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这是生扑啊 2016年7月16日HB省XY市 七月的骄阳似火,晒得人几乎要熔化。 “我的天,这种天还拍戏。”一名少年蹲靠在影视城门洞的墙壁旁,自言自语。 “这种天你还来看人拍戏!” 没想到会有人接话,少年吓一跳,但立刻知道来人是谁,随即抱怨道:“说好了两点,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我连我妈的小提琴课都翘掉,全白费了,回家还要挨批。” 那人也知道理亏,举手投降道:“得,这事我不对,让吴小太爷您久等了。”说着,伸手就去拉起对方。 “等,等等……” “怎么了?”停住动作,疑惑地看着对方。 “我腿麻了。”那人一只手撑住腿,一只手扶住墙,超级慢动作地站起,然后轻轻地试探着踩地,才蹬了一下却又马上放弃,“啊~不行,征宇你过来扶着我进去。” “真不知道刚才是谁不让我扶的。” “你还说,我蹲这等你半个多小时。”使劲把全身靠在对方身上,方继续道,“差点残废了!” “啊喂,太夸张了吧。” “从实招来,为什么迟到?” 被称作征宇的男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支支吾吾道:“我先去了一趟书店,结果看书看得忘记时间了,阿哲,不好意思啊。” “果然在你心中,书比我更重要。”吴哲假装生气地甩开对方,痛心疾首道。 这家伙的毛病又犯了。 但应对这种情形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方法早就烂熟于心,张征宇轻轻叹气,道:“你要是不重要,我干嘛在这种热死人的鬼天气,陪你去看你的女神。” 说道女神,吴哲难得害羞起来,转移话题道:“你又买了什么书?” 说到书,张征宇立马来了劲,从手提袋中取出一本书,表面还用软塑封装好的,在吴哲面前献宝似的道:“这个,讲的是东周时期的各国历史,很有意思,以前在网上看过一点,果然还是纸质的拿在手里有感觉。”张征宇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抚摸着书的封面,陶醉其中。 吴哲受不了他对书的痴汉样,泼冷水道:“东周列国志,看这个有什么用?” 张征宇闻言叹息着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地语气道:“培根说过,‘读史使人明智’。算了,跟你这个历史盲说了你也不懂。”历史盲是吴哲的外号之一,源自一次历史课上,吴哲对于老师提问的精彩回答。 老师:中国古代追赶太阳的神话人物是谁? 吴哲:后羿。 老师:“负荆请罪”讲的是廉颇和哪位丞相的故事? 吴哲:荆轲。 老师:小说《三国演义》中,诸葛亮七擒七纵的是哪位首领? 吴哲:司马懿? 老师:医学著作《本草纲目》是哪位人物撰写? 吴哲:李白。看到老师刷地把问题资料揉成一团,吴哲立马更改答案,坚定地道:不,是杜甫。 回想起那个情景,张征宇再次失笑,却听那边吴哲不服气道:“懂了又有什么用?历史和我有什么关系。” 吴哲再次拉开与对方的距离,却被后者一把拉住。 “干嘛?” “书放你包里,我就提了个袋子,要是把书折了就不完美了。”张征宇打开书包放书,不由奇道:“你买大炮干什么?” “下星期野营用来炸鱼啊。” 两人沿着影视城模仿古建筑的街道走着,时不时四处张望一下,寻找拍摄剧组的影子,半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没有找到剧组的半个影子。 “到底他们有没有来啊,再走下去,我就要化了。”张征宇扯着身上的T恤来扇风。 “应该在的,”吴哲也热得快喘不过气了,因此看见对面走来一个环卫阿姨就像看见了亲人,“那儿有个人,我去问问。” 不一会儿,吴哲就回了,从他面上得意洋洋的劲儿,就知道有消息了。 果然,听他道:“那阿姨说,剧组在这拍戏,但因为天气太热,去室内了,就在前面的宫殿区。” 终于到了地方,二人却傻了眼,张征宇道:“阿姨没说有围墙,有保安啊?” “不如我们翻过去吧。”吴哲提议道。 “啊?” 张征宇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蹲在地上,而提议者吴哲已经站在了他的肩上,此时正欢呼雀跃得在他头上直晃。“哦,阿宇,就在那里就在那里,我看到剧组了。你再高一点,我先上去再来拉你。” 张征宇被他蹬得受不住,大声抱怨道:“大哥,拜托了别晃了,我快被你踩死了。” 话未说完,头上就传来吴哲因为激动而发颤地低呼:“天,女神也在。” 听到这句话,张征宇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皱了皱眉,深吸口气,使劲站了起来,口中不停催促,“快爬上去,我快顶不住了。” “没问题”说话的同时,张征宇感觉到肩上一轻,便知道对方已经爬上去了。 “我拉你上来。”吴哲半蹲在围墙上,伸出手。 正当张征宇想要伸手时,一个成年男性声音怒吼着传来:“你们是干什么了?这里在拍电视,禁止非工作人员进入。”那人边喊边跑过来。 “喂,怎么办?”张征宇问。 “快上来啊。”吴哲大喊,直接来啦前者的手。 “啊?啊——”不曾想,这时惊变突起,吴哲因为太着急,脚下一滑,直接跌到墙另一侧去了。 “喂,阿哲,没事吧?”张征宇在这一侧大声呼喊,却没有任何回应。 不顾保安的阻拦,张征宇一定要到另一侧去寻找吴哲,他怕他摔晕了。 可当两人跑到另一边,却不见了吴哲的踪影。 “到哪去了?”张征宇茫然四顾,不得其解。 —————— 公元前613年,即楚庄王元年。令尹成嘉、大师潘崇东袭群舒,伐舒蓼。公子燮及子仪作乱,城郢。使人杀成嘉,不克而还。八月,二人挟持庄王离郢,将往商密。大夫庐戢梨及叔麇诱杀二子。庄王复位。 “这是哪里?”吴哲自墙上摔下,脑袋不知撞到什么硬物,此刻仍感觉天旋地转,他迷迷糊糊看到周围有很多人影,却看不清面目,而不远处似乎还有红光,起火了吗? “大王,您说什么?”有人似乎听见了他迷糊的呻吟,凑上前问道。 嗯? 吴哲感觉脑袋胀痛得厉害,某处又针扎似的一阵阵的剧痛,他凭着感觉去摸那处,手上传来的是黏黏糊糊的滑腻,顿时心中哀鸣:靠,流血了! 先前说话那人显然也看到了吴哲手上的血迹,变得更加紧张焦急。“大王,您没事吧?”他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将吴哲扶起。 这时又一人挤进人群,而且可能是往内挤的时候太用力,人群让开时,他又没来得及收回力量,竟直接扑到了吴哲身上,险些好不容易站稳的吴哲又撞到。 那人一扑在吴哲身上,便触电似的弹开,径直就跪在地上,连呼“大王恕罪,大王饶命。” 吴哲也吓了一跳,但也完全清醒过来。 他看了看周围甲胄披身的武士,又看看扶着自己的那人,最后看向跪在自己面前,头也不敢抬,不断祈求饶恕的人,不禁喃喃道:“你这是生扑啊!” 第2章 打仗好 “你这是生扑啊!” 为啥不是妹纸!! 身旁的人为之一滞,但旋即恢复,只听他道:“大王,此人乃我庐地名医,特唤来为大王诊治。” 受到示意,那名大夫便诚惶诚恐地诊察吴哲的伤势,再三确诊后,松了口气,道:“大王放心,大王只是头部受到撞击,血止住后,应无大碍。”大夫边说边拿出药剂给吴哲止血。 “医生,真的不用去医院照个CT吗?都流血了?”吴哲有些担心,他这么一个大好青年可不想英年早逝。 谁知大夫听他问话,竟一脸迷惑地望着他,问道:“大王,您说什么?‘去一院找司机’? 吴哲才发现,周围的人均一副惊恐又疑惑的样子,气氛瞬时诡异起来,吴哲干笑一声,继续道:“喂,别开玩笑了,你们拍你们的戏,把我扯进来做什么?我要回家了。”说着,拨开人群就要离开。 谁知刚才扶着自己那人见他要走,马上挡在他身前,着急道:“大王,公子燮及子仪方被诛杀,此刻外面怕仍有许多乱兵,为大王安全计,不宜外出,望大王三思。”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吴哲却不理他,把他推了一下,本想将其推到一边,却发现对方竟纹丝不动,气恼之下,干脆自己绕开他走。 没走几步,便听那人在后面大声道:“大王突逢异变,又受重伤,思绪不清。来人,将大王护送到行馆休息。” 命令刚下,便有两人一左一右扶住吴哲,随后两队武士在外围警戒,带着他往外走。 吴哲激烈挣扎却无济于事,他对抓着自己的武士咆哮道:“妈的,不就闯了一下片场么,你们这是非法禁锢,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可是周围武士再没有一丝犹疑,对他的话也是充耳不闻。 到了别馆,吴哲被安排在一处房间休息,看得出来,房间装饰的很好,屋外还有守卫的武士,在吴哲眼里,一切都甚是诡异。 这是什么情况?不会是真人秀,整人节目吧。摄像头,对,摄像头!一定在什么地方藏了摄像头,吴哲越来越笃定这个答案,立马在房内翻找起来,可是他把各个角角落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摄像头,他越来越绝望,正当他要进行第N次搜索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大王,大夫庐辑梨求见。” 不见屋内有任何回应,禀告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稍稍大了一些,“大王,臣庐辑梨请求觐见!” 依旧没有任何声响,正当庐辑梨要喊出第三次请求时,门被从里往外打开。望着站在自己面前,面容冷峻,隐隐有些怒气的少年王者,庐辑梨微微一愣,有些意外,却并不惶恐,躬身肃穆参拜道:“大王,大夫庐辑梨拜见大王,大王福享。” 吴哲有些不自在,偏偏头,道:“进来再说。”他也不管对方,先反身回屋,坐在地上,之所以坐在地上,是因为他没有找到类似凳子的物品,只能在铺着席子,旁边放有类似桌子的茶几旁坐下。 吴哲一只手杵着下巴,很是不耐道:“你们是个什么意思,说吧。” 无论什么原因,对于限制自己人身自由的人,吴哲的语气和表情均相当欠佳。 “大王……”庐辑梨欲言又止,大王目前这个状态,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何说。 吴哲被一口一个大王叫得简直要疯了。 “够了,你不要再叫我大王了,我这样子哪里像你们的大王。”吴哲指着自己一身现代人的装束,冷笑连连。 庐辑梨也很无奈,什么像不像,本来就是大王呀,只得道:“大王为躲避叛兵,乔装打扮隐藏身份,实属无奈之举,但臣之忠诚天地可鉴,大王可以信任微臣……” 吴哲再也听不下去,打断道:“停,我告诉你,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节目,老子不参与,跟你说,我朋友就在外面,他看我一直不出来,一定会报警的。你最好赶紧放了我,这事我还可以就这么算了。” 庐辑梨完全听不懂吴哲在说什么,却更加懊悔,痛惜,他懊悔为什么不早一步行动,那么大王也不会伤到头部,变成现在这样胡言乱语,举止异常,他更痛惜现在的楚国正值多事之秋,新王初立,内忧外患,难道是上天不再庇佑我大楚了吗? “大王,大王初承王位,便遇此大难,言行些许失常,此乃常情,还请大王及时振作,楚国的大业需要您来完成。” “这都什么鬼?”吴哲看着对方言辞真切,不似作伪,但他实在不知道,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听得问话,庐辑梨恭敬回道:“大王,前段时间,我们的属国舒、巢等国发生叛乱,令尹成嘉和大师潘崇领兵征讨,令公子燮、子仪防守郢都,不料,二者乘机作乱,派人刺杀令尹,事败后竟挟持了大王逃到庐地,幸被臣察觉,设计诱杀了二人。” 说着,庐辑梨再拜道:“请大王恕罪,臣未及禀报大王,已将此间情况通知令尹,想必令尹正在赶往此地途中。” “哦,照你说,我是被你救的,那还要谢谢你。” 尽管觉得大王语气古怪,庐辑梨还是为之一振,因为大王讲话终于正常了,连忙下拜道:“臣不敢当。” “不敢当个鬼!我不会相信你的。”吴哲拒绝谈话。 庐辑梨登时心底一片悲凉,满嘴苦涩,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次谈话也不了了之。 吴哲一个晚上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机,依旧没有信号,脑袋里一片乱麻,不知该从何思考起,更不知要思考什么,不知不觉竟也睡了过去。 砰砰砰地敲门声很大,门外的呼喊很吵,吴哲本来一夜没有睡好,被外面的喧闹吵醒,简直烦躁得想杀人。终于,忍无可忍之下,他大吼一声:“吵什么吵!现在放暑假,又不上学。” 这么喊一嗓子,效果立竿见影,门外霎时沉静下来,吴哲很满意,继续睡觉。 “大王,臣有要事禀告。”门外的喊声又起,显得愈发急迫。 吴哲猛地坐起,在床上顿了一顿,冲到门口,打开门就怒斥道:“吵什么吵!” 门前一行人,以庐辑梨为首,见到吴哲,忙不迭后,庐辑梨顾不得礼数,急道:“大王,宗国见我国内乱,趁机兴师举兵直扑庐地,现距离此地不足一百里,请大王速速回避,我等为大王殿后。” 还打仗了啊,玩得还挺大的啊。 看着吴哲一脸怀疑,庐辑梨焦急更加,正想着绑也要把大王绑走时,却听吴哲态度异常坚决肃穆地说道:“不必,既然我是你们的大王,更应该身先士卒,怎么能独自逃跑?” 说着,他一握拳头,豪气干云道:“本王要御驾亲征,荡平敌寇!” 吴哲内心欢呼不已,看你们玩脱了吧。 打仗好, 打仗好逃跑啊! 第3章 我要死了? 庐地地处江汉平原,沃野辽阔,当吴哲与庐辑梨率领楚军抵达时,宗国军队已经在对面严阵以待。 吴哲远远便望见宗国的军阵,再次震撼于剧组的“大手笔”,拍外景竟找来这么多“群演”! 只见对面广阔的平原上,站满了密密麻麻地军队,以方阵为单位隔开,中间留有一定的空隙,前面是战车,后面为步卒,旌旗招展,壮观非常。 吴哲激动坏了,暂时都忘掉了要逃跑的计划,果断拿出手机拍照,还不忘来个自拍,这放在朋友圈,多牛掰。 目睹吴哲的奇异举动,庐辑梨忧心忡忡,看宗师的规模,光作战军队就应有上万人,可谓是举全国之兵而来,而自己这边七拼八凑才不到三千人,这仗想要取胜几乎不可能。 “大王,大王受伤未愈,请到后方休息。”庐辑梨再劝说道。 吴哲早就被这战场气氛刺激得肾上腺素分泌,闻言兴奋道:“说什么呢,这么大的战役,不参加那不太可惜了。” 庐辑梨还欲再劝,却听那边有人叫阵了:“对面可是楚王?寡人是宗国国君偃奇,可否阵前一叙?” 庐辑梨想到大王一路的言行,刚想建议吴哲回绝,便见吴哲向前一挥手臂,竟发起了冲锋命令。 “小的们,上啊!” 楚军士兵虽然没怎么听懂,但前进的手势却古今相同,几乎在同时,吴哲王车上的战鼓响起,随之是所有楚军的战鼓,汇成在一起,低沉,缓慢而有节奏,士兵随着鼓声缓步前进。 战车徐徐驶近,车上骑士有意控制着速度,士兵在其后徐步前进,渐渐,鼓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密集,相应地,战车开始向前飞驰,后面的步卒开始快跑,向敌阵冲杀。 吴哲被这情景撩拨得激动不已,催促着身边的武士驱车向前,为楚王驾车的当然是最好的御者,为庐辑梨的助手叔麇,不多时就超过了大部分战车,冲到了靠前的位置,庐辑梨在后拼命追赶,却始终没有追上。 却说宗国国君偃奇那边,看见楚军招呼都不打,直接杀将过来,恼怒不已道:“楚子可恶,竟敢小看与我。” 偃奇拔剑遥指楚军方向,怒吼道:“将士们,活捉楚王,寡人重重有赏!杀啊!” 宗国大军本就严阵以待,听到国君号令,争相冲杀而去。 尘土飞扬中,两军相击,楚国将士悍不畏死,宗国将士一往无前,普一接触,就有上百人死于对方倒下,战况从一开始就激烈异常。但楚军人数本就远远少于宗军,尽管楚人奋勇杀敌,却渐渐不支。 吴哲的战车情况更是严峻,车上的箭手早就被拉下马去,此时更是被重兵包围。 庐辑梨突入进来,对吴哲急道:“大王,你先突围出去!”说着,便率身边仅剩的三辆战车在前方冲出一个缺口。 吴哲的御者见机突围而出,可宗兵那会放过这天上掉下的封爵加勋的机会,立刻有两辆战车摆脱庐辑梨等人的纠缠,急速追来。 眼看就要被敌兵追上,叔麇大急,对吴哲道:“大王,请你代为驾车,臣来摆脱追兵。” “可是我不会……”吴哲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缰绳就塞到了他手中。 叔麇取下车上的夷矛,反手横握,一个投射,竟将紧追而来战车上的御者射下马车,战马受到惊吓,那辆战车瞬时失去控制,向左侧奔去。 可这时,另一辆宗国战车已经追到了吴哲他们的马车旁,叔麇反应也快,“大王快走,臣来掩护。”说着,就跳到对方的马车,和对方缠斗开来。 独自驾车的吴哲却无暇顾及这么多了,他使劲拉扯缰绳,想要控制方向,但这马儿似乎受到了惊吓,疯狂向前狂奔,别说吴哲根本不会驾车,就是熟练的御者,恐怕这时也无能无力了。 终于,恐惧化为现实,战车被某物绊倒,发出一声巨响,猛然侧翻出去,吴哲也被这股大力,抛出车外,顿时摔得他浑身剧痛,几乎晕了过去。可是,他摇晃下脑袋,想要让眼前飞快旋转地世界恢复正常,他拼命翻过身,向一旁爬去,尽可能远离周围狰狞厮杀地人群。 太可怕了。 正当吴哲连滚带爬逃离战场时,他感到一个大力冲击从身体右腹部传来,他被踢翻在地,才感到火辣辣的痛,一名武士俾睨着他,满是蔑视与狂热,“拿命来!” 说着,那武士一刀横劈过来,吴哲反射性后仰,险险躲过,这时,左脸颊传来刺痛,他用手一摸:血! 那武士举刀又要砍来,吴哲忙慌张手道:“等等,等等。” 对方闻言竟真的停了下来,吴哲因为后怕而怒吼道:“靠,演戏投入是没错,但你倒是按照规则来啊,都流血了。”吴哲扬起手,给他看手上的血迹。 突然,斜地里刺处一根戟,深深刺入吴哲对面武士的肋间,又快速地拔出,再狠狠刺入,那人睁大着双眼,眼睛几乎要鼓出来,身体缓缓倒下,血液从他身体一侧快速地流出,将草地染红了一大片。 吴哲彻底傻了,他惊惧地看着这一幕,脑子里搞不清楚,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他茫然地环顾战场,真实的血肉相搏,鲜血飞溅,残肢断臂。 这时,一个满头满身是血的人抓住他的腿,哀嚎着“大王。” 吴哲吓得抽出腿就跑,跑往战场边的土丘,那里还没有士兵,吴哲才得以喘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对,报警,死了人了,我要报警。” 他哆哆嗦嗦拿出手机,按了几次拨通键。 “该死,还是没有信号。” “不会吧。等,等下,“ 吴哲大力喘息着,“这不对,这绝对不正常。” “是大王吗?”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吴哲闻言猛地转身,看到来人是自己一方颜色的服饰,他松了口气:不是敌人。 “熊旅,受死吧!”未料到,那人举刀就砍。 又是敌人!! 吴哲险险避开,往一边倒去。 “卧槽,你干什么啊?”吴哲刚站起,就又被对方一脚踹倒。 那人走到吴哲身边,他实在没有力气再逃了,眼睁睁看着对方动作——举刀,落下。 吴哲闭上了眼,神奇地,周围的一切安静下来,他甚至能感觉到凌厉的破空声传来,我要死了? 第4章 国君被俘了 预计的疼痛没有传来,吴哲睁开眼,见到的是欲杀自己的武士缓缓倒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样子好熟悉。 吴哲下意识地揉捏自己的脸,天,不是熟悉,就是一个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显然,对方也受到不小的震惊,却被跟随而来的人轻声提醒道:“大王。” 大王? “孟优,你说的没错,寡人和他,真是一模一样。” 那人回过神,向被唤为孟优的人点头示意,后者上前用刀抵住吴哲,胁迫他站起,三人一起向一旁的树林走去。 此刻吴哲脑中惊涛骇浪,一个他最害怕,最不愿接受的答案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确定无疑。 猛地撞到前面那人,他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走到树林深处,外面的杀喊声几乎听不见了。 “你是何人?来自何处?”那人凝视吴哲问道,尽管身处战场,语气却不急不缓,却有一股似乎是天生的,不容人侵犯的威严。 “我……”吴哲犹豫,心中想道,说实话告诉他:我叫吴哲,来自21世纪。 这不是摆明要让人把自己当神经病抓起来烧了,一阵纠结过后,吴哲还是坦诚道:“我叫吴哲,来自……来自湖北襄阳。”也没撒谎,他本就是湖北襄阳人。 “湖北襄阳?”熊旅微微皱眉,从未听过这个地方,但天下之大,自己又怎可能尽知,便不再纠结此处而问道:“你为何与寡人长得如此相似?” 这个问题就把吴哲难住了,难道说:基因决定的? 幸好对方也发现他的问题有些强人所难,不禁失笑,道:“想不到亲兄弟之外,世间竟有这般相似之人。” 气氛顿时缓和不少,看来这个人还挺好相处的,吴哲便说道:“那个,大王,我应该是被他们误认作大王了,你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国王,正好现在我们两都在,干脆就这样换回来,你继续做你的大王,我就走了。” 那人先是认真的听着,继而微微吃惊,听到最后,竟放声大笑起来,显得很是愉快,他的随从显然对此很是无语,但却没多说什么。 “不错,寡人正是楚王。”说着竟学着吴哲说法道,“我的名字叫熊旅。” 听闻熊旅坦诚身份,吴哲的反应却大大出乎前者的意料,只见他很是开心道:“你真的是楚王,那真是太好了,实话跟你说,我不是这里的人,正想着怎么回去,现在我们正好交换回来,你继续做你的皇帝,我去找回家的路。”说着,吴哲竟径直想要离开。 “且慢。”熊旅话音刚落,那名侍从立即拦住吴哲的去路,看着近在咫尺的宝剑寒锋,吴哲应声止步。 熊旅走到吴哲面前,郑重道:“请你继续做楚王。” “为什么啊?”吴哲脱口而出。 “不瞒公子,现在楚国内乱外患不断,而我自幼患有疾病,宫中巫医断定我活不过二十,我自知不能担下振兴楚国的重任。” “那你可以传位给你的儿子或兄弟,怎么也比我这个外人好的。”吴哲继续建议。 熊旅却摇摇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哀伤,“我现在尚未有子嗣,至于兄弟,公子知道刚才的刺客是谁派来的吗?” 看熊旅的神色,吴哲恍然,想必那些刺客就是他的兄弟派来的,如果对方登上王位,那么第一个要死的人就是他。 见吴哲一时无言,熊旅再劝道:“观公子为人,实乃胸怀坦荡,不贪恋权位之人,必能真心爱护国人,兴盛我楚国。” 说着,熊旅郑重一拜,再次恳请道:“吴哲,希望你能代替我,做楚国的大王。” 吴哲连忙上前拉起他,犹豫再三,终道:“其实,我现在也还不知道怎么回去,既然你这么拜托,那我答应你,帮你做楚王,不过我们说好了,等你病好了,我们再换回来。” “万分感谢。”熊旅卸下重担,整个人轻松不少。 “那……大王,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吴哲的“大王”说得很是尴尬,作为一个现代人,要认真的叫别人大王,那种感觉十分古怪。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到这时候了,才想起叫这个尊称。 熊旅听出对方的不自然,不以为意地笑笑道:“现在你是我楚国的大王,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即可。” “那我就叫你阿旅了。”意识到自己顺杆爬了,吴哲又硬生生加一句:“我们那熟人之间表示亲切,都这样叫,行吗?” 不过,熊旅显然是接受能力十分强的人,竟道:“阿旅这个名字很好,阿哲。” 吴哲想不到一国之君竟也能是这个样子,不禁道:“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彼此彼此。”其实,熊旅觉得吴哲这人很是有趣,对他也很好奇,但此时此地不宜多谈。 “阿旅,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楚国交到你手中,我便放心了,正好我想去周游列国,完成儿时心愿。” “那也好,出去旅游散散心。”其实,吴哲更想要熊旅留在楚国,这样也可以为自己出出主意,但因为自己的私心去勉强别人,他是不愿做的。 这时,不知何时消失的孟优再度现身,向熊旅悄声说了几句,熊旅微微讶异,转而对吴哲道:“那么,楚国就拜托公子了,我走了。” “对了,送你个东西,仅作饯别之礼。”本要转身离去的熊旅突然从怀中摸出一物,抛给吴哲。 吴哲只见一个小巧黑影迎面向自己飞来,手忙脚乱地接住,还未来得及看清来物,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越来越近。 吴哲顿时紧张非常,再寻找熊旅时,哪还见他的影子。 不会是楚军败了吧,别还没当成皇帝,就成俘虏。 不多时,一大队楚国军士出现在视线中,为首者正是庐辑梨,吴哲终于松了口气。 与庐辑梨并排而行的,还有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十分健硕的老者,稍落其后的是一位青年,将军模样,一看就稳重而有气魄。 “大王,令尹成嘉,大夫蒍贾领援军及时赶到,我军大获全胜。”庐辑梨早知吴哲不会知道来者是谁,未免多生事端,直接介绍二人。 “大王福享!”二人恭敬地向吴哲行礼。 吴哲心有余悸地点点头,似乎还没有从刚才地惊吓中回过神来。 看着众人身上残留的斑斑血迹,吴哲喃喃道:“这,真的是打仗啊。” 啊?成嘉可能年纪大了,没听见,但近在咫尺的蒍贾却听得一清二楚,登时满脸疑惑:真打仗?难道还有假打仗的? 庐辑梨当然也听到了,连忙解释道:“大王是说各位征战幸苦了。” 面对蒍贾质疑的眼神,庐辑梨只能干笑两声敷衍过去。 适时,一军士奔来急报:“报大王,我军俘虏宗国国君偃奇。” 庐辑梨不用伤脑筋如何化解尴尬了,因为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吸引:国君被俘了。 第5章 怀疑 吴哲呆呆看着自己的手机——依就没有信号。 是是,我知道我穿越了。 穿越你妹啊!! “如此说来,大王是受了重伤,不记得以前事物了?”听了庐辑梨的解释,成嘉总结道。 “正是如此。”庐辑梨轻松多了,终于不再是自己一个人操心了。 “那那个作何解释?”蒍贾瞥一眼吴哲放在桌上的书包。 “那个东西是大王随身所带之物,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庐辑梨早就对这个包袱好奇了,只是没来及问罢了。 “大王。”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吴哲。 后者终于从自己的世界中醒来,才发觉三人已经在面前商讨了许久,只是自己完全没兴趣听,突然被呼唤,懵懂道:“什么?” “臣想问大王,您手中之物为何?我楚国从不曾有这等物品。”蒍贾直截了当地问。 “这个啊,手机呗。”吴哲脱口而出道。 蒍贾愕然,手机是什么? 他感觉大王与被劫走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迥异的言行,漆黑的有着诡谲光泽的“手机”,形状奇异的包袱。 对于庐辑梨的说辞他也很是怀疑,倒不是不相信庐辑梨,而是他怀疑是不是大王被斗克劫持后,直到到达庐地前,这期间发生了什么。而且他相信,成嘉肯定也有许多疑问,只是比他更深藏不漏罢了。 既然令尹不便言明,就让我来冒犯好了。 打定主意,蒍贾不再犹豫,说话变得咄咄逼人,他直起身,直视吴哲道:“大王,” “对了,问一下你们,这个是什么?”蒍贾的话被吴哲强行打断,只见他怀着不小的兴奋,从怀中掏出一物,摊在手上向众人展示。 三人这时候几乎要疯了,他们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好吗! 因为他们一眼便看清楚了吴哲手中之物: 虎符! 这是唯一能用来调动楚国军队,世上独一无二的,楚国君王贴身携带的虎符。 这赫然是当日熊旅抛给他的“临别礼物”,吴哲早已反复看过多次,只觉得这东西做得实在是精致巧妙,很好看还很霸气。 通体玉制的白虎,整个虎身呈伏地状,双腿收屈微蹬,长尾翻卷,正静静等候猎物,而这宁静地潜伏是相对的,从它那虎视眈眈的,以及全身紧张,蓄势待发的姿势,仍能看出它凶猛的一面,似是随时准备发动攻击,致猎物于死地。 虎首的眼、耳、鼻、嘴,均雕刻细腻,五官分明,虎身之上阴刻,有卷云的花纹,背部刻有金色的文字,字字熠熠生辉。 见面前三人一动不动,仿佛被定住,吴哲暗自窃喜。 果然皇帝送的东西,很值钱呐。 他怀着小小的激动,眼睛放光,再问道:“这是不是很值钱?” 可怜楚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令尹成嘉,实权的大夫蒍贾,将军庐辑梨,再次被吴哲语不惊人死不休,他们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同时,他们看吴哲的眼光都不同了,现在他们是以一种看白痴的眼光,怜悯的态度来看待他们大王的遭遇了。 一股强烈的责任感与使命感在楚国大臣的心中升起: 先王啊,大王如今这个样子,臣等一定不负先王所托,守护好君上,守护好楚国! 在这崇高的使命感中还参杂着深深的忧虑,如何瞒过满朝的公卿大臣,不使楚国因为国君再发生动荡? 至此,蒍贾和成嘉的疑心尽去,大王可能会有假冒,但虎符是假冒不了的。 “大王,这是我楚国的虎符,可以节制楚国一切军队,实不能用金钱可衡量。”令尹成嘉恭敬地回答,说完,又似怀着深深的忧愁,十分郑重地嘱咐:“请大王一定要小心保存,不要遗失。” 吴哲听后,满脸严肃地点头,倒是让成嘉放心不少。 这就是传说中的虎符啊,以前只听说过,没想到现在竟是自己的了,绝对超~值钱的。 突然,蒍贾就在吴哲的面前跪了下去,叩首请罪道:“请大王治臣猜疑无礼之罪?” “什么意思?”吴哲错愕道。 “臣刚刚怀疑大王的身份,实乃大不敬罪,请大王治罪。”蒍贾坦然道,同时坚决要求严惩自己,他不能容忍自己对国君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谁知吴哲连连摆手道:“不用治罪,不用治罪,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们能相信我是大王,没把我砍了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大王……”蒍贾还要分辩,却被吴哲硬拉着起来,令前者更加羞愧。 “你不起来,我只能跟你跪着了。”吴哲作势就要与蒍贾跪在一起,吓得后者慌忙起身。 吴哲大为满意,高兴说道:“这才对嘛。” 成嘉见这事已了,便奏明道:“王上,宗国国君偃奇该如何处置?”。 “以前是怎么处置的?”吴哲挠挠头,问道。 “灭其国,移其族,国人皆为奴隶。”成嘉如实以答。 吴哲微微吃惊,再看蒍庐二人,皆是理当如此的样子,吴哲由吃惊转为震惊,回想战场血肉横飞,人命如草芥的场景,他顿感恶心,冷血,残酷,这是这个时代给他最深最初的映像。 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唤大王,吴哲从臆想中惊醒。 “请大王决断。” 成嘉见王上心不在焉,只得再次询问,态度谦恭。 “能不能不要杀人?”吴哲小声的试探性地问道。 “啊?” 成嘉微微吃惊,完全没想到王上会以这样的语态说出这样的话语,蒍贾则微微抬头看了吴哲一眼。 “呃,你们看看可不可以这样,我们将宗国变为楚国的一个县,就像我们那里的县城一样,宗国的人可继续在那里生活,宗人也就变成了楚人,不用再把他们变为奴隶了吧。” 见无人应答,他接着解释道:“要是灭掉一个国家就把那个国家的人当奴隶,那奴隶也太多了,造其反来,麻烦就大了。” 吴哲还想找更多地理由说服他们,却不知令尹成嘉却已从短暂的惊愕到凝神细思,再到恍然大悟,不禁叹服道:“大王所言甚是,殷商便是因大批奴隶反叛倒戈于周,才使其在牧野之战大败而亡。依大王所言,我们攻其一国,则可纳为楚地,其民纳为楚民,楚国则日益强大。大王圣明,此可为我楚国法度。” 吴哲听得连连点头称是,我只是不想杀人,你能想到这么多真是牛逼。 成嘉光顾着老怀安慰了,吴哲正处于暗自得意中,而庐辑梨,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恍恍惚惚,蒍贾环顾四周,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光景,沉了沉呼吸,道:“大王,那偃奇及其亲族如何处置?” “别杀了吧,都贬为平常人就行。”吴哲越来越自信道。 “不妥,如果让他们联系族人,恐多生动乱。”蒍贾提醒。 吴哲陷入纠结中,要他杀人,决定别人生死,他做不到。 幸亏令尹成嘉帮他解围道:“王上不想多造杀戮,臣到有个提议。我们可以画出一小块地,封给宗君供奉祭祀先祖,并派兵驻守,禁止他们与外人来往即可。” 这不就是把人软禁了,不过这确实是现在唯一能行的办法了,总比死了强。 于是,一个国家的命运就被他们几人几句话决定了,至于蒍贾所说将楚人与宗人交换居住地,加快融合等方法,吴哲丢下一句,这些小事,你们自己决定就好,便逃开了。 两天后,大军开拔,班师回朝。 第6章 一起睡 楚国的都城位于郢,随着国土范围的扩大,都城几经迁移,但每次迁移,都将都城命名为郢都。 吴哲未到郢都之前,幻想过一个国家的都城应该是很大的,但到了之后,亲眼所见,他才发现,这岂止是大,简直是大的没边好吗! 郢都的国人早就得知国君凯旋而归,此时更是夹道欢迎王师返都,百姓欢呼雀跃,拼命往过往的士兵手里塞东西,或往战车上扔东西,这些东西包括食物,水壶,鲜花,手工艺品等。 吴哲作为大王,一直被人牢牢护卫于军阵之中,自然享受不到这种待遇,但丝毫不影响他受到万民景仰。 他们少年的君王,第一次出阵就灭掉了一个国家,当然,这其中有不少官府的宣传效应,但单单是这份胜利,却也让举国振奋。 郢都分为大城和小城,小城是国君议事及其妃嫔居住的宫城,外有护城河环绕,分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分别有驻有重兵把守,随着吴哲等进入小城,此处再也看不见任何百姓,护卫的军队也都换成了宫城中贴身侍卫君王的禁军。 首先是百官朝见,所幸成嘉怕吴哲漏出马脚,走个过场就退朝了。 吴哲乐得轻松,一下朝就要蒍贾带着他去参观寝宫,后者本想拒绝,但令尹成嘉命令他必须贴身陪同,以免王上又有惊人之举,而成嘉他自己光是应付百官就够他忙的了。 就在吴哲蒍贾刚要成行之际,四五个老爷子蜂拥而至,气势汹汹地拦住吴哲去路,吴哲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围了个结实,每个人都拉着他说话,热情得他都不敢拒绝。 “大王啊,您终于回来了……” 这位话未说完,就被另一老大爷推开,后者哭嚎道:“大王,得知您被掳走,老臣担心得不得了啊!” “大王您要有个三长两短,为臣哪还有脸上天去面对先王哪……”这个更是拨开众人,直接扑到吴哲身上。 你咋知道你死后一定上天啊喂,吴哲心里吐槽,突然想到向蒍贾求救,艰难地寻找蒍贾的身影,却发现后者早就躲到一边看热闹去了。 喂,令尹可以要你保护我呀。吴哲以眼神示意。 大王,为臣办不到啊。蒍贾报以无可奈何。 没办法,观音娘娘说得好,人啊,你要自救。 吴哲突然一手指着老臣们后方,极度惊讶道:“看,那是什么?!” 老大人们下意识顺着手指方向看去,喃喃道:“没什么啊?大王……” 待回过头时,才发现大王竟然跑了! 吴哲隐约听到背后有人追赶,于是加快速度,夺路狂奔,见前面有一回廊,立刻往里冲去,谁知刚一转身,就撞到一物,踉跄了几步,一把扶住栏杆才没有摔倒,看清来物,发现竟是一人被自己撞倒在地,慌忙将对方扶起来,下意识去看对方的容貌。 这一看却让吴哲心中激荡不已,脑海中径直浮现出一首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当然,这是语文课上读到的课文,这时却这么清晰真实地出现自己的脑海。 “大王,您没事吧?”女子站起来后,微微一服行礼,关切问道。 “我?我没事。”吴哲手足无措道,说完才想起刚才应该是对方撞得比较严重,忙道:“你没事吧?” “妾无碍。”女子温柔答道。 “折茎聊可佩,人室自成芳。开花不竞节,含秀委微霜。”这首诗形容的是女子的美丽,高洁,典雅,王老师陶醉的授课声在吴哲脑中回响,吴哲感激道:老王,我懂了。 这时,蒍贾追了上来,便看到这相敬如宾地一幕。 吴哲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拉过他,偏过头去,悄悄道:“她是谁?” “是您的夫人樊姬。”蒍贾同样悄声回答。 “我老婆?!”吴哲惊讶得可以往嘴里塞下个鸡蛋。 直接跳过女朋友就有了老婆,还是个绝世大美女,吴哲又偷偷瞄一眼那女子,真漂亮啊,看起来还很温柔很体贴,一定是个好妻子,吴哲心里美滋滋的,心想终于回到正常穿越的套路了。 “大王,既然夫人来了,今晚您就好好休息吧,为臣告退了。”蒍贾躬身告辞。 “别。”吴哲一把拉住蒍贾,就是不让他走开。 “大王,和樊姬夫人回寝室吧。”说着,蒍贾用更加小的声音耳语道:“大王,您与樊姬夫人大婚后,未及洞房便被叛军劫走,想必夫人日夜期盼您的归来,您还是与樊姬夫人就寝吧。” 吴哲再看向樊姬,不自觉咽了口口水,重重点头道:“好,一起睡。” 明月当空,红烛高照。 寝室内,侍女已经铺好床被,樊姬脱去外衣,端坐一侧,正在梳妆,此刻背对吴哲而坐。 吴哲的内心正进行着激烈地天人交战。 要睡觉吗? 当然啦,是夫妻嘛。 可是,要怎么睡? 看着近在咫尺的婀娜的身躯,娇美的容颜,吴哲只觉得头昏脑胀,一股热流在浑身不受控制地肆意乱窜。 他猛地站起,一跃跳到床上躺下,惊觉自己的姿势有些不雅,连忙慌张改为侧卧,一只手支撑这头,调整好一个自认为帅气的姿势,方拍拍床道:“我准备好了,你,过来睡觉吧。” 令他愕然地,樊姬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不过来吗? 不过来呀。 “那我就自己过来吧!”吴哲跳下床,一边脱去上衣一边说道,到脱到内衣的时候,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的,内衣却怎么也脱不下。 “这衣服是怎么构造的,怎么脱不下来?撕都撕不开?”吴哲继续拉扯衣服时,樊姬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 他大喜,立即道:“帮我脱。” 啪! 吴哲僵硬地转回脑袋,不可思议地看着樊姬。 “大王,您觉得您现在配做一个君王吗?”樊姬面容冷峻,怒斥道。 怎么了? 吴哲欲哭无泪,电视上不是这么演的啊。 第7章 东周列国志 见吴哲惊愕当场,樊姬肃穆说道:“昔者,武王为社稷抱病亲征,暴死于征途,国人继续前行,迫敌签订城下之盟而后发丧;文王征战巴国未果,守门之臣拒不迎纳,迫使文王移师伐黄以功补过,终累死于凯旋路上;楚师伐罗失利,主帅长公子屈瑕自裁以成仁,其他将领也自囚以谢国人。楚国君臣国人均为楚国之强盛而披肝沥胆,前赴后继。” 稍顿,樊姬继续道,“而今,大王初即位,便宠幸斗克、公子燮之流,致使国内大乱,国君自己更是身陷囹圄,现在刚刚复位,却不思平复内乱,安定国人,兴盛楚国,反而推诿国事,只为贪图享乐,不思进取,实为昏君所为。臣妾今日甘冒大不敬之罪,也要死谏大王,望大王振作图强。”说着,跪伏于地请罪。 吴哲摸着自己火辣辣地左边脸颊,看着跪在地下的樊姬,刚才怎么就觉得自己鬼迷心窍了似的,这可是阿旅的老婆,朋友妻不可欺,我简直是禽兽不如。 不过,阿旅不是不当楚王了嘛,他离开不就代表,停,别想了,吴哲你这家伙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 樊姬还跪在吴哲面前,见他没有反应,再次叩首请罪道:“请大王赐死臣妾。” 其实听到半途,吴哲就看出来了,这个女子是真的抱着必死的决心说这些话了,爱国忠君之心他都理解也敬佩,但他想不通而且无比郁闷的是,凭什么别的皇帝的妻子都是温柔贤惠,自己遇到的就是这么一个,一个,好吧,他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外表小白兔内心母夜叉的奇女子! 这简直是欺诈嘛! 樊姬一直伏着头,没多久听见头上传来一声叹息,便听吴哲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知道了,是我不对,你没有错。今天你先休息吧,我回去好好反省。” 这次轮到樊姬惊讶了,她本来抱着一定被处死的决心的,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等他抬起头寻找吴哲时,看到的只是殿门合上时那一缕衣角。 翌日清晨 淡蓝色的天空飘浮着朵朵白云,微风吹拂着路旁的树叶,小鸟在树上“叽叽喳喳”来回地蹦跳着,仿佛在告诉人们新的一天开始了。 如此温暖明媚的清晨,蒍贾微微振奋,他的手中拿着一份邸报准备呈送国君知晓,谁知当他被传唤进殿,却被眼前的一幕看得膛目结舌: 凌乱的被褥,一片狼藉的地面,神情阴郁的年轻国君。 “大王怎么呢?昨夜休息得不好吗?”蒍贾关切问道。 吴哲嘴角一阵抽搐,好久才闷声闷气道:“我在找东西。” “国君在寻找什么?需要为臣帮忙吗?”蒍贾见吴哲说话的同时还在四处翻找,似乎所寻之物很是重要。 闻言,吴哲转过头,无比幽怨道:“我的书不见了。” “什么书?” “东周列国志。” 话说吴哲昨日被樊姬骂得不好意思,想着身为国王,总要做些利国利民的事,也不负熊旅的嘱托,便猛然想到那本早就被他遗忘的历史书,听阿宇那小子说过,这本书讲的是东周时期发生的历史事件,而现在,据自己询问得知,正是周王时期,那还不开挂了,只要照着书上记录的去做,有什么宏图霸业完不成? 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书竟然不见了! 蒍贾心里暗自思索,终是没有印象,惭愧道:“臣孤陋寡闻,不曾听闻此书,臣帮大王一起找吧。” 吴哲听他说完,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一君一臣便翻箱倒柜,又开始新一轮的翻找。 这时,侍从进来禀报道:“大王,大夫庐辑梨请求拜见。” “快让他进来。”吴哲来到这个世界后,庐辑梨是他第一个认识并且救了他一直帮助他的人,对此,他一直心怀感恩,不仅提升了庐辑梨的爵位,还将他从庐地调到郢都任职。 “臣庐辑梨拜见大王。”庐辑梨随侍者入内,离吴哲三步时站定,躬身一拜。 “庐大夫好久不见。”见到庐辑梨,吴哲心情好了一些,热情相迎道。 “大王,臣这次来,是有一物想要呈给大王。”对于大王的热情相待,庐辑梨却丝毫不敢僭越,一板一眼地禀明来意。 “什么东西?”吴哲好奇,回到宫城后,不少贵族公卿给自己送礼物,有美姬,也有各种奇珍异物。 起初他十分欢喜,想着把这些礼物都拿到现代去卖了,那还不发大财了,可到后来,送礼的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根本无法把礼物带“回去”了,也就没那么狂热的收礼了,因为只能看着却带不回现代的礼物会让他更加郁闷。 这时看到庐辑梨这个一本正经的大叔也要送礼,他很是好奇对方会送什么样的东西。 “大王,臣想这应该是您的物品,那日大王走得匆忙,可能是不慎落下了。家仆近日收拾房屋,才发现这个。”说着,庐辑梨将一物双手递上。 那是一个长长方方的东西,用红布包裹,吴哲一手接过,当即拆开。 东周列国志! “啊!就是这个!”吴哲惊呼出声,欣喜非常道:“我都把这儿翻遍了,没想到竟然掉在你那儿了。” “太谢谢啦!”吴哲不忘给庐辑梨一个热情拥抱。 后者显得很不适应,慌忙挣脱吴哲的拥抱,吞吞吐吐道:“呃,为大王效力,是为臣的本分。” 庐辑梨不明白这奇怪的物品为何会让大王这么高兴,但能为国君分忧,他仍然很是欣慰。 蒍贾看着吴哲手中被后者称之为书的物体迷惑不解,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书籍,不是竹简制成,亦不是毛笔所书,不由问道:“大王,这是何物?” “蒍贾,我告诉你,这可是一本历史书,记录着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说不定可以让楚国称霸天下。”吴哲得意道。 称霸天下? 蒍贾和庐辑梨都自动忽略大王话语中奇怪的词语,惊骇于这四字。 第8章 楚之先君 逐鹿中原,称霸天下。 这是楚国历代君臣的最高目标。 遥想当初,楚国先祖鬻熊助周文王,鞠躬尽瘁,死在伐商的战争中,后周朝建立,分封姬姓宗室子弟和有功之臣为列国诸侯,共分爵位为五等:公、侯、伯、子、男,一口气设立了七十一个诸侯国,却独独不封楚人。直到几十年后,周成王在位时,才封鬻熊的曾孙熊绎为子爵,立国建都,国号为楚,定都丹阳,但历代周王及诸侯国君主,从来都看不起楚人,称楚国为荆蛮,使楚人受尽侮辱嘲笑。 心灰意冷的楚君熊艾决定不再依附周王朝,不再向其进贡称臣,周昭王竟亲率六军讨伐楚国,造成无数楚人家破人亡。 也正是那次战争,所有楚人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向中原王朝表示恭顺,并不能保护自己,唯有国家强大才能生存。 这之后,过了近两百年,周幽王继位,这位荒唐周王沉湎酒色,不理国事,为宠幸妃子褒姒而连番烽火戏诸侯,自己最后也被犬戎杀死于骊山之下,周王室自此逐渐衰微,诸侯之间相互征伐不断,而楚国一直默默积蓄着实力。 直到楚国第六代国君熊渠继位,这是一个雄才伟略的君主,他趁周王室衰弱和中原动乱之机,开始了楚国开疆拓土的进程,相继攻打庸国、扬越、鄂国,将楚国势力推进至江汉平原,据鄂地丰富的铜矿资源为己用,使楚国逐渐兴盛起来。 熊渠更是一位离经叛道的君王,他对自己的臣子说: “中原王朝不是视王为至高无上,不可挑战的权威吗?那我就把自己的儿子都封为王。” 于是,他封其长子熊康为句亶王,次子熊红为鄂王,少子熊执疵为越章王,与周天子相提并论。这也是周朝诸侯国中第一个僭越封王的。 他说,中原各国不是都说我们楚人是蛮夷吗? 我熊渠便告诉全天下的人,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 既然你们说我们楚人是蛮夷,那么,就尝尝蛮夷的厉害吧! 楚国要使天下刮目相看,楚国要代周而立! 然而,这又是何其困难,一代代雄主如楚武王,成王、穆王,尽管通过征伐,极大地开拓了楚国的疆土,使楚国国势急遽增强,但是,楚国先后受到齐国、晋国的压制,均未能实现那最终的夙愿。 然而,面前这个年轻君王却如此轻而易举地说,要让楚国称霸?! 尽管欣慰于国君兴盛楚国的志向,蒍贾和庐辑梨却仍然是怀疑重重。 吴哲也明白不可能这么一说就叫人相信,干脆问道:“现在是多少年?” “周顷王六年。”蒍贾答道。 “等等啊,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认真看历史书,可能会有些慢。”说是慢,但吴哲几乎一秒一页地快速浏览。 “大王,这是兵书?”蒍贾猜测道。 “先不要和我说话,马上就找到了。”吴哲一手示意暂停,眼睛没有离开书本,另一只手快速地翻页。 找到了! “周顷王六年,崩,太子班即位,是为匡王,即晋灵公之八年也。时楚穆王薨,世子旅嗣位,是为庄王。” “原来我是楚庄王,等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蒍贾,你听没听过——”吴哲想要询问蒍贾,赫然却看到对方一脸见鬼似地瞪着自己。 “大王,你说自己是庄王?” “是啊,怎么,你认识庄王?” 好在蒍贾跟在此人身边已有一段时间,心里承受能力得到很大加强,那边庐辑梨都已经惊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蒍贾深吸口气平复心情,胆战心惊地问道:“大王,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庄王的?” 说着又好心解释道:“‘庄’是谥号,是死后才有的。” 吴哲终于明白他们夸张神情的原因,搪塞道:“这个,我说过这是历史书了,记载了以后会发生的事。” 可无论吴哲怎么解释,蒍贾他们依旧一副无法置信的表情。 吴哲见二人那副样子,只觉有趣,玩笑道:“其实是昨夜我梦见神仙,他老人家告诉了我死后的谥号。”说着,还不忘补充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们,这本书也是神仙托梦给我的。 本来只当是开开玩笑,未料那二人却恍然大悟,一脸理解地神情。这就相信了,轮到吴哲无法置信了。 吴哲深感无奈,说真话没人信,胡说八道却让人深信不疑。 不理他们,吴哲继续翻书,又见有关于楚国记载,读出来道:“晋国趁楚有新丧,大合诸侯于新城,宋、陈、郑三国之君,各诉前日从楚之情,出于不得已。赵盾亦各各抚慰,诸侯始复附于晋。唯蔡侯附楚如故,不肯赴会。赵盾使郤缺引军伐之,蔡人求和,乃还。” 听完这段话,蒍贾的表情简直难以形容,他惊呼道:“大王,您,您怎么知道的!?臣今日一早进宫,正是要禀报此事。” “晋、宋、郑三国讨伐蔡国,蔡君战败求和,与晋国签订盟约,背叛我国了。” 微微平复内心的震惊,蒍贾继续道,“战后三国并未退兵,而是陈兵蔡楚边境,不知意欲何为。” 吴哲继续翻书,想找到事件接下来的发展,却发现书里记载的内容十分大概,有关楚国的部分也很少,把书一扔,气恼道:“这本书没有用。” “为什么?”蒍贾不解道。 “记载的太概括,我要的是详细的内容,怎么生活,怎么攻略,却什么都没有。”吴哲双手一摊,恼火地说道。 蒍贾还想说什么,却见一侍从进殿禀报,“大王,郑国来使,请求接见。” 吴哲到达大殿时,楚国的重要大臣早已悉数到场,只一人不认识,应该就是郑国使者,面露傲慢之气,站定于大殿中央。 吴哲在王座坐定,直接向那人问道:“你就是郑国的使者。” 那人微微一欠身,算是行礼,便道:“回禀楚王,正是微臣。”说着,整理下衣冠,一拱手道,“我国国君希望与楚王会面,楚王愿往否?” 第9章 绕梁 “我国国君希望与楚王会面,楚王愿往否?” 楚国群臣早就对郑使的无礼言行愤愤不平,此刻听到后者对自己的国君如此出言不逊,顿时炸了锅。 有人斥责郑国背信弃义,背叛楚国。 有的大声嚷道郑人反复狡诈,不可轻信。 有些武将大夫甚至撸起袖子,想要将这面目可憎的无礼之徒扔到殿外去。 原来郑国本来与楚是盟国,且在郑国被他国讨伐时多次出兵救援,但郑国却背楚投晋,如今还来楚国耀武扬威,这让楚国的卿大夫们格外受伤。 反倒是吴哲这个被冒犯的人反而很是平静,他轻咳一声,没起到任何效果,不得不提高声音说道:“我为什么要去与你们国君见面?” 郑国使臣面对楚国群臣的愤怒声讨,毫不在意,他将楚人看作没有教化的蛮夷,他礼仪之邦的卿大夫又何必去和蛮夷计较。 可是,楚王平淡的问话却是让他心中一凛,前者的态度出乎他的意料。 本来他想着楚国内乱,而晋国正是如日中天,各国归附,有郑国向楚示好,楚王必会乐意至极,所以故做出傲慢之色,只为以后两国国君的会面争得主动,却没想到楚王是这样的回答。 “呃,难道楚王不知晋宋郑三国联军陈兵蔡地?”郑使问道。 “知道啊,蒍贾刚跟我说了,那又怎么样?”吴哲依旧不解,反问道。 郑使更加懵了,心中怒骂道,果然传闻不假,楚国国君昏庸痴傻,对他更是不屑,道:“楚王,我国国君有重要事情想与您相商,此事关乎楚国国运。” “我楚国的国运还轮不到你郑国干涉。”潘党毫不客气地回道。 郑使却丝毫不理会潘党的挑衅,径直问楚王道:“如此,楚王是拒绝了?” “不,见就见吧。”又不会少块肉,吴哲答应下来。 却不想遭到一众臣子的反对。 大夫伍举出列道:“大王三思,郑人反复,唯恐有诈。” 吴哲道:“没问题,一国国君,总不至于骗人吧。”重要的是,历史书上没说楚庄王这么英年早逝。 不过看到令尹一言未发,吴哲还是询问成嘉的意见:“令尹,你怎么看?” 成嘉躬身行礼,回道:“大王不妨和郑君见上一面。”他先是表示赞同会面,但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会面地点要由我们定。”这话既是说给吴哲听,也是说给郑国使者听的。 见郑使面露犹豫,成嘉却直接定下了地点:“见面地点,选在城阳,不知郑使意下如何?” 城阳虽地处楚国,但位于楚蔡边境,虽不是最好的地点,但也在国君预定的几个地方之一。 “可以。”郑使答应下来。 之后的事宜均由令尹安排妥当,一个月后,吴哲带着蒍贾,潘党等人抵达城阳。 这时才发现早在半月前,晋国等国的盟军就已各自返国。 双方约定护卫军队驻扎于两里外,只带十名护卫随行。 吴哲稍早于对方到达会面地点,见对方还不来,便无聊地四处打量居室的摆设,不得不赞叹,就是在这边境小城,楚国的漆器品依旧是那么栩栩如生,连吴哲这个外行都看得出它们的精美。 旁边蒍贾见他心不在焉,忍不住提醒道:“传闻郑君反复无常,与他见面时,您一定要多加小心。” “嗯,你说过,他在我父王在世时,殷勤讨好我国,还挑唆我们攻打宋国,我父王去世后,他又立即去与晋国结盟。” “听说,他这个人还很古怪,相当特立独行……”蒍贾补充。 特立独行? 说到特立独行没人比得过咱们大王了吧。潘党在心中吐槽。 外面的喧闹打断吴哲等人的说话,只听帐外有人道:“君上,请允许下臣陪您一同前去。” “不用,你们都在外面等着,就子家跟着寡人就行。” 似乎有人还在坚持,便听那人不耐烦道:“你是在违抗寡人的命令吗?” 外面不再有言语,哗啦,帐帘被人从一边掀开,一人迈步进入,进帐后,那人仔细打量吴哲,道:“哦?你就是楚王?还是个小孩子嘛。” “来者何人?竟敢对大王无礼!”潘党拔剑而出,怒目而视。 “别激动,别激动。”郑君忙摆手,接着道:“我是郑国的国君。” 潘党吃了一惊,果然名不虚传,观郑君的言行却是和大王有许多相像之处。 那边郑君略微招手,便有一郑国武士双手递上一长条形木盒。 郑君随即说道,“为了表示歉意,特意为楚王准备了礼物,希望笑纳。” 潘党不屑道:“楚国地大物博,不稀罕你的礼物。” “潘党,不得无礼。”蒍贾连忙喝止道,他知道潘党忠诚勇武,就是说话行事有些鲁莽。 “没事,没事。”谁知郑君却笑呵呵的,丝毫不以为意。 “潘将军有所不知,这是韩娥之‘绕梁’。”郑君得意道。 吴哲和潘党听得不明所以,蒍贾却惊呼道:“郑君所言,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绕梁’”。 “正是。”有人知道其所出,让姬兰更加得意。 蒍贾向吴哲说明道:“大王,这‘绕梁’是一把十分有名的古琴。传说当年一名叫韩娥的女子去齐国临淄省亲,路过雍门时断了钱粮,无奈之下,只得去弹琴卖艺求食。她弹奏的琴声凄婉悠扬,如孤雁长鸣,在房屋中回旋不绝,听者如云。据说,韩娥弹过离去三天,其琴声仍在屋梁之间萦绕回荡,不绝于耳。此琴便被命名为‘绕梁’,但传说此琴随着韩娥的消失而遗失,没想到竟被郑君所得。” 郑君大笑起来,忽又神秘道:“最厉害的是,这琴与一般琴完全不同,楚王请看。”说着,将木盒的盖子打开。 “这,这……”潘党惊讶得语不成句。 “这真的是琴?”蒍贾难以置信。 吴哲此时已经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绕梁”完全不像一般的琴。 它全身都是浅棕色的,模样怪怪的,好像一颗葫芦,却比葫芦苗条,腰比葫芦细,身上除了4根琴弦以外都是纯木制作,与它配套的有一个长长的弓子,是马尾和木头做的,静静躺在琴身一侧。 郑君看到楚国君臣三人因吃惊而呆立当场的样子,很是爽快,说明道:“可惜此琴自韩蛾后,再无人会弹,无法再聆听其仙乐了。” “这,这不是小提琴吗。”吴哲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咽了口口水,声音都软弱无力道:“我会弹。” 不,应该说是会拉。 第10章 左青龙,右白虎 郑君闻言,重新深深打量吴哲一遍,随后说道:“楚王,再请你看样东西。”说着,他竟径直开始脱下上衣,吴哲莫名其妙,蒍贾和潘党却吃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当然也就来不及阻止。 前者已经脱去全部的衣服,转过身说道:“看看这个。” 只见一只青龙布满那人整个背部,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这……竟然将如此精巧的画画在背上。”潘党惊叹道。 “看清楚,这可不是画,只有被神灵选中的特定的人才会在身上显现出这个东西。”郑君纠正道。 “胡说八道,那只是图画而已。”潘党大声驳斥。 “你才胡说八道,这是印在身上,洗不掉的,生来就有的东西。”郑君不甘示弱地反驳。 “天生就有?”蒍贾怀疑。 “当然,我是神灵选定的人。”见吴哲一直不说话,那人转而走到他面前,调笑道:“楚王从刚才起就一直不说话,吓傻了吗?” “这是纹身啊,我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吓了我一跳。”吴哲终于开口。 “纹身?”蒍贾疑惑道。 “对啊,这是龙的纹身,好像黑涩会之类的人,很多都有纹身,我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 “那是只有被选中的人才有的东西吗?” “不是,是刺上去的,具体怎么做我也不是很清楚。”吴哲转到那人身后,仔细端详,“好神奇,这时候的人就有纹身了吗?” 郑君却不回答,而莫名其妙地说道,“左青龙,右白虎。” 说完便不再言语,似是等着吴哲说话。 蒍贾,潘党似有所觉,也一同看向吴哲。 吴哲此刻脑中正翻起滔天巨浪,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但不论如何,他还是以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声音回道:“老牛在腰间,龙头在胸口?” “宾果。”那人笑了起来,对吴哲说道:“楚王,我们应该合得来。” 说着,伸出手,吴哲下意识地伸手,与之相握,却被对方用力一拉,整个人猛地靠近,他在吴哲耳边小声道:“我看我们需要单独聊聊?” “……喔,好。” “郑君,请您不要逾矩了,这样触碰大王,太失礼了!”蒍贾强行隔开二人,手握剑柄。 那人忙摊手,示意无害,说道:“刚才都是开玩笑,我来是有正经事的。” 随即从地上拾起衣物,待穿戴好,对身边那郑国武士道:“把那个东西拿过来,然后你到屋子外面等候,没有命令,不得靠近。”说着,看向吴哲,后者同样让蒍贾等人离开,蒍贾虽有疑虑,但见大王心意已决,只能遵命。 屋内只剩下吴哲、郑君两人,后者拿出一个用布仔细地包裹着的盒子,说道:“你先等一下。”说完他便抱着盒子进了里屋。 当郑君出来时,吴哲产生一刹那的错觉,仿佛又回到了现代。 只见那人,上身外面是黑色的西装,里面是花色的衬衣,下身是黑色的西裤,黑色的皮鞋。 他原地转了一个圈,张开双手比划一下,很是满意道:“衣服有点小了,不过,这才是真正的我。” “怎么样?”郑君朝吴哲挤眉弄眼道。 “像个流氓。”吴哲老实回答。 闻言,那人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怒道:“纠正一下,是黑涩会,流氓和黑涩会有本质的区别!” 吴哲也怒道:“我又不是黑涩会,也不是流氓,我怎么会清楚他们的区别!” “前者是专业的,后者是业余的,懂么?”郑君很是为自己是专业的而自豪,顿了一下,又说道:“我在这里的名字是姬兰,郑国的老大,但我的真实名字叫高义,台湾人三联帮会员,20年前来到这里,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吴哲觉得他的问话古怪,回道:“2016年,我叫吴哲,初三学生,从墙上摔下来就到了这里。” “哈哈,我是被人追杀时跳河,一浮出来就到了这鬼地方。”高义看起来很高兴。 “话说你突然说什么左青龙右白虎?”吴哲发现这人比自己更不靠谱。 “你不是对上了吗?是不是很酷?”高义却很是满意自己的这个创意。 “幸亏我看了《唐伯虎点秋香》好不。”吴哲无奈,突然起来那件最最重要的事,急忙问道:“你这么多年多没能回去吗?” 闻言,高义难得叹了口气,沮丧道:“郑国的河都被我跳遍了,就是没有回去。” “你没有试试跳其他的?”吴哲不放弃。 高义撇了他一眼,恨恨道:“能跳的都跳了,没用!再跳就被人当傻子了!” “你小子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怎么能当上楚王的?” “楚王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是他拜托我当的,不过等他回来我会马上把王位还给他。”吴哲大致解释了他现在的处境。 “你傻啊。”高义闻言骂骂咧咧起来,好不容易停下来,才继续道:“赶紧派一个你信任的人去把他做掉。”见吴哲一副拒绝的样子,又阴恻恻道:“如果你不方便,我也可以帮你动手。” “不行,不能杀人,而且我跟阿旅是朋友,你不能杀他。”吴哲坚决反对。 高义深深看了吴哲一眼,缓缓道:“你听着,在这个时代,要想生存,就必须不断变强,只有强者,才能够生存下去,不要相信什么君子礼仪,那都是上面的王侯贵族哄骗老百姓的狗屁话,那些人为了富贵权位,父母、妻儿、兄弟相残相杀,连我们黑道都不如。” 见吴哲不说话,他继续说道:“如今你是楚国的国君,放眼天下,只有晋国可以与你抗衡,只要你听我的,我们好好合作,一定可以把晋国灭掉,到时候,天下就是我们的了。现在第一步,是把那个熊旅杀了。” “这不可能,而且你绝对不准动他。”吴哲坚决道。 “笨蛋!在这里,不是你杀别人,就是别人杀你,今天你不杀掉那个熊旅,将来就是他杀掉你。”高义简直想把面前的人暴打一顿,老天实在太不公平了,怎么让这么个傻瓜做了楚国的王。 吴哲摇摇头,丝毫不动摇道:“我不管,如果你要伤害阿旅,我就派兵攻打你。” 高义愣了一下,短暂的沉默过去,他突然笑了起来,恢复他吊儿郎当的样子,道:“好好好,这个是你的私事,你自己决定。”说着,高义语气一转,说道:“我们结盟吧?” “我和你?” “也是郑国和楚国。” “可以呀。”在这个问题上,吴哲很爽快。 “不过,我现在明面上是和晋国结盟,所以我们结盟的事暂时只能暗地进行?”高义看着吴哲的眼睛询问。 “可以。”吴哲同意。 “好了,正式谈完了,作为盟友送你一个情报,庸国前不久送来密信,邀请一同讨伐楚国,相信其他中原诸国也收到了他们的请求。” 两人相谈至很晚才分别离去。 回营路上,郑国大夫公子家问道:“君上真的打算辅助楚王。” “怎么可能?”姬兰讥笑道,“与楚结盟,只是因为我们郑国现在还无力与晋楚这样的大国为敌,只能周旋其间。总有一天,我会灭掉所有国家,成为天下霸主!” 第11章 杀 时间转眼过了一年,不知为何,高义所说的庸国讨伐却迟迟未来。 难道对方察觉到楚国已经知晓他们的行动?还是有了其他的变数?这些吴哲都无从知晓,他更愿意这样相安无事下去,刚到这里时经历的杀戮,他再也不想去体验甚至回想。 成嘉在半年前重病,不得不辞去令尹之职,斗越椒被推举为令尹。 吴哲到这后没用多少时间,便发现原来大王的话不是任何时候都好使,就好比这令尹的任命,就不是他下个命令就能决定的,要不他就让蒍贾当令尹了。 时过半年,吴哲依然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斗越椒时的情景,那时他正是大胜巢国而还,吴哲在众臣的建议下,出城相迎,一男子从大军中率众而出,他貌似熊虎,声若豺狼,眼角下有一处狰狞的刀疤,一出现便气势逼人,震慑全场,令吴哲印象深刻。 在楚国,各个世家大族盘根错节,明争暗斗,斗越椒所在的若傲氏更是楚国第一大氏族。 若傲氏是楚国皇族的一个分支,其祖先为楚国先君熊仪,后者死后尊其谥号为若敖,便成了若傲氏的族称,其内部又分为斗氏和成氏两个支系,若敖族的成员斗伯比、斗廉、斗祁、斗勃、斗谷於菟、斗般及成得臣、成大心、成嘉等人在出国先后长期担任军政要职,势力无人能及。 不过考虑这些也无济于事,吴哲想着只要不出大乱子就行,这些烦心事等着阿旅回来让他自己解决吧。 吴哲不想承担,他也承担不了他人的命运与生死。 呸,吐掉口中的茅草,吴哲对潘党道:“我们去城里走走。” 潘党顿感为难,吞吞吐吐道:“大王,蒍贾说最近不安全,还是别出去了吧。” 吴哲一跃而起,拍掉沾在身上的碎草,满不在乎道:“那家伙什么时候说过安全了。”话说到一半,人早已走了出去。 潘党连忙跟上,还想再劝,又听吴哲道:“再说,有你在,我还怕什么?” 闻言,潘党顿时意气风发,豪气干云道:“那是,有臣在,保准不让任何宵小靠近大王。” 吴哲哈哈一笑,心说这家伙可比蒍贾可爱多了,口中却道:“那还说什么,走起。对了,蒍贾最近在做什么?以前一天念叨我三次,现在几天不见人。” “臣也不知。” “算了,这样更好,那个斗越椒当上令尹后,我的事情更少了,闲得蛋疼,再不出去逛逛,我会无聊死。” “大王,无聊死是怎么死?” “……” 郢,作为楚国的都城,在当时已是十分繁荣的城市。 鳞次栉比的商铺,有专门买卖奢侈品的,如楚国精制的丝绸,刺绣,木器和漆器,中原各国的潮流饰品,也有贩卖老百姓日常生活用品,蔬菜果木的摊铺,往日经常是人群攒动,热闹非常,今日却显得有些萧索。 “怎么回事?”虽然离上次出城已经有小半年时间,但吴哲分明记得,街上可热闹了。 潘党过去抓住一名行人打听,不一会儿来回话道:“大王,今早发生了哄抢,死两人,伤十数人。商人生意受到影响,故市面较以往萧条。” “这么严重,还死了人。”吴哲惊讶道。 “是,引起哄抢的是竟陵的灾民,死者和伤者也多是他们。”潘党想了想,又补充道,“听说去年竟陵水患频繁,很多在当地活不下去的人,便一路逃难涌进郢都,近日来,已经发生几起灾民哄抢商铺的事件了。” “然后呢?” “令尹下令,抓捕到的所有哄抢的灾民均于午时斩首东门市集前,以儆效尤。” “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吴哲诧异,同时有一些不满,继而道:“立刻带我过去。” 虽然抢劫是犯罪,但也不至于是死刑吧。 “诺。”潘党遵命。 两人策马赶到集市,正是行刑之时。 “住手!”来不及多想,吴哲大喝一声。 为了杀鸡儆猴,郎尹斗于田命人将流亡到郢的灾民尽数驱赶于此,加上围观的居民,使刑场是内三层,外三层。 本是一片萧索凝重的场面,被吴哲这么一嗓子嚎起,凄哀的气氛戛然而止,都愣愣转头望向他。 “什么人?敢扰乱刑场,把他抓起来!”斗于田反应过来,怒斥道,他是掌管行刑的主官,行刑被扰乱,他的威严受到极大冒犯。 几个兵士持戟冲了过来就要逮捕吴哲。 潘党挡在吴哲身前,运用内劲大喊道:“大胆,大王在此!” 霎时震慑全场,兵士的动作嘎然而止,惊疑不定地看看潘党,又看看吴哲。 百姓们交头接耳顿起,有震惊,有质疑。 “那人说他是大王,真的吗?”一人小声询问。 “我又没见过大王,我怎么知道?”另一人小声回答。 “笨蛋,绝对是假的,大王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一人面露不屑,骂道。 “大王年纪轻轻,听说就喜欢到处游玩,也有可能来这里的。”一女子八卦道。 “所以说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处斩这些人的命令不就是大王下的吗,怎么可能又来阻止?”又一人说道。 “对啊对啊。”更多人赞同道。 “让开,让开,令尹来了。”令尹在兵士的护卫下走来。 待及近前,斗越椒见真是君上,立即拜见道:“大王福享。” 见真是大王亲临,广场上的百姓顿时炸开了锅。 “呀,真的是大王!大王好英俊!”先前那名八卦的女子花痴的同时,还不忘横一眼先前看不起她的汉子。 “大王!” “大王!” 交头接耳声猛地增大,先是三三两两,最后所有军民全都下跪参拜,所有声音汇聚在一起: “拜见大王!” 吴哲摆摆手,示意令尹和众人起身,自己穿过人群,走进刑场。这时,吴哲才看清楚处刑台上那些待罪跪着的,那些五花大绑的人,都是什么样子。 他们瘦骨嶙峋,眼眶凹陷,就剩一层皮扒在骨头上了。 吴哲以前在电脑上看过非洲难民的图片,总觉难以置信,以为是为了宣传而夸大的,在这里却猛然真切清晰的面对他们,他的心中受到极大的震撼。 这些人用得着这样捆着吗?他们哪里还跑得动! 这样的人去抢劫?!别人来抢他们还差不多,不过他们也没什么可以被抢的了! 吴哲向斗越椒道:“我并没有听说过这等事!” 斗越椒直视吴哲,回道:“此等小事,大王无需知晓,依照国法处置即可。” 斗越椒的强硬态度让吴哲极不舒服,他指着跪着的全场国人,忍耐着道:“但这些人都认为是寡人下的命令。” “这样更能树立大王的威信。”斗越椒理直气壮,气势比吴哲还大,咄咄逼人。 “我不需要靠杀人来树立威信!”吴哲断然道,他知道自己难得的,真怒了。 斗越椒却丝毫不为所动,说道:“大王,这是楚国的律法,劫掠当斩,同犯连坐,就算是大王,亦不能随意改变律法。” 吴哲感觉有一股热气直往脸上冲,他冷然道:“寡人命令你把他们放了!” “恕臣不能从命。” “如果寡人一定要这么做呢?” “请大王先撤掉臣令尹之职。” 斗越椒拒不从命,又是依律执法,吴哲不可能真的把他撤了,那他没办法,吴哲只得直接对士兵下令道:“把他们放了。” 那些士兵顿时跪倒,却没有人遵命而行。 吴哲看着面前跪着的这些士兵,以及拒不接受命令的斗越椒,他气得怒发冲冠,却发作不得。 “我们走。”这话是对潘党所说,却不等后者反应吴哲就径直快步离去。 “令尹,这些人当如何处置?”隐隐听到身后有人问斗越椒灾民如何处理。 吴哲清楚地听到斗越椒只说了一个字:“杀。” 第12章 刺杀 “这个王我不当了!”吴哲将手中的竹简摔出,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天,但他还是气愤难消。 “大王,令尹是按律执法。”蒍贾将竹简拾起,再次宽慰道。 吴哲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怒道:“更让我生气的是,你们没有一个人支持我。那些人是迫于生计才去抢劫,死的还是他们自己的人,再怎么也用不着以命抵罪啊。” “大王,于人情讲,您说的有道理。但于法理,却是不能容情的。一个国家必须依律法行事,上至贵族,下至国人,才有章可依,人民才不会无所适从,国家才不会混乱。”蒍贾语重心长地说道。 吴哲却不领情,哼一身道:“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令尹是若傲氏。” “也不尽然,此事斗越椒处理并无问题,好在大王之后并未纠缠,再者,现在大王还不宜与令尹起冲突。” 吴哲不想再说这个事情,故转移话题道:“之后那些人怎么样呢?” 蒍贾知道前者问的是那些灾民的处境,回道:“大王放心,下面的人知道大王关心此事,已经妥善安置了他们。” 吴哲不置可否,没再说什么,而是向殿外走去。 “大王去哪?” “散步!” 初春时节,楚国地处南方,气候较为温润,此时更是绿意盈盈,有些说不出名字的花朵纷纷绽放,整个大地与之前沉寂的隆冬相比,显得充满朝气与生机。 漫步在草地上,吴哲看到不少农夫已经开始了春耕,在稻田中忙碌,忽然一少年抬头看向这边,他看到吴哲等人,先是露出疑惑的表情,微微发愣,随后似突然想起什么,惊慌失措起来,吴哲见他直拉身旁那年级较大青年的衣服,后者正埋头地里干活。 那人迷惑地顺着少年所指的方向看来,看清吴哲时顿时大惊,拉着少年就跪在地上,整个身子几乎都贴在了地上。 吴哲只得走过去叫他们起来。 青年却头都不敢抬,接连恭声道:“大王福享。” “你先起来。”吴哲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对他跪来跪去,幸好这个时代,跪拜是大礼,并不常见。 说着,他上前想将对方扶起,青年似乎吓得不轻,怎么也站不起来,吴哲只得俯下身,双手去拉对方。 蒍贾觉得此举不妥,刚想上前阻止,惊变就在此刻发生。 吴哲将对方扶起到一半时,那青年抬起了头,那是怎样一副扭曲的脸啊,满是仇恨和杀意。 吴哲心叫不好,马上向后退去,不料对方却紧紧抓住了他的右手,让他挣脱不开,青年的右手则从后腰间而出,手中赫然握着一把割草的镰刀,此刻正向吴哲的脖颈挥来。 说时迟那时快,吴哲猛地一脚踹出,同时上身后仰,借助推力堪堪避过这一刀,顺势脱离对方的桎梏。 他仰面摔在地上,看着那男子一击不成,飞快向自己扑来,千钧一发之际,蒍贾赶到,一刀将其斩杀。 这时,青年身边刚才一动不动少年嘶吼起来,也扑向吴哲,被随行侍卫及时制伏。 尽管行刺凶徒被制住,吴哲仍感到自己的心脏狂跳不已,他喘着粗气,似乎刚才那一刻他才恢复了呼吸。 他看着面前这一幕,后怕极了。 少年因为愤怒和哭喊,涨红了脸,身子却被两个护卫死死压住,不能动弹分毫。 蒍贾上前扶起吴哲,担忧道:“大王,还是包扎下伤口为好。” “我没受伤,”话未说完就感到左边脸颊火辣辣的刺痛,抬手一抹,才发现竟受伤流血,再想想刚才的情况,吴哲冷汗直流。 吴哲看着面前声嘶力竭叫嚣着要杀了自己的少年,喘着气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那少年痛哭流涕的面容上,是一双恨不得吃了自己的血红双眼。 “熊旅,你这个昏君!当日我父母不忍我兄弟饿死才去了商铺,仅仅因为一袋米,你就下令将他们斩首,今天你又杀了我兄长,我一定要杀了你!” 吴哲不知该如何回复少年,只得任其怒骂。 “大胆,竟敢刺杀大王。”吴哲无话可说,他身边的侍卫却无法容忍有人辱骂他,毕竟吴哲平日里没有架子,对身边伺候自己的人极好,赢得了他们的爱戴和尊敬。 于是,压住少年的一名侍卫一脚踢向少年的腹部,由于吴哲身边的武士皆是千里挑一的高手,一脚便将少年踢得吐出一大口鲜血,伤及内脏。 “住手,别打了。”吴哲于心不忍马上阻止。 武士虽仍不平,闻言却立即遵命。 蒍贾正在为吴哲止血,问道:“大王想如何处置这少年?” 吴哲舔了下因喘息而有些干燥的嘴唇,心惊胆战地看了眼被杀掉倒在血泊中的青年,后者正死不瞑目地瞪着自己。 吴哲立即偏过头,放佛用尽了所有力气似地说道:“放了他吧。” 蒍贾微微偏过身子,挡住青年的尸体,轻声回道:“诺。” 回宫后,吴哲还是一夜未眠,各种各样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不断循环回现。 爸爸妈妈,学校同学,青年死不瞑目的脸,少年仇恨的双眼,蒍贾的宽慰,阿旅的嘱托…… 这一年间,斗越椒总揽朝政,权势越来越大,他知道却依然不闻不问,因为他不想陷得太深,他害怕自己的举动会影响甚至改变历史,他更怕承担他人的未来甚至生命。 然而这一切在今天都改变了,有人恨不得要他死,有人因为他而死。 蒍贾说,大王你做的很好了,你很好的安置了灾民,是他们误会了大王。 阿旅说,我相信你可以治理好楚国。 只有吴哲自己才知道,自己不愿付出努力,因为失败令人恐惧,不愿付出真心,因为害怕被拒绝,于是他假装什么也不在乎,假装轻轻松松的生活。 在现代史如此,到了这边依旧如此。 这是懦弱,是胆怯。如此被迫的真切的面对真实的自己,让吴哲既痛苦又愤怒。 如果说一切痛苦来源于对自己无能的愤怒,那如果这份无能是自己本质上的东西,又让自己如何去改变呢? 有人因他而死,让吴哲内疚,死亡又让他恐惧得想要逃跑,各种各样的思绪折磨得他疲惫不堪。 第13章 大王不见啦 “大王,大夫蒍贾有事禀告。”一大早,蒍贾就来到宫中,禀告昨日刺杀事件的后续事宜。 殿室的大门猛地从里往外被打开,迎出的却不是楚王吴哲的面孔,而是潘党那满头是汗,慌乱不已的大脸。 “不好了!大王不见啦!”潘党冲着蒍贾大声喊道。 “大王不见啦!!”见蒍贾没有任何反应,潘党又吼道。 “小声点,我听得见。”蒍贾揉了揉突然受到噪音污染而耳鸣的耳朵,才接着道:“是不是到哪儿玩去了?”他已经对这事习以为常了。 “不是,我到处都找遍了。这次是真不见了,大王从庐地带来的包袱和衣物都一起不见了。”潘党急道。 说到这里,蒍贾对大王离宫之事信了大半。招来守卫宫城的侍卫询问,才得知大王真的在天未亮就着便衣出城,还不许城卫申张。 “这该怎么办?”潘党已经没有了办法。 蒍贾心中有些了然,但此事绝不能让外人知晓,沉吟片刻,对潘党道:“照现在的时间看,速度快的话,大王肯定出郢都了。” 潘党点头赞同,便听蒍贾继续道:“大王出走一事,只能你我暗地寻找,不得让其他人知道,特别是令尹斗越椒。” “为什么?由令尹派兵寻找不是更容易找到吗?”潘党不解。 对于潘党,蒍贾很是了解,性格直来直去,对王上忠诚无比,所以就算问出此话,也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因此蒍贾耐心解释道:“如果被国人知道大王出走,不仅会使大王权威消弱,如被居心叵测的人利用还会引起动乱,楚国如今不能再乱了。” 潘党点点头,立刻会意,他只是不愿弯弯绕绕的谋划,却并不是头脑简单。 “事关重大,光靠我们远远不够,这事必须告知太师,请他老人家出山帮忙掩护。”蒍贾沉声道。 “我爷爷?”潘党吃惊道,他爷爷因年事渐高,早在一年前就不理国事。 “太师三朝元老,掌国事兼环列之尹,就算已经不理朝政,环列之尹交与你继任,他在朝中威望仍无人能及,只有他出山才能震慑宵小。”蒍贾沉声道。 “这没问题,我去和我爷爷说,他一定答应。”潘党打包票道。 “如此甚好,你请出太师后,立刻召集亲信亲自带队去寻大王,我则对外宣称大王生病,群臣无召不得觐见,之后再去与你会合。” “不行。”潘党罕见地摇头反对。 “怎么?”蒍贾不解。 潘党说道:“昨日上午大王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一个晚上就病了?说他外出游玩,恐怕信得人还多一些。” 蒍贾稍一思量,点头道:“你说的有些道理,依大王一贯的性子,说他是耽于玩乐而不与大臣见面,更易令人相信。” “那有人硬是要求面见又如何?” “这个我来想办法,有太师照应,应该没有问题,只是时间不能拖太久。”尽管心中有了计较,蒍贾还是不免担心。 “那我马上动身。”潘党说走就走。 临出门时,潘党又被蒍贾叫住,叮嘱道:“把昨晚东门执岗的侍卫带去。” 潘党看蒍贾一眼,深深一点头。 翌日 有王令悬于朝门,上书:“天下太平,万民无事,朝臣各守本分,勿庸人自扰,凡事听从令尹,有敢谏者,杀无赦。” “昏君,不理朝政,完全的昏君做派。”苏从指着王令愤然道。 申无畏连忙捂上苏从的嘴,环顾左右,见周遭无人方道:“苏大夫,慎言,慎言。” “我敢说就不怕他知道。”苏从没有丝毫要慎言的意思,继续说道:“你说大王为太子时,明明那么体察国事,爱民如子,怎么当上大王后,就变成这般模样?” 申无畏摇头叹息,不知怎么回答。 见此,苏从断然道:“不行,我要去进谏大王。” “嗳,等等。” 不理申无畏的叫喊,苏从径直向大王所在宫殿走去。 “站住,大王有令,任何人不经通报,不得入内。”卫士喝止住二人。 “那请通禀大王,苏从请求面见大王。” “不行,大王命令,今天不见人。”卫士冷然拒绝。 “你……” 苏从还想争辩,却被申无畏强拉着离开。 蒍贾站在宫殿的墙角,远远望着这幕,心中哀怨,相信这样,令尹也不会说什么了。 大王,你到底在哪里? 楚国境内某处,吴哲正坐在一棵大树下休息,担心自己消失后被人发现,而后被追上,他一离开郢都,便骑马狂奔,不敢多做休息,两天了,他们应该追不上了吧。 吴哲轻轻抚摸大腿内侧,稍一触碰,便疼得他呲牙咧嘴,谁说骑马威风帅气的,让他马不停蹄,连着骑两天试试,简直是痛不欲生啊。 虽然有些对不住阿旅,但吴哲还是感觉轻松多了。 吴哲喝了口水,想着该去哪里,想来想去,终于决定还是先回到原处再说。 这时,一对头发花白的年老夫妇相互搀扶着路过,吴哲连忙上前问道:“大爷,您知道去庐地怎么走吗?” “啊?你说什么?”大爷没听清,靠近一步,大声问道。 “老头子,小子是问你去庐地走哪条路?”那老妇人显然听力更好,在旁大声提醒。 “哦,去庐地啊,是走左边那条路。”老大爷指着岔路口处,左边那条路说道。 “哦,那谢谢啦。” 吴哲翻身上马,顺着左边的路疾驰而去。 “欸,老头子,我怎么记得右边才是去庐地的路,左边是去庸国的,听说那边要打仗了,可危险了,你可别害了人家小伙子。”老妇人突然想起了什么,担心道。 “不会啊,我记得就是左边去庐地,右边去庸国,是你年纪大了记错了,从前每次都是你错的。” “也是,每次都是你对,兴许是我记错了。每次都是你对,行了吧,瞧把你得意的。”老妇人嗔怪道。 两天后,蒍贾追上潘党,一行人循着零星的线索,也终于来到这个岔路口。 “你去左边,我去右边。”不待潘党说什么,蒍贾撂下这句话,便带领他那一队人往右边那条路奔去。 “卑鄙,怎么可能是往这边,这可是往庸国的路。”没有办法,潘党只得带着他那队人朝左边的路追去。 第14章 迷路 楚国郢都太师府 “老大人,你实话对我说,大王是不是不在宫中?”会客厅中,潘崇屏退旁人,只留自己与斗越椒两人,故而斗越椒问起话来直截了当。 “令尹听谁说的?大王当然在宫中。”潘崇断然否定。 “太师,你无需骗我。” 斗越椒明显不信,断言道:“我猜大王半月前就离宫了,就在发布那道太平诏书之前。”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那你还来问我做什么?”潘崇双手一摊,一副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的样子。 见目中无人的斗越椒有气使不出的样子,潘崇暗自得意,继续无赖道:“反正老夫就只一句话,大王在宫中,信不信由你。” “你们放任大王这样任性妄为,楚国早晚会出乱子的。”斗越椒拿潘崇无可奈何,只得负气离开。 庸国某地 “驾!”吴哲奋力挥出马鞭打在马儿臀部,后者吃痛,加快奔跑的速度,道路两旁的景色飞快地倒退。 这几天,吴哲一直赶路,不好的预感却愈来愈强烈,他依稀还记得从庐地去郢都时,是城镇越来越多,可沿着这条路走,怎么越来越人烟稀少了?偶尔遇上一户人家,前去问路,却没有人知道庐地在何处。 怎么搞的? 不会是走错路了吧?吴哲心里越发怀疑。 “小心!驭!” 前方路边的草丛中突然窜出一人,吴哲吓得惊呼,同时使劲拉转缰绳。 那战马由于惯性停不住步伐,又受蛮力拉扯,猛地跃起,措手不及之下,吴哲竟被摔了下去,重力的撞击让他瞬时失去了知觉。 嗯?怎么世界是黑的,不会是? 猛的睁开眼睛坐起,环视周遭。 “可恶,还是这里,好痛。”吴哲无比懊丧,继而感到后脑一阵一阵地顿痛,应该是从马上摔下来受的伤。 这是一个破旧的小茅草屋子,放着一些简单的家什器皿,一只铜鼎中正烧着水,水已经滚滚翻腾。 “有人在吗?”吴哲试探着呼喊,除了屋外呼呼的风声,没有人回应。 “有没有人……” 呼啦,门被拉开,一个小男孩抱着一小捆树枝走了进来,见到吴哲望着自己,却不理他,径直放下柴,掏了一碗热水,轻轻吹过后,自顾自喝了起来。 “小孩,这里是哪里?”被孩子无视,吴哲只好自己发问。 “这里是我家,你骑着马差点撞到我阿姐,是她把你带到这里的。”小孩对吴哲似乎有些敌意,说起话来语气生硬,说着又突然想起似地,气鼓鼓道:“我不是小孩。” 吴哲失笑,这小孩真是有趣,说这里是你家,我怎么知道你家又在哪里呢?但他也不纠结这个问题,笑眯眯道:“那真是不好意思,对了,你姐姐没有受伤吧?我好像撞到她了。” 小孩明显嗔怪地瞥一眼吴哲,回道:“她没事,倒是你摔伤了,阿姐帮你去山中采药,应该快回来了。”说完,又补上一句牢骚,“说了要她别管你的。” 吴哲无语,这种话有当着别人面说的吗? 小男孩不再说话,走到火堆边,一根一根加着柴,气氛有些许尴尬,吴哲一直最不能适应这种沉默的气氛,便没话找话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小男孩沉默良久,终是作答:“我没有名字,也不知道自己的年纪。” 见吴哲难以置信的眼神,小孩恼羞成怒道:“我没有名字,也不知道自己多大了,不行吗?” 呃,踩地雷上了。 “不要生气,送你个好吃的吧,算是赔礼道歉。”说着,吴哲打开放在身旁的书包,拿出一小包糖。 看到糖果,小孩顿时两眼放光,估计是意识到自己现在的举动与小孩无异,他很快转过头,闷声道:“我不要。” 吴哲直接将东西塞到他的手中,诱惑道:“这是巧克力,非常好吃哦,我自己都没舍得吃。” 小孩始终是小孩,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包装,瞬间便被其吸引,但却不见他再有任何动作。 突然意识到,他有可能不会打开,吴哲又好心地帮他打开,倒出巧克力放在他手上。 “吃吧,绝对好吃。”吴哲有些遗憾地看着那块巧克力,总共就带了两块,一块献殷勤送了樊姬,一块给了你。 小男孩狐疑地盯着手中那黑乎乎的一块,缓缓抬起手,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蓦然,他瞪大眼睛,露出难以置信地样子。 “怎么样?好吃吧?”吴哲得意,来到这个世上,他还只给过樊姬巧克力,虽然对方没领情。 “有些苦,又有些甜,好吃。”男孩试着形容,分外坦率地回答。 这时,木门又被打开,一个女孩走了进来,背着一个竹篓,里面有些花花草草。 “阿姐,你回来啦。”小男孩见到她回来,表情丰富许多,高兴地迎了上去。 “嗯,”女孩点头回应,见到吴哲,主动招呼道,“您醒了,我去山中采了些草药,等下将草药敷上,头上的伤很快就会好的。” “嗯,谢谢你救了我,你真的没有受伤吗?”见到正主,吴哲再次询问。 “我没事。” 她放下竹篓,吴哲却发现,她的手背处划破了皮,还在流血。 “啊,你流血了,你等等,”说着,他又去翻找书包。 “没关系,这应该是采药时不小心刮到的。” “找到了,把手伸过来。” 女孩看看他,迟疑着伸出手,吴哲便拿着创口贴,撕开贴纸,仔细将创口贴贴在对方的伤口处,满意道:“好啦,这样可以防止感染。” “谢谢。”女孩微一点头,面对吴哲这个陌生人的关心,显得十分局促。 “好啦,我走啦。”吴哲背上书包,说道。 “您的伤?” “哦,这没事,我想尽快赶路。”吴哲摸摸头,还是有些痛。 “您要去哪?” “我要去庐地。”吴哲将佩剑系好。 “庐地?那是什么地方?”女孩似乎完全不曾听过。 “那是楚国的一个地方。”吴哲脱口答道。 “可是,这里是庸国。” “什么?!不是吧?!” 第15章 选择(上) 话分两头,潘党等人刻意隐藏身份,沿着线索一路追寻,终于探查到,在庸楚边境线上的小村庄里,确实有人见到过大王模样的人经过,使潘党庆幸方向竟然没错,同时感慨大王果然不同凡夫俗子,不走寻常路。 “你,去寻蒍贾他们,找到后带他赶快到庸国来与我们汇合,我会一路留下记号。”待那武士领命而去,潘党吩咐余下众人道:“其余人等,随我加快赶路,争取早日寻到大王。” “诺!”众人领命。 庸地无名山村 “就是在那个岔路口搞错了,哎,我就觉得那老大爷不大靠谱。”吴哲捶地后悔不已。 “请问,您是楚国的武士吧?”女孩看吴哲的装束和佩剑,终究忍不住问了出来。 “那个,呃……。”吴哲吞吞吐吐,答案不言而喻。 女孩突然紧张起来,快步走到门边,打开一条细缝,确认外面无人,才回来道:“您赶快从后门逃走吧。” 不待吴哲问明原由,她接着说道:“庸国与楚国已经很多年没有战事了,但最近君上发布命令,发现任何楚人,均需上报,派士卒抓捕,听村长说那些抓到的楚人都被杀掉了,还有人说,君上马上要与楚国开战了。” “那你还放我走?你是庸国人,我是楚国人,楚国与庸国若是开战的话,我们不就是敌对关系了吗?”吴哲奇道。 “敌不敌对,开不开战,那都是国君的决定,我与你并无仇怨,也不想打仗,你还是快逃走吧。” “赶快把粮食交出来,马上就要打仗了,快点,通通交上来!”突然,一连串大声呼喝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那女孩明显被吓得一抖。 门外传来唯唯诺诺地声音,有人在卑微地祈求:“只,只有这么多了。” “那些是什么人?”吴哲从窗户的缝隙向外看去,村人被从各自家中赶出,接着便有彪形大汉进入屋中搜索粮食。 “那是此地城主的武士。”女孩边说话边用簸箕将家中的粮食搜集在一起,然后取出家中仅有的一件换洗的衣物整理在一起。 “那就把女人交出来,将士们的士气也需要鼓舞鼓舞的。”为首的武士哈哈大笑,其余兵卒也跟着嬉笑起来。 女孩收拾完毕,便向外走去,刚要开门,被吴哲阻止道:“喂,你干什么?你知道被他们带走是去做什么吗?” 女孩没有回答,伸手开门,吴哲忙拉住她,说道:“不要去!” 闻言,女孩语气平静地开口:“我们是没有选择的权利的,主上要求的,我们只能照做,这是我们身为臣民的职责。”对这样的事,她仿佛早已习惯如常。 “不,等等……”女孩却不等吴哲说完,推门而出。 吴哲转头看小男孩,后者低着头,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但吴哲发现,他的手攥得很紧。 “好,走啦。”为首武士下令,众兵士搬着粮食回城,一些女孩女人默默跟在队伍后面。 “站住!”吴哲大声喊道,同时将一物扔入武士队伍中,那东西冒着白烟,哧哧作响。 “大家快跑!”吴哲又是一声大喊,之后马上闭嘴,同时捂住自己的双耳。 嘭!嘭! 炮声响起,巨大的声响让周围的人反射性地捂住耳朵,有的靠近爆点的人,更是被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这本是吴哲买来炸鱼的大炮,没想到却用在了这个地方。 按照吴哲本来的计划,利用大炮吸引对方注意力,那女孩便趁机逃跑,但事实却完全不是如此! 炮声过后,士兵和村民都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大喊大叫的吴哲,不明所以样子。 “快跑啊!”吴哲见状大急。 “你是什么人?!”为首武士回神过来,一边向吴哲走去一边拔出佩剑。 “我,我是打酱油的。”想起女孩的话,吴哲边说边退,撒腿便要逃跑。 那武士却更快,一把揪住吴哲,一脚踢翻在地,怒道:“混账,竟敢戏弄我。”说着就要挥剑斩下。 “报!主上传召,请速回!”一士兵急速来报。 “切。”武士闻言止住,啐出一口痰,对面前这个贪生怕死之人满是不屑,却还是遵循命令离去。 另一边,那名报信的士兵抬起头来看向吴哲,脸上满是兴奋喜悦之情,吴哲定睛一看,立马认出此人,许偃!? 武士看见报信的士兵跪在地上一步不动,上前去拉扯,不耐烦道:“喂,走了,还楞着干什么?” “啊,什么?”没想到自己也要一起走,许偃大惊失色,却无可奈何,只得先跟庸国武士回去,再另寻机会来接大王。 武士临走时,又转身对村人道:“这笔账记在你们头上了,以后再来找你们慢慢算。”这才率众离去。 吴哲见庸国士兵都离开了,心下松了口气,开心地对众人道:“太好了,太好了,没事了。” 却没想到村中众人更加愤怒,纷纷指责他道:“你都干了什么?这下我们被盯上了。” “我们至今为止的辛苦忍耐都白费了。” “都怪你!” “我是……”吴哲有口难辨。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一妇人冲上去使劲捶打吴哲。 “大家冷静点,我们现在要想的应是如何平复主上的愤怒,以减少责罚。”村长拉开妇人,安抚道。 “可是如今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如果被发配充军,我们都会死掉了。”不少人恐惧的呜咽哭了起来。 女孩站在外围,听着村人的争吵,她一直低着头,紧紧握着双手,那上面有吴哲为她贴上的创口贴,她浑身开始微微颤抖,显然,她的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终于,她缓缓抬起手,指着吴哲颤声说道:“他是楚国人,是楚国的武士。” 终于,她选择保存村人和弟弟的性命。 “楚国武士?真的吗?”村长再三确认道。 “是的,他自己承认的。”女孩声音颤抖,肯定道。 村长闻言大喜,对村人道:“主上有令,楚国为庸国的敌国,抓住楚国奸细有重赏,这小子混进我们村子必是楚国奸细,把他献给主上,我们一定就没事了。” “欸,慢着,别……”吴哲话未说完,村人便一拥而上将后者制住绑了起来。 第16章 选择(下) 待把吴哲绑好关进屋子,村长又对看守的村民叮嘱道:“不要让他跑了,明天一早我就去城里通知主上。” 夜晚,女孩来给吴哲送饭,她似乎很怕见到吴哲,不看对方,径直放下食物就走,吴哲连忙叫住她,歉意道:“对不起。” 女孩没有说话,过了好久,才闷声道:“您有什么好道歉的,是我出卖了你。” 尽管明天可能要死,让吴哲惧怕,但一想到自己要是遇到这种选择,救一个陌生人,还是救全村的亲朋友人?他就能理解村人的心情,于是道:“呃,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知道你有苦衷,你们生活的很不容易。” “有什么容易不容易,生于乱世,我们从出生到现在就一直是这样生活,将来想必也是一样,这个国家会一直这样继续下去。”女孩早已不报希望,神情漠然地说道。 “不会的……”吴哲断然道,意识到自己这种说法在他人看来根本毫无依据,他又接着道:“不会这样的,这个地方,不,这样国家有一天会变得没有战争,没有动乱,到处都充满和平,像你和你弟弟这样年级的人,会去上学,逛街,玩游戏,幸福快乐地生活……” “谁来创造那样的国家呢?”女孩打断他道。 “……”吴哲为之语塞。 第二日,村长天未亮就进城禀报抓到了楚国奸细,回来时同行着一队庸国兵士,为首的依旧是昨日那名武士。 他走到跪着的吴哲面前,耻笑道:“看来楚国没人了,派你这种懦夫来做探子。” 说着,他拔出铜剑,大声宣布道:“主上有令,楚国为庸国的敌国,发现楚人奸细,杀之!” 吴哲闭上眼睛。 预料中的剑却迟迟没有落下,吴哲睁开眼,正看见那武士眼睛瞪得铜铃那般大,双手捂着脖子,一支箭穿过了他的脖颈,锋利的箭头隐约可见,血顺着指缝一股一股涌出,他颓然倒下,却没有立即死去,身体微微抽搐,血仍然往外流淌,浸湿了一地。 “大王!”潘党大喊道。 吴哲循声望去,只见潘党眨眼功夫又射倒一人,身后跟着许偃,想必是他摆脱庸军通知前者而来,更多的楚国武士从他们身后涌出,与庸国兵卒混战在一起。 虽然庸国士兵人数较多,但他们却不是楚国精锐,两广禁卫们的对手,不一会儿便被砍杀殆尽。 消灭了庸兵,卫士又将兵刃指向那些四处逃散的村民。 “住手!”吴哲见状大声喝止。 有的士兵听到命令停了下来,有的却杀红了眼,对吴哲的话置若罔闻。 不顾潘党的搀扶,吴哲自己猛地起身,冲上前去,将正要砍杀一名村民的武士撞开,用尽所有力气大声喊道:“我叫你们住手!” 终于,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潘党上前,恭声道:“大王,如今庸国举动异常,而我们身处庸国境内,不把这些庸人杀了,臣担心他们会去报信,到时,我们会很危险。” “不行,不能再乱杀人了。”吴哲几乎是吼了出来。 “大王……” 潘党还要劝谏,吴哲却不听,骑上卫士牵来的马,看了那女孩一眼,只见她双手护着弟弟,浑身颤抖的也正望着自己。 收回目光,吴哲严声说道:“不要再杀无辜的人了,我们赶紧走。”说着,自己率先离去。 没有办法,潘党只得听令,对随行武士下令道:“撤退。” 行及半日,吴哲突然问道:“那些人不会有事吧?” 潘党就怕吴哲想起此事,故此前故意隐瞒不说,只急忙赶路,但现在大王问起,他是绝不会欺骗大王的,于是他老实回道:“那么多庸国武士无端消失,定会查到那个村庄的,他们恐怕……” “那你不早说!”吴哲说着便调转马头,返身往来路奔去。 “大王!” “快跟上!” 吴哲一路狂奔,不多时便回到那村庄,望着眼前的一切,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整个村庄火光冲天,茅草木头做成的房屋格外易燃,断裂的木材劈啪作响,火焰燃烧了氧气,让人感到抑郁,空气中漂浮着浓烈的血的腥味,令人几欲呕吐。 吴哲下马,从村口进入,没走几步,两具或躺或卧的村民尸体便印入眼帘,有一具尸体没有头颅,顺着暗红的血迹看去,头颅竟是滚到了路边的杂草从中,双目紧闭,满面血污,大量的鲜血浸湿了死者的衣裤,深入到他们身下的泥土,举目四顾,更多的死人被发现,或坐,或扑,或卧,死状各异,女人衣衫不整,一些人的身体残缺不全。 “唔……呕……”吴哲终是忍受不住,跪在地上,狂吐了起来。 “大王……”潘党在身后递上丝巾,吴哲没有接。 见状,潘党对身后跟随的武士下令道:“你们去各处寻找,看是否还有活着的人,注意警戒。” “诺。”武士四下散去。 “啊——”一声尖叫响起,又嘎然而止。 二人同时抬起头,待确定声音来源,吴哲先是一愣,随即跃起,朝尽头那间屋子跑去。 一脚踹开门,吴哲正看见一把剑从那女孩的腹部抽出,带出大股血花,女孩无神的双眼死死盯着他,之后,才注意到女孩上衣被撕破,露出半边雪白的躯体,再然后,他才看到握着剑的另一边,是一个衣衫不整,满身横肉的健壮男人,此时正用空着的手捂住右耳,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淌而下,女孩的弟弟躺在屋子一角,已经晕了过去。 那男人显然也看到了他,更显然地,他比吴哲更快搞清楚了下面该如何做,他举剑便朝后者砍来,吴哲根本来不及拔剑,只能就势侧身,跌倒在地,那人反应也快,一脚踢来,吴哲只得右手猛力一撑,往左边滚去。 外面传来兵器交接的声音,潘党应该被人缠住了,不然他早就进来了,打斗的声音越来越来大,隐隐有呐喊声传来,是敌人的援军来了吗? 吴哲感到奇怪,生死关头,自己怎么还能想到这些多余的事情? 更奇怪地是,自己此时为什么不赶紧逃跑? 心中只是想着: 杀了他! 第17章 血战(上) 杀了他! 吴哲滚到一边,胡乱抓取一捆干柴就朝那人扔去,对方抬手阻挡,趁着这空隙,吴哲抽出铜剑,爬起身来就朝前者砍去,哪知那人反应也快,挥开干柴猛然见一人冲来,吓了一跳,飞地踹出一脚,吴哲触不及防,结结实实被踢得倒飞出去,撞到身后的木墙,四脚朝地地摔在地上。 这时,他才感到自己胸口剧痛传来,喉咙里痒痒的,不禁咳嗽起来,一股铁锈味从口中传来,涌出,吴哲用手背一擦,竟然咳出血来。 可他却浑然不在意,他的脑中,乃至全身,只留愤怒,正常的理智和感觉早已不复存在,他甚至觉得这种痛是一种发泄,让人痛快。 吴哲一着地又飞身跃起,张牙舞爪朝对方扑去。 “找死。”那名武士大喝一声,这次,他准备挥拳直接打断对方的脖子,他想要挥出右拳时,却被无法顺利使劲,愕然转头望去,才发现竟是刚刚被自己踢倒的小孩,正死死地抓着自己的手臂。 武士大恐,茫然望去,吴哲已经冲到近前。 “噗——”刀剑入肉声响起,庸国武士眼睛瞪着大大的,满脸无法置信的神情,身子缓缓软倒。 这时,吴哲才清醒过来,手上黏黏的,是血,自己的,别人的,他清清楚楚记得刚才发生的事情,自己杀人了,心绪却平静得可怕,让他怀疑,这真的是自己吗? 小男孩蹲在她姐姐身旁,呜咽着哭泣,吴哲走过去,随手拾起打斗时散落在地的披风,伸手覆上她木然瞪大的双目上,然后将披风盖在女孩身上。 “大王——”潘党跑进来,看到屋内的情景,愣了一下,马上恢复回来着急道,“大王,我们被包围了,臣护卫您冲出去!” “好。”吴哲点头,看一眼那小男孩,下令道,“把他也带上。” 潘党稍一迟疑,旋即依命而为。 潘党伸手想要拉男孩起来,哪知对方并不领情,男孩死命挣扎反抗,哭喊道:“你们走!我不要你们管,我要和姐姐在一起!滚!滚!” “哟呵,好心当作驴肝肺。”自己不顾麻烦救他,对方却不领情,时间紧迫,潘党有些恼火,刚想出手教训他,却见吴哲对小男孩道:“你姐姐肯定希望你能够下去,你是连你姐姐临终前唯一的愿望都不听吗?” 小男孩仍是拉住她姐姐的衣角,但态度却明显有所松动。 “听懂了就跟我们走!”在吴哲示意下,潘党拉起男孩,后者却不再反抗。 三人快步走出小屋,发现十数侍卫正在草屋四周戒备,其余人则分为两部,分别扼守入村的两条小道,与敌人交战在一起,阻击敌人,但无奈对方人数众多,自己这边渐渐处于下风。 不远处的村口,也有人密切注视着村内的一切,看到有人被簇拥而出,战车上一庸国将军指着那人,偏头向旁边身着便服的中年人问道:“可是那人?” 中年人凝神细望,点点头道:“正是此人。巫阳将军如能斩杀那人,我家主公定当厚谢。” “不必。君上之命,我自当完成。”说着,一摆手,下令:“弓箭手准备。” 闻令,便有五人一组,两组弓箭兵上前,弯弓搭箭,做好准备。 “放!” “大王小心!”潘党听力异常敏锐,听到细微的弓弦声响起,就知不妙,呼喝的同时扑向吴哲,附近散开警戒的侍卫,立即收拢靠近,环绕在吴哲周围,没有盾牌,便组成人墙以身挡箭。 “扑——扑——”两人被射中倒地,立刻有人填补空隙。 看清箭矢射来的方向,潘党狂喊道:“躲到屋后面去!快!” 众人依言护卫吴哲退到屋后,尽管还有箭矢飞来,却没有再增加伤亡,情势越来越危机,潘党对身边一大汉道:“南边出口被他们放了火,堵住了出不去,只能往北边突围了,许偃,你带着他们几个,先护卫大王撤离,我来殿后。” “诺。”许偃凛然领命。 吴哲断然拒绝:“要走一起走,我不会一个人逃的。” 吴哲自己都难以置信,自己竟会说出这种不惧生死的话,但是,只有真正身处此种境地,才知道这就是此时自己最真实的感受,最想说的话。 这些人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听从自己的命令才来的,他们奋不顾身拼死保护自己,自己怎能先跑了? 他做不到! “大王……”潘党还欲再劝。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吴哲断然摇头,语气平静而坚决。 本来众人保卫大王乃是尽忠职守,可听到吴哲愿与他们同生共死,感动莫名,一时热血激奋,视死如归。 “遵大王命。”潘党俯身听令,转身面对众人,嘶声狂吼道:“大王与我等同生共死,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誓死相随!” “誓死相随!!”众人齐声呐喊。 “兄弟们,冲啊!” “杀!!” 一声令下,众人叫喊着,状若疯虎,狂奔冲出,直奔村子北边出口,正在两边苦力支持的武士听到呐喊,精神一振,生生又涌出巨大的爆发力,竟然把面前的敌人压得连连后退。 不一会儿,吴哲潘党等人便冲到北边村口的敌人近前,新生力量的加入,使庸国士卒即刻不敌,慌忙后退。 见敌人溃退,楚军更是振奋,紧追而上,眼看着,就要冲到庸国将军巫阳和那中年人所在之处。 “放箭。”巫阳神色淡然地下令。 “将军,前方有我庸国士卒,这时放箭恐怕……”副将小声提醒,巫阳闻声转过头来,紧紧盯着副将,后者吓得一哆嗦,后面的话立即咽了回去,连忙领命下令早已准备好的弓箭手放箭。 这么近的距离,又没有任何遮避物,瞬时又有三楚国侍卫中箭,死者倒下,伤者豁出命,继续发疯似地往前冲,幸运的是,庸国士卒是背向弓箭手的一方,反而为楚军挡了不少箭矢,死伤更多,潘党等人也终于突破拦截,冲到了巫阳等人近前。 “列阵。”巫阳淡淡下令。 第18章 血战(下) 两队手持圆盾的戟兵随号令上前,一组半跪,一组站立,组成两道防线,这些人之前没有参加战斗,所以此时精力充沛,士气高昂。 潘党心中一沉,果然有重兵埋伏,而且看情形,他们与村里的庸兵不是一伙人。 一定要保大王性命无虞! 心绪急转下,潘党瞥见左后方有一推车,上面的茅草烧得火势凶猛,他大呼道:“许偃!” 许偃心领神会,一个箭步就冲过去拉出推车,潘党在他动作的同时,冲到路边的木屋旁,猛地使劲,把房屋的木门整块卸了下来,其他人会意,也拆下附近屋子的木门板,挡在吴哲等人前面,随着推车冲向敌方的阵列。 楚兵气势汹汹地冲来,面前这队庸国武士却不像村里的庸军那样畏惧后退,而是神情冷峻,加力握紧手中的盾牌和戟,沉着等待交锋的那一刻到来。 瞬息间,楚国武士便奔到庸国阵列前,他们去势不减,就这么撞入对方阵营。 嘭嘭—— 撞击声响起,火花四溅,推车翻转,压倒几名庸国武士,立刻引燃了他们身上的衣裤,他们惨叫着在地上滚来滚去,随即被同伴拉着退向后方,然后有人上来扑火。 阵列被推车撞出空隙,马上又被后续庸国武士填补,两方相持着,拼杀着,血肉飞溅,庸国武士死战不退,楚国卫士退无可退。 吴哲作为一个生活在和平安定社会的现代人,这种血与火的近身拼杀,既让他害怕得浑身战栗,又让他亢奋激动,他想和他们一起杀敌,却被众人死死护卫在身后。 这时,对方发现了空隙,木门不宽,只能护住半边身体,又被戟兵钩住,不能自由移动,后面楚国侍卫的下身便暴露出来。 后排的庸兵举戟直刺,顿时,木门后的楚国侍卫不少被刺中腿部或腹部,接着被横着一拉,伤者便惨叫倒地,有被划破肚子的,内脏就顺着切口流了出来,甚是惨烈。 余下的卫士见此情景,顿时红了眼。 “拼了!”一个武士大吼一声,抱着门板从上而下,飞身跃入对方战阵,霎时压倒一大片庸兵,可惜木门经受不住这么大的挤压,应声碎裂,那位侍卫也被四五柄戟贯穿而亡。 然而,他的牺牲并没有白费,庸军严密的阵型让他杀出了一个出口,其余楚国武士一拥而上,终于突破而出。 “保护大王,冲啊!”潘党浴血大喊。 “杀啊!” “想跑,没有这个可能。”见此情景,巫阳却还是没有一丝惶急,一挥手,副将大声命令:“所有人等,随我杀敌。” 忽然间,又有数十人人从后边林间冒出,至此,吴哲潘党等人陷入绝境。 他们已经筋疲力尽了,有的甚至再没有力气拿起刀剑,却没有人投降,他们是楚国最精锐的武士,他们是大王的贴身卫士,他们的大王与他们同生共死,责任,骄傲和自尊比他们的生命更为重要。 “杀啊!”一人大吼。 “杀啊!!”众人响应。 “杀啊!”呼喊声再次响起,战士们一愣,相互张望,确定不是自己这边喊出,也不是对方,距离好像有点远。 “杀!”呐喊声再次从后方传来,对面的庸国武士慌忙返身。 自己人! 援兵来了!! 想到这一点,楚国侍卫的潜能再次被激发,生出不少力量,与敌坚持对峙。 这时,情势成了楚人内外夹击庸军。 庸军乱了。 “冲啊!”吴哲激动地大喊。 楚军振奋,突出重围,与另一队楚国武士汇合。 巫阳从容自若的神情终于起了变化,他利落地从战车兵器架上取下弓箭,搭箭,瞄准,射出,一气呵成。 破空声响起,直取吴哲。 眼看就要射中吴哲,这时,一楚国卫士突然上前,用自己身体挡住箭矢,直入他的胸膛,却没想箭矢射穿了他的身体依旧去势不减,直奔吴哲。 碰—— 吴哲被人扑倒,恍惚间看清来人,竟是蒍贾,不由惊喜道:“蒍贾,你怎么也来了?” 蒍贾哪还顾得回答,大声喊道,“盾牌!”立即有两名持盾武士上前,遮挡住射箭的角度。 蒍贾用身体护住吴哲,才道:“大王,情况紧急,其余事情容臣以后再详禀,树林后有战马,大王快去乘上,臣等护卫大王离开。”说着,拉起吴哲就走。 “不行,要走一起走。”吴哲甩开蒍贾的手,倔强道。 他双眼通红地看着刚刚为自己挡箭的卫士,后者仰躺在地上,正不停地咯血,箭支正中胸部,可能射中了肺或气管,总之是救不了了。 以吴哲为中心,四周的地上躺着一具具为了保护他而死的楚军卫士。 吴哲走到那被箭射中的汉子身边,跪下道:“对不起。” 后者挣扎着想要坐起,却是徒劳,只能竭尽全力断断续续地说道,“大王……快……快走……” 吴哲感到有滚烫的液体从自己眼眶中流出。 “大王,请您赶快走吧,这样,他们才不会白白牺牲,他们的死才有意义。”潘党喘着粗气,跪下劝道。 “大王。”众人下跪请求。 “对不起。”吴哲再次道歉,说完便起身离开,那汉子神情一松,缓缓闭上了眼睛。 所有人上马狂奔而出,蒍贾和一亲卫落在最后,前者下令:“点火。”亲兵点头领命,林中瞬间大火蔓延。 原来蒍贾早在来时路上铺上干柴,路过此处,便将随身的火油打碎点燃,火势大起,终于挡住了庸国的追兵。 望着熊熊大火,中年人顿足焦急道:“这下如何是好?” “无须担心,不要忘了,这可是在庸国。”巫阳恢复从容自若,沉声说道。 避开官道,吴哲一行人在一处河边休息。 这几天,他们被庸兵围追堵截,如今只剩下总共十几人,其中不少人还带着伤。 “这些庸人紧追不舍,看样子不把我们置之死地就不会罢休。”潘党咬了口干粮,愤恨说道。 蒍贾接过传递过来的水袋,却是不喝,沉声说道:“事情确实有异,从那些袭击者的身手和训练有素看,绝不是一般的庸军。” “想那么多没用,得先活着回去才能报仇。”潘党抢过水,咕噜咕噜地喝着。 蒍贾笑笑,这家伙已经想到报仇去了。 “蒍贾,你们总共来了多少人找我,现在还剩下多少人?”吴哲轻声询问,为防暴露行踪,他们没有生火,夜色中,没人看清楚他的神情。 闻言,蒍贾脸色一黯,缓缓道:“回禀大王,臣等出来时共一百人。” 短暂的停顿后,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如今只剩下十七人了。” 第19章 追杀(上) 十七人,也就是说,因为自己的懦弱和不负责任的行为,有八十三人为了救自己而死,吴哲觉得胸口压抑,几乎无法呼吸。 这时,前去探路的许偃几人回来,迎着众人的目光,许偃面色严峻的摇摇头,对吴哲道:“大王,和其他地方一样,守军都过往盘查严密。” 闻言,众人一时沉重无语。 “管他那么多,直接冲过去得了。”潘党倏地站起。 “我们这点人,不少人还带着伤,想早点投胎,你就直接冲过去。”蒍贾拉住潘党说道,后者气鼓鼓地瞪他,却没有反驳。 “守军人数如何?”蒍贾问道。 许偃恭敬道:“回司马,据小的探查,守军约四十人,但此关地势易受难攻,若正面突围,胜算不大。” 蒍贾点点头道:“我们一起走目标过大,还是分批过关为宜,不易暴露。”略一沉吟,他继续说道:“我们可以分成三队,潘党带领一组人首先过去,接着我和大王一起,许偃等人为最后一组,也好前后照应。” “此计可行,唯有一点我不同意,我要和君上一组。”潘党表示异议,态度坚决。 “不行。”蒍贾断然否定,知道对方不会就这么罢休,他马上解释道,“你箭术乃我们几人之首,需要你另选几个箭术好的到你那队,我在那关隘不远处的地方藏了一些精良弓矢和兵器,你去取得再来接应我们。”本来这些安排是蒍贾察觉庸国有异,预防变故而为,没想到竟真会派上用场。 说着,蒍贾站起身来向潘党郑重一拜,道:“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到,大王的安危与你关系重大,拜托了。” “定当效死命。”潘党站起回礼,肃穆郑重。 翌日,天稍亮,潘党等立即出发,为了错开时间,且让潘党他们有准备的时间,第二队会晚半个时辰在走。 事情出乎意料的容易,潘党他们极为简单地就通过盘查,蒍贾心下稍松,殊不知,这是有人有意为之。 “刚才过去的那群人中,有一个是潘党,他是我楚国大夫,环列之尹,你怎么放他过去了?”说话者正是那日参与围杀吴哲的中年男子。 “方才如果我抓了他们几人,你觉得‘那人’还会出现吗,随襄大夫?”巫阳似乎心情很好,平时没什么多话的他,难得地为人解答。 “那我们这点人会不会少了。”随襄还是不放心道。 “我国国君之命是暗中杀了‘那人’,当然越少人知晓越好,况且他们经过我们一路追击,不会剩下多少人了,其余人不必管他,只需杀了楚王即可。” “那……” 巫阳抬起手示意噤声。 他眼睛微微眯起,注视着不远处的林间小道,有五人前前后后地走来,其中一人正是吴哲,其余还有蒍贾等四人。 目标出现! 巫阳示意副将,后者指示隐藏的武士做好战斗准备,放敌人入关后再动手,而真正守卫关隘的士卒并不知情,他们只是被告知有楚国的探子通过,奉命如有可疑人出入则将其抓捕。因而尽管吴哲等人接近,他们浑然不觉有异,当然,巫阳没有示警他们,只为把戏演得更加逼真。 盘查虽严,但吴哲他们都没带兵器,乔装山民,顺利通过,不疑有他,众人依次入关。 “拿下!”不料惊变突起,吴哲等方一进入,便被十数名全副武装的武士围住,刀剑相抵,收管庸兵见此异状,也被吸引过来,从而将吴哲等团团围住。 巫阳没穿甲胄,此刻文士打扮,缓步上前,径直走向吴哲,未及靠近便被蒍贾阻挡,他只得在几步外堪堪停步,并无不满,而是遥身一拜道:“楚王,在下巫阳,庸国上将军,奉国君之命前来取你性命。” 随襄闻言大惊,但想要阻止却是来不及也无能为力了。 这时,蒍贾身形晃动,欲擒贼先擒王。 “住手!”不料吴哲却大喝一声,叫住蒍贾后,摇摇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 言毕,才面向巫阳,说道:“我与你们大王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我?” “受人之托而已,再者,你们楚国动乱便对我们有利,楚王难道连这点也不懂吗?”巫阳倒也实在,和盘托出。 听及此言,随襄又惊又惧,这厮罔顾约定表明身份来意,分明是想挑起楚国内乱,好收渔翁之利。试想这些人当中,只要有一人逃回楚国,国内必定会兴起血雨腥风。 念及此处,随襄猛然大骇,他惊疑不定看向巫阳:他该不会要故意放走大王? “我知道,国与国之间不就是讲利益吗?你说,拿什么可以换我们这些人的性命,我都答应。”吴哲光棍道。 巫阳轻笑一声,方道:“实在想不到,堂堂楚国国君竟是如此贪生怕死之徒,可惜了那些为护卫你而死的人。” 面对显而易见的嘲讽侮辱,蒍贾等楚国武士皆满面怒容,义愤填膺,吴哲却是十分平静,回道:“是个人能活着,就不会想死,况且那些人为我而死,我就更应该为他们而活,才不会让他们的牺牲变得没有意义。少废话,你直接说成不成?” 吴哲从心底讨厌巫阳这个人,于对方来说,杀人似乎与吃饭、呼吸一样自然,冷血得习以为常。其实,这是吴哲在用自己现代生活的思维看问题,在这个时代,权贵之间,国与国之间为了争夺权力和土地,战争从不断绝,人命只如草芥。 就如蒍贾、潘党他们,遇到同样的情景,只怕也会做出如巫阳一样的行为。 “如果我说,拿楚国做交换呢?”巫阳神情玩味。 “那这玩笑就开大了,你也知道,就算我答应了也实现不了,说不定我这边答应,楚国那边就选出新的王了。”吴哲摊摊手,表示遗憾,一副你没有诚意那就算了的样子,并没有多少害怕。 这么多天生死追杀,那么多人因自己而死,承受这些人生命重担压力的同时,吴哲也逐渐体会到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内心已经设想了无数次:这次可能真要死在这了。从最初的极度害怕恐惧,到麻木悲愤,再到现在的坦然,可能是心理建设做多了,起到效果了吧,吴哲想到。 总之,这时面对巫阳,在所有人看来,吴哲显得平静而从容。 大不了就死了呗,一瞬间的事,没什么好怕的! “诚如楚王所言。虽然并非我愿,也只好取你首级了。”巫阳也表示遗憾。 “恐怕没那么容易。” 趁对方诧异之际,吴哲大喝道:“动手!” 第20章 追杀(下) 紧随吴哲的呼喝,一支支劲箭从不远处的密林里疾速飞出,眨眼间便射入包围吴哲的几名庸国武士背部,奈何他们听到吴哲大喊,便立刻上前斩杀当面之敌,却不料攻击发起于后方,毫无防备之下,四人中箭倒地,潘党有一箭直取巫阳,竟是不中,原来后者听力甚是敏锐,反应亦奇快,惊险避过这一箭,只是划破手臂上的袖襟,但因为这一缓冲,他也不能在第一时间拿住吴哲了。 话说吴哲大喝一声之后,急退三步,避开面前刀锋,身后的三名楚国武士立即护卫左右。 几乎在同时,蒍贾抢前而出,拾起地上兵器,一跃而起,一剑劈向那攻击吴哲的庸国武士,逼迫后者只得仗剑格挡,“锵”的一声,那武士竟给他劈得连人带剑滚倒地上。 见此情景,庸国武士群起而攻之,蒍贾丝毫不惧,与敌方混战在一起。 另一方面,潘党正飞速朝这边奔来,手却不停,他边奔边射,箭无虚发,一箭毙命一人,大大缓解了蒍贾的压力。 关隘守兵和巫阳的人纷纷包围上来,忽然后面呐喊声起,原来是许偃等人发现异变赶来,于后方攻击,庸兵出现不稳的迹象。 “对方只有几人,不要乱了阵脚!”关隘守军军将跳到一大石上,厉声喊道。 “呃——”谁知他话刚说完,箭矢急至,他手捂着喉咙,颓然坠地,庸兵骇然。 潘党和一名武士继续射箭消灭敌人,另三人却扔掉弓矢,抽出利剑,加入混战。 巫阳早就退到外围,从容指挥着庸国精锐武士和守兵层层推进攻击,不多时,吴哲这边人数上的劣势渐渐显露出来,不时有人受伤倒地,紧接着就被数把兵刃贯穿,力战而死,只剩下十一人了。 “嘶——”马蹄声响,许偃赶着几匹战马突出重围,大喊道:“大王快上马!” “所有人赶快撤!”吴哲大喊,并被众人护卫上马。 “蒍贾大夫,您快走,我来殿后!”许偃将缰绳塞到蒍贾手中,就冲进战阵,与剩下的袍泽一起阻挡追兵。 吴哲随蒍贾冲杀而出,忽然间瞥见那之前被救下的小男孩被一庸兵踢翻在地,就要斩杀于剑下,情急之下,吴哲随手将剑甩出,那武士触不及防,被铜剑正中胸部而亡。 接着,吴哲在蒍贾来不及阻止时,便冲了过去,一把拉起男孩,拖着后者坐上自己的战马,两人一骑,在蒍贾的掩护下,再次突围而出。 再说许偃那边一剑劈倒武士,猛地却被一人拉出,许偃以为是敌人,挥剑就砍,被对方格挡,那人马上紧紧钳制住他的手,这才让许偃看清对方。 许偃和那人竟拉扯争执起来,但是不一会儿,就见许偃被猛地推出,那人便返身冲入庸兵战阵中。 许偃深深看眼被庸军渐渐淹没的身影,突然一转身,快步奔出,跃上仅余的一匹马,疾驰而去。 与许偃争执的那人,是他的亲弟弟,许崇。 众人御马狂奔而出。 “报!将军,马都被楚人赶跑了。”士兵飞奔而至,惶急禀报。 巫阳听而不闻,只是静静地看着被众庸兵围杀的楚国武士,留下来阻击的楚国人都死了,没有人投降,死得惨烈,只一人还站立着,拄着断掉的只剩一个光杆的战戟,流血过多使他身形不稳,摇摇欲坠。 巫阳挥退士兵,上前说道:“如果你投降,我可保你性命,如何?” “呸!”许崇啐出一口血痰,傲慢自豪地大笑着,忽止而喝道:“楚人宁死不降!!” “大王会为我们报仇的!庸国必为我楚国所灭!”许崇大喝,挥动断戟朝巫阳冲去。 巫阳沉默地看着士卒打扫战场,看不出情绪。 所有的楚人都战死了。 这时,副将走了过来,向巫阳禀道,“随襄不见了。” 见巫阳不置可否,他犹豫再三,还是觉得应该向将军汇报另一件事:“将军,士兵打扫战场时,发现这个东西,可能是那些楚人留下的,不知是何物?”说着,副将双手递上此物,歪着头很是疑惑的额样子。 在看到物品的一刹那,副将分明看到,那个在任何时候,甚至生死之间都面不改色的巫阳将军,竟然,愣住了。 他跟随将军五年了,第一次见到将军惊讶的表情,对,是吃惊的表情,对着那物发愣。 “将军认得此物?”副将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放在平常他是绝对不敢的。 令他不敢置信的,将军竟回答了他,虽然是“啊。”这样简单的字句,虽然他不明白这样的回答是什么意义。 “那些楚人好好安葬。”巫阳下令道,显然不会再提及那事。 “诺。”副将尽管好奇,也只得低头领命。 夕阳西下,吴哲等人终于进入楚国境内,彻底安全了。 落日的余辉洒满大地,使万物显得温情脉脉,吴哲看着这一切,有些想哭,是眼前的景色太美了?还是因为活着? 这时蒍贾走了过来,默默坐到吴哲的一侧,轻声道:“我们回去吧,大王。” 不知道为什么,吴哲觉得蒍贾的话温柔得让他瞬间热泪盈眶,他微微昂起头,努力控制泪水不让它们流出,哽咽道:“蒍贾,对不起,我不该逃跑的。” “他们能为大王而死,应该是没有遗憾的。”蒍贾缓缓地说。 “本来不用死的,本来他们可以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幸福的生活。”吴哲不能原谅自己,泪水也终于无法控制而流了出来。 “护卫主君,保家卫国,我们只是尽自己的职责。大王请勿过度自责。”蒍贾宽慰。 “要是没有杀戮,没有战争有多好。” 经历这么多,吴哲才发觉,之前所处的那个时代里,那令人厌烦的,再普通不过的和平生活是多么的珍贵,对于现时的人们是多么的求之却不可得。 人们在拥有时往往认为理所当然,不懂珍惜,只有失去后,才知道那是上天偶然降于你的莫大的幸福。 “生处于这个乱世,诸侯相互攻伐,就算你不去攻打别人,别人也会来攻打你,大王的想法虽好,但却很难实现。” 听着蒍贾的话,吴哲想到自己所处的时代,一个统一的富强的国家,尽管有各种各样的矛盾,有不满,但人民安居乐业。 “只要中国成为一个统一的国家就能做到。”吴哲脱口而出。 蒍贾诧异地看向吴哲,良久方道:“大王想要建成那样的楚国吗?” 吴哲反应过来,下意识就自我否定道:“不不不,我也没想那么远。”说完后,又觉得自己想要表达的不是这样,又解释道:“我只是想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要再看到有人死亡,大家都能开开心心的活着,楚国人如此,其他国家的人也是如此。” 蒍贾闻言动容,恭敬一拜,道:“臣蒍贾,愿辅助大王,完成所愿,在所不辞。” 第21章 无语 吴哲一行人在邓城稍作休整,便即刻南下,返回郢都。 接近城门时,他们马上发现了异常,与平日不同,城门巡查极严,守门卫士只允许行人进入郢都,不时就有人不由分说被逮捕绑走,出城之人则一概拦回。 潘党几人见事有异常,欲上前询问,不料还没开口,就被守卫团团围住。 “将他们拿下!”守将本就见他们一行众人不同于寻常百姓而起疑,如今见他们被围困却依然不惧,结阵抵抗的样子,更是直接下令拿人。 潘党率先抽出兵器,一脚踹飞冲在最先的一人,大喝道:“谁敢上前!”此话用上内劲,震得守兵心智恍惚,不由停步。 蒍贾方问道:“敢问军爷,我们并无犯法,为何要逮捕我们?” “令尹有令,全城戒严,遇可疑人等,一律拿下审问。”说完,守将看一眼蒍贾等人,斥道:“我看你们就很可疑,快快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士卒齐呼,向前推进,使潘党等人的自由范围越来越小,他们经过庸国一役,只剩六人,还带了一个小孩,此时对上这么多士兵,几乎毫无胜算,再者,都为楚人,怎好生死相搏,但又不能暴露大王的身份,蒍贾等人陷入两难。 “我是大王。”简单平淡的一声话语使紧张凝固的气氛戛然而止。 往声源处望去,蒍贾等人顿感无奈。 潘党一溜烟跑到吴哲身边,用低至蚊吟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大王,你不能这么说,宫里的人还不知道您出宫的事。” 正当潘党几人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蒙混过关之时,一连串带着嘲弄的大笑声传来,守将好不容易止住笑,轻蔑道:“哪里来的疯子,撒谎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大王从未离宫,怎可能在这里?你这刁民,还敢冒充大王,当我是傻子吗!”说完,他对士卒大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抓起来!有敢于反抗者,就地格杀!” 这下轮到吴哲无语了,册啊,讲真话还没人信了嗬。 冲突一触即发,城门内突然一阵骚动,接着便听内有人喊道:“令尹到。” 吴哲第一次因为令尹的到来而长呼口气,终于有认识自己的人了。 令尹斗越椒率众而出,一见吴哲便快步走来,惊奇道:“大王怎在此处?” 呃—— 未等吴哲回答,周围一片放下兵器和跪地之声。 “大王福享!”众人高呼道,之前那位守城的将领更是吓得不轻,高呼都带着颤音,整个身子也在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吴哲却摆摆手示意无需如此。 “大王刚外出打猎而回。”蒍贾强前一步说道。 “对对对,打猎打猎,今儿运气不好,没碰到什么猎物。”潘党打哈哈道。 对此,吴哲只能以眼神表示无比赞同,外加一些对于没有打到猎物的遗憾。 斗越椒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笑着道:“大王无需介怀,下次定能满载而归。” 此事既了,蒍贾才问道:“敢问令尹,为何封锁城门?” “回大王,咸尹大夫析公臣勾结庸国奸细,图谋不轨,臣下令全城捉拿,未免他逃走,故而封锁城门。”斗越椒道。 “析公臣谋反,怎么可能?”蒍贾难以置信,他与析公臣交往日久,深知此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且身负才学,前段时间,虽然有人曾进言,述其与叛贼斗克过从甚密,但经过自己的查实是恶意诬陷,大王也认同了他的说法,怎么可能到现在了还叛国。 斗越椒道:“令尹有所不知,析公臣被发现勾结庸国,图谋叛国之事也属意外,朝廷之前收到探子传来庸国动向异常的消息,郢都及楚国各城就加大了出入城的盘查和巡防,三日前,一军官在夜巡时,发现有人在析公臣府门前鬼鬼祟祟,喝问来历时见那人想要逃跑,遂将其抓捕,从那人身上竟搜到庸国上将军巫阳交给析公臣的信,上言感谢他传递楚国军情,并表明必有厚礼相赠。” “巫阳?”吴哲听及此人不禁惊呼。 难道是析公臣把大王在庸国的消息告诉给庸国人,并让他们暗中谋害大王? 蒍贾也是震惊非常。但是这又怎么可能呢?析公臣怎么知道大王不在宫中的? “巫阳乃庸国上将军,现如今是庸国最有实力的贵族,地位仅次于庸国国君。”听到吴哲询问,斗越椒如是介绍。 “令尹对巫阳很熟悉?”吴哲疑惑道。 “庸国虽多年与我国相安无事,但终究为敌国,臣想将来楚国开疆拓土,必与庸国一战,欲制敌以胜,料敌以先,掌握详细的情报为先,臣身为令尹,对各国的政情、军情都会实时了解。”斗越椒侃侃而谈,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做的很对。”吴哲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之后呢?” “臣闻得此情况,立刻进宫面见大王,才知……”斗越椒生硬地顿住,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才知大王出宫狩猎,不在宫中,因大王下令政务全权交由臣处理,臣便即刻领兵包围了析公臣府邸,想让他当面对质,不料他家早已人去楼空。” 吴哲想了想,问道:“那个带着巫阳书信的奸细呢?” “臣审问清楚后,便将其移交给了司败府。” 司败子反正巧也在,听闻说及自己,忙跪伏回禀道:“回大王,令尹将奸细交给司败府后,臣弟片可不敢耽搁连夜审讯,经查实那人名叫随襄,早前为斗般谋士,斗般死后,他便做了咸尹大夫析公臣的门客。” “效率挺高,那你把那个随襄带来,我来问问他。” 闻得吴哲下令要见随襄,子反慌忙跪下请罪道:“回王兄,随襄已经畏罪自杀了,臣有不查之罪,请王兄降罪。” “怎么这里的人都喜欢让我责罚降罪的。”吴哲砸砸嘴,喃喃道。 公子婴齐没有听清,问道:“大王说什么?” “没什么,自言自语罢了。那人死了就算了,你也不可能时时找人看着,这事不能怪你,你先起来。”吴哲倾身托起对方,再怎么说,他也是自己的“亲弟弟”。 “找到析公臣下落了吗?”蒍贾问道,他还是不相信前者会是叛国之人。 斗越椒摇摇头,叹道:“下落不明,正在追捕当中。” 第22章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无论如何,吴哲平安回到楚宫。 一回宫,他就把自己锁进寝室,独自一人,默默祭奠那些人,那些因他而死,或为了救他而死的人,他们就这么消失于这世上,无声无息,因为他离宫的事不能泄露。 有感伤,有抑郁,吴哲第一次喝酒,他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酒,只觉得有些昏昏沉沉。 一侍者轻步而入,待及吴哲面前,轻声禀报道:“大王,樊姬夫人求见。” 吴哲听得禀报含糊回道:“樊姬?他怎么来了,现在什么时候了?” “回君上,刚刚过了巳时。” “什么?第二天啦。”吴哲已经习惯了这时的计时方法,巳时即代表上午九点至十一点。 怎么没什么印象就过了一夜了,他宿醉得脑袋依旧昏沉,甩甩头,挥手道:“让她进来吧。” 吴哲一手捂着头疼的脑袋,一手端着侍从送上的醒酒茶嘶嘶地喝,心中想道,果然没做过的事情就不能做,下次再也不喝酒了,既难喝之后还难受,见樊姬进殿,便问道:“什么事?这么一大早来找我。” “大王福享。”樊姬微微欠身施礼后,说道:“大王有所不知,现已日上三竿,不早了。” 吴哲被堵的没话回,只得当鸵鸟继续埋头喝水,樊姬继续道:“妾觉得大王沉迷田猎酒色,不理国事,这种行为乃不思进取,昏君所为,望大王改正。” “呃,你说的对,我会改正的。”吴哲被噎了半天,才憋出这句话,心中却怒道,谁说我沉溺酒色的?!酒就第一次喝,色一次都没有好吗! “如此,妾便告退了。”樊姬该说的话一说完就要退去。 “等等,送你个礼物。”吴哲入房翻找,不一会儿就拿着一物出来,一边打开一边说道:“算是你指出我错误的谢礼。” 看到礼物,樊姬难得满面惊喜,“这是郑伯赠予国君的绕梁。” 看到樊姬不再板着一张脸,而是露出发自内心的欢喜,吴哲跟着笑道:“是的。” 谁知转瞬樊姬就从欢喜变为为难,她遗憾道:“臣妾谢过大王厚爱,但臣妾不会演奏此琴,拿着也只是暴殄天物罢了,大王还是赠给其他有缘人吧。”樊姬话虽如是说,眼睛却始终直盯着绕梁琴,一瞬也不愿放过。 吴哲不禁再次失笑,说道:“没关系,我会谈,要不我现在就我弹给你听吧。” 在樊姬震惊得花容失色下,吴哲已取出琴身,轻轻架在肩上,又取出琴弓搭在琴弦上。 舒缓的乐曲随着他弓弦的移动和手指的舞蹈流泻出来,所有的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樊姬简直难以置信,这怎么会是那个贪玩不务正业的国君? 随着轻柔的起音慢慢加重,回忆和往事随着音乐慢慢的涌上心头。先是从容而温柔的低语,而后让人生出淡淡的忧伤,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最后在惘然与惆怅中,让人体会到温暖和释然。 吴哲的身体随着曲子的节奏,时而舒缓,时而卷曲,表情也时而喜悦时而忧愁,他全神贯注地演奏,全然忘记了身边的一切,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 缠绵极至的音乐,就像两个人生死追随。 过了很久,樊姬才从美妙的乐声中回过神来,忙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卡农。”吴哲回答道,弹完这首卡农,他的心也莫名轻松很多。 樊姬还想再问些什么,有侍者入而禀报:“大夫申无畏请求觐见。” “让他进来吧。”吴哲应道,转而对樊姬道:“这个琴你拿着吧,什么时候想听找我来给你弹就是了。” 吴哲把琴收好,递给樊姬,后者犹豫一阵终是收下道:“谢大王,樊姬告退。” 申无畏进殿,见樊姬抱琴而去,吴哲又有些宿醉的模样,微微皱眉,却在俯身行礼中很好的掩饰,“大王和樊姬夫人有事,臣打扰大王了。” “没事,只是弹琴而已,申大夫来,有什么事吗?”吴哲无所谓道。 谈情? 申无畏心中疑问却不好说明,好在今日前来所为正事,便道:“大王,臣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请教大王。” “哦?什么事?”吴哲奇道。 申无畏再拜,方道:“臣前几日听到一个谜语,想了几天都想不 到答案,故前来询问大王,请大王解惑。” “谜语?我猜灯谜挺厉害的,你说说看。”吴哲大言不馋道。 申无畏于是说道:“我们楚国有一只大鸟,身披五色花纹,栖息高山之上,三年了,不见其飞,也不见其鸣叫,不知这是个什么鸟?大王,能告诉微臣吗?” “楚国的山上有一只大鸟,三年不飞,三年不鸣,是什么鸟?”吴哲低着头喃喃道,“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啧,在哪里呢?” “这只鸟……啊!”吴哲埋头苦思,倏地,他抬起头,神采奕奕望向申无畏道:“这只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从天。”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从天,大王,是真的吗?”闻得此言,申无畏满是期待。 吴哲重重一点头,道:“是真的。” “愿此不凡之鸟,早日奋飞,楚国万千子民,将翘首以待啊。” 申无畏告退后,吴哲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复,乖乖,连我都知道的成语故事,说不定自己是很伟大的人物。 吴哲很想看《东周列国志》上是怎么讲自己的,可让他郁闷的是, 那本书又不见了! 一连好几天,他把王宫底朝天翻了几遍,还是没找到。 “又掉到哪儿去了?”吴哲依旧不甘心,趴在书房案几下寻找。 “禀告大王,大夫苏从求见。” “宣。” 哪知苏从人未至,嚎啕大哭声先至,吴哲甚是奇怪,问道:“苏大夫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苏从跪倒,对曰:“臣哭的是自己即将死去,楚国即将灭亡。” 吴哲更是吃惊道:“苏大夫看着这么健康,怎么会死呢?楚国又怎么会灭亡?” “大王曾下令,‘有敢谏者,杀之’,臣今日欲进谏大王,国君君无戏言,臣必死。而臣死后,楚国更不会再有敢言进谏者了,国君整日游玩狩猎,不理朝政,楚国的灭亡不是近在眼前了吗?” 第23章 烽烟四起 ‘敢谏者,杀之。’ 这个王令本是蒍贾为隐瞒吴哲不在宫城所下,早在回城前蒍贾就据实以告,所以这个乱命归根结底,是由他引起。 吴哲汗颜,更钦佩苏从,即使身死也要劝谏君王的勇气与忠诚,便说道:“我曾下令敢谏者死,苏大夫明知谏者是死,为什么还要来进谏呢?这实在是有些傻啊?” 闻言,苏从更是痛心疾首道:“臣是傻,但大王您比臣更傻啊!” “我?为什么……” 苏从再道:“大王居万乘之君,享千里之税,士马精强,诸侯畏服,四时贡献不绝于庭,此万世之利也。如今却荒于酒色,溺于田猎,不理朝政,不亲贤才,大国攻于外,小国叛于内,乐在目前,患在日后。夫以一时之乐而弃万世之利,不是更加愚傻还能是什么?臣之愚,不过杀身,然而大王杀臣后,臣将得到忠臣的美名,与龙逢、比干比肩,而大王如若再这样下去,楚国必亡,大王您就是亡国之君了!” 苏从霍然起身,锵地拔出佩剑,道:“臣言尽于此,为信大王之令,臣当刎颈于王前。”说着,竟是提剑就朝脖子抹去。 吴哲眼明手快将其拦住,后怕之余不禁惶然,这古时候的人怎么都这样,太耿直了,口上却忙说道:“苏大夫千万不要如此,我的那条王令,本就是错误的,对于错误的事应当是改正,而不是遵守,大夫是为国为民的忠臣,我会按你说的办。请大夫为我召集众臣,我有要事商议。” 吴哲说得情真意切,苏从闻之欣慰道:“如此望大王奋发图强,兴盛我大楚,臣告退。” 重臣聚齐,吴哲开门见山道:“庸国马上将会与我们开战。” 闻得此言,除蒍贾潘党外,余下众臣一片哗然。 苏从道:“庸国向我大楚称臣纳贡多年,一直相安无事,怎么突然与我国开战,大王从何处得知此消息。” “呃,”吴哲一滞。 我亲眼看到的。 可以不能这样说。 吴哲只得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是工正上大夫蒍贾告诉我的。” 蒍贾一听这话,顿时呆住了,大王啊,你要推给为臣至少事先打个招呼呀,见所有人都望着自己,蒍贾不得不艰难编道:“是我安插在庸国得探子传来的消息,确切可靠。” 工正蒍贾虽然年纪不大,但为政老成持重,深谋远虑,在楚国群臣眼中,他的话显然比现在君上可靠太多,闻得蒍贾也说庸将伐楚,相信了大半。 臣子们此时不在是震惊,而是愤怒了。 右领子重出列,嚷嚷道:“大王,庸国背叛,我们应该立刻发兵讨伐。”子重,名婴齐,字子重,是楚庄王熊旅的弟弟。 “公子婴齐稍安勿躁,兴兵之事还需从长计议。”伍举道。 “为什么?!”子重急道。 “子重将军一直在外领兵,可能有所不知,三年来,我国粮食一直欠收,今年更是因为大旱而几乎颗粒无收,切不可妄自动兵。”伍举继续回道,心中却是想到,这子重与潘党一样,性子都太急了。 “难道他庸人都到我们头上拉屎拉尿了,我们还不能兴兵,干候着不成。”子重更加不满道。 不料子重讲出更为粗俗的话,伍举不知如何应对,还好申无畏适时站出解围:“子重将军不要急,将军可能误解伍大夫的意思了。庸国立国上千年,在殷商时期就成为西土庸、蜀、羌、髳、微、卢、彭、濮八国之首,疆域辽阔,实力强大,在商朝末期,响应武王伐纣,之后被封为伯爵。” 说着,申无畏向吴哲一拜,正当吴哲莫名其妙时,却听他接着说道:“而当时我们楚国才仅仅为子爵。之后随着我国渐渐崛起,两国不断发生冲突,不时征战,持续上百年,我国国都原本在丹阳,现在的都城郢原本为庸国所属,后为楚人所占,才定为了国都。” “战争又持续了几十年,最后,因为连年征战消耗太大,两国都不能承受,才迫不得已决定罢兵弥合,庸国承认了楚国的霸主地位,这样,两国才相安无事过了几十年直至今日。” “啰啰嗦嗦这么多,我是个粗人,伍大夫什么意思请直接说。”子重听他说完便不耐烦道。 虽然子重无礼,申无畏却不以为意,笑笑道:“我说这么多,主要是想说明最重要的一点,庸国不同于其他小国,它与我国抗衡了上百年,都不能被我所灭,足以证明他的强大,而这次若要再与我国开战,必是蓄谋已久,做了充足的准备。” 稍顿,他对着吴哲继续道:“而反观我国,粮草不济,内乱刚平,实为危急存亡之秋也。” 可以说,直到听完申无畏的这一席话,才使子重潘党等一干将领,甚至包括吴哲意识到庸国欲伐楚,使楚国面临的严重危急。 “要不称庸国还未兴师,我们先下手为强,马上起兵与庸国开战。”潘党提议道。 “不可。”蒍贾断然否定了吴哲的提议。 “为什么?”潘党着急道。 “若论准备不足,我楚国更甚,连连旱灾,库存的粮食用于赈灾几乎用尽,况且,由于饥荒,各地暴民叛乱的事件急剧增加,另各府县兵焦头烂额,疲于奔命,我们也无法抽调县兵讨伐庸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做着等庸人打上门算鸟!”潘党气呼呼道。 楚国君臣们陷入沉思,面对如此危局,该当如何应对。 “报,斥候将军有军情急报。”侍卫进殿禀告。 “传。” 斥候将军进殿后,先向吴哲恭敬跪拜,而后禀告道:“报大王,巴国东部的山戎族袭扰楚国西南边境,已攻占阜山,东方的夷、越两族派兵入侵楚国的东南边境,攻占了阳丘,现正进军訾枝,似乎要从东南和西南方向夹击楚国;麇国带领各夷族部落在庸国选地集结,扬言要讨伐我国,进攻郢都。” 第24章 迁都? “这些跳梁小丑,也敢到我们楚国头上撒野,大王,臣请军平复诸夷。”潘党大怒请战。 “潘将军稍安勿躁,申大夫不是说了我们无粮调兵了吗?”大夫苏从劝道。 “庸国打不得,这些土鸡瓦狗还打不得吗?”潘党一瞪眼,大手一挥道:“我潘党不需大王的大军,只要大王准许,就用我自己的潘氏族兵,臣保证把那群鸟人制得服服帖帖。” “不要贸然行动,诸夷突然同时反叛,很有可能就是庸国在背后操纵,借以试探我国虚实,就算你把那些小国都灭掉,却并不能触动庸国的根本,白白虚耗了自己的实力,我认为,庸国才是我们目前最大的敌人。”蒍贾说道。 “那我就顺便把庸国也讨伐了。”潘党又道。 “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我们要再好好想想。”蒍贾很无奈。 见潘党与蒍贾又要争执起来,大夫苏从再道:“大王,臣认为工正和潘党将军所言都有理,但庸国何时兴师尚属未知,而群蛮虽不足为惧,但抵御他们的入侵却迫在眉睫。” “大王,巴国东部的山戎族,可派部队在大林一带布防抵御,阻敌于国门之外,而对于东方的夷、越两族,我们可调集附近县兵于訾枝集结防御,至于在庸国选地集结的麇国诸夷狄,我们可以暂且不必理会,驻扎在宛城的两万北伐精锐足可震慑敌军,让其不敢轻举妄动。”蒍贾一步步阐明应对方略。 “很好,照此方案,应该可以使边境危机稍解。”吴哲采纳了蒍贾的意见。 就在众臣稍安之际,又有一个声音问道:“工正,你收到的消息可有说庸国何时兴师?我们还有多少准备时间?”循声望去,问话者乃大夫申无畏。 “这个不得而知。”蒍贾摇头道。 “大王,臣还是觉得应该马上全国动员,出兵平叛,然后挥师伐庸。”潘党再次力谏。 “举国动员不行,我们根本没有足够的粮食供应大军讨伐,如果战事延长,更是不可设想。”斗越椒否定,接着又道“况且,如果我们与庸国开战之际,晋国趁机发难,我们又该如何,这些都不得不做考虑。” “那该怎么办?”吴哲问道。 “臣认为万不得已之下,或可考虑迁都阪高。”斗越椒提议道。 逃跑? 这两个字猛的跳入吴哲脑海。 还不待他细想,一直在一旁默默静听的老太师潘崇突然把手中朝板扔向斗越椒,气势汹汹地冲到他面前,怒斥道:“我楚国建国数百年,还不曾有外敌入境,君王就落荒而逃的,还迁都?竖子小儿,作为堂堂楚国令尹,说出这番言语,我都替你害臊?” “我只是为楚国考量,此心可鉴日月,太师久不问国是,不知这几年楚国艰难,意气用事之言,只会另楚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斗越椒哪曾受过这种欺侮,针锋相对道。 “你这是令君上蒙羞,令楚国的列祖列宗蒙羞!”潘党怒目而斥,说着转身面向吴哲,大礼一辑到地,呼道,“大王啊,万万不可迁都,我楚国建国数百年,只有因胜利而迁都,从不曾因失败而迁都,何况敌人都还没打上来,我们就被吓得迁都逃避,这不是要让天下诸侯笑掉大牙吗?臣宁死不逃!” 这时,斗越椒之子斗贲皇出列道:“太师请勿动怒,如今群蛮反叛,庸国大敌当前,而晋国又在北方虎视眈眈,令尹有此提议,只是希望暂避锋芒,保全楚国,等我楚国养精蓄锐后,必将扫荡六合,。” 潘崇却正眼都不看一下斗贲皇,轻蔑道:“小子懂个什么?不是你父亲斗越椒,你能站在这里说话吗?” 这话就有些过头了,楚国军中皆知,斗越椒貌似熊虎、声若豺狼,天生臂力惊人,箭无虚发,其子斗贲皇虽不及其父,但也是不遑多让,确是凭真本事,凭军功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当然,因其父亲,他得到展示的机会比别人多得多罢了。 斗贲皇顿时被气得满面通红,眼睛也鼓了起来,瞪着潘崇,后者却道:“看什么看!老子上阵杀敌的时候,你还没出生了,这里没你说话的地!” 斗越椒未免儿子再当众受辱,一手将其拉到身后,反问道:“那太师认为该如何?” “死战!”七十余岁的潘崇须发皆白,说这话时却铿锵决然,杀伐之气盈然,让人油生敬意。 “士兵没有粮食吃,难道要他们饿着肚子与敌人厮杀吗?”斗越椒语气中带了淡淡的嘲讽。 “即使饿着肚子也要死战。”潘崇梗着脖子硬声声地回道。 “太师说得轻巧,战事不同儿戏,恐怕只是一厢情愿吧。” 见斗越椒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潘崇更是直接挑明道:“斗越椒,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建议大王迁都阪高,只因你封地多在阪高附近,而郢都这边的楚地就算失去也无伤你家族分毫,只怕这才是你的真实所图吧。” “潘崇,我敬你是我楚国元老,但你也不要血口喷人!”斗越椒矢口否认,更是直呼潘崇的姓名,可见他也是真急了,说着,对吴哲长身一拜道:“大王,臣迁都之所请,皆是出于楚国的利益考虑,绝没有私利。” 吴哲艰难点头,朝臣的争执让他头大,但有一点,却很清楚,“我相信令尹也是为楚国考虑。”他先是宽慰斗越椒,接着话锋一转道:“但寡人绝不赞成令尹所说迁都之举。” 国君发话,斗越椒既是心再是不干,也没法再说什么,只得退到一边。 吴哲继续道:“令尹之意,为避敌锋芒,可暂时迁都去往阪高,但敌人难道就不会往阪高追击吗?若敌人继续往阪高追击,你要怎么办?难道还要逃出楚国吗?”稍顿,他又道,“至于庸国会不会趁胜追击,诸位想想以前我们是怎么讨伐他国的,就不难想象了吧。” 斗越椒被说得没理,闷声道:“那大王,不迁都又能如何?” 第25章 决定 “那大王,不迁都又能如何?” “既然迟早都要和庸国开战,我认为晚打不如早打,我们应该兴师伐庸。”吴哲说道。 “伐庸?这问题不又绕回来了吗?现在庸过不来攻打我们,我们都要谢天谢地了,我们却还主动去进攻庸国?粮草在哪?如何取胜?”斗越椒质问道。 这次吴哲还没有回答斗越椒的话,蒍贾率先出列对道:“臣赞同大王的主张,兴师伐庸。” 斗越椒哼一声,不以为然,蒍贾并不在意,对前者道:“请问令尹,四周蛮夷为什么会反叛?” “当然是因为我国闹饥荒,无粮以用兵。”斗越椒回道。 “说得好。”蒍贾重重点头,继续道,“四周蛮夷之所以会反叛甚至进攻我楚国,皆因我国正处于饥荒,他们认为我们没有粮草就不能兴师,我们正是要反其道而行,大张旗鼓地兴师伐庸,并且要表现出毅然决然,举国一战的态势,这样,那些鼠尾两端的白濮,夷越人等夷族必然会偃旗息鼓,因为他们知道了,我们楚国并没有败落到因饥荒而无法支持军队的地步。” 环视众人,蒍贾知道不少人已经认同了他,站在了他这一边,方继续道:“其实现在,真正有实力做我们敌人的,只有两个。”说着,他竖起食指说道,“一个即是众所周知的晋国,晋国的强大诸侯皆知。” 蒍贾接着伸出第二根指头,说道:”另一个,为庸国。先代武王打败庸国,使其尊我国为霸主,但他们绝不是真心归服,而是暗暗积蓄国力,从现今的形势看,他们甚至拉拢了附属我们的周边小国,唆使他们发起叛乱,等到我们疲于奔命后,他们必会予我们致命一击。与其等它来消灭我们,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消灭他们!”蒍贾倏地握紧拳头,显示他势必一战的决心。 众人起先只是仔细倾听,而后凝神细思不住点头,慢慢地,大多数被说服,赞同蒍贾的说法,说到底,楚国人骨子里就有不服输的倔强,要迁都,大多数人下意识就是抗拒,更何况不少人府邸妻儿皆在郢都,起始说迁就能迁,如若不是是在没有办法,他们大多数下意都是拒绝迁都。 “如果我国与庸国决战时,晋国趁火打劫,那就大大不妙了,这样做,太危险了。”伍举说出自己的担心。 “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晋国上月兴兵讨伐秦之属国崇国,秦国闻之,兴兵伐晋,如今两国正当激战,晋国自顾不暇,暂时不会南下。” 蒍贾一一扫视众人,最后将目光停在吴哲身上,说道:“目前,我楚国的目标应为一个:灭庸!” 吴哲与其对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炽热,再看向其他人,他们恭敬的眼神中也透漏出兴奋和斗志昂扬,尽管处境艰难,但楚国人的顽强、倔强的精神早已融入他们的血脉,并在此刻激发。 吴哲微微闭目,脑海中是为了让他活而自己死在庸地的那些人。 吴哲双手缓缓握起,越攒越紧,最后凝聚成拳,他倏地睁眼,猛然站起,道:“说得好!灭庸!” “那么,粮食怎么办?”这是楚国君臣不得不面对的重要问题。 蒍贾竖起两个指头,说道:“同样是两个方法,一者,大王下令开放山林、胡泽,供国人自由狩猎捕渔;二者,楚国所有世家贵族将封地税收所得一半上交国库,以补不足。” “臣第一个捐出封地的一半税收。”蒍贾接着补充。 蒍贾说出第一点时,在场诸臣还很平静,可当蒍贾说出第二点时,许多人都暗暗皱眉,不少更是在心中大骂起了蒍贾,原因无他,皆因利益耳。 山林,湖泽,河流是国君私有之物,开放给百姓对他们并无任何损失,可封地经济独立,其内税收完全是他们的私人财产,蒍贾一句话,生生要他们把一半利益上交国家,不少人觉得这简直是在挖他们的肉,万般不愿。 但吴哲不知道这些,欣然允诺道:“可以。国家有难,本就应该我们这些平时享受更多的人多出力。” “臣愿意。”潘党率先附议。 “臣也愿意。”接着是伍举,苏从等比较贤明的臣子和子反子重王室子弟。 “臣等愿意。”一转眼,大半的臣子都同意了上交一半封税,剩下的就算心里不愿意也不好反对了,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表示赞同。 “即使如此,我国的储粮依旧不足以应对大规模长时间的战争。”斗越椒的斗氏家族封地最大,故蒍贾提议的通过的这条王令使他损失最多,他忍不住泼冷水道。 蒍贾沉吟片刻,试着说道:“大王可派使者向郑国和蔡国请求粮食的援助。” 随着蒍贾的话,吴哲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高义那痞痞的模样,虽然他们是盟友兼广义上的老乡,但他总是觉得那人不靠谱。 “蔡国也会借我们粮食吗?”吴哲不确定道。 但这番话却这让所有人轻松下来,吴哲只问蔡国而不问郑国,在他们听来,便是求援郑国没有问题,毕竟传闻大王与郑国国君相交甚好,后者还赠以名琴绕梁。 “楚国与蔡国向来交好,就算蔡迫于晋国压力不得不与其结盟,楚国有难,蔡国必定会相助。”蒍贾没有说完的话是,蔡国也不敢得罪楚国。 “如此,尚可一战。臣立即下令全国清查粮仓,扫清库地,尽可能多收集粮食。”请战成为大势,斗越椒就算是令尹也不能逆势而为,只得赞同,并全力配合。 “臣立刻拟定律法,让军民入山林河泽捕猎。”司败子反道。 没什么好说的了,国君,令尹和司马一致主张兴师动兵,那么不管有多么困难,楚国的战争机器都将全面开动,因为清查收集军粮尚需时日,而楚国一年一度的春搜即将到来,吴哲决定,春搜之后即刻誓师伐庸。 第26章 军事比武 春秋时期,各诸侯国会在农闲时定期举行狩猎和军事训练,一年四次,春季进行的春蒐,夏季叫夏苗,秋季叫秋獮,冬季叫冬狩,规定年满十六岁,至六十岁的国人都必须接受这种训练,以加强军队的战斗能力。 军事训练的内容分为军事动作和使用兵器技能。 军事动作包括列队动作、单兵动作以及投石、超距,即投掷、超越障碍,使用兵器技能对弓矢、殳、矛、戈、戟五种兵器教练使用。 由于吴哲的存在,楚国这次的春搜却与其他诸侯国大大不同。 “反正要进行军事训练,不如我们搞比赛吧?”吴哲对斗越椒蒍贾说道。 “搞啥子?”斗越椒不明所以。 “比赛。”吴哲一字一顿重复一遍。 “比赛是什么?”斗越椒再问道。 “就是……”吴哲想了想,解释道:“就是在某个训练项目中,参加的人进行比试,选出其中最厉害,然后给予奖励。” “大王不可戏言,国家大典的春搜怎么能当作嬉戏游玩。”斗越椒连忙摇头,他认为吴哲由此想法又是想玩乐了。 “这怎么是游玩,我们可以通过比赛,在军中甚至平民中发现能力出众者,给予奖励委任官职,让其为楚国效力,这不是很好的事吗?” “士族武士就是为国家而生,他们从小便学习战阵杀人之术,大王需要人才,尽可从士族卿大夫中挑选,无需从他处选拔。”斗越椒摇头道。 “令尹,不是我说你,人的思想怎么能这么僵化了,我们楚国要想不断壮大,就需要很多很多的人才,仅仅从士族中挑选是远远不够的。”吴哲继续道。 斗越椒还是反对,这时一直在旁一语不发的蒍贾开口道:“臣赞同大王的提议。先齐桓公的管仲一人便成就霸业,可见人才的重要性,大王说得有理,我们楚国一直都太拘泥于古法,一层不变,长此以往绝不利于楚国保持长久强盛。” “好了,就这么定了,这是国君的命令。”吴哲见斗越椒一直不松口,也来了脾气,直接拍板道。 斗越椒沉默片刻,终是回道:“臣还是不赞同,但既是王令,臣作为臣子便会遵从。”尽管不情不愿,斗越椒终究是答应下来。 就这样,楚国的这次春搜,除了正常的训练项目,还增加了御车,投掷,箭术,武术四项比赛,这还是由于时间不够,精简项目后的结果。其实按照吴哲的设想,应该还要有团体比赛和队列式阅兵比武的。看来只能留待下次了,吴哲心中不无遗憾地想。 五天后,楚国的春搜开始,郢都上至国君,贵族,士大夫,下至士兵,平常百姓均整装齐发,朝云梦泽而去。 云梦泽位于郢都以北,方圆450公里,地域辽阔,其中多为山林、原野、川泽,并有一同名的巨大湖泊,鸟兽鱼虫繁多。本是历代楚王专用的狩猎区,这次由于吴哲的法令,对所有国人开放。 又由于吴哲颁布王令,宣布此次春搜以比试的形式进行,优秀者选拔入军中,直接授予官职,爵位,这么丰厚的奖赏,使楚国上下不仅兵卒,甚至百姓平民都跃跃欲试,希望能在国君面前一展身手,思虑着万一被看重,岂不就一夜富贵了? “真是壮观啊!可惜蒍贾来不了,他最爱凑热闹了。”吴哲坐在战车上,望着人山人海的盛况,不禁感概。 蒍贾协助令尹斗越椒进行战争准备,专门负责统筹调集全国的粮草和分配各地需要召集的军队人数,故无法参加这次春搜。 “工正大人才喜欢看热闹,是你爱看才是吧。”许偃马上调笑着揭发潘党,接着又对吴哲道:“大王有所不知,自从您的王令发出,举国无不称赞您的仁德,国人都心怀感激,再者,您举办的那个……那个什么武……”从庸国回来后,许偃升任郎中,作为吴哲的警卫队长,随侍左右,这次春搜更是担任王车的御戎。 “军事比武。”吴哲笑着提醒道。 “听说将士们都跃跃欲试,要求参加的人把报名处都挤满了!” “听说你也报了名。”吴哲道。 闻言,许偃有些不好意思,憨憨回道:“回大王,小的报了箭术比赛。”说着朝担任车右的潘党努努嘴,道:“潘将军也报了名。” 今天的潘党有些不同寻常,大多时候都沉默不语,就算回话也限制在三字以内,全然不似平常那么话痨,吴哲有意调侃道:“潘党,怎么一直不说话,不会是赛前紧张的吧?” 不等潘党答话,许偃就插话进来道:“大王,这小子才不会紧张,昨天兄弟们出去喝酒,他还说第一名非他莫属勒。” “滚一边去。”潘党一脚把许偃踹到一旁,说道:“大王,别听他胡说,胜负是其次,能与各路豪杰切磋箭术,才是臣心之所往。” “你才胡说,”许偃笑嘻嘻地又凑够来,说道:“大王,这家伙在您面前就装谦虚,在我们面前那可是牛皮灯笼吹上天。” 潘党,许偃和吴哲一起共过生死,年纪也不大,加上吴哲本就不在意地位尊卑,因此,几人混熟了后,私下里就像兄弟朋友一样,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顾及,甚至对方还沾染了吴哲说话的方式。 “那好,作为弟兄,我支持你,如果你得了第一,我给你再升一级。”吴哲豪气道。 “谢大王厚爱,臣定不辜负大王期望。”潘党躬身谢过。 跟随在吴哲王车周围的,是大楚的两广禁卫,抵达云梦泽后,便分出几部,迅速有规则的散开,执行近处的护卫。 外围是早早就来布防的郢都卫军,总计万余人。 吴哲抵达时,已是旌旗蔽天,壮观非常。 随着王驾的驶入,纷乱吵杂之声顿止,军民的目光跟随车架缓缓移动,王车在中央处稳稳停住。 吴哲心脏狂跳,他很兴奋激动,他怎么能不兴奋激动呢? 第27章 冠军没什么了不起 他怎么能不兴奋激动呢? 这么多人崇敬期待地目光,都是望着自己。 吴哲清清嗓子,尽力提高声量道:“相信大家都知道,我楚国目前外有强敌,内有灾患,正是艰难之时,但寡人相信,困难是暂时的,楚国历代先祖们面对比现在艰险数倍的处境,尚能开拓出如今楚国偌大的基业,我们作为他们的子孙,当然亦不会被打败,寡人会与你们同甘苦,共患难,这次开放山林便是举措之一,我相信,我们定能战胜困难,创造更加辉煌的大楚!” 会场寂静无声,只有旌旗随风展动的声音和不时地马鸣,以及远处不明动物的叫声。 这可是我第一次打稿子说话啊,来点反应啊喂。 “大楚必胜!”一人高呼,终于有人响应吴哲的心声。 “大楚必胜!大楚必胜!!”紧接着是更多人群起高呼。 人们群情激奋,振臂高呼,吴哲抬手,呼声随之而止,这种感觉真是无与伦比,他压住因激动而没出息狂跳的心脏,继续道:“另外,各位也知道,今次不仅为春蒐,更是我楚国第一届军事比武,是为我大楚兴师伐庸选拔人才,因此不论身份、地位,只要有真本事,寡人都会委以重任。” “大王英明!大王万岁!”对于此种情景,吴哲感觉自己都快要上瘾了,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喜欢当官,被人恭维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好了,寡人宣布春蒐开始。” 在惯例的军事训练后,接着举行御车,武术,投掷,箭术四项军事比武,由于报名人数众多和时间关系,四场比武为同一时间开始,吴哲斟酌再三后,还是决定去看自己最为感兴趣且有许偃潘党参加的箭术比赛,故而只到其他三个场地露个脸,鼓舞士卒全力比试便直奔箭术比武会场。 当吴哲来到比武擂台后,会场正爆发楚震天喝彩。 “怎么啦?怎么啦?”吴哲急得仰头张望。 “大王,注意威仪!”潘党和许偃都参加比赛,故而陪同吴哲的是伍举,看到吴哲丝毫没有大王的形象,忍不住提醒道。 “潘党和许偃比了吗?”吴哲却顾不得那么多,一边小跑着登上为观看比赛为临时建造的高台,一边问道。 “听说都进入了决赛。”伍举回道。 按照吴哲规定的赛制,报名人数多的赛事设小组赛,每个小组十人,为确保公正,随即分配小组成员,每个小组中只有获胜的前两名才可进入下一轮比试,以此类推,最终十名优胜者进入决赛。 “决赛开始!”正在这时,负责主持的吏员宣布决赛正式开始。 “进入决赛的壮士为丁明,范云,许偃,潘党,时任……”吏员依次念出进入决赛的十人的名字,许偃和潘党均在其列。 随着一个个名字的念出,观众中与选手相识的友人无不爆发出热烈的喝彩。 “太好了!”吴哲听到许偃和潘党也在决赛名单之列,高兴非常,也跟着观众大声喝彩和鼓掌。 “百步距离,每人射出三箭,中靶多者为胜,射中次数相同则以中小环多者为胜。” 在吏员说明比赛方式的同时,有十名兵卒举着箭靶在场中循走一周展示,箭靶分为三环,最中心一环大约只有拳头大小,用颜料涂成红色,好让箭手易于辨别。 一切准备完毕后,潘党等十名武士在百步外站定,士卒为每人送上相同制式的楚国弓箭。 观众屏息凝神专注观看比赛。 第一箭。 弓手们射箭的速度相当,都较快地射出了第一箭。 第二箭。 从第二箭开始,不同慢慢显现了,有的弓手依旧保持射出第一箭的速度,有的却迟迟无法瞄准射出。 第三箭。 弓手们射出箭矢的速度出现了明显的梯度,有快的有慢的还有维持平均速度的,只潘党一人三箭均不带任何迟疑,迅速射出,让吴哲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瞄准箭靶。 别脱把了啊?吴哲不免替他担心。 很快,靶数统计出来了,潘党三箭均中红心为第一;时任三箭中靶但一箭稍微偏离红心为第二;许偃三箭中靶,一箭中红心为第三。其余箭手有的拖把,有的三箭全部中靶但却未中红心,遗憾落败。 “好!好!”不论胜利者还是失败者,观众们都为他们送上最热烈的掌声。 正当吴哲要亲自为获胜者颁奖时,一条传闻在人群中快速扩散开来。 “啧啧,这可不得了。” “我看未必是真的。” “在下亲眼所见,怎么可能是假的。”先前说话那人激动得嚷嚷起来。 看热闹之心自古有之,本来只是一小撮人小声讨论,不多时,人越聚越多,到最后,连吴哲都听说了。 他满脸不信道:“真的假的?有人把箭射进了岩石中!?” 听到大王问话,打听后回来回话的许偃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臣也只是听士卒议论,并未亲眼见到,要不,臣再去问清楚。” “不,我跟你一起去。”吴哲说走就走。 原来是有一观看比试的猎户说这箭术冠军也没什么了不起,他见过更厉害的箭术,听者当然不信,说他吹牛。那猎户顿时不乐意了,便把自己见到一名箭士将箭射入岩石的事情说了出来。这要何等臂力,其他人当然不信,便争论起来,于是就引起之后的围观。 “你亲眼看见那人将箭射入石中?”吴哲朝被带来的猎户问道,他说什么也不相信箭能射进石头,又不是在写小说,忽悠谁呢。 “小人说的句句属实,如有虚假,天打雷劈!”那人指天立誓。 吴哲来到这里已经三年了,他知道,这里的人对于誓言是异常严肃虔诚的。 该不会这人也是被人骗了吧?吴哲依然不信。 “你在哪里见到他把箭射入石中的?那箭士叫什么名字?”吴哲又问道。 “就在军营前的山林中,小的可为大王带路,那名箭士的名字叫养由基,小的当时见其神射,佩服非常,幸得寻问了姓名。” “那好,你带我们去。”吴哲一挥手,许偃上前。 吴哲吩咐道:“派人一定去把那个叫养由基的找到。” “诺,大王。”许偃领命而退。 第28章 百步穿杨 众人在猎户的引领下,朝目的地进发,除了护卫的兵士,还有恰好操练回来跟着去看热闹的民众,汇聚成了一支不小的队伍。 路上,吴哲忍不住向潘党问道:“你说这事有可能吗?” “回大王,臣研习箭术至今,未曾听闻。”潘党摇头。 “那你觉得有人能做到吗?”吴哲再问。 “这不好说,这与箭的拉力和箭矢有很大关系,并且需要极大的臂力。” “你做得到吗?” “臣未曾试过,也不知能否做到。” “你现在可是箭术第一了,也做不到吗?” 潘党思虑片刻,却说道:“臣虽在比武中获胜,但在楚国内,臣还不是第一。” “哦?还有更厉害的?”吴哲好奇道。 当初在庸国被追杀时,他可是亲眼见识过潘党箭术的,几乎是箭无虚发,对比他自己军训时打靶,六枪一枪没中,子弹都不知道飞哪去了,他就对潘党佩服得五体投地。 “嗯。”潘党点头,继续道:“在我们大楚,箭术第一人当属令尹斗越椒。” “原来令尹这么厉害。”吴哲奇道。 “斗越椒虽然自视甚高,为人傲慢无比,但确实很有本领,否则亦不会三十出头,就出任家族宗长并被推为令尹,他的能力势力均是非凡。” 吴哲点点头,心想你到底是骂他还是夸奖他。 说着话,他们已经来到那岩石所在之处。 循目望去,只见一只箭羽深深插入一大石之中,更令人震撼和意料之外的是,那支箭不只是箭头射入石中,而是箭头连同箭杆,整支箭都深入岩石中!只有尾部的箭羽露在外面,可见此箭力道之大,速度之快。 此等情景,令吴哲等人惊愕不已,周围连连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原来那人不是夸大,是谦虚了好吗。 这还是人吗?不少人在心中感叹道。 “大王,小人所言非虚吧。”见众人都沉浸在惊叹中,那带路的猎户小声提醒。 “是是是。”吴哲连连点头,却早已顾不上他了,他只想赶快见到射出此箭之人。 正在此时,人群外围一声高呼,“养由基到!” 所有人的脑袋一起朝声源处望去,眼神中无比期待,迫切地想要一睹这位英雄豪杰是何等英伟姿容。 一男子跟在许偃身后步入,在吴哲身前站定后,躬身行礼道:“小民养由基,拜见大王。” 长得挺正常的啊。这是吴哲的第一印象,令他大失所望。 在他原本的想象中,能射出此箭之人,必是虎背熊腰,声如豺狼,眼神都带着杀气,能止小孩夜啼那种。 现实是,这人体格虽健硕却又不似那种肌肉爆满的魁梧,面容既不粗犷,也不清秀,容貌看上去与普通人无异,只是那双眼睛异常有神,年纪也非常年轻,身高与吴哲差不多,大约一米七几。 “你就是养由基?那个是你射的吗?”吴哲指着大石上的箭矢问道。 “回禀大王,确为小名所射。小民今晨狩猎途径此地,那时林中雾气很大,突现一只巨兕(类似犀牛的一种动物)伏于草丛之中,情急之下奋力射之,待到近处看时,才发觉只是一块像兕的石头。”养由基答道,尽管年纪轻轻,尽管面对的是楚国最至高无上的人,也没有一丝怯意,不卑不亢。 “这也太神了吧,看你年纪也不大,身材也不是特别强壮的那一类。”吴哲不信,又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习箭术的?” “回大王,小民今年虚岁二十,家中世为猎户,我从小就随父亲入山狩猎,八岁开始练习箭术,已有十二年。” 围观人群议论之声顿起,其中质疑之人依旧占多数,吴哲亦在其列,他望向潘党,后者会意,上前道:“在下潘党,请问壮士能开几斤弓?射多少步?” “就这把弓,百步之内,目标未曾有失。”养由基说着,反手取出背上的弓递出。 潘党接过来,随意一拉,道:“两石弓。” “正是。”养由基点头。 潘党交还弓箭,返身面向吴哲一拜,道:“大王,臣欲与养由基比试箭术,请大王准许。” “当然可以。”吴哲欣然应允。 立刻有卫士在一百步外撑起一块板,并在板上画出一红心圆圈,与之前箭术比武时一致。 潘党正要去取箭,许偃拉住他道:“潘大哥,小弟想先试试他的斤两,如果只是虚有其表之徒,大哥自然不必亲自出手。” 潘党想想也是,便请示吴哲,亦得到允许。 许偃大步走向养由基,随意地拱拱手算是施礼,便道:“壮士箭术了得,在下许偃,也想与你比试,可否?” 养由基看出对方的质疑和轻视,生出较劲之心,傲然道:“当然可以,但是射一百步外的红心,目标太大了,不如射百步外的柳叶吧!”说罢,他指着百步外的一棵杨柳树。 许偃膛目结舌地望着养由基,箭靶由木板上的红心改为柳叶,难度远远不是目标变小了而已。 要知道柳叶不仅小,而且轻,会随风发生摆动,虽然幅度不大,但对射箭者却造成了极大的困难,更加考验射手对风向的预测和箭矢的速度。许偃他虽然自忖箭术不错,但自知还没有本事能够射中百步之外的柳叶。 周遭议论之声又起,有支持喝彩的,但依旧是讽刺养由基大话说破天了,等着看他出丑者居多。 对于这些议论,养由基充耳不闻,双臂抱弓,神色平静。 吴哲暗自咋舌,远望百步外的杨柳树,树上的叶子还没有一截小指那么大,我的天,这怎么射得中? 于是,又有卫士在树上随即选出一片叶子,涂上红漆作为箭靶。 养由基望了一眼标靶,随即抬弓搭箭,根本没有任何瞄准的动作,“嗖”的一声,弓箭径直射出,“噔”——箭矢穿过杨柳叶的中心,并将其钉在后面的柳树上。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射击姿势漂亮如画。 妈的,太帅了! 吴哲击节而赞,忍不住在心中骂了句脏话,要不实在不能表达他此时的惊叹佩服之情。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许偃自知没有这样的本事,但又不相信养由基箭箭都能射穿柳叶,便亲自走到那棵杨柳树下,选择了三片柳叶,在上面用颜料分别画上一、二、三三道横线,回来对养由基道:“先生箭术高明,许偃自认没有这等本事,但恕我直言,一次射中也可能是凑巧,如若先生能按编号依次射中树上柳叶,那在下就甘拜下风。” “再射三箭又何妨。”养由基径自走上前去,看清编号后,退到百步之外,站定拉弓,“嗖”、“嗖”、“嗖”几乎没有间隙,连射三箭,依次射中三片编上号的杨柳叶,箭无虚发。 百步穿杨! 这是何等神乎奇技! 这时,场中观众连呼吸都忘记了,好一会儿,人们才回过神来,霎时间喝彩声雷动,久久不绝。 “百步穿杨!真正的百步穿杨啊!” “今天真是开了眼福了,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神射!”一人拼命鼓掌叫好。 “真是神了,这箭术绝对是楚国第一!”另一人赞道。 “谁说的,我来!” 第29章 故人归来 一个粗犷的声音压过喧闹,接着,便见一男子越众而出,此人正是潘党。 潘党作为统领近卫的将军,箭术高超,武力非常,深得将士的佩服和崇拜。 周围的禁卫一见潘党出来,皆大声喝彩为其加油鼓气,说到底,这是兵士虽佩服养由基神乎其技的箭术,但他们更有着大楚军队精英的荣誉,他们希望有武人能胜过养由基,现在,这个人出现了。 潘党率众而出,走到养由基面前,说道:“先生箭术实在高明,在下佩服,先前对先生多有不敬,还望先生恕罪。” 养由基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接着潘党郑重一拜道:“在下诚心请求与先生比试,还望赐教。” “请。”养由基礼貌回礼。 又有人在三片柳叶上做好标记。 潘党取出自带的弓箭,站定姿势,微一凝神,也是三箭连发,去势极快,同样是准确地命中三片柳叶。 “好!好!好!”卫士们以戈顿地,大声呼好。 “大帅了!”吴哲拊掌起身,来到二人之前,称赞道:“潘党、养由基,你们两个箭术都堪称神技,百步穿杨,百发百中,都是神箭手。” “大王,就射箭的准度而言,臣与养由基不相伯仲,臣还想与先生再比一场。” 吴哲望向养由基,问询其意,后者欣然道:“潘将军的箭术我亦十分佩服,能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实乃幸事!求之不得。” “那好,不如我们比试三百步之外,射击甲衣,谁射穿的甲衣数多,谁就为胜,如何?” 三百步,约合五百五十米,要在这个距离射穿甲胄,这里除了潘党和蒍贾,其余人是想都不敢想了。 “愿为一试。”养由基答应道。 卫士用两个十字形的木棍撑起甲胄,立于三百步之外,潘党和养由基同时射击,逐次增加甲衣的数量,看谁射穿的数目多即为胜。 二人在同一起点线站定,各自取出弓箭,搭箭拉弦,只听“嗖嗖”两声,几乎同时,箭矢射穿铠甲,去势不停,竟又同时穿过木桩,飞射而出。 “加一件甲胄。”潘党命令,立即有士卒给木桩套上两件甲衣。 再次射击,又是透甲而出,于是,再次增加甲胄,又是同时透射而出,周围众人全都忘却了加油喝彩,完全沉醉于两人惊为天人的箭术之中。 “再加一件。”潘党再次命令,甲衣的数目已经增加至五件。 养由基自始自终并不言语,放佛天地间只有他和弓箭存在,完全沉浸于射击之中,待那边兵士将木桩换上五层甲衣,他取出箭矢,搭箭拉线,随着所施臂力越来越大,弓被拉得越来越满,“啪嚓——”一声脆响,弓臂竟然应声而折。 “看来这弓拉力不够,只能比到如此。”养由基遗憾地叹息,他自制的两石之弓,已是强弓,拉力上甚至略高于军中配属的弓箭,思及临时不会有人随身携带更强劲的弓箭,方道出上述之言。 “比试正是精彩之时,就此结束岂不是太遗憾了吗?”潘党说道,接着又问向养由基道:“先生欲用几石弓?” “试试五石的吧!”养由基眼中流光异彩,今次是棋逢对手,令他也是欲罢不能,势要战个痛快,战出个结果。 啧啧称奇之声又起,要知道,一石弓的拉力等于一百二十斤,五石弓就有六百斤的拉力,还要射穿三百步外的铠甲,这份臂力想想都让人恐惧。 “好,拿弓来!”潘党大呼道,便有侍从快步回到战车上,取出两个长方形的精致锦盒,小心翼翼地返回,双手奉上。 潘党翻手打开锦盒,印入眼前的两张精致的良弓,二者样式相同,只是所施花纹不同。 为了保存弓力,两张弓都未上弦,都是每次使用前临时上弦。 潘党取出弓箭,将弓片夹在两腿之间,一侧弓梢抵在脚面上,弓把抵在另一侧膝关节下,将弦耳套入下侧弓梢,一手持上侧弓梢,一手持弦耳,持弓梢手用力一拉,套弦到位,另一支弓依此为之,将两张弓都完成上弦。 整个上弦过程,潘党细致入微,让人意外平时莽莽撞撞的他,竟也有这样的一面。 上好弦后,潘党将一支弓递给养由基,后者接过,轻轻波动弓弦,不由赞道:“好弓!” “过奖了,这两把弓本是一对,名为秋月和流星,取意: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良弓赠英雄,秋月愿赠与先生,希望先生笑纳。” 养由基也是爽快之人,见对方真诚赠弓,拜谢笑纳。 潘党没有说的是,这两把弓实乃稀世良弓,为十数名制弓良匠,耗费了九年时间制成。 古时制弓工序繁杂,对材料的要求也十分严格。 正所谓“取六材必以其时,六材既聚,巧者和之。”需要冬天剖析弓干,春天治角,夏天治筋,秋天合拢诸材,寒冬时把弓臂置与弓匣之内定型,严冬极寒时修治外表。 因为冬天剖析弓干木理自然平滑细密;春天治角,自然润泽和柔;夏天治筋,自然不会纠结;秋天合拢诸材,白然紧密;寒冬定弓体,张弓就不会变形;严冬极寒时胶、漆完全干固,故可修治外表。春天装上弓弦,再藏置一年,方可使用。 一般弓箭的制作,尚需跨越两至三年时间,何况如此良弓。 比试再次开始,最终养由基射穿六层铠甲,潘党只能射透五层,遗憾落败。 军民们把最大的欢呼声送给获胜者! 虽然落败,但潘党比获胜者养由基还要高兴,欢呼声比没参加比赛的人还要高,吴哲不由好奇问之,谁知潘党却答道:“人生能得此对手,如良师益友,幸甚至哉!” 这次春蒐的军事比武,虽然办得仓促了些,但还是发现了不少能人义士:御车第一名摄叔,武术第一名许伯,投掷第一名彭名,箭术第一养由基,分别被国君授予官职,赐予相应爵位田地,留用军中,潘党爵位晋升一级,加赐封地,其余优胜者按照名次分别授予官职和财物。 封赏完毕后,吴哲宣布以部分所狩猎物为食,举行庆祝晚会。 晚宴中,不分君民,把酒言欢,酒酣耳热之时,一人纵情高歌,引起众人附和,气氛热络。 吴哲高兴地看着这一切,十分得意自在,很是享受这种热闹亲近之感。 这时,许偃端着一碗酒,摇摇晃晃地走上前,醉酗酗道:“大王,不如您也给我们唱一曲吧。” 吴哲楞住了,其他人都愣住了,还是潘党反应快,迅速起身,拉过许偃道:“大王恕罪,这小子喝醉了,待他酒醒,臣定会重重责罚。” 吴哲反应过来,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笑呵呵道:“无妨,我就唱一首吧。” 大王要为他们唱歌? 在场的大臣侍卫,还有不少庶民百姓更加吃惊了,但楚人本就浪漫多情,崇尚自由随性,因此尽管觉得大王此举不妥,也只当君王率性而为了。 “臣常听闻大王在宫中唱歌,好听的紧,就是有点怪怪的……”许偃打了个酒隔,又插言道,他是彻底醉了,潘党被他气得没有办法,“碰”的一声把他扔到一边,才让这小子终于不说话了,为何?晕了。 潘党偷巧吴哲,见其未有异色,心下稍宽,却不知后者正为要唱什么歌而伤透了脑筋。 这时的歌,吴哲自是不会唱的,只能唱他会的现代歌了。 嗯,要想一个符合此情此情,又和气氛的歌,啧,有点难度。 吴哲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回忆自己会唱的歌曲,才知道歌到唱时方恨少啊,会哼的不少,能唱全的几乎没有,伤脑筋啊。 突然,脑袋中灵光一闪,就那一首了! 吴哲轻咳两声,喝口水润了润嗓子,终于放开喉咙唱了起来: 如果祖国遭受到侵犯, 热血男儿当自强。 喝干这碗家乡的酒, 壮士一去不复返。 滚滚黄河,滔滔长江, 给我生命,给我力量。 就让鲜血染红最美的花, 洒在我的胸膛上。 楚旗飘飘,军号响, 剑已出鞘,雷鸣电闪, 从来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向前进,向前进, 向前进,向前进, 楚旗飘飘,军号响, 剑已出鞘,雷鸣电闪, 从来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向前进,向前进, 向前进,向前进, 向前进, 楚国军魂! 在场诸人先是不明所以这闻所未闻的古怪强调,但渐渐的为歌词中那豪迈之情所折,情不自禁地和起了拍子,沉醉其中。 直到最后一句歌词被吴哲吼出,人们欢呼声顿起,有一种澎拜之情在他们心中鼓动,似要喷薄而出,很长一段时间后,他们才从他们的国君口中得知,这种感情叫做爱国,源自于民族自豪感。 这首歌将晚会推至最高潮,直到营地点起篝火多时,宴会才结束。 吴哲微醉地走向自己的王帐,潘党护卫至帐门口,便依命而退。 吴哲摇摇头,酒已经渐渐醒了,这时的酒度数并不高,他伸手拉开帐帘,迈步而入。 “久违了,吴哲。” “阿旅?!” 第30章 夜谈 微一错愕,吴哲便辨认出,站在帐内的人就是楚国真正的国君,熊旅。 相对于吴哲的惊喜交加,熊旅只是淡淡一笑。 吴哲见到熊旅平安归来,很是高兴,直接上前给对方来了个出其不意的熊抱,熊旅错愕之余,亦感温暖,施以回抱。 之后吴哲拉着熊旅坐下,亲自倒上茶水,递给后者,道:“看上去精神好多了嘛,病治好了吗?” “已经好很多了。”熊旅接过茶水,抿一口,微笑着说道。 “那就好,”说着狠狠锤了熊旅一拳,抱怨道:“你小子说去治病,结果一去就是三年,把这么大个国家交给我,都快把我累死了,而且不知道是你人品不好,还是我人品不好,那么多人要杀你,好几次我差点就挂掉了……” 吴哲滔滔不绝地讲着,熊旅便静静地听,待他全都发泄完,熊旅歉意道:“你的事情,来这之前我听说了很多,十分感谢你这几年代替我治理楚国,对你遇到刺杀的事,我亦感到十分抱歉。”说着,熊旅深深一拜。 吴哲忙把他扶起,故意开玩笑道:“见你虚心道歉,态度诚恳,我就原谅你了。” 其实他也就是说说而已,毕竟这也不是熊旅愿意看到的。 吴哲朝熊旅伸出右手,后者不明所以,吴哲便将对方的手拉起,一拍道:“正好,我们就在这里换手,你继续当楚王,我就撤了。” “不……”虽然不明白“换手”的确切含义,但也明白吴哲这是要将王位交还于他,这令熊旅大为意外,他跟着站起,想要说什么却又被前者打断。 “对了!樊姬,这个,怎么说呢,”吴哲略感尴尬,难得斟酌着词句,吞吞吐吐地说道:“她虽然很凶,但是个不错的人,那个……你要好好对她,还有那个……那个,我没跟她那啥,你放心。” “樊姬吗?真是令人怀念的名字,她是樊国公主,性情温柔。我那时正值国丧,又处病发,无暇顾及到她,她过得还好吗?” “她性格温柔?”吴哲不禁反问,心想我可没发现她一点温柔之处,见熊旅露出疑惑之色,想到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之事,便道:“她很好啦。”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还希望你好好照顾她。”熊旅说道。 吴哲听熊旅之言大惑不解,怎么要我照顾她,正想询问,却听熊旅继续说道:“关于您刚才所说交换身份之事,请恕我拒绝。” 吴哲未及拒绝,熊旅又正色道:“三年前,是我逃避了身为国君的责任,抛下楚国和臣民,从我逃离楚国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资格再做这个国家的王了,而这三年,是你带领楚国度过困难,也是你,在现如今内忧外患之际,将国人团结在一起对抗外敌,如若此时再和您交换,做回国君,那我真是太厚颜无耻了。” 稍顿,熊旅郑重道:“我现在已经无法再成为楚王了,还请您继续做楚王,让这个国家更加强盛!” 吴哲见熊旅态度坚决,再回想在这里的三年生活,和这里的人息息相处,早已建立了难以割舍的感情,要他现在离开确实有些为难,便回道:“你这么坚决,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其实我也曾答应过别人,一起建设出一个理想的国家,既然这样,我就继续做楚王吧。” “那么,你回来准备怎么办?”吴哲问道。 闻言,熊旅再肃穆一拜,道:“我…希望祝您一臂之力,辅助您成就楚国的大业!请您准许!” “可以啊!高兴还来不及呢!”吴哲爽快答应。 没想到对方不加思考就应允,熊旅微一错愕,方道:“谢大王!” “不过你我长得一模一样,有些难办啊,还有身份的问题。要想个办法糊弄过去才行。”吴哲歪头苦思。 “大王不必为此费神,这些问题,臣已经想好应对之法,请大王放心。” “那好吧,我相信你。还有一件事,你就别臣啊臣的称呼了,也别叫我大王,挺别扭的,叫我名字就行,太久没人叫我名字,我怕我会忘记自己叫什么,所以没人的时候你就直接叫我吴哲,或是阿哲,我一直当你是朋友,我们以朋友相处。” “好的,大王还是和当初一样。”不多想,熊旅便回道。 “阿哲。”吴哲更正道。 “好,阿哲。” 夜色已深,熊旅便要告退:“今夜这样冒昧前来,实在抱歉,那么下次,我会正式拜访。” “知道了,我会等你。” “等等,那个……”见熊旅就要走出营帐,吴哲突然把他叫住,接着,又支支吾吾起来,好半天才接着道:“你还是把樊姬接走吧,她始终是你的老,不,妻子。” 熊旅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说道,“阿哲,请你好好照顾樊姬。作为你的妻子好好照顾她。” 熊旅步出营帐后,立即有一身影闪身而出,跟随于熊旅身后,两人在黑暗中走了很久,直到快出军营时,那黑影终于忍受不住,道:“大王,历代先君披荆斩棘才创下我大楚现如今的基业,怎么假手于他人,请大王恢复国君之位!” “不要再说了,我是不可能再做楚国国君的。”熊旅摇摇头道。 “大王,若您不忍对他下手,臣可……” “孟优!”熊旅大喝,打断他的话。 这时,一队士卒巡逻经过,听闻声响,便举着火把前来看察,待及近处一看,忙跪下参拜道:“大王福享。” “你们退下吧。”熊旅下令。 “诺。”士卒遵命而退。 熊旅看着依旧跪在地上恳求的孟优,良久,熊旅叹了口气,上前扶起孟优,说道:“方才我与吴哲之言,字字发自肺腑,与你说也是如此,此事不得再提。” 春蒐结束,国君回都,朝会重开。 “今天,寡人要介绍一个人给大家认识,他的名字叫巫臣,请巫臣上殿。”接着便有侍者宣巫臣上殿。 第31章 献策 “在下巫臣,屈氏,字子灵,参见大王,大王福享。”不顾殿中大臣奇怪的目光,巫臣俯身参拜。 “免礼。”吴哲摆摆手道。 “你为何用头巾遮住面目?这样见大王,太无礼了。”其他人还只是心有疑问,令尹斗越椒却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在下患有肺疾,这副打扮是为了避免把疾病传染给别人,请见谅。” 巫臣话刚说完,靠得最近的斗越椒慌忙后退几步,其余众人也都微微地退开,生怕被传染。 “大王,此人形迹甚是可疑,他真是楚国人吗?会不会是庸国或晋国派来的奸细?”潘党凑到吴哲耳边,小声说道。 “绝对不会。”吴哲打包票保证,接着又道:“还有,这是别人的隐私,你少问。” “隐私?”潘党再次接触到新名词,一头雾水,但也明白大王十分相信这人,便不再多问。 “咳咳,听说你欲辅助大王,但不知你对我楚国有何用处?”意识到方才地举动有失身份,斗越椒又小小地上前一步。 “臣闻大王欲伐庸,臣有一计,愿呈大王。” “好,你说吧,我认真听着。”说着,吴哲在众人惊骇地目光下,竟起身下了王座,走到巫臣身边,一副洗耳恭听巫臣的样子。 见此情景,众臣在汗颜的同时,不禁在心中佩服:不愧是大王,好胆色! 吴哲撇到众臣倾佩的神色,差点笑出来,好不容易憋住笑,才说道:“你说吧。” “诺。”巫臣微微点头听命,十分恭敬,才继续说道:“臣闻大王欲伐庸,庸为我楚国生死宿敌,伐庸实乃君上英明决策,但要独力与庸国作战,臣认为不妥。” “你的意思是要联合多国讨伐庸国?”申无畏道,他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但一则落井下石易,雪中送炭难,如今楚国处境艰难,中原诸国多视楚为蛮夷敌国,那些南方小国此时也不敢得罪庸国,而大国,他想不出还有谁会愿意帮助楚国。 “申大夫所言正是。臣建议我楚国联合巴国,秦国,三面夹击庸国,灭庸必成。” 不少大臣有些意动,但都明白此举困难重重,大夫伍举道:“此计甚好,但却难成,相信在座的人中,不少人早已想过,巴国虽是我楚国盟国,但他是庸国西边邻国,多次为庸国扰,甚是惧怕庸国,恐怕不敢对其宣战,而北方的秦国,正在与晋国纠缠,想必他们也不愿趟这趟浑水。” “伍大夫所言甚是,但我相信,秦国也一定不愿看到庸国独大,那会对他们造成威胁,况且,晋国也是我楚国的生死之敌,有了共同的敌人,更加有利于我们连秦,我们可以以这些为切入点,并给予适当的酬劳,游说秦国。” 发现众人依旧怀疑的表情,巫臣继续说道:“在下前些时间游历秦国,机缘巧合下,得遇秦国太子稻,与之交好,我愿出使秦国,臣有把握能劝说秦国与我们联盟伐庸。至于巴国,本就与庸世为仇敌,与秦楚联合伐庸,相信其一定乐意至极。” “有道理,大王,臣赞成巫臣所言。”伍举道。 “臣附议。”申无畏道。 朝议的大臣一致通过了巫臣的建议,吴哲便拍板道:“那好,就这么定了,寡人任命巫臣为左徒,即日起任你为楚使臣,出使秦国。” “谢大王!”巫臣拜谢。 朝毕,巫臣拜见吴哲。 “有什么事?”吴哲问道。 “臣想向大王引见一人。” “都说了,阿旅你和我单独相处时,不要这么彬彬有礼的样子,我们是朋友,不是君臣。”吴哲不满地抱怨。 “是。”熊旅微笑着低头,保证道:“下次一定记得。” 吴哲很是满意,才回到之前的话题,“你说想让我见谁?” “这人是在郑国给我治病的大夫,名字叫秦缓,医术极其高明,对我有再造之恩,为了继续给我诊病,随我一起回到楚国,我想把他引见与你,是因为他说他的故乡是中国湖南,与你曾经和我说过的你的家乡湖北很是相似。” “哦……湖南?!”吴哲本在仔细聆听,突然听到“中国湖南”这几个字不禁惊呼出声,张开的嘴巴绝对能塞进一个鸡蛋。 第32章 传说中的神医 秦缓者,字越人,尊称扁鹊,号卢医。扁鹊是上古时期著名医学家,位居中国古代五大医学家之首。 扁鹊在青年时曾替贵族管理客馆,结拜了名医长桑君,得其真传,尽传其医术禁方,擅长各科,开始行医生涯。有丰富的医疗实践经验,反对巫术治病。他天资聪颖,善于汲取前代、民间经验,逐步掌握了多种治疗方法,后来医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随之巡诊列国。遍游各地行医,擅长各科,通过望色、听声,即能知病之所在。并带领弟子到各地行医,因其医术高明,被当时广大老百姓尊称神医,并且借用上古神话中黄帝的神医“扁鹊”的名号来称呼他。 当然,这些吴哲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是位很有名的医生,还极有可能是和自己同样的人。 此时,他正狐疑地望着面前这个似笑非笑的男子。 熊旅引见秦缓后就告退了,后者进来后既不拜见,也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打量着吴哲。 吴哲被看得坐立难安之际,想要出声询问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那人却终于俯首参拜道:“小民拜见楚王。” “免礼。”吴哲僵硬地回道。 由于熊旅的那番话,吴哲其实有很多问题想要问秦缓,但无奈对方正正经经地样子,与这时的人并无什么不同,又让吴哲产生了怀疑,难道这时真的有湖南湖北的地方了? 直接问他吗? 好像不太好,弄错的话就闹笑话了。 吴哲突然灵光一闪,忽然道:“你等寡人一下,我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便匆匆走进内室,不久折返,手中握有一物,举到秦缓眼前,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秦缓一见此物,噗的哈哈大笑,好不容易止住笑,方道:“我当然认得这个东西。” 秦缓更加轻松随意起来,调侃道:“靠,你竟然把手机带来了,以后被人发掘出来可又是一个人类未解之谜。” 说话间,凑了过来,说道:“还有电吗?” “你果然也是!”吴哲瞪大眼睛,指着对方说道。 秦缓点点头,坦然承认:“嗯,我读大学的时候穿越来的。”接着又玩笑道:“整整十年了,从一个大帅哥变成个大叔了,不过,更有内涵和魅力了。” “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吴哲想到高义,于是问道。 哪知对方却答道:“还什么真正的名字,我本名就叫秦缓,穿过来前是个医学生,没想到来了后还是做大夫。” “我是吴哲,本来是初三的学生,现在肯定是辍学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成了楚国的大王。” “巫臣是真正的楚王吧。”由于见过熊旅和吴哲两人的面貌,秦缓不难想象其中缘由,直接点破道。 “嗯,他不愿再回楚王。”吴哲坦然承认。 两人便把各自的经历相互诉说一番,期间吴哲被秦缓各种吐槽,当听到他走错路跑到庸国时,秦缓更是毫无顾忌地捧腹大笑,好久才止住道:“总结说来,就是真正的楚王熊旅将王位交给你,然后化名巫臣辅佐你。” “就是这样。”吴哲老实点头。 “你可比我幸运多了。” 秦缓接着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惨,好不容易累得要死读了四年临床,就要读研了,哦,忘说了,哥是本硕连读,偏偏要死不死穿越了,到了这里又学医,中医!又得重头来过。” “你可以不学医啊?做什么不是过?”吴哲回道。 闻言,秦缓幽怨地瞥一眼吴哲,气结道:“我要是像你命那么好,一来就当皇帝,我还学个屁啊。”其实到了这,他才发现除了一些医学基础,自己在现代的知识完全用不上。 说完,他又感慨道:“不过确实没想到,我竟然就是那个神医扁鹊。读书的时候我还说怎么自己的名字与扁鹊一样,没想就是我自己,我果然是个天才,在哪里都一样发光。” 吴哲这个汗啊,原来是个自恋,不过从谈话中,他也了解道这个医生是个比自己更随便的人,同为穿越人,相比高义,他更喜欢这个秦缓,想着,他突然忆起一事,问道:“听说以前楚王专门派人请你为熊旅治病,你拒绝了,这次为什么又愿意了?” “这里交通基本靠走,楚郑两地相隔千里,懒得走。”秦缓随意靠在一张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晃荡着说道。 “真有你的,不是说医生以救死扶伤为天职吗?还有你这样的?”吴哲鄙视道。 本来秦缓想要脱口而出“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但转念一想这不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嘛,随即改口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本神医有六不治?” “什么鬼?哪六不治?”吴哲称奇道。 秦缓得意,摇晃着脑袋道:“信巫不信医,不治;骄恣不论于理,不治;轻身重财,不治;衣食不能适,不治;形羸不能服,不治;衣食不能适,不治;阴阳并,藏气不定,不治。” 秦缓说完,本想听听对方的评价,谁知吴哲却没了下文,不禁不满道:“嘿,怎么样,有水平吧?” “什么意思?” “你……”吴哲的回答让秦缓泄气,摇头叹道:“果然,没文化真可怕,后人诚不欺我。”只好解释道:“翻译成白话即是:六种病人我不治:一是依仗权势,骄横跋扈的人;二是贪图钱财,不顾性命者;三是暴饮暴食,饮食无常者;四是病深不早求医者;五是身体虚弱不能服药者;六是相信巫术不相信医道者。” 吴哲开始听得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吐槽道:“太奸诈了,你这样岂不是,不管是什么病人,你都可以想治就治,懒得治就不治了。” “正解。”秦缓满意地点头,承认道:“我只是懒得治那些王宫贵族,这时代,那些人没几个是好东西,只顾自己穷奢极欲,完全不顾老百姓的死活,病死是活该,世上还少一个祸害,我为什么要救?” 显然多年的行医生涯,他见了太多吴哲闻所未闻的丑陋,说着,忽又转变语气道:“那时,我还不知道,巫臣就是那几个好东西之一。” “说到这个,巫臣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已经治好了吗?” 闻言,秦缓有些沮丧,叹息道:“应该是先天性心脏病,据他描述,他的父亲和祖父似乎都死于这种病。” 直视吴哲期待的眼光,秦缓摇摇头,继续道:“治不好的,不能剧烈运动,不能过度劳累,不能动怒……”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只是实话实说,这时代条件有限,心脏病这种只能养着。” 气氛一时间有些低沉,又听秦缓道:“生死由命,有时让人不得不信,就好比我们稀里糊涂来到这个时代,经历这些事认识这些人。” “他知道了吗?”吴哲轻声问。 “我告诉他了,病人有权知道自己的真实病情,他看得很开,听他说,他也想尽力做一些事,这种心态对减缓病症也有好处,我会再开些药让他好好调理。” 闻言,吴哲不再说什么,他明白熊旅既然选择回来必是经过深思熟虑,对于这样的决定,不论吴哲自己的想法是什么,他都支持熊旅。 第33章 出使 时局紧迫,翌日,吴哲就召集几位大臣商讨出使的相关事宜。决定隔日申无畏、巫臣就动身,秘密出使巴、秦两国。 是夜,吴哲单独召巫臣入宫,二人相谈至深夜,巫臣被大王留宿宫中。 次日清晨,巫臣和申无畏各自携带十数名侍从,便踏上了征程。 罕见的是,大王竟没有亲自送行。 楚国王宫中,侍从们小心侍候着他们的君王,从国君冷峻的容颜上可以看出,今日国君的心情并不好,这使得他们更加小心翼翼。 幸好,尽管黑着脸,一语不发,楚王一如既往地没有因心情不佳迁怒他人。 楚王挥退所有侍从,只留下一个面生的侍卫伺候。 宽广的大殿只有他们君臣二人,这时,楚国的大王终于开口:“孟优,吴哲出使秦国去了。” 孟优听得出,熊旅的话中既是担忧又是无奈,也并不期待自己能回答他什么,自己只要静静等待,等待自己唯一的君王下令即可,只要是他的命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果然,熊旅很快便有了决定,“这次还是要你走一趟,好好保护他周全。” “诺。”孟优低头领命。 这时,有大臣求见,一进大殿熊旅便发现这人是原本要和自己出使秦国的副使。 王座上的楚王一语不发,静静听着副使惶然地禀报。 副使很郁闷,离开郢都后不久,主使巫臣大人就说副使及一干随从太麻烦了,让他们回去,他们当然死活不愿意了,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之后主使大人也不再说什么,再过了两天,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里,大人竟溜了,他们一早醒来顿时欲哭无泪,连忙沿计划路线追求,却连个人影都没找着,只得返回郢都禀明实情。 “你们先下去吧。”一直一语不发的国君终于开口,这几人如蒙大赦般地快步离开。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熊旅问道。 “可能是为了缩小目标,不容易暴露吧。”孟优知道对方所说的“他”指的是谁。 “为什么?”吴哲一把扯下自己的面巾,在空中转着圈道:“这东西天天戴在脸上,又不透气,太难受了,那些人在时不能取下,现在就我们,都是自己人,当然摘下来啦。”说着大口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畅快道:“真舒服。” “佩服,佩服。”秦缓一副受不了的神情。 “你也不怕我们俩半道被人劫了?你的身份可尊贵了。”秦缓揶揄道。 “有啥怕的?楚王好端端地坐在王宫中,我们又是秘密出使,现也就是个小老百姓,还有人来劫财劫色不成?”吴哲很是光棍。 秦缓竖起大拇指,连话都懒得再说,翻开一本医书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见对方不理自己,吴哲又凑上去道:“你自己还不是死乞白赖的硬要跟来,我是去出使,办正事,不知道你去干什么?” 唰,秦缓从行礼中取出一个竹简,扔到吴哲面前,“看到没,我是应秦王的邀请,去给他治病。” 话到一半,秦缓突然扶额,做恍然大悟状,道:“哦,差点忘了,你小子不识字,给你看也看不懂。” 其实,在蒍贾的严厉督促下,三年下来,吴哲已经认识不少这个时代的文字,但与秦缓想比,依旧成为后者嘲笑的对象。 在吴哲的仇视下,秦缓收起竹简,总结道:“总之,你是去求人,而我是被人求着去,你那正事说不定还要我帮忙呢,当然,至于帮不帮,那就看你的表现和我的心情了。” 闲来无事,吴哲问秦缓道:“你知道这之后的历史时怎么发展的吗?” “什么之后的历史?”吴哲突然来这么一问,秦缓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是以前的历史是怎么发展的?会不会因为我们的到来发生改变?”吴哲说道。 闻言,秦缓一咋舌,面有纠结道:“额,你知道,我是学医的,也就是理科,对历史不太在行。” 吴哲立刻明白过来,无情揭漏道:“说到底你也不知道。” 自己被一个中学生鄙视,这对于秦缓是无法容忍的,立即反驳道:“谁说我不知道?”只是不是知道的那么清楚罢了,他又在心里补充。 “那你说说看。”吴哲说道。 “让我想想,咳咳。”秦缓轻咳两声,放佛下定了决心,终于开口道:“夏商周秦西东汉,三国两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又十国,辽宋夏金元明清。”他用极快的语速背诵而过,说完还得意道:“厉害吧,中国几千年的历史,浓缩在这短短几十字中。” 吴哲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道:“我想起来了,这个是老师给我们说过的朝代表。”说着,突然道:“周之后是秦国啊?” 秦缓彻底无语了,道:“你以为?” 吴哲真的接道:“我以为我是楚庄王,是个很厉害的大王,可以带楚国称霸中原,统一中国呢?还有你知道楚庄王是谁吗?” 秦缓道:“我哪知道是谁,历史上那么多王。”说完又笑道:“哟呵,你小子志向不小,想统一中国啊,不过改变历史也挺好,原来历史上,秦国统一后,由于暴政好像只存在了几十年,之后又是战乱,你们楚国统一中国,说不定和平的时间会久一些。” “但这样改变了历史,会不会又不好的影响,比方说,万一不小心把我的祖宗意外死了,岂不是没有我了。” 说到这里,秦缓来了兴趣,竖起两根指头,兴致勃勃道:“两种理论,一种世界线理论,就是无论你怎么折腾,历史总会回到原来的道路上,实际是你无法改变历史;第二种,是平行时空,即当你改变历史时,你已进入与以前历史世界平行的时空,即你可以尽情改变这个世界,打造成你想要的样子,对你不会有任何影响,当然,前提是你有这个能力。” “怎样?你觉得那种好?” “第一种不好,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什么,叫人憋屈,我更喜欢第二种,但讲这些都没用,你那都只是推测。” “那倒是。”秦缓笑笑,接着道:“毕竟,我们穿越到这都像做梦一样。” 二人在清晨抵达边境许城,孟优也恰巧在这一日追上他们。 望着风尘仆仆的孟优等人,吴哲惊讶得目瞪口呆,“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孟优依旧面无表情,惜字如金道:“大王命我保护你的安全。”便再没说什么,径直负责起吴哲的安全起居来,自然得仿佛一直如此,理所当然。 “这位帅哥很高冷。”秦缓见孟优将他们的生活操持地井井有条,不由赞道。 吴哲深有所感地点头赞同。 一行人便在许城留宿,并在孟优的安排下住宿在许城驿馆。 在楚国,对于灭国或新占领的地区不是像其他诸侯国那样,把它分封给有功的大臣或贵族,而是设地为县,派遣官吏管理,这个主管的官吏就叫做县尹或县公,由楚王直接指派官员管理。 县公的官职并不世袭,有些像现在的地方官员,随时更换调配,但他们的地位极高,仅次于令尹,司马。 许地的县公为屈高,为楚国王族旁系,由于招待他们入住别馆就得到通报,陆浑之地的戎人再次侵袭了许城外围的村庄,告罪之后便匆匆离去。 自从庸国与楚国紧张备战以来,各蛮族部落纷纷反叛,使各个楚国边境县城军事戒严,但由于守军不足,军队只能驻防主要城镇,这就造成了无数城市外围的村庄城镇成为那些蛮人的屠戮对象。 屈高直到傍晚才回府,便邀请吴哲等一同用餐。 “在下见许公回来时步履不稳,神色憔悴,显然是过分忧思劳顿,我给大人开几剂调养的方子煎服,相信会好一些。”秦缓说道。 “那就多谢秦大夫了。”屈高拱手拜谢,他当然知道这位就是鼎鼎有名的神医“扁鹊”,能得他开方,当然却之不恭。 “发生什么事了?”吴哲吃着饭,随口问道。 屈高才拿起碗筷,闻言却又重重放下,叹息道:“是陆浑戎。” “陆浑戎是什么?”吴哲不明所以,继续问道。 这次确是孟优轻轻回道:“陆浑戎原居住在西北的瓜州,由于不臣服于秦国,被秦国率兵驱逐,内迁至伊水中上游的山地,由于晋国的支持,不久便占据了整个尹川。时而南下劫掠楚国的边境,由于他们多为骑兵,来去如风,往往当地驻兵收到消息赶去剿灭时,他们早已远遁,只留下一座座被烧杀屠尽的空城。” “太没有人性了,抢劫就抢劫,为什么要杀人?”吴哲难以置信道。 屈高闻言叹息着摇头,又有些奇怪的看着孟优道:“壮士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吴哲也感到奇怪,孟优这家伙平常话是极少,今天却是一反常态。 孟优张口欲言,却终是没有回答。 许公屈高想来对方许是有难言之隐,也不强迫,接着说道:“实不相瞒,自从楚国大旱以来,许地周围的蛮族就蠢蠢欲动,近来更是张狂,屡屡劫掠我楚地村落,抢劫财物,虏我楚人为奴隶,尤以陆浑之戎人最是残暴,他们嗜财好杀,所过之处都被夷为平地,鸡犬不留。今次又有两个村庄惨遭屠戮。”说到此处,屈高不禁扼腕叹息。 “太猖狂了!你没有派兵去剿灭他们吗?” 闻言,屈高抬头望了吴哲一眼,错愕中有些不满,但随即湮灭,化为一声叹息,道:“当然派过,但就如孟兄弟所言,陆浑戎人为骑兵,来去如风,没有大军进行围剿,光靠一县之兵,根本无法奈何……是我能力不足啊。” 第34章 陆浑戎王 众人心情沉重之下,一顿宴请不欢而散,第二天天一亮吴哲一行人就整装出发。 屈高送到城门口,又劝道:“许地之外,戎人不时而至,你们这么点人太危险了,还是让我派一队士卒护送你们入秦境吧。” “许县本就兵力不足,不要再分兵了,我们人数少反而便于行动。”吴哲辞谢了屈高的好意,拱手拜别道:“请好好保护此处的百姓,告辞了。” 屈高回礼,郑重道:“该当如此,保重。” “保重。” 吴哲等人没有走多远,就发觉事情比他们想象中要严重得多,以往与各诸侯国打仗,还有礼仪的限制,道德的约束,不会过度地杀戮,而这些戎狄却全然不顾这些,他们往往用杀戮来消弱敌国,嗜杀成性,任意妄为。 吴哲看到的情景,瞬间让他想起抗日神剧中日本鬼子的烧光、杀光、抢光。 一路走来,他们已经看到四个村镇被焚毁。 村庄中不少尸体被烧得焦黑,已经炭化,不少尸体腐烂,鼓胀,疮口处密集的蛆虫攒动,空气中混杂着令人恶心的腐臭…… 整整一天,吴哲吃不下任何东西,这一幕他一辈子都忘不掉,他甚至想,管他什么庸国百璞,老子先挥师把陆浑踏平再说。 “该死。”吴哲低声咒骂,因为他清楚现在他还不能把陆浑国怎么样,一来庸国虎视眈眈在侧,而来蒍贾说过,陆浑有晋国支持,而楚国现在还不能和晋国这个中原霸主抗衡。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要想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守护自己重视的东西,那么,有些事即使违背自己的意愿,也要去做,这不是对与错的问题,而是不得不做。 然而,在郑楚边境事变突然就这么发生了。 一队戎人从不远迎面而来,显然他们发现了吴哲等人,随即加快速度朝他们奔驰而来,一边策马一边还大声呼喝着吴哲听不懂的话语。 转眼,那些戎人就冲到了他们面前,将他们团团围住,这群人多数穿着兽皮,披散头发,个子远远高于吴哲这群楚人。 对方有十一人,看他们衣马染血的样子,很可能刚刚完成抢掠,兴奋中透漏着杀气,来者不善。 这时,一个一只眼戴着眼罩的独眼戎人提着马刀,驱马向前,操着很不纯熟的中原话喝问道:“你们,什么人?” 孟优他们已经暗暗握住剑柄,随时准备发动袭击,本来如果只有他们几人,他还是有把握安全离开的,可现实是有吴哲和秦缓两个不会武功的人,撤离的几率就降低了大半,毕竟,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护送二人安全入秦并返回楚国。 吴哲悄悄拉住孟优,安抚住后者后,便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对方一摆手,吴哲忙上前讨好道:“好汉饶命,我们是商人,到楚国做生意的商人。” 那戎人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问道:“商人?楚国的商人?” 回想起屈高的话,吴哲连忙胡诌道:“不不不,我们是郑国人,郑国的商人,郑国是晋国的盟国,盟友不打盟友。” “郑国人?”戎人半信半疑,丢下一句“你等着。”便返回向其余戎人说明。 吴哲回到己方队伍,便听秦缓道:“佩服佩服,你这狗腿样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了?” “我这是随机应变。”吴哲回道。 说话期间,戎人那方竟争吵起来。 吴哲听不明白对方说什么,孟优确是越来越气愤,拔刀的手越握越紧。 吴哲忙问道:“他们说什么?” 未等孟优回答,对方又来一人,满是怀疑地打量着吴哲,说道:“你说你们是郑国人,有证明吗?”显然,这个人的中原话说得更好。 “当然有。”吴哲忙从怀里取出一张羊皮,递上道:“这是郑国通关文书。” 这文书乃是高义给送他的,说是吴哲如果在楚国混不下去,可以到郑国投奔他,这次他们取道郑国,周王室去秦国,吴哲便带在了身上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大哥,我就说这些人不会是楚人了,楚人早就被我们吓破胆了,他们的女人任我们玩乐,村庄任我们劫掠,他们的男人却只是龟缩在城里,哪里还敢大摇大摆地出来。”又一戎人过来,个子是这群人中最高大的,形貌彪悍,披着软甲,看向吴哲的眼中满是不屑与残忍,他没有接过文书,而是放肆大笑,嚣张至极,其他人也跟着张狂大笑,看着孟优快要杀人似的目光,吴哲终于找到他如此愤怒的源泉,说实话,吴哲此时也忍不住想要砍人了。 “你很生气。”这时,一个中年的戎人策马上前,其余戎人纷纷行礼让开道路,前者来到孟优身前停住,注视着孟优快要喷火的眼睛说道。 吴哲早就注意到在轻浮放肆的众人中,只这个戎人一直保持着冷静,衣着也最是讲究,身披铠甲,显得极为与众不同。 “好汉误会了,这个人是因为做买卖亏得血本无归,老婆又跟人跑了,才对谁都是这个样子,千万不要误会。”吴哲忙把孟优拉到身后,双手递上文书。 他这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弄得身后秦缓等人差点憋不住笑了出来。 “是吗?”那人把注意力转向吴哲,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接过文书扫一眼,道:“确实是郑国的文书。”而且他知道,这种文书在郑国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拿到的, “你们是商人,那一定有钱了,本大爷今天心情好,只要你们交出所有钱财,就放你们一条狗命。”又是那个高个子说道。 “这个……” 吴哲话尚未完,就被那首领打断,只听他对那大个子说道:“驹氏,不要节外生枝,我们现在必须专心对付楚国,郑国国君不好对付,不要再树立郑国这个敌人。” 语气并不严厉,却让那个在吴哲等人面前嚣张至极的大个子俯首贴耳,恭顺之至。 不再有一声言语,这些戎人扬鞭策马离去,其他人则紧跟而去。 “他们是什么人?”吴哲喃喃问道,本来也没打算有人能够回答他。 “那人就是陆浑之主,戎王驹支。”没想到,孟优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 第35章 入秦 吴哲一行人快马加鞭,经过大半月的路程,抵达秦国的都城雍城,雍城沿渭水而建,气势恢宏。 秦人的先祖原为殷商贵族,为商朝镇守西戎,商灭后臣服于周,又因部族涉入武庚叛乱被迫西迁,沦为奴隶。 好在先祖秦非子在周孝王时,因养马有功被封为附庸。 秦人此后世代为周王室养马并戌边对抗西戎。 公元前771年,周幽王被西戎所攻杀,秦襄公因率兵救周并护送周平王东迁,被封为诸侯,又被赐封歧山以西之地。 自此,秦国正式成为周朝的诸侯国。 直到秦穆公时,历经四百多年先后灭掉西方戎族所建立的12个国家,开辟国土千余里,才奠定了其作为春秋四大强国的基础。 秦国多位君王死于讨伐西戎,秦人与戎人常年交战造就了秦人能征善战。 与南方的楚地不同,秦地的城市让人感受最深的,是它的雄浑苍凉。 未入雍城,吴哲便看到有一行人礼官侍卫在城门等待,显然孟优指派率先一步入城的使者顺利告知了秦人,他们将于今日到达,而官员出城相迎的态度足见秦国的重视。其中一人更是快步而出,直接朝吴哲迎了上来,热情道:“久违了巫臣,半年前雍城一别,甚是想念。” 吴哲完全不记得见过此人,不禁脱口而出道:“你是哪位?” 那人大奇道:“才这么些日子,先生就把我忘了,我是赢稻啊。” 吴哲这才猛然想起,自己现在是以巫臣的身份出使秦国,连忙圆场,装作恍然大悟状,道:“哦,赢稻,我当然记得,我们一起喝过酒,谈话也很投机。” “是啊,听君一席话,受益良多。”赢稻跟着感慨,接着又道:“听闻你作为使臣出使秦国,我们届时又能畅谈,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那是那是。”吴哲回道,心中却想,千万别畅谈,谈出破绽就坏了,便转移话题道:“此次出使贵国,情况紧急,能不能立刻安排我们面见国君?” “可以,你们先去会馆等待,我这就去禀报君父。”赢稻欣然应允。 于是吴哲等人在礼官的接待下,于专门的会馆下榻,等待召见。 谁知等了两个时辰,别说秦王的召见,连赢稻都没了音信,吴哲不耐烦道:“怎么就没人管我们了?” 这时,赢稻风急火燎地大步而入,一见面就接连告罪道:“先生恕罪,我也是进宫才知道,临时有紧急军情,西部戎狄来犯,君上去前线军营督察了。”说着,有些汗颜道:“国君恐怕要一段时日才能返回,要不你们先住在雍城,等君上回都,我立马带你面见。” 吴哲为难道:“我们这边时间也很急的,要不我们现在追上去?” “啊?”没想到吴哲会有这样的回答,赢稻道:“这样也不是不可。” 说着,赢稻又叹道:“总觉得经上次一别,巫臣你整个人变化好大。” “没,我还是我啊。”吴哲心虚道。 赢稻也不再纠结,道:“也是。如此,你们先准备一番,我去安排兵士护卫,现在启程的话,应能在棉诸赶上君上。” 事不宜迟,赢稻连夜去调派随侍。 赢稻一走,秦缓就凑过来道:“那个,你刚才说话的语气有点那个啊。” “哪个?”吴哲疑惑。 “你这个人还真是,”秦缓再次无语,道:“你不觉得你说话的语气很嚣张吗?对方可是秦国的太子,的亏人家不计较。” “没觉得啊。”吴哲很无辜,“我一直以来就是这么说话,也没人说我,我还觉得这这种直率的性格很好勒。” “好吧,算我没说。”秦缓举手投降,不一会儿,又不甘心道:“以前没人说你,那是因为你是大王,”说道“大王”二字时,秦缓没有发出声,只是做出口型,“而你现在是楚国的使者,要求人家太子为你跑东跑西,你还要去面见秦国的大王,还要去求人办事,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听了秦缓的话,吴哲低头想了一会,方答道:“好像是不大好,但话已经说了,还能怎样,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那一国之君的儿子,应该也能撑几艘船吧,而且看他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没过多久,赢稻返回,众人快马加鞭,在第二天清晨于棉诸追上秦君,后者正在召开军议,闻赢稻所述,直接召见吴哲。 吴哲入行馆,便见一人端坐上位,年纪约在四十许间,身穿黑色王袍,头顶长形冕板,前圆后方,顶端有数十条串珠玉垂下,显示着国君的威严,军将分列两旁,肃然无声。 “楚国使臣巫臣,拜见秦国国君。”吴哲长身一拜。 “使臣免礼。请问,贵国派您出使我国,有何贵干?”赢罃用一种好听的低沉声音问道。 “说来有些不好意思,这次前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秦王。我们楚国最近准备讨伐灭掉庸国,但以楚国一国之力恐怕不能成功,所以我们想联合秦国,巴国,以三国之力灭庸。当然,不会让秦国白出力,我国国君交代,事成之后,庸国北面与秦接壤的城邑全部归属秦国。不知你们意下如何?我们国君十分希望贵国能应允此事。” 言毕,议论之声顿起,有闻言心动者,也有迟疑质疑者,但这些声音都在秦王开口前立止,只听赢罃道:“如果我们秦国不应允,楚国又当如何?” “就算秦国不参与,我们楚国也会伐庸。” “据寡人所知,楚国处于饥荒,根本不能兴师吧。”赢罃说道,语气中没有嘲讽的意味,只是在陈述事实。 “就算只以楚国一国之力,我们也会兴师伐庸,并且一定能战胜庸国。”吴哲肯定地说道。 听闻这话,身后的孟优,秦缓十分无语。 果然,有秦将怒斥道:“既然楚国有这番能耐,还来求我们作甚。” 谁知吴哲对对方的愤怒却充耳不闻,直言道:“打仗嘛,当然是兵越多胜算越大,所以才来找你们,明明对你们有利,我不明白你们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一旁的赢稻更是听得大奇,巫臣明明是个偏偏公子,怎么变成如此这般说话,害怕他再说出无礼言辞,赢稻忙进谏道:“君上,臣认为,连楚伐庸,对我国有大利,望君上采纳。” 赢罃并不理会赢稻,而是眼神微眯紧紧盯着吴哲,好一会儿竟大笑道:“好一个小小楚国使臣,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在吴哲等人断绝希望之际,他语气一转,断然道:“寡人同意贵国的提议,与楚结盟,一同伐庸。” 言罢,又道:“只是秦国目前在对西戎庸兵,只能出兵两军。”两军,也就是两万人。 “可以。” “使臣能代楚王回话?”秦王令看一眼吴哲。 吴哲只得道:“出楚国前,大王已将此事全权交给臣下,我可代大王回话。” 如此,吴哲与秦伯接下来便商讨了出兵日期,事后分割土地人口等事宜,所有事毕,吴哲等人片刻不停,即刻启程返国,赢稻一直护送他们到离开雍城。 望着身后的雄城,吴哲缓缓道:“回去后,战争就要开始了。” 说这话时,黎明的朝阳正在升起。 第36章 请战 吴哲一回国复命,便溜得不见人影,熊旅处理政事的能力远胜于他,他打算干脆就扮作巫臣一段时间,谁知晚上从外面溜达回来,还未入府,就被孟优堵在门口,“主人请大王立即入宫。” “我觉得阿旅就这样处理政事挺好的,我就暂时不回了吧,孟壮士?”吴哲双手抱拳道。 谁知孟优却根本不理会吴哲的话,一副你不回宫我就不走的气势,吴哲只得老实回宫,再次与熊旅调换身份,做回楚王。 是夜,去往蔡国和郑国求援的使者返回,接到回禀的同时,楚王再次召集群臣,通报最新近况,并商议对策。 好消息是,巴国和秦国与楚结盟,承诺会与楚共同出兵伐庸。 坏消息是,上述两国还需一些时日集结军队。 这样的结果还是让楚国君臣稍稍松了口气。 但去往郑蔡二国使者带回来的消息,却让楚国大臣感慨唏嘘和愤怒不已。 感慨唏嘘是对于蔡国,让人气愤不已是对于郑国。 出使郑国的人是大夫苏从,从性格而言苏从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此时却是愤懑于色,由于过于激愤,他的脸色胀得通红,会见郑君的情景依然清晰在目: “我拒绝。” 苏从刚开口说希望郑国出兵相助,便遭到郑国国君郑兰地断然拒绝。 “啊?”苏从过于吃惊,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郑兰又快速说道,“你吃的哪门子惊啊!啊?现在楚国既遇大灾,又逢强敌,灭国只在旦夕,没有利益的事,我干嘛要去趟浑水。”举止粗鲁,言语无礼,毫无一国国君之风。 见苏从还在发呆,郑兰更加不耐烦道:“听清楚了吗?听清楚了就赶紧收拾东西给我滚!白痴!” “但我们是早已订立盟约,是盟……” 苏从不肯放弃,纹丝不动站于原地,还想继续劝,谁料这次还没说完便被无礼打断。 郑兰吼了起来:“盟个屁,你再啰里啰唆我就砍了你!” 郑兰冲到苏从面前,大声嚷嚷道:“我已经跟晋国结盟,怎么还会去帮助晋国的仇敌,快回去告诉你们的笨蛋国君,我跟他的盟约到此为止。” “无耻至极!”潘党猛得大吼,把周围人下了一跳。 “大王,臣请求率军讨伐郑国的背叛,臣誓要把郑国国君擒回郢都,让他向您请罪。”潘党请命道。 “潘将军切勿心急,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讨伐庸国及其附庸蛮夷,此时不宜再树立敌人。”说着,伍举上前拉起潘党,后者闻言默然,却仍是忿忿不平。 “让人最为意外的是蔡国,作为晋国的盟国,竟然支援了我们一万担粮食,实在难得。蔡君还让臣向国君传达,当年受先君之恩,无以为报,蔡国国小民寡,国力有限,只能支援这些,望国君见谅。”伍举正是出使蔡国的人,感慨良多地说道。 “蔡君乃真君子。”蒍贾由衷夸赞。 接着,令尹斗越椒向吴哲细细陈述战备情况:“除却守卫地方的县卒,倾全国之力,我们能动员的总兵力能达到八万,兵车八百乘,但由于时间紧迫,目前还只有三万人完成集结。” “人数有点少啊,庸国有多少人?”吴哲微微吃惊。 “据情报看,庸国有三军,约三万人,但近些年庸国一直在扩充军队,加上麇、鯈、鱼三族的盟军,相信人数能达到五万之众。”蒍贾回禀。 “目前庸国巫阳已率两万庸军与早已驻在选地夷人盟军会合,随时有南下之势,而我国却还未完成军事集结,秦巴两国的援军又未至,这当如何是好?”伍参老大夫忧心道。 “大王,臣认为,可将先集结完成的三万军队作为先锋,抵御牵制巫阳的四万庸国联军,为我大军集结准备时间,待我大军完成集结,无需纠缠巫阳一部,穿插庸境,直接与秦巴两军于方城会合,围攻庸都,毕其功于一役。”蒍贾早就想到楚军可能来不及集结,因此提出这个计策。 “这个方法可行,但要牵制住四万庸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伍参道。 闻言,潘党精神一振,急忙出列道:“大王,臣愿率军出战。” “哦,潘党啊……”吴哲刚想同意潘党所请,又有一大夫出列,恳请道:“臣请出战,请大王允许。” 吴哲一看,原来是庐辑梨请战,不待他说话,庐辑梨又说道:“臣为庐地县公,对庸国事物更为熟悉,臣愿为大王分忧,出战庸国,望大王准许!” 见吴哲面露犹疑,庐辑梨跪地请命道:“臣愿立军令状。” 庐辑梨之所以这么坚持要领兵出征,是因为自己没有军功,仅仅因为救过国君,就被赐予了过高的爵位,朝中早就有闲言碎语,而他又是心高气傲之人,便决心要用战胜庸军来证明自己。 吴哲愕然,不好拒绝,回道:“也不用那么严重,既然庐大夫说到这个份上了,就由你率军出战吧。” 三日后楚国举行誓师大会。 岂知第二日,郢都却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山戎族和百璞首领亲自前来,请求与楚王见面。 “哼,他们还敢到郢都来,他们不是扬言要进攻郢都,平分楚国吗?干脆把他们全砍了得了。”潘党气呼呼地道。 侍从前来禀报时,吴哲正与蒍贾、潘党、屈巫等人视察军营,三万大军驻扎于郢都东西两门,将于明日誓师后直接开往战场。 “不可,若真如潘将军所言而为,只是迫使他们完全投靠庸人,与我们死战到底,这样做实为不智。”屈巫否定潘党的提议。 潘党意外地看一眼屈巫,后者因为蒙面,看不出表情,但一双眼却平静如水,让被反驳的潘党生不出一丝不快,反而有一股心悦诚服,理所当然之感,当然,要是这话出至蒍贾,他是无论如何也要争论一番的。 “那我即刻回宫,见他们一面,看他们有什么好说。”吴哲说道。 “大王请留步,”才走几步却被潘党阻止,后者快走两步,上前继续道:“大王,臣有一计,或可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