮中之鳖啊。” 张智周凝重道: “前几日,周国还传讯前来,说前线吃紧,那夜蛮王阿扈斯率领亲兵参战,前去支援的修行者节节败退,已经不得不求助各国圣人。” 苏怀嬴也知道这事儿,当时还忍不住嗤笑一声: “求助?他姬承天怎么不叫东皇出来打头阵。” 东皇圣人转世之后一直下落不明,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因此周国只派出了那三劫宗的太上长老燕太乙。 但姬承天给出的理由也正是东皇下落不明,才导致如今他们只能求助其他各国。 而姬承天也确实做到了无可指摘的地步,因为他还请来了已经隐居多年的“剑圣”裴寒正。 是的,失踪多年,一直被认为可能已经形神俱灭的“剑圣”裴寒正。 他并没有死。 那个传说中,拿着那把名为“好剑”的名剑的老乞丐,其实便是转世的裴寒正。 这么多年来,不知道为什么,裴寒正一直没有重新以“剑圣”的身份露面。 没想到如今,竟然被姬承天给请了出来。 如此一来,其他门派和国家的圣人,自然也没有理由不出面。 除了各门派的门主、宗主之外,最引人瞩目的便是两人。 一朝踏出自由山的“文圣”夫子。 以及……曾一曲碎山河的“乐圣”奚梦泉。 没错,那个行踪不定的“乐圣”奚梦泉,陈旷的半个师父,竟也在北原战场上现身了,还带着一只鲲鹏大妖。 “心圣”吕折旋拒绝离开梁国,玄神道门的那尊“无为圣人”蔺青崖竟然倒骑他的鹿,一跃至战场之上。 这众多圣人齐聚的场面,震撼到了极点。 而阳国也已经被舆论架在了火上烤。 原本苏怀嬴,已经打算在莫旭出关之后,让他前往前线,再放出那被国运镇压的望姝元君。 ——苏怀嬴早已与那望姝元君攀谈过,后者虽被镇压,但对外面的事情并非不知情,她对这一代的闻家子孙失望透顶,却对这江山黎民依旧眷恋。 苏怀嬴又翻出了自己的曾曾曾祖奶奶是阳国和亲的宗室公主,若是把她算作阳国皇帝后代,也未尝不可。 望姝听出来了这根本是胡搅蛮缠,然而如今的局势,江山倾颓,国运流散……她选择了同意。 这是原本的打算。 但现在,一旦让圣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北原上,空虚的后方被偷袭时就将会是真正的措手不及。 苏怀嬴冷笑道: “如今看来,这姬承天打的是什么主意,还真不好说了。” 她当即做出决定。 望姝元君、莫旭和玉雪珑全都留在阳国,而她开始修筑防线,则张智周联络自己的老师。 还有一个最关键的人物——观天司齐司白。 这个曾经在蓟邵郡帮过陈旷,被陈旷横插一脚抢走了天命的观天司当代唯一弟子。 后来上了战场,至今还在和夜蛮浴血厮杀。 论修为,他不过抱月境,也没有什么出格的战绩,沧浪评三十四放在年轻一辈当中算是中上,但是又不是顶尖。 但有一点却是非齐司白不可。 那就是观天司的名头。 所有人都知道,观天司能够看见“天命”。 这虽然是个神棍一样的设定,但中域所有门派,都是认的。 因为上古之时,观天司就曾经预言过人皇的陨落。 如今,无论谁来说净土有问题,都要先面对质疑,那便是耽误时间。 但唯有齐司白出面。 其他人会先心里一惊。 若再有圣人背书,这消息便有九成可信。 …… 昏天黑地。 齐司白随手捞起一把长剑,重新站起来,望见远方无边无际的夜蛮旌旗,听见耳边飒飒的风声,恍惚了一瞬。 为什么永远也杀不完? 这是齐司白抵达北原战场之后,心中经常冒出来的疑问。 其实这个答案,任何人都心知肚明。 夜蛮以人为食,只要战争还在继续,还有人死在这片战场上,夜蛮就能以惊人的速度繁衍。 哪怕只有一只夜蛮,也能够通过吃人,变成一个部落。 更何况……他们面前,有上千万。 这也是为什么旬密山如此重要的原因。 就算夜蛮数量再多,跨不过旬密山,他们要面对的,也永远仅仅是先头部队而已。 中域上万年来,都是这么做的。 然而……旬密山崩塌了。 齐司白的目光落在更远处。 那座崩塌的庞大山脉,如今变成了一座座连绵的山丘,山丘之上,密密麻麻,同样布满了飘摇的旌旗,还有数不尽的尸体。 这再也不是能够阻挡夜蛮的高墙了。 齐司白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旬密山竟然会崩塌。 那万丈的山脉上曾有人皇设下的禁制,那是参寥境的手段,连圣人也奈何不得。 最后,居然莫名其妙地塌了。 当然,也可能不是莫名其妙。 齐司白想到了前阵子自己的师父给自己传递的信息,也是他弥留之际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天魔有智慧,欲以人乱人。 齐司白心中一紧,于是连忙问,这是死局,还是活局? 师父回答,有解。 人亦有智慧,可以魔灭魔。 齐司白这几天便一直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 以魔灭魔?怎样才能以魔灭魔? 难不成,要策反那七十二部? 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夜蛮天生以人为食物,这是不可调和的天性,人类在他们眼中,不过是食物。 正如人不可能被牛羊挑拨一样,夜蛮也不可能因为人类的语言动摇。 可战线一退再退,直到圣人们到来,事情才算有了转机。 然而夜蛮被血腥的战争滋养,无论是数量还是修为,都在水涨船高,节节攀升。 光是道岸境,除了阿扈斯之外,便还有整整四个! 那四个,都是夜蛮部落的祭司。 传闻里,这还不是极限,在他们的背后,还有更强者,很有可能便是从上古时期苟活下来的参寥境! 这么多年,他们在北原韬光养晦,已经养出了一把把的利刃。 现在这些利刃,要来刺向中域了。 “轰隆……” 忽然一声巨响,整个战场都随之一震。 如今圣人入场,战场上时时刻刻都会崩塌,时不时就来一个大动静。 齐司白心中一跳,忽然却感应到了有人联系。 他拿出一枚通讯玉简,这本是他师门之间的专用玉简,但此刻,他能感受到对面并不是自己的师兄弟。 但也并不是完全的陌生人。 “张智周?” 齐司白掐指一算,立刻皱起眉头。 他与林二酉是好友,自然不会不知道自由山的大师兄张智周。 那个一心想要寻找一个千古奇君的疯子。 他虽然认识张智周……但也没有什么交际。 为何此刻对方会借同门的玉简来传讯。 齐司白闭了闭眼睛,便阅览完了其中消息,先是惊异,随后便是凝重。 他就地坐下,开始卜算。 良久,齐司白抬起头,看见漆黑夜空之上,恰有几枚星辰熄灭。 除了他,没有人会知道。 时隔一万七千年。 观天司的弟子,竟突然又一次看清的悬挂于亘古天穹之上的“天命”。 他怔怔看了一会儿,拍拍屁股站起来,露出了苦笑。 “原来那才是我的天命?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不过几天后,北原的修行者之中便传开了从当代观天司唯一传人口中说出来的一个可怕预言。 “天魔有慧,以人乱人,菩提树下,以佛灭佛。” 这预言已经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直指无垢净土是内鬼! 此言一出,自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受过净土恩惠的修行者何其多,自然许多有不相信的言论。 但是观天司太特殊了。 纵然他们已经近千年没有什么动静,甚至没落到这一代只有一个弟子。 但观天司的神秘和可怕,还是深入人心。 更何况,还有夫子站台。 然而混在北原修行者当中的净土弟子,或者说“天魔”却更加可怖,不过第二天,他就自曝身份,随后自杀。 自杀之前,他冷笑道: “你们看得出来我是天魔吗?既然如此,你们如何确认,他们就不是天魔?毕竟,就连净土三大禅师,都会被天魔附身,圣人都无法幸免啊!” 在场的所有修行者立刻脸色骤变。 若不是有圣人在场,他们的脸色还要更加难看一点。 而此刻圣人却已经不是安全的象征,而是另外一种隐秘的恐惧…… “真是高明。” 沈星烛听闻消息后,那张稚嫩而明媚的脸庞上,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神情宛如亘古的明月,十分违和。 ——她还没有换回去,此刻用的仍是妹妹沈眉南的身体。 她抬起头,看向眼前在凛冽暴风雪之中的被淹没的城池,上头猎猎作响的是夜蛮的王旗,目光冰冷。 “可惜,这一次,我不会再与人赌心。” “你们从何而来,我便要让你们葬身何处。” 沈星烛拔出长剑,剑锋在雪地上逆向拖出一条长长痕迹。 (本章完) 第二一八章 沈星烛(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此刻,已经是人间二月初,正是绿芽竞发之时。 簌簌的风雪却淹没了北原的莽莽天地,数百丈高的暴风雪肆虐狂舞,吞没一切。 整个北原,如果从高空俯瞰,那暴风雪下的,便是千疮百孔的碎裂冰层,在数位圣人参战的情况下,北原已经彻底没有一寸完好的土壤。 而在这暴风雪之中咆哮的,还有如恶鬼一般的夜蛮大军。 夜蛮之所以得名夜蛮,一是因为其青黑如墨的肌肤和狰狞的面目,而是因为其野蛮而不曾开化,茹毛饮血,以人为食。 那成千上万的夜蛮皆是青面獠牙,身上悬挂着各种骨头、金银饰品,肩头挂着破布,甚至是一些或新鲜或干瘪的残肢。 这并非是因为好看,而仅仅是他们的战利品或是粮食。 人族的文明铸就的工艺,在他们眼中不过只是奇怪的无意义装饰而已。 “轰——” 沈星烛一袭肃杀黑裙,犹如落入雪池之中的墨点。 此刻,这一个墨点,正迅速晕染开一条长长的墨迹,并逐渐扩大,划开了夜蛮王城的防线! 虽唯一人,却如滚滚大潮,势不可当。 不管是狂风还是冰雪,都被她抛开。 前线焦灼之时,沈星烛竟是一人一剑,杀进了北原深处,夜蛮王城所在! 那锐利的剑锋之上,划开铺陈的,是一座庞大的“道域”! 沈星烛与沈眉南互换了身体之后,闭关不到一个月,便直接突破了宗师境,抵达玄玄境。 这并非是因为沈星烛当真天赋卓绝到了这种地步,而是因为那尊曾经被沈眉南用来当做自己离家出走的替身的偃偶当中,封印着沈眉南的真正修为。 这么多年来,沈眉南的修炼并非真的如她自己所想的那样进度迟缓。 而是因为,她一出生,沈家人就动用了秘法,将她的修为过渡到了这偃偶之中。 她每修炼十分,就有九成九被封印进这偃偶当中。 就这样,她还是用十五年时间,抵达了先天境界。 甚至从理论上来说,她的天赋远胜沈星烛! 而此刻沈星烛的修为更上一层楼,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而之所以要这样,则要从沈眉南和沈星烛尚未出生的时候开始说起。 除了沈家人之外,恐怕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沈星烛和沈眉南在胎中时,是几乎重叠在一起生长的。 她们并非双胞胎,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怪物。 无论是内脏、骨骼还是血肉,甚至大脑,全都不分彼此,但偏偏又并没有完全融合。 她们更像是错位的印章,在差不多同一个位置,留下了偏差的痕迹。 在这修行者可以完全内视的世界,纵然是沈母这样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在窥见这一幕时也被吓得不轻。 这已经称不上是人了,无论是谁见到那重叠在一起的四只眼睛都会骇然失色。 凡人或许会诞生畸形的胎儿,但以沈家的修行者世家血脉,是绝对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差错的。 沈家也一度以为是什么妖魔作祟。 然而她们身上又并没有妖物的痕迹,反而一片清正,甚至从胚胎就开始自行吸纳天地灵气。 好在没过几天,那位以“无为”为道的放鹿道人蔺青崖突然现身,以玄神道门的掌门佩剑将二者以妙到毫巅的剑术分开,重新生长。 而这柄佩剑,便是沈星烛后来不曾离身的那把剑。 但不仅仅是要重新生长,更要令两人彻底隔绝,才能阻止她们像磁铁的阴阳两极一般合二为一。 因此,从胚胎起便更为霸道与迫切地生长的沈眉南,便被重新塞回了肚子里。 封印了整整十年才被生出来。 十年间,沈星烛已经完全长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两人自然不可能再重新融合。 但没想到,在沈眉南出生之后,她们还是以另一种方式“融合”了。 沈眉南尚且还是胚胎的时候毫无意识,沈星烛也没有察觉到太多不对。 随着她渐渐长大,沈家才发现,她们的意识竟然能够互通。 不过,因为十年的分离,这种互通已经被削弱到了最低限度,即彼此的感官互通。 不过,只要她们两人愿意,就可以自由在两具身体当中交换。 然而,就连沈家人也不知道。 沈眉南和沈星烛,其实早就互换过一次意识。 也就是说,如今的沈眉南其实是沈星烛,而沈星烛才是沈眉南。 第二次交换,才是各归其位。 这原本是一件很容易辨别的事情,因为意识能够交换,但身体中的“道”却只能有一条。 只要有任何一丝不对劲,都会被立刻察觉。 但沈星烛装得太好了。 她的一举一动,都不会与自身的人设相违背。 正如当初在天牢里,如果不是因为陈旷判断出她在撒谎,恐怕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沈星烛真正的内心。 沈星烛的“道”,是“无情”。 那名为“慈悲”的“道”,是沈眉南的。 慈悲道。 无情道。 两面一体。 “轰——!!!!” 高大的城门轰然坍塌,雪尘飞卷,向两边分开。 沈星烛提着剑缓缓走进王城,身后是尸山血海,以及前仆后继的夜蛮。 她浑身浴血,血液一滴滴地顺着她来时的路落下。 那无边的血海,便是她晕染开的墨迹。 她一步步地往前走,就连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夜蛮都为之迟疑后退。 然而沈星烛依旧目下无尘,素白洁净的脸上没有表情,那双眼睛里看似明明如月,实则空无一物。 万古天上星,人间一盏烛。 星辰不移,烛火幽微。 但烛火离人太近,因此唯有当那已经无比幽微的烛火熄灭时,才能看清楚黑暗中熠熠生辉的星辰。 沈星烛在王座的正前方站定,浑身气势已经攀升至巅峰。 远处,那高高的石质王座上,端坐着一个岿巍如山的庞大魔物,虬结的肌肉组成了一座漆黑的畸形的山,无数猩红的眼睛密密麻麻遍布全身上下。 夜蛮王,阿扈斯。 然而他已经没有了头颅。 那原本应该是头颅的地方,只有一个空洞的疤,连鲜血都已经干涸了。 沈星烛一步步走到了王座上,仰起头,眼神变得极冷。 她几乎是笃定地道: “献祭。” 谁将夜蛮的王献祭了? 沈星烛心中一动,听见了蔺青崖的传音—— “星烛!小心!那四个夜蛮祭司已经全部自爆!他们要召唤‘蛮神’!” 蔺青崖的声音无比凝重。 沈星烛知道“蛮神”是什么。 夜蛮,以及西域某些小国信奉的传说当中的神祇。 其名为楼陀罗。 其身为……参寥境! 那从上古结束之后,就消失在了历史长河当中的,参寥境。 “轰隆——” 天空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沈星烛将头抬得更高,望见了天空上豁然中开的巨大裂隙。 那裂隙横亘漆黑的天穹,撕裂了星空,像是一个漩涡,它仿佛是透明的,又好像一团混沌,黄紫交织。 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轰然下降,砸在了沈星烛的脊背上。 “砰!” 大地沉降! 数不尽的夜蛮瞬间被拍扁了,化作了一团团的肉酱。 沈星烛的肌肤上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头皮发麻,膝盖骤然一弯,一条腿已经跪了下去,重重砸在地上,砸出一条沟壑。 她面无表情,硬生生止住了另一条腿下降的趋势,颤抖地停在了半空当中。 “嗤嗤嗤!”她腿上的肌肉尽数撕裂,鲜血汩汩流淌。 “咔咔咔……”她的脊椎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每一节骨骼都在呻吟,随时可能碎裂崩塌。 沈星烛的嘴唇无比苍白,嘴角洇出一丝鲜血。 她反手将剑插进了地里,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为何……不跪?” 天空之上,似乎有人在用奇怪的语言诘问,声音宛如洪钟大吕,光是听见,便能震碎一些人的脑髓。 沈星烛依旧面无表情,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嗤笑: “曾经,我在梁国的天牢里,见过某个瞎子,因为企图让自己活命,卑躬屈膝,唯唯诺诺,最后却被打断了双腿。” “真是难看极了,那么狼狈的模样,后来我每每见到他,都忍不住在心里嘲笑。” “就算他后来再风光又有什么用?” “因此,我绝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并非什么人族大义,也不是强者尊严,而仅仅是因为她对于这种处境的鄙薄和不屑。 这才是真正的沈星烛。 透过那幽微烛火,陈旷所窥见的那个恶劣灵魂的冰山一角。 但沈星烛其实也是在说自己。 她在陈旷面前的失态模样,只有那么一次,她已经弥补了自己的道心。 不会再有下一次。 沈星烛心知肚明,再有下一次,她就没有后手了,更换思想和“道”,也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沈星烛听见天上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道: “你是一个……很好的养料……你会蜕变成……好的样子……” 沈星烛所在的地方霎时崩塌,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她摇晃了一下,身上骤然一轻,顺势便站了起来。 眼前的世界却已经完全不同。 沈星烛瞳孔紧缩,竟然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这并非说从一个地方到了另一个地方那么简单。 若是如此,那一定也是抵达了某一个符合沈星烛认知的地方,那个地方的一切,都应该是她所熟知的某些东西组成。 但眼前的世界,是完完全全的不同。 超出了沈星烛的认知! 沈星烛脸色一变,忽然感觉到不仅自身的灵气消失不见,甚至四周的灵气也全都没了。 就好像……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 …… 陈旷与修竹又一次被三大禅师召见了。 自从秀心出逃之后,整个净土已经在“红尘炼心”的改造当中持续了一个月时间。 不同于之前的试探,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彻底放开。 不过一个月时间,整个净土可以说直接变得乌烟瘴气……在堪称奉旨破戒的气氛当中,能够守住本心的僧人少之又少。 大多都是天资最强者,以及资历最深者。 净土已经不再是净土,而外界对此几乎一无所知。 陈旷知道,下一步,便是天魔入侵最关键的一步。 他们不仅仅要请来那天魔波旬,还要让无数的小天魔,附在那些净土弟子身上,来一次真正的里应外合。 一举将整个中域吞噬! 而首先,便是要打开欲界和沧元的通道。 陈旷和修竹站在禅房门口,看着那扇门自己打开了。 两人的注视下,已经很久没有离开禅房的三位大禅师,竟然走了出来。 不对,应该说是两位大禅师。 因为那位最像人的不言禅师,已经被割下了头颅,上面用鲜血画满了各种诡异的符文。 陈旷瞳孔一缩。 这明显是献祭! 但没想到,他们竟然献祭了自己人…… 似乎是感觉到了陈旷的诧异,不闻禅师笑呵呵地提了提手上的头颅,道: “只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有自己的意识,想要反抗,就顺便献祭了。” “今日欲界大门洞开,又能再引来几只大魔了。” 陈旷挑了挑眉,并没有说话。 不见禅师笑了笑,道: “等着吧,你们两个立下大功,我必定向魔王美言几句。” 陈旷也笑起来: “那就多谢大禅师了。” 不见与不闻往前走去,身上的皮肤一块块地腐烂落地,不过几步路,浑身上下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完全不像是人类。 不闻摸了摸手上的不言头颅,手上黑气弥漫,猛地变成了一只利爪,洞穿了不言的头骨。 他口中念诵着听不懂的语言。 天空之上,骤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隙。 陈旷心中一跳,看向那裂隙。 不会有错,这种感觉,与他切开天空时一模一样……沧元果然是在一个壳子里,而壳子外面,应该是另一个世界! 但欲界又会通向哪个世界? 陈旷望着天空。 修竹已经开口道: “我们二人在这身躯之中的时间也有些久了,实在难以支撑,两位大禅师可否带我等一同回归欲界修整一番,再跟随魔王陛下征战沧元。” 这是他们观察许久得到的结论。 天魔虽然能够附身,可如果身体的主人反抗意识强烈,神魂强大,会导致身体不适配,很快就会逐渐腐烂。 这也是这三个魔头身体出问题的原因。 两个魔头果然没有怀疑,只是笑道: “也好,倒还不知道伱们二人在欲界的身份模样,如此人才,跟了我们做事也好。” 陈旷和修竹对视一眼,看着那巨大的裂隙之中飞出一个个如影子一般的事物。 而那两个魔头,身体一软,立刻便化作一滩烂肉。 陈旷略一思索,立刻就明白了: “神识!” 事到如今,也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令神识骤然出窍,升入半空。 但下一刻,他便感到脚下着地,身体一沉,似是已经落地了。 陈旷一愣,骤然睁开眼睛。 他看见自己身上一片已经变成深红色的发黑血迹,到处都是红色,衣服上,地板上……沙发上。 沙发?! 陈旷猛地蹦了起来! 他的眼前,是一个无比眼熟的客厅。 陈旷浑身僵硬,转过头去,心里默数。 一,二,三。 三具尸体,两个小的一个老的,整整齐齐。 (本章完) 第二一九章 地球(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怎么回事? 陈旷警觉且懵逼地打量着四周,第一反应是自己又进入了某个幻境当中。 否则他又怎么会回到地球?回到自己死亡的那一刻? 但是以他如今叠加在身上的众多被动,竟然也看不出来眼前这个世界的真假…… 陈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那里本该被子弹洞穿,但此刻却已经几乎完全愈合了,只能摸到一个大概硬币大小的圆形疤痕。 不过这倒不是什么一眼看穿的bug。 而是他身上的“肉灵芝”被动还在,所以从这具身体当中苏醒过来的一瞬间,身上的伤口就被被动给治愈了。 陈旷深吸一口气,已经掌握了目前身体的状况。 四周几乎没有灵气,经脉里自然也不存在。 神识的力量还保留着,但是无法离体,感知范围被限制到了大概方圆三十米左右。 不过,无间之间还在,而且随时能够打开,并不需要耗费灵气。 “也幸好,这妖剑是和我的神识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陈旷心里有了点底,后退两步,看向了地上的三具尸体,冷静了下来。 “现在不知道修竹和那两个天魔去了哪里,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吧。” 当初打电话自首,其实也只不过是知道自己要死了,顺便整个活而已。 如果他复仇成功又没死,自然也有全身而退的路子。 此刻的时间点正好是在他自首完之后没多久,虽然这地方是地广人稀的别墅区,每一栋别墅之间的距离比较远,但是那一声枪响也足够被人听见。 陈旷已经听见了外面隐约传来的喧闹人声。 或许是邻居,或许是那通自首电话最终并没有被当成是一个玩笑,总之他已经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 陈旷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的计划,立刻在二楼换了一套衣服,从别墅后方的马路随便拦了辆车,不紧不慢地让司机去了附近的一个巴士总站。 至于别墅里的监控,他之前就已经找人黑掉了。 到了地方,陈旷立刻就看见了熟人。 “陈……” 陈旷看着那胳膊上全是纹身的高大黑人,露出了一个笑容,伸手揽过对方的脖子: “巴尔克,来得正好,帮我付个车钱。” 黑人皱了皱眉,看向他的眼神冰冷又狐疑,但最后还是付了钱。 巴尔克回过头,道: “陈,你杀了自己的仇人了吗?” 陈旷点了点头。 他转了转头,看见好几个眼熟的面孔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全都围了过来。 “吱——”四周的几辆巴士猛地后退,将中间围住,挡住了马路上可能存在的窥探。 以及陈旷可能存在的退路。 真是熟悉的热情好客、民风淳朴…… 陈旷瞅了瞅他们手里的枪,想了想,从无间之间召唤出了积灰许久的火纹葫芦来,默念法咒道: “葫芦虽小藏天地,伴我云云万里身。收起鬼神窥不见,用时乾坤在肚内。” …… 三小时后,陈旷随便住进了路边一家汽车旅馆。 他拖着行李箱,踢开了门。 这旅馆又破又小,不过好处是没人核实身份。 陈旷打开破旧电视,按到新闻频道,然后打开行李箱,开始检查从那些从前的合作者身上抢来的枪械,依次更换弹匣。 虽然在一个高武仙侠世界生活了不短的时间,不过他有“过目不忘”的被动,这些经历都是不可能忘记的。 他此刻已经能够确定,自己不是进入了幻境,而是确确实实回到了地球。 也就是说,地球就是诞生天魔的“欲界”。 因为“身无所拘”被动依然生效,他现在依然随时可以回到沧元,并且他已经尝试过了。 并且,他在地球的时间在进入沧元的时候,会直接停止。 两边的时间流速并不相同。 但这样一来又十分不对劲,如果他来回时间会停止,那么其他天魔呢?难道也各自停止吗? 那这地球也太鬼畜了吧? 陈旷忍不住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我之前怎么没想过直接回地球,这也是我曾经到过的地方啊?” 思维惯性害死人啊。 陈旷下意识地以为自己既然穿越过来了,那自然不可能有再穿越回去的道理,不然以那些动不动毁天灭地的大能实力,会不知道自己的来历? 现在想想,穿越这事儿,其实说到底也是他自己脑补的…… 谁成想,原来天魔竟是我自己? 陈旷现在心中最想知道的,其实是一个问题—— “‘天魔’对于地球而言,又是什么东西?” 这些东西,是有阶级,有目的的。 既有一般的夜蛮炮灰,也有三大禅师这样的真正天魔,还有魔王那个级别的存在。 既然有阶级,就一定存在社会。 也就是说,“天魔”可能是融入地球的人类社会当中的。 他们和一般的人类有关系吗? 是天生的“天魔”,还是像陈旷这样无意中掉进了另一个世界,才知道自己是“天魔”? 陈旷眯起眼睛看了看手里的枪: “不过,没了灵气,以我早已进入上三品的神识,在地球也只能压缩到三十米内,就说明他们的实力也不会强到哪里去。” “这下可真是时代变了……” 电视里的新闻忽然插播: “……一位穿着奇装异服的女性,大约二十五岁,突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连续开枪射杀三人,目前警方已经发布通缉悬赏,如果您有线索,请联系警方。” 随后放出了一段视频,还有因为缺失资料,只能用ai还原的正面照片。 陈旷的表情忽然裂开。 那画面里的女子一身黑裙,长发如墨,眉眼清冷,看上去像是从哪个仙侠剧的片场里乱入的演员。 但她并没有拿着常用的那把剑,而是手持着一把手枪,娴熟地开枪射击。 陈旷抽了抽嘴角,表情十分精彩。 “沈星烛?!她怎么会到这里来?” “而且看上去状态似乎不太好……” 虽然只有一个简短的片段,但陈旷能够看出来,沈星烛脸色苍白,身上有伤,且并没有动用神识的力量。 连那三枪都有点偏,并没有直接打中要害,那几个人估计是后面流血过多死的。 陈旷想了一下事发地所在的位置,离他这里不算近,坐飞机大概三个小时。 按沈星烛现在的状态,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得被警察找到。 修竹和那两个魔头如果看见这条新闻,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也会赶过去。 他原本想的也是可能会有人搞出点动静来吸引他过去,才会打开新闻关注一下。 倒是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陈旷随便在走廊上拦住一个人,以神识短暂控制对方查了查最近的航班。 运气不错,一小时后附近的机场会有一架航班起飞。 “谢谢了。” 陈旷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后者一脸茫然地回了句不客气,然后莫名其妙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陈旷拿上自己的行李箱,拦了辆黑车去机场。 路上还发现有车在后面跟踪,不过陈旷并不在意。 他此前孤身一人在国外,为了报仇,什么都干过,也得罪过不少人,他如果死在那别墅里面,会有不少人放下心。 但他现在没死成,还反水杀了自己人。 那被人追杀,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陈旷赶到机场之后,当然没有选择买票,他直接先控制安检人员的神智混了进去,随后抢劫了一个乘客,拿走了对方票,施施然进入了飞机,顺利抵达。 正巧,机场的电视也正在播报新闻的新进展。 “嫌疑犯已经逃窜进入城区,在一座废弃的施工工地附近徘徊,警方已经派遣了狙击手随时待命,请附近的市民尽量远离……” “喝,还是直播呢。” 陈旷挑了挑眉,确认了沈星烛的位置之后,向热心路人借了辆车直接开了过去。 …… 天空上下着雨,地面上阴沉沉地蔓延开水汽。 沈星烛靠在柱子后面,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又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 她面色几乎不变,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沈星烛伸出手,从水泥柱当中,将自己此前藏起来的佩剑“抠”了下来,落下簌簌的灰尘。 她是法修,是剑修,唯独不是体修。 没有灵气,她这具身体的强度,也不过是先天境的级别,换而言之,就是凡人眼中的一流武林高手。 失去灵气的时刻洗涤,她的身躯仿佛在被这个世界排挤,逐渐退化…… 但对比于这个世界的凡人,显然她还是要强太多。 因此,当那些长得如同夜蛮一般的人说着听不懂的语言靠近她的时候,她本能便是直接一挥手,以单纯的气劲打碎了对方整个身体。 沈星烛的眼中,对面就算是正儿八经的人,那也都是弹指可灭的蝼蚁而已,根本不用在意。 何况……还似乎是人和夜蛮的混血。 ——虽然沈星烛不明白人和夜蛮又如何能有混血? 因此,沈星烛又一次大意了。 不过这一次,并不是大意在于被看破了内心,而是低估了这个看似平凡的世界。 这个奇怪的世界。 沈星烛的神识能抵达的范围不过身边方圆十米,她现在连御剑都困难,甚至只能将自己的剑暂时藏在了这废弃的建筑物当中,免得自己又因为那习以为常的本能犯下错误。 她之前吃了枪的亏,很快就举一反三,抢来了几把,但对方的人越来越多,火力也越来越猛。 沈星烛立刻明白自己是彻底低估了这个世界。 这些武器……竟然遍地都是? 但到了这一刻,才叫一步错,步步错。 她原本可以利用神识隐藏自身,悄悄地探查这个陌生的世界。 现下是不可能了。 而且,外面包围她的,此刻不止是凡人了,还有“天魔”。 沈星烛终于明白过来。 这个完全不同的凡人世界,就是“天魔”的世界。 也不能怪她迟钝,那些凡人,身上没有半点“天魔”的气息,吃的也不是人,反而各个穿着体面新奇,只是说话半点听不懂。 这哪里又像是那传说中的“欲界”了? 但这确实是“天魔”栖息的世界,沈星烛猜测,“天魔”在这里,也得躲起来隐秘行事。 不过,“天魔”显然在这里生活了更长时间,这里是他们的主场。 沈星烛刚才和混在其中上的“天魔”交手了。 只有一瞬间。 神识对撞,两败俱伤。 沈星烛也因此被狙击枪打穿了肩膀。 这本来是个小伤,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久久无法愈合。 “这子弹有问题……这些‘天魔’,有可能早早就研究出了如何在这个奇怪的世界,捕猎进入其中的修行者。” “以前也一定有人进来过。” 沈星烛眼神冷静,喃喃道: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必须尽快突围……” “别想着突围了,对面都已经架好火箭筒了。” 她忽然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无奈地道:“我要是你,肯定不会犯傻冲出去肉身接rpg。” 沈星烛眼神一凛:“谁?!” “是我。” 陈旷从旁边的楼梯口转了出来。 “陈旷?” 沈星烛皱了皱眉,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 似乎她宁愿面对警察的包围,也不想看见陈旷…… 陈旷摊了摊手:“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在这种时候看见我,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沈星烛冷冷地道:“伱为什么会在这里?” 陈旷不理她,继续道: “但是俗话又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沈星烛沉默了。 陈旷道:“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一头雾水,当然,我现在了解的情况也不比你多,但重要的是,外面现在有三个‘天魔’,而我们只有两个人。” “我就算想要救你,也只能智取,不可强攻。” 他笑了笑:“简而言之就是,我需要你配合一下。” 沈星烛抿了抿唇,注视他许久,道:“要我如何做?” 陈旷道:“这个简单,你只要假装自己已经被我控制就可以了。” 沈星烛:“……” 陈旷又道:“嗯……就是傀儡术,神识操控,懂了么?” (本章完) 第二二零章 真耶假耶(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不必陈旷费心解释,沈星烛怎么可能不知道傀儡术是什么东西。 在沧元,类似的手段层出不穷,最经典的,便是那牧肇的所谓“降神”之术。 当初,牧肇依托那天下信奉武圣之人的香火之力,将自己比作神明,诱骗莫旭心甘情愿做了扶乩的鸾生,被他所操控,险些爆体而亡。 而当初在天牢之内,沈星烛交给陈旷的他山问神玉,其实也是类似的前置手段。 灌注修为,控制神识,乃至夺舍躯壳。 若非当时的沈星烛还没有破釜沉舟,想要诱导陈旷犯下错误后名正言顺斩杀,那个时候陈旷其实就出不去天牢了。 陈旷现在的意思也很明白。 目前最大的威胁不是那几个火箭筒,而是因为沈星烛的莽撞,早早发现了沈星烛闯入者身份的“天魔”。 ——沈星烛也没能料到,“欲界”竟然是这样一个平凡的世界,以至于上来就捅了娄子,再也无法隐藏身份。 陈旷的计划也简单,只要沈星烛装作被他控制,瞒天过海,骗过那几个“天魔”,他自然可以暂时保下沈星烛的命。 沈星烛并没有拒绝,而是淡淡地道: “你凭什么让他们相信我能被你控制?” 这倒也不是看不起陈旷,而是陈旷的修为客观上只有抱月境,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离谱到能够跨越两个境界,控制一个玄玄境。 当然,这是大众的普遍认知。 陈旷笑了笑,只是道: “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这一点你应该最清楚,而且,伱还有其他选择吗?” “你的时间不多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你几乎一无所知。” “凭借你自己,就算这一次拼着重伤逃出去,下一回你还能这么赌命吗?” 陈旷并没有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和盘托出。 除了他自己之外,估计也没有人能够想到,他现在的修为早就超越了抱月境。 本来,就连陈旷自己都以为自己的修为还停留在抱月境而已。 他再怎么修炼,任凭“胎息法”的被动每天持续为他增长修为,但只要他一天不立道基,就永远都是抱月境。 立道基者,为宗师。 这是沧元所有人都有的的共识。 只有立下道基,才有了答卷,才有资格去向天道回答那个只有自己能够回答的问题。 原本就连陈旷都是这么想的。 毕竟,按部就班地修炼,一步步变强,向来如此,从来如此,不是吗? 然而问题出在,陈旷想不到自己的“道”是什么。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对于沧元的修行者而言,他们从小开始修炼,每时每刻,都会有人告诉他们,将来必须要找到自己的“道”,如此才能够成为宗师,继而晋升上三品。 否则的话,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更进一步的。 于是,他们当中的很多人,也许从开始修炼的那一刻,就开始想自己将来的“道”会是什么了。 等到真的到了宗师的门槛之前,他们自然胸有成竹,会交出一份完美的有着充足准备的答卷。 但是陈旷不一样。 陈旷满打满算,来到这个世界不到半年时间。 纵然他曾经经历过数次“时空”与“幻境”的轮回,在骨子里,他依旧是个地球人。 正如最开始,霍衡玄教他功法,如果凭他自己,那八百年都入不了门一样。 因此,陈旷找不到自己的“道”。 或者说,理论上,如果他愿意,他可以随便给自己找个“道”,然后按照这个世界的规矩,想个办法给自己“证道”。 这对于陈旷来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然而,他却迟迟没有这样做。 因为这个世界的“道”会束缚“证道者”,一旦道心被破,修为便会下降回去。 这与陈旷对于“道”的认知是完全相反的。 “道”应当是“得”来的,是自然而然流淌在天地之间的某种玄妙法则,在某一刻被人参悟。 但沧元的修行者,更像是在向天地求职。 拿出自己的简历,向天地证明自己能够胜任这个岗位,最后,由天地颁发一个工作证。 在陈旷眼中,他们如今的习以为常的修炼就是如此荒谬。 这让陈旷本能地感觉不对劲。 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的。 陈旷一直想不明白这一点,因此迟迟没有铸成道基,卡在了抱月境。 即使他的能力,早就超过了抱月境。 然而在净土那段时间,天天坐在菩提树下参禅,倒是真的让他明悟了—— 他根本不应该在意这些所谓的约定俗成! 谁说没有道基,修为就不能再前进? 他已经得到了“道”,又如何不能将自己当做宗师境? 他能够扩展“道”,形成“道域”,又如何不能将自己当做玄玄境? 三尺杀剑上有一条完整的“时光”大道,且为他所用,那么他又如何不能将自己当做参寥境? 去掉那重重的无用枷锁,陈旷只觉得眼前一片清明。 身上的修为也早已随之翻天覆地,完全不同。 至此,陈旷才终于明白,为何从上古之后,沧元再也没有出过任何一个参寥境! 因为所有人都走错了路。 他不知道是谁定下的规矩,但很显然,那个定下规矩的人,把所有人都引导向了错误的方向,并且时至今日,早已积重难返。 所有已经踏上这条路的人,除非愿意自废道心,否则再也没有进入参寥境的机会。 但更加绝望的是,就算有人迷途知返,也很难像陈旷这样好运,找到一条真正的大道,并且将其收为己用。 就算是陈旷,如今也没有能够掌握“时光”大道。 当然,这其中更多的原因,其实是这条大道想要发动的代价太大了,以陈旷现在的修为根本做不到。 上面这些都是题外话。 重要的是,陈旷在见到沈星烛的一瞬间,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现在的修为其实早就高过了这个向来傲慢而无情的女人。 难得再看见这女人如此狼狈的模样,自然要好好出一口气。 不过陈旷绝不会见死不救就是了。 因为沈星烛此刻用的,是沈眉南的身体…… 虽然陈旷不知道她们两个究竟是什么情况,可就凭她们的意识能够互换这一点,陈旷就不可能放任沈星烛死掉。 万一她死了之后,意识会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 那将来自己要面对的,岂不是一个同时有着两姐妹的意识,和沈星烛的身体的女人? 陈旷真不知道这场面究竟该算是香艳,还是惊悚了。 对面。 沈星烛听了陈旷的话之后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但定定看了他许久之后,还是妥协了。 “如果你敢骗我……” 陈旷摊了摊手,撇撇嘴道: “你要怎样?你现在就算自爆,威力都比不过外面的几个火箭筒,顶多就是变成一摊烂肉。” “亲爱的道标小姐,我觉得你也不想还没打探到天魔老巢的秘密,就先毫无价值地命丧于此吧?” 沈星烛沉默了一瞬间,问道: “火箭筒究竟是什么?” 陈旷面不改色:“我觉得你现在应该不会想知道。”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响,警车的鸣笛声和警察的指挥声交相辉映,红蓝色的光芒交错,将废弃工地映照得有些鬼魅。 沈星烛低头看着自己紧握的掌门佩剑,缓缓走上前,将它双手捧起,递给了陈旷。 陈旷没有接,而是笑吟吟地柔声道: “乖,傀儡不是这么当的。” 沈星烛握着佩剑的手紧了紧,下垂的睫毛宛如蝶翼一般颤抖了一下,看上去宛如清冷易碎的一尊琉璃玉像。 很奇特。 明明用着沈眉南的身体,但这张脸在沈眉南那儿又是明媚又可爱,在沈星烛这儿,就平白无故地多了几分纤细和冰冷感。 这两姐妹的灵魂,确实是截然不同。 沈星烛抬眼直视陈旷,一瞬间,他便感觉到了刺骨的杀意,让他经不住挺了挺脊背。 嗯……有点麻麻的。 但陈旷现在可不是当时在天牢当中任人宰割的凡人了。 今时今日,他为刀俎,人为鱼肉啊。 因此,陈旷只是继续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星烛。 沈星烛脸色惨白,深吸一口气,重新垂下目光,双手将剑平举过头,而自己朝着陈旷缓缓地单膝跪下。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还曾说,自己绝不会落到当日天牢之中陈旷那般境地。 结果此时此刻,她所倚仗的修为全部消失…… 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能说出那句话,只是因为她自信自己的修为绝对不可能让自己处于那样的境地而已。 倘若让她设身处地,换到陈旷彼时的处境之中。 原来她也没有办法做到保存自己的尊严…… 沈星烛淡淡地道: “请主人收下奴的佩剑。” 毫无疑问,这句话带着一丝暧昧,十分引人遐想。 但陈旷一点旖旎的念头都没有。 他抖了抖,眼皮直跳,感觉身上冒出了一堆鸡皮疙瘩,虽然那刺骨的杀意已经消失了,但他却觉得比刚才还要冷。 真是见鬼了。 沈星烛这样高傲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真心实意说出这种话来的。 陈旷原本以为,让她低头服个软就已经是极限了。 谁知道,她居然直接做到了这种程度? 沈星烛当然不可能是临时变了性子,这种事情,一旦被人说出去,对于沈星烛而言,不亚于当日被破了道心…… 所以大概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她打算找个机会背刺灭口,所以现在才能没有心理负担。 作为和沈星烛交锋数次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看穿沈星烛的对手,陈旷十分确信沈星烛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这女人,黑得很啊! 陈旷从判断出她在说谎的那一刻,就早就明白这一点了。 不过现在……算了算了。 想背刺也好,想灭口也罢,都是之后的事情,就之后再说吧。 至少陈旷现在和她的目的一致。 比起来历依旧不明的修竹,陈旷还是更愿意相信沈星烛。 陈旷见好就收,伸手接过佩剑,拿出了手机。 他在进来之前,就已经先和外面那三个“天魔”打过招呼,加了他们的手机号了。 要不是陈旷声称自己可以控制沈星烛,外面早就开始轰炸了。 陈旷打电话让他们收工,找个地方详谈。 “那就去旁边的医院吧,正好给你的傀儡治治伤。” 其中一个“天魔”,也就是之前附身不闻禅师的那一只,在地球上,是个金发碧眼的老外,名为乔治。 此刻正西装革履地拿着电话,手上带着三个戒指,一副暴发户模样,笑容十分古怪。 另一个,则是个黑发黑眼的黄种人,名为煙石智,但并非华夏人,而是瀛洲人。 而修竹,此刻倒是个华夏人,只是变成了一个身材高大、长相有些凶恶的光头佬,身上全是各种纹身,和他在沧元的柔弱小和尚形象完全不同。 三人在新闻上看见了沈星烛,果然马上赶到了这里,也还好陈旷紧赶慢赶,才正好撞见了他们。 乔治在本地颇有势力,连警察也能够指挥调动,要不是陈旷发话,早就强攻轰炸了。 ——他们不是没有对付过试图进入“欲界”的沧元修行者,他们对于地球完全一无所知,修为再强也没有用武之地,轻而易举就会被捏死,沈星烛也只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面对这三人,陈旷也觉得古怪无比。 那种错乱的穿越感,经常让他忍不住想笑。 但一想到,或许在他穿越之前,地球上早就布满了这些隐藏起来的“天魔”,他就笑不出来了。 地球,当真是“欲界”吗?这些“天魔”,是生来就是“天魔”吗?那如果死了又该怎么办? 地球上一无所知的普通人,又算是什么? 陈旷心里有许多疑问。 可他现在也是个“天魔”,自然不能问这种问题,只能慢慢观察试探。 想到这里,陈旷又感觉到自己的特殊。 他原本以为,修竹说自己身上有“天魔”的气息,是因为自己接触过天子魔王,所以才被他们误认了。 可现在看来,他居然真的是个“天魔”! 但这就更奇怪了,既然他的确应该是个“天魔”,为什么他压根不知道自己是个“天魔”? 如乔治、煙石智这样的“天魔”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使命,有组织有纪律,绝对不是像陈旷这样无缘无故突然就穿越到了沧元。 陈旷好像只是一个意外一般。 可陈旷越来越觉得,自己不是个意外,而是被人刻意安排的。 …… 医院,病房内。 走廊上寂静无声,外面哗哗下着冷雨,漆黑云层当中电闪雷鸣。 陈旷拎着路边商场随便买的衣服,带着些许冰冷的水汽,推开了沈星烛病房的门。 沈仙子正坐在床边,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此刻她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一袭黑裙轻轻摇晃,安静地在窗前望着外面,倒有点像是个柔弱无依的少女了。 可惜柔弱的不是她,少女也不是她。 虽然沈星烛目前身体素质和愈合能力大幅下降,但是只要不是致命伤,两三个小时内都可以轻松痊愈,根本不需要救助。 那两个“天魔”将她带到这家私人医院,只不过是想要观察她而已。 当然,他们或许也想试探一下陈旷。 陈旷这一刻自然想到了为什么他们完全表现出信任自己和修竹的样子,并且完全不介意带他们进入“欲界”。 如果他们两个是间谍,面对这样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肯定会像沈星烛这样,直接暴露。 但陈旷他真的是地球人。 所以当然是一点破绽都没有。 反倒是乔治和煙石智,似乎离开地球太久,时常表现出不太熟练的样子。 陈旷恰到好处地投去狐疑的目光,直接反客为主,让这俩开始有点莫名的心虚了,于是也不怎么管陈旷,只告诉他,接下去七天,他们会整合“天魔”大军再次回到沧元,占领净土。 (本章完) 第二二一章 世界真相,天人五衰(三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虽然不能明着问,但通过旁敲侧击,他也就知道了这些“天魔”的一些情况。 比如,目前地球上,如乔治这样有意识的“天魔”,实际上只有几百个左右。 这些,才是真正的“天魔”。 而那些夜蛮,似乎是只要每次打开地球与沧元两界的通道,就能够自然生成的。 如果要比喻的话,“天魔”就是成群结队从地球前往沧元的贪婪巨兽,而夜蛮更像是从巨兽身上抖落下来的“虱子”。 人不与鸟兽同群,巨兽和虱子,自然根本不是同类。 只是“天魔”也并非生来就是“天魔”,而是因为某些原因才变成的“天魔”,但究竟是什么原因,就连他们自己也已经忘记了。 陈旷如今最无法理解的,便是如果“天魔”死了怎么办? 在地球上,肉身的强度被压制得厉害,就算是陈旷,现在也最多到登楼境巅峰,根本突破不了那八百年的寿数。 在沧元,唯有圣人不入轮回,其余的,不管是凡人还是修行者,都只能重新回归天地,化作万物的一份子。 那么地球呢? 地球上,存在这样的轮回吗? 关于魔王波旬的传说,在沧元,是从上古流传至今的。 而波旬如今也还存在,如果“天魔”被轮回所困,他们应该早就消亡了才对…… 陈旷将手上的袋子递给沈星烛。 沈星烛瞥了他一眼,将里面的衣服拿出来一看,顿时眯起眼睛,转头看向了陈旷。 陈旷笑了笑: “怎么,很意外?” 沈星烛手上的衣服有五件,一件黑色运动背心,一件涂鸦冲锋衣,还有一条宽松的带着银链子的米色工装裤,另外一套内衣裤。 朴实无华,且严实。 沈星烛的确很意外,她看向外面暴雨之中行色匆匆的路人,犹豫了一下,道: “之前在路上曾见到这世上的女子穿着打扮,皆是牵衣见肘、衣不蔽体。” 陈旷一屁股坐在了她旁边,唉声叹气: “原来仙子眼中,陈旷居然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小人。” 沈星烛摇了摇头: “你不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小人,而是背信弃义,两面三刀的恶徒。” 陈旷:“……” 不知道是不是陈旷的错觉,他感觉沈星烛的语气比之前要柔和了一些,虽然说的内容是如此尖锐刺耳。 “啧,就算你是正道仙子,也不能仗着身份明着胡说八道吧?我何时背信弃义了?” 沈星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东庭湖上,你曾答应过我一件事。” 如电光石火,脑海中闪过一丝亮光,陈旷顿时哑然。 他当时的确答应了沈星烛一件事,便是不碰沈眉南。 彼时他还不知道这两姐妹能够互换意识,一度对此感到十分奇怪。 而现在他自然已经明白。 沈眉南与沈星烛既然意识共通,感官自然也有可能共通。 换而言之,当时陈旷与沈眉南的一吻……沈星烛或许也有感应。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陈旷立刻就不能无视此刻沈星烛用的是沈眉南的身体了。 一闪而过的画面如此清晰。 陈旷的目光落在了沈星烛的唇上。 他呵呵一笑:“可当初沈仙子应该也没打算遵守约定吧?在我离开梁国之前,伱不就早早找到了神农司的人,打算拦截楚文若。” “可见,你也没打算让我活着出去。” 沈星烛淡淡道: “我只承诺我不会对你出手,却未曾说过不对那一尊大妖出手,何来不打算遵守约定一说。” “杀了你的是牧肇,与我有何干系?” 陈旷摊摊手:“可若是,这都不算出手,那如何才算出手?” 沈星烛抬眸,眼神映照着外面的暴雨与光影,显得有些朦胧: “当然是亲手杀了你。” 陈旷不在意地笑笑:“可惜现在你不仅不能杀我,还得指望我好好活着,否则你要么被那些‘天魔’杀死,要么就永远留在这个陌生的世界。” “好了,穿上你的衣服吧。” “我们只有七天时间探查真相了,不然七天之后‘天魔’大军集结,沧元才是真正危险了。” 沈星烛拿起手上的衣服,盯着坐在旁边的陈旷,张了张嘴。 陈旷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想说的话,懒散地道: “谁家傀儡换个衣服,主人还要出去等的,太有人权了吧?” 沈星烛沉默,捏着衣服的手紧了紧。 陈旷背过身去,闭上眼睛,勾起嘴角道: “自欺欺人一下,就当我还是那个天牢里的瞎子吧,沈仙子。” 这如何能够自欺欺人?! 沈星烛冷冷看着青年的背影,心中的那股憋闷怒火终于在此刻到了极致,可她依旧不能动手。 陈旷说的一点没错。 她现在不仅不能杀他,还得指望他好好活着…… 似乎每一次她遇上这家伙,最后都会演变成这样的处境,这家伙简直像是她的克星! 沈星烛闭了闭眼睛,抬手平静地褪下了自己早已被血迹浸透的黑裙。 沧元的女性修行者没有那么严苛的教条约束,否则她们与人斗法一次便要嫁出去七八次了……但持续了上万年的道德观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衣不蔽体,虽然可以无关操守,对于沧元人来说终究是一种亵渎。 这衣服虽然有所不同,但原理相似,以沈星烛的聪慧,稍微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否则她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明白手枪该如何使用。 沈星烛换上衣服之后,理解了冲锋衣的拉链该怎么用,但她想了想,并没有将拉链拉上。 陈旷转过头,一脸微妙地看着眼前的嘻哈风少女。 除了神色过于冷淡超然之外,现在的沈星烛毫无疑问已经融入了地球的大背景。 陈旷不由得想,倘若现在在这里的是沈眉南,应该会很喜欢这套衣服吧? 沈星烛换好鞋袜,下意识地想要整一整自己的佩剑,但随即就想起来自己的剑已经交给陈旷了。 她放下手,站起来道: “接下来怎么做?” 陈旷朝外面走去:“先到处走走看看吧。” 沈星烛没有反驳,跟在陈旷身后走了出去。 她的确也想观察一下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这“天魔”老巢,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不,应该说是已经超出了她想象的边界。 这个世界的所有东西,与沧元都是完全南辕北辙。 但理论上,这根本不可能,因为这两个世界分明是想通的,既然想通,又怎么可能完全无关? 陈旷拿了一把伞,在雨中撑开,看向沈星烛。 沈仙子看了他一眼,转身问前台的护士借了一把。 陈旷笑而不语。 两人一前一后,漫步在雨中的城市里。 陈旷一路慢悠悠地讲解着所遇见的一切事物,这不仅仅是帮沈星烛理解这个世界,对他自己而言,也是久别重逢,恍如隔世。 沈星烛沉默良久,终于问出了心中最好奇的问题。 “你为什么这么熟悉这个世界?” 陈旷眨了眨眼:“因为……我来自这里啊。” 沈星烛瞳孔一缩。 冰冷的雨水从伞沿淅淅沥沥落下,溅在她的身上,却没有这一刻她的心冷。 “怎么?沈仙子终于怕了?” 陈旷笑嘻嘻地道: “害怕我真的是‘天魔’,之前说的话都是为了报复耍你玩的,实际上,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只有你一个傻乎乎的沧元土著。” 他幽幽道: “没有人知道你从何而来,也没有人会帮你,从你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成为角落里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了。” “七天,七天后沧元便会被‘天魔’占领,从此生灵涂炭,化作废墟。” 沈星烛定定地站在原地,握着伞柄的手指骨节苍白。 陈旷顿了顿,道: “真奇怪,我原本猜测你的道应当是‘杀道’,‘无情道’之类的,可看上去,你对沧元竟然如此在意。” 沈星烛道:“你试探我?” 陈旷耸了耸肩:“不算吧,我的确来自这里,到沧元,不过半年时间而已。” “但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算是什么,反正和那几个恶心玩意不是一伙的就是了。” 他轻声道:“既然你我要合作,我自然要确定你的真正想法。” 沈星烛冷哼了一声,淡淡道: “你可知何谓‘无情’?” 陈旷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上,人人都可以铸成一个名为“无情”的道基。 但究竟给天地怎样一个回答,却是证道者自己独有的答案。 沈星烛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俞出。多闻数穷,不若守于中。” 少女遥望那无尽的雨幕与夜空,淡淡道:“此谓之无情。” 陈旷瞳孔紧缩。 身为“时光”大道的持有者,他能感觉到,这一刻,沈星烛身上竟然有一闪而过的大道气息! 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自然不是说天地把万物当狗看,圣人把百姓当狗看。 而是天地与万物不同类,因而将万物平等地当做一样稀松平常的事物,任由其自生自灭,而不加干预。 她的道,便是让一切自然生发运转,生生不息。 这就是沈星烛的“无情”。 但前提是,这个世界遵循着自己的规则,没有人去打破它。 于是,沈星烛的“无情道”,“守于中”,实则便是成为这个规则的维护者,让它能够稳定。 陈旷心中震动。 沈星烛这已经不是在证道了……她这根本就是在试图成为道本身! 陈旷回忆初见之时。 沈星烛将皇城之外两军对垒,久攻不下造成的生灵涂炭,归咎到了陈旷身上。 她认为,是陈旷拖延李红绫七天的缓兵之计,才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那时陈旷完全无法理解,只觉得沈星烛的思维简直是神经病一样疯癫。 如今想来,她应当是觉得……陈旷便是她所维护的规则当中突然出现的那个bug。 倘若没有陈旷,战事早早便能结束,李红绫迟早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而届时,她再除恶。 而因为陈旷,这流程被卡住了,造成了不必要的多余伤亡,因此沈星烛决定清理bug。 这才是沈星烛真正的“道”。 陈旷喃喃道:“原来如此。” 沈星烛看向他:“你说要和我合作,可我看不出来,你哪里需要和我合作。” “这个世界你很熟悉,那些‘天魔’也将你当成同类,而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累赘。” 陈旷叹了口气:“会需要的。” 他没有说,从回到地球开始,“心血来潮”便开始警告他。 有危险。 他察觉不出究竟是哪里有危险,可“心血来潮”越来越猛烈。 到了刚才,已经让他浑身都开始隐隐作痛,就好像周身随时有无数的针正悬于半空,随时准备将他扎个透彻一样。 这样的警告程度,比直面圣人还要恐怖。 但这里是地球。 “天魔”的修为都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末法世界,却竟然会有东西比圣人还要危险? 陈旷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不合理。 然而周身隐隐的疼痛并不是错觉。 因此,哪怕沈星烛到目前为止,仍然算得上是他的仇人,但陈旷却依旧选择了救下她。 在共同的目的下,沈星烛才是他现在唯一可靠的队友。 陈旷若是死了,她一样要死。 所以陈旷要尽可能地让她理解地球的规则,更好地在这里生存,若是真的遇到了危险,还能有点希望。 在外面逛了一圈,回到医院,陈旷就看见修竹在外面等着。 修竹的目光在沈星烛身上停留片刻,看向陈旷,挑了挑眉又露出了那种邪异的笑容,道: “你倒是有兴致。” 此时此刻,他这习惯性的笑容,才和自己光头大汉的外貌匹配了。 原本修竹那憨厚温和小和尚的模样露出这般邪笑,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陈旷淡淡道: “左右无事,还不能玩一玩?” 修竹点了点头:“也是。” 他走过来,拍了拍陈旷的肩膀,深深看了他一眼: “只要你别忘了正事就好。” 等修竹走远了。 陈旷转头道: “这两天我会教你这个世界的一切常识,等你学完了,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沈星烛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陈旷笑道:“尝试一点猜想,放心,我不会扔了你跑路的。” 沈星烛轻哼了一声: “就算扔了又能如何?置之死地而后生,非你一人可为而已。” 陈旷不置可否。 如果她真的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那他肯定不仅要和沈仙子化干戈为玉帛,还得给她好好赔不是了。 接下来两天时间,陈旷果然如他所说,将这个世界的常识一一教给沈星烛。 但时间仓促,他也只能挑重要的讲,又找灰色渠道给她办了个身份证明。 最重要的是,给沈星烛买了一台智能手机,教她最简单的用法,又将自己的银行账户也给她一起绑定了。 结果不到一个小时,沈仙子就学会了怎么…… 有趣的是,她倒不喜欢看玄幻仙侠类,反而对那些狗血言情十分偏爱。 ——这都是陈旷趁着沈星烛还不熟悉手机功能,悄悄翻浏览记录翻到的。 陈旷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吐槽。 怪不得当初经常没收沈眉南藏起来的话本。 敢情是你自己爱看啊…… 这大概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 有时候陈旷也带着沈星烛出去实地考察一下。 只不过,经常逛着逛着,就开始了逛街,甚至有一次逛进了游乐园。 陈旷憋着一肚子坏水,不动声色地把沈仙子骗到了旋转木马上,看她傻乎乎地一脸严肃骑在慢吞吞旋转的可爱彩虹小马上,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意识到被耍的沈星烛面无表情地下来,看着陈旷笑得前仰后合,趴在栏杆上伸手递给她一个冰淇淋。 他说:“给你赔罪,沈仙子大人大量,原谅我吧。” 沈星烛伸手接过来,目光闪了闪,沉默了一会儿,道: “你好像很高兴?” 陈旷缓了缓,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另一个冰淇淋,向自己这个“仇人”说了一次真心话: “这个地方,我从来没来过,最近的一次,大概是三年前吧。” 他淡淡道:“我还在干替人追债的活,欠债的三十来岁,有个五岁的女儿,这天带她去游乐园玩。” “我带着人逮到他的时候,他女儿就在玩旋转木马。” “他求我,等他陪完女儿一定还钱。” “可惜,那天是还债期限的最后一天,他如果不还,遭殃的是我。” 沈星烛没有说话。 陈旷把自己的冰淇淋吃完,拍了拍手,笑起来,道:“下回有空,带你去我家看看。” 沈星烛面无表情地把冰淇淋扔进了垃圾桶,摇了摇头: “你应该带的不是我,别认错人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陈旷静静看着她长发摇曳的背影,知道沈星烛肯定意识到了什么。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在给自己搞临终关怀,连遗言都写好了。 但他仍旧想不到,他究竟能遭遇什么样的危险? …… 第三天的凌晨,陈旷站在医院楼顶上。 这两天刷出来的被动都平平无奇,一个是让自身的财富不会减少,一个是让他手上的冰淇淋产生“幸福”的味道。 “可惜了……倒是想看看沈星烛这样的人,感到幸福是什么样子。” 冷风吹动他的衣服和裤腿。 他深呼吸,长出一口气,然后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陈旷如今的修为并不能支撑他长距离移动,但他还有“时光”大道,让他瞬间挪个位置还是可以的。 再出现时,他已经在万米高空之上,稀薄的空气瞬间造成了一些不适,但很快登楼境的肉身便适应了周围的环境。 凡人极限的身体,尚且可以适应高空。 但如果再往上,那就要突破极限了。 不过,陈旷不需要自己能够一直扛住这样的压力,他只需要扛住一瞬间就可以了。 陈旷回到地球的瞬间,触发了“心血来潮”的同时,也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心神牵引。 他几乎是瞬间就知道了,那是他失踪了半年时间,被楚文若带走的身体! 陈旷那时心下近乎骇然。 但随即又觉得合情合理。 他自己的身体,就算是被人带走了,原本也应该有所感应才对。 然而他偏偏没有一点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在哪里。 现在终于知道了,楚文若居然把他的身体带回了“欲界”,也就是地球位面! 陈旷冥冥中便有了一种感觉。 他一定要找到自己的这具身体,那一定和楚文若的真正身份,以及这个世界的真相有关系。 “根据心神牵引,我的那具身体,应该就在——头顶!” “那片星空之中!” “天浑地圆,日月为假……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或许马上就能知道了。” 陈旷的想法很简单。 他通过“时空”大道,将自己送到极限距离,然后在支撑不住的时候,再通过“身无所拘”被动回到地球修整。 “身无所拘”被动能够让他回到任何曾经到过的地方! 也就是说,同时,他又能够毫不费力地重新回到太空之中原来的坐标位置。 如此循环往复,他不需要耗费太多灵气,便能够抵达自己想要到的地方。 唯一的困难点,就在于随着距离越来越远,太空之中的各种力量,还有星辰的牵引之力就越大。 陈旷的肉身逐渐连十秒都支撑不到,必须立刻返回,否则便会膨胀撕裂。 到了后来,陈旷几乎浑浑噩噩,意识和身体都在反复撕扯,好在他的各种被动逐渐启动,支撑得起他继续折腾。 整整一天,陈旷终于抵达了自己的极限。 可宇宙似乎仍旧没有尽头…… 就在陈旷近乎绝望之际。 他最后一次尝试往前,却仿佛碰见了壁垒,猛地撞到了一块无形玻璃上一般! 陈旷愣了愣,然后瞳孔紧缩。 他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凝固了。 因为眼前的,分明不是什么壁垒,而是……一缕月光。 陈旷颤抖地伸出手,手指在月光中穿过。 他猛地抬起头,远处,那漆黑的深空之中挂着的,正是一轮圆月! 就在此刻,陈旷眼前的状态栏突然更新。 【你察觉了世界的真相,获得被动“天人五衰”:五天之内,你会经历灵衰、神衰、窍衰、身衰、识衰,终至寂灭重生之境,蜕化为完满天人,中途若是死亡,则化茧为遁一天人】 陈旷脸色一僵,然后迅速变得苍白,乃至惊惧。 在获得这个被动的瞬间,他身上的灵气便在以极快的速度消失! —— ps:快结局了……不过应该也不用我说,大家早就看出来了才对 这本书还是挺多遗憾的,因为金手指一天刷新一个的节奏太快,和长线剧情的矛盾逐渐加深,到了后期我发现很多剧情只能作废,砍掉了好几条线,兴趣大减,加上骨折之后一口气散了,断断续续写到现在 感觉挺对不起大家的,我能做的就是尽力把坑圆上,给一个说得过去的结局(举锅盖逃跑) (本章完) 第二二二章 两界轮回(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陈旷自然想不到,那连续好几天的强烈预警,居然会应验在自己刷出来的新被动上—— “天人五衰”! 五天之内,经历灵衰、神衰、窍衰、身衰、识衰,最终蜕化为天人。 而陈旷自然也在一瞬间知道了何为“天人”。 道之所合,即为天人。 参寥境,也不过是以身合一重大道而已,而天人,却自然便是大道的显化。 简单来说,天人应当便是超越了参寥境的境界。 这一重境界,原本是修不上去的,就连参寥境都已经被人故意引导堵死了,但却在陈旷的被动里突然刷了出来! 陈旷已经不会觉得这是巧合了。 冥冥之中,有人安排了这一切,在合适的时候,将合适的某一种“道”交给他,逐渐让他成长到了如今这个境界。 又在他知晓了真相的这一刻,给了他成为“天人”的机会。 但想要抓住这个机会,并不简单。 这“天人五衰”,便是要分别让陈旷的灵气、心神、窍穴、身体、意识分别衰败,直至无限接近死亡,但却不能在这个过程当中真的死亡。 如此,才能最终涅槃重生,蜕化为“完满天人”,合五十大道。 倘若中途死亡,则只能合四九大道,为“遁一天人”。 陈旷不知道其中的区别究竟会导致什么不同,但是直觉告诉他,最好是达成“完满”。 不过现在,他要先面对“天人五衰”带来的危险。 陈旷此刻虽然浑身灵气被地球位面的差异压制到了极点,可终归是存在的,只是大部分无法被他所感知到而已。 否则他无法支撑自己在真空的宇宙当中活着。 但因为“天人五衰”开始生效,他现在剩下不多的灵气也在迅速消散。 陈旷当机立断,立刻便心念一动,回到了医院病房内。 而下一秒,他便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灵气已经全部消散,空空如也。 陈旷此刻无比庆幸,自己现在是回到了地球。 要是换成在沧元这个高武世界,他光是经历“灵衰”,就基本上等于要了他的命了! 当然,也只是“基本”而已。 虽然他树敌众多,远远比当初在天牢之中的时候处境危险,可他认识的大能,以及自身的被动,也同样不可同日而语。 当初的陈旷尚且能在还是一个凡人的时候,从圣人出马的两国之战当中逃脱,如今想要保全自己的性命,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能不再经历一遍,对陈旷来说当然是天大的好事! 但站在陈旷对面的沈星烛,却因为陈旷无比难看的脸色皱起了眉。 她原本正在戴着耳机认真地玩当空接龙,摘下耳机站起来,道: “你去了哪里?” 陈旷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我不确定那是什么地方。” 沈星烛意识到了什么,盯着她,道:“你在那里发现了什么?” 陈旷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而是道: “我可能要死了。” 沈星烛一愣,因为她如今已经无法感应灵气,在她眼中,陈旷和之前的区别并不大。 她皱起眉:“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陈旷笑了笑: “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向来是用在刀刃上的。” 沈星烛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为什么?” 陈旷一脸凝重地道: “你第一次见到我时,我连修为也没有,如今不过半年,我已是抱月境,这就是代价。” “我早已是强弩之末,如今油尽灯枯,合情合理。” 沈星烛本能地不相信陈旷说的话。 但是此刻他给出的理由简直太合理了,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够在半年之内,成长到这个地步吗? 这已经不是天赋可以解释的事情了。 很多人也曾怀疑过陈旷是否用了特殊手段,然而他一向表现得十分自然,修为也扎实得离谱,外表也没有任何异常,于是怀疑始终只是怀疑。 现在陈旷突然落实了这猜测,倒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陈旷悠悠道:“沈仙子不应该觉得高兴吗?” 沈星烛摇摇头,冷声道: “伱死了,我也照样活不了,先前你将我绑在同一根绳子上,应当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日吧。” 陈旷笑道:“仙子明察。” 沈星烛道:“你大概还能坚持多久。” “四天。” 灵、神、窍,陈旷都能够隐瞒过去,但唯独身衰是不可能遮掩的。 到了那时,那几个“天魔”肯定会察觉。 沈星烛点了点头: “到了那时,我会帮你,带你一同回到沧元。” 陈旷有些诧异: “这么果断?我还以为你的你考虑个一两天,等到我露出破绽了,再让我跪地求你救命呢。” 沈星烛抬眼看了看他: “上一个让你跪地的人,叫李红绫。” “前车之鉴,我看得够多了。” “更何况,我如今没有理由让你死……只换一个要求,你告诉我你究竟去了哪里,看见了什么。” 陈旷笑起来。 沈星烛还是那个沈星烛。 他吸了口气: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沈星烛点了点头。 陈旷道: “我到了这个世界的边缘,见到了一轮月亮。” 沈星烛神情一震:“月亮?” 陈旷点了点头,道:“是的,月亮。” “这个世界原本就有一个月亮,但我竟然又看见了一个,且……那月亮不在这个世界。” “我很难形容我所到的地方,若要形容的话,那就像是一层水面。” “我们仿佛都生活在水下,而我短暂地浮出了水面,见到了那轮天上的月亮。” 沈星烛眯起眼睛:“也就是说……你觉得,我们所见的一切,不过都是水中倒影?” 陈旷顿了顿,道: “如今你已经算是半步圣人了,那么在你看来,日月星辰是什么?” 这问题不难,沈星烛立刻道: “宇宙太极,聚为混沌,散则星辰,周天运转,经纬四时。” 沧元人对于星辰的理解没有那么原始,他们早早就知道了宇宙的构成。 星辰对他们来说,只是散落在宇宙当中的无数石子而已。 但这些石子当中的一些,也会如同神妙灵宝那般,天然拥有磅礴的能量,甚至能够引发灵气的共鸣。 而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太阳与太阴。 陈旷问道: “我曾经见过东皇与梁国老祖以天为盘,以星为棋,彼此斗法……你觉得圣人的意志能延伸多远?” 沈星烛沉吟片刻,神情忽然一变。 陈旷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道: “你想到了?沧元的星辰之间距离,远远小于这个世界,而且不是数倍,是数千万倍。” “与之相比,沧元就宛如一个幼童。” 沈星烛深吸一口气: “的确……沧元的星辰太小,太近,就好像被压缩在了一起。” “以星天为棋盘,若是换成这个世界,应当是绝对做不到的。” 陈旷又道:“我曾经以‘时空’之道,在沧元的天空上划开过一个裂隙。” “现在我才发现,那裂隙透露的气息,与这所谓‘欲界’一模一样。” “因此,我有一个猜测——” 他看向沈星烛,一字一顿道: “天浑地圆,日月为假。” “这八个字,说的是天地就像是一个分层的球,沧元在最里面,是这个球的最内部。” “而‘欲界’,包裹在沧元的外层。” “‘欲界’之外,应当还有一个世界,那才是真正的世界。” “无论是‘欲界’,还是沧元,都不过是那个世界的水中倒影,正如我们所见的日月。” …… 陈旷的猜测对于沈星烛而言,足够惊世骇俗,让她花了一天时间才勉强接受。 但接下来,陈旷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又得出了一个更加难以接受的结论。 “沧元不是没有灵魂的完整轮回。” 陈旷如此说。 沈星烛面无表情: “众所周知,唯有圣人不入轮回,你连这一条都要推翻,岂不是直接推翻了圣人的存在?” 陈旷摇了摇头: “圣人的确不入凡人的轮回。” “因为圣人的轮回只在沧元,而凡人的轮回,却在‘欲界’和沧元之间。” 原来陈旷趁着自己现在只有“灵衰”,又与那几个“天魔”虚与委蛇,试探了一番。 终于知道,原来“天魔”,便是“欲界”的圣人。 没错,“天魔”,就是只在“欲界”轮回的存在。 而两个世界的凡人,并不是没有轮回,也并不是重新化为天地万物。 而是轮回到了彼此的世界,再度成为凡人! 而那些夜蛮,实际上是没能成功轮回的那些灵魂碎屑,它们原本堆积在两界之间,无处可去。 但某一天,因为“魔王”打开了两界之间的通道,他们得以依靠人族死亡的血肉重返人间。 但这些血肉并不稳定,尤其他们的灵魂并不完整,一旦身体受损到一定程度,灵魂马上就会离散。 这也就是它们必须食人才能存活的真相。 如果他们不吃,就意味着身体会逐渐崩解,重新变成灵魂碎屑。 而为什么战争越多,死人越多,夜蛮就越多? 自然是因为它们正是这些人类死亡后产生的灵魂碎屑啊! “天魔”却能够稳定地在“欲界”反复转世,以不同的身份继续存活,这就解答了陈旷对于“如果‘天魔’死了怎么办”的疑问。 直到有一天,“天魔”发现了沧元的存在。 可想而知,他们原本只是能够保留记忆的凡人,虽然一直转世,却只能被困在孱弱的凡人身体当中。 突然之间,他们发现有一个世界,竟然存在那样强大的力量,会滋生出怎样的野心。 并且“天魔”的附体,永远只是短暂的,因为挤掉了身体的灵魂,身体的主人会很快死亡。 他们需要“定居”。 于是,一场对于沧元的侵略计划便展开了。 而他们的计划也很简单。 因为两个世界之间的壁垒并不稳定,那么就彻底推倒这壁垒。 而令壁垒不稳定的因素,正是夜蛮的存在。 这些不在轮回之中的怪物,一旦堆积起来,就会让壁垒开始动荡。 至于怎么让夜蛮数量增多…… 那自然便是,挑起战争! 可那庞大的万丈旬密山上,有着人皇朔留下的封印,只能从内部瓦解。 但糟糕的是,一旦有天魔靠近,旬密山的封印便会识别出来。 唯有人皇可解除。 “天子魔王”不知怎么,寻到了转机,为此进入沧元,竟然成功将旬密山的封印解除。 旬密山一旦崩塌,修行者与夜蛮之间的战火立刻爆发,死伤无数,至今战线还在拉长。 “天魔”的目的,从来不是附身多少人。 而是让战争愈演愈烈。 无论是修行者与夜蛮,还是修行者与修行者。 只要战争越来越多,两个世界之间的壁垒自然就会越来越脆弱。 如今,预计只要再过四天时间。 两个世界之间的通道就会彻底打开! 换而言之,陈旷他们,无论如何,也是阻止不了了。 除非他们能够让沧元的一切战争立刻停止…… 沈星烛吸了口气: “那现在……无论我们回不回去,都没有意义了吗?” 陈旷沉声道: “‘天魔’的数量看上去并不多,在地球的幻境压制下,看上去没有威胁性,可是不要忘了,他们不入轮回。” “如果按照沧元的规则来算,他们就是货真价实的圣人!” “一旦让他们过去,那可能就是几百个圣人!” “沧元的格局必定天翻地覆。” “如今我们不需要回去,或者说,幸好我们在地球上。” 陈旷深呼吸,缓缓地道: “我们就在地球上,将这些‘天魔’神形俱灭!” 沈星烛瞳孔一缩。 这想法太大胆了! 简直是可怕到了极点,但也……简单到了极点。 相比于对付几百个圣人,自然是对付几百个普通人简单。 可问题在于,他们两个现在也是普通人…… 而陈旷甚至还快死了。 虽然沈星烛现在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区别,但毫无疑问,陈旷说自己只能支撑四天,那就肯定不会多出一天来。 陈旷目光沉凝:“四天后,他们会聚在一起,打开一个通道,占领净土,从后方突破,让沧元的战争进一步扩大。” “到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最后的唯一的机会。” (本章完) 第二二三章 奚梦泉(二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虽然陈旷计划得挺好。 然而就算在地球上,不参战争,没有军队,想要一口气杀死几百个普通人,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原本以陈旷保留下来的实力,倒是有机会。 但他也只剩下了一天时间,明天他要经历的,就是“神衰”。 到时候,他的神识实力也会彻底消失,彻底变成普通人。 那之后,他们想要杀死所有“天魔”,无异于痴人说梦! 沈星烛沉声问道: “按你所说,四天之后,你就会死,到了那时候,我们又怎么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陈旷当然不会死,这是骗沈星烛的,为了让她先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以及取信于她。 但到了那时候,陈旷应该也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沈星烛提出疑问理所应当。 陈旷长处一口气,伸手按在旁边的窗户玻璃上,看着繁华夜景,道: “那就……让他们提前!” 陈旷笃定道:“让他们把计划提前到明天!” 沈星烛皱眉:“他们既然已经定下计划,凭什么改动,而且一改就是三天。” 她看着不说话的陈旷,忽然愣了愣,心中冒出了一个让她心跳都漏了一拍的猜测。 要让“天魔”提前那么多天计划,那必定是发生了足够大的变故…… 而如今,唯一的变故只有一个—— 陈旷。 没错,正是陈旷本身。 就算以沈星烛如今的心性,也不由得为之一震,走上前沉声道: “你要以身为饵!” 陈旷转头看向沈星烛,微笑道: “仙子还是那么聪明。” 沈星烛深呼吸,平复了自己莫名烦躁起来的心绪: “伱要怎么做?” 陈旷忽然笑起来,道: “我突然想起来了,你骗了我是不是?” 不等沈星烛回答,他就继续道:“你在进入地球的瞬间,就已经证明了自己的‘道’。” “无情者,视天下为刍狗,只为维系大道,殒身不恤。” “你现在,已经是道岸境了。” 沈星烛沉默了。 陈旷又道:“故意示弱,想看我到底是不是‘天魔’,沈仙子,你真的很聪明。” “所以楼陀罗会说,你是一个很好的养料。” 沈星烛是被四个夜蛮祭司召唤出来的“蛮神”楼陀罗给送入“欲界”的。 这件事,沈星烛对陈旷没有隐瞒。 或者说,她也没有办法隐瞒——陈旷可以判断一个人说出的话是真是假,这一点她头一次和陈旷见面的时候就领教过了。 当时楼陀罗便曾对她说过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语。 陈旷叹了口气,道: “他说你将会蜕化。” “如今看来,意思其实也很简单。” 他盯着沈星烛,一字一顿道:“因为你是道岸境,你死了也不会进入两界之间的轮回。” “他们是想要让你死在地球上!” “一旦你死在这里,你的灵魂就会被困在这里!你将会成为一个新的‘天魔’!” 沈星烛瞳孔紧缩。 她紧皱眉头:“可这与你的计划有什么关系。” 陈旷道: “当然有,他们不会让你回到沧元,你只要给出一个自己必死的理由,就能够取得他们的信任。” “因为你注定成为‘天魔’,成为他们的一员。” “反而我……” 陈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猜他们从一开始,就只是想把我这个‘变数’困在地球而已。” 沈星烛一愣: “他们……早就知道你不是‘天魔’?” 陈旷点了点头,目光沉凝。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是“天魔”! 世界的底层规则是不会改变的。 纵然表面的规则真真假假,但道岸境的标志,便是跨越苦海,不入轮回,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如果他是地球原住民,且以灵魂的形式附身在沧元的陈旷原身身上,那么他从穿越的那一刻开始,就应该成为圣人了。 但事实上,并没有。 因此,陈旷认为,自己有可能并非地球原住民。 也就是说,他或许穿越了两次,但第一次穿越,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 陈旷理了理思绪,目光幽深地道: “换而言之,你才是‘天魔’的自己人,只要你将我的计划透露给他们,他们一定会选择提前行动。” 他补充道:“他们会相信你的,一是我会选择自己暴露,二是你的‘无情道’太有欺骗性了。” 无情道是个好东西,任谁听了,都得觉得,沈星烛的背叛是理所当然的。 再加上,陈旷对沈星烛还那么“羞辱”。 沈星烛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但是……届时,他们一定会先围剿你。” 陈旷耸了耸肩,道:“反正我也快要死了,有什么关系?” 他看了一眼沈星烛,似笑非笑道: “怎么了?仙子心疼啊?” 沈星烛看着他,竟然抬手抚上心口,仿佛在感受什么,良久,摇了摇头: “眉南在难过。” 陈旷一愣,叹了口气。 是了,现在,不管如何,秀心应该都已经将消息送出去了。 沈眉南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净土如今的处境有多危险,沧元大战,净土封闭失联,她自然会担心陈旷的安危。 但现在,能够起关键作用的,也只有陈旷了。 他若是退缩,整个沧元都将覆灭。 陈旷只能轻声安慰道: “她会明白的。” …… 陈旷目送沈星烛离开,然后挑了个更高的建筑,在顶上坐下来,遥望下方的景色。 他在思考,如果他不是地球本地人,那他又会是谁? 陈旷沉吟着,取出了那把三尺杀剑。 剑柄之上,雕刻着一个“朔”字。 他曾经有过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猜……他可能就是那个发动了“狩天之战”后陨落,导致天运四散人间的上古人皇——朔。 在时光长河之中,因果已经闭环。 斩草歌的源头应当来自陈旷自身,但依附于斩草歌的三尺剑上却刻着“朔”字。 唯有这个解释,能够令因果自洽。 这或许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实力应该远超圣人的人皇,会陨落得毫无踪迹。 他的确转世了,但却转世到了地球位面,不知为何失去了所有记忆,无法破解胎中之迷。 陈旷忽然神色一凝。 人皇既然能够转世到地球,那么……那些忽然在某个历史阶段全都销声匿迹的“参寥境”呢? 陈旷猛地站了起来。 “天魔”! “‘天魔’不是因为渴望力量所以要打开两界的通道,而是他们……想要回去!” “你终于明白了。” 忽然有人说道。 陈旷眼神一凛,转头看去,楼梯尽头缓缓走出来的是一个样貌陌生的中年男子。 他看着陈旷,露出了一个微笑。 陈旷皱了皱眉,随后忽然像是被定格在了原地。 良久,他才开口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奚,梦,泉。”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陈旷沉声道:“你是‘天魔’。” 奚梦泉低头看了看自己,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白衬衫,挠了挠头,道: “我不像吗?” 他自问自答:“好像是不太像。” 奚梦泉走到陈旷身边,说道: “当年很多人误以为这里就是上界,而想要飞升的代价,便是抛弃自己的那一条‘大道’,因为这里容不下。” “所以他们散去了自己‘道’,得以融入这里,却没想到,这里不是天界,而是真正的地狱,一旦来了,就被永生永世困在这里,只能成为不断轮回的凡人。” “但实际上,只是这个世界在嫌弃沧元那些破破烂烂的废品罢了。” “唯有不稳定的残次品,才会被渺小的蝼蚁攫取……” “而我留了个心眼。” 奚梦泉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你有我的传承,就该知道,‘乐理’即‘天理’。” “他们的每一条‘道’,我都能够模仿,只是若正主存在,我只能算是暂借,既然他们散去了自己的‘道’,那么我就能够取而代之。” “在那之前,我就研究过夜蛮,察觉到了两界之间存在的漏洞,没有将自己‘道’散去,而是令我的‘道域’渐渐与整个沧元融为一体,与我藕断丝连。” “因此,我和一般的‘天魔’不一样,被我附身的存在,并不会很快衰竭,甚至,我能够代替这个人,一直存活直到死亡。” 陈旷瞳孔紧缩。 听他的口气,他绝对不止活了三千年,而是从上古活到了现在! 从上古时代开始,他就一直不断地附身在 宛如闪电划破黑暗,他瞬间意识到了从前种种问题的答案。 “沧元的天道,被你篡改过!” 为什么沧元的证道规则如此死板? 非要先作出符合自己“道”的行为,才能算证道成功?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规则,而是一个人为制定的假规则! 因为奚梦泉看不见每一个人的内心所想,因此,必须通过实际的行动,才可以判断他到底在证什么道。 因为……奚梦泉有可能,已经顶替了沧元的天道。 奚梦泉眼神复杂,叹了口气: “如果他们修炼到了参寥境,最后却发现自己要前往的,只是一个望不到尽头的地狱,那就太可怜了。” “与其如此,不如一辈子都活在沧元,活在谎言之中。” 他伸手拍了拍陈旷的肩膀。 陈旷沉默了。 他是一个穿越者,同时体会过地球和沧元的生活。 倘若要他来选,他也必定选择留在沧元。 若要让他重新成为一个必须经受生老病死的凡人,那他的心中也有不甘……甚至不用假设,他此刻正在走向“天人五衰”,这种不甘心,他已经体会到了。 奚梦泉误导所有人走向错误的道,导致沧元万年来再也没有诞生一个参寥境。 但如奚梦泉所说的那样,也的确难说好坏。 陈旷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陌生的奚梦泉: “但你并不止为了做一件好事。” 奚梦泉笑起来: “自然。” “我既然能够掌握天道,又如何能不尝试?” “待两界打通,彼此融合,这世间必定焕然一新。” 陈旷面色不变,却沉下心来。 倘若奚梦泉没有说错,也就是说,他之前的猜测还是太保守了……这些“天魔”并不是圣人,而是真圣! 整整二百六十三个真圣! 上万年来所有参寥境! 倘若他们再度回到沧元,整个沧元的格局都会改写! 而灵气若是改造了地球,又会如何?陈旷有预感,这不会是什么好事。 沧元的修行者与凡人之间宛如两个物种。 如果给地球相同的处境,恐怕会真正血流成河…… 奚梦泉没有说他之后会如何,但陈旷已经猜到了。 成为天道。 这意味着绝对的权威。 陈旷和奚梦泉相处过四年时间,有他作为“乐圣”假扮琴师的时候,也有他懵懂无知的小时候。 但此刻,他知道,那都不是真正的奚梦泉。 奚梦泉只是这个人的其中一副皮囊而已。 他的性格,经历,都是虚假的。 三千年时间,也仅仅是他漫长生命之中的一小段。 陈旷深吸一口气,道: “你现在来找我,又是为什么?” 奚梦泉耸了耸肩,道: “别这么紧张,你毕竟是我真正认可的弟子。” “虽然在很久很久以前,你当过我的朋友,也当过我的敌人,但如今的你,只是我的弟子。” “我知道你想要让他们停止打开通道,但那是你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我来让你知道。” “你不应该阻止我。” 陈旷沉默了一会儿,道:“沈星烛呢?” 奚梦泉道:“她会好好的。” 意思就是……如果陈旷不放弃自己的计划,她就不会好好的了喽? 陈旷暗暗皱起眉。 奚梦泉又道: “你的决定是什么?” 陈旷抬起早已拔出来的手枪,对准奚梦泉,目光冰冷:“我现在应该叫你什么?” 奚梦泉笑起来:“你可以叫我……波旬。” “你现在杀了我没有用,我的意识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我随时可以换一具身体。” 陈旷知道自己杀了他也没有用。 他既然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他的计划肯定暴露了。 那些“天魔”知道了他想要让他们提前行动聚集在一起,而现在,只要再拖一天时间,陈旷就无能为力了。 这是个死局。 他眉头皱得更紧: “你想要我做什么?” 奚梦泉摇了摇头:“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你不阻止我。” 陈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咧嘴笑了: “你想要我死在这里。” “我还没有忘记呢,苏煜,他混在国运里,与长生药融为一体,正等着在我死后,占据我的一切。” “你费尽心机,让修竹——这家伙早就被‘天魔’彻底占据了——把我骗回这里,限制我的实力。” 陈旷又取出那盏琉璃照影灯,晃了晃。 “这东西,也根本不是什么容器吧?它是用来破解隐藏着‘天运’的封印,让它们一一显现的神妙灵宝。” “你费尽心思——” “是因为你不希望我把最重要的九条大道,再次藏起来,让你掌握一个残缺的天道吗?” 奚梦泉犹如面具一般的笑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你……” 陈旷失笑,摇了摇头: “我可没有想起来什么东西,看来我当时为了分解、封印这些大道,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本章完) 终章 天绝处,再行一步!(三合一)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奚梦泉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他盯着陈旷,似乎想确认些什么。 但他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不过就算陈旷现在想起来了一切,其实也早已无力回天了。 奚梦泉褪去一切友善的伪装,负手而立,淡淡地道: “如果你明白得早一些,或许还有机会,但如今,九道天运都已经显现。” “只要这一战,他们全部死在战场上,天道便真正完整掌握在我手中。” “而你身上的那几道,只要你死了——不管伱是怎么死的,都会被苏煜攫取。” “我来找你,只是想让你别再白费力气,还能安稳地度过接下来几天,否则,你只会自讨苦吃。” 陈旷哈哈大笑起来,讥诮道: “布局那么久,你还真是下了一盘大棋。” “你真不该叫‘乐圣’,是‘棋圣’才对!” 奚梦泉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怀念,像是透过他看向了故人: “我的确将此视为你我之间的一场对弈,从三万年前,直至今日。” “‘狩天之战’后,你为了将自己彻底隐藏起来,藏木于林,不惜散去修为大道,将自己神魂一分为二,进入两界轮回,如今将一切记忆忘记得彻底。” “但我还是花了三万年,找到了你的一缕因果。” “我拨动天地之音,将其牵引,一点一点吸引其余的天道,最终,再三万年后的今天,让他们全部聚拢在一个时代。” “我让你自己来找我,借此确定了你的位置。” 陈旷冷笑道:“让我进入时光长河,与你相遇,也是你的算计?” 奚梦泉点了点头:“自然。” “从始至终,我要做的,只有三件事。” 他伸出两根手指:“找出你,诱导你,然后让你找出自己藏起来的天道。” 他笑道:“既然我都摊牌了,你不如也想一想,你还有什么后手能拿出来的?” 陈旷认真地想了想: “只要这数百‘天魔’入场,大战开启,两界壁垒必然撕裂,我已经阻止不了你了。” “就算我如今不死,一旦两界合并,数百个唯你是尊的参寥境,我一样难逃一死。” 他摇了摇头:“我的确没有办法了。” 陈旷如此干脆利落地认输,倒是让奚梦泉愣了愣。 但也仅仅是怔愣了一瞬间,他就忍不住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拍着陈旷的肩膀,笑得前仰后合。 不可否认,陈旷说出真相的时候,他心中确实有一瞬间的慌乱。 他和那位人皇是朋友,也是宿敌,谋划了三万年,自然是慎之又慎,唯有到了确定必胜的时候,才会站到台面上来。 奚梦泉是察觉到了陈旷的寿数将尽,又听到了他亲口说自己即将死去,才选择了摊牌,站到了他的面前。 然而他自然还存有一丝疑虑,怀疑陈旷还有后手。 但此刻,他悬着的心才算是终于落地了。 轮回了三万年的陈旷,终究不再是那个狂言狩天的人皇。 许久,奚梦泉终于平静下来,看向陈旷: “既然如此,我不会为难你,沈星烛只是被困住了而已,我会放她回来。” 他深深地看了陈旷一眼:“希望你能见证这方天地的新生。” 看来,就算他的真面目,是名为“波旬”的魔佛。 他的性格,也基本上和陈旷所熟知的奚梦泉一致,并没有洋洋得意的习惯。 不过,这也是因为他确定自己赢定了。 陈旷笑了笑:“当然会的。” 奚梦泉缓缓后退,然后转身离开。 陈旷放下了手里的枪,叹了口气,喃喃道: “九道天运……” 他已经大概猜到了这九道天运都是谁。 陈旷自身。 苏煜附身的长生药和国运。 不受道域影响的江云轻。 一体两面的沈眉南和沈星烛。 与“天魔”融合,善恶分离的修竹。 背负时光因果的三尺剑。 能够凭空造物,自成一界的无间妖剑。 被困轮回数百年,因此未卜先知的苏怀嬴。 这些人或物,都是超脱了正常规则的存在。 还有…… 陈旷的目光落在了始终存在的“状态栏”上。 还有一个从一开始就超越了规则的。 便是他的金手指。 按照奚梦泉所说,天道散落在这个世界的各个地方,各个时空,原本应该全都藏得很深。 但是因为他的牵引,导致这些天道向陈旷汇聚,自然都和他息息相关。 换而言之,陈旷这半年来的经历,实则是奚梦泉推演了三万年的结果。 他让陈旷去吸引这些天道的因果,最后一一找出来。 陈旷自己身上,就聚集了五道! 拿捏一个陈旷,基本上奚梦泉也就稳了。 陈旷看着远处,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状态栏”已经不再更新。 …… 十二点很快来临。 陈旷立刻感觉到自己的神识正在极快的速度衰弱下去。 很快,原本覆盖了三十米范围的神识就缩减到了十米、一米……随后,整个宽阔的神识心池都开始干涸缩小。 直到其中空空如也。 此刻,陈旷没有了灵气,也没有了神识,真正地成为了一个普通人。 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 普通人也是拥有神识的,只是神识没有神通,一旦离开身体就如同风中残烛,一吹就会熄灭。 但陈旷现在却连神识都没有了。 换成一般人,现在已经是没有意识的植物人了。 这“天人五衰”,对于一般的修行者而言,就是真正的死劫。 不过陈旷不同,因为他身上的被动还在生效。 灵气和神识时时刻刻地衰弱,可同时,又在时时刻刻地增长,勉强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沈星烛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陈旷脸色平静地面朝朝阳坐在天台上,看上去喝平时没有区别。 但若是仔细看去,则会发现,他的眼睛里一片空洞,浑身都在细微颤抖。 “扶我一把。” 陈旷极其缓慢地一字一顿说道。 应该没有人体会过神识衰弱到这个地步是什么体验。 神识者,心窍也。 它掌控的是人的感官。 无论是阳神出窍,还是神识感知,都是对感官的延伸。 而此刻,陈旷正在失去自身的一切感官。 听觉、触觉、视觉、嗅觉、味觉……全都无限趋近于无。 他现在还能好好坐着,甚至还能说话,已经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这也是陈旷能做到的极限了。 他现在连动一下,都十分艰难。 如果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在梦境里面跑步或者走楼梯,要么浑身沉重软弱,要么就会一脚踏空。 沈星烛脚步一顿,然后走上前去,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陈旷目光空洞,没有反应。 沈星烛在他面前站定,忽而一笑: “当初你我初次见面,你在天牢里装瞎,骗过了李红绫,却骗不过我。” “没想到如今,你竟然真的瞎了。” 沈星烛此刻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那张清美绝伦的脸上绽放出微笑,比天上的明月更动人。 可惜现在陈旷听不见也看不见。 沈星烛一边笑着,一边取出了自己的长剑。 “噌——” 她拔剑而出,清辉洒落。 剑锋已经架在了陈旷的脖子上。 陈旷毫无所觉,似乎是隐约听见了一些近在咫尺的动静,他侧过头去,脖子上的肌肤碰到剑锋,顿时流出鲜血。 沈星烛眯起眼睛,没有移开剑的意思,轻声喃喃道: “你的谋划落空了,‘天魔’已经开始前往沧元,而你我只能留在这里等死。” 她俯下身,轻声道: “倒不如,我杀了你,也好过你死前还要受折磨……” 陈旷抬起头朝着她的方向“看”去,良久,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问道: “你要杀我?” 沈星烛没说话。 陈旷想要站起来,却没站稳,往旁边倒去,正是剑锋的方向。 只要再往前一寸,他必死无疑。 这一瞬间,沈星烛紧紧握着剑的手却颤抖了,她猛地收回了剑,随后才莫名愣住,看着自己的剑,一时恍惚。 陈旷晃了晃,勉强稳住身形,又坐了回去。 他慢慢抬起手,按在了自己一片濡湿的颈侧,有些疑惑地道: “不杀?” 陈旷扯了扯嘴角,还有心情开玩笑: “真舍不得了?” 沈星烛咬了咬牙,她抚上心口,想确认是不是沈眉南的情绪又一次影响了她。 可是这一次,没有,什么都没有。 沈眉南现在在沧元战场之上,唯有悲伤、难过和担忧,怎么会有不忍? 这是她的感情。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她顿时便意识到了更多更多,之前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 例如……沈眉南为什么会喜欢上陈旷? 她从小长在沈家,来往的都是天底下最强的那一批修行者,听过、见过的优秀男子不计其数。 论长相,陈旷也并没有冠绝天下,到了能让沈眉南一见钟情的地步。 为何沈眉南一见到陈旷,就对他情根深种,非他不可? 这好感度究竟从何而来? 如今沈星烛终于知道了。 那不是沈眉南的好感度,或者说,光是小姑娘的一见钟情,还远远不够让她情深至此。 真正先对陈旷产生异样感情的,是沈星烛自己。 或许是在陈旷在天牢之中一语破了她道心之时,又或许是在皇城之外,陈旷展露出惊人的魄力,以一城百姓、天下生灵反过来威胁她时…… 沈星烛在恼怒之外,忽略了自己对陈旷的另类在意。 而正是这一点在意,让沈眉南初次见到陈旷时,就怦然心动。 而后愈演愈烈,姐妹俩彼此影响,却不自知。 沈星烛盯着陈旷半晌,深吸一口气,咬着下唇,可手里的剑再怎样也举不起来了。 她恼怒地收起剑,将陈旷扶起来,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陈旷的触觉若有若无,但自己被人搀着还是能感觉到的。 他挑了挑眉,有点意外。 但随后想了想,又恍然大悟了: “眉南?” 沈星烛脚步一顿。 陈旷这时仿佛明白了为什么沈星烛没有杀自己,那肯定是因为面前的不是沈星烛,而是沈眉南! 他道:“眉南,你怎么和你姐姐换回来了?还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就得被你姐杀了。” 沈星烛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冷声道: “不会说话就闭嘴。” 陈旷却露出了笑容,很快又收敛起来,干咳两声,作出愁苦的模样叹了口气: “眉南,我快死了。” 他可怜兮兮地凑近了沈星烛的脸颊,道:“小眉南,我以前答应过你,三年后去找你。” “那时候我想的是,三年后,你要是还喜欢我,我就娶你。” “可是现在……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沈星烛走到病房门口,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听见他说: “你还喜欢我吗?” 陈旷柔声道:“如果你愿意,我们就成亲,去我家……我在这里的家。” 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 只知道当他以为自己会被拒绝的时候,扶着他的人一把把他按在了墙边,似乎带着恼怒一样,咬在他的嘴唇上。 …… 陈旷抵达老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 “窍衰”如期而至。 作为一切修为的来源,九大穴窍相继萎缩,连带着他的肉身都回归了原始。 《泥胎金塑法》的肉身修为荡然无存。 陈旷真正地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现在的他,能被沈星烛轻易捏死,不过幸好,现在她已经和沈眉南重新换了回来。 陈旷原本还有点不确定,不过昨夜,他干的事情……如果是沈星烛,现在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絮絮叨叨地将自己的情况又说了一遍,安慰对方自己没什么事,免得小眉南担心。 沈星烛打量着眼前破旧的房屋,听着陈旷一边抚摸墙壁,一边讲述自己真正的过去。 …… 第四天。 陈旷经历“身衰”。 他的身体开始衰竭,从外表的衰老虚弱,到内脏器官的异常病变。 这其实本该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不过,因为陈旷这会儿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感觉,所以他只是感觉自己躺在床上不能动了。 沈星烛沉默不语,握住了他的手,感觉到青年身体的细微颤抖。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放开手,离开了这破旧的老屋。 回来时,沈星烛手上拿了两个冰淇淋。 她迟疑了一下,递过去一个,艰涩地轻声道: “给你,你会感觉高兴一点吗?” 陈旷竭尽全力抬起手,接了过来,啃了一口,忽然笑起来。 他闭上眼睛,声音沙哑地道: “‘天魔’应该已经到了沧元了。” 沈星烛点了点头,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也听不到,还是沉声道: “到了……大战已经开始了。” …… 第五天。 地球上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隙,宛如深渊。 这便是两界之间的壁垒。 如今随着大量“天魔”涌入沧元,在奚梦泉的干预下,又因战争而诞生了更多的夜蛮。 这壁垒已经不堪重负,开始撕裂。 对于地球人而言,这种难以理解的状况,无疑引起了巨大的恐慌。 而同时,从沧元涌入的灵气,也开始让地球发生巨大的变化。 无数生物开始妖魔化,而普通人当中也出现了能够感应灵气的存在,秩序开始逐渐崩解。 陈家老宅中。 沈星烛坐在床边,她的修为已经完全恢复了,佩剑横在她的膝盖上,神色无悲无喜。 眼前的陈旷已经不再有任何动静,气息不可遏制地虚弱下去,生机渐渐消失。 “天人五衰”的最后一衰,名为“识衰”。 即,意识的衰亡。 一旦陈旷彻底失去意识,就代表着他将真正死亡。 屋内寂静至极。 沈星烛忽然抬起头,奚梦泉正从门口缓缓走进来。 奚梦泉笑起来:“他阻止不了我,你也不行。” 沈星烛没有说话。 奚梦泉自顾自地道: “我算到了,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是他死亡之时。” 他抬起手一招,琉璃照影灯从陈旷身上幻化而出,飞入他手上。 上头已经有三道影子。 沈星烛心中一沉。 她知道沧元战场的情况不妙,死了很多人,这三道影子,代表的,便是陈旷的三个熟人。 沈眉南还没有死,但如今情况也不妙…… 陈旷当真认命了吗? 沈星烛忍不住想到。 可她转头看向陈旷此刻的状态,就知道即便陈旷不认命,也没有用了。 他现在这样,还能做什么? 奚梦泉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并不着急。 他好整以暇地搬来一张凳子坐下,持着琉璃照影灯,似乎就打算在这里看着陈旷死去。 很快,陈旷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奚梦泉猛地站了起来,神色中终于展露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和期待。 他勾起嘴角,张开双臂,哈哈大笑道: “苏煜,出来吧!” “天命已在我手了!” 他手中的琉璃照影灯绽放出慑人的光彩,照亮了整间屋子。 其他一切事物都没有影子,唯有陈旷、沈星烛有。 而陈旷,有两个影子。 其中一个,正是头戴十二旒冕的帝王之影。 此刻,这漆黑的影子从扁平的状态逐渐鼓起,从地面上“站”了起来,化作了一个漆黑人形。 这人形发出了苏煜贪婪急切的声音: “陈旷,你可真是叫朕好等啊!” 终于,陈旷最后一缕气息消散。 这漆黑人形立刻化作一条巨蟒,朝着他的影子张开血盆大口,将其一口吞下! “陈旷!” 沈星烛咬牙拔剑,展开“道域”维持正常的天道。 但奚梦泉仅仅是冷哼一声,便直接将沈星烛镇压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整个陈家老宅轰然倒塌,烟尘四起。 视野骤然空阔。 沈星烛抬起头,天空之上,星空中横亘着巨大的裂隙,此刻已经化作了一个通道。 通往另外一个世界。 “哈哈哈哈……” 奚梦泉大笑着,一招手,那巨蟒便回来,又一口吞掉了那琉璃照影灯中的三道,缠绕到了他的手臂上。 他轻轻伸手抚摸着巨蟒的头,不疾不徐地走向沈星烛,道: “八道天运已经归入我手,就差你……” 奚梦泉忽然脚步一顿,浑身僵硬,脸色甫变。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少了一道!” “为什么只有七道半?!不可能!不可能!” 奚梦泉扫视四周,感应着天地之弦音中传回的波动,然而依旧没有发现任何遗漏的地方。 但偏偏就是缺了一道! 陈旷身上,原本应该有整整五道! 然而此刻,却只有四道! 天道残缺,奚梦泉就不可能完全掌控这个世界。 而此刻,他甚至想不通,为什么陈旷身上会只有四道。 “缺了什么?究竟缺了什么?” 奚梦泉魔怔了一般重复着,随后猛地化作一道流光,离开了地球,落在了宇宙之中。 此刻,整个地球四周,都已经被无数的裂隙包围。 而那裂隙中,此刻正不断地“溢出”某种流动的无形物质,这些物质触碰到任何实质存在的东西,都会将其吞噬。 如今,整个世界都在被这种物质侵蚀,逐渐走向分崩离弃。 奚梦泉很早之前就感受到过这种伴随着壁垒破裂出现的物质,但在他看来,只要自己掌控了天道,自然能够轻易遏制它们。 可现在,他缺了那半条天道。 奚梦泉脸色难看。 他拼命地回忆着,自己究竟忽略了什么。 终于,他瞳孔紧缩,意识到了被自己忽略的不对劲之处。 陈旷在沧元……换过躯体! 奚梦泉早就知道,陈旷自身的灵魂,也是一道天运。 因此,他并没有在意过陈旷的肉身究竟有没有更换。 可是,他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陈旷的那具肉身去了哪里? “是啊,那具肉身是被楚文若带走了……但楚文若,又在哪里?” 奚梦泉曾经以为,楚文若一定是回到了妖族的地盘。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连楚文若一点气息都感应不到! “你当然感应不到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奚梦泉露出了见鬼的神情,背后都渗出了冷汗,僵在原地: “陈旷!” “就像现在,你能感应到我在哪里吗?” 奚梦泉感应不到。 可陈旷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让他心神剧震。 奚梦泉猛地摇头: “不可能,我明明感应到了你身上有五条天道,怎么会缺了一道……” 陈旷道: “还有一条我早已经送出这个世界外了,我身上从来只有四条,是你感应错了。” 奚梦泉受到了刺激,道:“我怎么会感应错?!” 陈旷笑道:“你当然感应错了,你感应到的,从来不是天道,而是……” 他一字一顿:“我的道。” 奚梦泉疯狂摇头,喃喃自语:“你的道?你的道,我怎么会当成天道?你难道想说,自己就是天道?荒谬!可笑!” “啧啧啧,不信?抬头看啊。” 奚梦泉猛地抬头。 却看见那星空之中,有一只庞大无边的眼睛缓缓靠近,仿佛在贴着什么观察其中一般。 它眼中的一切,皆是蝼蚁。 …… 陈旷低着头,靠近手上的珠子,朝其中看去。 这枚珠子,呈现黑白二色,浑如太极,缓缓旋转,宛如两个世界彼此交织。 而他的视线所及,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黑点。 顶多算是污渍。 此刻,这黑点忽然炸开来,融入了那片庞大的黑暗里。 “别看了,再看,这两个世界都要毁了。” 旁边的楚文若忽然出声,语气嗔怪。 陈旷回过神来,看向那通体纯白的月妖,苦笑道: “我总得适应一下吧?” 他此刻,正在一座古老的洞府之中,坐在最中央的莲花座上,四周有星河盘旋,万物演化。 而他身上穿着一件道袍,手里握着一枚黑白珠子,身边还放着一架古琴。 从醒来的那一刻起,他就重新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这洞府的主人。 他花费了上千年时间,以这玄牝珠推演道则,创造小世界。 只要他能跳脱出这个世界,就代表着他成功掌握了道则。 而楚文若……是他契约的妖奴。 陈旷刚刚醒来,记忆还有些混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从他接触到那缕月光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真正的本体在哪里。 楚文若早就带着他的那具肉体回归了本体,带走的,还有那一道天运。 而陈旷自身的道,又让奚梦泉误以为那就是天道。 不过,陈旷之所以能如此早做准备,完全是因为,他已经失败过一次了。 人皇朔,就是失败的那一次。 不过,他留下了后手,在当时与奚梦泉打交道的时候,他就培养了对方一个习惯。 那就是事事都一定要算无遗漏,认为自己在和人皇对弈。 而陈旷身上还有一个被动,叫做“大国手”—— 在下棋时,你能轻易读出对方的下一步。 天绝处,再行一步。 陈旷的每一步,都比奚梦泉快上一步。 而奚梦泉,实际上不过是陈旷的一枚棋子。 这玄牝珠当中两个世界彼此隔绝,必须想办法打通,才能进一步演化。 而奚梦泉所做的一切,正是为了这个目的。 陈旷斜躺在楚文若身上,把玩着手上的玄牝珠,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我可能要闭关更长时间。” 楚文若摸了摸他的脸颊,柔声道: “知道了……记得把我的女儿带出来。” 陈旷抽了抽嘴角: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那沈星烛与沈眉南,有点像中天洞渊星主的两个女儿……” “该不会她们化身历劫,历到我的玄牝珠里了吧?” 楚文若眨了眨眼睛:“好像还真有可能。” 陈旷幽幽叹了口气,认命地重新将神识投入玄牝珠中。 一念花开,一念生死。 陈旷一念之间,玄牝珠内,时光倒转溯回,只是抹去了奚梦泉的存在。 这个小世界尚不完善,想要让熟悉的人跳脱出来,还需要努力啊…… (完) —— ps:因为金手指设定得太变态,挂开太大,战力其实早就崩了,只能尽量把主要的坑填了,按着大纲写完了……完结撒花! 新书一月份发,现代高武题材,希望大家能来捧场鸭(抱住大腿,眨巴眨巴眼睛) (本章完) 新书《重铸天日》已发布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简介:两百年前,“箴阳”文明降临,夺走了太阳,并将地球列为七级劣性文明,予以强干预与管理,史称“神潮革命”。 两百年后,许执横空出世,以肉体凡胎屹立真空,只手托举恒星,打服了整个宇宙。 “从今往后,我就是太阳!” “妈的,和你们爆了!” -------- 新书起航,星际高武类,请多多支持,拜托了!《苟在高武叠被动》新书《重铸天日》已发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新书!《说好御人流,怎么你手下全是邪祟》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之前那本因为题材背景不慎被编辑和申鹤ban了,新书已发,感兴趣可以来看看 《说好御人流,你手下怎么全是邪祟》 简介: 仙门倾塌成墟万年,仙洲央庭骷髅若岭,骸骨如林,大妖瓜分天下,修仙者沦为猪马牛。 妖魔效仿上古神祇重构规则,以天地三千洞天为纵横沙盘,掷命为注,役人攻伐。 林深带着《原兽》手游系统穿越而来,大惊失色。 “这他妈不是宝可梦么?!只不过被收服的是尼玛人类,这下完蛋了……” “等等,什么——我就是妖魔?!” 【叮!检测到可收服原兽……‘翡星级’冰原逐影狼!】 “畜生!你踏马给我清醒一点,这是个穿着狼皮衣服的冰灵根修仙者!你要给我进化出个什么东西来?”《苟在高武叠被动》新书!《说好御人流,怎么你手下全是邪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新书《演得这么真,不要命啦》 - 苟在高武叠被动 - 南风未尽 简介:演了三十年戏,张霄刚拿到影帝,就穿越到了一个文娱高度发达,但影视行业并不受重视的世界,成了一个短视频临时演员。 获得“玩的就是真实”系统,要求他以现实场景,拍摄完全没有破绽的真实短片获取人气。 【任务一:复刻《叶问》名场面“我要打十个!”】 张霄:我上哪去练咏春啊? 系统:已为您加载技能【咏春(宗师级)】 张霄:所有人,看我表演! 观众惊呆了:演得这么真,不要命啦?! ---分割线--- 文娱背景偏日常,装装逼谈谈恋爱,希望大家玩了命地收藏和吐槽(不是)《苟在高武叠被动》新书《演得这么真,不要命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