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读者 各位读者 感激你可以抽出时间观看我的作品。 写一篇志怪但又不恐怖的小说是我很早之前就有的念头。 这是一个第一人称自传体形式的小说,计划是写成许多相对独立的中篇小故事,每一个小故事大约在7w字左右,但是这些小故事又相互联系,从而构成整部小说。类似于倪匡的卫斯理系列。 这些小故事的灵感都是来自于《聊斋志异》《山海经》等中国古代奇幻小说,我们的古人有着相当丰富的想象力,我们的鬼怪不同于西方,我们有自己的风骨,中国妖怪是一种带着中国文化底蕴以及中国传统生活方式而孕育的产物,我想把他们的故事进行深度加工,因为聊斋志异中的很多故事都是简短的几句叙述,只是一个好点子,但如果深入展开就会变成精妙的故事。我会把故事放在21世纪现代社会的架构中,将故事的发生地点定位在中国形形色色的现代城市,将他们那些奇思妙想妙想延续下去。我也希望可以像聊斋志异一样,把一些人性的曝光,以及有深度的社会议题融入到里面,让读者读完之后能发现其中的一些情节其实就是现实生活的写照。聊斋志异可能是对贪虐进行了大力讽刺,那是那个时代的议题,而我们这个时代矛盾更多,有些问题也更尖锐,所以也会有更多可以值得深入思考的点。 希望我能够坚持下去,也希望大家可以在我的故事中除了看了就会被忘掉的情节还可以体悟到更多生活中的东西,毕竟我们的生活比小说还要精彩。 未来我会坚持更新的。 湫实 2017.6.12 一点小感想 最近有书友很诟病于我简介中21世纪《聊斋志异》的噱头。 甚至有朋友认为我提到《聊斋》这两字就是有毒。 其实这是一个新人作者吸引读者的不情之举而已,《聊斋》的重量自然不言而喻,我只是在向中国古代的神鬼志异小说致敬罢了。希望借由这部小说能让大家在浩瀚的网络文学以及各种层出不穷的爽文浪潮中想起我们曾经的那些经典。 那些被时光打磨后依旧璀璨的文化结晶。 还有有个书友建议我应该向《都市妖奇谈》看齐,学习里面妖怪的设计方式,应该多描写妖怪在都市中的生活。《都市妖奇谈》是网文中的经典作品,其质量水准自然毋庸置疑,但是它的妖怪构造方式却真的不适合我的主旨。 我笔下的妖怪其实我在一开始就定下一个基调,虽然身处现代,但却要有古典美女的韵味,身上要有中国文化的缩影,要有潇湘竹泪般的痴情,要有烟花易冷中的执着。这是一个理想化的产物,是一个对抗现实的幻想。 这本书我可能会写几十个故事,这条宗旨不会变。 都市意味着同质化,地球上无数个都市,都是高楼大厦,都是钢筋混凝土的囚牢,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同样的故事,你把它放在北京可以,你把它放在纽约也行。而我不想写这样的故事。 我要写留着中国血液的妖怪。 什么叫做中国风妖怪?在我看来就是说这种妖怪只能出现在中国文化晕染的城市中,它的形态只有我们中国人自己可以读懂,而不是放置四海皆宜的万金油。 引子 二零一七年六月四日晌午时分,我的茶馆来了三个年轻人。 这天正值周末,天公作美,天气出奇地好,虽然是已经进入半个夏天,却依旧清风拂面,晴空万里。这种天气,几个朋友一起,喝杯茶,聊聊天,偷得浮生半日闲确实是再好不过了。 妻子打扮地十分素雅,一身合体的丝织旗袍,微微露出白玉色的小腿,风姿绰约。给他们泡上茶,上了几碟茶点,单间里很快就传来了他们的轻声交谈。 我很喜欢听别人聊天,因为听别人聊天就能大体知道一个人的故事。但也不是所有的聊天都有意思,世人都有一个不愿承认的本能,那就是不自觉地说谎,这个世界有着大多陷阱,让很多人都不得不套上一层面具,说着甜蜜的话,却想着恶毒的算计,像这种聊天就真的是无聊透顶。但在茶馆中,一般情况下都是知心朋友的相互慰藉,有时候可能只有短短半小时,但却句句肺腑之言,大家发泄着工作中的不满,然后换来的是一杯清茶和一份释怀,那这样的聊天就很有意思。 这三个年轻人一个是老师,另一个应该是公务员,还有一个听起来好像是一个作家,但也是业余的那种,只是在网上发点自己写的文章。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当你们听多了,你们就会发现不同的职业有着不同的说话习惯,包括语气,腔调等等。 一开始,他们一直在聊一些体制内的事情,气氛相对比较沉闷。而且听得出对于体制问题,公务员和老师是有共同语言的,而这个作家显然有些插不上话,慢慢地作家可能觉得有些无聊了,就尝试改变他们的话题。 “我最近想写一本新书。” “又写新书啊?这次想写个什么题材呢?”公务员抿了口茶水,含糊问道。 “我想写本关于妖魔鬼怪的小说,可就是没啥好素材。” “啊?这种会有人看吗?我怎么感觉现在社会已经很少有人再信鬼了。”公务员口气中充满了不屑。”兄弟啊,我觉得写这个也是吓吓小孩子而已,根本骗不了成年人,也挣不到钱的。” 作家只是轻笑了两声,没有回答什么。 “说到这个鬼啊,我前两天刚好碰到一桩怪事。”作家没有说话,老师就替他把这个话题接了下去。 “前几天我一个表弟神叨了,我专门开车回老家看的他,所以这个事真的都是我亲眼所见。” “好吧好吧,那你讲讲呗。”公务员是有几分不屑的。 这老师的故事还没有开始讲,窗外就突然落下了大雨,本来还是爽朗的晴天转眼间乌云密布,单薄的窗户被打得噼里啪啦作响。 “我去!这是怎么回事?老二怎么你还没讲故事天就下雨了。这有些瘆人啊!” 这场雨确实来得有些离奇,给作家还未出口的故事提前渲染好了氛围。 “我跟你们讲,我那个表弟很聪明,绝对比咱们三个都要聪明。他很小的时候就喜欢自己琢磨一些小东西,把玻璃碎片贴在铁壶上做成太阳能水壶,还自己用烂竹竿拼成了一个利用水压自动浇水的管子。遗憾就是家境贫寒,小学没上完就辍学了,不然的话我那个弟弟一定能成为一个科学家,说不准现在正在给咱们国家研究航母呢!” “呵呵!老师就是能吹啊。”公务员忍不住挖苦起来。 “我这个弟弟啊,到现在都还没结婚,这眼看就要四十了。” “这是为啥?是因为他太老实?” “这个我也不清楚,家里人也给他介绍过不少对象了,但基本上是谈一个吹一个,后来村里人都传是因为他东西不给力。” “啥?” “就是那东西不给力啊!” 其余两人顿时哄堂大笑,口中的茶水都忍不住喷了出来。 “你们别笑,我这是很严肃地在给你们讲。”老师连忙解释。“可能是因为我那弟弟盼望有个媳妇盼望疯了吧,竟然就这么魔怔了。整天就拿着一个不知在哪捡来的发卡,蹲在墙角,反复说着几句大家都听不懂的话,把亲戚们都吓个半死。“ “我去,老二你这不会是在逗乐子吧。” “闲着没事逗什么乐子,这都是我我是亲眼见到的。我推开他们家的门,看到他在墙角那个死样子,我跟你们说我是好几天都没睡好觉。” “什么样子,你讲讲。” 老师连忙喝了口茶水,咳嗽了两声,按常理来说作为老师嘴皮子应该很溜才对,不应该才说这么两句话就嗓子发干,看来他是真的紧张。 “他妈的,我那弟弟黑眼圈有指甲盖那么厚,眼睛里满满的血丝,舌头还在不停地舔那个发卡,畏缩在墙角就像一只狗。” “你这说的,杂感觉那么假呢?” “你不信拉倒,我跟你说我那弟弟是见谁就冲谁叫唤,呲牙咧嘴的。” “好吧,老二你给我讲讲后来怎么样了吧。” “后来从别的村找了个算命的老太婆,我给你说那个老太婆也是大有来头,都说她是义和团一个首领的女儿。这老太婆说我那弟弟是色鬼上身了,需要行房事才能躲过这一劫。” “呦呵,你这故事有点意思。” “当然要弄了,我和他爸开车专门去城里酒吧街上找了一宿才找到一个愿意接这个活的。那女的看着年龄也不小了,估计是真缺钱吧,我弟弟那时候人不人鬼不鬼的谁愿意给他弄啊。” “结果还真是神了,我那弟弟一夜之后竟然真的痊愈了,就跟没得病之前一模一样,事后问他他也是啥都不记得了。我们想这要好好感谢下那女的才行啊,不管人家是干什么的,这都算是我弟弟的恩人啊。” “你们又去找那个酒吧女了?” 房间里突然鸦雀无声,几个人都不说话了,连喝茶的声音都没有了,另外两个人肯定是在等这个老师把故事讲完,可他不知为啥突然就戛然而止了。 “接着讲啊,老二,我们都听到兴头上,你怎么不讲了。” 那老师支支吾吾,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然后突然说了句。“我有点害怕,不太敢讲。” 窗外的雨下的越来越大,屋檐下已经被缝好了一面雨帘。 “我们去酒吧找那个女的,找了好几天都找不到,后来一问她同事,才知道那女的从我弟弟家离开的当晚就心脏病发作死了。” 这个结尾显然是把那公务员吓到了,只听到一阵凳子和地板摩擦的声音,应该是他一时激动突然站了起来,慌乱之中不小心碰倒了凳子。他的声音颇为不满,义正言辞的指责那个老师。“我说老二,你这太过分了,我们花这么久时间听你的故事,结果你是在瞎扯淡!” “我怎么瞎扯了,我一句假话都没说。” “你开始说你弟弟四十岁没结婚我就觉得有点假,后来又说中了邪需要和女的做才能治愈我就觉得更假了,最后跟他上床的那个女的还死了,我就可以完全断定你是在编故事了。”那公务员看来应该是常年给领导读材料写材料,说起话来也头头是道,充满令人迷醉的逻辑性。“你这故事套路太俗了,典型的唯心主义,形而上学!” “得了吧,你不信拉倒,你还真是个教条主义。” “哎,大作家你说说话,你半天都没说话了,你信不信老二讲的这个故事。” 我终于可以再次听到这个作家说话了,他确实是很长时间一声不吭。“说实话我也不太信。” ”你看,连老三都不信。老二你要是还不服气,我们再问问别人。”那公务员的目光透过窗户落到了我跟妻子的身上。“老板,老板娘,你们相信这个故事吗?” 妻子只是笑了笑,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我微微点了点头。“这个故事半真半假吧。” 我这个回答似乎让那三个人颇为意外,这种事情要不就是信,也不就是不信,半真半假到底是啥意思。 “你弟弟没老婆是真,但鬼上身是假。找酒吧女是真,酒吧女心脏病是假。” “老板,你真是可以啊,说话这么有哲理。”公务员笑了笑,还是一脸的不认可。“那老板你说说为什么是假的吧。” “那不是鬼上身,而是你弟弟被白狐吻过了,那酒吧女也不是死了,是脱下了画皮跑掉了。” 三个人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吃惊,他们心里一定在想,这个老板说着骗人的话为啥这么淡定,装的这么像。 “老二,看到没有,这个老板就比你会讲故事。他只是说了两句话我就有继续听他讲下去的欲望。” “老板现在这么大的雨,我想也不会再有人来了,不如你过来跟我们讲讲故事如何?” 我看了看窗外,大雨滂沱,确实也不会再有人光顾了。 就拉了把椅子,给他们换了壶茶,故事要慢慢讲,茶要慢慢喝。 我就像老朋友一样跟他们喃喃到来,故事一直讲到傍晚时分。 那公务员不安地喝着茶水,一杯又一杯。“老板,你这些故事为啥讲的这么真实,就跟你真的亲身经历过一样,听了你一下午故事我都快失去原则了,不行了我不能再听了,我还要回去给领导写稿子。” 说完这公务员拿好自己的公文包跟我们道了别就冒着雨跑出了茶馆。 那老师也颇为不安,看公务员先行一步自己也站起身来。“老板,因为我表弟那事情所以我这人是信这些妖魔鬼怪的,可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也太可怕,估计我晚上又要睡不着了。” 老师整了整衣服,叫了辆出租车也是急匆匆地离去了。 妻子走了我身边,在我很耳畔轻语。“你也真是的,非给他们讲这些干什么。” 现在茶馆的单间内就只剩下那个作家了,他头上满满的汗水。 “老板,我笔名叫湫实,很高兴认识你。我一直想写一部灵异志怪的小说,无奈才疏学浅一直没啥灵感,今天下午你讲的这些故事都太精彩了,所以我斗胆请求,能不能用你的口吻,把你给我讲的这些故事都整理一下编辑成书。书名我都想好了,你的茶馆叫草木间茶社,我就给书起名《草木奇谈》。” “那可以啊,我还有好多故事呢,你可以随时来有空我再讲给你听。” “老板,真是爽快,那我也先行告辞了。”说完这个作家一口喝光了茶杯里的剩余,也准备离开了。 可他刚走到门口,就折返了回来。 “老板,我知道这样问没礼貌,但有这个心结解不开我浑身难受,我就是想问你这些故事都不是真的吧?” 我没有回答他,低头收拾着茶具。 “就比如你讲的那个,关于你妻子的故事,这个肯定不是真的吧,她看起来只是个美女而已啊,她再漂亮也不可能是……” 妻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客官,你还真会夸奖人呢,不过有些东西啊,还是不能光看外表。” 边说着,妻子朝着那作家做了一个小动作。 当那作家目光再次锁定我的妻子,他开始疯了般的叫喊,手里的东西瞬间散落一地。 “啊!!!” “啊!!!” 他一连叫了十几声。 草木间茶店的由来 生活远比小说要精彩。 这句话一直是我的座右铭。 我叫柳泉,山东德州人,80年的,今年37岁了。 我的人生前三十年并不是很幸运,爸爸和妈妈感情一直不是很好,小时侯爸爸几乎不怎么回家,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后来爸爸得肺病去世了,妈妈也找了新户,而与我的交流也几乎在那一刻就戛然而止了。 我大学是在山东淄博一所不知名的工科学院度过的,别看没什么名气,但在当时,能上个大学那也是件十分光彩的事。可是后来大学的自由让我堕落了,我每天沉浸在传奇,反恐精英这些损人心智的网络游戏里,家里给的生活费全用在买装备,泡网吧。 对了,除了玩游戏我还有另一个不务正业的爱好,看小说,我最喜欢看志怪小说,类似于《山海经》《聊斋志异》《搜神记》这种,沉浸在那种虚幻的世界里,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会被狐狸精给魅惑,然后一晌贪欢,自始至终我都相信书中那些形形色色的妖怪就生活在我们身边,他们伪装起来,以至于我们根本无法察觉。当然如果大家笑我,我也不会反对,因为毕竟这只是一个宅男的臆想罢了。 勉强拿了毕业证,混出了个文凭,本以为混口饭吃没问题了,谁知道现实远比想象的中残忍,我辗转于北京,上海,疲于奔命,竟然找不到一家好心的对口公司收留我。没办法只能转行了,我在烤鸭店片过鸭子,在洗车房给人擦过车,有段时间甚至还去夜总会当过服务生。我那时觉得这个世界冷酷无情,它不会因为你的痛苦而怜悯你,而会因为你的懦弱而吞噬你。我以这样的生活方式坚持了三年,也变得越来越悲观绝望。 事情有了转机是在十年前,也就是2007年春天,我跟着大学舍友故地重游,回到淄博看看母校,也顺便看看大学期间因为玩物丧志而错过的风景。当时我们参观了蒲松龄故居,脚刚迈出出大门我就感觉浑身不舒服,头晕脑胀,眼冒金星。舍友老虎非说我这是被财神附体了,硬是拉着我去一个报亭买彩票。我那时温饱都是奢求,一份鱼香肉丝都要分三顿吃,哪有啥闲钱买彩票啊?可碍于面子,又实在不好推脱,极不情愿的掏出两个钢镚,随便选了几个数。老虎估计是想发财想疯了,一下买了2000块钱的。 到了晚上,我们在一家路边摊吃烧烤,大家都在喝酒,老虎却拿着他那当时觉无仅有的iPhone1不停的滑动着屏幕,等待着开奖,俗话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老虎买了这么多,结果最高的也就中了10块钱,气得他一晚上闷闷不乐,连吹两瓶啤酒。 喝醉了的老虎不忘问问我买的号码,我拿出彩票给他看,他当时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满脸通红,嘴里结结巴巴说出话,“中……中了。”然后直接昏死过去,我们以为他酒精中毒连忙抬着他去医院,结果到了医院,刚想进门他就醒了,激动地对我喊“老柳!我艹你中大奖了。” 于是我的银行卡上多了998000元。我的第一桶金就这么来了。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别扭的数字,因为老虎非给我要他那2000块钱,说是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拿这些钱在老家德州买了一套四室一厅的大房子,又买了一辆10多万的汽车,最后还剩下30多w,我拿来投资开了间茶馆。 我给茶馆起名“草木间”,这个名字我是看了林清玄的一篇文章有感而发,我这人虽然不学无术,但对茶叶还是略有研究的,所以有钱了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开个茶馆,赚钱多少无所谓,能满足生活就行。我把茶馆装修的很精致,充满了古色古香,平时除了卖茶,自己还可以每天在店里休憩,一口清茶伴着夕阳很是自在。 但我实在不曾想过,这个茶馆在我老家生意还算不错,每天都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光顾,除了买茶之外还喜欢跟我聊各种各样的奇闻逸事,这样我在养活自己的同时,每年竟然还可以有10多万的毛利润。于是我的日常活动就有多了一项,旅游。我这个人实在不会理财,也没有什么兴致攒钱,更没有什么别的爱好,有钱了倒不如去游山玩水,这样即使有一天钱没了,也不亏。 有一句话叫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天上不会白掉馅饼的,老天爷给了我100万的横财,也给了我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生。自从那次去了蒲松龄故居之后,我感觉自己的生活就发生了变化,总是会碰到奇奇怪怪的事情,看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东西,不管是自己旅游时亲眼所见,还是在“草木间”听一些奇人异士的阔谈,都充满了匪夷所思。 当然具体的故事需要大家去正式章节自己发掘了。 第零章 噩梦 2:00 还是难以入睡,空调已经开到了18度,冷空气在不大的房间里肆意流窜,可心中的燥热依旧无法安歇。 汗珠一点点从额头上窜出来,刚从北京回家乡不久,这家乡的酷暑果真有够难熬。不知何时才能迎来一次凉如水的夜晚。 俗话说心静自然凉,等到了无杂念了,身子也就凉了,睡觉自然安稳了。我确信自己已经慢慢坠了这个状态,风吹树叶声在耳边回旋,而灵魂则轻轻被安放。 3:30 突然感觉额头有一点寒意,像是被谁放了一块冰块。 那股清寒顺着我的脑袋慢慢滑到我的脖子间,感觉自己呼吸着晚秋的清凉。 它又攀爬到我的胸口,心里一阵骚动,却又不愿意失去这种感觉。 紧接着这股清凉来到了我的腰间,如同伊人温存的舌尖。 我本能地睁开眼,就看到一只白鸟在天花板上飞过。 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就趴在我的面前,长发垂在我的胸口,纤细的玉指正在我腰间游走。 “你爱我吗?” 她妩媚的眼神撩拨着我的理智,她夜莺般的声音酥麻入骨。 啊!这一声惊叫响彻在这无尽的夜色。 原来是个幻觉,我揉了揉眼睛,起身拿起杯子将一口凉水一饮而尽。 可我在回身,她依旧在那儿。 她一丝不挂,赤裸裸地静卧在月光下,眼神哀怨又凄凉。 “aroha koa” 听着这陌生的语言,我呼吸急促,颤抖着不知所措。 “aroha koa?” 她化身为漫天羽毛,在霁月光风下飞舞。 我是有臆想症了吗?还是只是个可耻的春梦而已。 5:00 她又出现了,就倚靠在我的身边,我甚至能感受到她的体温,白皙的肌肤冷若寒星。 然后突然钻进了我的臂弯里,用乖巧的眼神看着我,我忍不住想去碰下她可人的脸颊, 可手指要触碰到她的时候,她竟然整个融化掉了,暖流顺着我手臂往下流淌,流过身上每一道沟壑。 香消玉陨花谢也。 6:30 刺耳的铃声把我惊醒,一夜的噩梦我早已精疲力竭。 我疲乏地站起身来,只感觉心头一阵刺痛。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这样的状态, 我该如何去面对新一天的茶馆生活? 第一章 香囊 一个寻常的夏天,一片熟悉的晚霞,街道上人群熙攘。 我呆坐在柜台前,身体匮乏,困意丛生,无聊地摆弄着手机,漫不经心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在茶桌前闲聊,真有种被这盛夏的烈日灼伤的错觉。 他们都是饮茶的行家,选茗、择水、烹茶,都是轻车熟路,茶夹、茶匙、茶针,他们信手拈来。煮茶闲话,怡然自得。我这个老板倒更像是一个外人。 隔壁那个香火店的怪男人依旧坐在最南面沿街靠窗的那个位置,阳光下身影昏黄,自己的店没生意,他就喜欢来我的茶店蹭茶喝。朝九晚五,这样有规律的生活他已经维持了整整三天。 三天前,这怪男人在我隔壁的沿街商铺开了一家香火店:平安吉泰香火店。和许多俗气的名气异曲同工。我不知道大家是什么看法,对于在一个清静优雅的茶店旁边开一家循环播放诡异音乐的集算命、风水、主持阴魂为一体的香火店。 这个画面是不是很违和呢? 我没有去给他庆祝,这是自然而然的,虽然他是我的邻居。一个或者是无知或者是处心积虑,但最终结果是在坏我风水,断我财路的人,我这点冷漠算不上什么。结果这人也许是出于报复,从他开业那天开始,就长期驻扎在了我这里,自己的店门可罗雀都无动于衷,我可以不去为他的开业接风,但他作为一个顾客在我店里喝茶,我是没办法不招待的。即使讨厌他到了极致,还是免不了很恭敬地给他沏茶。 他看起来也就和我相仿的年龄,头发微微卷曲,皮肤暗黄,两颊的络腮胡浓密而潦草,总是穿着一身灰色的笔挺大衣,即使这是在炎热的三伏天。每天他都带着一个龟壳和一本厚厚地字典而来,一身不吭地看着窗外,喝上一整天的茶。 他也不说话,只是每天要上两壶茶,忧郁地看着窗外,看窗外的人来人往,看过往的车水马龙,唯独就是从来没看过我一眼,所以我至今还没完整地看清楚他的正脸。 可是今天,似乎这一切都有了变数, 我分明看到他在朝我挥手,示意我坐在他对面。只是他依旧低着头,凌乱的头发遮住了眼睛。 “柳泉?”他突然叫出了我的名字,我着实吓了一大跳,只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我将茶壶中剩余的茶水小心翼翼倒入他的茶杯中,滚烫的热气升腾,正对着他的脸庞,可他依旧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气定神闲的神情让我不禁惊叹。这个男人仿佛根本没有知觉! “我们之前见过面的。”他悻悻地说,终于愿意抬起头来看我一眼。“这一世又一世,总是碰上你这个家伙,可叹人世唏嘘啊。” 我有些惊诧,那浓密的黑发遮挡下竟是一张俊朗的脸庞,长长的睫毛在碎碎的阳光竟有几分魅惑,只是他的神情实在是太麻木了,仿佛只知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深邃的眼神仿佛经历过世上所有的苦与悲。但我更惊悚地还是他刚刚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见过面?我何曾见过这种怪人。 “你对自己的身世了解多少呢?” 我只是摇摇头,并没有回答他,因为实在不想回答。 “我给你算上一卦如何?”他伸手就抓住我的手,根本没有给我考虑的机会。 他右手踮起茶杯,向我手心轻轻倒了几滴茶水,那滚烫的茶水带来了一阵疼痛。“你这是做什么!” 怪男人并没有回答我什么,而是低头自言自语几句奇怪的话。“看来真的到时候了。” 突然间感觉手心一阵酸麻,一瞬间失去了知觉,轻飘飘地仿佛一团棉花,我两眼看得真切,那团水竟在我手心自己流动起来,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最近是不是常有噩梦,总是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总是看到一些让人难以启齿的龌龊之事。”他声音低沉,让我后背阵阵凉意。 “是……是。”这怪人说的可真准,想起昨晚的噩梦我现在还心有余悸。 “这样下去,不出几日,你便会大难临头。” “我……我会有什么难?” 这怪男人一本正经地对了说了四个字:****! 怪男人同我交谈的时候,我们桌子旁不知不觉站了好几个人,他们对这位不知从何处搬来的香火店老板也是充满了好奇。 可听到刚刚那番话,几个顾客一下子笑了出来,而且笑得前仰马翻,合不拢嘴。 “老板,你还信这怪人的?你看他像会算命的吗?” “这话我也会说,你印堂发黑?快要大难临头了。” “但你听过有****这一条灾祸的吗?” “我倒觉得这不是什么灾祸,倒是大喜之事。” “大师,我也想****。”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我说得晕头转向。我不顾身旁这些人的奚落,因为怪男人刚刚的举动实打实地吓到了我,以至于我的声音都开始微颤。“大师,你这段时间确实有点神志不清,我……我该怎么办?” 那男子抿了口茶水,只说了两个字。“等死。” 我顿时有些怒不可遏,只想把茶杯的水一滴不漏地散在他的头上,只是此刻他的手仿佛有千斤重,压在我的右手上,我丝毫动弹不得。 “或者按我说的做。” 我这才松了口气,原来这人只是个大喘气而已。“大师,你随便吩咐,我都照做。”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 听了这句我一下愣住了。心想这不是《道德经》里的话吗?随便说句话难道就想骗我吗? “按我们修道之人的话来说,你需要一个妙龄女子为你采阴补阳。” “这……” “一般寻常女子是远远不够的,你需要去远方寻找一个可以带你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的女子。” 这几句话说完,那些茶客笑得更加癫狂。“太逗了,这个道士!忒会扯了吧。直接说去精神病院得了。” “老板!赶快把这个疯子轰走吧,他真是满口胡言。” 夏日的艳阳缓缓洒进茶室,空气中的粉尘被渲染地粒粒可见,他那张深沉的脸在阳光下宛如一面雕像。 我们两个一问一答,开始那些人还在取笑,但越往后他们越是听得不知所云,只能自讨没趣地接着闲聊喝茶去了。 见众人散去,他才缓缓从桌上拾起一片刚刚沏茶时不慎掉落的茶叶,放在我手心那滩茶水之上。 这片茶叶竟然在水上自己动了起来,它不停地旋转,越转越快,仿佛一跟失了灵的表针。 男子在茶桌上轻轻一点,霎时间这片茶叶就停止了转动。“恩,震东!” “这……” “你若听我的,就在三日之内起身,去最东边的一个岛上旅游便可。” “最东边的岛上?青岛吗?”这男子的话总是云里雾里,而且还文绉绉的,让人听起来别扭至极。 男子微微点点头,又是漫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突然站起身来,收起自己的摆在在一旁的字典和龟壳,头也不回就朝屋外走去。 “大师,我从来没听说过旅游可以消灾免难。” “你若信我,就跟我来。”走到房门处,他停住说了这么一句。 然后他的身影一瞬间就被织进屋外那绚烂的晚霞中。 我紧跟着他来到了香火店,胸中一股沉闷之气油然而生。 他的香火店比我想象的还要奇异还要复杂,先前我曾在在门外窥视,只能看到一些奇形怪状的雕塑,走进了仔细观察才发现四周墙壁上还贴满了各种画符。这些画符看起来绝对不是汉字,有点像简笔画但又有几分字的形体,潦草中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律在。 正对着门口的位置有一尊麒麟雕像,足足有一个人那么高。刀工十分精细,可谓巧夺天工,我在门口就能隐约看到它身上的鳞片和嘴中的獠牙。这尊雕像浑体翠绿,闪烁着暗淡的光,一片翠绿中仿佛还流淌着一股清泉,它的两只前脚腾空而已,仿佛顷刻间向我扑来。 “我的坐骑绿玉。”男子指了指那尊麒麟。“这个时代已经不适合它自由活动了,所以大多时候他都是以雕像的状态存在。” “我家也有一只,只不过比你这个小一点。” 他摇摇头。“这大概是这世界上最后一只麒麟了。” 看我没没有多大反应,他就不再跟我介绍,转身往香火店的内室走去,“我去拿样东西。。” 我自知和这男子还不是十分熟悉,去他的卧室多有不便,就在那尊麒麟雕像旁边站着等他。 他在他卧室呆得时间很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知不觉我就出神了,倚在那尊雕像旁休憩。突然间一个深邃的声音惊醒了我,这个声音听起来仿佛来自于地底,又仿佛来自于天空,它从两个相反的方向传来,然后在我的耳膜处交织,激烈的碰撞产生了最不可名状的频率。 “肮脏的人类!离我远点!” 我知道这个声音肯定不是来自怪男子。我有种预感,这声音应该是来自我身边的这尊麒麟雕像。我低头去观察那尊雕像,果不其然,它的眼睛正在发亮,投射出淡红色的光晕。可那两点光芒是转瞬即逝的,我一眨眼,它的眼睛就熄灭了,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当真是见了鬼了,雕像还能说话?难道又是我的幻觉? 见那男子从内室走出来,我连忙发问。“大师,你这尊雕像好像能说话。” 男子点了点头。“你最好不要碰她,她有洁癖。” 说着他向我手里递过个香囊,沉默了半晌说道。“一个信物。希望你能帮我转送出去。” 这香囊质地十分粗糙,是路边摊的货色,甚至要更加劣质,拿在手里就觉得脏兮兮的。 “这是一个我的一个老友,也是你的一位熟人,临终前托付给我的,要我转交给你,然后再由你转交给它的主人,你按我说的做。自然可保平安。” “大师,要转交给谁?”我一时有种被骗的感觉,这怎么听怎么像是要骗我给他跑腿。 “转交给这个香囊的主人,也就是那个可以救你的人,缘分到了你自然会见到她。” 真是说话云里雾里,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人,那我要往哪里去找,难不成到了青岛见人就问?和这种人交流真是劳心费神。 我再次端详这个香囊,确实又有些新的发现,这香囊的边上有几个奇怪的字符:aroha koa,香囊里面似乎还装着什么奇怪的东西,像是一片纸。 “这是什么意思?” 男子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 我准备打开香囊一探究竟却被这男子马上制止了。 “这是别人的东西,现在还是不要打开为好。” “这……” 这香囊还真是有些怪异,拿在手里不知为何感觉烫烫的。我小心翼翼把它装进自己口袋里,生怕碰坏了这救命稻草。 “好了你快走吧,我要修炼了。”男子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就把我硬生生地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等等!”我站起身来,连忙制止了他。“大师,你为我传道解惑,虽然听起来很弄虚作假,但还是要谢谢你,以后大家都是邻居,相识一场,希望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名字?”男子抓了抓头发,一脸纠结。“我名字很多,在不同朝代一般有不同的称呼,不知道该告诉你哪一个。” “这样好了,我叫阿左,以后你就叫我左道长就好。” 说完我就被他用力推搡出了房门。 一离开这香火店,顿时感觉空气清新了很多。我抬头望向西方,暮色苍茫,最后一抹余晖正亲吻着彩色斑斓的天际线。 第二章 龙少 此刻我就躺在宾馆内的温床上,眼神迷离地看着悬浮在眼皮上的天花板,听海浪冲刷着岛屿。 拜左道长所赐,为了破财免灾,我按他所说来青岛旅游。青岛是个有风情的城市,曲径通幽的崂山,霓虹璀璨的啤酒节,海天一色的栈桥都让我印象深刻,只是这次我的心事完全不在景色上。 今天在八大关风景区转了一天,感觉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只想惬意地眯一会。 砰砰砰!剧烈的敲门声突然响起了,把我从半梦半醒中拽了出来。 仿佛垂死病中惊坐起,我拖着筋疲力竭的身体吃力地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一个皮肤黑灿灿的胖子,眼睛被深埋在一层层的赘肉里,头发被染成焦黄色,身穿宽厚的迷彩背心,露出肥硕的胳膊,那个尺度估计可以媲美我的腰。此刻的他正在开心的吮吸着一杯可乐,发出次次次的噪音。 这人是我的一个网友,也是我这次旅行的同伴:龙少。 “泉哥,这么好的夜晚,你怎么能窝在宾馆?”龙少倒也不客气,大摇大摆地走进我的房间,一屁股坐在我的枕头上。 “哎呀。今天这么累,我想早点睡。” “哎呀泉哥,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呢?你知不知道《西游记》中有一句名言,女人都是水做的。青岛这地方每天小风吹着,妹子都水灵地很,来这一趟不勾搭勾搭真的可惜了。”龙少用色眯眯地眼神看着我,手也不闲着,拿起我放在床头的面包就大口吃起来。“再说了,你先前不是告诉我有个算命的让你来青岛找女人,这是上天都看不惯你这种颓废的样子。你说你窝在宾馆怎么找?” 《西游记》中何时有过这么一句话?还真是荒谬。 这个龙少来了青岛之后,一直就在专心致志地做一件事情,约x。这人名义上是来旅游,实际上看什么都是走马观花,无精打采,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拿着手机各种跟陌生女性聊天,然后晚上在我睡觉的时候一个人跑出去狂欢,他在我钱包里预存了五千块钱,就是为了让我在他东窗事发时去警察局赎他。 “那你想去哪里?”虽然有几分不情愿,但我还是麻利地穿上了衣服。“陪你逛逛也好。” “就去咱们宾馆旁边那个欧式的酒吧。”龙少拉起我就往房间外走。“我给你说,酒吧是妹子最密集的地方。” 此刻宾馆外的街道上,灯火璀璨,流光溢彩,海风吹拂着这大都市的夜晚,恰如深乡的温柔撩人。 龙少这个人其实我是不太想跟大家详细介绍的,对于这样一个角色,我们要一言以蔽之。 龙少的官方职业据他所说是某知名剧组群演,但实际职业在我看来其实是人妖。 二零零六年,德国世界杯那年,当时我在北京做洗车工,有一个月小赚了一笔,钱放在口袋里花不出去就觉得浑身难受。一般情况下,一个二十多岁的小青年在没有女朋友却恰巧又有钱的情况下,想的差不多都是一件事。当时每天晚上我的一项日常消遣,就是在QQ 上跟人网聊,当时在QQ上莫名其秒的加了好多人,幻想着能靠聊天聊出一场夜色中的邂逅。 有一天突然一个美女头像主动加了我,名字叫雪儿,还主动给我发了一段视频,这段视频你们一定曾经看过,是一个很年轻的小姑娘在镜头前跳脱衣舞,跳到刺激处,视频戛然而止,然后屏幕上显示:我是雪儿,还是名学生,哥哥结果喜欢我就跟我聊天吧,只要哥哥喜欢妹妹什么都愿意做。要知道在零八年的时候,网络**并没有那么发达 我这个饥不择食的屌丝当时心里可乐开了花,还不停地自以为是地跟她搭讪,说着肉麻羞涩的话,其间还不停地打钱给她。 再到后来,可想而知,有一天这个头像在我的聊天栏中永久变成了灰色。 可又到后来,突然一个大叔的头像加上了我,并二话没说就给我转账了一千块,并恳求我帮帮他,原来先前那个雪儿就是这个大叔,他男扮女装只是为了骗骗钱,而且他还告诉我,其实他们所有从事这一行业的都叫雪儿,而且都是用同一段视频,警察已经开始追查他们这些网络骗子,而他比较倒霉,只成功了我这么一例,他觉得这样就去吃牢饭会比较亏,于是把钱打回来,希望我可以暂时充当下他的朋友从而骗过警察。 我自然怒不可遏,谢绝他这一请求。 他便开始苦苦哀求: “大哥,你知道吗?我跟你是一个大学毕业的,我是你学弟啊。” “大哥,咱们都是北漂,你就放我一马好不好。” 我心比较软,在他软磨硬泡之下就答应了他,代价就是他要给我当牛做马一年,当然其实我也没想怎么占他便宜。 后来阴差阳错就成了网友,只是从来没见过面而已。 这个骗钱的人妖就是龙少,那个秀色可餐的雪儿的面具之下就是这个令人作呕的黑胖子。 左道长给我算命解惑之后,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主要是觉得这小子有愧与我,应该不好意思拒绝,我盛情邀请他与我同去,可他却翻脸不认人,还是用各种借口婉拒了我。我心想既然他无意我也不能勉强,强人所难不是君子所为,就告诉了他真相。 “龙少,你知道吗?其实我去青岛是一名道士的指示。为了除我身上的晦气,救我的命。” “哦?还有这样的事。” “是真的,那个道士让我去青岛寻找一名女子。” “所以你其实不是去旅游,而是去找女人的。” “额,也可以这么说吧。” “你!你为什么不早说,我去,我去!” 由于在之前一次也没见过龙少,我就要求他传一张照片给我,方便我们会合时我能在人群中一眼发现他。龙少给我传了一张我不知道是经过多少次修图,多少次调光,才ps出的照片,那张照片上龙少精瘦无比,身形挺拔,宛如白马王子一般惊为天人。 龙少告诉我,他其实之前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只不过后来家里的公司破产,他才沦落到做群演的地步,在那之前,他和国民老公几乎是一类人。 第三章 歌女(上) 我是一个孤独的人,这孤独不是因为我特别,而是因为我平凡。 夜晚的城市总能给我一种无法诉说的寂寞感,越是酒吧这种人头攒动的地方这种感觉越是浓烈。 龙少带我来的酒吧,也很孤独,只是确实别有一番风情。 这个酒吧就在八大关风景区附近,建筑内是餐椅,建筑外是露天酒吧。建筑保持着法国古典主义的风貌,内部的结构几乎保持着上世纪的原貌,木质的墙体,青铜的门窗,搭配地相得益彰,里面有书有钢琴,浪漫的情调被演绎地淋漓尽致;建筑的外面就是一个几百平方米的大庭院,欧式的凉亭,欧式的座椅,面朝大海,依偎在海风的怀抱中,仿佛一个熟睡中的少女。 这里属于静吧,并不吵闹,连风声都听得真切。在这般环境中饮酒确实是件舒爽的事情。 我站在门口环顾四周,这个酒吧里几乎都是男服务员,他们清一色穿着黑色的酒童服,而且都涂着浓厚的脂粉,脸色白皙,看起来比女人更有几分姿色。 我和龙少在靠近吧台的一个位置坐下,点了两杯堆满冰块的威士忌,静静地坐着,看着波澜壮阔的海面,心绪也跟着泛起了波澜。 “泉哥,我给你分享个我多年总结的小技巧。”龙少眼神散漫地啜了口酒水,他酒量不行,却偏爱喝酒,喝完酒后就废话连篇。 “不会是又是你的流氓绝学吧。” “哈哈,差不多吧。”龙少侧躺在背椅上,轻佻地看着吧台上一个漂亮的调酒师。“我的小技巧就是在这种静吧里,想要把到妹子,一定要学会一些助酒小魔术。” “你还会魔术?”我轻蔑地看着他。说话间他还不忘对着那调酒师妹子连抛几个媚眼。 “看好了,我给你演示一遍。”说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放在自己左手中,然后故弄玄虚地对我说。“你信不信,我只要念几句咒语,这枚硬币就可以从我的左手转移到我的右手。” 我笑着喝了一口甘甜的威士忌,给了龙少一个怀疑的眼神。“好,兄弟,开始你的表演。” “看好了,走!”龙少的声音很大,以至于旁坐的几个美女都用尴尬的眼神看着他,说完他伸开右手,手心上果然摆着一枚硬币。“怎么样,吓到了吧。” 嘴里还没入喉的酒水差点没被我吐出来。“这也叫魔术?傻子都知道你一开始就在右手放了一枚硬币,你现在左右手应该各有一枚硬币。” 龙少面露难色,显然蹩脚的骗术已经被我拆穿了。“可以啊,泉哥,没想到你也是个老手。” “切!你要是能用这种方法骗到女人,我名字倒着写。” “泉哥,你可别乱下毒誓。” 我和龙少正在无聊地斗着嘴,不远处的舞台上,一阵空灵的歌声突然响起。 宛若泥沼中突然涌出的一股清流。 那是女子的声音,它穿过人群的层层障碍来到我的耳边,酒意中我想自觉屏蔽掉这些旋律,但它们像无孔不入的湍流一般,源源不断涌入我的身体,那个旋律你一旦试着去感受,就无力再摆脱了。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她唱的是由苏轼的名诗《水调歌头》改编的《但愿人长久》,台下的观众都听得如痴如醉,纷纷闭上眼睛,自愿沉浸在她难得一闻的天籁中。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我忍不住抬头去看这歌声到底来自什么样的名伶,这氛围,这情感,还有着完美的音色,怕是那些明星歌手都难以企及吧。 台上正坐着一名身穿黑色紧身衣和黑色皮裤的少女,看起来也就二十岁的年龄,小巧玲珑。她蛮漂亮的,有着一双清澈如水的明眸,一张小巧的脸蛋,还有一头微卷长发斜搭在肩膀上。看得出她并没有化妆,但即使是这样,她那白皙的脸庞依旧像璞玉一般光鲜透亮。此刻她正一边唱歌,一边弹奏着手里的木吉他,清脆的弦音如流水潺潺。嘴边根本没有麦克风,可那歌声依旧清晰地在整个庭院回荡。 她很美,只是歌声更美。美到令人不敢呼吸,只怕耳畔的声音淡了。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台下的人都听得如痴如醉,纷纷放下了酒杯,闭上眼睛享受这海风与歌声一同吹来的舒爽。只有龙少一脸的不屑。 “泉哥,我跟你说这女生一看就有问题。”龙少突然在耳边嘟囔着,打乱了我听歌的雅兴。 “为什么?她唱的多好啊。” 龙少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你看这个女生,看起来也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学生,长着一张娃娃脸,还非要装成熟穿着紧身衣和皮裤。这种打扮明显是和她身份不符的,一个女孩子非要装成熟,反而会显得难看。” 龙少放肆地嘲笑着台上这位天籁少女,让我十分不以为然。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歌声继续飘来。 “你这人怎么这么挑剔,这小姑娘唱的多好啊,人家就是来唱歌的你管人家穿什么?”我立马斥责了龙少。 龙少依旧不以为然,一口喝着威士忌,一口喝着饮料,然后在嘴里用舌头搅拌,故意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这是龙少表达不屑的动作。 “她唱歌才是真的有毛病。”龙少突然又开始抱怨起来。“这么热闹的酒吧,大家都是来激情畅饮的,这小丫头唱一首这么慢的歌,就跟摇篮曲一样,我都快睡着了。” 龙少这挑肥拣瘦,无理取闹的毛病真的让我深恶痛绝,我只能用力掐着他的胳膊,虽然他根本感受不到疼痛。“兄弟,你这样不好,你要学会欣赏,现在这个社会如此浮躁,有首歌可以让你静下来难道不好吗?”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曲唱罢,下面很多听众都纷纷站起身来,拼命地鼓掌,大家开心地和自己的朋友碰杯,庆祝能听到这么美妙的歌声。 “小姑娘,再来一首吧!真是听不够啊。”下面的观众纷纷呐喊。 那黑衣女不点头也不推脱,也没有说什么话,甚至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她轻轻甩了甩头发,变换了手上的和弦,弹奏起另一个节奏。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舟催发。” 又是一首中国风的歌曲,改编自柳永的《雨霖铃》,那美妙的歌声再次响起,欢呼声此起彼伏。 “泉哥,我说得没错吧,这女子果真是个奇葩,又唱了一首完全同样风格的歌曲,有什么意思。能不能来点比较high的音乐。”龙少闲得无聊,又开始了抱怨。 龙少明显是在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我不再搭理他,自己一个人默默欣赏这动人的旋律,这旋律仔细听来不光是美妙而已,它还有股浓浓的古风味道,似乎扭曲了时空,把你带到一个没有喧嚣的山林里。 林间葱郁,不时有欢腾的飞鸟在头顶掠过。翅间带来凉风阵阵。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女子越唱越哀伤,嗓音也变得沙哑,与刚刚那首歌相比,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在这凄楚歌声里,观众们也跟着感伤起来,他们也许想起了自己的人生,自己的伤心事,有几个已经在频繁地揉着眼睛。 “哈哈,你看这帮观众,是不是有毛病,听歌还能哭出来。”龙少将威士忌大口饮下,就开始有些迷醉了。“泉哥那个道士不是让你来青岛找奇女子吗?我看这个歌女就不错,奇葩女子应该也算是奇女子,哈哈。” 龙少不停地制造着噪音,要在往时我恨不得用酒瓶打碎他的脑袋,可是此刻有这美妙的歌声相伴,我竟然一定也不生气,因为心已经跟着那旋律一起飞走了。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唱到高潮部分,这女子的声音仿佛一剂致命的毒药,从你的血管到你的皮肤,都痛不欲生,让人在伤感中无法自拔。 一瞬间,曾经在北京北漂的艰苦岁月,那充满蟑螂的地下室,那长年累月没有晒过阳光的小床,这些画面都浮现我的眼前,那种孤独和绝望历历在目。我也没忍住,眼眶泛起了泪水。 记忆和身外之物一样,总会被遗忘,总会被尘封,但那扇掩埋它的樽盖总会被揭开。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歌声缓缓地停了下来,可台下的观众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大家都进入到自己内心最柔弱的部分,以至于歌曲唱完了,大家却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远处的海洋。直到那女子快步走下台,静静地坐在角落一张酒桌前,观众们才意识到已经终场,顷刻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 第四章 歌女(下) “哇!真的唱的太好了,比那些一线明星强多了。” “真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好听到令人忘魂。” 我带着嘲讽的眼神看着龙少,挖苦着他“听到没有,观众都说好,就你一个人挑三拣四的。” 龙少依旧是那副死皮赖脸的样子,他又点了一杯粉红色的鸡尾酒,那粉嫩的颜色摆在桌子上搭配着龙少黝黑的脸,总给人一种神经错乱的感觉。“嘿嘿,泉哥,我给你说啊,我从不质疑她的歌喉,我只是在说她的穿着打扮和选的歌都比较奇怪。”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龙少是喝多了,口无遮拦。 “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龙少趴在桌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位他眼中的怪女子。 “嗯?” 龙少端起了酒杯,站起身来,故弄玄虚地对我说。“我刚刚观察了一下这个姑娘,长相和身材都属于上成,她貌似是孤身一个人。泉哥你知道在一个酒吧里一个孤身一个人喝酒的姑娘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意味着她有心事?” “什么鬼心事?”龙少开始拼命地嘲笑我。“泉哥,你实在是太没有经验了,一个孤独的小姑娘坐在那里,就意味着可约。” 龙少端起酒杯就朝那个女子的方向走去,边走还边醉醺醺地对我说。“我去请她喝一杯酒。” 那女子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可以此刻心里却有几分为她担忧。只能祈求着这女生不要搭理龙少,不要因为一个醉汉改变那孤独而又神秘的模样。 黑衣女子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地咬着吸管,她从刚刚下台开始就一直侧着身看着海面,那个侧脸在这灯火阑珊的酒吧显得格外忧郁,她不曾看旁边的人一眼,只沉浸在自己的那个小角落里。我们大家都会看着海面沉思,可她的样子却和我们完全不同,她的眼神中还带有一种渴求与盼望,仿佛海的那头有什么对她来说很珍贵的东西。 龙少的心理素质果真不是盖的,他就像个熟人一样,一屁股坐在了黑衣女子对面。“小美女,你刚刚唱歌这好听,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真是如痴如醉。” 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种人果然是毫无底线,刚刚那么婆婆妈妈地向我数落那姑娘多么奇葩,现在却又去厚颜无耻地阿谀奉承。 “我能坐在这里吗?”龙少见黑衣女子没有说话,就又接着问。 这是典型的明知故问,纯粹废话,他都像个树桩一样立在那里了,难道人家能说不行吗? “哥哥我想请你喝杯酒,你看这酒粉嫩粉嫩地,和可爱的你简直是最佳搭配。”从龙少的嘴里说出这句话让我的食欲瞬间降到了零点,总有一种在看猥琐大叔卖萌的感觉。 黑衣女子接过龙少手里的那杯酒,终于肯回头看龙少一眼,然后端起酒杯放到了嘴边。 她一饮而尽,又把酒杯递回到龙少的手里。 即使是在远处暗暗观察的我,此刻也不免瞠目结舌,我还是第一次见一个妹子被男生请喝酒竟然能一句话不说,一口把酒喝光的。 此刻龙少也一下被吓懵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一下子全喝了。” 这鸡尾酒的度数很高,她能一口喝下,光是让人看着都觉得头晕目眩。 黑衣女子依旧一言不发,又转过头去观望那波澜起伏的大海,完全无视了龙少的存在。 “小美女,酒你也喝了,不如我们来聊聊天吧。如果你觉得这里比较吵我们可以去一个安静点的地方。”龙少抿了抿他的头发,装出一副绅士的样子。 黑衣女子冷漠地摇了摇头。 龙少这时候已经色胆包天了,他鲁莽地伸出手想去触碰黑衣女子搭在座椅上的手臂。“别这么高冷好吗?” 结果那黑衣女子反抓住龙少的手向后轻轻一推,龙少就滑稽地摔了个底朝天,他二百多斤的身躯与大地作了一个最优雅的背对背拥抱,产生了不小了震波。以至于旁边聊天的其他顾客纷纷转过头来看着龙少,都是一副嘲笑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弱智。 “你!你在做什么。”龙少摔在地上,一时间爬不起来,两脚在地上胡乱扑腾着,我连忙过去扶他。“哎呦,疼死我了。” “滚开!臭男人!”那黑衣女子终于说话了,可这话就像一道闪电一样,重重打在龙少的脑袋上,比刚刚摔得这一跤还要疼痛。“小心我打死你!” 龙少作为男人的自尊心在此刻在无形中被敲成了粉末,他满脸通红,恼羞成怒,“你!你这个臭丫头!” 他说话一直是这么口无遮拦,不考虑后果,只是在这种公众场合同女生斗嘴明显是最不明智的,加上这女生歌喉动人,大家都是她很有好感,周围的顾客们纷纷用鄙夷地眼神看着我们。 “这人是傻叉吗?说话声音这么大,不知道这是公众场合吗?” “这还算个男人吗?跟女人斗嘴。” “这人肯定是外地的,我们青岛没有这种男人。” 我见形势十分不妙,连忙用尽力气把龙少从地板上拽起来,然后给那若无其事依旧在看海的黑衣女子道了歉。“不好意思,姑娘,我这朋友今晚喝多了,你别跟他计较。” “我没喝多!她就是个奇葩。”龙少一看我给那女子道歉,怒火再次被点燃,又开始骂了起来。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使劲把他往回拉,然后连忙跟那女子解释。“他真的喝多了。” 回答座位上,龙少的气还是没消,开始埋怨起我来。“泉哥,你胳膊肘往外拐,明明吃亏的是我,你给她道什么歉。” “龙少你真是疯了,你难道真想跟一个女孩子动手动脚吗?”我责备道。 龙少一口将我杯中剩余的酒水喝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对我说。“对!没错!” “龙少你跟女孩子吵架即使你赢了也没什么光彩的,而且你看不到周围那些人都是站在那姑娘一边的,你如果真跟小姑娘打起来,那些人肯定会帮着小姑娘教训你。” 我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胆小怕事,因为刚刚那个黑衣女子动人的歌喉已经俘获了很多粉丝,龙少如果真敢打她,先前那些被她感动的观众肯定会站出来暴揍龙少一顿,这个事情毋庸置疑。 他点了点头,似乎也认同了我的说法。“你说的有道理,我不再搭理她就是了,但泉哥你给我评评理,我说错什么了吗?” 龙少刚刚的表现确实有些唐突和滑稽,但是却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殷勤地跑过去请喝一杯酒而已,刚刚那黑衣少女完全可以婉拒他,甚至对他明说让他走开,拒绝的方式有千百种。可她却先是喝光龙少送的酒,又把龙少摔成这幅惨样子,这未免有些太高冷太飞扬跋扈了。张口就骂人这种行为跟刚刚她那让人陶醉的歌声显然是有些不匹配的。 “错误在她,她真的蛮奇怪的,态度傲慢而且还一句话都不说。”我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来安慰着他。 “我刚刚就说这女的不正常,真让我说准了。”龙少嘟囔着。 “或许是她有心事吧。” 明月冷艳,碧海潮生,都倒影在她的眼眸里。 海风吹拂着,或许她真的有心事。 第五章 阿婉(上) 经受了人生最失败的一次撩妹,龙少就像泄气的皮球一样,呆坐在椅子上喝闷酒。 一个男人的自尊就像杯中的酒水慢慢殆尽。 可中国有句老话叫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那个龙少开始一直盯着看的美女调酒师似乎注意到了刚刚的小风波,她端着两杯调好的蓝色鸡尾酒,妩媚地朝我们走过来。 “刚刚两位先生好像有点不愉快,我替我们酒吧的老板跟您道歉,这酒是我刚调好的,就当是给您二位赔罪了。”调酒师优雅地朝我们笑着。 我仔细打量她,她看起来十分美艳,画着厚厚的浓妆,金黄色的长发已经长到了腰间,极度白皙的脸庞和朱红色的嘴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穿着一件牛仔短裤和一件白色体恤,丰盈的胸部被那瘦小的体恤凸显的淋漓尽致,雪白纤细的大腿显得格外醒目。 但更让我难以忘怀的是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海盐味,一个仿佛从深海中走出的女人。 清爽而深邃。 好奇妙的香味。 “没关系,没关系,没想到你这么负责……”龙少接过酒,惊奇地看着这美丽妖娆的调酒师,一时间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大哥,你看这幽兰色的酒,可知道代表什么吗?”调酒师自然地坐在我们旁边,调皮地说。 我们万万没有想到调酒师妹子会这般主动地同我们聊天,一时间哑口无言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是大海的颜色,希望两位的胸怀可以像海一样宽广,不要跟我们的驻唱妹子计较了。”调酒师眯着眼睛冲我们笑,一时间龙少心中的怒意就被化解了大半。 “不计较,不计较,我跟女生能计较什么?是吧。”龙少一看竟然又有美女主动送上门来,语气和神情一下子也变得绅士起来。 “嘻嘻,我看也是。”调酒师的笑容很美,美过四周光彩夺目的霓虹。 龙少和调酒师妹子看起来很投机,不一会就热烈地攀谈起来,我不太会聊天,也插不上什么话,就独自一个人侧过身去,摆弄手机。 孤独的感觉开始慢慢地泛上心头,看来我真的不适合酒吧这种地方。 不经意间又喵了一眼不远处的黑衣少女,她依旧保持着一个动作一动不动,俨然海边一尊雕塑,我很佩服她可以这般享受一个人的独处。 我有那么一秒钟,真的想坐到她身边和她说上一句话,看看她是不是和我一样,对这个世界有很多感悟。只是我没有勇气。 “刚刚那个怪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她为什么敢这么蛮横?”龙少抿了口蔚蓝色的鸡尾酒,醉意阑珊。 调酒师妹子摇了摇头,笑着说。“我们这个酒吧有很多人,驻唱歌手也有很多,我很多都不认识,这个妹子是上周才过来的,应该是个学生吧。” “学生?我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太妹!” 调酒师轻轻点了点龙少的嘴唇,埋怨地说。“你小声点,让人家听到多不好,青岛这地方厉害的人很多,说不准那妹子就是个黑道上的人物,到时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龙少吓得一口把酒水咽了下去。“不会吧?” “嘻嘻嘻,逗你呢。”调酒师妹子捂着嘴低头笑了起来。“我说你就信啊?真是傻。” 调酒师妹子明着是在嘲笑龙少,但那个语气那个眼神都温柔无比,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在肆无忌惮地调情。这种语言上的挖苦更像是一种感情上的润滑剂,嬉笑打骂更是一种深层次的暧昧,两个人越聊感情越浓厚,聊的问题也越深入。 “小美女,不如我给你表演一段魔术怎么样。”龙少故技重施,又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枚硬币。“我把硬币放在右手,你信不信我两只手不触碰,我就能把硬币转移到左手去?” “怎么可能?”妹子惊讶地问。 “看好了。开!” 龙少摊开左手,里面自然而然有一个硬币。 “哇塞!好神奇呀!我最喜欢魔术了,对会变魔术的男生完全没有抵抗力。” 调酒师妹子带着崇敬的眼神看着龙少,把龙少直看得心花怒放。 这调酒师妹子性格确实很温顺,也很会顺着对方的意思说话,扮相也是妩媚动人,算得上是这酒吧里一道亮丽的风景。只是她竟然这么主动地来找龙少聊天,真的让我有些纳闷,人生观最终还是要崩溃了,龙少这样猥琐的男人,都会有妹子来主动投怀送抱。 又想起左道长对我说得那断耸人听闻的话,自己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要大难临头,伴着酒精的麻醉感觉自己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小美女,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龙少色眯眯地看着妹子的眼睛。“不知道直接问你的名字是不是很没有礼貌?” “想知道我的名字?你把这酒喝到一半我就告诉你。”妹子的声音如春风般撩人。 龙少咬了咬牙,真的一口将那高度的鸡尾酒喝掉了半杯,他酒量很差,一瞬间满脸通红,差点吐了出来。 “好吧,看你这么有诚意,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妹子清了清嗓子。“我叫阿婉,婉约的婉。” “哈!”龙少装作一副吃惊的样子。“我叫阿龙,你看咱们两个名字多配。” 两个人突然会心一笑,场面十分融洽,可我实在是感受不到任何笑点,只觉得坐在旁边无比尴尬。 “我们这么般配,你难道不要请我也喝一杯酒吗?”阿婉眼神看起来变得十分委屈。 “你每天调酒,难道酒还没喝够吗?” “嘿嘿,我只是调酒,可是从来没人请人家喝过酒呢。”阿婉趴在桌子上,大大的眼睛盯着龙少,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妹子这般撒娇,龙少一个浴火焚身的大男人哪能经受得住。“好,我请我请。” 说完龙少直接把钱包递给了我。“泉哥,你帮我个忙,帮我点上十杯酒来。” “十杯?”我吃惊地打量着她。“你疯啦?” “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天我要跟妹子不醉不归。” 我很想劝劝龙少别这么冲动,可他那激动的神情让我一句话也插不上,心想就顺着他的意思来吧,反正钱是他的,后果怎么样他自己负责。 不一会,十大杯品种各异,颜色各异的洋酒就被一个服务生整齐地摆在了龙少面前,我到了柜台之后,一阵乱点,有几个名字我连听都没听过。燃情百加德,深水炸弹,越是奇怪的名字越是引起我的兴趣,反正不是我喝。想必龙少也不会介意。 五彩斑斓的酒水配上流光溢彩的灯火,一种颓靡的气氛油然而生。 接下来两人推杯换盏,不亦乐乎。两个人的对话我已经无心再听了,调情这种事情本质上就是当局者觉得舒爽,可旁观者就觉得腻得恶心。每一次听到龙少装嗲装嫩的腔调我就腹中一阵翻腾。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我昏昏欲睡。 “阿龙,你家住在附近吗?”阿婉的声音突然轻柔了很多。 龙少此时已经喝得晕头转向,舌头打结了。“是……就是在那里,对,在这旁边,对很近。” 我忍不住看了一眼,龙少已经醉的不成样子,可阿婉却看起来丝毫没有醉意,就连脸色都没变。 “不如去你住的地方怎么样?”阿婉漫不经心随口一说的样子。 这话就是最好的醒酒药,一瞬间龙少醉意全消,差点就直接站起来。“去我住的地方?”他还傻傻地把小婉的话重复了一遍。 “恩,去你家休息一下。”阿婉说着站起身来,就想拉着龙少直接离开。“正好给你解解酒。” 我像跟木头一样傻坐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也太迅速了,对于酒吧是***高发地这件事情我是深信不疑的,但今日亲眼所见,还是觉得太疯狂了。这两人相互之间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只是不到一个小时的闲聊,现在竟然就要去同床共枕,这是一个多么荒诞的世界。 “好……好。”龙少这才缓过神来,然后精神焕发,站起身来就准备和小婉离开了,我以为他早已忽略了我的存在,结果还不忘转过头向我得意地眨了眨眼睛。 他没有说话但我已经听到了他的心声,他想对我说。“看到没有,我的个人魅力是不是爆棚,我的撩妹手段是不是一流。小子跟我学着点!” 只是他不会知道,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将会在下一秒发生。 第六章 阿婉(下) 不知什么时候黑衣少女走到了我们旁边,她想快步跑过去,结果狠狠地撞到了正要起身的龙少,龙少一踉跄,结果笨手笨脚直接又把眼前满满一杯酒打翻了,此时酒桌上摆了十几杯酒,各式大小的杯子几乎堆满了整个桌子。一个酒杯倒了,其他酒杯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也跟着翻倒,五颜六色的酒水顷刻间全都洒在了龙少和阿婉的身上,酒桌沦为一片汪洋大海。 龙少还好,他本来就是一件迷彩色的背心,这额外的颜色只会让他的衣服更加迷彩。 可阿婉就惨了,她纯白色的衬衫此刻被染成花大衣,而且衣服此刻全都粘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粉色的蕾丝文胸也尽显无疑。 她恼怒又羞愧,难堪到了极点,生气地对龙少说。“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看来今天没法陪你了,我要回家换衣服了。” “你要是还想见我,就三天后再来找我吧。”说完阿婉头也不回地就朝酒吧出口走去。“不过要看那时候我有没有心情了!” 龙少真的是瞬间又从天堂跌入了地狱。花了不少钱,结果连妹子的手都没摸到,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执手而归是梦,共度春宵是梦,他的一切幻想此刻都是成虚妄,约会之事更是如幻似泡影。 “简直欺人太甚!”龙少怒吼道,转过头想要找那黑衣少女算账。 可那少女早就先阿婉一步离开了酒吧,此刻了无踪影。 “泉哥,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惹了这么一个女的。”情急之下,龙少开始捶胸顿足。“我一定要抓住她,好好教训她一顿,我到底哪里得罪她了?” 借着酒劲龙少开始疯狂大骂,叫苦不迭,我连忙扶起他,硬生生把他拖到了酒吧外面,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或许他就能好一些。 这家酒吧位于一个相对比较偏僻的街道上,走出酒吧的时候已经临近深夜,虽然里面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可外面街道却早廖无人烟,只剩忽明忽暗地路灯还在原地孤独地拉长着路人的身影。好在我们下榻地旅馆离这里并不远,也就十多分钟的路程,我拖着龙少开始慢慢往回走,冷瑟瑟地海风并没有让龙少有丝毫的清醒,他还是在不停地骂着刚刚那个黑衣少女。 就在我们马上要走到这条街道尽头的时候,三个身影突然冲出来揽住了我们的去路。 这三人肤色白得可怕,在昏黄路灯下宛如厉鬼,他们穿着刚刚酒吧酒童的衣服,刚刚还笑脸相迎的服务员此刻竟然一下变得凶神恶煞。 “就是这个胖子!”其中一个人指着龙少的鼻子就开始大骂。“敢调戏阿婉!” “大哥,我们要狠狠地教训教训他,省得这些人每天不知天高地厚。” “这么一个丑胖子,还敢勾搭阿婉。” 这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我们吓得胆战心惊,龙少此刻也不再骂人了,酒劲也消了,嬉皮笑脸的对那三个人说。“大哥们,我不知道她有男朋友了,而且我也没做什么,我就是请她喝了杯酒。” “少装了,要不是刚刚你不小心把酒杯碰倒了,现在估计她就已经在你的床上了。” 原来这几个人一直在暗中监视着龙少,龙少知道这次逃不掉了,但还是连忙解释。“大哥,你看错了,那人真的不是我。” 龙少话刚说完,就被其中一人一拳打倒在地。 另外两个人也跟着扑了上去,把龙少死死地按在脏兮兮的柏油马路上,对龙少一阵拳打脚踢,似乎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这三个人看起来都是练过武的样子,出手十分敏捷,龙少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抱着头哭喊着求饶。我见龙少被人打,就想上前去拉开那三人,可其中一个人将我轻轻一搡,我就重心不稳,直接摔倒在墙角处。 “小子,少管闲事,不然连你一起打。”其中一人挥舞着拳头,嘶哑咧嘴地威胁着我。 “救命啊!”龙少杀猪般地哭喊。“大爷我错了,我再也不调戏你女朋友了。” “那你就是承认你确实是在调戏我女朋友了。”带头的那个酒童恶狠狠地说。 “我……我承认,我错了。”龙少因为恐惧,脸部肌肉都抽搐了,此刻他身上已经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 三个酒童对视了一眼,然后又是对龙少一阵暴揍。“他妈的,果真是个色胆包天的死胖子,刚刚还不承认。” “老子今天非要把你打得再也硬不起来,看你以后还怎么泡妹。” 突然间,一道亮光划过我的眼前,寒光正中一个酒童的腰部,酒童惨叫一声,已经被打飞到两米之外。 惊慌之中,我的眼皮在不停地乱跳,等我再去看那被击倒的酒童时,他已经痛苦地倒在地上呻吟。“啊!我的肋骨断了!是谁放暗器。” 另外两个酒童此刻也停止了对龙少的殴打,转身朝着那亮光的方位怒吼。“是谁暗箭伤人,给我滚出来。” 话音刚落,又有两道寒光迎面而来,砰砰两声!那两个刚刚幸免的酒童此刻也被击倒在地,捂着肚子痛苦地哀嚎。 这一次我看清了,是有人在黑暗中投掷了三发小石子,只是这小石子速度快如闪电,丝毫不逊色那出枪膛子弹的速度。竟在黑夜中划出三道耀眼的光芒。 我心想,这难道是有高手好心出手救我们?能把小石子投掷出这种力度,我也只是在武侠小说中见过。 “什么人会有这么高的道行,能把石头投射出这么强的力度。” “大哥,不对,这不是人类!人类手腕不会有这样的力度。” “莫非是有别的道行高深的妖精在此处?” “恐怕是什么天神或者冥府的人吧,绝对不是小鬼小妖精。” “这我们还是不要招惹为好,毕竟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我们跑吧。” 这三个酒童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你一言我一语,越说他们就越惊慌。连忙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相互搀扶着,又看了一眼此刻还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龙少。“小子,算你走运!咱们走着瞧!” 龙少早就被打得神志不清,他头伏在臂弯里,根本就没意识到刚刚三个酒童被打翻在地,只会在都上胆怯地哭喊。“大爷,饶命啊!我错了!” 三个酒童一瘸一拐地朝酒吧的方向走去,转眼间就消失了夜色中。 我连忙扶起龙少,他仍然惊魂未定,连忙躲闪。“不要打我了。” “没事了,他们已经被打跑了。” “打跑了?”龙少这才肯睁开眼,打量着四周。“他们真的都跑了。” 我点点头。“别害怕,我们得救了。” “这帮龟孙子,还敢打老子,要放在老子以前精瘦的时候,绝对打他们三个不费吹灰之力。”龙少见危险已经消除,又开始大言不惭起来。 “兄弟,你少说两句吧。别把他们又给召回来。”龙少真是令人无言以对,都被打成这幅惨样还不思悔改。 龙少这才肯捂住嘴巴,他抖抖身上的泥土,这一身赘肉在关键时刻保护了他,要换做别人被这般痛打怕是早就要去医院了,龙少看起来除了灰头土脸之外,似乎并无大碍。 “真是活该!”一个清脆嘹亮的女声突然从黑夜中传来。 我这才想到身后那片阴影之中应该还有一个高人存在,是她救了我和龙少,我们定睛望去,是一个小巧玲珑的身影。紧塑的身材,茜茜的卷发,此刻在月影下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感。 “是她!”龙少叫道,整张脸憋得通红。“你!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你。” 龙少自然不会认错,这月光下曲线玲珑的身影真是酒吧里那个歌喉动人的黑衣少女。 话音刚收完,一点寒芒刹那间朝龙少飞来,龙少直接摔了个底朝天。“啊!痛死了!” 我连忙替龙少求情。“姑娘,刚刚谢谢你救了我们。你既然救了他又何必再这样折磨他呢?” 黑衣少女没有任何表情,直接背过身朝相反方向走去,渐渐消失在一片夜雾中。 “带上你这蠢货朋友赶快离开这里吧。” 她清凉的嗓音在冷清的街道中显得格外清晰。 旁边树上一只白鸟抖了抖翅膀,缓缓飞上了高空。 第七章 路窄 青岛的清晨让人感觉很舒爽,在这么一个酷暑的季节,凉凉的海风吹在身上把久违的好心情也吹进了心里。 我和龙少此刻就在栈桥附近行走,走进一片薄薄的晨雾中,这里是青岛市南区,也是最老的城区,在这里居住的一般都是与世无争享受天伦之乐的人,天刚刚蒙蒙亮,就看到很多老年人纷纷出来沿着海边散步,码头上许多渔船已经归航了,载着满满一船的海货,别是一番朝气迸发的景色。 皮糙肉厚的龙少已经完全恢复了,一扫昨日因调戏别人女朋友被痛扁的阴霾,我不得不说他是一个承受力很强的人,拳打脚踢根本无法阻挡他继续撩妹的心,他依旧在摆弄着手机,只顾跟无数陌生妹子聊暧昧,完全忘了身上的淤青,也无暇顾及那浪潮翻涌,烟波万里的海景。 “龙少,你怎么还敢跟妹子聊天?你不怕再被妹子老公打吗?”我带着挖苦的语气嘲讽着龙少。 龙少似乎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嬉皮笑脸地对我说。“泉哥,你知不知道一个人的运气是守恒的?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什么意思?”我心想这龙少口中肯定又要说出什么歪门邪理。 “就是说比如我昨天很倒霉,那今天就有可能好运爆棚,人生不可能总是好运,也不可能总是倒霉,如果今天我运势很好、满面桃花可我却什么都没有做,那岂不是悔得肠子都青了。”龙少振振有词地解释给我听,他的话让我坚信一件事情,和他讲道理果真是徒劳的。 “难不成你还想接着骚扰其他人?” “bingo!泉哥你想,天底下漂亮妹子这么多,难道每一个都有男朋友吗?嘿嘿嘿,换句话说难道每一个我在勾搭的时候男朋友都在身边?所以说换个目标绝对是个好的选择。”龙少说得头头是道、天花烂坠。 “渣滓!”我骂道。 “说实话我其实是个很痴情的人。”龙少贱笑着。“昨晚那个阿婉是我混迹酒吧多年,见过最性感最温顺最有情调的一个妹子。所以值得我再以身犯险一次!” “难不成你还要去见她?”我惊愕地看着龙少,没看出来这小子当真可以为了泡妞不要命。 “泉哥!你不知道昨晚有多可惜,就差一步了,结果到手的鸭子飞走了。她不是邀请我三天后去找她吗,我不找岂不是要抱憾终生。” 我呸!“龙少,你这种人真是活该被打。”我无奈地说。 龙少嬉皮笑脸地看着我,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的手机突然来一条短信,他边笑边熟练地按动着手机上的按键。“不过今晚我另有重任。” “对了,泉哥,我给你传一个音频,你接收一下。”龙少似乎想起了什么。 我拿出手机,龙少用蓝牙给我传一个名为警报mp3的音频文件,我打开之后,手机立刻爆发出刺耳的警笛声。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路边的行人也纷纷回头鄙夷地看着我。 “下次我如果再挨打,你就及时播放这个音频,肯定能把那些小流氓吓跑。武力不行,我们就要智取!” 我打了个哈欠,不知是因为昨晚没有睡好还是因为刚刚听了龙少这枯燥的言谈,一时间困意翻涌。 我真的很疲惫,整晚我都一直在想那个奇怪的黑衣少女,由于昨晚事出紧急很多事情都没有仔细考虑,现在想想还真是匪夷所思,那个小姑娘看起来很瘦弱,怎么会有那么大力气通过小石子就能把那三个体型健壮的酒童打翻在地?而且昨晚那三个酒童落荒而逃之前说得那几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妖精、天神的,感觉很是莫名奇妙。 她月光下的身影不知为何让我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只想揭开她神秘的面纱。 我在幻想着她就是左道长口中的奇女子,或许她可以帮我化解灾祸,摆脱噩梦。当然这只个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我根本都不了解她。 我们走进了一家早餐店,准备随便吃点什么,点完餐刚坐下,就看到龙少的脸变得煞白。 “泉哥,你快看。”龙少惶恐地指向我的身后,低声对我说。“真是冤家路窄。” 我回头一看,也差点大叫出来,昨晚那个诡异的黑衣少女就坐在一个角落里,正在低头吃一碗面。她目不斜视,所以并没有察觉到我跟龙少的存在。 我起身想要过去再次谢谢昨晚的仗义相助,却被龙少一下子拦住。“泉哥,你干什么去?别招惹她。” “龙少!”我低声说。“这姑娘昨天晚上救了你,你连句谢谢都没对人家说。” “有什么好谢的,她两次把我打倒在地,昨天还把我的桃花撞翻了,算是她功过相抵了。”龙少开始强词夺理起来。“而且以我多年的经验来说,这种小太妹是咱们惹不起的。” 龙少在一般絮叨着,可我根本听不进心里,我一直盯着她,一秒也不忍心错过。她一直是一个人,也不爱说话,是一个和我一样孤独的人。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沿打在她的身上,她的侧脸好美。 “泉哥,你是不是花痴了?”龙少使劲摇晃着我。“你可别告诉我,你真把她当成那个道士口中的真命天女了。” “你瞎说什么,我只是比较好奇她为什么总是一个人。”我连忙给龙少解释。 “她这么大力气性格又这么怪,谁敢跟她在一起。”龙少又开始了抱怨。“而且你看她多奇葩,筷子都不会使。” 我才注意到黑衣少女在别扭地摆弄着筷子,看起来十分笨拙,大半天也没能夹起一根面条。 “也许她是外国人。” “管她是哪里人,总之我劝你敬而远之为妙。”龙少摆出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千万别引火烧身。” 不一会儿我们点的面也被盛了上来,热天腾腾的面条一上桌,龙少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可我丝毫没有胃口,只想看看黑衣少女最后要怎样征服那碗面?只见她用筷子将面条卷成一团,满足地吃了起来,三口两口就将一大碗面吃了个精光。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发烧了,为什么看她这样滑稽地吃面一点也不觉得可笑,反而觉得好开爱。 “你能不能别看了,你这纯情的眼神我看了就反胃。”龙少放下筷子就开始怨声载道。“咱们这些天遇到这么多漂亮妹子你都没多看一眼,现在却像失了魂一样盯着她。” 我不想搭理龙少,只想心无旁骛地仔细观察这位奇女子。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你见过的女人太少,眼光太差。”龙少见我不说话,就又开始变本加厉地挑剔起来。 话音刚落,只听砰一声,龙少屁股下的椅子竟然断成了几截,他重重地摔在地上,还没吃完的面条也不偏不倚正好扣在了他的头上,面汤顺着他圆滚滚的肚皮流满了全身。 这一大早,大家其实都还睡眼朦胧,结果看到这般闹剧,一下子都精神焕发,小小面馆里爆发出哄堂大笑。“看那个胖子!笑死我了。” 我连忙把纸巾都递给龙少,这次我已经不太想去扶他了,这家伙一天之内已经摔在地上三次了,都快摔出习惯来了。 龙少自己慢慢扶着桌沿爬起来,用力挤出渗透到袖子里的面汤,连声叫骂。“他妈的,今天看来又要倒霉。” 等帮龙少都收拾干净,我再回头看时,墙角那个座位已经空了。 第八章 火焰 我和龙少如约去了海滩,龙少一路上都在念叨要去海边看比基尼美女,三点一线,最完美的弧度,今天他终于如愿了。 清浅金沙滩,碧蓝海上潮,点缀着斜阳,这是连大画家都调不出的色调,大自然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懂艺术。 凉凉的海风中,人早已宿醉。 太阳划了一个半圆,不知不觉已是黄昏时分,我和龙少今晚暂时要分道扬镳了。 龙少早在来青岛之前,就跟一个女网友约好要今晚见面,君子成人之美,我自然没理由干涉他。 但龙少却对我这乏味的生活状态抱怨不停。 “泉哥,你千万不要再回宾馆睡觉了。”龙少临走前不忘再三叮嘱我。“这么撩人的夜晚你不找点事做真是没天理。” “可我能去哪里呢?”我生活一直以来都比较枯燥无趣,尤其是开茶馆的缘故,我特点害怕吵闹,让我自己去消遣我真的没什么想法。 “青岛这么大你不知道去哪?”龙少无可奈何地对我说。“你去听那个奇葩女唱歌也比在宾馆呆着强。” 龙少只是一句玩笑,可是却一下子勾起了我浓厚的兴趣,我真的好想再听那个黑衣女子高歌一曲。“恩!说的有道理。” “我开玩笑的。”龙少彻底懵了。“你不会真的还要去看她吧?” 我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天啊,你真是疯了。” “你难道不想再去听听她的歌声吗?”我反问道,耳边此刻回荡着她那风铃般的嗓音。 龙少傻笑了两声,那笑声真是五味杂陈。 “实在是不敢再听了,再听估计我的命真的没了。”龙少说。“算了,看来我也劝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 不知不觉我们就走到了岔路口,龙少打了一辆出租。“泉哥,你自己保重吧。明早见了。” 他的声音随着疾驰的捷达一起飞远了,留我一个人木讷地站在原地。 我一点点往酒吧的方向走去,天色也一点一点的暗淡下来,日光暗淡,街灯亮起,日复一日的循环,身旁的每一个人都在这个无法逃脱的循环中徘徊。盛夏时节,其实一切都好,只是海风袭过时,有那么一瞬间会觉心是清冷的。 到达那个神秘的法式酒吧时,黑夜还没有完全落下,昨日门庭若市的狂欢地此刻也只是寥寥几个顾客而已。 那古朴的建筑此刻没有跑马灯的点缀却是另一番沉静的味道。 走到柜台前,才发现调酒师已经变成一个俊秀的青年男子,披散着头发,一副桀骜不驯的神态,身着一件白衣,而脸上的肤色竟然比那衣衫还有纯净。 此刻他正在轻车熟路地调一杯黄色的酒。先在一个鸡尾酒杯中倒入了浓稠的糖浆,然后用很小的勺子将另外两种酒分别引流到杯中,然后轻轻一个响指,瞬间整个酒杯就燃烧起剧烈的火焰,黄色和蓝色的火焰相互交织,一瞬间点燃了整个酒吧的情调。 哇!一声不由自主地惊呼。 等火焰熄灭时,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柑橘味。 “知道这叫什么酒吗?”调酒师看到了在一旁静静观赏的我,主动跟我攀谈起来。 我对酒一无所知,只能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这杯酒叫做偷情无罪,预示着人们要解放自我。我看与你有缘,就把这杯酒送给你好了。”调酒师轻轻把酒推到了我的面前。金黄色的酒杯倒映着我的身影。 “谢谢,你真是太热情了。”我连忙道谢,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大哥我怎么称呼您?” “我叫阿晚。” “啊?好巧。昨天那个调酒师妹子也叫阿婉。” “哈哈,我是夜晚的晚,她是婉约的婉,同音不同名,我们两个是轮流来上班的,这样也方便,一提到阿晚就知道是这个酒吧的调酒师。” 轻轻饮了一口,这酒十分的甘甜,伴随着浓浓的橘香让我心情一下子舒爽了许多。片刻过后,一股炙热的水流就开始在我咽喉积聚,感觉自己也有了火焰的温暖,火焰的热情。醇香弥漫在腹中,只想问自己今宵酒醒何处? “小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这边。” “我……我其实是来听一个女孩唱歌的。”我看了一眼舞台发现这个时间根本没有人在上面唱歌。“只是她似乎还没有来。” 调酒师边跟我说话,边熟练地耍弄着酒器。“哦!你是说那个总是爱穿黑衣服的女孩是吧。” 我不由自主地连连点头。 “嗯!那个小孩歌声确实动人,应该算是我听过第二好听的声音。” “难道说还有更好听的声音?”我十分惊讶,因为在我耳朵里那姑娘的歌声已经堪称天籁了。 嘭!红色的火焰一下子从酒杯中喷射出来,形成了一道缓缓而下的瀑布。 “小哥,你这就少见多怪了吧,世界这么大,自然是有的。我以前曾经到过一个岛上,那里有一个女人的声音比这小姑娘还要动听百倍。” “竟有这种事情!”可能是我有些孤陋寡闻了,也可能是这调酒师有些过于夸张了,比天籁还要动听百倍的声音会是什么样的程度。“阿晚大哥你还记得是在什么岛上吗?有生之年我也想去看看。” “是在东海的一个无名小岛上,我也很想再去一次,可是却再也找不到了。”他将那杯酒在手中旋转腾翻,仿佛在驾驭一条火龙,喷涂着火焰,就像一个在使用法术的魔法师。 我失望地笑了几声。”那看来我今生是没机会听到了。” 这位男子的脸在火光下显得格外俊美,在一片艳红色的映衬下,他一个男人竟看得有几分妖娆。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心里总是把这好端端的男人想象成女孩子,难道是酒精的作用,刚刚只是一杯偷情,就让我神智不清了? 男子左手一挥,手中竟然凝聚了一大块冰,冒着轻烟般的寒气,他随后一抛,一个完美的弧度,冰块与火焰碰撞在了一起。 小小的玻璃杯中传来噼里啪啦电流一般的声响,小小的杯盏之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眨眼间,一杯红色的鸡尾酒又被摆在了我的面前。“小哥,再尝尝这个。” “不不不。”我连忙推脱掉。“大哥,你今天已经赠了我一杯酒,我怎么好意思再喝一杯,要不我还是付钱吧。” 我伸手去掏钱包,却被他一下子拦住。“不用,小兄弟,我之前也从来没送过别的顾客酒水,只是今天冥冥之中觉得与你有缘。” “这……”我尴尬地笑了起来,心想这男子还真是有意思。 “快尝尝吧,这杯酒是我自己的研发产品,叫做情欲红唇。” 红唇本身就是情欲的化身,光是这名字就听得我浑身火热。 “喝了这杯酒,你今晚就有勇气可以和心爱的人表白了。”阿晚眼神中暗含深意,嘴巴微微撇着,似乎是在挑逗着我。 “心爱的人?”我一声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他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人的心事,从喝酒的样子就能看出来。” “啊?我没有……” “你这么早跑过来听人唱歌,不是心上人还能是什么呢?”边说着,阿晚边转过身朝屋内走去。“喝了这杯酒我保证你能魅力四射,手到擒来。” 他真的走了,只留我一个人傻傻站在原地。 我很讨厌这种感觉,这种自己的心事被人猜中的感觉。 我一口喝下这杯火红色的烈酒。 一团热流入喉,早已不知何处是海面,何处是月光。 果香与浓烈酒精味一同刺激着我的味蕾,只觉得胸中的烈焰已经开始熊熊燃烧了。 第九章 尾随 她来了,风尘仆仆而来,如一朵黑玫瑰。 她来了,头发被吹得散乱,背上的吉他摇摇欲坠。 她来的时候,顾客也都纷至沓来了,一切仿佛冥冥之中有个约定。 我还是坐在昨天那个位置,连海风的柔软都与昨日相同,一边喝着那杯鸡尾酒,一边目不转晴的盯着她。 清澈如水的眼眸扫了我一眼,嘴唇微合,随后就看向了别处。 “姑娘快唱歌吧。”下面纷纷喊着起哄。 她依旧没有推脱,拿下吉他,坐在吧台椅上就开始拨动琴弦。 “自你走后心憔悴,白色油桐风中纷飞,落花似人有情……” 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一下子世界就由喧嚣变为了静谧。风声变了,月色变了,一切都变了。 这是周传雄的《寂寞沙洲冷》,我小学时期最喜欢的歌,今日再闻,记忆的门一下就被扣开了,此刻纷飞的不光有梧桐叶,还有我最深处的思绪。 “当记忆的线缠绕过往支离破碎,是慌乱占据了心扉。” 情到深处,她的声音变得无比高亢,让人鸡皮疙瘩起满全身。 这首歌与我此刻的心境暗合,不知不觉我自己又陷入了一片过往的画面中。我仿佛听到了风吹海浪声,听到了船桨摇摆声,徘徊在斗牛之间。 那是海的声音,更是我心的声音。 “真是美妙。”我听到后面的顾客又开始暗暗称赞起来。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她若孤鸿,她若野草。她被这世界所遗弃。 吉他还在弹奏,可歌声却渐渐停了下来。 她缓缓走下舞台,背上吉他,又坐到那个属于她的角落休息。 “怎么今天只有一首啊!”顾客们颇为不满,但她却始终没有再开口。 她注意到了我一直在看她,可是却没有丝毫表情,转过头去继续看海的那端。 夜色越来越沉重,顾客也陆续离去,等到整个庭院里只剩几个没法起身的醉汉时,她也站身来默默地准备离去。 我鼓起勇气连忙跟了上去。 酒吧外这个时候就跟昨天一模一样冷清,当我走出大门时,发现她的身影马上就要消失在巷口深处。 她速度真的好快,就像一个鬼魅一般。我跑得气喘吁吁,却又不敢用力呼吸,生怕她会听到,以至于整个人都憋红了脸,才勉强可以跟上她的脚步。 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追踪她跑过了三条街。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许只是想多看她几眼,或许是想要看看她到底住在哪里?但这尾行少女的行为我确实还是第一次做。 她突然一回头,把我吓了一个冷颤,连忙躲在一辆汽车后面。我透过汽车玻璃看到她的镜像,清冷的表情有说不出的吸引力。 她小巧玲珑的身影直直地站在路中央,就像一只孤独的夜莺,四处寻觅可以栖息的枝头。 “哼!” 她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这次比先前的速度还要快,几秒钟就飘过了半条街。 这下我就算是跑断了腿也追不上了,我紧追不舍但却离她越来越远。 我看了眼站牌:太平角一路,这条街再往前走就是一个小花园了,所以不会再有岔路口,顺着这条街一直走一定能够追上她。 可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超出了我的预想。 我看到在不远处的前方,那帮酒吧里的酒童又出现了,只不过这次不再是三个人而是浩浩荡荡数十个人,将将她团团围住。 他们要做什么?难道因为昨天教训龙少时被她打断,所以要报复她一场。可又觉得这似乎不太合乎情理,黑衣少女那天一直隐藏在黑暗里,我们也是等了半天才看到她,那三个酒童当时被吓得狼狈而逃,应该是根本看不清她的脸的。 我出于本能连忙躲在一个广告牌后面,心想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冲出去,先看看这些酒童到底是什么打算。 “快说!你为什么潜伏在我们身边。”一个小头目样子的酒童开口便开始要挟。“今天不从实招来你就会死得很惨。” “别装了,我们早看出来你不是人类,但你更不是什么天神,说吧,你是哪里来的小妖怪!” “我不管你是为谁服务,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们不会放任一个外族人不断地收集我们的资料。” 这些酒童依旧像昨日一般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语。 那黑衣少女也不惊慌,她双手迅速摆出招架的姿势。“以为你们人多势众我就怕你们吗?” “小丫头口气倒是不小!看我们把你抓回去交给大哥发落。”一个小个头的酒童话说到一半就奋不顾身的冲了上去。 一阵狂风袭过,小酒童下一秒就翻倒在地,摸着自己的肚子痛苦的呻吟。 “给我上!拿下这个小妖精。”一群酒童疯狗一般冲上去,同黑衣少女撕扯起来。 这样下去黑衣少女肯定会寡不敌众的,我心里万分焦急,危难时刻怎么能见死不救,可我手无缚鸡之力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突然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龙少给我的那个报警mp3! 我连忙唤醒手机,播放了这令人啼笑皆非的音频文件。 由于这周围静如止水一般,一个小小的噪音在这空旷的环境里就会被无限放大。 了无人烟的街道上突然爆发起此起彼伏的警笛声,如一支支乱箭直击人的心脏,酒童们一时间惶惶不得终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警察?” “难道是我们的行踪暴露了?” 警笛声依旧没有停止,这些酒童有几个朝我的方向跑过来。 “我们是不是应该杀人灭口,把警察都消灭掉。” “不行!快回来!如果这时候杀了人类我们就前功尽弃了。老大一定不会放过我们。” “我们撤!” 这些酒童箭步而跃,纷纷跳入公路一旁的深海中。 这里地势比较高,海平面是远远低于地面的,足足有二十多米,这样跳下去,岂不是集体自杀。 我连忙跑过去看这些酒童的状况,我只是想吓跑这些人,根本没有想过要伤他们性命。 不知是我今晚酒喝多了眼花了,还是紧张到出现了幻觉,在我眼里这些酒童竟然在落水前纷纷化身为一条条白色的大鱼,然后灵活地潜入了水中,一转眼就没了踪影。 真是活见鬼了! 我愣了半天,才想起那黑衣少女还在一旁。此刻她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你没事吧,姑娘。”我紧张地问。 “哼!谁让你多管闲事把他们吓跑的。”她似乎一点也不领情,还是一幅冷冰冰的样子。 “姑娘怎么能这么说?刚刚你被那么多人围住,我怎么能不救你。” 我心想这少女还真是古怪,救了她不感谢就罢了,她还振振有词。 “哼!”少女转过身去,长发在风中一甩。“谢谢!” 一声毫无诚意的谢谢之后她就准备离去了。 “等等姑娘,我有话要对你说。”我快步跑过去站在了他的面前。 此刻夜风吹得我躁动不安,“偷情无罪”和“情欲红唇”的效力正在缓缓发作。我两只手悬浮在空中微微颤抖无处安放。 “你要做什么?”黑衣少女看到我古怪的样子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姑娘,我……我喜欢。我喜欢你的歌声,但我更喜欢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借着酒力一口气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对不起,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黑衣女子瞪大眼睛看着我,她那吃惊的表情看起来比先前冷漠的样子更加可爱。 “神经病!”她骂了一句,再次转身准备离去。 我一把抓住了她,光滑的皮衣摸起来凉凉的,她的手臂是那么样的纤细,轻轻一抓就牢牢地扣在手心之中。 “快松手!臭男人!不然我打你了!”少女愤怒地看着我,挥起拳头。“看你像个好人,没想到和你的朋友是一路货色。” 我狠狠咽了口口水。“实不相瞒,姑娘我中邪了,身上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一个道士告诉我,必须来青岛找一个奇女子,不然我命在旦夕。我觉得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奇女子。” 黑衣少女瞅了我一眼,一脸迷茫。 “道士告诉我,只有采阴补阳的方式才能救我一命。”其实我一直没理解什么叫做采阴补阳,只不过道长既然这么说了我就原封不动的转述出来。“他说这是修道之人才懂的话。” 说完这句话一切仿佛都静止了,风停了,海歇了,一切都归于沉默。 嘭!风突然嘶吼起来,一排巨浪狠狠地撞击在海岩之上,将我的希望也击个粉碎。 “流氓!” 突然间感觉左脸一阵刺痛,两眼直冒金星,然后两脚不听使唤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第十章 拯救(上) 一整天了,我的左脸都在隐隐作痛。 昨晚喝醉酒,对黑衣少女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结果惹怒了她,被打了一巴掌,等我清醒之后,却发现她早已不见踪影。 事后我十分后悔,责备自己不该那样冒失的。 我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脑海中全是她的样子,耳朵里塞满的全是她的歌声,什么风景看着都索然无味,龙少看出了我的异样,不断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泉哥!你这是怎么了,你昨晚不会做了什么吧?为什么今天这么颓废?” 我自然是不能告诉他实情了,不然就会成为他一辈子的笑柄。 “没什么,只是有些想家了。”我无力地搪塞道。“龙少,可能我真的不适合与人交流?” “泉哥……你怎么突然这么说?是不是受什么打击了?” 我没有回答他,冷淡无言无笑、也无颦。还是用沉默代替所有回答好了。 我和龙少今天还要去那家酒吧一趟,这次主要是龙少要去,因为他和那个调酒师妹子阿婉有一个三日之约,今日就是第三日了。 龙少之所以敢这般再入虎牢,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们的返程车票就订在明天清早,他想一夜春宵之后一走了之,这样阿婉的男朋友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这的确是一个流氓的固有思维。 我害怕再见到那黑衣女子,害怕她会对我更加失望。可是我又万分想见到那黑衣女子,我一定要跟她好好解释一番,可是仔细一想,或许越解释越乱。这次青岛之行最终也没有找到可以救我的奇女子,我们在青岛的时间也不短了,再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一切就听天由命吧,临走之前,如果能再听到那女子的仙音,也算是了无遗憾了。 就当是噩耗前地最后一次馈赠吧。 那个美艳的调酒师阿婉果真在那里,龙少一到酒吧就直奔她而去,她似乎已经忘记了那日的不快,也好像完全不知道龙少被人打得事情,眼神撩人地看着我们,一见面就跟龙少聊得火热。 我环视一周,似乎服务员少了很多,显得冷冷清清的。 我又看了舞台一眼,此时上面唱歌的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个高挑的女歌手,她唱得也很不错,只是不知为什么感觉少了些味道,下面的观众依旧在欢呼喝彩,只是却少了分沉浸其中的感情。 “那个穿黑色衣服的女孩没有来吗?”我问坐在一旁的阿婉。 “她......她今天辞职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阿婉对这件事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我们这边的驻唱歌手来来走走很平常的。” 她走了,是因为我吗? “她怎么可以走了!”我大喊道。 我的情绪把龙少跟阿婉都吓了一跳,他们惊恐看着我。 “泉哥,你没事吧?她走了就走了呗,人生本来就是有人走有人来的。”龙少连忙安慰我。“美女遍地是。” 龙少说得一点没错,有的人注定就只有一面之缘,有的人注定会慢慢在你记忆里消退。人生中有无数人被你错过,又有无数人会错过你,这本是人世最正常的生态。 可这次却不知如何会如此难以接受,想到再也看不到她,再也听不到她的歌声就觉得莫名地感伤。其实心里也清楚,自己根本不了解她,可也许就是因为这种距离感让她的那份美在心里烙印地更加深刻。 她真的离开了,想不到昨晚就是我与她的最后一面。 那黑色外套一瞬间成为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残象。 我像一只断翅的蜻蜓一样向酒馆外踱去。 “泉哥!......” 龙少在后面说了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到了,我聋了。 我叫了辆出租车,让司机在蜿蜒的马路上来回穿梭。 “小伙子,你没事吧?”司机师傅不停地问我,可我始终一言不发。到最后他也有些不耐烦了,整个车厢内只剩下沉默。 我眼睛无神地看着窗外,妄想可以不经意间看到她。 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闪过我的眼前。那么的熟悉。那么的巧合也那么的必然。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与出租车擦肩而过。 真的是她,那个记忆中的她,那个朝思暮想的她。 就在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灯火阑珊处。 我急忙转过头望去,只看到她嘴被棉布堵住,脸上沾满了血渍,整个人都昏厥过去,而两旁有两个酒童在紧紧地抓着她。 “师傅,快跟上那辆黑车。” 这是我上车一小时后说得第一句话,把司机师傅吓了一个踉跄,可他到底还是经验丰富,方向盘猛得打死,直接就掉了头。 “个比昂地吓死我了!”老师傅用青岛话骂了一句,然后猛踩油门朝那辆黑车追去。 那辆黑车的速度也很快,我们和它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始终追不上去。我也不敢让出租车贴得太近,害怕那些酒童会发现我们。 就这样僵持着,开进最深的夜色中,一直从市南区开到了崂山区。 黑车在香港中路停了下来。下来四个小酒童,然后抬着那黑衣女子往海边的方向走去,我认得这个地方,前两天我跟龙少刚刚来过这边,石老人海水浴场,这个时候沙滩上除了被海水不慎冲上来的贝壳其他什么也没有。 我塞给出租车师傅几张钞票,求他稍微等我片刻,然后自己蹑手蹑脚的跟了上去。 他们抬着少女越走越深,直接走入了浅海区。然后把少女丢进水中,把她的头狠狠按在水里。 “天啊!我真的没想到她是鸟人。” “幸亏抓住她了,不然如果让她回到鸟岛去,咱们的计划就全完了。” “这小妖精潜伏在咱们酒吧那么久,估计已经把咱们的底子全都摸透了。” 一落入水中,少女一下子就苏醒过来,痛苦地尖叫着,但随即脑袋就被按入水中,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救命啊!”她绝望地喊着。可她越喊,那几个酒童就按得越用力。 “别怪我们,小妖精,是你们鸟岛自己自食恶果!” 我不能在傻看着了,我一定要救她。 我再一次在不远处按下了警报音乐的播放键。 上一次是靠着手机警报声骗走了这些酒童,这次可那样的运气了。 “怎么又有警察?” “不可能是警察!警察哪有来沙滩上巡逻了。” “咱们快过去看看。” 几个酒童朝我的方向冲了过来,他们健步如飞,我根本来不及逃走就已经被他们团团围住。 “原来是个人类!看来上次就是你。” “快说!你跟那个小妖精什么关系?” 我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兄弟!算你倒霉,看到了你不该看的事情,我们本来是不杀人类的,但这次为了我们的大计划不得不破一次例。”那个酒童话还没说完就用手狠狠掐住了我的喉咙。 一股剧痛在我脖颈间蔓延。 另一个酒童猛地从自己手臂里抽出一根骨头,那情形真是恐怖至极,就像是将一根鱼刺从鱼腹中剖出一样。一根粘着血肉的骨头,像刀锋一样尖锐,慢慢朝我的腹部刺过来。 第十一章 拯救(中) 奇迹在相信它的人眼里才是奇迹,我一直坚信生死关头总有奇迹发生。 突然间我的左腿外侧一阵烫痛,好像一团烈火在那里燃烧起来,感觉皮肤都已经被烧焦了,散发出淡淡烟熏味。 那股热流以我的左腿为起点开始往腰部蔓延,酒童手里的那根骨头竟然被升腾出的热气直接融化掉了,化为一滴滴白色的汁水落在沙滩上,几缕白烟升起。 “别怕!” 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平静地在我身后传来。像一缕清风让我整颗惶恐的心都平静下来,蓦然回首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那些酒童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还为刚刚骨头的融解疑惑不已。 一个酒童不甘心,再一次用同样的方式向我胸口刺来。可刀锋还没有触碰到我,他整个人就自燃起来。 “啊!” 他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海岸回响。 整个人一瞬间就被火焰吞噬,他痛苦地蜷缩着,拼命往浅海区跑,可脚刚迈动,整个人就扑倒在地上。 “啊!” 一阵噼里啪啦到焦灼声,他化为一条白肚皮的鱼在沙滩上抽搐。 “你到底是谁?”另外几个酒童连忙向后倒退一步,不敢再靠近我。 “好高深的道行,我们几个根本不是对手。” “他难道不是人类?” “快回去向首领汇报!” 这几个酒童愣了片刻就一溜烟地往海水深处逃去,惊慌失措地跳进一望无际的大海中,消失不见了。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真的全然不知,但此刻也无暇顾及。 我连忙朝深海处跑去,此刻海风变得异常凶猛,那黑衣少女就沉在那里,眼看就要抓到她,可我一时心急,一步留神脚踩在一块礁石之上,自己也重重地摔在海水中。 身体坠落撞击海浪的剧烈疼痛让我两腿在不停痉挛,黑衣少女好像也醒了过来,她似乎不会游泳在我旁边用手不停地撩动着海水,这样结果适得其反,海水很快就将她吞噬了。 我连忙游过去用力地抱住了她,她看起来已经被海水堵住了喉咙,脸色苍白,而且胸口处还在不停地流着鲜血,看来是被那些酒童就骨头刺穿了胸膛,她扑腾了两下就再次昏迷。我连忙用手臂把她托出水面,让她能尽量呼吸到空气。由于天已经黑了,加上刚刚摔落水中已经是晕头转向,我实在无法辨别出哪里是海岸,只能凭着感觉一点点拖着她踉跄前行。 我感到深深地绝望,这里没有灯光,也没有任何路过的行人,她看起来已经危在旦夕了,随时会死去。可我连方向都找不到,感觉四肢已经慢慢失去了直觉,海水在一点点地消解掉它们。 第一次感觉海水的声响如此令人绝望。 惊涛汹涌向何处,遗人一去迷归年。 突然间我仿佛踩到了一片干燥的沙地,这样漫无边际地游动,竟然奇迹般地回到了岸上。 我连忙摸索着沙地的边缘,用尽力气把羽歌丢到干燥的平地上,然后自己一点点爬上去,我顾不得深呼吸,她现在还陷入了昏迷中。沙滩上的贝壳倒映的月光照清了她苍白的脸,她浑身是水,头发全粘连在脸上,嘴唇透着青紫色的光。 我隔着湿透的衣襟用力挤压着她的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此刻竟然比刚刚的海水还要冰凉,双手很快就变得血迹斑斑,她的身体是那样的柔软,可我的双手就像石头一样僵硬,我从来没有给人做过心脏助勃,但我没有选择,我一定要救她的。 我一整夜都在幻想着再见到她,现在真的如愿以偿却是这般情形,如果她真的就这样死去了,我一定会抱憾终生的。 可我根本找不到节奏!她的心跳完全和正常人不同,跳动地非常慢非常慢。 我不想放弃,我不断调节着速度,只能不断地尝试,不断的尝试。我还没经历过死亡,我也不想见到有一人会死这样死在我面前,也许就是人性最深处的本能,那种面对死亡的抗拒心理即使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会心如刀绞。 一股海浪突然袭来,冲过我们周身,沙滩上被染得一片鲜红。 她的鲜血瞬间凝结成了厚厚的冰晶。 顾不得那么多了,我用力咬住她软软的嘴唇,尽一切可能往外吸吮,配合双手不停歇的挤压,一口咸咸的海水夹杂一下子涌入我的口中。 她突然咳嗽一声,吐出一口海水喷溅到我的脸上。然后用力的喘息着,不住的干咳。我手掌下她的胸口也一瞬间恢复了跳动,那种重生的感觉像一圈波纹在我心间漾开。 你们也许无法体会到那种一个沉寂的生命又突然焕发新生的震撼,在这一刻我终于可以重重地躺下去,现在的我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疲劳麻木这些都不要紧。 我把她用力搀扶起来,能感受到她渐渐强烈的脉搏,那是生命的掷地有声。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的眼光迷离憔悴。慢慢地她似乎看清了我的脸,瞳孔一下子扩大了,然后随即又晕了过去。 虽然把她腹中的海水吸了出来,可她的伤口处仍然不断地有血液涌出,再这样下去,她依然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的。 我抱起她疯狂地往香港东路跑去,鲜血顺着我的手臂流淌,那个出租车早就不见了踪影,但幸运的是酒童们那辆黑色的越野车却被他们丢弃在了那里,而且钥匙还插在上面。 我一脚油门,越野车直接冲了出去,发出了撕裂般的轰鸣声,我疯狂地转弯加速,想要寻找一家诊所,可是往日那么繁华的青岛,在这关键时刻却变得冷清起来,车水马龙不见了,灯火如昼不见了,整整一条香港东路竟然连一个红十字都看不到。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已经不清楚自己是在什么路上了,越野车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在路上乱窜。不知道逆行了多少次,穿过了几次红灯,周围夜行的车辆像见了鬼一样避着我们走。 终于在一个昏暗的小巷我看到了一处红白相间的灯光。一个私人小门诊,我至今仍然将那个名字记得清清楚楚,小康门诊。 我顾不得摘档就急不可耐地打开车门将少女拖了下去,汽车直接自己溜向墙角,发出剧烈的撞击声 小门诊的老板此刻正在拉下门外的卷帘门,看到浑身湿漉漉的我和我怀中鲜血滴滴而下的少女,疯狂地尖叫起来。 “杀人犯啊!救命啊!”他大喊道。 “大叔,我不是杀人犯,求你救救她。” 那老板吓到魂不守舍拉开卷帘门就想往屋内跑。 “她快死了,求求你救救她!” 老板仔细端详着我们,当看清楚我们只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时,他才舒缓了一口气。“快快进来吧!真把我吓死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真的不像话。” 第十二章 拯救(下) “小伙子……”医生忧心忡忡地对我说。“我怕是救不了你这位朋友。” “为什么?”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她,我心如死水。 “你这……朋友。”医生看起来如鲠在喉。“作为医生我知道这样说是逃避责任,但你这朋友我真得无药可救。” ”怎么会?她只是受了伤而已,也不是致命伤,为什么就救不了了。” 我历经千辛万险把她带到这里,得到的结果却是无法医治,这是我万万不能接受的。 医生把自己长满冻疮的手伸给我看。“你这朋友失血过多了,必须要即使输血才行,可她的血型恕我见识短,我真的判断不出。她的血液不属于任何一种当今世界有记载的血型,而且根本没有温度,换句话说她是冷血的,这让我怎么救?” “你看我的手,就是刚刚粘上了她的血液就冻伤成这个样子。” 我仔细看看了一眼他的手,除了冻疮之外,上面还凝结了一层红色的冰晶。 “这……医生,这就一点希望也没有吗?”我说。 “我知道这很难令人相信,但事实上就是这样,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稀有人种,他们的血型跟别人都不相同。”医生心情也是坠落到了低谷,也许见到一个伤患自己却无能为力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而且我的小诊所根本也没有血液库。” 我想都没想就撸起了袖子。“医生,你抽我的血!” 医生苦涩地笑起来。“小伙子,我知道你很想救你的朋友,但你难道没听明白我刚刚说的话吗?你的血型是不可能与她匹配的。” “我!我是o型血,万能输血者!” 医生万分无奈。“你这o型血只是针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的。你这朋友明显和我们不在一个体系内,你的血能有什么用?” “求求你!不妨试一下,反正也没有什么别的方法。”我哀求到。 医生狠心地摇了摇头。“小伙子,我如果把你的血输给她,导致了排异反应,她就会当场死亡,那这责任就落在我的头上了,这种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黑衣少女躺在病床上痛苦地咳嗽着,随即又昏厥过去。 “难道就这样见死不救吗!” 我情急之下,怒吼道。“为什么不能试一试。” 他也怒火中烧,马上跟我对峙起来。“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好吧!既然非想要自作主张,那我就抽一些你的血跟你朋友混合,如果血液凝集了,你就识相地赶快带着你的朋友离开这里。” 一根针管狠狠插进了手臂上的静脉,他毫不留情地吸走了我大管的血,然后装在一个小试管中,又从少女的伤口处吸了几滴,将两者混合在了一起。 “有什么现象你自己看吧。”说完那医生就一脸怒气将试管塞到了我的手里。 我无法形容那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这个小试管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剧烈的反应,两团红色看起来是那样格格不入,试管壁时而冷若冰霜,时而炙如烈火,两种颜色的血液在试管内上下分层,里面发出刺耳的爆裂声。玻璃外壁很快就变得像塑料一样粗躁脆弱。 我几乎绝望了,看来真如这医生所说,她的血液是和我们正常人完全不同的,试管中只是少量的混杂就发生了这样剧烈的反应,倘若刚刚真的把血输给她,那她估计会当场毙命。 可是突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刚刚试管中那两团鲜血本来已经完全分层了,凝固成相互独立地两块。可是不知为何,此刻这两块固体又莫名其妙地交融在了一起,相互红色相互融合、相互稀释,竟然转眼间就化为一体,变得和正常人的血液无异。 “老板!你快看!”我连忙把试管递了回去,此刻医生正在一旁闷闷不乐。 “这!这是怎么回事!”医生看到一试管鲜活的血液,惊讶不已。“你们两个完全不同的血液怎么会融合在了一起!真是见鬼了!” “现在能救她了吧。” 医生连连点头。“能救能救,你赶快坐去那边,我要给你抽血。” “今天真是见鬼了!”医生边火急火燎地收拾着医用器材。 “可能要抽你不少血。”他用橡胶紧紧捆住我的手臂,稍微做了些处理就又把针头又扎进了我的静脉。 一股缓缓而来的疼痛,慢慢我就陷入了眩晕。 “小伙子,你快过来!” 我被叫醒的时候,医生已经把我的血装进吊瓶在给黑衣少女打点滴了。 “小伙子,你过来,把你朋友的上衣解下来。”医生焦急地说。“快点!我要赶紧给她处理伤口。” 我傻站在原地,迟迟迈不起脚步。 “这......这不太好。” “有什么不太好的?血你都肯抽,让你过来给她把上衣脱下来你倒婆婆妈妈起来。”医生不耐烦地招呼着我。“我这边都消毒了,你难道让我来脱吗?” 我咬咬牙走了过去,紧闭着双眼开始把她的衣服往上褪。她的紧身衣渗透满了冰凉的血液,紧紧贴在皮肤上,我又怕会碰到她的伤口,引起更大的失血,急得满头大汗始终没能把她的上衣脱下来。 “小伙子,你是不是有毛病!她衣服拉链在后背上!” 我把手探到她的后背上,果真有条长长的拉链,我笨拙地从上到下把拉链拉开,紧身衣也随之滑落而下。 白玉般的酮体尽收眼底。胸口处的创伤此刻就像一朵盛开在白雪上的玫瑰。不留神碰到她柔嫩的皮肤就感觉心头一颤,触电般把手缩回去。 一时间头脑一热,低头竟滴在她紧致的小腹上几滴血花。 真是丢人,竟然在这个时候流鼻血了。 医生鄙夷地看了我一眼。 “小伙子,你是不是也受伤了?你快到一旁休息吧” 医生开始用酒精清理伤口,然后开始准备用针线缝合。 我在一旁远远地看着,少女此刻赤身裸体的,实在也不好意思再走近。 医生针还没有扎进去,就发出一声尖叫。 “啊!小伙子!你......你朋友这是怎么回事。” 我走进一看,自己也吓得目瞪口呆。 少女胸口刚刚还鲜血直流的伤口,此刻竟然正在快速愈合,坏死的皮肉在滋滋地冒着白烟。 这快速的复原就发生在几秒之间,很快那个血窟窿就消失不见了。 她身上竟然连一点伤痕都没有留下,凋落的白兰花一瞬间重新绽放。 她嘴唇突然动了动,嘴里蹦出几句虚弱的我们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wai” “wai” “鬼!”医生顾不得换下手术费拔腿就往门口跑去。“见鬼了!” 他拿着根木棍对着我,惶恐地说。“你别过来。” 然后破门而出,逃了出去。 第十三章 飞翔 她紧闭许久的眼睛终于慢慢睁开了,微卷的睫毛在小诊所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迷人。眼角的细纹藏着深邃的魔力。 “你......你醒了。”我抑制不住兴奋,她的伤口虽然奇迹般的痊愈了,可还是昏迷了许久,我坐在她身边一直守候着她。 “是......是你啊。”她声音听起来十分嘶哑,嘴唇干裂,头发乱成一团,脸色也虚弱地很。“我要水。” 好在这间小诊所里配备了饮水机,我接了杯水,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她。 她接过之后也不顾形象,直接咕噜咕噜一口全喝了下去。 然后又把杯子递给我,我一连接了十几杯水,她都是一饮而尽。一桶水都快被她喝光了,她的气色才慢慢恢复过来。 “谢....谢谢你。”少女扶着床沿慢慢坐起来,不好意思地看着我。“你救了我两次。” 她的态度突然变了,冷漠的样子此刻也变得温柔,竟让我有几分不适应。 “哈哈......没什么,你没事就好。”我连忙把她那件紧身衣递给她。“姑娘,我......” “你是为了救我,我知道。” 她低下了头,看起来十分内疚。“你救了我,可我昨天还打了你,真的......对不起,我知道你肯定是不知道那句话才那样说的。” “没关系,哈哈,没关系。”我尴尬地笑着。 “是我不对,我昨天也有些慌了,因为还从来没人对我说过那种话。”姑娘看起来竟有几分沮丧。 她说着说着,落寞的神情就流露了出来。“我以为我这样的人不会有人喜欢。” “姑娘,怎么会没人喜欢你?你歌声这么美。你内心应该很善良的,不然那天也不会救我朋友,只是你外表看上去确实有些让人难以接近。”我说。“你身上似乎总有一股说不清的神秘。” 少女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救了我,我不应该再向你隐瞒,但有些事情真的很难给你解释。” 她看起来欲言又止,想对我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你......没想到你能有这么高深的道行,早知道如此那日我就不出手了。一个人类能有这样的道行你应该有过很长时间的苦修吧?”少女突然这样说。 “高深的道行?我......我就是个普通人。” “我知道你一定会隐藏自己,放心吧,我是不会说出去的。”她依旧不依不挠。“我知道你在人类世界生活一定比我还要艰辛。” “姑娘,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真的实话实说,我就是个一般的普通人。”我解释道。“只是一个普通的茶店老板。” “别骗我了,昨夜沙滩上我虽然晕过去了,但还是隐约能感受到你身上那股强烈的力量,那要多高深的道行才能有那般压迫感......”少女自顾自的说,一脸的憧憬。“如果我也有那样的力量我就不会被人打伤了。” “我......其实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但那真的不是我,似乎是有高人相助......一个女人在我身后......” “啊?”少女惊讶地说。“你说得都是真的?” 突然间她像一道魅影一般闪烁到了我的身边,手指正冲着我的眼睛袭来,我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多亏她一直手及时拖住了我的腰。 “你?你真的没有道行?就是个普通人?” 我一边惊魂未定地点着头,一边我摸着后脑勺,一时间词穷。“我实在说不清楚,这几天遇到太多太多的怪事,姑娘包括你在内,还有那些酒童,那个调酒师都让我觉得怪怪的。” 少女听了我的话,竟点了点头。“你感觉是对的,我们都不是人类。” 我刚刚要说些什么,突然就听到诊所的卫生间传来了刺耳的噪声。 少女闭上眼睛,耳朵竖起来仔细聆听,然后突然惊叫一声。“是他们!” 她拽起我的手就拼命地往诊所外跑。“我现在身体刚刚恢复,肯定打不过他们。” 不知何时,身边突然出现了无数白色的羽毛,我再看她时,她的肩膀上竟然多了一对洁白的翅膀,无尽的黑夜中仿佛突然多了一抔白雪,弯月型的轮廓,上面有非常丰满的羽毛,翅膀边缘的绒毛正在随风摇摆。她将那被风吹得凌乱的长发顺利地盘起来,扎成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 仍羽人于丹丘,留不死之旧乡。这不就是屈原诗中多勾勒的景象。 “你!” 那双翅膀很像天使的羽翼,仿佛夜空中两团光火,璀璨的光芒不经意间散发出来。 那双翅膀与她浑然一体。真像一个从天而降的天上姣人。 她突然抓紧了我的腰,手指深深嵌入了我的皮肉之中。 紧接着就感觉自己突然被拽离了地面,举翅如雪,狂风呼啸。眨眼间就升上了高空。 这猛然升空,只让人感觉灵魂都被倒翻过来。 我低头往下看,一群酒童刚好从门诊内走出来,他们看到了升空的我,疯狂地叫喊着。 “他们怎么会在里面?” 少女紧紧抱着我的腰,加速往往更高处飞翔。“他们是鱼人,有水的地方,他们都可以出现。” 我回忆起来,他们跳入水中的那一刻确事都会变为一条条大白鱼。 城市的灯火变得越来越微弱,最后就缩成一个小小的光斑,青岛阡陌交通的道路此刻看起来就像一串串交缠的血管。 “终于摆脱他们了。” 少女缓缓地舒了口气,她在背后紧紧抱着我,脸就贴在我的耳边,风铃般的嗓音此刻听得比在酒吧中要清晰百倍,她白兰花般的气息就在我耳边此起彼伏。 “你们到底都是什么人?” 少女并没有回答我,只顾不知疲倦地往前飞。 我低头又看了一眼,第一次在高空俯视一座城市,平日里我们处于其中,总是处在一叶障目的情形中,不曾感受过它的壮阔与庞大,高楼大厦,车水马路都遮盖了我们远眺的欲望和视野。今天在一个制高点观察它,夜色中的灯火显得格外璀璨,条条道路盘根错节,像繁密的根须向边缘延伸,每一辆在路上行驶的汽车都好像是它血管中的血液。 这是一个夜色中的城市所拥有的生命力。 “你要带我去哪里?” “带你去能解释你心里所有疑惑的地方。”她扑腾着翅膀,越飞越远,感觉我们已经飞过了半个都市。 我看到地上有个红色的雕像,少女突然慢了下来,开始朝那里滑翔。 那团红色在黑衣中显得格外耀眼,我认得那里,那是青岛五四广场上唯一的雕塑“五月的风”。 五四广场是青岛最美丽也是最繁华的地方,要是在白天这里会人满为患,可此时已经是深夜,只有几个醉汉和几只觅食的海鸟还在这里徘徊。 “老蔡!你......你看那两个人从天上飞下来了。”一个醉汉碰巧看到了我们落地,突然惊呼起来。 他身旁的朋友狠狠打了他一拳。“你又喝多了,只会说胡话!” 少女连忙拽着我,往五四广场北面一栋高层的豪华公寓跑去。 第十四章 夜谈 黑衣少女带我走进了她位于顶层的房间。这是我见过的布置最古怪的房间。 房间内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这样简单的家具摆设本来可以将整个房间打扮成精致的极简主义风格,可在她手中,却变得杂乱不堪。 桌子上摆满了发黄的旧书,歪七扭八,地上全是写满文字的纸团,而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照片和奇怪的符纸。 她将房门反锁,将卷起的头发解开,甩了甩那波浪般的长发。 我呆呆地望着她,一动也不敢动。 “是不是知道看到我刚刚的样子就害怕了。”少女冲我笑了笑,将那黑色外套,缓脱了下来,身上只留一件轻薄的polo衫。 “没有……真的没有。”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感觉蛮慌张的。 然后从窗台上的盆栽上摘下一朵红色花萼黄色花瓣的小花,然后捏碎了撒在了房间四周。 不一会儿一种奇异的香味就在这不大的房间弥漫开来,仿佛一层厚厚的障壁。 “姑娘,这是做什么?” “这是我家乡一种奇异的植物,嘉果,这种植物的花香可以掩盖我们的气息。”少女解释道。 “你是怕那些你口中的鱼人追踪到我们对吗?” “是的,他们擅长追踪,今晚就是因为我疏忽大意才被他们发现踪迹,若不是不出手我估计连命都丢了,为了安全起见,现在只能这样做。” 我环顾四周的墙壁,上面那些画符上的文字我根本看不懂,是一堆像英文但又不是英文的奇怪语言,但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种语言仿佛在哪里见过,似乎就深藏在我的记忆深处。 少女看我一直盯着墙上的文字看,便向我解释。“这是我们族的文字,是一种并未在人类世界流传的语言—reo manu鸟人语” “姑娘,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总是感觉这种文字在哪里见过。”我痛苦地挖掘着记忆。 “不会的,我们族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几千年来基本没有和人类世界有过联系。”少女摇摇头,苦涩地笑着。“你如果见过,除非是在梦中。” 一个完全与世隔绝的地方,这个理由我并不能完全信服,这个时代人类的足迹早已遍布世界每个角落,每一片海域,每一座岛屿,甚至连太空都留下了人类的足迹。她却告诉我世界上还有一个地方是人类完全不了解的。 可我又不得不去选择相信她,因为就在刚刚她身上就凭空生出一对翅膀,这可是实实在在发生在我眼前的事情,现在想想仍然心有余悸。 “如果你想听的话,我愿意跟你讲讲我种族的故事。”少女思忖片刻缓缓说道。“今天为了救我你自己也被拖累到一个本与你无关的危局之中,我有必要告诉你所有的真相。” “危局......姑娘我想你是言重了,不过我洗耳恭听好了。”从那晚见到她开始,怪事就接踵而至,我确实有必要把一切都理出个头绪。 “我的种族几千年来都生活在东海的一座岛屿上,我们自给自足,基本上不与外面世界交流。”少女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偶尔我们也会来到人类世界,但都是以一种潜伏的状态,目的大多时候都是为了获取情报。” “为什么要这样封闭自己呢?”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看起来自己也是颇为诟病。“这是约定俗成的规定,一直以来我们族人都对人类有很多负面看法,尤其是在我出生之后,族里更是立下了不得与人类有过多交往的奇怪法令。我母亲从小就对我灌输和人类过多接触是危险的。” 不能与人类过多接触吗?这与我对妖怪的既定印象完全不同。 “其实通过这段时间在人类世界的生活,我对我们岛对人类的那些传闻早已半信半疑了,今日在你见义勇为救了我之后,我对那些法令的真实性已经全盘否定了。”少女看着我的眼睛,诚挚的眼神令我动容。“不管是在哪里都是有好人坏人,不可一概而论。” “所以说,你才一直以来都看起来那么冷漠,不愿与人交流只是因为有法令在身而已。” 她无奈地点了点头。 “姑娘,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可能不信,但我总冥冥之中有种感觉......” “什么?” “我觉得我也许是了解你们种族的,刚刚你张开翅膀的样子是很不可思议的,可总感觉我曾经见过这样的翅膀,那漫天白色羽毛仿佛在我的梦中出现过。” 少女突然笑了起来。“你别瞎说了,我自己都不了解,你又怎么可能了解。” “其实我们族的事情你真的不必关心。它不属于你的世界,牵扯到其中只会徒增烦恼。” 我点了点头,她说的没错,我似乎并不能改变什么。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有时候懵懂无知反而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但接下来这件事情就可能关乎你的性命了。”少女忧心忡忡地说。“我之所以会来到青岛是因为我母亲给了我一个指令。我们族的巡逻人员获得了情报,鱼人部队会在今年七夕进攻我们的岛屿。” “鱼人部队?你是说那些小酒童吗?” 她说到鱼人,我才发现四周墙壁上的照片确实都与那样白油油的酒童一般模样。原来她在酒吧唱歌的目的就是为了深入调查。这些照片看来都是她这些天累积的调查成果。 “你不要小看他们,据我了解光是在青岛鱼人的人数就超过五千,这足以组成一只浩浩荡荡的军队。以我们岛的实力是很难与其抗衡的,所以才派我到青岛来刺探情报。” “他们为何要跟你们过不去?”我又问道。 “我们和鱼人有世仇,岛上人都这么对我说。” “你有什么收获吗?”我一边端详着墙上的照片,一边问她。 “收获还是很大的,最大的收获就是我可以确定我每天唱歌的那个法式酒吧就是鱼人的大本营。鱼人的所有会议都是在那栋建筑内一间隐蔽的办公室召开。”少女坚定地说。“我准备回去召集我们的族的人找个机会先发制人偷袭鱼人的大本营。” “那间酒吧?” 想到那个曾经回荡她歌声的地方竟然暗藏玄机,我心里就莫名的恐惧。 “那个酒吧的调酒师就是鱼人的统领。” “啊?”我目瞪口呆。“你是说那个阿婉还是阿晚。” 她从墙上取下了两张照片递给我看,这两张照片分别是阿婉和阿晚在调酒时的照片。 “你仔细看看,他们是不是很像。” 她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这照片上的阿晚和阿婉除了发型不同,眉眼神态都惊人的相似,简直是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 “他们难道是兄妹吗?”我惊呼。 少女摇了摇头。“阿婉就是阿晚,他们本身就是一个人。” “怎么可能!” “阿晚是一只雌性同体的鲎鱼修炼而成,他每天都会变身一次,雌雄交替进行,今天是阿婉,明天就是阿晚,他的道行高深莫测,是个危险人物。”少女耐心地向我解释,眼中闪过一丝丝恐惧。 “这!我的那个朋友今晚还在跟阿婉约会。”想到龙少还在虎穴中,我冷汗直冒。 “他真是个臭男人!我那天故意撞了他让他免于落到圈套之中,没想到他还是这么色胆包天,执迷不悟。”少女气得满脸通红。“他自己自求多福吧。” 我叹了口气。“但愿阿婉不会难为一个普通人。” “鱼人已经知道我作为鸟人的身份,他们肯定会再次对我展开搜捕,我准备明天就回家乡去,为了安全起见,你和你的朋友最好也赶快离开青岛这个是非之地。”少女一字一句地说着,神情庄重。“我不想你因为救我......而自己犯险。” 我黯然地点了点头。 或许真的是时候离开了。 “你看起来有些心事。”少女似乎发现我有些低落。 “我......” 我也说不出心里到底有什么瘀积。 “你还在为那晚所说的事情烦恼吗?”少女淡淡地说。“那个道士的解惑。” “或许我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我伤感地说。“也怨不得别人。” “我对这方面的了解比你们人类多,我觉得是那个道士骗你的,这世间根本没有这种病,也没有一剂叫做采阴补阳的药方。”少女微微笑了笑。“你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 我舒缓了一口气,可沉重的心情依旧没有得到安放。 或许我所担忧的早就不是什么命中劫难的问题了。我所不舍的只是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她。 “你......真的喜......虽然你救了我,但我还是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你也看到了我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靠我越近你就越危险,你以后肯定可以遇到更好的人。”少女先是有一丝羞怯转而又平和地看着我,眼神淡然。 这让我也彻底的释怀了。单相思也可以有个终结。 不过还是有一种难以启齿的落寞。 我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走向门口。“没关系的。你说得很对。” 正要拧动门闩时,她却突然上前一步拉住了我。 “你.....不过毕竟......你救我一场,我还是希望知道你的名字,来日必会报答。”少女给我一个甜美的微笑。 “我......我叫柳泉。姑娘我不求报答,你平安无事就好。” “泉,希望你一直像泉水一样的纯净。”少女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神态安详。 “羽歌,这是我的名字,你可以选择记住,也可以慢慢忘记。” 她回眸一笑,如同穿过庭院深深,只叫人迷途忘返。 第十五章 剧毒 砰砰砰!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声音足以让一个失意的人魂断梦醒。 我头痛得厉害,从黑衣少女的家回到旅馆的时间是凌晨五点,而现在的时间是六点半,这意味着我只睡了一个半小时。 人生一大痛事就是在半睡半醒之间被吵醒,而且是在一夜奔波之后。 果然是狗日的龙少,与我的憔悴形成鲜明对比,他可谓容光焕发,精神饱满。 “泉哥,你怎么还在睡!”龙少一开门就毫不客气的冲了进来。“咱们去火车站!今天要返航了。” 我不想搭理他,只是抱怨一句。“时间还早,我要再睡会。”之后就又瘫倒在温床,鼾声起伏。 “泉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你昨晚不是很早就回来了吗?”龙少做在一旁的沙发上,喋喋不休地问我。 困意越来越浓,慢慢地听觉和视觉都在被稀释,龙少的话自然也就屏蔽在外面。 “太爽了,你知道我昨晚做了什么吗?我和那个阿婉……” “她真的太漂亮了,我昨晚铤而走险是值得的,不过幸运地是昨晚那些酒童不知都做什么去了,压根就不在酒吧。” 他像个蚊子一样自言自语。 “那个阿婉昨晚又请我喝酒……” “你知道她皮肤多好吗?又白又嫩……” 龙少进屋之后,说的话题全都是关于那个调酒师妹子,真让人恼火。 阿婉…… 突然整个人猛地一颤,我这才想起昨晚黑衣少女告诉我的那些话,那个关于阿婉和阿晚的推论,他是一只鲎鱼妖。 我整个人跳起来,睡意全无。“龙少,你老实告诉我,你和那个阿婉都做了什么!” 龙少被我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个半死,怯生生地说。“泉哥,你……你这是怎么了?” 深呼吸一口气,我喝了口冷水,强打起精神。 “龙少,你把昨晚我走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一字不差地告诉我。” 龙少嬉皮笑脸地看着我,一幅无所谓的样子。“你别着急,我想听我都告诉你,我开始还愁你不想听呢。” “这个阿婉实在是个好姑娘,你走了之后我们聊了很多。”龙少满面春光,他笑起来下巴都不知叠了几层。“她嗲嗲的声音现在想想就惹人醉。” “都聊了什么?” “这……泉哥,你不是很讨厌调情吗?怎么今天这么反常。”泉哥纳闷地摸着脑袋。“就是一般的情话啊,类似于喜欢什么颜色啊……” 我连忙摆出一个中止的动作。“除了情话还有别的什么吗?” 龙少摇摇头。“在我听来,她的每一句话都是甜蜜的情话。嘿嘿嘿。”他那副嘴脸真让人气不打一出来。 我一把揪住龙少的衣服,顺带捏起他胸口厚厚的脂肪层。“我不给你开玩笑,这很重要!你快说除了聊天,你们还做了什么。” “她……她请我喝了杯酒,是她亲自调的酒,泉哥!你是没看到,那个妹子的调酒技术堪称神迹。”龙少眉飞色舞地描述着。“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她凭空从手心里凝聚了一团像墨水一样的东西,那团东西凝固成一朵黑色的玫瑰花。然后轻轻吹了口气,那团黑色的东西就自己燃烧起来,燃烧着蓝黑色的火焰,我去过这么做酒吧从来没见过这种颜色的配料,也没见过这么神奇的调酒艺术,就跟变魔术一样。” 龙少咽了口口水,紧接着又说。“然后她将那团黑色的火焰放入早就准备好的冰镇蓝莓汁当中,整个酒杯差点就炸开了,杯壁上满是冰裂纹,黑烟弥漫,周围所有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连连称赞。她告诉我这杯鸡尾酒叫做'剧毒'。” 剧毒! “怎么会有鸡尾酒叫这么奇怪的名字。”龙少让我越想越担忧,不禁为他捏了把冷汗。“你不会真的喝了吧?” 龙少苦笑了一声。“开什么玩笑,妹子给你亲自调的酒你不喝?” “你!谁跟你开玩笑,你接着往下说。” “那个酒别看颜色奇怪,喝起来却别是一番滋味,泉哥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想像出来,那杯酒最开始腥味十分浓厚,一股奇怪的腥味大面积的笼罩着你的口腔,仿佛一个密室中弥漫的灰尘一般挥之不去。我起初差点就吐了出来。”龙少一幅意犹未尽的样子,抿了抿着嘴唇。“这个腥味让人不是很舒服,可它就像罂粟花一样会让你慢慢上瘾,你开始慢慢习惯于这种味道,然后等这口酒被你的味蕾一层层剥离,藏在剧烈腥味之后,竟然是一股蓝莓果香。一杯酒下肚整个人就轻飘飘的,我当时拿手机照了照我的脸,发现嘴唇都已经被染黑了,泉哥,你喝过这么刺激的酒吗?这酒一杯,仿佛从地狱到天堂走了一遭。” 鱼的腥味,罂粟花一般让人上瘾,这些细节都纷纷与黑衣少女所说的那些话形意相合。 “龙少……你这杯酒喝完难道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别的异样吗?” 龙少不羁地笑了起来。“哎呦,泉哥,能有啥异样啊,就是一杯酒而已。倒是你,这几天都感觉你怪怪的,言行举止都很奇怪。” “我……”我想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龙少,但转念一想就放弃了,有些时候一无所知未尝不是件好事,就像黑衣少女不想让我知道太多一样。“你就别管我了,先把你的事情说清楚,喝了这杯酒之后你们又做了什么。” 听完这话,龙少那张猥琐的脸整个乐开了花。“泉哥,酒醉之后,你说能干什么?” “你……你不会是和她……” “嘿嘿嘿,泉哥,我们喝酒喝到接近十二点,然后她就拉我到那座法国建筑里面找了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抱着我,黑灯瞎火我什么都看不到,但是能感觉到她的皮肤滑柔爽嫩的,都能捏出水来。” 我喘着粗气,龙少越说我越是心神不宁。 “不过泉哥,我很不争气,那杯酒的度数实在太高了,我和她吻着吻着我就没有了意识,也不知道具体又发生了什么,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赤身地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说来也是奇怪,我也算是个久经沙场的老手,这么多年也没少喝醉过,但像这次一样醉得毫无知觉也是生平第一次。”龙少一脸的懊悔。“这么快活的事情我竟然毫无知觉,哎……” “你醒来之后,她是不是已经走了?”我心里盘算着,过了一夜之后,如果按黑衣少女所说,那阿婉应该就变为了阿晚,他为了不让龙少见到他,应该是会走掉的。 “对对对,泉哥你猜的真准,我醒了之后阿婉已经不见了。”龙少随即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七个大字:这只是一场游戏。“她留给我一张字条,我要收藏起来。” 我仔细端详着龙少,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或许阿婉只是想捉弄一下他,但愿如此。 “对了,泉哥,是有一些异样的。”龙少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知为什么?我醒来之后感觉后庭痛痛地。” 我狠狠地打了龙少一拳。“别开玩笑了,这是人命关天的事!” “我真没开玩笑,真的好痛。”龙少一边笑着,一边拽着我往屋外走了。“好了,泉哥别胡思乱想了,什么事都没有。咱们赶快去火车站吧。” 既然他自己都说没事,我也就没必要再纠缠他。看他活蹦乱跳的样子,我选择相信他是傻人有傻福。 相安无事最好,这段青岛之旅也算是有个相对圆满的结局。 潮起潮落,一场大梦,先前梦里不知身是客,现在一切都明朗了,是时候回去继续泡我的茶了。 我们拖着行李箱来到了旅馆外面,晨曦早已洒满高楼大厦的每一砖每一瓦。海风穿过层层障壁渗透进来,还是有几分微凉。 坐上龙少预定好的出租车,看着身旁街景一闪而过,她那张脸还是会不经意间浮现。 像一个挥之不去的的影子。 不要再想她了,你和她真的不在一个世界。 “小哥,你们看昨晚的新闻了吗?” 司机师傅突然回头跟我们搭讪起来,好在现在路上车很少,他可以一心二用。 “什么新闻?” “青岛这周有几十架汽船失踪了,有私人的,也有商用的,一般这些船都停泊在五四广场那边,现在莫名其妙蒸发了。”司机说得十分起劲。“这帮有钱人,非要买什么汽船,现在好了,船没了,钱也没了。” “好端端的……”龙少想说些什么,可突然声音哑住了。“这些……船。” 只是短短几秒钟,龙少就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他表情十分难看,不停地干咳着。 “龙少,你怎么了?” 龙少捂住自己的喉咙,整张脸胀得通红,浑身都在颤抖。 “小哥,你没事吧?你不会是有心脏病吧。” 又是一眨眼间,他整张脸已经变得淤黑,嘴唇发紫,眼睛内满是血丝。最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的手臂上,脚踝上,开始长出许许多多的鳞片,青紫色的鳞片。 “泉……泉哥,救我!”龙少用尽力气才从嘴间挤出一句话。 黑色的液体开始从龙少的嘴唇缝中慢慢溢流出来,带着阵阵腥味。 我努力镇定自己,理智告诉我,龙少肯定是中毒了,到底是什么毒?难道是阿婉调配的那杯叫做剧毒的鸡尾酒。 “小兄弟,你这朋友是怎么回事,要不要马上去医院?”刚刚还谈笑风生的司机现在被吓得满头大汗,方向盘都快抓不稳了。 “师傅,你快带我去五四广场!”我焦急地喊道,现在只有她能够救龙少一命。 “什么?五……五四广场,小兄弟,你……” “师傅,快!不然就没时间了。” 司机一脚油门,汽车掉过头来,沿着东海西路疾驰。 第十六章 出海(上) 我叩响那扇门。 她将房门缓缓打开,一个素雅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一条从黑夜中飘出的白练。 那件黑色的紧身裤已经被她换了下来,此刻她穿着一身洁白的碎花白裙,看起来温柔了许多。 原本披散的头发也被她梳了起来,整齐地盘在头上,留下一支精心编制的马尾。 柔桡轻曼,娇媚纤弱,顾盼生辉,撩拨心弦。 真没想到褪掉一身黑装的她是这样的美。美得有些让人不敢去看她。 只是那浓浓的黑眼圈消磨着她的容颜,看起来是有什么心事夺走了她一夜的睡眠。 “柳泉,是你。你……你怎么回来了。”她傻傻地站在门口,一脸茫然。“快......快进来吧。” 我拖着已经晕厥的龙少走进了她的闺房。龙少现在全身的皮肤都变得乌黑发亮,呼吸时快时慢,四肢上已经长满了鳞片,这幅模样路人见了估计会吓得魂飞魄散。 “羽歌小姐,我朋友真被你说中了,他被阿婉下了毒,我想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我因为紧张,语速比平时开很多。 她表情凝重,但还是故作轻松地安慰我。“别担心,我们族人特别擅长化解鱼人的毒。”然后她便小心翼翼地给龙少把脉。“这都是长年战争所积累的经验。” 可是她的表情却越来越难看,忧心忡忡地看着龙少身上时不时冒出来的鳞片。“我从未见过鱼人使用这样的毒,无法判断它毒性到底有多大。” “可他的样子真的很痛苦。”看着龙少此刻不成人样的躺在地板上,我实在于心不忍丢下他。“羽歌小姐你一定有办法救他,对吗?” 羽歌叹了一口气。“我也只能试试看。” 她将龙少搀扶起来,让他靠着沙发坐在地上。“柳泉,我需要你把他的嘴撬开,然后保持住。” 我照她说得做,尝试掰开龙少的嘴,龙少的上下鄂此刻紧紧地咬合在一起,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开一个小小的空隙。 龙少现在就像一条鳄鱼,咬力惊人,光要维持住这个姿势就要让我用尽全力。 一股黑色的浓烟一下子从他口中钻了出来,在屋子内弥漫,散发着阵阵腥味。 “真是奇怪,鱼人为什么要对他一个普通人类下这么重的毒。”羽歌满眼的疑惑 我低头看了一眼,龙少不光嘴唇是黑色、连牙齿和舌头都被熏成了黑色。 “你一定要坚持住,坚持一小会儿就好。” 羽歌挥舞着纤细的双手,嘴里念叨着一段咒语。“huruhuru!” 许多羽毛从她的身后飘了出来,它们就像有生命一般,在空气中自由地游动。 袖口若有白雪纷飞, 眉间一点情韵凝神。 羽毛在屋内张扬地四处乱窜,七月盛夏仿佛迈出深沉隆冬。 “parakore!” 这些羽毛连成一条直线钻入了龙少的口中,他痛苦地哀嚎着,本来就浑圆的肚子此刻胀成了一颗巨球,看起来时刻都会爆炸。 我远远看着羽歌,她此刻满头都是汗水。 龙少身体开始剧烈的震动,四肢上的鳞片纷纷坠落,化为一道道黑烟。 嘭! 那些羽毛从龙少的口中被吐出来来,湿漉漉地,像是在墨汁中浸泡过一般,散发着难闻的腥臭味。 羽歌两脚一软,用力扶住桌沿,差点摔倒在地。 我连忙跑过去扶住了她,刚刚这个法术看起来让她体力耗损许多,此刻她浑身都湿透了,白色的裙衣上满是汗水,呼吸深重。 “对不起,柳泉,这个剂量的毒素我的道行没法完全替他解毒,只能暂时抑制住毒液的扩散。”羽歌虚弱地说。 我失落地看了一眼龙少,叹息了一声。“姑娘都没有办法,看来是他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你如果真想救他的话,就跟我回我们族的海岛一趟。”羽歌深呼吸一口气,脸色稍微恢复了些许。“他这个毒现在只有我母亲能解,而且我们岛上奇珍异木众多,可以帮助他快速恢复。” “你们岛......”我惊叹一声。“姑娘你告诉过我,你们岛一直以来对人类都有意见,而且还有不得与人类男性有过多交流的法令。你把我们带上岛去,会不会连累你受罚。” 羽歌表情凝重地说。“我肯定会受罚的,但你朋友却可以得救,与生命相比受罚又算得了什么。” “这......” “柳泉,你救我的命,我知道你们有个很好的美德叫做知恩图报,这也是我的准则。” 我摇摇头,不安地说。“可是羽歌小姐,我还是有些担忧。” 羽歌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知道你是害怕岛上的人会伤害你们,放心好了,有我在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怕你母亲如果不愿意救他我们该怎么办?”回想起羽歌告诉我的那些故事,如果她们族人对人类怀恨在心的话,说不准真的会见死不救。 羽歌苦笑了一声。“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如果母亲不肯救他的话。我就......我就以命换命。来报答先生。”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我母亲早就都盼着我死了,用我的死换你朋友的命,这个买卖很划算。”她看了一眼窗外,此刻五四广场正接受着早潮的洗礼,本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色,可我在她的眸中却看到了无尽的寒冷。 “你不要再乱说了!你是你母亲的亲骨肉,她怎么会盼着你死,如果是要用姑娘的命来换我朋友的命的话,那我就不救他了,因为这于情于理都太荒谬了。”我拖着龙少就往屋门处走去。 她一下抓住了我的手,把我用力拽了回来。 “我们不妨试一下,我相信我母亲还是不会那么狠心地。”她改口说。 “好!我答应去你们岛上,但是如果真的需要以命换命的话,我就带着龙少回来,绝不能让姑娘因此受伤害!”我愤怒地对她说。 见我气势汹汹的样子,她给了我一个淡淡的微笑,静静地看着我,然后点了点头。 “好,就听你的。” 第十七章 出海(下) “那我们快走吧!事不宜迟!”我再次背起奄奄一息的龙少。“我这朋友看起来撑不了多久了。” 她却丝毫没有行动的意图。“放心好了,你朋友短时间内不会有大碍的,我们要等到夜里才能出发。” “为什么?是为了躲避那些鱼人吗?” “这次和鱼人并没有关系。”她解释道。“如果是你一个人的话,我可以带你直接飞过去,可现在加上你朋友的重量。我们需要一艘船才行。我准备去偷鱼人的船。” “鱼人的船?”我万分疑惑,刚摆脱了鱼人,怎么又要铤而走险呢? “这段时间鱼人偷了你们人类很多轮船汽艇,然后改造成了鱼人船。这些鱼人船都是为了攻打我们岛屿用的,其中含有足够多的燃料,而你们人类那些船的燃料本身是不足以支撑远航的。”她指了指窗外五四广场旁边的渡口。“那些船就停在那里,等夜深了我们就去偷一艘。” 我朝她手指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根本看不到任何一艘船。 “可我啥都看不到啊?”我呆呆地说,还以为是自己眼神不好。 除了蔚蓝的海面,和一条线缝合的天际,那里真的什么都没有。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整个白天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想出去透透风又怕再遭到鱼人的追杀,只能来回在她房间里踱来踱去。 她桌上那几本旧书引起了我浓厚的兴趣。那些书纸张都枯黄的不成样子,感觉稍微用点力就会碎掉,书皮被磨损地面目全非,上面隐约可以看到三个繁体汉字《鸟岛志》。 我刚想翻开、她就跑过来阻止了我。“柳泉,这是我们岛的藏书,十分晦涩复杂,你还是不要看比较好。” 她们族的藏书,可是鸟岛志,这是三个分明是汉字啊? “可这看起来是汉语书籍啊。” 她点了点头。“这套书是许多年前一个漂流到我们岛上的人类和我母亲一起编纂的,虽然有部分汉语,但所收录的内容却都是我们鸟岛的典藏,汉语更多只是一个翻译作用。我之所以不愿让你看是因为里面隐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千百年来我们族人无法破解的秘密。” 秘密!又是秘密,羽歌从始至终身上就全是秘密。 “不会是什么藏宝图吧。”我随口一说。 “是一个用汉语写成的咒语,我母亲叫我来这边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汉语早日破解这本书中的咒语,学会了这个咒语足以不费吹之力消灭鱼人。”她越说越激动。 “羽歌小姐,你的话让我产生越来越多的疑惑。你曾经告诉我,你们岛从来不与人类交流,可怎么会有人类编写的书,怎么会有汉语写成的咒语,而你又怎么会说这么流利的汉语?”我把心中的疑惑像炮弹一样打向她。 因为我能感受到,羽歌向我隐瞒了很多她们族的事情。 她们族应该并不是像她所说那般常年与世隔绝。 “我......其实我也不懂我们族......你别问我了。”羽歌眼神开始躲避我。“你去了岛上自然很多事情都会明白的,你不要再问了。” 她既然都这样说了,我自然也不再难为她,其实她们族的故事本与我无关,但现在要远航去她们岛,如果全然不了解难免让人寝食难安。 不过我还是选择相信她。 时间滴答滴答的流逝,夜色一点点的降临,终于熬到了深夜。 我背着昏迷许久的龙少紧跟着羽歌的脚步,走下了楼,来到了久违的五四广场。 一片深沉的灰色笼罩着这里,今夜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只剩喷泉孤零零地喷吐着泉水,还有天上的海鸥时不时的飞过来,嘶叫几声,告诉我们即使是深夜也有生命存在。 她突然牵起了我的手。“慢点,跟着我走,我们要上船了。” 我环顾四周,除了空荡荡的水面一无所有。 “我们三个人就做这艘小汽艇好了,以防打草惊蛇。”她伸手向前方给我指了指一片海域。 “姑娘,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眼神不好?我为什么啥也看不到。”我反复端详那片海面,只能看到滚滚而来的白浪花和水底飘摇的海草。 “你看不到很正常就跟着我走就好了。” 说话间她就又往前走了一步眼看着就要踩进海水里。 我连忙把她拉回来。“姑娘?你难道要这样跳进海里去吗?” 她没回答什么,也没有片刻停歇,脚步轻快地往前方的海面迈去。 结果竟然悬浮在空中一米高的位置,我看得真切,她真的踩在了空气上。 “这是怎么做到的。” 她用力往前拽着我。“你别怕,不要看下面,就跟我我走就好。” 我咬咬牙,把脚步向着海面迈出去,结果一脚却踩在了一块状似铁板的东西上。 “真的是船!”我慢慢反应过来我们已经站在了甲板上。脚下是坚实的支撑。“太神奇了。” “你太少见多怪了,这些只是鱼人一个小伎俩而已,先是把你们人类的船涂上颜料,然后用法术制造一片水汽,给人造成视觉错觉,让人误以为是海面。”羽歌说得轻巧,可我听起来依旧云里雾里。“等到这船离开这片海域,脱离了水汽,你就会发现它跟平常的船没什么区别。” “每种妖精都有自己伪装方式,我们族的伪装方式比他们还要高明,我们整个海岛就是一个大的伪装。”羽歌得意地说。“这也是为什么鱼人迟迟不能对我们发动攻击的原因,他们根本无法找到我们岛的具体方位。” “啊?姑娘,我听不太懂。” “其实我们岛本身就是一座在不断漂浮的岛,每天都在变幻位置,需要一切特定的方法才能找到方向。”羽歌边说边往岸上走去。 “你去哪里?” “你在船上等我就好,我要去给我们的远行找准方位。” 她慢慢走到了五四广场的标志性雕塑五月的风下面。夜色下的雕塑就像一团旋转飓风,又像一团炙热火焰。 羽歌站在下面,白衣飘飘,月光下身影婆娑,伴着清风,嘴里又念起了咒语。 “whakaatu ahau te ara!” 那座红色的雕塑突然动了起来,变为一条红色的绸带,随风飞舞,一阵狂风从背后袭来,把这条绸带吹向一个固定的方向,绸带的尾端指向浩瀚的星空。 “柳泉,你会看星宿吗?快看看这雕塑指向哪个星宿?”羽歌在雕像下朝我呐喊。 我抬头仰望夜空,此刻星光璀璨,这样澄澈的夜空仿佛早就不属于这个时代了。小时候我住在农村,我奶奶经常带我看星星,看看最近有什么旦夕祸福,有时候还真的挺准的。我也因此对天上的二十八星宿略懂一二,其实很多时候,每个人的命运天上的星星已经帮你决定了。 我顺着红绸带的指引观察着天上的星宿,各式各样的星宿尽收眼底,它分明指向了朱雀七宿的位置,准确说是七宿中的井宿星,它在夜空织出了一片显而易见的网络,井宿星代表着最深不见底的汪洋,似乎也有我们这次远航相契合。 “羽歌!是井宿星!” “嗯!说对了,我们就朝井宿星前进,明早就可以到达鸟岛。”羽歌停止施法,快步跑回到船上。 “放心好了,这艘船已经被鱼人灌输了法力,只要调整好方向盘它就可以自动往前行进。” 羽歌这么说,我确实心里安定了些,我坐在甲板头上举目远眺,海平面一望无际,星空和海像两种同色系的水彩,在不经意间相互交融,把这个世界渲染地格外迷离梦幻,广阔的海洋仿佛只有我们两人,除了海的低鸣,我什么都听不到,心里各种不开心的事情也随着海水被冲刷掉了。 海风吹拂着脸庞,带着丝丝入扣的凉意,我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 她轻轻倚靠在我的肩上,已经熟睡了。 第十八章 奇境(上) 漫天飞舞的鸟群,飘飘洒洒的落叶,远处还有一位少女的背影,我看不清她的脸,只有被风吹散的长发和随风摇摆的裙边。 凄风、枯藤、枯骨一个从未到过的地方。 这又是一个从未做过的噩梦。 我在这样的苦涩的梦中苦苦挣扎,一声巨响把我拯救出来。 天早已透亮。 原来我们的小船撞在一团被反复涂抹的绿色之上,那是一个绿树林立的小岛,正孤零零地躺在一片蔚蓝之上,而我们的船与它做了最优雅的接吻。 跟我一同被惊醒的还有一旁的羽歌,她揉了揉眼睛,看了这小岛一眼。“我们到了,这就是我的家乡。” 一觉醒来竟然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到了目的地,羽歌只跟我说了她们族人如何如何愚昧封建,却从未告诉过我她的家乡是这般绝美。 碧树云台相映,落花飞鸳一行。 俗世浮华散尽,雨露泡影归真。 这真是一片世外桃源。 我跟羽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汽艇拴在了一根木桩上,这跟木桩常年被海水冲刷,已经长满了厚厚的苔藓,我仔细观察这个木桩,上面写着:manu motu。 我睡了一夜竟然没发觉自己浑身湿漉漉的,衣服都浸透了。羽歌也在一旁整理着自己被风吹得摇摆的衣襟。 而龙少依然瘫倒在甲板上,一动不动。 突然响起了一阵阵动人的歌声,那是一群女子的声音,它穿过树林的层层障碍来到我的耳边,我开始一直以为羽歌的声音是天下无双,今日才发现这里似乎每个人的歌喉都可以与她媲美。 羽歌见我愣在原地,连忙向我解释。“我们族人都有美丽的歌喉,每日清晨是大家的歌唱时间,我们来得刚刚好。” 这歌声虽然美,可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心头一阵迷乱,总有些想入非非,唱到高潮处自己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总往一些男女之事上想。 “姑娘,我有些不适。” 羽歌见我有些异样,就连忙狠狠地按住了我的太阳穴。 “鸟人的歌声有催魂摄魄的能力,尤其是这么多人同时吟唱,一般人早就疯癫了,你还能保持清醒,已经很不容易。” 羽歌的方法果真有奇效,慢慢地这些歌声就平淡了下来,我睁开眼却看到龙少正站在甲板上,他的表情如痴如醉,散漫地望向远方。 “他怎么醒了!”我惊叫一声,就想过去看看龙少到底是怎么回事。 羽歌紧紧拉住了我,让我动弹不得。“他只是迷乱了,你别动,我们看看他会做些什么。” 龙少那沉醉的表情看起来就像中了邪一样。突然他跳下汽艇朝丛林中跑去,闭着眼睛顺着歌声的方向狂奔。 “他怎么跑了?”我慌张地说。 “不会有事的,我们跟上他。”羽歌笑意盈盈地,实在让人摸不透她到底有什么打算。 我们只能跟着龙少的步伐,迈进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树林中生长着各种我不曾见过的植物,树木高耸入云,树叶像银针一般在空中一片片坠落。密密麻麻的树木将阳光切割成了很多半,破碎的光洒在脸上,强烈的对比度使它格外刺眼。 树林中生活着各种颜色的鸟类,它们发出各式各样的鸣叫,像是在警告我这个不速之客,又好像是在欢迎羽歌回来,这些鸟儿在我和羽歌的头顶上来回盘旋,此情此景,和我昨天在梦中的境遇宛然一体。 随着我们的奔跑。那空灵的歌声越来越近了,但我看龙少的样子总感觉有些不正常,他拖着肥胖的身体却跑的比我还快,而且连一口气都不喘。 终于我们来到了丛林的尽头,透过树荫我隐约看到外面有一片小小的湖泊,那动人的歌声就来自于这片湖水。我试探性地往外望去,那湖水散发着五彩斑斓的光晕,像是被揉碎的彩虹,和湖岸的绿植相应成趣。 我还想往前跑,但羽歌却及时拉住了我。 “别跑了。”她指了指旁边一颗高大的怪树,这颗树通体发黑,树干是黑色的,树枝是黑色的,连树叶都是哑黑色的。“我们快爬到这棵迷榖树的树顶去,看你朋友怎么出洋相。” 她拍了拍树干,念了几句咒语,这棵树的树顶上突然垂下两根枝条将我们缠绕起来,一下拽到树顶上。更让我惊奇地是,树顶上竟然还有一张床。 “我在岛上时,经常会到这棵树上休息。在这棵树上一般不会有人能够发现你。” 这树我估量要有几十米高,郁郁葱葱地,坐在树顶上往下看,可谓一览众山小,一切都尽收眼底。 我看到龙少就躲在一旁痴痴地看着湖面。 一阵风吹过,平镜般的湖面起了皱褶,它仿佛姑娘摇曳的裙摆,在落叶缤纷中飘摇,这股恰到好处的风吹散了湖面上弥漫的水汽,褪去这层面纱,隐约间我仿佛看到了几个婀娜多姿的身影。 湖水中竟然嬉戏着几个姑娘,暴晒的阳光下,春光乍泄,玲珑的曲线像刚被雕刻出一般,她们有的在相互泼水玩闹,有的静静地倚在河岸休憩,还有个潜入水底在练习游泳。她们的容貌都相当妩媚动人,这样成群的美女同时出现,还真是生平第一次遇到。 “你们岛上的人怎么都这般……” 这般景色让我一时热血上涌,我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生怕鼻血会不争气地流出来。“羽歌小姐,你让我看这个似乎不太好吧。” “没事没事,就这一次下不为例。一定要看看你那朋友会出什么洋相。” 羽歌指向驳岸的巨石处,一个少女正坐在那里休息,那个少女看起来是这些美女中年龄最大的,似乎不愿与其他少女玩耍,只是独自一人在一个角落静坐着,轻摆着水花,她乌黑的长发垂到肩膀的位置,时不时又会在湖中荡起涟漪,摇晃着倒映在水中的倩影。 “那就是我的姐姐羽织。只最疼我的人。” 第十九章 奇境(中) “好美啊!”龙少竟然开口说话了,他突然冲了出去,冲出了丛林朝那群少女呼喊。结果他一不留神竟然跌倒在地,顺着大地的坡度,像一颗皮球一般滚到了河岸边,重重地撞在一颗大石头上。 “他怎么突然能开口说话了?”我疑惑地问羽歌。“他先前连呼吸都困难。” “可能因为刚刚歌声的缘故,在刺激他神经的同时,也把他咽喉处的毒素化解掉了。”羽歌猜测道。 “他不会有什么事吧?”看到龙少这愚蠢的样子,我真的有些为他担心的。 “放心好了,姐姐一定不会杀他的,最多让他吃点苦头。” 龙少愚蠢的登场果真引起了那帮少女的骚动,从天而降的庞然大物让她们有些措手不及。她们并不避讳也没有有任何要遮掩的意思,只是在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议论着。 “ika?” “tanggata!” “patini!” 她们的语气并不慌张,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淡然。羽歌的姐姐甩了甩长发吹响了一段风铃般的口哨。然后就又潜入了水中。 我听到天空中传来了几声异响,抬头望去,葱郁的树叶挡住了我的视野,只能看到几双巨大的翅膀从天空的一边滑过。 不一会天上飞来几个长着翅膀的怪物,不算他们背后那对棕黄色的大翅膀,这些人体型外貌和羽歌她们有明显的区别。他们长着鸟的脑袋,人的身子,手中都拿着巨大的鱼叉,一副狩猎者的姿态。他们面目狰狞,丑陋不堪,但却很符合我在遇见羽歌之前对鸟人这一词汇的印象,我一直认为鸟人就该是这副模样,我想起了《山海经》中的羽民国,里面的插图中的怪物就与他们有惊人的相似,但我以为这些怪物只存在于上古时期人类愚昧的想象中,但没想到今日他们竟然鲜活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也是你们族人吗?”我瞠目结舌地问道。 羽歌点点头。“他们都是男的。” “为什么你们族人男女相差这么大?” “我怎么会知道?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呢?” 虽然羽歌没法回答我,但理智还还是告诉我这其中必有蹊跷。 这些怪鸟人开始还只是在天空盘旋,在看到躺在地上的龙少之后,他们选择了着陆。 “tanggata!” 鸟人对着龙少吼着他们的语言,是同样一个句话可这些鸟人吼叫出来的发音与那些少女相比截然不同,他们的语言像极了鸟叫,但明显要比单纯的鸣叫多了很多层次。只是不管他们怎么说,龙少依然呆呆地抱着大石头,一言不发。这几个鸟人很无可奈何,示意羽歌的姐姐羽织过去。 羽织从水中游了出来,让我能在高空看清楚她的脸,她五官精致,卷卷的头发和水中的波纹一个弧度,尽显优雅与高贵,头上戴着用藤蔓编织的花环,看起来就像一个小王冠,我猜测她是这帮少女的小首领。她从岸上随手抄了件衣服披上,走到了龙少的身边,薄如蝉翼的白纱在她曼妙的腰身上蹁跹。 “人类,你为何而来?”少女边甩动着头发边对着龙少说,阳光下她甩动着头发的样子被定格为一副美轮美奂的特写。 “羽歌?”我拽着羽歌的胳膊,心中又有一个新的疑惑。“为什么你的姐姐也会汉语,可其他人却不会?” “其实是这样,我们族本来是都不会汉语的,但你记得我昨天告诉你,曾经有个和你一样的人类漂流到鸟岛过,然后和我母亲一起编著了那几本书,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母亲学会了我汉语。”羽歌一字一句地向我解释,这次听得出来她没有隐瞒。 “然后你母亲又把汉语教给了你和你的姐姐。”我推测道。 羽歌点头默认了,但是接着又说。“不过其实我也有个疑惑?和你正相反,我比较奇怪在全族抵触人类的时候,为什么我母亲还要教给我跟我姐汉语?” 龙少痴痴地看着羽织,依旧是一句话说不出,嘴里发出微弱的嬉笑声。 “你装疯卖傻小心我不客气了。”羽织有些生气了,声音也提高了许多。 龙少依旧保持那副痴傻的样子。 “你是不是中了鱼人的毒?”羽织问。 龙少依旧那副嘴脸。 一道寒光闪过我的眼睛,羽织狠狠打了龙少一巴掌,把龙少打翻在地,龙少淤黑的脸上多了一道血痕。可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他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灿烂,仿佛这一记耳光让他为之陶醉。 “怎么还打人?”我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状况。“这人没救活,不会反而被你们族人给打死了吧?” “放心好了,只是让他受点折磨而已。他这么不正经应该受点罪才能老实本分。”羽歌说 话刚说完就看到羽织又狠狠地给了龙少一耳光。 我惊叹于羽织竟然这么野性,但我更不可思议为何龙少如此呆滞,龙少一向乐于和美女搭讪,怎么今天变成了一个哑巴。 羽织见龙少始终这个样子,无奈地对那些雄性鸟人说了几句话。 “mannawanui!” 然后鸟人就拖着龙少飞上天去,龙少的体重需要四个鸟人一起用力才能将他拖上天空,渐渐就飞离了天际。 龙少就这样被带走了,我有些魂不守舍,他们会将龙少带到哪里去?不会是直接杀了吧。 “放心吧。”羽歌看出我的担忧马上安慰我。“他们肯定是把你朋友带到大本营去了。当一会儿这些女人都走了,我们也偷偷溜去大本营。” 那些被龙少打扰到的少女看起来十分扫兴,面面相觑起来。看得出对于龙少莫名其妙来到岛上并且还身重剧毒这件事心存戒备。 她们纷纷穿上衣服离开了,她们在地上慢慢助跑,在她们的肩膀上也长出了一对白色的翅膀,只不过那个翅膀相比于那些雄性鸟人来说显得玲珑的多。在空中停留片刻,她们也纷纷飞走了。 第二十章 奇境(下) “羽歌小姐,这么做真的可行吗?”我总是觉得这发生的一切实在有些太荒唐了。 正在为这些事惆怅,在我眼前一颗松球正向我飞来,它速度很快,我躲闪不及,松球狠狠地打在我的右臂上,我顿时感觉一阵剧烈的疼痛,疼痛像电流一样在我全身蔓延,我的四肢都变得麻木了。我手一颤抖,竟然再也不抓不住树枝,羽歌连忙拽住我,可紧接着又有一颗松球朝着她飞来,她因为双手都在拉着悬空的我,根本无力招架,尖叫一声,我们两个齐齐摔在了地上。 这重重地的一摔让我眼冒金星,羽歌就像一块石头一样正好压在我的身上,腰间一阵剧痛,痛到四肢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用昏花的眼睛看过去,一位少女正朝我们慢慢走过来。 我认得出这位少女就是羽歌的姐姐羽织,她成熟稳重的气质令我印象深刻,可她痛打龙少的那两巴掌也让我心有余悸,现在她就站在我的面前,让我也能够仔细地观察她,一个楚楚动人的水边伊人,但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看起来那样深邃又那样令人怜惜,她个子高高地但一点也不让人觉得笨拙,身上只披了件白纱,只做了简单的遮挡,微风袭过,皮肤也会若隐若现,那张纤细的长腿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臭丫头!果然是你。”她快步走过来,一下捏住了羽歌的耳朵。“竟然带两个人类回家。” “哎呦!姐姐你快松手!”羽歌撒娇起来。“听我慢慢给你解释。” 羽织看得出本来就没有用力,轻轻把手松了下来,开始柔柔地抚摸羽歌的头发。“不用解释了,我都能猜到,你安全回家就好。” 她转头看向我,一副很不屑的表情,一下扼住了我的咽喉。 一瞬间咽喉就像被捏碎了一般,感觉满口都是血腥味。周围的空气向刀片一样把我的脸刮得阵阵刺痛,以至于耳朵短暂耳鸣,我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再也听不到周围的任何声音,眼睛像一个快被吹爆的气球一样快要撑出眼眶。 “姐姐,你别伤害他,他救过我的命,你要是杀了他我就死给你看。”羽歌怒吼道。 羽织松开手,我一下瘫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臭男人,我可以不要你性命,但你少打我们族人的主意。” 真是可笑,一口一个臭男人,没想到这看起来端庄高贵的女子竟是这般蛮不讲理。 她依旧不肯放过我,突然开始凝视着我,她的眼睛散发出诡异的光,看起来像极了猫头鹰的眼睛,她得瞳孔在一点点的放大,不一会就占据了整个黑眼珠,那个眼神看起来意图洞查一切。 “姐姐,别折磨她了,他很善良地,根本没有任何私心杂念。”羽歌站起身来,连忙把她姐姐推开。 可我分明看到羽织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惊恐。“他......” 她揉搓着眼睛,重新审视着我。“肯定......是我看错了。” 说完她背过身去,张开翅膀,猛地飞上天去。“赶快带他去大本营,一切由母亲定夺。” 空中她的身影往北飞去,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而我瘫倒在地上惊魂未定。 羽歌连忙把我扶起来,带着愧疚的语气对我说:“实在抱歉,让你刚落脚就受到了刁难。” 我摸了摸自己还在红肿的脖子,只是轻轻碰一下就一阵剧痛。“羽歌小姐,你们族人到底跟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这么不友好?” 羽歌跑向远处,用力敲打着一颗桃树,不一会就有几颗鲜红色的桃子掉落下来。我虽然说它是桃子,也只是因为它样子跟桃子最为接近,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是一种畸形的果实,它的颜色首先来说是十分怪异的,通体鲜红让人看了几乎没有任何食欲,而且它的形状是三颗桃子的连体,三个球体组成一个奇怪的三角形。 “快吃吧,吃了你就不会痛了。”她将一颗桃子递到了我的手中。“这是羊桃,一种远古时代的奇珍异果,有愈伤消肿的功效。” 我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口,甜蜜的汁水瞬间流满了我的口腔,然后顺着嘴角往下流淌,它就像一颗装满水的气球,一咬开嘴里就山洪海啸了。 汁水慢慢流进了我的咽喉,流经伤口处就感觉一阵清凉,十分清爽。等我将整颗羊桃吃掉,果真就一点痛感都没有了。清了清嗓子,一切恢复如初。 “怎么样?没骗你吧?”羽歌看我伤这么快就好了,自己也会心地笑了起来。 “你们岛真的是什么奇珍异宝都有......” 真是一片世外桃源,习惯了那钢筋混凝土堆积的都市再来到这风景俊秀的小岛,没有喧嚣,没有嘈杂,只能听到静谧的鸟鸣与流水声,当真有些流连忘返了。 这是时光的缝隙,这是生命的温床。 “走吧,柳泉,我们不得不去大本营了,看看我母亲到底愿不愿意救你那位朋友。”边说着羽歌双手抓住了我的腰。“你准备好,我们要起飞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的腰间一阵剧痛,她张开翅膀竟把我硬生生拽离了地面,看到地面离我越来越远,我吓到浑身发抖,眼看着我们已经飞离了这片树林,刚刚还是一望无尽的丛林现在竟在眼中缩减为一小簇绿色。 “羽歌小姐你一定要答应我,千万不要做极端的事情,千万不要再说什么以死相抵。”高空中风势很大,但我确信我的声音她可以听得清楚。 她微微点了点头,继续向前方翱翔。 羽歌就这样带着我围着她们的海岛巡视了一周,在高空俯视这座翠绿色的小岛,才发现它远比印象中还要美,它的最中心应该就是她们口中的大本营,在高中看,就像一副星图,小行星围绕着太阳,井然有序。然后其他的景观就像一个同心圆一样一层层往外延伸,从内往外分别是聚落,平坦的草地,几面湖水,一圈树林,然后就是光秃秃的海滩。 虽然羽歌告诉我她们种族和人类从不交流,她们的文化是独立的文化,可这样的布置彰显出一种不可名状的逻辑性,让我开始怀疑这是否是她们种族自己的造物?是不是受其他文化的影响?因为我隐约感觉这种布局跟阴阳五行有异曲同工之妙,我几乎可以确信这一切都和人类有着藕断丝连的联系。 我们慢慢朝最中心那片星图飞去。 第二十一章 仪式 羽歌已经尽最大的可能轻缓地落地,但强烈的气流还是把我的衣服吹得凌乱,我尽力让双脚稳住。又是一阵昏厥,一阵麻木。 她带我躲在一棵大树下面,远远地观望前方的情形。 然后我惊呆了,一下从麻木中苏醒过来。 她的聚落堪称盛世繁华。 羽歌先前只告诉我她的家乡封闭落后,这让我产生了她们种族聚居地会和原始部落很像的错觉,几个帐篷围着一个篝火堆那种但事实却和我所思所想差别很大。这精致的群落怕是人类最精湛的规划师也不敢小觑。 它们的住宅都像鸟窝一样搭在树上,但却比鸟窝要庞大的多,小的住宅也需要最少四个树支撑,而大,的就需要接近十棵树来界定。这些小住宅展现出了很完善的建筑工艺,它们是由无数的木条编织而成,木条有粗有细,可以清晰地看出受力结构,不同层次的木条相互支撑,组成一个个椭圆形的房屋。建筑有的区域密集,有的区域松弛,充满了韵律感。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些鸟人建筑物令人惊叹程度不亚于人类世界的诸多名迹。 “羽歌小姐,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们种族的技艺如此高超,这般造化我看不与外界交流也是情有可原的。”我被眼前的景象着实惊艳到了。 除了工艺之外,我发现他们的聚居区还显示出一种明显的等级性。中心是最大的鸟巢,然后越往外,鸟巢变得越小也越密集。整个区域有一种不言而喻的向心性,中间最大鸟巢的四周还有一圈宽广的露台,其他小鸟巢都会有各自的扶梯通向这片露台,显然这片露台是他们的聚集中心。 此刻每一处平台,每一处树荫处,都坐着几个少女,她们有的在抚琴,有的在吹箫,有的在敲打着用木头镂空做成的奇怪乐器,琴瑟合鸣,妙音悠远。 而那些男性,此刻都聚集在大平台之下,拿着鱼叉敲击着地面,为少女们的演奏打出最精准的鼓点。时疏时密,声声悦耳。 “羽歌小姐!你们种族每个人都这么精通乐理吗?”我再一次被震撼到,因为这些鸟人对音乐的感知似乎是与生俱来,她们随性的弹奏,自成一段段优美的乐曲。 羽歌应该是被我接二连三的惊呼弄得有些不耐烦了,她轻轻捂住我的嘴巴。“嘘!别说话,我们静静地看着。” 龙少现在就被绑在露台的一根木桩上,看起来他已经昏睡过去了。四周有一群鸟人围着他,三个看起来年长的女人就坐在龙少对面的藤椅上,正严肃地端详着他。 “patini!” 坐在最中间的女人突然喊出了一句。 这句我听不懂的话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一时间人声嘈杂。那些围在四周的男男女女听了的话变得手忙脚乱,纷纷从露台上飞下去,在下面胆怯地观望着,一时间宽广的露台上就只剩下寥寥几个人。 坐在藤椅上的那三个女人相比于那些逃窜的鸟人就显得淡定的多,她们迅速围成一个三角形,龙少被圈在中心位置。为首的女人嘴里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 “parakore!” 一时间无数洁白的羽毛从四面八方随风而来,飘飘洒洒,仿佛下了一场没有寒冷只有美艳的雪。 这三个女人应该就是羽歌口中的首领了,想不到连首领都这般美貌,看起来只是比少女大那么一点点,她们跟刚刚湖中沐浴的那些姑娘一样美丽动人,而且还别有一番成熟的韵味,她们手像指挥家一样在优雅地摆动着。这些羽毛瞬间通了人性,它们在龙少的身体上聚集,一层一层地往外覆盖,这些羽毛紧紧贴在龙少的肌肤上,不留一丝空隙,不一会龙少就被包裹成一个白色的球体。 “tahunga!” 白色羽毛像波浪一般在不停涌动,它们慢慢把龙少拖到了高空,三个女人改变了刚刚的手势,换成了一种看起来更加果决凌厉的指挥方式,就像施法一般操纵着这些羽毛。可以看出,这个阵势消耗了他们大量的体力,三个女人脸上都流满了汗水。 白色羽毛更加剧烈的翻滚,一股乌黑的墨水就藏在这个白色球体的内部,正顺着羽毛的边缘不断往外冒出,不一会半数洁白的翎羽就已经被染为了黑色,这样的场面像极了一滴墨水滴入清水的感觉,只需几秒钟,原本清澈的水波就被黑暗吞噬。 “哇!我都没见过母亲用过这么强大的法术。”就连一旁的羽歌也忍不住惊呼。 紧接着又有接连不断的羽毛从四面八方袭来,纷纷这团黑球汇聚,黑色的墨水不断涌出,白色的羽毛不断卷入,这一过程形成了一个无休止的循环,我在角落里观察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切。 我无法想象在竟然会有这样宏大壮阔的仪式存在,这样的场景我在电视中看多很多相似的演绎,但身临其境的感受,那样的震撼无法形容,在这三个女人的仪式之下,我就像一只会被风随意吹动的小虫,这些强大的力量可以瞬间将我碾碎。 这个仪式持续了很久,不光是我和羽歌,就连下面的那些人也都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一言不发,整个聚落都陷入了沉默。 只能听到风声呼啸。羽毛飞舞声此起彼伏。 终于,黑色的墨水被这些白色的羽毛吸干了,它们停止了翻滚,我定眼望去,这个球体已经汇聚到有一颗球形天文台那么大了,黑色的羽毛突然间失去了所有受力,往四面八方倾泻而下。这些黑色羽毛还没接触到地面就化为了一片灰烬,本来还是晴朗的天空,一时间转化为一片阴霾,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腥味。 龙少底朝天摔在了地上,他满嘴都是黑墨,在不停地往外呕吐。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原本的肤色。 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根本无法确认这是不是龙少,我知道没有可能是别人,但龙少经过这场仪式洗礼后的样子和以前已经完全不同了。 他变成了一个精瘦干练的男子,那浑圆的肚子不见了,那粗壮的胳膊和大腿也变得纤细很多,身上的衣服现在看来就像床单一样宽松。他现在的样子和他给我的照片上几乎一样,英俊帅气。 “天啊!”我和羽歌不由自主地感叹道。 第二十二章 驱逐 露台上的三个女人,个个满头汗水,神情憔悴,刚刚的仪式仿佛已经将她们榨干了,为首的那个女人看起来更是元气大伤,她喘息急促,眼神迷离,面容变得憔悴了许多,连站都站不稳了,要不是羽织纵身一跃搀扶住了她,这片刻她应该已经摔倒在地了。 几只鸟人飞上露台,把还在昏迷的龙少拽起来,飞到一旁另一座较小的建筑里。 下面的男男女女看到危机解除了,顿时鸦雀沸腾起来,他们举着鱼叉在下面欢呼,少女们又弹奏起了手中的乐器,喊着同一个词汇,反复的重复,似乎是在庆祝也是在歌颂。“whakanui!” 突然几根羽毛嗖一下朝我跟羽歌飞来,快如利箭,羽歌连忙挡在前面,急忙施法抵抗,但那力量实在太过迅猛,又太过出其不意,我们两个直接摔倒在地。 女人大喊了声。“tahea!” 这些露台下鸟人开始注意到了我和羽歌,他们开始恶狠狠地盯着我,露出咬牙切齿的样子,一眨眼时间全飞过来,将我们团团围住。 其中一个壮男竟然拿起鱼叉朝着我的脑袋刺来,羽歌一把抓住鱼叉,朝着他吼叫一声,然后往前一推,壮男应声倒地。 “小混账!谁让你回来的!”露台上那个女人朝着羽歌喊道。 “我自己的家我想回来就回来,用你管?”羽歌一点也不示弱。 “羽织!快把你这混账妹妹跟那个人类给我带进来!”女人气得脸色发青,用颤抖的声音命令道,转身跟另外两位女人走进了她们身后的大鸟巢。 羽织走到我们身边把我们扶起来,“妹妹!你怎么这么任性,刚回来就气母亲!”她现在的力度比刚刚见到我们时明显要轻柔了很多,甚至有几分请求的意味。“一会儿你一定不能再顶撞母亲了,母亲已经救了那个人类,你难道不能说一声感谢吗?” “哼!我绝不会说的!”羽歌一脸的不屑。 她的母亲并没有任何刁难,在没见到我和羽歌之前,就施展了这么耗费体力的法术救了龙少,真的有些令人出乎意料。 而羽歌刚刚的样子看起来真得有些不礼貌,和她在青岛时的模样截然不同。仿佛一见到她的母亲,她就变得蛮不讲理了。 我们尾随着羽织走近最大的鸟巢,这座鸟巢在外面看已经很令人叹为观止,无数根大大小小的木条竟然有条不紊地编织出这样一个完美的艺术品。可当我走近之后,我发现鸟巢的内部比外面还要精妙绝伦。 鸟巢的墙壁看起来全都是用白色的羽毛粘贴的,这些羽毛被一针一线缝在一起,放眼望去竟看不到哪怕一丝丝残缺。墙壁上生出很多枝条,虽然没有扎根土地,这些枝条依旧粗壮茂密,不同花色的鸟正栖息在这些树枝上,它们并没有发出鸣叫,都在一动不动的盯着我。在鸟巢的最尽头,三个首领正坐在一个悬浮的树桩上,树桩上长出很多新生的藤蔓,这些藤蔓缠绕着羽歌的母亲,似乎是在给她输送养料,另外女人分别坐在她两旁,她们都坐在一种巨型芭蕉叶之上。 这个鸟巢的内部空间十分空阔,从门口走到首领所在的位置,我走了接近百步,我之所会数自己的步数是因为我当时真的胆战心惊,每一步都步履艰难。 走近了我便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看了羽歌母亲一眼,和刚刚施法前不同,她现在面色变得焦黄,脸上突然多了几道皱纹,但这些都没有把她原有的风韵掩盖,我想她年轻时一定比她的女儿还要美丽动人。 她突然发现我在偷偷看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人类,你看什么看......”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戛然而止,自言自语道。“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我连忙向她行礼。“谢谢您救了我的朋友,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必当报答。” 她听了我感谢的话没有丝毫反应,闭上眼睛不再搭理我。那些缠绕着首领的藤蔓变得越来越密集,看起来她需要更多的养分来疗伤。短短这么一小会儿,她脸上的皱纹看起来就消减了很多。 “羽歌!你难道不知道岛上的规矩吗?”她用苍白沙哑的声音问着羽歌,这位首领看起来也就三十岁的年龄,但声音却像末世人一般苍老,或许是刚刚的法术让她短时间衰老了许多。“谁让你带他们上来的。” “这人先前救过我一命,他的朋友中了毒,我为了报答他,就把他朋友带上了鸟岛,想看看你这个无情的人会不救他。”羽歌理直气壮的说。 “放肆!”首领吼道。“信不信我马上下令把这两个人类丢到海里喂鱼!” “那可真符合你的作风。”羽歌讥讽地说道。 羽织连忙上前调解。“母亲,羽歌她好不容易回来,我们不如听听她在人类世界的见闻吧?鱼人很快就要攻打我们岛屿了,还是这件事要紧,这两个人类的事情可以放一放。日后再说。” 女首领叹息了一声,不再说话。 “妹妹......你快把在青岛获得的情报跟母亲说说,这样她就不会生你气了,听话!”羽织在妹妹耳边低声说。 羽歌漫不经心地说。“那些鱼人已经汇集了上万人,偷了人类近百艘轮船,准备在七夕之日攻打这里。” “领头的人是谁?”羽织问道。 “是一只雌雄同体的鲎鱼妖,他法力高超,平时隐藏身份是青岛一家酒吧的调剂师。那个人类的毒就是他下的。”羽歌解释道。 女首领一愣,脸上出现一阵莫名的惊慌神态。 “是......他。” “为了给你们搜集情报,我差点就死在那些鱼人手里,幸亏这位人类朋友相救。”羽歌对着她的母亲冷漠地说。“不过你应该不会开心的,因为你早就希望我死了。” 我忍不住在下面狠狠地拽了拽羽歌,她的语气实在有些过分了。 “你说什么?”女首领看起来异常惊恐。“你!你被鱼人发现了?他们发现了你鸟人的身份。” “对啊!我差点就死了。” “你!你这个混账。你中了鱼人的诡计!”女首领突然站起身来挣断了缠绕在她身上的藤蔓。“鱼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地给一个普通的人类下毒?他们一定是知道你跟这两个人类的关系,所以在那人类身上埋下追踪信号,为得是快速定位鸟岛位置。” 这番话让所有人都一阵惊慌,也回答了我一直以来的疑惑,我也一直不理解为什么鱼人会对龙少一个普通人下毒手,她这么一说,一切全都明白了。 羽织也是一幅惊慌失措的样子。“母亲和另外两位长老都心力交瘁,元气大伤,恐怕短期之内无法参与战斗,如果这时候鱼人攻过来,我们将何以抵抗?” “那些鱼人估计已经开始准备进攻我们岛了,周围的海域估计现在已经全是他们的军队,这混账丫头要把大家都害死!”女首领万念俱灰地说。 一时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羽歌,她愣在原地一声不吭。 “母亲,妹妹也是无意的,现在责备她毫无用处,我们应该赶快想些办法才行。”羽织连忙替妹妹开脱。 “姐姐,你不用替我说话,反正我不管怎么做都是错的。不管做什么都会被指责。”羽歌哀怨地说。“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让我死在鱼人手里,反正我只是一个没人疼的私生女。” 私生女!这个词像是女首领最后一道底线,她再也忍不住了,走上前来狠狠给了羽歌一记耳光。 羽歌被打倒在地,可她不喊痛,也不反抗,就是顽强不屈地盯着女首领,眼睛一下都不眨。 “带着你的人类朋友马上滚出鸟岛。”女首领吼道。 “我不走!我就要不断出现在你面前让你寝食难安!” 气氛越来越僵,我都能感受到两人眼神之间冰冷刺骨,大厅里其他人都一声不吭,连羽织此刻都不敢再为妹妹开脱。 “好......你不走是吧!”女首领怒不可遏。“那就把你和你的朋友关起来!” “hao!hao!” 只是感觉这外面似乎有些嘈杂,我停顿了片刻才发觉这些声音都是冲着我和羽歌来的,大鸟巢的木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外面的那群鸟人一下子冲了进来,并且愤懑地挥舞着鱼叉,看样子是准备要把我们撕碎。看样子不妙,羽歌一下把我挡在了身后。 “母亲,不要这样!”羽织喊道。“羽歌你快带你朋友离开这里!” 几根鱼叉径直向我飞来,闪烁着耀眼的寒光。 没想到他们真的狠心下手,这突如其来的进攻却是让我心头一惊,双脚发软。我想躲闪这些鱼叉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死亡在悄悄逼近,我甚至可以想象到自己脑袋被打穿的情形。 几根羽毛突然间被风吹到我眼前,竟然承接住了这些鸟人全力投掷出的鱼叉,鱼叉的锋尖在碰到柔软羽毛的一瞬间竟然像漏气的气球一样一下子瘫软下去,几根鱼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而那几根羽毛却依旧轻飘飘地在空中摇晃。 我只听到首领在我身后干咳了两声,回头一看,刚刚已经略显红润的脸色现在又褪为一开始的苍白,原来是她刚刚施法挡住了这些鱼叉,只是这一次施法又让她的身体负荷增加了些许。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带你的朋友滚出去!”首领用虚弱的声音对羽歌说。“永远不要回来!” 羽歌这时已经满眼都是泪水,她抓着我用力一跃,从门洞处飞了出去。 第二十三章 浇愁 八月的青岛,正是最好的时节,这城市的繁华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而被奚落。 被驱逐出鸟岛之后,羽歌带我飞回了这里,窝在她的房间里,一整天都不出去。 她买了很多很多的酒,一瓶接一瓶地喝,她的心情差到了极点,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看着大海。 独有失意人,恍然无力行。 “你不要再喝了!羽歌!”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杯。 她醉醺醺地笑着,一点也不生气。“快陪我喝一杯吧。” “你怎么可以这副颓废的样子!” “你懂什么?”她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我现在是一个自由人,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鸟人,没人可以管得了我。” 她抱起墙角的吉他,几日不弹,上面已经沾满了灰尘,纤细的手指触碰着冰冷的琴弦,弹唱起来。 “天与秋光,转转情伤,探金英知近重阳。” 风铃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回荡在这小小的房间里。 “薄衣初试,绿蚁新尝,渐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 只是这次不知因为劳累,还是因为伤心或者是酒精的麻痹,她的嗓音沙哑了许多。《天与秋光》这首诗被她唱的无比凄凉。 “黄昏院落,凄凄惶惶,酒醒时往事愁肠。” 说是一点也不在乎,可她却突然抽搐起来,眼泪顺着脸的轮廓一滴滴往下流淌。 我想问她,你何必这样呢? 想哭为什么不能勇敢地大声哭出来呢? “那堪永夜,明月空床……” 她还是唱不下去了,泣不成声,吉他摔在地上,裂开了。 我轻轻地抱住她,她柔软的身体一颤一颤地,脑袋伏在我的肩膀上,滚烫的热泪浸湿我的衬衫。 “为什么她们都那么讨厌我……难道就因为我是一个私生女?” “为什么她从来不肯认可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不回答她,她就一个人自言自语,就像疯了一般,歇斯底里地。 “柳泉……”她突然叫了我的名字。“你曾经说过喜欢我的。” “是的,我说过。”我轻声回答。“说得都是实话。” “那你……那你愿意现在带我走吗?我母亲和姐姐都不要我了,人类世界我只认识你一个人。”她哽咽道。 我狠狠心摇了摇头。“对不起,不可以。” 她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我,在那眼神中我看的那深不见底的绝望。 “原来都是骗人的,原来人类真的信不过。”她用力推开我。“你赶快走吧,在我没有杀你之前。” “羽歌我说不可以并不是代表着我先前说的都是谎话,而是有更重要的原因,你现在无论如何都不可以离开,我们必须回去。”我紧紧抱住她,片刻不敢松开。 “为什么?” “因为这件事情是因为我朋友而起,如果不是因为我求你帮忙救我朋友,你也不会带我们去鸟岛,也就不会铸成大错。”我缓缓舒了口气。“我应该为鸟岛尽一份力。” 羽歌听了这话更加愤怒了,她又拿起酒杯,一饮而下。“蠢货!你真是可笑。” 感情的泡沫一触就破裂,那泛着泡沫的酒水倒映着她憔悴的脸庞,这一刻她饮下的仿佛不只是酒而已,还有她对家乡最后最后一丝的眷恋。“她们都不要我,甚至想要杀了我,我为什么还要回去?” “因为你母亲并没有不爱你,她爱你至深至切。”我铿锵有力地说。“是你自己体会不到而已。” 羽歌带着嘲笑的眼神看着我,又在酒杯里倒入了另外一杯酒。“哼,你还真的好被收买,就因为她救了你的朋友,你就处处替她说话了。” “你真的太傻了,而且太任性了。”我再次夺过她的酒杯,推到桌子另一端。 她苦笑起来,笑得十分浮夸。“在大堂之上她跟我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吗?是她命令我带着你滚出鸟岛的,而且你知道吗?就是因为我是私生女,我从来就没有受过正眼相看,岛上所有人除了姐姐都用最嫌弃的眼神看着我,但这些我都忍了,我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我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是这样,我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都会收到指责,甚至说……”她越说越气愤,甚至咬牙切齿起来。“甚至她……她从来没对我微笑过。” “可我看到的并不是这样。”我立马反驳她。“而且爱也不只是一个微笑那么简单。” 羽歌被我这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或许她本以为我会安慰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生活很可怕的一点就是在听一个人的故事时,会回想起自己早已忘记的故事。 “你知道吗?作为一个没有家人的孩子,我是多么羡慕你有一个一直督促着你的母亲吗?”说到这里,我自己的心里也凉了下来。“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就去世了,你知道吗?那天我拿着成绩单兴高采烈地回家时,却发现爸爸突然不在了……” “柳泉……”羽歌看到我这个样子,刚刚激动的情绪慢慢舒缓了下来。 “再后来,妈妈改嫁了,那个继父很不喜欢我,所以我大学期间几乎一次也没有回过家,我不知道我妈妈是真的不想和我说话,还是那个继父不允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从来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着说着,我自己声音都有些哽咽了。“直到今天。” 羽歌呆住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用手不停地抚摸着我的手臂。 “我不知道你们鸟人的感情和人类是不是一样,但我相信你能懂。” 我从未给任何人讲过自己的故事,曾经发誓永远不将这些心事说出口,可今天羽歌的遭遇让我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我早就习惯这样的生活,也活得很快乐,但我确信如果他们还在话,我的生活会更快乐,我渴望有人不停地骂我,因为我知道那是为了我好,可是我没有……”我傻笑了两声,不由自主地捏了捏她的脸颊。“所以你知道自己有多幸福了。” “柳泉,我很同情你。可我并不知道她哪里爱我......”羽歌低声说。 “你......你为什么还不懂?”这一刻感觉她又可怜又可气。 她傻傻地看着我的眼睛,等着我解释给她听。 “我问你,你母亲为什么不派别人来青岛调查?” “因为她想折磨我。” “为什么当她在得知鱼人要大军入侵的时候,却要把你赶出鸟岛?” “因为她认为是我的错误才导致鱼人能更快的找到鸟岛位置。” 羽歌的回答真让我哭笑不得。 “羽歌,我如果是你母亲想要折磨你的话,我就应该在你一出生就杀死你,我就不应该教你法术,现在鱼人大军来袭,我就应该让你打头阵,而不是把你赶出鸟岛。”想到她任性的样子,不知不觉声音就加重了几分。 她瞪大眼睛,仿佛想到了什么。 “她派你来青岛名义上是调查,实际上是希望有一天鱼人突然来袭你可以碰巧躲过一劫!整个鸟岛她没有保护任何人,唯一保护的就是你。” 我的话似乎深深刺痛了她,她捂住耳朵,拼命地摇晃着脑袋。“你不要再说了......” 我用力抱住她。我知道这幡然醒悟的痛最刻骨铭心。人生最遗憾的不是有人不喜欢你,而是有个人一直喜欢你可你却总是看不到。 羽歌又哭了,这次哭得比先前都要伤痛,哭到香消玉殒,哭到山河破碎,哭到再也流不出泪水,哭到再也发不出声音。 人远泪阑干,燕飞春又残。 “你现在还觉得我们不该回去吗?”我厉声问她。 她像丢了魂一样,眼神空洞,仿佛听不到我说的话。 “现在鱼人肯定已经在去鸟岛的路上了,我们能救她们只有一个方法。”我镇定地说。 羽歌一下回过神来。“什么......” 我把视线转向了她书桌上那几本古书。 第二十四章 解谜(上) 我和羽歌背着那几本古书走进了位于市北区的青岛图书馆,这是青岛市最大的图书馆,里面藏书丰富,许多世界级的专家为了编纂工作都曾到过这里,而我们这一行的目的自然就是破解《鸟岛志》中隐藏的秘文。 话说得轻松,但我和羽歌心里都了解,现在的情形下,单纯依靠鸟岛的人力去与上万鱼人大军抗衡是不切实际的,即使我们赶回去也无法扭转战局,所以我们只能寄托于羽歌曾经说过的她们岛上那个失传多年的法术,按她所说那个法术足以毁天灭地。 但这个法术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不得而知,这个法术到底有没有真如羽歌描述那般,也不得而知。 所以破解这个法术的希望在我看来是渺茫的,但这更像是临死前最后一次挣扎,挣扎总比坐以待毙要强得多。 “泉?这真的可行吗?这么多年都从未有人破解出其中的秘密。”羽歌跟在我身后半信半疑地说。 “我觉得之所以没有破解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你们刻意地不与外界交流,你说过这是一个汉语写成的咒语,我相信我可以帮到你。”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只是有种冥冥之中的预感,觉得这些必然会迎刃而解。 我拉着她,把她带到了图书馆的三层的借阅室,虽是清晨,这里已经有很多读者在翻阅查询了。 我们从书架上拿了许多认为可能会有用的工具书,然后找了一张小方桌把那些那几本古书依次摆开。 《鸟岛志》总共九卷,分别是文字卷、动植物卷、族谱卷、乐曲卷、法术卷。 文字卷是汉语与鸟人语的对照翻译,就类似于词典,羽歌曾经说过这套《鸟岛志》是由她的母亲和一位漂流到岛上的人类共同编篡的,我相信她们的主要工作就在于这第一卷,因为将两种语言融为一体是一个非常繁琐的事情。 动植物卷记录了鸟岛上现存的各种鸟类和植物。这卷很丰富多彩,但与我们要破解的法术并没有关联,我大体翻阅了一下,发现其中很多植物在《山海经》中也有类似的记载。 族谱卷是整个鸟人族所有人的资料整理,包括画像和文字简述。资料十分详尽,生辰八字什么的应有尽有,唯独羽歌那一页,是一片空白,只有她一个光秃秃的画像。还有就是她们的寿命令我惊叹,很多人都已经活了上千年。 这五卷中我最喜欢的当属第四卷—乐曲卷,这一卷包含了鸟人族所有的乐曲以及乐器演奏方式,而在后半部分竟然还有人类一些古琴曲的谱子,比如说《高山流水》《广陵散》。我想应该是被那个漂流到鸟岛上的人类带过来的,羽歌虽然告诉我她们与人类之间没有文化交流,但这本《鸟岛志》就是一个最好的反例,这种交融已经在不经意间产生了。 而我们所要破解的法术,就在这套书的第五卷—法术卷。 法术卷记载了所有鸟人可以施展的法术,比如说驾驭羽毛的法术,还有操纵岛上植物的咒语,呼唤鸟群的口令,当然最令我惊奇地是一个可以扩大听觉的伎俩,施法时鸟人的听觉可以笼罩方圆十里的范围,所以那日龙少在一旁诋毁羽歌时,她都听的一清二楚。这些法术都是用鸟人语撰写的,配以一个赤身裸体的仙子的各种画像作为图解,《鸟岛志》的作者并没有对这些法术进行汉语进行翻译,所以我是根本读不懂的。 而我们需要破解的古老法术就收录在法术卷的最后一页,这一页只有短短几行字,而且大部分篇幅都是汉字。没有图示也没有具体的描述。 这段文字如下: 半边白素半边黄, 驳岸险滩水雾长。 翊身飞过潜翳处, 石火光中有声响。 tatari i hoki mai koe 二一亖三正 一段看不懂意思的诗加上一段鸟语,最后还有一些由横和竖组成的字。 本来还是信心满满,看到这段奇怪的文字,心情一下跌到了谷底,这段文字除了中间的鸟人语看起来像是法术咒语之外,其他段落实在找不出和法术有什么关系。 “羽歌,你说你已经研究这段文字很久了,至今而止有什么收获吗?”我看着这无从插手的谜题,愁眉紧皱。 羽歌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所知甚少,只是一些我个人的推测。” “说来听听。” “我猜想这个法术与雷电有关,因为族人都说我们的祖先曾经是可以驾驭雷电的,但只是个传说而已。”羽歌解释道。“但我相信这不会是空穴开风,而且那段汉语的最后一句石火光中有声响也和雷电相契合。” 羽歌这段分析不无道理,我点头迎合。 “那些汉语我大体可以读懂,但是从字面意思看它根本不是什么咒语,而像是一段景物描写,是一首普通的诗。”羽歌说。 别说是她一个非母语的人,即使我一个人类看那段文字,也是猜不透它和法术有什么关系。 “那段鸟人语应该就是咒语,它和我平时施法时所念的那些咒语基本相同,朗朗上口。”羽歌盯着那段鸟人语,自己默念了一遍。“可是我试过很多遍,用过许多口音,都没有什么效果。” 鸟人语是种很奇怪的语言,听上去有大量鸟鸣的成分,羽歌突然将那咒语读了两遍,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引起周围几个小孩的躁动。 “他们在说什么话?” “和电视里怪兽的声音一样。” 除去这首汉语诗和鸟人语,最下面还有一行类似于数字的东西。我和羽歌一致认为,那其实就是数字,因为其中的“亖”就是数字“四”的另一种格式,而“正”则代表着数字五,因为它正好有横平竖直的五个笔画。 二一亖三正就是21435。 但21435代表着什么呢?是代表着页码组合吗?第二十一页,第四页,和第三十五页;还是第二百一十四页和第三十五页,这鸟岛志的每一卷都有上百页,如果这串数字真的代表页码可以说有无穷无尽的可能性。 想想就头痛。 第二十五章 解谜(中) 真的是毫无头绪,完全找不到切入点。 解谜最难的情况就是你根本不知道要往哪一方面去想,脑海浩瀚,你如果一点方向都没有,等待你的只会是折戟沉沙。 我跟羽歌就陷入这样一个境地,她不停地在打退堂鼓。“泉,算了吧,我们还是直接会鸟岛吧,现在把希望押在这不靠谱的法术上,还不如不去和姐姐商议一下方略。” “我们再试试......”我虽然也很沮丧但依旧在强打精神。“如果天黑以前我们还破解不出,就回鸟岛去。” 这是留给我们最后的时间了,龙少中毒已经有接近两天了,那些鱼人肯定已经知道了鸟岛位置,随时都会大军入侵,我们一刻也拖延不得。 我们清晨就来了这里,此时已经是晌午时分,几个小时已过,没有半分进展。 “tatari i hoki mai koe”我模仿着羽歌的腔调不断重复着那句咒语。 “哈哈,你这发音真是糟糕。”这却把一直忧心忡忡的她给逗笑了。“我都试过千百遍了,根本不管用的。” 我不听她的,依旧在不断重复,其实不断念诵只是为了获取灵感,现在我需要的就是一个可以一下照亮我的火花。 “泉,你说这五个数字,会不会代表着《鸟岛志》的五卷书,同时对应其他的五句话。”羽歌又说出了一个她的新想法,这半天她已经说了不下十个想法,但都被我否决了。“比如说第一句半边白素半边黄,会不会就是对应着鸟岛卷的第二卷,代表着一种黄白色相间的植物,只有吃了这种植物才能施法。” 这段推理其实相比于羽歌先前那些胡思乱想来说已经很有逻辑了,但我还是要狠心打断她。“羽歌,这个推理本身没错,但是你忽略了大前提。” “什么?” “你说过这套《鸟岛志》是你母亲和那个人类收集了鸟岛的古文献,然后整理出来的,所以说这段文字是在书出现之前就存在的,不可能和这套书本身有任何关联。” 我这话说完,羽歌恍然大悟,然后就又沮丧地垂下头不再说话了。 “tatari i hoki mai koe” “tatari i hoki mai koe” 我依旧在不停地重复。 其实我之前一直都是用耳朵听羽歌说鸟人语,而且她一直说得很快,以至于我根本听不出个大概。可今天看到一笔一画写在纸上的文字,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确信自己是不懂这段怪语意思的,但这和英语有几分相似的文字却仿佛抽出我脑中一块被封存的记忆。 这种文字我绝对是见过的! 那一笔一画的走势绝对是哪里曾经看过。 “哎呀!”突然一个图像闪过我的眼前。“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图书馆内本是一片安静,我这一声惊呼显得那么不和时宜,旁边的人鄙夷地看着我,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人有病吧!” “泉......”羽歌也被惊得一颤。“你想到什么了?” 我想到了左道长,想到在我远行之前,他对我说过的那些荒谬的话,事实证明那都是他在戏弄我而已,但是他还给过我一个信物,一个红色的香囊,说让帮忙交给它的主人,我没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久而久之也就给遗忘了。它一直被放在我裤子口袋中。 那上面也有几个奇怪的文字。 我有种预想,那个香囊里会不会就存放着破解谜题的指引? “羽歌,你帮我看看这个东西,是不是你们族的东西。”我将那香囊取了出来。 那日我只觉得这样式普通,略显低档,但今日仔细一赏,却又觉得这颗香囊心意满满,香囊用红色丝线缠成的,丝线缝得十分密集,不留一点缝隙,看得出制作者用心良苦轻如蝉翼的彩绸上绣制出一只展翅飞翔的白鸟,整个香囊呈现一个优美的,拿在手里散发着淡淡得香气。 但此刻看起来最令人惊奇地是这小小香囊的边缘那一圈微黄色的蕾丝之上,用红线缝着一串文字:aroha koa 即使我一个根本不懂鸟人语的人都能一眼看出,这与《鸟岛志》上的文字同属一体。 “你看上面那两个字,是不是你们族的语言?” 羽歌比我还要吃惊,她捧着这香囊反复摆弄。“这……这真是是鸟人语。” “上面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继续盘问。 “aroha koa是我们很少听到的一句话。”羽歌若有所思的回答。“是我爱你的意思。” 我爱你! “……” “……” 我们两个都愣住了。“那……那这香囊看来是个定情信物了。” 羽歌点了点头。 “当时那个怪人就告诉我,带着这香囊自然就会找到它的主人,他说得果真没错,我觉得这香囊肯定就是属于你们族人的。”我激动不已。 “可是我从未在岛上见过这种东西,我们族人并没有纺织技能。”羽歌用手轻轻触碰着上面的白鸟图案。“要想知道它真正的主人我需要打开看看。” 说话间羽歌已经用手轻轻解开上面的系带,左道长曾经对我讲过,说只要香囊的主人才可以拆开它,不然是十分不礼貌的,可现在都大难临头了,或许过几日鸟岛就要沉默在东海中了,谁还会管这些条条框框的。 一解开它,就有一股更浓郁的清香散发出来,那香气很快就在整个阅览室弥漫开来,以至于旁边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我们。羽歌轻轻把它倒翻过来,一堆木屑从里面散落出来,木屑中掩埋着一根红色的羽毛。 失望之情溢于其表,我本以为这里面会是什么破解咒语的锦囊妙计,现在看来更像是随手装的香料罢了。 “这都是什么东西?”我抱怨道。“本以为那怪人神通广大,给我的东西应该能化解我们的危机,现在看来这就是个普通的香囊而已。” “泉,这可不是个普通的香囊。”羽歌打断了我。“依我看来,这可以说是我们族的最高礼节了。” “为什么?” 羽歌轻轻捻着落在桌面上的木屑。“这可是沙棠果木和羊桃木做成的香料,这两种树在岛上都只有一棵,你说拿它们来做香料算不算是珍贵。” “那这根羽毛呢?这看起来就是做香囊时,不小心装入里面的。”我仔细端详着那根细窄的羽毛,它最内圈发黄,外圈逐渐变红,就像是一束火苗。 “这个可是大有来头了。”羽歌深呼吸一口气。“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羽毛。” 说着她翻开鸟岛志的第三卷族谱卷,然后把第一页摊给我看。 这一页纸上,画着一个浑身长满羽毛的女人,无数根羽毛像一团火焰一样包括着她。她身着一件淡青色的纱衣,神态隽永,眼神尖锐,光是看这张画像就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浪迎面而来。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似乎受过重伤,因为我观察到她的裙摆处,只有一条腿。 “你拿着这根羽毛与画上的人比对一下。”羽歌叮嘱道。 我留心一看,不觉心头一震,这香囊中的羽毛果真与那画像中的女人身上的绒羽无异。 “你可知道她是谁?”羽歌低声问我。 我自然一无所知,只是看羽歌那副毕恭毕敬地神态,我可以猜测这女人一定是她们族的一个大人物,甚至是比羽歌母亲女首领的地位还要崇高。 “她叫做毕方,是我们鸟人族的祖先,岛上人都说她是一个法力可以媲美天帝的神灵。” “祖先……”我惊叹一声。“难道说这香囊是属于她的?” 羽歌伤心地摇摇头。“我想不是的,因为这位祖先一生都是孑然一人,而且她早就离世了。” “她死了?” “我出生之前她就去世了,这些故事也都是姐姐告诉我的,姐姐说是鱼人的一个高级首领趁她不备暗杀了她,这也是鸟人与鱼人这些年大战的根源。” 原来这就是鱼人与鸟人战乱不休的导火线,那这颗香囊现在看来果真是别有含义。 “只是我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有她身上的遗物,而且还是出现在中原?”羽歌眉心深锁。 第二十六章 解谜(下) “羽歌,我们现在可以把这个香囊到底从何而来的事情先搁置一下。”我打断了她。“我们应该好好思考一下到底这个香囊和我们将要破解的法术有什么联系。” 她却只是无力地笑了笑。“谁说这两者之间一定有联系的。这分明就是两码事。不过现在倒是可以确定一点,你口中的那个道士还真是有些能耐,竟然能够预测到你的旅程。” “是啊,好怪啊。”我自己也没想到竟然都被左道长说中了。“但我还是觉得他既然能够预见到我会遇到你们,他也一样可以预料到咱们在为破解这段咒语绞尽脑汁,或许这个香囊真的是一个暗示。” 羽歌无奈地摇摇头,将那根羽毛和一堆木屑仔细地收存到香囊内。“但愿吧。” “我们不如就先从你的祖先毕方开始调查吧。”毕方这个名字不知为什么听起来总是觉得很熟悉。“我总觉在在人类世界也有她的传说。” “不可能!”羽歌打断了我。“我们的祖先一直生活在鸟岛之上,怎么会在你们的文化中有记载呢?” “我找给你看!”我与羽歌不经意间出现了分歧,但我能感觉到这分歧就是破解谜题的钥匙,因为毕方代表着她们一族的历史,弄清楚毕方的身世等于弄清了她们的历史。 我翻开了先前借阅的《山海经》古籍,之所以选用古籍是因为后世对这本书做了很多改编,只有古籍中的插画才可以保持原汁原味。“你看这段话。”我指给他看了看在《西山经》中的片段。 “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 羽歌还是在不停地摇头。“这可能只是个巧合而已,而且这里面只是说毕方是只鸟而已,我的祖先毕方明明是只法力高强的神灵。” “那你再看这里。”我又翻到了后面一页,位于《海外南经》中的描述。“毕方鸟在其东,青水西,其为鸟人面一脚。一曰在二八神东。” “其为鸟人面一脚!”羽歌反复诵读着。“这……” 这已经实实在在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她们的祖先毕方确实是在中原生活过。 “羽歌,我早就觉得这其中有蹊跷,你先前说你们族人世代居于鸟岛之上,不与外界交流,可那日我看你们族人的建筑和规划,明明与人类世界异曲同工。” 我在图书馆检索系统输出毕方的名字,系统又接连给我推荐了另外几本古书,分别是:《神异经》、《韩非子》、以及张衡的《东京赋》, 《神异经》:毕方,木精,如鸟,青色,赤脚,两翼一足,不食五谷。见则其邑有讹火。为黄帝卫车之神鸟。 《韩非子》:昔者黄帝合鬼神于西秦山之上,驾象车而世讯毕方,毕方并害。 《东京赋》:“毕方……老父神,如鸟,两足一翼,常衔火在人家作怪灾也。 这三本书加上刚刚的《山海经》,可以说已经将毕方的身世描绘得淋漓尽致。 “泉,我现在相信祖先曾在你们的世界栖息过,但这些史料到底能说明什么问题呢?”羽歌反复看着几段文字,还是不得其解。 “这解释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们族人会世代对人类充满敌意。”我神请烁然。“首先你们的祖先曾与黄帝出生共死,立下赫赫战功,是人类世界的建立者,可是后来可能出现了什么误会,她又开始报复人类,制造灾祸,由大家心目中的神鸟变为了凶鸟。而且我从《山海经》中还可以推测毕方的活动范围由西向东在逐渐迁徙。因为她先是在《西山经》中出现,后来又被收录在《海外南经》中。” 羽歌有些瞠目结舌。“泉……没想到你的分析能力这么……” “而且我还有一个更大胆的猜想,不光是你们的祖先在中原存在过,就连你们正常的族人也在中原地区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我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我之前就将《山海经》翻阅过很多遍,那日在鸟岛上见到那些鸟首人身的男性,我就觉得他们与《山海经》中几个族群很像。 它们分别是羽民国和讙头国。这两个上古时代的族群与鸟岛上鸟人的相似度在我看来高达九成。 我熟练地将那几页翻给羽歌观看。 《山海经·大荒南经》:有羽民之国,其民皆生毛羽。 《山海经·海外南经》:羽民国,民有翼,飞不远,多鸾鸟,民食其卵。去九疑四万三千里 《山海经·海外南经》讙头国在其南,其为人人面有翼,鸟喙,方捕鱼。一曰在毕方东。或曰讙朱国。 那上面的插图让羽歌瞿然万分,看似简略的炭笔画已经将鸟人的所有特质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太……太像了!” “你看首先我们可以确认这羽民国和讙头国其实是完全相同的,他们的形象完全一致,他们所呈现的是和毕方几乎完全一致的迁徙路线。”我接着推论。 “是的,而且这里已经很明确地写着讙头国在毕方东面,这两者是相邻的。”羽歌附和,激动之情溢于其表。“这应该就是我们族人!” 这一瞬间我感觉我们的破译工作终于有了开端,黑暗中突然有了灯火,一旦有了一丝火光,整片的光明也就随之不远了。 “还有,你看羽民国的解释中有这么一句话,民食其卵。到底是吃的什么卵呢?”我感觉此刻整个思绪都被打通透了。“我猜测就是食用的毕方的鸟卵。” “啊?这……”羽歌一阵惊恐。 “羽民国应该本来是和我一样的人类,因为食用了毕方的鸟卵结果发生了变形,也就成了书中记载的样子。”虽然说着轻松,但想想这件事情真的细思极恐。“再考虑到毕方后期一直有报复人类的行为,我大胆推测这些鸟卵也是毕方报复人类的产物,而且她所报复的应该都是男性。” 这番话或许有些过于颠覆了,羽歌傻傻地看着我,张大嘴巴什么话也说不出。 “那……那我们……”羽歌不敢再说下去。 “你们族是她复仇的造物,她的本意或许只是复仇,结果却阴差阳错培育了一个新的种族。”我淡定地说。“后来你们种族之间通婚,将鸟人族的血脉不断繁衍,结果就形成了人身鸟首的男性一脉和人面人身的女性一脉。” 我又从一堆书中把那《鸟岛志》的第五卷抽了出来,此时我们的书桌已经是一片狼藉。 “这也就能解释这诗的第一句了。”我缓缓说道。“半边白素半边黄,不是说的什么植物果实,而是说的血统。” 第二十七章 落雷 “半边白素是指绒羽,半边黄是指半边黄皮肤,所以这首诗并不是咒语本身,而是咒语的限制条件。”我开始拆解这首拗口的诗。“第一句诗是最重要的部分,因为血统是这段咒语能够正常施展的最大前提。” 羽歌连忙点头。“有道理。那这第一句就是特指我们族人了,因为如果按你刚刚的分析,我们族人都是毕方血统与人类血统混合的造物。” 如果按我们刚刚的分析,确实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但我心里还是有顾忌。因为这是段古老的咒语,时间已经十分久远了,不知现在他们族人的血统是不是真的可以和当时的羽民国和讙头国保持一致,羽歌也说了他们族人移居到这座岛上之后就很少与人类世界进行交流了,她们不断地族内婚配,所造成的结果只会是毕方的血统越来越纯粹,而人类的血统越来越稀释。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却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事情,危局之下我们只能希望她们的血统是与诗中相符的。 “泉,那这句驳岸险滩水雾长,又如何解释?”羽歌打断了沉思地我。 “我觉得第一句既然是限制,那第二句肯定也是如此,而这一句我猜测应该是地理环境上的限制。”我说。 羽歌苦涩地笑着。“能不能解释清楚些,我实在是听不懂。” 我再次翻开了《山海经》,但这次是其中我们一直没有翻过的一部分—《海内东经》。 “羽歌,这本书上还有一个物种和你们族人长相相似,只是没有过多记载。”我指着其中一幅插画。“这在人类的世界叫做雷神。” 雷神,鼓起腹则雷。这是《海内东经》中对雷神的全部记载。通过这段简略至极的文字我们根本无法获悉任何信息,但好在文字下方有一张插图。 插图中画着一个和羽歌一样长着翅膀的人,但面相与她们族人稍微有些区别,图中的雷神既有与人类相似的面部轮廓,又长出了一根鸟喙,而且一头长长的头发几乎遮住了脸,让人难以甄别。 “这张图上的人,说像也像,但总是感觉怪怪的。”羽歌迟疑地说。“但我双翅膀又确实与我们族无异。” “或许是见过雷神的人比较少,因为驱雷策电时,我相信人们是不敢靠近的,所以无法很精确地描绘出来,又或许是驭雷时,面部会发生些许变化。” “泉,我姑且相信这画得也是我们种族,可这又与诗的第二句有何关联呢?”羽歌看着那段简短的文字,失望地说。“鼓起腹则雷......这似乎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羽歌,本身这段关于雷神的介绍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但它所处的分卷却给我们透露了重要的信息。”我不疾不徐地解释给她听。“先前是大荒南到海内东,除了告诉依旧是不断向东的迁徙路线之外,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线索。” “只是卷宗名字能提供什么线索?” “那就是离东海越来越近了,你看不管是羽民国还是讙头国都没有任何关于雷电的介绍,可到了海内东经部分,就开始有所提及,这说明这个咒语的实施不光需要血统,更需要地理环境条件的满足。”我回答。 “那你的意思是说只有靠近东海才有机会施展这个法术。” “是的,但又不是很准确。”我反复琢磨着诗文的第二句话。“因为东海包裹着整个中原大陆,这个范围实在太大了,驳岸险滩水雾长,前面是指河岸这没错,但后面这个水雾长在我看来另有深意。” “啊!原来这句话是说的环境,那我猜这个水雾长就是指水汽比较重的地方。”羽歌很快也进入了状态。 “没错,是水汽氤氲的地方,而我推测就就是指的海岛这种几面环海的地域,因为这样的环境普遍湿气较重。”我知道这个推测很大胆,但也不是空穴来风,因为潮湿的地方多雷雨是常识。 “那青岛算不算就是符合这一条件的海岛呢?”羽歌问。 我点点头,青岛这地方三面环海,水汽自然是很重,又居黄海之滨,完全符合诗文中的描述。“我觉得不光是青岛,你家乡鸟岛也一样符合这样的条件。” 羽歌看起来终于有了些信心,精神也为之一震。“太好了!如果真是这样,不管是在青岛还是鸟岛都是可以施展法术的,而鱼人短期内只会在这两地活动。” 我们说着说着,由于心潮澎湃,声音就越来越大,以至于周围很多正在读书的人都有些厌烦了,我猜他们一定在想,这两人是脑子进水了吗?研究个打油诗研究得这么兴奋。 “泉!那你再推理下,第三句翊身飞过潜翳处又是什么含义呢?这会不会也是一个限制条件呢?”羽歌紧追不舍,根本不给我任何休息的机会。 “潜翳处就是指隐蔽的地方,我觉得这并不像是什么限制,倒像是一句叮咛。”我此时的思维已经渐入佳境。“应该是这咒语在吟诵过程中或许会比较脆弱,所以需要你躲在一个隐蔽的角落。这只是我的猜测。” 短短几个钟头,困扰鸟族多年的谜语我已经给出了我自己的解释。 这并不是因为我推理能力有多强,而是因为羽歌她们族人长期闭门造车,不去关注人类古籍,所以一直以来都无从下手。 此刻羽歌的眼中满满的兴奋与崇敬之情。“泉!你真的......” 我却丝毫乐观不起来,虽然看起来好像是进展迅速,但实质上却依旧是停步不前,因为这之前不管是在鸟岛还是在青岛,羽歌都已经诵读过那段鸟人咒语许多遍,她虽然不得其解,但却无意之中满足了诗中所有限制条件,可是却从未奏效过。 这只能说明除了汉语诗之外,那段数字的含义也代表一项限制,而且是命门所在。 一三二亖正。 那段文字的最末尾的怪文到底代表着什么。 “羽歌,我们现在丝毫不能松懈,因为最关键的部分还没有任何头绪。” 羽歌无助地敲着桌面,面露苦涩。 “13245?”她刚刚有些松弛的心情此刻又紧绷起来。“是啊,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先前那段汉语,我是靠之前对《山海经》那些书籍的研究才能那么快理解其中含义,可这段数字又要如何下手呢? 是真的一处落脚点都没有。 我看了一眼窗外已经是黄昏了,染红的云层再也包裹不了呼之欲出的夜色。 我们的时间在慢慢流逝,并且马上就要见底。 “13245......”她焦急地说。“这段破解不了,前面一切都是徒劳的。” 这会是什么意思呢?是那种数字游戏吗?还是什么奇特的矩阵?或者是宝箱密码? 羽歌把头发抓得散乱,她疯狂敲着桌面,一下,三下,两下。 像摩尔斯电码一样敲击着节奏。 “那边的人你们有病吗?敲什么桌子!”一旁一个妇女冲我们吼道。 “哼!”羽歌转向他,不屑地说道。“用你管!” “真是没素质!”那人喋喋不休地嘟囔着。 “13245~”羽歌清清嗓子竟然把这几个数字哼了出来。气得那老阿姨满脸通红。 羽歌就是这样,随口就能唱出一个调调来,这是她们族人的风土人情,早就融入了她们的血液里。 那高低起伏的韵律听起来稀松平常,却像一阵电流打到我最敏感的神经。 “羽歌......你刚刚随口把那数字唱了出来......” 羽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随便哼了一下,为了气气那个老奶奶。你别放在心上。” “我想我知道那些数字是什么意思了。”我难掩心头的激动,说话语速快得惊人。 “什么!泉!你快告诉我。” “是节奏和音调!” “节奏音调?什么意思?” “羽歌,你如果仔细听雷声,你就会发现它是有韵律的,忽高忽低。而最后一句石火光中有声响,我觉得不光是指雷声,而是指最古老的人类敲击石块取火,一下一下,却无意中敲击出了音乐。” “你是说!”羽歌瞠目结舌。“你是说这个咒语应该是以唱歌的方式吟诵出来。” “没错,羽歌你知道古曲中的宫商角徵羽吗?” “知道知道,我们族人也一直在使用,这在第四卷乐曲卷中也有记载。” 我拍手称快。“那就不会错了,你们族人精通乐理,所以可以十分精确地唱出五声音阶对不对?” 羽歌不解地点点头。“应该是比较精准的,因为世世代代都在和曲子打交道。” “13245就是宫角商徵羽!一个音调对应一个文字。tatari i hoki mai koe!” 她一下子如梦初醒,恍如隔世。“哎呀!为什么我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我们族人人人都精通音律,这是我们血统的特点。咒语的确应该于此有关。” “你快试试,羽歌,用唱歌的方式唱出那段话。” 羽歌站起身来,一边用手敲着桌面打着节奏,一边开始清清嗓子,唱了起来。“tatari i hoki.....” 她唱到一半就突然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泉!我想这一定是真的,因为我每唱一个字就感觉要失去全身的力量,我从来没有这感觉。” 我刚要劝她再加把劲,几个保安却突然冲到了我们两个面前。 “警察同志,就是这两个小年轻,一点素质没有,在阅览室大声喧哗,还唱歌。”原来那个老阿姨去找了保安。 “先生小姐,请你们离开这里。”一个保安义正严辞地说。 羽歌并没有搭理他们,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唱了唱了出来。“tatari i hoki mai koe” “警察同志我说得没错吧,现在这些年轻人一点也没有公德心。” 羽歌的头发一瞬间全都竖了起来,像极了一根根银针。她脸色苍白,汗如雨下。 三秒过后。 天际先是传来了一阵闷响,转眼间一片亮白,仿佛突然进入了极昼。 图书馆里一阵骚动。“这是怎么回事!” 没等他们再说出第二句话,一阵响破天际的雷声就隔空袭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炫目的电光,仿佛在天空绽开了一朵白兰花。 “救命呀!”人们在馆内四处逃窜。 那道闪电不偏不移正好打在图书馆外的圈梁上,整个图书馆内瞬间一片漆黑。 嘭!山呼海啸般的声音迎面而来,图书馆外精致的玻璃幕墙一瞬间支离破碎,图书馆内的藏书全都散了架,肆意纷飞。 一股强大的气浪将靠近窗户的几个人吹得人仰马翻。大雨肆无忌惮地灌了进来。 第二十八章 遭遇 夜深人静之后,我跟羽歌偷偷来到了五四广场,这一整天由于图书馆的突发事故,全城都陷入一片恐慌之中,街上人满为患。 只有到夜晚,才能有片刻安静,跟着雕像光束的指引,羽歌抱着我飞过了东海。 在那之前我们发现了一件极为恐怖事情,羽歌说先前在渡口隐藏的那些船只,全都消失不见了。 这些船只是靠法术制造的水雾才得以隐藏,所以并不会随意出动,现在无影无踪只能说明他们已经向鸟岛进军了。 没想到女首领的那些推测都是真的,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迅猛。 其实我一直很疑惑,羽歌说鸟人与鱼人有世仇原因是鱼人暗杀了她们的首领毕方,我不得不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它听起来并不是那么能让人信服,毕方是法力强大的神灵,怎会被一个鱼人的首领轻松暗害?可如果不是这样,鱼人又为何一直要找鸟人的麻烦。 “泉,鸟人族会永远感激你的。”羽歌紧紧抓着我,心情舒缓了许多。“你帮我破解了困扰了我们族几千年的谜题。” 这御雷的咒语虽然威力惊人,但我对它的担忧胜过期望。 “羽歌,这个法术我......我觉得还是要克制使用。”刚刚那雷鸣电闪的场景现在还历历在目,心有余悸。 刚刚是打在图书馆横梁上就有这般山呼海啸的威力,整个图书馆破损严重,所幸是没有造成人的伤亡,如若打在一个人身上,岂不是连灰都炸没了。 想想都觉得恐怖。如果以后羽歌随意使用这一法术,后果不堪设想。 “泉,我懂你的意思,我也不想杀人,大战之时我会相机行事的。只是你想放过他们,他们却不一定对你怜悯。”羽歌镇定地说。 正在我怀疑之刻,一支箭在我耳旁搜一下滑过,风驰电掣一般,我的左耳被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耳根一阵刺痛。 “唔!” “泉!”羽歌连忙向一旁躲避。 那支箭在不远处化炸出一片水花,纷纷坠落。 “这是鱼人的水箭!是他们最常用的武器。” 羽歌向下翱翔,又躲过几支飞来的箭支,我低头观望,很多艘怪船正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从高处看这些船就像无数只鲨鱼一般在向着自己的猎物冲锋。这些帆船上都挂着一面面黑色的战旗,每一艘帆船上都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人,每个人都拿着一把弓弩。他们喊着誓师的口号,“为自由而战!”声音整耳欲聋,场面之宏大令人窒息。 “怎么会这样!刚刚明明什么都没有!”我一时也是慌乱不堪。 “这些鱼人最擅长的就是伪装。”羽歌载着我各种变换着飞行方向来躲避漫天飞舞的水箭。“他们刚刚脱离水雾弥漫的海边,所以就现了原形。 “这是鱼人?”我惊呼一声,然后定睛一看,果然是那些熟悉的小酒童。 “是他们来了!”羽歌惊慌地喊道。“天啊......” “羽歌!你一个人根本不是他们对手,我们快跑。” 又一片箭阵夹杂着凄风嘶鸣袭来。 声浪足以摧枯拉朽。 我们尽力躲避,但还是被一些水箭的边缘划出了细小的伤口。转眼间,我们都已是伤痕累累。 这些水箭纷纷炸裂,高空此刻水汽弥漫,一片迷蒙。一时间我们失去了方向。 水面现在已经挤满了黑压压的船只,每一艘船上都挤满了人,像蚂蚁一样在慢慢挪动。他们的战船阵型很像一根鱼骨头,最中心有一条主轴,就像我们的“脊柱”,在这条脊柱上都是巨型的战船,每一艘大的战船左右又都延伸出几排小型战船,这些小型战船每一排就是一根根“鱼刺”。 酒童们纷纷向邻船抛送链条,小战船首位都用铁锁相连,各自形成一条线再与大船链接。瞬间集结成一个完整的整体。 不得不说,这些鱼人真是训练有素,快速集结,快速布阵,由一堆散沙瞬间凝结成一件杀人机器。光是这样远远地看着,就让人心生怯意。 “你见过这么大的阵势吗?”看到这气吞上山河的大军,我不由发问一句。 羽歌僵硬地摇了摇头,“怕是要十倍于鸟岛的人数。” 十倍!这是赤裸裸地碾压。 这可如何是好,我们被逐出鸟岛这几日,不知道羽歌族人有没有做任何部署准备?如果即没有准备,又人数不占优,即使有古老的法术,我们也难以与其匹敌,等待的就只有死亡与惨败了。 “羽歌,你必须用尽力气往前飞,赶快穿过这片海洋”我大喊道,尽力保持着理智。“我们一定要把消息带回去,这样还可以为你们族人争取些准备时间。” “好,那你抓紧我!”羽歌再次加快了速度,这次她比先前任何时候都要快,她额头渗满了汗珠,脖颈上的青筋开始凸显,看起来他真的准备用光自己所有力气。 水箭依旧源源不断的往天空袭来,这些鱼妖一旦瞄准了猎物就会永不停息的进攻。无数的水箭在空中爆炸,天空下起了一阵阵细雨。 但好在羽歌身型灵活,她成功躲掉了所有水箭致命攻击,我们迂回了好久在天空与他们周旋慢慢地脱离了这些鱼妖的战船阵。 我们飞过了站船阵的头船。 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船舱的前端,窈窕妩媚,美艳妖娆,长发迎风舒展,粉色的上衣,雪白的大腿。 我自然认得她,就是请龙少喝毒酒的阿婉。别看她风姿动人,却是只怪异的雌性同体鲎鱼妖。 只见她双手在空中摆弄着,海水纷纷在她的掌心聚集,形成一个巨大的深蓝色水球,她轻轻摆手,动作飘逸,水球径直朝我们飞来。 这水球比那些酒童射出的箭支快得多,而且是一道弯曲的弧线,一眨眼就飞到我眼前。 “羽歌!” 眼看着这水球马上就要击中我的脑袋,我甚至都感受到刺鼻的水腥味,心脏狂跳不止。 羽歌猛得侧身,用她的肩膀硬生生替我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这水球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一瞬间我们就被溅起的海水吞没了身体,羽歌白裙的左肩已经一片血红。 “唔!”这剧烈的疼痛让她整个人都失去了方向,翅膀开始不听使唤,旋转着坠落而下。 “羽歌!天啊!” 顿时感觉眼前一片漆黑,耳鸣不止。 她拼命抱紧我,浑身颤抖不止。“泉,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一会儿落水我来掩护你,你赶快逃走。” 真是造化弄人,还想着不要伤这些鱼人的性命,结果我们就先一步被他们扼杀在这片海域。 突然间我右腿传来一阵烫热,和那日在石老人海滩的感觉一模一样,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被火焰吞噬。 “好热!” “泉!你这是怎么了?”羽歌惊呼。“你浑身像火一样炙热。” “别怕!”那个神秘的女人声音再次从我身后传来。 脚下仿佛突然有了一股无比巨大的冲击力,一瞬间又将我和羽歌冲上了天空,羽歌重新挥舞起翅膀,找回了控制。 “泉!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那些水箭继续朝我们飞来,可是现在,我们身边笼罩着一股强烈的热气,水箭还没进入我们两米以内,就被融化成一片水花。 这突如其来的保护让羽歌终于可以全新贯注地飞翔。 我们借着这股热气,疯狂先前冲刺,终于脱离了这些鱼人的射程。 庞大的船阵,在我的眼睛中,变得越来越小。 第二十九章 部署 羽歌用最后的力气做了一次俯冲,我们在几千米的高空朝鸟岛的树林坠去。一夜的奔波,她早已筋疲力竭。 “rau!” 在我们将要落地之际,几根藤蔓一下缠住了我们,帮我们做了最及时的缓冲。 “羽歌,你还好吗?” 她捂着受伤的肩膀,此时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血也早已风干。“早就不碍事了,只是擦破了点皮肉而已。” 突然间,树林内冲出一个人影。 是一个身着简陋迷彩装的精瘦男子,他面容硬朗,手拿着根精钢鱼叉。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仔细一看,这不就是那日被解毒后,身材也大变样的龙少吗。如若不是他那难得一见的肤色和烫发,我压根就认不出他。 “泉哥!真的是你泉哥!”龙少激动万分。 “龙少,你......你还好吗?”龙少一个人呆在鸟岛上的这些天,我无法想象他到底会经历什么。“他们有难为你吗?” “难为?有什么好难为的,泉哥,我给你讲这是我做过最好的梦,我靠!我减了十年都没减下去的赘肉一下子全没了。”龙少笑得合不拢嘴。“而且,还有美女伴在我身边。悉心照顾我。” 说着他指了指正站在一旁树上的高挑女子,她穿着一身白纱,震惊地看着我们,她是羽歌的姐姐羽织。“泉哥,我给你说她现在就是我的新目标,嘿嘿嘿。只是她似乎不怎么爱说话,泉哥你说我该……” “小歌!” 羽织激动地飞下来一下抱住自己的妹妹。“谁让你回来的?你为什么回来?” “姐姐,柳泉先生开导了我,我全都懂了,以前是我不懂事,我......”羽歌话刚说到一半就被轻轻捂住了嘴巴。 “不要再说了,你回来就好。”她们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看到一直站在我身后的羽歌,龙少吓了个半死,紧紧抓着我的手,低声在我耳边说。“泉哥......这怪女子怎么也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天啊!” “你别再叫她怪女子了,你能得救全亏了羽歌姑娘。”我责备道。“你忘了那夜你中毒了?” “中毒!对了,我记得我呼吸困难,然后就突然失去了知觉,泉哥!难道我已经死了?”龙少突然哽咽起来。“我说为什么觉得一切就跟做梦一般,原来我是已经死了。” 说着龙少哭了起来,蹲在一棵古树下抱头痛哭。 我不去搭理他,因为这时候给他解释他也不会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想想如何面对那数以万计的鱼人军队,争分夺秒。 “羽织姑娘,我们可否到无人处一叙。”我打断了那对正在相互慰藉的姐妹花。 她点了点头,指了指树林深处,我便随她遁入林中,斑驳的光影,悦人的鸟鸣,葱郁的树木,一幕幕画面转眼即逝。 这美景不知还能在世上存留几天。 她带我和羽歌来到那日她们晨浴的湖泊,昨日的嬉戏喧嚷此刻却是空无一人,悦耳的歌声也不复存在,只剩平静如纸的湖面死气沉沉地躺下那里。 “柳先生,以前是我多有的得罪”羽织突然开口了,“多谢你这些天对妹妹的照顾。” “羽织姑娘不用客气,羽歌也帮了我很多,昨夜还为救我受了伤,该说感谢的是我。” 她微微笑了笑。“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你让我带你来无人处,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 “姐姐,我们在回来的途中遭遇了鱼人的部队,我预计他们天黑前就会把鸟岛包围。”羽歌再也掩饰不了眼神中的恐慌。 羽织一惊,低声道。“这......这么快。不过那日你们被赶走之后,母亲就命我集结了所有族人,已经做了最简单的部署。” “姑娘以前经历过战争吗?”我问道。 羽织摇了摇头,深深叹息了一口。“鸟岛从来都没有过战争,多么希望这么世界不再有战争,大家都可以永远和爱的人在一起。” 羽织笑了,她笑容很美,有一股半熟的美感,只是笑容过后,只是这份笑容背后剩下的确实关不住的萧索。 “柳先生,其实刚刚我是打算给你朋友一艘船把他送出鸟岛的,只是没想到你和妹妹会回来,你们......你们这又是何必呢?”羽织哀伤地说。 “姐姐,柳泉跟我回来,是来帮助你们将鱼人一举歼灭的。”羽歌说。 羽织无奈地摇了摇头。“妹妹,实话告诉你,岛上除去三位长老现在总共有不到五百人,三位长老法力高深,我们本可以拼死一战,可是现在她们为救那个人类体力损耗太大,已经没法参与这场大战了。” “五百……五百人!”我的心瞬间冰冷透底,没有想到鸟岛只有这点人手。“这些人确实太少了。” “我知道鱼人人多势众,先生能大体估量吗?”羽织眼神变得惊慌。 我回忆起看到的那庞大的战船阵,用铁索串联起的鱼骨状阵型,现在想想还是毛骨悚然。“以我观察,鱼人数目不下一万。” 羽歌也跟着点了点头。“怕是只多不少。” 羽织大吃一惊,呆站在原地,陷入了沉默许久。一声绝望的叹息,看来鸟岛这处世外之地以后将不复存在了。” “胜算不大,但不能说完全没有。”我安慰道。 羽织不以为然地叹了口气。“五百对一万,除非我们个个以一敌百。否则哪来的胜算。” “姐姐你有所不知,昨天在泉的帮助下,我们已经破解了鸟岛志末页的咒语。” “你!你们破解了那本书!”羽织瞿然看着我,她张大了嘴巴,随即又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不可能的,这法术几千年都破解不开,他一个外族人怎么可能做到。” “羽织姑娘,大战之际,你自然可以看到那法术重现天日,只是单纯依靠那法术还远远不够,我们需要更精密的战略部署。”这个时候我不想过多的谈论法术,那法术是把双刃剑,羽歌一个人施展就刚刚好,再多一个人怕是整个鸟岛都要在电闪雷鸣中被夷为平地了。 “泉?难不成你还有什么好的计策?”羽歌疑惑地看着我。 “能否问一句,小姐你是如何布置这五百兵力的?”说实话虽然只有五百人,但我心中并没有丝毫绝望,反而有一片星星之火正在燃起。因为五百人只要指挥得当,依旧可以有所奇效。 “现在这些这些部众都藏匿于这片林中,因为这片林是通往大本营的必经之路。”羽织向我指了指她手下所在的位置。“鱼人水上作战勇猛无敌,我们肯定不能与其正面冲突,我思前想后也只能用这个方法了,林中作战我们占优势。” 羽织说的不无道理,在海上与鱼人决战的确不明智,可要让鱼人大军集体经过这片树林更是不现实。 “小姐不曾见过他们的战船,这些战船首尾相连构成一个无比强大的整体,这些鱼人并不想跟我们打陆地遭遇战,而是想齐攻一处,将我们一举击破。”我解释给羽织听。 “姐姐,泉说得没错,那些鱼人训练出那么精锐的战船阵,我看根本就没有上岸的意思。” “我们有没有必要避而不战,引其上岸?”羽织沉思了片刻,依旧没有放弃自己的计划。“海上作战我们就是以卵击石。” “引其上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以我看他们为避免打草惊蛇最多只会派一小队人马进入树林寻找大本营,来洞悉咱们的兵力情况。”我一点一点给羽织分析。“所以这个小树林就埋伏十几人足矣。” “那依你看要如何部署这五百人?” “我提议全部在河岸处伏击鱼人头船。”我毅然绝然地回答。 两人听了这话都大吃一惊。“泉!你疯了,我们在各方面都处于劣势,在河岸处开战无异于送死。” “你们别急,先听听我的大体计划再否定我也不迟。” 于是我将自己在看到鱼人的阵势之后,突然萌生出的一个天马行空的奇想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们。 时间在等待中流失,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 又是醉人的黄昏,夕阳无限好。 第三十章 激战(上) 水岸处,风声飒飒,落霞染透海波。 接近五百人的小军队就聚集那艘被偷汽艇的停泊点。 羽织组织下的鸟人部队,主要分为两队人,一队是由男人组成的“突击队”,他们个个拿着鱼叉。另一队是由女人组成的“防御队”,她们拿着不同的乐器,端坐在那里。 远处隐约可以看到一片黑影,如同一片乌云,黑云压城城欲摧。那就是几百艘战船以及数以万计的鱼人大军,他们在夕阳下仿佛诉说着毁灭与死亡。我身边的那些鸟人纷纷发出恐惧的低鸣,我猜想他们并不曾见过这样的阵势,他们颤抖着、惶恐着、如坐针毡着。 “wha!wha!wha!” 羽织在我面前跺来跺去,带着命令的口吻在激动地向这些鸟人喊着口号,喊到声嘶力竭,我知道那是誓师口号,羽织在尽力让自己族人能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这片蝗虫般的大军。殊不知绝望也在吞噬着她。 羽歌站在我身边,呼吸深沉,她不敢再去看海面,双手在不停搓动着,因为手心满是汗水。我用手轻轻扶住她的手掌,希望能给她带来些许慰藉。 只是她的手比海水还要冰凉,我微弱的热量根本无法温暖她。 “泉,我是不是在发抖?” “泉,我会保护你的。” “泉……” 羽歌的手紧紧抓着我,她的手掌已经湿透了,我感受到汗水在顺着我的手腕往下滴。沉默寡言地她,此刻竟然停不住的自言自语。 他们真的来了,像一阵风卷残云的海啸,像一阵摧花折草的狂风。 鱼人的船阵已经行驶到距离海岸不到一海里的地方,果真还是那些酒童,与在青岛酒吧中的样子无异,这些人手里都拿着银色的弩,在海面上显得闪闪发亮,这些弩器的威力我和羽歌早就见识过了,别看样子老旧,因为融合了他们的法术,所以与传统弓弩是有天壤之别的,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颤意。 除了手中的弩器之外,战船上还摆着很多架巨炮,这些巨炮的一侧都有一个深入海里的取水银管和一个不断做活塞运动的水泵,法术融合科技可以让它直接取海中的水作为弹药。 那个曾经请我喝酒的阿晚此刻就站在船头,挥舞着一面巨大的鱼鳞旗,这面旗应该是用一整张鱼皮做的,格外耀目。他的船头大喊“复仇!”,其他的鱼妖也跟着大声呐喊,一股震耳欲聋的声浪瞬间席卷了岸上的每个人。 “复仇!复仇!复仇!” 说实话,鸟人语我听不懂所以根本感受不到什么的气势,但这些鱼人喊的却是地道的汉语,上万个人一齐呼喊,其声势不可谓不浩大。光是这呐喊声就让人感觉高下立判。 只是他们为什么要喊复仇?他们明明是在侵略啊,还真是荒谬呢。 阿晚似乎看到了我,严肃地朝我喊道。“人类,这不关你的事情,何必助纣为虐呢?” 我没有回答他什么,他给龙少下了毒,而鸟人救了龙少,这其中是非曲直我自然明辨。 “你们都记住了,一会儿不要伤害这个人类,此事与他无关。”我听到阿晚吩咐身边那些酒童。 他这两句话还真是让我有几分诧异。 “你们这愚昧的蛮族听好了,我对你们这荒岛一点兴趣没有,你们把我们的人交出来,大家就息事宁人。”阿晚并没有急于发起进攻,反而先进行了一场劝降。“我想你们心里也清楚自己毫无胜算。” 我悄悄在羽歌耳边说。“他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把他们的人交出来。” “我也听不懂,应该就是为自己的战争找些借口吧。” 羽歌说的没错,每个发动战争的人一般都会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但这阿晚的神情却总让我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阿晚见这些鸟人一点反应也没有,气势更凶悍了。“你们这群蠢货,只会听人差遣,难道自己一点思想都没有吗?你们的首领在哪里?” 作为临时首领的羽织并没有搭理他,她剑拔弩张。 “rere!” 一声令下,她白纱飞舞,带领着她的几百手下纷纷升空,产生巨大的气浪差点将我掀翻在地,一时间天空中满是不断翻腾的白色羽翼,遮天蔽日。 鱼人那边也没有停歇,他们立刻展开了反击,这些鱼人都拿着弩,射出无数水箭,这些水箭都是鱼妖用法术直接凝聚海水而成,一时间漫天的箭雨朝着羽织她们袭来。那夜我和羽歌都已经见识过了这些水箭,今日因为视野开阔,这些水箭的威力几乎发挥到了极致。 有只鸟人在战斗一开始就被一箭射中了胸口,直接跌落在甲板上,被一群鱼妖围住,这群鱼人用双手撕扯着它,狠狠地把翅膀折断,血水顺着船的边缘往海里流淌,然后它被抬起来丢到海里,只听到几声痛苦的哀嚎,就慢慢沉入海底了,蔚蓝的海面多了一小抹红晕。 鸟人见到这等残忍的举动,都怒火中烧,他们拔下自己身上的羽毛,在躲避水箭的同时也纷纷向下面的鱼人将羽毛射去,这些羽毛一瞬间就成了最锋利的弓箭,两个方向的弓箭在空中激烈交汇,我远远的望去,水花与断羽齐飞,白与黑交织,仿佛两抹被打翻的颜料,在铁锈红的霞光下漾开。 在天空中飞翔的鸟人有的直接被水箭射中跌落水中,仿佛一束白色的烟花坠落,沉入海底消失得无影无踪。甲板上的鱼妖有的被鸟人的羽毛,伴随着一片烟雾,只剩一条条白鱼的残骸。死亡的味道顺着风浪弥漫千里。 “羽织姑娘!快按我们的计划行事!” 羽织马上命令手下降落在头船的甲板上与船上的鱼人展开近身搏斗,这是我和她商量好的对策,虽然鱼人战船数量庞大并且用铁索串联起来,组成一个可以相互调配的整体。 但不同船之间的兵力调配仍需要时间,我们只有一点兵力,合力攻击一艘战船,比分散攻击更有效果。所以我们决定战斗开始后,不管怎样都只攻击头船,我们固定在这里,等着源源不断的鱼人到来。美其名曰以不变应万变,实际上就是弱势者的拼死挣扎罢了,是不是办法的办法。 这些鸟人拿起鱼叉准备攻击,这些鱼人见状竟然纷纷从自己体内抽出一根骨头,和鸟人们搏斗起来,甲板上满是刀光剑影。那日在石老人海岸他们想要刺伤我时,也是拔出自己的骨头作为武器,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些鱼骨应该就是他们的脊椎。 羽织则与阿晚在甲板上一处空旷处展开决斗,羽织操纵着纷飞的羽毛,这些羽毛在羽织的操纵下就像一片片锋利的刀片,飞舞着攻击敌方。 “小姑娘,你本可以避免这场战争,只要把我的人交出来,现在你只是在飞蛾扑火罢了。”阿晚灵活地躲避着那些羽毛,轻盈飘逸。 第三十一章 激战(中) “少废话了,即使是全军覆没,我们也要奋战到底。”羽织继续念着咒语,驾驭着漫天羽毛。 “那就别怪我了!” 阿晚果真道行深厚,他用双手汇集着水滴,就像平时调酒时的姿势一样,汇聚成三个密度极高的水球,这些水球在他身旁飞速环绕,将纷飞的羽毛抵挡在外面。“一份海水,一份寒霜,一份冰雪!” 羽织见此,便从腰间解下一根细长的皮鞭,不断向鱼妖首领挥舞而去。 “那是用迷榖木皮做成的鞭子。”羽歌在一旁向我解释道。“是姐姐最厉害的武器,一旦被打到就会四肢瘫软!” 可阿晚怎么会这么容易被打到,他不断挪动着躲避羽织的每一招每一式,一味的防守只是为了合适的进攻时机,他突然单手将海水凝聚成一把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羽织劈来,羽织奋力往空中一跃,躲过这致命一击。“大海就是我的武器。” 羽织落在与头船相连的铁索上,张开翅膀平衡,脚尖竟然像舞蹈家一般在铁索上自由来去。阿晚见势也跳上铁索,剑尖指向羽织。 海面上此刻惨绝人寰,无数的鱼人被打回原形,在甲板上痛苦的抽搐着,最后干渴而死,这些鱼人见自己同伴惨死也都变得狂暴起来,他们拿着鱼刺着了魔一般挥砍,许多鸟人也被打的千疮百孔,染血的羽毛随风飘摇。 但鱼人的人数实在太多了,源源不断的兵力从别的战船转移而来。这样下去我们根本没有一丝胜利的可能。 “羽织!快下命令!” 我们一直有一个策略,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其他的鸟人只是奉命按计划行事,我不告诉他们计划的原因,是怕他们因为怀疑和迷惑贻误战机。 “wha!wha!” 鸟人们听到命令后,纷纷纵然起身,直冲云霄,他们把鱼叉纷纷往头船上投掷,但鱼叉十分笨重,速度实在太慢,根本没打到几个人,只是穿透了头船的甲板。 “hoki!hoki!” 正在鸟人们要进行第二波进攻之时,羽织却命令同伴们马上撤回海岛。 这些鸟人充满怀疑得飞了回来,他们眼神充满了愤怒,似乎对我这一项指令十分不满,大声冲我嘶吼。 头船上,只剩羽织一人同鱼妖首领在酣斗,船上的其他鱼人想要偷袭羽织却被阿晚制止。 “这个小姑娘交给我,你们去架炮攻击海岸!”阿晚吼道。 “你的同族都已经撤退了,你为何还要抵抗!”他收起了长剑。“你道行太浅,我不愿与你纠缠,你自己投降吧!” 羽织完全不在意他在说什么,依旧奋力挥舞着长鞭,对阿晚步步紧逼。 鱼人大军见鸟人纷纷撤退,以为已经稳操胜券,开始大声的欢呼,他们没有再把战船阵往前行驶,甚至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意图上岸,因为他们觉得现在已经是可以用巨炮洗礼海岛之时。我在河岸上看的清晰,只见数百架大炮在对面纷纷开火,发射出散发着乌黑光泽的水弹。密集的炮弹就像一片巨浪,意图一瞬间将海岛吞噬。 这些炮弹打在河岸上,产生了巨大的水浪,有的鸟人被打中直接就随着水浪被冲入海里。我其实预料到了鱼人用炮弹轰炸海岛,但没万万没想到这些炮弹除了有强大的破坏力之外,竟然还另有玄机,这些水弹都是直接从海中取水,本应清澈无比,但在我们眼中却散发着乌黑的光泽,当它被打到岸上,我们才发现,水中夹杂了无数乌黑色的小鱼苗,这些小鱼苗转眼之间就长成了一米左右的冲锋兵。一时间海滩竟然完全被他们占领。 这些冲锋兵很快就和鸟人厮打起来,这些童子军弱不禁风,被鱼叉轻轻划到就瞬间灰飞湮灭,可是他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而且还不断被船上的巨炮打在岸上,这一波还没有消灭另一波就会又来了。 “waiatai!”羽歌急忙喊道。 那些拿着乐器的女人们此刻终于有所用武之地,她们摆出古琴,箫,笛各种乐器,弹指之间,宏大的乐曲已经被奏响,感觉天地都在与之共振。 在这奏鸣之下,树林间的叶子仿佛有了共鸣,它们在海岸处堆积起来,形成一面巨大的穹顶,鱼人的水炮被这道穹顶挡在了外面。 原来这些乐器还有这样的作用,我这才想起羽歌曾经说过她们的族人可以通过音乐控制岛上的动植物,想不到还有这等妙用。 水炮虽然被挡住了,可那些小鱼苗依旧从树叶之间的缝隙中不断钻出来,不一会就挤满了整个海滩。 “泉!我不能再等了。”羽歌焦急地喊道。“这些小鱼人都是他们法术的产物,我们这样耗下去,必败无疑。” “再等等!” 我之所以一直不让羽歌施展咒语,是因为这法术需要一击必杀才行,若一次不成功,就很难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可羽歌此时太心急了,她根本就不听我的劝告,气势汹汹地飞到了海滩上空,我和羽歌本来就是刚刚破解古书,对策电之术的运用还很模棱两可,她根本不知道这一法术施展所需要的具体方位,以及如何将雷电引导到合理的位置。 羽歌慢慢飞到了树林上空,她手指着主船开始吟唱。“tatari i hoki mai koe!” 恢弘的歌声一响起,远处战船上的鱼人们就有了警觉。晚霞之下,本来一片亮丽的天空突然间乌云密布,一道闪电顷刻间落下,大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坑。 这一法术重现天日果然让整个战场陷入一片惊恐。 可是遗憾地是,这鲁莽地进攻只是做到了打草惊蛇,我知道羽歌的本意一定是要把落雷引向阿晚所在的船,可它根本没有打到战船上,而是打在了河岸上,闪电不偏不倚打在刚刚落地的一群童子军身上,这些童子军在一片哀嚎之中消失,化为乌有。 羽歌的这次冲动,直接让大家都陷入了被动。 我们和羽织本来就有暗号,在羽歌歌声响起之时,她按计划就会飞离战船,防止被闪电伤到。可当她逃离之时,由于闪电突然间的降落,炫目的白光刺激到了她的眼睛,她的起飞出现了短暂的停歇。就被阿晚抓住,一下打晕甲板上。 “全军回撤!” 阿晚果然作战经验丰富,他见到这场面,见机行事,马上整个船队往后倒退了一海里。 “制空!” 鱼人们进入高度戒备状态,无数把猎弩对准了羽歌,这种架势看起来羽歌很难再有机会施展下一次法术。 羽歌见自己的姐姐被打晕了,顿时失去了理智,她奋不顾身的朝那片战船飞去,想要直接在战船正上方施展咒语。 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我不由得惊出一声冷汗,无数把弓弩已经在伺机寻找自己的猎物,羽歌竟然莽撞的送上门去,在枪林弹雨中她哪有机会施展法术?光是抵抗就已很勉为其难了。 羽歌在海面上空无数次准备吟唱,但密集的水箭让她根本无法全神贯注,她不停在天空盘旋来躲避这猛烈的进攻,我远远的望着,自己身边的鸟人有的同源源不断的童子军混战厮杀,有的在弹奏着乐器抵抗一个接一个的炮弹,根本没人可以去为羽歌抵挡这些箭支。 第三十二章 激战(下) 刚刚雷电的威力让阿晚再也不敢轻敌,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没有用出全力,刚刚跟羽织也只是漫不经心地比划了两下,看得出羽织跟他实力上确实相差甚远。 但现在不同了,这惊天动地的落雷足以成为战局转机,羽歌随时有可能对他的军队造成重创。 “以天为衾,以海为枕!” 他一手从海水中捞出一把透明的弓,一手从空气中凝聚出一支蓝色的箭头,然后把箭头对准了在天空中飞舞的羽歌。 一时间,一道蓝光照亮了灰暗的头船,大海开始沉闷地低吼。 水箭发出了耀眼的光芒,阿晚在不停的蓄力,无数的水滴从海中升腾而起,积聚到水箭之中。随着水滴地不断汇入,那箭支变得越来越精致,越来越密实。 “天啊!羽歌你快回来!”我朝着天空大喊。 可羽歌这时候已经根本不再理会我了,她停留在高空中,一边抵抗着漫天飞舞的水箭,一边不停地尝试将那咒语再唱一遍。 她现在气息真的很乱,那个音符根本就唱不准,吟诵这一咒语本身就会耗费巨大的体力,她还要分心躲避来自水面的攻击,根本就是有心无力。 阿晚已经将那武器拉到了满弓,只要他松手,下一秒这支他凝聚许久的水箭就要洞穿羽歌的心脏。”小姑娘,别怪我……” 苍茫的天际,凄切的海风,死亡要来了。 “别怕!”是那个声音,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她又出现了。 胸中仿佛有一团火焰将我浑身燃烧得刺痛,我慢慢平复下来却发现这不是我内心的幻觉,是一股切实的感受,我的左腿好像被烧着了一般,我定睛一看,我的左腿军旅裤的口袋处已经被火烧的焦黑,白烟慢慢从口袋中冒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本能的用手赶紧伸进口袋中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我摸到一个滚滚发烫的东西,是那个装着红色羽毛和珍贵木屑的香囊。这个香囊现在像一颗心脏一般在我手中不停地跳动着,我能感受到那股深入到我灵魂中的力量,那股力量是那样具有控制力,以至于我的思想,我的意识都在慢慢变得模糊。 “你放松就好,剩下的交给我。”那女人的声音依旧在我耳畔萦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谁?这股力量又从何而来。 “你坚持一下,这个过程会很痛……” 她话音刚落,一股熊熊的火焰就在我身上蔓延开来,我感觉我浑身都在沸腾,仿佛掉入了岩浆中,脑海里出现了无数的幻象,像快进电影一般在我脑海中极速放映。。 “别害怕只是借你身体一用”一阵沙哑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回荡,那个女人此刻仿佛钻进了我的身体里在跟我对话。 灼热在我每一处关节扩散,整个身体好像都被撕碎成几半,我只是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我看到自己皮肤都被烧成了灰烬,血红的肉身暴露在空气中。 “啊!啊!” 嚎叫声震彻海滩。 当我恢复意识时,我看到自己浑身长满了红色的羽毛,而且还在持续不断地往外蔓延,变得越来越浓密。 我自己也变成了鸟人吗?这还是我吗? “泉!你这是怎么了?”羽歌听到了我的惨叫声,稍微恢复了些理智,转过身朝我飞来。 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对正在熊熊燃烧的翅膀,我看不清那是羽毛还是真正的火焰,它如若极光,染透黄昏。 这对翅膀突然间自己摆动起来,将我猛地抬离了地面,根本不需要任何助力,一瞬间就飞上了高空。单单这一次起飞的力度我就感觉我的脊柱要被拉断了。 我飞到了羽歌身旁,两只翅膀轻轻摇摆,这些水箭在飞行的半空中就被炙热的火焰蒸发成一缕缕青烟,下面的鱼人很不甘心,用更猛烈的枪林弹雨来问候我,可以根本毫无作用,这些水箭完全不能近我们十丈以内,水箭纷纷折枝,一时间天空充满了雾气。 阿晚的那把水箭也积聚好了,他手一松,一道寒光从地面闪起,霎时间整个海洋就好像一片镜子,一片破裂成无数碎片的镜子,本来倒映着晚霞的水面随着这枚水箭的飞逝也褪去了颜色,天地间只剩一片灰白,熊熊的波涛也顺势涨起,整个海洋沦为了一只嘶吼的怪兽,一股巨浪向四面八方席卷,将岸上的很多士兵都冲入了海里。 我身上的翅膀似乎感应到了这支水箭的来临,挥舞地更加迅猛,一层火焰凝结成棉絮状圆形壳体就这样在我和羽歌身旁形成,那只水箭啪的一声打在这火焰壳体之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团巨大的烟火在空中升腾而起,我感觉身体就要被震碎了,两股巨大的力量在我的身体内外激烈地撞击,我什么都看不清了,眼前是一片黑暗的虚空,只听到羽歌在耳边不停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当这个世界在我视野中慢慢浮现的时候,我才看到那支威力巨大的水箭已经化为漫天的雨水倾泻而下,而我和羽歌周围的红色壳体却丝毫未损,鱼妖首领在下面发出剧烈的怒吼。 “你一个龙宫首领,怎么好意思对一个道行浅薄的小姑娘下手?”话是我说的,但那声音却不是我,那女人完全控制了我的身体。 “你!你到底是谁?”阿晚在船头上怒吼。 “小姑娘,快施展法术!” 可羽歌迟迟不再动手,她的眼神中充满了难言之隐。“我做不到。” 我懵了,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刚刚她一直在寻找机会,现在机会来了,她却说做不到。 “为什么?” 羽歌眼眶湿润了。“我姐还在下面。” 我这才意识到,羽织刚刚被阿晚打晕,现在依旧昏迷在甲板上。我的心中也充满了不忍,难道就要让羽织和这帮鱼人一起葬身这片海洋吗?如果换算是我我也做不到。 “一个是你姐姐,一个是全族人,这难道还需要犹豫吗?”那女人言辞凌厉。“我命令你施法!” 羽歌揉着眼睛,梨花带雨的脸庞写满了绝望。算了,她不想去做就算了。我在心里念叨着。 世事难料,因缘造化,风凄切,水凄凉,孤鹜声声凄婉,看来注定要凝恨夕阳中了。 看来血光之灾还真被那道长说中了。 “姐姐呢?”羽歌突然惊呼一声。 我向头船的甲板望了一眼,心中本以熄灭的希望又油然升起。羽织不见了! 我看到头船旁一个小小的人影正拖着羽织往岸边方向移动,那人的身影看起来并不是一个鸟人,他魁梧健壮,一件熟悉的迷彩装,然后我才恍然大悟,是龙少! 这场大战我一直没看到龙少的身影,本以为他在一个隐蔽之处躲起来,却没想到这关键之时他竟然挺身而出,救了危难之中的羽织。 刚刚阿晚全心在蓄力射箭,竟没注意到龙少悄悄地游到了船边,把羽织一点点的从船上拖了下去,龙少游泳速度奇快无比,竟然已经到了河岸上。 “他娘的!老子都死了还不让我睡个好觉。”龙少用嘶哑的声音向我呼喊。“泉哥,弄死他们。” “龙少!你不要命了?你他妈的真以为这是梦啊!”我也大声的呼喊,因为那一刻根本无法压抑内心的激动。 谁会想到是龙少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救了我们所有人。 “katoa te whai i te kotiro!(所有人都跟着这女孩的旋律。)”那女人透过我的嘴向下面所有鸟人发号施令。 她们都听懂了,而且都纷纷照做。 羽歌的歌声已经响起了,下面那些人的各种乐器也准备就绪。 所有的乐器都弹奏着一样的旋律,商宫角徵羽,产生了巨大的共鸣,整个鸟岛疯狂地震动起来,地面上出现了无数裂痕。 一曲仙音,仿佛要涤荡世间所有罪恶。 一道曙光,仿佛要横扫每个人内心的晦暗。 飞沙走石,乌云密布,风声如泣如诉。 浑浑噩噩间,不知生命的车轮何时停止, 电石火光间,方晓得芸芸众生皆为草芥。 tatari i hoki mai koe! 阿晚意识到了危机,他下令船队全军撤退,可为时已晚,鱼人那笨拙的战船阵被锁链禁锢相互拉扯,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改变阵型,万物有利有弊,他在设计这样的战阵获得强大杀伤力的同时应该想到一旦战况不利,他们就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羽歌的雷电就是我们的最后一击,也是决定胜负的一击,我们先前的所有战术都是围绕着这一刻而制定的,我和羽织让鸟人只在头船上开战,并且用鱼叉投掷,只是为了让头船上有足够的金属可以引下最大能量的雷电,现在头船已经沦为一个完美无缺的承载体。 加上下面几百鸟人的和声,威力比那日要强百倍千倍。 耀晖的雷电伴随着响彻天际的轰鸣声从天而降,天地一瞬间都劈成了两半。 这次闪电不偏不倚就打在头船之上。 我看到了那一刻阿晚的眼神,充满不甘,充满悔恨,但那却是他在这璀璨世间的最后一瞥。 他纵身一跃,跳进了海里。 可其他那些酒童就没有这么快的反应了,头船一瞬间被白光笼罩,伴随着刺耳的惨叫,他们化为了四处飞溅的残骸,这道闪电被头船一滴不漏地全部承接下来,那些连接战船的铁索,此刻就化为了这些鱼人的绞刑绳,闪电顺着这些铁索,迅速侵袭到每一艘战船之上,熊熊的烈火在一瞬间将整个鱼妖大军全部撕碎。 在我的角度看,整个战船阵已经幻变为一片残骸,一粒化石,一种象征着死亡的造物。 海上发生了巨大的爆炸,整个海洋化为一片凋零的共色玫瑰。凶猛的海浪甚至冲击到了我和羽歌的位置,我几乎都可以看到海的最底部,它似乎已经被掏空了,它在向天空展示着自己的愤怒,我身上那对火焰的翅膀替我挡住了汹涌的海水,却抵挡不住那随之而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在这恐怖的雷电之下,什么都荡然无存了。 岸上的那些小鱼人也在顷刻间炸裂,发出无数声孩童的哭喊,一片血水染红了每一个鸟人的脸。 这就是死亡吗? 四周弥漫着烧焦和血腥的味道。 我感觉红色的羽毛在我身上消散,我的意识也跟着慢慢被稀释了。 羽歌接住了虚弱的我,向树林飞去。 第三十三章 重伤 “泉!你快醒醒?” 我依稀听到羽歌在我耳边的淡淡絮语。这个声音把我从沉睡中唤醒,真实世界的轮廓一点点浮现在我的眼前,天空已经一片漆黑了。 天上繁星密布,静谧安详。 一旁的篝火能支撑起一丝光亮,这微弱的光把周围的森林烘托得更加云雾迷蒙。 羽歌泪眼朦胧地看着我,长长的头发垂在我的脸上,她白皙的脸庞第一次离我这么近,能让我有机会可以细致端详她的一颦一目。 “泉!对不起……”她的泪水断了线般下落,滴滴凄寒。 “我们赢了?”我才发觉自己现在连说话都那么费力,喉结处疼痛难忍。 羽歌点点头,可是却哭得更加伤心了。“都是为了救我你才会这样的。”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四肢都失去了知觉,身上满是烧焦的味道,正躺在一片荷叶之上。 “我这是怎么了?”我吃力地说。 “你……你全身的皮肤都烧焦了,你的脸……,对不起,都怪我。”羽歌轻轻触碰着我的脸,一阵清凉。 “没关系的。”随着意识慢慢恢复,才发觉浑身都剧痛难忍。“只是真的好痛。” 羽歌听了,便拿着一片树叶,用里面的汁水轻轻涂抹我的伤口。“我用了岛上各种止痛的植物帮你涂抹,鬼草、荀草、羊桃我都用过了,可为什么不见好转?” “羽歌,是那个香囊的原因,你把我身上那个香囊拿出来,那里面有神灵。” “是那根羽毛!”羽歌一惊,从身上拿出那个香囊,“对!一定是那根毕方的羽毛。” “它还在滚滚发烫!”羽歌指尖碰到它,猛地一缩。 “羽歌,我猜……”我轻轻咽了口口水,都感觉上半身一阵刺痛。“我猜你们的祖先毕方就在里面。” “不可能的,毕方前辈已经被鱼人暗害了。” “哈哈哈。”那女人的笑声突然从我们身旁传来。“我会被暗害?真是可笑。” “真的是前辈……”羽歌四处张望着,可就是寻不到任何人的身影。“前辈你在哪里?” “你自然看不到我的。”那女人回答道。“你想救你心上人的话,我可以帮你。” 羽歌一下红了脸。“心上人……不……不是的。” 那女人突然冷笑了两声。“不是的话,那就不用救他了,反正他也不是我们族人,让他在这林中等死算了。” “不……我要救他。”羽歌支支吾吾地说。 “那你就按我说的做,做心上人该做的事情。”那女人好像猜到羽歌会改口一样,语气逼人。“接下来我说的事情,你只能照做,不能有疑问。” “我……好的,您说什么我都照做。” “嘿嘿嘿,你先亲他一下。”女人笑着说,她的口气听起来有几分幸灾乐祸。 “前辈……您不要瞎说。”我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感觉一股电流在我嘴唇处流窜。 羽歌突然低下头,她轻盈幽香的长发覆盖了我的脸庞,也遮住了我的眼睛,只能感觉一个柔软又带着丝丝冰凉的物体吸住了我的嘴唇,那个力度非常轻,但有着让人无法抵抗的吸引力。 然后一股水波就从那里开始向我全身流淌,世界仿佛突然被夺去的声音,万籁俱静,我的耳边不断回响的只有我的心跳声。大脑中所有的画面仿佛在一瞬间曝光,化为了一片空白。 我感觉是一道雷电打在我的身上,让我彻底陷入到了一个莫可明状的幻梦里。 是的,羽歌真的按她说的做了,她轻轻地吻了我,一个薄如蝉翼的吻。 “羽歌……”可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灵魂早就被掏空了。 “泉……”羽歌抬起了头,泪雨中她坚定地看着我。“你救了很多次,我也一定要救你,无论做什么,我都要救你。” “哈哈哈,我最喜欢看这种孽缘了,小姑娘我让你再亲他一次。”女人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 我感觉她冰凉的脸庞和我贴合在了一起,甚至能感受到细腻的绒毛和花瓣香的气息。她轻轻咬住了我,我体内的血液开始沸腾,散发着难耐的灼热,这股热度与她那寒冰般的唇瓣交融,仿佛形成了一层轻如蝉翼的薄霜,烘干着七月燥热的空气。我脸颊不停渗透着汗珠,沾湿着她不慎落在那里的长发。紧接着一片流动着的冰块仿佛流入了我的嘴里,我感觉自己要沉溺在这窒息又带着瘾的寒意里,亦或是她那滚烫的爱意中。 “真有意思。”女人笑声此起彼伏。 “前辈.....”羽歌接着恳求。“我按你说得做了,为什么他还没好?” “他被我身上的火焰灼伤了,怎么会这么容易痊愈,你还需要做一件事情。” “我做,我什么都做。”羽歌迫不及待地回答。 “嘿嘿嘿,小伙子在你来之前有一个臭道士是不是给你算过一卦。”女人嬉笑着。 “是.....”我轻声回答,不知这女人又要卖什么关子。 “他是不是说要你找个奇女子,还要你采阴补阳。” “他确实是这么说的,但那都是他胡说的,我当时根本什么病都没有。”我解释道。 “我告诉你,那个臭道士虽然龌龊,但说的话还是句句属实的,现在只有这小姑娘给你采阴补阳才能救你一命。”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兴奋。“我只是把方法告诉你们,至于她肯不肯为你做,我就不得而知了。” “采阴补阳是什么?” “嘿嘿嘿,你又没道行,自然不知道,可这小姑娘应该心知肚明吧。” 羽歌呆呆地看着我,脸色通红。 “前辈!”羽歌突然开口了。“您说的都是真的吗?不是在戏弄我吗?” “我戏弄你做什么?我是看你哭的这么伤心,才想着帮你救他,你如果不愿意就让他等死算了。”女人不耐烦地说。 “好......我都照做,只要能救他。”羽歌自言自语道。 一阵凉风袭过,吹着羽歌长长的睫毛,眼睛格外动人。 “泉!你闭上眼睛,无论怎样都不要睁开眼。”羽歌淡淡地说。 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就老实地照做了。 她把我的衣服一层层剥开。 “羽歌!你这是做什么?”我惊呼道。 “别说话,别睁眼,你什么都不要做。”羽歌在我耳畔轻声说。 一个我永远描述不清的感觉突然出现了, 那感觉既疼痛,又舒服,像毒瘾一般。 那里有一股烈火,开始从我的腰间蔓延。又有一条小溪流,在顺着腰间流淌。 早已分不清那是冷还是热,是轻还是重,是有还是无。 一股奇特的力量在不停地吸引着我,收放自如。 耳畔传来她深深的呼吸声,有着一股独特的韵律。 有什么突然开始轻轻咬我的耳朵,咬我的肩膀,身体仿佛被她撕咬成了碎片。 我已经慢慢感受到腰间传来的力量,此起彼伏,高低错落,是梦与现实的对抗。 像是一辆列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一直看到生命尽头。 突然间感觉自己被吸入了一个黑洞,连同这个世界都被掠夺一空,一瞬间失去了灵魂。 什么都没有了,风化了,榨干了,溺亡了。 只剩沉重的喘息声,还在林间回荡。 “哈哈哈,小伙子,你可以睁开眼睛了。”那女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打破了保持许久的宁静。“有朝一日,你要好好谢谢我才成。” 我睁开眼睛,看到羽歌满头大汗地趴在我的身旁,脸色憔悴。 “泉,你好些了吗?” 虽然刚刚感觉身体很舒服,但也只是短暂的一瞬间而已,舒爽过后,身体还是疼痛难忍,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好转,反而加重伤情。 我无奈地摇摇头。 “前辈!你太过分了!你为什么一而再而三的戏弄我!”羽歌恼怒地骂道。 “哈哈哈,看你们这些年轻人羞涩的样子,甚是有趣。”女人笑得一颤一颤的,险些岔了气。 “羽歌。”我安慰她。“算了吧,看来我是逃不过这一劫了,别再求她了。羽歌......你把我送回去。” “切!你这小伙子得了便宜就翻脸不认人了。”那女人骂道。“占了我们族人的便宜,还想说走就走。” “前辈,我很感谢你多次救我们,可是你到底想怎样。”我对她的胡搅蛮缠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 “两个人还都生气了,我帮了你们这么大忙你们还都怪我。”女人叹了口气。“好了,不逗你们了,你们现在去岛上的那面湖,在湖水旁的假山上有个洞,只要到了洞里我自有办法。” 第三十四章 洞天 我们又回到了被月光深深宠爱的湖畔,清冷的吻痕犹在。 镜面般的湖水旁,果真有座假山,那日龙少还曾重重地撞在上面。羽歌背着我在假山旁转了好几圈,才找到那个被杂草掩盖的小洞。 “我在岛上这么多年,竟然从未发觉有这个洞穴。”羽歌不解地说。 “你们自然无从发觉,这曾经是我和你母亲修炼的地方,岛上只有我们两人知道,为了安全我们通过周围植物做了很有效的伪装。”女人笑着说。“如果不是我提前告诉你,你怎么会注意到这个地方。” 羽歌小心翼翼地迈出几步试探,刚进入洞穴,就有一阵暖风迎面袭来。 “别害怕,往里走就好。”女人说。“我的洞穴是懒得设什么机关的。” 羽歌沿着崎岖蜿蜒的甬道一点点往下挪动,越是深入,就感觉空气越来越燥热,那种感觉仿佛是融化进了地壳层,跌入了地心。 “泉。你再忍耐一下,马上就好了。”羽歌看我仍然痛苦难忍,不觉加快了脚步。 幽暗甬道的尽头,一道炫目的红光一瞬间笼罩了我们,我们进入了一个十分庞大的空间。没想到这假山之下,还有这么一个洞天之地,四周的墙壁都在不停流淌着红色的岩浆,地面上满是纵横交错的沟壑,墙壁上写满了鸟人语。不断流淌着岩浆的朱红色地面上竟然还长着诸多冰晶状的花卉,在这一片火红之间,它们就像一颗颗耀眼的水晶,在这一般生灵都要干涸而死的地方,它们却生机勃勃。 炙热的空气让我汗流浃背,流到身上那些伤口处反而更加疼痛。“前辈,您不会又在骗我们吧,这个地方怎么能治疗烧伤?” “我说可以就是可以。”女人不耐烦地说。 “前辈,我们到了,然后呢?”羽歌急切地问。 “你解开那个香囊,把那根红色的羽毛随便丢在一处岩浆里就好了。” 羽歌半信半疑地从我身上再次取下那个香囊,将那根红黄相间的羽毛轻轻拈了出来。“泉,这根羽毛现在真的比火还要烫。”她火急火燎地把羽毛丢进一旁的岩浆里,只是短短几秒,手上已经一面红肿。 滋滋滋!那根红色的羽毛瞬间在岩浆中化为了灰烬,冒出一阵白烟,有那么短暂的三秒钟,里面传出一声低吟,然后许久不再有任何动静。 “前辈!前辈!”我们焦急地喊着,因为这毕方的行事实在是太诡异,我们不知道她又会做出什么事情。 “好了!吵死了!”女人的声音突然从岩浆中传了出来,然后一道火焰腾空而起,火光四溅,在岩浆中飞出一只红色的鸟,落地后又瞬间化为了人形。 只见她一件薄薄的青色白纱和一条把腿完全遮住的白色拖地长裙,火红色的头发盘成风流别致的发髻,上面缠着一条淡蓝色的束带。这身装扮确实与那山海经上的画像有几分相似。唯一有些出路的地方就是画像上的毕方,目光凌厉,一副不可接近的气息。而我们眼前的她,看起来却冰洁渊清,清纯可人。 她火红色的双眸环顾着四周,抿了抿薄薄的嘴唇,然后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我终于回来了,还是自己家舒服。” “前辈!”羽歌看到她突如其来的降临激动不已。“没想到真的是前辈您。” 毕方眉头一皱,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们一口一个前辈,是觉得我有多么老?再叫我前辈,就别想让我救人了。” “前辈,不……那该如何称呼您?”羽歌有些不知所措了。 “嗯……”毕方思忖了半天,秋水双眸转了好几圈,终于有了答复。“就叫我姐姐吧,以后你们都叫我姐姐。” “姐姐?”羽歌吓得连连拒绝。“这万万不可以,您是我们的祖先,我跟您之间差了好多辈分,我怎么可以这么轻薄。” 毕方生气地嘟起嘴,打了一个响指,我们面前的地面突然喷出一团岩浆,逼得我跟羽歌连连后退几步。“什么辈分不辈分的,你妈妈叫我姐姐,你也叫我姐姐,这难道不是很有趣?我最讨厌地就是什么辈分伦理。” 我和羽歌面面相觑,毕方这番言谈和神情,实在看不出有半点神灵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摸不透。 “好了,小姑娘我现在命令我马上叫我姐姐,不然就别想救你心上人了。” “前……不,毕方姐姐……求求你救救他。”羽歌低下头给毕方行了个礼,诚恳地哀求道。 “嘿嘿嘿,好,小姑娘还真是听话。”毕方听了这声姐姐,心情一下子欢快起来。“你把他平放在地板上,我自有办法救他。” 话说完,毕方就走到洞穴的石壁旁,从石头的夹缝中摘下了很多冰晶状的花,然后走到我身边,开始用力攥着那些花瓣。“这是冰草,它们之所以能够生活在这么炎热的环境中,是因为它们的体质完全与火焰相克。” 花瓣中淡蓝色的液体被她慢慢滴在我的伤口处,顿时感觉一阵刺骨的冰凉。 “啊!”我痛苦地惨叫了一声,这冰雪般的汁液所带来的伤痛完全不亚于先前的灼伤,深入骨髓的严寒让我差点就昏死过去。 “毕方姐姐,这办法真的可行吗……”羽歌见我扭曲的表情,又变得不安起来。 “小姑娘,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真是和你母亲一模一样。”毕方不以为然地瞥了她一眼。“我都活了上万年了,知道的东西必然要比你多得多。” 两股截然不同的疼痛在我体内流窜,那忽冷忽热地感觉让我渐渐变得麻木,整个人轻飘飘的,就像飞起来一样,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在我眼中,火焰与冰霜在激烈地碰撞着,慢慢地,那种灼伤感似乎真的消失了。 “羽歌,我好像真的好多了。”我尝试着动了动,四肢竟然慢慢有了知觉。 “太好了!”羽歌激动地抱着我,喜极而泣。“谢谢前辈……,不,谢谢姐姐。” “哈哈哈。”毕方抚摸着四周的墙壁,闲庭阔步地踱来踱去。“我现在有恩于你们,你们要帮我一个忙才行。” 这毕方性情实在是古怪,谁知道她又会想出什么事情来为难我们,这个忙肯定要帮她,但还是真的有几分不情愿。 “你们今晚,哪里都不许去,只准在这个洞**呆着,这个洞穴里有一个天大的秘密等着你们去解开。”毕方突然严肃起来,一本正经的对我们说。 我和羽歌纷纷点点头,这倒不是什么令人为难的事情,而且大战刚刚完结,岛上的鸟人应该都在海边俘虏那些在雷电中幸存的鱼人,我们也根本无意参与。 “还有,我想那个老鲎鱼一定死不了,他肯定会被抓起来,明天你们一定要想尽方法把他救下来,然后带到这个洞穴来。”毕方说。 “啊?”我和羽歌异口同声地惊呼。“这……” 这个忙简直就是要我们的命,都知道羽歌她们族人与那些鱼人有世仇,我们刚刚大胜,大家都是死里逃生,恨不得马上将那阿晚碎尸万段。这个时候要我们救他,真是比登天还难。 “毕方姐姐……这怎么可能,别说到时候母亲不会同意,我想整个鸟人族都不会认同吧。”羽歌面露难色地说。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你们既然连鸟人族的法术都能破解,这点小事还办不成吗?”毕方根本不给我们妥协的机会。“那个阿晚和我是解开所有误会的关键,你们一定要救下他。” “误会?什么误会?” 毕方长长叹了口气。“很多误会,有两个种族之间的误会,还有两个人之间的误会,还有某些人的身世之谜。” 我和羽歌都愣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姑娘,都说你是私生女,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到底是什么吗?”毕方略带挑逗性地朝我们笑了笑。“还有,小伙子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你们的血液能够交融吗?要知道即使都是鸟人,不是近亲都会有排斥反应,你们一个鸟人一个人类怎么就融合了呢?” 这话让羽歌再也坐不住了。“我想知道!毕方姐姐,你快告诉我。” “明天你把那个阿晚带到这里来,一切自然就会真相大白了。”毕方打了哈欠,慢慢朝出口处走去。“这些人的烂摊子,最终还是要姐姐我来收拾,还真是令人恼火呢。” “姐姐……,我很不理解,你道行这么高深,为什么不亲自去救那个鲎鱼,反而要让我们去呢?” “嘿嘿,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毕方这会已经走到洞**,再往前就是来时的甬道了。“这么久没有回岛上,故地重游,我要好好观赏一番。” 她身上突然燃起耀眼灼目的焰火,又化身为一只红色的火鸟,展开翅膀一下子飞了出去。 “还有,你们一定不能告诉任何人我回来了。” 第三十五章 地穴 “泉,我们该怎么办?”羽歌不安地挠着脑袋。“难道真要听她的,在这里呆上一夜吗?” 望着这流满岩浆,火光闪烁的石洞,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们既然答应了前辈,还是要信守承诺才行。”我环顾四周写满鸟人语的墙壁,好奇心不知为何特别强烈。“其实我真的很想研究下这里的构造。” 这石壁上的字符,总让我感觉会是一个文明的起源,尤其是那种简单的画符,更是能说明一个种族的思想历程。 “你看这里!”我指了指其中一个有趣的壁画,这幅画上画着一个人类在拿着木棍敲击一颗红色的鸟蛋。“这应该就和我们当时的推测一样,人类食用了毕方前辈的卵。” 羽歌紧接着指了指后面另一副壁画,在那上面画着一个长着翅膀的人在雷电下起舞。“还有这里,这应该就是我们族人领悟雷电的过程。” 我们沿着顺时针的方向在这圆形洞穴里一直看下去,环视了一周,这些壁画可以说给我们详实地解释了鸟人的历史。他们飞过大海、占据鸟岛、在鸟岛上播种、在湖畔纵情高歌……我们猜到的和我们没有猜到都被生动地画了出来。 “羽歌!你看这是什么意思?”一副奇怪的画吸引了我们的注意,这幅画位于洞穴的一个角落里,画幅比其他壁画都要小得多。没有颜色,也没有生动的描绘,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拿着尖石在墙壁上随意地涂鸦,画面中一个长着翅膀的女人和一个没有翅膀的男人在相互拥抱。“怎么会有这种画?” “咦!”羽歌也瞪大了眼睛。“我们族人对人类一直都是在排斥,这里面怎么会出现拥抱的画面?”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想你们族应该还有很多事情是你所不了解的。我一直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我在很早之前就跟你说过我对我们族人也不是很了解,许多事情都是大家口耳相传而已。”羽歌望着那幅画上的那个男人,突然神情惊愕地对我说。“泉……我发现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什么?” 羽歌指了指那画中男人的脸和衣服,目瞪口呆地对我说。“你看这个人和你好像啊,发型一样,五官相似,连穿着都一样!” 她这么一说,仔细一看还真是有几分相似,连我自己都有觉得十分蹊跷。“怎么会?我怎么会出现在你们族的壁画中呢?或许只是个巧合吧,毕竟世上面相相似的人多得是。” “而且你看这个女人,这装扮像不像我妈妈......” “这.....” 我心想这也太荒谬了,羽歌也真是敢想,不过这想法似乎一点意义也没有,但这幅画却还是能够证明鸟人与人类一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啊!”我和羽歌正在为这幅画感叹之时,却感觉墙壁内传出了一阵嘶吼声,一下打断了我们的交谈。 那声音并不大,但是那震动地频率却很快,带着几分嘶哑的质感,虽然微弱但却能听得出发出声音的人在经受很深的痛苦。 “羽歌?你能听到吗?”我揉揉耳朵,担心是不是自己出现可幻听,毕竟在这么怪异的洞穴里,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羽歌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也听到了,一声惨叫。” “啊!啊!”那凄惨的哀嚎又原封不动地顺着石壁盘旋而来,听得人毛骨悚然,听得人撕心裂肺。 羽歌抓着我的手,惶恐地说。“可这洞穴里根本没有其他人啊。” “我们……我们再好好找找,毕方前辈说这洞穴里有个惊人的秘密,我想应该说得就是这诡异的声音吧。”我固作镇静,但其实自己也是胆战心惊。 我和羽歌沿着洞穴转了一圈,想要找到那声音具体来自哪个位置,羽歌的听觉非常好,她隔着数里都能把每个人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这件听声辨位的小事自然也不在话下。 她很快就定位好了惨叫声具体传来的方位,在一处冰草繁密的石壁处。 “就是这里了。”羽歌拍了拍那面墙壁,根本惊不起一点回声,只有厚实的一声闷响。“这墙壁太厚了。但是我能感受到这里的风速有些异常。” 说着她又把耳朵贴在墙壁上,闭上眼睛仔细聆听。当听到那一片冰草覆盖处时,她一下睁大了眼睛。 “就是这里!这里还有洞穴!”她惊呼起来。“泉,我们快把这里的冰草拔掉。” 我和羽歌用力地拽着那一缕缕生长茂盛的冰草,因为是在这样炎热的空气中,所以握上去这些冰草和平时见到青草并无区别,但我想如果是在正常温度的环境中,怕是这一握,手都要冻碎了。 羽歌深吸一口气,铆足了气力,竟然一下子将那一大片冰草连根拔起,带出了一大块厚厚的冰块,冰渣碎了满地。 “没想到这些草竟然是扎根在冰上的,怪不得可以在这炎热的环境中生存。” 这片冰草拔光之后,岩壁上出现了一个直径大约六十公分的小洞,我们低身探视,里面黑漆漆地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那惨叫声一下子就变得清楚了许多,也刺耳了许多,可以听得出那声音就是从小洞的那头传来的。 “啊!” 那声音如一片藤蔓深深地捆绑住我们,让我们无力挣脱。 我俯下身就往洞中钻去,却被羽歌一把拉住。“你真的要进去吗?” 我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一遇到这种奇怪的事情就控制不住自己,就想去一探究竟。” 羽歌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真拿你没办法,你又没什么道行,还是我在前面吧,你一定要紧跟着我。” 说完羽歌自己就率先钻进了小洞中。 这小洞内潮湿无比,我们匍匐前行,身上沾满了泥水。这暗道实在是狭长无比,开始空气还很闷热,可随着前行,一股股阴冷的气流便迎面而来,还夹杂着一股股海腥味。 “啊!”但我们能听得出那叫声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保持这一个动作爬了足足有有半个时辰、我们才来到了暗道尽头,于是就迫不及待地钻了出去。 本以为会是什么藏着宝物的密室,结果却是大失所望,原来是另一个洞穴,黑咕隆咚地伸出不见五指,洞**的积水都漫过了我们的膝盖,这不见天日的空间里怕是早已虫鼠泛滥了。 “天啊!”羽歌忽然大叫一声。 她的视力比我恢复地要快得多,在这黑暗环境中她比我更早地能看清一些东西。 “泉......这是......这是一个囚牢吧。” 我的视力也渐渐得恢复了,慢慢能看清这洞穴里的景象,当我仔细扫视一圈之后,也不由自主地惊叹一声。“我的天啊!” 眼前的景象怕是我今生看过的最恐怖的环境之一,数以万计的铁锁在这洞**纵横交错,而这些锁链所禁锢地竟然是几个瘦骨嶙峋的人。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已经被囚禁了多久,他们全身都被锁链捆绑住,下半身因为长期浸泡的缘故,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青苔和菌类已经长满了他们的身体,眼睛紧闭着,四肢一动不动,只有嘴唇微微颤抖几下证明他们还活着。 “有人来了!”突然其中一个人抬起头来,大叫了一声。 其他人也纷纷抬起头来,大声哭号。“终于......有人来了,快......救救我们。”他们想把话说清楚,可是身体实在太虚弱了,声音需要仔细听才能听个大概。 羽歌捂住嘴巴,不忍看到这令人作呕的场景。 “羽歌!他们......”我感觉整颗喉结都在痉挛。“他们是鱼人!” 我是认不错的,虽然他们披散着头发,并且脸上长着绿苔,但那过度白皙的皮肤还是太引人注目的,那种色泽和那些酒童几乎一模一样。 “我......我们是......快救我们......” “你们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我问道。 “我......我们被鸟人妖女青鸳关押在这里.....”其中一个鱼人小声地呻吟道。 “你胡说!”羽歌忽然转过头怒吼道。“母亲怎么会做这种事?” 原来羽歌的母亲,也就是鸟人现在的首领叫做青鸳,我也是第一次听闻。 我轻轻抱住她。“羽歌你别慌,先听他们讲完。” “小伙子.....快救我们,然后赶快离开这......恐怖的地方。” “我们不能再说话了......我们这几十年都靠吃小虫为生......身体十分虚弱,再说话我们会死得更快。” “小伙子,你是人类,救不了我们你就自己跑吧,一定要离开这海岛!” 这些鱼人的话就像经文一样,让我头皮发麻,先前一切的假设此刻都被颠覆了。 羽歌曾经告诉我,鱼人和鸟人有仇是因为鱼人杀了他们的祖先毕方,可毕方前辈明明活着。 昨日海岸激战之时,阿晚就说只要交出他们的人他就会收兵。我开始以为他只是在找战争的借口,今日一见,想必他口中的人就是指这几个被囚禁几十年的鱼人吧。 “该死的鸟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他们虽然虚弱还不忘咒骂一句,并恶狠狠地看了羽歌一眼。 “啊!” 那微弱的呻吟声又响了一遍。 第三十六章 囚犯 这令人窒息的一夜终于结束了。长满苔藓的皮肤成了我一生的阴影。 万幸,清晨姗姗来迟。 羽歌带我飞回了鸟人的聚落处,此刻的大鸟巢上挂满了灯笼和用树叶编织的各种奇特装饰品,古朴的建筑边满是流光溢彩的灯火,即使是在如火的阳光下,依旧不输半分耀眼。 中央的大平台上鸟人们正不停往天上挥扬着五颜六色的花瓣,一片璀璨芬芳,阳光下多彩的光斑围绕着每一位劫后重生的部众,各式不同的醉人气味给清晨空气增加了层次感。 “你们都给我走开!”一帮男性鸟人正在为龙少佩戴花圈,以此来感谢他在危难时刻的挺身而出,可站在一群鸟头人身的怪物之间,龙少似乎十分不愿。 他看到了我,连忙跑到了我的身边。“泉哥,你可算来了,这帮怪物到底在干什么?” “他们在感谢你救了羽织,就是昨天你下海救了的那个姑娘。”龙少昨天的壮举,让我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我去!我救那妹子是因为我要泡她。”龙少激动地说。“难道说这些人又是那妹子的男朋友?” 我尴尬地摇了摇头。 “那这帮丑陋的怪物来凑什么热闹,我要妹子,不要怪物!” “哼!臭男人”羽歌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你少痴心妄想了,即使是你救了我姐姐,她也不会看上你,而且她现在受伤了,很长时间你都不可能见到她。” 羽歌先前戏弄过龙少很多次,本以为龙少会有所收敛,没想到他却毫无惧色。“小太妹!少来说教了!这是我的梦里你以为我还会怕你?” 龙少挥舞起拳头就朝羽歌来,结果羽歌轻轻弹了一颗松球,让他再次摔了个底朝天。 “我靠!泉哥!怎么回事,为什么在梦中也能感觉到疼痛!啊!” 龙少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以前有一身赘肉还能做个缓冲。现在瘦下来,摔得也就更重了,一时半会看来是爬不起来了。 我跟羽歌此时实在无暇再顾及他,起初想把事情详细地告诉他,但又觉得已经没有这个必要,或许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又何必打破他这个美丽的梦呢? “泉,事不宜迟,我们赶快进大鸟巢吧。”羽歌拉着我火急火燎地跑上了中央平台。“如果再迟一些,也许就救不了那只鲎鱼了。” “大鸟巢”就是鸟人的中央大厅,我们缓缓推开木门,刚要冲进去,就被几个守卫一下拦住。 “mutu!mutu!”那鸟人吼了两句。 “Haere mai”一个风铃般的声音从里面缓缓传了出来,鸟人这才收起手里的钢叉,给我们放行。“你进来吧。” 大鸟巢内的装饰和构造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让我感觉焕然一新,以前穿插在墙壁上的绿枝此刻长满了被染透的枫叶,一片片火焰一般鲜红的枫叶在空中摇曳,勾勒出一副奇异的秋天景象。 秋天象征着收获,这季节室内装饰自然为了庆祝她们海滩战大捷。 除了这奇异玄妙的室内景观,我们更多的注意力还在放在一个全身缠满麻绳的人身上,看来她真的被俘虏了。 这一夜已过,阿晚果真变成了阿婉,此刻正被束缚在大厅的最中央,看样子是要接受三位鸟人长老的审判。 她浑身遍体鳞伤,雪白的肌肤此刻也满是污泥,不过她竟然能在羽歌那么惊天动地的雷电咒语之下存活下来,足见她道行之深厚。她倒也不慌张也不胆怯,见我们走进来,还回眸对我们一笑。“嘻嘻,好久不见啊。” “谁让你回来的?”女首领也就是羽歌的母亲青鸳依旧坐在那根悬浮的老树桩之上,只是脸色看起来要鲜活了许多。先前脸上的皱纹此刻也荡然无存了,真的是年轻了许多。 “其实我……我都知道了。”羽歌声音突然深沉了几分。“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将我赶出岛屿的,对吗?” “真是自作多情。”她突然一愣,眼神恍惚了几分,但又随即冷漠了起来。“谁告诉你的?呵呵,是你身边这个人类吗?男人的话你也信。” 明明心如刀绞还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她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和羽歌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刚刚都一度眼睛湿润,泪水差点就要滴落了,强忍住伤感来装冷淡。这样拙劣的掩饰又能骗过谁呢? “你不必承认这一切,就当我是自作多情好了。”羽歌苦涩地笑了笑。 女首领背过身去,不再看我们。 “好了,看在你和这个人类此战有功劳,你之前的罪过我先不计较了,你们坐吧。”在我们前方不远处,漂浮着两张圆形大荷叶,她示意我们坐在上面,荷叶很轻盈,它悬浮的高度很合适,坐上去非常舒服。 “人类,我赏罚分明,虽然我不欢迎人类,但作为一个外族人肯我们出生入死,我自然不会亏待你。”首领突然用稍微温和一些的眼神看着我,真把我看得浑身鸡皮疙瘩。 可这一看不要紧,她眼睛瞪地大大的,直直地盯着我。“你……” 第一次见我时,她就很是诧异,现在又再次出现这样的表情,仿佛她曾经见过我一般。“不可能的……但真的是……。” “首领,您这是何意?”她的话确实有些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看这岛上的一花一木,看这间屋子里的精致摆设,有没有感到一丝熟悉?”她迟疑地说。 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陌生的世外之地我怎么会有熟悉感呢? “你们人类……是不是都长相差不多……”她紧追不舍地问。 这问题就更荒谬了,我着实不知该如何回答。 “当然不可能了。”羽歌马上替我做了回答。“人类数以亿记,怎么可能长相差不多?”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个人思绪万千地坐在那里,半天才缓过神来。“好……” “看来是我自己太傻了……几经沧海,心为故人忧。滚滚红尘,故人心何在?” “人类你先等我把这鱼人的罪犯审判完,再考虑给你奖赏的事情。” 我想立刻站起身来,请求青鸳放过阿婉,却被羽歌轻轻拽住了衣袖,她小声对我说。“泉……我们再等等,听听她们到底会说什么?” “阿婉首领,真是别来无恙啊。”青鸳满怀恨意地看着阿婉。“你应该庆幸自己曾经逃脱过一次,多活了几十年。” “你这妖女!”阿婉突然骂道。“我们鱼人本和你们无冤无仇,你却囚禁我的手下!” “无冤无仇?”青鸳冷笑了两声。“你不光暗害了我们的祖先毕方大人,还勾引我的爱人,让他离我而去,我早就恨你入骨。没想到这次你还敢带兵来攻打我们,真是欺人太甚!” “哈哈哈!天方夜谭。”阿婉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一股女人声音中独有的轻蔑。“蠢女人,活该你爱人离你而去。” 青鸳气红了脸,愤然而起,念出一咒语,一时间羽毛如潮水一般涌向阿婉。 “等等!”我一下站起来挡在了前面。 “mutu!”她连忙用力将所有飞出的羽毛收了回去,那些飞驰的羽毛一下没了力度,四处飘飞。“人类,你在干什么?” “泉!你疯了。”羽歌一脸惊讶,紧紧地拽住我。“你不要命了。” “首领大人,我觉得这其中一定存在误会,请你先不要杀她。”我也是一时头脑发热,事过之后,才意识到那有多危险。 但这件事情又不得不做,情况千钧一发,我既然答应了毕方前辈,就没有理由不把阿婉救下来。而且于我个人而言,这件事情也是疑窦丛生,尤其是昨晚看到洞穴中的惨象,我甚至有几分怀疑自己帮助鸟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如阿晚所说是助纣为虐。 “蠢货!你根本就没想杀她,我怎么可能让她这么舒服地死去。”青鸳冷漠地解释道。“即使我要杀她,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想您口中所说的毕方大人应该并没有死。”我努力镇定着自己。“我见过她。” “什么?”青鸳一愣。“你在胡说些什么!” 说出这句话我就有些后悔了,因为毕方前辈曾经嘱托过我们不要告诉任何人她在岛上,但说出去的话自然收不回,还不如把自己看到的都说出来。 “您所说的她暗害你们祖先是假,可她说得你囚禁她的手下却是真的。”紧张的情绪一下子泛滥起来。 ”你!你这个人类到底在胡说什么。”青鸳眼神中浮现一丝恐慌。“信不信我杀了你。” 羽歌见事情已经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也不再沉默。“泉说得没有错,我们昨晚在湖岸的假山已经发现了你的那些杰作。” 一个人突然说出了一个你隐藏许久的秘密,这一刻的惶恐自然不言而喻。 “你们……”青鸳方寸大乱,脸色惨白,呼吸也变得急促。“你们反了!” “事实就是事实。”羽歌失望地说。 “首领大人,你刚刚说过我可以索要一个赏赐。”我转头看了一眼阿婉,她此刻惊愕的表情恐怕也不亚于青鸳。“我想请让你放过她。” 大厅之内的其他鸟人听不懂汉语,但却能感受到这沉重的气氛,都纷纷拿起武器冲准了我。 “你……”青鸳气得咬牙切齿。“你们人类都脑子有病是不是,为什么要管闲事。” “母亲!”羽歌突然大喊了一声。“母亲这个称谓我已经许久不用了,现在我恳求您放过这个鱼人。在这之后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你们都疯了!”青鸳几乎失去了理智,愤怒地挥舞起双手施展法术。“Manu!” 满屋的羽毛再次汇集起来,比先前还要迅猛,一片白色的巨浪铺天盖地地朝阿婉冲来。 “泉!”羽歌反应迅速,一下把我扑倒在一边,那叠翎羽汇集的巨浪从我们身旁穿过,一下将阿婉掀翻在地。 “唔!”阿婉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妖女!” “我绝对不会放过她的,而且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干扰我对她的酷刑。”青鸳指着我们气急败坏地吼道。“hao!” 一群拿着武器的鸟人把我跟羽歌团团围住,竟用绳索将我跟羽歌紧紧捆绑起来,这估计又是用岛上奇异植物制成的绳索,碰到皮肤上感觉一阵酸麻,松软无力。 “明天我就会用鸟人的仪式处决这个鱼人。”青鸳深吸一口气,情绪稍稍得到了缓和。“为了以防万一,在这之前,你们就在‘鸟笼’中度过吧。” “你们两个这是何苦?”阿婉和我们一起被推搡出了大厅,她一脸愧疚地对我说。“我早就说让你不要掺和进来的。” 第三十七章 鸟笼(上) 我们穿过一道道浮桥被押送到另一个奇异的建筑内,与刚刚的大鸟巢不同,这个房子显得简陋的多,无数根竹子互相穿插,编织成规律的网格状,这些竹子都不约而同的交织在房屋顶部,形成了一个明显的穹顶。虽然构造简单,但内部却十分庞大,整个建筑看上去大约有几十米高,狭长的空间让人倍感压抑。 于是说这是一个建筑,倒不如说这是一个大的鸟笼,四周的墙壁上有几处竹子相互捆绑时形成的缝隙,冷飕飕的风不停的从外面灌进来。 “鸟笼这个别称果然名副其实。”阿婉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我用力想挣脱开绳索,却发现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只是握起拳头都很勉为其难。 “泉,你别挣扎了。”羽歌倚靠在一个角落双目紧闭。“这是用多种有麻醉功效的木材混合编织而成的,别说是你,就是道行高深的神灵都不一定能够挣脱。” 我嘴上没说但心里暗暗咒骂了几句,青鸳还真是狠毒,刚帮她们打败了敌人,没啥奖赏也就罢了,还把我们给关押起来。 只怪我刚刚太心急了,没有预想到青鸳对阿婉的仇恨会这么深,把实情说出来反而惹怒了她。现在好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和羽歌也成了阶下囚。 我隔着竹子交叠形成的间隙往外探望,发现这个大鸟笼外面竟然有好十几个鸟人拿着鱼叉在不停地走动巡逻。“竟然还有看守,还真是照顾我们。” 阳光透过穹顶上小小的圆洞渗透进来,这一丝丝光亮反而让这囚笼内的灰暗欲盖弥彰,我们只能静静的耗着,在这竹影斑驳之间看太阳一点点地降落。 “嘿嘿,别那么绝望。”阿婉突然说话了,即使是这种情况下,她依旧是笑靥如花,一点也听不出哀伤的语调。“我们聊聊天好了。” 我们被阿婉这乐观的情绪深深地震撼了,她怎么可以这么释怀,就像这件事情不是发生在她身上一样。“你们说她明天会用什么方法处决我,作为一个修行几万年的妖怪,想要杀死我还是很有难度的。嘻嘻。” 我和羽歌四目相对,然后又都无精打采地垂下了头。 “好了,不跟你们开玩笑了,我们聊些正经的吧。”阿婉收起了轻佻的笑容,稍微显得庄重了些。“你们为什么要救我?我之前可是派人伤害过你们的,昨日还派大军前来攻打你们。” “因为有许多事情出乎了我们意料。”我沉重地说。 “因为我们知道了你并没有杀死毕方前辈。”羽歌解释道。“这件最重要的事情我们可以确定你没有做,至于其他的坏事也就没必要计较了。” 这话让她着实一惊。 “我向你们族人解释过无数遍,根本没有人相信我。”阿婉疑惑地说。“你是又为何愿意相信我呢?” “因为我们已经见到了毕方前辈。” 这话让阿婉脸色大变,先前的笑容瞬间不再了。“什么!怎么可能?毕方前辈都在世间消失几十年了。” “你记得昨日大战之时你的水箭被一团火焰挡住吗?那就是毕方前辈在借用我的身体施法。”我缓缓说。“还有之前你多次派人袭击我们,也都多亏了毕方前辈相助。” 阿婉的脸因为震惊已经完全变形了,她张大了嘴巴,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天啊!我还纳闷为什么你一个凡人会有这么高的道行,原来是毕方借用了你的身体。” “而且就是毕方前辈让我们一定要把你救下来,说是只有你和他才能把很多事情解释清楚。”羽歌补充了一句。 “她现在在哪里?”阿婉急切地问道。 “毕方前辈此刻就在这座岛上。” “太好了!我终于可以清白了。”阿婉长舒一口气,脸上有种说不出的释然。 “她还让我们带你去一个地方。”我看着自己被紧紧捆绑的身体,无助地叹息。“可是现在估计我们做不到了。” “别怕。”阿婉透过缝隙往外看了一眼,巡逻的鸟人仍在来回徘徊。“现在还是白天,巡逻的人比较多,等到晚上我自有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我们都手脚被缚,动弹不得,而且这‘鸟笼’足足有几十米高,真得是插翅难逃。 “前辈。”羽歌突然开口,表情凝重。“我有很多事情不明白,希望你能把实情告诉我。” “小妹妹,你都叫我前辈了,我还怎么好意思拒绝你。” “请你告诉我你与毕方前辈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母亲虽然脾气不好,但我始终不愿意相信她会做出囚禁别人这种事情。” 阿婉五味杂陈地笑了笑。“前尘往事,实在是不想再提的。不过我之前曾经伤害过你,你今天却还为我辩解,就冲这件事今晚我知无不言。” “这年事情要从二十年前说起了……” 刚说了一句话,阿婉就停了下来,她抿了抿嘴唇,似乎想起了什么。 “怎么了?前辈。”羽歌不解地问。 “哎呀,讲故事却没有酒喝实在是有些无趣。”阿婉皱起眉头,一副委屈的样子。 这句话一下戳中了我的笑点,在这不见天日的囚笼里我忍不住笑出声来。“阿婉姑娘,你能不能不要再开玩笑了,我们都是囚犯,哪还有酒可以给我们喝?” “小哥,这就是你少见多怪了。”说话间阿婉摊开手掌嘴里叨念着,鸟笼外的竹子突然断裂一根,变为三个竹筒飞到我们面前。“世间所有的东西都有可以调酒的。” 她纤细的手指在空中划出几道美丽的弧线,周围的竹叶竟然开始纷纷坠落,并疯狂地向她靠拢,这些竹叶在接触她手指的一瞬间就被挤压成绿色的汁水,不偏不倚落在竹筒中。紧接着她又在手掌凝聚了一大块冰晶,寒气凌冽,被等分到三个竹筒中。 三杯散发着淡淡竹叶香的青绿色酒水竟然真的被她调配了出来。 我刚要去伸手端那杯酒,却被羽歌一下子叫住了。“等等,泉,你忘了她曾经给你朋友下剧毒了。” 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竟然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龙少曾经差点死于阿婉的毒酒,现在想起龙少当时的惨状还是心有余悸。“抱歉,阿婉姑娘我们不敢喝你的酒,因为曾经差点把我朋友毒死。” 阿婉不屑地甩了甩头发。“那酒确实是叫剧毒,但是可不是什么毒酒,你们这是诬陷我。那酒只是会让人类出现短期异变而已,更多的功效其实是帮助我们定位。” 我和羽歌相视一望,然后迟疑地看着阿婉。“可我们亲眼看到龙少十分痛苦的。” “哎呀。那只是一种表象而已,即使你们不救他,他过上两天自己也会痊愈的。我之所以给他下毒就是想赌一把,因为我看到你们和小鸟人姑娘有密切的联系,就故意给他下毒来迫使你们带他来鸟岛解毒,进而确定鸟岛的位置。”阿婉委屈地解释道。“我杀一个人类对我有什么好处?他一个没有道行没有身份的凡人我干嘛跟他过不去。” 她这番解释实在不能让我们很好的信服,摆在我和羽歌面前的两杯酒水依旧纹丝不动。 “算了,你们不喝我就自己喝。”她端起一杯来轻轻了品着,脸上露出惬意的笑容。“你们鸟岛上的植物果真都是上品。” “我现在要给这种酒起一个好听的名字。”阿婉盯着竹筒中淡绿色的水纹,笑意盈盈。“这囚笼中的调配的酒水就叫‘笼中对’吧!哈哈!” 她本来情绪高涨,为自己这别出心栽的酒名沾沾自喜,但见我跟羽歌不为所动,就失望地放下了酒杯。“你们两个,一看就是毫无生活情趣。好好好,我拗不过你们,还是给你们讲讲那段往事吧。” 第三十八章 鸟笼(下) “这件事情现在想想还真是荒诞呢。”阿婉淡淡地说。“二十年前我带着十几个手下奉龙王的命令来这岛上请求结盟。” “龙王?结盟?”我直直地看着她。 阿婉微微点了点头。“没错,其实我们鱼人是隶属于龙宫的一个分部,龙宫是管理江河湖泊中所有生灵的中枢机构,而龙王则是龙宫的主人。那个时候龙宫与天庭交恶,有私人的仇恨也有族群的仇恨,龙王大人一直密谋要带兵打上天庭,但无奈于兵力相对微薄,所以想请求鸟人族的支援。” 这一席话说完,我跟羽歌都听得云里雾里,只能傻傻地盯着她。“我们不知道龙宫,也不知道什么是天庭。” “哎,你们这些年轻人看来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阿婉无奈地端起酒杯,轻轻咂了一口。“我简单说吧,就是来你们岛上寻求战略同盟。” “请问前辈?为什么龙宫与天庭交恶呢?”羽歌不解地问。 “哼哼……两个权力机构之间你觉得会和平共处?一言难尽了。” “那又为何要来找我们鸟岛的人呢?我们可是地狭人寡啊?”羽歌紧追不舍地问。 “你这小姑娘问的还真是详细,可你们实在对这世界了解的太少了,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跟你们解释。”阿婉蹙眉深思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读过历史书,知不知道有涿鹿之战这件事。” “自然是听过,黄帝与蚩尤的决战。”我会心地点了点头。“这是人类最早的历史。” “那你知不知道应龙、女魃、毕方都为轩辕赴汤蹈火,可最终却没能升入天庭。”阿婉说。“这其中的原因就在于这些神灵的力量太过强大,不利于轩辕在天庭的统治。所以它们对轩辕都心存不满。” “这个不曾听闻。”《山海经》中的记载是应龙等神灵因为在与蚩尤决战时沾染了煞气,才至于无法升天,没有人会想到其实是黄帝的意愿。 这些神话人物竟然都是真实存在的,确实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应龙是龙族祖先,也就是说是龙宫的祖先,而毕方是鸟人族的祖先,本身就是同病相连,所以龙王会第一个就派我来商议与鸟人结盟。” 虽然阿婉的说得那些神灵听起来很让人懵懂,但这件事情的逻辑还是一目了然,就是以前曾有过交情,这次来求援就是了。 “那个时候鸟岛还不像现在这般时刻都在漂流,它离海岸很近,划几下船就可以到达。” “那阿婉姑娘,最后你们商议得如何呢?” 阿婉无奈地笑了笑。“你看现在世界还在正常运转,就知道自然是毫无进展,因为毕方根本就是一个任性到极致的人,她做什么事情都是看自己心情,对这种战争的事情一点都没有兴趣,我苦苦相劝,却一点也没有结果。” “我一直以为毕方前辈脾气会很火爆,没想不到她是这样的人……”羽歌自言自语道。 我透过竹叶的缝隙往外望去,此刻鸟笼外已经是一片鲜红,不知不觉,又到了黄昏时。 只是巡逻的士兵丝毫未减。 离阿婉被处决的时间又近了一些,只是在她脸上丝毫感觉不到。 “哎……”阿婉突然叹了一口气。“其实如果这个时候离开鸟岛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你在鸟岛留了下来?”我和羽歌都竖起了耳朵。 “我们贪恋于鸟岛的美景,于是就在这多逗留了几日,毕方也让族人很热情的招待了我们。”阿婉若有所思地说着。“她慢慢发现我男女交换的身体特质.....然后就对我产生了......兴趣。” “兴趣?什么意思?” “你们这些年轻人还不懂,就是欲望,肉的欲望,也是灵的欲望。是一个妖怪对另一个妖怪身体的好奇心。” 我和羽歌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你们......” “她那么漂亮,又是最高贵的神灵,我哪敢拒绝?”阿婉意犹未尽地说。“有时候是我,有时候是阿晚,她都喜欢,每次都有不一样的感觉。” “......”羽歌一瞬间仿佛心中的信念全都崩塌了,呆呆地看着阿婉,嘴里念叨着。“前辈怎么可以这样.....” “她带我去了岛上几乎每一个角落,在湖水边,在树林里,她的肌肤像岩浆一样炙热,她的红唇像烈火一样多情。她的气息都快要焚化了我,那段时间我几乎失去了灵魂。” 听到这里羽歌一个人默默地转过身去,不再看我们。 “这就是你那两杯酒偷情无罪和情欲红唇的由来对吗?”我打断她。 “嘿嘿,那两杯酒果真没有白请你。”阿婉妩媚地笑了起来。“我确实是从这里获得的灵感。” 我不自觉地摸起一杯她调好的竹叶酒,忍不住喝了一大口,也顾不得什么有毒没毒了,她这故事实在是让人浑身燥热,心绪难平,只能喝杯酒消暑。 “不过这件事情,很快就被以你母亲为首的一些鸟人发现了,她们都对我很反感,尤其是你母亲,她是一个很保守的妖怪,对我们的行为十分不齿。”阿婉说着神情便渐渐没了先前的欢愉。“我想这应该后来那些事情的开端吧,因为这个时候她们已经对我有恨意。” “前辈,请你说说关于毕方前辈被暗害的事情吧。”羽歌一听到自己母亲的事情,还是有些抵触。 “哎......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以为是我暗害了毕方,不光是鸟岛就连龙宫的一些人也是这么怀疑我的,难道你们不想想毕方的道行是比我高深的。”阿婉突然委屈起来。“但这件事情确实是很蹊跷.....” “请前辈细说。” “那一天晚上我用岛上的珍果调配了非常好的酒水给我的手下还有鸟人喝。因为我们准备明日就启程返回,就想最后再在鸟岛上痛饮一番。”阿婉看着杯中微微荡漾的碧波,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然后没想到自己也喝多了,喝的头晕脑胀。” 淡绿色的酒水流淌着她的红唇上,有一种奇异而瑰丽的色彩,似乎在预示着接下来将会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 第三十九章 自焚 “当时醉意阑珊,但又对岛上的奇珍异果意犹未尽,于是就和手下在岛上的湖泊旁搭起了烧烤。”阿婉脸色明显暗淡了下来。“我对鸟岛其实并不是很了解,但毕竟在岛上也住了不少时间,大体也明晰鸟人的生活规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般鸟人会在清晨在湖泊旁歌唱的。” “是的,没错。”羽歌点了点头。“这个习惯延续了上千年。” “可是那天比较奇怪,我不知是因为我醉了,还是真有其事,我竟然隐约听到了毕方的歌声……” “这确实有些奇怪,鸟人在岛上的作息确实都是有规律的,在深夜一般大家都很少开嗓了,因为这回消耗很多气力。”羽歌解释道。“当时在酒馆我夜夜唱歌也是万不得已。” “小姑娘,我承认你歌声很甜美。”阿婉意犹未尽地说着。“但毕方的声音比你还要完美,那真的是灵魂的回响,空灵、深邃却又能勾起你内心无限的热情。” 羽歌露出一丝好奇的神色。“毕方前辈是我们的祖先,我们的歌艺都是她的延续,她的歌声自然是要比我们都要动听的,只是我不曾听过。” “我不知道那个歌声代表着什么,但我当时因为醉了,就浮想联翩起来。”阿婉说。“我以为是毕方在呼唤我,想和我最后一次……” 说到这,阿婉先前脸上的笑容就完全消失了,转变成一股惊异的窘态。“可是我绕着湖转了好几圈,却始终寻不到她的踪迹。我对气息很敏感,我能嗅到她身上的体香,仿佛是来自湖底一般。” 我知道阿婉口中的地底应该就是我和羽歌昨夜去过的假山下的洞穴,也就是毕方修炼的地方。 “我当时真的是晕了头,如果清醒一点的话,我一定可以想到如果毕方真的想要见我,她一定不会扭捏的。她会大方的现身找我,既然寻不到她的踪影,那她一定是在做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事情。”阿婉沮丧地说。“可我当时欲火难平,我以为是她在跟我玩捉迷藏,于是我便潜入到湖底去寻找她。” “阿婉前辈,你也太冒失了。”羽歌尴尬地看着她。 “我们常年生活在水中,对水流的方向和流速都有非常精准的感知,我当时虽然脑袋一片混沌,但还是能感觉到湖底应该还有一个巨大的空间。” 我和羽歌相视一望,都大为震惊,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本领。 “我在水底四处搜索蛛丝马迹,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底部岩石板壳中发现一个巴掌大的小洞,里面不断有热流涌出。”我很佩服阿婉的回忆会如此清晰,看来这件事情确实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我化身为一条小鱼钻了进去......” “你!你竟然钻进去了!”羽歌惊愕不已,我们能够进去全在于毕方的指引,可阿婉在不知道入口情况下,竟然在别的地方另辟新径。 阿婉端起茶筒,一口入怀,神情也变得忐忑起来。 “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她突然自言自语起来。 “可怕?”我问道,因为在我印象那洞穴虽然很奇特,但完全说不上是可怕。 “我不排除有可能是我醉酒后产生的幻象,但那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我虽然不是神灵但也相差不远,以我的道行即使是神志模糊的情况下依旧可以对外界做出最简单的判断。我看到......”说着阿婉突然停顿了下来,把放在羽歌身前那杯迟迟未动的竹叶酒放到嘴边,痛饮起来。 “我看到一个很大的洞穴,漫天火海,业火肆虐,仿佛人间地狱!毕方就站在最中央,但是我一进去,她......”阿婉缓缓咽了口口水。“她突然止住了歌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声,然后化身为一团炫目的烈火,自......自焚了。” “自焚?”这个字眼实在是太古怪了,让我大为不解。 “我说的话句句属实,毕方真的自焚了,伴随着令人振聋发聩的惨叫声。而且......”阿婉顿了顿。“而且那个洞穴真的是诡异至极,我一进去,就感觉整个人浑身无力,道行荡然无存。” 羽歌和我一样对阿婉的话深感怀疑。“前辈,我知道对于这种事情你应该不会说谎,但种种细节使我实在不能完全相信你,我和泉也去过,那里虽然是炎热,但却也不至于像你所说那样恶劣,而且毕方前辈自焚这件事情我更是难以置信。” “是的,我也深有同感。”我附和道。 “哎。这说出来确实很难让人相信,这也是为什么我多年来在暗害毕方这件事上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阿婉看起来十分难过。“我的描述可能会有点夸张,你们可以不相信,但既然你们说在岛上看到了毕方,那我暗害毕方这件事情就是可以推翻的。” 我点点头。“是的,你说的自焚的事情是真是假其实并不重要,至少你没有杀害她。” 阿婉深深地叹息起来。“那我之后的遭遇就真可谓苦大仇深了。” “毕方的那声惨叫响彻整个岛屿,将你母亲引了过来。”阿婉哀怨地看了羽歌一眼。“她飞到了洞穴看到了这一幕,几乎失去了理智,一口咬定是我因为毕方不同意龙宫的结盟而暗害了她,她气急败坏地攻击我,我那时身体毫无力气,自然打不过她,被她整得遍地鳞伤,捆绑起来。” “这一定是个误会。”羽歌不安地说。 “但愿是这样吧,小姑娘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因为这也是我的猜测,就像他们怀疑我杀了毕方一样,我也一度怀疑是你母亲为了自己当鸟人族的首领而对毕方暗下杀手!”阿婉突然严肃起来。“因为她是那么肯定就是我杀了毕方,而且还雷厉风行地把我所有手下都抓了起来,实在是太迅速了。” “不会的,她虽然脾气不好,但一定不会做这种事情的。我们族人都不会做这种背叛的事情!”羽歌激动地反驳道。 “好了,这件事情到底为何现在也不必太过纠结了,既然毕方还活着。”阿婉苦涩地笑了笑。 第四十章 故人 “阿婉姑娘我很同情你的遭遇。”我感叹道。“我相信你后来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哎。只是一言难尽了。“阿婉摇摇头,感概万千。“但是我最不能忍受的是青鸳竟然在没有完全明显真实的情况下就要扣押我和我的手下,扣押我还可以理解,可扣押我那些手下又有什么缘由呢?他们何罪之有?” 想到那些牢狱中被锁链禁锢的鱼人,我就心里一阵悸动,那惨绝人寰的样子不知阿婉看了会作何感想。孰是孰非,我无权过问,但那种对生命的摧残却让人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些事情的真相。 我不敢告诉她这件事情,在这个时候,只能默默地透过竹子的缝隙看着外面。 月明星稀,黄昏褪去,黑夜被解开了面纱。想不到这个故事会这么长,需要她讲这么久。 “阿婉前辈,我还有一个疑惑不解的地方。”羽歌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听了阿婉的叙述,或许她对自己母亲的一些做法也有了抵触,也就不奢求阿婉一定可以回答她。“当然您如果不想回答我也可以理解。” “嘿嘿。小姑娘别这样讲。”阿婉却没有像我们想的那些耿耿于怀。“这些往事和你无关,况且之前还伤害过你,所以我也错怪了很多无关的人。就像我先前说的那样,只要你问得我依旧知无不言。” “前辈……我比较疑惑,当时你道行短暂的消失,又被打伤了,哪你是如何逃出的鸟岛?”羽歌问道。“既然能够逃走,为什么你的手下却又都被抓了起来呢?” 阿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能逃出去都要感谢一个恩人,也算是一个故人吧。” “故人?” “我一直没有跟你们讲,在我带着一帮手下来鸟岛的那个时候,除了我们,岛上还有一个外族人。” “还有外族人?”这倒是我万万不曾想到的。 “是一个和你一样没有任何道行的人类。”阿婉对我说,眉间竟有几分欣赏与憧憬之情。“他虽然不会法术,但却有深邃的思想。” 另一个人类。 我这才恍然大悟。“是不是那个人曾经和青鸳首领一起编撰《鸟岛志》。就是收集鸟人族的各种古文献。” “原来你们知道他。”阿婉也颇有几分惊奇。“我以为他不会被人记住呢?” “这个人确实在岛上很少被人提及,我也是有一次姐姐说漏了嘴才偶然知道的。”羽歌若有所思地回答。“其实我对这个人也有很多疑惑?他帮我们完成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呢?” “哈哈哈。”阿婉突然面露难色的笑了起来。“这件事情要去问问你亲爱的母亲才行。” “前辈你答应我知无不言地,请你把这件事情说清楚。”羽歌紧追不舍地问。 “小姑娘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我也是一知半解。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似乎他和你母亲并不只是在一起编书这么简单吧,我看见过他们在一起抚琴……” “……” “你母亲应该很爱他吧,不然她为什么会说是我勾引走了她的爱人呢?”阿婉无奈地苦笑着。“虽然这个想法本身就很荒唐。” “前辈!请你一定要把实情都告诉我。” 不光是羽歌,就连我的兴趣也被淋漓极致地勾了出来,虽然已是深夜竟没有丝毫的疲惫感。 我一直认为羽歌的母亲会对人类十分敌视,哪能想到她曾经和一个人类相爱过。 不过再回忆一下,就发现其实她虽然嘴上比较尖酸,但做的事情却很宽容,她没有犹豫就给龙少解毒,说明她对人类的情绪并没有想的那样简单。 “好吧,我慢慢跟你们讲,虽然你们听了也许并不会喜欢。”阿婉伸手又端起了竹筒,却发现里面的‘笼中对’已经空空如也,她便顺势将我喝了一半的那杯一下拿了过去,一饮而尽。“不好意思,我实在懒得再调酒了,可没有酒又觉得没有兴致。” 直到淡淡竹叶香从她嘴边溢了出来,她才清了清嗓子,继续他这个话题。 “那个人虽然是个没有道行的人类,但却一点也不平凡。当时在岛上,除了用奇异的植物调酒和跟毕方欢愉这两件事之外,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跟他聊天。我不知道他在人类世界具体做什么,可能是个文员或者什么老师之类的,但他的思想真的是我生平罕见。” “能让阿婉姑娘这样道行高深的人佩服想必一点是非同凡响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能让你如此赞许。” “你猜他说过什么?他说希望这个世界上,不管是神灵也好,妖怪也罢,甚至是那些孤魂野鬼,他希望所有的生灵都能一起享受这个美丽的世界,他希望众生平等,他希望以后当人类谈起一个鬼怪的时候,会感觉习以为常,就是身边的一个朋友而已,没有恐惧,也没有排斥;他希望妖怪可以和人和谐地生活在一起,大家相互磨合,创作出一种适合所有生灵的生活方式。”即使是刚刚阿婉在陈述自己的遭遇时,我都没见她想现在这般神情饱满。 但刚刚这段众生平等的话确实也像一道惊雷将我唤醒,人类世界也说过什么众生平等,但那只是针对人类自己而已,当人类描述神仙时,都会是深不可测,人类能做的只能是膜拜祭祀,当谈到鬼怪时,又会嗤之以鼻,各种丑化。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平等,而这个人这套所有生灵皆平等的想法,才是真正的伟大。 “他的话深深地感染了我,我修炼了几万年,在还没有人类的时候我就在了,可我从未听过有人说过这种话……”阿婉意犹未尽地说。“所以我特别喜欢听他的见解,听了就会觉得很舒服。可能也是因为这样,他也慢慢把我当作了朋友。” “他的话的确不寻常,但我感觉……实在有些太理想化了。前辈我们先不提他说的话,我只想知道他没有道行又如何能够帮你逃出鸟岛呢?”虽然阿婉讲了许多关于那个人类的故事,可关于逃离鸟岛的事情他还只字未提,这让羽歌的疑惑并没有得到安放。 “因为他做了一件大家都想不到的事情。” 阿婉五味杂陈地摇了摇头,这是我今晚在她的脸上第一次看到那种深深的自责。 “哎。我想他一定是觉得我不可能是杀害毕方前辈的元凶,所以他才做出那么出格的事情,而且我真的很愧疚,因为救我,他却伤害了你的母亲。” 第四十一章 逃脱 鸟笼外风越来越大,风吹竹叶声悠远深邃。我透过缝隙看着外面夜空,月亮已经快要滑到半空了。 酒空了,午夜要来了。 “事实上那个人欺骗了你母亲的信任。”阿婉对羽歌说。“因为那个时候他们情投意合,岛上别人的话也许你母亲不会采纳,但他的建议你母亲却不能视而不见。” “前辈请继续说下去。” “那个男人对你母亲说,就这样莽撞地扣押这些鱼人实在有失偏颇,因为毕方首领自焚之后,并没有尸骨,不能证明就是被暗害了,其次,这些鱼人代表着龙宫的势力,如果不是证据确凿就扣押他们难免会引起龙宫的敌视。”阿婉说。“实话实说,这个男人的分析不无道理,即便是我真的杀了毕方,也应该进行一系列审判再对我进行惩罚。因为这不是两个人之间的快意恩仇,这是两个族群的冲突。” “我母亲就这样同意了那个男人吗?”羽歌一脸的疑惑,因为这毕竟是关乎鸟族祖先的问题,不可能只是一个外族人的一句话就改变计划的, “你母亲开始的时候是反对的,因为她是一个疑心很重的人,她害怕时日久了我会有什么阴谋诡计。”阿婉一边无奈地笑着,一边耐心地解释道。“直到那个男人想出了一个比较合适的策略,他说他有信心能让我如实招供谋害毕方的全过程,这样只要我承认了罪责,不管鸟人族如何处置我,龙宫因为理亏都无法干预什么。” “然后那个男人就借着招供这件事,取得了和你单独相处的时间,然后顺势把你救了出去对吗?” 阿婉眼神深沉地看着鸟笼外面,哀伤的情绪涌上面容。“没错,因为你母亲十分信任他,所以同意了让他和我单独相处的机会,可他却借着审问我的机会,偷偷潜移到河岸处,然后带着我乘船逃离了鸟岛……” “可他一个没有道行的人类又如何能不被任何察觉的情况下带你离开呢?要知道我们族人的视力是很敏锐的?” “他也是在赌博……”阿婉意味深长地说。“因为那个时候你们族人都以为是我真的杀了毕方,毕方作为你们的祖先,她的死亡成为鸟人族最大的噩耗,所有人都聚集在大鸟巢外的平台上进行默哀与祭拜,岛上其他位置已经没有任何巡逻的人了……不过这真的很冒险,一旦我们被人发觉,我想他自己的性命也会不保的。” “他!他这是在欺骗母亲,亏了母亲这么信任他。”羽歌愤怒地说道。“我不管这件事情孰是孰非,这个人类的做法实在太过分了。” 阿婉听了羽歌的指责,看起来便更加自责了。“其实在毕方这件事情上我是问心无愧的,但惟独对不起那个人类。他其实根本没必要帮我,我想除了他相信我的清白之外,更大的原因是他害怕如果我真的被处决了,龙宫和鸟岛真的会因此结下深仇大恨吧,在我看来他也是在保护你的母亲……” “哎。”我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其实有的时候可能就是一个小误会,但最终因为双方的不妥协,就导致雪球越滚越大。” “没错……”阿婉眼神突然变得柔弱起来。“我想你们岛上那个不许与人类过多接触的法令,根源也是那个人。你母亲或许真的被她伤害了,所以不光下了法令,还把这个人的所有故事都封存了起来。” “阿婉姑娘,你之后又见过那个人类吗?”我问到。 阿婉一声惆怅,缓缓摇了摇头。“我们到了青岛之后就分道扬镳了,我向南走回了龙宫,因为我的几个手下还被关押在鸟岛上,我想赶快回去搬救兵去救人,而他就一个人去了西面。” “他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没有想过再去找他吗?” “当然找过,不过其实我回了龙宫之后的境遇并不好,我本来的任务是去寻求联盟,结果援兵没请到,还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而且龙宫的各族首领很多都认为我真的杀了毕方,他们纷纷劝谏龙王免去我的职务。”阿婉一脸的无奈与委屈。“后来终于有了机会我离开龙宫四处寻找我的恩人,我一直向西走,都到了沙漠地带,却始终找不到他的踪影。我一度怀疑是不是青鸳已经派人杀了他。” “你们知道的,茫茫人海寻找一个人有多难……”她紧接着说。“后来我想他应该会回青岛的,所以就在青岛开了那家酒吧。那家酒吧一是为了筹集我的部众来攻打鸟岛,二就是为了找到那个人。” 阿婉、青鸳、毕方还有那个人类,她们的故事真的是错综复杂,就像一张纵横交错的网,死死地把她们几个人都囚禁在了里面。 “不过……”阿婉突然盯住了我,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我曾经一度把你当成了那个人,小哥。” “什么?”这话让我和羽歌都一时语塞。“这……这什么意思。” “从你第一次去酒吧我就觉得你很像他……看喜欢的人的眼神像他,喝酒的样子也像他,所以我还请你喝了两杯酒来进一步确认,结果发现你连说话的语气都好像他。”阿婉一直盯着我看,让我十分不舒服。 “阿婉姑娘,我觉得这没有可能的,如果按你说的时间来看,你和那个人离开鸟岛的时候,恐怕我还没出生呢……” 阿婉似乎也认同了我的反驳。“是啊,确实没可能是你的,也许只是你和他很像而已,因为当时离开鸟岛时,他差不多也就是你这个年龄。几十年了,早就物是人非了。” 又一阵狂风吹进了囚笼,让我们几个人都倍感凄寒,瑟瑟发抖。午夜快来了,马上就要进入另一天了,我们的希望又渺茫了几分。 “不说这些事情了,真是苦大仇深,越想心越乱。既然毕方回来了,一切都可以拨开云雾见日出了。” 羽歌无助地透过穹顶上的孔洞看着夜空。“我们现在说这些事情也没什么用了,明天阿婉前辈就要被处决了,如果毕方前辈不来救我们,这一切就将成为永远的遗憾了。” 羽歌说得没错,我和她没能救出阿婉,反而都被囚禁在这里,只有等道行高深的毕方亲自来营救我们了,这是我们最后的稻草。 “毕方?这种小事为什么需要她来救我们?”阿婉不解地说。“你们太小看我了。” “前辈,这是岛上十几种奇木编织成了绳索,我们不可能挣脱开的。”羽歌看起来万念俱灰。“浑身疲软无力,根本无法施法的……” “嘿嘿,我先前不就说了吗,等到午夜我自有办法逃出去。”阿婉柔柔地笑着。“马上就要午夜了,你们看好了。” 她话音刚落,身体就产生了剧烈的扭曲,突然长出了一身的鳞片,然后一片一片地脱落,身体也随之越缩越小,竟然变回了一只黑色的鲎鱼,而那捆绑地严严实实的绳索此刻也一下失去了力量,瘫软地落在地上。 “这!”我和羽歌完全看傻了。 紧接着,鲎鱼在地上扑腾了两下,散发出浓浓的黑烟,竟然越变越大,最后生长成为一个人形。 英俊的脸庞,不羁的长发,妩媚的阿婉变成了硬朗的阿晚。 他手指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我和羽歌身上的绳索就被割成了几截。 “是不是有种防不胜防的感觉。”阿晚开怀大笑起来,他声音变了,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其实这是我的一个计策,本来就是想佯装被抓住,然后潜伏进来屠杀你们族人解气的,你们其实不是救了我,而是救了所有的鸟人。” 第四十二章 埋伏 我们蹑手蹑脚的走出了‘鸟笼’。发现门外几个守卫早已鼾声如雷了,而且我想是因为青鸳对岛上那些奇花异木的功效太自信了,以为那绳索一定可以困住我们,所以除了那几个守卫之外,其他地方竟然没有任何人坚守。 建筑林立的聚落静地出奇。 “你母亲真的有些大意呢。”阿晚对羽歌说。“竟然真的只派这几个看着我们。” “也许是她太自信了,觉得你大战中已经受伤了,不会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如果这时候我偷偷潜入到她的寝室,是可以将她一举拿下的。”阿晚冷静地说。“然后逼她释放我的手下。当然现在我不必再这样做了。” “阿晚前辈,我们已经打伤了你那么多手下,你用一个军队的惨败来换回十几个人的自由,这真的值得吗?”羽歌犹豫地说。 阿晚眼神中竟丝毫没有犹豫。“那十几个人中不乏在龙宫中有职位者,而且都跟随了我几千年了,我没有理由不救他们,但你们能够驾驭那么古老的法术确实是我始料未及的,我轻敌了所以被打败也不冤枉。事已至此我也别无选择。” 我们三个沿着树林的小路,缓缓走向湖泊。一路上了无人烟,只有几声清脆的鸟鸣时而惊响。 湖水依旧波光粼粼,水汽氤氲。两岸的树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故地重游.....没想到这里一如曾经一般美丽。” 行至假山处,我们给他指了指那个隐秘的小洞,阿晚才恍然大悟。 “当年我就觉得这个地方的气流有些异常,只是因为靠近湖水本身就气候多变我也就没有在意,没想到真的暗藏玄机。”阿晚抚摸着洞穴的轮廓,忍不住暗暗惊叹。“这种伪装技术真的一点也不输我们鱼人。” 走近洞内,热气依旧在甬道内肆虐,像一股飓风扑面而来,不一会儿汗水就浸透了衣衫。 阿晚更是像被淋湿了一半,汗液顺着衣袖止不住地流淌。“我们鱼人修道前都生活在水中,很难忍受这种酷热的。” 此刻洞**的光似乎比昨日还要透亮,把甬道的石壁都照得一片火红,阿晚迫不及待地走在前面,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当这一片火焰世界尽收眼底之时,阿晚傻傻地愣在了原地。 “是的……那晚就是这里。”阿晚喃喃自语。“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缓缓流淌的岩浆,布满红色沟壑的石壁,墙上那一幅幅斑驳的壁画,还有那在四处蔓延滋长的冰草。这幅画勾起了阿晚无限的遐想。 “前辈,可这里并不像你所说的烈焰滚滚,虽然恶劣一些,但说不上是人间地狱。”羽歌迟疑地说。 “我敢确定那夜我就是在这里见到的毕方,她就站在这洞穴的最中央。”阿晚坚定地说。“但是那夜的火焰却比今日要爆裂许多,我也不知道为何?” 阿晚沿着洞穴的石壁转了一周,把这周围的壁画都仔细地看了一遍。“那日事发突然,竟没有在意墙上这些神秘的画。” 他指了指最后那一副鸟人与人类相拥的怪画,忍不住冷笑了起来。“这不是就是青鸳和那个人类吗?我绝对看不错的,我猜这肯定是毕方的杰作,看来注意到她们相爱的人还不止我一个而已。” “可这些壁画都是讲述的鸟人的历史,这一副相拥的画面又能说明什么呢?”我不解地问。 “是两个种族的交融,这种事情是足以被写进历史的。”阿晚轻轻用手抚摸着墙上的刻痕。“你看,这画还是个半成品,只是雕刻了些简单的轮廓,都还来得及上色。” “这幅画还没完成,毕方前辈就遇到了意外,我想应该是这样。” 阿晚默许了我的说法。“毕方真的是个有意思的神灵,她竟然肯耐心地将自己子嗣的成长历程都耐心的记录下来,所以我一直都不相信许多古书上记载的那种毕方是灾祸象征的说法。” “阿晚大哥,如果你准备好的话,我们准备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一个地方?难道你们要带我来的不是这里吗?” “是这里,但是别有洞天。”说着我和羽歌就把阿晚带到了那个通往囚牢的小洞处,令我们惊奇地是,只是一夜,洞口竟然再次长满了冰草。 我们像昨天一样将那些冰草连根拔起,冰晶碎落满地,一股海腥味随之从小洞中泄漏出来。 “这!这是我族人的味道。”阿晚惊呼道,然后不假思索地钻了进去。 我跟羽歌连忙跟上,生怕阿晚见到那番惨状时会控制不住自己。 小道一如往常一般阴森灰暗,那一声声惨叫依旧在里面绕梁不绝,随着我们逐渐深入,阿晚越来越慌,越来越忐忑。 “他们难道在这种地方……” 这时候我和羽歌都不敢再说些什么,只能静静地看着阿晚,希望他能够镇定。 那层层交织的链条终于出现在了我们面前,那十几个被囚禁在水中的鱼人此刻已经奄奄一息了,我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在于直视这所有的一切。 “你们……”阿晚的声音沙哑到只是听着都感觉刺痛。 “你们既然不救我们,就别再打扰我们,让我们等死好了!”那些半死不活的鱼人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我们。 但当他们看到阿晚时,他们开始猛烈地扭动着身体,身上的苔藓纷纷脱落,铁链发出震震巨响。 “阿晚首领!阿晚首领!”他们声嘶力竭地喊着。 “阿晚首领!我们……知道您一定会来救我们的,我们已经等了……不知有多久。” “该死的鸟人!” 阿晚看到这般惨状,浑身都在震颤,眼睛深润了起来。“简直欺人太甚!” 他猛地走向前,将那些铁链一一拽断,那些鱼人已经几十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身体早就麻木无力了,一失去这些铁链的束缚,他们反而连站都站不稳,一个个瘫倒在水里,气息微弱。 “我们终于自由了。”这些鱼人都纷纷痛哭起来。“老大,你一定我替我们报仇!” 当他们慢慢恢复了神志,他们才注意到我和羽歌的存在。“老大,快杀了这个小鸟人解气!” 说着其中一个枯瘦如柴的鱼人就朝着羽歌扑来,可他们身体早就萎缩得不成样子,哪还有什么力气,还没走到羽歌身边就又摔倒在水里。 “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解释的,但这件事与这小姑娘无关,你们一定不能伤害她。”阿晚喝道。 “老大……你知道我们这些年都是怎么活下来的吗?”一个鱼人哭号道。“我们靠吃蝇虫活下来的。” 阿晚攥紧了拳头,但随即又平复了下来。 “先不要抱怨了,我先把你们救出去。”说着阿晚俯下身来,背起一个虚弱的鱼人钻进了小洞。 我和羽歌也连忙扶起两个鱼人,搀扶着他们缓缓前行。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们终于把这十几个人鱼人陆续抬到了毕方修炼的洞中。这火焰弥漫的洞穴果真不同寻常,我们虽然觉得炎热难捱,可这些鱼人却在这种温度下,身体很快就恢复了机能,不一会儿竟然就能站起身来了。 “小哥,你说过毕方就在这个岛上,那她现在具体在何处,我们要赶快找到她,好给我的手下一个交代。”阿晚焦急地说。“我要把所有的鱼人包括被你们俘虏的那些都带走。” “毕方前辈见了我们之后就飞去别出了,她只是让我们把你带到这里,并没有说何时会出现。” 我们正谈话间,突然就听到洞**一阵喧嚣,人声嘈杂。 不一会儿,青鸳就带着另外两个长老,还有一大帮拿着火把的鸟人冲了进来。 “想跑可没那么容易。”她清冽的嗓音在这洞穴中显得格外刺耳。 这架势真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们看到四处无人看管,早就应该想到这会是青鸳设下的一个埋伏。 阿晚失望地看了我和羽歌一眼,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亏我这么信任你们,没想到你们都是在骗我而已。” “不是这样的!”羽歌喊道,然后一下就挡在了阿晚的面前。“母亲,你不能伤害他,他是无辜的!” 第四十三章 真相 洞**战势一触即发。 青鸳和另外几个长老一进入洞穴就摆好了架势,就像那日为龙少祛毒时一样的仪式,她们站成一个均衡的三角形,一边变换着手势,一边念诵着咒语。“manu!manu!” 白色的羽毛从洞外源源不断地飘来,本来松软的羽毛相互挤压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厚实的墙,将那窄窄的出口堵的密不透风,我们被彻底困在了洞穴中,插翅难飞了。 “不可以!”羽歌气势汹汹地说。 “羽歌!你这混账赶快给我闪开,这是种族之间的大事,你个黄毛丫头没有参与的权利。”青鸳厉声喝道。“你之前所做的错事我都可以原谅你,快给我退下。” 青鸳那恶狠狠的眼光似乎要焚烧掉眼前的一切,若不是羽歌勇敢地挡在前面,怕是顷刻间这洞穴之内就是血影刀光了。 “不可以!”羽歌奋不顾身地大喊道。“母亲,你真的错怪阿晚前辈了,他并没有杀害毕方前辈,这我和泉都可以作证,我们亲眼看到过毕方前辈。” “是的,青鸳首领,我也可以作证!而且一直在保护我们,她此刻就在岛上。” “满口胡言!我看你们是被蛊惑了吧?”虽然我们口口声声地劝解,可一触即发的氛围却没有得到丝毫的缓解,从青鸳的架势就可以看出,她并没有丝毫要相信我们的意思。 “该死的人类!我们族人的事情你凭什么插嘴。”青鸳把矛头突然指向了我。“你们人类都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对吗?” “我只是不想看到这种误会越积越深,最后弄得两败俱伤。”我平定了下心绪,冷静地说。 “你……”我说的这话其实并没有多少分量,可青鸳的神情竟突然恍惚起来。“你算什么?” “首领,我想你曾经的爱人也是出于这个目的才会选择救下阿晚的。他是为了不让你做错事!” 这句话就像尖刀一下刺进了她的心口,青鸳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她嘴唇气得剧烈颤动,不住地喘着粗气。“你这臭小子!好大的胆子。” “哼!小姑娘看来我错怪你了,你母亲一意孤行连你的话她都不信。”阿晚轻蔑地说。“我看她是心里有鬼吧。” “你说什么!”青鸳气得脸色发青,浑身颤抖。 “我虽然现在体力衰减了很多,但却不至于像二十年前那样道行尽失,现在的情况下,想要在这一群鸟人喽啰中生擒你可以一点都不是难事。” “你!”青鸳气急败坏起来。“manu!” 鸟人三长老组成的三角阵又开始运作起来,她们手指如同抚琴一般在空中撩拨着,衣衫飘飘,巨大的气浪在洞**流窜。 羽毛排山倒海地朝我们袭来,万箭齐发,声势浩大。 “快躲到后面来。”阿晚一下子冲到了前面,然后双手竟然开始将墙壁上那些冰草吸收聚拢在一起,瞬间凝结成一面巨大的冰晶屏障。羽毛凌烈地击打在障壁上,发出密集如雷雨般的声响。 我和羽歌被两股力量相互撞击产生的巨大气浪瞬间掀翻在地,痛苦地呻吟起来。 天啊!毕方前辈你在哪里啊?你害苦了我们了!我在心里暗暗抱怨。 两股强大的力量就这样对峙着,洞**的墙壁上石头纷纷脱落,岩浆喷涌而出。 突然间,堵住洞口的那层厚厚的羽毛突然被火焰烧成了灰烬,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外向内传来。“咦?我的洞怎么被堵住了。” 这个声音就仿佛是一首安魂曲,将阿晚与青鸳剑拔弩张的阵势一下子消解地一干二净,所有人都一脸惊愕,纷纷望向洞口。 一身飘逸的青衫,一头火红色的长发,那个魅影一步一步走了进来。犹如照亮黑夜的一道曙光。 正是毕方,此刻她怀里捧着一堆奇形怪状的水果,手里还正拿着一颗已经吃掉了一半的羊桃,看到这洞**浩浩荡荡的阵势,她才缓缓把水果都放在一边,惊喜地说。“呀!你们竟然都在,太好了。” “毕方!”青鸳的神情一下子松弛下来,她激动地呼喊着,然后竟然一下跑过去抱住了她。“你……你真的没有死。” “嘻嘻,青鸳妹别来无恙啊。”她用手轻轻抚摸着青鸳的头发。“你也真是的,我哪这么容易死?” “我那天确实看到你化为一团火焰……” “嘻嘻,我会慢慢把这事情讲给你听,这些年真的辛苦你了。” 周围那些鸟人看到毕方的到来,都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纷纷俯下身准备行礼。 “Rangatira!” “Rangatira!” “Rangatira!” 毕方连忙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toku tama!” 她站在最中央,就像是一场电影中最耀眼的主角,所有的鸟人都甘心拜倒在他的裙下。 她不经意地把目光又投向了我们,笑着说。“这次要谢谢你们了,把该来的人都叫过来了。” “毕方前辈!”羽歌委屈地差点哭了出来。“您如果再不来,这里真的快要变成人间地狱了。” “太久没回来了,我把岛上的美食都尝了一遍。”毕方拖着逶迤的裙褶轻盈地朝我们走过来,然后轻轻捏住了羽歌的脸颊。“嗯?你叫什么呀?” 羽歌这才醒悟过来。“毕……毕方姐姐。” 最后她才慢慢走到阿晚的身前,略带歉意的看着他。 “毕方,你可是真把我坑惨了。”阿晚一脸的抱怨。“你知道吗?这二十年……” 他话还没说到一半,毕方就踮起脚尖,把手扶在他的腰间,给了他一个烈焰一般的吻,这一吻让阿晚呆若木鸡地杵在那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嘻嘻,这个补偿可以吗?” 然后两人含情脉脉地相视一笑,笑声如风铃般悠扬。 而身后那些鸟人,却个个议论纷纷,气得抓耳挠腮。“Pupuhi!” “好了,这个二十多年的谜题终于可以被解开了。”毕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默默地看向我和羽歌。“而且还有两个年轻人的一些小秘密。” “毕方,你先把那晚的事情说清楚吧,为何我进入这洞穴之后,你就自焚了。”阿晚说。 毕方轻轻摇了摇头。“不,那不叫自焚,那是我作为神灵的一个修炼而已。” “仪式?”青鸳也颇为疑惑。“姐姐,我跟随你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你还有这类似的修炼。” “是的,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因为这算是我生命中最薄弱的一个环节,为了自我保护,我肯定是不可以乱声张的,但今天这样的情形,为了解释清楚我没有理由再隐瞒下去了。”毕方一下子变得一本正经起来,表情也庄重了许多。“这个自我身体转化过程叫做‘涅槃’。” 我惊呼道。“涅槃,逝者不死,浴火重生。” “没错,小伙子知道的不少吗,每过一千年我就要涅槃一次,涅槃之时,我的法力会急剧衰减,化为一团火焰,然后由一根羽毛在火焰中重生为人形。重生之时,我必须十分准确地唱出咒语,一个音节都不可以错,这个过程在我出生就已经注定了,无法违逆。阿晚闯入我洞穴的那日,正值一千年的循环之际。”毕方回答道。 “我无意地闯入,是不是打断了你的涅槃过程?” “是啊,你一下子闯进来,我直接前功尽弃了,火焰会直接吞噬掉我,我将荡然无存。危难之际我只能暂时将你的道行吸收过来保护自己,但这个重生过程已经被打断了,我只能停留在一根羽毛的状态。”毕方说起这段事情之时,眼睛在不安地眨着。“不过好在,我的性命是保住了,只要一直呆在我的洞穴里,这充满能量的高温依旧能让我缓慢地恢复过来。” “那?”阿晚似乎并不怎么认可这个说法。“那为何这么久都没有现身?” “这就要怪你了,所以说你也不冤枉,你和青鸳那日在洞**打斗,结果你把我不小心夹在的衣袖中,然后又跟着那个人类离开了鸟岛,这下我就再也没有恢复了。”这下竟然轮到毕方抱怨了,她开始怨念地看着阿晚。 “这……”阿晚惊呼一声。“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我竟然全然没有察觉。” “姐姐。”青鸳也是一脸的茫然与无奈。“你为何也从来没告诉过我这些?那怕我知道其中任何一点细节,也不至于这桩闹剧发生。” “我也是做的不对。”毕方笑着说。“其实那日涅槃之前我是想告诉你的,可是你那时心不在我这,嘻嘻。” “啊?” “那些日你每天都跟那个人类在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抚琴,以为我不知道吗?”毕方讪笑道。 “姐姐你不该提起他的,我早就把那个人忘了。”青鸳神情变得异常复杂,眼眸中似乎藏着千种情绪。“是我那时太傻了,才会相信他,最后他竟然背叛了我。” 毕方却果断地摇了摇头。“青鸳,你大错特错了,你知道吗?我能够回到这里,还多亏了那个人。” 第四十四章 身世(上) “不要再说了。他那时是不可能知道今天这些缘由的,他是狠心地抛弃了我,跟着阿婉逃离了这里。”青鸳悲伤地说,原本凌厉的目光此刻却柔弱起来,不知何时变得伤痕累累了。“你可以原谅阿婉,却永远无法原谅他。如果他回来,我会果断杀了他。” “你为什么会觉得他是背叛了你?”毕方哭笑不得。“只是因为他救走了一个无辜的人,挽救了一场更大的劫难吗?” “他骗了我!他说得每句话都是假的!我不会再允许岛上任何一个人和人类在一起!”青鸳歇斯底里地说。 “青鸳首领,虽然我们互相讨厌,但我还是实话告诉你,我和你的心上人只是喜欢在一起聊天而已。”阿晚说。“逃离鸟岛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你们什么都不懂!就算你们说得都是真的,我依旧无法原谅他。”青鸳怒吼道。“他如果真的记得自己的誓言,他就一定会回来的。可是他没有,这足以说明他的心早就死了。” 毕方突然讪笑起来,轻轻摆弄起自己火红的头发,就连四周的火焰也都跟着跃动了一番。“嘻嘻,青鸳妹妹还真是痴情呢,痴情又胆小。我看青鸾妹妹应该还爱着他吧,不然何必说这么多。” “我……”青鸳突然变得胆怯起来,就像一下被打中了死穴。“我恨死他了。” “青鸳,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就会明白所有的事情。”毕方说这话时却把目光看向了我。我本来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来看他们的爱恨情仇,她突然看我是所为何事呢? “小哥,你何不拿出你裤子口袋里的那个东西让青鸳看看呢。” 裤子口袋?我尝试摸了摸自己口袋,只剩下那颗先前装毕方羽毛的红色香囊了,松软的木屑依旧可以隔着丝绸摸出个大概。 “是这个?”我迟钝了片刻,才想起来这里之前,那道士曾经让我将这香囊交给它的主人。只是这颠沛流离地,这件事早就忘掉一干二净了。 这颗简陋的香囊不知有什么魔力,竟让青鸳黯然失神,私有千言万语要讲,却哑口无言。 浅浅的眼窝中顷刻间泪雨磅礴,冰冷的泪水落在炙热的地板上,升腾出阵阵白烟。 她奋不顾身地冲到我的面前,一把夺过那个香囊,死死地攥着手里,咽泪妆欢,不停默念着香囊上那句鸟人语。“araha koa。” araha koa就是我爱你。 “他若真的抛弃了你,忘记了你,那这颗香囊早就该化为灰烬了。”毕方说。“你真得误会了他,他之所以离开鸟岛,一是为了救出阿晚防止一场灾难,二是为了找到一个证据证明我依旧存在着。我想在他之前就读过很多神话故事,研究过很多古籍,对涅槃这件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他……为什么这么傻?”青鸳轻轻把香囊放在脸颊,痴痴地说。“他为什么不能明着告诉我。” “你那么冲动,恨不得马上杀光所有的鱼人,让他怎么告诉你?他爱你所以才会想帮你承担这一切。” 青鸳疯狂地摇晃着脑袋,头上的发髻一下散开,头发乱成一团,神情恍惚。“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姐姐你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他死了。” “什么!” “他已经死了很久了,快有十年了吧。”毕方平淡地说。“逃离鸟岛之后,阿晚把我带到了龙宫,后来就随着湖水又被冲到岸上,索性有个路人发现了我与其他羽毛的不同,就把我小心的保存起来,再到后来几经转手,被一个羽毛收藏家发现。而那个羽毛收藏家就是他,十多年的找寻,他跑遍了中原各个城市,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寻找我,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找到了,他把我装在这个你缝制的香囊里,满心欢喜地准备来找你,可是那时他已经积劳成疾,身患绝症了。” 青鸳傻了一般瘫倒在地上,泪珠若得似珍珠,滚落满地,那可怜的面容让人看了如针扎,如刀绞,如芒刺在背。 我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神情,这一刻她身上那白色的薄纱显得那么素雅,她的眼神变得一尘不染,纯洁得像个孩童。刚刚身上那些盛气凌人的气息全都不见了,宛若另一个人。 “母亲……”就连与她朝夕相处的羽歌都惊讶不已。 她竟然缓缓地哼起一段歌谣,沙哑的声音,凄婉的旋律真让人听了潸然泪下。她身旁的鸟人都掩面哭泣,留下了泪滴。 我感觉洞**风突然消停了,草木突然停止了凋落,岩浆停止了流淌,就连洞穴顶部湖水也突然结成了冰。洞穴外那皎洁的月光也被抹去了光辉,天地间仿佛只剩那段旋律。 “这是人类的古曲凤求凰。”她自言自语道。 我们还沉浸在刚刚悲伤的歌声中,青鸳突然间飞上了天空,张开了翅膀,她伸出双手再一次像抚琴一般在空中挥舞着,翅膀上的羽毛不断从上面被抖落下来。她眉头紧皱,额头上布满汗滴,嘴唇轻微抽搐着。 “我要去找他。” 我分明看到那些白色的羽毛在洞**的红光下透射着点点血斑。 “青鸳!你这是在干什么?”毕方吼道。 “母亲!”羽歌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到了,只能不断叫着青鸳的名字。 青鸳根本没打算停手,她手挥舞的速度更快了,她紧闭双眼根本没有再看我们。越来越多的羽毛开始在空中飞舞,零碎的白色,像极了一场凄寒的大雪。 “悲莫悲兮声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她哀婉地诵道。 毕方猛然飞上天去,张开了火焰的翅膀,一下把青鸳拽了下来。只剩被烧焦的漫天羽毛,在风中孤零零地飘摇。“青鸳妹妹,你疯啦?你要自杀?” “为什么拦着我,我要去找他。”青鸳一脸的怨恨。 “你想要殉情,你真的能狠心抛弃自己和他的女儿吗?”毕方一边劝慰着,一边温柔地盯着羽歌。“是不是呀,小妹妹。快劝劝你母亲。” 第四十五章 身世(下) 难道是羽歌?我恍然大悟,羽歌曾经是说过自己是个私生女,莫非她是青鸳和那个人的孩子,这可真是始料未及呢。 “什么?”羽歌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青鸳看了羽歌一眼,脸上那决绝的神情一下子就被一丝悔悟冲淡了。 “是......啊,我不该这样死去。我不该丢下她一个人。” “母亲,我!我真是.....”羽歌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女儿,对不起。”青鸳哭泣着说。“你.....你是我们的孩子,在他走之前我就有了身孕。” “哈哈,有意思,你们鸟人是真的有意思,一面阻止着与外族接触,结果自己的小公主就是人类与鸟人的混血。”阿晚忍不住惊呼起来。“真是荒谬!” “为什么会是这样?你设立了那么多法令,阻止我与人类接触,可我自己本身竟然就是......”羽歌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我能感受到她在微微颤抖。 “我是因为自己经历过痛苦的事情,所以才想保护你,不想让你经历这些。”青鸳伤心地说。“所以才会对你严厉一些,只是怕你误入歧途。” “嘻嘻,青鸳妹你越是保护,却越适得其反,她还是爱上了一个人类。”毕方笑了起来。“真是世事轮回啊。” “我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再重蹈覆辙!”青鸳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我不允许他们在一起。人类,你明天就必须离开这里。” “妹妹,很多事情不是你允不允许就可以左右的。你仔细看看这位小伙子,不觉得有几分眼熟吗?”毕方又把笑脸转向了我。 这让我浑身的不自在。 青鸳再次用那种陌生又熟悉的眼神注视着我。“难道!他……” 这时阿晚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天啊,不会吧。” “小伙子,你先给青鸳讲讲你的身世吧。”毕方轻佻地说。“一定要说慢点,不要吓到他们。” 这话真是让我无言以对,我只能佯装玩笑般地回答道。“毕方前辈,你就别开玩笑了,我就是个普通茶店老板,能有什么身世?” “不,我要你把你知道的都仔仔细细地讲出来。” “好吧。”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心情却真的有几分愤怒,不知道这毕方这么揪着我不放。“我爸爸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他生前的事情我也不了解,他常年不在家,一直都在外地奔波,好像一直都在寻找什么东西。我对他没有太多感情,而我妈妈在我爸爸去世之后,就改嫁了,然后基本就没给我再打过电话,你们满意了吧。” 羽歌也听不下去了,紧紧攥着我手,气势汹汹地说。“泉已经很难过了,他一个人类会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你们何必让他说出伤心往事呢!” 我自己觉得说出的话一点意思都没有,可青鸳和阿晚却听得目瞪口呆,惊诧不已。 “小哥,我从来没问过你,你贵姓?”阿晚急切地说。 “你们别再问了,我来替他说吧,他姓柳。” “柳!” “柳先生!他是柳先生的儿子!” 不管是青鸳还是阿晚,脸上的肌肉此刻都因为扭曲而走样,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能让他们这般神情。 “小哥!我给你说过的那个我的恩人,他就是柳先生,真像啊!哎!那日请你喝酒之时我就该想到的。”阿晚捶胸顿足起来。 他们激动不已,可我却一点体会不到其中的深意,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观望他们脸上复杂的表情。 “好了,就让我来把故事讲完吧。”毕方笑嘻嘻地打断了我们。“那个人回到大陆之后,奉家里人的媒妁之言,很快就结婚了,并且有了个自己的孩子。把我找到之后,他就发觉自己身体已经朝不保夕了,于是就将那香囊托付给了他的一位朋友,一个常年与妖魔鬼怪打交道的道士,然后请求道士在一个合适的时候交给他的儿子,希望他的儿子可以将他的人生延续下去。” 毕方这话简直就是完整地说出了我来鸟岛前的经历,左道长,香囊,完美的契合。 “小哥,很抱歉,那个人就是你,柳泉。”毕方朝我抛了个媚眼,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泉!你!”羽歌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啊!” “小哥!天啊,哈哈哈。” “不然为什么他们的血液可以交融在一起?”毕方见大家这幅吃惊的表情,开怀大笑起来,就好像自己的恶作剧得逞了一样。“这可是两个十分有缘的年轻人呢。” “那他们就更不可以在一起,这简直是违背天理,他们有一半的血亲,我想在任何一个种族都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吧。”青鸳厉声说道。 不光是青鸳,就连阿晚此刻也是唏嘘不已。“是啊,小哥,你们两个确实不可以在一起,这是所有种族的共识,如果我提前知道你们有这样的渊源,我死也不会怂恿你去追求她!” 这两个敌对的几十年的人,此刻语调出奇得一致。一时间我和羽歌变成千夫所指,就差把我们大卸八块了。 “可有些事情却不是你们能左右的。”毕方笑嘻嘻地说。“为时晚矣。” “什么意思?” “昨夜这个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在树林中做了男女之事,嘻嘻,还真是缠绵悱恻呢,让我这个姐姐都看得羞羞的。”毕方兴高采烈地说。“是为了采阴补阳呢。” “毕方前辈!你!”羽歌一下羞红了脸。 “前辈!你耍我们!” 这话让青鸳脸色瞬间惨白,她用手颤抖着指着羽歌。“快说,毕方前辈说得是不是真的。” “我……我是为了救泉……是毕方前辈骗我做的。”羽歌虽然嘴上反驳,却还是灰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羽歌,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昨晚你……” 羽歌轻轻捂住了我的嘴巴,她不想让我再说下去。“泉,你不要说了,这都是我自愿的。” 她轻轻给了我一个吻,是一个薄如蝉翼的吻。 一世情殇,百年轮回,几层浓雾,几叠波涛。 “哈哈哈,是不是很有趣。”毕方笑声在洞穴回荡。 “这!我活了上万年,第一次听到这种荒谬的事情,真是见鬼了。”阿晚今晚不停被各种奇闻刺激,额头上已经渗满了汗珠。“毕方你为何要这么做?” “混账!”青鸳站起身来,挥起手掌就朝我和羽歌走来。“我现在就要打死他们。” ”等等,青鸳妹妹。”毕方一把抓住了她。“羽歌小妹妹不管怎样,都属于鸟岛上的人,这生杀大权是不是应该由我这个祖先来定夺呢?” 青鸳想说些什么,却又无力反驳,只能慢慢放下伸出的手臂。“是应该这样,请你重重惩罚她。” “我宣布从此之后羽歌将被逐出鸟岛,和鸟人族不再有任何关系。不得使用鸟上任何资源,也不用听从首领的指令,从今之后你就是没有种族没有身份的人!”毕方清了清嗓子接着说。“而柳泉,以后也永远不可再踏上鸟岛,不可对外宣称与鸟人有任何关系。明日清晨,你们就和阿晚首领一起,永远离开我们的家园!” 所有能听懂的人都愣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第四十六章 往事 (一) 男子随着那叶木舟被冲到了河岸。他来到了一个梦幻般的地方,一个在地图上没有记载的地方。 海上潮涌,大雨滂沱,无意间他竟漂流至此。 这看起来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草木林立,应该不会有人生存于此。 可他分明看到一个白衣女子就站在河岸边。 她素衣飘飘,在哼唱着一首天籁一般的歌谣。 她和一般的姑娘,并没什么两样, 除了,似乎更仙姿佚貌一些。 (二) 悠长的琴声此起彼伏从湖畔传来。 这样的乐音,这个岛以前不曾有过。 白衣女子此刻正端坐在男子身前,男子携手与她在共同抚弄一把古筝。 “青鸳,你学的真快。”男子满意地说。 白衣女子也不回答,只是微笑着。 “你喜欢这琴声吗?”男子抓起她的手,琴声慢慢消散了。 白衣女子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青鸳,在这古琴之中,你听到了什么?” 女子拿手指在沙上轻轻划着,一座山,一条河。 沙中的世界便是人心的情动。 “一曲高山流水,竟让我在这世外寻到知音。”男子掩饰不了心中的激动。 (三) 岛上不知何时来了一群奇怪的人,尤其是带头的那个白衣。 他时而是个俊美的男子,时而又是个妩媚的女子,真叫人琢磨不透。 他叫阿晚。 阿晚很喜欢和男子饮酒阔谈,他酿得一手好酒。 世间万物,只要是目光所能触及,在他手中,都是琼浆佳酿。 没有什么是一杯酒不能冲淡的。 男子很羡慕他,羡慕他的洒脱与不羁。 (四) 星淡湖清,蟾光惹人醉, 琴婉萧瑟,月色唏醉人。 一位白衣少女正在湖畔上轻抚琴,她端坐在石凳上,湖上升腾的水汽让她起来像仙女一般。 她的琴声是如此的悠扬,纤细的玉指在弦上撩拨着,树林,流水,清风,明月,仿佛一切都甘愿静下来听她的心声。 琴声中流露着渴求,识曲人一听便知。 只有不远处的一个灰衣男子,他似乎根本听不到这些,而只是沉醉于杯中的佳酿,他醉意阑珊,眼神迷离。 “凤求凰,你为什么总是弹这首。”男子醉醺醺地说。 “因为喜欢。”少女收起了琴声,走到男子身边,将他从地上扶起。 男子仍是只中意手中的酒盏,不经意间竟将酒水溅了少女一身。 少女并无半句埋怨,她平时并不温柔,此刻却生不起气来,依旧搀扶着书生在石凳旁坐下。 “青鸳,我想永远听你弹琴……” (五) 女子惬意地侧躺在男子的胸口, 薄如蝉翼的素衣仿佛是落在玉肤上的阳春白雪。 月色静谧,人静默。 到底要等谁先开口呢? 她突然递给了他一个香囊,一个看起来那么不起眼的红色香囊。 “这是我为你做的,上面有我相对你说的话。就是做工有些糙,你别嫌弃” “青鸳……” “看到它,就像看到我。”女子害羞的说,“希望你能一直记得我。” 男子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紧紧地抱住了她,撩拨着她落在眼角的头发,比抚琴还要轻柔。 “你一定不能丢掉它,丢掉了它就代表丢掉了我,带着它就代表心里一直有我。” 男子神情散漫地点了点头。 “青鸳?我们这么做你族人会认同吗?” “不要管他们。”女子呼吸浅浅,轻轻贴上了她的薄唇。 “青鸳……” 男子僵住了,手指还停在她脸颊上。 这一刻他听不清,是自己沉沉的呼吸声还是林间涤荡而来的风声。 (六) 两人正在缠绵,湖畔却传来了一声惨叫。 这个声音是来得这么不和时宜。 “是毕方姐姐!我们快去看看。” 他们丝毫不敢怠慢,马不停蹄地跑向湖岸,跑进了一个隐匿的洞穴。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惨烈的画面。漫天焦灼的火焰,可以融化一切的温度,还有在原地醉意阑珊,不知所措的阿晚。 “毕方姐姐对你这么好,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阿晚无力招架,被打晕在地。 (七) 男子静静地坐在地上,掏出一把玉箫。 萧声凄婉,有如肝肠寸断。 “胡笳十八拍……”这一曲让少女陷入了悲伤。“你有心事。” “青鸳”男子恳求道,“而且你现在是一族之长,我请求你放过他。 少女生起气来,她转过头不想再看男子一眼。“他杀了毕方姐姐,我不会放过他的。” 男子轻轻抓住了她的手。 “别傻了,青鸳。你杀了他,那他的族人肯定还会再回来的。” “而且我们并没有证据。” 少女没有再说话,只是凄凄地望着月亮。 “龙宫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别说了,你是不是爱上了她。”她将他的手轻轻甩开。 少女这句话就像盛夏夜的寒雪,让人心头凄寒。 “青鸳!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只是不希望你做错事。”男子一脸的无助。 “今晚就是他在这世界的最后一夜。” “等等!能不能让我和他聊聊……”这是他最后的请求。 (八) 男子带着阿晚来到那青草萋萋的河岸。一如往昔,这里寂静如初。 他慢慢将阿晚背上了那叶长满苔藓的木舟,他表情决绝,似乎没有忐忑和犹豫。 “柳先生,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男子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划起了桨,在水畔荡起一圈圈波纹。 “柳先生,你不必为我做这些,我知道你深爱着她。” “阿晚,你忘了我曾经说过的话了吗?那个我憧憬世界的样子。” 小舟就这样顺着洋流飘走了, 清风依旧,明月依旧,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九) 远处的树林间,白衣女子和她的养女飞在半空中。 “母亲,你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走了吗?” 白衣女子突然哭了起来,淅淅沥沥的泪水,化为这一季的雨花。 “我对他下不去手……” “母亲……” “小织,你以后一定不要像我一样。” 她们只能注视着那页木舟在清冷的月光下渐行渐远。 她那时还不知道自己早已有了身孕。 第四十七章 归途(上) 风箫声动,群鸟和鸣,这将是我最后一个驻足在鸟岛的清晨,微醺的阳光中带着几分凉意。 以后或许这里就会变为记忆中的冰山,再也无缘涉足了。 那些九死一生的鱼人行动迅速,他们疯狂地敲打着扭曲的铁板,花了没多少时间就把大战中被雷电摧毁的游艇修得完好如初。我和羽歌帮着他们陆续把伤残抬上甲板,殊不知我们也将和他们一起,坐着这艘船漂洋过海离开这里。 此刻站在河岸边为我们送别的只有毕方和重伤初愈的羽织。 青鸳没有出现,这是我们意料之中的事情,也没有人狠心去勉强她。 只是羽织的出现,还是让羽歌胸中的委屈与不舍倾泻而出,她突然跑过去,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姐姐。“姐姐我以后再也回不来了。” 羽织却显得出奇地平淡,只是她身体似乎还有有些抱恙,“咳……妹妹,你的事情毕方前辈都告诉我了,没什么好伤心的,我该为你高兴才对。嘿嘿,我的小妹妹终于长大了。” “姐姐……”羽歌忍不住嚎啕大哭,她一下就钻进羽织的怀里。“其实我只是舍不得你。” “傻瓜,总要一个人生活的。”羽织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然后突然冲我眨了下眼睛,微微笑了笑。“你可要照顾好我妹妹,不然我会找你算账的!” 说完便轻轻亲了下羽歌的额头,把她推上了游艇。 “大家都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我们就要出发了。”阿晚在船头尽情地呼喊着,那副神情与两天前他率领大军进攻时已经截然不同了,那是发自内心的释然。 “阿晚首领!我们准备好了!” “wha!”天上突然飞来两只鸟人,拖着一个摇摇欲坠,手舞足蹈的男人,然后把他一下丢在河岸上。 我定睛一看,这连滚带爬的原来是龙少,这两天没见到他都忘了他还在鸟岛上了。 “你们这些丑八怪放开我,老子不怕你们。”龙少嘶喊着,气势汹汹。“在我的梦中,老子谁也不怕。” “别闹了,龙少,我们要走了。”我慢慢把他拉上了船。 “泉哥!我们要去哪里?”龙少一脸委屈地推搡着我。“我都死了,怎么还要颠沛流离的。” “哎呀!你还没死……你就只管跟我走就好。” 我们几个人刚要把胡搅蛮缠的龙少拖上船,羽织却突然打断了我们。 “咳……等一下,龙少先生,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她快步走上前来,在龙少手里塞了一个小小的东西。 收到礼物的龙少一下子就变了一副模样,突然绅士起来。 “羽织姑娘,你果真对我是有好感的,我就说我看人绝对不会错。”龙少兴高采烈地摊开手,迫不及待一览手中宝贝的全貌。 “咦!是一颗香囊!”龙少拿在手里仔细把玩着,并拗口地念着上面写的字。“a-ra-ha k-oa……哈哈,羽织姑娘你真的不同寻常,竟然送这种东西。” “族人们都告诉我是你那天勇敢地救了我,谢谢你。”本来高冷稳重的羽织此刻竟有几分羞怯。“这是我连夜缝得,希望你喜欢。” “哈哈,我喜欢我喜欢,妹子送什么我都喜欢。”龙少这话说得在场所有人都有几分尴尬。 “希望以后还有缘分能再见到……”说完羽织缓缓转过身向树林深处走去。“到我们唱歌的时间了,再见了。” 她的身影不一会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别走啊,妹子,咱们还没约过会呢?你!” 龙少话说到一半就被阿晚一下捂住了嘴巴。“你这家伙实在太吵了,快住嘴!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你是谁!小白脸!”龙少用力推开他。“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阿晚无奈地摇摇头。“也对,你确实不认识我,为了让你更好的认识我,我和你玩个游戏怎么样?” “什么游戏?” 阿晚不慌不忙从游艇的船舱里取出一个杯子,然后在俯下身盛了一杯暗蓝色的海水。 “这样好了,一会我们猜个谜,如果你猜对了,我们就把你丢在这里,让你和你的羽织姑娘永远在一起,如果你猜错了,你就乖乖跟我们回去,然后喝掉这杯海水。”阿晚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龙少不解地挠了挠头,慢慢走到我们身边,迟疑地问我。“泉哥?你说我该和我赌吗?” “当然赌了,龙少你想你赢了就可以永远留在这儿,输了就是喝口海水的惩罚,稳赚不赔。”我猜到了阿晚的意图,便帮他打起了掩护。 “有道理!小白脸我同意你的赌局。”龙少胸有成竹地说。 “看好了。”说着阿晚从口袋中取出一枚硬币,然后轻轻攥在右手心,两手在空中挥舞着。“你给我猜猜硬币在我哪个手里?猜对了就算你赢。” 这是龙少在酒吧时,曾经给阿婉展露过的小伎俩,两个手中都有一枚硬币,不管龙少说哪只手,阿晚都会摊开另一只手,里面肯定会有硬币,龙少自然就会被判输。 “哈哈,这点小伎俩还想骗我,告诉你这种把妹绝活老子小学都会了。”龙少叫嚣道。“一会我不管说哪一只手,你必须摊开我说的那只手。” “好啊,没问题。”阿晚淡然一笑。 “左手!快打开左手!” 阿晚轻轻打开左手,里面却空空如也,我们自然知道这是因为阿晚早就用自己调酒的技术将那枚硬币融化掉了,此刻已经流入那杯海水,混为一体。 “该死!怎么会这样。”龙少懊恼地拍着手掌,闷闷不乐。“泉哥,这个人真的会魔术!” “兄弟,我这是正儿八经的猜谜,可不和你一样甩些蹩脚的小伎俩。”阿晚嘲笑着他。“好了愿赌服输,你快喝吧。” 龙少也不犹豫,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喝就喝,反正是在做梦,喝杯酒怕什么?” 结果这一杯酒下肚,龙少就跌跌撞撞地瘫倒在地上,打起瞌睡来。这倒让我有几分担忧起来。“阿晚……你?” “放心吧,他只是会睡上几天而已,等醒了就什么都忘了。”阿晚轻轻把龙少抬到了甲板的座椅上。“对他来说,就是一场梦而已。” 只是一场梦吗?也对,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场梦呢? “你们几个别聊了!”毕方在河岸处挥手向我们告别,然后也转身向林中飞去,留下一道火红色的光束。“快走吧,不然天黑之前,你们就赶不回去了。” 几十艘船纷纷启动,在河岸惊起一道巨大的水浪。船下的水波一圈圈的扩散,阳光静静的洒下来,将这幅离别的画卷勾勒得笔精墨妙,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你并不知道何处落笔,却总能生出一片意想不到的花。这短短几天仿佛经历了无尽地漫长,不一样的故事有了不一样的结局。 伴着清晨的曙光,我们与鸟岛告别,并看着它缓缓消失在一片蔚蓝之中。 我看着羽歌的脸,暖意的阳光下她的泪痕却倒映着冰霜,她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河岸,有不舍,又有向往。 放心好了,羽歌,因为未来的世界还有更多的故事等着我们去书写。 第四十八章 归途(下) 在大海上漂流就会慢慢忘记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阿晚前辈,接下来你会去哪里?”我望着一片烂漫的夕阳,不禁有几分感怀。“我会带着羽歌去我家乡。” “哈哈,反正龙宫我是回不去了,倒不如留在青岛继续经营我的酒吧。”阿晚背着手,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继续做我的调酒师。” “为什么?”这倒让我有几分不解,阿晚刚救出了自己的手下,难道不应该回龙宫请命吗? 阿晚突然苦涩地笑了起来。“小哥,你有所不知,我这次率兵来攻打鸟岛,完全是一意孤行,违背了所有龙宫高层的意见。这要是回去,除了受罚就是受罚,不管是成与败都会受罚,我明知道会受罚还要傻傻地跑回去,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我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青岛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是啊,之前在青岛一直都是为了筹划密谋,丝毫没有感受过真正的生活,这次回来,我要好好地将青岛的风情体味一番。”阿晚露出了一丝满足的微笑。“小哥,你父亲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你和小妹妹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青岛找我,这世间没有几件事是可以难倒我的。” “哼!自己笨手笨脚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怎么还好意思吹牛。”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天际传来,把我们着实吓了一跳。 再回身一看,伴随着一团迸发的火焰,毕方已经落在了我们身旁。 “毕方!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要在岛上做首领吗?”阿晚惊呼一声。 “首领有什么意思?这种事情还是要交给青鸳来做比较好,嘻嘻,我昨晚已经将岛上的花果都尝了一遍,现在鸟岛对我来说丝毫没有诱惑力。”毕方在甲板上翩翩起舞,满心欢喜。“我现在决定要和你一起去学习调酒。” “什么?”阿晚脸上的表情五味杂陈。“你……你要和我在一起?” “对啊,我也可以学习一下调酒,然后在酒吧里驻唱,然后捉弄来来往往的人类,想想就有意思呢!” “哈哈,确实有意思,这样你就可以以后做我的助手,我们都隐藏在人类中间,过人类的生活。”阿晚不禁拍手称快。“这样有另一个妖怪陪着我,我也不寂寞。” “嘻嘻,太有趣了,想想就觉得兴奋呢。你知道吗?我好久没去人类世界了,现在已经迫不及待了。” 这两人欢声笑语,过了好半天才注意到一路上羽歌都在闷闷不乐地坐在角落里,她背对着我们,眼睛一直看着身后的大海,看着鸟岛的方向。 毕方悄悄走过去,轻轻捏着她的脸蛋。“嘻嘻,羽歌小妹妹,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 “毕方姐姐,你那么敬重你,一直把你当鸟人最伟大的祖先,你为何要三番五次的戏弄我,还把我逐出鸟岛。”羽歌眼睛肿肿地,让人分外怜惜。 “小妹妹,这就是你不对了,你应该感谢我才对的。”毕方语重心长地说。“首先你是人类与鸟人的混血,你可以自己去古书上查一查一些记载。到了这个年龄如果不找一个有血亲的人采阴补阳的话,你们两个的确会死的,那个道士说的话句句属实。” “啊?”我听得目瞪口呆。“毕方前辈,为什么你昨日不对青鸳前辈说这些呢?” “当然不能告诉她,一定要说是你们自发的,这样才有意思。”毕方说得一本正经,似乎没有轻浮的神态。“我也希望你们是自发地相爱,而不是因为外界的驱使。” “那你为何非要惩罚我把我逐出鸟岛。”羽歌依旧紧追不舍地盘问。“还剥夺我鸟人的身份。” “哈哈。”阿晚听不下去,突然笑出声来。“小姑娘,你真的太笨了,把你逐出鸟岛,是让你做一个不必被任何清规戒律束缚的自由人,你应该庆幸太对。” 毕方轻轻抚摸着羽歌的头发。“对啊,你这个笨丫头,鸟岛有什么好的,这么大这么繁华的世界你不好好逛逛多可惜。再说了,以后还是青鸳当首领,有一天你突然回去了,她还撵你不成?” 羽歌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们。“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小妹妹,等你和阿晚一样生活了上万年,你就会知道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不是绝对的,福与祸总是结伴而来。”毕方一下收起了洋洋洒洒的笑容,变得深沉起来。“你说是不是?阿晚。” “说得没错,小姑娘你看你虽然被剥夺了身份,却换来了心上人的陪伴;我虽然惨败,身受重伤,却换来了几个被囚禁手下的自由;毕方前辈虽然化身为羽毛二十年,却见证了一段最动人的故事,并且对生活有了更多的激情。你再看地上的龙少,他虽然中了我的毒,又吃了你不少苦头,可是到头来却换来了苗条的身材和一个漂亮的香囊,我想这可比他平日里那些无聊的约会要有意义地多。”阿晚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是想说,这一切都是一半一半的,一半欢笑就会有一半泪水,这是世界最守恒的规律。” 羽歌呆呆地望着他们,似乎懂了些什么。 “如果那日你不被打伤,柳泉小兄弟也就不会救你,你们也就不会这么快相识。如果那天你没有被你青鸳赶出鸟岛,那你就不会破解出我们族最古老的法术,”毕方接着说。“每一件看似伤心的事情后面,都会紧跟着一件能令人欣慰的快事,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人生就是这样。” “毕方姐姐,我明白了,我要做的就是享受当下的生活。” “哈哈。”毕方和阿晚同时笑了起来。“真是不能再对了。” “好了!为了庆祝小姑娘大彻大悟,我要为大家调一杯酒。”阿晚不知何时已经从身后的箱子中取出了四个酒杯。 他挽起袖子,手指灵活地摆弄着,他先是从怀中取出一颗硕大的羊桃,看起来那色泽竟比夕阳还要殷红。 “你什么时候偷的这个。”毕方一脸惊奇。“这怕是岛上最大的一颗羊桃了,我都没舍得摘。” “哈哈,我昨晚去湖畔的路上就偷偷取了一颗,心想如果真的要丧命在鸟岛上,一定要先一饱口福。”阿晚得意地将羊桃丢向了空中。“不过今天它有一个更大的作用。” 他嘴里默念着一句咒语,这颗羊桃就炸成了一片粉红色的烟花。然后他用手将海水凝聚到掌心,然后像那日发射水弹一样,将海水抛上天去,天空席卷过一阵蓝色的海浪。两种颜色的烟云就这样交织在一起,宛如一道雨后彩虹,与天边夕阳相映成趣。 红蓝相间的雨水落入酒杯中,一杯果香与海盐味相叠的奇异鸡尾酒就这样被调配好了。 “我已经给我的这个配方起了一个好名字。”阿晚看着酒杯中不断变幻的颜色,脸上感概万千。“就叫一半甘甜,一半苦涩。” 一半甘甜,一半苦涩。 真是一个好名字。 我轻轻抿了一口,果真是酒如其名,每一种味道都会唤醒一段过往的记忆,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羽歌带我们离开青岛的那一天。 远远望去,青岛海岸线的轮廓就像少女一般曲线玲珑,此刻的五四广场正沐浴在云舒霞卷之中,高低错落的高楼大厦将那个精致的广场紧紧保护在臂弯里,红色的雕塑跟天的颜色搭配地相得益彰,羽歌的脸也被晚霞映射出一片酒红色。前方人声熙攘,车流不息,鱼贩们正向周围游客介绍着自己今天刚捕获的海产品,许多刚放学的孩童正在海边嬉戏,老人们正拿着蒲扇朝着海边一点点挪动。 第一章 高原 高原,这个名字我不知道在中国到底有多少?这是一个男女皆宜的名字,男生听起来豪迈,女生听起来婉约。关键是还好写,好记,不会被叫错。 我也有一个朋友,名字就叫高原,一字不差,其实准确说他是我的大学舍友,就住在我的对面。高原这人有不少的优点:他态度温和,言语稳重,身材精瘦。 但这些优点其实包括我在内的所有舍友都是看不到的,因为他还有一个足以让所有优点都黯然失色的绝技:把妹。因为这个优点也导致了我这位朋友在我的印象里一直被贴着一个撕不掉的标签:渣男。 作为这一卷的主要角色,我觉得有必要把他的事迹给大家讲讲。 高原第一次去宿舍,身边跟着一个校外小男生,可以说是寸步不离,这个小男生和他很是亲昵,各种勾肩搭背,时不时还摆出生怕我们看样的样子,羞涩的牵着手。我老实告诉大家,那时候大家很单纯,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基友,什么叫断背山,两个男的相互拉扯,我只觉得是因为两个人关系已经好到了铁哥们的地步,根本没有多想。只是后来觉得越来越匪夷所思,那个小男生每天早晨都要跑到我们宿舍来,给高原送早饭,两人还会在床上低声细语,相互逗笑。再到后来,高原电话上跟那个小男生吵了一架,结果半夜两点多,这个小男生就在宿舍楼下大喊他的名字。 这算是对高原的第一印象吧,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双性恋,只是觉得这是一个男女通吃的奇人。 高原在入住宿舍的第一晚,就充分暴露了他的本性,其实那一夜还是蛮尴尬的,因为之前大家都没有住过校,都比较羞涩,说上几句话就都陷入了沉默,气氛冷得可怕。大家各自摆弄着手机,那时候还不像现在有这么多手游,大家只能在手机上玩文字游戏,甚是无聊,这时高原开口说话了,并成功通过一句话打破了僵局。“哥几个搞过几个女人吗?” 高原这句话说得十分突兀,我们都惊呆了,他竟然如此直接了当,还问搞过几个,实话说真的一个都没搞过,我连女生的手都没摸过。 “没有,哪敢啊?” “我们学校不让谈恋爱,不然会被开除的。” “我去,我们都没成年呢!” “原哥,快给我们讲讲。” 然后高原就得意地给我们这些童子鸡讲自己丰富的感情经历,原来他在高中成绩是万年倒数,对学习之事根本无感,每天的功课就是跟妹子打情骂俏,但美名曰,帮学习优异的女同学放松。时间久了,就和一个小妹妹勾搭上了。 “我给你们讲,当时吓死我了,你们能想象多么刺激吗?楼上同学们都在上晚自习,我们就在楼梯道里搞上了,黑灯瞎火的,啥都看不见,她就趴在扶手旁边,紧俏的屁股贴在我的腰间,当时满手是汗,就很粗暴地在她身上乱摸,我费了好半天,才把她的连衣裙后面的拉链解开……” “是什么感觉?” “哎呀,我怎么跟你们形容呢?你们又都没试过,滑滑地的,软软的,就跟人的嘴唇一样。” 高原说的没错,我们一帮小白确实是什么都听不懂,但依旧听得心潮澎湃,意思不懂没关系,那个氛围到位就可以。 后来高原意犹未尽,又把自己同那个女友如何分手的事情给我们一五一十地絮叨了一遍,其实听过前面的高潮桥段,后面那些苦情戏大家就都没什么兴致了,只知道那个女生是个风流小太妹,有好几个男朋友,把他深深地伤害了,那晚的夜谈以高原一句“我以后谈恋爱绝对不动真情,就是玩玩而已”结尾。 高原的第一战就把目标定位在我们学院一个美女老师,美女老师是博士生直接留校,不到三十岁,姿色上成,她上课总喜欢穿一件优雅的白色长裙,说起话来软软的,很多同学都很喜欢她。但我们的喜欢只是单纯的欣赏,高原的喜欢就要上升一个层次,高原开始疯狂的拿着课本去问问题,下课了还要继续给老师发邮件请教,殊不知高原平时根本就没有翻过几次书,所谓请教不过是他信手拈来的搭讪手段。 当然这是远远不够的,高原紧接着,展开了他的第二波攻势,教师节浪漫送玫瑰,阴雨天湿身递雨伞,平安夜苹果写情话,圣诞节搀扶陪赏雪。 悲剧的是最终老师并没有接受高原,这不意外,毕竟年龄差的有点多了,但我们都能感受到,亲爱的老师还是被高原撩到了,以至于期末考试,我们宿舍那门课都挂科,唯独高原全班最高分。 再到后来,高原就开始同一个艺术学院的美女交往,这个女生我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模样了,就是爱画画的女生应该有的样子,她的水彩画特别好,高原也是因为参加了一个绘画社团才与这位女生相识。当然事后我们知道,其实高原根本就不是去画画的,他就是抱着找个女朋友的心思去参加各种社团。 高原展开了很有技巧性的追求,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成功了,两个人就这样暧昧了许久,我必须承认高原这人虽然功课很差,但是在恋爱这门课程却是我们望尘莫及的,他很会说一些女生爱听的甜言蜜语,而且说得不卑不亢,火候把握炉火纯青。 所以我说,把妹是高原最大的优势,我觉得很多人会不以为然,其实我也嗤之以鼻,受古代文学的影响,其实到现在为止我心中都有一个脱离现实的爱情观,但我们必须承认,花言巧语也是种本事,优势是这个时代,你埋头只管默默奉献可能真的没有花心男的几句谎话有效果。 在高原的全方位爱心呵护下,美女渐渐黏上他,自此之后学校的咖啡馆就多了两个身影,时不时就会热吻在一起。两情相悦时,早已无心顾忌身旁有无他人。但其实我们知道,高原并没有真的喜欢上这个女生,他只是为了展示给我们他的技巧,只是要告诉我们,在别人眼中不敢奢望的美女,对他而言亦是手到擒来。但到底什么“爱情”,这个字眼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果然没过多久,高原腻了,就抛弃了那个妹子,理由就是自己其实一直有个女友,是父母的安排,他不敢违抗。这是一个很冠冕堂皇的接借口,但效果却出奇地好。 分手后高原没有丝毫的痛苦,依旧若无其事地跟我们打游戏,我很佩服他的冷静,但对于如此绝情的他,我们都有些难以接受,有个舍友开玩笑说“原哥,你甩得太早了,你忘了咱们还有那个画画的选修课,你应该先让那个妹子给你把那个作业画了。” 大家都听得出这是一句玩笑话,但没想到高原真的当真了。“有道理,妈的,还不能分。” 于是他哭着去恳求那女生原谅他,说自己彻夜未眠,觉得爱情应该是自由的,“我真的喜欢的人是你。” 搞艺术的人一般都很理想化,都觉得现实就和爱情电影一样有一个历经波折最后完美结局的剧本,女人原谅了高原,两人重归于好。而且比先前还要甜蜜,那段时间高原特别温情,就像变了个人一般。 直到那副水彩作业交到老师手里的那一天,高原再次故技重施。“对不起,我很爱你,可我爸妈实在不同意,他们说我们不分手就跟我断绝关系,你知道我真的很爱你。” 我不知道这会被那个女生造成多大的伤害,不知道以后她会怎么看待爱情二字。我不认识她,但觉得她很可怜。 或许高原也曾经这样可怜过,只是我们没有看到。 他还有很多故事,只是我没法再讲了,因为我觉得这了几千字,已足够让我位朋友的人设崩塌了。 第二章 选美(上) 女人啊,你的愚蠢使你出名也是你受人怨恨。——西班牙画家毕加索 几年前一个秋天周末的清晨,我与羽歌相偎沉浸在美梦里,竟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铃声吵醒了。 羽歌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当看到是我的手机有电话接入的时候,起床气爆发的她直接按下了拒停键。嘴里嘟囔着。“肯定是骗人的。不然谁会这个时间打电话?” 迷糊中,我也没有在意,蒙上被子选择继续懒在床上。可是这铃声就像跟我有仇一样,过了没几分钟又放肆地躁动起来。 “哎呀!真是可恶。”羽歌把头发抓成一团乱麻,小脑袋蜷缩在枕头里,没有再起来的欲望。 没办法,我只能自己坐起来,拿过这个令我心生厌倦的手机。5:15,我还从来没这么早接过电话,而且还是周末,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神经病。来电显示上赫然两个大字:高原。 高原!这是我以前的舍友,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联系了,他怎么会这个时候给我来电话,我敏锐地直觉告诉我:准没好事。 “阿泉,早啊,我是高原啊。” 高原这第一句话就让我气消了一半,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温和,沙哑中带着磁性,让你不忍心去埋汰他。 “原哥,怎么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这不像你的风格啊。”我深深打了哈欠,连忙走到卧室外虚掩上房门,不忍再吵到疲惫的羽歌。“在我印象里,你没有10点之前起过床的。” 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阿泉,现在不是学生时代了,我早就重新做人了。” 他这话说的没错,高原在大学时期,一直是我们诟病的对象,前文我也详细给大家介绍过了,可毕业之后,高原的人生路却比我们要顺得多。高原毕业之后,很快就在父母的安排下娶了他的一个“青梅竹马”为妻,名字叫小妍。在学生时代,高原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过这个人,没有告诉过我们他一直都有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小妍是个独生女,家境非常好,她爸是寿光市一家蔬菜零食公司的董事长,家里有飞机有轮船,在这种豪门的耀眼背景下,高原基本上就是一个倒插门的状态。但是万物有失就有得,高原用婚姻换来了腰缠万贯,他的岳父直接把大部分股权给了他,在我们同学都还在为了混口饭吃而苦苦挣扎的时候,高原早就当上了大老板。 如果说纯粹是因为他岳父,高原才会这么成功显然是不客观的,这个人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很有一套,几乎是把他泡妹的拿手绝活直接用到了商业交往上,把妹也好,经商也罢,无非是窥探人心,心理博弈,而高原恰恰恰在这方面天生就是好手。 “是有这么一个事情,我去年投资了一家茶叶进出口公司,效绩还不错,今年考虑到公司形象问题,准备在明天招聘一个茶叶小姐。”电话那头,高原熟练地点上了一支烟,一个我很熟悉的画面。 “茶叶小姐?这是什么鬼?” 高原坏笑声突然密集地传递过来。“嘿嘿嘿,所谓茶叶小姐,就是我的贴身秘书加公司形象代言。” “看来就是你的后宫了。”我不屑地说道。 “哎呦,阿泉,看来你还真是懂我。”高原在那边讪笑着。“我现在的生活除了在外面泡妞已经别无乐趣。” “你都结婚了,还这样不太好吧,难不成你在外面还……” “都是老朋友我也不瞒你。”高原的语气异常轻松。“我现在在外面养着三个妹子。” 高原这人我还算是熟悉,但他刚刚这轻描淡写的语气让我很不以为然,把偷情包养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人,估计我身边就只有他一个了。带着深深的鄙夷,我沉默了片刻。 “不过现在都玩腻了。”高原接着说。“女人啊,就是一开始新鲜,过了保质期马上就会变质。” “那你想干什么?难不成想再换一批?” “哈哈。”高原怪笑了两声。“换一批是办不了了,兄弟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次的茶叶小姐就是准备找一个长期的伴侣。” “原哥,这事情你找我没啥用的。我对把妹毫无经验……”话刚说到一半,就听到房门被打开,羽歌顶着一头蓬松的乱发走了出来,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原来是准备倒水喝。 “别啊,你过来帮我参谋参谋,兄弟我不要求多高,就按你女朋友的标准来选就可以,嘿嘿。”高原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有,我家那黄脸婆最近老是跟我作对,限制我人身自由,你正好过来给我打打掩护。” 高原这话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就在羽歌走过我身边时一口气全说了出来,只见羽歌瞬间瞬间睡意全无,瞪大眼睛盯着我。 “哥,这不太好吧,我……” “哎呀,没什么不好的,车票宾馆什么的我都给你订好了,你尽快过来吧,算我求你了。”高原开始充分发挥他软磨硬泡的本事。“快六点了,我要赶快回家了,兄弟你快来啊。” 说完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绵延的女声。“亲爱的,你又要走啊。”紧接着就是嘟嘟嘟的断线声。 挂断电话,看到羽歌匪夷所思的眼神,就感觉形势有几分不妙。 “是谁啊,如实招来。”羽歌紧紧抓着我的胳膊,不让我离开。 “是我大学舍友高原。”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给你说过的,就是我们宿舍的情圣。” 羽歌眼睛一眨一眨的,小巧的红唇调皮地翘起。“哼!就是你给说的那个渣男。”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他让我去给他帮个忙。” “少骗我了。”羽歌狠狠掐住了我的腰。“我刚刚都听到了,你是要去助纣为虐。” “相信我,我和他是有天壤之别的。”我捏着她撅起的嘴巴,装作镇定地向她解释。 “最好是这样,不然你会死的很惨。”羽歌佯装生气地威胁着我。 我一下绕过身来从背后揽住她,轻轻在她耳边絮语道。“到底会有多么惨?”说话间不知不觉,就将她毛茸茸的睡衣拉了下来。 “哎呀,你要干什么呀。”羽歌轻轻推搡着我,有些不好意思了,轻声责备道。“这么早你发什么神经啊。” 我轻轻捏了捏她紧致的大腿。“你这小妖精最近老是折磨我,换我惩罚你了。” 羽歌连忙扶住了沙发,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我及时捂住了嘴巴,她再也动弹不得了。 太阳慢慢从阴暗的云层中升起,一霎秋风,落叶纷飞,街上晨雾微凉。 第三章 选美(下) 安抚好羽歌,我便来到自己茶店旁的香火店找我的老朋友左道长,每次出行前,来这里求个平安已经成为我的习惯。他是个神通广大的道士,专业占卜未来,主持阴婚,并患有严重的异物癖,他能窥探天机,洞察我每次出行会发生波折,并让我做好提前的防备,可今天恰恰很不凑巧,“平安福泰”屋门紧闭,上面贴着一张布告: 本道应朋友之邀去北京观赏名画,店面休停一周。 这就麻烦了,左道长这人根本就没有手机,想联系上他真是比登天还难,看来这次是没法从他手里求法宝了。 在我的生活中,碰上妖魔鬼怪是再所难免了,不过我也早就习惯了,不会因噎废食。尤其是这次,我只是去帮朋友一个小忙,料想也不会遇到什么太棘手的事情,所以这个平安不求也罢。 那就早去早回吧,我从香火店直接开车去了火车站,到了售票厅,一刷身份证,果然高原已经给我买好了车票,而且时间恰到好处,正好还有半小时发车。我心想,高原这家伙果真是有他的长处,考虑事情是相当的周到,还能推测出我到火车站的大体时间。这样缜密的心思,怪不得很多女人为他折服,看来真的不只是因为他花言巧语而已。 高原的家乡寿光跟德州离得非常近,一眨眼的功夫车已经到站。 寿光是个很有意思的城市,靠着种植高质量蔬菜这里成为了富饶的县级市,在中国有两个博览会曾让我为之战栗,一个是西安的性博会,其中缘由我不必多说,大家也心知肚明;另一个就是寿光的菜博会,一个全部用蔬菜作为原料的艺术展,用蘑菇雕琢的巨型山,用西红柿和辣椒编制地飞鸟,各种景观数不甚数,而且这里面的蔬菜与我们平日所见大不相同,都是基因突变的产物,巨型西红柿甚至可以比拟西瓜,确实是别有一番另类风情。 高原已经在停车场等我了,梳着干练的大背头,一身乌黑的西装,还配上了一根红色真丝领带,这老板的架势果真摆的十足。 “真是认不出你来了。”我站在原地打量着他。”老板就是气派。“ 他连忙脱掉了西装,笑着对我说。“刚给员工开完会就来接你,你看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上了车高原没给我喘息的机会就急忙对我说。“咱们现在就去我公司吧,事关重大。” “事关重大?”我这时就有些诧异了。“不就是选个美吗?有什么急的。” “你知道有多少人报名吗?”高原的语气透露出连他自己对此感到惊讶。“足足有一千多个。” “一千多个,这也太夸张了吧,不就是一个秘书而已吗?哪来的这么多人。” 高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很是无奈。”我也觉得纳闷啊,今天上午我看网上的报名表,没把我吓个半死。虽然我公司这两年确实效益不错,但也不至于能吸引这么多人才,这么多人光看资料就能把我累死,幸亏把你叫来了。” “我就说你找我来绝对没好事,原来是让我来干苦力的。”我挖苦着他。“不过,对你来说应该是件好事了。” “阿泉,你听我说,我绝对没想到会这么盛大。”高原一脸的无辜。“这根本不是什么好事,本来这个事情我就想弄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大家都不知道才好,结果这也倒好,来了这么多人,估计都要上新闻了。” “上新闻不好吗?” “好个头啊,这样我老婆说不准就知道了,我还怎么选妃。”高原把这猥琐的话说得可谓一本正经。 这个混蛋,果然还是那样,真是令人发指。 “我准备,咱们先去大体看一看资料,把中意的提前做个标记,重点培养,那些比较差的到时候就少给她们些介绍时间。” 我心里暗暗为那个将要入职的女生悲哀,你们可知道未来的老板是个不折不扣的禽兽? 高原的公司坐落于寿光市城郊的一个乡镇上,叫道口镇,这里发展相比于城区,发展稍显缓慢,四周全是空旷的麦田,他公司笔直高耸的大楼在这里显得鹤立鸡群。 走进大楼,就感觉气氛有些怪怪的,大楼里散发着一阵淡淡的桃花香,我比常人更能感知到异常的东西,我能明显感受到这股花香来得并不寻常。两个门卫看到我跟高原走进来,头也不抬,这是呆滞地叫了句老板下午好,那样子就跟见了鬼一样。柜台前,站着一个打扮艳丽的迎客小姐正在整理材料,本以为这人会热情一点,谁知道她也是半死不活了,见了高原只是点了点头,就继续她那乏味的工作。 “原哥,你这公司为什么感觉……”我满腹狐疑地环顾四周,在高原轻声问道。 “感觉人都怪怪地是吧。”高原说到此时,竟有几分埋怨的味道。“别搭理他们,这些人都没脑子。” “我想你也不会亏待他们啊,他们为什么对你一点热情都没有。”我还是有些不解,低声犯嘀咕。 “还不是因为我那不靠谱的岳父。”高原跟我走到楼梯口,见四周无人,就悄悄对我说。“我这岳父性格比较怪,最近还玩起了失踪。” “失踪?” “上上周,我岳父突然消失了,电话也不接,去他家找也没人。”高原一脸愁容。“紧接着,他的把兄弟,也是我们公司另一个大股东也失踪了,这两人同时失踪直接把公司的人都吓坏了。” “这年头还能有失踪?”高原越说,我觉得越别扭。“你有没有报警。” “人们都是这么说,但我才不信呢?”高原表情变得哭笑不得。“我这岳父一向行为孤僻,平时一大爱好就是极限运动,说不准就是和他把兄弟去哪里探险了,又懒得告诉我们而已。我已经把所有情况都给警察说得一清二楚了,关键问题是我这岳父之前就有前科,几年前他就玩过一次失踪,警察找了好几天,最后他自己跑回来了,原来是去大兴安岭野营去了。这一次连警察都不愿意管了。” 高原沉默了些许时间,从口袋中取出一根香烟,烦闷地点上。缭绕的眼圈很快飘满了楼梯道。 “失踪就失踪呗,他又不是个小孩,而且比我还聪明,还怕他被人拐卖了不成?我最无奈地就是,包括我老婆在内公司所有的人都把问题怪罪到我头上。”高原吞云吐雾,竟有几分悲愤。 “即使是失踪了,跟你又有啥关系?” 一根香烟就在几秒内被吸尽了,只留下干瘪的烟头落在地上,高原紧接着又点上了一根,一个吸烟者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烟量自然也在无形中加大了数倍。 “所以我说那些人没脑子,你知道他们是什么理由吗?他们说是因为我平时作风不检点,在外面搞女人,导致败坏了公司的风水,让这块宝地沾染了妖气。”高原越说越愤懑,烟头直接狠狠甩到一旁。“现在整个公司都跟我作对,我想招聘个秘书,都没人愿意给我当评委,所以无奈之下不得不麻烦兄弟你。” 高原在电话上压根就没有告诉我他公司现在遇到这般棘手的情况,在这种错综复杂的情况下,不去全力寻找自己的岳父,而是要去选美,也不怪公司的人对高原不待见。 只是他叫我来,这不是拉我垫背吗? 第四章 洗脑(上) 形容枯槁地看着电脑前这上千张申请表,我大脑一片混沌。 “这也太多了吧?”我飞快的点击着鼠标,只觉得手指腹阵阵酸痛。 我坦白我并不是一个看脸的人,我也很鄙视那种以貌取人的现象,但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做一次外貌协会。因为人数实在太多了,所以先要看照片上的颜值筛选出一部分来,然后再从照片说得过去的那个范围里把修图化妆明显地剔除出去,最后的最后,再看看学历,颜值高学历又好的自然就是重点关注对象。这也怪不得我们以貌取人,这么多应聘者,如果你连妆都画不好,只能说明你对生活的态度有些懈怠,这样你就连第一关都过不了,还如何去发挥腹中的才华呢? 欣赏美女本身是件惬意的事情,但是如果作为一个机械化的程序,就不免有些令人审美疲劳了,我疲惫地瘫倒在沙发上,无力地揉着眼睛,眼神涣散。 “原哥,这真是个体力活。我是有些吃不消了。” 高原躺在一旁的转椅上,又点了一根香烟,烟气缭绕下,面容也是疲惫不堪。“现在的年轻姑娘是越来越会打扮了,漂亮的是越来越多,真是不好选啊。” “看来你的要求是越来越高了,不是当年饥不择食,连老师都不放过的你了。”我说暗话挖苦着他,前提是知道高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并且这确实是高原的一段黑历史。 “哈哈,你别说,咱们当年的老师是真的很和我胃口,主要是咱们老师气质好!”高原意味深长的仰面笑着。“兄弟我跟你说,当你泡的美女多了,你就会发现其实妹子抱起来、亲起来都是一样的,不同的外表其实就是不同的画皮而已,真正吸引你的还是那种灵魂的共鸣。” 灵魂的共鸣? 我生平厌恶很多事情,最厌恶的莫过于听一个没有价值观的人给你讲价值,而且还讲的一本正经,头头是道。高原说的越多,我的困意就越浓,恍惚间竟然睡着了。 渐渐听到有个软软的女声在我身边呢喃,暖暖的空气以至于我的耳根都有些温热,她不断在我耳边重复着一句话:“你快走吧,这不关你的事。” 额头渗满了冷汗,我一下从噩梦中惊醒,忍不住大叫了两声。 但两眼睁开才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女人,空阔的房间内只有我与高原。 “阿泉,你这做噩梦的习惯还没改呢?”高原坐在一旁嘲笑着我,并递给我一张纸巾示意我擦擦头顶上的汗珠。 我大口的喘着粗气,不安地说道。“你这地方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地东西啊。” “切!”高原对我嗤之以鼻的冷笑了两声。“我知道自从那次去了蒲松龄故居之后,你就开始相信妖魔鬼怪的东西,你可别吓我,我才不信呢。” 我倒不是刻意想去吓他,只是从刚刚一走进他公司大楼,我就有如莫名其妙的感觉,但我一时也说不太清楚缘由。想想现在也没有跟他执拗这件事情,还是帮她“选妃”要紧。 “我睡了多久?” 高原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也没有多久,半个小时吧。你这家伙真会偷懒,到最难选的时候,你就临阵脱逃。” “你都选出来了?” “恩,我从第二批里面筛选出二十个最出色的,你过来看看吧。”高原指着电脑,只见屏幕上顺次排好了二十张照片,远看个个都是绝色天香。 走近一看,这经过层层筛选的二十个美女果真都是极品,各有各的风情,各有各的气质。一个女人就是一朵花,花有各自的娇媚,而这二十个美女就可以说是百花齐发,让你不觉眼花缭乱。纵使没有花香,却仍能让人迷醉。 “真是极品啊。”我不禁感叹道,感觉口水已经在流淌了。 “看第一个叫柳夏,山艺的表演系毕业,24岁,爱好汉服……”高原对着手中的一份简略的表格开始跟我比对。 我定睛一看,这个柳夏螓首娥眉,面若凝霜,长发披肩,举手投足间满是风韵,身穿一件鹅黄色的汉服,腰间系着长长的束带,真是一位端庄的古典美女。 “这个真的不错。古典美女,应该是贤妻良母型的。”我暗暗称赞。 高原忍不住笑了出来。“兄弟,你这关注点和我有些不一样啊,我要贤妻良母有什么用?再说了,你这个判断还是有些片面,这个女的穿着一身汉服,虽然气质是凸显出来了,但身材却给掩盖了,所以明天还是要再考究一下,不过光看长相确实是可圈可点。” “下一个叫白雪,山东师范大学播音系,20岁,爱好羽毛球……”高原接着翻到了下一页。 这个白雪完全就是另一幅画卷了,柔顺的金黄色短发,皮肤白皙,穿着一身简洁的运动装,充满了青春活力,虽然名字叫白雪,却给人五月夏天的清新。身材曲线尽显无疑,尤其是白色短裤下她的那双美腿,真是让人想入非非。 “这个好青春啊,光是看着就感觉自己跟着年轻了。” “恩,这个确实是很纯,你看这眼睛真是澄澈啊,身材也是没啥诟病的,就是怕……”话说到一半,高原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这个你又有什么挑剔的?”我斜眼看了高原一眼,心想这家伙还真是婆婆妈妈。 “有点太小了,才20岁了,什么都需要照顾,就怕以后真在一起会太粘我”高原表情一脸的凝重,本来就不是光彩的事情,他还挑肥拣瘦,让我忍不住想去给他一巴掌。 接下来的时间,高原从头到尾,把二十个美女顺次给我数落一遍,等他絮叨完,太阳已消沉大半,窗外早已晚霞配余晖。 “哎,其实我还是有些失望的。”收拾完表格,高原突然又莫名其妙的抱怨了一句。”这些确实都很漂亮,但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我心想这位花心舍友难不成又要讲他的感情大道理,为了以防万一,我提前捂住了耳朵。 第五章 洗脑(中) “你跟你讲,一个女人漂亮当然是一个大前提,但只是脸蛋漂亮,身材火辣是远远不够的,关键还要有神。”果不其然,他真的又在讲他的理论。 轮番的语言轰炸,高原的目的就是要给我洗脑,我心知肚明,但还是想给他个面子看他如何说下去。“那原哥,你给我说说什么叫神?” 高原见我这么说竟然还卖起了关子。“兄弟,你把我这话领悟了,泡妞这本课你就能毕业了。所谓神,就是一种撩人的气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让男人欲罢不能,思前想后。这种很难用语言形容的气息绝对是只能远观不能亵玩的,因为一旦靠近了,这种气息就消失了,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这个连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对于我们成年人一样适用。这种神与年龄无关,与性格无关,它无色无形,只存在于意念中。” “只可惜这二十个妹子都不具备这种勾人心魄的神。”一语说罢,高原竟然黯然神伤的叹息起来。 我再也忍不住了,狠狠给了他一拳,高原三番五次的在我面前颂扬他那畸形的价值观,已经让我的内心极度崩溃。“你他妈的又在扯。” 高原嬉皮笑脸地抓着我,连忙说。“兄弟,我就是说说而已,我知道你是很有原则的。” 我当然知道他有些话只是在开玩笑,大学期间我们宿舍也习惯了这种玩笑,每当高原讲出自己那套感情理论,我们都会一齐拥上去痛打他一顿。只是高原都结婚了,还这样放荡就让人很是恼火了,纵使他在家庭中地位不高,纵使他是靠着岳父的扶持才走都今天了,纵使他的自尊受到了伤害,也不至于让他选择在外面同时包养三个妹子作为发泄的方式,三个妹子还是那种长期的伴侣,而短期的估计数都不数不过来了。如果不是因为先前就是老朋友,他一定会成为我痛骂的对象。 不过看高原成熟的笑容,听他那磁性的嗓音,让人没法对他责备下去,他身上还真是有种魔力,一种讨人喜欢的魔力。这个时代,高原这种坏男人特别受欢迎,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阿泉,你今天也帮我忙了一下午,一会吃完饭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高原麻利地关上了办公室的灯,拉我走出了房间。 “什么地方?” “碧云宫。”高原一脸坏笑,“兄弟好不容易来一趟,我怎能不款待你一下。” “是超市吗?”我一时没领悟到高原的笑点。 高原狠狠地推了我一把。“你小子又在装是不是,还他妈超市,你逗我呢?” “我是真的不知道,谁知道碧云宫是个什么鬼地方。” “碧云宫是我们这边最高档的会所,是唯一一个可以让你翻牌子的地方?你难道不想体验做皇帝的快感吗?莞式服务知道吗?”高原越说越激动,幸亏这个时间他的公司除了我们两个已经没别人了,不然有路人经过听到他们的老板在说这个,还真令人尴尬呢。 “算了吧,我才不去呢。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我连忙拒绝了他,是因为今天真的有些累了。 高原又推了一把。“你小子今天不去都不行,省的以后再在我面前装清纯。” 我们两个人在楼梯道推搡打闹着,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期的懵懂岁月。 走到楼梯口就感觉那令人陶醉的桃花香变得浓烈起来。那香味实在太诱人了,清爽之中带着丝丝香甜,仿佛将你推入一个铺满花瓣的温床上,眼前春光微漾,流水缠绵。 “你闻到没有?”我一脸惊愕地看着高原。 “闻到什么。”高原一脸的疑惑。“你是说这香水味吗?” “对啊,你不觉得这有些太浓烈了吗?”我顺着香气走下楼梯,发现这香味的源头就在楼梯井下方的一个储藏室。 “这很正常,公司那么多女的,指不准谁今天香水就喷多了。”高原摆了摆手,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我伸手想去拧开那储藏室的把手,却发现是紧紧锁住的,这么轻轻一抓,手上就沾满了些许锈迹。 “你开那个门干啥呀,那个储藏室很久都没人用了,以前里面有放过一些杂物。但因为这个小储藏室建在楼梯下面,高度有点矮,员工进进出出经常碰头,所以很早就废弃了。”高原毫不在意,拽着我就往外走。 “我觉得有点怪怪的。” 高原没等我说完,就快步把我拽出了大楼。“阿泉,算我求你,你别再疑神疑鬼的行不行,有个香味你就说怪怪的,我看你是太久没好好闻过女人了吧。” “去你妹的。”我连忙骂了两句。看高原自己都蛮不在乎,我也就没再多想,想想也是,这么大的公司有点香气岂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或许真的就是我自己多虑了呢。 高原发动了汽车,轰鸣声在这寂静的郊区显得格外刺耳,寿光毕竟是个小城镇,远没有大都市的繁华,尤其是在偏远的郊区,真可以说是廖无人烟。两旁挺立的槐树,已是一片金黄,有人说槐树是秋天最先落叶的树种,黄槐树盖始遍知秋已入怀,此刻再无馥郁槐花香,冷风溜进车窗,吹到人心口竟有几分萧索。 如此凄清的环境,是时候问问高原一些严肃点的问题了,从今早高原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这个问题就一直憋在我的心里。 “原哥,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你如果不想回答就无视我,千万别生气。”我轻声说道,车窗外掠过的风将这低低的力量吹到了高原的耳边。 高原用手指着我,笑着说。“兄弟,别客气,都是一起睡过那么多年的人,有什么不能问的。” “想问问现在你的婚姻生活到底是什么状态?” 问出这个问题,我就有些后悔了,这应该是高原最不想回答的问题吧,不知道这么直接了当的说出来会不会对他有所伤害,只盼着久经沙场的他能够豁达一些。 高原表情一下子消沉下去,抿抿嘴唇,转眼又恢复了微笑。“兄弟,这算啥不能回答的问题。你想听我就给你好好唠唠,你别嫌我烦就行。 第六章 洗脑(下) “首先,我先劝你一定别早结婚,结婚这个事儿,还是要慎重再慎重。”高原意味深长的说着。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心里确实也是和他想的一样。 “其实小妍确实是个好女人,小时候一起打打闹闹,天真烂漫,感情真的不错。”高原说着说着语气就有些酸楚的滋味了。“但是越长大就越发现和她共同语言越来越少了,越来越疏远了,大学之后就完全对她没有感觉了,当然我知道她一直很喜欢我。” 虽然这话说得依旧很轻薄,但能能够到这是他的肺腑之言。 “为什么会没有共同语言呢?”我从他烟盒中取出一根烟,塞到他嘴边。 “家境不同吧,她家庭条件太优渥了,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有时候你尽力想去争取的东西,她却会表现出一种很无所谓的样子。而且她生活十分没有情调,尤其是结婚以后,整天就是呆在家里看电视,不化妆不出门。”高原扣下了火机,一道火光左右摇晃着,就像他心情一样不安定。 “你真的不是因为她不够漂亮才对她不感兴趣吗?”我试探性地问道。 高原苦笑着。“应该也有点吧,男人吗?总是对漂亮的好感多一些吧,但这真的不是重点。” “那你后悔吗?” 烟圈在窗口缓缓地升腾,高原眼神空空的,许久不再说话。 “确实有那么点后悔,当时真的不该答应这门亲事,说实话当时我也是活该,一心就觉得她们家有钱,想走个投机取巧的捷径。”夕阳下的街道,灰色慢慢浓重起来,微弱的路灯下,他的侧脸格外落寞。“我图这个钱有什么用,我家确实没她家有钱,但也还算不错,完全不至于去做个倒插门吧。而且我真的很累,名义上她爸爸把股份给了我,实际上就是把我当苦力使,内外什么活都得我干,她倒好,自己在家清闲自在。” 高原一番话,气氛冷若寒冰,我实在再也接不下这个沉重的话题,也就不再发问了,只是默默地看着汽车缓缓穿过郊区的这片树林。 夕阳已铺满天际。 一片昏暗中,在那层落叶堆积的枯黄中,一抹桃红格外显眼。 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正披着一件粉红色的毛呢大衣在夕阳下孑孓前行,她目光直直盯着前方,一刻也不曾往两边观望。 “快看。”我给高原指了指。“这荒郊野外怎么还有独自前行的女人。” 高原瞅了一眼,窃笑道。“阿泉,咱们玩个大冒险怎么样,你只要敢上去跟这个女的搭讪,我就晚上放你一马。” “我不会搭讪,别这样。”高原这话一下说到我的软肋,我最不擅长的就是跟陌生人交流。 “那你晚上就乖乖听我的。”高原一边嘲笑着,一边准备踩着油门超越那个女子。 “等等!”被他如此嘲弄我竟有些无颜面对,心想不就是去搭个讪吗?过两天我就离开这鬼地方,谁能知道我是谁。“我去。” 说着没等高原完全熄火,我就打开车窗跳了下去。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然后就听到高原在后方瘆人的笑声屡屡传来。 正正衣襟,清了清嗓子,我从那女子后面悄悄跟了过去。现在说什么也不能丢面子。 我搓了搓手心上的汗,快步走上去,拍了拍那女子的肩膀。 那路灯下的背影忽的一转,轻盈的长发迎风甩在我的脸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把我拖向了另一个世界。 这一转身不要紧,我和高原两人直接就傻住了,高原猛踩了一脚熄火,发出了刺耳的刹车声。 她白润如玉的脸庞,在微弱的路灯下散发着一股轻灵之气,精致的五官怕是世间最伟大的雕塑家也难以复制,淡淡的眉毛下一双月牙般的眼睛,如有玉泉流溢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你,仿佛要把你轻推向万丈波涛里,素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赘余的妆容,只是在嘴唇轻轻抹了一道红晕。 今天一下午都在看美女,本来已经厌倦了,可这一刻看到她,仿佛之前那二十张照片都沦为了泡影。 “嗯?”她没有说话,只是冲我略带思疑的笑了笑。 一时间我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好的开场白,但想到已经和高原打了赌,又不能干巴巴地站着,于是硬着头皮来了句。“送你一程吧。” 这话说完我自己都感觉白痴,简直宅男附体,这样拙劣的搭讪除了被拒绝还能有什么别的答案吗? 那女子嘴角上扬,依旧保持着那份笑容,冷冷地回了句。“好啊。” 说完就大方自然地走到高原的车旁,坐进了后座。 高原的车里还弥漫着浓浓的烟气,他连忙打开空调换气,那女子却轻轻说。“不用了,没关系的。” 这般淡定自然的神态,让高原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兵都不免有几分惊慌,但他毕竟是老手,还是要比我稳重的多。“姑娘,你要去哪里?” “渤海路商业街。”那女子回答完便微微转过头不再看我们, 一路上保持这一个固定的坐姿,十分优雅地靠在座位后背上,仿佛一件本不属于这世界的艺术品,光是从后视镜看她的侧脸就感觉恍如隔世。 汽车一直开到了市区,车厢内静地出奇,我们不忍心打破这份沉静,只奢望能透过镜子默默观赏她。 两旁街景霓虹匆匆而过,一转眼就到了渤海路,只可恨时间走得太快。 女子说了声谢谢,便脚步翩翩离我们而去,只留一片粉色在我们心头。 高原就像丢了魂一样一直目送着她离开,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 “阿泉,你现在懂了什么叫做女人的神了吧。” 我深信不疑得点了点头,今天看过那么多美女,但于刚刚这位相比就真的黯然失色了,不是因为她比其他人漂亮,而是因为她身上带着一股你无法抗拒的气息。 “哎。”高原长叹了一声。“只可惜缘分没到。” 第七章 桃子(上) 虽然已经睡了一个晚上,但身体还是感觉疲惫不堪,昨天实在是太累了,以至于一觉醒来,走在路上就像踩在棉花上一般。 高原公司的大厅内,此刻已经站满了前来应聘的佳丽们,从楼梯口一直排到门外的台阶上,一条五彩斑斓的长龙。我火急火燎地赶到会议室,高原把面试地点就定在那里,今天他应该很早地就到了,为了准备各种面试事宜。 “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天起不来了呢?”高原在沙发上伸着懒腰。 “怎么会,我又不跟你一样纵欲过度,还有起不了床这一说?”我机智地反讽道。 高原只是冷笑了两声,没有再跟我斗嘴的欲望。 “看到外面那阵势了吗?我们两天就要解决这一千个女的。”高原一脸地疲惫与懈怠。 “两天?这怎么可能。”我惊呼道,如果按一天十小时的工作时间来说,两天全部面试完毕就需要一小时五十人的面试量,这不是在干玩笑吗? “没办法,这个事情真的不能拖太久,我开始的计划就是一天内解决,谁知道会来这么多人?”高原也是一脸地无可奈何。“好在这一千多人有不少已经临阵脱逃了。” “那也还是太急促了些。” “我算了下,平均一个人最多只能给她三分钟的自我介绍时间,当然这个是要酌情处理,有的一看就比较差劲的就直接请出去,那些重点培养的就尽量让她们多说上几句。”高原又一次冲我摆出他那标志性的坏笑。“这个黑脸就由你来扮了。” “为什么是我?” “这还用问,你家又不是这边的,不用怕一些极端分子报复你。你难道要让我来当坏人吗?那我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我到这一刻才意识到,高原这家伙叫我来帮他面试,看来是早有预谋的。到了这个节骨眼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我不太会拒绝别人,我该怎么跟她们说?” “你就板着脸说,谢谢,请你出去吧。”高原说得轻描淡写,让我气不打一处来,这种口气人家不上来打我才怪呢。 趟这趟浑水,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面试就这样轰轰烈烈的开始了,这两天的具体过程我就不一一跟大家赘述了,相信大家也没有兴趣听,我只是跟大家分享下我的感想吧:这个人数一旦多了,各种奇葩事情就会纷至沓来,为期两天的听评可以说是对我生命的折磨,结束时我已经完全对女人没有任何兴致,这期间我被人无数次把文件甩在脸上,更有甚者直接嘲讽我就是个无能者,总之我是饱受屈辱。 高原的遭遇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计划完全被打乱,因为现在的女人套路都太深了,各种卖萌卖身材,对着高原死缠烂打,有人落选者甚至在结束之后公然拦住他的车,准备曲线救国。 我不得不承认,他是有先见之明的,那个爱穿汉服的古典美女柳夏果真是性格有些偏执,她那天穿着一身改良过的逶迤拖地棕色襦裙而来,一开始自我介绍就直接了当的说,我以后上班必须每天穿汉服,绝不穿工作服。那个青春活力的白雪更是被高原一语成谶,娇羞娇羞的,说是自己一人来郊区害怕,必须每天都要老板接送。 这事情让人很纳闷,这帮人来应聘,怎么敢提这么多条件,又不是相亲,凭什么可以要求高原车接车送。后来一细想,我才意识到,看来高原在他们这一块风流浪子的称号已经被广泛传开了,再加上这“茶叶小姐”的噱头,很多女的完全就是抱着要“入宫”的想法而来,这架势不说她们也知道就是要做高原的情人,或者说即使高原没有这种想法,这些美女其实心里早就有了计划。总之用一句话形容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当最后一个应聘者走出会议室,我和他都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重获了新生。 “哎呦。终于结束了。”高原瘫倒在沙发上,狠狠地把西装和领带甩到一边。 “你现在有没有心仪的对象。” “你给我点建议吧,就从柳夏和白雪二选一吧。”高原抽出这两个人的资料,把其他的文件全都丢进了碎纸机。 这时候,我们前面传来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扣响了。 “进来。” 一开门,原来是大厅里那个对我俩都爱理不理的接待小姐,她冷着脸说道。“高总,大厅里还有一个应聘者。” “怎么还有?”高原的表情几乎都要哭了出来。“我这申请表都全给丢了。” “高总,这位美女没有申请表,她先前没有在网上报过名,是刚刚才赶过来的。” “你告诉她已经结束了,让她回去吧。”高原狠心挥了挥手。“当我们这是商店吗?想来就来。” 这也不怪高原不通情理,我们实在是太累了,况且这人先前连报名表都没有填过,就是说我们连她最基本的资料都不知晓,确实也没有再给她面试机会的必要。只是我又觉得有些于心不忍,这女孩子说不准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了,连个面都不见未免有些过于残忍了,这两天我一直当黑脸,说实话心里真的有些毛毛的,就想赶快做些好事弥补弥补。 “我看就让他进来吧。”我开口劝道。“我们都面试了这么多人了,也不差她一个。” 高原听了也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反正也是最后一个了,就让她进来吧。” 虽然是同意了,但我们两人其实都不怎么重视,高原甚至连西装都没有在穿着,毫无形象地侧卧在沙发上不准备起身。我也疲惫地趴在会议桌上,浑身无力。 接待小姐应了一声就关上房门走了出去,可我们等了十几分钟才有人再次把门扣响。 “进来。”高原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 就听到高跟鞋的声音如鼓点一般缓缓传到了耳边。我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动作,心想这个就让高原一个人应付吧。 “你知不知道,我一般给一个应聘者只有三分钟的时间,结果你光让我们等就等了十几分钟。”高原厉声说道。“这就是你求职的态度吗?” “哦,对不起,我在补妆。”那个应聘者声音出奇的清冷,散发着一股孤傲的气质,似乎完全没有把高原的话听进去。 第八章 桃子(下) 这倒让我有几分不快,明明是自己迟到,却还这么理直气壮,起身就想看看这女人到底什么样子,敢这般轻蔑我们。 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我面前,那朵隽美的桃花,盛开在秋色中。 “天啊!”我失声惊叫一声。 高原刚刚也一直保持着仰面朝天的姿势,压根没有看这位应聘者一眼,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的惊呼把他活生生吓个半死。“阿泉你疯了?就算看到美女你也镇定一点好不好。” 他才坐起身来,倦怠地睁开眼睛,兴趣索然地看了那女子一眼。 “天啊,怎么是你!”高原发出了和我一模一样的惊叹,他猛地一颤,情急之下差点摔倒在地。 高原先前还抱怨缘分不够,这才没两天,缘分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位迟来的应聘者竟然就是那晚我们在路上偶遇的粉衣女子,此时她还是穿着那件毛茸茸的长大衣,颈上多了一条淡灰色的围巾,与一身衣装搭配得相得益彰。只不过此刻她脸上涂了层淡妆,就比那日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更为婀娜多姿。乌黑的长发被细致地盘在头顶,干练又不失知性,两颊浅浅的腮红俨然画龙点睛的一笔,让整个人都充满了灵气。 转眄精,润玉颜,笑融冰雪,不辞临风沐春雨, 辞未吐,若幽兰,眸剪秋水,望穿盛夏桃花开。 女子扬起头和我们对视一番之后,表情也是大为吃惊,呆站在原地。“咦!怎么是你们。真没想到老板……” 高原的睡意瞬间消解,脸上充满了精气神,连忙站起身来,披上西装,从颓废男转身一变又坐回了大老板。“你好,你好,没想到你会来应聘。” “实在不好意思,是朋友告诉我有这么一个机会,我就想过来试试,情急之下连申请表都没准备。”看到是我们,女子的语气缓和了许多。“那天还真的要谢谢你们。” “没关系,没关系。个人资料就是个陪衬而已,一个真正优秀的人不需要什么申请表的。”高原声音十分温柔,让我一个男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是申请表这么重要的东西啥时候就成陪衬了? 我心想高原这家伙变脸还真是快,刚刚还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看到这粉衣女子瞬间就变了一个人。见到美女就是另外一副面孔,这前后巨大的反差真让人啼笑皆非,看来这就是一个常年混迹于风流场的人所特有的惯性,一直常年栖息在霓虹灯上的变色龙。 高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位女子,一刻也不曾移开,我和他做的很近,甚至能隐约听到他急促的喘息声。“姑娘,我们刚刚说道到了?” 那女子思忖了片刻,嘴唇微动,轻柔地说道。“哦,好像是你说等了我很久。”女子说着冰雪般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羞容。“实在抱歉,我在外面稍微补了补妆,因为毕竟是面试,还是希望吧最好的样子留给你们。” “别这么说,一点也不用抱歉。”高原起身殷勤地给那女子倒了杯水,走过去递给她。“这是对我们的尊重。” 女子也不扭捏,竟没有一次推脱就接过水杯,捧着它暖手,看来她这一路赶过来,手脚都被秋风吹得冰凉。 “姑娘,你就别站着了,找个地方坐下吧。”见了这般美女,高原自然是要“暖”到底。 那粉衣女子当真是有胆量,竟然二话没说,就坐在了高原一旁,邻靠着他,一点也没有顾及。 一个应聘者如此随性,高原反而有几分的不自然了,他纵然阅女无数,估计也没见过这般洒脱女子吧。这倒是真的有几分趣味了,就让我看看感情大师要如何招架。 “你,你能简单介绍下自己吗?”高原尽力保持着稳重,但在女子强烈的气场前,还是不免几分结结巴巴。 “哦,我叫胡桃,胡杨的胡,桃子的桃。”介绍完自己的名字,她却莫名停顿了片刻。“今天二十五岁,我没上过学。” 这着实令人有几分诧异,女子这般超凡脱俗,就像从画中走出来一样,如果没有上过学,那这份令人陶醉的气质又从何而来。 “没上过学?怎么会?姑娘在开玩笑吧。” “实不相瞒,我家世代都是私塾老师,对义务教育颇为诟病,从小到大,父母一直都是亲自授我国学。” 国学,光是这个字眼就让人感觉沉重,国学可谓是中华文化的浓缩精华,一直以来社会上很多教授都提倡在义务教育中加大国学的分量,在许多地方,甚至单独开设了孔子学院来弘扬国学,只是效果一直不尽人意。女子竟然说自己从小就学习国学,那岂不是就像前朝那些名门闺秀一般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越想就越对眼前这位粉黛佳人刮目相看。 “国学我很欣赏,但说实话姑娘,我们两个对国学都可谓一窍不通,不知如何跟你交谈呢?”高原挤出一丝笑容,满满地无奈。“难道要听你背四书五经吗?” 胡桃脱下脚上的高跟鞋,优雅地放在一边,又把身上那件粉红大衣斜搭在沙发上,只留一件白色的丝绸衬衫紧紧贴在身上,衬衫上有很多半透明的网格,腰间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披上那件外套是位冰雪美人,脱掉那件外套一下就又成了性感尤物,水蛇一般的身材堪称完美,她取出一个小小的发髻,把披散的长发细致地盘起来。这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高原的魂怕是早就没了。 “不如我给二位跳一支惊鸿舞如何?”女子浅笑着,语气不疾不徐,光是听声音就让人神魂颠倒。 我和高原哪知道什么叫惊鸿舞?连听都没听说过,不觉有几分尴尬,只能两人傻傻地对视了一眼,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女子似乎看出我们的迷茫,连忙解释道。 “我先给你们介绍下吧,惊鸿舞是唐玄宗宠妃梅妃所创,所谓惊鸿,实为鸿雁,舞如其名,这支惊鸿舞就如翱翔的鸿雁一般轻盈飘逸。诗人刘禹锡曾有诗云,长鬓如云衣似雾,锦茵罗荐承轻步。舞学惊鸿水榭春,歌传上客兰堂暮。所描绘的便是这惊鸿舞了。这支舞让皇帝大臣,书生诗人都魂牵梦绕,二位可要好好看了。” 女子背过身去,回眸一笑,我二人早已失神。 第九章 翩翩(上) 胡桃轻点着脚尖,空荡的会议室瞬间就成了她一个人的舞台。 曼妙的舞姿让我们自觉屏住了呼吸,她双脚有如踏在云上,玲珑的细腰恍惚间生出一对彩翼。纤细的云手自如地凌动着波浪,欲语还羞的脸颊仿佛天边熟透的晚霞。转、甩、开、合,她不停地变换着姿势,笑靥间我们仿佛看到一位来自古代的倾城红颜在面前舞动着交错的时空,竟让我们忘记了身处何时何地。 只看到辽远的天边,一只白鸟迎风飞舞。 她越跳越快,忘情地旋转着,像一股淙淙而过的流水,不知疲倦。头上刚盘好的发髻竟一下子甩了出来,轻打在高原的脸上,柔顺的长发顷刻间散开,在空中旋动,幽幽花香顺着她的发梢迎面而来。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 眨眼间,舞停了,大梦初醒,真若惊鸿一般转瞬即逝,虽是昙花一现,却已绚烂非常。虽是浮光掠影,却已记忆恒久。 我和高原早就神魂颠倒了,呆坐在沙发上,沉默了许久,才想起为她鼓掌。 “太美了,真的太美了。”高原像个木头一般站在原地,不停地重复这这句话。“我虽然不懂惊鸿舞,却懂得什么叫做美,姑娘你让我觉得这两天是值得的。” 胡桃抿了抿嘴角,给我们鞠了一躬,身边静地出奇,只能听到她浅浅的喘息声,她玉指轻轻揩着眼角的汗津,身上这一层水雾让她白皙的肌肤此刻看起来更是美艳绝伦。汗水下,那双澄澈的眼睛变得更加迷离,每一次对视都仿佛要融化你的灵魂。 她拎起一旁的大衣,换上高跟鞋,跟我们说了声再见,转身就准备离开了。 “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看到美人要离去,高原一时有些慌张。 “哦。我表演完了,该回家了?回家等你们公司的反馈啊。”胡桃披上大衣,语气又回到了那份清冷。“难不成还要住在这里吗?” “不用,不用的。”高原连忙说。“我是说不用回家了。” “啊?”胡桃站在原地,疑惑地看着我们。 “我是说不用回家等待应聘结果了。”高原清了清嗓子,郑重的宣布。“姑娘这般多才多艺,我们公司能有你,应该是最大的荣幸。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的茶叶小姐了。” 胡桃无奈地摇了摇头。“老板这样不好吧,有那么多应聘者,难道你不深思熟虑一下吗?你们这到底是不是正规的应聘。” “完全不用,再纠结就是在浪费时间了。”高原从桌子上拿起柳夏和白雪的资料,她们本来是这次应聘的佼佼者,但此刻却也被无情地丢进了碎纸机。“我想我朋友也会和我是一样的看法。” 高原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让我也说两句,以免被胡桃觉得这个招聘太过草率。 说实话,高原这么迅速就决定下来确实会让感觉弄虚虚假,而且他把早先那两个美女的资料表直接丢掉,也确实让人感觉太过儿戏。可我一时之间却也完全想不出不选胡桃的理由。虽然他是有些急不可耐,但这个结果却是没有异议的。 她真的是太出众了,那一千人在她面前真的太过平凡了,平凡如开水一般记不起一丝丝味道。犹如流星比于烛火,浩海比于水滴。 “胡桃姑娘,是这样的。”我灵机一动,连忙帮高原圆场。“我们这次要选的是茶叶小姐,首先就要有一个适合的形象,姑娘刚刚这支舞古朴端庄,与茶叶小姐的定位十分般配,因为茶叶本身就是那种需要安安静静品味的东西,相信由你来担任公司的形象大使一定能给公司带来很大的收益。” 说完这话我自己都觉得惊奇,我这人一向不善言谈,可一时间竟然口若悬河。说实在的哪有这些什么理由?都是一时脑热而已。 胡桃轻轻点了点头,似乎也是认同了我的解释。“我也是看到是和茶叶有关才来应聘的。” “还有,这个茶叶小姐其实还有一个职责就是要兼职老板的秘书,姑娘你从小熟读四书五经,文笔肯定很不错,替老板写写材料文案肯定也是得心应手对吧?”我见她没有异议,就开始进一步深入递进。 “哦,我写东西确实还可以。” “那不就得了,所以我们不是不正规,只是姑娘的优势正好就是我们需要的,所以才能这么快就决定下来。”我细细琢磨说过的话,应该是没什么漏洞。“那些应聘者不是不好,也不是我们草率,是她们确实没有姑娘合适。” 高原悄悄来到我身边,在我耳边细声说道,那个音量也只够我一个人听见。“阿泉,你是不是神童附体了,说得这么好。” 胡桃这才舒了口气,看来我完全骗过了她,脸上终于浮现出甜甜的微笑。“那这么说我明天是不是就可以入职了,这是我第一次出来找工作,没想到就这么顺利,真的有些激动。” 高原连忙摇了摇头,强装正经。“胡桃姑娘不用这么着急,我们公司入职还是需要培训一下的,下周我先亲自带你熟悉下公司的情况,带你去看看我们在外地的产区,和一些我们长期的客户,这些都是以后需要重点关注的。” 我心里暗想,这禽兽高原还真是老道,说什么要去外地看产区,我一听就知道这是高原为了制造两人独处的机会临时找的借口。而且还要去外地,这样就可以以出差为名打发在家看守自己的老婆,真是一箭双雕。这一刻我竟为我刚刚说过的那些话感到羞耻与悔恨,我这不是把一个好好地姑娘推到火坑里去了吗?她虽然惊为天人般美貌,但就如高原所说,女人都是有保质期的,倘若哪天他又玩腻了,岂不是又要狠心把她抛弃。这般女子一看就是不谙世事,哪能经得住高原这种老油条的套路。 一时间觉得自己还真的是在助纣为虐。 第十章 翩翩(中) “那这样的话,我就先回去了。”说话间,胡桃身上的汗液已经被晾干了,她披上自己的外套,熟练地盘起头发,再一次准备离开。 高原一下子又站起身来,沙发发出巨大的响声,这次的行为更加直接,他竟快步跑过去一下抓住了胡桃那纤细的手腕。“姑娘,这么晚你一个人走,我作为老板可不放心,不如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如何,顺便把你送回家。” 胡桃应该是被高原这一冒失的举动给吓到了,一下停住了脚步,眼神懵懂地看着我们。 “你别怕,没别的意思。以后你就是公司的员工了,就是想给你提前接个风。”高原讪笑着,努力装出一副平淡的样子。“如果不方便的话,不吃饭也无所谓,但是我一定要把你送回去,外面风大你一个人回去我真的放心不下。” 我这舍友多年的浪荡经历让他在女人面前很会说话,刚刚后一句话连我听在心里都感觉十分酥软。 女子嘴唇一动一动地,突然间又抿在了一起,脸上泛起一团淡淡的红色,眼睛不经意间开始看向地板。“好……好吧也……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 “那就是同意喽。”高原的喜悦溢与其表,他装作很自然地轻轻碰了碰胡桃的细腰。“胡桃小姐你能不能在大厅稍等我们片刻,我们收拾下东西。” “哦,好的。”她也没丝毫顾虑,就一个人走了出去。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轻微,胡桃渐渐走远了。从走廊穿过,走下了楼梯。 “完美!”高原大喊一声,激动地向天挥打一拳,并摆出胜利者的姿态,心情久久难以平复。“真是上天眷顾。” 我却有几分懊悔地叹息了一声。“哎。这么好的姑娘,就要落入虎口了。” “兄弟不要这么说。”高原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坏笑着。“我发誓我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仿佛回到了初恋,我一定要好好地呵护她,嘿嘿嘿。” “去你的吧。”我骂了一句。“快走吧,我要饿死了。” “阿泉,一会你来开车吧。”高原突然这样说。“你随便开,开到哪里算哪里。” “啊?为什么?”我来寿光才两天,路都不熟悉,高原让我开车这是几个意思。 高原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你开车的话我就可以跟胡桃坐在后座,这样可以无意间身体接触一下,来试探下她到底是什么底线。你一定要尽量往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开,多来几次急刹车。” 我一把揪住他,扬拳想要打他。“你这衣冠禽兽,我才不会替你开车呢!” “哎呀,阿泉,你好人做到底行不行。算哥我求你。” 高原推着我就往门外走,根本就不给我拒绝的机会。 “等等!” 走到楼梯口,那股桃花香又是迎面而来,我再次靠近那扇楼梯下的铁门,我把头探到门缝口,细细品味,今天闻起来竟有几分别样的感觉。“你有没有觉得,你这公司的香气与胡桃身上的香气有几分相似。” “她身上有香气吗?我怎么没印象。”高原很是无奈。“就算有也很正常啊,那个女人身上没香气。” “就是刚刚她甩开头发的时候,我闻到飘来的一阵芳香,感觉与这桃花香是一个味道。”我低声说。 “哎呦,阿泉,你能别这么扫兴吗?这女人的香水不都是一个味道的,这个相同又有什么奇怪的。”高原继续推搡着我小声在我耳边劝道。“你别再说了,一会让人家姑娘听到多不好。” 高原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刚入职就在背后议论别人也确实不好,我果断自己堵住了嘴巴。 本来招聘会结束就已经不早了,再加上胡桃表演那段时间也蛮长的,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僻远的郊区荒无人烟,两旁的路灯有许多都已经坏掉了,这种恶劣的环境让胡桃一个人回家确实有些不妥。 汽车缓缓地发动了,我小心地转动着方向盘,透过后视镜仔细观察高原是如何试水的。 高原指了指远处一栋闪烁着走马灯的写字楼,一本正经地说。“胡桃小姐,你看到那栋楼了吗,那是个软件公司,里面的老板是我们的老顾客了,他的员工这两年一直都在订咱们的茶叶,咱们公司的软件程序什么的也都是一直找他们公司安装,以后你可能要经常来这边和他打交道,” 胡桃双手叠合在一起,笑着说。“放心吧,这我都能胜任的。” 我想高原本以为胡桃会接着这个话题问他一些工作上的问题,没想到胡桃只是这么简短的回答,一时间竟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能尴尬地傻笑着。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对了,别叫我胡桃小姐了好吗?你们不觉得累吗?”胡桃先一步打破了僵局。“叫我胡桃就好了,或者你们也可以叫我桃子。” 即使是我这样的白纸男,我都能听到出胡桃这是在尽力改变自己的冷漠的形象,来尝试拉近于高原的距离,这对于高原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可对于妹子来说,却是个危险的信号。 “桃子,好可爱的名字。”高原就像一只嗅觉异常灵敏的猎犬,一点点的讯息都会被搜捕到。“只是恕我直言,嘿嘿,这个名字和你不是很搭。” “哦,你的意思是我不可爱喽。”胡桃轻轻打了高原一下,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当然不是了。”高原伸出手轻柔地摸了摸胡桃的脑袋,胡桃本能性的闪避了一下。“小女生才能说是可爱,桃子你这么有内涵,如果只有一个可爱来定义是不是有些片面了呢?” 胡桃被高原这话一下子逗笑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还真会说话呢。你都叫我桃子了,还说那些有什么用?” 在司机座上的我看到身后这一幕幕,感觉十分尴尬。高原的夸赞是那么的阿谀奉承,我的前面都感觉后背阵阵发凉,可胡桃竟还信以为真,是不是女人都是这么喜欢花言巧语,明知是假的却还乐此不疲地陶醉其中。是不是天生就喜欢被男人骗着哄着才开心,只是想不到胡桃这样脱俗的女子也逃不过这一关。 按着高原先前所说的,在行至一块坑洼地时,我猛地踩了一脚油门,车厢内剧烈的颠簸起来。 胡桃一时没坐稳,惊叫了一声,身体向前倾,高原连忙扶住她,而自己却一下子撞到了前面的靠背上。 “哎呀,你没事吧。”胡桃急切的问候道,手慢慢抚摸高原被撞击的肩膀。 “没关系,没关系,这段路太难走了。”高原温柔地回答。“你没碰到就好。” 胡桃低下头,声音微弱而腼腆地说了声谢谢。 第十一章 翩翩(下) 再往后两个人越聊越放松,胡桃冷艳外表下那颗火热的心也完全被点燃了,两个人开始畅所欲言,我必须承认高原真的很会聊天,纵使他根本不了解国学,却还是能找到一些相关的话题,譬如说什么他曾经也很喜欢古诗词啊,什么她觉得李煜的诗歌多么精彩啊,虚情假意的话却偏能惹得美人痴醉,聊到精彩处,高原佯装伸了个懒腰,把手轻轻搭在胡桃的肩上,胡桃竟然没有再做任何避让。 望着眼前朦胧的灯火,听着两人在后面欢声笑语,此刻我是那么的多余。可我又不能临时退缩,因为我还有重任在身,这种感觉真是煎熬。 到了饭店之后,三人坐在一张方桌旁,高原首先坐下,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在了他的对面,这是一个很无耻的坐法,胡桃和高原已经畅聊了半天,和我却不是很熟,她只能选择邻靠着高原而坐。这无形中又增加了两人身体接触的机会。 高原开始了他之前和我商量好的一个套路,也是我们在大学时经常使用的一个方法,借回忆大学生活为由,把高原曾经的英姿飒爽,才华横溢全都在侧面讲述出来,而这个讲述人自然是我,我不停地捧着高原,在我口中他俨然成为学校的王子,宿舍人人崇敬的大哥,以及纯情无比的正人君子。 到后来,我都有些刹不住车,开始极度夸张起来。以至于高原开始不停地使脸色示意我停下来。 “桃子,你知道吗?高原曾经能单手连续做二百个俯卧撑,他的肌肉十分发达,关键是腰特别好……”说到后来,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逻辑思维了,张口就来,满嘴谎言。 我不知道胡桃是真的信以为真,还是不好意思拆穿我们,总之她整晚都在优雅地微笑着,与先前的样子已经不大相同了。 高原整晚可以说殷勤到了极致,不停地给胡桃倒饮料,夹饭菜,拿纸巾,而且一根烟也没有抽,一个大老板俨然已经沦为一个男佣。越往后,他就变得越大胆,总是装作无意地把手有意无意的划过胡桃的大腿,胡桃也没有反对。一步得逞,步步紧逼,后来他又轻轻把手贴在胡桃的手背上,胡桃还是没有反抗。 当然我不认为胡桃是真的很接受高原这些小动作,或许她只是比较有涵养,不好意思让大家难堪而已。 高原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碰到胡桃的纤手之后,他似乎也得到了满足,就不再进一步做任何尝试了。 我把胡桃送到家门口,她家就住在渤海路的一栋单身公寓里。 “再见了。”胡桃轻轻挥了挥手,宛若梦中人,街灯下她缓缓离去的身影让人竟有几分不舍,即使一秒都不愿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她的回眸仿佛寒夜的温床。 等看着胡桃上了楼,车上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高原才深深了舒了口气,但却没有先前那么兴高采烈。 “阿泉,你说我能搞定她吗?你一定要实事求是。”高原点燃了他今晚的第一根烟。 “我觉得没问题啊,她都让你摸她的手了。”我略带嘲讽地说着。 高原却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不太对,不太对。她这样优质的女人,身边簇拥她的人肯定成群结队,咱们这些小伎俩按常理来说她肯定会了如指掌。可她整晚都太文静了,根本对咱们没任何提防。我是说我觉得进展的太顺利了,反而让我心里觉得怪怪的。” “她不是说她没上过学,一直在家里读国学吗?”我解释到。“可能她虽然漂亮,但接触社会并不多吧。” “关键还有一个问题是我是结过婚的,一个结过婚的人这样对她,她难道对这方面也不在意吗?”高原还是有很多疑惑。 “她应该还不知道你已经结过婚了吧?” “或许吧。”高原笑了笑。“但这个事情还是瞒不住的,明天就要透露给她,成功与否就看我明天的发挥了。” 我其实整晚都一直憋着一句话,到最后忍不住还是讲了出来。“我觉得这姑娘真的很好,看起来根本就没有什么感情经历,能遇到她真的算你的缘分了,你千万别伤害她了。” “兄弟。”高原拖着长音一副玩世不恭的腔调。“你这种一开始就不忍心去伤害别人的暖男情怀早晚会害了你,即使是喜欢也不要直接就把自己定位的那么低,路还很长。” “你他妈的。”我怒斥了一句。“你是不是人啊。” “哎呀,我开玩笑的,我开始都说了我这个是想培养成长期情人的,自然会好好地疼她的,这你就不用操心了。现在一想到她,再想到我还要回去面对我家那个黄脸婆,就感觉很郁闷。” 高原这副嘴脸,我也觉得没必要再跟他讲下去,反正我不是当事人,是生是死就看天意了。只是觉得自己帮他这个忙真的是个错误,心中满满的负罪感。下次如果再有这种忙,我是说什么都不会再帮了。 第二天我就坐着高铁赶回了家,任务完成了也是时候离开了。高原在我临行时,告诉我他一定会全程为我反馈他的进展。 我本以为高原能够搞定胡桃最起码也要一周,这是一个比较常规的时间历程,结果当天晚上12点多,高原就火急火燎地给我来了电话。 “阿泉,你猜我现在在哪?”高原压低了声音对我说,身旁有很重地水流声。 “酒店?” “兄弟你果真聪明,我现在就在我们这最高档的豪华酒店总统套房,我的桃子现在正在卫生间洗澡呢。”虽然高原声音很低,但我依旧可以隔着电话听出他的那份沾沾自喜。“我现在隔着磨砂玻璃就能看到她朦胧的胴体哦。” “真有你的。” “嘿嘿,兄弟这次征战你居首功,来日一定好好谢谢你。她要出来了,我挂了,明早再聊。” 嘟嘟嘟,高原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我心中暗骂了一句也就没再多想,他成功了,我也算是解脱了。 第十二章 失踪(上) 铃铃铃,刺耳的闹铃声再次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间骤然响起。 依旧是凌晨五点,依旧是秋色萧索的窗外,依旧是在梦乡中被吵醒,我暗暗骂了一声,极其不情愿的摸过了电话。 我心想这八九不离十又是高原,都已经提前想好了要如何痛骂他一顿,当我瞄了一眼手机屏幕,才发现果真如我所想。 来电显示是一个未知来电,只是归属地依旧是山东寿光,寿光我也就认识一个高原,还用这种小伎俩,不是他还能是谁? “你这混蛋又在这个时间打电话。”我接过电话清了清嗓子,刚刚醒来嗓子还在冒烟。“你自己约就约了,老是给我汇报做什么?” “呜呜呜。”一声抽泣声立刻从那头传来。是一个柔弱的女声,这声声抽泣仿佛是蒙受了不可承受的冤屈 我睡意全无,只感觉浑身发凉,大清早的接个电话,却发现对面有女人在哭,这种事情无论是谁碰到估计都会一头雾水吧。 “你好,请问你是?”我语气缓和了些,默默走到客厅,把卧室门掩上。 “请问,你是柳泉吗?”那个女生终于开口说话了,只是依旧泣不成声,有话时断时续。“草木间茶社的老板。” “对,我是,请问你是?” 她说话的声音竟有几分熟悉,“我……我叫张小妍,是你大学舍友高原的妻子,在婚礼上我见过你的。” 原来是他的妻子小妍,我自然是知道的,寿光蔬菜出口公司老板的独生女,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小公主,高原的青梅竹马,也是在我眼中高原最对不起的人。 “哦,原来是嫂子啊。这是怎么了?”我嘴里说着,心里暗暗盘算,八成是高原出轨的事情彻底败露了,她现在要对自己丈夫的帮凶兴师问罪了。“怎么这么早打电话。” “你知道高原去哪里了吗?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他。”小娅急忙回答,那样子就好像生怕我会突然挂掉电话一般。 果真如我所料,高原这货肯定又是彻夜未归,在和他的新情人缠绵悱恻,我心里痛骂他千百度,但还是要给我的朋友圆过去。“哦,这个我真不清楚,应该是工作比较忙吧,高原这人老实地很,除了工作他还会干什么?” “你!你别骗我了。”女生不自觉提高了音量,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高原失踪了。” “失踪?嫂子你别急,高原这么大个人怎么会失踪呢?”我突然想起高原曾经在车上说过要带着胡桃去外地考察,难道是他急不可耐,不辞而别了。“嫂子,他是不是出差了,只是没有告诉你?” 其实我说出这句话,自己就把这种假设给否定了,高原这个人虽然放纵,但是还是有最基本的节制的,况且现在公司还是他岳父的,他没有任何理由现在就撕破了脸直接明目张胆的出轨。他即使是在外面和情人厮混,也必定会早上回家一趟,即便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他……他已经消失了三天了,三天都没有回家,也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他消失的第一天我就去公司找过,公司也没有他的踪影。”小妍越说越慌,语气也变得急促。“他不可能出差的,他如果出差公司肯定会有记录的,可是整个公司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三天!三天前的晚上高原还得意洋洋地打电话给我分享他的捷报,欲与胡桃共沐雨云,也就是从那个电话之后他就消失了。我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三天这个时间不短了,尤其是对于一个公司的老板来说,这恐怕不只是出轨而已了。 “嫂子,你别慌,别慌。让我再想想。” “我知道前几天他请你到公司帮了他一个业务上的忙,你应该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所以想请……请你过来帮帮我。你一定要帮帮我。” 高原发生这种事情,还是在跟我分别之后,即使她不求我,我也没法置之不理。“嫂子,我今天就赶过去,你先别慌,一定要沉住气。我觉得是不是应该报警,让警察帮忙搜寻一下。” “我不敢报警。我……我真的不敢报警。”小妍好像受到了惊讶一般,突然强烈的抽搐起来。“我爸和我三叔两周前也失踪了,那时就请警察去帮忙找寻他们,可他们根本不愿意不搭理我们。我爸我三叔还有我丈夫接连失踪了,我真的好怕……我……真的好怕。” 我这才想起来,高原曾经给我说过,自己的岳父失踪了,公司还都把罪怪到他头上。开始还以为是他岳父出去探险,现在连高原也都失踪了,没法不把这两者联系到一起。 难道这一连串失踪真的有更加不可告人的秘密? 接着小妍的声音又在那一头突然响起。 “我不敢报警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隔着时空,我仿佛能看到她泪如雨下。“我怕影响他的声誉。” 这句话让我真的如芒刺在背,惊得一身冷汗。“你早就知道他……” “我……我早就知道他在外面有人,所以我很怕他真的是因为在别的女人那里而忘了回家,万一警察真的从他情人那里找到他,他以后该怎么办。对不起,我……” 话还没收完,就感觉小妍整个人已经完全崩溃掉了,估计不想我见到她失态的样子,她干脆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嘟嘟嘟……断线声如丧钟一般刺痛这我的耳膜。 我现在竟有些觉得高原罪有应得,自己还装作聪明的以为同时包养几个情人都有条不紊,殊不知他的老婆早就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只是不愿戳破它,这是女性独有的宽容与智慧。但我更感动的是,高原这般对她,她竟然还在时刻为高原着想,还怕损坏高原的名誉。这一刻我觉得她可怜又可笑,高原有什么名誉,他风流的形象早就在身边人的心中根深蒂固了。 小妍,你究竟是有多傻? 你究竟有多爱他,才会这样做。 我无奈地看了一眼窗外,树叶凋落,阳光暗淡,北风何其凉。 第十三章 失踪(下) 我快步走进卧室,把还在呓语,身体缩成一团的羽歌摇醒。“快醒醒,羽歌。” “哎呀!烦死了。”羽歌十分不耐烦的呻吟着,然后马上把被子蒙到了头上。“你有病啊?你这个傻瓜!这么早起来干什么。本小姐绝不再跟你做那种事情!” 我火急火燎地将她挂在一旁的衣服胡乱丢到床上。“你快把衣服穿上,咱们要马上去外地,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可以必须你这神通广大的小鸟人跟我去才行。” “我才不去外地呢,你别闹了,我要睡觉。”羽歌一看我执意要她起床,觉得骂我已然不管用,就开始撒娇起来。“求你了,求你了。” 边撒娇羽歌还边扭动着身子,把衣服全都挤到了地上。 “你再不起来,我就不客气了。” 一双手直接伸进了她的被子,拖着她的后背和大腿,把她硬生生抱了起来。“你!” 我快步走到客厅里,然后她被直接丢到了柔软的沙发上,这下她再也回不去她的温床了。“冻死我了!” “好吧,我去,但你要先告诉我什么事。”羽歌无力地揉着眼睛,开始凭感觉将衣服随手套在身上。“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你就死定了。” “先取取暖吧。”我连忙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来安抚还在生气的她。“我那朋友高原失踪了,你听我说,这绝对不是个简单的误会,在我看来高原是真的失踪了,他甚至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回家了,而且失踪的原因估计会十分离奇。” “为什么?你不能只是靠猜测。”羽歌穿好衣服,抖了抖头发,喝口水清了清嗓子,脸上渐渐有了光彩。”你先老实给我说,你和他分别之前,你们都在做些什么吧,别再说什么商务洽谈了。” 羽歌这一问,把我问得有点蒙,我回家之后其实一直在跟羽歌撒谎,可现在情况紧急,不得已必须说实话了。“高原,他组织了一个选美比赛,其实就是想选一个自己的情人,作为他长期的性伴侣。” 她先是一愣,然后无奈地摇晃着脑袋,脸上满满的都是鄙夷。“无聊!你们人类怎么会想出做这么龌龊的事情。” “后来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很漂亮,又有才艺的女生,名字叫胡桃,这个女生真的很特别,她没有上过学,但是却熟读国学,而且舞跳得非常好,一直惊鸿舞,当时我跟高原都看呆了。” “她有多漂亮?”羽歌不屑地问道。 “实话说,比你漂亮很多。”我不经过思考,随口一说,但是说得都是实话,羽歌已经非常美了,但胡桃真的要比羽歌还要美,主要是在气质上比羽歌要成熟很多。 说完这句话我就觉得大事不妙,竟在女人面前这样夸另一个女人,这可是大忌。 “哼!那你自己去吧。”羽歌突然脸一黑,赌气起来,起身就要走回卧室。 我连忙紧紧抱住她,解释道。“我开玩笑的。她当然不如你漂亮,但也差不了多少。我这么说就是为了刺激下你而已。” 羽歌皱了皱眉头,撅起嘴巴,深思了片刻然后说。“秀外慧中还这么风情万种,万千宠爱一身,这不是狐妖还能是什么?” “你别瞎猜,这个胡桃根本没有勾引高原,是高原一直在无耻地调戏她。”我忍不住替胡桃打不平。“她看起来很羞涩的。” “哎呀。真是傻子。”羽歌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能让你们感觉到的勾引就不是妖狐的勾引。好了我也是开玩笑的,不说这个人了,你接着说高原接下来又干了什么吧。” 我思索片刻,在我的脑海里高原那几天似乎就做了这一件事情,再往长久说他的人生似乎也没什么别的事情了。“再往后我就不太清楚了,因为在那之后我就回来了,高原最后一次跟我通话是在三天前的晚上,如果按他的老婆的话来说,其实那天高原在她的视角里已经算是失踪了。” “那也就是说如果高原和你联络之后就失踪了,那个电话可以算是高原失踪前的最后一次与外界联系了呗。如果要是警察破案的话你应该算个第一嫌疑人。” 我点点头,似乎可以这么理解,当然我并不知道高原会不会还与其他人在那晚通过话。 “那一晚高原都做了?”羽歌接着紧追不舍的问。 这要怎么去给她讲呢,我一时竟有些羞涩与尴尬。“这个跟案情应该没什么关系,你就不要问了。” “怎么会没关系,你少在这里装傻了,这是我们能够知道的高原失踪前唯一线索的机会。”羽歌很聪明,不会被我般含糊其辞就给蒙混过去。“你不说我根本没法帮你分析。”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是此刻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了。“他……他那晚跟那个胡桃去开房春宵苦短日高起了。” “切!果真是个渣男。”羽歌听到这突然一下子站起来,眼神坚定,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凶手就是那个胡桃,鉴定完毕。” 我一下把她拽到怀里,狠狠捏着她的耳朵。“能不能别这么草率,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你却还在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的,那个胡桃的嫌疑比你还有大,我们需要先去看看那一晚的摄像。”她突然冲我坏笑起来。 “这怎么可能,他们是在酒店总统套房里,难不成总统套房里面还会有摄像头吗?”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你这想的都太不实际了。”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找到他最后的录像,或许里面就会有很多有用的信息帮助我们找到他,不然还能有什么办法,其他一点线索都没有。” 羽歌说的不无道理,不管怎样,那家豪华酒店是一定要去询问一下的。 “既然事情这么奇怪,本小姐就陪你去一趟吧,省得连你也失踪了。”羽歌甩了甩身后的头发,一双翅膀瞬间从肩膀上竖了起来,漫天羽毛在客厅内纷飞。“走吧,我们飞过去吧。” 那双洁白的翅膀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竟让我想起曾经在鸟岛上她呼风唤雨的样子,从鸟岛来到这边已经一年多了,羽歌一直就像一个普通人类一般生活,我撷起一片羽毛仔细把玩,这一眨眼,真是恍如隔世啊,重新看到羽歌作为鸟人的容貌我心里五味杂陈。 羽歌突然恍然大悟,又把翅膀很快收了起来。”哎呀,在你们大陆呆了太久,我都快忘了自己身份了。” 最后,我们还是坐火车一起火速赶到了寿光,车上景色一掠而过,我们根本没无暇顾及,重临这座小城镇,想不到这次竟然是为了探案,对于我一个小茶馆老板来说,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我们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了当的奔向了高原的住宅,穿过萧条秋色,清冷街道来到高原市中区的家。 说实话,我在这里的几天,高原一次都没有带我去他真正家,一直都是在外面,以至于我一面都没有见到他的老婆,可见他真的在刻意把她的老婆忘掉。这种刻意真的很绝情,他自己不先看到,也不想让其他人看到,甚至不希望有任何提及。 他也许表面上还是那么温和,但这内心的冷漠早已将人伤得千疮百孔了。 见到小妍的时候,我真的大吃一惊,我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当时高原的婚礼上,那时在化妆师的打扮下,五彩的灯光点缀下,漫天玫瑰花瓣里她还是很漂亮的,有那种富人家小姐独有的气质,而且身材非常苗条,那身洁白的婚纱在她身上可谓相得益彰。可这时隔五年后再看她,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胖胖的,身材宽了一圈,下巴上的赘肉十分明显。而且可能是由于自己老公失踪的原因,她黑眼圈厚重,眼睛毫无神色,头发乱糟糟地盘成一团,干燥到几乎每一缕头发都在开叉。可能是因为身材的原因,她穿着十分宽松的背带裤和略显臃肿的白毛衣。但即使是这样,迎面走来还是能感受到她小腹仍旧隔着毛衣凸了出来。 这似乎也不只是胖了而已。 经过羽歌提醒我才意识到,她已经怀孕了。 第十四章 调查(上) 小妍的样子让人不禁唏嘘。 高原先前只是说什么自己老婆不出门不化妆,却压根没有她已经怀孕了,他有什么脸面对一个怀孕的女人要求那么多? 她孤零零地站在门口,挺着隆起的肚子,无力地扶着门框,面色如死灰,这也许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吧。 当看到我跟羽歌走近,她整个人就像傻了一般,颤颤巍巍地向前走了两步,几乎要跪倒在我的前面。羽歌连忙搀扶起她,让她在怀里抱头痛哭。“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她不停地默念求求你们这四个字,仿佛魔怔一般,早已被掏空了灵魂。 “嫂子,你先别慌,我们慢慢找一定能找到的。”我紧紧抓着小妍的肩膀,希望能给她一丝安慰。 这样恍惚了半天,她才缓过神了,带我们走进了她的家。 小妍和高原的家是一栋二层别墅,坐落于寿光的繁华区,装修精致,室内被打扫的十分干净。只是这豪华宽敞的房间只有小妍一个人未免有些空荡荡的。 小妍招呼我们坐在沙发上,手颤抖着准备给我们倒两杯茶却被我连忙拒绝了。“不用了嫂子,也没时间喝茶,有好几个问题需要跟你落实一下,都是找到高原的关键。” “谢谢你们,只要能找到他,我什么都说。” “嫂子,高原曾经跟我说过,你的父亲还有一个你们公司的股东,在前几周也失踪了。加上高原,你父亲的公司就在短期之内有三个人先后失踪了,而且都是公司的高层人员。”我缓缓地敲击着沙发的扶手,来加快我的思考。“会不会是公司有一些竞争对手,或者是得罪了什么人,导致了绑架?” “绑架。这个我是真的从来没想过。”小妍先是一愣,然后又果断地摇了摇头。“不会的,爸爸开公司已经很多年了,从来没得罪过什么人,而且我们这是蔬菜公司,竞争力并不强,也不存在说什么竞争对手。” “你确定?或许有你不知道的隐患也说不定。”羽歌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小妍还是摇了摇头。 “那好吧,我们接着问下个问题吧。” “高原曾经给我说过,你的父亲曾经有一段时间已经失踪过。”我思忖了片刻,又想起了下一个疑点。 “这……”小妍突然似乎有了什么难言之隐。“高原把这事情都告诉你了……” “嫂子,你一定要把知道的都告诉我,这真的很重要。” 小妍手无助地抓着沙发,扶手上被抓出一道凹痕。 “好吧,我告诉你们,其实我父亲,他……”小妍说着说着又停了下来。“我父亲其实一直有打猎的习惯,应该算是偷猎。上一次失踪,他就是跟我三叔去大兴安岭林区打猎了。” 虽然偷猎是违法的事情,但是对于她父亲富豪的身份来说似乎也不是难以接受,很多大老板都喜欢做些刺激的事情,我不知道小妍为何会有几分犹豫,难道是害怕我去告发她父亲不成。 “其实是这样,我妈妈死得早,加上他事业有成。”小妍支支吾吾地说。“所以他在外面有很多女人,从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是这样,我也早就习惯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小妍要告诉我们这个,这似乎跟失踪,跟去大兴安岭没有什么关系。 小妍接着说。“他总是喜欢去猎一些珍稀的猎物送给他的情人们,类似于鹿茸,貂皮之类的。” 这话说完,我就有些苦笑不得了,这算什么线索,唯一得出的结论就是高原的岳父和高原一样,都是风流之人,身边美女如云。身边的亲人都是一个德行,也真够小妍受的。 “所以,我一直觉得是因为我爸爸还有我丈夫的不检点,才让公司沾染了邪气,最终导致了他们的失踪。”小妍战战兢兢地说。“不然为什么他们会接连失踪?这不是鬼神报复还能是什么?” 她越说越离谱,浑身都像触了电一般,惶恐不已。 “嫂子,你别慌,冷静一些,还是先别想这种奇怪的可能性。”虽然我知道妖魔鬼怪是真实存在的,但是我并没有觉得他们会无端去报复一个公司的几个高管。“你刚刚都说了,你父亲经商这么多年,根本没得罪过什么人,既然人都没得罪过,那就更别说什么妖魔鬼怪了。” “等等!”羽歌突然打断了我,若有所思的说道。“泉,我倒觉得小妍这个推断是有可能的。” “这……”这两人竟然都直接往非正常的方面去想,真的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觉得我们还是先从比较理性的角度出发吧。” 小妍没有再说下去,真是微微点了点头。“好的,一切就听你的安排了。” 我起身站在客厅的窗口,在心里一点点摸索这条模糊不清的脉络,羽歌先前的推论是没有错的,我们确实应该先去高原那晚下榻的那家高级酒店巡查一番。 “嫂子,你知道你们寿光最豪华的酒店是在哪里吗?” 小妍眉头一皱,脸上出现了些许愤怒的神情,但瞬间就消磨了下去。“高原是去酒店了是吗?其实我早就猜到了,自从我怀孕之后,他总是夜不归宿的。”她无力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心情异常复杂。“是开发区的寿光国际大酒店。” “嫂子,你能准备些钱吗?只要一点钱我就可以找出高原的线索。”羽歌眼神发亮,似乎心中早已有了眉目。。 小妍听到这,终于松了一口气。“弟妹,我别的忙可能帮不上,但是你需要多少钱我都可以拿出来,为了我的丈夫,也为了孩子的爸爸。” “不用太多,一千块就足够了。”羽歌语气异常轻松,似乎就是句玩笑话。 “一千?这年头一千块是不是有点少了?”小妍满心欢喜,可听到羽歌的回答就有些不解了。“如果是需要打点警察的话,一千块估计也不够啊。” 羽歌胸有成竹,嘴角上扬。“我自有办法,事不宜迟,赶快去那个酒店看看吧。” 我还是很相信羽歌的,她一向都很聪明,能想出一些让人听了十分惊叹地鬼点子,这次就全交给这古灵精怪的小妖精出马吧。 听到羽歌说要出发,小妍也连忙起身,准备跟我们一同前往。我连忙劝道。“嫂子,你现在怀有身孕,还是最好不用长途颠簸了。”其实我是很怕小妍虽然表面上豁达,可是内心是无法接受高原与别的女人厮混的事实的,如果我们真的能搜查到什么信息,怕是她一时无法接受。 第十五章 调查(中) “不!我一定要去,我不会在意其他女人的,我只想知道我丈夫的消息。”小妍坚决地回答我,容不得一丝的否定。 “小妍姐可你有孕在身,这样奔波真的会吃不消的。”羽歌也帮我劝解。 “孩子?”小妍苦笑着。“没有了爸爸,这个孩子以后要怎么活。” 高原说得没错,小妍确实是个好女人,敢于牺牲,敢于奉献,可以说是一个妻子应该有的样子,我自知拗不过她,一个女人遇到现在这般境遇,怕是已经没有什么不敢再去做了。 仓促之下,我们几个人就驾车疾驰赶往那家豪华酒店,发动机的嘶鸣在街道上引起了不少人的鄙夷。 豪华酒店坐落在繁华区的边缘,自然是相当气派的,光是大楼前的院子估计就要占地好几亩,俨然一个贵族庄园。酒店本身倒是不高,从外观上看也就三层左右,顶上是坡度低缓的挑檐,淡淡的黄色面砖搭配石材堆积的柱子,典型仿美国田园住宅的建筑形式,看起来端庄大气,阳光投射下,有股昏昏欲睡的气氛。 与其说是酒店,倒不如说是高端会所,这个院子自带游泳池,日晒区,烧烤区,等各种休闲场所。酒店背后有大面的空地可以供旅客停放汽车,这家酒店估计不会超过100个房间,但那旷阔的停车场估计都能塞下上千辆汽车了,这投资的老板还真是阔绰。 “我们先去停车场看下吧。”羽歌搀扶着小妍,快步往酒店后方走去。 看着羽歌那急不可耐的样子,再想想她以前曾经在羽民国上过着野蛮人的生活,我生怕她会一失手把小妍拉伤了。“羽歌,羽歌你慢点。” 羽歌很不以为然,冲我吐了吐舌头。“哼,婆婆妈妈的还是不是个男人,本小姐比你温柔多了。” 这个口吻基本就是羽歌和我的日常生活,但今天有外人在旁,羽歌竟还是这般无所顾忌就让我有了好好修理她的冲动。 我走到她身后,轻轻挠她的腰,羽歌非常怕痒,自然一下子就泄了气。“泉,我错了,我开玩笑的。” 我们这样斗嘴其实也并没有别的意思,但小妍看在眼里,却多出了一分失落,刚刚已经有些恢复的神色一下子又暗淡了下去,眼角又泛起了泪水。羽歌善于洞察事物,自然一切都放在了眼里。 “姐姐,你这是又怎么了?”羽歌不解地问,并用责备的眼神看着我,似乎要把这些都怪罪到我头上。 小妍揉了揉眼角,强撑着笑了笑。“没什么,没什么,只是看你们这么恩爱就替你们开心。” “曾经我和高原也有一段像你们一样的时光,可惜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这话说得淡然,但其中的伤痛怕是早就难以愈合了。 这番黯然的情景让我和羽歌都有几分愧疚,都陷入了默不作声的状态,纷纷低头往前缓缓前行。 寿光国际大酒店的院子真的很大,我们过是从门口走到后面就花了差不多十分钟,当那密密麻麻的汽车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大家都不由有几分沮丧。 “羽歌,这也太多了,这么多车我们怎么找。”看到停车场的盛景我才意识到,这酒店的停车位可能不光是为了满足住宿者的需求,这里更像是一个豪车展览会。 “有我呢。”羽歌的信心丝毫不打折扣。“告诉我他的车是什么型号。” “是辆奔驰。”我脱口而出。 “奔驰R400。”小妍替我补充道。“车牌号鲁G52134 那是我们的婚车。” 羽歌开始沿着行车道穿梭,边跑边对我们喊。”你们在原地等就可以,我一个人就能找到。” 她毕竟是只鸟人,视力远远好于人类,洞察力也超乎寻常,一里地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才过了没一分钟,就看到羽歌在停车场最北面向我们得意地招手。“快过来,我找到了。” 高原的车果真在这里,那显而易见,这里就是他失踪前最后呆过的地方了。 小妍惊讶无比,自言自语道。“这真的是高原的车。”随后又是一脸的迷茫,吃惊地对我说。“你女朋友的眼神也太好了吧。” 我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替羽歌混乱掩饰一番。 高原的车纹丝不动的停在那里,上面已经有些许尘土,车盖上有很多小鸟的爪印,而且车身停地很倾斜,看得出下车时他一定是很匆忙。 怕是因为高原那夜情绪高涨,只想着与胡桃缠绵,连安稳停下车的耐心都没有了吧。 “嫂子,你有这辆车的钥匙吗?” 小妍落寞地摇了摇头。“结婚后就很少坐这辆车了,都是自己开自己的。” “可是一般一辆车都会有两把钥匙的。” “他……他真的没有给我。” 高原用他这辆车不知接过多少美女,甚至像胡桃这样的路人,他都愿意热心地带她一程,可对于自己的老婆,却是如此吝啬。 “那只能这样了。”羽歌不听我们回答直接轻轻一拳,左侧的窗户就被打了个粉碎。 我正想抱怨羽歌几句,就被小妍制止了。“没关系,没关系,一辆车而已,要是能够找到他一辆车又算得上什么呢?” 车窗的玻璃碎了一地,在昏黄的秋日下显得格外刺眼。 一股清淡的香气迎面扑来,我再熟悉不过了,是这个味道,一个我寻觅已久的味道,甜腻的桃花香。 “你觉得这味道奇怪吗?”我问羽歌,希望她会有跟我一样的想法。 羽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味道是有点奇怪的。” “我也觉得是,这实在太香了,一般人身上哪会有这种味道?”我连忙附和道。 只是她似乎对我这句话并不以为然,打开车门,她钻进去仔细寻找。 过了许久,她才满头大汗地钻了出来,一脸沮丧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 但随后她又突然对我说。“泉,你过来看看我裙子的拉链是不是开了。” 羽歌的话有些莫名其妙,她从来不会让我帮这种忙的,我也没多想,就走到她身后检查她后背的拉链是不是真的松了。 她突然把脸贴到我的耳边,低声对我说。 “别让小妍姐听到。” 我意识到羽歌是有话想对我说,就连忙和她向远处走了一段。 羽歌一脸惊恐地对我说。“泉,我开始只是随便说说的,但没想到他这辆车真的载过狐妖。” 第十六章 调查(下) 羽歌既然这么说,想必是真的有经过充足的确认。 狐妖,这个字眼不知不觉让我冷汗直流,又是一个潜伏在我们周围的妖怪。想到清新脱俗,翩翩起舞的胡桃会是只妖物,我就有些胆战心惊,她就那样与我们自然地交流,时而羞涩,时而冷漠,时而热情,倘若真是只狐妖,那岂不是都是假情假意。 那婀娜多姿,怎能只是一梦?那纷飞的舞步,竟是一团镜花水月的虚幻。 我悄悄在她耳边说。“你是说胡桃吗?还是另有其人。” “这个我暂时也说不清楚,还要具体看看你口中那个胡桃到底是什么样子。” “你是怎么确信是狐妖的?”我竟还有几分幻想。 “刚刚这个香味其实只是一种掩盖,你闻不出,但我能嗅出包含在里面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而且我还在后座上找到了许多狐狸毛。” 羽歌暗暗皱眉思索了片刻,又接着对我说。“其实狐妖一般不会伤人的。我只是说这车上有狐妖坐过,但是不是就是狐妖抓走了高原,还未可知。不能因为是狐妖,就把罪责推卸给她的。” 我们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又走回小妍的身边,小妍似乎已经有所察觉,她疑虑地看着我们。“你们在悄悄说些什么。” “没什么,就是说他笨手笨脚的,连个拉链都拉不好。”羽歌连忙嬉笑着搪塞。“这个笨蛋。” 羽歌这么做自然是有道理,现在还不知道高原的具体情况,也不知道高原的失踪是否真的和妖怪有关,所以这时候完全没有必要告诉小妍这个世界是有很多隐藏的妖怪这个事实,说了想必她也不会相信。 高原的车里确实没有得到太多的线索,我们选择走进酒店继续调查。 走进宽敞的大厅,眼光饱满地挥洒在入口的中空区域,酒店的内饰可谓富丽堂皇,金箔在层层反射下徐徐生辉,两侧就是环绕而上的木质楼梯,住客此刻有很多都倚在扶手旁歇息,显得惬意十足。 羽歌快步跑到柜台前,就与那西装革履的服务生交谈起来。 “小二!我要查一个人。” 那服务生明显是对羽歌这种轻佻的称呼十分介意,头也不抬,死气沉沉地说。“我现在没时间,看不到我在忙着吗?” 我心想羽歌这种开场白,即使是我估计也会爱理不理的,连忙跑过去帮衬。“服务员大哥,你帮帮忙,我们真的有急事。” 服务员小哥这才抬起头来,脸上写满了不爽。“以后好好管管你女朋友,做人要有教养。” “你说什么!”羽歌伸出拳头,在小哥面前挥舞。 我连忙拦住她,朝那服务员赔罪道。“大哥,你别跟她计较,你就当帮帮我。” “好吧,你说吧。”小哥无奈地挥了挥手。 说着服务员敲打着键盘,调出了查询页面。 “你帮我查查三天前有没有一个叫高原的人在这里住过店。” 小哥听到高原这个名字马上就是另外一幅神情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这不用查,高老板我是认识的,他三天前晚上确实来这订过房,身边还带着一个貌美的姑娘。” “他这房间一订就是一周,怕是要搞得风生水起吧。”小哥说着说着就起了性。“你们如果要找他,就去二楼的201.最西面那个房间,说不准他现在房间里。” 听到这番话,小妍的神情十分复杂,她先是一脸震惊,略显怒容,紧接着眼眉低垂,化为淡淡的哀伤,最后又咬了咬牙,强挤出一丝生硬的笑容。“那太好了,原来他只是忘了回家。” 这表情的变化中所流露的是她内心的委屈与妥协,一瞬而过,生怕我们会看到。 这是一场滑稽剧吗?高原就这样被找到了?此刻我心里却没有分毫的喜悦,我甚至希望高原真的是失踪了,而不是说沉溺于情色而忽略自己已经怀孕的妻子,如果这次高原真的被发现在房间里放纵,不知道小妍会有何等的绝望。 “切!渣男就是渣男!活该失踪。”羽歌气红了脸忍不住随口一说。 我连忙捂住她的嘴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柳泉,你能帮我去楼上看看吗?我……就不过去了吧。”小妍声音有几分颤抖,她转过身,自己走到大厅的一个角落里背对着我们。 她有孕在身,加上身材走样,稍微一些走动就会体力不支,虽是凉风阵阵的深秋,她此刻衬衫却已被换水浸透。孤单地站在那里,仿佛不该在这世上存在一般。 服务员带着我和羽歌走上了楼梯,穿过狭长的走廊不一会就来到了201房间门前。 铃铃铃,门铃声骤然被小二按响。“高老板,有人找你。” 服务员洪亮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怕是隔壁的房客都能听个一清二楚。 只是房间内久久没有回应。“八成是睡着了。” “你们没有他的电话吗?” 我无奈地摇摇头。“有是有,可是他关机了,而且两天前就关机了。” 服务员从腰间取出一张万能房卡,朝房门上一刷,滴一声,一道亮光从门缝中渗出,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浓的香气。“你们自己进去看看吧。这个我就不代劳了。”说完服务员转身朝楼下走去。 羽歌倒是果断,一脚把房门踢开,大叫道。“混蛋!你老婆来抓你了。”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我们大吃一惊,房间内干净如初,桌椅整齐摆放,床上的被褥也丝毫未动,就连茶几上的饮料都一瓶未少,根本没有任何住过的痕迹。 高原自然不在里面。 “事情果真没这么简单。”羽歌打量着四周,不想放过任何一条线索。她随手从床下撷起一根白色的绒毛,递给我说。“看,这就是狐狸毛,说明你那朋友曾在这床边和那狐妖卿卿我我过。” 我接过那根细长的毛发仔细端详。“现在很多人都穿毛皮大衣,这种毛发太常见了。” “可你见过哪件大衣有这么长的绒毛?” 的确,这根绒毛差不多有5厘米长了,不像是经过加工后的成品,倒像是直接从狐狸身上落下的。 “我们还是要去找那小二索要高原那晚的录像才行。” 我环顾天花板一圈,根本就没有摄像头,录像又从何谈起?但羽歌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也不好去质疑,只能跟着她一起又走回了楼下。 “高原呢?”小妍一见到我们,就急促促地跑到我们身边询问。 羽歌遗憾地摇了摇头。“他根本不在这里,不过小妍姐你别怕,我一定可以找到他。你在一旁休息就好。” 小妍这才没有再坚持,顺从地走到远处的座椅上低头独自难过。 “小二,我们要看高原老板三天前那晚的录像。”羽歌对着那服务员低声说道。 “别开玩笑了。”那小二一脸鄙夷与无奈。“总统套房里面怎么能安摄像头?这是违法的知道吗?你这小丫头到底懂不懂。” 服务员话音刚落,羽歌就从腰间取出一打钱。“有没有录像?”她又重复问了一遍。 小二的语气马上缓和了一些。“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羽歌又拿出一打钱,轻轻叠在上面。“有没有录像?” 这下这个小二的底气一下子就消解没了,一眨眼就把钱全都塞到自己裤子里。“有有有,小姐姐你要录像有啥用?能告诉我吗?。” “你说呢?”羽歌一看这服务员已经上了她的道,就也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我们是从事特殊网站视频行业的。” 羽歌说的这一连串词缀我压根连听都没听过,着实把我也给唬住了,而这服务员却一下子乐了起来,连忙从裤子里又把钱全都掏了出来。“都是同行,你怎么不早说?” (第十七章暂时被封了请前往本卷结尾观看临时版) 第十七章 录像(上) 走进他的私人房间,顿时感觉到囚笼般的压抑,整个房间都笼罩在密不透风的黑暗中,窗帘几乎是被粘在了窗户上,一丝光线也无法渗透进来,让人感到重重地窒息感,一张小小的单人床,还有一张巨大的办公桌,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电脑,杂乱不堪。 “我开始只是试探性地套路你,没想到你真的是……”看到这般景象,羽歌也不免有些惊讶了。 “哈哈,各种社会名流,官员老板的记录几乎都在这里。”服务员自豪的说。 “你运气比较好,正好碰到我,要是别的柜员听到这种事情很有可能就报警了。”服务员一脸的坏笑,并指了指一台刚被唤醒的笔记本电脑。“高老板的录像就在这里。” “你是如何拍摄这些的。”我问到。“我看那房间里似乎没有摄像头。” 服务员放肆地笑出声来。“兄弟,你可别逗了,你们能看到的那些笨拙的摄像头都是骗你们用的,真正的摄像头我都藏在酒店的墙壁里的,从上一次精装修就藏好了,如果不了解情况想找到它比登天还难。” “小二,你拍这么多录像全都是要上传到网站吗?”羽歌不解地问。 “嗯?你刚刚不是说自己是同行吗?”服务员警觉地反问道。“难道说你们拍视频都只是上传而已。” 我和羽歌见机行事,纷纷点了点头。 “这样利润太少了。”服务员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的视频大部分都是要卖给上家的。” “上家?什么上家?” “上家就是金主,肯花钱买我视频的人,但他买去之后具体怎么使用,我就不得而知了,或许去敲诈,或许只是自己平时看,这都与我无关了。”服务员说得十分起劲。“我们这个行业,产业链是很完整的,我只是负责拍摄视频,绝不参与其他的环节。你们二位看来都是新手,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和羽歌相视一望,不知该说些什么,没想到平时富丽堂皇的大酒店背后会有这样的“过街老鼠”存在。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偷取劳动果实。 “其实我很爱自己的职业。”服务员说得眉飞色舞,竟然一时间刹不住车。“有时候欣赏比自己亲身体会还要有意思。” 我愁眉紧皱,羽歌似乎也听得有几分反感了,这个话题我们都想尽快结束。 “小二,我不听你的职业理想了,你快把高原的录像调出来,让我们看看。”羽歌急切地说。 服务员疯狂地敲击着键盘,不一会一个视频窗口就出现在电脑屏幕上,45度的俯视,暂停页面上高原真在窗户前边吸着烟边打着电话,另一边半透明的卫生间内水汽氤氲。 “小二,快播放吧。” 服务员仿佛在向我们展示一个伟大工程的完美品一般,充满着沾沾自得,伸出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空格键。 沙沙声突然想起,屏幕上的画面马上就鲜活起来。 “阿泉,你猜我现在在哪?”高原轻佻地依靠着窗边,表情悠然。 一听到这句话我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没想到这录像的开篇就是我与高原那不太光彩的对话。 “兄弟你果真聪明,我现在就在我们这最高档的豪华酒店总统套房,我的桃子现在正在卫生间洗澡呢。” 他向着卫生间饥渴地望去,不停在原地踱步,看起来急不可耐。 “我现在隔着磨砂玻璃就能看到她……。” 那密闭的玻璃浴室此刻幻化为一团升腾的水雾,弥漫在胡桃的周围,只能看清一个隐约的人影。 但殊不知越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越是让人难以忘却。 高原的语调此刻听起来异常急躁,完全没有任何大老板的样子,猴急地眼神不停扫视着那块玻璃。 “嘿嘿,兄弟这次征战你居首功,来日一定好好谢谢你。她要出来了,我挂了,明早再聊。” 说完这句话,高原就挂断了电话,一下扑在柔软的大床上,傻傻地笑着。 我这才松了口气,总算没我什么事了,再这样下去,高原没找到之前,羽歌就有可能先一步把我掐死。 就这样又等了差不多五分钟,胡桃就披着一条浴巾缓缓从雾气萦绕的卫生间内风韵缭绕地走了出来,并用一块毛巾反复揉搓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此刻这出浴美人竟比那日还要动人,她嘴角微微扬起,眼神平静地看着窗外的夜色,真如一副美轮美奂的画卷。 窗外霓虹璀璨,月色流转,绛衣摇曳绽冰肌,依约华清出浴时。 羽歌突然惊叫了一声,坚定地说。“这么漂亮还这么会撩人,不是狐狸精我就去撞墙。” 画面中高原再也无法忍受那煎熬的等待,径直走到胡桃面前,伸手一下搂住了她纤细的腰。 “老板,请等一等。”胡桃连忙从高原的怀里钻了出去,惊慌地站在房间的角落里。 “恩?桃子你怎么了?” 胡桃一动不动地看着高原,半天才缓缓开口说话。“老板,我也有些怕。” “你在害怕什么?”高原这次没有再那样莽撞,而是慢慢走过去,牵起胡桃的手,放在自己嘴边亲吻着。 “老板,你……你都已经结婚了。为什么还要和我这样?”胡桃低着头,不敢再看高原的眼睛。 高原一直把胡桃的玉指放在嘴边亲吻,一刻都没有停下。“桃子,其实今天我一直想跟你讲这个问题,只是一直没有勇气向你开口,我并不是有意要瞒着你,是害怕突然说出来你会十分尴尬。” 胡桃轻声说。“那你现在说说吧。我……我想听。” “婚姻对我来说就是坟墓,葬送了我的青春,我恨不得用我现在所有的一切财富来换回我的自由,这都是我的心里话。”高原诚挚地说着。 “可……可你老婆已经跟了你很多年。” “每过一天都是煎熬罢了,我现在看到她的脸就浑身打冷战,她就像一个妖怪一样时刻纠缠着我。” 听到这里,甚至那位从事偷拍工作的服务员都皱起眉头,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高老板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老婆。” 我们隔着屏幕都能深深感受到高原这句话多带来的不适,又更何况是身处情景之中的胡桃。 她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表情严肃地对高原说。“妖怪?老板你不该这样说自己的爱人,你们毕竟相爱过。” 高原连忙紧紧抱住她,不给她逃走的机会。“桃子,你听我讲,我刚刚说得是有些偏激了,但这都是因为你站在我面前,我有些语无伦次。” 胡桃沉默了下来,紧紧抓着浴巾的边缘,看起来还是有些抵触。 “我真的很爱你,从那天在路边看到你我就深深被你吸引住了,我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根本无法呼吸。为了你,我愿意放弃一切。” “你这话应该说给无数女人听过吧。” 胡桃突然这样问,显然让高原有些不知所措,他支支吾吾道。“没有。我……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这样的话。为了你我愿意同我那老婆离婚。” 胡桃苦笑了两声。“你都不了解我,也不知道我的身世和经历,就这样决定是不是有些莽撞了。” 第十八章 录像(下) “是不是适合自己的人,我一眼就能够看清。”高原仍然在拼命解释着。 “老板,你太幼稚了。”胡桃有些哭笑不得,表情十分不自然。“我并不是你心目中的样子。” 高原急躁地又冲到胡桃面前,他紧紧抱着胡桃,然后开始疯狂强吻她。他锁定了胡桃的红唇,几近癫狂的进攻,可胡桃总是能灵活地躲避过去,但神情却有种无法诉说的无助。 “唔……老板,请你等一等。”胡桃又一次推开了他。“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 这时的高原已经有些焦躁了。“桃子,你这是怎么了,男女之欢再正常不过,你为何这般躲避。” “我没有告诉过你,我之前有个男朋友。”胡桃站在墙角,眼中满满地幽怨。 “我当是什么问题!”高原无奈地笑了笑。“没关系的,你这么美丽没有过男朋友才是奇怪呢。” 胡桃用力地甩着脑袋。“不是你想的那样。”泪水突然间从她的眼角噙了出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汹涌的泪水瞬间决堤了,梨花带雨,泪眼婆娑,亮丽的妆容也随之花掉,倾世红颜片刻间被落寞风干。 我不知道先前胡桃的那些神情是不是装出来的,但此刻的哭泣绝对可以让我断定是真实的,她哭得太悲切了,以至于让屏幕外的我,隔着时空看到她的样子都觉得胸口一阵酸楚。 但我们刚惊讶的是,这个哭泣来得太突然了。 “她怎么突然哭了。”就连长期偷拍,见怪不怪的服务员此刻都不免不知所措。“这是什么桥段?” “感觉怪怪的。”羽歌也随即附和。 画面中高原也是被胡桃这突然间的情绪变化吓到了,再也不敢上前去抱住她,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桃子,你这是怎么了?” “你说你爱我,你肯为我付出什么?”胡桃突然这样问。 这是一个女生都爱问的问题,高原应该不知被多少女人问过这个问题,他可以回答地倒背如流。 “桃子,我可以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珠宝首饰,豪宅豪车我都可以给你。”高原这句话并不是一般男人骗小女生的把戏,以他的财力满足桃子这些物质需要并不是什么难事。 胡桃只是摇摇头,依旧在啜泣着。 这般聘婷女子泪雨磅礴,真是让看的人肝肠寸断。 “我可以为你选择和我的老婆离婚,我早已厌倦了和她在一起的生活。”高原见前面的话不奏效,马上换了个说法。 胡桃还是没有回答。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高原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我想在他心里或许有几分失望吧。 说实话听到桃子刚刚这个问题,我是有些奇怪的。这明明是一个女生都会问得幼稚问题,得到了一般都是男人虚情假意的山盟海誓。若是一个普通女生这样问也就罢了,可胡桃她明明是一位不食人间烟花,从小沉浸于国学中的一个遗世而独立的古典女子,怎么也会问这样的问题,真的让人大跌眼镜。 “我曾经的爱人肯为我奉献他的生命。”胡桃突然开口了,那低沉的声音仿佛来自最深的地狱。“你能做到吗?” 高原傻傻地楞在原地,一脸茫然地看着桃子,但片刻之后他又放声大笑起来。“哈哈,桃子你也太幼稚了吧。每一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都会说这种话的,这你都相信。” “她不是毛头小子!”胡桃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好!你听好了桃子,我高原也肯为你奉献出我的生命!这总可以了吧。”高原举起手,装作一本正经地说。“好了,别闹了好吗?” “你说的话都是假的,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胡桃歇斯底里地喊着,说完就想拿起衣服往上身上穿,看样子她要离开房间了。 “桃子,你这是做什么?” “我要回去。” “你耍我吗?你都来了这里,澡都洗好了,怎么说回去就回去!” “我后悔了,我现在对你没有兴趣了,你们公司的茶叶小姐我也不做了。” 高原一下子抓住了她,看起来已经愤怒到了极致了。“够了!别再耍我了!” “老板!你!” 高原一下子把胡桃身上那件浴袍拉扯下来,胡桃那冰砌玉琢的身体一丝不挂在展现在了镜头面前,丰盈性感的身材尽显无遗。 “不要!老板。”胡桃大声的嘶喊着。 可高原却没有任何想要收手的想法,他抓住胡桃的大腿一下把她提了起来,然后狠狠地丢在床上。 这个混蛋还敢霸王硬上弓,我在心里暗暗咒骂他。 “老板,你这么做是有罪的。”胡桃哀求到。 “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漂亮就可以这样耍我,老子上过的女的可以排满整条渤海路,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高原几乎是丧失理智了,也许已经很久没有女人拒绝过他了。 高原像一只猛虎一般扑在胡桃的身上,用力压住了她,开始野蛮地揪住她的头发强吻她。 “唔!老板,你快住手,我不想伤害你!”胡桃用力推搡着高原,并哀求着他。 高原这时候已经完全沦为一只野兽,他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他依旧疯狂地吮吸着胡桃的嘴唇,然后一手掐住她的喉咙,一手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乱摸。 嘭!突然一声巨响,电脑一下子陷入了黑屏 “他妈的!”服务员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在最精彩的地方!” 紧接着,键盘的缝隙冒出剧烈的浓烟,这个小小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剧烈的燃烧,我和羽歌连忙拿起桌子上的矿泉水往上泼洒。 房间里一时间烟雾缭绕,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服务员在万念俱灰地大喊。“他妈的,这可是老子一年多的成果,好多官员的视频都在里面。” 等到烟雾退去,我们才看到,这个笔记本电脑已经完全烧成一团畸形的塑料了。 “你们这两个煞星,毁了老子的宝贝,我让你们赔!”服务员抓着我的衣领,疯狂地叫喊着。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也不知道,而且你也就在我们身边,我们可什么都没有做。” “混蛋,你们两个肯定是倒霉鬼转世才会害得老子一年的辛苦付之东流!”服务员一下子踢开了他私密房间的房门。“马上给我滚!” 我和羽歌被他无情地推了出来,然后就听到一声巨大的关门声,紧接着屋内传来无穷无尽的咒骂声。“快滚!” 看来这个录像是再也看不到,我们两个灰头土脸,只能可怜巴巴地朝国际酒店的大厅走去。 “太可惜了!”我忍不住捶胸顿足。“就差那么一点就可以知道高原的下落了。” 羽歌拍着我的肩膀安慰着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我基本已经可以断定是这个胡桃抓走了你那个渣男朋友。” “为什么?”我替羽歌拂去额头上的灰尘。 “她刚刚说,你快住手,我不想伤害你。你难道没有听到吗?” 第十九章 惊魂(上) 小妍见我们回来,连忙急切地询问。“有什么收获吗?” 我们自然不敢把看到录像的内容告诉她的,只能含糊地对她说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小娅此刻又有些六神无主了,本来刚刚大家已经确信可以在房间中找到高原,没想到现在却又要重头再来,而且已经耗费了半天时间,她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 “我们其实已经可以确定嫌疑人是谁了。只是并没有有确凿的证据。”羽歌安慰着她。 我也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说那个来公司应聘的胡桃是有重大嫌疑的,但也不能一口敲定。” 小妍情绪再度陷入了一种脆弱的状态。“柳泉,我现在不管到谁有嫌疑,我只想找到高原就好,我不会去报警,也不会去为难他的那些情人,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追究不在乎。” 哎……大厅内我们三个人傻傻站在原地,无助地叹息着。 “我们可以去他的公司再看一看,或许能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羽歌随口一说,其实只是为了给小妍一点安慰,小妍先前就告诉过我,她问过公司每一个员工,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高原的下落,我们再去问一遍估计结果也是一样的。 小妍点了点头。“现在也只能再去公司看看了,我是不想报警的,但如果在没有什么线索,可能也只能交给警察了。” 小妍是为了高原的名誉才一直没有去报警的,她本意是要保护高原,可这种做法其实我在心里是反对的。只靠我们几个,没有任何资源可以调配,别说不知道高原现在具体在哪,就算知道了没有警察的参与也很难把高原救出来,警察可以很轻松地使用现有的数据进行分析整合,我们却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驾车离开酒馆,再次来到那栋远在道口镇的郊区大厦,周围的情形与那天相比并无异常,街道上依旧是落叶纷飞,人烟罕至。 只是那些公司的职员对待小妍的态度与那天对待高原的态度相比可是大相径庭了。 我们一走进公司的大厅,那两个站岗的门卫马上冲我们低头鞠躬。“小姐您来了。” 那个迎客小姐更是热情地走到我们面前,微笑着对我们说。“小姐,您来了,还是来找高总吗?” 小妍无力地点了点头,没有一丝表情。 “小姐,照我说啊,高总这么风流成性,失踪了也是报应。”那迎客小姐,语不惊人死不休,没等我们开口问就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住口!”小妍显然是被激怒了。“你们怎么能这样说!他毕竟是你们的老板平时也没有亏待你们。” “小姐,别生气,可别动了胎气。”迎客小姐虚伪的笑容让人看了冷汗直冒。“我看既然公司的高管都失踪了,小姐你又有孕在身,不如直接把公司股权分给我们算了。” 她这番话成功激怒了我们三人,羽歌上前一下抓住了她的脖子,挥着拳头就想打她。 “还想打人,我告诉你们,姐我偏偏不怕,你打我我立马就报警,让警察来好好调查调查我们的高总。”她的嘴脸真是令人厌烦。 “你!”小妍气得嘴唇发抖,我们连忙搀扶着她,朝楼上走去。 羽歌还是气不过,忍不住朝楼下喊道。“你等着吧!我会让你为说过的话后悔的。” 楼下传来了刺耳的嘲笑声。“哈哈哈,黄毛丫头还敢说风凉话?” 羽歌脸涨得通红,攥起拳头,眼看就要现出原形了,我连忙抱住她。“羽歌,别跟她们计较,咱们现在是找高原要紧。” 小妍也喘着粗气拉出了羽歌。“妹妹别跟她们计较,这些人都是公司的老员工,占着一部分股权,他们很讨厌高原,恨不得他失踪。” 我们三个都站在原地,许久才将愤怒的心情平复,这些员工个个心怀鬼胎,估计即使他们知道高原的下落,也是一句话都不会说的。平时高原在的时候,他们的借口就是高原坏了风水,所以一直消极怠工,现在高原消失了,正中他们下怀,她们恨不得马上就把公司卖出去,分点钱走人。 走进高原的办公室,里面的陈设和那日面试时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就连那日被高原混乱丢在烟灰缸中的烟头,也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这里多日没有人打扫,桌面上已经落上了薄薄一层灰尘,那日胡桃在这里雪绕红绡舞袖垂的画面依旧清晰可见。 我们开始检查着高原摆在桌上的各种文件,都是些商业上的合同,就算把它们翻烂了也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其实本来也没有对公司抱什么希望,我和小妍都很清楚高原这几天根本没有再回过公司,现在我们浪费时间在这里寻找,其实只是一种自欺欺人般的自我安慰罢了,幻想着高原会留下什么可以找到他的线索。 可羽歌却不这样想,她的注意力被高原废纸篓里那些申请表的碎片所吸引。 她蹲下身子,把整个废纸篓里的废纸全都翻倒出来,碎纸屑漫天纷飞。 “羽歌,这些都是茶叶小姐的申请表,跟高原根本没什么关系。”我劝着羽歌,希望她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他这么做已经不是一次了,从我们结婚开始,他就在以招收秘书的名义做这种事情。”小妍悻悻然地说,没想到她连这件事情都是一清二楚。 羽歌似乎已经听不到我们的对话,她一张张翻看那些已经被切割成碎片的纸张,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面的照片。 她拿着一张被切成两半的照片给我看。“泉,这个人有来应聘吗?” 我仔细看了看,照片上就是那个爱穿汉服的柳夏,是高原早先定下的种子选手,我自然还是印象深刻的。“她来过,而且表现还不错,高原一度想要选择她。” 羽歌眼神竟有几分惶恐,又将另一张照片递给我看。“那这个呢?” 这另一张照片就是那个活泼单纯的播音系美女白雪,我对她那竹节般性感的小细腿依旧念念不忘。“这个也是,这个和刚刚那个女生都是这次比赛的大热门。” 羽歌作为鸟人,还有一个不寻常的本领,就是盯着一个人的眼睛仔细看就能大体知道一个人的内心,只是到了大陆之后,她应该很少有机会使用这项技能了,因为大庭广众之下,你直勾勾地盯着一个人的眼睛看,着实有些不妥。 ”那这两张呢?”羽歌又递过几张照片让我端详。 这两张说实话就印象没那么深刻了,但基本可以确认确实出现在招聘现场过,而且应该都是高原在一开始选出的那二十强之中的佳丽。“这两个也出现过,只是没那么引人注目而已。” 我很久没见羽歌这样专注过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些照片,那样子真让我忐忑不安。 “泉,你能帮我找出那个胡桃的照片吗?我想再确认一下。” “胡桃没有申请表,她是最后才来的,是高原网开一面才让她进屋面试的。” 羽歌缓缓舒了口气。“真是替你捏一把冷汗,你能活着回家见我真算是你的运气了。” “什么?”我一时没法理解羽歌的话。 “我拿我的身份作担保,明确地告诉你,我刚刚给你看的这几个都是狐狸精。”羽歌的声音都有几分胆怯。 “怎么可能!” “而且那些废纸里还有好几个看起来也很像,这是狐狸精成群出动了,你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吗?” 我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不由自主地咽着口水。 “意味着这不是一次偶然事件,是她们有预谋地圈套,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所以要群体出动。”羽歌忧心忡忡地说着。“怕是他要凶多吉少了。” “高原是得罪了她们吗?” “这个不得而知,但这个事件现在看起来确实很像是一个报复。” 第二十章 惊魂(中) 小妍姐不知所云地看着我们,眼睛睁得大大地。“你们在说些什么?为什么我一句听不懂。” 我这才意识到我跟羽歌情急之中就忘了小妍姐的存在,现在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这些妖怪的事情,只能含糊地说。“没什么,我们是说着玩的。” “泉!”羽歌突然站起身来打断了我。“我们没有必要再瞒着她了,她早晚要知道的。” “小妍姐,我现在告诉你一件事情,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真相。”羽歌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对小妍说。“这个世界上除了人类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他们都伪装成人一样的面貌生活在你的身边。这件事情你能接受吗?” 小妍诧异地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我在神话书上经常看到。” “不是,我是说真实的世界,不是你看得小说,” 小妍苦笑了起来。“真实世界?妹妹你就别开玩笑了,我知道你这是为了缓解气氛在逗我开心,可这真的没有必要。” “我不是开玩笑,你的丈夫真的被妖怪抓走了。”羽歌耐心地跟小妍解释。“你看这几张照片都是狐狸精。” “妹妹,如果真的找不到他,我就去报警,别用这种骗小孩的方式哄我了好吗?你即使说她出轨偷情都好,但这种古怪的答案我真的无法接受!”小妍变得哭笑不得。 我见小妍始终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也帮羽歌劝说她。“小妍,她说得都是真的。高原这次是真的被狐狸精抓走了,我估计即使报警也没用了。” 小妍疯狂地摇晃着脑袋,眼泪又流了下来,或许她以为我们是在敷衍她。“我不听你们说得这些鬼话,不管是人还是鬼,我只求自己的老公能够回来。” 羽歌连忙把小妍搂在了怀里。“姐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你老公,只是你接下来一定要听我们的,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小妍擦着泪水,哽咽地说。“我听你们的。我……都听你们的。” 其实安慰归安慰,但下一步要怎么做,我跟羽歌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即便我们知道了是胡桃抓走的高原,又能如何呢?我们去哪里找胡桃?说不准她早已离开了寿光,世界这么大找她简直是大海捞针。 随着时间的推移,才发现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希望就像流沙一样,每一刻都在流失。 “你们不是知道那个胡桃住在哪里吗?”羽歌突然说。“你还说你们曾两次送她回家。” “是在渤海路的一栋单身公寓,只是我觉得她还在那里的可能性不大了。” 羽歌摇了摇头。“这可不一定,或许她不会认为有人能够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所以依旧会呆在这个城市,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从而给自己排除嫌疑。你想如果我们真得报了警,警察一定会把胡桃作为嫌疑人调查,如果她直接就跑掉了,那这个嫌疑就坐实了。” 她的分析确实蛮有道理的,没办法不认可。“好,那咱们就再去渤海路一趟,看看能不能碰巧找到胡桃。” 看一眼窗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路上稀疏的街灯陆续亮起,似乎上两次去送胡桃回家都是在这样的傍晚,这次也不例外。 我们三个沿着楼梯往下走,此时大楼里空无一人,那些员工早就走光了,只剩下我们三个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在楼道里回响。楼道并没有什么异样,还是萦绕着淡淡的香水味。 我觉察到一个被我忽略许久的线索。 一时的激动,让我浑身战栗,倒吸了几口冷气。 真该死,我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忘了,与胡桃身上香味如出一辙的桃花香。 “泉!你怎么了?”羽歌看我在浑身颤抖,连忙抓紧了我。“你是不是想到什么被我们遗忘的线索了。” “快跟我来。”我拉着她们两个急促促地往一层跑去。“我想到一个地方。” 我想到了楼梯下面那间废弃已久的小仓库,上次我就想打开一探究竟,只是上面上着锁我才罢手。可以确认这馥郁的桃花香源头就是在那里,冥冥之中我有种预感,一个无理无据却值得我去验证的想法:高原应该就被关押在那里。 仓库的铁门仍被锁着,越走近那香味越是刺鼻。 小妍捂着肚子,喘着粗气。“原来是这个地方,这个仓库很久之前就废弃了,没什么特别的。” “我一开始就觉得很奇怪,只是高原满不在乎也就没再深究,现在想想胡桃再想想这个仓库,确实大有蹊跷。” 羽歌用力拧着门把手,碎渣一样的铁锈掉了一地。 “这门好像打不开。”羽歌仍在不停地尝试,可是依旧没法拧开门把手。“这门被法力封住了。” 羽歌开始积攒力量,嘴里念着咒语,许多羽毛从她身上抖落了出来,有灵性地挤在铁门的门缝中。羽毛越积越多,整个铁门不一会就被纯白的羽毛完全覆盖了。 小妍看到这一幕,失声叫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天啊!” “开!”羽歌一声怒喝,整个铁门都被翻倒在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响声。 这一开门不要紧,那股香气瞬间席卷而来,就像一面巨浪重重地甩在我们的脸上,明显这个房间内桃花香气的浓度已经高到一个无法估量的地步,以至于我在这浓烈的香气中几乎迷失了自己。只感觉头晕目眩,腹中一阵恶心,手脚都僵硬地动弹不得。 “这狐狸精要耗费多少法力才能制造这么大浓度的香气。”羽歌疑惑不解地问我。“她到底要做什么?” 不光是我承受不住这股香气,小妍也是晕头转向,加上有孕在身,她此时浑身汗流浃背,颤巍巍地扶着楼梯扶手。 “我们等一等再进去,这种浓度即使是我难以抵抗。”羽歌捂住鼻子,站在门外徘徊。 过了半个小时,香气才被稀释到我们可以接受的程度。 “小妍姐,这次你就待在外面吧,这香气虽然已经淡了许多,但对于孕妇来说,还是会造成一些损伤的。”羽歌说。 这次小妍没有反对,这一天下来她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纵使她心里愿意,身体也经不起使唤。 仓库内没有灯光,漆黑一片,我和羽歌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这仓库的确如高原所说,设计极为不合理,屋顶也就一米五的高度,需要弓着腰才能走进去。 走进这小仓库,我跟羽歌都不由自主惊呼了一声。 “这……这代表着什么?”我不由自主地发问。 映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地厚厚的桃花瓣,这些桃花瓣就像刚落下一般,依旧娇嫩欲滴,踩在上面都能踩出汁水来,我捡起几片桃花仔细观察,发现它们都是一摸一样的形状。 “天啊!这十月秋天从哪能找到这么多桃花?”我问道。 羽歌自顾自地说着。“这些桃花都是用狐狸精法术制造的,能制造这么多相同的桃花说明她的道行已经很深了。 我们一点点往里走,发现在仓库的最里面,紧靠着白墙的位置,有三个桃花堆成的小山。 这三个小山吸引了我们的目光,我跟羽歌走过去,用灯光反复照射仔细观察。 “这是什么含义?是一种阵法吗?”我不安地问。 “其实我也不懂,我对你们中原的文化还不如你了解,不过以我的经验来看。”羽歌摇摇头。“这更像是一种祭奠,就像是你们人类使用的坟墓。” 羽歌一说起坟墓,一下子把我吓得冷汗直流,在这昏暗的灯光下,这几个桃花堆真的和孤坟野冢神似。 “先看看里面有什么吧。”羽歌话没说完,就准备用脚踢开最前面的桃花堆。 “等等。”我一下抓住羽歌。“还是小心行事为好,这里面或许有什么陷阱。” “这样好了,我们站远一点。”羽歌往后退了两步。“我用法术把这桃花堆推开,万一真有什么怪事发生,咱们就赶快逃跑。” 羽歌再一次施展她的小法术,她伸出双手,对准前方第一个桃花堆,羽毛像利剑一样飞了过去,重重地击打在桃花堆上。松软的桃花堆一下子被打乱,花瓣纷纷散落在地上。 “那是什么!”我看到桃花堆最下面似乎有一个雕塑一样的固体。 好奇心总是会害死人,我走向前去,用手机探照这个不明物体。 “啊!”我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一瞬间感觉整个人重心失调,瘫倒在地上,手机也掉落在地,屏幕摔个粉碎。 “泉!是什么?”羽歌焦急地问。 “干……干……”我的嘴巴好像突然间不听使唤,开始结巴起来。 “干?” “干!……干尸!” 第二十一章 惊魂(下) “干尸?怎么可能?” 羽歌听到我颤抖的声音,连忙走到那散乱的桃花堆仔细查看,这一看不要紧,她自己也吓得连忙逃到我身边,抓着我的胳膊瑟瑟发抖。 被这芬芳的桃花掩盖的真的是一具尸体,一具看起来已经被风干许久的尸体,它呈现“大”字形躺在地板上,俨然达芬奇画中的维特鲁威人的形态。只是他身上的皮肤已经被整张掀掉了,我们能看到的只有他身上那红白相间的血肉,时日以多,他身上的肌肉早已萎缩得不成样子,本应是淡蓝色的血管此刻变得淤黑,失去了弹性,所以干瘪地贴在血肉之上。令人惊奇地是,虽然时日已久,但那血肉依然保持着红润,似乎随时都会有滴滴鲜血渗透出来。 我们顺着他的身体往下看,腹腔部分已经被整个掏空了,只剩八根肋骨和胸骨以及肚子部位那厚厚一层的乳白色脂肪被孤独地存放在了那里,五脏六腑看起来已经被全部取了出去,若不是看到两腿间那已经缩成一团的男**官,我们根本无法辨别此人生前是男是女。再往上看由于他的脸皮已经被剥掉了,所以脸部是血肉模糊,完全辨别不出容貌,他的颚骨不像一般死人那样会微微咬合,而是夸张地张开,看来他是被活剥的,透过那嘴的形状,我仿佛能感受到他死之前被剥皮时那剧烈的痛苦,那惨绝人寰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 剥皮!这个时代怎么还会有这般酷刑!这是什么深仇大恨! 羽歌蜷缩在我的怀里,眼睛紧闭着。她一般时候都比我要勇敢,我们人类害怕的事情她一般都不会怕,可是今天,这般情景却让她再没法再面对。“泉,太可怕了!” 这惨烈的场面让我也浑身战栗,可我们总要有个人去仔细查看这具尸体才行。“你在一旁别动,我去仔细看看。” 羽歌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你一定要小心,实在不行我们就叫警察来吧。” 我和羽歌经历过很多可怕的事情,可如此残忍血腥的场面还真是生平罕见,这让我想起了古代中国那些灭绝人性的酷刑,凌迟、腰斩、五马分尸,光是这些名字就让人胆战心惊。这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不是什么灵异传闻,但却是这世间最恐怖的存在,这是人类自己的造物,将一份极端的痛苦施加到另一个人身上来满足自己扭曲的快感,鬼怪再可怕也只是传闻而已,而这种酷刑造就的恐怖却是让人历历在目,感同身受。 光是想到这人死前的惨状,我就心如刀绞,寸步难行,勉强扶着墙壁一点点向尸体挪动。 这具尸体,丝毫没有腐烂的痕迹,若是在平时,它早就会腐烂恶臭,放在仓库这种阴暗的角落必然会引来蝇虫蛇鼠,可现在由于桃花香的掩盖,它竟然还能保持着一定程度的鲜活,而且尸体被存放得干干净净,静静躺在桃花瓣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一种血腥到极致所致幻出的艺术感。 一个躺在花瓣床上的死尸。 “泉?这会不会就是高……高原?”羽歌问道。 我顶着剧烈的呕吐感,翻看着这具尸体,这人生前也就不到一米七的身高,加上腹部那厚厚的脂肪层,我可以断定这不是高原。 “肯定不是,高原是瘦长型的。” “那你把另外两个桃花堆打开,看看里面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尸体。”羽歌站在一旁,颤抖着说。 羽歌,你作为一个有法力的妖怪都不亲自上阵,让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以身犯险,说实话我现在神经已经有些麻木了,眼睛也变得干涩起来,看东西全是重影。 我一脚踢开第二个桃花堆,里面显露出一具和上一个一样的惨状的尸体,同样地血肉模糊,同样张大了嘴巴,只不过这个看起来要更胖一些,身材也更魁梧,这个人一看就是长期锻炼健身的人,因为他的肌肉到现在为止依旧还很壮硕,而且血肉的颜色也比上一具尸体更红润。 “羽歌,我猜测这两具尸体应该不是一个时间被搬到这里的,因为两个人血肉的风化程度不同。” “泉!你不要分析这些了,我不想听,你就告诉我是不是高原。” 我摇了摇头。“显然不是,高原比这人要瘦的多。” “那你快踢开最后一个桃花堆!” 我这时却有些胆怯了,我害怕里面真的是高原,我害怕高原也是这样惨死的,我真的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他虽然花心一点,但绝没有理由死得如此凄惨。 我小心翼翼地从最边上开始慢慢把最后一个桃花堆推开,首先一只手臂显露了出来,这具明显和上两具尸体不同,前两个都是裸露的血肉之躯,而这具却还穿着平整的西服。 那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我接着把所有的桃花瓣全部抖落在地上,一个完整的人形显现在我们眼前。 “高原!”我惊叫一声。 真的是高原,这绝对错不了,高原的皮肤是完整的,还穿着面试那天穿过的西装,头发依旧梳得整整齐齐,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微笑,他只是安详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看起来只是不小心睡着了。 “羽歌,是高原,他好像没死。”我的手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臂,发现还有温热。 羽歌连忙跑过来,仔细检查着高原的身体。她撩开高原的上衣,这下我才看到,高原的心口处有一个巨大的窟窿,鲜血已经在伤口处凝集了厚厚的一层。 “他!”我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心好像被挖掉了。” 我瘫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和伤心同时侵蚀着我的理智,全身都被冷汗冲洗。“他死了?” “可他确实还有体温。”羽歌喘着粗气,努力地镇定着自己。“他还活着!” “没了心脏怎么可能还活着?” 羽歌轻轻把手伸进那个血淋淋的窟窿里,再伸出手来,发现满手都是滚烫的鲜血,还冒着热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被暂时封住了血脉,所有的新陈代谢都终止了,就像冬眠了一般。虽然没了心脏,但却依旧可以存活很久。” 我哑口无言。 “而且你看这个伤口上有许多爪痕。”羽歌指给我看。 高原的伤口周围确实有很多细小的爪痕,灯光照射下,显得格外醒目。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那狐狸精在掏出他的心时,很纠结。”羽歌此时也是一头的汗水,浑身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在头皮上。“就是因为纠结,所以这个狐狸精在掏出他的心之后,又用法力封住了他的血脉。” “为什么?” 羽歌摇摇头。“狐狸精是种感情很丰富的妖怪,她的想法我们是猜不透的。” 小妍听到了我叫高原的名字,奋不顾身地从外面冲了进来。 “是找到他了吗?”她脸上带着笑容,以为高原还活着。 那两具血肉模糊干尸和高原胸口血腥的大窟窿不加掩饰地尽收她的眼底。 “啊!”她惨叫一声,晕厥过去。 第二十二章 诡计 小妍昏厥了半个时辰,才缓缓地把眼睛睁开,一醒来就泪水洗面。 当她看到这三具残尸败蜕,尤其是那两具备剥去皮囊的死尸时,她忍不住扶着墙壁剧烈地呕吐起来。 “小妍。”我用力扶起她。“事已至此,你要尝试去接受。”我虽然是想安慰她,可我自己也知道这个时候这蹩脚的安慰起不到任何正面作用。 “他们都被杀了!”小妍精神已经有些失常了,开始疯狂地用指甲在墙壁上乱刮,头发疯狂地乱甩,俨然一个疯子。“他们死了!死了!” 羽歌轻轻抚摸着小妍的后背和额头。“小妍姐,你一定要冷静一下,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为了能救活高原。” “救活?”我惊叫了一声。“羽歌你在说什么?心都被挖掉了还怎么活。” “那狐狸精既然肯动用法力来封住他的血脉,说明肯定有救活的可能,不然她何必多此一举。”羽歌解释道。“只是希望渺茫罢了。” 听到还有一线生机,小妍才勉强打起精神,她一下在我跟羽歌面前跪下。“我按……你们说得做。我听你们的,我信你们说得所有话,只要有办法救活他。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活他。” 我们连忙把情绪已经失控的小妍扶起来,她现在的行为看起来是那么地无助。 “你刚刚说他们都被杀了?”羽歌问道。“其中一个是高原你自然认识,那另外两具被剥了皮面目全非的尸体难不成你也知道是谁?” 小妍胖胖的脸此刻扭曲地不成样子,眼皮眨个不停。“这个身型我……我实在太……熟悉了,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趴了皮我也认得。对……一定是的。” “难道是?”我惊呼道,心里有了个怪异的猜测,难不成这两具尸体来自高原先前告诉我的他们公司早前失踪的两人,他的岳父和他岳父的把兄弟。 “是我……是我爸和我三叔。”小妍强忍住浑身剧烈的战栗,结结巴巴地对我们说。“我爸……年纪大了,有啤酒肚,我三叔他以前当过兵。我认不差的。” 果真如此,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事情看来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许多倍,狐狸精的目标也不只是高原一个人而已。 羽歌这个时候明显要比我冷静一些,她连忙问道。“小妍姐,你再好好想想,你父亲和三叔有没有做过什么事得罪了别人,可能并不是商业上的事情,更有可能是生活中的。” “真的没有,我爸和我三叔都是白手起家,不敢得罪什么人,平时为人也很忠厚。” 羽歌摇摇头。“你再想想你父亲和你三叔有没有什么缺点,一个人总不可能没有缺点吧?” “缺点?”小妍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回想。“我爸这人真的很难说出缺点,他对我对员工都很和善,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因为我妈去世得早,他可能比较风流成性一点,外面的女人比较多。三叔的话,可能跟爸爸是一个毛病吧,男人在外面都比较风流一些。”其实这已经是个很严重的道德问题,但小妍说得却轻描淡写。自己的父亲这么做她早已习惯了,所以才会纵容高原到这般田地。 “这也许就是其中的症结。”羽歌若有所思的样子。 “可这算不上得罪什么人,我爸包养的那些情人都是离异或者单身的,而且他对情人非常好,有什么要求他都会努力去满足。”小妍此刻依旧不忘替自己父亲开脱。 “这会不会就是三个人的共同点。”我分析道。“包括高原在内三个人的共同点就是私生活都比较混乱。这才导致了狐狸精的报复。” “这样分析听起来有道理,但却有很多地方说不过去。”羽歌先点了点头,但随即又失望地摇了摇头。“首先来说狐狸精是不可能因为一个陌生人滥情就杀了他的,更何况是以这种残忍的方式,这人世间负心的男人千千万,她们就是想杀也杀不光。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一个人跟狐狸精产生了感情,而后又抛弃了她,狐狸精作为一种感情丰富的妖精也许会因爱生恨,痛下杀手。” “可是这明显和高原的情况不符,我可以作证高原是通过面试才与胡桃相识,而且那晚的录音咱们也听了,这两人先前肯定不存在什么深仇大恨的。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胡桃被高原伤害所以才痛下杀手的。”我反驳道。 听到我们的对话,小妍的表情十分复杂,有悲痛,又有一种绝望。可这也是她应该接受的事实,她的老公的确是个这样的混蛋,意图玷污自己刚选出的茶叶小姐。 “泉,你说的没错,但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也很小,因为胡桃明显是有预谋去参加面试的,她想杀高原应该是在认识高原之前就决定了的。” 听了羽歌的话,感觉整个事情变得疑窦丛生,首先我们其实并不能完全断定是胡桃所为,而且即使是她的罪行,我们也找不到她的动机。 “小妍姐,这件事情你千万不要报警。”羽歌叮嘱道。“这个事情已经不是人类警察可以处理的了,一旦惹怒了那些狐狸精怕是高原就真的没希望了。” 小妍连忙应和。“我都听你的。” “接下来你就回家休息吧,我和柳泉来解决这个事情。” “不行!”小妍突然有些愤怒的说道。“我不能再躲避了,我丈夫都要死了,我最起码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行。” “这真的很危险,比你想象得要危险得多。” “横竖都是一死,反正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就带着腹中的孩子共赴黄泉吧。”小妍说得十分坦然。 她这话说得十分决绝,好像下一秒就要殉情一般,我跟羽歌哪还敢再多嘴,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来。 “好吧,小妍姐,那你一定要时刻跟在我的身边,只有我能保护你。”羽歌最终还是妥协。 话是这么说,但我觉得羽歌更像是一种安慰而已,我们如何解决这个事情?去和狐狸精火拼吗? “泉!接下来就需要你出马了。” 我一愣,不知羽歌又有什么诡计。“我出马?你让我一个凡人出马?” “接下来我有个计划,需要你去单独跟胡桃见面。” 这听得我一头雾水。“刚刚不是说大家一起去渤海路找胡桃吗?为什么又成了我单独会面。” “刚刚是刚刚,刚刚我们并不知道这里有三具死尸,事情远比想象得要危险和复杂。”羽歌镇定地说。 我摸了摸羽歌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事情危险所以要让我单独去找她,这算什么逻辑。” “是的,而且你一定要装作根本不知道有这三具死尸的存在。”羽歌眼睛一眨一眨地,让人捉摸不透。“而且你一定不能以问罪的方式去找她。” “那你让我去干什么?和她约会吗?”我生气地随口一说,心想羽歌这是什么馊主意。 羽歌拍拍我的脑袋。“真聪明!就是要你去跟她约会,而且你要伪装成一个花花公子,一个风流成性背着女朋友在外面偷吃的负心汉。” “少开玩笑了,我是不会去的。”我抱怨道,刚刚只是一句胡话,没想到羽歌真是这么想的。“而且我不是这种人也装不出来。” 羽歌真是荒谬,让我扮演一个负心汉去见一个刚刚把三个负心汉就地正法的人,岂不是想让我也被剥一层皮? 她一本正经抓着我的胳膊恳求道。“泉!现在只有这样才能引诱出胡桃,不然我们大张旗鼓地去找她,她肯定会逃跑的。你别怕,我会一直在附近的,关键时刻一定会冲出去保护你。” 第二十三章 蛊惑(上) 城市的灯火总在心神不定时更显迷离,此刻的渤海路亦是如此。 夜早就到了,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越是声响,惶恐不安的感觉就愈强烈。 曾经也是在这个时辰,我们在一片喑哑的落叶声中遇到了她, 繁华的商业街,过往的恋人入对成双,可那个粉红色的身影却迟迟不见。 我已经在胡桃的单身公寓前站了有快两个小时了,而羽歌和小妍就坐在不远处的公共座椅上,和我保持着一定距离却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看还是算了吧,都已经等了好久了,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抖了抖疲惫的身体准备离开了。 “再等等。”羽歌说。“说不准她很快就要来了。” 我无可奈何地吞吐着冷空气,夜很长,这样漫无边际的等待又要多久呢? “她也许早就离开了这里,这种没有方向的坚持并没有什么意义。” “再等等。”羽歌依旧在重复一样的话。 远处的大钟沉闷地扣响了八次,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如果她真的还在,按常理来说也该回来了。 我倚在一棵老槐树旁,一会儿枯燥地数着天上的星星,一会儿无聊地数着坠落的叶子,眼皮慢慢地垂了下来,今天经历了太多事情,身体和心灵都很疲惫。 人声喧哗,汽车笛鸣,本是嘈杂的噪声此刻却是一曲清夜梦乡曲。 “柳先生?”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当然更让人熟悉地是那扑面而来的体香。“你怎么在这里?” 我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刚刚然倚着老槐树不小心睡着了,那个找寻千百度的人此刻就站在我的眼前。 此刻她依旧穿着那身毛绒绒的大衣,双手缩在长长的袖子中,清韵依然,容颜依然,只是脸上似乎多了几分疲惫,那本一尘不染的眼睑也有了淡淡的黑眼圈。 “胡……胡桃小姐。”我强打起精神,尽量用一个平淡的眼神去看她,不让她发现出有任何预谋。 “柳先生有事吗?”她依旧是那样清冷,似乎这些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我……我有很多话相对胡桃小姐说。”我忐忑地说。“这些天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实在让我不吐不快。” “哦。”她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 “是关于一些感情的事情。”我见胡桃并没有感兴趣的意思,只能自己硬着头皮把话说下去。 “感情?”胡桃冷冷地笑了笑。“柳先生和我见过两面了,都似乎对我没什么好感,也没跟我说过几句话,怎么此时想到来找我谈这么私密的事情呢?” 胡桃这话让我一时哑口无言。 大家都沉默了片刻,胡桃才打破僵局,语气也稍稍缓和。“柳先生,你怎么愣住了?我在等你回答呢。” “哦,我……是因为这份感情和我有关,自从那日相见之后,我就对你魂牵梦绕,久久不能忘怀,每当夜不能寐时,想到的都是小姐你。”我把提前准备好的台词一口气全说了出来,但这又不全是谎话,她那日的舞姿,那日不卑不亢的神情确实让我难以忘怀。 真假糅杂,所以我说得很真实。 胡桃轻轻捂嘴浅笑了起来。“你还真是有意思,说话这么直白。” “我……我真的不太会说话,不像你的老板那样会说女孩子爱听的话。”此刻的笑容十分尴尬。 我仔细盯着她的眼神,想看看当我主动提起高原时她的眼睛中会不会不慎露出一丝惊慌,但令我失望的是,在她的脸上竟没有泛起一丝涟漪,明眸依旧平淡如水。 “他还算不上我的老板,其实我并没有去公司任职?”胡桃低下头深深叹了口气。“看来你最近没有和你朋友联系。” 就在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先前的假设都是错误的,因为胡桃的样子实在太淡然了,她的口气,她的神情,这一切能用眼睛搜索到得信息都在说明一个问题:她对高原的失踪一无所知。 “其实我不是这里人,只是前两天高原找我帮忙我才过来的,面试之后我就回家了,那以后确实就没有再跟他联系过。” “哦,这样啊。”胡桃笑盈盈地看着我的眼睛,可是我根本不敢与她对视,连忙闪躲。“那你这次来难道就是为了找我?” 我始终不敢再去看她,只是低着头应了一声。 其实在我刚刚第一眼见到她,我的心就已经动摇了,她看起来好无辜,以至于我都有些怀疑羽歌的那些推论到底是真的有证据还是只是她自己的主观臆测。或许胡桃真的就是个普通的女子,那夜被高原蹂躏之后,就选择了离开公司,那样的话她也只是个受害者而已。 “柳先生,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出神。”胡桃突然把手掌放在我眼前晃动。“你说着为了我魂牵梦绕,结果和我见了面你却总是心不在焉。” “啊……我……我就是有点紧张。” “哈哈。”胡桃忍不住笑了起来。“跟柳先生聊天还真是有意思,外面这么冷,不如进我房间聊好不好。” 说着胡桃给我指了指单身公寓最中间的那个单元。 “这……这真的方便吗?”真的不可思议,胡桃竟然会邀请我去她的房间,但除了惊奇之外更多的还是一种恐惧,我很害怕她也会跟对待那三个人一样对待我。 “随你了,不过我可要回去了。”胡桃也不多劝,自己一个人已经转身向公寓内走去,衣袖飘飘,没有一丝留恋。 我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羽歌,她激动万分地给我做个了手势,我知道她是想让我赶快跟上去。 想到高原还凄惨地躺在仓库冰冷的地板上,真的没法再优柔寡断了,事已至此,我已经别无选择。 紧跟着她的步伐,追逐着她身后的桃花香,我走进了那幽暗的“甬道。” 这外面看起来很上档次的单身公寓,没想到楼梯道内竟然一点光都没有,置身其中就仿佛把自己丢入了无比的黑暗里,恐惧感在我周遭萦绕不去。一不留神,竟然差点跌落下去。 一双充满暖意的手轻轻扶住了我,那是一股温柔却又恰到好处的力量。 “你慢点,楼道里没有灯。”她细心叮咛,这种话在她的口中说出尤其热切。 我不知道自己是被蛊惑,还是真的感情升温了,这一刻我有一些明白高原为什么会三番五次的寻找情人,或许真的不是纯粹为了纵欲而已,因为女人总是能在他需要的时候温暖他,有时候不经意的一句问候就能化解生活中压力和苦闷凝集的坚冰。她那双细腻的手只是轻轻搭在我的手肘上,就像一颗暖阳带给我焚身的炙热。 她是最致命的动物。 我一个和她还很陌生的人,此刻却燃起一种浓郁的欲望。 眉上、眼上、心口上,早已落满了桃花。 纵使深知它不是真的,但它却折磨着我,从每一根血管中穿梭。 我告诫自己这些都是虚假,我如果不能保持清醒,将会十分危险。 她停了下来,松开了我,温柔一逝,这世界就仿佛就失去了什么。 我深呼吸着,心里默念着一定要镇静,一定要镇静。 钥匙被轻轻地转动,房门开了。 第二十四章 蛊惑(下) 她小小的闺房被布置地很精致,方寸之间,繁华锦烂。 倒不是因为内装有多豪华,而是里面家具的布置很有讲究,虽然简陋却有种说不出的神韵。 小鱼缸旁放一青花瓷,仿佛提案上就是天晴;茶具一侧摆一干花,也许茶水浇灌就能让它开出另一番暖春。 最引我注目的还是墙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中国画,它们笔法不同,皴法不同,但却都在歌颂着爱情。 因为每一幅画中都有一对相互依偎的男女,在草庐中、在江河岸、在宫殿里、在坐榻上。 “胡桃小姐看来你很爱水墨画。” “你忘了我从小就学习国学,自然会喜欢这些的。” 我仔细打量着每一副画作,默不作声。 “小姐收集这些画应该费了不少时间吧。” “这些……其实都是一个人画的。”胡桃在一旁仿佛是在说给我听,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一个人?可是这些看起来都是不同朝代的风格,你看有的空阔写意留了大片空白,有的就是塞得满满的,颜色富丽。”开了茶店之后我也茶店中摆了不少中国画,所以还是略懂一二。 “没想到你真的懂画,还真令我刮目相看。”胡桃一边轻解大衣上的纽扣一边冲我会意地点了点头。“画得久了自然什么风格都能驾驭。” “有这般炉火纯青的画工,又熟稔这么多画风,想必一定是个当代名家吧。” 胡桃这一刻只是专注地和我一起看着墙上的画,脸上没有一丝风雨。“是我之前的男朋友。” 她脱下厚厚的外套,仔细地挂在一边,又轻轻拈了拈身上的丝绸衬衫,那细小的网格中他的玉体就若隐若现。然后就开始熟练地摆弄着茶具。 “你在外面冻坏了吧,先喝杯茶。” 她用沸水依次提温了紫砂壶、公道杯、闻香杯、品茗杯。然后柔指轻轻一弹,一小把茶叶就天女散花般落入了茶壶中。沸水第一次冲了壶中,茶叶表面的杂质一下就被她筛了出来,然后凤凰三点头,水声三响三轻、水线三粗三细、水流三高三低、壶流三起三落,一杯香茗就被盛入了我眼前的茶盏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这般茶艺怕是跟她的舞姿相比都毫不逊色。 我接过茶盏把它捧在手心,可是却不忍心在她面前去品,我害怕自己喝相粗鄙,更害怕坏了这一杯的精致。 “柳先生,所说对我的感情可是发自肺腑?” 胡桃那风铃般的声音穿过层层茶烟突然传到我的耳中,让我心头一颤。 “是真的,都是真的。” “柳先生不会现在也跟你那朋友一样家室在身吧。” 我连忙摇摇头,垂下脑袋。胡桃这样问让我有几分胆怯她是不是早就看透我的伪装。“没有,绝对没有。” 胡桃笑了起来,那笑如茶水一样温婉绵延。 “你真是有意思,明明是你来跟我谈感情,为啥什么都需要我来问你,而且你还这么紧张。” “我……” “好了。”胡桃捧起了茶杯,低头静静抿了一口,在茶杯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唇印。“看你的样子都不忍心为难你了,就问你一个问题好了,你肯为自己心上人的做什么?” 一个熟悉的问题,那夜她曾经问过高原,此刻却又来问我,我明白这对我来说会是一个关乎性命的回答。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只是个勉强能自给自足的小茶店老板,我给不了心爱的人豪宅豪车。 也不想去说谎,因为我怕自己也会受到她的惩罚,不是她的惩罚就是我自己内心的惩罚。 只是低头拼命咽着茶水,不言不发。 “先生,这很难吗?” “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那你现在想想还来得及?” 这一刻我的脑海中出现了羽歌的脸,昔日与她相遇的那个夜晚的片段在脑海中又被重新打捞起来,她的笑意、她的歌声、她拨动琴弦的手此刻就是我的强心剂。我回忆起她受伤的那个夜晚,淅淅沥沥的雨水绝望地坠落,我那一刻又多么绝望。 这个问题真的不难回答,只要你肯面对最真实的自己。 “我……我没想过,是因为这个问题并不是可以提前预料的,也不是几句话就可以证明的,到了那个时间,那个节点,一切就会显得顺利成章,你就会为她做你认为对的事情。” 胡桃静静地看着我,浸上水汽的红唇此刻更加唯美,她仿佛从墙上的画中走出一般。 她开口了。 “先生我不知道你在回答什么?但我看得出你很真诚。你和很多人都不一样。” “那小姐如果是你会怎么回答?” “我如何回答不重要,你如何回答也不重要,感情问题本就没有答案。” 这段对话总让我感觉怪怪的,不知道她到底想让我知道什么? “先生,胡桃能怎再问你一个问题吗?”她放下了茶盏,虽然样子依旧温柔,但茶水还在不经意间溅了出来。 “嗯。” “如果你的爱人被人杀死了你会痛苦吗?”她淡然地说。 这句话仿佛一把利剑,深深刺入了我的胸膛,让我在木椅上如坐针毡。 “我……我不敢想这种问题。” 我双手不安地相互搓着,心神不定。 “那我换个问题问你好了,你会为你心上人复仇吗?” 复仇?这一个仿佛这个时代早已被淡忘掉的词汇,快意恩仇也不再被大家多崇尚,但如果真的问我会不会?抛开所有的伪装和自我抑制,抛开那些道德的束缚,我可能确实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我想每个人都是如此,别人给予你的伤痛,没有人会甘心承受,都会想着变本加厉的还回去,只不过方法不同时间不同罢了。 “我应该会。” “先生真的很诚实。” “是吗?我只是不敢在小姐面前说谎而已。” “嘿嘿。”胡桃又是一次笑靥如花,让人心防再次凋零。“你的那个她一定很幸福。不过你嘴上说喜欢我,心里却想着你的那个她,这似乎就不太诚实了。” “小……小姐你什么意思?”我心头一缩,难道她已经察觉到我在骗她了吗?可我根本没露出什么破绽啊。 “柳先生你的演技真的很拙劣,而且你在我一个妖狐面前表演是不是有些止增笑耳了呢?”胡桃没有生气,她依旧那般从容。 “我……”我吓得魂都散了,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我猜先生早就知道我不是人类了对吗?”胡桃优雅撩了撩头发,她一甩头,发上瞬间落满了白雪。 她头发全白了,仿佛一瞬间年华耗尽。 我再看她时,她的身后又多了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桃花的香气愈发浓烈起来。 “你!你真的是狐妖!”我声音哑了,头上汗流不止。 她依旧是那样绝美,此刻一头银丝显得她更加冷艳,那种神姿真是比冰雪还要让人不忍触碰,只是远远地痴痴地看着就足够了。 “你知道我肯在你面前显露真身是为什么吗?”胡桃反问我。 我喉结此刻震颤到说一句话都要用尽全身力气。“因为我生命已经……要……要结束了。” 胡桃又笑了,此刻她的笑比前几次还要开怀。 “你还真会开玩笑呢。还说自己不会逗女孩子开心?”胡桃柔柔的眼波此刻直直向我荡漾而来,这是我今晚第一次正眼看她的眼睛,没有杀机,没有憎恨,有的只是一种说不出的无助。“放心好了,我从不伤害无冤无仇的人。” 一口气终于可以松下了,我无力地瘫在木椅上,双手依旧还在颤抖。 “我猜你的那个她应该和我一样不是人类吧,我早就嗅到了你的味道。既然你早已知晓,我也没必要再劳神隐瞒了。”胡桃说。 她竟然早就什么都猜到了,那我刚刚的装出的样子对她而言岂不就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笑话。 “先生诚实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也不会对先生有什么隐瞒,我想先生这次来找我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吧。” “我在公司的地下室看到了三具尸体,真的是你……” 胡桃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叹息仿佛叹出她心中所有的凄楚与荒凉。 “你为何这么做?只是因为他们风流成性?可他们罪不至死啊。”我愤怒地说。 她摇了摇头,笑得十分苦涩。“风流成性与我何干?你以为我是因为这个才那样做的?” 那语气告诉我这里面有一个我们不曾了解的故事。 “躲在门后的两人竟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呢?”她轻轻弹了下手指。 嘭!胡桃家紧锁的房门自己打开了。黑暗中浮现出两个身影。 “原来是只小鸟人。”胡桃绵绵的微笑。 与胡桃相比羽歌的样子明显是气势汹汹。“你这么残忍,连全尸都不给流,真是丧尽天良。” 漫天的羽毛如乱箭一般朝胡桃袭来,风驰电掣、遮天蔽日。 “羽歌!不要,别伤害她。” 可已经来不及,胡桃已经被密不透风的包裹住,我见识过鸟人法术的威力,那令人窒息的力度怕是最坚硬的钢铁都要被挤压变形了。 “羽歌,快住手,她优化要说的。” 桃花香突然浓烈起来,墙上的画册摇摇欲坠起来,我凝望过去,那是一片粉色的光芒,从缝隙中渗透出来,一时间令人炫目,白色的羽毛一下子失去了力度,纷纷坠落,它们沾上了粉色,落地前竟化为桃花,小小的闺房,已是满天花瓣雨。 两个世界的转换就在这霎那间。 胡桃从一片花瓣簇拥中慢慢显露了身影。依旧端坐在那里。 红颜上没有一丝衰伤。 “柳先生是在关心我吗?要谢谢你了。不过你也太小瞧我了,这么容易能伤害我吗?” 羽歌见没有得手十分不甘心,就又准备下一波更猛烈的攻势。 胡桃突然转向了她,那眼神真如黑夜中的一簇火红,又如深海中突然亮起的灯塔,深邃而惊艳,温柔而尖锐。 羽歌被这个眼神吓到了,她傻傻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小妹妹,我光修行就上千年了,你不要再枉费心神了。” 羽歌是个聪明人,她或许自己也清楚不会是胡桃的对手,也就没有再冒然进攻。 我刚刚一直把目光放在剑拔弩张的两人身上,却始终没注意到已经在一旁瑟瑟发抖半天的小妍。 此刻她神情恍惚地看着胡桃。“怎么……怎么是你。” 第二十五章 农舍(午夜奉送) “是我,张家大小姐。”胡桃闲庭阔步走到小妍身边,轻轻摸着她的脸蛋。“一个差点成为你妈妈的人。” “小妍,你认得她。” 这真是一个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 “我……我只是在照片上见过。”小妍惶恐不安,心惊胆战地看着她。“我爸给我看过的一张照片。” “照片?你爸难道曾经和胡桃也有接触?” 这件事情真是让人难以揣测,每当有个大体的推断却总是节外生枝,但我也能明晰地感觉到真相慢慢接近了。 “前段时间爸爸给我看过一张照片,他说想给我找个后妈。”小妍见胡桃一点点的走近,自己遍不断往墙角倒退。“我当时跟我爸爸大吵了一架,因为她看起来真的太年轻了。” “哼哼。”胡桃冷冷地笑着。“你爸还真是一厢情愿呢。” “你……你到底是怎么迷惑了我爸!我爸几十年都没想过再结婚,为什么一见到你就神魂颠倒了?”小妍说。 “这种问题只有男人才懂。”胡桃轻佻地笑着,这一刻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大小姐等你懂了,你老公也不会背着你出轨了。” “你!你!”小妍气得痉挛了一般,要不是羽歌一直扶着她,她或许早就摔倒了。 胡桃在闺房中放松地兜着圈子,好像到达她一直以来的目的。“看到心爱的人死去很痛苦对吗?” “臭狐狸精,你别太过分了。”羽歌骂道。“我还有很多法术没用呢?大不了和你鱼死网破。” “鸟人小妹妹,这些事情和你无关,你也别自作多情了。真要鱼死网破了,柳先生可要心疼死你了。”胡桃根本无心搭理羽歌,她瞬间又把矛头指向了小妍。“我只想让张家大小姐感受下这种失去心爱人的痛苦。” “我亲手杀了你的父亲,叔叔还有老公,尤其是你父亲,我是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一点点把他的皮慢慢揭下来的。那种皮肉分离的声音真的很美妙。” 她越说越狠辣,越说越骇人听闻。 “真的很慢很慢,慢到他能十分完整地体会到那种痛苦。” “你知道他死时的表情吗,真的很销魂呢。” 此刻的胡桃优雅早已消失不见,她口气十分讽刺,眼中填满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 “他就像个狗一样,摇着尾巴求饶,边哀嚎边不受控制地撒尿。” “哈哈哈,真是下贱呢。” 刺耳的笑声让鸡皮疙瘩起满全身。 “你太过分了!” 羽歌猛得张开翅膀,唱起驱雷策电的咒语,可她几乎还没出声,就被胡桃敏捷地一下掐住了喉咙。 她真的太快了,仿佛一个影子,寥寥几步就飘到了羽歌身边,根本就没有丝毫反抗的机会。 “胡桃小姐,求你放过她吧。” “柳先生,是你心上人频频出手,我这只是正当防卫而已。”胡桃手一松,羽歌无力倒在地上,拼命地咳嗽着。 我把羽歌搂在怀里,此刻她浑身都是冰凉的。 “泉,她的道行太高了,几乎是天神级别了,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一会你找机会赶快逃走吧。”羽歌小声对我说,脸色一片苍白。“我来抵挡住她。” 我无奈地摸了摸羽歌的脸颊。“放心好了,胡桃姑娘不会杀我们的,要杀她早就杀了,羽歌你千万别再出手了。” 胡桃浅笑着穿上了大衣,朝房门走去。“这里也就柳先生你明事理了。” “你们如果要知道真相,就跟我来好了。好让你们清楚到底是谁丧心病狂,是谁无情。”胡桃头也不回走进了黑暗了楼梯道。“张大小姐,你可一定要来。” 她眨眼间遁入黑暗中,留给我们的只有她渐行渐远的高跟鞋声。 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去接受这一切。 黑暗的世界大家都想逃避,可有的时候却无处可逃。 此刻已是深夜,刚刚人来人往的渤海路,此刻只剩死一般的寂静。 今夜星月都万分冷清,连风声都听得凄凉。 她要带我们去的地方比这一切都还要让人难捱。 道口镇高原公司对面一处农田旁的小草屋,此时正散发着微弱的灯火。 “胡桃小姐,这里是?”深夜中的荒郊野外,让我不免有些恐惧。 “这是我真正的家。” 她轻轻推开一扇老旧的木门,那吱吱呀呀的开门声都让我连打冷战。 草屋内有一颗不停闪烁的灯泡,才让我能看清里面的陈设。 当一切映入眼帘时,我不由吸了口冷气。 这哪里是什么“家”,这明明就是一个祠堂,或者说一个祭拜死人的地方。 不大的空间里只有一尊小小的棺材,和一条长桌,长桌上铺满桃花瓣,桃花瓣之上就是一些类似于贡品一样的东西,具体是什么贡品,我一时实在难以辨别。长桌旁立着两个类似于纸人一样的东西,像是我们平时出殡用的纸质牛马。 “你们进来吧。” 我和羽歌搀扶着已经站不太住的小妍走了进去,小妍此刻已经精神崩溃,维持着半昏半醒的状态。 我走进去,趁着灯泡闪亮的那一瞬间,终于看清了长桌上的陈设。 “这!这……这是!”眼前的景象让我腹中一阵翻涌。 花瓣上摆着血淋淋的五脏六腑,由于桃花香的浸泡,它们此刻看起来十分鲜活,器官上的血管依旧清晰可见。 “狐狸精!你不会是把……”羽歌看到这一幕,几乎快要吐出来。 “人类不是也喜欢拿一些动物的内脏做祭品吗?这只是东施效颦而已。”胡桃冷漠地说。 这还不算完,那两个纸人更是让我几近癫狂,它们是我到目前为止见过最恐怖的东西。 根本不是什么纸糊的,它看起来白白的、皱皱的纸张其实是两张已经被风干的人皮。凌乱的杂草透过人皮还能看到凸出的形状 人间有很多尸体制作的艺术品,充斥着血型与暴力,但与这人皮玩偶相比,都显得太过平淡了。 “胡桃小姐,你!你太残忍了。”我惊呼道,连忙转过头不敢再去看这一切。“胡桃小姐看起来不是这样的人,为何要这样做。” “残忍?你再看看这里面是什么,你就知道什么叫残忍。”胡桃弹指将最后面那个袖珍木棺的樽盖弹开。 我痛苦地摇了摇头。“我不看了,胡桃小姐,我承受不了。” 胡桃的声音一下子轻柔了下来,几乎演变成一种恳求。 我还从未听过她这样的语气。 “柳先生,算我求你,请你看一眼。” 那是什么! 是一具犬科动物的尸体,这倒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只是一具被剥了皮的动物尸体而已。 它蜷缩成一团,除了血肉以外只能看到它小小的眼球和银白色的尖牙,在灯光下反射着光芒。 第二十六章 雪原 (一) 大兴安岭,神秘的黑土地,沉郁繁密的原始森林,高耸入云的落叶松,安详静谧的白桦树,迎风而立的山杨。 此刻这一切都被裹上了厚厚的银装。 一对恋人,正在林间相互追逐着,穿梭在层林尽染中,欢声笑语。 原来是两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 “小桃,你慢点,我快跟不上你了。”前面的小狐狸跑得飞快,后面那只气喘吁吁才能勉强跟上步伐。 “快点呀,胡杨哥,不然我们就看不到日出了。” 现在虽然还是黑夜,但他们知道黎明马上就要来了。 “小桃,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回洞穴比较好,天亮我们就能位列仙班了,还是保险起见比较好。”胡杨说。 胡桃一下停住了脚步,回头望着他。 “哼!我看胡杨哥你是追不上我,才说这种话的吧。嘻嘻。” “我是为了我们的安全,天亮之前我们没法回到人形,如果遇到什么猎人猛兽就坏了。我们都已经在洞穴呆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天了。” 天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凡间的每一个生灵,不管是人也好,妖怪也罢,在升入天庭之前都要有为期一周,也就是凡间七年的生存历练。这段时间不能使用任何法术,要维持原形生存下去,才能顺利升入天庭。 这两个小狐狸已经在凡间修炼了上千年,天庭早就准许了他们一旦通过生存历练就可以位列仙班,而今天是他们生存修炼的最后一天。 胡桃站在一根树桩上,取笑着自己的爱人。“胡杨哥你也太胆小了,这里哪有什么猎人,就是因为在洞穴里呆了这么多年,所以今天才要好好看看这里的美景。天庭哪能再看到这么美的北国风光。” 胡杨叹了声气,垂下脑袋摇摇头。“真是说不过你,好吧,可你要答应我咱们看了日出就要马上回去。” “哎呀,知道了,以后都听你的话。这总行了吧。”胡桃调皮地笑了笑,撒腿就又往前方跑去。 两只小狐狸一会儿就消失在树林深处。 (二) “大哥,咱们这个点儿来这边是不是有点二啊。大冷的天儿!” 一辆越野车在雪地上缓缓前行,大兴安岭此刻风和雪都很大,冻得连发动机轰鸣的声音都显得喑哑。耀眼的车灯照得前方几十米都一片透亮。 汽车上两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中年男人正在交头接耳,他们一个矮胖,一个高壮。高壮的人明显振振有词。 “我说老三,你好歹当过兵,怎么还是这么胆小,娘们唧唧的。” “和胆大胆小没关系,这种天气来大兴安岭偷猎简直就是作死。” 老三听了胖子对他的嘲笑,明显是气不打一出来,方向盘猛地转了半圈。 “你就当是陪大哥来的行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小情人老是给我要礼物,我就想好不容易来东北一趟,不如给她打只白狐,剥了皮回去给她制大衣。” 胖子点了根烟,兴致勃勃地一边吞吐着烟雾,一边拿着望远镜往前方眺望。 “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大哥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白狐是珍稀保护动物,别说你不能杀,就是能杀你也找不到。” 胖子不说话了,举着望远镜一直往前看,一动不动。 “还有大哥,这森林里什么猛兽都有,别狐狸你抓不到,我们却成了狗熊的夜宵。” 胖子还是不说话。 “大哥你是不是哑巴了。” “我进你酿的,老三你是当兵的眼神好使,你给我看看前面的那两只是不是白狐。” 胖子突然激动地喊着。 (三) 两只小狐狸跑到了一处杂草丛生的地方,相互紧抱着,嘴对嘴缠绵起来。 他们激动不已,甚至从坡地上滚了下去都不觉得疼痛。 “胡杨哥,以后到了天庭我要你天天画我行不行。你不许画别的任何人,只能画我。” “好好好,只画你一个人。” “等我们搬到了天庭,你就在家画画,我就给那些人跳舞,咱们不求什么官职,就开开心心平平淡淡地永远在一起就好。” 胡杨一点点用舌头磨蹭着她颈上白色的绒毛。“我也是这么想的。” “还有还有,等到了天庭稳定下来之后,我要给你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胡杨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臭丫头,还真是不知道害臊,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 “哎呀,这都是实话嘛。” 他们又缠绵起来,与白雪融为一体。 突然间,两束白光撕裂了黑暗,直直朝向他们。 随即而来的是发动机野蛮的轰鸣声。 “快跑!小桃!是猎人。” (四) “快点!老三!左转!”胖子吼叫着。 老三一个左急转弯,越野车差点侧翻过去,雪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轮胎印。 胖子的第一枪直接打空了。 胖子又骂了一句。“你开稳点!我的来福枪根本没法瞄准。” “大哥!你确定要杀白狐吗?这可是要判死刑的。” “别逗了!老三!你告诉我这个地方除了咱们哪还有别的人?谁知道是咱们?” “可是......”老三似乎一肚子的焦虑。 “行了!别废话了,安心开车。” 越野车追赶着两只受惊逃窜的狐狸,奔袭几百里。静谧的大兴安岭此刻再也没法沉睡下去,轰鸣声,枪火声此起彼伏。 胖子已经瞄了半天,他果断扣下扳机。 嘭!一声巨响震得雪淞纷纷抖落。 “中了!中了!打中了一只!”胖子欢呼雀跃起来。“老三快下车,趁着它没死透,咱们要把它的皮剥了。” (五) 胡杨把胡桃推进了树洞,自己却身中一枪,此刻已经再也跑不动了,血液在这极寒的冬天瞬间凝固,染透了白色的毛发。 “小桃,你快躲好。”胡杨无力地嘶喊着。 “胡杨哥!胡杨哥!” “小桃,快躲好,别出声了。” “是我错了,我不该拉你出来看日出的,是我错了。”胡桃哽咽道。 “这都是命运,是我逃不开的。你别自责。” “你如果死了,我也不活了。” “小桃你要活下去,一定要去天庭,我们修行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看看天庭......的繁华,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看看。 脚步声慢慢近了,死亡也慢慢进了。只听到一人在不远处谩骂道。“这畜生终于让我打中了。” “小桃,你听话。一定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胡杨发出几声痛哭的哀鸣。 那两人快步跑过来,按住了他。 “千万别出声。” 一把尖刀一下插进了他的腹中,鲜血泵出,雪地被染成一片鲜红。 他发出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千......千万别出声。” 那个胖子一把揪住他伤口处的皮肤开始使劲往下撕。热血顺着尾巴往下淅淅沥沥地流淌着。 啊!啊! 胡杨的惨叫声响彻深林。那声声哭喊光是听到就足够让人心脏碎裂。 “他娘的,这狐狸怎么叫个不停,真是烦人。” 那胖子下手更重了,整张雪白的皮毛一下就被撕了下来。 胡杨只剩一个光秃秃的鲜血之躯,身下雪地早是一片殷红。他在原地无力地抽搐着,没有的皮肤却还有心跳,这是最痛苦的。 到这一刻他还在重复那句话。 “小......小桃,千万别...” “这个狐狸怎么还叫!” 胖子一刀插进了他的心脏,剖开了他的腹腔,五脏六腑散落一地。 胡桃看到了这残忍的每一幕,她自然发不出声音,因为她心痛到整个人都晕厥过去。 两个猎人捧着一整张白狐皮得意的离开了。 天也慢慢亮了。 第二十七章 救赎(上) 小小的农舍里,残灯依然闪烁着。 “柳先生,故事我都给你讲完了,现在你说说到底是谁残忍呢?”胡桃眼神幽怨,唇间传出冰冷的叹息。 她描述得那一幅画面,光是听到就让人肝肠寸断,怒不可遏。 无话可说,无言可奉。这故事我一时难以接受。只觉得人性的冰冷比窗外的北风还要刺骨。 羽歌曾经对人类也是充满了厌恶,这番听了胡桃的遭遇,就有些感同身受。本来剑拔弩张的样子也收敛起来,此刻眼中只剩下同情。“人类有时候真的很可恶。” 这一瞬间,本来是受害者的小妍一下就变成了恶徒的女儿。这快速的转变让人猝不及防。 “对不起,都是我爸的错。是他对不起你。”她一下跪在地上,浑身冷汗频出。怀着身孕的她这般姿态让人不觉心酸。 胡桃看着棺中的尸体,桃花瓣簇拥下的那个她深爱的人,不觉眼眸蒙上一层露水。 山盟海誓都只剩下追忆。 “天亮之后,我就回到了人形,天庭也派下了天兵来接引我,可我对天庭早已毫无憧憬了,心爱的人已经离去,我一个人孤独地活在那里也没有意思。”胡桃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你没有去天庭?”羽歌震惊了。“你们修炼千年的目的不就是去天庭。” 胡桃点了点头。“我对他们说要在人间多留几日。那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件事情就是为他复仇。” 她慢慢走到门口,冷风透过她吹进来,吹得我们心也冷了下来。 “我找了一些狐狸朋友,有的早就在天庭生活多年了,有的还在凡间修炼,她们知道了我的遭遇后都为我打抱不平,她们帮我搜集了所有信息,让我能够更快的接近他们。” “你直接杀他们就是,为何还要去勾引他们,让他们爱上你?”羽歌不解地问。“这也是你的报复手段吗?” “勾引他们?哈哈哈哈。”胡桃苦笑起来,声音止不住悲颤。“他们算什么东西,值得我去勾引?我今生只爱一个胡杨一人。” “我虽然恨透了他们,我虽然无数次想着将他们碎尸万段,但我从来没杀过人,我下不了手,我想如果他们都是忠情重义之人,我就放过他们。”胡桃说。 “他们杀了你的爱人,你为什么会想要放过他们?”羽歌不解,又盘问道。 “杀了他们,胡杨也回不来了。”胡桃走回长桌前,痴痴地看着那具尸体。“杀了这些凡人,我就再也去不了天庭了,那他临终前对我说的话我就没法帮他实现了。” 胡桃突然哭了起来,娇容凋零。“我还想替他去看看天庭的繁华。” “我给过他们所有人机会只是他们都没有抓住,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的父亲和你的三叔都是花天酒地之人,他们在见到我的第一天就开始对我花言巧语,说着恶心的话,做着恶心的动作。”胡桃冲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小妍怒骂道。“想到爱人是被这种龌龊的人夺去性命。在那一刻我就有了一定要杀他们的决心。” “对不起......”小妍不停地重复着。 “你那该死的父亲,以为自己有钱就了不起。见面第一天就想灌醉我,非礼我。这还不算完,他色眯眯地拿出了一件狐皮大衣,说是专门为我订做的。”胡桃怒火难抑,牙齿咬得吱吱作响。“我!我认得出那就是胡杨的皮肤。” “他轻佻地对我说,这是从大兴安岭他自己打猎剥下的狐皮,他一直保存着只想送给心上人。” 若真如胡桃所说这番情形,怕是再道行高深也难以再抑制怒火。 “那是他的皮肤!那晚他的血淋淋的样子历历在目!我几乎丧失了理智!” 在受害者面前摆弄死去爱人的皮囊,让她恨到极致,几近绝望。 “我脑海不断回荡着他的惨叫声!” “我那时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把他骗到这间农舍里,一下就把他的皮撕下了半张,然后一点点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足足挣扎了两天才慢慢咽气。这还不够,我又掏出了他的五脏六腑拿来做祭奠。” 小妍跪在地上抽搐着,瑟瑟发抖。 胡桃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歇斯底里地喊道。“你知道吗?一想到他们杀了胡杨还得意洋洋的样子,我就想把你也一起给剥了。” 我一直注视着她们,沉默了许久,此刻才想起开口劝解。 “胡桃小姐......人你也杀了,恩怨也两清了,请你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此刻她跟你同病相怜,都是失去爱人的孤孀。”我哀求着她。 胡桃缓缓松开了手。小妍滑落到地上。 “胡桃小姐,你杀小妍的父亲和三叔是他们罪有应得,可高原和你无冤无仇,你说过你从不杀无冤无仇之人,为何还要挖掉他的心脏?” “哎......我原本真的不想杀他,杀了另外两人之后我就想过自杀,反正天庭也去不了了,离开这世界也算是一种解脱。我的狐狸朋友们告诉我,我应该让张大小姐也感受下亲人全部死去的痛苦。”胡桃回答。 我相信她说得都是真的,因为高原被杀时看得出她反复纠结过。 她没有对高原也剥皮开膛已经说明她心有顾虑。 “于是你就和你的朋友一起参加了高原组织的选美比赛。把复仇的火焰烧到了他的身上。你和我们的偶遇以及后面的面试都是你故意设计的对吗?”想到胡桃先前都是在骗我们,我声音不自觉大了许多。 “对不起,柳先生我骗了你。但我要告诉你,他的所作所为都与禽兽无异。他是个根本不懂爱,只会玩弄女人的败类。” “但他罪不至死。”我反驳到。 “在我眼中身处幸福而不懂得珍惜的人都该死。只是本不该我来杀而已。” “胡桃小姐你还记得你闺房中那些中国画吗?里面男女相爱的画面想必你一定都记得。你杀了高原确实达到了目的,让小妍心痛欲绝,但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你的原因小妍落到了和曾经的你一样的下场,你的报复伤害了更多无辜的人。”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竟然此刻敢和她这般长谈。 胡桃默不作声,只是不停地抚摸着棺中的残骸。 “我想胡桃小姐绝不是残杀无辜之人,我所说的你应该早就考虑过,所以你才会没有真正的杀他,还用法力封住了他的血脉。” “柳先生还真是心思缜密,这都能猜到。” 第二十八章 救赎(下) 小妍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抓着胡桃的脚踝苦苦哀求。“神仙,你一定有办法救活他对不对,求求你一定要救活他。” 胡桃猛地一闪,小妍翻到在地,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十分狼狈。 “救活他?凭什么?” 小妍连连叩首。“胡桃仙子,你受到的伤害都是我爸造成的,和高原无关,求求你救活他吧。” 胡桃冷笑起来。“你为什么这么低贱,他在外面一堆女人,他可以对每个人说一遍温柔情话,但惟独不会对你说。” 小妍伏在地上,又伸手拉住了胡桃的衣衫。“可他是我的丈夫,我知道他早已不爱我,可我不能失去他。” 胡桃一脚踢在她的肚子上,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地板上流出鲜血,痛苦地哀嚎起来。羽歌连忙扶起她,用法力封住她的伤口。 “你再这样打她,她孩子就保不住了。” “胡桃小姐,我知道你不是狠心之人,为何如此欺凌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而且还有孕在身。”我一把拉住胡桃的手臂,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拦住他。 胡桃冷漠地看着可怜巴巴的小妍,狠狠地说。“我曾经最大的幻想就是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现在全没了。” 小妍被折腾地精疲力竭,不成人样,但还是趴下来,给胡桃磕头。“求求你,爸爸的错就让我来偿还吧,求你把高原救活,我甘愿一死来平息仙子你的仇恨。但只求你能给我点时间让我生下孩子。” 这番话让我不觉泪目,高原对她如此,她却还想要牺牲自己来救活高原,真是傻女人。 女人总是能傻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傻到不会思考,不会判断,傻到分不清黑白。 胡桃无奈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凄婉又讽刺。“你真是又可怜又可恨,他算个什么东西可以让你替他去死!” “胡桃小姐,你记得你当初问过的问题吗?愿意为心爱人付出什么?小妍用行动来告诉你,她要为爱人付出自己的全部。这就是她最真实的回答,她比我们每个人都要痴情。”我希望我的话此刻能唤醒胡桃一直在刻意抑制的那份善念。 她此刻是否能感觉到,她的爱人和小妍真的很像,都肯为爱付出,都肯为爱牺牲。 “付出......”胡桃愣在了原地,心情也平缓下来。“都是痴情人我不再难为你,我也不忍心让你去死,你答应我两件事我就救活你的丈夫。” 小妍拖着血迹满满的背带裤挣脱开羽歌的搀扶,又爬到了她的脚下。 “谢谢你仙子,你说什么我都照做,我都照做。”小妍泪与汗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喜出望外的笑容。 “首先你要把你爸爸的资产全都捐献出去,你们不配过这种富足的生活,只有这样才能消除我心中的恨意。” 小妍哭着说。“我答应!我答应!” “然后我要你从今之后每年今日都到这草舍中跪拜,每次都要嗑一千个响头,来祭奠我爱人在天之灵。” 我再也听不去了。“胡桃小姐!这未免太过分了,你已经杀了两个人,仇也算报了,你再这么折磨小妍就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发泄浴而已。” 胡桃一下把我的手甩开。“哼!她如果不照做现在离开就好。” “不不不!柳泉你不要再劝了,我愿意!是我父亲有罪在先,给死者磕头跪拜是情理之中,仙子不要求我也会做的。”说着小妍已经爬到了摆放胡杨尸体的长桌前。“谢谢仙子,没有要我的性命,这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她开始低头叩拜,额头重重地与地板相碰。 “一......二.......”她边磕头边默念着数字。 “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敢去看这一幕,这一声声的碰撞如同一道道闪电直击心脏,声声见血。 “狐狸精,你太过分了!你这样会害死她的。你修行这么多年还这般得理不饶人未免太狭隘了吧。”羽歌吼道。 胡桃根本不看我们,她闭上眼睛转过身去,看着外面一片黑暗的夜空。 “二百。”小妍声音越来越微弱。 “胡桃小姐!你这样做是对一个普通姑娘的折磨,还是一个有孕在身的人,你的心不会懂吗?人都是有自尊的。”我走到胡桃身后,狠狠拉住她的大衣,愤怒地吼道。 胡桃一动不动,全然没有反应。 “五百。” 小妍每一次叩首都用尽力气,粗糙的地板上已经染上了点点血渍。 我也闭上了眼睛,这段时光太漫长了,我没想到小妍可以为心爱人做到如此地步,再回想高原先前的所作所为,真是活该被挖心,没剥掉他的皮都是好的。 “一千......”她的额头早已血肉模糊,鲜血顺着她的眼角流淌。 “胡桃仙子,谢谢你。”说完最后一句话小妍就晕死过去。 “胡桃!现在她已经做到了你所说的,你也该去把高原救活了吧!”我冲着她的背影怒吼。 胡桃这才缓缓转过身来,眼中噙满了泪水,脸色无比苍白,手里捧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那东西散发着粉色的光芒。 是一个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你!” 我看到胡桃的大衣上此刻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尤其是心口处,更加浓重。 “我......我说到做到。他的心已经死了,我就把我的心给他好了。”胡桃身体一下子瘫软下来,我连忙把她扶住。 她用力一抛,把心脏丢给了傻在一旁的羽歌。 “鸟人小妹妹,你飞得快,赶快把它放在他的胸腔里,这样他明早就能醒过来了。”胡桃的声音明显虚弱了许多。 羽歌吓坏了,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我们。 “你快去,我的这颗心脏......这颗只能在空气中维持一个时辰。”胡桃一下倒在我的怀里,浑身都在抽搐。 一双翅膀一下子张开,羽歌抓着那颗心脏奋不顾身地飞了出去。 屋外的冷风此刻折煞着每个人。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我也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胡桃在我怀里慢慢地枯萎。 “柳先生,你如果知道救活......你朋友需要这般代价......还会觉得我是在欺凌.....她吗?”她已经有些气若游丝,只有贴近她的嘴巴才能勉强听清她说的话。 “对不起,我们又错怪了你。”我看着怀中的她,心痛不已。 “柳先生,你朋友......那颗心早就坏死了,我把这颗鲜活的心脏给他,真是便宜他了。”胡桃咳出了几口鲜血,溅在我的手背上,一阵热辣。 她身上的皮肤在剧烈地收缩,一时间满是皱纹,华美的容颜瞬间苍老到不成样子。 “胡桃小姐.....” “我快要死了,柳先生你是个好人,我求你帮我一个忙。”她雪白的头发正在一点点的掉落,随着冷风飘得满屋都是。 “你说,我一定做到。” “哈......先生不听我说什么就急着答应,还真是实诚,我只想求你在我死后,把我和我爱人埋在一起。”胡桃抓着我的手,她的身上已经在没有温度。“一定要找一颗桃花树,我喜欢桃花。” “我答应你,你放心好了。” “柳先生......如果以后有幸能去天庭,就帮我们好好看一眼......那里的繁华。” 胡桃眼睛已经要睁不开了,她瞥了一眼屋外。“天快亮了,我要走了,我......我不想看到日出。” “唔。” “胡桃小姐!” 怀中突然飘满了桃花,一片红光之中,她已经化为了一只胸口染血的小白狐,沉睡在花瓣之中。 她放弃了去天庭的机会,放弃了成仙,最终只求和爱人在地下相拥长眠。 我把她和胡杨装在在一起,让他们紧紧拥抱,把地上的桃花全都捡了进去,合上樽盖,抱起棺材走了出去。 此刻外面风声如泣如诉。满眼都是飘飞的落叶。 农舍不远处就有一颗桃花树,只是早已光秃。这方圆几里,似乎也只有这颗桃花树可以诉说这份凄凉。 伤心人坟前没有字碑。 寒夜临尽,只留下生死两茫茫。 我一抔土一抔土地掩埋着他们。 直到黎明到来。 第二十九章 尾声 铃铃铃!电话铃声又一次把我和羽歌从香甜的睡眠中吵醒。 凌晨五点的电话本应该一肚子的怨气,可我此刻却一点气也生不起来,因为这个时间的电话我知道会是谁。 只是我再三犹豫到底接不接这个电话。那是一种源自内心的恐惧,不想去面对,不想去解释。 “泉!你应该接他的电话的,最起码应该了解他的近况。”羽歌这次没有再睡眼朦胧的抱怨。 “哎。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说。” 铃声还在持续,这已经是今早第三遍了。 我咬了咬牙,接下了这个来自寿光的电话。 “阿......泉。是......是你吗?”对面的声音十分卑微,听起来生怕会吓到我。但我还是听得出这是来自我那九死一生的朋友高原。 “原哥,是我。” “小妍说前些天我大病了一场,多亏了你和你的女朋友过来帮忙我才能这么快痊愈。” 我愣了一下,连忙解释道。“是啊是啊,你大病了一场,差点就死了。但是你要感谢的应该是小妍,她为你付出的远比我们多的多。” 高原长叹了一声。“我什么都记不得了,这些天一点记忆也没有,连梦都没有,就跟死了一样。” 电话那头听得出高原情绪有些低落。 “阿泉,你知道吗?我的岳父还有公司的那个高管已经被人暗害了,小妍告诉我的,但是她不让我声张。她说这是他们自己害了自己。” 我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表现出十分惊讶。 “阿泉?你......你怎么这么平静。这件事情我听了直接吓了个半死。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高原紧追不舍得问。 “没有没有,只是这两人我根本就不认识,所以实在没法感动身受。”我解释道。 电话那头停顿了许久。 “是啊,你说的也是。” 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原哥,最近生活怎么样?” 电话那头苦笑了几声。“我接下来可能要过我人生最悲惨的几年了,小妍以风水不好的名义把他爸爸的公司直接卖掉了,得到的钱全都捐了出去。” “啊?这?” “今天我们把自己的豪宅豪车也卖掉了,换了些钱准备重新开始创业,阿泉你知道吗?这虽然很荒谬但却是我一直以来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我一直就想自己重新再来,白手起家,凭我的实力我觉得不需要我岳父我一样有一天可以做到风生水起。”高原坚定地说,语气中并没有任何埋怨。 “嗯!兄弟我相信你。” “阿泉!我突然觉得小妍根本不是我想象中富家大小姐的样子,她比我要更坚强。她......”高原突然哽咽了起来,我从来见过她这般样子。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认为我先前特别混蛋,自己老婆怀着孕我却在外面玩包养。”我万万没想到高原能够把话说得这么直接。 “兄弟,你相信你只是不小心迷失了而已。”我冷静地说,害怕会再刺激到他。 他在电话那头啜泣着,久久无法平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现在竟然也会流泪了,看来他真的变了。 “小妍帮我认清了很多人,公司卖出去之后,那些我之前以为对我有感情的人都不接我电话了,兄弟你还肯跟我说话说明你真把我当朋友。” 我无奈地笑了声。“原!咱们是舍友,在你还是个混蛋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 哈哈!电话那头苦涩地笑了起来。 “你现在知道小妍的好了。” “我......我之前真的错了,我会用我一生去弥补。”高原说得很是坚定。“我连烟都戒了。” 爽朗的笑声在两边回荡!是最真挚的笑声。 “对了,阿泉,你知不知道那天咱们选的那个茶叶小姐去哪里了吗?” 高原突然这样问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我......我真的不知道。” “兄弟,你别多想,我就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她,想跟她说声对不起。” 他声音突然深沉下来,感觉整个人在微微抽搐。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她就觉得心好痛。” 第零章 趣闻 虽然深秋,小村依旧烈日炎炎,十几个二三十岁的壮汉正在田埂上一棵银杏树下乘凉。 他们赤裸着上身,身上只留着一条短裤,时不时从不远处一尊古井中取出凉水往嘴里浇。 几只狗趴在地面上吐着舌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对面那几个壮汉。一个看起来十来岁的小男孩慈悲心肠,舀起一瓢水,二话不说往那几只狗走去。 “小焦儿,你这是干什么?”一个大汉一把抓住了那个小孩。 这大汉一脸的络腮胡,脖子上挂着一条脏兮兮的毛巾,看起来凶巴巴的样子。 “周村长,我想给那几只小狗喂点水。”小孩胆怯地说。 “喂水?”周村长喝道。“你这毛头小子一看就没读过书,这个时候喂它们水喝,明天他们胃就烂了。” 小孩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吓了一大跳,他转头跑到一边的角落默默抹眼泪去了。 “哎!老周,你这就不对了。”一旁一个瘦弱的竹竿条看不下去了。“一个小孩就是想给狗喂口水,他不知道这狗热的时候不能喝水,你好好给他说不就行了,干嘛非要发火。” “我发火?”周村长一下子站起身来。“我看老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忘了前几年咱们大旱偷水喝的日子了,忘了当时庄稼颗粒无收的日子了。” 老王一脸的不服,连忙喊回去。“老周,你这不是偷换问题吗?咱们明明是说小孩和狗的事,你咋就扯到大旱了,况且现在也不是大旱了!” “要永远记得以前的苦日子,以后才有好日子过。” 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直到太阳慢慢落下了半截。 凉风慢慢从山间吹了进来,吹起枝上的秋叶如风铃。 “好了,好了!开工了,大家都插树去。”周村长洪亮的嗓门在田埂上回荡。 种茶树,这是这个村子接下来要开展的工作,望着田埂下一个又一个已经被挖好的深坑,村民们一脸的茫然。 “老周,你说咱们种茶树能致富吗?现在老百姓哪有钱喝茶啊?” 周村长提起一棵小茶树苗就朝最近的一个坑走去。“咱们村祖上就是种茶的,为啥到了你嘴里,就这么多不明白?” “时候不同了,这几年兵荒马乱了,老百姓饭都吃不饱,谁喝你这茶!”老王还是有些不理解。 周村长无奈地笑了起来,他这一笑,皱纹里藏着的泥巴都看得清清楚楚。“老王,这就是你当不上村长的原因,没有前瞻性。眼下马上就要统一了,到时候大家安居乐业过上好日子,你说大家喝不喝茶。” “统一?”老王也笑了起来,而且笑得更加张扬。“你少扯皮,现在正打得欢着呢,你说统一就统一?” “不信你看着吧。”周村长挥挥手,也不想再做多余的解释。“马上给老子干活去,这是命令!” 老王垂头丧气地抱着一根茶树苗,往最远处的一个树坑挪去,这时候他才发现先前和村长的那些争执都是自取其辱,人家是村长,他是个小村民,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凉风袭过脸颊,他似乎也想开了。 想过好日子,这不切实际的周村长肯定是信不过,还不如拜拜天神。 他闭目冥想,嘴里也小声嘟囔着,上天保佑,上天保佑,快让这操蛋的生活随风远去吧! 等他睁开眼的时候,他惊奇地发现,东边的天上多了一道绿光,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应验了!应验了!是流星!” 老王口中的这颗流星似乎有它设定好的轨道,它笔直地朝着身旁那口老井飞来。 第一章 龙井 在我跟大家叙述这件离奇的故事之前,我要先问大家几个问题,首先大家相信这世界有龙吗?一直以来很多人都把龙看做是一种想象的产物。大家如果翻阅过《山海经》的话,应该会发现,里面很多故事都与龙有关,比如说黄帝能够打败蚩尤就是因为有应龙的帮助,比如说曾经还有一个专门豢养龙的人叫做董父。有的朋友也许就会反驳道,《山海经》如果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一本奇幻小说,根本没有科学依据的。但大家有没有想过神话的形成一定有其参考,《山海经》中那些神魔其实大多数在历史上都是真实的人名,所以我的假设是龙这种生物在古代一定是有原型的,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它们灭绝了,灭绝的悄无声息,以至于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当然我上面的这些假设都是我尝试站在你们的视角去思考,去推理。其实对于我自己来说,我根本没有必要把事情搞得这么麻烦。因为我实打实地见过龙。而且还碰过,摸过,甚至有过…… 那是09年的5月左右,正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夏天,那时候我的茶店还只是在售卖一些类似于普洱,黑茶这种偏暖性的茶种,有些顾客就给我提议说要去进一些绿茶才好,他们希望喝些祛火降温的茶叶,首推就是西湖龙井,而且要手工的,最好是直接在茶农那边进货。我这人其实并不怎么懂做生意,但我明白顾客是上帝这个道理。没办法,只能跑一趟杭州,去一趟龙井村了。 经过上次的经历,我开始越发觉得隔壁的那个道士是个高人,上次若不是他给的信物,我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这次远行自然也要先去拜访一下他,让他给算一卦。 与我茶店生意日趋火爆形成鲜明对比,左道长的吉祥福泰香火店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即使是有人来找他看卦,也都是偷偷摸摸,生怕别人看到。而且来了人就会把店门紧闭,不让外面的行人窥探到里面的一举一动。 我到香火店的时候,左道长正坐在屋里的凉椅上闭目养神,左手在不停抚摸他的那尊麒麟玉雕像。其实我走路的声音很响亮,但他竟然装作听不到,根本没有任何要睁眼的欲望。 “道长,小弟来看你了。”我诚惶诚恐地说道,这个声音既要保证他可以听到,又不能嗓门太大,左道长做我邻居也有一年多了,可一年之内跟我都没有太多交流,主要是他这个人性格蛮孤僻的,加上他所从事的职业,总是房门紧闭,不与外界接触。 “恩。”左道长拉着长长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对我说。“好久不见你了。” 这一年不见他头发更加凌乱了,眼神中的疲惫也与日俱增。 我连忙从身后取出一块白茶砖,放到左道长面前的桌子上。“道长,看我带茶叶来看望你了。” 左道长这才缓缓把眼睛睁开,“怕是你又有什么事有求于我吧。。” “我……” “你又要出远门吗?想到我这求个平安。”左道长缓缓站起身来,只是依旧没有看我一眼。 “经过上一次的事情,我知道你神通广大,所以想让你给我占卜占卜,我想这两天去杭州一趟。” “杭州?你知道为什么古往今来这么多文人都喜欢在杭州吟诗作乐吗?那是因为西湖四岸靡靡之气纵横,各种狐妖花妖都喜欢化成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子形态,在西湖边撑着油纸伞,迷惑过往的独身男人。那些狐妖哪有真情?都是为了逗这些傻男人罢了,这些人被迷得头晕目眩,想入非非,然后诗兴也就来了。”他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说到妖怪,别人可能压根都不会信,但我可是深信不疑,我已经遇到过太多太多,甚至说早就习惯了。让他这么一说,诗情画意的西湖竟然成了一个虚情假意的地方。我本来也不是很想去,现在更是兴趣尽失。 “要不,我就不去了呗。”我嬉笑道。“正合我意。” 他只是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我说的话只是让你心里有底罢了,但不应该改变你自己应有的行程。” “道长,其实我就是想知道会不会有危险,你有洞察未来的本事,就给我看看有啥不好的征兆吗?我也好规避风险。” 左道长眉头一皱,从旁边的抽屉中取出一盒卦签。“我们还是要用传统的方式。” 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卦筒,里面有十几根乌黑发亮的木签子,我以为这种东西只是在一些道观寺庙被用来骗骗游客,没想到左道长小小的香火店竟然还有这种东西,我是极其不情愿去碰这么一个脏兮兮的东西,手摸着感觉油腻得很。 我轻轻摇晃着卦筒,发出啪啦啪啦的噪声,可是里面的签依旧停留在卦筒中,没有丝毫出来的迹象。我想起电视中看到的古代那些人去庙里卜卦的样子,都是要把一枚卦签摇到地上才行。于是肆无忌惮开始疯狂地来回翻倒这可怜的卦筒,结果笨手笨脚的我竟然用力过猛直接把所有的卦签全都甩到了外面,被打乱的卦签在空中翻飞。 左道长伸出左手,用两指轻轻夹住了一根签,而其他的签就不偏不斜刚好落满他一身,他略有些无奈地对我说,“你这签倒是求得真诚。” “毕竟青莲出水中,久旱不与往时同,幸得龙王来浇灌,枝叶更胜二月红。天庭不知有深意,私放天河罪难融,世人皆盼四时雨,不知一滴一哀愁”左道长若有所思地读着签上的文字,越读到后面他的语气变得越来越凝重。“风地观,旱莲逢河。” 一般来说这个卦签上写的,都是几句精简但是有哲理的小诗,可左道长的刚刚念的这首诗却怎么听怎么觉得是一个凄惨的故事。 “道长,你念了一遍诗也不给我解释一下我是完全听不懂的。”我苦笑着朝道长说道。 “自己去悟吧。不过我要告诉你,命运总是不断变化的,具体能发生什么,也不是我能一言以蔽之的。” 道长说完慢慢走进了香火店的内室,就留我一个人在原地傻傻地站着。我知道这肯定是左道长又要拿什么法宝给我了,便决定不再多问。 过了一刻钟,左道长手里拿着一根红色细长挂绳走了出来,他竟然主动给我戴到脖子上,然后颇为严肃地对我说,“别的我也不叮嘱你了,你记住这根绳子千万别解下来,你要一直戴着,切记。” 虽然左道长的话总让人感觉云里雾里,但这次他的语气却实实在在地让我感觉到些许恐怖,我连忙仔细端详起这根看起来有些怪怪的绳子,在挂绳的末端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装饰品。 那是一个乳白色的椎体固体,有点像印第安人脖子上带的那种战利品,上面有若干坑坑洼洼的小洞,看的出这个小物件已经有不少的年岁了,因为此刻这些凹进去的小洞里面积满了灰尘和污垢,我把这小物件拿在手中自己把玩,似乎也没什么不寻常的。 “这是我当时游历龙井村时,一个村民送我的东西,你拿着它,说不准那里的人就会给你一个好的优惠。” 左道长话说完就回到自己内屋继续修炼了,我知道后面的话我已经没必要再问了,什么也没了解到,反而惹得一身头脑发热,四肢酸痛,呼吸也变得深重,简单地奉承了两句,便逃出了他这阴阳怪气的香火店。 回到自己家的茶店之后,我坐在窗前的摇椅上,越想越觉得恐慌,几度想要打消去龙井村的念头,忙碌了一天的羽歌看我心神不定,顾不上休息连忙过来安慰我,我把左道长跟我说的话原封不动地给羽歌转述了一遍,她只是笑了笑。 “没想到你还信这个。”羽歌轻轻捏着我的脸,略有些无奈地对我说。“要不我陪你去吧,关键时候还可以保护你一下。” 我心知肚明羽歌只是在关心我,可这番话让我颇有几分尴尬,我堂堂一个大男人,难道自己出趟远门,都还要女人在旁边护卫吗?想想都觉得难堪,况且羽歌早晚为茶店操劳,沏茶,倒茶,入账都是她的工作,我却连进货这件事情都没法替她分担。 最后咬咬牙,我硬着头皮说了句。“这次杭州我是非去不可了,我要一个人去。” 因为这次只是简单的进货,我的计划就是到龙井村找到一个好的货源,订下长期合作,就尽快赶回来。现在正值夏天,买茶的客人越来越多,羽歌一个人应付显然是劳心劳神的。由于只是一个短期的出行,所以完全不必像上次那样事无巨细的准备,拿上几件换洗的衣物,几件洗刷用具,我就准备开始这次中下签的旅途了。 别看羽歌开始说的那样云淡风轻,等到我真要去的时候,她便开始嘘寒问暖起来,劝我多带点防身的物品,嘱托我一定要定时给她打电话,还让我保证绝不可以和任何女生搭讪,理由竟然和左道长一样,因为外面的妖精太多,怕我一失足成千古恨。 这时候就轮到我取笑她了,我取笑她才来到大陆不到一年,就变得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了,丝毫没有一点妖怪的气质。 后来不管怎么说,羽歌还是把我送到了高铁站,跟我拥抱了好久,又重复了一遍她的那些嘱托,才肯放我走。从德州到杭州的高铁只需要三个多小时,一路上都是绿油油的稻田和层峦叠嶂的远山。 说来也是巧,高铁上我旁边座位上的一个老爷爷正好就是杭州人,路上因为无聊我们就闲谈起来,这老人姓王,很健谈,跟我聊了聊他们杭州的风俗人情,当他得知我是一个茶店老板要去龙井村进货之后,他激动第一下子站了起来。 “太巧了,你有个亲戚就是龙井村的茶农。”老王眉飞色舞地向我介绍。“我那亲戚的茶叶是他们那边做的数一数二的,我给你个号码你直接去找他,就说是我介绍你去的。” 老王看我有几分迟疑,便接着补充道。“他们那边的茶农其实都是联合在一起,各家也会相互推荐客人,你如果不想在他家买,就让他去别的茶农家看一看,龙井村很大的,还有好多产区,有个人带着你总是好的。” 这倒也省了我不少功夫,想想也是,何乐而不为呢? 这一路上我们聊得十分投机,老人说话不温不火,慢条斯理地,让人听了十分舒服。 只是有一个小插曲让我有几分担忧。 老王看到了我脖颈中那根红绳和绳子末端的小工艺品,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 “小伙子,你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这个啊,是我过生日的时候一个朋友送给我的。”我考虑了一下,决定不把道长那番话告诉他,于是就撒了个小小的谎。“大爷?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什么,没什么。”老人连忙解释道,只是看的出他眼神中闪过一丝焦虑。“只是看着比较眼熟而已。” 第二章 周二 老王在龙井村的那个亲戚叫周二,准确说其实是他的外甥。 我到了杭州车站附近一个小旅店住了一夜,第二天天刚亮就给他打了个电话,并把老人要我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了这个周二,这周二确实是个热心人,耐心地把要做几路公交可以到龙井村,要怎么换乘又快又划算这些问题都告诉了我。 伴随着一路颠簸的山路,公交车来到了一片四面是山的谷地,这里就是龙井村了。 龙井村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我之前自然是没来过这里,我对它的印象还停留在那种想象中的绿荫葱葱的小山村形象,结果到了之后真的是让我耳目一新,在公车上往两旁瞭望,这龙井村看起来早就变成一个旅游地了。村里光是旅游景点就有接近十个,御茶园、九溪十八涧、十里琅珰、老龙井各式各样的景点层出不穷。龙井村这个地方占地面积很大,但大多数都是茶园,住宅只占其中一隅。虽然一眼望去还都是一排排翠绿喜人的茶树,但整个村庄早已不是单纯种茶卖茶了,吃饭,休闲,住宿,这里早就形成了一个旅游度假村。 但更让我觉得惊奇是周二的样子,这个周二竟然是一个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中学生,穿着白色的T恤,留着干净利落的寸头,戴着黑边眼镜,他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很成熟稳重,可谁能想到竟然还是个少年。 他就站在一颗樟树下面乘凉,见到我热情地朝我挥手示意。脸上洋溢着纯真憨厚的微笑。 “侬好侬好,柳大哥。” 原来他是一个在山东读书的学生,现在正好是假期就回家帮父母分担一些劳务,平时负责联系客户,寄送货物都是他来做。他们村大多数都是家庭作坊的形式,全家齐心协力经营茶叶,他自然不能偷吃懒做。 周二先把我领到了他家的平房,坐落在一片住宅区的中间地带,两旁也都是和他们家一样的平房。这个“平房”是他自己说的,我可不这么认为,这哪是平房啊,这明摆着就是二层别墅楼,还带露台,带通高客厅,比起我们家那简陋的四室一厅,这简直就是高档会所的标准。周二在他家拿出很多茶叶样品,让我依次品尝,龙井村有好几个龙井茶的产区,不同产区的龙井茶口味也各不相同,“狮”字号,“龙”字号,“虎”字号,听得我是头晕目眩,其实以我的味觉来说,这些茶叶都很不错,比我之前喝的龙井茶都要清澈润口,至于具体这些不同产区的茶叶有什么高低之分,以为品茶能力暂时是难以甄别的。 喝茶是一个比较慢的工作,等我把周二给我递上一杯杯的茶水都品尝完,已经是下午了,喝了这么多水只觉得浑身肿胀,再加上周二那喋喋不休的介绍词,让本来还是精神焕发的我,这一刻竟有些疲惫了。 我这人购物其实是不太爱挑剔的,这与当年的北漂生活有关,那时候穷困潦倒,每天也就能吃上一顿饭,都是些路边小店,想起什么就吃点什么,根本也没法在意好坏。买茶这件事也是一样,我觉得周二家的茶口味真的很不错,就不想再耽误时间,于是对周二说。“小兄弟,我看可以了,要不咱就把这生意定下吧。” 周二到底还是个学生,实在地很,听到我这么着急就要买,竟有些替我担心起来。“柳大哥,你这别着急啊,你还没到我家的茶园去看看呢?买东西不能急,你这样万一以后对我们家茶叶不满意,对大家都不好。” 于是就又被周二拽着去看他们家的茶园,周二家应该是龙井村比较富裕的,他家光茶园就有三处,而且是在三个相距比较远的位置。把茶园看一遍等于是把整个龙井村都看全了,累的我是腰酸背痛。五月的杭州,天气已经有些炎热,没走多久浑身就湿透了。 杭州是个多彩的城市,西湖,灵隐寺都是名声在外的上好景色,只是没想到龙井村也是这么诗情画意,蜿蜒的山路,倒映着沉甸甸记忆的青石板,曲径通幽的石阶。这个小村仿佛是被勾勒过山水画的水墨浸泡过一般,充满着一股沁人的神韵。加上那些散落在各处的别墅楼,这一切早已被写成了一句诗。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等到我们把所有茶园都看完之后,已经是黄昏时分,夏季的落日红的令人忌惮,总给人一种灼心的感觉。这茶品也品完了,逛也逛完了,也确实该好好跟这位周二谈一谈生意的事情了,我猜周二也是猜到了我会成为他的一位长期客户,才这样不辞劳苦地带我观赏。但是当他听到我要跟他签一个二十年的合约之后,震惊依旧被挂在他的脸上。 “柳大哥,你也太爽快了,你买这么多能卖得出去吗?”周二疑惑地摸着自己那圆圆的脑袋。 其实我想告诉他,有我的羽歌在,多少茶叶都能卖出去,这样说固然很干脆也很有面子,可如果一不小心把不该说的说出去那就弄巧成拙了,思前想后,我选择只是微笑向他点了点头。 既然是生意谈妥了,我也该准备返程了,此刻羽歌估计还在茶店清算每天的账目,早回去就可以早些帮她分担。再加上我来之前左道长跟我说的那些话,虽然说的古怪离奇但我还是深信不疑的。我自然要谨慎一些,既然到目前为止一切都那么顺利,那早一天回去也就是早一天安全。 “别啊,大哥,你来杭州一趟怎么这么着急走,杭州这么好的地方。”周二听到我急着要走的事情之后,一副吃惊的表情。 “我这人其实比较恋家。良辰美景一直都在那儿,不急于一时。”我只能这么跟他解释。 “这样也不行啊,大哥你买了我这么多茶叶,我最起码要请你吃顿饭。”周二拽着我就往屋外走。“这么大的买卖我要是连顿饭都不请,以后这生意还怎么做。” 我没想到周二这小伙子会这么热情,年纪轻轻的学生竟然已经这么事故老道。我再三推辞还是拗不过他,心想反正就是一顿饭而已,吃完饭再走也来得及,含含糊糊就答应了他。其实我已经想到了左道长说的那些话,他说杭州是个妖怪聚居地,但这个周二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个正常人,因为我前世的原因,我对于妖怪还是有异于常人的感知能力的。我直觉告诉我,跟着他走不会有问题。 直觉这个东西有时可以救人,有时又会害人。事实证明我这次的直觉很荒谬。现在回想起这个事情我都有几分后悔,如果当时不跟着周二去吃那顿饭,或许那个伤心的故事也就不会发生。 周二载我在杭州公路上悠闲的行驶,天已经慢慢黑下来,四周开始闪烁起璀璨的灯火。杭州果然是一个有人文气息的城市,我在两旁的街道边看到许多丝绸店和书画店,螺祖栽桑蚕吐丝,抽丝织作绣神奇。连卖的东西都酝酿着诗意。 刚刚还是婉约内敛的城市转眼间就灯红酒绿起来,两旁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不时就能看到,穿着靓丽、气质不凡的女人在街巷处穿梭。 “大哥我给你讲,我们这边五点多就下班了,下班之后大家自觉就会找点乐子,杭州这个城市的人很看重休闲娱乐的,绝不会因为工作而耽误生活。你看到两边那些小店了吗?不光咱们这些平民会来,就连市长什么的也都会经常来逛的。”周二跟我缓缓道来,语气中透露着对自己家乡的热爱。 我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你觉得我买些什么礼品回家比较合适呢?” “大哥,我们这边的蚕丝是非常有名的,你可以买个蚕丝被送给女朋友,保准她会满意。送什么都不如送一些实用的。”周二边开车边给我介绍。 我一想有几分道理,羽歌因为不适应中原这边的天气,加上她本身体质的问题,去年冬天她就患了一场很严重的感冒。我给她买一套蚕丝被褥她一定会喜欢的。于是下车进了一家蚕丝家具用品店观看,这不下车还好,一下车就感觉一股迷醉的气息扑面而来。 走进屋子一看,我惊呆了,老板是一位容貌撩人的貌美女子,她皮肤白净,画着淡淡的妆,眼角的睫毛在灯光下显得闪闪发亮。她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左右,穿着一身华贵的绫罗绸缎,她把头发盘地很高,头上插着精致的金簪,真可谓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只是这些装饰和她那动人的容颜相比,都显得逊色了。我一直觉得羽歌已经算是当之无愧的美女,可看到这位女老板,我只能说这个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美,美得各有风韵。 这就是江南女子的美吗?真是宛如仙子一般。 确实是令人沉醉。 “两位老板,要些什么呀。”这女子说话感觉软软地,甜甜地让听的人不禁陷入到温柔的梦乡里,再也没有任何怨气和怒火。 我呆站在原地,只被这红颜消磨这意志。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们要蚕丝被。”周二见我迟迟不语就替我回答。他的语气很淡定,似乎对这美女的容貌没有任何兴致。 “那您可真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的蚕丝都是上等品,又轻又暖,不信你来摸摸。”说话间,这女子竟然轻轻抓起我的手,让我去摸她身上那精致的绸缎。 手就这样被她轻轻地抓着,隔着衣服就能感受到她柔若流水的肌肤。 我吓得赶紧往后一闪,那女子竟又冲我眨了眨眼睛,取笑起我来。“你还真是羞涩。” “我们快走吧。” 我感觉头晕晕的,神志也不太清楚了,只听到一旁周二的声音在来回飘荡。 “好,那我们就要这一套吧。” 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 后来迷迷糊糊地就被周二拉了出来,回到他的车上,关上车门,我深吸一口气,才感觉稍微好一些。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今天有点累了。”周二不解地问我。 “啊?没有没有。”我缓缓咽了口口水。“你们杭州是不是好多这样的美女。” “美女?什么美女。”周二更是疑惑了。 周二这么问让我有几分难堪,我都觉得是倾世倾国的容貌了,这小子竟然无动于衷,现在竟然又来了句什么美女,看来刚刚那女子根本就入不了他的法眼。 “就是刚刚那个女老板。”我痴痴地说道,脑袋里还在回想她聘婷的姿态。“难道你没注意吗?” “大哥我是真没怎么看她,一般我买东西都是冲着东西的质量去的,售货员长什么样子我是真不会在意。” 我回忆起刚刚的情形,还是有几分瑰异。 第三章 酒言(上) 周二到底是个大方的人,竟然载我到西湖边上吃饭,而且还是去杭州最贵的饭店,楼外楼。 楼外楼这个名字取得真是巧,画中有画,诗中有诗,境界之外还有大境界。只是把楼外楼用在一个饭店的店名上着实有些大材小用了,大家都知道这个名号来自于那首“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吹得游人醉,只把杭州做汴州。”这是一首大家都耳熟能详的诗,但我个人感觉这首诗散发着一种淡淡的伤感,暗含着无可奈何的心酸,单是暖风吹得游人醉这一句,就好似一种挑逗。**歌舞,夜夜笙歌。这样一个名字或许用在别的行业会更恰当一些。 我在想或许左道长说的没有错,西湖边上的游人肯定是被妖精迷得神魂颠倒,精神萎靡,淡忘国难,苟且偷安,才激起大诗人林升写下这首千古佳作《题临安邸》。看来看透这一切的人,不光有左道长和我,历史上还有很多人都曾觉察这个问题。 楼外楼的外形的确是古朴端庄,俨然就是一处古迹,加上背靠西湖,与很多著名的景点遥相对望,伴着碧波凭栏独赏明月,真可谓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只是这越富盛名的地方,越是一座难求,我和周二来的并不晚,结果足足在大厅等了一个多小时,等得食欲全消,才被安排了一个角落的位置。 这里有很多名菜,譬如说东坡肉,西湖醋鱼,很多菜都是有历史渊源的,尤其是这个东坡肉这我不禁怀疑起来,伟大的苏东坡先生在杭州写了那么多名诗,才如涌泉,是不是也是因为在这里邂逅了太多貌美女子,以至于先生难以自拔有关呢?又或许是他明知道是狐妖蛊惑,却自甘堕落,一晌贪欢。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毕竟这是他写的名句。 说句故事之外的话,那时楼外楼的饭菜还是精致可口的,味道确实是无可挑剔,不过去年峰会期间我又陪羽歌去了一次杭州,却发现楼外楼的饭菜已经大不如前了,不知是因为商业化的缘故?还是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毕竟西湖这边那么不同寻常,发生些什么都是见怪不怪的。 饭吃了些许,周二非要说喝酒,说来杭州一趟毕竟要喝一下江南的名酒才行。周二的盛情我很难拒绝,于是一缸女儿红就这样被端上了餐桌。 绍兴女儿红,中庭趁月饮,红烛照高堂。门前喜炮催起,青鬓美娇娘。深愿窖中廿载,入骨人生六味,太液暗浮香。桂下启清酒,岁月两心尝。浮生梦,清冽冽,向流觞。红绡珠影,何如此际醉千场。满院流光灯树,一证因缘携手,风采少年郎。环佩初闻响,又是满庭芳。 我这人虽然平时没有饮酒的习惯,但是对中国的名酒还是略有耳闻。女儿红是浙江绍兴的名酒,属于黄酒品类,相传在绍兴,家里新添了女儿,就会被一坛米酒深埋地下,等到女儿新婚之日,便把米酒挖出来去客人分享,这个女儿红一语双关,即是指酒又暗指女儿的新婚,想不到古人竟有如此浪漫的情怀。 只是几杯琥珀酒下肚,我却发现这女儿红味道并没有想象得好,黄酒总带着一股甜甜的味道,香气浓郁,与我在北方喝过的酒全然不同,我一时接受不了口味,不觉皱起了眉头。 “哈哈,柳大哥看来还一时接受不了这女儿红吧。”周二一杯饮尽,笑着对我说。 我无奈地点点头,“这酒甜甜的,又带着一股米的味道,确实有些不习惯。” “等你喝腻了白酒,就会觉得这酒好喝了。”周二一杯一杯的喝着,小小年纪想不到酒味如此惊人。 酒过半循,就感觉头有些晕晕地,作为山东人我其实一直自认为酒量还可以的,当年与同学在大学里拼酒也从来没有胆怯过,可是今天这女儿红却真的让我有几分醉了。 我瞅了周二一眼,这小子脸也变得通红,眼神恍惚起来,脑袋摇摇晃晃地对着我,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大哥,我跟你说你买了我家的茶叶,绝对生意兴隆,你把这价格提高个几倍都没问题,这手工茶是没有标准价,想怎么定就怎么定。” 周二没喝酒的时候憨厚,喝了酒就有些油滑起来,他不时用迷醉的眼睛扫荡着我的全身,终于当他眼睛扫过我脖子上的红绳的时候,他愣住了,有些震惊地对我说。“柳大哥,你脖子上的那个东西是怎么来的?” 想起他的那个亲戚在高铁上也曾经对我的这个小物件表示出惊讶,加上周二现在这番表现,我的心竟有几分惧怕,左道长给我的东西一直以来都有古怪离奇的来历。 “这个啊,这是我过生日的时候一个朋友送给我的。”我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回答道。 “那一定是你十分要好的朋友。”此刻周二似乎此刻已经酒意全消,表情变得庄重起来,连说话的音调也略有提升。 我有些不解,周二连忙补充了一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个东西只有我们龙井村的人知道是什么。” “兄弟你是不是喝多了,这能是什么呀,就是个小工艺品。”我笑了笑,心想着周二看来是喝多了。 “我告诉你!这是龙的牙齿。”周二口气压低了很多,很怕周围的人听到。 我大吃一惊,差点把椅子弄翻在地。其实说这世上有妖魔鬼怪我是信的,但你要说是有龙,在当时我是全然不信的,因为龙是一种生物,跟妖怪什么的是不一样的。 周二知道我对他说的话更多的是怀疑,便紧接着说。“柳大哥,你既然能拿到这个牙齿,说明你一定是有缘人,我也就不卖关子了,接下来我会给你说说一些我们村子的事情。有些地方你肯定会大有疑惑,但请你一定不要打断我。” 周二这个口气,像极了鬼故事。 他看起来紧张到腮帮的肌肉都肿胀起来。 “首先,柳大哥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相信这世界有龙吗?” 第四章 酒言(下) 周二问了一个我在这卷小说开头就问过大家的问题。 我象征性的点点头,虽然我心里是不信的,但考虑到要让周二把故事顺利讲下去,我只能这么做。“我相信这个世界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大哥,我不管你是真信还是假信。”周二又端起了杯子,一干而尽。“我要告诉你,我们村子是一个以龙为祖先的村子,这个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我也紧跟着喝了一杯女儿红,这时早已觉察不到了它的口味了,因为一听到故事,我就全神贯注。周二这话应该不假,中国自古以来都是把龙看作崇高的象征,一个村子把自己定义为龙的子嗣也是情理之中。 “我们村子一直有个传说,也是龙井茶的由来,相传曾经在天庭有个盛大的宴会,有位大神喝醉了,不小心让茶杯落入了人间。这个茶杯在人间化为了一口井,这口井散发着沁人的香茗气息,一只龙经常来这口井吸取仙气,后来龙飞走了,留下了一井的甘泉,也就是今天咱们所说的龙井。”周二耐心地跟我讲着,但讲到最后他顿了顿。“其实这个故事我是不信的,这种说辞在神话故事里比比皆是,都是很多古人胡思乱想的,纯粹是为了忽悠别人相信自己的地盘有神护佑。” 周二讲了个生动的故事,但自己紧接着又给否定了,让我有点不得其解。 “大哥,我给你先讲这个故事,就是要告诉你我头脑很清醒,不会拿一个俗套的神话故事来唬你,这种故事别说骗不了你,连我自己都懒得信。”周二说话间,额头上竟冒出汗来。“我接下来给你讲的故事才是重点。” “这个事情我也是听我爷爷说的,我爷爷这人是朴实的老农民,他大字不识几个,别说是编故事骗人,你就让他随便撒个小谎他都憋得脸红。所以我相信他是绝对不会骗我的。”周二摇晃着水中的酒杯,这个小动作说明他现在内心很不平静。“他给我说,上个世纪中期有一年中国大旱,钱塘江都快干涸了,庄稼颗粒无收,茶树也全都死了。村里人各种向老天祈求,祈求快下雨。” “后来终于在大家每天的祈求下,老天开眼了,瓢泼大雨倾天而降,这大雨下了几日不停,然后钱塘江直接泛起了大潮,很多农田都被冲毁了,盐分侵入,土质变化,再也没法种庄稼。”周二气都不敢喘,表情很是专注。“村民吓坏了,又是大旱,又是大水,心想这是得罪了神仙了,才会有这样接连大难。” 周二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他不是不想说下去,只是心跳加速,他需要缓一缓。就在他休息之际,我拿出手机在网络上查阅下上个世纪的钱塘江大潮,发现竟然真有此事。 “不着急,兄弟,慢慢说。”我连忙劝道。 “柳哥,你接下来说的话,你可一定要信我,我曾经给我几个同学说过,他们都说我是智障,压根就不信。”周二深呼吸了一口气,并用真挚的眼神盯着我。 “后来,我爷爷说天上掉下一颗,一颗血淋淋的龙头。”周二结结巴巴地终于把话给说完了。 龙头?!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啊,我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脸上也跟周二一样泛起了豆大的汗珠。 周二这人年纪小,说点谎骗人还是有可能的,但他刚刚那个语气,他自己都被吓得口齿不清,战战兢兢,显然不是在骗人。即使这个事情是假的,那最起码他自己是信以为真的。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有些让人毛骨悚然了。 我镇静了一下,尽力挤出一丝笑容。“你爷爷是怎么确定那就是龙头的,大家又都没见过龙。” “事情是发生的,我爷爷说当时他还有十几个人在老龙井那边垦地,因为也是刚下雨不久,土地吸收了水分。干旱了许久的地终于能种茶树了。”周二又倒了一杯酒,情不自禁地又是一饮而尽。“我爷爷他们几个正在低头干活,突然一声巨响,我爷爷连忙抬头看,发现有一个庞然大物径直落进了老龙井。” 我心想庞然大物有很多,也不一定是龙头啊。但龙少先前就跟我说了关键时刻让我不要打断他,我自然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绝不会说出来。 “然后我爷爷他们几个扒在井口往里看。被吓得浑身瘫软站都站不住了。”周二看着我的眼睛,那个眼神告诉我接下来他要说出今晚最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句话。“龙井的水都被染红了,因为井很深,他们并不能看得太清楚,只能看到一片片鳞片和浓密的毛发,还有两个睁大的眼睛。” “可这并不能证明这就是龙头啊,有没有人真的见过龙?”我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疑问,随口而出。 “你这个疑问我也问过我爷爷,因为起初我也不信,我压根就不信。”周二连忙解释道。“我爷爷说他们这些村民基本都没啥文化,但是都见过龙的画像,井里的那个东西虽然和画上的有很多区别,但如果是一个动物的话看起来最像的就是龙。几乎每个村民都可以断定这就是龙头。” 我忍不住一口咽下酒杯中剩余的女儿红,醇香的酒水在我牙齿间穿梭,我想用酒精帮助大脑镇定,可是于是无补。 “大家都吓坏了,纷纷跑回了家,甚至没人敢再去看井里的那个东西。我爷爷吓得一夜没睡,想到那个画面就呼吸紊乱。”周二终于语气缓和一些,语气也开始不那么惊悚。“但我奶奶是个迷信的人,她听我爷爷这么一说,就怪我爷爷没有把那东西打捞出来,觉得这是对神灵不敬,即使是龙头也应该给好好安葬才行。我爷爷这人嘴笨,也说不过奶奶,只能硬着头皮第二天一早叫了几个伙计去打捞。” “结果那个庞然大物已经不在井里了,井水也恢复了清澈。”周二摆出了一个无可奈何地手势,意思是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不在了?会不会是别的村民给捞走了。” “怎么可能?”周二苦笑了下,这是久违的笑容。从他开始讲这个故事,我就没再见过一丝微笑。“大家都怕的要死,谁敢晚上去捞这个。” “后来呢?” “后来他们不死心,就往井底去找,结果只找到了一堆乳白色锥形石头,大约有不到一百个,这些石头有粗有细,大小各异,但基本都是那一个模式,就跟你脖子上的十分相似。”周二说道。 “就只有这些石头状的东西了吗?哪后来龙头有没有找到?”我还是有几分疑惑,总觉得这个故事还有什么被忽略的漏洞。 “这就是最诡异的地方,这颗龙头大家再也找不到了,而且曾经见过龙头的村民都记不清龙头到底是什么样了。龙的形象在他们脑海中被冲淡了。”周二对我说。“但大家却能够实实在在的记住确实有个龙头曾经坠入水中,但是你要他们画个画像,他们谁也画不出。” 这听起来确实有几分匪夷所思,这些村民可以记得有鳞片有毛发,但是更细致的样子他们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这难道是被神灵挖空了记忆吗?我低头看了一眼脖子上的小挂件。“所以大家都觉得这石头状的物体就是龙的牙齿。” “大哥,你想想这么大小的东西还能是什么?而且你不觉得这个跟动物牙齿很像吗?大家把这些龙牙分到每家每户,希望给大家带来平安,结果还真是灵验,从那以后,龙井村就越来越繁华了,大家的生意也越来越好,村民都觉得这是上天给我们的馈赠。”周二把这缸女儿红的最后一杯慢慢饮下,如释重负。“所以我说,送你这么贵重东西的人是你的真心朋友。而且一定是个跟我们龙井村有缘的人。” 第五章 溺水(上) 周二的故事终于讲完了,这离奇之中又带着些许惊悚的故事让我再无食欲,想到那颗血肉模糊的龙头我就忍不住反胃,眼看那缸女儿红也空空见底了,就决定跟周二一起离开。我计划让周二直接把我送到高铁站,可周二担心我喝了酒这么晚去做火车会比较危险,劝我先到他家住上一宿,他血腥的故事让我此刻仍然心有余悸,加上现在天色一晚,就答应了他。 从楼外楼走出,外面依旧是人声熙攘,行人如水般穿梭而过。夜色中的西湖,虽然有着璀璨的灯火相伴,却还是少了些白日的情调与繁华。天上月亮已经消隐了大半,配上点点残星,虽处在热闹处,却有一股莫名的凄楚萌生。 冷月残星,灯焰照西湖,她言夜色清凉。 刚刚是因为周二那个惊悚的故事让我们两个都能保持高度紧张,可现在一走出酒店,柔风撩过,就感觉醉意翻涌而已,我只是小饮几杯还能稍微保持点清醒,可周二却似乎没这么好的定力了,一缸女儿红基本都让他喝光了,这黄酒别看喝着甜甜地,但是后劲却足得很。他摇摇晃晃,时不时就要扶着我才能立起身来。 “柳哥,我不太行了,我这样子是暂时是开不了车了。”周二脸涨得通红。“我……我必须休息一下。” 我扶着周二慢慢往前走。“没事,我们不如先在西湖边上逛逛。” “那也好,这样应该一会就好了。”周二紧紧地抓着我,每走一步都要迟钝半天。 周二身材精瘦,所以拖着他倒也不累,我们沿着孤山路一点点挪动,这五月杭州的夜晚沾上了西湖的湿气,微风吹过竟然还有丝丝凉意,身上的薄衬衫现在看确实是有些单薄了,我微微打着颤,身旁不断有穿着运动衣的男男女女跑过,她们喘着粗气,带着敬而远之的目光看着我们两个醉汉。 不经意间我们就到了苏堤的北端,夜色缭绕下的苏堤不再是那个杨柳夹岸,艳桃灼灼的报春使者,此刻的她看起来端庄恬静,宛如沉睡的软玉温香。上面点缀着若干灯火,恍惚间,只觉那是落入凡尘的银河。 “走,柳哥,我们从这头走到那头,再从那头走回来,估计我也酒也就该醒了。”周二现在还是有些迷醉,但明显好了很多,他不再需要我的搀扶。 我有些迟疑,左道长曾经再三劝我小心谨慎,告诉我西湖四周妖精很多。现在天色已晚,苏堤上的行人三三两两,我的提防心也重了起来。 周二抓着我的胳膊没有给我犹豫的机会就把我拽上了苏堤。“柳哥,你愣着干啥,快走啊。” 周二现在还醉着,让他一个人在苏堤上游荡明显不妥,我想了想还是陪他一程吧。 “大哥,我跟你说,你不该这么着急回家,来了杭州不看西湖怎么行。”周二在我耳旁不停给我絮叨着。“看来大哥你真是个好男人,哈哈,恋家的好男人。” 苏堤的确如诗中那般,即使是夜色遮住了她的身影她依旧是那么诱人。行走其上,听着湖上轻轻荡过的水波声,感觉有很多心事都会浮出水面。沉醉于美景的我已经不在意周二在说什么了。 “大哥,我给你讲,虽然小弟还年轻,小弟对女人还是有一定见解的。”周二笑呵呵地对我说。 我心想这小子是不是还醉着呢?小小年纪就要跟我讨论女人。我倒要听听这还没成年的学生有什么高见。 “我之前很喜欢我们班上一个叫小宁的姑娘,我每天给她买礼物,可是人家根本不愿意搭理我。后来我鼓起勇气给她写情书,结果人家连回都没有回我。”周二的神态令我感觉颇为怪异,一点都不像先前的他,怎么一下子变得如此健谈。“后来我真的烦了,心想算了不自作多情了,也就不怎么跟小宁说话了,转而开始和我的同桌小苏走的很近,结果你猜怎样大哥,这个小宁竟然主动找我,说可以考虑一下。” 周二这小子越说越起劲,竟然手舞足蹈起来。“大哥,我的意思其实就是你一味的对女人好是没用的,你要有套路。” 我尴尬地朝他笑了笑,连小毛孩都知道套路了。这尘世的爱情什么时候已经如此不堪了。 “就比如这次来杭州,你大可不必着急回家,你应该好好体会下杭州的美,你也不要跟你女朋友联系,让她为你担心,这样她才会对你更好。”周二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他坏坏地笑着。 周二这个举动让我有几分担忧,我丝毫不觉得周二这真是在单纯地开玩笑。周二本来是个正经的小伙子,现在却嘴里全是女人,而且变得油腔滑调。这其中一定有除了醉酒之外的原因,莫非真的是妖气所致,这样想竟有些后怕。 我们现在正处于苏堤正中的位置,如果要走到南端再折返回来,需要很长时间,我看周二也恢复地差不多了,就对他说。“兄弟,我看你也清醒了,我们不如原地返回吧。” 周二点了点头。“那行。不过柳哥你要稍等我片刻,我要去方便一下。” 周二指了指我们旁边一个小屋子,那小屋子被做成仿古的样式,青瓦白墙,但其实只是一个公共厕所。他一个人朝那边走去,我就在原地等他。 独身一人站在苏堤之上,凉风吹得我有几分感怀,堤上似乎已经不再有别的行人了,刚刚还有断断续续的情人相挽走过,这一刻竟一下子都消失了,我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苏堤夜中寻桂子,似乎只有她还在。 突然听到了若隐若现的抽泣声,在我身旁一个角落传来。我回身一看,发现一个长发女子正坐在一个石凳上哭泣。这女子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左右,穿着看起来很普通的短袖和牛仔裤,并不像是风尘女子。这么晚了,她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我很想过去问问她,看她需不需要什么帮助。可又想起左道长的话,竟有些犹豫起来。 左道长的话固然有道理,可如果只是因为怀疑某个女子是妖精就置之不理,见死不救,那未免有些极端,甚至冷血无情了。我还是逃不过心里这一关,便朝她慢慢走了过去。 “姑娘你还好吗?”我站在她身边轻声问道,不敢太靠近她。 那女子稍稍抬起了深伏在臂弯里的脸,让我能大体看清她的眼睛。只见她眼眶中浸满了晶莹的泪珠,倒映着清淡的月光,显得万分可怜,泪痕顺着她白皙的脸蛋在那淡淡的妆容上留下一道道沟壑,如同一片璞玉,不慎有了裂痕,如同一朵静谧的白兰花,只是落上了残红。 是什么能让一个姑娘哭的这么伤人? “姑娘,你能帮到你什么吗?”我见姑娘并没有理睬我,就又轻声问了一遍。 她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我想她也许只是失恋了,想在这里一个人静静,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不必在这里给她添乱了,如果她再不回应我,我就识趣的走开。 我本无心,若她亦无意,就没有故事可言。 “你能陪我坐会吗?”她终于开口说话了,并指了指石凳上的空位,只是她的脸依旧没肯抬起来。 她声音如薄纱一般松软,让人不禁更为她的忧伤动容。 我靠过去缓缓坐下,但自觉和姑娘保持着一定距离。 “今天真的好冷,你能不能借我你的衣服穿一下。”姑娘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地对我说。 我连忙脱下自己的薄外套盖到了她的身上,虽然自己也有些冷,但看到这女子似乎穿的更单薄,便没有犹豫。 “你不需要回答我,也不需要安慰我,你就安静地做一个倾听者听我讲讲我的遭遇就好。”姑娘终于抬起了头,让我可以看清她的容貌,只是她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半个脸颊,隐约间发现她长得蛮顺眼的,典型的江南美女,只是这个模样感觉今天好像见过一样,说不出的熟悉感。 “好。”我应诺道。 就这样我便成了她短暂下的听众,清冷的月光下,只剩两个人。 第六章 溺水(下) “我和我的夫君常年两地分居……” 姑娘本意是只让我倾听,可她第一句话就让我不得不打断她,这姑娘看起来十分年轻,怎么会有常年两地分居的丈夫,我这个人确实也不太会说话,就傻傻地问道。“姑娘,你有老公了?你今年多大?” 姑娘听了我这话有些生气了。“你知不知道问一个女人年龄是很不礼貌的?你能不能不说话只听我说。” 我点了点头,给她赔了个道歉。心想自己真是喝多了,竟然这样冒失。 “我和我的夫君常年两地分居,我日日夜夜思念着他,但因为工作的原因,我们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见过面了。”那姑娘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连忙用手帕去擦眼角的泪水。“今天,他好不容易来杭州了,却不第一时间来看我,而是独自一人去喝茶。” 既然是夫妻,许久不见,按常理说确实应该第一时间相会才对,他的丈夫自己一个人去喝茶,这确实有些令人恼火。 “我知道他会去哪里,既然他不来找我,那我就去主动找他,我假扮成一个服务员,想给他一个惊喜。” 我心想这姑娘还真是有心,还是个有生活情趣的人,能想到乔装一下给老公惊喜,真是浪漫,他老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可是你猜怎么样?”姑娘说道伤心处,泪水倾泻而下。手帕已经全被浸湿了,我连忙拿出纸巾递给她。“他竟然装作不认识我,而且还装模作样地问我东西怎么卖?什么价钱?” “竟有这种事情,这真是令人恼怒啊。”我脱口而出,确实为这姑娘的经历感到悲哀。“然后呢?” “然后我刚要开口问他问什么要这样,他却跟着自己一个朋友转身就离开了,头也不回。” 世间竟有这样的负心汉。 “你说我该不该和他离婚?”姑娘哽咽着问道。 “这种感情的事情,姑娘我没法回答。”我是不敢给她建议的,当然我的内心是觉得既然感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其实是没有再熬下去的必要了。可是俗话说,劝和不劝离,这种败人品的事情我还是只在心里想想算了。 “不行,你必须回答我!”姑娘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你不回答我就不让你走。” 这姑娘的口气十分任性刁钻,仿佛要把心中的怒火泼溅到我的身上,让我有几分不快,但仔细一想,毕竟她今天受了那么大的伤害,心中的怨气无处安放,既然我已经答应做她的听众,就不该再与她计较。 “我觉得还是不要离婚比较好,人生在世,有缘分应该珍惜才对。”我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但嘴里却依旧这样说。因为这样说肯定不会得罪眼前这位姑娘,心里只盼着她赶快说完,我好起身离开。 “缘分要珍惜?你们这些坏男人都是这样的说辞!”姑娘突然冲我吼道,把我着实吓了一跳,此时的西湖静的出奇,这小姑娘的声音就像波纹一样在湖上四处回荡。 我强忍住怒火,这小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冲我发飙,即使是再温和的人怕也是招架不住,我没有再说什么,就准备起身离开了。 姑娘刚刚已经擦干了泪水,现在见我要离开,突然又啜泣起来。“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口气对你说话,可我真的很难过,我控制不住自己。”她再一次把脸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微微颤抖着。 人心毕竟是软的,尤其是见到小姑娘哭,本能地就不会再去埋怨她,而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姑娘,别太难过了,想开点。”我这人其实是没有多少感情经历的,也就只能说下客套话来安慰她。 姑娘挪了挪身子,靠近了我,竟然倚在我的肩膀上。 我像个木头一样坐在那里,不知该做什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感觉右肩微微有些温烫,是被她的眼泪打湿了。 姑娘的手指轻轻滑过我的手臂,我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我并不是一个爱占人便宜的人,她哭的那样的伤心我只想好好地安慰他,但我又不敢给她一个拥抱什么的,怕这样会让人不舒服,只能是轻轻抓住她的手,希望能在寒夜中带给她一丝温存。 我们只是一面之缘的两个陌生人,又何必计较什么呢?这一切除了清风明月还有谁人能知? 姑娘并没有拒绝,而是也轻轻给了我手掌一个力度,一个十分舒适的力度。低声说了句谢谢。 “姑娘,一会儿我朋友就要出来了,你也赶快回家了,天色这么晚了。”我尝试劝着她,可是她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依旧趴在我的肩上。 “姑娘……” 她终于抬起了头,这时一阵微风吹过,轻轻撩起了她的头发,让我可以伴着月光看清她的脸。她真的很美,皮肤如玉一般白皙,睫毛弯弯地,嘴唇薄而细小,渗透着淡红色的红晕,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我,眼神不卑不亢。 好一位佳人,她伤心的样子,一眸一眉,都是炫泪。只是她有她的归宿,她与我无关。 但我不知为何,总感觉哪里怪怪地,这张脸好像在哪儿见过,因为今天喝酒的缘故,我记忆力不是那么好的,但我能意识到自己肯定是见过这位姑娘的,只是一时想不出在何时何地?我努力回忆着,从沉睡的脑海拾掇出零星的意象,找寻她在我记忆中的踪影。 此刻夜凉如水,我心却是滚烫的洋流。 是她!当我终于想起什么的时候,自己却把自己吓了一跳。她正是今天见到的那个貌美的女老板,只是当时她穿着锦衣绸缎,带着金枝玉簪,现在却换成了平常人的装扮,所以我才一时没认出。 “你是今天那个蚕丝店的女老板!”我忍不住惊呼道,想从石凳上跳起来,却发现手已经被她紧紧地扣住。 “然后呢?”姑娘突然狠狠地盯着我。 “你!你是妖。”我吓得魂不守舍,心里万分懊悔,早知道就不该在西湖逗留,千防万防还是被妖精抓住了。 那姑娘有些生气,一下子把我的手拧到了背后,她力气很大,我竟毫无抵抗之力。“你再好好想想,到底认不认识我?” “姑娘,你放过我吧,我根本就没见过你。”我苦苦哀求。 “哼!你都不认识我,刚刚为什么抓我的手?”那姑娘厉声质问道。 我一时语塞,变得支支吾吾起来。“我只是看你伤心难过想安慰一下,我发誓我并无半分非分之想。姑娘你放过我吧,伤害你的是你的老公,你要去报复就去报复他,这跟我无关的,我只是个路人。” 可那姑娘却没有丝毫想要放过我的意思,反而抓得更紧了,她突然用足力气狠狠地拧动着我的手腕,我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你这坏男人,伤了我的心,还说自己是路人。” “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此时心灰意冷,心想这妖怪肯定是不会放过我了。 “坏男人,我这次真的要好好教训一下你。”姑娘突然一下子把我拽了起来,并把握推搡到了湖边,西湖的余波就在我脚边激荡。 “姑娘,你这是要干什么?你我素不相识,即使你是妖怪,你也没必要伤害我一个路人吧。”我感觉自己声音都变了,都快要哭出来,这妖怪看来是真的要置我于死地了。 只感觉她在我身后狠狠地推了一下,瞬间我就失去了平衡,只感觉湖面离我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就是刺骨的冰凉和飞溅的水声。 第七章 龙宫(上) 古来文人墨客都把西湖水渲染得如仙女一般绝美,可谁又真的投入过她的怀抱,我不会吟诗作乐,但此刻我却在痛饮西湖水。 刚刚那个妖怪竟然如此狠毒,把我推出了湖中,我本能地屏住呼吸,轻微摆动着双臂想要游出水面,可是似乎有一双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脚踝,不管我怎么用力,湖面都看起来遥不可及,越是反抗就陷得越深,刚刚还能透过水面看到天上月亮的余晖,此刻却只剩一片黑暗了。 我想我现在应该是快要溺亡了,腿脚都没有了力气,也再也憋不住了,求生的本能让我一直奋力坚持着,可我却看不到一丝一毫能够活下去的希望,除非现在湖里出现一件救生衣,否则我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我再也承受不住了,放开了呼吸,顿时感觉一股腥味扑鼻而来,水流灌入我的身体,仿佛冲进了我的脑壳,我再也没法镇静了,因为死亡的恐惧已经摧残了我的每一根神经。 死神已经抓住了我,我再也难逃。 可过了许久,我渐渐发现,似乎有些不寻常。我好像是可以呼吸的,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窒息感和疼痛感,我的肺还像在陆地上一样可以收缩。而且我一直在下坠,仿佛落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海洋,西湖哪有这样深?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隐隐约约可以看清,竟然是那个推我下水的姑娘。她正轻柔地向我游来,长发在水中就像练带一般清扬飘摇,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轻盈自然,似乎天生就是来自水中。我恨透了她,姣好的脸庞竟有一颗蛇蝎般的心肠,竟然平白无故就要置我于死地。 眼看这姑娘就要游到我的面前,我本能性地想要避开,可是根本动不了,水流充满了巨大的压力,就像一根无形的锁链,把我的手脚死死地绑住。姑娘越来越近了,我恐惧万分,眼睛睁地大大的。 可她竟只是过来轻轻摸了摸我的脸,虽然是在水中,但我能感受到她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 这是在做什么?先是狠毒地要害死我,现在却又对我温柔起来。 那姑娘放开了我,然后轻轻扭动着身体,只见她四周泛起了无数的水泡,这些水泡就好像有思想一般都纷纷在她身体周遭汇聚,慢慢就被这些水泡完全遮住了身影。 等我再看到她,她己不再是人形了。 她的身体被水流无限地拉长,就像一根皮带一样,她那细长的双腿不见了,两端不停地往外延伸,飘扬的黑发也越来越长,渐渐地竟然遮住了我整个视野。我看到她身上生出无数闪闪发光的鳞片,那些鳞片都散发着幽兰色的光芒,头顶上也不知何时生出了两只角,对,那就是两只像麋鹿一样的尖角。 这是什么奇怪的生物?我反复问着自己。 其实我现在对这种妖怪的现形早已见怪不怪了,我早就猜到她会是一种动物化身而成,只是现在她现形了我却根本认不出到底是什么,看起来像是一条水蛇,但是相比于水蛇她实在是有些大了。 我恍然大悟,这应该就是龙吧。虽然不像书中描述的那般庞大,但这样的比例,这样的身体构成,确实像极了我们口口相传的龙。只是并没有像我们想象中的龙那样有一个野兽一样的脑袋,她还是她原本的那张脸,只是脖颈往下都已经长满了鳞片。 她轻轻用手抓着我的后背,然后拽着我开始迅猛地往下钻。那个速度非常快,就如同做山车一般,让我感觉头晕目眩,强大的水压挤压着我的身体,让我有种自己已经被压缩成一张纸的错觉。 随着不停地下坠,我感觉水的颜色也在慢慢变化,开始还是淡淡的青色,现在已经变成了深黑,这种颜色的浓淡就如同落入清水中的墨汁一般,越是深处越有厚重的沉淀。 我看到不远处有一颗巨大的玻璃球,玻璃球中有个海市辰楼一般的城市幻影,里面飘扬着白色的雪花,纷纷扬扬,像极了小时候经常把玩的雪花球。只是这个雪花球也未免太大了,越靠近它就越发现它大的不可思议,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它的规模简直可以比拟一座大宫殿。 这姑娘想干什么?难道是想拿着我的脑袋去撞击着玻璃球的外罩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肯定是脑袋开花了。我害怕地扭动着身体,手脚都用不上力就是使劲摇晃脑袋,可那已经化为龙形的姑娘根本就不在意我的任何动作,她笔直地带着我就朝那颗玻璃球撞去。看着那最外层的玻璃越来越近,我吓得闭上了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全身也突然失去了知觉,只能听到耳旁的水流声突然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呼啸地风声和若现若现地说话声,还有一阵刺骨的凛寒。 停顿了许久我才敢缓缓睁开眼,紧接着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无法呼吸。 我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是一个复杂的建筑群,我环视四周,发现全都是石头做的建筑物,虽然是石头,但形式确如同中国古代的那些建筑一般,高大的台阶,笔直等距的柱子,倾斜弯曲的大屋顶,歇山顶,硬山顶,甚至还有庑殿顶,就连上面的斗拱都被细致的雕刻了出来。这里完全就是一个古建筑的博物馆,甚至说很多已经没有记载的建筑样式在这里也可以找到踪影。建筑两旁种植着各种植物,有陆地上的,也有海洋中的,深红色的珊瑚礁竟然与柳树生长在一起,真是怪异至极。我又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发现天上有星星也有月亮,但只不过都是那玻璃上的影像罢了。 但最让我惊奇的是,这里竟然是冬天,鹅毛大雪迎风飘扬,每座建筑的屋顶上都落满了厚厚的积雪,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时,我才发现我身上只有一件已经完全湿透的背心,身体已经被冻得瑟瑟发抖。 姑娘就落在我的身旁,她早已化为了人形,还是穿着那身简陋的服装,我连忙问她。“姑娘这是哪儿?” “龙宫!”那姑娘简短有力地回答我,连看我都不想看我一眼。 她朝着不远处的几个守卫一样的人挥了挥手,那几个人便丝毫不敢懈怠,匆匆跑过来。 “小姐,有什么吩咐。”这几个守卫毕恭毕敬地对这位姑娘说。他们卫身材魁梧,披散着头发,虽然穿着厚重的盔甲,但依然可以再间隙处看到他们惨白的脸,那个颜色真的只能用惨白来表示,白得令人不舒服。 我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这些人不就是当时在鸟岛进攻羽歌她们的鱼妖吗?绝对不会错的,这种身形,这样的肤色都和那些当时战船上那些鱼妖无异。我心想这次看来是彻底完了,竟然落入了他们的手中,当时杀了那么多他们的同类,现在他们肯定会让我生不如死的。不过那姑娘看起来并不和这些鱼妖是一类,我倒可以排除是这些鱼妖要害我的可能性,他们的样子似乎也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你去给他拿一件厚一点的外套,别让他冻死在这里,省的麻烦咱们还要打扫。”姑娘冷冷地说。 一个守卫火速跑到身后的一个石头建筑内,不一会就捧着一件厚重的绒袍回来了。然后低着头递给我,丝毫没有要看我是谁的意思。 我已经冷得四肢麻木,刚刚一直靠着来回跑动来勉强取暖,现在绒袍被递上来,我也就没有丝毫顾虑和疑惑,连忙穿上了身。这绒袍果真是件上品,穿上之后,冰冷的感觉一瞬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有一股温暖从四肢慢慢向身体内部扩散,十分舒服。 这是仔细观察才发现这件绒袍略有些奇怪,我之所以称其为绒袍是因为刚刚在远处看,它确实就是件袍子的样式。但是穿上之后摸上去才会发现,外层根本就不是什么绒毛,而是枯草一般的东西,有些地方摸起来还硬硬的。袍子的内层很滑,是黄色的如同橡胶一般的物质。 整件衣服很像一颗被剖开的海胆。 第八章 龙宫(下) “你现在好些了吗?”那姑娘突然冷漠地问我。 她突然开口对我说话竟让我有些不适应,连忙答道。“好多了,姑娘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带我来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 我不知道我这话到底哪里说错了,刚刚那姑娘脸上还真是冷漠的表情,现在竟然转眼间化为了阴雨,眉头一皱,又生气起来。这让我很是不解,为何每次我说你我无冤无仇,她都会那么嗔怒。她到底是个好人还是个恶毒的妖怪也让人难以辨别。 “你们过来,把他绑起来押到龙阁去。”姑娘用命令地口气对那两个守卫说,秀眉竖立,嘴角下垂。 这两个鱼妖守卫听了这番话,都有些踟蹰,迟迟没有动手。“小姐,这不太好吧,老板很早之前就下过命令,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入龙阁。” 姑娘本来就有些生气,这番这两个鱼妖质疑她,她篇将怒火全都发泄到两个人身上。“你们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这两个鱼妖吓得胆战心惊。“我……我们不敢违抗老板的意思,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你们兄妹好说话,我们这些当差的可万万不敢啊。” “我告诉你们,把他马上押过去,不然我现在就将你们正法。”说着这位姑娘伸出了拳头,恐吓着两位鱼妖。 两位鱼妖相互对视,思考片刻,只能点头应允。 有一个鱼妖悄悄在我耳边说。“你说你这个凡人,做什么不好,竟然得罪了我们大小姐。” 然后一个鱼妖从腰间拿出一个布兜,他轻轻地抖了抖,里面缓缓钻出来一条水蛇,这条水蛇游到我的手边,紧紧缠住了我的双手,然后狠狠咬在我的拇指上。 “对不住了,凡人,你必须跟我们走一趟了。”鱼妖面无表情地对我说,似乎对这件差事很是不满。 我被两个鱼妖推搡着一点点往前走,那位姑娘先行离开了我们。 她的步伐很快,看到那姑娘一点一点走远了,我稍微可以松了口气,便试探性地跟这两个鱼妖聊天,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溜走。 “两位兄弟,刚刚你们大小姐口中的龙阁是什么地方。” 两位鱼妖沉默不语,并不想理我。 我紧接着又说道。“两位大哥,咱们都是天涯沦落人,没必要成为敌人的,我也是因为误会才被你们大小姐抓来,你们也是被逼无奈才要去押送我,咱们都是可怜人啊。” 我打了一个鬼主意,想要和陌生人有交流,就先要找到共同话题。这个方法果真奏效,一个鱼妖马上开口了。“真是倒霉透顶,大晚上的接了这么一个差事。” 另一个鱼妖也应喝道。“我看我们是凶多吉少了,即使不掉脑袋,这个月工资也要泡汤了。” “凡人啊,你比我们还倒霉,我们可怜你就告诉你吧,这龙阁是我们现在老板敖泷的家,他最近公务缠身,已经好长时间足不出户,没有离开过那里了。他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龙阁十步之内,违令者罪无可赦。大小姐要把你押到那里去,是真的要让你丢性命啊。” 听了鱼妖的叙述,我其实依旧不能了解龙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听起来似乎是他们这里一个等级很高的居所。 “你们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我又尝试深入地问了问。 “凡人啊,龙宫你都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一个鱼妖略带嘲讽地说道。“龙宫是管理这世上江河湖泊的最高权力机关。” “你真是个可怜虫啊,死都不知道死在哪。” 这两个鱼妖你一句我一句地嘲笑着我,让我十分厌烦,就不再与他们对话。我们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巷子,一道又一道的门终于来到了他们所谓的龙阁。 这龙阁果真是华贵气派,是一个三层重楼式的楼阁,比起周围那些建筑物要高出很多,俗话说“仙人好楼居”,看来此话当真不假,这龙阁的样式像极了我曾经在一个博物馆看到的明器,三层、四柱、飞檐、斗拱、盔顶。各种陆地上有的繁饰,它也一点不差。虽然是用石头做的,但表面上已经喷涂了厚重的颜料,这些色彩可以说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竟将这些厚重的石头包装得异常轻盈,和木头无异。这亮丽的色彩与周围那些光秃秃的建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龙阁就如同一颗夜明珠被众星捧月般的烘托渲染。 鱼妖把我押上了台基,能够走进看才发现这龙阁比远观更为精妙,四根朱红色的柱子上各盘着一条金龙,这金龙不像陆地上那些皇宫寺院那样只是简单的雕刻,这几条金龙竟然在顺着柱子来回攀岩扭动,它们发出次次次的声音,似乎在相互对话。我抬头望了望那厚重的屋顶,这三层屋顶四角的屋脊之上竟然各有一只鱼头鸟尾的吻兽,从上到下吻兽的体型也越来越大,发觉我正在看它们,有一只吻兽竟然突然转过头冲我吹起了口哨。 龙阁的窗户上现在此刻已经结满了厚厚的冰花,我透过窗户隐约听到里面有个男人在不住地抱怨。 “雨落,我给你说了多少遍,不要来打扰我,我现在烦得很。” 这男人的声音洪亮,只是这声音就让人感受到浓郁的阳刚之气。 “哥哥,你忘了咱们之前的约定了?”我听得出这是那姑娘的声音,与刚刚同我对话时的声音相比,现在的她明显收敛了很多,竟有几分温柔,恢复了她一开始江南女子的味道。 “你到底把什么人带来了!” 两个鱼妖在外面听得战战兢兢,他们用颤抖的手指轻轻敲着龙阁的大门,发出哒哒哒的声音,轻如鸿毛。 “把他带进来吧。” 龙阁的大门轻轻被两个鱼人推开了,我朝里面望去,发现里面真是宛如梦境一般,四面墙上全是精致的壁画,这些画上都有各式各样的鱼儿在游动,这龙阁内充斥着淡蓝色的水流,这些水以那扇厚重的门为外界,被神奇地保存在屋子里,水与空气的边界竟然像一面墙壁一般明显,仿佛被一刀切割一般。 此时有个男人正坐在一张长椅之上,吃惊地看着我。我也仔细观察着这个男人,他穿着一身青绿色的袍子,看起来并不厚重,胸膛开着巨大的敞口,硬朗的肌肉尽显无遗。长若流水地头发被整齐地披散在脑后,他的神情真可以用雄姿英发来形容,浓密眼眉,凌厉的眼神,还有一张刚正不阿的脸孔,我见过无数人都自称自己有男子气概,但今天见到了这个人,就发现以前那些都是弱不禁风的软汉罢了。 男子看到我,显然大吃一惊,连忙从龟壳上站了起来。 “小兄弟?是你?” 男子这样一说,让我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在水中泡太久已经失灵了。 男子停顿了片刻,转头对站在他身旁的那个姑娘略带责备的语气说道。“你怎么把我兄弟给绑过来了,简直是胡闹,快给他松绑。” 第九章 往事(上) 这鬼地方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这位男子就这样称呼我,着实把我惊得一声冷汗。虽然他说得真切,可我依旧觉得这是件虚无缥缈的事情。 但比我还有着急的应该当属我身后押送我的那两个鱼人,此刻他们的心情一定是五味杂陈的。 那姑娘还没有说什么,这两个鱼妖就颤抖着开始哀求了。“老板,我们真的有所不知,请你放过我们吧。” 那男子神情略有些严肃,深深咳嗽了一声然后对两个人说。“好了,你们下去吧,这不关你们的事。” “谢……谢老板。” 两个人给那男子行了礼,就把我手上那根水蛇取了下来,然后头也没敢抬一下,就准备转身离开了。 “等等。”男子突然发声又把这两个鱼人叫住。两个鱼人笔直地站在原地,就如同触电一般,惶恐不安。 “以后你们只许听我的命令。”男子的声音是那么的有穿透力,一种饱含压迫感的穿透力,让你不敢回绝,不敢反驳,甚至在心中都不敢有一丝质疑。 “是,老板,我们以后只听您的差遣。” 两个鱼人头也不回,如释重负,一溜烟似地跑了出去。 此刻这富丽精致的楼阁竟只剩下三个人,显得无比空旷,我只能像个傻子一般矗立在原地,直勾勾的看着那位硬朗的男子。若我真的前世曾与他有过交集,那也是件无比幸运的美事,因为这个人只是远远地看他,就有一种由内而发散发的英雄气质,他与生活中那些庸庸碌碌的过客路人完全不用,你可以从他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中看到喷薄而出的生命力,这样的人你会不由自主想要与其深交。 那男子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然后打量了我许久便对那姑娘说。“雨落,他似乎不认识我了。” 这话仿佛又勾起了那姑娘的怒火,她没有丝毫停顿,脱口而出。“哼!他不光不认识你,竟然连自己的妻子也不认识了。我今天好几次去找他想给他惊喜,他都是一副弱智的表情,真是气人。” “这不应该啊,当时是我跟阿左一起把他送过奈何桥的,还是专门找了关系才没让他喝掉孟婆汤,他这世怎么还是全忘了。”那男子颇有些疑惑。“莫不成是阿左搞了鬼。” “我不管了,反正前世是龙宫的女婿那这世也是,这是龙宫的规定。你要负责把他给我唤醒。”女子生气地掐着腰,一脸不满地瞅着我。“他如果负了我,我就按龙宫的刑罚杀死他。” 龙宫的女婿? 我咬了咬舌头,一阵刺痛,才知道这不是梦境。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说的话我半句都听不懂,一会又是兄弟,一会又是女婿,真是天方夜谭一般。可如果这一切不是真的,都是他们的演戏的话,那这演技也太精湛了。 “雨落,龙宫何时有这般规定。前世债难道还要算到来生吗?你别胡闹了”男子心平气和劝解着那位姑娘,可那姑娘嗔怒的面孔却似乎不减。 “来吧小兄弟,别害怕,我们先去楼上喝杯茶,咱们好好叙叙旧。”男子走到我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紧跟着他。 我跟着他们向龙阁中心的楼梯走去,这才发现这龙阁内部虽然精美华丽,但是此时却是杂乱不堪,尤其是地上,现在竟然零散地摆放着一堆卷轴。我忍不住瞅了两眼,这些卷轴上都是繁体字,其中一个开头就是阳澄湖供应表,还有一个上面写着钱塘江汛情纪实,这些卷轴看起来都是记录着重要信息的公文。 龙阁的楼梯倒与我平时所见并无两样,只是扶手都是经过精细打磨的珊瑚礁,摸上去有种独特的质感,我随他们走上楼梯,才发现这龙阁的二层八成是这位男子的卧室,其中有床有书桌,摆设布局都与人类世界十分相似。 男子领我到了一张茶桌前,做了个恭请的手势。“快坐吧,不要客气,这里也是你的家。”其实这茶桌旁并没有椅子,只在地板上铺了一层层厚厚的棉絮,只能席地而坐。 这不大的茶桌之上竟有一个袖珍小池塘,池塘边上还中着一株茶树苗。小池塘之上水汽氤氲,下面仿佛不停有活水冒出来,发出咕噜咕噜的水泡声。不一会竟有三片细小的荷叶自水底漂出,承托者三个精致的玻璃茶杯。紧接着,水塘中突然钻出两只小水蛇,他们衔住茶杯边缘,然后游到我们面前,发出吱吱的叫声,示意我把茶杯接过去。 我将茶杯接过之后,这两条小水蛇开始分工协作,有一只在不停地从一旁的茶树苗上咬下新鲜茶叶然后吐到茶杯里,另一只开始往茶杯中喷吐热水,不一会三被茶水就被泡好了。 “快尝尝,这是最上等的龙井。”男子热情地招呼着我。 茶叶只是浸泡了一小会儿,就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甘甜醇厚,馥郁芬芳。这样的味道只是闻起来就感觉无法自拨,我也不再佯装推辞,轻轻端起茶盏,静心品尝起来。我只是轻轻用嘴唇抿了一小口,就感觉那宛如仙酿琼浆,一入口之后清淡无比,但随及而来的却是饶齿的清香,这股清香甜而不腻,顺着整个身体流淌。 一口暖茶入肚,我早已淡忘了自己身居何方?今夕何年?更忘了现在是飘雪的寒冬,只觉春天早已临近,漫天飞红,一帘春欲暮,茶烟细杨落花风。 我在龙井村周二家品尝的龙井已经是成色上好,但与这龙宫的茶水相比,简直就是索然无味了。 “对前世是否还有一丝一毫的印象?”男子放下茶杯平静地问道。 我相信有前世,因为我真的经历过这样的故事,可要说我自己的前世,我是一点记忆都没有的。 “哈哈哈。”那男子爽朗的笑了起来。“记不得也无关紧要,事情总归是会忘的。” 听到这男子毫无掩饰,率真真爽的笑声我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傻笑起来。这人谈吐自然,言行洒脱,不像是什么坏人。 “小兄弟,我叫敖泷,我身边的就是我的妹妹敖雨落,她可是你前世美丽动人的妻子,你连她都记不起来也真是不应该呢,怪不得她会把你绑着过来。”男子抚了抚衣袖,然后轻轻拍了拍坐在他身边的姑娘。“看来,雨落你应该好好跟他讲讲你们的前尘韵事了。” “等等!”我起身打断了他们。“为什么你们这么确认我就是你们说的那个人。” “这……这你都不知道了?好吧,还是要给你解释下。你们人类看事物看外表,我们龙看人都是看灵魂。灵魂相同自然人就相同了。”敖泷无奈地向我解释。 那姑娘轻轻咽了口茶水,举止端庄,脸上也收敛了刚刚的娇嗔的样子。“你还记得黄河河畔的沙土,洪山镇的书斋吗?” 我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记得曾经诗文招亲吗?” “你记得我们轰轰烈烈的婚礼吗?许多天神都来了。” 她连续问了我两个问题,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不是不想回答,是因为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算了,反正你什么也记不得了,那我直截了当地问你,你还愿意做龙宫的赘婿吗?” “对不起……姑娘。”我小心翼翼地说。“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兄弟不必顾虑,有话真说,今世就是今世,有几个喜欢的人也不见怪。”男子做了个手势,示意我说下去。“龙宫那些老传统我就修正过了,放心吧,即使有也不会被你用刑的。” 竟然曾经还有刑罚,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为什么不用刑?他负了我,先把他手指砍了,让他以后再也抱不动别的女人。” “雨落!别胡闹了,小兄弟明明已经不记得来前世了,那负心之事有谈何说起。”敖泷斥责道。“小兄弟别怕,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在龙宫没人能伤害你!” 我只能老实交待自己与羽歌的感情,并把她是鸟人公主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又将在鸟之岛的见闻叙述地一清二楚,但是我还是有所隐瞒,我不敢说出自己曾和羽歌的族人一起打败鱼妖大军的故事,我们可是杀了那么多鱼人,鱼人都是隶属龙宫的,怕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了。 姑娘看得出真的有几分生气了,脸颊开始泛红,嘴唇不经意间微微咬着,但随即又笑着说。“那也没关系,等我去杀了她,你就可以回到龙宫了。” “雨落你如果再这般无理,哥哥真的不客气了!” “小兄弟”那男子突然转向了我。“前段时间我的一个手下违抗命令,擅自率兵攻打鸟岛,这件事你可知晓?” 我想不到男子竟然已经知道了这些,便不再隐瞒,将其间发生的事情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男子,只盼他是个是非分明,心胸宽广之人。 “那个鱼妖首领叫阿晚,有勇无谋,对兵法一窍不通。当时我们龙宫议会,他的作战计划被全票否决,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想着侵略和掠夺?更何况鸟岛本就是个与世无争之地。”男子义愤填膺地说。“但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率领一帮鱼人瞒着我去攻打。真是罪有应得,你真的帮我一个大忙,若是这阿晚真的攻下了鸟岛,不光是生灵涂炭,怕是我龙宫也会受到天庭与冥府的双重制裁。” “可是毕竟杀害了那么多鱼妖,那惨烈我一直历历在目,不管怎样都是生命,你们若是怪罪,我也无话可说。” “我和你一样,我也觉得生命是珍贵的。龙宫每年都会有成千上万的新鱼人诞生,但我依旧觉得每个鱼人都有好好生活的权利。只是鱼人的生命珍贵,那鸟人的生命难道就廉价吗?他们做了错误的选择,去选择用伤害别人来满足自己,就该受到严厉的惩罚,兄弟何必去挂怀这些呢?” 那男子对我并没有半点埋怨,深明大义,我颇为动容。而且他那段对于生命的解读,宽广深邃,让人不得不更加钦佩。 第十章 往事(下) “哥,你的那些事情能不能之后再跟他慢慢叙,我现在要先把我的事情跟他讲清楚。”那姑娘央求道。“不然他就要被羽民国的小妖精抢走了。” “你这世叫什么名字?”姑娘悻悻地问我。 “柳泉。” “泉,我不管你有了什么好的奇遇与缘分,但我一定要把我和你的曾经给你讲清楚,你要知道你对我到底有多重要。”姑娘的声音变得异常温和,俨然换做了另一个人。“其实刚刚都是我一气之下吓你的,倘若今生你已再无前世的牵挂,我也不会勉强你,你有你的自由。” 想不到她已经开始叫我公子,这剧烈的转变让我也是啼笑皆非,我不知道什么话会惹她生气,又不知什么事情会让她舒缓下来,她的心情真如大海一般善变,好吧,我轻轻含了口茶水,就像刚刚在西湖边一样,做一个聆听者。 “三百年前,我化身成一条小水蛇在黄河游玩,也是替父亲勘察黄河的泥沙情况。有一日黄河河堤溃败,水势磅礴,我那时年纪还小,法力尚浅,一不留神竟被冲上了河岸,搁浅在那边。”那姑娘讲故事的神态全然不像在西湖边时那般矫揉造作,可以看出她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我那时没有办法变为人形,就只能一直埋在泥土里,苦苦在那儿等着,我心想一定是死定了。”说到此处,那姑娘有些哀伤起来。 “我深陷在泥土里,来回被过往的行人踩来踩去,我在泥土里哭泣着,只是干渴的我连眼泪都没有了。我束手无策,只怪那时自已太弱小了。” “后来,终于来了几个孩童,他们在河岸边挖石头,我在心里祈祷着一定要发现我,终于一个小孩发现了沉陷泥土里的我,那时我早已奄奄一息了。当我见到那一丝光明的时候,我以为我得救了,可是谁知道这才是噩梦的开始。”姑娘说到这儿,明眸下泛起了泪花。 “他们狠狠地抓住我的尾巴,把我丢来丢去,其中有一个小孩还说要把我砸死,说我是怪兽。那个发现我的小孩不同意,说我是他发现的,死活应该由他做主,他就把我带回了家,说是要把我的皮剥起来卖掉,肉要做汤喝。我那时拼命地呼喊我不是水蛇,可是他根本听不到。” 姑娘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她没有再用手帕,只是拿着手指轻轻揉着,把眼眶揉的通红。 “那孩子在回家的路上,有这样遇到了你,那是你还是个穷书生,正在准备进京赶考,我看到可怜巴巴的我,起了怜悯之心,竟从那孩子的手中把我买下,用了你全部的盘缠。我想你一定是听到我的呼喊,你听懂了我的呼喊,是吗?” 听到这儿,我竟也有些感动了,虽然只是把它当成一个故事在听,可她的那些遭遇让我不免为她心痛。 “你看到我遍地鳞伤,就拿药膏替我涂抹伤口,把我放在一个干净地水盆里,每天为我换水。那时你很辛苦,每天都在彻夜苦读,可依然没有忘记照顾我,我不知道你当时为什么会被一条水蛇那么好。”姑娘眼泪喷涌而出,她再也忍不住了,伏在敖泷的肩膀上抽动着。“你知道吗?从小到大,父亲因为公务繁忙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除了哥哥,你是对我最好的一个人,虽然我知道你可能只是出于善意的无心之举,但我还是爱上了你,我每天在水盆里看着外面的你,就是我生活的全部,每天看你熄灯入睡,我才能安心睡去,知道你会早读,我每天白天都会比你早醒来,只为在清晨看你第一眼。” “后来我的伤养好了,你就把我带到了河边准备把我放生,我那时是万分舍不得,但我知道如果我只是一条小水蛇,是根本没法和你正常交流的,我在心里想,我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游回龙宫,而且我未来一定要找到你,我要给你全部你想要的,包括我自己。” “你轻轻把我放到了水中,重新回到河水中的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人都变了,我不要再做那个骄横跋扈的小公主,我要自己坚强起来。我依依不舍的看着你,只是你并没有发现这些,而是转身就离开了。”姑娘情绪有些失控了,她泣不成声,敖泷轻轻抚摸着姑娘的头发,安慰着她。 “后来我真的顺着黄河游到了淮河,又跟着淮河汇入了长江,最后游到了钱塘江,然后附在龙井村茶农的茶篮里,被他们带回了西湖。回来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我爸爸派所有龙宫里的人去找你,可是很不幸,找了十年也没有找到你。” “那期间,父亲给我介绍了很多天庭官宦的贵族认识,希望能促成我的姻缘,但我知道,那只是父亲为了安慰我,我是不会死心的,除非你死了,不然我会一直找下去。最后我想了一个好办法,我化身为一个大家闺秀,王侯的千金,然后在杭州举办诗文招亲,我相信这一定可以吸引到你。”姑娘擦干了泪水,转哀为喜,脸上开始出现了久违的笑容。 “果真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天你跟一个道长一起过来参加了诗文招亲,我一眼就认出了你,你可以想象我那时心情有多激动吗?虽然十年在我们龙的生命里只是沧海一粟,但因为一直思念着你,它就变得无比漫长。”姑娘慢慢走了我的身边,坐在了我的身旁。 “当时你还没有考上功名,很多一起来参赛的人都取笑你,但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只是你的绿叶而已,我要找的人已经找到,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诗文比赛了。”姑娘轻轻挽着我的手,看起来那么娴熟自然,是她早已习惯了这个动作。 “然后你就成了龙宫驸马,我带你和那道士来了龙宫,带你见了父亲和哥哥,当时可把你吓坏了,你傻头傻脑的在龙宫里竟然迷路了,我把一切能给的都给了你,给了你好多财宝,虽然我知道你并不在意这些,但我只是希望你看到你开心,有了钱你就可以写书,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姑娘突然傻傻地笑了起来,我没想到她也有单纯的时候,看起来是那么地不像她,“后来我还把自己的信物交给了你,那是一个可以让你自由出入龙宫而不会窒息溺水的宝物,就是你脖子上带的这个。”姑娘突然娇羞地对我说。 “我朋友说这是一颗龙的牙齿,看来是天方夜谭了。”我想起了先前在楼外楼听到的故事。 “他说的没有错,这就是我的一颗牙齿,是我换牙时掉下来的我一直保留着,只会给我心爱的人。”脖颈上的那个小玩物难道真的是这位姑娘的牙齿吗?想想倒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先前左道长明明告诉我,这是他游历龙井村时得到的,到底是谁在说谎呢?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知道你来到了杭州,可是你见到我竟然不认识我,我以为是你故意的,所以才会那么生气。”姑娘见我有几分犹豫,连忙一下子抱住了我,抱得紧紧地,我甚至无法呼吸。想不到我与这强横的姑娘竟有这般跌宕起伏地故事,就仿佛神话一般。 这个故事真的让我十分感动,姑娘还在我的怀中,我却有些忐忑不安,我该怎么办才好?是狠心推开她吗?这未免有些太残忍了。 我的前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与这龙宫公主结为夫妻,然后让这爱与恨却全都倾泻到了我的身上。就这么犹豫着,我竟再也没有力气松开她,她柔软身体让人不舍去触碰,生怕一不小心就打碎了这般美丽,只能就这样静静地看她在我怀里哭泣。 我想起了《诗经》中那感人的片刻。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只是从未想过这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第十一章 天河(上) 雨落,她把我抱得越来越紧,情到深处,竟是久久不能自拔。 我不忍心推开她。 敖泷似乎看出来我有些不习惯,便开口替我解围。 “雨落啊,既然他已经来了,那你们相聚的机会还有很多,能不能先行离开,我有要事要与贤弟商量。”敖泷的声音突然有些低沉起来,表情也变得严肃。 雨落还有些依依不舍,沉默了片刻,还是很顺从的离开了,只是忍不住步步回首。 “小兄弟,雨落从小就缺少管教,脾气蛮横,你也不必太过纠结,毕竟那是你们前世的缘分,倘若这世并无感觉,也不必勉强。不管怎样,你我都是兄弟,这是许下过誓言的事情,三世的兄弟这才两世,这个可是你赖不掉的。”敖泷见雨落走出了龙阁,便笑着对我说。“你们这些人,为爱情饱受折磨,又是何苦,你瞧我,孑然一身,自由快活。” 敖泷比我想象的还要豪迈,我也笑着点了点头,且不论是非曲直,单是那股那股洒脱的气势就足以让人深深被感染。 敖泷贵为龙宫之主,自然江河湖海的诸多繁琐事务都需要他定夺,可是我一个平凡的茶店老板又能为了怎样出谋划策呢? 听到雨落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敖泷才再次说话。“兄弟,这个事情我还没告诉过雨落,她一个女人不该为这些事情操劳,只是这个事情实在是太过棘手,我已经为它操碎了心,正巧贤弟来了龙宫,我想将这件事情给你说来听听。” “敖兄,小弟碌碌无为,若真能帮上什么忙,一定在所不辞。” “贤弟果然好说话,跟我来,我们去三楼一叙。”敖泷起身拉我向他这龙阁的三楼走去。 这龙阁是一座三层的楼阁,第一层看起来是敖泷处理事务的办公室,第二层是他的起居,那第三层又会是什么呢?龙宫的建筑精妙绝伦,让我燃起了强烈的兴趣。 走上楼梯一转,龙阁的三楼就在我面前尽显无疑,一股深邃的叶香徐徐而来。这!这哪是什么楼阁,这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 龙阁的三楼是一个袖珍的小花园,四周树木林立,里面还夹杂着种着几株造型奇特的花,小花园的中心有一个小水塘,里面锦鲤欢快地游动着。池塘周围碎石有次序地叠放,勾勒出圆滑的河岸,再往外就是一座小小的假山,大约有三米多高,上面有几只猴子在来回窜动,假山上预留了狭长地长满苔藓的小径,顺着小径通往假山山顶就可以看到一座凉亭,凉亭周围,几只仙鹤正在惬意地啄着羽毛。 虽然只是一间屋子,却浓缩了这繁彩世界的精美,它像极了外面的世界,却与外面的一切隔绝。筑山、叠石、理水,这不就是中国文人园的意境,文人园本就是一种避世情绪的缩影,看来敖泷一定是有心结难以解开,才会常年把自己关在这样一个屋子中。凡人那些自以为精彩的手法远没有这龙阁之中纯熟,这三层的小花园完全已经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置身其中,你会觉得自己已经慢慢变小了,而这些美景却在无限放大。 “兄弟,这三层其实是我专门用来思考的地方,这里环境清静幽深,自然不会有人来打扰我。”敖泷指了指凉亭上的一面石凳,示意我坐下。 “需要在这般环境中才能思考的事情,想必一定是无法与人诉说之事。”我猜测道。 “是啊。兄弟果然有学问,我还没说就能猜准方向。”敖泷在我对面坐下,眼神中弥漫着不安。“这件事情我要慢慢跟你说。” “左道长最近可好?” 我没想到敖泷会前提到左道长,竟有些惊慌。“他就在我家旁边,开了一家香火店,每天给人算命。” “哈哈”敖泷大笑了起来。“果真是他的作风。当年我们三人醉酒后谈古论今,笑骂天庭,怒嗔冥府。真是自由自在!只是那样快活的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 说到此处,敖泷竟莫名有些感伤起来。 “你投胎转世这段时间,龙宫发生了很大的事情。”敖泷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而这些事情都是因我而起。” “你可知为什么为什么我叫敖泷,名上带一个水字,而妹妹又叫敖雨落?”敖泷抬头问我。 “是不是盼望着下雨?”我说。 “说的没错,你可知道这世间的江河湖海,倘若没有雨水灌溉,便很快就会干涸。所以说我们龙宫虽然管理着这些水域,可如果没有雨水,那我们的工作根本没法进行下去,所以雨水可以说就是我们的生命线,父亲把雨水看得很重,才会给我们兄妹都起一个这样的名字。” 我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缘故,这富丽堂皇的龙宫也有祈求的时候。 “那这雨水又要归谁管呢?”我不禁问道。 “这世间的所有水,包括海洋里,湖水里的,还有云上的,雨雪中的其实都是来自天庭的天河。天河的静止和流淌是由水神共工一手掌控,可以说如果共工罢工了,那这个世界很快就会变成惨无人寰的荒漠,甚至是天庭也会变成一片废墟。”敖泷向我尽可能详细地解释,因为我看过很多神话故事,所以对传说中的水神共工略有了解,知道他是掌管水流的天神。 “那这水神的责任实在是太大了!”我惊叹道。 “是啊,但责任越大也就越操劳。这样繁重的劳务即使是水神也会叫苦不堪,后来不得已水神共工开始把自己的权力分散出去。他自己依旧照管着天河,但是允许其他两个神可以有部分权力控制水,一个就是我们龙宫,我们负责管理江河湖泊。另一个就是玄冥,他可以制造雨水和冰雪。” 《山海经》中有过记载,共工和玄冥都曾参与过涿鹿之战,都是法力高深的大人物,于是我点点头。“这听起来倒也算公平,而且分工写作还可以便于管理。” 敖泷不禁苦笑了两声。 “你有所不知,一个管理地上的水,一个管理天上的水,这听起来好像很公平,但实际上里面有很大的漏洞。” “何以见得?”我心想雨雪远不如江河中的水多,要说不公平,那也应该是更偏向龙宫一些。 “地上的水其实名义上受我们控制,但也只是控制江河的流动,控制海潮的涨落,可我们无法抵抗它的蒸发。这些水每时每刻都会蒸发成水珠,流回天上。可玄冥不同,他却有着完全地权力控制雨水,如果他不打开水闸,那这个世界永远都不会有雨雪,久而久之江河湖海都会化为乌有。”敖泷语气充满着悲愤,他突然站起身来,抬头望着阁楼窗外外面的月亮。冷冷月光穿过薄薄的窗纸流泻进来,把整个小花园渲染得竟有几分萧索。 “这样一说,确实有几分道理。”玄冥的工作直接影响着龙宫,可龙宫却对玄冥束手无策,这确实说不上是公平。 敖泷看着月光,陷入了沉思,他突然间的停止让我感受到一股莫名的荒凉。 “贤弟我告诉这些其实跟现在这件让我棘手的事情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我只是要告诉你,即使是天庭也无法做到每件事都公平公正,很多事情表面上看起来并无异样,那只是因为大家不愿意深入地去想,其实稍微一思考,就会发现里面有多大的暗流。” 我不得不同意敖泷说的一点没错,人世间也是充满了这样的遭遇,只是有谁能想到高高在上,人们崇仰膜拜的天庭也会这般。 “很多年前,中原一片大旱,龙宫旁的钱塘江几乎就要化为一片戈壁滩了,你可听闻过这件事?”敖泷慢慢地又坐回了原处,依旧正对着我。 “我听说过。”我想起在楼外楼周二最后的那个故事,他确实提到之前曾有过一场大旱。 “那就是因为玄冥连续几年都没有施舍降下一滴雨水。兄弟,你想想吧,几年不降雨,那江河不干涸才怪。但这倒不要紧,最麻烦的是你们凡人需要耕种,植物需要浇灌,这一切都需要水,没有水其实最先遭殃的就是你们。”敖泷有板有眼地徐徐道来,让我不得不信服。“不要觉得你们是凡人,没有什么法力,生命的宝贵就可以被搁置,你们才是这个世界的基础,你们的劳作是龙宫,甚至天庭地府可以长期存在的根本力量,所以一定不要妄自菲薄!” 水的重要性自然不需敖泷多言我也可以清楚的体会到,这是所有生命的源头,是这个世界的血液,别说是连续几年就是短暂一天没有水,也将带来难以估量的损害。 “父亲是个温和的人,他不敢上天庭与玄冥对峙,因为虽然两人职务同级,但玄冥毕竟是常年生活在天庭,而我们只是蜗居于西湖一角,父亲是不敢得罪玄冥的。他只能拆东墙补西墙,转移长江的水到钱塘江,又转移黄海的水到长江,这样只是饮鸩止渴罢了,根本于事无补,反而干旱越来越严重,开始还只是江浙一带,而后整个中原都被置于这场灾难中。” “这可如何是好?”听到敖泷的描述,作为旁观者的我都有几分绝望。“难道这种事情天庭都没有觉察。” 敖泷含着恨意摇了摇头,手紧紧地攥着,看得出他在不停地用力,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兄弟,首先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人间几年无雨,只不过天上几天的失职而已,没有被察觉也不会又有人怪罪。还有你把天庭想得太高尚了,倘若你真的去了天庭,你就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歌舞升平。” “你跟我来。”说完敖泷带我走下了假山,一步一步,此刻的路不知为何感觉异常泥泞崎岖,小小的假山,仿佛是用伤心堆积而成。 他带我来到水塘边,这湛清的池水此刻依旧美丽,倒映着两侧的草木,散发着淡绿色的微光,它如同一张干净的白纸,而上面跃动的鲤鱼就是那浓墨重彩的一笔又一笔。 可此刻,谁还有闲情去欣赏这些呢? “然后我就做一件事情,一件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对与错的事情。”敖泷说话间,声音竟有些颤抖,他是那么阳刚的一人,本来应对这世界毫无畏惧,可我听得出他在害怕。 “我独自一个人潜入了天庭,我想找到玄冥,同他理论一番,可那日恰巧玄冥不在,他家的仙女都说他是下凡间旅游去了。我当时怒火难挡,凡间那么多人受苦受难,民生凋敝,大片的麦田化为枯草,他竟然还有心情去游玩!” 敖泷的话打动了我,他作为一宫之主,这么长时间的交谈中他没有任何高高在上的语气,也从没说过连年无雨会对龙宫造成损失,他一直都在说凡人,心中一直想着的都是芸芸众生。 敖泷突然停了下来,吹息着散漫的冷空气,孤独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长很长,转过头来对我说。“以你对我的了解,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第十二章 天河(下) 现在的我对这个曾经的兄弟其实并不能算的上是了解,他让我去猜我也只能根据他的性格做个假设,他这样血气阳刚,正义凛然,我想必然会做出了惊动天地的大事。“难道说敖兄把玄冥的失职状告给了天庭?” “这也是我后悔的地方,我如果真如你说的这样采取一个相对温和有效的方式,或许就不会有后面的悲剧。”敖泷用力将手掌拍在河塘旁的一颗树上,落叶纷纷而下,转眼化为绿色的粉尘。“我那时气血攻心,再加上凡间哀悼连连,刻不容缓,我就擅自闯到天河的源头,打开了它流往凡间的水闸。” “这!”我不禁目瞪口呆起来,擅自打开了水闸,这可是越权做事,更何况那时敖泷那时应该还是个普通的龙太子而已。我虽然不是天庭的人,但类比人间的体系,基本也能判断个大概。“我想敖兄也是为民做事,虽然触犯了天条,也应该不会受到重罚吧?” 敖泷无奈地摇摇头,脸上浮现出一种纠结又痛苦的表情。 “我确实只是好心,但没有带来好事的好心其实就是罪孽,这没经过深沉思熟虑的好心却酿成了大错。我忘记了因为玄冥多日不准许降雨,天河的水已经积聚了很深很深,我擅自打开水闸,结果本来平静地天河瞬间变为洪水猛兽,堤岸被冲得粉碎,河水化为雨水连绵不断在凡间倾泻,钱塘江甚至引发了大潮,无数家园被毁,已经被折磨得体无完肤的凡人又遭受了新的浩劫。”我听得出敖泷对此事充满了愧疚。“不光是凡间大水,就连天庭也被天河水给席卷冲击,水位漫过地面,许多天神的家都被浸泡,繁华熙攘的天庭沦为汪洋大海。后来还是天帝大神动用神力才将天河的缺口勉强补上。” “怎么会有这种事!”我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世界也太无常太讽刺了。“那天庭怎么说?” 敖泷听到这个问题,仰天长笑了一声,“凡间劫难天庭可以无视,但自家起火他们怎肯罢休?” “来!我给你看个东西。”敖泷说完便轻轻对着那片水塘挥了挥手臂,那水中随即出现了一个漩涡,整片池塘都翻腾起来,不一会无数的鲤鱼就承托起了一个巨大的长方体石头盒子。 这石盒子看起来像是一个棺材,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这!这是。”我有些不详的预感。 石头盒子的顶盖缓缓被拉开,散发出浓重的腥味,看到里面的场景,我差一点晕死过去。里面是一条就像雨落化身一般的龙,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是鳞片已经脱落了大半,也在没有了光芒,而且这条龙没有头,勃颈处露着硕白的脊椎,边缘处还有许多早已风干的血迹。 “这就是我的父亲,老龙王。” 话说到此时,本来硬朗的敖泷竟忍不住流出了男儿泪,他哽咽道。“天庭果然怪罪下来,我那时害怕不敢承认罪责就躲在这龙阁之中,数万天兵天将就前来捉拿我,我懊悔不已。可父亲却对我说,我做了他一直想做却没有勇气做的事情。”敖泷嘴唇剧烈的抽搐,脸色变得惨白。“父亲替我承担的罪责,天庭定了他重罪,用了最大的刑罚。他被残忍地斩首……” “天帝念在我父亲兢兢业业多年,便准许他最后一个请求,让他的脑袋落入了龙井村的龙井里,那里是他成为龙王的开始,也是他最后的归宿。可因为父亲犯了重罪,他并不能够转世投胎,即使做一条小鱼小虾都不行,他的尸体没有办法腐烂,他的灵魂飘荡在这尘世间的角落无处安身。”敖泷轻轻抚摸着老龙王的遗骸,泪水滴落在上面,声音沉闷,直击心底。 我这才突然醒悟,那日左道长为我求得卦签,上面那首奇怪的诗就是这个故事。私放天河罪难融。 “怎么可以这样,这毫无公平可言!”我的情绪也被燃了起来。 “我自知犯了罪过,不求得到宽容,但是父亲无处超生,这件事情像噩梦一般不断刺痛着我,每当我想到罪魁祸首的玄冥竟然还在天庭寻欢作乐,活得潇洒如前,我就夜不能寐,心如刀绞。” 只是刚刚这一番话被讲出来,敖泷缓缓地舒了一口气。“这件事情,憋在我心里许久了,今天可以讲给你听,我已经觉得轻松了许多。” “为什么不能直接向天庭控告玄冥。”情急之中我没经过思考就随口说了一句。“难道天庭连最基本的律法都没有吗?” 敖泷此刻情绪稍微稳定了些,泪水也流干了。“我自然是想,日夜都在想,而且已经找到了不少证据,这还要多亏你们凡人这些年的一些发明。” 说完,他从衣襟里取出了一个牛皮纸袋子,递给了我。 这袋子看起来不大,牛皮纸已经被磨损得不成样子,但接到手里就会感觉沉甸甸的,我轻轻解开上面缠绕的线绳,取出里面厚厚地一打文件。文件拿到外面之后,才发现其实就是一张纸而已,只不过被折叠了几千层。文件的第一面就是一个繁琐的曲线图,里面画着五颜六色上千条曲线,看得我眼花缭乱。 “你看里面深蓝色的那条线,那就是从天庭建成以来数千年来天河的水位统计。”敖泷用手指了指图上一个位置。“你看这一段,仔细看。” 我把目光锁定了到那个位置,可以看到曲线在一个位置直线增长,然后又突然降到了低谷。“这个点就是你打开水闸,天河倾泻的时候,之前那一段时间天河的水位可以说是几千年的峰值。” “没错,这是我在天庭批香殿内部偷来的文件,可以说是最权威的证据。”敖泷朗声说道。 “批香殿?”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宫殿的名字,感觉怪怪的。 “就相当于你们人间的档案处,机要处,只是他的文件数目要庞大的多。”敖泷向我解释到。 突然一张白纸从这叠文件中掉了出来,我连忙用手把它抓住。这张白纸看起来就像平时打印用的白纸,一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白纸,白纸上有一条黑色的曲线“这又是什么?” “这个是我从你们人间找到的,是那几年的降雨量统计。这张图其实没太大价值,就是能让大家看到有几年整个人间的降雨量少的可怜就行了。”敖泷又给我指了指曲线图上一段几乎为零的部分。 “有了这两个证据,估计那玄冥也无话可说了吧。” 敖泷笑了笑,成竹在胸地对我说。“这还不够,还需要找到玄冥作为一个天神做这种事情的动机,你再看看袋子里还有什么。” 我伸手一摸,感觉是几张摸起来滑滑地卡片,有些像我们日常使用的照片。我拿出来仔细一看,确实如我们平时的照片差不多大小,只不过上面的是活动的图像。第一张照片就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在一个晦暗的角落里数着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脸上满面红光,神清气爽。 “这是?” “这就是玄冥,他在数着你们凡人给他烧香上供的财宝。是不是很失望?没想到一个天神竟然这般丑态?”敖泷口气中充满了不屑与讽刺。“我老实给你说,天庭之上这样的天神不计其数。贪赃枉法已经成为一种不成文的潜规则。” “这又如何能成为他失职的动机呢?”我还是有些疑惑,不太敢相信天神竟然是这般嘴脸。 “我首先要告诉你天庭是如何维持的,你们凡人以及你们身边的妖精各种性质的劳动都会制造财富,比如你们种植一颗苹果树,这个苹果树当你们看到他结果的时候,其实天庭已经派人拿去大半了,但这个过程你们是察觉不到的,你们会有一套科学理论让你们信服你们就应该得到那个数量的果实,但那个理论也是天庭用各种方法让你们去相信的。”敖泷此刻的口气俨然就是一个先知,说的话都有理有据。“所以说,你们的劳动就是天庭维持的根本动力,你们生活水平进步了,天庭也就会跟着进步,你们开汽车,天庭就会拿你们的汽车进行再加工,制造出一个更高等级的物体,但那个的原型仍然是你们的汽车。你们培育出千里马,天庭就会搜刮过去,然后套上天庭的鞍具,然后训练成一只天马。” 此话讲完,我已然变得目瞪口呆,这样说来我们就像是只知道劳作的牲畜一般,完全是在给别人做嫁衣。 “但这就有一个问题,这些从凡间拿来的资源其实是天帝统一分配的,分到每个大神手中都是固定的资源,就像你们发工资一样。这样久而久之就完全满足不了许多天神的欲望。于是天帝就又让你们凡间兴起了一种活动,就是上贡。”敖泷见我眼神迷茫就进一步给我解释。“上贡是这些天神可以获得额外收入的手段,比如说你们凡人要请求良好的因缘,那这上贡的礼品就会被送到照管婚姻的天神手中,你们如果请求功名,那就会被动到功名之神手中,我知道你们凡间其实想象出了各种各样的神,但那些都没有实际效力,比如说你们求雨可能会跪拜我们龙宫,请龙王降雨,但其实我们并做不了主,你们的供品直接会被送往玄冥手中,你们跪拜的是谁并不重要,你们心里的诉求直接决定这些贡品去向。” 我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这敖泷差不多已经把所有的线索说出来了,我岂能听不出。“所以说玄冥为了获得更多的贡品,他就故意让凡间多年无雨,进而刺激我们去上贡然后贡献财宝给他。” “就是这样!贤弟果真一点就通。” 一切都拨开云雾见日出了,我想这下这个玄冥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赖账了。“真是可恶!” “你再往下翻一翻,还会有别的惊喜的。”敖泷冷笑着对我说。“也许从此以后你再也不会相信神了。” 我拿着那叠照片,一张张翻阅,大部分都是玄冥在数财宝的样子,突然一张特别的照片一下子闪到了我的眼前,上面的画面让我不禁闭上了眼睛,上面是一张栩栩如生的春宫图,男主角正是苍颜白发的玄冥,而女主角却不止一人,这样图片散发着**的味道仿佛同时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只是看到这些就让人难以启齿。 “这!” “对!你没有看错,这是司雨之神玄冥与五个仙女**的真实写照。纵情云雨,好不快活?”敖泷并没有像我一般反应强烈,他淡然地盯着那张照片,口气十分冷漠。“你以为这些天神都是正人君子,什么都不会做吗?你们凡间的罪恶他们都会有,而且会变本加厉。” 我连忙把这些照片都还给敖泷,这最后一张照片真的让我有些难以接受,伴随着恶心的感觉。 “兄弟,这些证据都有了,所以我现在有个请求?”敖泷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臂,一脸凝重地对我说。 “敖兄请讲,我尽力而为。”敖泷这样讲,我心里其实有些小小的喜悦,没想到龙宫之主还需要我来帮忙。 “你是凡人,那些天神不敢把你怎么样,他们可以相互斗争,但他们不敢把矛头对准你们,因为你们实际上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你们如果消失了,一切都将不复存在。而且你还是当今天帝姬轩辕的子嗣,虽然是很遥远的血亲,但毕竟是有渊源,这些天神肯定不愿意得罪你。”敖泷尽力一字一句的向我解释。 我傻傻地点了点头,他把我一个凡人说得地位如此之高我让我不禁有些错乱了,虽然我其实自己也很难相信这些。 “所以,我想要你跟我去一趟天庭!”敖泷语气异常坚定。 第十三章 繁华(上) “敖兄?小弟自然愿意随你同去,可我一个凡人,如何能去的了天庭呢?如果被人发现可如何是好?” “这你不必担心,到了天庭你就谨言慎行,我自然会给你掩护的。”敖泷轻轻拍了拍我。“人总是把没见过的东西想象地光艳夺目,但等你见过一次之后你便会觉得也就是那样罢了。” “好……好。”我支支吾吾地说道,心里即是忐忑不安也同时充满了兴奋,没想到我还会有这样的幸运,可以一窥天庭的繁华。“那我同一起去便是,只是我们要如何前往呢?我没什么法力……” “随我来。”敖泷收起了所有的文件,然后向楼梯处走去。“这龙阁之上就是天庭了。” 我只以为龙阁只有三层,可走进楼梯才会发现还有一跑楼梯继续通往上面,只是刚刚好奇心比较重,急于一览三层小花园的风情,也就忽视了这些细节。这跑楼梯也就八九个台阶的样子,没走几步就到了尽头,一扇老旧木门出现在我们面前,上面装饰着栩栩如生的龙首衔环。 “门外风很大,你可要把自己捂紧点。”说话间,敖泷已经伸手捏住了上面的衔环,并轻轻摇动了两下。 砰砰砰,三声沉闷的响声在龙阁内回荡。 门上铁铸的龙首突然间动了起来,它们朝我们吼叫了两声就转头向门的另一边爬去,门上由两个龙头变成了两条不断甩动的龙尾。 不一会门那边就传来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是谁啊?这么晚了敲什么门?明天早上再来吧!” 敖泷清了清嗓子说:“在下龙宫敖泷。” “原来是龙王大人,我马上给您把门打开。”在听到敖泷的名字之后,那个厌烦的声音变得恭恭敬敬,精神焕发。 木门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噪声,然后门缝处出现了一道耀眼的亮光,两片门扇被缓缓地推开了。 一瞬间整个龙阁都被一片白光笼罩,强烈的炫光让人什么都看不清了。 只感觉一只强有力地手抓住我往前走,迈过了一道高高的门槛。然后一阵剧烈的风暴几乎要将我吹离地面,幸好敖泷紧紧地按住了我。 我恍惚地睁开眼,眼前是一个巨大的门牌楼,看起来要有几十米高,整个门牌楼都是用玻璃做的,晶莹剔透,倒映着星月。整个门牌楼分三段,因为圈出了三个洞口,中间比较高,两边稍微低。每一段的顶部都有一个钢铁铸造的牌子,中间的牌子上用楷书写着“南天门”三个大字,散发着朱红色的微光。两边的牌子上分别写着“紫薇星光”和“北斗星芒”。门牌楼下孤零零地站着两个人,手里各牵着一只狼狗,不用说我都知道他们就是门卫。 “敖泷大人,怎么这么晚来天庭?”其中一个守卫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强挤出一丝笑容。 “明日有要事要与天帝汇报,所以今晚提前到这边准备。”敖泷语气轻和笑着对他们说。 “原来如此,今晚有新的电影上映,此刻天帝他们应该在闹市区观影。”守卫头低得异常低,表现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那好,既然天帝不在宫中我就带我朋友随便在天庭逛逛。”说着,敖泷向两位守卫指了指我。 “这位是?我好想从未在天庭见过。”两位守卫抬起了低垂的脑袋,终于发现了我这个大活人的存在。 敖泷忙对他们解释。“这个是柳先生。以前在凡间写书,最近刚刚位列仙班,下月将会在弥罗宫任职,负责写文件。” 两个守卫一听,马上向我行礼。“弥罗宫!那可是重权部门!公子年纪轻轻就能在天庭首府任职,真是人中龙凤。” 两位守卫这一举动让我一声惊慌失措,敖泷忙用手轻轻掐了我一下,我这才想起在龙阁敖泷临行前嘱咐我的话,谨言慎行,于是我忙冲他们微笑了一下,干巴巴地说了句。“谢谢。” “没想到公子将要位居高位却还如此谦和,真令我二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敢问公子是什么族类?” 刚刚我还能勉强说句话应付,只是没想到只是一句谢谢就又引出了这二人一番问询,此刻我再也不敢说话,只是尴尬地笑着。 “柳公子是华夏人。他这人只爱舞文弄墨,不喜与人交流,你们就不要再问了。”敖泷忙替我回答。 “华夏人!那岂不就是天帝在凡间时的子嗣,不得了不得了,所有在天庭的华夏人都是权倾朝野,都是天帝的心腹,柳公子前途无量啊!”一位守卫语气夸张,几乎就快要伏身给我跪下了。 另一个守卫也忙说。“柳公子,以后若有机会,还望在天帝面前美言两句。好将我们调离这守卫之职。” “你二人在凡间时都是做什么的?”敖泷问道。 “我是一只在长白山修行的白狐,修行了三千年才勉强混入天庭。” “我以前在冥府任司寇一职,后来天庭和冥府人员调动,我就侥幸来到了天庭。 这两人语气都十分微弱,十分卑微。“我二人在天庭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才会被分配到南天门守卫。” 敖泷笑了笑说。“不要这样讲,一切都要靠自己努力,天帝也是在凡间经过了艰苦的奋斗才走到今天的位置。” 两个守卫没有再说话,他们应该听得出敖泷在鼓励他们,只是这个鼓励或许太冠冕堂皇了,没有打动他们,反而让他们陷入了沮丧。我跟敖泷便识趣地离开了。 即使是这样,两个守卫在我们走进南天门时还是诚恳地齐声喊道。“恭送二位大人。” 走进南天门,才发现不只是门牌楼,整个天庭都是玻璃制成的,玻璃的屋顶,玻璃的墙壁,玻璃的台基,一墙一瓦一砖一石全都是一览无余的玻璃制品,就连脚下的地板也都是澄澈透明的玻璃,此刻正值夜晚,这些玻璃都好像和漫天星光交融在了一起,往宫外望去是宁静的黑夜,往内望是璀璨的灯火,灯火与星光在这座至高无上的宫殿可以说真正交叠在了一起。 走近一看,高低错落的建筑营造出一种无比威严的空间,宽广的院子里我与敖泷两人就像两只渺小的蚂蚁,每一座宫殿都需要你抬起头来仰望,而当四面八方都是高耸的建筑,都是凌厉的飞檐时,就不由自主会给你一种强大的压迫感,让你再也不敢高声语,只能心甘情愿为此臣服。 这是真正的琼楼玉宇,天上楼阁。 我惊叹一声。“实在是太美了,美若幻梦。” 这句话真的是肺腑之言,眼前的奇观可以说让之前所有的美景都黯然失色了,这是一个纯粹的世界,没有任何杂质。 “虽然天庭内在的管理有很多纰漏,但天庭外在的美确实是这世间的极致,这还要多亏了你们凡间的一本奇书《周礼》。”敖泷边说边走,来到了天庭感觉脚步都变得轻快许多,就像踩在风上一般。 “《周礼》?这本书怎么会影响到天庭?”这确实让我蛮惊讶的,没想到天庭还会去学习人间的东西。 “很多年前姬旦因为功绩卓越升职到了天庭,还带来了记载着周朝各种礼仪制度的《周礼》,但这些礼仪制度在天庭并没有什么价值,天神们也是一笑而过,不过周礼中的一些艺术形式把一位天庭的工匠深深吸引,他根据周礼中的描述写出了‘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内有九室,九嫔居之。外有九室,九卿朝焉。’这样几乎完美的城市规划,这套规划深深打动了天帝,于是以后的天庭就完全按照这种模式进行建造。天帝还令人把这本书送到了凡间,于是在那之后所有中原的帝王都会按照这个模板去设计自己的都城自己的王宫,只是你们凡人毕竟力量有限,似乎除了天庭,没有任何一个宫殿真正满足上面列出的所有条件。” 第十四章 繁华 (中) 敖泷这一番解释听得我是晕头转向,估计他真以为我如前世那个书生那般博学多才了,不过听着他的描述我不禁想起了北京的紫禁城,故宫也是拥有一条明显的中轴线,左右对称而建。前面是处理政务的三大殿,后面是皇帝的寝宫,左右两旁是妃子和佣人的住所。如果仔细比对一下,就会发现似乎故宫的模式与这天庭真的是如出一辙,只是这天庭要比故宫大上数倍罢了。这也很好理解,凡间的皇帝虽然掌控着天下,但又怎么可以于天帝相提并论,即使是皇帝也依然每年会在天坛的圜丘举行祭天仪式,祈祷风调雨顺。 “你前世已经做出了很大的成绩,如果这世再努力一些,说不准有机会真的可以位列仙班的。”敖泷语气稍微轻松了些。“只是我并不是很建议你来到这里,这里真的不如人间自由快活,毕竟高处不胜寒。” 我苦笑了两声。“大哥别挖苦我了,我现在什么本事都没有。” 突然一阵风吹过,漫天的星星仿佛被吹动一般,霎时整个天庭就如同是在星河飘荡的小船,摇曳着飘向远方。我低头往下观望,透过玻璃就是一览无余的星空,一个深不见底的星空。她绝美,可她却是冰山,这诺大的天庭,此刻静得出奇,静得也许只能听到心中梦境的回声。 波澜浅荡星光海,月色中,云烟处,深邃天上城。 微风拂过繁华地,眉眼下,人心上,吹近却无声。 “这天庭如此精美可为什么这般寂静?” “我们现在处于前朝区,这里是位列仙班的那些神仙处理政务的地方,白天这里人声熙攘,可到了深夜却陷入死寂,这很正常你不必害怕,任何繁华的背后都是沉寂。”敖泷伸手指向远方。“小兄弟,如果想看看天庭繁华的夜市,需要一直往北走,沿着这条中轴线一直走,穿过天界三十六天宫七十二宝殿,再穿过北天门就可以到达天庭的闹市区,那里夜夜笙歌,仙女如云。” 我顺着敖泷手指的方向望去,这真是一条一望无际的中轴线,弥漫在浩荡的烟海中,虽然全都是透明的玻璃,但因为实在太过辽远,层层相叠,视线还是会被阻隔,我能隐约看到最尽头确实是一簇簇五颜六色的灯火。 “你能看到这条线上最高的那个宫殿吗?” 这条轴线确实有一座宫殿要远远高出其他的建筑,颇有些一览众山小的味道,它被一片随手就可以触碰到得星星围绕着,因为相距还比较远所以我只能看清楚它的屋脊,是最典型的九层重檐庑殿顶,那飞檐诗意般的直指天空,还有三十六根雕砌的柱子,每根柱子上都似乎有一条金色的丝带缠绕着。这样的规模在凡间根本无法找到复制,即使是故宫的太和殿正面也只有十二根柱子,也只是两层的重檐庑殿顶,可见这座宫殿的地位相比太和殿就是小巫见大巫。 尘世的皇帝怎么可能与天相比? “那宫殿就是凌霄殿,是天帝处理事务的地方,也是天庭最崇高的场所,明天天一亮我们就要去那里,控告品行败坏的玄冥,还我父亲一个公道!”说到此处,刚刚已经有片刻舒缓的他神情又凝重起来。 “我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我也替他为明天的审判担心起来。 “趁着深夜我还要再去一趟批香殿,我要尽力为明天的审判找更多的资料,这种危险的事情,你不便与我同往。不如你就在这天庭随便逛逛,如果走累了可以在角落里牵一头天马,这些天马都是公有的,大家都可以骑,如果你态度温和她们或许还会给你做导游。不过贤弟你一定要注意时间,明日天一亮我们就在凌霄殿会和可好?” 敖泷为人正直,绝不会说谎,他既然说我不方便前往,我也不必强求,连连点头,欣然答应。“没问题,我准备去这天庭的闹市区看看。” 敖泷微微摇了摇头,露出一种他今晚从未有过的笑容,是透着一丝同情又有一丝失望的笑容,那个笑容真的很复杂。“小心啊,你去的话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以后回到凡间就把你看到的写成故事讲给其他凡人听。” 他转身向右走去,渐渐消失在一片云雾中。 今生有幸能到天庭一趟,不好好看看,确实会遗憾终身的。 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一匹天马,因为那闹市区离这边实在是太远了,我如果走过去估计还没到天就该亮了。可这林立的宫殿一望无际,又廖无人烟,根本搜寻不到马的踪影?敖泷告诉我角落里会有天马可以用来骑乘,可我穿过好几个宫殿,搜寻各个隐蔽的角落,但除了光秃秃的透明墙壁,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没有一棵树也没有一根草,更不要说一匹天马。 此刻敖泷早已走远了,我只能靠自己,灵光在我脑袋一闪而过,印象中在那些武侠片里大侠一般吹一下口哨他的坐骑就会闻声赶来,现在反正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不妨一试。 我其实是不会吹口哨的,吹口哨这件事情虽然简单但不经过训练也是难以吹出悦耳的旋律的,眼下只能捏住下唇,努力挤出几声漏气的怪声。 咻咻咻。难听的口哨声在这空旷的天庭显得十分洪亮。 天上竟然真的飞来的一匹马,带着一阵清风和一阵悠扬的嘶鸣。 它通体雪白,一尘不染。即使是在这暗淡的夜色中,你依旧可以把它看得清清楚楚,宛如一道白练。四只蹄子在空中优雅地舞动着,颈上的青鬃随风摇摆,飘扬的马尾轻撩着夜空,躯干两侧两只洁白的大翅膀有节奏地挥舞。整个身体勾勒出一道强有力的曲线,每一块肌肉,每一根肌腱,都那么清晰可见。 它在空中四处找寻着,终于看到了宫殿中渺小的我,好似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有好似一阵波涛迎面袭来,地板上传来鼓点般明朗清脆的马蹄声。 它就这样一瞬间来到了我的身边,轻轻用头上的绒毛蹭着我,以示友好,然后一个温润的女声在我耳畔响起。“上来吧。” 她竟然真的可以说话,我惊喜万分,连忙抓住它想要跳到它的背上,我从来没有骑过马,动作十分笨拙,加上天马要比普通的马大上很多也高出好大一截,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爬上去。天马有些不耐烦了,俯下身子一下把我拖到了背上,一眨眼就又飞回了天空。 “要去哪里?” “闹……闹市区。在北边。”我很紧张,话只能说个只言片语。 “你是第一次来天庭吗?”天马甩了甩脑袋对我说,她的声音充满了磁性,如果亲眼见到,你一定会以为她是一个端庄的女子。 我点了点头,连忙谎称自己是刚刚位列仙班。 “你不要骗我了,我已经带过太多位列仙班的大神,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凡人。”天马十分淡定。 被一语成谶,我自然是无话可说。 “你身上没有他们那么浮夸的味道。我很喜欢。”天马越飞越快,转眼间已经越过了数十座宫殿。“我以前也是来自人间,很怀念当时的生活,我曾经有一个十分爱护我的主人,只是那些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你喜欢天庭吗?”我抚摸着她的鬃毛,温和地问道。 “不喜欢。”天马回答的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犹豫。“你呢?” “我觉得这里好美,比凡间美的太多太多。” 天马抖了抖小巧的耳朵,苦笑了两声,没有再说什么。 天马飞得像风一样急速,不一会就来到了天庭的最北端—北天门,北天门远远没有南天门宏伟气势,它只有一个门洞,而且也没有守卫看管,门缝虚掩着,里面微微露出五颜六色的霓虹。 第十五章 繁华(下) “你进去吧,穿过北天门就是闹市区了,等你逛完了再吹响口哨我就会来接你。”天马把我放下,转身就飞走了,像一阵风而来,像一阵风而去。 我很喜欢这匹马,温和而不阿谀奉承,傲骨却又不目中无人,不卑不亢。 门缝中传出的光彩让我很不舒服,表面上看确实绚烂,可实在与天庭这清雅的气质完全不搭,仿佛迈进那扇门就不再是天庭了。 我轻轻推开门,顿时一股刺耳的噪声猛烈冲击着我的耳膜,那是一种无比混杂的声音,有音乐有叫喊声有尖叫声,无数种不同的声音被调和在一起,毫无任何乐感,粗暴地破坏着圣地的氛围。 我抬头望去,天上有无数张漂浮的玻璃片,这些玻璃片上不断重复播放着一些影像,有的是一杯五颜六色鸡尾酒的反复特写,有的是对一个大如西瓜的桃子的反复剖切,,还有是一些男男女女的爱情戏镜头,尤其是一个人与狐妖的接吻,他们热切地拥抱着,毫不顾忌。我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些玻璃片就相当于人间的大屏幕,这些上面播放的都是低劣的广告而已。可我旁边几个大腹便便的人却笑得合不拢嘴。 绚烂的霓虹灯,把我的眼睛闪得刺痛,不知为何我对这个闹市区没有丝毫好感,虽然也是和前朝区一样的建筑形式,一样的玻璃构造,可这品格明显差了不知一个档次。 “大神,买点麒麟肉吧?”突然身后一个老太太突然拽住了我,用力摇晃着我的胳膊,我回头一看,她穿着衣衫褴褛,脏乱不堪。“行行好吧,再卖不出去东西,我的居留证就要作废了。” 老太太很是可怜,我起了恻隐之心,可是身上实在是没钱,也不知道这天庭需要什么样的货币,只能狠心甩开了她。只听到老太太接着就对街上另一个行人说了同样的话。 “一边去,别打扰本大神。”只是那个行人似乎心情并不是很好。 前朝区鸦雀无声,可闹市区真的是人满为患,街上满满地全是醉意阑珊的行人,丑态百出。 “大神。” 一个妩媚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的一个灰暗的巷子中传来,源远流长。 “大神,我在这。” 我王巷子深处望去,那里似乎有一个消瘦的身影。 “大神,别傻站在那里啊。快过来。”那个身影冲我急促地招了招手。 我有些好奇,便径直走了过去, 只见她身穿一件丁香色的毛绒大衣,身下是件镶嵌着铆钉的皮裙,腰间还系着一根细细地粉红腰带,微风吹过,整个人散发着浓厚的香水味,年龄也就二十岁的样子,脸上画着烟熏妆,微卷的头发染成了粉红色。 “你好……” 我刚要给这女孩打招呼,她就突然拉起了我的手。“大神,天这么冷我来给你暖暖手把。”说着女孩就不停地揉着。 我有些不适应,急忙想把手缩回来,可她抓得非常紧,我竟半寸也抽不了。 “大神,怎么这么晚来这边。”小女孩说话间,缓缓把我的手拿进了她的大衣里,一股温暖像触电一般在从我指尖传来。 “姑娘,别这样,我不冷。”我再也忍不住了,虽然没有力气,但我还是拼命去挣脱她。她这次也不再用力,轻轻松开了我。 “呜呜呜。”小女孩突然哭了出来,刚刚还是妩媚动人,笑靥如花,一瞬间就泪水决堤。“大神你帮帮我吧,我很乖的。” 这小女孩实在太不寻常了,根本不像是一个神仙,我于是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女孩擦着泪水,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是个从凡间偷渡过来的小狐狸,我在这边没有身份,大神能不能帮帮我找找关系,给我在天庭找份工作,这样我就可以留在这里了。” 原来是个狐妖,还是凡间的,我准备好好教训教训她。“你年纪轻轻为什么不靠努力位列仙班?而是要做这种事情来走捷径?” “靠努力?大神你就别开玩笑了,我出身贫贱,就是一只普通的小狐狸,我要修炼几百年也没多大希望能位列仙班。而且我现在这样难道不是靠自己的努力吗?”小狐狸说着就擦干了泪水蹲下身来不知要做些什么。 我连忙转身跑出巷子,小狐狸就在后面紧追不舍。 “你别缠着我了,我帮不了你。”我无奈地对她说。 “我们可以先试试的,你不要着急下结论。”小狐狸在我身后喋喋不休。 突然间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我前方的一个红灯高挂的阁楼里走了出来,那人神态颓靡,步履迷醉,身边站着两个美艳的仙女搀扶着他,这人就是我和敖泷明天的敌人玄冥。 这老东西,果然色胆包天,竟然在大街之上就如此放纵。 “姑娘,你认不认识这个大神?”我连忙问身后紧紧抓着我的小狐狸。 “这不是司雨之神玄冥吗?”小狐狸轻蔑地说。“哼!色鬼一个。” “咱们做个交易,你帮我几个忙,我就答应帮你。”我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鬼点子。 “好啊,你说吧。”小狐狸见我终于松口了,手也从我身上拿了下来。 “你给我详细地讲一讲他为什么是老色鬼?” “这个老色鬼,平时不光喜欢调戏天庭里的仙女,还喜欢勾搭我们这些流窜到天庭的小妖怪,他总是会假意答应你会帮你留在天庭,可等到风流过后他就没良心的走人,真的是老混蛋一个。”小狐狸撅着嘴巴,气愤地说。“我还听说,他还在自己宫里偷情很多天帝的仙女。” “……” “不光本小姐是绝对不会答应他的,我再没有原则也不会答应这种老家伙,本小姐只找年轻的,就像大神你这样的。”说着,小狐狸又紧紧拉住了我的手臂,把我往回拉。 我没有空闲去搭理小狐狸,因为要死死地盯住这个玄冥,只见他神情惬意,在肆无忌惮地在一个仙女的脸上磨蹭着,这般丑态当真是看了折人阳寿。 “大神,你是不是取向有问题?怎么老是盯着这糟老头子看,我看着都觉得恶心。”小狐狸在一旁抱怨道。 “姑娘,我现在需要你帮我一个大忙,事成之后你要我做什么都行。”现在换成是我苦苦哀求道。“你能不能用相机拍出那种可以动有声音的照片,把这个玄冥的一言一行全都拍下来。” “好呀!好呀!想不到你也喜欢偷拍,不过我没有相机,那是凡间的东西吧。”说着小狐狸从衣服里取出一片薄薄的玻璃片,那玻璃片像纸一样柔软。“在天庭,就要用这种成像纸。” 小狐狸施展了一个法术,这张玻璃纸上有渐渐开始浮现玄冥的特写。 “翡翠啊!我给你说,天帝算什么啊?老顽固一个。你跟着我我保证让你步步高升,让你在天庭众花魁中独领风骚。”玄冥边说着,边隔着裙子肆意猥亵。 仙女一脸的不情愿,只是似乎心有忌惮不敢直言只是轻声说道。“玄冥大人,千万别这么说,让人听到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这天帝就是个庸才。当年凡间大水,这个混蛋愣是把我的……”玄冥说到最关键的位置,那仙女却突然捂住他的嘴,我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这叹息声突然惊到了还陷在温柔之乡的玄冥,他连忙朝我们的方向看来,吼了一声什么人。 小狐狸连忙拽着我向巷子深处跑去。 我们跑了好久,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才敢停下来。 “可惜啊,差点就把证据给录下来了。”我捶胸顿足,悔恨不已。 “什么证据?”小狐狸疑惑地看着我,并把那张照片递给了我。“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了吗?” “姑娘。”我尴尬地说道。“其实我只是个凡人。” 小狐狸一下子气的跳了起来。“哼!原来你也是个偷渡客,哪你耽误姑奶奶的时间干什么?没本事还想泡我?弱智!” 说完小狐狸转头就走了,一眨眼就消失在小巷中。 希望这张照片可以帮到敖泷,这样今晚也算得上是有所收获。 天已经蒙蒙亮了,黎明的曙光开始驱散这已经有些暗淡的星空,日光下,整个天庭又是另外一番风情,这些玻璃相互反射,整个天庭就像是一大颗自身在闪闪发光的钻石。 是时候去凌霄殿了,我又吹起了那干瘪的口哨。 第十六章 审判(上) 清晨下的天庭前朝区已经不像昨晚那样的冷请,各个宫殿之前开始陆续站满了很多人,他们在相互攀谈着,说着今天轰动天庭的大事。玻璃的光辉下,他们的身影即使是在清晨就已经被拉得很长。 “昨晚玩得好吗?”天马轻声问我,我没想到她会主动于我说话。 “昨晚我只是在街上闲逛了一番,感觉闹市区不是很有意思。”我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打着哈欠说。 “你来天庭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帮我一个朋友讨回公道。”我信誓旦旦地对天马说,虽然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我相信天庭是公平的。” 天马又是轻轻甩了甩头,苦笑了两声。 把我放到凌霄殿,天马就又一次干脆地飞上了天空,也许她一直都是这样,不管你是大神也好,凡人也罢,都只是她的乘客而已,没什么好抱怨的,这是她的生活,也没什么好留恋的,这也是她的生活。 敖泷早已在凌霄殿前的大广场等我了,虽然天庭内已经有络绎不绝的行人,可凌霄殿前却依旧是了无人烟,孤零零地只有敖泷一个人笔直地站在那儿。 “小兄弟,昨晚玩得可好?实在不好意思,把你带到这里却没办法陪你。”敖泷见到我就直接跟我道歉,显得很不好意思。 “没关系,这反而让我好好地审视了一下这至高无上的天庭。”我微笑着摇了摇头,“倒是大哥昨晚不知有什么收获吗?” 他脸上微微一愣,然后彷徨地说道。“前路迷茫不得而知啊,这玄冥在天庭已经呆了上千年了,根基十分稳固。”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怕是今天的审判会步履维艰啊,即使我们是证据确凿。” 敖泷竟然这么说,看来情况并不如我们先前想得那般理想,我轻轻耸了耸肩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他说。“大哥,我相信一切都会有个好结果的。” 即使是这样的情形下,敖泷依然礼貌地回复给我一个淡淡的微笑,然后豪迈地说。“是啊!我相信人定胜天!” 我们两个站在这世界的最顶端却感觉有种莫名的孤独,仿佛这世界的一切都与你格格不入,这满殿的精致又与我何干呢? 虽然此时此刻阳光已经占据了这里,可风中的清冷依旧不曾消减,我紧紧地捂紧雨落给我的那件绒袍,只盼望这一切早些结束。 时间如流沙,不知过了多久,我早已没了时间概念,敖泷带我慢慢走上了凌霄殿九十九层高耸如云的台基,然后伫立在我们面前的是对称分布的三十五扇大门,中间那扇门最大,然后向两边依次减小。这些门依旧都是精致的玻璃制品,每扇门内部都有一片淡淡地光芒,这些光芒不断变幻着形状,有的似牡丹,有的似蝴蝶。在我为这奇异的大门惊叹之时,敖泷已经敲响了大殿旁的一张金边大鼓。 咚咚咚!鼓声被无限放大,以至于整个天庭都被笼罩在这密集的鼓点里。 一个苍老的声音随即从大殿内传来。“是谁敲响了这天鼓?” “龙宫敖泷请求上访天帝。” “所为何事?” “请求进行最高天庭审判。被告人是天庭最原始的一名天神。” 屋内的那人显然是被吓到了,停滞了好长时间才回话。“天庭审判?天庭从建立之初到现在为止只进行过一次天庭审判。” “我作为龙王,天庭的高层之一有没有权利申请天庭审判?”敖泷双眼微合,镇定自若的反驳道。 “龙王有权力进行天庭审判,我这就去汇报天帝,并请最原始天神全部当场。”那人连忙回复道,声音颇为严肃。 然后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敖兄?这天庭审判到底是什么?”我胆战心惊地问道,手不停的互相揉搓着。“为何感觉如此肃穆?” 敖泷依旧是那样的淡定自若,不疾不徐地给我解释。“这天庭审判应该是这世界上最高级别的审判,上一次审判还是处决魔神蚩尤,这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情了,如果算到人间的话,就是五千年前的事了,太遥远了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天庭审判只有被告者是最原始天神,原告者是现今天庭最高层成员之一时才会被允许举行。” “最原始天神是什么?”我甚是疑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号。 “最原始天神就是最初创造这个天庭的那一批神,比如说伏羲、女娲。”说到此处敖泷也忍不住扶了扶鼻梁。“这些估计贤弟都只是听说过而已吧,就像神话一般虚无缥缈。” “我所听说的天庭神仙都是类似于玉皇大帝,元始天尊这样的名号。” “那是你们凡间的道教虚构出的名号,但我相信那些道士或许真的见过神仙,但可惜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而已,他们口中的天庭按我的理解应该就是类似于我们龙宫的一个天庭之下的辖区。” 我哑口无声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心里有如沸水一般忐忑不安,难道敖泷要让我一个凡人去面对这些传说中的创世神吗?还没有走进凌霄殿我的双腿已经有些发软了。 天庭没有给予任何时间可以让我犹豫不决,凌霄殿的大门已经被缓缓推开了,但是只是大门右边的那扇相对较小的门被打开了,其他三十四个门依旧纹丝不动。 “大哥?为什么不让我们走正门?”我看到最中间的那扇大门竟然没有被打开,不禁疑惑重重。 敖泷无奈地笑了笑。“兄弟,别傻了。正门是只有天帝才可以走的,不同级别的天神走不同的门,我们可以从这扇门通过已经是被天帝给足了面子。” 我站在门前踌躇不前,敖泷连忙抓住我的手把我拉进去。 这完全是另一个世界,迈入凌霄殿的那一刻我瞬间迷失了自我。 外面早已透亮,这里却依旧是一望无尽地星空。 这里没有墙壁,没有横梁,没有柱子,一切赘余的东西这里都没有。 抛去了所有繁饰,留下的只是一处纯粹的虚空。 有的只是一片如穹顶般笼罩着大地的星图,北斗七星和二十八星宿交相辉映。 流星在头顶时而滑过,弥留一道惊鸿。 置身此处,就仿佛坠了宇宙,而自己早已消解成星河尘埃。 玻璃地板上投射着一个巨大的幻影。正是人间的写照。 泰山、华山、昆仑山,只是不同颜色的土堆, 长江、湘江、钱塘江,宛如一跨而过的小溪。 芸芸众生就这样被居高临下的观望着。 如蝼蚁,如齑粉。如不存在的存在。 第十七章 审判(中) 我诚惶诚恐地环顾四周,二十八星宿星光闪烁,每一个星宿之下都漂浮着一个人,似乎也不尽是,他们有的根本不是人形,有的长着蟒蛇的尾巴,有的浑身燃烧着烈火,有的长着鱼鳍,有的没有四肢身下只是一股飓风、有的甚至就是一只巨型蝴蝶,头上的触角令人浑身发麻,这些看起来都是丑陋的妖魔鬼怪,与我想象实在是大相径庭,说是群魔盛宴恐怕要更恰当一些。 只有站在北斗七星下面的那个人看起来和我跟敖泷有几分相似。那人赤身裸体的站在凌霄殿的最中央,一丝不挂,只剩一头垂到地上的长发,身上画满了各式各样的图腾,肌肉线条如雕塑一般锐利,男性体征暴露无疑。 “两位,人的形状只是华夏族的造物,凌霄殿上不必因我而拘礼,现原形即可。”那裸男一动不动,犹如一块石头,声音却十分深邃。 “遵命。”敖泷深吸了一口气,摇身变成了一条龙,只留上半身还保持着人形,如雨落那日的样子一模一样。 所有人此时都把目光移向了我,可我还能变成什么呢? “天帝,这位是我的朋友,他只是一个凡人。” 此话一出,顿时凌霄殿一片哗然。 “凡人!凡人怎么上了天庭。” “凌霄殿怎么可以进凡人。” “是不是该把他轰出去。” 质疑之声此起彼伏,我手心此时冒满了冷汗。 这时在玄武七宿的危宿星处跳出来一只大蛤蟆,他张着血盆大口,身上满是红肿的浓疮,大叫道。“玄冥认为,凡人私犯天条闯入天庭,应当押送到冥府,做小鬼。” 原来这个丑陋不堪的癞蛤蟆就是玄冥的原形,果真是和他的品行十分相称,我与他无冤无仇,他却想要害我,这样的格调境界怎么看也不像个天神。 “且慢,我这位朋友是因为有助于接下来的审判,我才特意把他请上天庭的,还请天帝网开一面。”敖泷镇定自若地说,并用尾巴轻轻扶了扶我的后背,我知道哪是安慰我不要害怕。 还没有开始审判,敖泷就已经与玄冥展开了对峙,无法想象后面是多么惨烈的审判。我似乎现在想这个真是杞人忧天了,我自己只怕是自身难保要命丧天庭了。 天帝并没有任何反应,可他身后的那个人头蛇神的怪物却率先发话了。“既然是作为龙王审判的助手,伏羲觉得不必深究其责,况且没有什么法令规定凡人不可来到天庭,天庭北面的闹市区隐藏着一堆偷渡过来的妖魔鬼怪,难道也要把他们全抓起来送到冥府去吗?” 原来这蛇身的怪物就是传说中造人的伏羲,听得出他是在替我和敖泷搪塞,对自己的造物还是有所庇护的。 玄冥听了此话也有些不安起来,他嘴巴一张一合,伸吐着长长的舌头,反驳道。“天庭是位列仙班的神仙工作和生活的地方,一个毫无道行的凡人就能站在这凌霄殿,此事传到凡间,恐怕会引起骚乱。我们可以严厉地惩罚这个人来以儆效尤,正好给闹市区那些妖精一个警告,岂不是一举两得之举。倘若她们仍不思悔改,天庭可以出动兵力将她们一网打尽。” 玄冥此话一出,周围随即有天神附和道。“是啊。说的有道理啊。” 我心想这癞蛤蟆果真是内心比外表还有丑陋,杀我以儆效尤?就好像杀了我这样一个喽啰凡间真的会世人皆知一般,怕是即使我死了这人间也不会有一丝波澜吧。而且他平时自己勾搭那些妖精,结果现在心都不颤抖一下也想一块杀掉她们。 天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直到天帝开始说话。 “凡人是我们天庭的根基之一,这些年来他们的创造力也为我们天庭带来了巨大的革新,让他在凌霄殿短暂的停留也未尝不可。” 天帝话不多说,但句句见血。 下面的唏嘘声立即消失了,变得无比寂静。 玄冥急忙跳回自己的位置,佯装恭敬地应答道。“天帝果然宅心仁厚,不像某些天神一样锱铢必较,我玄冥佩服。” 好一副丑恶的嘴脸,见风使舵的本事果然炉火纯青。 “好了,就这样吧,敖泷你说说为什么要举行天庭审判?”天帝慢慢从星空中飘了下来,一步一步朝我们走来。“你可知道只有至高无上足以决定世界命运的事情才配得上天庭审判。” 凌霄殿内三十六个形态各异的天神也都死死地盯着我们,在这灼灼目光之下,我胸口充满了窒息感。 “敖泷认为这件事情足以决定天庭的未来。”敖泷倒是一点也不慌张。 “那开始吧。在做的每个天神都可以向你提出疑问。”天帝一挥手,浩瀚的星空之下突然多了一道白光,白光投射在我跟敖泷身上,夜空中的光格外耀眼。 “我要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承认一个我多年前犯下的错误。”敖泷咬了咬牙,我感觉得到他浑身的鳞片都在微微颤动。“关于几年前天河那场大水。” “敖泷,那件事早已过去。对于你父亲,整个天庭都很痛心。”天帝语气压低了很多。 这时同样是玄武七宿的位置,一个长着鱼的尾巴,人的上半身,后背上长满尖尖鱼鳍的天神忍不住站了出来。“共工有话要说,老龙王是我最得力的部下,他的死我也很惋惜,可擅自打开天河的闸门,这件事情确实无论如何都无法宽恕的。” 看来这位天神就是敖泷口中掌管天河的水神共工。 敖泷没有立即回答,他的尾巴在不安地甩动着,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当年那个打开水闸的是我。” 殿内陷入了沉默,但片刻之间又炸开了锅。 “原来是你!你一个龙宫太子怎么敢做这种事情!”“天啊,真是孽子,让父亲为其受死。” 连那玄冥也忍不住叫嚣道。“真为老龙王感到悲哀。” 天帝并没有像其他天神一般急躁,他依旧镇定自若。“为何现在又要承认这个错误呢?” “这件事困扰着我多年,当年就是因为我的懦弱才害的父亲为我而死,今天在天庭之上承认这个错误只是想还他一个清白。”敖泷勇敢地看着天帝,眼中再无半分犹豫。“今日来天庭我已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天帝长叹了一口气。“你父亲已死,即使他是神我们也无法将他直接复生,他已经为你而死,你有何必再如此。” “父亲被天庭斩首,至今魂无安所,他一生勤恳,不该有这般下场。”敖泷语气异常坚定。“今天想用我的死换回父亲的清誉。” 我想整个凌霄殿内都被敖泷这慷慨赴死的气势震慑到了,先前的嘘声再也听不到了。 “你想过吗?你父亲已经死了,你如果做出这样的决定,那龙宫怎么办?”天帝问道。 这话似乎问到了敖泷的症结,先前无所畏惧的气息瞬间就被冲散了,他变得踌躇,变得吞吞吐吐。“我相信......我相信我妹妹敖雨落可以处理好这一切。” 先前敖泷在龙阁三楼与我长谈时确实说过这件事情,并深深地自责,但我只以为这次来天庭进行审判的目的是揭发玄冥的丑恶罪行,即使是敖泷不承认当时私放天河水的错误,也根本不妨碍我们控告玄冥。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在天庭审判上会这般坦白,竟然是抱着赴死的决心而来。 大殿内叹息声不断,可再也没有其他天神为这件事发声了,也许这些天神都没有遇到过主动求死的事情。 第十八章 审判(下) 天帝摇了摇头,很是无奈。“敖泷即使你一心想用死为父亲洗脱冤情,这件事也无法轻易地做决定,还需要各位天神发表意见。” 玄冥慌张地又跳了出来,他没想到敖泷又把当年的天河之事搬了出来,我看得出他是有些心虚。“天帝,我玄冥认为既然小龙王想要用死来洗刷父亲冤屈,这未尝不是件好事。私放天河水本来就是死罪,即使没有不为老龙王正名,我们也应该处死小龙王。” 这玄冥的论调简直让人怒火攻心,天庭之上本来是没我的发言权的,可我实在忍不住了,脱口而出。“你这恶心的蛤蟆!我看你是心虚了吧,为什么不问一下敖泷兄当日为何会私放天河水。” 一个凡人能进入凌霄殿已经是史无前例,可我竟然还破口大骂了一位天神,整个凌霄殿都错愕了,无数个目光开始投向我。 “你!你这个凡人竟然辱骂天神!来人啊给我拉下去丢到凡间摔死他。”玄冥暴跳如雷,呱呱大叫。 “等一下!”玄冥身旁的共工突然发话了。“这凡人固然无礼,但他的话确有几分道理。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有些疑惑,本来龙王与玄冥各司其职,那日龙王为何要越权做事?他有什么动机呢?” “被凡人侮辱,我还这么做神?如若不杀他就把我杀了算了。”玄冥依旧不甘心。 天帝思量了片刻,说道。“既然这位凡人来到了凌霄殿,并且作为敖泷的助手,那他自然有说话的权力,只是凡人请你注意发言的分寸。” 刚刚还说着你死我亡的话,此刻玄冥却再无声响,看来他真是一个演技精湛的演员。 “刚刚共工说的事情我也一直有疑惑,敖泷你即使要请罪也请把当时的动机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们,这会直接影响我们对你的宣判。”天帝说道。 敖泷缓缓从衣服中取出那个文件袋。“这也是我来到天庭的真正的原因。”他眼神中有坚定也有悲愤,五味杂陈全都写在他的脸上。“今日的天庭审判就是为了控告一位身居高位的天神,司雨之神-玄冥!” “什么?你!”玄冥顿时傻了眼,大大的嘴巴半长着说不出话。 “当日我之所以会似放天河水。只因为掌管降雨的玄冥玩忽职守,让凡间几年无雨,民生凋敝。为了凡间的延续我不得不作出最坏的决定。”敖泷边说话边准备把文件夹递给天帝。 这时,玄冥一下子跳了起来,跳到敖泷面前准备用舌头攻击敖泷。“你胡言乱语,诬陷于我。” 天帝箭步一跃,挡在他们中间,接过文件夹。一阵气浪瞬间袭来,将玄冥弹了回去。“玄冥你不必如此,一切都以事实说话,我们不会错怪你的。” “天帝。”敖泷并没有被刚刚玄冥的举动打断思路。“你可以看一下这些文件,就会发现七年前左右,也就是凡间七十年前左右天河的水深出现过一断剧烈的上升。” 天帝接过文件慢慢地翻阅着,眼神多了几分凝重。“只是这个无法证明人间没有下雨。” “天帝,我玄冥用天神的地位保证绝无此事,我老头子几百年如一日的恪尽职守,凡间怎么会多年无雨,这都是诬陷!这都是因为我的职务与龙宫有交叉他为了争权才诬陷我。”玄冥气得两眼肿胀,在星宿下来回蹦跳。 “还有后面一张人间的降水量的记录。”敖泷似乎早就料到了天帝会有这样的疑问,胸有成竹地说,“还有我的这位朋友也可以证明人间那些年确实无雨。” 当开始翻阅第二张文件时,天帝的神情就有些不安了。他突然看着我,沉声说道。“凡人,你说说是不是确有此事。” 我清了清嗓子,用尽全力安定自己的情绪,刚刚敢在大殿上仗义直言只是因为一时激愤,现在却不免有些紧张了。“几十年前人间确实有几年没有雨,龙宫旁的钱塘江几乎干涸,这个事情很多村民都还记得,天帝到凡间一问便知。” “如果真有此事,那当真是严重失职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司雨之神在天庭每天都应该放些天河水来滋润人间,这是天庭建立之初就立下的规矩,没有雨水凡间如何耕种如何生存?玄冥你好好解释下这是为何?” “我不记得有此事。”玄冥定是没有料到敖泷会拿出这么充足的证据,已经有些站立不安了。“我老头子为天庭效力多年,年纪大了难免会有些疏忽,这也不是我的本意啊。”说着说着,这癞蛤蟆竟然哭了起来,泪如涌泉,哭号声席卷整个凌霄殿。 呱呱呱!蛤蟆凄惨的叫声不绝于耳,许多大神纷纷捂住了耳朵。 “玄冥大神,我想连续几日失职不只是因为你无意疏忽吧?”敖泷义正言辞地指责到。“恐怕是为了满足你的一己私欲吧。” “你!你什么意思?我一个天神还有什么私欲?” “天帝,你可记得你曾在凡间创立祭祀奉供的仪式?”敖泷根本没有搭理玄冥,而是直截了当地与天帝对话。 天帝有些不解,连忙说。“奉供是我在天庭创立早期创造的一种仪式,目的是加强天庭与凡间的联系,让天神们可以更好的知道凡人的诉求。这与玄冥的失职有何关系?” “天帝,奉供确实是件好事,凡人们也乐于跪拜天神求平安,只是这件原本的好事被玄冥大神当作敛财的手段了,用凡人的性命换财富,真可谓一本万利。”敖泷转向玄冥,言语中充满了斥责。“一日无雨,凡人便会多一日供奉,玄冥大神自然可以赚的盆满钵满。天帝你请看后面的文件。“ 天帝翻阅着后面的照片,神情由震惊转为了愤怒,急促地对我说。“凡人,可有此事?” “天帝,这是凡间自古以来的习性。总喜欢拜神祈福。多年无雨,很多人都饿死了,大家会认为是得罪了神仙,便会频繁地进贡来祈求免除灾难。”这话一句不假,我自然说的毫无顾及。 “玄冥!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天帝啊。”玄冥此时早已涕泪横流。“我那也是只是多听听凡人的心声才那么做的,凡人是我的衣食父母,那些供奉我也不好推辞啊,天帝明察啊,我要那些金银珠宝又有何用?” “玄冥,你可知道那些年凡间死了多少人?”敖泷努力克制着问道。 这时,天帝已经翻到了那些照片的最后一页,那张令人作呕的春宫图,他怒不可遏地反过来给玄冥看。“这你又如何辩解。” 玄冥吓得双腿发软,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这!这不是我,不,这是我的妻妾,对!这都是我合法的妻妾。”其实他已经慌乱了,说话也没有了逻辑,但还是在拼命解释。 “合法?那这又如何解释。”我从上衣中取出昨夜小狐狸帮我拍下的照片,上前把它递给了天帝。 敖泷只知道我昨夜在闹市区,却没想到我还有这样的成果,惊奇地对我说。“你?你什么时候弄了这个?” 如果刚刚那些证据都是配菜的话,这一张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主食了,玄冥昨夜酒醉后失态的言行被毫无纰漏的记录了下来。 “翡翠啊!我给你说,天帝算什么啊?老顽固一个。你跟着我我保证让你步步高升,让你在天庭众花魁中独领风骚。” “有什么不好的?这天帝就是个庸才。当年凡间大水,这个傻子愣是把我的……” 这些话如同利剑一般刺伤着天帝作为世界至尊的尊严,他脸气得发青,五官在不停地颤抖。刚刚的威严的架势不复存在了。 “来人啊!把玄冥这个罪神拉下去砍了。”天帝的话似乎用尽了他全部力气,每一字都如刀锋一般锋利。 “天帝!”玄冥一下子趴在了地上,圆圆的肚皮紧紧贴着地面,样子及其滑稽丑陋。“我那是酒后失言,您不要当真,我承认我是有罪,可是我罪不致死啊,难道天帝要因为几个凡人的死,或是因为几个普通的宫女就要降罪于我一个天神吗?” 玄冥的话一讲完,本来默不作声的众位天神竟突然有人站出来开始附和玄冥。“是啊!天帝,玄冥可是最老的天神之一啊,几个凡人的死不应该就降他死罪。”“天帝,神也有七情六欲啊!这不足以定罪啊。”“天帝不如就给玄冥降职算了。” 求情声骤然响起,是我和敖泷始料未及的。我们预料到玄冥会做最后抵抗,可这么多天神站出来为他求情却是不可思议。我这时候才恍然大悟,这刻意怠工以求凡间进贡,还有调戏天庭仙女之事,怕是在天庭不止玄冥一人在做,他们站出来维护玄冥,实际上是在维护他们自己,看来很多天神也是一丘之貉罢了。 “玄冥不死,不光我不答应,我相信龙宫所有人都不会答应,老龙王都因这件事而死,玄冥何以幸免?”天帝怒道。 敖泷被众神这般言行彻底激怒了,他毫无惧色,慷慨陈词,反驳所有求情的声音。“凡人的命就那么廉价?你们知道这天庭的一砖一瓦都是凡人的血汗吗?那些宫女就可以随意玩弄吗?你们知道她们为了位列仙班需要几世的耕耘?为了金钱而玩忽职守,将凡人的性命视为草芥,靠着自己天神的地位猥亵仙女,如果这些都不能被定罪,那我觉得天庭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们作为天神却这般心胸狭隘,我以与你们为伍为耻!” 凌霄殿内在顷刻间嘈杂不堪,叫骂声如决堤般泛滥开来。“这小龙王实在是太目中无人了!”“天帝,小龙王当众辱骂众神,罪当问斩。”“天帝今天若轻饶这小龙王,我们也不干了,罢工!” 本来是要审判玄冥,可这些天神刻意避开话题,偷换焦点,直接把矛头指向了妨碍到他们利益的敖泷,真是恼人。 我不知道那时候哪来的勇气,竟也咆哮起来·“不光小龙王要侮辱你们,就连我这世间最卑微的凡人也觉得你们肮脏丑陋,真如插标卖首一般。” 本来已经混乱不堪的局面此刻在我这几句辱骂之下终于炸裂了,凌霄殿瞬间化为了闹市。 “杀了这个凡人。”“让他生不如死。” 凭着一股子怒气把那不吐不快的话喊了出来,可是这话说出口之后,才发觉自己是多么莽撞。 天帝也被这混乱的场面吓到了,这已经不是一个审判了,更像是一场两军交战前的骂战,他连忙进行控制。”快来人,先把龙王和玄冥都押到天天牢去,审判中止!” 凌霄殿外瞬间冲起来四个士兵,把敖泷和那玄冥统统抓了起来。 “事已至此,你我都已经尽力,也是无怨无悔了。倘若我们都死了,以后便在冥府相见。”敖泷此刻竟还保持着那份淡然,他用力冲我笑了笑,但我看得出他眼中满是不平与悲愤。“替我照顾好妹妹,这也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不要让她再做什么傻事!记住!一定要告诉她。” 看到他远去的身影,我情绪崩溃了,这就是英雄的黄昏吗?不就是死亡吗?何惧之有! “快!你们这群丑陋的东西!”眼泪失去控制一般,在我眼眶涌出。 “来人啊,这个凡人已经疯了,杀了他有损天庭形象,他从哪来就把他送回哪去!”天帝竟然没有下令斩杀我。 我想这是他作为华夏族祖先对我的一丝怜悯吧,这份怜悯此刻听起来是那么的无情,那么的可笑,证据如此充分却因为其他天神的袒护就放弃了对犯人的定罪,这算什么天庭? 两个士兵从殿外急匆匆地冲了进来,正是昨夜那两个南天门的看守。 我就这样被他们抬出来凌霄殿。我大声嘶吼着,可是于事无补。 “放我下来!” 两个士兵都用震惊的眼神看着我。“天啊!你竟然只是一个凡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凌霄殿骂天神。” “放我下来!” “你快回去吧,我们不难为你。” 我被轻轻地丢进一扇门里,头撞在台阶上,连滚带爬摔了下去。 第十九章 反叛(上) 我顺着楼梯滚到了龙阁三层的小花园,索性落在草地上没有受伤,但还是发出了巨大的响声,紧接着就听到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 一双纤细的手搭在我的腰间轻轻把我扶了起来。 “你去天庭了?”我侧过头一看,原来真的是雨落,此刻她神情颇为焦急。“你和哥哥怎么也不告诉我就去天庭了?” 我有些犹豫,敖泷正是因为怕妹妹担心才一直没有告诉她这一切的计划,只能支支吾吾地说。”也没什么,就是你哥哥带我去天庭采了采风。” “采风?你少唬我了。哥哥带你去天庭怎么可能只是去采风。”雨落轻轻摇晃着我,说话也越来越急促。“哥哥呢?哥哥怎么没跟你回来。” “他还有别的事情。”我本想编织一个谎言来搪塞过去,可是想起我们在天庭的遭遇顿时血气上涌,忍不住捶了两下地面。“真是可恶!可恶!” 雨落连忙拦住略微有些情绪失控的我。“你别这样,你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也好想一些对策。” 我还是有些犹豫,一个人独自懊恼着,可是我一个力量微弱凡人能有什么办法改变这一切呢? “快告诉我。”雨落这下是真的生气了,愁眉紧皱,薄薄的嘴唇无助地抿在一起。“夫君!快告诉我。” 在雨落一波又一波猛烈的攻势之下,我再也没办法隐瞒这一切,只能将这其中的是非曲折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我想象过雨落听了我这番话之后会有的反应,她也许会绝望地哭泣,就像先前她同我诉说往事一般,她或许会恨得咬牙切齿咒骂天庭的不公。可是我的猜测都没有应验,雨落的表情非比寻常的冷静,只是眼神中却遮掩不了那浓如烈酒的恨意。 “哥哥,从未告诉过我这些……”雨落空空地看着我,那深不见底的目光中是无比复杂的情绪,“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他是不想让你承担这些。” “可是谁赦免我可以不承担这些?”雨落抬起头,冷冰冰地看着我。“夫君,你说作为龙宫的人我有可能能逃避这些吗?” 她确实无法逃避,她是龙宫的公主,这是她的命运,龙宫的风吹草动都直接和她系在一起。 “哥哥总想着保护我,总想着自作主张。可他恰恰是错的。”话说道此时,雨落那股强忍住的冷静终于崩塌了,她眼眶中的阴雨再也没有了遮挡,泪水顺着长长的睫毛滴滴而下。可片刻间她就用力擦去了泪水,生怕我看到这伤心的一幕。“我一定会想办法把哥哥救回来,我还会给他证明,他隐瞒着我是最错误的选择。” 我轻轻帮她擦去眼角的泪痕,不想看她霞姿月韵的容颜再有泥泞。 “雨落,我也许不该这么说,但这确实是敖泷他自己的选择。我想他本可以隐瞒这一切的。” 雨落微微地颤抖着,努力让自己保持先前的冷静。“这就是他。他一直是这样,做什么都是死脑筋。”说着雨落自然地把脸停靠在我的胸口,喃喃道。“放心吧,我已经有了决定。” 她这话也许只是自我安慰而已,但我还是心情稍稍舒缓了一些,但愿蕙质兰心的她可以想出好的良方。 这一整天我都在龙阁内沉思,沉思到心力交瘁。 我想了几个可以实施的对策,首先,可以让雨落去天庭哭诉,就说自己没有办法管理龙宫,如果敖泷死了,龙宫也将消失,这样的话天帝为了顾全大局,或许会网开一面;第二个策略就是再去一次天庭,将本来混乱的天庭再搅乱几分,控告所有替玄冥说话的人,明说他们这是心里有鬼,这样他们也许会有所忌惮;最后的方法,也是下下策,就是我和雨落潜入天庭把敖泷给救出来,他情不情愿不要急,想尽一切方法把他给拽回来。 这三个对策其实也都是无计可施时的自我麻痹罢了,实际上都很幼稚。想再去天庭一趟,谈何容易? 龙宫的冬天充满了悲情,狂风中的雪花仿佛友人碎掉的魂魄。 雨落一整天都没有在龙阁内,我好想找她商量,找她倾诉,可连人影都不曾见到。整个龙宫静地出奇,仿佛只剩风声和雪落声。直到黄昏时分,一声沉闷的号角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这号角声在我耳畔久久回荡,我发誓我是听过的,一年前在鸟岛旁的海上,这种号角声是鱼妖大军组织大军进攻的集结号!时至今日,听到这折魂催魄的声音,那日的惨烈依旧历历在目,鲜血,死亡,哭号,以至于听到这声音我的心就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我害怕雨落在做一件最傻的事情。 仓促之间,我踉踉跄跄地跑下去,还没到一层,就听到外面叫喊声骤然而起。 龙阁外的台基之下此刻已经积聚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密不透风地将龙阁围得水泄不通。 “雨落!你这是在做什么。”我朝着正站在台基上吹响号角的雨落怒喊。 “公子,你在龙阁静养就好,我会将这一切都解决的。”雨落转过头来,乌黑的秀发此刻沾满了冰雪,她给了我一个淡淡的微笑,但那也是最复杂,最冰冷的微笑,这轻盈一笑之间,仿佛又是最后的诀别。 她那副冷峻的表情与我在杭州的家具店以及在苏堤河旁见到的她已经判若两人了,那种江南女子的婉约与唯美早已不见了,孤傲,冷艳,决绝,我不知该把哪个形容词用在她的身上。 她此刻就是一个令人恐惧的复仇者。 我观察着台基下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准确是应该都是妖怪,有的披散着头发,肌肉强健,浑身纯白,这些我再熟悉不过了,就是与我有不小纠葛的鱼妖,还有的肤色枣红,体型肥硕,背后有一个巨大的螃蟹壳,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斧子,这样子我猜测应该就是‘蟹妖’;还有的骨瘦如柴,但身材高挑,腿的长度几乎占到整个身体的四分之三,脸色发灰,留着长长的胡须,手里各拿着一根长矛,这瘦骨嶙峋的样子,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虾妖’;站在后面的是一些样子看起来稍微正常的盾牌兵,他们的盾牌就是一个巨大的龟壳,这些士兵都统一穿着绿色风衣,带着绿色的安全帽,我想这应该就是‘龟兵’吧;剩下的还有几个漂亮的女兵,她们手里都提着狙击枪,对,我没有看错,我虽然没碰过但也知道那就是日常生活我们经常见到的狙击枪,这些女兵熟练地进行拆装,灵活地把玩着零件,女人用狙击枪已经很奇怪的,但更让人惊叹的是,这些女兵都坐在一个大大的贝壳里,这些贝壳神奇地悬浮在空中,每当上壳与下壳相碰。她们救回将全部身体缩在里面,只留一个能让枪管露出的孔隙,我不知道这些到底属于什么妖怪,就先按我的理解勉强叫她们‘蚌精’吧。 这些形形色色的妖怪看得我眼花缭乱,昨日在天庭凌霄殿,那些形态各异的天神已经让我目瞪口呆,今日见到这马蜂窝一般的妖怪,更是无话可说,这大千世界真的是无奇不有,若不是亲眼见到,我怎么会想到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妖怪。他们真的与凡人无异,就拿那白皙的鱼妖来说,如果走在我们身边,你只会把他当作一个个性张扬的男子。可是现在,在雨落的号角声之下,这些妖精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开始肩负起他们的使命。 第二十章 反叛(中) “雨落,你这样做绝不是你哥哥想看到的。”我声嘶力竭地喊着,希望能换取雨落一丝的冷静。 只是她已经再也听不进我的话了,此刻她站在那高高的台基上已经开始了他的誓词。 “各位,你们知道你们的龙王现在在哪里吗?”她粗暴地喊道。“他现在被关在天庭的天牢中!” 下面的士兵一片茫然,齐声呼喊。“怎么会这样?敖泷老板一向正直仗义,他会犯什么罪?” “还是因为当年天河之事。” 此话一出,下面直接炸开了锅,人声鼎沸,叫骂声不绝于耳。 这也不难想象,当年断雨之事,龙宫的每个人都是知道的,他们也都知道当年似放天河水只是为了挽救民间,所以老龙王被处死,已经是让龙宫众人怀恨在心的事情,这就像一个烙印,在他们身上久久挥之不去。此刻雨落又告诉他们小龙王又因为此事被天庭抓了起来,这些将士压抑在心中几十年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而且星星之火霎那间便成了烈火燎原。 “凭什么!我们本来也只是无心之过,杀了老龙王还不够吗?”那几个躲在贝壳里的蚌精甚至已经哭了起来。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你们可知道那时为何多年无雨?”雨落将她蛮横跋扈的一面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她的每一句呼喊都能激起这些士兵心中的波浪。“那是因为天庭司雨之神玄冥为了求的凡间的供奉而故意耍的诡计!” “只是为了索取凡间的供奉?凡间的人当时都快饿死了!这是拿人命换珠宝啊。”一个蟹妖站了出来,情绪激动不已。 雨落点了点了头。”这就是天神的作为!也正是因为玄冥的做法才让天河水位上涨,才会造成之后天河的决堤。”她每一句话都说得咬牙切齿,我站在她身旁都能感受到那憎恨到极致的气场。 “把当年天河之事根本罪魁祸首就是那玄冥。”下面的人思维很敏捷,直接就捕捉到了雨落想要说的话,并替她说了出来。 “说的没错,而且哥哥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搜集证据,昨日他将所有证据呈递给天帝,可天帝却因为众神的袒护没有治玄冥的罪。” 雨落说完便看了我一眼。“昨日我们龙宫的驸马也曾一同前往,他可以作证我的话句句属实。” 这些士兵纷纷把目光锁定在我身上,他们打量着我,有些突然眼睛一亮,就像多日不见的故人突然认出来一般。 “真的是驸马!舅爷你已经很多年没来过龙宫了。” “驸马?公主说的都是真的吗?” “难道真有这样不公平的事情。” 雨落说的虽然都是实情,但她明显在去重就轻,她没有把敖泷是主动求死的情节给大家讲出来,目的就是为了煽动大家的怒火。 我缓缓点了点头。“雨落说的没错。只是……”我想把自己看到都完整地解释给众人听,让他们不要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但他们已经没有兴趣再去听下面的话,洪水般的叫骂声掩盖住了我那微弱的声音。 “他妈的!相互袒护,狼狈为奸。天庭那帮混蛋果然是一群肮脏龌龊的败类。” “我们每年供奉着他们,他们在上面逍遥快活,连凡人的死活都不管,这样的天庭还有什么意义,他们的作为我早就看不惯了。” “老子才不管他们是什么神仙,抓我龙宫的龙王,我就要去砍他。” “我要拿天帝的脑袋磨我的斧子。” “天要亡我,我必先亡天!” 叫骂声络绎不绝,脏话漫天而飞,听得我心惊胆战。 我没想到雨落简短的几句话就能把这些妖怪心中的怒火刺激到这种程度,看来这龙宫的人跟天庭的积怨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虽然龙宫是归天庭管辖,但这些人心中其实只有龙宫没有天庭,现在天庭和龙宫形成了对立面,他们真是求之不得。 “你们愿不愿意同我攻上天庭,把那里的屋顶都掀开!”雨落举起右手,紧握拳头,先前还是委婉动人的她此刻已经完全蜕变为一个狠辣的女将领,举手投足之间满满的野性。 “杀啊!”这些妖怪别看长相不同,但口号却喊得十分整齐。 “去往天庭的门就在龙阁顶层,大家随我来!”雨落摆出一个指引的手势,这些龙宫的妖怪就像找了魔一般冲进龙阁,头也不回。 此刻天早已黑透了,天庭的朝政肯定已经结束,前朝区现在肯定了无人烟,天神们应该都聚集在后寝区休息或者在闹市区休闲。这浩浩荡荡的龙宫军队一旦攻上天庭,天庭是毫无抵抗力的,当天庭遭受重创之后,那些天神一定会拼死反抗,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作为造反者的雨落肯定也会被严厉惩罚,甚至被处死。 我再也没有勇气继续想下去,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结果,肯定也是敖泷最不希望的结局。 我用早已湿透的手掌紧紧抓住雨落的胳膊,不让她走进龙阁。“雨落,你不要这样做好吗?我们肯定有更好的办法。” 雨落停住了,但她并没有回过头来看我,长发遮住了她的眼睛,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前世是你的夫君啊,我现在以你夫君的身份恳求你,收回刚刚的命令好吗?”我双手把她拽到身前,带着渴求的眼神盯着她。“我们一定会有更好的方法的。” 我们就这么四目相对,在这一刻我才看到雨落的眼睛早已经肿胀了,原来刚刚的刚强都是她强撑出来的。 “我没有选择的,你不了解天庭,这是唯一可能解救出哥哥的办法。”雨落从我的手中把手臂抽出来,双手轻轻放在我脸颊两侧,就像那日她带我来龙宫时一样。“一味的妥协只会让对方更加无视我们。” “龙宫以后怎么办?如果连你都被抓走了?”我急忙问。 这话是雨落的死结,我相信她都明白只是在刻意逃避这个问题,她低头不语了。 我感觉到雨落放在我脸颊的手变得冰冷,比这漫天飞舞的冰雪还要冷。 她终于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没想到这世咱们第一次相见就是永别了,你回去吧,和你现在的妻子好好地生活下去,然后忘记我。” 雨落缓缓松开了手,转身走进了龙阁,她回头的一瞬间几滴眼泪滑过冰冷的空气甩在了我的脸上。 寒得凄切,冷得彻骨。 仿佛她的生命已经是完结篇。 第二十一章 反叛(下) 我相信雨落刚刚的话是真的为我好,可是却在无意间重伤了我,虽然我才来到龙宫不过一日,但早已把这些事情当成了自己的事情,敖泷是相信我才会让我随他去天庭,我怎么可能现在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怎么可能安心回家? “你要我忘记你,就不该带我来龙宫。”我愤怒地对雨落喊着,但她没有回头,而是一直顺着楼梯往上走。 我也顾不得许多了,现在踌躇不前,自怨自艾不如尽力去挽救这危局。 我也跟着冲上了龙阁,此刻龙阁的每一层都挤满了人,这些人呲牙咧嘴的样子好生恐怖。我用力在人群中往上挤,也许这些人都顾及我前世龙宫驸马的身份,都纷纷给我让出一个位置,我并不费力就来到了楼梯口。 我听到雨落正在跟那木门外的天庭官兵对话。 “你是谁?” “我是龙宫公主敖雨落,天帝通知我来参加明天的二次天庭审判。”雨落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她已经将所有的怒火都掩饰了起来。竟然想出了这么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又是龙宫的人?龙王大人今天刚被抓进天牢,你怎么还来送死。”天兵的口气竟有几分同情。 “天帝之命不敢违抗。” “哎,要是我遇到这种事情,我就绝对不会过来了。”天兵有几分无奈,但还是把门轻轻地拉开。 门刚被拉开一条缝,雨落就用力对着那木门打了一掌,两扇门瞬间就被弹开了,那些等候以久的龙宫士兵如狼似虎的冲杀进去。那两个士兵直接楞在原地,紧接着就被雨落两下给打晕了。 我认出了他们,就是昨晚敖泷带我来时,对我们百般恭维的那两个守卫,也是今早把我丢回龙阁的那两个人。 现在也顾不得他们了,我跟在后面冲进了那扇门,再一次在深夜来到这精致的天庭,可是这一份美丽也许今天就要香消玉陨了。 南天门此刻还剩几个巡逻的天兵,牵着两只瘦弱的天狗,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龙宫军队吓傻了,连忙哭号起来。“快去!快去向天神汇报。”然后他们都四散而逃。 雨落看着他们可怜巴巴的样子,就对身后的士兵说。“这些天兵也都是天庭的苦力,并没有什么实权,他们和我们一样是天庭的受难者,他们若不抵抗我们也不必伤害他们。” 身后那浩浩荡荡的龙宫军队整齐的喊着口号。“是!一切听公主决断。” “将士们,我们先把这天庭的门户-南天门拆了可好?”雨落咆哮着,此刻她真的有些丧心病狂了。 “拆了南天门!”叫喊声如怒涛般拍岸而来。 这些士兵早就失去了理智,恐怕现在雨落不管发出什么样的号令,他们都会不加思考的照做,话音刚落,几架巨大的炮台就应声被架了起来,我见过这种武器,在鸟岛之上这些炮台几乎把鸟人打得全军覆没,只是没想到之前是遭受他们的洗礼,现在却又站在进攻者的一方,真是因缘造化。 几声震耳欲聋的炮响,随后几颗巨大的水弹轰然上天,像蓝色的流星一般以一道标准的弧线冲向南天门的牌楼。天庭的建筑都是用玻璃制成,极度精美极度神秘也极度脆弱,就像娇柔的女子你可以去观赏却无法去触碰,几颗水弹之后,南天门发出了剧烈的声响,一道黑色的裂缝从牌匾处一直延伸到下方的台基,那倒映这漫天繁星的璀璨牌楼此刻竟已经残缺。 透过那断壁残垣,浩瀚的星空此刻也像断裂一般,星宿被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 这些愤怒的士兵见南天门这般脆弱,停止了开炮,蜂拥而上纷纷用刀斧敲击南天门,一时间玻璃碎屑漫天飞溅,南天门中门的悬山顶如冰山融化般倾泻而下,支撑屋顶的柱子断成几截,两旁的雀替纷纷坠落,额枋上南天门三个大字瞬间失去了颜色。天庭的门户,传说中最难攻破的地方此刻已经支离破碎了。 眼前的景象崩塌,我的心也跟着碎裂,如此绝美之地就这样给雨落毁掉了,她肯定想不到这代表着什么,她虽然还没有下令进攻,但毁掉南天门就等同于告诉天庭,我早已经无视你的权威,今天就是要跟你鱼死网破了。 不光是这样,毁掉南天门还引发了一系列的灾难.这些玻璃制品都是一气呵成、同时融造的。虽然巧夺天工,可却有个致命的缺陷,这个整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南天门的碎裂产生巨大的力量,它周围的玻璃地板也跟着一同破裂开了,虽然只是一道浅浅缝隙。 这些落下的玻璃碎块狠狠地砸在地面上,整个地面发出了剧烈的震动,我在远处的位置都站立不稳,被晃倒在地上,这天崩地裂的感觉就像末日浩劫一般。那道裂痕此刻就成了那纷纷坠落残骸的落点,随着一块一块地碰撞,那裂缝如杂草般滋生蔓延,终于在巨大的匾额落下之时,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也消耗殆尽,南天门的地板直接被砸了个粉碎,无数的残片连同上面站着的几个蟹妖一齐坠入无尽的宇宙中。 他们发出刺耳的惨叫声,随即便消失在浩瀚的星海里,漫无边际的星海不需要什么气力就吞噬掉他们最后的身影。 虽然都是玻璃材质,但这陡然地分崩离析还是产生了浓厚的粉尘,天庭一时间烟雾弥漫,再也看不到前方的战况。 突然感觉身旁有呼吸声,我转过头一看,是那两个刚刚被打晕的南天门守卫,他们正舔着干裂的嘴唇,正试图立起身来。我连忙捂住他们的嘴巴,压低声音在他们耳边说。“想活命吗?想的话千万别发出声音。” 他们两个一副被吓破了胆的样子,连忙点了点头。 烟尘慢慢的散去了,当我再看清前方的状况,自己却忍不住叫出声来,南天门下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整个南天门都坠落到黑夜中消失不见了,更可怕地是,地上这个巨洞还在不停地往外延伸,裂缝无休止地往外扩散,几个鱼妖险些坠落下去,他们死死抓住裂口的边缘,双脚之下就是星空,一旦掉下去,恐怕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坠亡,或许会一直漂浮在宇宙中。 这一切似乎已经超越了雨落的预料,她想不到会是这样一番惨状,刚刚愤怒的火焰现在已经差不多熄灭了,是时候尝试冷静下来。她又做了一个手势,对龙宫的士兵们喊道。“不要再破坏任何一栋建筑了,这里太脆弱了。我们直接去天帝的寝宫把他抓起来。” 她的属下刚要动身,天上就出现一颗巨大的陨石,朝士兵最密集的位置冲来。这颗陨石燃烧着剧烈的火焰,整个夜空一瞬间被照亮了。 “防御!”雨落急忙指挥。 那些手拿着乌龟壳的盾牌兵迅速冲到前方,将乌龟壳纷纷架起,上千个乌龟壳迅速汇集成一面坚不可催的墙壁。 “御水!”雨落又喊了一句。 几个蚌精飘到了乌龟壳的上空,从缝隙之中开始有剧烈的水流急速的流淌下来,盾牌壁变为一张巨大的水幕。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陨石与这盾牌墙壁猛烈地撞在在一起,南天门刹那间一片火红的炫光,火星四处飞溅。烈火与盾牌上的水流相碰产生了巨大的水汽。那些龟妖盾牌兵拼尽全力支撑着,脸都涨红了,整个军队都被硬生生往后推动了数米。 那陨石摇身一变,竟化为一个人形。浑身燃烧着剧烈火焰的一位天神,我昨日在凌霄殿见过他,他令我我印象深刻,因为这人全程没有说一句话,没有给我与敖泷求情,也没有替玄冥开脱。 “祝融将军!”我身旁那两个守卫忍不住惊声道。“火神祝融掌管着天庭所有的军队。” 只见那火神祝融恶狠狠地盯着雨落,两眼喷吐着火焰。“龙宫为何要造反?” 那声音夹杂着霹雳啪拉得噪声,仿佛是一团烈火在炙烤着干柴。 “因为天庭不公,天神祸害凡间。”雨落义正言辞的反驳道,并无半分惧色。“龙宫就算全军覆没也要跟天庭同归于尽。” “天庭是众神的居所,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说毁就毁的。”说完祝融回身向后方飞去,落在了南天门后接引殿的屋檐之上,在空中留下一道火痕。 “天兵何在?” 祝融话音刚落,成百上千的士兵就从宫殿后方冲了出来。 这些天兵与刚刚那些守卫简直天壤之别,他们都穿着黄金铸造的盔甲,在黑夜中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手里有的拿着流光溢彩的长枪,有的拿着烈焰灼灼的火器,这等架势真可谓无可匹敌。 “放箭!”雨落连忙发出号令。 手拿弓箭的鱼妖冲到了最前面,呈五排分布,轮次向那浩浩荡荡的天兵射出密集的水箭。 一场大战看来是再所难免了。 此刻我并没有这惨烈的场面而失去思考能力,在鸟岛的经验已经能让我在两军交战之际保持镇静,我清楚地认识到,此刻唯一能解决这一危局的莫过于敖泷,眼下只有他才能平息这些龙宫士兵的复仇之火。当务之急就是在天牢中找到他。 “你们都是从哪里来的?”我问我身边那两个守卫,此刻他们正呆若木鸡地看着前方惨烈的交锋。 “我是长白山的白狐。”“我是冥府的司寇,就是鬼差。” “你们愿意相信我一个凡人吗?”我试探性的问道。 两个守卫对视而望,然后异口同声地说。“我相信,昨天整个天庭都在谈论你和龙王大人。你说出了我们所有人不敢说的话。” “你们愿意同我一起去拯救天庭?还是在这里无能为力地看着?”我煽动着他们两个的情绪。 这两人早就诟病于自己南天门守卫的苦差事,听到要去拯救天庭,一下子就兴奋起来。“我们愿意跟随你。” “好,那现在你们就带我去天牢。我们要悄无声息地绕过去。” “凡人,你这次真的找对人了,天牢是天庭一个十分隐秘的地方,我们也是今早晨看龙王被押送才有幸知晓。” “快把手伸过来。我们都修行了很多年,可以用法力快速跑过去,”两个守卫站起身来已经跃跃欲试。 第二十二章 天牢 两个守卫紧紧抓我的手臂,奋不顾身的一般往前奔跑,俨然一道疾风。 我确实不曾设想这两个守卫还是有些本领的,刚刚被雨落一下击倒,我还以为这两人弱不禁风。 祝融的天兵正与雨落率领的龙宫大军激烈的交锋,自然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几个渺小的个体,在一片硝烟烈火中,我们竟神不知鬼不觉的饶过战场,溜进了前朝区。随着叫喊声越来越模糊,我才缓缓舒了口气了。 到这一刻,我才知道为什么龙宫大军都已经把南天门摧毁了,才有天兵姗姗来迟前来守护,因为天庭实在太大了,我们只是穿过了四五个宫殿,就已经完全听不到交战的声响了,估计远在天庭北面的那些天神,现在还在花天酒地,完全不知道南天门已经战火纷飞。琴瑟声中哪知枪林弹雨。 那两个守卫看来真的都是修炼多年的妖魔,脚速惊人,真可谓一日千里,此时的天庭冷风骤起,吹来几分寒意,可我浑身还是像刚出浴一般汗流不止,这股燥热更多是来自内心,我很害怕雨落还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情。 就这样飞了不算长的时间,穿过了几十座宫殿,两个守卫突然停住了脚步。我环视四周,夜色清妍,雾霭深重。 天庭虽然我之前从未来过,但这个地方我却十分熟悉,即使是隔着雾气我也能窥探个大概,因为今天清晨刚刚在这里九死一生,正是天庭的中心—凌霄殿。我不禁有些纳闷。“守卫大哥,我要去天牢,你们怎么把我带到凌霄殿来了。” 司寇护卫摆了摆手,一副无奈的样子。“这里就是天牢的入口,天牢这么重要的地方,自然会设置在最难想象的地方。” 我仔细观察一圈,这里除了凌霄殿和周围几个辅殿,剩下的就是一个宽阔的大广场,哪里有什么天牢? 两个护卫指了指大广场最中心一个圆形的玻璃花纹铺装,我顺着那个位置往下看,由于天庭都是玻璃的材质,地下的构造自然也是一览无余的,我只看到一根巨大的管道以圆形花纹铺装为起点,一直往下延伸,根本看不到尽头,像是一个无底洞。 “快过来站在上面。”那两个护卫招呼着我。 站在那铺装之上,才发现脚下是一个和天庭地板分离的圆盘,只不过是因为玻璃的相互映射才有些以假乱真的效果,真是巧妙的设计。白狐守卫用脚在圆盘的四周顺次踩了八下,圆盘周边发出一道微微的白光,如同日食的光晕,紧接着它竟开始缓缓地转动起来。 “凡人,快闭上你的眼睛。”守卫提醒着我,他们自己也闭上了双眼。 我自觉把眼睛闭上,为了保险起见还用手死死地捂住,不留一丝缝隙。 只听到到脚下传来一声巨响,身体瞬间就失重了,感觉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还是说它跳动的太慢以至于赶不上圆盘下降的速度。身上每一根毛发都直立起来,每一块肌肉都承载着巨大的负荷,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流正从上往下挤压着我,如果不是两个守卫突然扶住了我,我甚至连站立都是奢望了。 “千万不要睁开眼睛,不然你会吓晕过去。”白狐守卫的话很有嘲讽的意味,可我却无能为力,只能老老实实地一直闭着眼睛,身体也是不负众望,一直在瑟瑟发抖的状态。 司寇守卫突然笑出声来。“凡人,你在人间没有做过过山车吗?” 我诚实地摇了摇头,确实没有尝试过,主要是一直没有这种勇气。 “我跟你讲,你做过了天庭的天梯,那过山车就如同小孩子的玩具车一般无聊。” “这天梯是连接天庭与天牢的枢纽,天牢其实就在天庭的最深处,如同万丈深渊。我知道你们凡间的皇帝也喜欢把等级最高的牢房叫做天牢,但那真的只是东施效颦而已,天牢关押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天神,像我们这样的普通护卫即使犯了过错也没资格关在这里,所以大多数时候天牢是没有几个人的。” 我根本没任何兴趣听他们的解释,我现在只想赶快救出敖泷,不然雨落真的会和天庭决战到至死方休,现在能力挽狂澜的只有他了。 “好了,我们到了。”护卫拍了拍我。我感受到一股潮湿的气息,和一阵阵渺远的哀嚎,这些声音仿佛来自周围的墙壁中。 我深吸了一口气,拿开仍旧在微微颤抖的手,鼓起勇气才敢把眼睛睁开。 天牢整体是一个半球形的构造物,内部的装饰就像是一个“玻璃万花筒”,四面八方全都是被分割成无数块碎片的的镜面,镜面上变幻着各种各样的幻象。透过这些镜面我看到了这两个守卫的原形,一个是一只狡黠的白狐,另一个是面目狰狞的厉鬼,而我自然还是我本来的样子。看来一切族类在这里都会暴露原形。天牢真的很大,但大多数位置都是空旷的,看起来只是为了营造出一个压抑的氛围。我们顺着天牢的边缘慢慢往圆心的方向移动,它的最中央是几个圆形的囚笼,囚笼看起来都是冰雪凝结而成,栏杆上包裹着厚厚的冰晶。 我远远地看到敖泷正在最中心的囚笼里焦急地呼喊。 “兄弟,你来的太好了。”敖泷看到我,便拼命的呼喊。“快把我救出去!” 我这才注意到在敖泷旁边不远处一个看守已经倒在了地上。还有一个翻倒的牢笼,上面的栏杆都弯曲了,看起来是被用蛮力撞翻的。 “你找找那个人的身上,看有没有一串水晶钥匙。” 我连忙翻找着那个人的衣物,果真在腰间找到了一串钥匙,钥匙不多不到十把。 “对,就是那些,你找到一把梅花状的,千万别弄错了,这是天庭特有的钥匙,一旦插错了,就会瞬间融化。”敖泷提醒到。 我小心翼翼的摆弄着,很快就找到了对应的那一把,轻轻一转,咔!牢笼被打开了。 “敖兄,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看起来有打斗的痕迹。”我环顾着四周,发现镜面般的地板上有很多刮痕。 敖泷长长了叹了口气。“我竟没有料到玄冥会用诡计逃走。” “他逃走了?” “他贿赂了看守,然后求看守让他出来活动下筋骨,这看守财迷心窍结果就被打晕了。”敖泷根本没时间站住脚,走出牢笼他快步往天梯的方向走去。“这玄冥告诉我他要去天河放水把天庭再一次变成汪洋大海了。” “这是疯了吗?他把天庭毁了他自己岂不是也在劫难逃。”玄冥有这般打算,真的有些令人费解,明明天庭审判上很多人都替他求情,以至于本来已经下了斩首命令的天帝都收回了成命,他现在却要私放天河同归于尽,这样岂不是把自己最后的希望都亲手打碎了。 “我想他应该没有机会活下去了,你最后拿出的那个证据直接让天帝在凌霄殿颜面尽失,更是对天帝统治天庭的威严产生了动摇,而玄冥自知天帝绝不会放过他,才会有了玉石俱焚的念头。”我们转眼间就又走回了天梯处。“天帝虽然至高无上,但也有七情六欲,玄冥调戏他的宫女,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的。” “连天帝都会如此吗?我以为这至高无上的天帝会不再有这些羁绊。” 敖泷笑了笑,“天帝本来是就是你们的祖先轩辕,他和你们华夏人其实根本没有区别,你们会贪执的事情,他一样会,而且会更加强烈。”他回头一本正经地看着我,“兄弟我跟你说过了,千万别把神想得多么崇高。” 第二十三章 抉择 敖泷这才注意到我身后那两个已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守卫。 “两位怎么到这里来了。” “龙王大人,我们敬佩于你的胆识,愿与你同去拯救天庭。”两位守卫恭敬地行礼。 “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你二位当真愿意?” “我二人修道都已多年,也小有道行,可一直做着卑微的守卫工作,本事毫无施展机会,这次愿同龙王大人并肩作战,也算实现自我价值。”两人也一同站上了圆盘,天梯开始上升,耳旁充满了空气的噪音,可丝毫无法掩盖两个守卫激愤的誓言。 “看来天庭果真用人不善,两位这般胆识却只是做个守卫,的确大材小用。”敖泷叹了一口气,“可南天门怎么办?你们两人离开了,谁来看守南天门。”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看了我一眼,不敢再说话。 “敖兄,雨落她……”刚刚一见面敖泷就说起玄冥,竟然让我把最重要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敖泷愣住了,脸上露出十分担忧的神情。“她不会因为我被关押起来,做什么傻事吧。” “是我的错,我没能拦住她。她率领着龙宫的大军攻上了天庭。此刻他正与祝融的军队交锋。” 敖泷听了这话并没有丝毫的慌张,反而有种意料之中的淡然。“我早就想到雨落会这么做,我料想雨落绝不敢和天庭正面交锋,如果她聪明的话,她只会和天庭的部队对峙,来给天帝施压。” “大哥,雨落已经失去理智了,她已经把南天门拆了。” “南天门拆了!!那是天庭的脸面!她说拆就拆了?”敖泷本来就已经很焦躁了,此刻雪上加霜,口气都有些颤动。“这不是你的错,雨落从小就没人管教,一直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她这么做实在是太过分了,她根本没有考虑后果!” “她虽然做法有些极端,也是为你救你。其实雨落也没有错,是天庭的错。”我也很排斥雨落的做法,但想到凌霄殿上的事端,再想到那些天神的嘴脸,忍不住为她开脱。 敖泷苦笑了起来。“哈哈……你这是在袒护自己前世的妻子吗?妹妹这种做法救不了我,反而会让龙宫命悬一线。” 天梯还是那样迅速,圆盘瞬间一般升空,一眨眼的工夫,我们就回到了凌霄殿前的广场。 往南方望去,远处可以看到淡淡的火光和浓烟,因为有了这些瑕疵,这个最纯粹的圣地也就暗淡了光彩。 “我们该何去何从。”望着硝烟遮掩的星空,再也看不到先前的繁华,我心里有些落寞。 敖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夜晚的风把他头发吹得凌乱,单薄的袍子随风摇摆。 “哎。去天河吧。”敖泷咬了咬牙,苦楚地解释道。“雨落那边最多是会死几个天兵死几个龙宫兵,天河要是再被放出来一次,天庭会被严重破坏先不提,倘若天河水全部流入人间,那人间恐怕真的要万劫不复了。” 敖泷的脸这两天苍老的许多,已经有浅浅的皱纹浮现在他的眼角,那股英雄气概似乎也敌不过命运的摧残。“我不能再让以前的惨剧重演。” “扶稳了。”敖泷抓紧我的腰,然后化为半人半龙的形态,踩着云雾攀上天去。两个守卫紧跟其后在下面狂奔。敖泷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下面天庭宫殿的掠影都是一闪而过,风驰电掣,转眼已是千里之外。敖泷带我飞上了高空,在高空看着天庭,有别样的感觉,天庭已经是至高无上了,可此刻它看来又是那么的渺小,我们在俯视它,俯视一个以前只存在于梦中的地方。 “敖兄,天河在哪里?” “天河的源头就在闹市区北面,是一个巨大的水坝,平时都会有重兵把守,现在因为雨落的原因,那些士兵应该都被调配去南天门了。”敖泷一脸愁容,看的出思绪已经纷乱。 “那现在岂不是十分危险。” “希望我们还来得及,如果真被玄冥破坏了,我们就都完了。”敖泷长满鳞片的脸依旧看起来忧心忡忡。“兄弟,玄冥法力高深,你不会法术就躲在一旁观看就好,我相信玄冥虽然无耻,但还不至于拿你一个凡人做挡箭牌,一会若有危险,你和两位守卫一定要及时逃走。” 很快我们就飞过了北天门,闹市区依旧熙攘如初,那绚丽的霓虹此刻就像是惨烈的败笔。 灯红酒绿之中,很多天神依旧纵情欢歌,犹唱后庭花;他们被仙女搀扶着,云鬓花颜中诉说风流韵事;他们醉生梦死,梦里不知身是客,丝毫不知大难已经临头了。 这两天连续的奔波,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从龙宫到南天门,再从南天门到北天门,循环往复,可最后竟然是为了救这些浑浑噩噩的人,想想真是讽刺啊。我在想此时还在人间欢声笑语的凡人们,怎么会知道敖泷为了他们已经付出了全部。 或许无知真的是最可怕的毒药。 敖泷很快就掠过了这里,一直往北飞,星光越来越暗淡,湍流声越来越清晰。 透过云层,我看到在一块相对较高的地面上,有一个巨大的水池,被淡淡的水雾笼罩其中,池中水光澄鲜,月色波光揉成一团,与天上的银河琴瑟和鸣。水面之上修建有一个玉镯冰雕的玻璃堤坝,堤坝上有三个巨大的水闸,似乎是控制流往不同的地域。清水慢慢从堤坝中淌下,形成飞流直下的瀑布,瀑布汇成河流被引向南面,再无尽头。 这是真正的生命之源,一个水池竟然养育着普天之下所有生灵,不可谓不壮观。 水池边果然有一个嶙峋的身影,正是那万恶不赦的玄冥。苍颜匹夫,皓首老贼,他在原地徘徊着,宛如一只惊弓之鸟。 玄冥看到天空中飞舞的敖泷,着实大吃一惊,连忙喝道。“小龙王,你为何非要揪着我不放!你父亲又不是我害死的,是那昏庸的天帝亲自斩首的,我就算是做了失职的事情,就算我无耻低贱,可我有哪里妨碍到你?你不去杀天帝却来对付我干什么?” 敖泷轻轻落在地上,横眉冷对看着他。“我从来没想过报仇之事,只是你的失职让很多人因此丧命,你不应该不受惩罚。” 玄冥突然歇斯底里的笑起来。“哈哈哈!今日凌霄殿上你提到凡人受苦受难我就想笑了。我的龙王大人?凡人是什么?凡人是他天帝的子嗣,这么多年他们受苦受难还少吗?战火、饥荒、地震这些灾难哪个不是因为天庭的失职才导致的?你看那天帝关心这种事过吗?”玄冥又加了一句。“你以为这些真的都是偶然?” 玄冥的话听起来怪怪的,不知道他到底安的什么心。不禁让人疑窦丛生。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让你自己想想,天庭是真的不知情,还是有意而为之,前些年龙宫那么繁荣,你觉得天帝会看不见?”玄冥滔滔不绝的说着,他的语气就充满着一股蛊惑人心的感觉。“你父亲表面上是因为私放天河水而死,在我看实际上他是死于天帝自私的专权,小龙王,我跟你父亲本就是同僚,是一条战船上的人,今日你我相争我想怕是你父亲最不愿看到的局面。” 敖泷不再说话了,玄冥虽然罪恶,但将死之人最后的话却还是有几分道理。 “今日天庭审判,既然你已经找到了所有证据,为何天帝没有当庭宣布老龙王无罪?还有为什么你一定要以死谢罪?我承认私放天河是重罪,但它造成的危害其实相比于一些更严重的灾难来说,真的是小巫见大巫。天庭是不能有错误的,即使是天庭自己的错误也会推到你们龙宫头上?懂吗?因为至高者是不能有错的。” 敖泷眼神中竟然闪过一丝犹豫。 第二十四章 鏖战 “小龙王,刚刚在天牢中我说的话请你好好想一想,不要被你那怜悯之心冲昏了头脑。我如果死了,下一个倒霉的一定会是你。而如果我们联起手来,给天庭一次重击,我想天帝在恐惧担忧之下,反而还有可能饶咱们一命。”玄冥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如果你不想跟我合作,你就逃回你的龙宫,也别阻碍我与那天帝同归于尽。” 玄冥的话有着强大的洗脑作用,说不出哪里是错的,不知不觉就被他催眠了,甚至我一个局外人听起来都有几分动摇。 我连忙提醒道。“你不要胡说了,今日审判,天帝根本没想过要杀敖兄,敖兄一心想要赴死,天帝还表示了不解与同情,并奉劝敖兄不要被过去的事情束缚。” “哈哈哈!”玄冥又一次扬天狂笑,嘶哑的笑声听起来异常刺耳。“凡人真是愚蠢啊!夏虫不可语冰,你们好自为之吧。”他抬起手掌,准备用法术拍碎堤坝。 “住手!”敖泷纵身一跃,冲了过去,挥拳打向玄冥的手臂。 两人在堤坝之上激斗起来,玄冥虽然年老,但身法却相当灵活,两个灵动的身影在水池边来回交错,一拳一掌,僵持不下。 玄冥突然往后一跳,飞到远处,然后嘴巴开始疯狂的吸气,腮帮开始急速膨胀,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喝!”一股气流汇集成的炮弹一下子从他口中喷射而出,飞向敖泷。 敖泷反应很迅猛,他双手开始聚气,手心冒出一股急促的水流,凝结成一个玻璃状的圆盾。 炮弹正中圆盾的中央,产生剧烈的震动,敖泷用力挡住,炮弹停滞了几秒之后就化为了烟尘,圆盾也被击碎成冰渣,脚下的地面已经产生了巨大的裂痕。玄冥一招并没有得手,就更加疯狂的吐出炮弹。敖泷连忙再次凝聚盾牌,这密集的枪林弹雨让他只能被动防御。 “小龙王,你我现在对峙毫无意义。” 这时,那两个守卫总算是姗姗来迟,看到这番激战,斗志也像烈火般燃烧起来。他们两个奋不顾身的冲上去,拿着长枪准备去刺玄冥的肚子。 “怎么还有天兵!”玄冥连忙抽身,跳入水中,躲过这两个守卫的偷袭。 短短几秒之后,水面就恢复了平静,玄冥好像蒸发了一般,天河水本清澈无尘,玄冥跳入之后,一股浑浊的颜色就开始肆意蔓延。 两个守卫低头往水中搜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他去哪里了?” 敖泷停顿了片刻,突然惊慌地大喊。“你们快离开那里!”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只巨大的癞蛤蟆从水中突然跳了出来,溅起了百丈高的水花,天空仿佛下起了大雨,即便是在远处偷偷观望的我,全身也都被淋湿了。那癞蛤蟆自然就是玄冥的原型,他张开血盆大口,伸出遮天蔽日的舌头,朝两个守卫扑过去。白狐守卫动作灵敏,转身变成一只狐狸,跑远了。可司寇守卫没反应过来,一下子被那玄冥吞入口中。 堤坝上传来了惨绝人寰的哀嚎,玄冥用力挤压着嘴巴,将那守卫残忍地咀嚼了。“这些无能的小苍蝇真是碍手碍脚。”玄冥伸出舌头,舔着畸形的嘴唇,守卫的残骸被他轻轻吐了出来。 这一幕让我久久无法平复,残忍到了极致就成了一种心理阴影。即使是许多年过后,每次想到这个情形我都会一阵反胃。 那白狐守卫,此刻已经吓得瘫倒在地上,退回自己的原形,一只白狐狸在地上蜷缩抽搐。 玄冥没有停止进攻,他鼓起嘴巴,脸颊两侧出现了巨大的气泡,肚子也极速伴随着蛤蟆独有的叫声,一口气喷射出数十发炮弹,这十发几乎覆盖了所有的方位,即便是法力再高深的天神也难以躲避。子弹有的直接打在地面上,顿时就形成一处凹痕,有一发径直向我飞来,敖泷连忙挡在我身前,一拳将那颗炮弹打飞,这一切动作就发生在那一秒都不到的时间里。即使是这样,巨大的震动依旧把我掀了个底朝天,再看看敖泷,他的右手在不住地颤抖,指甲里开始渗透出鲜血。 “敖兄!”我连忙站起身来想去搀扶他。 “兄弟别动,你没事就好。”敖泷深重的喘息着。 “小龙王,你我相斗只会让天帝坐收渔利,我着实不愿与你为敌。你带着你的凡人朋友快些离开这里吧。”玄冥的声音透过他那巨大的嘴巴被无限放大,几乎震耳欲聋。 “你一定要离远一点,接下来我可能就顾不上你了。”敖泷话音刚落,就再次飞上了天空,迷离之中,他的身体被不断拉长,上半身的鳞片越来越多,脑袋上滋长出浓密的毛发,鳞片下渗透出更加耀眼的幽光,长长的尾巴拨开云雾。 “啊!”他从半人半龙的状态,已经完全变成了一条传说中的神龙,麋鹿的双角,鱼的鳞片,鹰的爪子,蛇的脑袋,我只能用平生多见去形容他,但其实并不是完全雷同,他并不像传说中那样是多种生物的拼凑,他是一个完全唯一的个体,是一个圣洁至极的生命体,腾云驾雾,直冲九霄。 敖泷伸出爪子,朝玄冥抓去,玄冥一时躲闪不及,后背上被划出一道口子,黑色的血液缓缓地流了出来,敖泷张开龙口,狠狠咬住了他,想要把他衔到空中。 只是片刻,敖泷就连忙松口,退到了后面,本来是略胜一筹,可敖泷反而虚弱了很多。“毒液!”原来玄冥本体那只癞蛤蟆的表皮上那些凸起的地方都藏有黑色的毒液。 “小龙王,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玄冥四脚微曲,吸了一大口气,然后如一发离弦之箭,朝玄冥撞去。 敖泷连忙侧身准备躲避,可玄冥实在是太快了,这一次雷霆般的撞击还是正中他的胸膛。敖泷应声落地,我连忙跑过去把他扶起来。他一口鲜血喷溅而出,又退回了人的形态,只是此时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几乎失去了所有血色。四肢瘫软得下垂,看起来他再也动不了了。 “玄冥竟然暗藏毒计。”敖泷无助地干咳着,嘴唇上沾满了血丝。“刚刚那些毒液让我法力尽失。” 见敖泷已经落败,玄冥也不再准备继续打下去,他鼓起肚皮,冲准了天河的水坝,准备一击将水坝击垮。 真是万念俱灰了,我想此刻即使是顽强的敖泷也应该放弃了,他悲恸地望着星空,天庭,龙宫,人世间,也许明天就要不复存在了。几十年的苦苦挣扎,只为了能给父亲一个清白,但到最后,却只是一场迷梦罢了。世界都要沦为泡影,那些执念又有何用? “我已经尽力了,也没什么遗憾了,只是很抱歉把你卷入到这场灾难中。” “没什么可抱歉的,敖兄,你是为了凡人才会这么做,着我心里清楚,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 玄冥一击之下,水坝之上只是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痕,同样都是玻璃构造,这天河的质地却明显要比南天门坚硬,看来玄冥想要摧毁它,还需要些时间。他重复着这一粗暴的动作,巨响声声入耳,看得出他早已不抱有一丝希望,只想与这世界共赴泯灭。 残月挂破镜,寒星满天垂。冷风淅淅,扣响末日的丧钟。 第二十五章 危局(上) 突然间,河面上出现了巨大的漩涡,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引着所有水流,就连周围的空气都被扭曲了,吹到脸上像刀割一般刺痛。只让我一个凡人天晕地转。 “是共工大神。”敖泷惊叹道。 “住手!玄冥!”两道流星突然坠落到堤坝之上。 天河的水仿佛有了灵性,瞬间汇聚成一条巨大的蟒蛇,嘶吼声震耳欲聋,玄冥始料未及,毫无防备,一招便被那条法术形成的蟒蛇缠住了双脚。玄冥想要反抗,可这蟒蛇的速度远远比它要快的多,不一会就将玄冥的肚子也紧紧地束缚住。 堤坝上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两个身影,一个披着一身蟒蛇的皮肤,胸前长着乌黑的鳞片,鳞片下有源源不断的清水涌出,手上还缠着两条小青蛇,此刻他正念着一段咒语,看来就是他用法术将玄冥擒住。我自然认得,他就是凌霄殿上替敖泷开脱的水神共工。而站在他身旁的那人正是天庭之主天帝,依旧是赤裸着身体,披散着长发,只不过此时手里多了一把造型古怪的长剑。这把剑与其说是剑,其实更像是一根畸形的腿骨。 他们在关键时候出现,似乎早已预料到了玄冥会有狗急跳墙的打算。 “玄冥!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想要私放天河!”天帝咆哮道,剑锋直指束手就擒的玄冥。“今日审判众人为你开脱,我本想网开一面,把你贬到人间,没想到你却不知悔改。” 玄冥此刻被水蛇缠住,动弹不得,但气势却丝毫不减。“哈哈哈,轩辕你这老东西,少在这里虚伪了。我动了你的女人,你怎么可能放过我。不过我要告诉你,在天庭,你的女人可是万人尽尝之。” 天帝恼羞成怒,赫然举起宝剑。“你先前就因失职间接造成天河决堤,今天你又想故技重施,毁掉天庭!两次都是死罪,今天就算所有天神都为你求情,我也不会再容忍了!” “那就快给我一个痛快!只是你的那些爱宠估计要流泪了。”玄冥放声大笑,伴随着呱呱呱的叫声,让天帝的忍耐直接到达了极限。 “你会是这剑下死去的第二人!” 一道金光划破了暗淡的夜空,世界一瞬间仿佛进入了晴昼,在这道光芒之下,所有的色彩仿佛都被消融了,天帝举起宝剑,一下挥到底,凌厉的剑光瞬间斩下了玄冥硕大的头颅。一剑干脆到底,没有溅起一滴血,蛤蟆的脑袋瞬间化为一块灰色的石雕,应声落入了天河中。 “不好!天帝。”共工看到这一幕,突然厉声喝道。 被砍下了脑袋,玄冥残余的躯体却没有立刻死去,反而是急剧膨胀,肚皮越来越鼓,最后变成一个巨大的球体,外面凹凸畸形的皮肤看起来随时会被涨开。 “坏了!是我大意了!”天帝急切地喊道。“这玄冥老贼留了后手!” 嘭!一声震天巨响。玄冥的残体终于到了极限,猛然炸裂,残肢飞溅,这是一次意图毁灭一切的自爆。 天地一片苍凉,飓风肆虐。 我看过鱼妖的水炮,也见识过天庭的火炮,不久前还差点被玄冥口中吐出的炮弹打死,可我不得不说,那些充满法力的炮弹比起玄冥的这次自爆真是相形见绌,玄冥的残体被炸成七零八散,一股巨大的冲力瞬间将天河堤坝击垮,那厚厚的玻璃沦为了漫天碎片,敖泷情急之下强撑着帮我挡住冲击,但我们还是被震到几十米外。地板的裂缝直接从天河往北急速延伸,在我的视角里,天庭似乎已经被劈成了两半,地板呈折线状,两侧都开始微微向下倾斜。 “啊!”敖泷痛苦地呻吟着。“兄弟……你快去看看堤坝什么样了。” 我朝堤坝方向跑去,天帝和共工法力如此高深,也撑不住这样的攻击,半跪在地上喘息。而那可怜的白狐守卫早已被炸成了一具流血的尸体,两个守卫奋不顾身援助于我们,最终却都是如此下场,不禁让人唏嘘感叹。 可最可怕还不止于此,此刻的天河就像只重获新生的困兽,张开了血盆大口,从高处向低处狂奔,溅起几十米高的水浪,此刻没有任何阻碍,它便可在天庭一马平川,层叠的巨浪下,这世间谁还有机会安然无恙,我没来得及惊叹就已经被湍急的水流冲倒在地。只是片刻犹豫,再回头望去,水浪已经侵袭到了闹市区。 “共工,能否控制住水流!”天帝急忙问。 “我已经用尽全力控制了一部分天河水,可是远远不够,流走的那些天河水依旧会让天庭翻天倒海。” 我看着堤坝的废墟处,共工真的用法力凝固了一部分天河水。 “那我们先赶快把堤坝修好。” 我们竭尽全力想要去阻止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玻璃的残骸和水流几乎是同一个颜色,星光照射之下,仿佛天庭是在融解消亡。一切景象此刻都变得支离破碎,每一道裂缝都仿佛宣告着末日的临近。 “凡人,别站在那里!”天帝冲我喊道,此时他已经在和共工施法修补堤坝,共工念着咒语将河水凝结成块,而天帝则用另一种法术将水块淬炼成玻璃体。“你快带着龙王离开这里吧,天庭要遭殃了。” “我们还能往哪里跑?”我无奈地说。“天河水会流入人间,人间也将覆灭。” “不会的。上次天河冲毁人间的事情发生后,我就命人第一时间在天庭四周建起了上千米坚固高耸的墙壁,这次的水不会流到人间的。”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南天门已经碎了,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裂口。水依旧会通过裂口流入人间。” 敖泷沮丧地解释道。“天帝,是我妹妹无知,以为是你们要处死我,所以率龙宫士兵攻上了天庭,都是我的罪过。” 听到这个消息,天帝的脸色又难看了许多。“天庭难道真的要就此终结?” “天帝息怒,我认罪。兄弟,快带我去南天门残骸处,我会命令龙宫将士用盾牌阵挡住天河的巨浪。”敖泷用微弱的声音向我喊道。“决不能让凡间再遭受这般磨难。” “敖兄,你的身体如何还去的了南天门?”事情的复杂性,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现在只有我能控制住雨落,控制住龙宫的大军。” 第二十六章 危局(下) 战场远在南天门,这千里迢迢,要如何前去? 我想起了那只天马,连忙吹响了口哨,几秒过后,她真的飞了过来,一道青光滑破长空。 “这真是久违的战场。”看到这一番惨象,天马却兴奋的马蹄扬起,嘶鸣起来, 我把敖泷轻轻拖上马背,然后骑上去扶住了他。 “驾!”我拍了拍她。 “等一下!我的子嗣!”天帝突然叫住了我,然后把他那把宝剑抛给了我。“拿着我的剑去命令所有的天兵与龙宫士兵一同抵挡住天河的狂潮,绝不能让它再流入人间。” 接过这宝剑,才知它重得可怕,才知它冰冷刺骨。“这?” “还有,在天庭只有遇到天神,就命令他们火速赶到这里,帮助我修补堤坝。” “我……我只是一个凡人。” 天帝长叹一口气,”你虽然只是个凡人,却比很多位高权重的天神更像个神的样子,你是我的子嗣,见到手持宝剑的你就如同见到了我,天庭大难,他们却全然不知,你不用对他们客气,直接命令他们即可,如若有人违抗命令,他日我定会问罪。” 我还有几分犹豫,担忧自己能否驾驭住那些天神,敖泷轻轻抓住我,缓缓说道。“兄弟,别多想了,天帝既然委任给你了重任,不管你是凡人还是神都应该不遗余力的去完成,”敖泷每一句话都带着疼痛的干咳,让我真的没有闲暇再踌躇不前了。 “好!我们走。”我拍了拍天马细长的脖颈。 天马带着我和敖泷飞离了地面。如一缕青烟飘入夜色中。 南面的硝烟,北面的洪流,此刻的天庭已再无昨日的精致,俨然一片废土。 此刻闹市区已经遭受了天河水的洗礼,水已经积聚到了膝盖的位置,一片汪洋大海,昨日的酒旗灯笼此刻都漂浮在水面上,喧闹的盛景已经不再了。天河的倾泻打乱了这些天神的狂欢夜,他们都在下面怨声哀道,有的赤身裸体在寻找自己的衣物,有的醉卧在河水中痴笑,宫女们受到了惊吓都扶着墙壁,掩面哭泣。 “快命令这些人去修补堤坝,不然水势会越来越大。”敖泷不断提醒着我。 此刻在这居高临下的天际,我的心并没有底气,我忐忑地对敖泷说。“敖兄,那日我在凌霄殿,很多天神都想杀了我。” “别怕。”敖泷用虚弱的口气安慰着我。“你现在已经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拿着这把宝剑你就是天帝的化身。” 下面那些天神终于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我手中的那把宝剑。一时间,万目睚眦。 “是那个凡人!快杀了他!”这样的恐吓不断从地面传来。 我举起了宝剑,鼓足勇气,向他们大喊。“天帝宝剑在此,命你们火速前往天河,违令者严惩!” 听到我这番话,这些天神开始面面相觑,直勾勾地互相看着。我隐约能听到他们在议论纷纷。“蚩尤剑!这确实是天帝的宝剑,怎么会在他的手中。”“这小子难道真的是天帝的亲信?不然当日怎么会允许他留在凌霄殿。” 我想去解释其中的缘由,敖泷却急忙阻止了我。“多说无益,这样简短的命令他们反而会相信,我们赶快走吧。” 我们继续向南方飞去,穿过一片狼藉的闹市区,就来到了后寝区,后寝区本是天神休息生活的地方,此刻却十分嘈杂,叫骂声不绝于耳,很多精致的装饰和家具都漂浮在水面上,天神们在水中奋力游动着,抢夺着掉落在水中的财物,看来他们的家已经被彻底冲毁了。 “这是怎么回事?天河怎么又决堤了。” “管天河的那些人真是废物,一个天河都看管不好,可怜我刚装潢好的家!” 我对他们却没有丝毫的怜悯,南天门此刻战火不休,北面的天河已经破碎,他们却还在这里,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只管着自己的那一丁点利益。 “你们这些天神听好了,放下你们手中的财物,全部到天河处修补堤坝,违令者必诛之。”我举起宝剑怒喝道。 其实天帝并没有说过违令者会被斩首,但我当时看到他们事不关己的怪状,气血上涌,就把惩罚刻意说的重了些。 这些天神听到后,神态几乎和刚刚在闹市区的那批一模一样,他们先是愣住了片刻,接下来就开始交头接耳。 “这小子拿着天帝的宝剑,看来这就是天帝的命令!” “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捡自己家的财宝了,倘若真的因此而违抗了天帝的命令,被砍了脑袋真是得不偿失。” “快快快!我们快去天河!” 终于这一批天神如蚂蚁一般骚动起来,陆续向北面游去。 我没有时间去庆祝这些,继续驾驭着天马往南方飞驰,此时天河水已经开始涌入前朝区,如果我们没有在它流到南天门裂缝之间就挡住它,那后果将不堪预想,即使是很少量的天河水落入人间都会变成连续数日的暴雨。 河水一点点侵蚀着前朝区那些高耸的宫殿,刚刚玄冥的爆炸,让整个天庭中轴线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痕,这道裂痕在前朝区的上空观察尤为恐怖,天界三十六天宫,七十二宝殿,此刻竟被这道触目惊心的裂痕串联起来,看上去稍微再一次重压,整个天庭都会断为两截。好在这里的宫殿大多都在高耸的台基之上,水流并不没有冲入宫殿内部,加上这个时间点,前朝区可以说是了无人烟,我们便放弃了这里,快速从前朝区上空飞过,直奔南天门。 我们要保证自己的速度比水流还要快。 越靠近最南边,叫喊声和炮火声就越是清晰。在两军激烈的对峙下,不光是南天门,就连南天门北面的第一座宫殿—接引殿,此刻也已沦为了一片废墟。浓烟从那些玻璃残骸中不断往外冒,地板上随处可见分崩离析的断壁残垣。 天马缓缓落到南天门南面通往龙阁的那块空地,不敢太用力地践踏对面,因为地面上满是参差不齐的裂缝,随时有可能会陷落下去。 龙宫的那些士兵正准备发射新一轮的水炮,但透过浓浓的烟幕,他们似乎看到了天马上承载的正是我和敖泷。 “快看!是老板。”龙宫士兵突然欢呼起来。“驸马把老板救出来了。” “哥哥!”雨落见到了敖泷,眼神终于变得温和了些,她连忙跑过来接下敖泷。 “你这个傻瓜。”敖泷轻轻抚摸着雨落的脸颊,并没有因此而责备她。 见到自己的哥哥终于回来了,雨落先前的愤怒也消减了大半,不再那样歇斯底里,只是默默抱着敖泷哭泣。 “龙宫的兄弟们,我现在没时间解释,咳咳咳。”敖泷说话时断时续,“我以龙王的身份请求你们摆出盾牌阵,围住南天门那个巨大的裂缝。”敖泷努力地深呼吸,颤抖着说出这句话。 “为什么!哥哥。”雨落颇有些不解。“我们现在是在跟天庭交战,围住那个裂缝有什么用?” 敖泷没有说任何话,他现在身受重伤,估计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解释什么了。 龙宫的士兵在没有敖泷时,会听从雨落的命令,此刻敖泷重现出现,他们自然要以龙王的指令为准,他们没有犹豫,鱼妖留下手中的弓箭,蟹妖也丢掉斧子,所有的士兵都聚成一团,一同举起那些盾牌。这真的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没有片刻的停歇,就转换成了另一种阵型。 祝融带领的天兵看到这番景象,不知所措的伫立在原地,也停止了进攻。 我跳下天马,提着天帝的宝剑,朝天兵那边奔去。 “凡人,你为何手里拿着天帝的宝剑。”祝融收起了身上浓烈的火焰,幻化为了人形,着实让我大吃一惊,刚刚那个令人心惊火神人形竟然是一个红发女子,面容姣好,身上只披一件红色的玫瑰纹理披风,胸前和腰间只用一层薄薄的纱巾遮挡,小麦色的皮肤透过薄纱若隐若现,手腕上刻着许多奇怪的刺青,别有一番野性风情。 “祝融天神,我没时间解释,见到宝剑如同见到天帝,请你按我说的做。” 祝融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请你命令天兵停止对龙宫攻击,也像那些龙宫士兵一样架起盾牌阵,与他们一起围住南天门的裂口。” 听到这番话,那些满身汗水,灰头土脸的天兵纷纷叫骂起来。“他们把我们害的这么惨,我们怎么可能与他们站在一起。” 远在后方的雨落听到我这番话也震惊不已。“哥哥,他这是在做什么,他怎么敢命令天兵。” 祝融用愤怒的眼神审视着我,我知道她这是在跟我博弈,如果这期间我神情有丝毫的退缩,她便不会接下这个指令,但是我坚持住了,我坚定地看着她,一个不容置疑的眼神,直到她开口说话。 “按这凡人说得做。”祝融挥手指挥着身后的天兵,这些天兵行动迅速,虽然十分不解,但还是很快就摆好了阵势和那些龙宫士兵站在了一起。 竖壁清野,这是最后的希望! “祝融天神,请你跟我一起站到南天门的后方,以免一会被水浪击倒。” “什么?”她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不知所云。 我仿佛已经听到了天河水袭来的声音,自知没有时间再跟她解释,情急之下就抓起了她的手,拉着她跑向南面的空地。她的手很热,远远比人类的体温要烫的多,抓久了竟有些刺痛感。 “你……”祝融被我这一举动吓到了,但还是冷漠地说。“权且相信你一次” 刚走到最南面,汹涌的天河水就迎面袭来。接引殿是南天门之北的第一座宫殿,本身就比较低矮,而且不像凌霄殿那般有高耸的台基,一瞬间就被河水覆盖了一半,直到这一刻这些士兵才知晓为什么要竖起高墙。 “一定要挡住这最猛烈的一波水流,如果如此大量的天河水流入凡间,后果将不堪设想。”敖泷恳求道。 士兵们虽然来自不同地域,但此时心里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们相互抓牢,将盾牌叠成一座小山。 “雨落你听好,这不是为了天庭,这是为了我们自己,一会你一定要和那些士兵一起用最大的法力将河水挡住。” 此时雨落已经恢复了理智,哥哥的话她不会不听,她摇身一变,化为了我在西湖底见到的那般形态,飞上了高空。 天河水已经侵袭过来了,近在咫尺。凡间能否逃过这一劫,就在此一举。 那只被束缚已久的“巨兽”此刻变得饥不择食,径直朝盾牌阵冲来,一头重重地撞在上面,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我感觉耳朵都快要被刺破了。 这股强大的冲力让几个士兵直接被震入裂口下的无底深渊中,幸运的是第一波冲击还是被瓦解了。只是这河水的力度远不止这般,盾牌的格挡将河水挡住,却让后续袭来的洪流变为了惊涛骇浪,第二波的冲击来得更加猛烈。 我看到那些士兵的脸上都青筋暴起,似乎在用尽最后的力气,刚刚有几个人被冲了下去,这些士兵也都吸取了教训,他们相互抓的更紧了,此时也顾不得是神还是妖,是天庭还是龙宫,大家都联结成一个紧密的堡垒。 砰!砰!砰! 巨大的水浪将整个盾牌阵冲击的前后摇晃,眼看着就要整个坠入裂口。 雨落一下跳入河水中,开始在水面奋力搅动,以此来化解它的力量,她的身影在一片澄澈的河水里就像一朵蓝莲花,幽兰而深邃。 我身旁的火神祝融也化为了原形,身上又生起了巨大的火焰,她伸出双手,开始用烈焰炙烤从盾牌缝隙中涌出的河水,这些河水遭遇高温直接被蒸发成了烟气。 所有人都拼尽了全力,终于将这洪水猛兽挡在了裂缝之外,只有少量的残余还是不慎落了下去,但这个程度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洪水在第二波冲击未果之后,便泄了气,再也没有力量,反而是这无数人齐心协力产生的力量让它开始回流,缓缓流向北方。 第二十七章 溯回(上) 天庭的清晨一如往昔。 薄雾缝中阳光已是千丝万缕, 晴景初曦,普照大地,万物回春。 天河水又回到了它本该停驻的地方,士兵们倒在地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盔甲滚落一地。雨落靠在我的身边,面容憔悴,浑身湿透,也不清是汗水还是河水。我们照看着敖泷,昨日与玄冥的交战让他身受重伤,重伤之后又过度使用法术,神元已然大损,此刻他面色苍白,胸口淤青,可脸上的神情却释怀了许多。 天帝此刻就站在我们面前,面色凝重地看着敖泷。“龙王,你可还好?” 敖泷微笑着摇了摇头,气咽声丝道。“这是最坏的一次。” 天帝俯下身,伸手为敖泷把脉。“先帝神农氏医术高超,我曾向他求教,问脉之术略知一二。” 他闭上眼睛,静静感受每一次血脉跳动,然后神情突变,惊愕地看着敖泷。“龙王!你!” “天帝,龙宫作乱之事,皆起于我,于我妹妹无关,加上先前私放天河之事,请数罪并罚吧。” 天帝苦笑着,神情黯然地挥了挥手手。“你都这样了,还说这个何用?这些事都过去了,莫要再提了,你为天庭与玄冥相争,功过相抵,再也没什么罪责。” “那我父亲如何?” “老龙王本无罪,天庭必然会为其正名,我会通知冥府尽快为他安排转世。” 敖泷终于笑了,久违的欢笑。 他做到了,无数个夜不能寐的日子,只为今天的解脱。 “天帝,我命不久矣,以后龙宫就要由我妹妹来打理了。”敖泷咳嗽了两声,挥手示意雨落走近。 雨落听到这番话,刚刚稳定的情绪再次崩溃了。“哥哥,你说什么?什么叫命不久矣。” “雨落,我要你现在发誓,以后绝不再做昨日之事。”敖泷抓着雨落的手腕,神情从未有过的严肃。 “我才不要做什么龙王,我不要你死,哥哥为什么每次你都自做主张?为什么!” 敖泷深深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雨落,你现在必须许下誓言。” “你的伤都是天庭造成的,他们必须治好你。你若死了,我必定不会放过他们。”雨落眼眶再一次红肿了起来,她转身哭泣着打开通往龙阁的大门,跑了回去。 龙宫士兵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们快跟着公主回去,看好她,别让她做傻事,以后绝不可再来天庭。”敖泷给了士兵们最后一个命令。 浩浩荡荡的士兵便拖着一身战疮悻悻然踏上了归程,他们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救出敖泷,现在敖泷已经相安无事,他们自然没有理由驻足。 “天帝,我相信她会明白的,请给她些时间。” 天帝并没有任何表情,他似乎并没有把刚刚雨落的话放在心上,而是有些惭愧地说。“错不在她,是我的问题,这些年是因为我的疏于管理才造成天庭的衰落,才造成天神们的败坏,玄冥曾经也是位胸怀大志的天神,没想到会堕落到这般地步,给天庭和龙宫都带来难以弥补的伤痛。” “天庭确实已经危如累卵,玄冥这样的天神并不在少数,那日的审判就初见端倪。” 天帝仰面望着天空,略有些不甘。“我最初设立天庭审判,就是为了保证天神间的相互监督,结果这些人都成了一丘之貉,那这审判还有何用?” “这是天帝您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取代您的位置,天庭的未来在您的手中。贤弟,咱们走吧。”说着,敖泷示意我扶他起来。 “等等。”天帝拉住了他。“我没法治好你的伤,但还是可以让你免于一死。”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粒丹药。 “这是?”敖泷接过丹药,疑惑地端详着。 “这本是给玄冥准备的,吃了之后,会法力尽失,身体蜕变回原型,一切重新开始。”天帝停顿了片刻,接着说。“对于一个天神来说,这或许是个很残忍的惩罚,不知需要多少年才有机会再次位列仙班,但龙王,你命脉已经断了,吃掉它反而能免除一死,你不妨试一试。” 敖泷低头拜谢。“回到当初的样子,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这或许是我最好的结局。” 我搀扶着敖泷,向龙阁方向走去,却被天帝再次叫住了。“等一等,凡人。”天帝冲我喊道。“我有话对你说。” “以凡人身份来天庭,你是第一个,但你却令我刮目相看。”天帝把手放在我的头顶上,只感觉一阵燥热。“在天庭审判你就很勇敢,敢在凌霄殿那样说话,昨日又在关键时刻救出了龙王,今日天庭能幸存,有你一份功劳。你让我想起了曾经的我,也有一段无所畏惧的时光。” “天帝,您这是在做什么,为何我感觉浑身发热。”我不解地问道。 “我这是在传你些道行,好让你能位列仙班。”天帝说话间,手掌变得更加炙热。 我连忙退了几步,推开了他。“天帝,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并没有想要做一个天神的奢望,凡间有我心爱的人,我觉得比天庭要好得多。” 天帝很是震惊,但接着又笑了起来。“你这凡人果真是特别,古往今来拒绝位列仙班的人,你也算是第一个。”他收起双手,神安气定地对我说。“日后你若反悔,可随时来天庭见我。” “天帝,倘若你要封赏,南天门那两个守卫,在这次天河之事中,也立下了不小功劳,他们都被玄冥夺去了性命,恳求您能记住他们。” “我会众天神一起追悼他们的。”天帝转过身去,开始往北方的宫殿走去。“你们回去吧,天庭现在百废待兴,我有很多事要做。” 他渐渐远去了,煜煜阳光下身影斑驳,竟有几分孤独与落寞。 我看了这天庭最后一眼,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次来到这里,此刻它已残破不堪,再也没有那日的光鲜,但或许这就是它本来的面目,这才是真正的现实,只是我们一直把它当做一个梦罢了。 是时候回龙阁了,这个梦还是不要叫醒地好,毕竟美梦比玻璃还要易碎。 龙阁的三层的花园依旧绿草如茵,池塘清澄如初,敖泷掬起一捧莹澈的水光,笑着对我说。“我以后就活在里面,这样你们就可以天天看到我。” 不知为何,他的话听起来那么感伤,我想要说点什么,却说不出口。 “还是不要在这里了,等我化为原形,就游到西湖里,那样我就可以去更远的地方。”我知道敖泷是想让气氛活跃一些,可我的心情丝毫没有一点轻松。“好久没看看中原大好河山了。” “敖兄,你做了那么多好事,最后却落到要化为原形,重新修炼的境地,这公平吗?”我忍不住问道。 “哈哈,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敖泷指了指水面,那个水晶的石棺慢慢浮现出来。“帮我把它打开吧。” 我用力推开棺盖,发现那浓重的腥味已经消失了。定睛一看,里面空空如也。“敖兄,这!” “天帝果然行动迅速,父亲已经解除了罪名,尸体自然消失了。”敖泷欣慰地笑着。 第二十八章 溯回(中) “其实小兄弟……”敖泷脸上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就不见了踪影。“其实有些事情我没有完全告诉你。” 本以为所有问题都已经解决,可敖泷这句话瞬间又将我推入了疑惑的深谷。 敖泷站在池塘边似笑非笑,看得出十分介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小兄弟,你这么聪明,猜一猜,为什么天帝会给我这颗药丸。” “难道不是为了救大哥一命吗?”我一头雾水地问道。 他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这恐怕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我实在是听不懂,还请敖兄细说。” 敖泷拉起我的手,缓缓道。“来,小兄弟,扶我到凉亭一叙。” 我搀扶着他一步步走上那斑驳的石阶,虽是一小小的假山,此刻却仿佛山重水复疑无路般难行。 窗外冬雪已满,寒风凄切地吹进这小小的花园。 “小兄弟,其实我很犹豫要不要把这些事情告诉你,我怕你无法接受去做什么傻事。”敖泷扶着凉亭上沾满露水的柱子,缓缓坐在石凳上。“但不告诉你,就怕你会一直这样善良下去,结果早晚被别人害了。而且你差点为了这件事把自己的命也搭上,知道真相是你应有的权利。” “敖兄,你快说吧,我什么都能接受的。你为拯救了大家身受重伤,现在又要被打回原型,这已经是我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敖泷点点头,微笑地看着窗外的飘雪,脸上风轻云淡。“天帝给我这颗药,其实是害怕我会骗他,他担心我重伤是伪造出来的。” 他短短一句话,就让我有些不寒而栗了。“这……” “即使我没有重伤,恐怕他也会赐我那颗药丸吧。”敖泷捂住嘴,干咳了两声,呼吸变得急促。“父亲是被冤枉的,天庭本身就已经理亏了,天帝一定会害怕龙宫有所芥蒂。他之所以把我暂时扣押起来,并不是像要杀了我,而是想看看龙宫在这样的情形下是什么动作,结果雨落用了最直接地方法,率军打上了天庭,还把南天门直接给拆了。这是连我也没有想过的。” “那雨落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没有对或错,但这已经是站在她的立场上最好的选择了。只是她这样做,就落实了龙宫有反抗意识的真相,也就落实了天帝先前的担忧。我作为龙王,拥有统帅龙宫大军的权力,自然是被压制的对象。一旦我被打回原形,那龙宫就只剩下雨落一条龙了。”敖泷语气越发的低沉。 “那这样天庭就高枕无忧,再也不会怕龙宫复仇了。”我替他把接下来的话说来出来。“真是卑鄙啊。” “小兄弟,不要偏激了。”敖泷苦涩地笑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天帝作为天庭之首,要做的就是维护天庭的稳定。如果站在他的角度来看,这么做也情有可原。” 我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只觉心里甚是苦闷。 “其实小兄弟,我带你去天庭那晚我独自离开并没有去批香殿,也没有拜见别的天神,而是去了玄冥的寝宫。”敖泷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玻璃体。“本来是想再找找有什么其他证据,结果无意间就发现了这个。” “这是什么?”我接过那小小的玻璃体仔细端详。 “这是天庭的录音装置,放在水中就会能幻化出声音,是除照片之外另一种记录工具。”敖泷说到这里,整个人的脸色就变得十分阴沉。“是一次天帝与玄冥秘密的谈话。玄冥生性狡诈多疑,天庭的每次会议和谈话他都会偷偷录下来。” “这……没想到一个位高权重的天神会做这种事情。” “不过真的还是要感谢玄冥,不然这个真相怕是要石沉海底,和龙宫一起被深埋起来。”敖泷转身开始扶着石壁往水池走去。“其实若不是那日你碰巧拍下了玄冥在闹市区辱骂天帝的照片,估计这个录音我就已经在天庭审判之上播放了。” “里面到底是什么?”我冥冥之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一时间竟有几分畏惧,甚至想去逃避这段录音。 敖泷只是一脸踌躇地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水面,却并不回答我什么,他径直将那玻璃体掷入水中。 顷刻间,那平静的水面还是沸腾起来,发出层层叠叠的水浪声。 沙沙…… “天帝,真的要处理龙宫吗?龙王作为我的同僚,可一直都是兢兢业业,凡间的水系被他整理地井井有条……”这是一个沙哑的声音,说话者应该早已步入高龄了,不然不会这般低沉。 这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熟悉,尤其是龙王作为我的同僚这句,我似乎昨日还刚刚入耳。 我突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那罪神玄冥的声音。 “玄冥,你看问题还是太过狭隘了,龙宫一直以来长期自治,虽然表面上臣服于天庭,但实际上自己却一直都在壮大军队。”这个声音听起来浑厚威严,我自然一清二楚,这就是天帝轩辕的声音。“而且,这些年凡人一直在不经过我们天庭,私自向龙宫供奉,龙宫的财力可谓富甲一方,甚至几乎要媲美整个天庭了。” 这是那个英姿飒爽,刚正不阿的天帝说出的话吗?我真的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跳声几乎要塞满整个胸腔。 录音里迎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只是间断地传来玄冥的叹息声。 “天帝……”玄冥似乎欲言又止。“算了,天帝既然这么说了,我照做就是,请天帝进一步吩咐。” “玄冥,你这么做天庭所有天神都会以你为榜样的,我也会在心里深深地感激你。”天帝清了清嗓子。“你不需要做什么,我给你一周的假期,你去凡间旅游就好,然后什么事情都不要管。” “旅游!”听得出玄冥被吓了一跳,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天帝,我是司雨之神,供雨是我的职责。你让我去旅游,那凡间岂不是要几年无雨。” “你怕什么?我就是要让人间几年无雨,怨声载道,好让那些凡人怪罪到龙宫头上。”天帝的语气异常凌厉,不容置疑。“玄冥!这是请求,也是命令。” “这……那如果其他天神怪罪到我头上,天帝你……你会帮我吧。” “哈哈哈!”一声略带着嘲笑意味的笑声突然响起。“那是自然。” “那就好,那就好。” 我能想象玄冥在说最后一句话时惊慌失措的样子。 沙沙声再次响起,波动的湖面此刻又如镜面一般平静。 短短几分钟的交谈,让我觉得整个人生观都要塌陷了,脑海中那天庭的美景,一瞬间就成了最污秽的阴影。 “大哥,为什么?你全都知道,昨日为什么还要援助天庭。”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鼻子酸酸的,眼眶被泪液填满。“而且还差点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我做不到天帝那般无情,所以我只做我自己觉得对的事情。”敖泷转身背对着湖面,呼吸也变得散漫。“兄弟,不要为我难过,我说过这已经是我最好的结果。” “人也好,妖也罢,百年也好,千年也罢,都要做些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还有,千万不要告诉雨落这件事情。我怕她接受不了。” 此刻这个昨日还威风凛凛的大英雄在我眼前仿佛是这世上最落魄最孤独的人,我看到他在诺大的皇宫里一个人徘徊,我看到他在幽暗的深海中一个人挣扎,我更看到他看到凡间民生凋敝时无助地叹息。 这份痛苦,他选择了一个人承担,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甚至搭上了他的全部。 他抓着我的手臂,指了指楼梯,强颜欢笑。“事已至此,不如陪我去二楼喝杯茶吧。” 第二十九章 溯回(下) 我搀扶着他来到了二层的卧室,昏暗处,茶台前。 两只小水蛇从茶台上的小池塘中钻了出来,看着敖泷的样子,眼中竟有泪珠流出,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嘿嘿,一会儿我就要和你们一样了。”敖泷摸了摸它们的脑袋,安详地坐在了椅子上。 两杯热气腾腾的龙井茶转眼就被这两只小水蛇泡好了,只是它们再也不想回到水中,而是一直浮在水面,盯着敖泷看。他们都是有灵性的动物,能感受这氛围的变化。 “兄弟,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解决。”敖泷带着遗憾的眼光看着我。 “是雨落对吗?”我无力地端起茶杯,本是轻盈的物件此刻却私有千斤重。 敖泷点了点头,双眉深锁。“我先前说过,你和雨落是前世的缘分,这世你若无意,便不必强求。”他沉默了片刻,又说道。“现在我收回这句话,我希望以后你能照顾好她,就当是一个垂危之人对你的请求吧。” 我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能无声地喝着茶水。清茶此刻比烈酒还要难以下咽。 “雨落这孩子性情不好,在龙宫也没什么别的朋友。待我走后,你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你说的话她一定会听的,别让她再做傻事了。” 我低头不语,杯中玉芽热气腾腾,茶烟漂湿我的眼睛。 “哈哈,也不必纠结,这只是我的请求而已,如果你实在为难,就拒绝我好了。”敖泷看着我,眼神中似乎有着千言万语。 “我答应你,今生一定会和前世一样。”我将茶水一口喝光。“尽我所能,好好照顾她。” 敖泷开怀大笑,起身站了起来。“我已再无牵挂,算是功德圆满了。等我再修炼好,一定会去你的那一世找你” 我伸手想去扶他,他却阻止了我。 “不要管我了,去把雨落找来吧,让我自己在这里呆一会。”敖泷转身扶着墙壁,一点点往三层走去。“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此刻要离开了,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坐在茶桌前,思绪如乱麻,何以斩断? 雪絮窗外依旧飘飞,风吹雪声如泣如诉。 我走到龙阁的一层,想去找寻刚刚赌气从天庭先我们一步跑回来的雨落,隐隐约约听到楼梯内有啜泣声,发现她就傻傻地站在一层楼梯的角落里,原来她一直都在龙阁里,听着我与敖泷所有的交谈。 阴影里的她,就像一个失去一切的孤儿,她直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面容再无前日的楚楚动人,只剩风雨飘摇后的憔悴,甚是令人怜惜。 情难自禁地,我过去抱住她。 但她就像风化了一般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石像,只不过还剩下一丝浅浅的呼吸。 过了许久,她开始用手狠狠地捶打我的胸口。 我心想就让她好好发泄吧,敖泷解脱了,可要去承受这一切的却是她。 可她手却越来越无力,慢慢就停下了,低垂下去。泪湿香罗软。 “他要化身为一条小青蛇了。”她哽咽道。“再修炼到人形时,我们都将不在了,龙宫的一砖一瓦,或许早已成灰。” 我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将她抱得更紧一些。 “这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她倚在我身上,不住啜泣。“他为什么非要去自首,为什么非要去掺和天庭的事情。” 两手轻轻扣住她的肩膀,我注视着她凝噎的泪眼。“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都应该尊重他,也应该为他开心。在我心里他就是个英雄,是这个时代难能可贵的英雄。” “大英雄?你们男人的追求就是做个大英雄是吗?”雨落的泪水依旧磅礴。“他做出自己的选择,可我却没有选择。我要接手龙宫,做我最不想做的事情,以后还要在天庭上强颜欢笑。” 她说的没错,或许这也是唯一的遗憾了。一个人的解脱,总要用一个人的枷锁来换。 “雨落,你听我说,你哥哥这么做不是为他自己,是为了凡间,龙宫,天庭的每一个人,这是他自始至终的信念。龙宫是他唯一的遗产,所以你一定要让龙宫好起来,强大起来。” 她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我一定会的,我一定要让天庭刮目相看。” 我试探性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鼓起勇气说。“敖泷走了,你还有我。” 她终于不再像一块石头一样僵在那里,她开始用手扶住我的腰,她的身上终于有了温度。 “哪还用说?”她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微笑。 “以后,你希望我做什么我都会尽力,我一定会像前世一样。”我吞吞吐吐地说。 雨落噗嗤一下笑了,许久不见的笑容终于回来了。“你真傻。” 她开始紧紧抱住我,生命终于又鲜活起来,但那份鲜活也只暂存了短短几秒钟。 可我分明感觉到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似乎还有几分忐忑。 “柳泉,对不起……”雨落突然把手松开紧接着又哽咽起来。 “怎么突然这样说?你这是在为把我绑架到龙宫这件事而道歉吗?”我释怀地笑了笑,安慰起她来。“其实我很幸运能被你带到这里来,让我有幸认识你哥哥,让我能知道这世界真实的面貌。” “不是这样的。我不敢告诉你,可你对我这么好,我真的不忍心瞒着你。其实不过天帝在说谎,其实我和哥哥也在说谎。” “什么意思?” “其实……你前世根本就不是什么龙宫的赘婿,我从来都没有结过婚。哥哥之前和商议,为了能在天庭审判上占得先机,让我引诱一个人类来龙宫只是为了找一个人类一起上天庭,哥哥认为有一个人类在身边,天帝轩辕和那些人类的祖先就不敢太过分。”雨落懊悔地低下了头,脸色苍白。“我知道这很无情,但我必须实话实说,这些都是预谋好的。”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过这种感觉,一句话可以像是一把尖刀一下插入了我的心脏,痛得我生不如死。 “你们!” 什么前世的兄弟,什么前世的夫妻,原来都是一场骗局而已,我还为了他们伤心流泪,原来这泪水是这么的廉价。 “你们!我早就觉得你们的话很荒谬,我一个平凡的人类怎么可能有那么尊贵的身世!只是我一直以为我一个小小的人类不值得你们骗!我是那么相信你们。”我愤怒地一下把雨落推开。“那么多人类,你们为何选上我!让我来趟这浑水。” “对不起,柳泉请你听我说完。”雨落哭着走回我身边,紧紧地抱着我。“我们想找一个人类,但又不想连累无辜的人,所以哥哥让我抓一个龙井村的人就好,你知道龙井村受过我们的庇护,也一直把我们奉为祖先。那夜在绸缎店,我看到你脖子上带着小小的龙牙,又看你样子憨厚,于是就动了骗你的念头。但感情都是在变的,你真的和普通人不一样,我们在你身上看到了连我们都有不曾拥有的正义感,我相信哥哥在与你一起经历天庭审判之后是真的把你当兄弟了。” 我想起了敖泷在天河旁奋力保护我的样子,或许雨落现在说的话并不假,可我真的已经没有力气再听下去。 “你不要再说了,快让我离开这里吧。”我几乎快要恳求了 “柳泉!我也是真的喜欢上了你!我说的都是真的。”雨落死死抓着我就是不肯松开。“请你原谅我们,我可以拿能给你的一切来弥补我们的过错,如果你愿意,你随时可以成为龙宫的一员,成为我的丈夫,只有你愿意。” 我还该相信她吗?我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不知为何,当我想到敖泷当时说过的话,想到孤苦伶仃的雨落,我就再也生不起气来。 想想敖泷也是为了人类都落到打回原形的下场,还差点死在天庭。即使是这其中有谎言,可这也是个美丽的谎言,我真的忍不下心再去埋怨他们。 “雨落,不要再说了,我不怪你了。”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哀伤地说。“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苦衷。” 雨落捧起我的手,五味杂陈地说。“柳泉,我不奢求你原谅我,我只希望你之后能经常来龙宫,让我能够好好补偿我们之前的过错。你遇到任何麻烦都可以带找我,我愿意用一切来帮助你。” 说着她玉指轻轻抓住了我脖子上挂着那颗龙牙,然后微闭上眼睛默念了几句。“我把法力融入到这颗牙齿中,只要你对着这颗龙牙在心里说话,我就能够听到,求求你,答应我好吗?这样我能好受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坦白明明已经证实了她欺骗了我,可我反而感觉到了她真实的性情。我一直以来对她的感觉或许只是一种迎合,觉得她就是个蛮横任性的龙宫公主而已,前世的事情我本来都没有放在心上,也根本无所谓真假。可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当她豁达地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当她决心要自己去承担的时候,我才发觉她并不是想象中的样子,她也像她的哥哥一样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做的每一件事情也都是为了别人。她好像一下子就变成一个熟悉的身边人,一种说不出的情愫突然在我心间泛起,竟对她有一份的留恋。 感情真的很奇妙,时有时无,扑朔迷离。 我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点下了头。 她激动地露出了笑脸,拉起了我的手,轻声说。“谢谢你!谢谢你柳泉!” “算了,我们还是去看看你哥哥吧。” 我们走回龙阁三层葱郁的花园,池塘依旧,绿树依旧,凉亭依旧,只是敖泷已经不在了。 “哥哥他?”雨落焦急地四处找寻,却再也寻不到他的踪影。 只听到池塘里传来滋滋的鸣叫声,淡淡的,潺湲流水声几乎将它掩盖。我连忙跑过去,只看到一条银色的小水蛇正在水塘边朝着我们张望,不停地扭动着尾巴。 “雨落!你快来!” 雨落看着这一幕,瞬间失去了力气,瘫倒在身边,我急忙搀扶着她。 “哥哥……”她一遍遍的叫着,声音越来越嘶哑。 小水蛇盯着她,眼睛一动不动,摇晃着脑袋。我明白它的意思,它是不希望雨落再这样下去。 雨落俯下身,跪倒在驳岸前,千行泪雨涌入水中。 “别这样,雨落,他最不愿看到的就是你这个样子。”我在后面紧紧抱住他。 “对,你说的对。”她连忙将眼泪擦干,只不过红妆都融化了。“我们要开心地送他走。” 白玉般的双手探入水中,著手成春,手掌上生出一片浮藻,小水蛇动了动,轻轻游到了上面,惬意地在她的指间休憩。 “快看他,他好可爱,比我小时候可爱多了。”雨落一边噙着泪水,一边会心地笑着。“公子,你快过来摸摸他。” 他的身上滑滑地,凉凉地,碰上去也不闪躲,反而顺从地绕过你的手指,与你亲昵。过了片刻,他就开始扭动着身子将我和雨落的手掌紧紧缠绕在一起。 “我明白你的意思,大哥,说过的话我一定会做到的。” 小水蛇却摇摇头,有节奏地吐着舌头,一副别有深意的样子。 “雨落,这是什么意思?” 雨落也跟着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哥哥还是老样子,这是他和我从小的暗号。” 话刚说完,她就把红唇贴向了我,轻轻吸住我的舌尖。带着一股浓浓的温情,仿佛将我推入了沁透人心的清泉。我穿过她的长发轻轻揽住她的腰,给她一个最温柔的力度。 如春红,如夏绿,如秋枫,如冬雪,如我所能想象的一切唯美。 小水蛇开心地发出几声低鸣,满意地点了点头,一下又跃回水中。 我们等待着它再次钻出水面,可是并没有,水面出奇地平静,他再也没了踪影。 “这里是直接和西湖联通的,他真的游走了。”雨落痴痴地望着水面,恋恋不舍。 “他会游到钱塘江、游到长江、再游到黄河、游遍中原山河,我们祝福他。” “是啊,希望他能遇到像你一样的人,好好地待他,不要像我当年那样。”雨落靠在我的身上,将手指轻放在我的手心。“我相信一定会的。” 龙阁之中,只剩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昔日的繁华,已是物是人非。 离别总是最凄苦,可新生总是最让人宽慰。 第三十章 小雨 “我送你回岸上吧。”雨落离开了我的怀抱,片刻的温存瞬间消散了。 这些天从龙宫到天庭,浑浑噩噩,度日如年,白昼与黑夜不停地交换,我早已忘却了时间。确实是该回去了,只是心里还是挂念着她。 “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我手指轻轻刮着她的脸颊,还是有些舍不得。 “当然可以,南天门我都拆过,还有什么不可以的。”雨落说着便拉着我向龙阁外走去。“这龙阁我以后怕是不会再来了。” 我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说,如果是我,或许我也同样不敢再驻足这里,害怕又想起它曾经的主人。龙宫依旧飘着纷扬的银花,五月飘雪,仿佛是早就设定好的结局。 “小姐。您和驸马这是要去哪里?”两个士兵看到我们,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以后不要叫我小姐了。”雨落打量着她,语气像先前一般蛮横。“我以后就是你们新的老板。” 两个士兵满腹狐疑地互相看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什么看,我的意思你们还不明白吗?”雨落一脸骄纵地命令道。“以后你们都要服从于我。” “小……小姐,这可不能开玩笑,这要让敖泷大人听到怕是……”士兵战战兢兢地说。 “哥哥听不到了,他已经离开龙宫了。” 两个士兵瞪大的眼睛,难以置信。“龙王怎么可以离开龙宫。这是为什么?莫不是又是天庭从中作梗。”说到这,这两个士兵满脸气地通红,一副又要拼命的样子。 “和天庭无关,是哥哥厌倦了这种生活,想去中原游历,等到了合适的时节,他自然会回来。”雨落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所以以后龙宫的大小事务都由我来定夺。你们愿意为我辛苦吗?” 两个士兵连忙行礼。“公主是龙王的妹妹,龙王不再自然是您来管理龙宫,以后您就是新的龙王了,我们自然愿为你肝脑涂地。” 雨落摇了摇头。“肝脑涂地就不用了,身份不同了,我不能像以前那样胡作非为,以后龙宫也不再是只会意气用事了,我们能做的还有很多。你们先给我去做两件事:第一,准备好一些赔偿款,送到天庭去,南天门被咱们毁了,咱们应该出钱进行维修,表面工作我们一定要做好。;第二,给我起草一份草案,我要申请将原本玄冥负责的司雨之职也争取到龙宫来,这样就再也不会出现天河决堤的事了。 这下不光是两个士兵,连我在内,都是瞠目结舌,先前雨落一意孤行,做什么事情都全凭感觉,可现在她就像变了个人一般,变得深思熟虑了,变得成熟了。我再想想,或许她一直都有自己的思考,只不过哥哥替她做出了所有决定,现在哥哥不在了,她自己的计划却可以得以实施,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看来是我真的不够了解她。 “遵命,雨落大人。”两个士兵恭恭敬敬鞠了一躬,连忙离开了。 此刻的龙阁,银装素裹,三层挑檐之下都凝满了长长的冰锥,竟然别有一番风情。只是几根柱子上的金龙却不再来回环绕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伏在上面,屋脊上那几只吻兽都一动不动地看着天空,神情如槁木。或许连它们都感受到了短短几天这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傻瓜,你傻站着干什么。”雨落轻轻拉了拉我,又将我拉回了现实。 “没……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是嘛?”她莞尔一笑,一下又回到初遇时淡烟流水般颖容。“看来你还需要多花些时间重新认识我。” 她轻轻把手搂在我的腰间,开始拉着我往上游去。穿过了那层把龙宫与西湖水相隔的玻璃罩。 西湖水还是一如既往,浓重的泥土味,只是此刻与来时不同,我不再顾忌这些琐事,因为眼中只剩雨落在水中摇曳的魅影。幽兰色的光芒,轻盈的尾巴,乌黑的长发,在微微发绿的湖水中格外神秘惊艳。 水面的月光越来越明显,湖底的水声越来越轻微,那颗“雪花球”渐行渐远了。 我抵抗住水流的力量,去吻她, 丰神绰约的身体是那么温暖,在寒冷的深水中,仿佛世间最炙热的火焰。 她自然没有理由去抗拒,闭上眼睛,享受这离别前的温存。 柔软的胸口紧贴着我,微微颤动着。玉指在我脚间撩拨,轻如柳絮般。 露重寒霜冬已去,又是弥弥五月天。 扑通,湖面上钻出两个身影,桂影下分外清晰。 “啊。”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回到地面,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此刻的杭州竟然下起了大雨。 雨落把我拖到苏堤上,还是那个我先前坠落的地方,一样的石凳,一样的树荫。她并没有上岸,只把脑袋浮出水面,只把盈盈的目光留在我的身上。 “要说再见了。”她冲我眨了眨眼睛。“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 我摇了摇手臂,与她告别,她便慢慢沉没下去,身影不再,湖面只剩一片空旷。 淅淅沥沥的雨水冲刷着我,心里空空地,再看一眼这风华绝代的西湖,这缠绵悱恻的苏堤,此刻也是索然无味罢了。 “柳大哥,咱们走吧。”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我。我回头一看,原来是醉酒的周二。 此情此景,又回到了坠入龙宫前的那一晚。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按常理说凡间应该度过了一年才对,怎么反而走得比天庭还慢? 我转念一想,天庭又是审判,又是水灾,又是战火,恐怕控制时间的天神也无暇顾及凡间了吧,导致凡间的时间根本没有前进。 周二揉了揉眼睛打量着我,一副不可思议的眼神。“大哥,你啥时候弄得一身这么厚的袍子。” 我这才意识到,身上还穿着初到龙宫时雨落递给我的那件绒袍,连忙解释道。“刚刚有点冷,一个好心人送给我的。” 周二应该是酒意还没完全消解,听了我这么含糊的解释井也没有反驳,只是睡眼朦胧的点了点头。“走吧,大哥,咱们回去吧。” 说着,我们两人缓缓走下了苏堤,不顾斜雨的吹打。 “大哥,你看这雨下得多及时。”周二看着倾泻而下的雨水,感叹道。“我们的茶叶又要有个好收成了,真是龙王开恩啊。” 我自然知道为什么会有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水,不慎流入凡间的天河水纷纷化雨,周二无意间的一句话让我心间隐痛。 一路上我沉默着,心中思绪万千。周二还有些迷醉,不停在我耳边絮叨着,只是我一句也听不进去。回到家后,才发现龙井村出了大事,已是深夜,村子里依旧灯火如昼,原来村民们发现自己的龙牙都消失了,他们惊慌万分,以为是有神灵怪罪了,连忙到老龙井旁叩拜,供奉。 第二天一早,我就坐上了返回家乡的高铁。一切如初,除了我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个故事从此后只存在于我的记忆里。 只是我多了一个习惯,从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喝过一口龙井茶。 不是茶不好,是害怕想起那个人。 结束语 龙雨阁这个故事有着引申意义,含沙射影中希望大家都看清它本来的面目,不要把任何一个里面的角色当作好人,也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人的话,请大家收拾好心情,我们进入下一个故事。 第零章 新闻 一路的奔波,从北京急匆匆往家赶。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几乎是爬进了家门,一下子瘫软在沙发上,倒头就睡。 “泉!你这些天都去哪里了!”羽歌气势汹汹地从卧室中冲了出来。 我听到了她的声音可是实在没力气跟她说话,只能气若游丝地嗯了一声。 羽歌抓住我的衣领疯狂地摇晃我。“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不把事情说清楚今天你别想睡!” 我就像一滩烂泥一样被她晃来晃去。“我......一直都在......北京。” “你少骗我了!”羽歌一下子揪住我的耳朵,可是此刻我疲惫到根本感觉不到疼痛。“我都找警察查过了,北京没有一家酒店有你的入住记录。” “你明天去问左道长,快让我睡会儿。” 我换了姿势,很快就又进入了另一个美梦。 这下羽歌可真是怒气冲天了。“柳泉!你离开家这么多天都不给我打一个电话,我还以为你被妖精吃了呢!结果你回家就拿左道长当挡箭牌,我看今天你是不被打不舒服。” 呼呼呼! 我进入了这样一个状态,一方面能听到她在说话,而另一方面自己却还在梦里,能看到梦中的景象。我想醒过来,可是根本没有气力把自己从睡梦抽离。 “哼!我让你睡!”羽歌猛然起身,不一会就把一个重物立在了我的耳边。 不一会儿,那个重物就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 “现在是新闻播报时间,今天是2012年4月3日农历三月初七,距离清明节还有一天,今天的主要内容有......” 天啊!羽歌竟然把电视节抱到了我的耳边,还把音量开到了最大。 我由一个美梦一下子坠入了噩梦,痛苦地捂住耳朵,缩成一团。 “今天北京市迎来近几年来最严重的一次交通瘫痪。长安街堵车时间长达十三个小时。有关部门声称是因为不断精神病患者在机动车道上阻碍汽车行驶。” “求你了,快把电视关掉吧,求你了。”我近乎绝望地哀求。 “哼!你不说清楚干了什么,今天你就别想睡!” 羽歌真是不依不挠。 “今天来自xx大学的张责段教授在北京大学周年纪念堂发表演讲《中国画的复原与保护》......” 电视中的噪音就像条疯狗一样咬住我不放。 “羽歌,我求你了,我明天什么都告诉你。”我将脑袋深深埋在沙发靠垫里,希望这样可以舒服一些。 羽歌一下子压在我的身上,再一次疯狂地蹂躏我。 “别想等到明天!” “今日记者了解到已有多名居民在北京故宫博物馆外发现大量扮相怪异的古装爱好者公开游行。我国抵制一切游行活动......” 这噪音真的让人头痛欲裂。 垂死梦中惊坐起! “好吧,我说我说,算我怕了你了。”我几乎是哭着说出了这句话。 第一章 画叟 要讲好这个故事,我们要分三步走! 这一个大故事包含三个发生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小故事。它们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关联,只不过都与中国古代名画有关,所以陈列在一起与大家分享。 似乎也不能这样说,如果没有第一件事情,或许之后的那些故事也就无从谈起了。 中国画不同于西方绘画,中国画一大特点就是写意,不追求以假乱真,只追求形神合一,这就决定了中国画的每一笔都饱含着绘画者的思想和心情。一处留白可以是蓝天,可以是水波,可以是浓雾,也可以是绘画者内心的空白。 第一个故事的具体时间我已经记不清了,大概就是在左道长搬到我隔壁后那半年,有一天他带着一个苍颜白发身材矮小的老头来到了我的茶店。 两人就是站在门口,也不进来。“柳老板,想看画吗?” 事情是这样的,早先时候我想给茶店买一些中国画,为了提升环境档次,但众所周知店铺里的画是不能随便摆的,这牵扯到风水上的问题,于是就找左道长帮忙给我选,想的是看风水本身就是他的老本行,这种事情按说应该轻车熟路。可这个怪人十分不靠谱,选了好久也没什么音讯,以至于我自己都把要买画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今天他突然让我看画,着实让我一惊。 我跟着这两个人来到了左道长的香火店,说实话如果不是有求于他,我平时根本不屑于来这种鬼地方,各种熏香的味道相互参杂,让人头晕脑胀。 “小老板,原来是你要买画啊。”老头笑嘻嘻地对我说。“有眼光!有眼光!” 我这才注意到这小老头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画娄,里面看起来有几个被牛皮纸紧紧包裹的画卷。 “老大爷,你先把你的画拿出来让我瞅瞅,我再决定买不买。”我说。 小老头挥了挥手。“你也太小看我画叟了,我从来不卖画,画都是送给有缘人。” “送?”我有些不知所措,他这大老远的来难道说就是为了给我送画?“这真的不敢当。” “小老板,左道长之前帮过我大忙,我一直欠他人情,你又是他朋友,我送你几幅画那不是小事一桩吗?”说着画叟从背后掏出了一卷画递给了我。 我接过画卷,麻利地将最外面那层牛皮纸解了下来丢在了地上。 “你!小老板你这是干什么!”画叟生气地叫道,连忙将那牛皮纸收起来小心翼翼的卷好。 只是一张牛皮纸这画叟就这般大惊小怪让我实在是不能理解,连忙道歉说。“老大爷,不好意思我一疏忽就给丢到地上了,没事您别怕,我茶店有很多这样的牛皮纸。” “牛皮纸?”画叟惊叫道。“小老板你真是逗!这可是比黄金还要珍贵的蒙木纸。” 蒙木?我摇摇头,完全没听说过。 左道长连忙给我解释。“蒙木是一种远古时期的奇木,有它在身边可以使人神智保持清醒,这种木材已经在世间灭绝多年,画叟说它比黄金珍贵已经是言轻了。” 虽然我不能完全理解他们话的意思,但这其中的珍贵性已经不言而喻了。 “小老板,不知者无过,你也别自责了,赶快把画打开看看吧。” 我定了定神,缓缓铺开这个画卷,这是一幅纸质早已发黄的画,岁月的痕迹尽显无疑。 等到我一览整幅画的全貌,才整个舒了口气。“我当是什么奇画,原来是范宽的《溪山行旅图》。” 我之所以并不震惊不是这幅画不出名,而是因为这幅画在市面上真可以说是说是烂大街了。《溪山行旅图》是北宋名家范宽的代表作,被誉为第一宋画,范宽更是后世画家研习的典范,时至今日,据我所知,很多美术学院的学生依旧把范宽作为自己的模仿对象,而《溪山行旅图》更是许多画家必会去临摹的一幅画,所以这幅画到底市面上有多少赝品估计真的是数都数不过来。 “嗯!好眼力。”画叟得意地冲我笑着。 我并不知道他为何得意,其实知道是《溪山行旅图》我倒是有几分失望,这幅画人人皆知,并不是我的理想选择,我想选的是那种很有份量但是却却鲜为人知的佳作,那样才能渲染出茶馆不问世俗的宗旨,人人都能叫上名的东西感觉味道已经变了。 但老大爷不远万里带过来的东西,出于礼貌我还是要仔细端详一番。 整幅画分为上中下三段,最顶层是留白的虚空,中层是巨石山峰,也是整幅画最重要的部分,而最底层便是浩浩荡荡的行旅队。画家笔力雄厚卓绝,把巨石、山峰、瀑布、杂树都表现的淋漓尽致,一眼望上去,自己仿佛已经置身深山之中,凉风透过山峦屏障吹拂到脸上,一阵惬意,闭上眼睛就能清楚听到由远及近的瀑布声、熙攘声、骡马声。 “这画得真好!”我感叹一声。 再看看那山石上的雨点皴,也是模仿得以假乱真,“雨点皴”是范宽的绝技,为了表现出山石的材质,中锋落笔,通过长短笔触勾皴石块,在配合密集的圆点表现出虚实层次。我没见过范宽的真迹,但这位临摹者的大作,已经能够让我从皴法上感受到他炉火纯青的功力。 最让我觉得疯狂的事情还在后面。 《溪山行旅图》出现在现代人的视野中已经很多年了,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法确定作者的,各位专家都断言这就是范宽的手笔,但始终找不到作者的名字,没有作者本人落款的名字一切的断言就只能算是猜测,自古以来《溪山行旅图》不断有赝品的的一个大原因就是没有作者落款。直到1958年台北故宫博物馆馆长李霖灿在行旅身后的一对杂草中发现了隐藏的范宽二字,才拨开云雾见日出。 “忽然一道光线射过来,在那一群行旅人物之后,夹在树木之间,范宽二字名款赫然呈现。”这是馆长在回忆录中的描写。 那是一个记忆凝结为永恒的瞬间。 因为知道这个典故,所以我有意无意地瞄了画中的杂草一眼。 “范宽”二字就像两只飞翔的的鸿雁一下出现在我的眼前,这两字与那堆杂草融合得天衣无缝,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根本无从发觉。 “这!” 我有些震惊!一般模仿者只是模仿画法,像一种细小隐蔽的落款是很难仿造的。 “小老板。”画叟看到我瞠目结舌的样子忍不住调侃起来。“就让我来说出你心中所想吧,对!没错,这幅画就是范宽的真迹。” “不可能!”我惊呼道。“我知道的,真迹一直存放在台北故宫博物馆。” “嘿嘿嘿。”画叟诡异地笑了起来。“这么好的画一直放在台湾那个小岛上多么可惜,我为什么不能偷梁换柱把它偷出来呢?” 第二章 溪山 “老大爷,您别骗我了?这画是台湾故宫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您怎么可能说偷出来就偷出来。”我尴尬地问道。 画叟看了道长一眼,就自顾自得笑了起来。“有啥不可能的?” “这种事情别说是您,就是一个训练有素的特务估计也很难完成这种高难度的任务吧?”我说。 “老头子之所以叫画叟,就是因为对画有异于常人的感知能力,跟你说你也说不明白。是不是真迹你自己进去看看就知道了。”画叟看起来都懒得跟我解释,一副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的样子。 进去?什么叫进去?画叟的意思是让我看深入一点吗?他这话让我完全不知何去何从? 左道长突然按耐不住了。“画叟,柳老板这世从来没经历过这些。还是别让他冒险了。” 画叟摆了摆手,表示反对。“《溪山行旅图》而已,只是一副平和的山水画,里面又没神没鬼的,你还怕他出不来不成?”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我毫无头绪。 “好吧,就让他试这一次。”左道长无奈地说。 “嘿嘿嘿,小伙子,你可要好好享受了。”边说着他边抓起了我的手。“是不是真迹你自己说了算。” 我的手被他放到了画上那堆杂草处,摸上去有些粗糙,除了简单的手感之外,似乎并无异样。 “老大爷,我摸不出来,我其实并不怎么懂怎么鉴赏。” “谁让你鉴赏啊,你闭上眼睛。” 我按他说的做,慢慢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了片刻。 可等我睁开眼,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太浮躁了,心不静。你再闭上眼睛按我说的做。”画叟笑咪咪地对我说。“你们年轻人,心总是静不下来。” 我再次闭上眼睛,努力尝试什么都不去想。 “你想象自己眼前就有一座山,一座很高很高的山,你抬起头,发现这座山根本看不到山顶。” 画叟语气变得十分轻缓,那微弱的声音仿佛是在催眠我。 我努力想象着他所描述的画面,迷蒙之中似乎真的有一座山的轮廓在我脑海中逐渐成型。 “你仔细看看那山上是不是有一条瀑布?” 画叟在我耳畔低语,让我困意徒生。一条白色的银带突然在那团黑影之中显露出来。 那就是他所说的瀑布吗? “你再听听什么有什么声音?”画叟的声音在我耳边逐渐飘远,我知道我已经陷入了半梦半醒之间。 取而代之的是风吹松涛声,是急湍拍岸声,是渐行渐远的达达马蹄声。 那些声音混杂成一首安眠曲,让我昏睡过去。 “年轻人?” 睡梦中一个声音突然传到了我的耳边。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一片郁郁葱葱的松叶正悬在我的头顶上。 “这!这是哪里!”我急忙从地上跳了起来,四面都是遍地黄土堆积的丹霞地貌和层峦叠嶂的高山峡谷。 “左道长?”突然置身于这么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我着实吓得不轻。“左道长,你在哪儿?” “年轻人,这里并没有什么道长。” 我一转身才看到一个一身黑袍的老人就站在我的身后。头上戴着灰色的发冠,正慈祥地看着我。 “老大爷,我这是在哪?你怎么会在我身边?”我急忙问。 “这里是照金山。我一直都住在这里。”黑袍老人悠闲地说。 “照金山?”我用力掐了一下胳膊,一阵剧痛之后才确信这并不是梦。“我怎么会来这里?” “看来你是有高人指点,这么多年只有寥寥几个人能有幸进入我画中的天地。”那黑袍老人得意地说。 “画中的天地?”他的话我一时难以参悟。 “对啊,你现在就进入了我笔下《溪山行旅图》中描绘的世界。” 我环顾一周,这老人说得果真不假,周围的景色与《溪山行旅图》中勾勒渲染的景色并无半分差异。 巍峨的高山顶立,矗立在我视线中央,顶天立地,壁立千仞,擎天巨擎,一下分隔开天空与大地。山头灌木丛生,结成密林,状若覃菌,两侧有扈从似的高山簇拥着。树林中有楼观微露,小丘与岩石间一群驮队正在树下休憩,在静谧的山野中仿佛使人听到水声和提声。细如弦丝的瀑布一泻千尺,溪声在山谷间回荡,疑是银河落九天。山石上是密如雨点的墨痕和锯齿般的岩石皴纹,流露着浑厚苍劲之感。 真若人间仙境一般。看来真的是进入了画中的世界。 怪哉怪哉! “老大爷,您说这是您笔下?” “没错,老头子我姓范名宽字中立,靠着画山水养家糊口。” 我瞪大了眼睛。“您就是范宽大师!” “大师可不敢当,我只是喜欢临摹山水,画出自己的心境罢了,至于算不算大师,我一点也不在意。”黑袍老人轻捋着自己白灿灿的胡须,闲情逸然。“每个来这幅画的人都会叫我大师,这让我着实有些别扭。” “可您的画可是众人模仿的典范,您不算大师谁又算呢?”我说。 范宽无奈地摇了摇头。“大师这个名号还是留给后人吧。” “大师,不,范老爷,你自己为什么会在自己的画中?”我刨根问底。 “说来话长了。”范宽指了指眼前的山峰。“乾兴元年我路过此地,被这般绝境所折服,我甚是喜欢这种不问世俗的环境,于是我就画下了《溪山行旅图》,在作画过程中我遇到了一位高人指点,他教会了我创造画中世界的方法,而后我自己遍常年居于自己的画中,每天看这惊世骇俗的美景,快哉快哉!” 这美景确实非比寻常,可每天看同样一幅画难道不会觉得乏味吗?这范宽大师还真是和常人不同。 “范老爷,您画下的世界确实很美,可您能告诉我怎样才能离开这里回到现实吗?”我很怕会一辈子都呆在这样一个地方,即使它美得不成样子。 “要出去的话,你要找那边的行旅队。”范宽给我指了指不远处在山脚下乘凉的行旅队,此时他们正在拿皮囊舀取山泉。 我掉头就向那几个旅人走去。 “等下,年轻人,外面是什么朝代了?” “范老爷,今年是公元二零零九年,比你那个时代往后推了接近一千年。” 范宽意犹未尽的笑着。 “一千年,哈哈,真是弹指一挥间。” 第三章 行旅 我走到不远处那颗古松下,刚刚还在乘凉午休的那几个黑汉子此刻已经站起身来收拾行李。 骡马脖颈儿上挂得小铃铛被风吹得微响。 见我走近,他们都冲我咧嘴笑了起来,白白的牙齿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大哥,请问我怎么才能出去?”我见他们态度友善就不客气地问道。 “想要出照金山必须沿着前面这条路爬到山顶,再从山顶另一边下去。你可以与我们一起走。”他们纷纷向我指了指前面一条藏在乱石丛林中的小径。这小径本身就曲折无比,再加上地势高耸,想沿着路爬上山简直比登天还难。 我先给他们行了礼,又随即摇了摇头。“大哥,谢谢你们给指的路,可是我问得不是怎么出山,我是问怎么离开这个世界。” “离开这个世界?”一行人相顾一愣。 他们中一个身形壮硕,皮糙肉厚,身后背着一把宝剑,看起来是头领的人突然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小兄弟,我知道你日子也不好过,大家都是同路人。劝你一句好死不如赖活着。” “大哥,您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当今皇帝老儿有眼不识人,总是听信谗言,对百姓横征暴敛,弄得大家吃不饱穿不暖。兄弟如果你实在混不下去,不如加入我们行旅队,虽然日夜奔波还收入微薄,但最起码能混口饭吃。”首领劝道。“千万别再想着寻短见了。” 我何时说过要寻短见? 我这才发现,我和这支行旅队的对话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内。 “我......”想再说些什么,可又感觉没有必要了,他们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一直生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我就是想给他们解释也是解释不清了。 我回头想找范宽大人解惑,却发现山下杂草处早就空无一人了。 原来这大画家是在骗我! 不过我也没么好怕的,有那左道长和画叟在,我还怕出不去不成?现在怨天尤人倒不如好好体会一番这画中的世界。 我还傻站在原地愣神,那行旅队的首领突然递给我一个白软软的东西。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大馒头。 “大哥,我......我不饿。” 首领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冲我笑着。“吃吧吃吧!别饿着肚子,吃饱了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手里攥着这颗白馒头,有种说不出的滑稽。 紧接着他牵给我一匹瘦弱的骡子,那骡子看起来已经有些老了,慢腾腾的扭动着,丝毫没有活力。 “小兄弟,一会你就跟我们一起越过这照金山,我们出了山把这些货物交给一位杨教头,这活儿就算完成了。” 此时太阳毒辣辣,山峦屏障一望无边。在这个时候穿过这么一座高山,真的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我拍了拍那只骡子,他看起来没有丝毫往前走的欲望,重重的货物把它的脊梁都压弯了,他无力地嘶叫着,那样子甚是可怜。 “大哥,你这骡子上驮的都是什么?” 首领自豪地对我说。“是给当朝太师的生辰纲。” “生辰纲?这是什么?我从未听说过这么奇怪的东西?”我目光锁定到大大小小的包裹上,可是始终看不出里面到底装得什么。 “小兄弟,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那黑黢黢的首领打量着我。“以后都是兄弟了,我也不瞒着你,生辰纲就是寿辰贺礼的意思,我们运送的就是给当朝太师蔡大人的贺礼。” 我用手去摸了摸麻袋,发现里面好像还装着一个硬质的盒子,大汉心一急连忙把我的手推开。 “小兄弟,这是给大官的贺礼,你怎么敢又碰又摸,不要脑袋了?”首领责备起我来。 “大哥,又不是偷,摸一下都不行?”我埋怨道,说完又要去摸。 首领愤怒地摇摇头,把我的手紧紧抓住。“兄弟,我们都是下人,脏人。怎么能随便摸当朝太师的礼物,可千万别忘了自己身份。” 我有些闷闷不乐,这也太没有天理了。他们的生活简直和骡子一毫不差。跟这支任人宰割的行旅队一直走下去,想逃出这幅画是根本没戏,倒不如自己另谋出路。 “大哥,我内急,想去林子里小解一下。”我指了指右侧一片小树林,准备从那个地方逃出去。 “大男人的就地解决就好了!哎!算了,兄弟你快去!我们等你。” 我拔腿就跑进了树林,不由心里一乐,这些呆子,总算脱离了他们,就让他们在原地傻等着我吧。 突然听到树林中有几个人在窃窃私语,连忙靠过去躲在一颗巨石后面偷听。 “大哥!俺已经打探好了,山下那帮马夫运得就是给蔡狗贼的生辰纲。” “咱们把山下这帮人都杀了,把金银珠宝都抢走岂不快哉。” 原来是几个小山贼,这些人交头接耳,啰嗦个没完,但他们口中的大哥却迟迟不语。 “大哥?你为何神情如此难看,我们的计划有什么不妥吗?” 这才有一个浑厚沉稳的声音缓缓说道。“我们不该乱杀无辜之人,这货还是要抢,但人是万万不能杀。” “不杀人怎么抢货?” “难道让我去偷吗?” 这帮人陷入了一阵争执。 突然有个相对柔缓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们。“都别吵了!我倒有一计。” “不杀人一样可以取货,我们只需在河水中加一些蒙汗药,现在天气炎热这帮车夫会不停地取水喝,不怕迷不倒他们。” “好计谋!”那个他们口中大哥拍手称快。“你们几个就按军师说得做,马上去上游投蒙汗药!” 这帮山贼没想到还会智取,虽然行旅队那些人有些愚昧,但都还心地善良,这帮山贼如果真得夺了他们的货物,即使是没杀死他们,日后朝廷发现货丢了,他们还是死路一条。 所以说他们名义上没有杀人,实际上并无两样。 人命关天,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我马不停蹄地往林外跑去,穿过小树林,原路返回行旅队落脚的古松下,一脚没踩稳,正好摔在那首领面前。 他连忙把我搀扶起来。“小兄弟,你这是怎么了?着什么急啊。” 我把嘴靠到他耳边,小声把听到的话全都重复给他。 “竟有这种事!”首领气得火冒三丈。“我们和他们拼了!” “大哥,不要冲动,我有方法!我们可以佯装喝了掺有迷药的山泉水晕,等他们来卸货时肯定会松懈,那时候我们就来一波反击。”这帮山贼既然心怀不轨,就别怪我们了。 首领眉头紧皱,思索片刻。 “好计谋!兄弟们听到没有!一会就按这小兄弟说得做。”首领竟然十分赞同这个计划。“大家赶快把腰间的刀磨一磨,一会儿将小山贼一网打尽!” 山涧内吹来阵舒爽的凉风,松叶颤动,蓬蒿吹拂,大家都精神抖擞,炎炎夏日这阵凉意,预示着一个故事将要有新的篇章。 我们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继续赶路,行至山泉旁时,依旧像寻常一般拿出木瓢取水喝,泉水只是顺着我们的衣襟全都漏了下去,一滴也没有进入口中。 然后整个行旅队就佯装昏睡过去,一动不动。 那帮小山贼见状,疯一般的冲下来,欢呼雀跃。 “哈哈!大哥我们得手了,这些财宝都是我们的了!” “可以在山上建一座营寨,占山为王,以后俺就有酒有肉有女人,岂不逍遥快活!” 他们的大哥此刻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快!趁着这帮车夫都迷糊了,赶快把这些骡子都牵走。” “你们休想!” 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在首领的带领下,行旅队拔刀而起,挥刀就朝这几个小山贼砍去。 “大......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几个小贼吓得直接尿了裤子。 “快撤!不要跟他们打斗!” 山贼们转身往山林奔去,可行旅队却没打算放过他们,最终还是和他们在货物旁打斗起来,一时间刀光剑影,血光四溅。 几只骡子受到惊吓,惶恐地朝山顶跑去,生辰纲散落一地。 那几个山贼本来就没有做好打斗的准备,加上事出突然,纷纷乱了阵脚,被打得遍地鳞伤,屁滚尿流地遁入了山林,不见踪影。 原本好好的货物,此刻已经一片狼藉,金银珠宝,布匹字画,全都裸露在空气中。 “天要灭我!”我们取得了大胜,大家都在欢呼,首领却哭号起来。 “大哥?你哭什么?” 黑首领捶胸顿足。“生辰纲全都脏了,有的还被骡子拉走了,我们弄丢了生辰纲就是死路一条,少一粒银子我们也是死罪......我们千防万防,还是免不了一死。” 一听这话,大家也都哀嚎起来。 “大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吧,反正我们都命不久矣,小兄弟你说完之后就赶快自己跑路吧,别连累了你。”首领一脸地绝望,面如死灰。 “为什么那些王侯将相作享荣华富贵,而我们却像个牲口一样没日没夜的干活。” 行旅队所有人听了这话都一脸茫然。 “谁让我们命不好。”首领说着,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我家里还有六十岁的老母。” “那些王侯将相难道就是天生贵种吗?我们都有一个鼻子一张嘴,为什么我们生下来就要低人一等!”我说得心潮澎湃。 “小兄弟,你到底想说什么?” “现在你们不管如何都是死路一条,依我看不如私吞生辰纲,然后拿着这些银两招兵买马,在照金山建立一个自己的王国。”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一片沉静。 “小兄弟,你怎么敢这样说!”首领怒目相对,但随即有想通了些什么。“你......你说得有道理啊。” 众人欢呼起来。“说的对!我们要占山为王!过荣华富贵的生活!” 他们捡起地上的各种财物,追上不远处的那些骡马,朝山顶跑去。 “占山为王!” 这时候在渺远的天际突然传来两个人的声音。 “道长!这小子说了什么?行旅队怎么都跑了!” “是你让他进去的。” 原来是道长和画叟在争辩。 “我让他进去,也没说让他胡搞!赶快把他弄出来。” 周围的风景一瞬间都静止了,山泉凝结,山雾散尽,绿水青山变成一片灰白。一花一木纷纷被风剪碎成飘飞的纸屑。 大地一阵颤动,眼前的一切都在融化,重岩峭壁化为一团团被稀释的水墨,被冲淡成一片混沌。 一阵天翻地覆之后,画叟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 第四章 入画(拖延症犯了) (这两天一直在补第一卷的内容,所以这一卷就暂时搁置了一下,汗颜汗颜,周末要恶补一下了) 画叟恶狠狠地盯着我,一言不发。 “老大爷,我......”我连忙陪笑。“是您让我进去的,我就当是旅游了。” “旅游!”画叟拉着长音呵斥道。“小老板!我只让你进去观赏,没说让你在里面胡言乱语。里面的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自然就能出来,可你呢?在里面危言耸听!” “嘿嘿......我那只是跟他们随便聊了聊天。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吧。”我咧着嘴一个人傻笑起来。 “没什么大碍?”画叟冷笑了一声。“什么后果你自己看。” 说完他指了指掉落在地上的那副《溪山行旅图》。 我默默地捡起来,一眼望上去似乎也没什么异样,还是那样的色泽,还是那样的大小,还是那样的画风。 但当我仔细深入一看,就发现了十分严重的问题。“这!这是怎么回事?老大爷你是不是给调包了。” 《溪山行旅图》原本在整张图幅的右下角是画着一支浩浩荡荡行旅队的,正常情况下,观赏者一眼就可以看到,可是现在我左顾右盼,却再也看不到那支行旅队。 他们在画上凭空消失了。 我又往山上瞄了一眼,就发现了更匪夷所思的事情,范宽笔下的山峰本身是比较硬朗地,植被覆盖很稀疏,着重描绘的是岩石的质感,可现在在这幅画的山,不知为什么变得绿油油的,而且山头上画了一堆小房子,还插着几支大王旗。 “我调包?”画叟气不打一出来。“还不是你因为你进去之后改变了整幅画的故事,才导致了画风大变,你这种做法就等同于在大家之作上随手涂鸦。” 一时间我才恍然大悟,看来不光是可以进入画中而已,还可以改变画中的故事,进而改变整幅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还真是愚蠢至极,好端端一幅画竟被我一个粗人给毁了。 “本来是件真品,现在被你搞成了赝品。”画叟见我情绪低落,也就不再埋怨我了。“不过其实你也没什么罪过,本来这幅画也是要送给小老板你的,你是主人,想怎么改就怎么改,我画叟只是为这幅画名画可惜而已。” 我又何尝不是痛心疾首,当世名作沦为残次品,皆是我一人之过。而且想到这幅画本来是要送给我的,更是万念俱灰。 “小老板你也别太自责,想当年我第一次入画的时候,也是把一幅名画搞得乱七八糟。”画叟平心和气地说。“有你这种毁画的,就有专门修画的,他们会进入画中想尽一切办法把故事扭转回来,等我把这幅画拿给我一个专门修画的友人,让他给修好之后,我再给你送过来吧。” 说完画叟把这幅《溪山行旅图》又重新装回了画篓。他这样说让我着实舒了口气。 画是有救了,可我的疑惑却还没有答案。 “大爷,我还是有点好奇,是不是每幅画里面都有一个幻境?”我问道。“为什么我活了这么多年,也看了不少画,可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的奇遇。” “当然不是啦!怎么可能每幅画都是这样,难道说你找个三流的画手随手画上几笔就能衍生出一个幻境?”画叟无奈地解释道。“而且每幅画进入的方式都不同,你如果不得其理是根本进不去的。” “是不是只有名画才有这样的幻境?” 画叟思忖了片刻,似乎是在反复琢磨着,如何能够让一下子就听懂。“你要说是名画吧,倒也真是这么回事。但这件事情本身是和画的知名程度无关的,因为画家在画一幅画的时候,并不会知道自己的作品在后世会不会名声鼎沸。但是一般想要创造出幻境的画家都是有思想有情操有个人生活追求的人,他们的画功普遍比较高深,作品的质量也普遍较高。” 画叟这番话听得我云里雾里,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我还是不太懂?” “这牵扯到幻境的形成问题。我只是一个喜欢画的人,对其中的原理其实也是浅尝辄止,如果你要全都搞明白,还需要神通广大的左道长来给你解惑。”说着画叟把头转向了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道长。 我们聊得尽兴,左道长却一直坐在角落,一声不吭。他总是这样,从不多说一言。 可这次绝对不能再让他沉默下去了,这个萦绕在心头的疑惑不解开我估计会心如刀绞,寝食难安的。 “道长,您快给我讲讲吧。”我央求道。 “你确定想要知道吗?”他语气异常严肃。“你知道之后或许对很多名画会有新的看法。”他这话说得让人感觉阴风阵阵,就好像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一般。 我满怀期待地点了点头。 他端起一杯茶水,细细砸了一口。 “你们所说的幻境有一个更加正统的名字叫做画中境。”道长说着说着就深沉起来。“而最早创造出画中境的人是大哲学家庄周。” “庄子?” “对就是家喻户晓的庄子,他是最早将思想物化的人,庄生梦蝶,扶摇而上逍遥游这些典故想必你也知道,他天马行空的幻想被后人所称道,庄周在凡人时期就做到了天人合一。” 我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可这与画中境又有什么联系?” “后来庄周因为卓越的贡献被天庭批准位列仙班,天帝很器重他,更惊叹于他奇思妙想的能力。于是把天庭所有的艺术工作都交给了他。庄周也自得其乐,在他与天庭画师的交流中,他慢慢悟出如何将思想注入绘画,也就是所谓的画中境,所谓的画境,其实就是画家的思想世界。” “没想到是这样的原理。”画叟随声附和。“我之前从未听说过。” 道长说得有理有据,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那这又与那些凡间的名画有什么关系?这些又不是庄子所作。” 左道长又喝了口茶水,喃喃道来。“庄周觉得这么好事情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享受未免有些无趣,于是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到凡间寻找有才华的画家,将制造画中境的本领传授给他们。” “这其中就包括范宽......”我惊叹道。 “是的,范宽的溪山行旅图就是他看到照金山的壮丽景象之后在脑中成像,然后将思想凝聚于画中,然后制造出一个可以让人进入的溪山画中境。” “哇!”我不由自主地赞叹一声,真是如梦初醒,凡间原来还有这等奇闻逸事。“那这画中境还真是一个旷世杰作!” 可此时,道长却摇了摇头。“庄子的画中境,功过参半。” 功过参半?在我看来这根本没有什么可诟病的,这只不过是一个虚构的世界,并不对真实世界造成影响,一个本身就是虚幻的东西又何谈过错呢? “虚幻的世界太美好,就会让一些进入过虚幻世界的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不想去面对现实。”左道长紧紧握着茶杯,语气生硬了许多。“尤其是一些有钱有势的王侯将相。” “沉溺其中......”我思索着刚刚在画中看到的一切。“我刚刚在里面见到范宽大师,作为画的作者,他算是沉溺其中吗?” 左道长点了点头。“算是,但这只是因为他太爱自己画中的世界,他虽然是画的作者,但其实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安居于画中境,和画中世界并没有本质联系。那些行旅队并不会因为他而改变行程,那些山水也不会因为他的到来而褪色。” 说到这里我就有些不知所云了。“大家难道不都是旁观者吗?那还能以什么身份呢?只要是看画的人都应该算是旁观者啊。” 左道长突然闭口了,看得出内心在不断挣扎。他缓缓将茶水放在一边,神色凌厉。“自然是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沉溺。可是你不必知道。” “道长!你都把我的好奇心给勾出来了!你现在戛然而止是不是太无情了。”我抱怨道。 左道长转身向内屋走去,步履急促。“接下来你和画叟聊吧,我要睡觉。” 屋门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这怪人竟然就这么走了,气得我捶胸顿足。 “别急,别急。”画叟拉着我安慰道。“这件事其实我也知道,让我来告诉你。” “啊?您也知道?您不是说你不了解具体原理吗?”我反问道。 “嘿嘿,我只是不了解画中境如何产生的,但道长口中关于人沉溺其中的事情我还是略知一二的。”画叟说着从身后的背篓中又掏出一卷画。“我也不用跟你多说饿,看了这画你自然就明白了。” “大爷,你就别给我看画了,刚刚我都把画给毁了,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我尴尬地推诿。 “嘿嘿,这可是一幅在民间失传已久的画,你不看会后悔终生的。”画叟眼睛眯成一条缝,满满的神秘。 第五章 洛神(上) 画叟又一次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一幅失传已久的画多具有的吸引力足以让我明知有错还要一错再错。 “失传已久?”我茫然地看着他。“都失传了你就是如何找到的?” 他又一次嘻嘻地笑了起来,别提那笑容有多么沾沾自喜了。“这可是我从罗刹海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淘过来的。” 这会儿时间他已经把那副画卷缓缓展开了,这幅画要比刚刚的《溪山行旅图》大得多,几乎铺满了整间香火店。 与刚刚的山水风景画不同,这是一幅人物群像画,整张画卷看起来是讲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当我看清这幅画的几处细节之后,过度激动让我声音都颤抖起来。 “这是......洛......神赋......” “哈哈,没错这就是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失传已久的绝世奇画。”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幅画,心绪浮想连篇。 要看懂这幅《洛神赋图》,首先要通晓曹植的那篇旷世杰作《洛神赋》,其中名句相信大家并不陌生。 曹植从京城回自己封地的路上,在洛水河畔休憩,那时夕阳散漫,水波浩渺。他不经意的一瞥,一个瓌姿艳逸的女神正站立在对面的山崖,那一瞬间,他神魂颠倒。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传眄**,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我无法想象这曼妙的词藻都是在描绘一个女人,我也再也想不出后世有任何描写女人的诗句可以比《洛神赋》中还要美艳。 只是《洛神赋》的结局确是悲剧的,人神殊途,纵使他与洛神两情相悦,最终也再也追不上她离去的云车,只能承受她离去时袖风袭来的丝丝惆怅。 《洛神赋》是曹植最杰出的作品,承继两汉抒情风,吸纳楚辞浪漫情,那由内外透露的唯美,那跃然纸上的浓浓情愫,无不让人为其扼首称赞。 它是我最喜欢的文学作品,而《洛神赋图》则是大画家顾恺之有感而发,将曹植赋中的场景淋漓极致地描绘出来,将想象中的美好变为了现实。 “小老板!” “小老板!” 画叟的声音把我从幻想中拉了出来。“小老板,这还没看画呢?你怎么就出神了?” “大爷,实在不好意思。”我揉揉眼睛,抖擞精神。“是因为想起了洛神赋的故事就觉的感伤。” “小老板,画叟问你个问题。”画叟意味深长地对我说。“你说为什么《洛神赋》如此家喻户晓?” “是因为它的文学价值高吗?”我说。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画叟笑着说。“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曹植这个人太具有戏剧性。” 我不由自主地点头迎合。 “民间对于这篇赋的由来一直以来都是争论不休,有的说是曹植爱上自己哥哥曹丕的妃子甄宓,甄宓死后曹丕召见了他,并将她生前的遗物送给了曹植,曹植睹物思人,就幻想出了这样一个人神相爱的故事。”画叟这番解释真让我刮目相看。“一句话说,这是一个狗血的**爱情故事。” “这……”画叟这么离谱的点评让我一时间难以插嘴。 “还有人说是因为曹植争夺王位失败,被曹丕连续贬职,最后发配到了鄄城,曹植郁郁不得志又无处抒发胸臆,只能写下这首赋来聊以**,一句话说这是一个王室斗争的悲惨故事。”画叟给出的另外一番推论让我更是瞠目结舌。 “大爷,你的这两个推论如果是十年前的我一定会选择相信其中之一,因为那时候我根本不会认为这世界上真的有天神,但今日不同了。”我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我......” “不用担心,小老板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好,反正都是猜测而已,真实历史只有当事人知道。。” 我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在很多人看来一定是天方夜谭。“我觉得曹植写下这篇赋并不是因为叔嫂情,也不是因为帝王遗恨,他只有一个十分简单的理由:那就是洛神真的存在,而且洛神确实很美。” 画叟一边点头一边笑着,他这次的笑容一点也不轻薄,而是满满的赞许。“恩,小老板这个解释有点意思,接着说。” “我甚至觉得这历史的长河中有很多人都见过洛神,其中不乏名人。”我将这个话题延续了下去。“屈原在《天问》和《离骚》中也对洛神的美有诸多描绘,司马相如和张衡的作品中也都有所涉及。” 我说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在司马相如的《上林赋》中就有这样的句子。 若夫青琴宓妃之徒,绝殊离俗,妖冶娴都,靓妆刻饰,便环绰约。 这段话与《洛神赋》中的描述基本上一致。 “所以呢?” “所以我认为《洛神赋》之所以盛名是因为曹植写出了很多有幸一览洛神娇仙容的人的共同心声。”我坚定地说。 画叟突然鼓起掌来。“分析得真好,小老板不简单啊,看来还真不是凡人。那你再想想这和《洛神赋图》会有什么关系呢?” 我一惊,画叟这看似漫不经心的发问就让我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难道?” “让我来接着你的话说下去吧,大画家顾恺之也曾经见过洛神,并且和曹植一样寝食难忘,于是就创造了这么一个描画出洛神真实样貌的画之境。”画叟这一刻看起来再也不是先前落拓不羁,他看起来严肃了很多。“其实你这个假设正确与否不重要,但我要告诉你走进这幅画你也就可以像那些人一样与洛神隔河对望。” 听了这番话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种控制不住的亢奋,洛神赋本就是我的挚爱,那么美的词藻只为这一个女子而堆砌,她到底有多美我真的很想知道。 “大爷,我想进去看看,你快告诉我怎么进去。”我有些急不可耐了。 “你看你,这还没看两幅画就沉溺了。”画叟无可奈何地看着我。“你这下知道为什么左道长会说画之境功过参半了吧。” 第六章 洛神(下) “小老板,这次我可要丑话说在前面。”画叟义正言辞地说。“这副画你可千万别想着胡搅蛮缠了,《溪山行旅图》是副平淡的山水画,而且里面人物稀少,所以我可以把你拉出来,可这幅《洛神赋图》就大不相同了,你如果不按照里面设定好的故事走得话,就真的有可能再也出不来了……” 他的语气和神态都在告诫我这绝对不是玩笑。 我无奈地摊了摊手。“大爷,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刚刚那个纯属是我无心之过,这个我是再也不敢了。” 我虽然嘴上说是再也不敢了,其实不光是不敢,而是不能。《洛神赋》的故事凄美非常,精妙绝伦,我又有什么能耐可以再增添一字一句呢? “刚刚你的那些分析是对的,但只说中了这幅画中十分之一的玄妙。”画叟看来还是放心不下,接着叮嘱我。 “什么!十分之一。”这倒确实是有够让我心灰意冷地,刚刚我对《洛神赋图》的分析,以及对洛神存在的肯定,在我自己看来已经是滴水不漏。现在他却告诉我只是说中了冰山一角。 这幅画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画叟,您放心好了,我一定谨慎行事。” “那好,那我告诉你怎么进入这幅画。”说着画叟指了指整副画卷的最右端。“你去看看哪里是不是有一匹四脚朝天的马。” 我走到香火店的墙角处,仔细端详着这幅画。 实话说这幅画我之前是看过很多次的,在北京的故宫博物馆就有两幅仿制品。当年在北京飘荡时,我就专门去博物馆看过,那两幅赝品画风相同,故事相同,但其中的景物和人物造型可谓大相径庭,一疏一密,由于《洛神赋图》的真迹早就遗失多年,多年根本没有人知道到底那一副才与原作更为接近。 可今日一看这幅画,我可以毫不犹疑地确信这幅就是真迹,这是一种十分感性的认识,我仿佛可以听到顾恺之在透过这幅画将他的心声传到我的耳边。 看画就像看人一样,有的人也许不美丽,不端庄,但你一眼就可以确信她就是对的人,这叫做感觉。 人如此,画亦是如此。 “我看到了。”果不其然,画卷的最右端真的有一匹跌倒的马,那样子十分滑稽。 “你用手去摸下它的尾巴,然后闭上眼睛。” 我按画叟说得做,将手指放在那飘扬的马尾之上,那像古树皮一样的触感从指间传来。 闭上眼睛,就感觉心里痒痒地,仿佛手掌处真的有一根马尾在撩弄着我,让人欲罢不能。 “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赋。”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想这应该可以算得上是开场白了吧。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马蹄声,像极了正剧开始前的背影音乐…… 我从马背上重重地摔了下来,摔得形神离散。“哎呦,痛死我了!” 地上尘土飞扬,我啐了口口水,吐出几颗被我不慎吃入口中的小石粒,然后眼看着脱缰的马儿跑得不见踪影。 “该死的,画叟这老头子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是这样的入场方式。”我在心里暗暗咒骂道。“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也好啊。” 环顾四周,身处荒郊野外,渺无人烟,不过还是能看到不远处有一条比较狭窄的小道,在一片片葱郁的绿草中显得格外醒目。 我抖抖身上的尘土,缓缓走过去。 说来也是奇怪,刚刚看时连个人影也没有,就这一会儿过去,西面就来了浩浩荡荡一群人,飞沙走石,声势浩大。 “走马行酒醴。驱车不肉鱼……”一阵爽朗的声音从那片尘烟之中传来。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配置豪华的马车队,只见最前方是十几个身穿亮银铠甲的骑兵,他们威风凛凛地守护着一辆精致豪华的马车。我虽然不懂什么礼制,但也能一眼看出这马车上做的绝对不是一般人,甚至说不是一般的达官显贵,因为马车的两旁有四个侍从边走边举着大扇子在为车上的人制造凉风,而他们自己却热得衣襟如洗。 “前面的什么人?给我滚开!”最前方士兵看到我竟然趾高气昂地呵斥起来。“信不信我一剑结果了你!” 这突如其来的恐吓让我吓得一哆嗦,我这人不傻,知道这排场我是惹不起的,连忙向一侧让开。 “将军,何必这般难为小老百姓。”那个刚刚吟诗的声音再一次从马车之上传来。“这荒郊野岭的,能遇到都算是造化。” 队伍缓缓地向我走近了,我终于能一览这大人物的尊容,他身穿一件深紫色锦袍,长袖翩翩,袍底直接垂到了马车之下,腰间绑着一根棕色皮革带。一头长若流水的头发,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竟比女人还要修长。一双瑰丽的眸子被深深地镌刻在他的脸上,眼神出乎意料地平淡。 此时他正一手端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壶,一手拿着一个银樽,在一个人自酌自饮。 “前面的那位,何许人也?为何看你不像中原人士。”他竟突然开口问我,我想他是因为我这一身现代装扮与他们格格不入才会这般发问。 我一时没有缓过神来,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放肆!鄄城王殿下问你话呢?还不快说!”那为首的将军还真是蛮横无礼,总是用一种居高在上的口吻命令我。 我自知这是画中的世界,也就不在意这些琐碎的事情,不过他虽然说话不好听,还是话里却透露给我十分有用的信息。鄄城王,那不就是曹植吗? 曹植在与曹丕争王失败之后,就被曹丕发配到鄄城,这是他之后悲惨人生的开始,从此之后郁郁不得志便是他的真实写照。 “将军,别再责难他了,让他慢慢说就好。” “鄄城王殿下,小民叫柳泉,不知是殿下您,还请您饶我一命。”我俯下身子给曹植行礼。“殿下诗文震铄古今,千秋传颂,小的崇敬万分。” “哈哈哈。”曹植突然大笑起来,笑的时候还不忘一饮而尽樽中的玉津。“真有意思,看不出你这打扮古怪的野人还懂诗文。这样好了,我就考考你,如果你答上来我就放过你,若你答不上来,我就治你溜须拍马之罪!” 我没想到曹植的性格如此古怪,不夸他还好,夸了他他反而恼怒起来。 “殿下恕罪,小的虽然卑贱,但确实对诗文略懂一二。”我不卑不亢地说,之所以这时候不再卑躬屈膝是因为觉得一味的屈服也许反而会引起曹植的反感。 “好!”曹植拍手喝道。“那你就把你写过的诗背出一首,让我听听,我一听便知是真是假,是真的喜爱还是阿谀奉承!” 如果真让我写诗,我肯定是烂泥扶不上墙,但他不知道我是一个生活在距离他的时代两千年的后人,我知道的诗文远比他多得多,随便拿出一首学生时代背过的诗就能狠狠地唬他一手。 即使有先天优势那就好好利用,我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郭沫若的《反七步诗》。世人皆知曹植的《七步诗》是站在“豆”的立场写“萁”的煎迫,是过火和无情的。郭沫若则认为如果从“萁”的角度来思考,“萁”是具有成全他人,牺牲自我的精神的。 这是一个完美的镜像。 “煮豆燃豆萁,豆熟萁成灰。熟者席上珍,灰作田中肥。不为同根生,缘何甘自毁?”我一字一句地背出,声情并茂,字字慷锵。 第七章 酒诗 按照史实来说,《洛神赋图》中的故事应该发生在公元222年,也就是曹丕登基后的两年,也是人人耳熟能详的《七步诗》写成后的两年,但这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大家一定要提前心里有底,三国时期的交通通信远不像今日,曹植的《七步诗》虽然闻名遐迩,但是短短两年是不够它传入寻常百姓家的,甚至说即使皇宫之内也是少数人通晓它的全貌。 而我这首《反七步诗》不光是以他的《七步诗》为根基,而且别出心栽,写出了另外一番意境。 整个车队雅雀无声,马蹄停歇,就连马车两旁的侍从也停了下来,不再摇晃手中巨大的蒲扇。 “你……”曹植杯中的琼浆溢流出来,浸湿了他华美的袍子。他用手指着我,嘴唇微微颤动,刚刚那股愤怒的神情荡然无存了,留下的只是一脸难以置信。 过了许久,在他嘴中才慢慢吐出两个字,两个含糊不清但却让人每个人听懂的字。“好……好诗!” 他放下酒杯,缓缓鼓起掌来,先是慢慢地击掌,而后越来越急促。“先生不光是了解我子建的诗文,而且还别有一番见解,看来刚刚是我心胸狭隘了。” 周围人见曹植大加赞赏,也纷纷鼓起掌来,雷鸣般的掌声有如地动山摇。“好诗啊!真是好诗!” 一骑当先的将军此刻也收起了刚刚蛮横无理的架势,连连赔礼。“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以为先生就是一乡野村夫,没想到先生如此博学多才,殊不知殿下最欣赏的就是有文采之人,在下惭愧惭愧。” 他们这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我半天才缓过神来,可又觉得实在无话可说,只能含糊两句。“不敢当,不敢当。” “你们!”曹植招呼着身后的小侍从。“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柳先生备马!” 两个小侍从片刻也不敢耽误,连忙跑到车队后方,牵来一匹白马。那白马估计是没见过我这般装束之人,连连嘶鸣,躁动不安。 “殿下?不知您这是何意?”我问道。 “先生你若不嫌弃,就与我一同回鄄城做我的门客如何?别的我给不了你,但最起码能让先生丰衣足食,享尽荣华富贵。”曹植笑盈盈地说道,那眼神中充满了渴求。“以后我们每日饮酒作诗,岂不绝妙?” 曹植果真像传闻中一样豪爽,竟然连我身世都不问直接就邀请我做门客,可这过分的洒脱让却心生顾忌。走入这画中境之前,画叟再三叮嘱我不要胡言乱语,可刚刚确实是无奈之举,不背一首诗就可能脑袋搬家。现在曹植竟然邀请我与他同行,这岂不是说已经改变了故事的流程。 这若是真实世界我定会欣然接受,可这是画中世界,是虚假的世界,我是来看故事的,不是来参与故事的,他的橄榄枝反而让我忧心忡忡。 “先生,为何面露难色?”曹植见我迟迟不做答复也疑惑起来。“若有不便,先生直说便可,子建从不强人所难。” “我……”我自然是要编个合理的理由的。“我只是觉得我一个俗人,怎配与殿下一同饮酒作诗,殿下可是皇族。” “哈哈哈”曹植仰天长啸起来,将玉壶的盖子直接甩到一边,痛饮壶中剩余的酒水。“要是一般人说这话也就算了,先生博学多才怎么也拘泥于这些世俗之事!” “这……” “皇位!王侯!旖旎一梦而已!本为西南风,何以入君怀?”曹植越说越亢奋,竟有几分恣睢乖戾之态。“来人,把柳先生扶上马,他拘泥于伦理纲常,我今天偏要让他破例!” 话音刚落,几个士兵就跨下马走到我身边死死抓住我,把我硬生生拖到马背上,我皮肉挤在马鞍之间,疼痛不已。“殿下!您这……” “来人啊!快给柳先生拿酒来。”曹植看我被强制架上马背,开怀大笑起来。“今日与先生相见,甚是欢欣,先生人若春花,思若涌泉,子建先干为敬了。” 说着曹植又从身后拿出新的一盏玉壶,开怀痛饮。 侍从连忙从后面的一辆行李车上取出一盏早已装好的酒液递到我面前。我颤颤巍巍地接过酒壶不知何去何从。 “先生,还愣着干什么?这可是上好的杜康酒,先皇曾诗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仙酿琼浆先生怎能不醉饮一番?哈哈哈” 我心想这次可不是我胡言乱语,是这曹植逼着我与他同行,还要饮酒作乐,具体故事发展成什么样也便和我没什么干系了。 罢了,喝就喝吧。 我轻轻抿了一口,却感觉不到什么酒精的浓度,这三国时期的酒水当真是清淡得很,我一现代人喝这清冽淡酒岂不游刃有余。 于是我毫无惧色,一饮而尽,然后轻轻将酒壶翻倒过来,示意曹植一滴不剩。 “好!”曹植拍手称快,“先生不光好文采,还有这般海量,子建佩服。” 他也不甘示弱,也将自己玉壶中剩余的酒水一口闷,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淅淅沥沥地流淌。 “今日能遇先生,真是快哉快哉。”曹植举杯高呼。“置酒高殿上,亲朋从我游!实不相瞒子建这一生对功名利禄是一点兴趣没有,人生在世如朝露般短暂就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随声附和。这句诗我只是在曹植的语境里自然而然地顺口而出,绝无半分卖弄辞藻之意。谁会想到这无意之间,又引起曹植一阵欣狂。 “先生真是神人啊!随口就能作出如此绝句!”曹植激动不已。“我本以为自己文采已经睥睨当世,今日才知人外有人。” “殿下,其实这些诗都……” “先生无须多言,诗词雅俗我一听便知,来!子建再敬你一杯!”说着曹植又斟满一杯酒。“先生真乃我知己也!” “我子建一生,有酒、有诗、有知己,足矣!”他那爽朗的笑声在这炎炎夏日格外沁人心脾。 第八章 赌局 曹植的封地叫做鄄城,也就是今天的山东菏泽的鄄城县,菏泽这样的地理位置在三国时期应该可以算得上是“边疆”了。曹植贵为皇室,却被分封到一个小县城,可见他那时是真得不受待见。 从京城到鄄城这段浩浩荡荡的行程中,洛水是必经之地。 洛河,古称雒水,黄河右岸重要支流。现在我们提起洛河,估计有很多人都不甚了解,中原大地河流盘根错节,相比于长江和黄河,小小的洛河确实显得渺小了许多。但了解历史的人都会知道,洛河在中华文明历史长河的重要一环,与黄河交汇为中心的地区被称为“河洛地区”,这里的人类文明源远流长。 这个时间,《洛神赋》还在曹植的腹中,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会在洛水河畔遇到什么,可我不一样,我早已心中有了规划,心知肚明洛神会在洛水旁的水雾缭绕中翩翩起舞。洛神据说就是宓妃,是伏羲的女儿,相传因为沉醉于洛河两畔的秀丽风景而从天庭来到人间。当然这种传说的真假就无从考证了。 我之所以来到这画中境,目的无非就是一览洛神的仙容,其他的事情都甚是无趣,所以看到曹植车队散漫慵懒地缓缓前行,我就有些急躁。 “殿下,此处离洛河还有多远?”我问 曹植嗜酒如命,此时已经有些迷醉了,面色红润,眼神散乱,侧卧在马车之上。“先……先生,你说什么?洛……水?” “柳先生,此处离洛水还有不到五里。”两旁的侍从见自己的主子已经这般模样,都面露苦色。“先生,我们殿下生平什么都不爱,就爱饮酒作诗,每天都会大醉一场……” 我心想,画叟虽然叫我不要乱说话,不要改变故事进程。可我现在加速下进程总不为过吧。 “殿下,你可知洛河之滨住着一位绝色仙女?其容貌之绝艳怕是古今难寻比肩之人。”我佯装随意之态,向曹植问道。 “仙女?哈哈哈。”曹植敞怀大笑,毫无王侯之态。“没想到先生还是个好色之人,中原看来已经没有女子满足先生胃口,先生竟已经把目光投向了虚无缥缈的神话。” 我陪笑了两声,随即应道。“殿下有所不知,在下只是对美的事物比较欣赏,却从未想过占为己有。” “是吗?”曹植终于酒醒了几分。“如若别人这样说我定不会相信,但先生文采斐然,境界高深,有这般想法也实属情理之中。” 此时正属初春,晌午时段大家都昏昏欲睡,曹植也连打几个呵欠。 “这酒劲加上酷暑,真让我是又困又乏,不如先生就给我讲讲那仙女如何?”曹植嬉笑道。“说实话先生,子建这一生赏阅美女无数,当年邺城镇守铜雀台,里面个个都是绝世美女,一般姿色还真入不了眼呢?” “殿下可曾听说过洛神的传说?”我直接了当地问道。“那个沉浸于洛河而流连忘返的仙女。” 曹植微微笑了笑,很不以为然。“先生,这故事我自然是听过,但这只是个传说而已。” “殿下,我们打个赌如何?就赌九壶杜康酒加即兴吟诗一首,我说此刻洛神就在洛水边,如若她真的在哪里,殿下就算输,如若不然我就算输,这样可好?”我知道曹植这人生性喜好玩乐,这种赌局他绝不会拒绝。 果不其然,曹植最爱饮酒作诗,这个游戏让他大为欢喜。“妙哉妙哉!先生还真会找乐子,就按先生说得做。” “你们所有人都听着,快马加鞭,我要马上赶到洛河。” 刚刚还无精打采的车队听到曹植的命令,都一下打足了精神,扬起长鞭,风尘仆仆地朝东奔去。 马蹄声急促,水流声低缓,这两个不同的旋律在某一刻突然交织在了一起。 洛河已然就在眼前,其实我早有预料,并且是画中境,场景定与真实世界有些许差异。 但我没想到画中的洛河会这般不同寻常,这延绵的河岸,背身玲珑,草叶上还残留淡淡白妆,水波清澈见底,青荇浮藻,一眼望穿。水汽升腾,一望无际。河的对岸,桃花红透,黄叶飘飞,岸芷汀兰,香风隔岸拂面而来。 既有白雪,又有春桃,还有落英与夏绿。 这明显是画家在描绘时进行了深入加工,我不相信这积雪初融之时,洛河会是这般盛景,这几乎是将一年四季的美景都囊括其中。这顾恺之也太贪心了,一年四季的美他一个都不放过。 “哈哈,洛河我们已经到了,先生你口中的洛神在哪里?”曹植看起来丝毫没有对这景色有半分兴致,他只想着我和他的赌注。 我环顾河岸四周,河对岸人影稀疏,除了近水处能隐约看到几个渔夫在拨动着舟楫,其他的真的一无所有。 这似乎与我所知的《洛神赋》不太一样啊,赋中所写明明是曹植到了洛河边,就看到洛神在对岸的。 “我们再等等,她肯定一会儿就会出现了。”我辩解道。“殿下,我们可在树荫处休憩片刻,顺便等待她。” “好,不过先生你这样让我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就限一个时辰,时辰一到如若洛神再不出现你就举杯自罚即可。”曹植说说完,就毫无顾忌地躺在阴凉下。 他那几个侍从倒也自觉,九壶琼浆早已摆好,其他人都站在两侧,一声不吭,等着看我与曹植到底谁输谁赢的热闹。 湖面静地出奇,纹丝不动,清风拂过,撩不起她半寸裙摆。 “先生,一个时辰已过,别说是洛神,就连个普通女子的影子都没看到。”曹植无奈地笑了起来。“我懂了先生,你这是故意骗酒喝对不对?既然如此那就快快开始吧。子建翘首期盼先生佳作。” 我郁闷地端起酒壶,准备一饮而尽,饮酒作诗倒没什么难的,大不了一会儿随便再从后世的名诗中挑选一首即可,只是没看到洛神的真容,我这画中境之旅又有何意义? “献酬交错,宴笑无方。于是饮者并醉,纵横喧哗。”曹植觉得自己赢了,得意地颂起歌来。 酒都到了唇边,那股清冽甘甜已经半入心中。 突然间,水面传来一抹琴声。 第九章 仙容 声传琴瑟风生枕,世界静了下来。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听闻琴声的优美,如若一赏少女的容颜,那起承转合的韵律让早已宿醉的曹植不敢再多说一言,生怕错过了半个音符。 所有人都望向河面,只是那里不知何时突然云雾缭绕,看不破看不清。 忽闻一指空灵,河渡的白鸟悠然掠过河岸,追随着来自对岸的回响,惊起一阵清风吹乱了松涛。 再闻一指幽深,涧泉声声萦迴,带你走进曲径通幽的禅意。流水淙淙中一朵莲花盛开。 又闻一指离殇,一叶青云暗淡了阳光,昼夜交替,月色忽降,波光粼粼,徒增几叠睑上霜。 终闻一指断肠,一行人声泪俱下,水面千面冰封,恍然间一夜风吹雪。 曲罢,夜色散去,一个飘渺的身影才在河心浮现。众人才慢慢醒来。 “你们在铜雀台多年,可曾听过这般古琴幽幽。”曹植问着周围那些神情恍惚的侍从。“这琴声真比秋水还要荡漾,真比美酒还要醉人。” 这些侍从那曾有过这般耳福,一个个哑口无声,只是死死地盯着水面,想一览这琴师尊容。 她从薄雾中赤身裸体地走了出来,随后抓起这雾霭的边缘,化为一身白裙贴在了她的身上。 她掬起一捧水花,轻轻撩在在肩上,那就是一抹薄如蝉翼的青纱。 她收起自己的七弦琴,把它放在一扇荷叶上。 她披着波浪般的长发,皮肤比月光还要皎洁,清澈的眼眸一尘不染,薄薄的嘴唇一片嫣红好似四月天。淡淡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就洗去人间铅华。 她的美,让你不敢动心思去想,只是远远地看着就觉得满足。 “在铜雀台多年,你们可曾见过这等佳人!”曹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侍从们都像丢了魂一样纹丝不动,竟没有人去扶他。“我目光还是太浅薄了。” 我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将他搀扶起来。“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先生……我想我是输了。”曹植结结巴巴地说,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那女子半分。“我输了……我输了……” 说着曹植拎起一壶酒,一下全都倒入口中,酒水流得满身都是,他今日已经不知饮了多少杯,这壶酒就像马背上最后一根稻草,让他整个人跌跌撞撞倒在地上。“先生!不要扶我。” 他王侯的形象全无,衣冠不整,可还是不忘端起另一壶酒,接着一饮而下。“先生,我愿赌服输。” 三壶、四壶……十壶,他竟然真的全都喝了下去,整个人趴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了。“先生,这酒我该喝,我该喝。” “殿下,这洛神到底美在哪里?”我故意问他,想看看他是否会凭着酒意写出那世人如雷贯耳的《洛神赋》。 “我……”曹植眉头紧锁,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我……” 这倒让我大吃一惊,曹植不是一向脱口成章吗?怎么此时竟然变成了哑巴。“殿下,您别急,您慢慢来。” 曹植满头大汗,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可是依旧毫无进展。“先生,我……我现在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词彩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粲溢今古的他,此刻竟然词穷了。 “我怎么会这样!”曹植痛苦地抓着地上的杂草,狂躁不已。“诗文从来都是信手拈来的。” 她见状,缓缓地从河面走了过来,河水为她停止了流动,她脚步翩翩,乘着清风,舞着波光。如惊鸿一瞥,转眼就来到我们眼前。 “鄄城王?你的才华去哪里了?”洛神俯身含情脉脉地看着曹植,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 曹植这才安定下来,他痴痴地看着洛神,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你一向洒脱,为何今日却如此狼狈呢?”洛神手指轻轻滑过了他的脸颊,揩去他不断冒出的汗珠。 “你......”曹植此刻面如枯槁,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你好久......”洛神在他耳边缓缓说道,气若幽兰。“我信守了承诺,你呢?” 她轻轻解下曹植腰间的玉佩,捧在手心,那玉佩在她温润的手掌间徐徐生辉。“这信物我就自己拿走了。” “你若有意,就明日此时就到洛河水底见我。”说着洛神回身,慢慢飘向了河岸了,一笑回眸之后,在雾霭深深中阴翳起来。 寂静散去,世界又熙攘起来。 曹植依旧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神情恍惚。而他的那些侍卫一个个就像石像一样伫立不动。 “先生......我彻底输了。”曹植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果真料事入神,她真得存在,并且我深深地爱慕上了她。我该死......” “殿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儿女情长您又何必自责。”我劝解道。 曹植痛苦地摇摇头。“我一直以来都了无牵挂,功名钱财都不放在心上,可就在刚刚我的内心竟有了羁绊。竟是为了一个女人。” 曹植这般样子,让我颇为感怀,这一刻我突然内心有了一股冲动,《洛神赋》的故事必然会以悲剧收场,我都已经知道了终章又何必再来这画中境?我既然来了,就不能只是看看洛神而已,虽然这只是个虚幻的世界,我也要让这故事中的曹植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殿下,我觉得无论如何,你都要去见她,并对她一表倾慕之心。” “先生不必劳心了,你已经看到了洛神,也该回去了。”曹植长长叹了口气,面容突然变得和先前大不相同了。“我自然会去见她,看她与众神起舞,我惊慌失措,然后可笑地离开......” “你!”曹植竟然说出了将要发生的故事,他难道不是画中的人物吗?这一切不都是设定好的剧本吗?他怎么会有自己的思想?“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是经历这一切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曹植苦笑了两声。“我是真的曹植,本不属于这画中。” 真的曹植!这怎么可能?顾恺之是在曹植死后一百年才出生,这幅画是在曹植死后许多年才画好的。 “我知道你一定很疑惑,我也不愿与你解释,等你出画时,自然一切都会明白。” “你既然知道将要发生的一切,刚刚为何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你明明知道一定会遇到她,为何还要跟我打赌?”我诧异地喊道。 “只是为了配合你演出罢了,来这画中的人不是为了一览洛神容貌,就是自认为好心地想要成全我与她的姻缘,但不管你们怎样都无法改变这故事的结局。”曹植暗淡地说道。“这故事我在这画中每天都要经历一遍。” “你......你为何要一遍一遍地经历这些?” “这是我对自己的惩罚......”曹植又端起了酒壶,将其中剩余的酒水倒入口中。“你想听听洛神赋真正的故事吗?” 第十章 情殇(上) 曹植长叹了一口气,望着河岸,心神恍惚。 “先生,我想你在外面的世界应该听过很多关于我和洛神的传说,对吗?”他黯然问道。 “是......是有一些。” “不妨说来听听。”曹植笑容比袭过的凉风还要苦涩。 “都说是你......爱上了你的嫂子甄皇后,她死后,你对她深深怀念,后途经洛水河畔,睹物思人,幻想着她化为洛神前来与你相会......”我说到一半就觉得有些尴尬,于是连忙圆场。“当然我知道这不是真的,这肯定是后人的主观臆测,人们总喜欢听那些悲情故事......” “哈哈。”曹植冷笑了两声。“后人还真是聪明,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所以说,历史是欺骗不了的,大浪淘沙,总会吹出真相。” “什么!难道说!” 曹植这样的口气,这样的语调,似乎就已经认可这段传说了。 “这个故事有一半是真的。”曹植说。“我其实比传说中的我还要不齿。” 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向河边,捡起一粒小石子,撇了串长长的水花。“我和甄洛就是在这里相遇的,那年她才十六岁,那时父亲和袁绍还没开战。” “这么说,你在她成为你哥哥的王妃之前就认识她。”我说。 曹植眼神空洞地点了点头。“没错,当时我们在这河畔一边赏景,一边作诗,我从未见过这般才情逸然的女子,当时就迷得神魂颠倒。” 话说到一半,曹植停住了,那段记忆似乎已经被他刻意忘记,只有努力挖掘,才能慢慢回忆起来。 “那时他是袁绍次子袁熙的妻子,那时袁曹明着虽然还没有大规模开战,但其实早就剑拔弩张跃跃欲试了。”曹植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水,淡然说。“我们本为敌对,却都毫不在意。也对我倾慕非常,最后我们约定,如果袁绍战败了,我就娶她为妻。” 讲这段故事时,曹植眼睛流露着与刚刚完全的神色,那是一种至清至纯的真挚。 “殿下,你那时只是一时兴起,还是真得爱上了她。” 曹植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先生,世间很多事情是没有那么绝对的,我说的话即是真的也是假的,我倾慕她是真,我想娶她为妻也是真,但我却没敢把说的话都当真,因为乱世之中,儿女情长实在太渺小了。” 我不知为何竟然能够很清楚地理解他的意思,虽然他的话真的很朦胧。“你是怕你父亲会战败对吗?” “是的,那时父亲的兵力远不如袁绍,如果战败了,那些官兵可以活,那些将军可以活,那些谋士可以活,唯独我们王室没有活路。”曹植抬头望着苍茫的天空,神色倦怠。“那是段朝不保夕的日子,谁敢把这种承诺放在心上呢?” 官渡之战,袁绍五倍于曹操的兵力,那时的确没有人会认为曹操能赢,但历史却就是这般奇妙,造化弄人。 “结果,官渡之战,父亲派兵奇袭袁绍在乌巢的粮仓,结果此后节节大胜,竟然一举击败了不可一世的袁绍。”曹植淡淡地说。“甄洛书信给我,希望我记得我们当时的约定。” “您那时为何不请求你的父亲将甄皇后许配给您?” “我想那时如果我给父亲说这件事的话,父亲是有很大可能准许我的,因为那时父亲很赏识我,赏识我的才华,赏识我的风骨。”曹植慢慢走回树下,又端起一壶酒,自酌起来。“可我那时不敢,因为我知道父亲和哥哥都很喜欢甄洛,都被她的美貌所倾倒,我当时心里想的是如果和父亲争抢的话势必会得罪父亲,这样就会离皇位越来越远了......” 曹植最后这句话真让我有如芒刺在背,他竟然自己提到了皇位,我一直以为文采富艳的曹植是根本不屑于皇位的。 “殿下......我一直认为您是无心做皇帝的。” “哈哈哈。”曹植苦笑了起来。“那个只会饮酒作乐的曹植是人们幻想中的曹植,也是我希望自己能够变成的样子,但却不是真实的我。” “......” “世界上没有人会真的对皇位无动于衷的。即使大家知道它带来的痛苦远比快乐地多,却仍旧会前赴后继,乐此不疲地追逐,我是个凡人,自然也逃不开这些。” “殿下......”我这一刻才突然感觉,眼前的曹植是那么真实,或许我们之前对他的形象塑造都太过理想化了。 “还有先生,我想你也一定知道,我一直不是一个人,我既然生在帝王家,身后就站在无数的香客谋士,曹植这个名字代表着一个集体,我可以自己无所谓,但不能让他们每个人都无所谓。”曹植哀伤地说。 微风吹起湖面的皱褶,两旁的草木沙沙作响,阳光渐渐暗淡了下来。 他树下的影子越拉越长。 “只是我没想到最后父亲竟然把甄洛许配给了哥哥。”曹植这一刻脸上的表情比那湖中的波光还要斑斓,有无奈,有不甘,有悔恨,又有怯弱。“而且虽然当时他们为了争甄洛上演了一场闹剧,但最终也没能改变父亲要把皇位传给哥哥的决定。” 心有意,奈何阻重深。 抽刀断水,怎抵激流急湍。 “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笑。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得到。”曹植一杯一杯的自饮着,渐渐又醉意翻涌。 “殿下......命运总是难以预料的。”我安慰道。 “其实这件事情如果只是这样就算了,甄洛当上了皇后,我想她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应该早就把我忘了。”曹植的忧伤看起来更加浓郁了,那副神情真是让人不忍注目。“可有一天,她突然幽会了我,说她这些年过得一直都不快乐,她说......” “殿下,你若有难言之隐,不说也无妨。” 曹植痴笑了两声。“这都过了几千年了,哪还有什么难言之隐,甄洛对我说她想放弃一切,只愿和我在一起,她希望和我找一山林过幽居的生活。” “这......”我心头一震,这是我从来没听过的片段。 “先生,结果这个时候我......我又怯弱了,我真的不敢,我那时候正遭受着哥哥的打压,过得颠沛流离,而她贵为皇后,我怎么忍心害她。”曹植说到此处,竟有些哽咽了,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他就随即掩饰起来。“还有,毕竟她是哥哥的皇后,我怕......” “殿下,你怕背负历史的骂名?”我替他说出了口。 “哎......”曹植长叹了一声,这声叹息真可谓道尽世间冷暖,凄婉惆怅。 “出亦复何苦,入亦复何愁。边地多悲风,树木何翛翛!” 我知道,这首诗是甄洛的名句,只是被曹植读起来,是那么相合。 “这首诗其实是她当时写给我的。” 第十一章 情殇(下) 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莫以豪贤故,弃捐素所爱?莫以鱼肉贱,弃捐葱与薤?莫以麻枲贱,弃捐菅与蒯?出亦复何苦,入亦复何愁。边地多悲风,树木何翛翛!从君致独乐,延年寿千秋。 《塘上行》 “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曹植指了指水面上的绿藻。“她那首《塘上行》的开篇写的不就是这洛河两岸吗?” 《塘上行》是甄洛的名篇,也正是因为这篇佳作甄洛被后人尊为最负盛名的才女之一。世人都认为甄洛作这首诗的动机是因为不满于曹丕与自己虚假的爱情,更不满与曹丕登上皇位之后诸多作为,于是就写下这首充满苦愁与哀怨的《塘上行》来痛诉曹丕。今天曹植却说这首诗是为他而写,当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殿下,对于这首诗我还听说个一个传闻。”我疑惑地说。“是说正是因为这首诗,甄皇后才会被……” 话提到嘴边,却又不敢说下去,只能戛然而止。 “才会什么……”曹植笑了笑。“才会被哥哥赐死对吗?” 我忌惮地点了点头。 史书上确实是这么记载的,甄洛因为这首令人肝肠寸断不忍猝读的闺怨之词,而深深地激怒了曹丕。尤其是最后两句,从君致独乐,延年至千秋,更是表面上祝福,实际上暗暗咒骂。从那之后甄洛就越来越被冷落,最后甚至被曹丕用毒酒赐死。 当然,这只是大家口耳相传的版本,也是听起来最合理的故事,但事实究竟如何,确实没人知道。 “才会被皇帝赐死,对不对?”曹植直截了当地把我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就让我替先生把话说了吧。” 我不敢再说什么,用沉默代替了解释。 “其实她的死根本和皇兄无关,当时她与皇兄的儿子曹睿都十多岁了,曹睿是皇兄最喜欢的皇子,而且皇兄一直以来身体都报恙,我想他早就决定把皇位传给曹睿了。”曹植的话句句在理,让人实在无法再反驳。“你觉得他会亲手赐死未来皇帝的亲生母亲吗?” “那难道......” “哎,是她自己饮鸠自杀的。”曹植低下了头,无力地揉搓着眼睛。 自杀! 我整个人都在颤抖,曹植这句话就如平地一道惊雷,骇人听闻。 “这是她对命运的抗击,也是她对我的鄙夷。她觉得我是放不下荣华富贵才不肯与她私奔的,她比我要洒脱地多,她觉得没意思了就会选择自我凋谢。”曹植大口喝着壶中酒,似乎这样才能让他有勇气把话说下去。“从君致独乐,延年至千秋,你看她这话多一针见血。嘲笑我一个人苟活与世。” “殿下......”我实在不知道曹植是有何等勇气可以讲这个故事讲下去,因为在这个故事里曹植不光不像传闻中那么放荡洒脱,反而有些唯唯诺诺不敢爱不敢恨。 “其实,皇兄比我还要心伤,皇兄很爱甄洛,却从未得到过她的心。”曹植说着说着竟然又苦笑起来。“他贵为皇帝,哪能接受这样的事情,所以他编造了是自己赐死毒死甄洛的圣旨。” 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洛河水时不时激起几簇水花,似乎是在迎合着曹植的坦白。我们是正午来的这边,而现在已经是黄昏倦鸟欲归时。 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霞。 “殿下,其实我相信你说的话,因为我知道历史很容易被篡改。” 曹植侧倚在树桩上,对着河岸笑了笑。“先生,其实我不希望你相信我,你就是在梦呓就好了,其实我说给你听也是我自己的解脱,每次有人进来,我都会把故事说给他听一遍,心里就能舒服几分。” 这一瞬间,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在画的世界中。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风景是假的,天气是假的,那曹植也应该假的才对,可说得话却是那么发自肺腑,那么真情实意。 到底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幻。 “先生......其实我的故事才讲到一半,洛神赋的故事我还没有讲......不过天色已晚,你还想听吗?” “自然是想听个明白。” 黄昏转瞬即逝,夜色降临了,月光洒在每个人脸上,我看了一眼那些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的侍从和士兵,不免诧异。 从曹植开始跟我讲故事开始,他们就一直杵在那里。 “殿下,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因为我现在和你的谈话不属于《洛神赋图》中的内容,而他们只是被画出来为了洛神赋的故事进展,所以像这种时候,他们就会失去言辞,失去动作。”曹植尽量言简意赅地解释,可我还是听的模棱两可。 “那他们都是假的,对不对?” 曹植点了点头。“他们就像是只会重复几句话的鹦鹉一样。 “那殿下您......” “我自然是真实的。我就是曹植,那个你们所熟识的曹植。”曹植说。“我知道你疑惑重重,待我将洛神赋的故事讲完,你自然一切都懂了。” 我们席地而坐,点燃了篝火,开始听曹植最后的倾诉。 “黄初三年,也就是这幅画中的开始时间,我被皇兄封了鄄城王,于是说是封赏,倒不如说是发配。” “恩,这个我有所了解。” “那先生一定也听说了皇兄把甄洛生前的遗物给了我,一块她最喜爱的玉佩。”曹植缓缓说。 “听过,世人还说您看到那块玉佩,睹物思人,竟然当场痛哭起来。”我回答。 “哈哈哈。”曹植突然放声大笑,然后将一杯酒水泼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当场痛哭,后人是觉得我有多蠢。” “......” “虽然我爱慕她,可她毕竟是皇后,皇兄都没哭,我怎么敢流泪。”曹植悻悻地说。“我确实很伤心,不止是因为那是她的遗物,还因为那块玉佩就是我们洛水初遇时我送给她的。” 这个故事渐渐饱满起来,其实这段玉佩的故事基本和史书记载无异,只不过因为缺少很多细节,所以有些情感让人琢磨不透,经曹植这么一说,还真是伤感到了极致。 “然后带着这块玉佩,我心如刀绞地从京城回封地,那天正好是她香消玉陨后的一年,途径洛水河畔时,没想到真的又遇到了她。”曹植望着天空,神色彷徨。“她就站在河中心的一片荷叶上看着我,白衣翩翩,脸色如飘雪一般纯净。” “那不是洛神吗?”我惊呼道。 “她就是甄洛,其实我并不知道她是不是叫做洛神,洛神这是我给她取得名字,或许世上真的有传说中的洛神,但其实与甄洛无关,我只是借用了她的名字。不过甄洛也真的已经成了一位天神,一位天庭的乐师。”曹植解释道。“这是她告诉我的。” “天庭!”不知道为何听到这个名字我竟有些反感了。 曹植捡起树枝,撩拨着火苗,火势越来越旺,把我们两个人的脸照得通红。 “先生,你真的相信有神?有天庭吗?”曹植突然问。 我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哈哈,所有进过这幅画的人,你是第一个回答这么果断的。”曹植笑着说。“洛神并非我的幻想,她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只是我不敢直接写甄洛的名字,所以才在赋中用了洛神的名字掩饰。” “那殿下,甄皇后在与你再次相遇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曹植望着夜色下缓缓流动的洛河水,心潮澎湃。“我们在岸边尽情地缠绵,从清晨到迟暮。” 这本是件令人感叹的事情,阴阳相隔之后竟然能够再次重逢,还有比这更令人欢喜的事情吗?可为何说起这段故事时,曹植的脸上竟然一丝喜悦都不曾浮现。 “然后......”曹植欲言又止。 “之后的故事我有所耳闻,一定就和你洛神赋中的描绘一样,因为人神有别,你们最终还是恋恋不舍地分开了。”我猜测道。 曹植直直地盯着我,一层浓浓的雾气包裹了他的眼眸。“先生,如果真的只是这样就好了,那样我还能够原谅自己。” 他的洛神赋时而真时而假,我开始以为洛神是真的,他告诉我并没有洛神只有甄洛,然后我以为那里面曹植追逐洛神的故事是真的,他又告诉是假的。 似乎现在只有从他嘴中说出来才会是真相。 “甄洛和我雨云之后对我说,希望我可以自杀......” 曹植这话说得平淡,可我却差点跌过去,一下子站起身来,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她......她让你自杀?她那么爱你,为什么要你自杀?” “因为那天是她苦苦请求天帝,才勉强来凡间一趟只是为了见我一面,她想让我和她一样,也放弃一切。”曹植神态黯然地喃喃道。“她觉得以我的才华死后肯定也可以位列仙班,那时就可以和她在天庭每日相见,她还告诉我,她那日饮鸠之后,身心都得到了解脱。” “你......”我知道曹植肯定没有自杀,不然这么重要的事情一定会被原封不动地记载下来。“你又拒绝了她。” 曹植突然流下了几滴眼泪,然后用力擦去。“先生......我不敢。” 第十二章 惩罚(上) 不知为何,夜色会如此沉闷,天上的繁星被压得摇摇欲坠。 甚至于听完曹植这出人意料的故事,我竟有几分后悔来到这《洛神赋图》的画中境。 本只是来一观洛神颖容,却引出这么令人愤懑的故事。 《洛神赋》中的曹植勇敢地追求爱情,但因为人神有别,才不得不遗恨离去,在那赋中我读到的是无奈,是追求理想却一次次破灭的凄凉。虽然是悲情,但却让人心潮澎湃。 可听他亲自讲这个故事,我的看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曹植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我知道这才是真实的曹植,传说中的他都是我们的理想产物的罢了。但人都是复杂的动物,很多时候,明知道是假的也不愿意去知道真相,因为那些假象反而是一种精神寄托。 “先生,我不敢自杀。”曹植哽咽地说。“我真的不敢,虽然诗文中我看淡红尘,但现实中我却做不到。” “殿下……”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没有人不希望活下去……” 曹植神情恍惚,两眼放空,似乎已经听不到我的言语。 酒杯中的余酿,倒映着萧瑟的月影和他悲楚的脸容,与他结了霜的泪珠相碰。风吹过湖面,冷然希音。 “先生,你别安慰我了,是我自己懦弱罢了。”曹植轻轻把酒杯推倒,酒水慢慢地漾了出来。“甄洛比我勇敢,她做到了,可我却做不到。我都不如一个女人,还装什么洒脱。” “殿下......命运总是颠沛流离,您不必太过执念。” “哎。”曹植一声声叹息听起来比这夜色还要冰凉。“我又一次背弃了她,她含着泪离去了,并没有责备我。” “......” “她如果骂我我还好受一些,她可以骂我无情,也可以骂我懦弱,可是她什么都有没有说……” “你还能让她说什么呢?是你说得要娶她,却总是实现不了,还能让她再说些什么呢?”当然这句话我不可能说出口,只是在心里暗暗骂几句而已。 曹植突然开始捶胸顿足起来,他将酒壶一脚踢翻,玉津四溅。“再到后来,我于心不忍,就策马去追赶她,可是她的云车跑得是那样的快,我不管怎么追就是追不上。” “只能……看她慢慢消失在一片云雾之中。” 此刻寒蝉凄切,河岸水雾升腾,再加上曹植的故事,目光所指,真是满卷凄凉。 曹植与甄洛的故事再听下去就是煎熬了,我不得不抽身而出。 “殿下,您的这个故事……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我感觉自己整个人的心情都已经差到了极致,曹植本是我很钦佩的诗人,但此刻或许这想法需要有些改观了。 “哈哈。”曹植苦笑了两声。“先生,不会再煎熬了,我与洛神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再到后来就是我写出了那篇你们耳熟能详的洛神赋,那首我用来掩盖自己怯弱的诗篇。” 他歇斯底里的笑声久久在我耳边回荡,真如毒药一般,如影随形。 “先生,我想你会对子建有一个新的认识了,以后请你告诉后人,不要再背我写的诗,这虚伪的言辞不值得传颂。”曹植恣睢地说。“我从来就没有真得洒脱过,说着不为名利,但名利我一刻也没有放下。” 此刻置身寒夜冷风中,心如死灰。 “先生,你若觉得倦了,我就送你回去。所有进入到这副画的人,很少有人能听完我这个故事,你已经很给我子建面子了。” “等等。”在我心里突然有一个难解的疑惑油然而生,让我不吐不快。“我想问殿下一件和洛神赋无关的事情。” “先生当讲无妨,不过我一直在这画中,所了解的世界怕是比先生要渺小许多。” 我深吸一口气,眉头微皱,缓缓说道。“殿下,我在进入这幅画之前,还曾进入到另一幅风景山水画中,我感觉这幅《洛神赋图》跟那副山水画有着本质的区别。” “哦……”曹植吃惊地看着我。“还第一次有人进入画中来跟我谈画本身的问题呢,先生果真有些不寻常。” “殿下,我一直觉得画中的那些人物都是没有思想的,按照画家所赋予的故事来行动。”我指了指我们身旁一动不动的侍从。“就像他们一样。” “确实是这样。” “那为何同属于画家笔下的人物,殿下却有着自己的思想呢?”我满腹狐疑。“殿下刚刚跟我讲的故事,我想不可能是画家提前安排好的吧。” “自然不是安排好的,因为我就是曹植,真真正正的曹植。” “我能理解外人进入画中境沉溺其中而不愿离去这种事情,但殿下你生存的时代要比这画的画家早一百多年,所以按常理说,你是不可能见过这幅画的。”我将我的想法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曹植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嘴角突然微微扬起。“先生,来过这画中境的人也有几十人了,你还是第一个能把问题想得这么深入的。” “请殿下不吝赐教。” “先生,你想听,子建自然知无不言。”曹植站起身来挥了挥衣袖。“可是先生这个事情恐怕比那洛神赋还要令人费解呢,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什么……” 比洛神赋还要复杂?还是他自己的选择?一时间太多的疑惑积聚在我的心头,让我无法释怀。 “我一言以蔽之,那就是我即是画家笔下的曹植,又是真正的曹植,这两者早就合二为一了。”曹植说。 先前曹植讲他与甄洛的故事,虽然很不舒服,但是却能理解得清清楚楚,可现在不知为何曹植的每一句话我都一知半解。 “她走后,我郁郁寡欢,愁绪淤积,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去日无多。”曹植娓娓道来。“结果真如她所说,果真有天庭的人前来找我。” “天庭的人?” “没错,有几个联络使在我死前找到了我,说我生前功绩已经可以位列仙班了,问我有没有意象在天庭做一个文书。” 听了这话,我一下惊起。“这太好了!殿下,你升入了天庭岂不是可以天天见到洛神,你们就可以毫无阻碍的在一起。” “先生……你太天真了,我拒绝了他们。” “什么!为什么?多少人都希望位列仙班,你为何要拒绝。”我一时激愤不已,这么多机会都被曹植错过,现在上天又眷顾了他一次,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如果先前是为了名声,为了皇位,我可以理解,这死期将至了,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我不敢再去面对甄洛,这样和她再不相见,或许还能留个好的念想。” 这算是什么理由,我真想过去痛打他一顿。“殿下!为什么不敢再去面对,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一直在等你,或许她根本不会怪罪你。” “先生,你不懂,我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难过了,那个时候我再去天庭反而会让她对我更加失望,她会觉得我是憧憬于天庭的繁华才会那么做的。”曹植回答道。“倒不如让她以为其实我什么都不在乎,就是个无情的人而已。” 我狠狠地叹了一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第十三章 惩罚(下) “我对那些天庭的人说,我想做一个在凡间漂泊的鬼魂。”五味杂陈此刻全都写在了他的脸上。“你可知道人死后,如果不升入天庭,就应被流放到冥府的,那些天庭的人看我生前有所贡献,就对我网开一面,让我可以自由地在凡间游荡。” 放弃去万众敬仰的天庭,而选择在人间做一个野鬼,我想这种事情也只有他能做得出来了。 “那段时间我不断在皇宫、在铜雀台、在洛河两岸游荡,去她生前曾经去过的地方,去寻找她身上的味道。”他说。“这样一晃一百年就过去了。” “然后你遇到了那个画家?” “先生果真聪慧,你猜就中,我和他在洛河旁偶遇了,就是在现在我们两个坐的位置。”曹植神情终于松缓了下来,终于不再向先前那样时而悲恸时而欢笑,喜怒无常。“然后我终于做了一件对的事情。” “什么?”一时间气氛被推向了高潮。 我望了一眼天际,月亮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而天边晨光正在透过黑夜的屏障,一点点显露出来。 “顾先生很希望将我的洛神赋画成一个浪漫的故事,于是他就反复地问我写此赋时的心境,我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您那时知不知道顾先生是可以创作出画中世界的?” “顾先生没有隐瞒什么,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而且还告诉了我一个画中境最深层次的技艺。”曹植说。“他告诉我画中境还有一个特殊的效果,如果画中的人在现实中真的存在,而现实中的人又愿意把灵魂交给画家,让画家用灵魂做墨,那这个现实中的人就可以永远停留在画中,并且有自己的思想。” 我大脑一片空白,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换句话说,那就是我与画中的曹植早就合为一体了。” “你……你这是为了什么呢?你这又是何必呢?”先前曹植放弃去天庭我已经百思不得其解了,现在他又放弃做一个野鬼,选择永远呆在一个虚妄的画中境里,这更是让我绞尽脑汁也无法参悟。 曹植看了一眼天边的白光,脸上终于有了一丝释怀。”这是我对自己的惩罚,也是我对自己的拯救,我永远待在这幅画中,每天都可以遇到甄洛一遍,每天都可以经历一遍那个故事。” “可这个世界是假的!”我大喊道。 “假的又怎样,我需要用这个故事来不断麻痹自己,告诉自己我和甄洛之所以不能在一起是因为人神有别,而不是因为我的过错!”曹植情绪也激动起来。“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永远呆在一幅画中,像一个机器一样,每天做着相同的事情,只为能够每天看到自己心爱的人。我这一刻真的不知道曹植到底是懦弱还是勇敢,到底是个天才还是个疯子。 “殿下,你真的令人失望!” 洛河水依旧在潺潺地流淌着,两旁的草木依旧随风舞动,这眼前的一色一景都在日复一日的循环。 “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霞,尘世本就是如此……”曹植看着东方的鱼肚白,又纵情吟诗一首。 “先生天亮了,我不能再陪你聊天了,你站在原地不要动,闭上眼睛静数七下,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曹植一边说着,一边背过身去,轻轻击了两下掌。“而我要继续走我的故事了。” 那几个静止了一夜的侍从和士兵一下又都活了过来。 “殿下,你怎么一夜都在这里?”侍从连忙取出一件长袍披在了曹植身上。“早晨天寒,殿下可别冻坏了我身子。” “没什么,只是刚刚那个仙女让我神魂颠倒,久久不能忘却。”曹植深沉地说。“她约我明日去湖底见她。” “殿下,这万万不可,不要为了一个女人冒这么大的危险。”侍从连忙劝解道,神情难堪。 “我心意已决。即使是人神有别我也愿意追逐。”说着曹植骑上了马,独自跑向树林深处。“你们先回鄄城去吧,不要管我,这是命令。” 达达的马蹄声渐渐远去了,晨雾之中他的身影转瞬即逝。 浮长川而忘返,思绵绵督。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 这句诗是这一夜真实的写照。 我慢慢闭上了双眼,将那美景禁锢在一片黑暗中。然后从一数到七,自己仿佛沉没在洛河凄寒的水中,越陷越深,心口一阵沉闷。 溺水、窒息、晕厥。 “小老板!小老板!”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环绕。“小老板你没事吧?” 我缓缓睁开肿胀的双眼,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湿透了,画叟瘦小的身影就在我眼前徘徊。 “这......” “小老板你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说让你跟着把故事走完就可以出来的吗?”画叟焦急地说。“你不会有弄出什么幺蛾子吧。” “我......我什么都没做,是曹植主动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我干咳了两声,竟然吐出一口咸腥的河水。 “他把什么告诉你了?是洛神的真实身份吗?” 我疲乏地点了点头,然后努力抓住桌沿爬了起来。“是的,而且不光是这样。” “还能有什么?” “还有先前你和左道长说过的另一种沉溺。”我坐在椅子上,连忙喝了口苦茶压惊。“一个自我灵魂的囚禁,一个无休止的循环。” “他......他亲口告诉你的?”画叟显得十分惊讶,我本以为他对这些会一清二楚。 “是的,而且这种事情由当事人说出来就显得更加可怕。” 画叟连忙把摊在地上的《洛神赋图》卷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用蒙木纸包好。“这倒是我没想到的,我还想等你出来解释给你听,但没想到画中人自己心知肚明。”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深呼吸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而且这画中境应该还有很多即使是左道长也不知道的奥秘。” 画叟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小老板什么意思?” “我刚刚出来,竟然将洛河水也带了出来,这说明这画中境并不是完全虚幻世界,或许真实和虚幻本就没有边界。左道长说这个东西功过参半,但在我看来优劣一九分。” 画叟哑口无言的盯着我。 “但不管怎样,我都不希望再进入任何画中境了,所以请大爷您把这两幅画都拿走,去送给有缘人吧。”我坚定地说。 “是因为画中故事太悲惨了吗?” 何止是故事悲惨?是里面的人太过令人心寒。 “是因为这画中境毁了我最喜欢的一个诗人!” 第十四章 夜访 关于画中境的第一个故事就算是结束了,我最后自然是拒绝了画叟的两幅画,我知道他也是一片好心,只是我自己无福消受。画中的世界就如玫瑰一般,美丽却也多刺。 画叟很了解我的心情,也就没再强求,后来他帮我弄几副普通的山水画,画工也都算上乘。现在那些画还都挂在草木间茶社的白墙上,它们寂寂无名,却好歹能让人安心。 虽然以后再也不曾看到,但《溪山行旅图》和《洛神赋图》这两幅名画还是让我比较深入地了解了神秘莫测的画中境,当然后来我才知道自己对画中境的窥探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在那之后许多年我都没有再进入过画中境,一是没有机会,二是自己也对这种虚构的世界有了抵触情绪,每每想到曹植的样子,就心有余悸。我想如果你们也有幸进入的话,肯定会和我一样敬而远之的。 但人生自古多曲折,你不找事情,事情却要来找你。 画中境与我的渊源并没有了却,反而是慢慢向我走得更近。 …… 距离第一次进入画中境已经过去三年了,一个一如往常的傍晚,街上静地出奇。羽歌哼唱着歌谣正在茶店里清洗茶具,就看到一个人影像幽灵一般钻了进来。 “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了。”羽歌温柔地说,但并没有准备转身去看这人一眼。“明天再来吧。” 来茶馆的人一般都比较有素养,不会说是来捣乱砸场子。可这个人却有些不寻常,他来回在我的茶馆内走动着,一声不吭,惴惴不安。 能听到的只有那高跟鞋和木地板来回摩擦的声音。 我觉得有些蹊跷便放下茶具转身走出了内室,就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老阿姨正在茶室中间一脸焦急地看着我。她穿着一身得体的皮袄,梳着一头干练的简发,看上去还蛮有品味的,不像是来捣乱的。 “阿姨,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您要是想喝茶我可以给你打包一点。”我客气地说。 “先生,你可要救救我老伴,他当时可没少资助你。”老阿姨似乎根本听不到我的话,自顾自地说。 “……阿姨,您老伴?您老伴是谁?”我心里一愣,暗暗思索着,我这开茶店以来似乎也没有什么人资助过我啊,难不成是一些茶叶销售方面的老客户吗? “我老伴是焦玉秦啊,大家都叫他老八,你忘了吗?当年你在北京开店他可是免费帮你装修,还帮你拉拢了不少客户。”老阿姨见我一脸茫然,语速一下子快了起来。 我在北京开店?我确实是在北京北漂过一段时间,但都是苦逼地给别人打工,啥时候自己开过店?而且我也不记得认识一个叫焦玉秦的人。但这老阿姨说得这么坚决倒也不像是在刻意套近乎。我也就没打断她,等她缓口气接着说下去。 “现在老八有难了,只有你能救他,你要是有良心的话就一定不能见死不救!”老阿姨死死地拽住我,看她的样子我如果不答应,他觉会善罢甘休的。 “阿……阿姨,您别急,你先给我说说你老伴是有什么难了?” “老八他抽风中邪了。在家躺了快两天了,只有你能救他。” 我无奈地挠了挠头。“阿姨,中邪了您找我也没用啊……” “怎么没用?”阿姨突然急躁起来。“你跟你说你可不能不管!你不是专门看风水给人算命的吗?你今天说什么也要跟我去北京!” 算命探险点风水,惊悚侦探降鬼怪?我堂堂一个茶店老板啥时候干过这种事情,况且我想干也没这本事啊,真是天方夜谭。 羽歌忍不住笑出声来,幸灾乐祸地从内室走了出来。“泉!没看出来你之前还干过算命先生这一行。你隐藏地够深啊。” 我连忙解释道。“阿姨,阿姨,您别急,您一定是弄错了,我根本就不会算命?” “不会?你别装蒜了,这里难道不是兴源大街105号吗?”阿姨气急败坏地说,随便从手机上滑出一个联系方式。 我这才恍然大悟,我的茶社是兴源大街106号,6和5确实有时候很容易看混了。而兴源大街105号不就是我的老邻居阿左道长的香火店吗?绝对不会错,算命就是他的老本行。 “阿姨,您别急,我知道您要找谁了,我这就带你去见他。”说着我拉她走出了茶店。 出门左转慢走两步就到了平安富泰香火店,此刻它依旧屋门紧闭,透过如纸一般轻薄的窗纱显露出幽幽的光芒,隐约能看到左道长一动不动的身影,如果我没猜错,他正在练功打坐。 “快开门!”我敲了半天门,他才站起身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先是把门开出小小的一条缝,当他看清是我时,才缓缓把门敞开。 “柳泉!你来找我干什么?”他不耐烦地说。 “不是我找你,是你的一个老朋友要找你。”说着我指了指身后心神不宁的老阿姨。 老阿姨估计是被左道长那一头凌乱的头发,加上颓废不堪的神情吓倒了,白天才缓过神来。“你……你是算命的?” 左道长迟疑地点了点头。“对啊,专业算命点风水。” 就听到老阿姨气若游丝地在我身后小声嘀咕了一句。“这荒唐样子看起来真不像……” “你……你认识我老伴老八吗?他需要你的帮助。你一定要救他!” 左道长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在追溯着自己的往事。“老八?是焦玉秦?一个装修公司的老板。” “对对对!”老阿姨就跟找到救星一样欢喜不已。“太好了,看来要找的人就是你。” “他出什么事了?”左道长漫不经心地说着,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他中邪了,神志不清。” “中邪了?中邪的概念实在太笼统了,你说具体一点,是怎么发生的?有什么症状?”别看我们平时听说一个人中邪都当是新闻,左道长常年和这个打交道,早就习以为常了。 “他……他两天前的晚上跟两个远道而来的老朋友出去喝酒,他这个人平时就酗酒,时不时的就会找几个狐朋狗友出去胡吃海塞一番,为了这个跟他吵了很多次,可是一直没什么效果,后来我也就不管他了。那天晚上到了凌晨三点,他还没有回家,我就有些慌了,去了几个他常去的酒店找了一番,都没有找到他。于是我就报警了。”老阿姨深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些情绪。“后来……后来警察给我打了电话,说是在故宫博物馆北大门外筒子河边的石凳上找到了他,说是他醉酒了。” “这不很正常吗?” “他那个样子如果不仔细看得话,确实就跟一般的醉汉没什么两样,可等我把他接回家就发现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喝醉酒没什么稀奇的,可是你们见过一醉就醉了两天的吗?而且他不光是神志不清,身体还出现了些很奇怪的症状。”老阿姨说得十分严肃,应该没有一句假话。 “奇怪的症状,您说说看。” “他……他身体越来越冷,你们都知道人喝醉酒容易浑身燥热,刚回家的时候他身子烫得不行,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越来越凉,冷得像冰一样,再到后来就几乎没有体温了。” “没有体温了?那不就是死了吗?”我没经过深思熟虑就鲁莽地说出了口,但话一说就觉得不妥,连忙捂住了嘴巴。“不好意思,阿姨我说错话了。” “没关系……其实我开始也觉得他是不是死了,吓的差点魂都没了,可是后来我仔细一看他是有呼吸有脉搏的……” 左道长这下神情也突然严肃起来,自言自语道。“没有体温?却有呼吸?” “还有别的症状吗?” “他……”老阿姨刚想说却又停了下来,看起来似乎有难言之隐,如鲠在喉。 “老阿姨,都这种情况了,你也就别藏着掖着了,救人要紧。”我劝道。 “哎!“老阿姨咬咬牙,终于说出了口。“我这年纪都可以当你们妈了,也就不在乎这些了,我那老伴他下面一直竖着……” “竖着?”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就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句,这话一说出口,我就觉得就几分尴尬,心想这事情跟我无关,我还是别瞎参合了,转身朝自己茶店走去。 “等等!柳老板,你先别走。”左道长突然叫住了我。“我还有事需要你帮忙。” 这倒还是第一次听左道长求我帮忙,今天还真是怪事频出。 我回头看到左道长的脸是前所未有的难看,额头上青筋暴起,牙齿咬的吱吱作响。 “他见鬼了。”左道长随口说道。 “什么?” “老阿姨,你别急,等我明天亲自去北京一趟现场看看,应该就能找出症结了。”他安慰道。 老阿姨这才松了一口气。“我之前就听我老伴说你神通广大,说实话我是不愿意跑到这里来麻烦你的,但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我们家不差钱,北京几个好的医生和算命的我都找了,他们都没法子,这万不得已,才想起了你。” “放心好了。”左道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和柳老板一定可以帮你治好他的。” “什么?”我一时间听傻了。“你开玩笑吧?怎么还有我。” “柳老板难道你要见死不救吗?” “是啊,小老板,你既然也神通广大,就帮帮忙吧。”老阿姨再一次拽着我的衣服不松手。“做点好事吧。” “你!你坑我!”我这才如梦初醒,怪不得他会把我叫住,说有事请我帮忙,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扪心自问我帮了你多少忙了,这会儿我就让你做我一个跟班不过分吧。”左道长根本就没给我任何反驳地余地,转身走进自己店铺开始收拾起来。“你也快收拾一下吧,咱们明早就轻装上阵。” 第十五章 北京 我并没有想过会有机会再回到这里,被晨雾蒙住眼睛的北京。 我不像歌词中写得那样眷恋着它,我不想在这里活着,也不想在这里死去。我对这个高楼林立,公路纵横的大都市有的只剩下淡淡的恐惧。想起那一夜夜被生活压榨的日子,就心如刀割。 尤其这一如往常的清晨六点。 但即使是这样的清晨,我们刚下火车时,北京南站也早就人头攒动了。旅客拖着行李箱来来往往,滚轮在地上留下一道道长长的痕迹,那声音微弱却刺耳。 老阿姨的家位于新中关附近,拖左道长的福,我有幸再体会一次北京四号线早高峰的酸爽。 在我看来北京地铁是一个诱发人们走向犯罪的地方,男男女女紧紧地贴在一起,比恋人还要亲密。一切在平时不敢做的事情,在这一刻都显得是那么正常,异性的呼吸都是可以耳畔回响,她或他的体温成了你迈入三点一线前最好的慰藉。 到达老阿姨家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她家在购物广场附近的一处高档小区内,楼房的外表层都是大理石面材,被雕琢得细腻而端庄。能在这四环以内买起这样的豪华住宅,看来老阿姨家确实不差钱,那她所说的已经找过很多医生的话看来也不会是假的了。当她轻轻刷卡打开房门时,我就深深被她室内的布置吸引了,虽说不上是富丽堂皇,但由于一切家具都是实木打造,有着统一的色调与韵味,像是一个有品位的中年人家庭应该有的状态。 只是卧室传来的一阵阵诡异的梦呓让人顾不得欣赏这些。 “麻烦你们一路了,先喝口水吧。”老阿姨一进屋就脱下外套,热情地给我们泡了两杯茶。 我们哪有心情再去品茶,连忙摆了摆手,人命关天,也没有什么好客套的,直接径直朝着卧室走去。 “等等,小伙子。”老阿姨一下叫住了我们,然后支支吾吾地说。“我这是薰衣草紫罗兰茶,我看你们还是喝两杯再进去吧,反正我老伴已经这样了,也不差这一分钟。” 这倒让人有些不解了,老阿姨昨夜火急火燎地去找左道长,并让我们连夜就赶了过来,一副分秒必争的样子,为何到了家门口,却有有闲情逸致喝茶了? “是这样,这茶有麻痹神经,缓和情绪的作用,我想……我想你们在进去看我老伴之前,还是先喝一杯比较好……”老阿姨说。“我是怕吓到你们。” 我和左道长对视了一眼,觉得既然老阿姨再三要求,我们也没必要推脱,于是走过去,直截了当地喝掉了那杯茶。 这茶水散发这浓郁的花香,清甜可口,也确实如老阿姨所说,有舒缓神经的作用。只喝了这一杯,就感觉困意萌生,思维也变慢了许多。 “老阿姨,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但真的不能再耽误时间了。”说着左道长就匆忙地拉着我朝卧室走去。 一打开卧室的门,就传来一阵阵中药的刺鼻气味,差点把我熏了一个踉跄。我想大家都吃过中药,也都亲自煮过中药,中药的气味大家肯定都不喜欢。我想老阿姨可能是救老伴心切,从医生到算命郎中,她都求了一个遍,所以焦玉秦小小的房间里摆满了一碗又一碗煮好的中药,地上还有堆积如山的草药。 光是气味难闻也就算了,当我看到焦玉秦躺在床上的样子,我脚一软,竟然真的跌倒在了地上。 老阿姨昨晚的描述真的是言轻了,他只说自己老伴浑身发凉,呈现醉态,可我今日一见,却远远不止入此,从小到大我也去过不少此医院,见过各种各样的病人,也看到过命入膏肓,垂死挣扎的人,可像焦玉秦这般病态,却真是生平罕见。 焦玉秦身高马大,看起来足足有两米高,可是他整个身体看起来一点生命力都没有了。他的双手就像维纳斯被斩断的雕塑制品一般,整个被冻僵了,只有手指还在微微抖动着,手臂和肩膀都保持着一个动作杵在半空中。 他的脸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看焦玉秦的身材可以猜测他是一个精瘦的人,可现在看他的脸,却肿胀地像一颗馒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嘴巴生硬地咧出一个蛮怪异的微笑,嘴里时不时发出几声微弱的颤音,能听得出那是很用力用喉结挤出的一个声音,似乎在重复一个词,可是我们一时却又听不清楚。口水顺着嘴角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枕头湿了一大片。 “没想到这么严重。”不光是我,连左道长都有几分震惊。“我还以为只是一点小症状而已,现在看看远比我想象的复杂。” 这时老阿姨才缓缓走到门口,只是她只是站在那里,却也不敢再走进来。 “不好意思,我不敢将实情都告诉你们,我之前虽然找了很多医生,但他们一见我老伴这样子,都像见了瘟疫一样,随手写下个药方,拔腿就跑。”老阿姨声音颤抖起来。“我是怕如果直接告诉了你们实情,你们一定不会过来的。” “这怎么会?”左道长抱怨道。“老阿姨你这样等于是无形中给我增加了难度,这样看来我昨晚的准备就不够充分了。” 老阿姨这下无话可说了,只是叹了口气,可怜巴巴地扶着门框站在那儿。 左道长没有再埋冤什么,而是转手拉下了焦玉秦的裤子,焦玉秦的那个东西果真像先前所说直直地立在那里,并且已经呈现淤紫色,就看了这么一眼我就感觉腹中一阵翻涌。 “不要这样!”我大喊道。 左道长连忙又帮他把裤子提了上去,脸上的表情又难看了几分, “道长?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病啊?”我缓了缓神,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他这是遇见鬼了。” “鬼?” “是个鬼害了他,而且这个鬼很可恶地没有一下子要了他的命,反而是慢慢地折磨他。“左道长用手仔细地摸索着焦玉秦已经冻僵的皮肤。“而且这只鬼应该是和他做了一些不敢做的男女之事。” 说着左道长又给我指了指那金枪不倒的山峰。 “你们少胡说!”老阿姨听了这话可不愿意了。“我家老八老实地很,他绝不会背着我出去鬼混,人都不可能,更何况鬼,你们不懂就不要瞎说了!” 第十六章 调查(上) “老阿姨,您别急,我跟柳老板一定可以尽力。只是这期间我和柳老板说得话请你一定不要放在心上。”左道长虽然在回答她,但心思根本不在她那里。“你就当我们是两个疯子好了。” “……好……好吧。我就当没听见我了。”老阿姨吞吞吐吐地说,然后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两人到底行不行啊……” 虽然那声音很微弱,但还是被我听得清清楚楚。 左道长低下头,将耳朵贴在焦玉秦嘴边,他嘴中的寒气不断往外冒,这大白天的,都能看到一缕浓浓的白烟。 我知道左道长这是想听听焦玉秦到底是在说些什么,因为焦玉秦进屋以来一直在重复一个词汇。 “哇?”左道长自言自语道。“他好像一直在喊哇。” “哇?”我心灰意冷,哇是最基本的语气词,能有什么深意? “柳老板,你先把老阿姨扶出去,我要好好测测这房间的风水。”说着他从身后的背后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罗盘。“都别妨碍我。” 这种事情我求之不得,看风水这事情我一窍不通,而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随即哄着老阿姨走出了焦玉秦的卧室,然后把门虚掩上,一走出房间,那清新的空气几度让我晕氧。 然后就听到左道长在里面默默念着咒语,来回兜来兜去,没过两分钟,他就推开了门。 “你还需要什么?” “不需要什么了,已经测完了。”左道长冷淡地说。”这房间很干净。” “这……这么快?”这让老阿姨都不免有些吃惊。“阿左道长,你这不会是应付我吧。” “老阿姨,我说没有就没有,这房间真的很干净,害你老伴的鬼不在这里。”他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告诉我你老板那晚都去了哪些地方?” “这……”老阿姨缓缓说。“我知道那晚他跟三个朋友出去吃饭了,吃饭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故宫后面。” “故宫是最大的怀疑点,不过你先告诉我他是去哪里吃的饭?” “应该是全聚德,和平门的那家总店,因为我那晚比较心急,去了好多家他经常去的餐馆,那些服务员都说没见过他。”老阿姨慌慌张张地说。“只有在全聚德时,一桌家庭聚会刚散的人说好像见过三个人来吃烤鸭,但那几个人是胡乱说得,还是真的见过我就不得而知了,哎……” “全聚德?”左道长无奈地摇摇头。“这种地方人满为患,按常理来说在这种地方出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还是去试一试吧。” “开什么玩笑?我们真要去全聚德调查?”我真有些啼笑皆非。“这明显不可能的。” “走吧,柳泉,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线索了。”左道长拍拍我的肩膀,根本不给我推辞的余地。 “我也跟你们去吧。”老阿姨说着,就拎起了自己的大衣准备穿上。“我给你们带带路。” “不用了,阿姨,你还是在家多陪陪自己老公吧。”左道长冷漠地说,在脸上看不到一丝或是惊慌或是忐忑的表情。“可能时间也不多了。” “啊?”他这话还真让我琢磨不透。“什么叫时间不多了。” “如果两天之内我跟柳老板没有回来,你应该就要给老八准备后事了。”左道长淡然地说。“生老病死,没人躲得过。” “你!”老阿姨气得直打哆嗦。 他平地惊雷的这句话把我弄得也一头雾水,只能连忙劝慰起来。“阿姨,他这是跟你开玩笑的。” “我没有开玩笑,这都是实话实说,我从来不喜欢骗别人。”柳道长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和他就被狠狠地推了出来,脚一下踢在门框上,疼得坐立不安。 “你们快滚吧!不行就不行,别说这种鬼话,真是垃圾。”老阿姨重重地关上门,然后一个人在屋里哭泣起来。 这个左道长,果然没让我失望,他说话总是这样,阴阳怪气,喜怒无常,能把人气个半死。“左道长,你这是何必呢?咱们明明是好心来帮忙,结果就因为你这一句话反而成了骗子。” “她早晚要接受这些的,我只是让她提前接受痛苦,这样愈合得就会快些。”左道长脸上没有丝毫的愧意,镇定地走下了楼。“你难道看不到他个样子吗?如果不是害他的鬼愿意放过他,就算华佗再世他也没有活得希望。” “你!”我连忙跟了下去,心想这以后跟人交谈的事还是我来比较好,就他这种情商我看焦玉秦没救之前,我就要先一步被人打死。 现在是九点多,从新中关到前门西大街,我们又跟地铁四号线来了一次亲密接触,体会了高峰区最后一波高潮,到达时已经临近中午,金色的牌匾下挤满了行人。 其实说实话,听到那个老阿姨说是在全聚德,还是和平门的总店,我就有几分抗拒和担忧,原因就在于我和全聚德还有个比较难以启齿的渊源。 全聚德大家肯定不陌生,算得上是中国最有名的老牌饭店了。从清朝同治三年到现在,数一数也快一百五十年了。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的,只要来北京旅游,不去趟全聚德还真是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我现在对第一次来全聚德时的情形还记忆犹新,那时候刚来北京,手里还有点盘缠,就跟一块来北京打工的舍友不谋而合去了一趟。说实话第一次见那个阵势真的是惊呆了,光排队我们就排了快两个小时,那时候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每个鸭子竟然能和人一样出生就有一个编号,第一次看到片鸭子片得那么酣畅淋漓,赏心悦目,第一次知道一只鸭子可以全身都不浪费,一只鸭子那时候能卖接近二百块,那可真不是小数目。 再到后来,以前的工作实在混不下去了,我和那个伙计就效仿‘全聚德’在回龙观的一条巷子的一个二十平方米的小屋里开了一家‘全聚徳’,我想现在就是你们仔细盯着这两个名字看,也很难看出区别来。不光名字是山寨,我们的刀工也是山寨,完全那一夜看了正统全聚德的表演之后偷师而得。回龙观和我们一样的打工仔比较多,根本不会去深究这个问题,一看名字一样,都以为我们真的是连锁店,一只成本十元的烤鸭我们卖一百,就这顾客还都高兴得不得了,这可比正店便宜一半多呢。 后来有一年工商部门严查,我们就识趣地关门大吉了,烤鸭炉也转手出去了,一点不亏。 大家不要笑我,我相信每个人在人生路上,都会有一段比较见不得光的时期,我也不例外。时过境迁,这些事情早就被曾经知道的人遗忘了。 只是再回到老地方,想到自己的过去,难免有些胆怯。 第十七章 调查(中) 刚走进大门,就感觉一阵浓郁的油香扑面而来,夹杂在其中的还有一层淡淡的果木香,这是全聚德独有的味道,散发着一种不可明状的魔力,刺激着人们的味蕾。 金鸭微温香缥缈,锦茵初绽情萧索。 全聚德德装修相比于很多知名大饭店,显得并不华丽,反而有种简陋的感觉,许多地方的装饰总让人感觉自己是走进了巷口一家小店铺。不过虽不华丽却还是勾勒出老北京最独特的味道。 只不过我们远道而来,可不是为了享受美食,重任在肩,由不得我们半分拖延。 我们径直朝前台走去,只不过那前面已经排了长长一队人,旁边的椅子上也坐满了人。我们想直接走到最前面,却被几个大妈恶狠狠地瞪了回来,现在这种情况实在是没办法,虽然是万分火急,但该排得队还是要排的。 “道长,我有个事情一直不是很理解。”我趁着等候的间歇就和左道长闲聊起来。“那晚没看到焦玉秦之前,你就猜到了他是遇到鬼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推测出来的?为什么不会是有什么其他人想暗害他呢?” “因为那个老阿姨说他浑身发凉,没有了体温,这是鬼的最基本特征。以后你只要见到没有体温的,百分之九十都和鬼有关。”左道长漫不经心地解释道。“你还没见过鬼呢?是吗?” 我点点头。“我现在见过了很多形形色色的妖怪,但说实话鬼我还只是在电影中见过。” “其实这些文学和影视作品都把鬼给极度丑化了,人类总有一种潜意识就是地下的空间是黑暗的,是可怕的。事实上鬼并没有那么恐怖,在一定程度上他们还非常可怜。”左道长说。“因为他们是被边缘化的族群。” “反正现在也没别的可做,你就给我详细讲讲。” “其实一个生命体在生命终结之时就会面临着两种选择,一个是去天庭,当然这个是很少人才有的机会,另一种就是去冥府打工,然后等待轮回再投胎了。”左道长一边摆弄着手里的风水小玩物,一边说。“这些去冥府打工的就统称为‘鬼’,但这些鬼又要分为两大类,一种是一直在冥府老实巴交待着的,像这种其实生活是比较安逸的,你想吧,人世间每年会烧多少冥币,冥府就会有多少资源。另一种就是因为生前的一些怨念从冥府又逃回人间的,这种的境遇就比较凄惨了,属于无家可归,无籍可查的那种,做什么都要偷偷摸摸的,他们属于被边缘化的个体。这些边缘化个体本来生前就有怨念,死后又活得这么艰难,久而久之心理不平衡,所以报复报复活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那他们难道不能偷偷溜回去?难道就要一直漂泊在人间吗?” “原则上是不行的,但有句话说得好,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据我所知甚至有很多鬼甚至都溜到天庭去了,有模有样的当了个天神。” “这!这也太离谱了吧。”据我所知,天庭是很多妖精和人都梦寐已久的地方,很多妖怪修行千年就是为了去天庭体验一番繁华,竟然有鬼什么都不用做,偷偷摸摸就潜入了天庭,这也太难以置信了。 “这是没办法的,不管是天庭还是冥府都有制度上的漏洞。不然也不会让这些鬼乱跑。” “这些鬼是像人类描述的那般恐怖吗?”这不说还好,一说就一下子多出很多疑惑。 “怎么可能?其实生前什么样,变成鬼就是什么样,至于道行什么的,那都是继承生前的而已。”左道长被问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柳老板你别罗嗦了,有机会你自己去冥府逛一圈很多事情也就明晰了。” 我们两个的谈话其实很平和,就和在草木间茶舍和平安福泰香火店一样,但这在我们看来朴实无华的对话却让我们前面站着的几个彪形大汉坐立不安,他们战战兢兢地盯着我们,就像看待两个不速之客。 “我去,这两个人是神经病吧?” “我看不像,你看他们两个说话和动作都和正常人一样,不像是在胡扯。” “这种人才最可怕,咱们还是别在这吃饭了,好不容易吃顿饭别被他们扫了雅兴,太晦气了。要不咱们还是去吃东来顺吧。” “哥们,要不你们先点餐吧。”靠我们最近的那个大汉冲我们生硬地笑了笑,然后跟着随行的几个人快步往店门外走去。“你们吃好。” 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这没过几分钟,我们就不知不觉排到了最前排,穿唐装的前台妹子热情地招呼我们。 “两位吗?” “我们不吃饭,我们就是来调查情况。”左道长冷冷地说。 “不吃饭?”妹子瞪大了眼睛,表情木讷。 “哈哈,他给你开玩笑了,这都中午了怎么能不吃饭呢。”我连忙抢着把话接上。“没错,我们就是两位。” “……这玩笑真得好俗好冷。”妹子尴尬地扶了扶额头。 “不过在吃饭之前,我们有个事情想询问你一下?相信妹子这么热情不会不答应的。”我语气极度委婉,生怕他会拒绝我们。 妹子无奈地笑了笑。“好吧,看来你们还真是要来调查的,说吧,不过要快点,你看后面还有长长一队人呢。” 我清清嗓子,语速均匀地说。“我就是想问两天之前的晚上有没有一个叫焦玉秦的人来过?带着他另外两个朋友。” “焦玉秦?我哪知道谁是焦玉秦?你们真的不是来捣乱的吗?”妹子周皱起了眉头,嘟起了嘴。 “你仔细想想,他们是三个人。”我接着补充道。“一个北京人,还有两个外地人。” 妹子一脸不满地摇了摇头。“我说老板,你们别逗了行吗,我们这每天这么大客流量,别说两天前,就是昨晚发生的事,我也记不住啊。” “那个焦玉秦他有两米多高呢,高瘦型,就跟竹竿一样。”左道长忙说,虽然说话冷漠但关键时候还是他能一下子抓住要点。 “啊!我记起来了,那不是朝阳区小有名气的焦八爷吗?我还真不知道他叫焦玉秦,他确实来过。”妹子一拍手,恍然大悟。“焦八爷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是他老婆多疑派我们两个来查岗。”我灵机一动说。“你知道他接下来去了哪里吗?” “这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他保镖,不过那晚我看他们三个喝醉了酒晃晃悠悠地就出去了,嘴里还喊着什么,今晚一定要快活一番。” “一定要快活一番?” “是啊。”妹子点点头。“不过你们可以去二楼大厅询问一下最胖的烤鸭师傅老王,那晚一直是他负责焦八爷的那一桌,他应该能知道个大概吧。” “好,谢谢。”我们谢过她就准备上楼赶紧去找该找的人。 “不行!你们要点餐才能上去。”妹子生气地说。“白白耽误我这么长时间。” 第十八章 调查(下) 慢慢走上木楼梯,不觉眼前一亮。全聚德的二楼大厅一下变得金碧辉煌起来,实木格栅拼接成的天花,仿木造的雕文青铜窗框,还有几根浑圆粗壮的镀金柱子,如果说一楼还是寻常百姓家的话,那这二楼肯定能够算得上是王侯的标准了。 真可谓华而不俗。 大厅看来起最起码有几百平方米,上百张桌子,几十个烤鸭师傅分别照应着自己的那片区域,不过好在我们排队还是相对靠前的,大厅内暂时并不拥挤。我们当机立断,自觉地在那位最胖师傅老王的管辖区域内找了张小桌子,安坐了下来。 “两位要点些什么?”老王穿着一身洁白的厨师服,虽然是胖些,倒也依旧神采奕奕。 “随便来点吧。”左道长不耐烦地摆摆手。 “随便?哈哈,好吧,你们就两个人我看一只烤鸭足够了,鸭架给你做成汤还是炸一下?” 我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师傅,真的随便,你看着弄就好,我们来这边其实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情。” “哈哈,这还真是有意思,来这边竟然不是为了吃饭。”老王一脸无可奈何,一般来说来这里的顾客都是慕名而来,偏偏跑出来我们两个特例。 “我们其实找你有话要说,一会你过来给我们切烤鸭的时候,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左道长连忙说。 “好……那好,等我一会过来你们随便问。”说着他笑呵呵地走去下一桌,嘴边还小声嘀咕着。“呵呵,真是两个怪人。” 大约一刻钟之后吧,老王就推着摆盘的车子,兴致勃勃地回到我们面前。 “两位看一下,这是第11111111号,你们如果满意的话,我就开始给你们切好摆盘了。” “好,你切吧,你慢点切,我们有很多问题要问你。”我偷偷环顾了一周,发现没有人注意我们,就开始盘问起来。“师傅,你两天前的晚上有没有印象一个差不多有两米的大高个子叫焦玉秦的带着两个朋友来你这里吃饭。” 本还担心他没有印象,结果老王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什么两米多的大高个子,那不就是焦八爷吗?” “对不对,就是他!为什么你们都叫他焦八爷,他很有名吗?还是说很有影响力?”我是真的没有想到焦玉秦会在北京这么有名气,就连烤鸭师傅都知道他。 “你问我可算是问对人了,他那影响力自然是没话说,焦八爷是我们北京银枪俱乐部公认的狼王,是烟花柳巷的守望者。” “狼王?这是什么鬼?”我一脸的迷茫。“师傅我们不是本地的,你把话给我们说清楚些,不然我们真的听不明白?” “哎呀,这让我怎么给你直说。”老王叹了口气。“好在现在人不是很多我就给你们大体聊一聊,这个焦八爷可是大有来头,他名义上就是一个装修公司的老板,实际上是北京朝阳区三里屯好几家酒吧的背后老板,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这是我们俱乐部公认的事情。” 左道长也是不免一惊。“原来他这么有财力,还真是没想到。” “有钱没钱不重要,焦八爷之所以能成为狼王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凡事亲历亲为,他自己酒吧的那些妹子他都要亲自培养教学的。”老王色眯眯地说。 “这……没想到这个焦玉秦是这样的人,他老婆还说他是老实人。”左道长失望地说。 “而且不光是这样,焦八爷的足迹横跨北京全境,从三里屯到八里桥,再到各大高校附近的窝点,甚至是简陋的城中村,他都留下了自己坚实的脚印。深赴险境,为**提供一手的资讯,却总能全身而退,深藏功与名。”老王说着说着竟有几分崇敬之情。“我们都说他是唯一能复兴八大胡同的人。” 我和左道长尴尬地笑了笑,这烤鸭师傅一聊起焦玉秦感觉就刹不住车。“师傅……这个话题咱们先放一放,你先给我们说说那晚上你知道焦玉秦他们吃完饭去哪里了吗?” “这我哪知道?他们去哪里也不会告诉我啊。”这一问让他颇为不自在。 “你再想想,他们那晚上的谈话有没有透露他们想要去哪里的信息?”左道长严肃地问。 “你们为什么问这么详细?你们到底什么人?”老王突然警觉起来,连忙推着车子往后撤。 “站住!我们是扫黄组的便衣警察。”我急乱之中脱口而出。“焦玉秦这个人我们已经盯了很久了,你如果接下来都老实交待,我们可以放你一马,你如果不说,那就算是故意隐瞒了。” “呀!”老王吓得两腿发软。“我!我……我早该想到你们是警察同志,不然谁会闲着没事来这里做调查。” “你详细地说下,那晚上焦玉秦都说了些什么吧。”左道长满意地冲我点了点头。 “他……他们开始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家长里短的我就没在意。”老王战战兢兢地说。“后来……后来他有一个外地的朋友说要焦八爷,不,焦玉秦请他们去他的酒吧寻欢作乐一番。” “然后呢?” “然后焦玉秦严词拒绝了,说这样风险太大,而且路途也比较远。然后他说……” “然后什么!你一口气说完,别吞吞吐吐地。”左道长板着脸责问道。 “好……我说不过我觉得他说的那些都是胡话。”老王擦了擦眼角的汗渍,此刻他就像一只落汤鸡。“他说要带那两个人去故宫找乐子。” 我和左道长不以为然地对视一眼,然后左道长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还敢说谎!” “我说得千真万确,焦玉秦就是这么说的。”老王连忙解释,一脸的慌张。“他说他在故宫内有一个秘密小花园。只要喊一句口号就能进入这个秘密花园,里面花天酒地,美女如云。” “你还敢撒谎,故宫里面哪有这种地方。” “哎呀,这又不是我说的,是那个焦玉秦说得,他们都喝多说句胡话也是有可能的。”老王突然急躁起来,看他那委屈的表情,似乎并不是谎话。“我知道的真的就这么多了。” 第十九章 故宫(上) “左道长,不!左大哥,你确定不是跟我开玩笑??你真的要去故宫调查?”烤鸭还没吃几口,就被左道长硬生生从饭店拽了出来,这让我着实有几分不爽。 “谁跟你开玩笑,现在基本就可以确定焦玉秦就是在故宫被害的,因为他首先是给朋友提到了要去故宫,其次他的老婆也的确是在故宫北门外面找到的他,这不会是个巧合的。”左道长信誓旦旦地说。 “你不会真以为大半夜的焦玉秦会带着他的两个兄弟跑到故宫来找刺激吧,他们又不是傻子,我看也就是随口一句胡话而已,你还真信了?” “不管怎样,咱们都要在故宫内好好搜查一番。”左道长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拽着我径直就往北走。“柳老板,我知道你胆小,没事我来保护你。” 我知道左道长这是激将法,通过羞辱我来让我毫无怨言地跟他走。不过话说回来,他这这招确实是管用。 和平门这里离着故宫确实很近,也就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不一会儿我们就到了长安街上,天门安广场前。作为中国最核心的名胜古迹,这里人多我们是可以理解的,但今天实在是火爆异常,但不知道故宫每天都是这样,还是因为今天有什么特殊的活动,天安门前此刻人山人海,拥挤堵塞,寸步难行,似乎比想象中还要令人窒息。 “小兄弟。”我看到身旁一个正在往前挤的高中生模样的男孩,便叫住了他。“为什么今天故宫这么多人。” “不是今天多,是这段时间一直都很多,应该再过一周人就会少些了。”小男孩一口怨气地说。 “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这周人多了起来?” “还不是因为有名画展出吗,你们难道没看新闻吗?名画《韩熙载夜宴图》和《清明上河图》在武英殿展示两周的时间,这可是十年来这两幅名画第一次拿出来展出。”小男孩不耐烦地解释道。“要不是这两幅画,我们语文老师就不会给我们布置赏析作业,我也不用这大中午的跑到这里来活受罪。” “……” “害得我不能在家打游戏,我们团今天本来是要开荒的,没有我这个主力他们荒也开不了了。”小男孩自顾自得抱怨着,也不再搭理我们,转眼就挤到前面去了。 看着这络绎不绝的人群,就感觉脑核酸痛难忍,为了这一个焦玉秦,我和左道长估计都要掉一层皮,关键是我还是被忽悠来的。 我是真的不愿去故宫里面找鬼,故宫里面有鬼这种事情,我相信身边每个人都会略知一二。 所谓故宫这个名字,要从1924年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开始说起。冯玉祥将溥仪逐出宫,同时成立“清室善后委员会”,接管了紫禁城,后来又宣布故宫博物院正式成立,对外开放。1925年以后紫禁城才被称为“故宫”。而故宫的修建,则要从明成祖朱棣说起,北京本是他的封地,加上当时为了抵抗北方元军的骚扰,他专门从南京迁都到北京,然后按照南京皇宫的规模和制数来修建北京故宫,修建工作就准备了11年,其中的木材,很多因为稀有都生长在崇山峻岭之上,百姓冒死去开采,死了不知多少人,所以说这座宫殿的地基都是用血筑成的。 从明朝到清朝然后再到民国时期,故宫整整被使用了接近五百年,皇宫本就是是非之地,明争暗斗,杀机四伏。这五百年有多少宫女皇妃冤死在其中?有多少皇室因为争权互相残杀?再想想古代中国那各种惨绝人寰的酷刑,如果真按左道长所说,人生前有冤念,死后就会逃出冥府来到凡间,那这故宫内的冤魂恐怕是中原大地最密集的地方。 关于故宫最出名的灵异事件莫过于雷雨天宫女魅影事件,不过这个事情很快就被专家证实是因为故宫砖墙内含有四氧化三铁,打雷天能储存下声音与影响,然后等到下一次打雷,这些影音就会被释放出来。虽然专家的解释可以说是无懈可击,但说实话很多老百姓是不认这个帐的,故宫有鬼。这是大家多年的一个共识,不是几句科学的解释就可以填平的。 “左道长,你相信故宫里面有鬼吗?” “那还用说,里面有各种各样的鬼,你想想吧,五百年了里面死了多少人,而且百分之九十都是含冤而死。”左道长不屑地说。“只不过他们隐藏的比较深而已,白天很少露面见人的。” 左道长这话说得平淡无奇,却让我浑身真打寒颤。“那你怀疑那焦玉秦就是被这故宫里的鬼给害得吗?如果真是这样,这么多鬼你要怎么寻找呢?” “这倒不难,我之前曾经告诉过你,冥府的鬼跑到凡间来是无名无籍的,过着边缘化的生活,但是有一个特例,就是在北京故宫。”左道长拿出自己那个袖珍罗盘摆在我面前,我看到那上面的指针在发疯似的疯狂摇晃。“故宫里面的鬼是成体系的,并不是所谓的孤魂野鬼,他们虽然都是鬼,但也是有地位区分的。” “啊?”我倒吸一口凉气。“这都当鬼了,难道还要分个三六九等吗?” “呵呵,没办法,故宫就是一个这么有魔力的地方,这里可以说是封建等级制度与建筑形式的完美结合,大到宫殿的高度,屋顶的形式,小到瓦的数目,台阶的数目都无不刻着等级的烙印,你知道吗?如果你在几百年前来到过这里,站在太和殿前的广场上,远远地望着高高在上皇帝大臣,他们什么话都不用说,什么事都不用做就可以把你吓个半死。是那种建筑空间与时俱来的窒息感。愿意回到这里的鬼都是对权利比较着迷的,生前不得志,死后就要加倍还回来,所以他们死后还会回到这里来一次权利斗争。” 听到这话,丝毫不觉得好笑,反而是催生一种深沉的无奈,生前放不下,死后竟然还存有执念,这种做人做鬼似乎也没么两样了。 “那就是说这些鬼在这里也有分出个皇帝、大臣、妃子、丫鬟吗?” “差不多把,但具体是不是还是这一套体系我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已经是新世纪了,故宫中鬼的很多生活状态也都有了很大改变。”虽然很拥挤,但大家的步调却都比较快,这不知不觉,我跟左道长已经走进了天安门,来到了午门前的售票处。 “左道长我还是不明白,这和焦玉秦事件到底有什么关系?” “如果真的是故宫内的鬼的话,我们只要找到这些鬼的头领,也就是等级比较高的鬼,基本也就能查出个大概了。”左道长胸有成竹地说。 “那你要去哪里找鬼的头领呢?”左道长已经解释得够多了,可我还是云里雾里,想不出个大概。 “一会儿我们直接去西六宫那一带,西六宫以前是那些太后妃子的寝宫所在,一些失宠的贵妃,嫔妃也都是住在西六宫,那里怨气最重,我们就先从那里碰碰运气。” 第二十章 故宫(中) “西六宫!”我忍不住大声吼了出来。“开什么玩笑。” 跟着这个人来北京怕是我今年来做过最坏的一个决定了。 我之前也跟大家说过,在开茶馆之前,我就曾经在北京漂过几年,这故宫也来过两次,第一次是有导游讲解的,从午门进去,过金水桥到太和门,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御花园。从南到北沿着中轴线走一遍,故宫也就算游览完了,可能赶上有什么活动,还会去武英殿、陶瓷馆、钟表馆去看,这种线路虽然机车,虽然没有新意,但是却能满足大多数人的胃口。第二次我是自己逛的,那时马上就要离开北京了,就想把故宫再好好地观赏一番,整个北京故宫我几乎每一角落都看了,但惟独两个地方我没有去,一个是珍妃井,另一处就是西六宫。先撂下有没有鬼这件事不说,我不知道这两年是不是有了什么改观,反正我在北京那段事件,西六宫的大部分区域是不开放的,好像只有翊坤宫、储秀宫是可以供游客观赏的,很多宫殿都没有经过修缮,去看也是杂草丛生,断壁残垣。 “西六宫都不开放,我们去看什么呢?”我滑稽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说。 “正因为不开放,我们才更应该去,你想不想平日里故宫里这么繁华,鬼是一般不会露面的,他们会躲起来。”左道长说着从自己的背包里又取出一面青铜镜子,来回翻动着,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打出几道光斑。“你说能躲在那里呢?不就是那些荒无人烟的地方。” 我算是明白了,敢情说什么地方有鬼,我们就去什么地方呗。 左道长突然用手紧紧抓住了我我的手掌,掌心相碰,他一下就感受到了我手心浸满的汗水。 “你看你那惊弓之鸟的样子。”左道长嘲笑道。“你又没见过鬼,为什么要怕鬼?难道就只是因为看了书上那些杜撰而已吗?其实实话告诉你吧,很多鬼都不可怕,而且蛮让人喜欢的。” “让人喜欢?呵呵。”我拉着脸冷笑了两声。 “我不跟你废话了,赶快过来。”说着左道长拉着我穿过午门和太和门朝太和殿广场跑去,可是突然间他又脚步一转径直朝西冲着一面朱红色的墙壁走去。 我虽然对故宫并不是特别熟悉,因为也就只来过两次,但我依稀记得想要到西六宫,必须先要到御花园,然后通过御花园左边的门进入西六宫。左道长现在只到了太和殿就开始往西走,明显是走不过的。 “左道长,你这走的好像不太对啊,咱们再往前走是右翼门,穿过右翼门是故宫戏曲研究院不是西六宫啊。”我善意地提醒道,丝毫没有埋冤道长的意思,想着他可能是有些心急了。 “我知道,正常是该从御花园那里进去,但那都是常人走的路,咱们要走的话肯定要走一条最近的路。”左道长淡定地说。“两点之间,线段最短。” “什么意思?”我疑窦丛生,可左道长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他紧紧抓着我的手直直地朝红墙跑去。“见鬼啦!你要撞墙吗?” “闭上眼睛,别说话!” 我惊呼万分,老实地闭上眼睛,只感觉耳畔风呼啸而过,伴随着一股深入皮肤的阴凉。 再睁开眼,映在我眼前的是一座刚修缮好的二层小楼,上下两层,有八根朱红色的柱子支撑着建筑,绿琉璃瓦在这灰暗的建筑上显得格外明亮。前檐出廊,明间开门。我透过窗棱往内眺望,发现里面隐约可以看到几尊佛像。 “这!这是哪里?” “这是宝像楼,位于慈宁宫花园的北部,再往前就是慈宁宫了,再穿过过慈宁宫就是西六宫所在了。”左道长此刻倒也不再急躁了,耐心地跟我解释起来。 “我们怎么直接到了这里?慈宁宫花园不是要先到慈宁宫才能往南进入吗?”我带着几分恐慌连忙盘问。“难不成你还能穿墙不成?” “确实是在穿墙?看来你知道的还蛮多的。” 我揉揉眼睛,着实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可它们又真真切切地出现在那里,真让人费解。“崂山道士穿墙术……” 左道长冷笑了两声,连忙摇头。“你说穿墙术不错,但你说崂山道士穿墙术就不对了,这穿墙术在几千年前就有了,既不是崂山道士发明的,也不是崂山道士专有的。你想学也可以学会。” 虽然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担忧,但他这句话倒真让我心头一阵惊喜。“我想学能教我吗?” “想学需要先跟我一样单身一般时间才行,你看你现在这副憔悴的面容,想学还是要再修养一段时间才可以。” “不跟你废话了。”左道长接着拉着我,健步如飞,向北面的墙冲去。“快闭上眼!” 冷风扑面而来,我竟然连打了几个喷嚏,只感觉这次好像连续穿过了好几层墙壁,寒冷逐层递增,左道长的脚步也越来越快。 我死死地攥着左道长的手,直到左道长说了句我们到了,我才提心吊胆的把眼睁开。 习惯了繁华与热闹,这突然间的满目萧索让我着实有些错乱,我们突然置身于一个封闭的院落里,倒也不是说这里有多么破败,这里的建筑虽然老旧,但还算是有模有样的,单檐歇山顶,面阔五开间,前出廊台檐下斗栱、梁枋饰以苏式彩画,蓝色的牌匾上写着储秀宫三个大字。东、西还有两个稍小些的房子,均为面阔三间,硬山顶建筑。萧索的原因是因为这里实在太过冷清,寂静无声,只有不声传来的几声鸦鸣,院子内两棵古树孤独地挺立着,更添几分凄凄切切。 储秀宫是西六宫中为数不多开放的一宫,相传慈禧太后还曾在这里居住过,我一进入就感觉头皮发麻,就像就什么东西趴在我的后背上一样,让人惴惴不安。 左道长拿出他的罗盘,这时我才发现上面的指针竟然已经断掉了,看来是因为这西六宫的阴气实在太重,让它的罗盘都短暂失灵了。 他也不心急,缓缓从背包中取出一跟银针,然后灵巧地卸开表盘,开始组装起来。正换着,突然一只黑猫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突然窜了出来,一下就把左道长手中的罗盘给夺了过去,然后三下两下爬到一棵古树上面,朝我们警惕地眨着眼睛。 喵…… 它的声音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第二十一章 故宫(下) “喝!”我大喊了一声,然后从地上抄起块石头,准备吓唬吓唬这只小东西。 可它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反而朝我不停吐着舌头,圆溜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让人浑身难受。 “别欺负它,故宫的黑猫咱们还是不要招惹它们。”左道长连忙将上衣口袋中那面铜镜拿出来,然后冲着黑猫不停地摇晃着,把太阳光时断时续地反射到它毛茸茸的脸上,似乎是一种类似于摩斯密码的东西。 黑猫好像能看懂一样,竟然灵敏地从树上溜了下来,一下钻到左道长的怀里,吐出罗盘然后开始舔他的手掌。 “柳老板,你知道黑猫是可以看到鬼的吗?” “好像确实听说过,我小时候确实经常听我奶奶说起,小猫小狗是可以看见鬼的,只是一直以为这就是吓唬小孩子的话而已。” 左道长摇了摇头,然后用手轻轻抚摸着小黑猫的后背,它惬意地眯上了眼睛。“这并不是吓唬人的,黑猫本来是来自冥府的一种动物,不光可以看见鬼,还经常为鬼做很多事情,有时候还会充当人与鬼的联络使。尤其是这故宫的黑猫,它们平时很辛苦的。” 说完左道长又用那面铜镜在地上打起了光斑。“这种镜子打出的信号和鬼的行动是一个频率,黑猫是可以理解的。” 黑猫果然心领神会,一下又从左道长的怀中跳到了地板上,然后摇了几下尾巴,就往院子外跑去。 “快跟上去,它要带我们去见一个比较有身份的鬼。”左道长拽着我连忙跟上了这只黑猫。 走出院子才发现这储秀宫在西六宫真的还算是‘豪华’,外面的其他建筑比它还要破败。现在是下午三点多,可太阳彻底被宫墙遮住,冷清的小巷里倒影婆娑,空无一物,我们能听到的只有小猫的爪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树叶落地的还有声音。两边是高耸的宫墙,把气流全都挡在了外面,所以连风声都几乎听不到,这些声音刚传到墙壁上,就被一丝不剩的吞噬掉。地面上和宫墙上的杂草在微风中摇曳,向我们倾诉着繁华褪尽后的落寞。 巷子两边的宫门紧闭,墨色的门漆已经掉的不成样子,不少屋檐都已开裂甚至脱落,琉璃瓦也残缺不全,只有几只孤鸟还在瓦砾中不知啄食着什么。 这般灰暗的景向倒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这里本来就是皇宫中偏僻的角落,理所应当承接这历史车轮碾过的所有伤痛。 喵!黑猫突然拉起了长声,这声音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它就停在一面长满青苔的木门前面,然后摇晃着尾巴,懒洋洋地趴在了地上。 在这巷子中来回穿梭,我早就迷失了方向,不知道南北,但我对古代的门略有研究,一般来说古代的外门都会和一个带有屋檐的小门楼同时出现,而这扇门在屋檐下的位置决定了门内建筑的地位,门如果是在脊檩之下,说明建筑的地位很高,越往前,地位就越低,你如果发现一扇门几乎就是和挑檐的最外端齐平的,那说明这建筑的地位很低,可能根本不是一个经常使用的建筑。 我眼前的这扇门就是如此,我踮起脚尖,透过宫墙仰视里面的建筑,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类似与阁楼一样的东西。 “这是哪里啊,看着形制应该不是什么有名建筑吧?” 左道长点点头。“是这样,看这破落的样子,我估计这不是西六宫的建筑,应该是雨花阁。不知柳老板对这里了解多少?” “雨花阁?这不是故宫的禁区吗?我之前看过末代皇帝的故事,似乎这个地方在清朝就是不允许随便进入的。” “没错,这里面是藏传佛教的建筑,是在原有建筑上改建而成,虽然不是名建筑,但是地位却并不低。看来这黑猫要带我们来见的鬼就在这里面。” 左道长深吸一口气,然后抓起门上生锈的铜环轻轻敲了三下,等了片刻再次攥紧我的手,一眨眼就穿了进去。 不愧为皇宫禁地,果真是杂草丛生,阴风阵阵,一进到院子里就感觉一种说不出的窒息感。我仔细端详着这雨花阁,它在外面看上去是一栋三层阁楼式建筑,当然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暗层,一二层都是三开间,顶层是一开间,是很典型的佛教楼阁。二层屋檐下有一条蓝色的牌匾,只是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我们真的要进这里面吗?”到了这楼阁前,我却有几分犹豫起来。“这个看起来确实有点……” “那当然了……”左道长头也不回地拉我走上前去,在屋外透过布满蛛网的格栅向内观望,只是里面过于阴暗,隐隐约约只能看到几尊巨大的佛像。 他不给我优柔寡断的机会,拉着我一下穿了进去,突然间眼前一片昼亮,灯火如炬,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啊!”我惊叫一声,若不是左道长一直扶着我,我可能真的会瘫软在地上,摆在我们面前的,除了九尊形态各异的佛像之外,在地上的蒲团之上,此刻竟然跪着一个一身清朝装扮的女人,她背对着我们,像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房间内香烟弥漫,云雾缭绕。 而且这屋内的景象与屋外的荒废形成了鲜明对比,这里面可以说被打扫擦拭地一尘不染,佛像也闪闪发亮。 “何故大呼小叫?”那女子突然开口说话了,听起来像是在斥责我们。 “不好意思,我这朋友之前没见过鬼,所以刚刚有些乱了分寸。” 那女子根本不屑于回头看我们,纹丝不动地依旧拜佛。 “你们可以不拜我,但见了佛祖为何不跪?”那女子的声音依旧那么令人毛骨悚然。 左道长连忙拉着我在一旁两个蒲团前顺势跪了下来,这诡异的场景,让我惊出一声冷汗,口干舌燥,一句话也说不出。 “能这个时间来这边的,肯定都不是一般凡人,你们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就直说吧。” “敢问您尊姓……” “我没有名字,生前的名字早就忘记了。”那女子冷淡地说。“要问什么就快问吧。” 这女子冷漠的语调倒让一向冷漠的左道长也感到几分不适,只能清清嗓子,低声问道。“敢问你在两天前的夜晚,见没见过一个两米多高的男人带着两个朋友在故宫内出没?” 女子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丑时左右确实有一个高个子的男人在武英殿那边横冲直撞一直跑到神武门,大喊大叫,神态可怖,吓坏了这里不少女孩,如果这人再来,我们可能就要采取一些手段了。” “恐怕他没法再来了。”左道长连忙说。“他被鬼给攻击了,命在旦夕。” “哦?”女子突然一愣。“他受伤了?” “是的。请问您知不知道是故宫内的哪个鬼伤害了他,我们要找到那个鬼,然后求鬼救他。” 女子这时才停下自己拜佛的动作,然后微微摇了摇头。“如果真是这里的鬼,不用你来找我就会安排过去的,可惜不可能是宫中的鬼的,我们这里有禁令,不许伤害人类的。” “可他确实是在故宫受到的攻击,您刚刚也说看到了他神态狰狞地穿过皇宫,我想那就是在他被攻击之后吧?” “你可知道其实故宫每年都会有一些别处的鬼跑进来的,我们虽然有规矩,却管不了那些野鬼,我只是能向你保证这事不会是我们故宫的鬼所做,但这件事如果真的发生在故宫,也不是没有可能。”女子思索了片刻,然后说。“你如果信我,就晚上去武英殿那块看看吧。” “什么?” “我有好几个姐妹都说这两天在那边看到一个是十来岁的小鬼头。” “可......”左道长再想说话,可是那女子和那闪烁的灯火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几尊落满灰尘的佛像孤独地矗立在那里。 再下一秒,我们就被莫名其妙地转移到了故宫西面的北长街上,刚刚寂寂无声,现在却是喧嚷无比。人们拥挤着往南行走,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突然出现的我俩。 第二十二章 窥探(上) 我们被转移出故宫的时候,天色其实已经暗了下来,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整整一个下午。 照顾到我短时间内无法从刚刚经历的诡异之中缓过神来,左道长拉我在一处石凳静坐休息。 可凉风徐徐而过,更让人心神不宁。 “左道长……”我待到情绪稍微舒缓了一些才开始开口。“我一直以为很多故事都是人们瞎编的,今天我才知道却有其事。” “你具体是说哪一件呢?关于故宫的奇怪的事实在太多了。”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故事我也是听人说得,现在也只记得个大概了,好像是说,上个世纪紫禁城里设有专门的巡夜,也有专门的消防队驻扎在那里。一个夏天,几名消防队员在西六宫一处做完演练就地铺席而睡。凌晨两点多,一名队员被凉风吹醒,结果发现自己睡在走廊里,吓坏了的他卷好席子又回殿里睡觉,早上醒来发现又被抬到廊子下边。他告诫队友不要再恶搞折腾自己,却被队员否认,怀疑是他自己梦游,但此人在队里睡觉的时候并没有梦游的毛病。” 左道长面无表情地冲我点了点头。“这件事情确实是真的,而且就发生在我们刚刚去过的储秀宫,你知道吗?故宫的这些鬼一般都是白天休息,晚上出来活动,他们很多时候都会举行一些仪式游行,就像咱们人类一样,那几个巡夜应该就是挡住了鬼们游行的路线,才被转移到了别处。” “既然……既然故宫晚上这么诡异,那我们……”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左道长鄙夷地看着我。“你这胆小鬼,想找借口推脱今晚的行动。” 心思一下被看穿,让我很不舒爽,可却也无力反驳。 “我觉得那个鬼给我们的指引非常真诚,她既然说了在武英殿看到了不属于故宫的鬼,那我们就应该去探寻一般。”左道长突然拍拍我的肩膀安慰起来。“柳老板,你也不用害怕,有我在身边一般的鬼是伤害不了你的。” 他依旧是那套陈词滥调,不过听了确实能让人稍稍安心一些。 “倘若我真的救不了你,那也是你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左道长冷冷地说。 “左道长……你这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希望能从他的脸上发掘出一丝笑容。“保命要紧,如果真的有生命危险,我还是回老家去泡我的茶吧。” “当然是开玩笑了,小子。”左道长嘴角微微扬起,想用力挤出一丝笑容来让我们看,只是他那漫长岁月里一直铁青的脸庞似乎已经很难再塑造出微笑的表情了。“你想想吧,这世上能有几人看过深夜的故宫?你看了之后就可以跟你的朋友大肆吹嘘炫耀。” “左道长,其实我不是我愿意陪你一起,让你一个人夜探故宫我也于心不忍,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应该再这样像无头苍蝇一样此处乱碰了。”我尴尬地笑着。 左道长默默点了点头。“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这个焦玉秦就是在故宫中的邪,但再往后的线索确实是中断的,我们只能一点点的摸索,根本没法理出一个头绪的。” “我倒有一个不太完整的推论,想说给你听听。”我努力在脑海中将这些事件都要平铺开,然后整理出一条线索。 “嗯?我听羽歌说过你推理能力很强,完全继承了你父亲的品质,你倒说来听听看。” “我觉得既然那个鬼的首领跟我们说了故宫的鬼一般不会伤害人类,我们确实可以暂时断定这件事一定是一只外来的鬼搞的鬼。”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尽力将这些话都组织得有条理些。“我觉得外面的野鬼不会随意跑到故宫来,有别处的鬼跑进来的原因一定是故宫最近发生了什么以前没发生的事情。” “嗯!”左道长连连点头赞许。“可以啊柳老板,没想到你这分析能力还真的不赖,接着说。” “所以说我们应该先调查一些故宫最近的大事件,而不是急于在里面探索。” “可是能有什么大事件呢?故宫年年如此,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游客。”左道长叹了口气,无力地说。“咱们现在唯一知道的大事就是两幅名画《韩熙载夜宴图》和《清明上河图》在故宫武英殿展览,还是一个高中生告诉咱们的。况且这也不算大事,也和鬼扯不上什么关系?” “我倒觉得或许就是跟这件事情有关,有可能在运送这些画的时候,鬼跟着进来了。” 左道长却沉着脸摇摇头。“柳泉,你开始说得鬼跑进来应该是有事情发生我是认同的,但名画展出这件事却不能成为‘事情’,原因就在于这些画之前一直就是在故宫储存的,只是没有展出罢了,本质上并没有让故宫产生什么新的变化。” 其实本来我也是豪无头绪,但左道长有意无意的这句话一下像电流一般击到了我,让我产生了一个很莫名其妙的想法。我一下从石凳上跳了起来。“左道长!对没错!就是在武英殿。” 左道长一脸震惊地看着我,摸了摸我的额头。“你小子是不是也中邪了,发什么神经?” “道长,你看那个女鬼告诉我们在武英殿有野鬼出没,而恰巧武英殿又有名画展出,这绝不是巧合。” “那你说说还能有什么联系?” “是画中境!”我大喊道。声音大到路人都纷纷回头一顾。 “画中境?”左道长一愣,然后猛烈地连连拍掌。“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两副都是名画,肯定是附带画中境的。” “如果人可以进入画中境,那妖魔鬼怪一定也可以。”我应道。 “没错!而且之前这两幅一直都尘封在武英殿的仓库中,最近刚刚拿出来展览,里面的鬼才有机会跑出来。” “那这就是我们的突破口,我们就先从那两幅名画开始调查。” 我们两人不谋而合,竟在无意之中获取了一个重要的线索,可我的心情在一阵激动之后,却又有的些莫名的担忧。 大家如果看过之前的故事肯定也知道,画中境的世界是真的匪夷所思,而且常常伴随着一些人的执念和魔障,有时候光是听到画中人的故事就会觉得心如刀绞,而这次我们所要调查的两幅名画比我几年前在画叟手中看到的那两幅还有有名,其中的故事也一定更让人惊心动魄。 第二十三章 窥探(下) 考虑到尽量一次性地找到症结,我和左道长决定等到午夜时分再进入故宫,因为焦玉秦就是在午夜左右遭难的,方法当然还是左道长的穿墙术。 其实知道这次要去武英殿,我的心情反而轻松了许多,武英殿不比西六宫,相对来说应该算是故宫里比较安全的宫殿了,这与它一直以来的作用职能有关。在早期故宫刚修建的时候,武英殿曾经是皇帝召见大臣的地方,也曾一度在修缮期充当过皇帝的寝宫,其中原因自然是因为这座宫殿离故宫三大殿比较接近,皇帝居住在此处理政务也是相对便利。 再到后来,武英殿就充当了书局的作用,康熙将这里设置为修书处,掌管刊印装潢书籍之事,由亲王大臣直接管理,而且分工时分全面,监造、主事、笔帖式、总裁、总纂、纂修、协修各司其职。大家不要觉得修书是件小事,修书可是展现一个朝代综合实力的有力表现,你贫穷落后,那自然无暇顾意修书的事情,只有当你强盛富饶,才会有心关注修书之事。这里出品的书籍必然也不会是凡品,武英殿印刷的书籍可以说是中国最高档次,使用铜板活字印刷术,字体秀丽工整,绘图完善精美,书品甚高。武英殿刻书活动以康熙、雍正、乾隆三朝最为兴盛,纸墨优良,校勘精审,书品甚高。 然后一直到最近十年,武英殿才开始真正的作为书画和典籍的储存和展览地,陆续会有名画在这里展览,每天游客在这里络绎不绝。 以上这些种种叙述只是证明一件事情,那就是武英殿是一个没有怨气的地方,因为这里根本没有冤死过什么人,既不像三大殿那样权力斗争激烈,也不像东西六宫那样宫斗惨烈,这里就是一个安安静静印书藏书,带着浓浓墨香味的地方。 繁华的故宫一到了夜里,反而比许多远没有它繁华的地方还有孤独和萧索。西侧的北长街几乎一个行人也没有。 抬头望一眼欲盖弥彰的月色,这薄薄的雾气告诉我们,午夜已经来临了。 左道长和我大体估量了位置,在接近故宫西门的位置,用穿墙术直接溜了进去。 这时候我才知道,开始的那些心理安慰都是徒劳的,这突然间的闯入还是让人手足无措起来,而且我们穿的位置似乎有些偏差,并没有直接落在平整的道路上,而是陷在一片树林泥沼中,风吹树叶沙沙发响,让人听了仿佛有个人在你耳边低吟一般。 左道长拉着我快速往东走,走了大约十分钟左右,终于看到一处由内而外,透过窗户散发出丝丝光亮的大殿,虽然夜晚视力大大受损,但还是能看到这建筑就坐落在一处精致的须弥座之上,周围还配以一圈雕琢精细的汉白玉的栏杆,我隐约看到大殿的门口立着一个两米多高的海报牌,上面写着:故宫典藏书画展览。 “应该就是这里了,故宫只有这一个地方是展览书画的。”左道长突然停下了脚步,低声对我说。 “为什么其他地方,都黑漆漆的,唯独这个地方有灯光呢?” “我想这应该是和这几天的名画展览有关吧,我也不是很懂中国画,但我猜这些光应该都是经过特殊处理过的展柜中的光,对绘画的伤害比较低。但是如果频繁开关的话,反而会对绘画造成一定的损害,这可都是旷世名画,多费些电也比损害了名画要好得多。” 左道长这解释还算是能让人信服,可总感觉有些怪怪的,从一片漆黑之中突然窜出的光亮反而让人有些不安。 我们走上台基,准备用穿墙术钻进去,左道长把手放在大殿的正门上,正要用力施法,门却自己开了。 “咦?这……这是怎么回事?这门怎么没关啊?”一向沉着冷静的左道长此刻也有些忐忑起来。“不应该啊,这么重要的中国画怎么保护措施这么差?” 虽然心里疑窦丛生,可我们脚步丝毫没有停下,既然门没关,我们正好可以光明长大的走进去。 由于光线昏暗,所以我们走得十分小心谨慎,我死死地盯着大门前高高的横木,生怕会不小心碰到它,因为我奶奶曾经告诉我这中横木是千万不能踩的,尤其是宫殿寺庙,你踩上去是对神灵的大不敬。我小心翼翼地迈过去,确保不会碰到它,才敢慢慢把脚掌放下来,可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明明什么都没有碰到,可还是感觉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我一时失去平衡,整个身子向前扑去,幸亏左道长一下子拽住了我,才让我不至于摔得鼻青脸肿。虽然躲过一劫,可是脚还是狠狠地扭了一下,疼得我忍不住叫出声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左道长倒也没有埋冤我,只是关心了一句。 “有些邪乎,有点邪乎啊。”我低声自言自语起来,可突然就感觉什么东西咬了我耳朵一下,然后在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笑声。“啊!有鬼啊。” 左道长连忙拿出他的罗盘,我明明看见罗盘针在剧烈地转动着,可就是一瞬间,它就戛然而止,一阵凉风突然从我们身边袭过。 “没有鬼啊?柳泉你是不是有些紧张了?” 我用力揉搓着自己的太阳穴,尽力保持着镇静。“嗯。有可能的,因为我这一天都一直把心提在嗓子眼,高度紧张难免有些疲惫了。” 左道长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别说是你,我一个修道多年的人今天在故宫这样的环境中呆久了都感觉有些力不从心。我们赶快把名画查看了一遍,实在没有发现就先回去休息吧。” 武英殿内被隔板分成了左右两个大厅,左边的是《韩熙载夜宴图》的展区,右边是《清明上河图》的展区,现在要先从那一幅画开始就成了一个难题。 “我们从哪边开始呢?” 左道长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我们并没有选择,只能盼望着这鬼是从《韩熙载夜宴图》里跑出来的,因为《清明上河图》太大了,里面的人物也实在太多了,我们很难在图面上找出蛛丝马迹。” “那看来我们只能从左边开始看了,先看看这图幅上有没有什么和我们印象中的这幅画不同的地方。” 第二十四章 看画 初中的历史课本上就有很详尽的记载,《韩熙载夜宴图》是五代时期写实性较强的代表作之一,其内容丰富,涵盖了家具、乐舞、衣冠服饰、礼仪等方面,是研究五代时期服饰、装饰等艺术风格的重要参照物,换句话说,这一幅画就是一本百科全书。 但如果抛开那些官方的解释不谈,这幅画按现代的说法,应该算得上是一副偷窥图,男唐后主李煜听闻自己的大臣韩熙载每天花天酒地,作风败坏,于是就派宫廷画师顾闳中去暗中监视他,并把他的一举一动详实地勾画出来。它的本质与现代社会的偷拍并无区别,只不过五代事情没有影像罢了。 我们小心翼翼地透过玻璃仔细端详着壁橱中的画卷,这《韩熙载夜宴图》果真是和想象中一样精美,整幅画卷上有几十个人物,形态各异,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画工真是没得说!”我暗暗惊叹,这幅名画的色彩、构图、线条都可以说是炉火纯青,人物排布疏密得当,人物脸上的表情也塑造的惟妙惟肖,还没有进入这里面的世界,仿佛就能听到一众美女的琴瑟和鸣,能看到身着各色装容的仕女在舞步翩翩。 “柳老板,我们时间紧迫。到底这幅画画工怎样,我们就别去深究了。”左道长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画卷,片刻都不敢分心。“我们先看看这里面的人物有什么和其他不太一样的吧。” 《韩熙载夜宴图》全画总体分为五个部分,分别是宴罢聆音、击鼓伴舞、画屏小憩、玉人清吹、夜阑余兴,正好代表夜宴的五个时间点,但这幅画精妙就精妙在画家顾闳中将这五个时间点罗列在了一张画卷上,然后用屏风、床榻、长案、管弦乐器等古代屋内常见的物品将画面进行软分割,使得画卷看起来即是统一的整体,又有各自独立的主题。所在在一定程度上它与先前见过的《洛神赋图》有异曲同工之妙,这就意味着整幅画中有很多人物是重复出现的,我们只要找到有那些人物是只出现一次的,基本上就可以排查出哪个是鬼了。 当然这个想法其实并没有多少逻辑性,十分片面,但在这个时间点我们并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 “你看这里!”我指着画卷中一个身着黄袈裟的和尚,他看起来就是格格不入的人,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这个和尚就显得很违和,这莺歌燕舞的晚宴,怎么会有一个出家人出现?” 左道长连忙摇摇头。“这个是德明和尚,韩熙载的好朋友,就是他奉劝韩熙载不要做李煜的宰相的,他绝不可能是鬼。” “那这个呢?”我又指了指一个藏在屏风背后,只露出半个脑袋的侍女。“这个鬼鬼祟祟的,会不会是鬼?” “这个也不是,这个一看装扮和肤色就跟其他侍女并无两样,应该就是画卷中原有的人物。” 这倒让我有些心灰意冷了,因为除了这两个我看起来很突兀的人物之外,其他的部分都是相当和谐。 “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别的异样了,说实话我之前也没见过韩熙载夜宴图的。” “或许我们看人物已经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了,我们还是再从家具摆设入手吧。”左道长也失望地叹了口气,然后拿出罗盘看了一眼。“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难不成这鬼还能变成一个屏风或者一个凳子吗?如果真是这样还怎么找?”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或许他会藏在一个地方,比如说被子里,或者橱柜里。”左道长正说着,突然眼前一亮。“快看这里!” 他用手指了指画卷的第三部分,画屏小憩中的一角,图画中几个侍女正在给韩熙载洗手,还有一个侍女正在韩熙载面前弹奏着琵琶,而且看得出这里应该是韩熙载的卧室,因为除了几个侍女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男**人驻足。 “这很正常啊,侍女给老爷洗手有啥好大惊小怪的?” “不是,你看韩熙载左手边的床榻上,是不是像有一个人。”左道长连忙指给我看。 这一指不要紧,连我也差点惊出声来,这蓝色的床榻之上,被子竟然高高的隆起,明显是有个人睡在这里,而且微微能看到一些短短的头发微微从被子里露出来。这确实十分奇怪,因为这张床明显属于韩熙载,他的客人就算再洒脱,再不拘于礼节,也不至于主人在一旁清洗,他却睡在主人的床上。 “这个人的确很奇怪。而且发型也很奇怪,这明显是现代人的平头发型啊。”我说。 “可是这个人却真的不太像是一个鬼,我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一种直觉,我见过的鬼太多了。”我在他的指引下已经看到希望曙光之时,他却又陷入了更深的疑虑之中。 不是鬼?哪是什么?我开始在心里自问自答。 然后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哎呀!左道长我们开始的方向就错了,我们不该来这个画卷中找鬼的,我们应该找人才对!” “找人?什么意思?” “左道长,你记不记得焦玉秦的老婆说过,他是带着两个朋友一起出来了,老阿姨只关心他的老伴,压根就没提焦玉秦的两个朋友,但是我觉得既然焦玉秦出了这种事情,他的两个朋友也应该和他一样。甚至说比他的情况还糟糕。” 左道长皱皱眉头,缓缓说。“你是认为这个躺在床上的人就是焦玉秦的一个朋友。” “没错!我想他的朋友肯定是被困在画中境里面了,你记不记得那个烤鸭店师傅说的话,他说焦玉秦说在故宫内发现了一个秘密花园,只要一句暗号就能进去,这不就是画中境吗?” 左道长连连点头。“没错,没错,他还说里面美女如云,这正好与《韩熙载夜宴图》的内容相符。” 这一下我们就把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理清了,一定是焦玉秦在武英殿看画时,无意发现了进入画中境的口诀,然后阴差阳错地就进入了画中境,发现里面酒池肉林,其乐无穷,但他却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原理,于是就把这个虚构的世界描绘成秘密花园,而后那日酒醉,他就带着两个朋友溜进故宫,想再一览画中境的奇妙,可是这次却没先前那么幸运,他们在画中境中遇到了鬼,焦玉秦跑了出来,而他的两个朋友却至今下落不明。而焦玉秦逃跑的路线就是从武英殿一直往北,跑到筒子河附近,他就晕了过去,再然后就被警察发现。 可这种事情真是越深入越觉得棘手,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一个更大的问题,进入这《韩熙载夜宴图》的口诀是什么?进不去画中境,一切都是白搭。 正在为此事犯愁,大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呼喊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手电筒的光束断断续续朝我们照射而来。 “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干什么?” “这!这武英殿的灯怎么还亮着?” “不会吧?难道是小王忘了关灯。” 听着脚步声,我惊出一声冷汗。“天啊,左道长,是巡警。” 这时候要是被抓起来,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和左道长铁定会被当成偷画的贼被抓起来。 眼看着那两个巡警已经走到了大门口,透过窗户都能看到他们的影子,我的心疯狂跳着,附带着一阵阵刺痛。这种情况就算是左道长的穿墙术怕也是来不及了吧。 突然间,武英殿的灯一下子熄灭了,然后就感觉一个柔软的身体一下把我扑倒在地,轻轻压在我身上,并伸出手掌捂住了我的嘴。 “嘘!”一个女孩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小声点!” 她几乎没有什么重量,但是却冰凉刺骨。 我自然不敢再出声,只能眯着眼睛低着头,祈祷自己安然无恙。 “你看错了吧,这哪有什么灯。”门外那人轻轻推了推大门。“而且,这门也是锁好的呀。” “什么?见鬼了,我刚刚明明看到这里有光亮的。” “你这个傻二,把老子吓了一大跳,这名画要是丢了,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然后就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伴随着阵阵呵欠声,转眼消失在冷风中。 “谢天谢地。”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才意识到那个女孩一直压在我的身上。 只听一声响指,武英殿的灯光突然又都亮了起来,我缓缓爬起身来,这才将眼前的一切都看清楚。 一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女孩,穿着一身古代形式宽松的长衫,她眼睛大大的,头上还梳着一个马尾辫,正在充满好奇地看着我和左道长。 “咦!哈哈又有两个傻瓜跑到这里来了。”她突然开始用脚不停轻踩我的脚趾,笑得合不拢嘴。 左道长的罗盘这时候发出了一阵阵剧烈的响声,指针癫痫式地飞速摆动。 “原来就是你这个小鬼头!快跟我走。”左道长一把揪住这女孩,恶狠狠地说。“你必须把焦玉秦给我救活。” 一看到左道长凶神恶煞地模样,小女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第二十五章 苏儿 “为什么人人都欺负我?”小女孩竟然伤心地哭了起来,泪汪汪的大眼睛让人看了顿生怜意。 “你这小鬼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左道长忿然作色,然后从背包里拿出那本他每天都在念诵的古书。“你竟敢随便害人,小心我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救命呀。”小女孩吓得一下抱住了我。“这个坏人就会欺负小孩子。” 看到这女孩可怜巴巴的样子,我竟然有些怀疑左道长的看法。“道长,这么小的孩子难道也能害人吗?她真的是鬼吗?” “这还有假?你摸摸她的手,看看是不是和冰一样凉。” 我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紧紧抓着我的手指,果真是一点温度都没有,在这深夜里更显得冰冷。 “你……” “瞎说!你才是鬼呢,呜呜呜我已经够可怜了,还要被人冤枉。”女孩突然又嚎啕大哭起来。 “道长,会不会另有别的鬼在作祟?”我支支吾吾地说,说一说出口就开始自责自己竟然在为一个鬼求情。 左道长一脸鄙视地看着我,但嘴上却没有再说任何话,反而低头沉默起来。 “小姑娘,我接下来问你得话你一定要老实地回答我,不然我这位朋友真的不会放过你。”我语气温和地对她说。 “呜呜呜,你们这样凶,我还能有什么选择?” “小姑娘你别怕,你如果坦诚相告,我们一定不会难为你。”我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先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苏儿。”说着她举起自己的手,给我看了她手腕上一个小小的刻字,是一个红色的瘦金体的“苏”字。 “苏儿,你快告诉我们,刚刚本来这大殿内的灯亮着,后来又突然灭了,是不是你搞得鬼?” “哼!我在那家面呆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可以出来玩,可是白天人太多了,韩爷爷只允许我晚上溜出来,晚上黑灯瞎火我肯定要把灯打开啊,不然这里这么大,我会迷路的。“苏儿赌气道。“我刚刚回来,正好看到有几个坏人在外面鬼鬼祟祟地,我肯定要把灯关上,省得他们发现我家在哪里!” “原来是这样,不是你在故意捣乱。”我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哼!你们两个要不是刚刚我帮忙,你们早就被那些坏人抓走了,可你们呢?竟然还要欺负我。”苏儿说着又开始抹起眼泪来。 “好了好了,小苏就当我们错怪你了。你再告诉我们,你最近有见过三个跟我们差不多大的男人深夜在这附近出没吗?有一个男人长得特别高。”说着我用手比划了一下焦玉秦的身高。 “哈!是那三个傻子,见过见过。”苏儿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粉粉的脸蛋看起来乖巧可人。“有一个傻子现在还在我们家呢,他在呼呼大睡,哈哈。” “你......”左道长刚想说话,就被苏儿尖叫声打断了。 “啊!我不想听你说话。”苏儿一下溜到我的背后,只露出半边脸胆怯地看着他。“大哥哥,我只想跟你说。” “果然是这样。”左道长在我耳边低语道。“柳明,我之所以不说话就是怕吓到这个小鬼头,我这人不会花言巧语,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你了,一定要让她带咱们进入画中境。” 说完他就一个人背过身去,一个人在角落里打坐起来。 我轻轻抓住了苏儿的手。“小妹妹,不如你带我们去你们家怎么样?” “好啊!”苏儿出乎所料地特别爽快,但随即又嘟着嘴摇了摇头。“嗯......还是算了吧,我们家太小,装不下这么多人。” “小妹妹,我们去你家绝对不久留,我们就是把你说得那个傻子带出来。你看这样可以吗?” “嘤......”小女孩的大眼睛一圈圈地转着,看起来有几分犹豫。 “这样好了,小妹妹,你只要答应我我就请你吃好吃的,这样可以吗?” 小女孩一下子乐开了花。“真的吗?我要吃杏仁糕。” “没问题。” “我还要吃鲤鱼焙面,你要带我去吃。”苏儿紧追不舍地说。 “没问题,请你吃一大碗。” “我要吃灌汤小笼包。” “你想吃多少屉就给你买多少屉。” “大哥哥,我带你去我家,你就要带我出来吃遍汴京的美食。”苏儿抓着我的手使劲摇晃着。 “汴京?”我不由自主地一愣,汴京不是河南开封的古称吗?这个名称怕是几百年都没有再使用了吧,这小姑娘一说汴京还真让人一时难以反应过来。“没……没问题。一定带你去吃。” “好,那你额头要跟我碰一下,这样说的话才算数。” 我轻轻俯下身,把额头和她对碰了一下,触碰的一瞬间,就有一阵冰凉传递而来,浑身都直打寒战。 这苏儿真的好单纯,感觉就和邻家的小妹妹没什么两样,我可能有些愚蠢,但让我去怀疑是这样一个孩子害了焦玉秦,我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相信。 这天真无邪的样子,只怕她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鬼吧。 “不行,大哥哥,我还有一个要求。”苏儿突然看了一眼在一旁打坐的左道长。“你把耳朵贴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我顺势就又把耳朵贴了过去,想听听这小丫头还有什么话要讲。 “大哥哥,一会只能你一个人跟我进去,千万不能带着这个怪人。”苏儿贴在我耳边,轻声絮语。“但你不要跟他说是我不让他进去的,你看那个凶样子一定会打我的。” 我点了点头,然后就走到左道长身边,把苏儿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不行!柳明,这太危险了。”左道长一听到这个要求立刻就皱起了眉头。“这个小鬼头的话你千万不能信,你不要被她孩童的样子给骗了。” “左道长,现在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答应她是能进入画中境的唯一方法,这样才能救出困在里面的那个人,才能进一步找到救焦玉秦的方法。” “可是这实在太危险了,柳泉我用我多年的道行保证,这个小鬼一定就是害焦玉秦的人,我在焦玉秦身上闻到过她的气味。”左道长一脸严肃地说。“而且你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别的鬼,你一点道行都没有,岂不是去送死。” “道长,进入画中境本来就是一个冒险,为了救人我值得去冒一次险。”我笑着说。“而且我想好好看看这《韩熙载夜宴图》的画中境。” 第二十六章 初入 “真拿你没办法,下午还怕得要死,现在又逞起英雄来。”左道长表情凝重,然后从口袋中取出一枚铜钱放在我的手掌心。“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就答应你好了,但一定不要丢了这枚硬币,它可以保护你不会和焦玉秦一样被鬼伤害。” 我接过硬币然后放在了上衣口袋中。“放心吧,我一定小心,实在危险我就和焦玉秦一样淘出来,嘿嘿,三十六计走为上。” “你这家伙倒不傻。”左道长冷笑了两声。“不过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现在已经凌晨三点了,你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个小时之后不管救没救出那个人,你都要出来才行。”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再晚些时候这故宫的人就要慢慢多起来了,要是被发现就麻烦了。” 左道长本来话就不多,此刻自然不再多言,独自又做回角落打起坐来。 “走吧,大哥哥,现在就去我家吧。”苏儿拉着我的手慢慢朝《韩熙载夜宴图》走近。“我把口令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放心吧,小妹妹,我都跟你碰过额头了,难道还能说话不算数不成。” 苏儿轻轻地挠了挠头。“嘿嘿,说得也是,大哥哥你把耳朵再靠过来,我小声告诉你,千万不能让那个人听到。” 果真是小孩子,就喜欢跟人说悄悄话,虽然根本算不上是什么秘密。 “一会儿我们走到那幅画的最右边,然后盯着一把放在床上的琵琶不要眨眼,然后在嘴里念一句皇上驾到,就可以去我家,是不是很有意思。”苏儿拉着我已经走到了展柜的右端。 原来口令就是皇上驾到,这个词确实太常见了,尤其是在故宫这样的大环境中,游客总会有意无意地说说句皇上驾到逗趣,这样看来焦玉秦确实有可能误打误撞知道了口令。 苏儿口中说得那个床上的琵琶出现在整幅画的第一场景宴罢聆音中,在整幅画的最右端确实有一张铺着红色被褥的床,这张床一看就是一位侍女的闺床,上面确确实实摆着一个琵琶,其实这一情节我一开始就觉得蛮奇怪的,似乎与整幅画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起初的猜想是因为夜宴中大家喝酒都太尽兴了,所以把琵琶随便一丢就开始开怀畅饮起来,今日苏儿一说我才意识到这原来是画中境的入口。 我照着苏儿说得做,先盯住那把琵琶,然后嘴里小声默念皇上驾到。 这滑稽的口令果真带来了一阵不同凡响的感受,眼前的《韩熙载夜宴图》突然动了起来,从那张床上突然做起一位女伶,抱起她的琵琶开始弹奏起来,我只顾着看她弹奏琵琶的玉指,等再回过神时,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和苏儿身处一间昏暗的房间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脂粉味,在看一旁桌案上精致的金银首饰,这确实是女子的闺房无疑。 “苏儿,你回来了。”在床上半躺着的名伶放下了手中的琵琶,朝苏儿微笑起来。 “是啊,李姬姐姐,我还带来一位客人。” 那女子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温柔了给我行了个礼。“欢迎公子。老爷说过,肯来这里的都是他的朋友。” 我不自觉地打量这眼前这位妙龄女子,他一身青白相间的襦裙,配着一条淡蓝色的束带。还真是一股浓浓的古典风韵。 “还请公子到客厅中与老爷相见,客人现在都在那里饮酒作乐。”李姬站起身来,走到梳妆台前补了补妆粉,然后抱着琵琶推来门走了出去。“我也休息够了,是该弹奏的时候了。” 这一推开门不要紧,一阵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伴随着几个男人纵情的欢笑声。 “哈哈,好酒好酒。” “仙音入耳,美女在旁,真是天上人间啊。” 还真是颓靡无度。 “苏儿,咱们难道就这样进去吗?我又不是被邀请的客人,直接进去真的好吗?”没进入画中境之前我还有些信心满满,可现在却又不禁担忧起来,这《韩熙载夜宴图》的画中境实在太过直接,想不到一进场就要直接进入正题,连一点缓冲的时间都没有。 “放心好了,韩爷爷很好客的,只要你别想那个怪人一样那么凶,他是不会为难你。”苏儿笑嘻嘻地说。“还有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大哥哥。” “什么秘密?” “你知道吗?你别看我家这么多人,其实除了韩爷爷,其他人都是傻瓜。”苏儿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起来格外神秘。 “都是傻子,什么意思?” “除了韩爷爷说话比较有意思之外,其他人都无聊地很,他们每天都只会说那一句话,公子你来了,公子再喝一杯吧。”说着说着苏儿自己都笑起来了。“你说这样的人不是傻瓜是什么呢?” 苏儿觉得有意思,我却不这么认为,我之前进过《洛神赋图》的画中境,里面的人物就跟苏儿刚刚的描述如出一辙,在《洛神赋图》中曹植是一个真正有思想的人物,其他人都是提前被设定好的‘木偶人’。假设苏儿说得都是真的,那这幅画中,韩熙载就应该是和曹植一样的有思想的人物,而其他人就是画家设置的‘木偶’。 想到曹植的做法我就心有余悸,莫不成这韩熙载也是如此;将自己的魂魄和画融为一体,然后自己在这个无限循环的世界中永存,日复一日过着雷同的生活,这也太可怕了。 “苏儿,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听了这话,苏儿又嘟起了嘴巴。“实在是太久太久,我都记不清了,这里实在太无聊了所以我才会一个人跑出去。平时我连跑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那你知道你的韩爷爷在这里呆了多久了吗?”我打破沙锅问到底。 “我来这里之前,韩爷爷就在里面了,我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了。”苏儿无奈地摇摇头,看样子她应该没有说谎。 第二十七章 夜宴 “苏儿,你在这之前还在什么地方呆过。” “在我以前的家啊,我以前的家比这里大得多,可是我记不太清了。”苏儿皱者眉头挠了挠头。“反正很大就是了。” 觥筹交错的光景透过门缝映射在我的面前,昏黄的灯光让人心神不宁起来,我其实还有很多问题要问苏儿,只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 这会是个什么样子的画中境?会不会也藏着什么令人落泪的故事? 我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不要想太多,不要试图去了解这里的一切,我的任务只是把焦玉秦的那个朋友带出去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大哥哥,我带你去见韩爷爷吧。”苏儿轻轻拉着我的手。“然后你自己跟韩爷爷说要把傻子带走的事情吧。” 没等我说什么,苏儿就把我拽出了闺房。“快点吧,我饿了。” 这短短几步,世界整个都不一样了,雕刻这各色花纹色家具沉厚古雅,仕女飘飘的裙衫五彩斑斓,帘幕、帐幔、枕席上的图案又绚烂多采。玉琢的玉杯与清冽的水光交相辉映,满座的宾客正在毫不拘束地大声阔谈。而刚刚梳妆打扮完毕的李姬,此刻正坐在一把小竹椅上,横抱着琵琶,正在为接下来的演奏做最好的准备。 真是一屋子洋溢的奢靡。 “有新客人来了。”作塌上一个衣着宽松,黄发垂髫的老者正一脸和善地看着我。然后又不经意间扫到了站在我一旁的苏儿。“你这丫头这么又跑出去啊。” 苏儿只是嘻嘻地笑着,也不回答,她一溜烟地跑到老者身前的长桌上,拿起几个水果开始吃起来。“每天都是这些吃的,真是无趣。” “到一边玩去,别挡着客人们看表演。”老者挥挥手,苏儿倒也是听话,乖乖得一个人跑到一个角落里自己玩去了。 “公子,既然来了就是客人,不如和我们一起来看琵琶演奏吧。”说着他摊开手指了指身边的的空位。“来吧,公子不必拘礼,坐我旁边就好。” 我想这老人应该就是韩熙载无疑了,果真是很好客,不过我现在可没有心情看什么表演,我只有一个时辰,还有要事在身。 “我想您就是韩熙载韩老爷了,我来这里其实是有正事……” 韩熙载根本没等我说完就把我拉到一旁的座位上。“公子,你既然认得韩某,就应该知道我的习惯,我在夜宴的时候可不喜欢别人跟我讲正事。先把这首曲子听完再说。” 客随主便,他既然这么说我也没法推辞,谁让我有求与他,有很多事情只有他才能告诉我。 “公子,在下郎粟,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承蒙关照。”刚坐下,身旁一个红衣的男子就跟我打起了了招呼,他慵懒地侧卧在床上,脚上只有一只鞋,形态凌乱,还真是不拘礼节。 “公子,在下紫薇郎朱铣,今日有缘与公子相见,不胜欢喜。” “在下教坊副使李家明……” “在下太常博士陈致雍……” 这些人热情洋溢地跟我打招呼,真让我浑身难受,几乎一个名字也没记住,我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低声说。“在下柳泉……”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根本没有什么名号,说出自己名字就显得特别单薄,本以为他们会刨根问底,可他们却什么都没有说。 “各位大人都很喜欢曲乐吗?”我觉得有些冷场,便不自觉地又问了一句。 “哈哈,寄情于乐曲,醉心于美酒。” 他们虽然在回答我,但眼光已经纷纷从我身上移开,而且回答的语调也很怪异。 我才反应过来,这些都是画中本来的人物而已,而且画叟也曾经告诉过我,越是名画,越是人物众多的画,它里面的故事就越难改变。这些人他们本质上都是没有思想的,虽然也会回答,也会应对,也有喜怒哀乐各种表情,但是却都是设定好的而已。我在《溪山行旅图》中曾经无意改变了画中人的行动,但在《洛神赋图》中就无济于事,这副画估计也是无法改变的,这些设定环环相扣,形成了一个固定的结局。既然这样,我又何必犯傻跟他们交谈呢? “公子,我的这些朋友都陶醉于音乐舞蹈,此时不必与他们闲聊,你静心欣赏表演就好。”韩熙载温和地笑着,然后示意他身旁的丫鬟给我倒了一大杯酒。 我心里焦急万分,但却无可奈何,其实想想,既然这程序我无法改变,倒不如好好欣赏下五代的艺术到底是何种风情。 李姬挥挥衣袖,袖边的梅花一下子鲜活起来,身后的屏风也像有了生命。她开始轻拨起琴弦,雪白的玉指划过溪水,划过秋风中的树枝。嘴巴也微微张开,嘴唇如一抹天际的余晖,婉转的歌声伴着声声琴鸣,滋润着我的耳朵。 “东风吹水日衔山,春来长是闲。落花狼藉酒阑珊,笙歌醉梦间。” 这是李煜的一首诗,我之前并不知晓,但这词风我觉得别无他人可作,唯美中透着深沉的感伤,让人如痴如醉。 而且听起来,配着这百转千回的曲调。这首词比李煜那些家喻户晓的名篇还要让人感怀。 下一刻,拨弦突然急促了许多,琵琶的音色也一下变得强烈起来,咔的一声,仿佛一块精致的玉盘碎了一地。歌声中的幽怨一下子浓了起来,忧伤堆积成惆怅,瑟瑟秋风把我们送进了凄寒的凛冬。 “佩声悄,晚妆残,凭谁整翠鬟?留连光景惜朱颜,黄昏独倚阑。” 乱如麻的怨丝,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我看到这些客人的眼中此刻都泛起了泪光。 最后,曲停了,李姬站起身来,给我们含苞待放地施了一礼。眼前的景色也一下都凋零成漫天碎片,我觉得自己的心也在那一刻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 我清楚地看到韩熙载眼角落下的一粒泪珠,落在玉杯上,掷地有声。 这是虚假的世界吗?可这歌曲却是那么真实,让我竟一度忘记为何而来,梦里不知身是客。 大大的厅堂寂静了许久,半天韩熙载的一句话才缓缓打破了沉静。 “公子,这表演可还满意?” 我早就出神了,他这一问才把我随歌声飘远的魂魄给拉了回来。“好……好听。就是曲调悲了一些,虽然动听却让人不是很舒服。” “哈哈,公子说得很对,但这个时代的曲子没有不悲的。” “如果韩大人每日都是在听这样的曲子,那我有些对大人的看法恐怕要改观了。”我轻轻端起酒杯,自酌了起来。 “哦,有意思,那公子不妨说来听听,看看到底对不对。” “其实也只是片面的看法,我觉得听这么悲的曲子就算不上是纵情享乐,反而是心里有不能释怀的事。” 韩熙载没有笑,没有皱眉,他只是平淡地点了点头。“公子,再看完一支舞,咱们就去我内室一叙如何?” “还有?”我不知道时间,但刚刚那首歌已经耽误了不短时辰,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尽头。“韩老爷,我时间不多了。” “公子,没有事情比今天你看到的这些还要重要,或许这支舞这首歌你今生只有一次机会听。”韩熙载慈祥地看着我,说出的话听起来语重心长。“王屋山,快来给客人跳一支舞。” 刚刚站在角落的一个女子缓缓走到了厅堂中央,他一身素白的长衫,外面还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纱巾,看起来冰清玉洁,雅致脱俗。整齐的头发,头绾风流别致。头上插着一枚玉簪,上面的珠玉随着莲步一起摇曳起来。 “她真美。”我暗暗感叹。 “她可是我最得意的家伎王屋山,是京城最有名的舞伎。她的六幺舞已半入佳境。”韩熙载一边轻捋着胡须,一边露出得意的神态。 “半入佳境?老爷为何要加一个半字。” “看来公子,对着六幺舞并不是很了解,就让老头子先给你絮叨一番,这六幺舞本是来自唐代的名曲《六幺》,《六幺》是一个曲子,也是一种文学形式,它之所以受人喜欢,原因就在于它其中的感情比一般的唐诗都要真挚,字字从心中道出,恻恻动人。字眼也不拘泥于生硬的对仗和押韵,这无章法可循的作品反而显得洒脱。它像诗又不是诗,像白话却又不尽然是白话。”韩熙载悠悠地说,自己先陶醉起来。 “老爷,你这些我一时半会是听不懂的……” “哈哈,那就说说六幺舞吧,六幺舞也像《六幺》一样,真挚洒脱,以手袖为容,踏足为节,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坠珥时流盼,修裾欲溯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这几句唐诗就是对六幺舞最确切的描述。但最美的六幺舞只存在于盛唐,大唐没落到了我们这南唐,早已失色大半了,所以我说王屋山六幺舞是半入佳境,因为佳境已经不会再有了。” 大唐到南唐,为何我从韩熙载的话中竟然又听出了丝丝哀伤。 “这之舞,我要亲自为她击鼓而奏才行。”说着韩熙载慢慢从床上挪了下来,他虽然看起来年事已高,可手脚却依旧灵便,几步就走到了厅堂中央。“快给我那一面鼓来。” 家仆很快便取来了一面红漆揭鼓来,韩熙载轻车熟路地提起鼓槌,熟练地敲击起来。 砰砰!沉闷的鼓声给这大厅带来了一份不一样的音色。见自己主人打起鼓来,一个门生耐不住寂寞,也凑上起来,打起了快板。与那松缓的鼓声融为一个节奏。 王屋山跟着节奏舞动起来,她用那宽宽的衣袖遮住脸,先是做起了娇羞状,随后轻步曼舞像雏燕伏巢,美丽的舞姿闲婉柔靡。随着韩熙载鼓声越越急促,她的手臂挥舞的幅度也变了,竟然又如花间雀鸟疾风高翔,机敏的迅飞体轻如风。她的妙态绝伦,玉洁冰清。仿佛独自驰思于杳远幽冥。志在高山表现峨峨之势,意在流水舞出荡荡之情。她用她的一颦一笑用她玉簪上的明珠,用她腰间的褶裙飞扬,用她碎花般的舞步,腾云慢移,旋木般疾转,舞蹈出每个人心里的离合悲欢。 我不懂舞,我本不相信能从一支舞中看到什么,但这支舞真的让我心绪万千,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就是那么简简单单地衣袖翩翩,就让人心头萌生万千思绪。 韩熙载鼓声终于停了,他满头大汗,毕竟年事已高,体力难免有些不支。可脸上的表情却是欣喜万分。 王屋山也缓缓收起了舞姿,给各位看官行礼,这跳舞不比唱歌,跳舞本身就耗费更多的体力,王屋山此刻也是被汗水浸透的衣衫,就像出水莲花一般,玉洁之中又狭着一层水珠,她在原地停了片刻,然后就朝厅旁的厢房走去。 “公子,这支舞可还满意啊。”韩熙载气喘吁吁地说。 “王屋山姑娘舞跳的好,韩老爷的鼓打得也是精妙绝伦。”我恭维道。 “哈哈,公子的话果真娓娓动听,我要休息片刻,公子既然有问题要问我不如随我去厢房一叙。”说着韩熙载便拉我走向他的卧室,他的卧室藏的很深,我们竟然要穿过一层层屏风才能够到达。 第二十八章 长谈(上) 韩熙载的卧房,相比于那个琵琶女的闺房来说并不精致,一张床两把长椅还有一个小小的橱柜。没有字画,没有装饰。猛地一看,竟有几分空荡乏味,与外面那彻夜的繁华对比明显。 却与他苍颜白发的形象相配。 韩熙载扶着椅背缓缓坐在长椅上,刚刚打鼓太尽兴,此刻他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他叫几个侍女走进来为他清洗手掌,按摩后背来缓解疲劳。 休息了片刻他开始缓缓开口。“公子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吧?” “老爷,实不相瞒,我之前也进入过画中境,对这个虚幻的世界不敢说多么了解,但也略知一二。” 韩熙载先是眉头一皱,但随即又平和下来,微微一笑道。“原来公子对这一切都了解,怪不得看问题的角度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我之前进入过一副名画,那里面的一个人自愿将自己灵魂融入了画卷中,当然前提那幅画本身的主人公就是他,他因此就成为了画卷的一部分,永远存在于那幅画中,过着无休止循环往复的生活。”我思量片刻,还是决定把知道的这些都一五一十地讲出来,因为我心知肚明想让一个人在你面前袒露心扉,你自己首先先要曝光自己的内心。“不知道老爷你是不是也是这样。” 我想韩熙载一定万万没有想到我会说得这般直白,他本来有些疲惫的眼神一下又变得锐利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看。“你……想不到你了解到这种程度,那……那我也没必要再去隐瞒什么了。我的确如你所说,已经在这无休止的循环中存活了太久太久,不过有一点似乎是你没有猜到的。” “什么?” “你说得那个人是自愿留在画中的,我却不是这样。”韩熙载神情哀伤起来。“其实我是被扣押在这里的。” “扣押?难不成你先前并不知道自己会进入画中。” “我毫不知情,我想公子你对这幅画一定是有些了解的,你应该知道这幅画是后主李煜派他的画师顾闳中窥视我而作,因为我在朝中的名声并不好,文武百官都知道我花天酒地,皇帝自然也不例外。”韩熙载娓娓道来。 “我知道这些。” “可公子一定不知道,李煜让顾闳中做的可不止是监视我而已,顾闳中那晚除了观察夜宴中的一举一动之外,还偷偷在我的卧房取走了一些我随手把玩的物件。” 取走把玩的物件?这让我思绪一下回到了曹植对我说的一番话,他说当时画家就是在洛水河畔找到了他,然后将他的灵魂融入画中,这随手把玩的物件难道也能起到和灵魂一样的作用吗?”老爷,我并不是很明白。” “看来公子只是知道画家可以将人的灵魂融于水墨之中,却不知除了灵魂其他东西可以做到?”韩熙载淡然地摇了摇头。“其实一个人的头发,衣服以及身边经常触碰的东西都沾染着类似于灵魂的东西。在早期的画中境中,只有当事人自己同意将自己的灵魂交给画中境,才可以成为画中境的一部分,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限制就变得越来越淡化,只要拿到当事人的随身物件,以至于不需要当事人的认同也可以制造出一切。这本来就是一个很玄的东西,这也是一位拜访过我的后世朋友告诉我的,说实话我也是一知半解,不知道公子能否明悉?” 他的话确实如一层迷雾,让人找不到方向。但我大体能理解的就是他与曹植不同的是,一个是自愿,一个是非自愿。 “老爷,您的意思是顾闳中拿着你的把玩的物件,提取了某种类似于灵魂的东西,然后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你画入了画中境。” “没错,正是如此。”韩熙载点了点头,神情凝重地说。“每个人生前都不知道死后会怎么样,我死后直接来到了这里,每天都是一样的莺歌燕舞,推杯换盏,起初我还很是欣喜,但渐渐地才发现这一切似乎不太对劲,日复一日地重复做一样的事情,让我心力交瘁。后来直到一位后世的朋友进来这里,才把这一五一十告诉了我,当时知道实情之后,我几乎想要自杀,可是令人绝望地是我其实已经是死人,根本没有再了断一次的可能。不过好在这一千多年的挣扎徘徊,我已经学会习惯这一切。” “这……”我才意识到这画中境还有如此恐怖的一面,曹植的画中境不管多么令人感怀,也算是曹植的一厢情愿,像韩熙载等于是被永远地“囚禁”在这里,也太过绝情了。 “公子,这下是不是对这个世界又有了新的认识。”韩熙载苦涩地笑了笑。”是不是对我也有了新的认识。“ “其实……其实我觉得老爷您不该承受这一切,我不知道您的生前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状态,是不是真的颓靡无度。但我今天听了一首歌,看了一支舞,却丝毫没有感受到一点享乐的味道,这首歌很悲切,而这支舞因为名为六幺所以也暗含着一种无法重回盛唐的遗恨,种种愁绪交叠在一起,这歌舞生平的背后似乎有更多不为人知的东西。我想韩老爷并不是不想勤政报国,而是觉得没有希望而已,后人都说您沉迷酒色的原因是不想做亡国之相。”当着韩熙载的面,我自然要这样说,但这却不是我的肺腑之言,我相信韩熙载心中是有国家的,但只是心中有是远远不够的。 我自以为是一番安慰地话却丝毫没有让韩熙载动容,他的神情反而更加悲戚。“这是后人对我的看法吗?还是公子自己想为我开脱而已?其实我有这样的结局都是我咎由自取。” “您一个人是改变不了一个时代的衰亡的,韩老爷。” “我是在逃避而已,我虽然没有诸葛孔明那般才智,无法一人之力挽救一个国家,可我却可以为一个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但是我没有,所以这个惩罚真的不为过。”韩熙载轻轻将手放在长椅上的铜盆里,撩起水盆中自己的倒影,颇为落寞。 小小的卧房此刻陷入了无尽的沉默,我倒有些小小的自责了,为什么自己这么多嘴,为什么每次进入画中境都非要和主人公说着多话,勾起他们伤心往事。而且自己听了这故事也是愤懑不平,害人害已,又是何必呢? “公子,你来这里怕不只是想和我聊这些的吧,我想你是来接你朋友回去对不对。”韩熙载指了指自己床塌上那个窝在被子里的男子,他不说我真的没意识到有这个人存在,因为他一点声响都没有,死死地睡在那里。“你直接把他带走就好,他只是太累了。” “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睡在这里?” 韩熙载无奈地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差不多三天前吧,三个年轻人来了这里,但他们三个跟你不一样,他们来了这边就只顾调戏我的侍女和歌姬。我在这里呆了这上千年,还第一次看到这么沉迷于情色的人,我也无意管他们,反正这里的侍女都不是真实的,他们愿意与她们厮混,就随他们好了。另外两个人那夜就离开了,只有他不知疲惫,这三天与那些女伶日夜缠绵,自然是现在力不从心,形如枯槁。” “原来是这样。”我走近了一些,把那个人从被子里揪出来,只见他一脸的憔悴,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他……他的样子比我想象中还要糟糕。” “这是他自找了,这种荒淫的生活别说是人,连鬼都受不了。我看着样子,折损几年阳寿是在所难免的。”韩熙载冷冷地说。 我把那男子扶下床,他虽然虚弱,但是基本的意识还是健全的,他不停地自言自语。“我……这是哪里?快带我出去……” “韩老爷,还有一事,希望您能解惑?” “尽管说就好。” “那晚来贵府的三个人,还有一个人的情况比他还要糟,他浑身冰冷,整个人都被冻僵了,再不及时救治,怕是性命堪忧。”我缓缓把那男子架了起来,这个虚弱的男子很胖,托在身上感觉腰都直不起来了。“不知老爷是否知道病因在哪?” “冻僵了?难不成是苏儿她……”韩熙载一脸的严肃,然后清了清嗓子,大声喊了一句。“苏儿!快过来。” 苏儿踏着碎碎地脚步就跑了进来,马尾一癫一癫地,一脸无忧无虑。“干什么呀,韩爷爷。” “你这丫头是不是又捉弄了客人,快说你那晚都对客人做了些什么?”韩熙载佯装生气的样子,狠狠地盯着苏儿。 “我……我真的没有做什么,有一个高个子的大傻子非要跟我玩捉迷藏,还抱我亲我,我就是陪他玩而已啊。”苏儿无辜地看着我们。“那个大傻子很好玩。” “你这丫头,我给你说了多少遍,不要让那些人看到你,你就是不听话。”韩熙载长叹一口气。“算了,你去玩吧。” 苏儿淘气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走,走到半路又回过头来看着我。“大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去吃好吃的。” “大哥哥一会儿就带你出去吃。”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苏儿先在外面等我吧。” “嘻嘻。”苏儿哼着小曲,欢快地跑了出去。 第二十九章 长谈(下) 韩熙载看这苏儿慢慢跑远了,神色才慢慢才缓和下来。“公子,其实你也不必惊慌,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你还要把那个男人带到这里来,让苏儿亲他嘴唇一下,他的病就会痊愈。” “亲一下就可以痊愈?就这么简单?”我本以为这种重病会需要很多步骤才能治愈,韩熙载说得这么轻松,我倒有些不敢相信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鬼寒而已,苏儿虽然看着小,但实际上她做鬼已经有上千年了,只不过心智还停留在死去时的年龄而已。”韩熙载耐心地向我解释。“不过她身上的阴气却在这些年凝聚了很多,加上她身上本来怨气就重,所以你那个朋友和苏儿过于亲密的接触就会有被冻僵的症状。” “那苏儿知道自己是鬼吗?” 韩熙载摇了摇头,叹息起来。“她应该不知道,她才不到十岁,心智并不健全。而且生前的记忆,这么多年她也忘得差不多了,毕竟是孩子,脑袋装不下太多东西的。” “韩老爷,这件事与救人无关,只是我自己好奇而已,我想问问苏儿的身世。”我说。“我总感觉这小姑娘有些不寻常。” 韩熙载却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实在抱歉,公子,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过你,我答应过一个朋友要永远保守这个秘密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苏儿真的很可怜,我一个糟老头子呆着这里也就算了,她一个小姑娘也经历这些也真是难为她了。” 我从韩熙载的眼神中能看到他对苏儿的怜爱,我想苏儿是他相依为命的寄托。 “苏儿的命真得很苦,她的身世不是你我能够体会到的。” “韩老爷……我知道这也许很过分,我……想带苏儿出去。”我思前想后,还是鼓足勇气把这话说出了口。 “带她出去?”韩熙载一惊。“她是个鬼,公子,你带她出去做什么。” “一方面,我那个朋友病入膏肓,怕是没法带他来这里,所以只能带苏儿去他家为他疗伤;另一方面,我很喜欢苏儿这个小姑娘,我甚至感觉她就是我的亲妹妹一般,我想带她看看外面的世界,带她去吃些外面的美食。”我坚定地说。 “你……你好真是善良,对待一个鬼竟然都能如此温情,我怎么忍心拒绝你。”韩熙载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眶都有些湿润了。“只是你一定要保护好她,她毕竟是鬼,还是不能与太多人接触的。还有请你一定要把她送回来,我也是受人之托照顾她,不敢违背誓言。” “一言为定,韩老爷,您就放心好了。”我激动地给韩熙载鞠了一躬,虽然不知道他了解不了解这种礼节。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下你,照顾归照顾,苏儿毕竟是孩子,还是比较顽皮地,适当时候也要严格管教她,不要让她在惹是生非才是。”韩熙载不忘再三叮咛。 “放心好了,只是带她吃些东西而已,不会有事的。”心想反正有左道长在,应该不会让苏儿闯出什么大祸来。 韩熙载点了点头。“嗯,其实也是我太多虑了。我也休息好了,公子背上你的朋友这就与我一同出去吧,然后老头子继续看表演,你就带苏儿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就好。” 他拉着我轻轻推开卧房的门,穿过几层屏障,我们又踏入了那个喧嚣的世界。 此时看起来宴会已经进入了最欢愉的时候,也就是《韩熙载夜宴图》的第四段玉人清吹,清吹是发源南朝的诗歌形式,所谓清吹犹如风吹树叶声。此刻五个穿着不同颜色襦裙的婀娜女伶正端坐在大厅中央,她们手里各有一个管乐器,三个在横吹,两个在竖吹。两种不同的音色交织在一起,和谐统一。横吹的是笛子,竖吹的就是萧,萧笛合奏,共同编织一份绵绵乐章。 不见栢梁铜雀上,宁闻古时清吹音。 清吹是一种古老的演奏形式,朴实无华,本是可以让人静下来的乐章。可此时那些宾客的状态却并非如此,他们有的已经喝得伶仃大醉伏在桌案上打起瞌睡,有的坦胸漏乳在长椅上逍遥,还有的甚至开始和侍女搂搂抱抱起来,相互追逐,毫无顾忌。 一副荒诞的画面还是展现在我面前,看到这一幕,我就可以想象那日焦玉秦三人的失态样,这里真的成了他们寻欢作乐的‘秘密花园’,可是这毕竟是神秘莫测的画中镜,不是寻常的花柳巷口,在这里放荡必然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苏儿!”韩熙载呼唤道。“苏儿快过来。” 苏儿倒也是听话,雷厉风行地穿过屏风,迫不及待地跑到了我们身边。 “哈哈,大哥哥是不是可以走了。” “苏儿。”韩熙载摸着她的脑袋。“爷爷答应你让你和这位公子离开这里,但你之后必须听这位公子的话。” 苏儿开心地蹦跳起来。“太好了,韩爷爷竟然同意了。” “还有你两天之内一定要回来,不可在外贪玩,不可以捉弄别人……” 韩熙载还没说完,苏儿就尖叫着打断了他。“韩爷爷你这话都说了千万遍了,苏儿早就记住了。” 她拉着我的手,就火急火燎地想要往前走。 “公子,你随她去吧,苏儿知道怎么出去。”韩熙载咪起眼睛朝我们摆了摆手,然后自己就缓缓坐在一张小椅子上,观赏起那五个丽人的清吹表演。“我老头子要再看一段。” 我还想跟韩熙载再寒暄几句,苏儿就急匆匆地拉着我就朝我们来时的那间李姬的闺房跑去。只是我背上那个胖子实在是沉得要死,累得我是气喘吁吁。 李姬的房门一下就被推开,苏儿和我突然闯入竟然没看到李姬正在屋内更换衣物,我尴尬地连忙回头避开。 李姬的闺房还是那样香气扑鼻,我背上那酣睡许久的男子此刻竟然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嘿嘿,美女,好香啊。”然后又接着陷入了昏厥。 “姑娘,实在对不起,我们不知道。” “没关系,欢迎公子再来。”李姬自顾自地梳妆打扮,竟然丝毫没有理会我的歉意。 “哈哈,大哥哥也成了大傻子,平白无故倒什么歉。”苏儿一边嘲笑着我,一边麻利地跳到李姬的床上,钻进那软绵绵的被子里。“大哥哥,快钻进来。” “这……苏儿我们怎么可以钻进别人的被子?”我瞠目结舌。 “哎呀,要离开我家只能在这里啊,大哥哥别罗嗦了,快过来。”苏儿只露出一张脸,嬉笑着招呼我。 这画中境的出口也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苏儿一个小丫头钻别人被人也就算了。我一个年轻人,即使知道这是画中虚幻的世界,可钻一位姑娘的被子也实在不成体统,我偷偷看了一眼李姬,她忘着梳妆打扮,竟然是那样不为所动。 “李姬姑娘,我们要借你的床……用一下。” 李姬淡淡地说了句。“好啊,公子正好为我暖暖床。” 她这么直白,倒让我无话可说了,除了韩熙载之外,这画中的其他人果真都有些不正常,看来此地真的不宜久留。 我生硬地把那男子拖进被子里,然后自己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淡淡的胭脂香味让疲劳一天的我此刻就开始有些困意。 “大哥哥,我教你口诀,你只要闭上眼睛说出恭送皇上,咱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说着苏儿闭上眼睛默念一句,转眼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皇上驾到,恭送皇上。这一来一去的口令还真是搭配。 我轻轻拍打着那胖男人的后背,希望他能有片刻清醒。“哥们,你醒醒,快跟着我喊恭送皇上。” 那男子虽然迷迷糊糊地,但这句话似乎真的听进了心里。“嘿嘿嘿,美女……嘿嘿嘿,恭送皇上。” 嗖一声,他也传送了出去。 “恭送皇上!”我闭上眼睛,轻声地语。 只感觉一阵冷风袭过,被子里的温暖瞬间荡然无存,耳畔那清吹声也戛然而止。《韩熙载夜宴图》的世界消失了。 映在我眼前的是武英殿那冰冷的画卷展柜。 “放开我,你这个坏人!”我定睛一看,左道长正抓着苏儿的手,责问着她。“大哥哥,救命啊。” “道长,别这样,我有话跟你说。”我连忙上去阻拦。 一看到我,左道长的脸一下子铁青下来。“柳老板!你这是怎么回事,说好的一个时辰,你这去了都快两个时辰了。” “道长,你不知道,这里面情况远比想象的复杂。”我缓了口气,然后把里面的状况,还有焦玉秦三人的作为,以及如何救治焦玉秦,甚至是想带着苏儿去吃东西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左道长。 左道长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焦玉秦真是活该。” “咱们都错怪这个小姑娘了,她根本都不知道自己是鬼,伤害了焦玉秦也是无心之举,你就不要责怪她了。” “既然焦玉秦有错在先,我自然没理由再难为这小鬼,不过你要带着她去吃东西?”左道长无可奈何地看着我,似笑非笑。“你这人还真是个怪胎,要带着鬼去吃东西,好吧,随你吧,不过我那枚硬币你可要随身戴在身上,别跟焦玉秦一样自身难保。” 我苦笑了两声。“我怎么会跟他们一样做这种折阳寿的事情。不过韩熙载告诉我,焦玉秦的这个朋友因为纵欲过度,怕是要阳寿大减了。这话是真的吗?” 左道长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然后低头看了一眼在地上鼾声如雷的胖男子。“此话不假,他自己的过错,神仙也救不了他。不过好在不是很严重,人生本来就难以预料,生命随时都会停止,几年阳寿算不上什么。” “那咱们怎么处理他,把他带回焦玉秦家中吗?” “他这么沉,难道你要一直把他背到新中关去吗?”左道长冷冷地挥了挥手。“我看把他留在这里算了,反正天快亮了,巡警也快来了,这人该受些惩罚。” “哈哈,这样也好。” “快带上这小鬼头,我们要在天亮之前回去。”说着左道长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们要直接穿墙出去。” 我轻轻把苏儿抱起来,放在自己肩上。“苏儿,我们要走了。” 第三十章 闹剧 左道长这穿墙术第一次体验难免会有些惊慌失措,苏儿自然也不例外。 “大哥哥!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从墙里穿过来了?” “大哥哥,这个怪人好厉害啊!” 伴随着苏儿这一声声的惊呼,左道长熟练地左穿右穿,眨眼间已经来到了故宫西边的北长街之上。此刻天已经蒙蒙亮了,陆续有汽车和行人在这里穿梭而过。 “大铁牛!大哥哥快看,是铁做的牛!”苏儿在我肩上指着一辆擦肩而过的小轿车惊呼起来。“它跑得好快啊,比马还快。” “苏儿,这不是牛,这是汽车。” 小孩子对什么都比较好奇,她竟然伸出手想要去摸一辆疾驰而过的汽车,惊得汽车司机连忙鸣起了喇叭,本来沉浸许久的宁静一下子就被打碎了。 “小丫头,你不要命了!”司机忍不住摇下车窗抱怨了一句。 “不要意思大哥,这孩子不懂事。” 看着汽车远去的背景,苏儿一脸的惊奇。“哇!大哥哥这只牛叫声好大,而且肚子里竟然还藏着人。” 我这一刻才反应过来,苏儿虽然作为鬼存在了很久,但一直都是在画中境中,局限在韩熙载府上一隅。可能偶尔也会跑出来但都是在类似于故宫这样的封闭环境中,她对世界的印象很有可能还停留在她生前的那个时代,所以没见过外面光怪陆离的世界也是情有可原的。 “苏儿,以后你一定要听话,只准用眼睛看,不准用手去摸知道吗?”我耐心地告诉她,一点也不忍心责备。 苏儿顺从地点了点头。“好的,大哥哥我听你的,不过大哥哥你一定要告诉我这些奇怪的东西都是什么?” 在一旁的左道长忍不住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带着同情的眼神看着我。“柳老板,这都是你自找的,小孩子可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物了。这次真的没白请你来,小孩子我可是真对付不了。” 我叹了一口气,这一刻是真的有些疲惫了,左道长好歹还打坐了许久,我可是一晚上都没睡了。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焦玉秦我这也是仁至义尽了,我们慢慢往南走,准备直接做地铁到中关村,先把焦玉秦救了再说。 “大哥哥,我饿了,我要吃东西。”苏儿闻着地铁口扑面而来的香气,小腿在我肩上就扭动起来。 我仔细一看是一个卖鸡蛋灌饼的小车,心想答应苏儿的汴京美食就先搁置一下吧,先请她吃个灌饼堵住她的嘴巴再说。 苏儿接过热气腾腾的鸡蛋灌饼,笑得红光满面,她也不怕烫,二话没说就大口大口地咬了起来。“哇!大哥哥,这个饼好奇怪啊,我从来都没吃过。好香啊。” “苏儿喜欢吗?” “喜欢喜欢,这比皇宫的东西都要好吃。”苏儿到底是个孩子,见到美食也不顾忌什么形象,大快朵颐地享受着。 “苏儿,你还在故宫偷吃过东西啊。” “什么偷吃啊,我是光明正大的吃,而且要一帮人求我吃我才吃。”苏儿赌气地说。“不过不是在故宫,是在另外一个小一点皇宫。” 这小丫头还真有想象力,连我都被逗笑了。“苏儿没想到你还挺幽默的。” 苏儿突然俯下身,把嘴贴在我耳朵上喃喃私语起来。“大哥哥,看在你对我这么好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家其实就住在皇宫。” 真是童言无忌啊,我不禁感怀起来,小孩子真是单纯,自己想什么就会说什么。 我情不自禁地把苏儿举得高高的,苏儿也开心地笑了起来。“呜呼呼!” “苏儿,大哥哥告诉你,一会儿进了地铁,你一句话都不许说,里面会有很多很多的人,不管他们跟你说什么,你都不要搭理他们。”我轻轻掐了掐苏儿的耳朵。这左道长的硬币果然是神奇,现在碰到苏儿的皮肤上,竟然一点冰冷的感觉都没有。 “好好好,我什么都不说。”苏儿闭上眼睛,趴在我肩头,佯装睡着了。 “柳老板,我发现你除了开茶店还有另外一个特长。”一向寡言的左道长此刻都忍不住调侃起我来。“我看你挺适合做一个保姆的。” 我苦笑起来。“道长,说话可要凭良心。” “好好好,你确实是辛苦了,我这人从来不欠人人情。”左道长低语道。“这样好了,我这枚硬币就当是给你的礼物了,这硬币防个小鬼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种好事我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而且说实话也确实是我理所应当的奖励。 我们慢慢走下了地铁的楼梯,冷风扑面而来,虽然还是清晨,这北京的地铁一号线早就人山人海了。 “前往苹果园方向的列车将要进站,请您不要倚靠车门……” 广播声突然响起,我跟左道长赶上最早的一班车,我们需要在西单站再换乘地铁四号线,这是一段不短的旅程。 然而北京地铁的早班车一点也不宽敞,看到黑压压的人群,我就心有余悸。 可是今天还真是奇怪,整辆地铁都挤得满满地,唯独我们三个人周围一圈空荡荡地,车里的人就算抱在一起,也不愿靠近我们。 “真是见鬼了,那个地方怎么那么冷!” “是不是车上得空调坏了?” “我看是,不过那三个人怎么站在那里,他们不怕冷吗?” “哎呀,这帝都什么奇葩没有啊,就有的人喜欢找虐,越是痛苦难受,他们越开心。” “呵呵,真是傻子,可怜了他肩上那个孩子。” 一瞬间我们仿佛被丢进了菜市场,周围一片嘈杂。 “左道长,这是什么情况?” “柳老板,这都是拖这小鬼头的福,她身上得体寒让很多人难以靠近,这正好让我们能够舒舒服服地坐车。” 这些乘客交头接耳,听得我云里雾里,要不是左道长给我点拨,我还真反应不过来。 周围的乘客依旧依依不挠,这次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打扮奇怪的苏儿身上。 “小妹妹,你这么小怎么就穿古装啊?你这是在玩角色扮演吗?” “小妹妹,你这么可爱,冻坏了多不好。” 苏儿睁开眼,生气地冲他们大喊起来。“哼!大哥哥说了,不准跟你们这些人说话。” “哈哈哈,这小姑娘真是有趣。”一个年轻的女学生看苏儿这么可爱,忍不住想走上前来捏一捏苏儿,可是她刚靠近就被她身上逼人的寒气冻得直打哆嗦。“小姑娘!你身上怎么这么凉,你是不是得病了?” 苏儿又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那几个人觉得没意思,就转过头去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我们享受着最宽松的地铁服务,舒舒服服地坐到了海淀黄庄站。 焦玉秦的家就在地铁口附近,看着这豪华的住宅楼,我和左道长反而都有些犹豫。 “道长,你说咱们要怎么跟焦玉秦的老婆说这件事情。” 左道长也有些烦躁。“她是一个很顽固的人,也不信自己老公在外面花天酒地,他老公在外面都那么有名了,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对待这样一个人,真不知该如何告诉她一切。” “我倒有个方法,一会儿咱们就说焦玉秦是真的中邪了,而苏儿就是咱们请来的小巫女,是请来救焦玉秦的,其他的一切事情都别说。” 左道长点点头。“你这个方法好,咱们就是救人,具体焦玉秦是什么样的人和咱们无关,他们夫妻的事情也和我们无关。一会就由你来跟老阿姨说好了。” “好好好,咱们救好了焦玉秦,我就带苏儿去开封吃东西,然后在名画收起来之前把她送回故宫,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我兴奋地说,这一刻感觉如释重负。 苏儿也被我跟左道长的交谈给吵醒了,她揉揉眼睛说。“大哥哥,你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苏儿,你要先帮大哥哥一个忙,你还记得那天你在家见到的那个高个子大傻子吗?”我微笑着对她说,尽量不让她有任何怀疑。“一会儿你就过去亲他一下,然后我们可以走了。” “好啊好啊,我喜欢亲亲。”苏儿说着就朝我嘴上亲了一下。 这着实把我吓了一跳,真是致命的一吻,让人心惊胆战。 幸亏身上有左道长的硬币,不然我此刻可能就会和焦玉秦一样,被冻成一尊雕塑了。 “苏儿......以后可不能随便亲别人了,你毕竟是个女孩子。” 我们迅速爬上了焦玉秦所在的楼层,在门外隐隐约约能听到老阿姨在房间内的阵阵啜泣。 轻轻按了几下门铃,结果半天没人开门。 “这老阿姨是不是心灰意冷不抱希望了。”我反复敲打着门扇,希望老阿姨可以听到。 “老阿姨,我是阿左道长,我来救你老伴了。” 听到阿左道长四个字,屋内的啜泣声一下子停止了,然后转瞬而来的便是一阵臭骂。“滚开,你们两个骗子。” “老阿姨,我们之前是说错话了,其实你老公没什么大病,就是中邪了而已,我们已经请来了神巫来救他。”我当机立断,开始编造起谎言。 “中邪?我早就说是中邪,你们为什么还说什么和鬼偷情,什么准备后事!”老阿姨气不打一处来,开始斥责我们。 “老阿姨,我们也是心急,就说错了话。”我挤出几声欢笑。“您快开门,再晚就来不及了。” 她这才缓缓把门打开,透过门缝看着我们,而此时苏儿也调皮地透过门缝在看她。 第三十一章 化冰(上) 老阿姨看到苏儿,本来有几分惊喜的神情瞬间又阴沉了下去。“你……你们带个这么小的孩子过来有什么用?” 看来老阿姨对苏儿的身份是全然不了解,把她当成了一个寻常小姑娘,我不得不再次解释一遍。“阿姨,这可不是普通小孩子,这是个神巫。” “神巫?这小孩子除了穿得古怪一点,其他跟平常人家的孩子没什么两样。”老阿姨喃喃自语。“我印象中的神巫可不是这个样子。” “阿姨!我们没时间跟你解释了。”说着我跟左道长从门缝里一下子钻了进去,径直朝焦玉秦的房间跑去。 拜左道长先前那句准备后事所赐,老阿姨似乎真得放弃了对自己老伴的治疗,房间里面那堆积如山的中药药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白色的绫带。这也不能怪老阿姨,因为那焦玉秦的状况似乎比昨天我们看到时还要恶劣。 他现在整个身体都处于淤青状态,先前手指和嘴巴还可以稍微动几下,可现在他手指也和其他器官一样冻成了冰雕,而嘴巴此刻也紧紧地闭在一起,发不出任何一丝声响,只有眼睛此刻还圆瞪瞪地睁着,紫红色血丝如繁密的老树根一般在眼眸内盘根错节,下面的‘山峰’此刻依旧高耸入云,片刻不曾低迷。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准备后事真的一点都不为过。 “哎……”左道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开始的预料也有偏差,我说两天救不了他就没戏了,现在看来这个时间我是估量多了。这小鬼头身上的鬼寒比我想象中还有凛冽,也许我们再晚几个时辰过来,他就一命呜呼了。” “真是万幸!真是万幸!”我闭上眼睛不由自主地默哀起来。 我喘着粗气,头皮发麻,庆幸自己早来了一步,可在苏儿身上却没有一丝一豪的紧张感,她在房间内欢快地跑着。“嘿嘿嘿,抓到大傻子了!” 这时老阿姨在门口开始紧张兮兮起来。“我说你们两个,救不了我也不怪你们,你们带个孩子过来,吓坏了她怎么办?” “苏儿!”我一下把苏儿抱过来,一本正经地对她说。“苏儿,别闹了,你记得刚刚怎么答应大哥哥的了吗?” “我记得,我记得。”苏儿调皮地嘟起了嘴巴。“大哥哥让我亲他一下。” “对啊,苏儿,你快亲他。” 苏儿却突然摇起头来。“可是刚刚大哥哥还说不能让我随便亲别人的,我到底是该听你前一句呢?还是听你后一句呢?” 我心想这还真是个小鬼头,学会讨价还价了。“苏儿,现在哥哥让你去亲一下他的嘴巴,就算哥哥求你好不好。” “嘿嘿,那我要大哥哥你请我吃两次美食。” “我答应你,你想吃多少次就请你多少次。”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们!你们!你们太过分了。”老阿姨在门外突然暴跳如雷,要不是被左道长一下子挡在门外,她险些就闯了进来。“你们竟然让小孩子做这种事情!” 苏儿撅起嘴巴,朝着焦玉秦那紫红色的嘴唇亲了下去。 这一下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魔力,就在那么一瞬间,我们仿佛听到了冰层碎裂的声音,是那么的清脆明晰。 焦玉秦的身体表层突然间生出很多细小的裂缝,裂缝中散发出一缕缕热气腾腾的白烟,俨然一件刚出炉的冰裂纹瓷器。然后他的身体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一下一下,跟着心脏的起伏,开始慢慢恢复了生机。身上那些淤青也开始急速地消解,我甚至能看到他的血管中重新有了颜色,鲜红色的血液开始顺着脉络从心脏出发往四面八方扩散,而他下面那让人看了尴尬的‘冰棒’也像西伯利亚的冰山一般慢慢融化掉了。 “啊……”从焦玉秦的嘴巴里开始发出嘶哑的声音。他身下的床单此刻变成汪洋大海,体内的寒气全都挥发出来了。 他真得活了过来,我们在鬼门关前把他抢了回来。 “阿姨,老八已经好了,只是需要休息一下就能痊愈了。”左道长说。 “天啊!老伴!”老阿姨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样的奇迹,喜极而泣,一下跪在了地上。“谢谢你们,谢谢恩人。” 我和左道长连忙把她搀扶起来,这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还真让人招架不住。“阿姨,我们也只是尽了点绵薄之力,你真要感谢,还是要感谢神巫。”说着我指了指在我背后活蹦乱跳的苏儿。 “是啊!谢谢你小神巫。”说着老阿姨连忙向苏儿作揖。“真是神童啊!” “嘻嘻嘻,不客气。”苏儿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 “我要怎么感谢你才行,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苏儿毫无兴趣地摆了摆手。“钱有啥用啊?我才不要呢,你家太没意思了,我现在就要走,我现在就要大哥哥带我去吃鲤鱼培面,还有灌汤包……”说着苏儿舔起了嘴唇。 “这些我都会做,小姑娘你一定是饿了,我这就去给你做。”老阿姨转身就朝厨房走去。“可不能饿着肚子。” “不用了,阿姨。”我尴尬地笑了起来。“既然你老伴没事了,我们就告辞吧,你也别忙着做饭了,好好照顾你老伴吧。” “这可不行,孩子都说饿了,我说什么也要让你们大吃一顿。”老阿姨穿着围裙,开始动手麻利地赶起面来。“而且我跟你们说,我老家就是开封的,这鲤鱼培面和灌汤包都是我的拿手好菜,我敢说全北京没有几个人做的比我好。” 这一说倒让我苏儿一下有了兴趣。“大哥哥我要吃,我要吃老奶奶做的。” “哈哈,小姑娘你就瞧好吧,我这两个菜我做的那叫一个绝。” 苏儿貌似很开心,跑到焦玉秦的客厅里,开始摆弄起各种装饰品,倒也一点也不见外。 ”算了,柳老板,也就是一顿饭的事,咱们只要注意别让这小鬼头和其他人再有亲密接触就不会有大碍的。”左道长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也一夜没睡了,正好在这休息休息也未尝不可。” “好吧,这样也好。”其实左道长说得没错,刚刚神经一直紧绷着所以感觉不出,现在问题解决了,困意也一下子泛滥而来。我缓缓坐在椅子上,准备小憩一会。 在我眼前,慢慢出现了自己茶社在夕阳下的倩影,看到羽歌比夕阳还要灿烂的笑容,如果不出意外,今天黄昏我和左道长就该到家了。 “阿!阿左!”这时候一个声音突然把半睡半醒的我和左道长给拉回了现实。“阿左道长。谢谢你们。” 我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焦玉秦,他正侧着身泪流满面地看着我们。没想到他恢复得这么快,竟然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 “老八。”左道长慢慢走过去,想要问些什么,但又梗住了喉。“你病刚好,还是休息吧。” “谢谢你们救了我,我……,这……太可怕了。”焦玉秦无力地干咳了两声。“太可怕了!” 这倒引起了我的几分好奇。“焦先生,你能跟我们讲讲那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们有自己的推断,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准确?” 焦玉秦倒也不犹豫,立马一五一十地跟我们回忆起来。“一周之前我在武英殿看画,然后无意中就发现一个故宫里的秘道,其实也真是机缘巧合,我自己无聊说了句皇上驾到,结果就自动进入了秘室,我没想到故宫还有这么高级的声控装置。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说得都是实话。” 我和左道长点了点头。“接着说。” “你们一定要信我,那个秘道里住着一群古代人,而且女人居多,真是酒池肉林,歌舞升平。那里面的人很热情,还告诉了我出秘室的口诀。”焦玉秦这话说出来怕是一般人都会开始嘲笑他了,嘲笑他白日做梦。 “那晚本来是我跟我的两个朋友吃饭,饭桌上我们都喝得很尽兴,然后就说要找个按摩什么的,我当时也是迷迷糊糊的,就把他们带到了故宫。” 我忍不住打断了他。“焦先生,这是我一直想不通的事情,你那么晚了是怎么溜进故宫的?” “这个你们有所不知,因为我是不光从事装修工作,偶尔还会接一些修缮的项目,几年前我们公司就参与过故宫宝像楼的修缮工作,当然我们就是给人干苦力,专家让我们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焦玉秦虽然大病初愈,声音很低沉,但还是听得很明白。“当时我就认识了好几个故宫的保安,然后那晚正好一个熟人在守岗,我给他塞了点钱,说了点好话他就放我进去了。” “原来是这样,焦老板还真是神通广大。”左道长冷笑了一声,那话语中有深深的讽刺意味。 “哎呀,我以后真的再也不敢了,谁会知道那秘道里有毒气,太可怕了。”焦玉秦战战兢兢地说。“我只记得我钻出秘道,一路往北跑,刚跑出故宫就晕了过去。这都是报应啊报应。” “老八!”左道长突然严肃了起来。“你知道你有这样的遭遇是因为什么吗?你好好想想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我们都调查清楚了,你在北京可是响当当的一个人物,开了酒吧一条街。” “惭愧惭愧,我知道是我自己这些年作孽太多,我……我做了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情,才会遭到报应。”焦玉秦闭上眼睛开始忏悔起来,泪水滚滚而下。“我会改过自新的,我要把那些酒吧全卖掉,然后资助那些上不起学的女大学生。” 第三十二章 化冰(下) 食物的香气在装修精致的房间内萦绕,感觉自己在被一朵云慢慢拖上天。 说实话我跟左道长已经接近一天颗粒未进了,闻到这扑鼻而来的香气饥饿的感觉就又浓重了几分。 焦玉秦此时又睡着了,毕竟是大病初愈,他的身体机能还没有完全恢复,我们也不便打扰他,帮他把卧室的门虚掩上,就消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嘿嘿。大哥哥,我们可以吃东西了。”苏儿在沙发上笑得合不拢嘴。“好熟悉的味道。是鲤鱼焙面的味道。” 在北宋时期。鲤鱼培面就在京城十分流行了,据《东京梦华录》记载:北宋东京市场上已经有很多烹饪鲤鱼焙面的小商贩。它是以鲤鱼尤以黄河鲤鱼为上品原料,以过初步加工后,用坡刀把鱼的两面解成瓦垄花纹,入热油锅炸透。然后再将油和芡汁相融,均匀地洒在泼在炸鱼之上,这就是我们在餐馆中经常见到的一道名菜糖醋鲤鱼。鲤鱼做好之后。再将面条也过油炸一遍,使其蓬松酥脆,吸汁后,配菜肴同食,故称“焙面”。 这道菜已经流传许久了,算是开封最出名的菜肴了,现在光是闻到气味,我就有些气乱神迷起来,乘虚御风,如临仙境。不自觉地,我们三个早早就在餐桌前坐好等待享受美食了。 “鲤鱼焙面做好了,你们快来吃吧。” 说着老阿姨热情洋溢地把三大盘鲤鱼焙面摆在了我们面前,看到这鲜嫩鲜香的鲤鱼,酸甜交杂的芡汁,还有焦黄松脆的焙面。我和左道长早就顾及不得什么形象了,拿起筷子大口地吞咽起来。 苏儿自然也不示弱,而且这小丫头一看确实是吃过很多次这种东西,那挑刺的功夫简直惊为天人,一大条鲤鱼转眼间已经被她消灭了大半。 “小姑娘,慢点,这里还有面。”老阿姨看起来真的很喜欢苏儿,不辞辛苦地又给苏儿加了很多面。“吃不了剩下就好了,锅里还有灌汤包,马上就能出炉了。” “不会剩下的,不会剩下的。”苏儿此时什么都顾不上了,小嘴巴不停地咀嚼着,她不怕热,吃起来自然流畅。“老奶奶,你这面好正宗啊,和汴京东华门外面那家老白焙面一模一样。” 老阿姨顿时一惊,呆呆地看着苏儿。“哎呀,这小姑娘看来真是神仙啊,竟然知道老白焙面。” “老阿姨,也许她以前吃过吧。没什么稀奇的” “不不不,她真的是神仙。我就姓白,我们家祖上就是开餐馆的,老白鲤鱼焙面是我们家的招牌菜,据说在北宋年间就有了,一直流传到今天。”老阿姨激动地说。“但是从我爷爷那一辈开始,我们家族就不开餐馆了,这些菜肴的配方虽然流传了下来,但也只是家里人自己自娱自乐罢了,已经几十年没有对外售卖了。这小姑娘竟然能知道老白焙面,你们说不是神仙是什么?” 左道长眉头一皱,悄悄在我耳畔低语。“这小鬼头还真有意思,已经做鬼这么多年了,竟然还能记得生前吃得东西。” 我们还沉浸在这道美食中,老阿姨紧接着又把几笼灌汤包摆在我们面前。 “来!再尝尝我做的灌汤包绝对正宗。” “哇!”苏儿看到热气腾腾,汁水透过薄皮隐约可见的小巧精致灌汤包,不觉眼睛发亮。“王楼山洞梅花包子!” “啊?苏儿你说什么?”我忍不住被苏儿这一连串的名词给逗乐了。“包子就是包子?怎么还有这么长的名字。” “大哥哥,这个全称就叫王楼山洞梅花包子,是东京最好的包子。” 我这时候才渐渐察觉,这苏儿说得话都跟北宋东京也就是汴梁有关,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小丫头生前应该就是就是生活在东京汴梁。 “提起一绺丝,放下一薄团,皮像菊花心,馅似玫瑰瓣。”苏儿见到自己熟悉的美食,开心地哼起歌谣来。 这诱人的香味确实有点让人难以抵抗,我夹了一个包子,心急地咬了一口,滚烫的汁水喷涌而出,溅了我一脸,还把我舌尖烫得发麻。“哎呦!” 我这滑稽的样子,把一旁默不作声的左道长都给逗乐了。“柳老板,你这是在搞笑吧。” “哈哈哈。”苏儿在一旁笑得人仰马翻。“大哥哥,苏儿来告诉你,吃包子有一个口诀,那就是‘轻轻提、慢慢移、先开窗、再喝汤、一口闷、满口香’。我来吃给你看。” 说着苏儿熟练地吃起来,有条不紊,竟然一点汤水都没有溅出来,把我看得目瞪口呆。 “这孩子真好……真可爱。”大家都还在取笑我刚刚的滑稽样,老阿姨却端坐在餐桌对面,眼圈红肿起来。“这孩子真好,真好啊。” 晴转雷雨。老阿姨这突如其来的伤心把我和左道长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阿姨……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哎,我是想如果我也能有个孩子的话,那我孙女差不多也该跟这小丫头一般大了,多可爱的孩子啊。” 我慢慢放下了筷子。“您……您没有孩子吗?” 老阿姨伤心地点点头。“是啊,我得过葡萄胎,没法有自己的孩子。这是我跟老伴最大的遗憾。” 我和左道长面面相觑,无话可说,更怕说错了话会让老阿姨更伤心。 “我……我其实知道老伴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老阿姨五味杂陈地说。“但是我自己觉得有愧于他,我没法给他一个孩子,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其实老阿姨这话也许是一个很多家庭都在面临的问题,可是在这样一个本该欢声笑语的场合听起来,却觉得有些伤感。 “哎呀,不说我了。”老阿姨抹了抹眼角的泪花。“这么好的日子,我老伴刚被救过来是该高兴的日子,说这个真是晦气。”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阿姨,世事难料,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还是要珍惜眼前才是。”左道长劝慰道。 “没错没错。”老阿姨连忙点头,然后热情地往苏儿的小碟里又夹了几个包子。“小姑娘多吃点,你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可这时苏儿却也放下了筷子,眼泪断了线似得顺着脸颊往下流,泪珠落在地上,落在桌子上,生起一阵阵寒气,结出一朵朵冰花。 “呜呜呜。”苏儿将脸袋附在臂弯里,开始抽泣起来。“呜呜呜。” “这……”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阿姨为了自己没孩子的事情哭了几下,我们还能理解,这小丫头这么也哭了,难不成她一个十岁的孩子还能听懂老阿姨的那些话吗?“苏儿……” “呜呜呜。” “苏儿……”我轻轻把她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脑袋。“苏儿,刚刚还很开心的,怎么一下子就哭了。” “因为老奶奶总是给我夹东西,想让我多吃东西。”苏儿趴在我怀里,哽咽道。 “那是老奶奶喜欢你啊,你该高兴才对啊。” “呜呜呜。老奶奶很想我妈妈。”苏儿一边哭一边抬头看着老阿姨。“我妈妈也这么疼我,她总是想让我多吃东西。” “妈妈……” “我想妈妈了!”苏儿说到此处,哭得更厉害了,梨花带雨,泪海磅礴。“我要妈妈。” 我们真是没想到,这整天嬉皮笑脸的孩子,也有伤心的时候。她已经是鬼了,韩熙载也说过她也记不太清过去的事情了,这会可能是因为老阿姨突然间的温情关怀,让在画中境中孤独生活了无数年的她,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生前的母亲。可这是个无法解决的问题,她的妈妈应该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去哪里给她找妈妈呢?” 小孩子的哭最真挚,没有杂质,也没有伪装,也就因此最让我心碎。 “苏儿……其实大哥哥和你一样,也是很小就没有爸妈了。”我捏着她的脸蛋。“但你看,大哥哥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 “是吗?”苏儿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 “是啊,大哥哥和你一样的,而且你还有韩爷爷,还有很多姐姐,大哥哥还不如你呢。” 苏儿这才稍微安定一些,小手慢慢擦着眼泪。“大哥哥,既然咱们是一样的,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苏儿……”这句话让我真有些难以招架,心酸地厉害,我控制住情绪,慢慢对她说。“苏儿,大哥哥答应过你韩爷爷的,一定要把你送回去,没有了你,你想想韩爷爷会多么伤心啊。” 苏儿似乎想通了些,眨着眼睛说。“那哥哥说过还要请我吃一顿汴京美食的。” “大哥哥会带你去的,我们一会就带你去开封,开封离这里非常近,请你吃顿美食再送你回去好不好。” 苏儿眼睛一圈圈地转着,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好吧……那我们走吧。” 说着她从座位上跳起来,自己一溜烟地跑到了门口。 “老阿姨,我看我们饭也吃了,真的要跟你告辞了。”我不好意思地说。“我还跟这丫头有个约定。” 老阿姨恋恋不舍地点了点头。“好吧,老八病也好了,我也不该再麻烦你们了,以后来北京一定要来找我,有什么忙我都帮。” 我深吸一口气,这段旅程总算是要结束了,吃了烤鸭,夜闯了故宫,还观赏了韩熙载夜宴的歌舞,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认识了一个叫苏儿的可爱小姑娘。 这一刻,自己一直以来对北京的阴影似乎消失了许多,也释怀了许多。 我把苏儿抱着肩头,然后收拾好心情,准备离去了。 “等等!”焦玉秦沙哑的声音从内屋突然传来。“等等!两位!” 第三十三章 新愁 “两位!我还有一事想问下两位。”焦玉秦声音很虚弱,但能感受到他已经可以用上力气,不再是那么气若游丝了。 我们连忙停下了脚步,心想难不成是他没有被完全治愈,又有什么新的不良症状出现吗? 左道长拉我连忙走进焦玉秦的卧室,却看到焦玉秦并没有什么异样,气色反而比先前好了很多,此刻已经都立起身来了,正倚靠着床头的木板坐着。 “老伴!你这么快醒了。谢天谢地!”老阿姨刚刚一直在做饭,这是焦玉秦醒来见得第一面,自然难掩心中的激动。“老伴啊,你有什么不舒服吗?” “我没事,我已经完全好了。”焦玉秦看着自己的老婆,愧疚地说。 “那就别再麻烦恩人了,他们还有自己的事情。” “不是我的事,是我那两个朋友。”焦玉秦眼神中透露有几分焦急。“老婆,这件事情是要单独跟这两位恩人说,你先带着这小女孩出去休息一下吧。” “好……好。”老阿姨自然是有疑惑,但也不便再发作,就一个人掩上门默默地走了出去。 而苏儿倒也听话,她记住我先前给她说的不能让人随便碰她,于是就离着老阿姨远远地,一个人在沙发上端坐起来。 “左道长,说来惭愧,我那日自己只顾一人逃跑,竟然忘了和我一起闯进密室的那两个朋友。”焦玉秦忧心忡忡地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我现在行动不便,想请二位帮我找找他们。” “你的朋友里,是不是有一个很胖的家伙。”我问道。“我和道长从武英殿把他救了出来,他现在应该已经无碍了。” “谢天谢地,那就好,那就好。”焦玉秦连连感谢。“那个胖子叫张文武,人不坏,就是作风稍微差一些。” 我和左道长相视一望,都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那我另一个朋友陈复明,不知道两位在故宫有没有见过他?他个子不高,但长得还算是精神,留着利落的分头,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焦玉秦接着说。 我们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老八,我们没见过你说的这个人,我们一直以为他是和你一起跑出来的。” “我当时也意识不是很清晰了,我确实记得曾经带老陈跑出来,但是出了密室之后他有没有跟上我,我实在是记不清了。”焦玉秦模棱两可起来。 “也许他和你一样已经逃出来了。”我安慰道。 “哎……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陈复明,你们有所不知,他这次来北京,还把老朋友张文武也叫过来,其实是来求救的。”焦玉秦心神不宁起来。“江湖救急。” “江湖救急?他是欠钱了吗?” “没错,他本来也和我一样是个大老板,做化工生产的,今年环保部门出台了很多政策,他陪了很多钱。”焦玉秦说。“赔了钱,他就想着借高利贷,这欠款越积越多,越借越还不上,最后黑社会直接找上门来了。” “这么严重?” “好在这家伙在他们当地还是有头有脸的,黑社会也只是威胁了他一下,并没有绑架他或者虐待他。可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他就找到我和张文武希望能借点钱救助他一下。”焦玉秦解释道。“都是朋友,而且之前就陈复明最发达,也在危难的时候资助过我们,我们自然会借给他了,而且我和张文武凑一凑他那个债基本上也就能还上了,所以说我们觉得挺开心的,也就多喝了点酒。” “这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啊,既然能还上钱,那就万事大吉啊。” 焦玉秦却摇了摇头。“哎,我这个朋友,他是个生意人,别人不了解他我了解。他一向不肯吃亏的,高利贷其实本身就是在坑他,他其实心里是不愿意还这个钱的。当时在全聚德,他就隐约说过几句话,说借了我和文武的钱迟早是要还的,本质上还是自己被玩了,他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想直接一分钱不还。” “还能这样?”我目瞪口呆。“现在这个社会没什么隐私可言,四处都有天眼,你跑到哪都能找到你。” “我也这么想啊,所以当时我就给他说了,我说这钱你不用着急还我们,你把那些黑社会打发了就一了百了了,别再想什么歪门邪道。”焦玉秦扶着床沿,慢慢把他手机从电源上拔了下来,到底是老板,这刚痊愈就没忘给这停机多天的手机先充上电。 “难不成你怀疑他……”我心里有了些担忧。 “我怀疑我把他带进了故宫那个密室,他就动了邪念,想躲在那密室里躲债,因为那个密室确实是与世隔绝。” 焦玉秦口中的密室自然就是《韩熙载夜宴图》的画中境。如果说能躲在画中境中躲债,他的确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可是这陈复明也是的确不在画中境中,我是我可以作证的。 “我再说两句,我那个朋友个子不高,分头,穿西服,对!他还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因为他以前当兵受过伤,他的左腿是有弹片的,所以长时间走路会一瘸一拐的,你们再想想见没见过他?” “焦老八,这点你可以放心,柳老板是亲自去密室中仔细查看过的,而且实话告诉你,你的另一个朋友张文武就是从你口中的密室救出来的,里面的确没有你要找的陈复明。”左道长替我解释道。 “道长说得没错,就是这样。”我接着说。“陈复明一定是跑出来了,画中……密室里的人也可以作证,这点毋庸置疑。” 我们帮他排除了这种危险的可能性,他焦玉秦反而更加焦躁起来。“那就不对了,刚刚我醒了之后,就一直在查阅自己的手机,但就是没找到任何陈复明在那一天之后的任何通讯。” 说着焦玉秦就把手机递给我和左道长,我接过手机一看,在焦玉秦昏迷的这五天里,的确有很多很多的人在联系他,未解来电堆积了好几页,短信也堆积如山,可是独独没有陈复明的任何消息。 “他会不会是遇到了麻烦,所以换了号码?” 焦玉秦连忙摇头。“不会的,我们兄弟之间用的号码已经都是私人号码了,我的手机有两张卡,其中一张卡是专门联系一切亲密朋友的。陈复明也一样,他给我联系的号码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那就有些怪了。” “确实很怪,你们想他如果真的跑出来了,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我的,他要找我拿钱啊。”焦玉秦说。“可是他根本没有联系我,他即使是不借钱了也该跟我说一下啊,五天了都没有联系我,而且不光是这样,刚刚我也尝试给他打了几个电话,发现他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这!”紧张的气氛慢慢开始渲染起来,我和左道长开始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陈复明的情况怕是一点也不比焦玉秦好。 “会不会是他和焦先生一样也得了怪病,于是也昏迷了过去?”我推测起来。“然后倒在了故宫里。” “不会。”左道长马上打断了我。“柳老板你想,如果他真得得了病,那他一定跑不远,要不就是昏迷在故宫里,要不就是昏迷在故宫附近,只要是在这个区域内,肯定会很明显就被警察找到了,警察一旦找到他一定会马上用他的手机联系常用联系人,一个形态怪异的人深夜出现在故宫,这该是爆炸新闻了。” 不得不说,左道长这段推理虽然很跳跃,但是却有理有据。 “说得也是,可这样就更匪夷所思了,你想他既不可能是逃出来了,也不可能是得病了,那他为何毫无音讯?” 左道长此时表情凝重了许多,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怀疑他确实是躲起来了,而且根本没有离开故宫,而且神志还保持清醒。” “这……这怎么可能,这样唯一可能就是画中境,可是又明显不是。”我脱口而出,可不管焦玉秦到底听懂听不懂了。“焦先生,我说的画中境就是密室,你不必诧异,这是我个人的习惯叫法。” “画中境!”左道长身体突然一震,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坏了坏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坏了。” “道长,你想到什么了?说来听听。”见左道长分应如此强烈,我都有些坐不住了。“你这样让不懂的人很难受。” “柳老板,你不该想不到的。”左道长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说得他不在画中境是片面的,这个故宫现在可不止《韩熙载夜宴图》这一个画中境。” 我恍然大悟,有如一道寒光正中眉心,说得没错,武英殿这些天都在展览两幅绝世名画,比起《韩熙载夜宴图》来说,另外一副名画显然是更加神秘,更加精致,也更加有地位。它是中国名画之首,也是中华绘画艺术最典型的代表,它没有任何理由不具备一个比《韩熙载夜宴图》还要匪夷所思的画中境。 “清明上河图!” 第三十四章 去留(上) 这一刻我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猜到了左道长心中所想,清明上河图这五个字在这一刻听起来让人丝毫没有喜悦,反而是无尽的恐慌。因为这会是一个充满着致命危险的虚幻世界。 “清明上河图?”焦玉秦傻傻地看着我们,嘴巴长得大大的。“不会吧?我这个朋友虽然算计一些,但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你们不会以为他是想偷了《清明上河图》来抵债吧?” 看着焦玉秦那疑惑的眼神,实在不知如何向他解释这复杂瑰丽的画中世界,他似乎想得和我们完全不一样。我们其实也完全没必要跟他解释这一切,因为这匪夷叵测的秘境也不是只言片语可以说清的。 “不可能的!不可能,这太荒唐了,亏你们想得出来。” “老八,多说无益,这件事情你就别管了,就交给我吧。”左道长一本正经地说。“你在家好好养伤就好了。” 焦玉秦连连点头。“那是再好不过,经过武英殿这件事情,我现在真的怕了,你们再叫我去我也不敢了。这件事就麻烦阿左道长和这位小兄弟了,到时候一定好好感谢两位。” “不过,老八,我要提前跟你说好,这个事情我会去帮忙,但具体结果如何谁也说不准。”左道长深沉起来,眼神不容置疑地看着焦玉秦。“如果最后也没能找到陈复明,那你也别怪我。” “那是那是,这还用说,这本来就是左道长分外之事,到底能不能找到这个陈复明,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焦玉秦应承道。“而且这也是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 我们没有再跟焦玉秦多说什么,因为现在问题早已不集中在他的身上,稍微寒暄了两句之后,就带着苏儿一同下了楼。苏儿走之前还不忘从餐桌上拿了一个包子,塞进了嘴里。 这不知不觉已经是午后时分了,秋日的阳光照在人脸上暖暖的,让人不知不觉会思考很多事情。 “道长,我们是不是今天要再闯一次武英殿。”我顺便看了一眼在肩头好奇张望世界的苏儿。“我顺便把这孩子送回去。” “不行!”苏儿一下皱起了眉头,不停用小手打着我的肩膀。“大哥哥你骗人,你说要带我去吃遍汴京美食的。” “苏儿,现在有了紧急情况,大哥哥要和道长去一个十分危险的地方,所以想把你先送回家,等事情结束之后再带你出来吃好吃的,这样好不好?”我保持着微笑看着她,虽然我心里知道这是在骗小孩子,因为故宫的名画展也快到尾声了,等到工作人员把这些名画收起来,我们就很难再进去韩熙载的夜宴了。 “你骗人!你骗人!”苏儿突然大闹起来。 虽然是小孩子,但她心里说实话什么都懂,她知道自己一旦回了家,就很难再出来了,将要等待她的是不知又要多么久的重复单调生活。 “等等……”左道长突然打断了吵闹的我们,表情凝重地说。“柳泉,我可从来没说过要你和我一起去。” 左道长这突然的一句话让我跟苏儿一瞬间都沉默了下来。 “道长,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是你拉着来北京的吗?” “柳老板,这些天真的很谢谢你,帮了我很多忙,我很过意不去。”左道长说。“但是这个《清明上河图》,我是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进去的。我还是带着这小鬼头去开封逛一圈吧,然后把她送回来的时候再跟我会和。” “好啊好啊,大哥哥我们不回家。”苏儿见道长为她说话,变得更任性了。 “为什么?道长?”我不解地问。“咱们一起来的,而且很多事情都是你强拉这我去做的,为什么到这件事上你却反而不让我去了,所实话我对这《清明上河图》的画中境很感兴趣。” “我想这世界上没有人不感兴趣,但这事情绝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虽然没进去过《清明上河图》的画中境,但是我对它是早有耳闻。”左道长神色竟有几分惊慌。“这《清明上河图》的画中境是万万进不得的,因为有去无回。” “有去无回?” “是的,当然这有去无回的下场都是推测,但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你还记得曾经见过的那个送你画的画叟吗?画叟曾经这么说过。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和他类似职业的人,有专门修补画中境的人,还有专门探索画中境的人,这些人在对一个画中境有了了解之后,都会私下把这些信息包括进入画中境的密令进行共享。这种画中境信息收集的事情按常理来说,应该在两晋时期就有了,但是几千年过去了,竟然没有任何关于《清明上河图》的信息。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没有人活人知道它里面的世界。” 我深吸一口气,无籍可查,这听起来确实让人不自觉地想打退堂鼓。 “柳老板,我想你应该清楚,《清明上河图》作为国宝级别的名画不可能没有人去探索。按常理来说,它应该是信息最多的。” 我细细想来,左道长说得不无道理,这与《清明上河图》一些特殊的历史背景有关。 清明上河图,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首,生动记录了中国十二世纪北宋都城东京,也就是苏儿吵着要去的汴京,也就是我们今天的河南开封的城市面貌和当时社会各阶层人民的生活状况,是北宋时期都城汴京当年繁荣的见证,也是北宋城市经济情况的写照。这样恢弘大气的作品在中国乃至世界绘画史上都是独一无二的。 而且这幅画可谓路人皆知,甚至在11年的上海博览会的中国馆内,还特别设置了一个电子的《清明上河图》。可见他的重要性和知名度是完全不需要我再赘述的。 除了这尊贵的“身世”,《清明上河图》还有一个其他宫廷藏画不具备的特点,而这个特点也印证了左道长的那些话。那就是《清明上河图》的流传历史。 要知道就是因为这幅画太有名了,所以它的历程反而比很多不如它有名的中国画要坎坷地多,因为很多王室大臣,社会名流都意图把它占为己有。 第三十五章 去留(下) 《清明上河图》是北宋宫廷画家张择端献给宋徽宗的礼物,宋徽宗甚是喜爱,就把它收进了“御府”,这是这幅画的出身。随后发生了靖康之变,宋徽宗被金人俘获,成为了阶下囚,这《清明上河图》也随之被卷入金人地区,而后元朝成立,这幅图就被收入了秘府,然后又被人偷换出来,卖给了杭州一个有名的盐商。这一旦入了民间,波折自然不断,这幅画便在民间富商手中几经易手。 到了明朝,这幅画有机缘巧合先后落入一些高官的手中,这些高官中有大理寺卿、华盖殿大学土,甚至还有我们熟知的大小阁老,严嵩、严世蕃父子,严家败落之后这幅画又被收回了宫廷。 到了清朝,这幅画又被清宫圈揽,就这样在皇宫中一放就是一百年,而且如果没有推测错,它一直都放在武英殿。到了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清政府的统治结束了,末代皇帝溥仪带着这幅名画逃亡到了天津,随后又把它带到了被日寇操纵的长春伪满皇宫。1945年世界大战结束,小日本的末日来临,伪满皇宫一片狼籍,无数盗宝贼潜入宫中抢夺宝物,这件名画再一次落入民间。其实这个时候我们应该感到欣喜,因为万幸它没有被日本人带走。 落入民间之后,又机缘巧合地被解放军截获,然后被东北革命根据地的负责人存入了东北博物馆,再后来就又回到了故宫。 大家可以看看这件名画的身世到底有多么坎坷,它不停在民间和宫廷徘徊,甚至差点被外国侵略者掠夺去,这都是因为它名画的命,但或许也正是因为它是绝世名画,才会这么幸运地一直完好无存地保存下来,因为没有人舍得毁掉它。几千年的沧桑巨变,沧海桑田,粪土当年万户侯,可时光的流失却无法改变它那绝美的容颜。 然后我们回到刚刚左道长的话,我们细想一下,正是因为它多次流入民间,才给了很多人可以进入它的机会,它如果一直在皇宫中,这反而很难实现。 可正是因为这样,这件事情才越发的匪夷所思,这么多年了,肯定有无数人想要窥探它的秘密,可是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叙述出它其中的世界。这只有两个原因,要不就是像左道长所说,有去无回,要不就是这里面的世界过于可怕,可怕到无法形容的地步。 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对于陈复明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情。我现在甚至有些希望我们的推测都是错的,希望陈复明根本没有进入这幅画,而只是为了躲债躲到一个偏僻的地方而已。 “道长,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必须要和你一起进去,我虽然没有道行,但或多或少都可以帮到你。”我思索良久之后毅然决然地说。 “……柳老板,我看你还是没有理解我话的意思,这幅画里面的世界不是你曾经见过的任何一种,连我都心里没底,我之所以敢让你来北京,敢让你和我一起去故宫,是因为那都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但《清明上河图》的画中境内,我想我是没有能力保护你的。” “道长。”我无奈地笑了起来。“这个世界本来就存在无数的危险,哪有这么多保护?我们一起出来的,我哪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你!”左道长叹了一口气。“你真是……好吧,那你一定要紧跟着我,寸步不离。” 我和左道长好不容易达成共识,这时候苏儿却突然又闹了起来。 “苏儿,别闹了,大哥哥这次真的要把你送回韩爷爷那边去了,大哥哥要去一个十分危险的地方,绝对不能带着你。” “不行!我不回去,我要跟大哥哥在一起。”苏儿带着哭腔大喊道。 “苏儿!”这一阵乱闹让我心里真的有几分烦恼了,我严厉地看着她,用一个从来没对她做过的表情。“你为什么不听话。” “呜呜呜,大哥哥我不去汴京了,我要跟大哥哥一起去你们说的那个地方。”苏儿可能是被我吓到了,竟突然哭了起来。“求你了,大哥哥。” 我心一下子软了下来,怎么还敢再对她说教?连忙轻轻揉着她的脸颊,柔声细语地说。“苏儿,你这是干什么呀?我们去的地方很危险的。” “我看倒可以带她去。”左道长突然冷冷地插了一句。“清明上河图里面不就是汴京吗?汴京就是开封,你带他去一趟不就等于去了开封吗?” “道长!你开什么玩笑,她一个无辜的孩子,为啥要跟着我们冒这种生命危险?而且我还答应了韩熙载。” “呵呵……生命危险?柳老板你还真是忘了她是什么身份。”左道长一边摇头一边苦笑着。“她是个小鬼,难道还能再死一次不成?咱们都有可能死,但她一定是安全的。只不过也许会再也出不来而已,但这对她来说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不都是一切的画中境吗?” “你……”我这一刻突然意识到苏儿是个鬼的事实,这短短不到一天的相处,我已经真的把她当成一个自己的小妹妹了,一个有血有肉,古灵精怪的小孩子。“可我答应韩熙载要把她送回去了。” “柳老板,要不你就别对她这么关心,你既然想做好男人,那你就要接受这一切。鬼和人一样都是有感情的,更何况她是个孩子,很容易产生依赖感。现在她已经对你难分难舍了,我看你能怎么办?”我万万没想到左道长会这么劝慰我。”而且你看不出来吗?这小鬼头其实就是在家闷坏了,想找个地方玩耍而已。能晚回家一天她就想晚回家一天。” 我低头看着泪眼磅礴的苏儿,一时间竟然没有力气再拒绝她了。“好吧苏儿,我答应你,但你一定要一直跟在我身边。” 这话一说出口,苏儿态度马上大转变,揉了揉眼睛,喜笑颜开地看着我,然后一下又跳到地上,活蹦乱跳起来。还真被左道长说中了,这小鬼头果真是狡黠。 说一句后话,其实一直到现在,我都一直在思考,为什么苏儿会这么执著地要跟我一起去《清明上河图》的画中境,是真的舍不得我,还是贪玩心重? 我觉得都不是,在我看来是因为这《清明上河图》的画中境对苏儿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冥冥之中就会找到她,而我和左道长只是两个护送者罢了。 在苏儿身上,还隐藏着很多令人震撼的秘密。 第三十六章 巧合(上) 更深露重的夜再次降临了, 在冷月消影隐踪之后,在万物寂寥无声之时。 又是新一天的午夜时分,我和左道长还有苏儿此刻已经在武英殿的右半边展厅准备仔细窥探一下《清明上河图》的秘密。 那长达一下午地默默等待自然也没必要再与大家赘述。故宫白日的拥挤就和昨天一模一样。 我们有些后悔今早把那个胖子张文武留在了武英殿,因为他明显是被保安发现然后带走了,严格看管的武英殿竟然让一个胖子在其中过夜,这必定会成为故宫巡警群体中的一条爆炸新闻。所以武英殿在一天之内就更换了新锁,灯光控制系统也被更改了。换新锁还可以接受,我们还有穿墙术,可这光源的直接切断,却让道行高深的左道长也是束手无策。 我们只能拿着手机上的闪光灯一点点地照亮这隐匿在黑暗中的画卷,长达五米的名画被小小的聚光灯照出一个又一个微小的光斑,在这黑压压的殿梁之下,只留下我们不停闪烁的身影。 我没有道行,也不懂什么风水,但我明显感觉到强烈的气势,这摆放在玻璃牢笼中的的中国画就像是一只困不住的洪水猛兽。它用一种无声的嘶吼在压制着我们,让我时时刻刻都要牢记它的存在。 每一次那微弱的光打在玻璃橱柜上面,看着我们所能目光触及的冰山一角我就觉得无比的绝望。 开始我们还在为清明上河图的画中境有多么危险而忧心忡忡,现在看来这都是多余的,因为任凭我们冥思苦想都无法参悟它其中的玄机,我们根本无法走进其中。 这张画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而且没有人能够记住其中的细节。在五米多长的画卷里,共绘了数量庞大的各色人物,牛、骡、驴等牲畜,车、轿、大小船只,房屋、桥梁、城楼。它不像是《韩熙载夜宴图》那般,就是局限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这是一个无比庞大的都市,而且繁华到几乎人满为患。在这样一个恢弘的世界里,别说是一个陈复明,就是一百个陈复明躲在里面,我们也很难轻易地发现其中的差异。 再者上次能够进入画中境,还是因为有苏儿告诉我们密令,现在我们可没有这么幸运了,只能死死盯着图面,然后毫无办法。 “这太难了!”我忍不住抱怨起来。“这里面这么多人,而且在我看起来很多都怪异无比。找到我们要找的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左道长不觉也焦躁起来,他从背后中取出两颗核桃,左手在不停地转着它们。“我也深有同感。我一开始只是把侧重全放在了画中境的世界,却忽略了上河图本身就是一个谜题的集合体。” 左道长说得没错,即使没有画中境,单是这幅画中所勾勒的世界就足够后人一代又一代的潜心研究,清明上河图中有太多未解之谜,也隐藏很多惊人的秘密。专家耕耘多年都无法参悟的画,我和左道长哪有可能短短一个晚上就看透。 “虹桥......货船......汴河。”苏儿在一旁自言自语起来。 我们都在为这幅画的复杂而叫苦不迭之时,唯独一向活波好动的苏儿此时却突然安静起来,自从来到武英殿看到这幅画之后,她就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它,视线片刻都没有分离。而嘴里却在不停地念叨着,分毫不歇。 “里面太多的词汇都与当今的称谓相差甚远,反正我是根本看不懂的?”我看得眼睛刺痛却看不出个端倪来,手指不经意地指向其中一处。“就比如这个人我就觉得很奇怪,他马车的轮子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香饮子,什么叫香饮子?我听都没听说过。” “我曾经在史书上看到过,香饮子其实就是饮料,比如酸梅汤、绿豆汤等等,冬天有热饮,夏天有冷饮。《东京梦华录》就曾记载,六月时节,汴梁的“巷陌路口、桥门市进”都有人叫卖冰雪凉水、荔枝膏,皆用青布伞,当街列床凳堆垛。”左道长耐心地给我解释道,没想到他对古籍还有这样的研究。 “大哥哥,这个怪人说得对,香饮子很好喝的,我夏天每天都喝好多。”苏儿看着我手指的方向,若有所思地说道。“但你指的这家只卖荔枝汤,不卖其他的。一大车荔枝才能酿一小桶香饮子。” “苏儿……”虽然她安静下来挺讨人喜欢的,但我总是感觉在这幅画面前她有些不一样了。“苏儿,你对汴京竟然还有这么深的记忆。就好像都是亲亲眼见到一样。” “大哥哥,你有不明白的可以问我,我肯定都知道。”苏儿朝我笑了笑,然后目光随即又在画卷中游走起来。 “这个脚店,大千脚店苏儿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上面还写有“十千”二字,其实“十千”就是美酒的意思。脚店是就是小店,是只能买酒不能造酒的,大哥哥你仔细看,在市里还有许多正店,脚店需要从正店进酒才能卖,不过这家大千脚店却比很多正店还要有名。”苏儿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因为这里掌柜很会讲故事,他的故事比酒还要醉人,妈妈有时候会来这里来这里打酒。” “那这个酒店上挂着这么一个奇怪的灯又代表这什么呢?” “这个叫红栀子灯,我经常看到这种灯在小的时候,只是我不知道它有什么用。一般但有一个比较好玩的事情就是一般挂着这种灯笼的酒店都是到深夜才打烊,而且一般来的都是男的年轻人。” 后来我们又陆续问了苏儿好几个问题,她都毫不犹豫地答了出来,那是一种不需要考虑的熟悉,仿佛这画中的世界就是她真实经历过的一幕又一幕。 苏儿对答入流的表现着实惊到了我和左道长,左道长见多识广,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他都了如指掌,可我想这幅长卷他是没可能清楚了解上面每一处细节的。可这不到十岁的小丫头竟然能够回答地这么流畅,这使得左道长不得不坚定了自己心中过一个想法。“柳泉,我想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清明上河图所画的年代和这小鬼头生前的年代是一个时间,这画中的每一处景色都是她曾经经历过的。” “那这么说苏儿是北宋出生的?”我小声在左道长耳畔低语。“倒也可能,因为宋朝在五代十国之后,苏儿是有机会进入《韩熙载夜宴图》的。” “我想是的,而且我觉得这就是机缘巧合,这个小姑娘吵着闹着要去汴京,而这画又是描绘到宋朝,我只能理解为她就是来帮助我们进入画中境的。” “苏儿,你帮帮大哥哥好吗?”我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对她说,害怕她因为我先前的食言而和我赌气。 不过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苏儿并没有一点的不高兴,她连忙笑嘻嘻的回答。“大哥哥对我好,我愿意帮大哥哥。” “苏儿,你帮大哥哥仔细看看这幅画里面,有哪些地方是你觉得奇怪的,和你印象不相符的?” 苏儿开始更加仔细地端详这幅画,眉头时不时地紧皱几下。 第三十七章 巧合(下) 苏儿首先把手指向了画卷最右侧一处远行的队伍,几个人正抬着一个不大的轿子从郊外往城区赶路,有一匹白马不知为什么脱了缰,冲着路旁一个不知所措的行人就扬蹄而去。“大哥哥,这个快被马撞上的人我就觉得很奇怪。” 我和道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真那个站在白马身前的男子打扮与周围格格不入,看他的发型明显是现代发型,头上没有任何装饰,没有高冠也没有毡帽,看起来就是一个整齐的背头。 “这个确实不是宋代的装扮,但这个人应该也不是咱们这个时代的妆容。”左道长慢慢说,边说他边给我指了指那人衣服上的大口袋。“你看,这不就是中山装吗?” “好像真的是,是中山装,民国时期的装扮。”我也跟着打量起这个人。“而且这个人身材高大,绝对不是陈复明。” “还有这个!”苏儿又把手指指向了一家露天茶馆,在一个小方桌旁此刻正有一个在低头品茶的人。“这个也不是!” 我和左道长再次打量起来,画中这个人在整张图幅上显得极其微小,唯一能看清楚地就是这个人戴了一个蛮奇怪的帽子,这个帽子与周围其他人头上的装饰完全不同,它四角方正,看起来十分端庄。 正是这个帽子让左道长得以窥一叶而知全貌。“这确实也不是宋朝的装扮,这种帽子叫做方巾,是可以折叠的轻便纱帽,朱元璋建立了明朝之后,这种帽子才在中原广泛流传开来,明朝与宋朝相隔甚远,这绝不会是巧合。” “那这个人就是明朝的庶民了,所以肯定不是陈复明。” 再往后,我们不停地询问苏儿,直到她睡眼迷蒙。苏儿倒也听话,又陆续给我们指出几十个奇怪的人,我和左道长经过排查,也确定这些人根本不属于北宋,而且身上的装扮来自完全不同的朝代,有宋朝,有清朝,还有日本装扮。针对这种怪异的现象我和左道长提出两种假设,一种可能是这些人是现代人的角色扮演,穿着各朝朝代的装扮人因缘巧合进入了画中境,但这如果细细想的话,明显是可能性甚微。另一种可能就是这些人分别在自不同的朝代,因为某种原因,他们都一直存活于这幅《清明上河图》中。 在我的内心其实是更侧重于后一种猜测,因为一个人一直藏在画中境中是完全有可能的,比如我进入的一个画中境《溪山行旅图》,那幅画的作者范宽就就一直藏匿在自己的画作中,这一藏就是上千年。再比如苏儿小妹妹,虽然她是一个鬼,但所做的事情几乎是和范宽一样的,如果她是宋朝进入《韩熙载夜宴图》,那她也是在画中境中生存了上千年。把《清明上河图》类比于另外两幅画,就会发现《清明上河图》和其他两幅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其中的人物和环境都比其他画庞大百倍,在这样的基础下,《清明上河图》完全可以承载数十个画外人的停留。 换句话说,开始我和左道长关于陈复明躲在《清明上河图》中躲债的假设是完全可以成立的。 只不过在苏儿把所有奇怪打扮的人都找出来之后,我们依旧没有发现与陈复明相匹配的人。 “或许陈复明这人比较狡猾,他藏在也许比那些都要隐蔽。”左道长看着这汴京城的繁华开始陷入了沉思。 “我觉得这是完全有可能的,比如那副《溪山行旅图》中的范宽,我们在图幅上就是根本看不出他的,因为他一直隐藏在一片树林草地中,我想这个陈复明为了躲债,估计也会拼命地隐藏自己。”我补充到。 “那看来不管怎样,这个画中境都是一定要进的了。就算是不为陈复明,也要去看看里面其他外来人。“左道长缓缓说。“只是要怎样进去呢?” 说着左道长把目光和希望都寄托在了苏儿身上。“小鬼头,你知道该怎么进去吗?就想去你家那样的口令。” 苏儿嘟起嘴摇了摇头。“哼!又不是我家我怎么会知道?明知故问。” 看来这小孩子一旦被欺负了,就会一直记在心里,虽然左道长现在不对苏儿摆臭脸了,但苏儿似乎还是不能把左道长当作好人。 左道长无奈地转头看着我。“柳老板,这小鬼头看来是只听你说的话,你好好问问她。” 我轻轻抱起苏儿,目光诚挚地看着她。“苏儿,这幅画现在对大哥哥很重要,而且里面也许关系到一个人的生命,你仔细想想,看到这幅画时心里有没有突然生出一句话,就像你看的那些熟悉的街道和人的感觉。” 苏儿只是摇了摇头,然后疲惫地揉着眼睛。 “苏儿……你再仔细想想……” “大哥哥,我实在是想不出来,我之前根本没有见过这幅画,只不过这画中的房子和人我小时候经常见到,所以才能告诉你那么多。但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口令。”苏儿急躁地涨红了小脸,实在让人不忍心再难为她了。 “苏儿,算了我们不说这幅画了。”我决定换个问法。“你现在还能记起什么小时候的记忆?除了这画中的城市之外。” 苏儿再次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对不起大哥哥,苏儿很想帮你的,可我实在是记不得了,过了好久好久了,其实如果不是看到这幅画,我连这些都记不起来。” “哎……”我看她灰心的样子,连忙轻轻揉了揉她的脸颊。“没关系的,苏儿,肯定会有办法的。” 又想起苏儿已经跟着我们跑了一天了,肯定也累了,就把她轻轻地放在了地上。“苏儿,你也累了,不如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剩下的交给大哥哥和道长就好了。” 苏儿应了声,然后就跑到大殿的一个角落里眯着眼躺在地板上,就这样慢慢进入了梦乡。 窗外只有孤零零地几声鸟鸣,与这深夜时分相称。 月光被窗棂打得粉碎,淅淅沥沥地落在苏儿的脸上,倒影出几分静谧。 而我和道长却还要于这找不到门路的化死磕。 “其实道长,我有一个很不明白的地方。”已经两天没睡了,我强打精神,硬是驱动起大脑的运转。“你开始告诉过我,这世界没有人了解这幅画的内部。” “没错,我们对这里面的世界完全不了解,所以也自然不知道进出入的口令。” “那刚刚我们看到的那些各个朝代的人岂不是就是你口中的那些有去无回的‘旅客’?”我再次端详起苏儿指给我们的那些怪人。 “是的,有可能是他们沉溺于其中,但我想更有可能的是他们不是不想出来,是因为某种原因没办法出来。”左道长慢条斯理地回答道。 “那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这些人其实也和我们一样是根本不了解什么入画口令的,如果他们知道出入的方法他们早就不会呆在里面了。” “嗯……”左道长思忖了片刻,然后慢慢点了点头。“你这种假设应该也是成立的。” “那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就是这个画中境是没有口令的,是这些人无意中进入的?”我突然觉得脑海中一片混沌的黑夜里出现了一丝光亮,我拼命追逐,拼命追随这道希望之光。 “没有口令?怎么可能?这么盛名在外的国宝怎么可能是想进就进的,口令一定会有,而且这幅画的口令只有可能是比其他画更加复杂。” 我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因为左道长并没有和我打到一个靶点上。 “道长,之前我们的思维都是如何通过特定的方法进入画中境,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这画中境可以主动地拉我们进去?就像一个定时开启的黑洞?” 左道长愣在了原地,他似乎终于开始和我走进一个频道。“拉我们进去?”他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柳泉,说实话我对这世界的了解已经很深入了,对画中境的了解更是比一般人都要深入,我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说法,你说的实在是太荒谬了。”左道长开始还十分沉闷,可突然又画风一转,声色一下变得嘹亮起来。“但这却不是没有可能!庄子当年创造画中境,也没有规定说画中境的入口一定要如何设置,所以说一个可以主动拉人的画中境是有可能成立的。只是……” “只是什么道长?” “只是这种画中境就必须满足一个条件,那就是这个画中境一定要和《洛神赋图》和《韩熙载夜宴图》一样里面存在着一个有思想的画中人,而且……而且这个有思想的人还要一定精通画中境,就是说他自己也要是个绝顶画家,他还要有十分高深的道行可以随意地控制画中境阀门的闭合!”左道长的一番解释说得人新潮澎拜又疑窦丛生。 如果真的按道长所说,那这将会是个多么令人震撼的世界,这是一个只受一个人控制的秘境,是被一个人独占的繁华。 “天啊!”我惊呼一声,难掩心头的兴奋。“道长,《清明上河图》作中国第一画,我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真是那样,那我们就放弃吧。不光是你,连我都要放弃。”左道长板着脸斩钉截铁地说。“在这样一个画中境里,那个操纵一切的画中人可以说是无敌的,他可以随意地控制画中故事的走势,甚至随意控制进入画中的每一个人。在他的世界里,怕是天帝阎魔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听了道长这番解释,我刚刚的信心一下子消失地无影无踪。“那我们真的要半途而废吗?” 左道长又看了一眼这瑰丽的长卷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柳老板,真的很遗憾,我觉得你的那个建设没准真是对的。” 他话音刚落,大地就突然毫无征兆地震颤起来。 第三十八章 漩涡 我感觉整个武英殿都在抽搐,富丽堂皇的宫殿像散架的积木一般摇摇欲坠。每一根横梁,每一根立柱都在瑟瑟发抖。 目光所能触及的一切都在《清明上河图》那令人窒息的气势下“蜷缩”,那感觉难以名状但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它的锋芒所在。 那气势浩荡的歇山屋顶好像一瞬间就消解在黑夜中,我抬头仰望,竟然能看到一簌簌从苍穹往下慢慢坠落的星光,仿佛置身最赤裸的荒野。 朱颜一褪,天崩地塌,星河干涸,暗淡无光。 “道长!这是怎么回事?”我如坐针毡地喊着。“你能感受到吗?” “柳泉!快离开这里,这情况有些不对劲。“左道长一边喊着,一边拉着我的手往大门方向跑去。 我刚跑到门口,又想起苏儿还在墙角安睡,于是心急如焚地呼唤她。“苏儿!快醒醒。” 苏儿睡得很安稳,被我这突如其来得叫喊声惊醒,可她根本来不及醒神就被这山崩地裂的气势吓得战战兢兢。“大……大哥哥!这是怎么了?” 武英殿那保存了几千年的天花,此刻一下子坠落下来,我若再往前走一步,怕是就要粉身碎骨了。 这突入起来的噩梦,让苏儿哇一声哭了出来,飒飒发抖地缩在墙角。 没有时间跟苏儿解释了,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能不顾一切地跑向她身边,准备直接把她抱出武英殿。 可就在这一刻,清明上河图之上陡然生出一个巨大的漩涡,整个画面都被稀释掉了,白纸之上只剩一个巨大的黑洞,带着不可估量的吸引力,将我们所有人往后拽。 “定!”左道长风驰电掣般掏出背包里的古书,然后手指在书面上快速地点戳着,嘴里还在不停重复着莫名奇妙的咒语。 伴随着那如安魂曲一般的念白和书页中迸发而出的金色铭文,又有另一股巨大的力量紧紧地拉住我们,与那黑洞的吸引做最尖锐的对抗。但被这两股骇浪狂澜一般的力量同时拉扯,岂是一个凡人多能承受的,就这么短短几秒钟,我就感觉身上的肌肉已经被整个撕扯开了,那剧烈的痛感让我几乎晕厥过去。 “啊!”我惨叫一声,然后肋骨都被拉断了几根。 “大哥哥!” 左道长一向冷静果断,他知道这样僵持下去,唯一的下场就是我性命难保。万不得已,他只能收起了古书,停止了施法。 这就像是拔河,两头都有力量,所以两头都可以保持静止,一头突然失去了力量,那败势将一泻千里。 “大哥哥!我好怕。” 我不由自主地抱住她,紧紧把她保护在怀里。“别怕……苏儿……” 可我的安慰还没说完,那股力量就将我们三人拉入了其中,我甚至能听到画卷撕裂的声音,纷飞的纸屑像乱箭一般击打着我的身体。 昔日那诗情画意的清明上河图,此刻已沦为破碎山河。 眼前是一片漆黑,没有星星,没有灯火,什么都没有,我们陷入了一股末世般的静谧之中,这个世界仿佛夺走了一切声音。 除了我们三个人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和来自心口的阵阵回响。 …… 我恍惚看到了一丝光明和几个斑驳的人影。 “快看,又有三个人来了,三个怪人!” “你瞎说什么呀,你看那个小娃娃穿得听正常,只是那两个男人穿得比较怪而已……” “哈哈……看那个人怎么趴在地上。” 神智还没有完全清醒,就听到了一个个过路的行人在耳边絮语不断。 我慢慢睁开眼,突然间溢出的阳光显得格外刺眼,漫天飘洒的绿叶堆积满了眼帘中的每一毫每一寸。 然后就看到苏儿正趴在我的身上,她一边揉着自己的脑袋,一边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大哥哥,我们这是怎么回事?” 我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尘土,然后环视了一周,才在不远处的一颗绿意盎然的古树下发现了左道长,此刻他正在打坐闭目养神。 “你醒了。”左道长没有睁开眼就能感受到我的异动。他低沉的声音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道长!”我轻揉着酸痛的腰,然后慢慢向他走去。“左道长,真是见鬼了!难道说这就是《清明上河图》的画中境吗?” 左道长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干咳了两声,显得格外疲劳。“对,这就是画中境。” “你……道长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面色这么差?”随着我慢慢走近,才渐渐发觉左道长的脸色大不如前,温热的阳光照射下竟有几分苍白。 “刚刚和画中境里那个人的力量做对抗消耗了我大量气力,那这个人真的不容小视……”左道长坐着一动不动。“到底是哪个人物会有这么高的道行?有这般道行的人早就该声名鹊起了,可为何我却全然不知。刚刚不在画中境中他就有那般力度,现在身处画境,我们哪还有还手的余地?” 我从来没见过左道长出手,刚刚那个古书铭文应该是左道长在我面前第一次施展法术,其气势之苍劲,真是生平罕见,至今仍感余波荡漾,我想自己见过的那些法力高强的妖魔鬼怪恐怕也不敢与左道长相论。那画中人竟有与左道长旗鼓相当的力量,想想就不觉让人心惊胆战。 “让开!”突然一声怒吼打断了我的沉思,我回头一看,此时苏儿就站在路中间,而不远处一匹脱缰的白马正气势汹汹地朝她冲来,嘶鸣声不绝于耳。 “大哥哥!” “让开,你们这些贱民。”这声音来自不远处一个佣人打扮的男人,他应该是某位大官的佣人,气焰极其嚣张,我隔着几十米远都能感受他的冷漠与不屑。想想也是这汴京城就相当于今天的首都,这高高在山的地方就连一个佣人也是趾高气昂的。 我眼疾手快,一下把苏儿抱过来,那白马竟与我们擦肩而过,带来一阵刺骨的凉风。 其实事过我才意识到苏儿是不怕这些的,反而是我刚刚鲁莽地以身犯险,差点就受伤了。 “你看好你的马!撞坏了孩子你赔得起吗?”我冲着不远处的那个人大吼了一声。 可那个人似乎并没有听到我的话,也有可能是他装作没听到。他不屑地转过身去,指挥着其他马匹缓缓往前行走。 “别搭理他了,他就是个没有思想的‘木偶’而已,只是在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行动。”左道长慢慢站起身来,看来刚刚打坐是真的见效了,这转眼间他的气色就好了很多。 “道长,我也见过很多没有思想画中人,但像他这样飞扬跋扈的,还真是第一见。”我耿耿于于怀地抱怨着。“难道说这幅画的画家张择端一开始就是这么设定的吗?” “没错。”左道长不假思索地说。“这就是北宋的真实面貌,你知道这幅《清明上河图》本来就是一副写实作品,其中深刻揭露了许多北宋一些不尽人意的社会弊病。” “原来《清明上河图》还有这一层的含义。” 我和左道长正在讨论这画中境的神秘莫测,竟没有发觉一个穿着打扮古怪的人已经在我们身后一颗古树后面站了许久,此刻他缓缓地向我们走来。 “喂!”那个人发出一声没有气力的呼喊。 我和左道长转身开始打量他,就如我所说他真的是打扮古怪,但这个古怪也只是针对于这画中境的其他人而言,因为他梳着亮闪闪的大背头,穿着笔挺的中山装,脚下还踏着一双锃光瓦亮的黑皮鞋。 “你!你也是从外面来的吗?” “嘘!”见我激动地回应他,这男人竟有几分惊慌,他连忙快步走到了我身边。“先生,你小点声。” 为何他会这么谨慎?这以前是画中的世界了,里面的行人大多都是‘木偶’,难道他还怕被这些木偶听到吗? “先生,你说的没错,我本不属于这里。”那男人四处打量着,然后向我指了指树林深处。“我们到没有人的地方一叙。” 我虽不知这人到底打着什么算盘,但此刻确实还是很想听听这人到底会说出什么样的精彩言论,于是就拉着苏儿和左道长跟上前去。 他走到一个四处无人,万籁俱静的地方才肯停下脚步。 “我这是保护自己,也是为了保护两位,你们一定要谨慎些才好,这里不比外面,可谓危机重重。”那人确定了绝对安全之后终于开始正常说话了。“这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新人进来了,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外面是什么时代了?” 这人不说则罢,一说就这么滔滔不绝。 “外面是2015年了,公元2015年。” “2015年?那就是民国104年。哈哈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啊。”那人仰头看着太阳竟然会心地笑了起来。“现在中国还被人欺负吗?” 这人问的问题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中国现在也算是一个老牌大国了,哪有什么人欺负?” “哪个党赢了?” “党?什么党?” “就是国党与共党啊,不瞒你说,我生活的那个时代中国就只有一个党,国党。我本来是国党一位高级将领,黄埔军校的第一批学生,中国同盟会成立的时候我也加入了。后来在天津卫被阴差阳错地被卷进了这里,就一直与外界隔绝了。后来又有几个人进来,他们分别告诉我日本攻打中国了,还有什么日本控制了清政府,还有什么国共两党开战了,再往后的事情我就完全不知道了,因为一直没有人再被卷进来。” 原来这个人是一百年前的国民党将领啊,怪不得他的问题这么古怪。看来先前我跟左道长的猜测是对的。 “大哥实在抱歉,你的党输了……但中国确实越来越好了,最起码比你们那时要强太多了。” “哎呀,是这样啊。可惜可惜。”男人猛地拍了下手,看起来心有不甘。“不过输了就输了吧,跟我也没啥关系,其实我本来就很讨厌内战,自己打自己一点意思没有。中国厉害了我就满足了。” 他淡然地看着天空,似笑非笑。 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想起了一开始想告诉我们的事情。 “对了,言归正题。我一定要告诉一件与你我都有关系的事情。” 说着他伸出手臂,撸起了袖子,我才注意到他手上有个花瓣状的刺青。我和左道长面面相觑,完全看不懂其中的含义。 “这是什么?” “这是标志,代表着我是一个时刻想要逃离这里的人。牵牛花象征着自由。这城市之中还有许多人有着和我相同的标志,我们一直都在想方法逃出去。有些人为这一目标已经努力了上千年。” 第三十九章 盛世(上) “大哥?难道说你们对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很深入的了解?”我不解地问。“大哥你说得这么笼统我是真的没法明白。” “这件事情真的很难解释……”那男子略露难色。“其实我也研究过历史,虽然可能不如你们那么详尽。但我可以确定我们是陷入了一个扭曲的历史片段之中,是一个完全与历史记载不同的平行时空,而在这个时空里,有的人已经失去了理智,沦为没有思想的木偶,我们这些还清醒的人只能团结在一切,一是为了互相保护,二是为了早一日能够离开这鬼地方。” 果真他们没有人知道如何逃出去,看来这画中境的进出口真的完全是由那个画中人控制的,我和道长果真没有猜错。“一个人都没有逃出去吗?” “据我所知一个人没有,许多年前我们这些画外人展开了一个布置周密的行动。可造化弄人,那次行动失败了,我们也受到了那个人的残忍惩罚,要不是仙音姑娘帮助我们,我们恐怕早就死光了,在那之后我们这些画外人就都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反抗了,大家都是私下里会面,逃亡的事情也成了地下行动。今天他们是正好派我出来巡视,” “那个人……,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控制这个时空的人!他在哪里?”左道长很快在这个国党将领的口中捕获到了有用信息,其实我和左道长想得一样,这个人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这画中境中的统治者,找到他才是我们能够逃出去的关键。 “那个人我们谁都没见过……” “那仙音姑娘又是谁?”我紧接着问。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们,因为需要由仙音姑娘来确认你们到底和我们是不是一类人。我现在就要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事情自然一目了然。”男子向我们指了指城门的方向。“跟着我走。” 我放眼望去,那城门离着我们相当的远,中间还隔着一个小小的村落和一座背曲腰躬的拱桥,远远望去,那之上真是人头攒动,一片锣鼓喧天。 城门正中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面印着烫金大字“朱雀门”,虽然相距遥远,却依旧能看出字形。 “这前面不就是汴京城内城了吗?” “没错,我要带你们去的地方就在这繁华的都城里面。”男人慢慢走出了树林,沿着小路开始往北方行进。 “大哥哥!”苏儿突然突然开始用手不停拉扯我的衣服。“大哥哥,原来你没有骗人!你真的带我来汴京了,哇!和我小时候完全一样,那是大脚旅店,那里是张二酒肆。我们快去里面吃东西吧。我这次要喝杏仁茶!” 我尴尬地笑了笑,心想这阴差阳错的,竟然还真是凑巧把我当时许给苏儿的承诺给应付了。 “大哥哥,前面就是茶馆了。” 我看了一眼,这茶馆还真是古怪,下面是个茅草屋,可紧靠着旁边竟然伫立着一个夯土高台,那高台怎么看怎么像是古代守夜的那种瞭望台。 “苏儿,这茶馆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它怎么和一个瞭望台建在一起。” “这个地方以前是个兵营的,后来就改建成了茶馆,这样也好,反正那些士兵本来也都无所事事。”苏儿说。 兵营改城茶馆,这还真是荒诞,士兵是守卫一个城市的基础,现在这诺大的汴京城,一个国家的心脏地带竟然没有任何守卫,可见这国防已经落败到了何种地步。 不过想想这个时代的皇帝就知道这种事情能够出现也绝对不是偶然,当朝皇帝就是臭名昭著的宋徽宗赵佶,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皇帝想必大家都心知肚明,元代的脱脱撰《宋史》的《徽宗纪》的时候,不由掷笔叹道,“宋徽宗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他那种放荡无度的生活作风也直接影响一个国家的风貌,那一时间北宋的文化生活空前繁荣,可军事却危如累卵,完全是一个畸形的时代。如果有个昏君排行榜,他一定可以榜上有名的。 其实如果对《清明上河图》有过深入研究的朋友应该清楚,这《清明上河图》本身就是张择端对宋徽宗的一纸谏书,向每天沉迷于酒肉声色的宋徽宗发出最痛心的哭诉,《清明上河图》的繁华之后暗含着许多将会导致一个盛世灭亡的隐患。 这话让那中山装男子满脸震惊。“……这黄毛丫头,怎么什么都知道,我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有这回事。这小丫头是不是那个人的手下啊!” “我在这里长大的,当然知道了。”苏儿听了很不开心,她伸手摆出一个鬼脸,然后顽劣地喊道。“哼!有病” 苏儿手臂上那个瘦金体的红色“苏”字在阳光照射下仿佛一道炫光,把那个男人晃得睁不开眼。 “你!你这个丫头手上的刺字和那个人的字一摸一样!而且你也承认了你是在这里长大!你果真就是那个人的同伙!” “你才同伙呢!”苏儿委屈地说。 这人真是过于谨慎了,这要怎么跟他说呢?难道要告诉他苏儿是个鬼吗?还是告诉她其实苏儿是来自另外一个画中境?想想还是算了,徒增麻烦。 我冲那男子笑了笑。“大哥,你真的误会了,这种字体现在很多人都会写,电脑上直接就可以找到。这件事情我也是真的很难解释,你也不用多想。你就知道我们都是想要逃出去的就好。” 男子也没再多问,想必这一切他也并不在意,“好吧,料想一个小丫头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让她少说些话,以免暴露我们的行踪。”他絮叨了几句,便继续我们的进城之路。 沿着这条小路往前走,又跨过几家茶肆,不一会就来到了喧哗的河岸处,窄小的河道内此时已经汇集了十几艘货船,舳舻千里,首尾相接。把本来就不宽敞的空间围得水泄不通。帆樯如云,扬起的船帆几乎将每一缕阳光都阻挡在了外边。 “怎么会有这么多船,苏儿。这里一直都是这样吗?”这景象不觉让我有几分心惊,我在青岛海岸都不曾见过这等景象。 苏儿平淡地看着拥堵的水面,还有船板上忙碌的船夫,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了。她热情地向他们招手,只是那些人忙去赶路,根本没有心情搭理我们。“因为这里的船只是可以随意通行的,只要你有船你就可以在汴河上开,根本没人管的。大哥哥你如果自己有船你也可以在这里开呀。” 在古代,没有空中航线,水路便是最重要的交通形式,尤其这汴河其实是隶属京杭大运河的,“汴河通,开封兴;汴河废,开封衰。”这汴京城的生命线竟然无人管理,虽然看着舟船云集、漕运繁忙、一面盛世景象,但殊不知这都留下了巨大的隐患。 第四十章 盛世(中) “这汴京确实繁华。”左道长看到这番景象,也和我一样,忍不住长叹一声。“可也确实过于开放随意了。” “快看!那个船要撞到虹桥上了。”苏儿突然大喊道。 虹桥是《清明上河图》中唯一一座桥,古诗曾云虹桥影落浪花里,它是整幅画中人物最密集的地方,我定睛望去,此时横跨东西的桥梁之上聚集了无数人,他们朝水面的一艘货船大声呼喊着。而在喧嚷的水面之上,果真如苏儿所说,一艘船的桅杆没有及时收起来,眼看着就要撞上了虹桥,这虹桥都是质地坚硬的石材筑成,货船与之相碰,无异于以卵击石。 那船上的纤夫发现了这个问题,连忙拿出一根竹竿,用力顶住拱桥下方的斜梁,旁边的人也顺势抓住了这根竹竿,大家一齐用力,竟让这艘大船偏离了航向,船头慢慢横了过来。 本以为一场危机已经化解,可桥上的那些人突然间又焦躁地大喊起来,我再仔细一看,原来因为刚刚那艘货船的突然减速,后面一艘小游船刹不住车已经马上就要和他相撞,这是一次一触即发的“追尾’。而且与刚刚不同,这拥挤的河道,货船已经无处避让,他们能做的就是无助地呼喊。其实事情的危机远远不止这两艘船而已,一旦它们相撞,那这虹桥之下的水域就会被堵塞,会有越来越多的船停滞在这里,也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事故爆发。 “天啊!”两艘船只有毫厘之差了,灾难已经听到了前奏。 “起!”只听到身旁一声低吟,一道黑光从我眼前滑过,落向桥头。 这眨眼间,左道长已经站在了虹桥边的汉白玉扶手之上,黑色的衣衫在风中飞舞,手里正捧着他的那本古书,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咒语,眼睛中散发着黄色的光芒。 虹桥之下在两艘之间竟然生出一道巨大的水浪,凝结成一道水墙,将两艘船隔绝开来。随后这面水墙又化为一只手掌,从后往前将那艘货船推过桥洞。 “收!”清水凝聚的手掌一下失去了力量,落入汴河之中,激起了巨大的水浪。打湿了周围观望的行人。 不管是桥上的人,还是船上人,无不尖叫连连,然后纷纷略带吃惊的眼神望向左道长。可他们却再也寻不到左道长的身影,因为一道黑光再次滑过,左道长已经回到我们身边。 他轻轻将古书合上,然后一声不吭地装进了背包中,神情淡若流水。 “哇塞!大哥哥,这个怪人真的好厉害啊,他竟然会这么多法术。”苏儿在我耳旁小声嘀咕着。“大哥哥他如果再欺负我,你一定要保护我,不然我真会被打死的。” “苏儿……现在道长和你是一条心的,他不光不会欺负你还会保护你。” 那个民国男人明显比我们还要吃惊,他一遍一遍仔细地打量着左道长,然后支支吾吾地说。“你……你好厉害啊,你是一个道士?” 左道长那一身普通的装扮和那颓废凌乱的发型的确很难与道士挂钩,这法术突然亮相,自然会让人一时难以接受。而且我想左道长在真实世界因为人多口杂的原因,所以一直没有真正地施展自己的法术,可现在身处在这画中境中,他自然没有什么再顾及的,各种法术纷纷施展,令人眼花缭乱。 “你难道听不到我朋友一直在叫我道长吗?”左道长面无表情地回答。 “太好了太好了。”那男人突然欢呼起来,神色大为振奋。“有你在,我们逃出去的胜算就又大了一分,我现在就带你去那个地方。” 他的步伐变得越来越快,不一会我们就从虹桥旁穿了过去,随着城门越来越近,路上的商贩也越来越多了起来,宋朝是一个可以几乎可以随意摆摊的朝代,在这之前,中国的城市都是里坊式布局,把全城分割为若干封闭的“里”作为居住区,商业与手工业则限制在一些定时开闭的“市”中。统治者们的宫殿和衙署占有全城最有利的地位,并用城墙保护起来。“里”和“市”都环以高墙,设里门与市门,由吏卒和市令管理,商业区都被局限在一个个的小区域中,而且在经营时间上都有严格控制,可见那时候的商人实在是不好混。到了北宋之后,里坊制度瓦解,高墙被推倒,大家可以随意摆摊,一时间沿街商铺泛滥开来。 这一制度上的改革是宋朝真正繁荣的一个标志,并对后世造成了十分深远的影响。 从虹桥到朱雀门,这一路上罗列大大小小数十家饭馆,这些饭馆都是家庭作坊,外观简陋却生意红火。行至最中心,一阵阵诱人的菜香扑面而来。 “苏儿,你要在这里吃东西吗?” 苏儿却毫无兴趣的摇摇头。“这里又脏又差,我才不在这里吃饭呢。我要去城里吃美味佳肴。” 她的话是情有可原的,朱雀门就像是一道屏障,我们在外面所看到的景观只是繁华的一点滴泄漏而已。一进入朱雀门,我瞬间被眼前的繁盛惊呆了,眼前的景象真可谓人山人海,我想北京的西单三里屯也能与之想提并论,现代的商铺,不管如何也都是存在于各自独立的店铺里,可这北宋汴京的商店,几乎都是大敞四开的,加上中国古代建筑那种轻盈通透的特点,站在街上,店铺内的摆设几乎一览无余。这简直就是一个繁华的商业街,整整一条街上真可谓各行各业应有尽有,有兑换货币的钱庄,有正在表演戏曲的勾栏,有逗小孩子开心的陶泥人,当然还有各式各样不同种类的小吃,各种香气交替在一起,真是一番别样的享受,苏儿说过的那家老白鲤鱼焙面果真就在前方一个巷口排着摊子,在那鲤鱼焙面的周围,杏仁糕,小笼包,各色汴京美食尽收眼底,吆喝叫卖不绝于耳。 苏儿兴高采烈地一个人跑向前去,然后东看看西看看,见到好吃的就毫不留情一下抢过来,那些商贩也不阻止她,反而开心冲着她哈哈大笑。不一会她的手里就已经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 “大哥哥,你快来吃吧,这里不要钱的。”她开心地四处奔跑,早就与这喧嚷的街道融为了一体。 第四十一章 盛世(下) 苏儿刚从一家饼店拿了一块馅饼,三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也跟着跑了过来,拿出破碗乞求,饼店老板丝毫不吝啬,把饼依次递给他们,他们用手捧着大口啃起来。吃完之后就急着跑到下一家乞食,其中一个身材矮小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地,却丝毫不落下风。 那国党的将军见到这番天上掉馅饼的景象却似乎没有半分喜悦。“这个地方既有不劳而获的食物,而且呆在这里还可以永保容颜,等于是长身不老了,这这确实是个足够大的诱惑,以至于很多误入这里的人都迷失了自我,不愿再出去。” “所以你们这些理智还算清醒的人就必须有着独特的标志来方便相互辨认?”左道长问道。 将军点了点头,又伸出手臂凝视了一会手上那个花瓣刺青。“如果我们分不清敌我,就会被那些迷失的人告密,然后势必会迎来大恶人最残忍的惩罚。” “这里也太不寻常了,首先饭菜都不要钱。”我转身对左道长说。“而且在饭菜都不要钱的情况下,竟然还会有乞丐存在,简直各种相互矛盾。” “所以这一看就是那个法力高强的画中人自己的设定,他改变了画中境,日常行为都脱离了现实规律,我想张择端在画这幅画时是不会故意设计这些桥段的。”左道长回答道。”这完全就是那个人的随心所欲。” “想不到画中人竟然还可以改变早就设定好的画中境?” “柳老板,你忘了你第一次进画中境的时候了,那个《溪山行旅图》,你不是也改变了故事的走向了吗?只不过一个容易一个困难而已,能改变这《清明上河图》的画中境只能说明这个人对幻境制造的理解已经炉火纯青,远不是一般名家可以比拟。”左道长解释道。 “这个人应该是个一等一的画家,我们理应对他耳熟能详才是,不然不会有这般造诣。”我剥茧抽丝,开始思考到底有哪些宋代的画家可以满足这样的条件。“我们可以尝试推理出那个人的身份。” 左道长也跟着陷入了沉思,他掐指算着。“你说的不无道理,但那个时代的名画家真的有很所多,郭熙、李成、范宽、米芾、赵孟頫,北宋本就是是个艺术鼎盛的时代,满足条件的人很多。” “这些人确实都是名噪一时的画家,可仔细想来却并不相符,因为这《清明上河图》中并没有这些人物,而且他们生活的时代都不是徽宗年间,如果按照我们先前的认知,这画家画出的人应与那有思想的画中人属于同一人才行,比如曹植和韩熙载。”我差点就认同左道长的说法了,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我们无形中忽略了很多东西。“可这幅画中却没有。” 这下我们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前方的迷雾似乎越来越浓重,以至于我们都快忘了来这里的最初目的。 我们本来是来救人的,可这里不止陈复明一个人需要被救助出去。在这熙攘的街巷内,到底有多少落难者? 踏着沉重的步伐行至一家酒店之前,那国党将军突然停住了脚步。 “年来今夜见伊人。双颊酒红滋。疏帘半卷微灯外,露华上、烟袅凉口。簪髻乱抛,偎人不起,弹泪唱新词。”突然间一个轻佻的声音打断了我们,我转头一看,就在我们身旁的一家酒肆门口,正站着一个风度翩翩的书生,在自顾自地吟诗作乐。“我这么好的词,她一定会见我的。” “就这样的烂词还想见到她,且看我即兴吟诗一首。”他的一个同伴很不留情面地给他泼了盆冷水。“切听我来一首,咳!眉共春山争秀,可怜长皱。莫将清泪湿花枝,恐花也如人瘦。 清润玉箫闲久,知音稀有。欲知日日依栏愁,但问取亭前柳。凭我这首七窍玲珑之作,一定可以求得她为我弹奏一曲。” 这两位酒馆前的书生所做的诗词真的不算差,词藻华丽,意境深远,无不张扬地倾诉了对一个心上人的爱慕之情,看来北宋的诗词果真是空前繁荣,偶然遇到的两个书生竟然都有这般素养。 但这两人咄咄逼人的气势却真与这诗词之意相违背。阿谀奉承之意却也是溢于其表,这世上哪会有如他们所夸赞地这般神乎其神的女子? “这两位词中所诉之人会是谁呢?”我自言自语起来。 “难道是她?”左道长望着这家古色天香、灯红酒绿的酒馆,莫名其妙地忐忑起来。“北宋能配得上这般夸赞怕是不会有别人了吧......” 我看着这家充满神秘感的酒家,是间两层的阁楼,一楼的牌匾上刻着孙羊正店四个大字,牌匾之下几个打扮艳丽的少女在说着各种花言巧语吸引客人。原来这就是与脚店所对应的正店,是可以自己酿酒的大饭店,二楼屋檐上还挂着红色的灯笼,也就是苏儿口中的红栀子灯,二层的连廊十分通透,站在街道旁就能看到上面有几个醉汉正在推杯换盏。 “这两个诗人要找的女子难道就在这喧哗的酒店里吗?”说实话这家酒馆虽然在街道上十分抢眼,生意也很兴隆,但总给人一种莫名的低俗之感,那么美的诗词怎会是属于这样一个俗世的地方。 “这可不是一家寻常的酒店。”左道长指了指那随风摇曳的红栀子灯。“柳老板,看来你对这灯笼并不熟知,《都城记胜》这本书就曾经有过记载,谓有娼妓在内,可以就欢,而于酒阁内暗藏卧床也。门首红栀子灯上,不以晴雨,必用箬盖之,以为记认。” “什么?这……难道说这是一家……青楼?”我胆怯地说。 左道长和那个国党将军都纷纷点了点头。 “那我看我们还是快离开这里吧,大哥你不是说要带我们去见重要的人吗?”一想到这酒店竟从事这样的特殊服务,我就有些坐立不安。 “两位,我要带你们来的地方就是这里。”将军摆出一个迎接的手势把我们引向这家孙羊正店。“仙音姑娘就住在这里。” “什么!这……”我有些目瞪口呆。“那这仙音姑娘不会是一个风尘女子吧。” 这话一出口那将军显得相当气愤。“不要胡说,仙音姑娘只是待在这里而已,从不做你说的那种事情,而且仙音公主是我们的救生主,你没有任何权利诋毁她。” “不好意思,大哥,是我想歪了。”这男人的态度着实有些吓到我。 这时候左道长却突然拉了拉我的衣角,轻声在我耳畔说道。“我觉得你猜的没错,那口中的的仙音姑娘,应该就是一个名妓,而且我已经猜到是谁了。” “是谁?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你好好想想,在北宋徽宗时期有一个美名曰三千粉黛,八百烟娇的女子,是中国十分有名的歌姬,很多这个时代的小说中都能寻到她的踪影。”左道长开始循序渐进地疏导我。 “难不成是李……”我恍然不悟,惊喜之余又有几分懊恼,懊恼自己为何这么晚才肯想到这样一个绝世女子。 左道长连忙捂住了我的嘴巴,然后打趣道。“柳老板竟然猜到了,就不要急着说出来,我们就看看猜得到底准不准。” “好吧,不过这之前我要先做一件事情。”我低头看了一眼正在享受美食的苏儿,然后弯下身温柔地对她说。“苏儿,大哥哥要进这家酒店呆一会儿。你能不能先自己在街上逛逛。” 苏儿一听这话开始还有几分怀疑,但而后一想自己还有很多东西没吃,就欣然答应了。“大哥哥,我们说话算数,你一定要来找我才行。” 我轻轻摸摸她的头。“那当然了,大哥哥还要把你送回家呢。” 苏儿笑嘻嘻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迫不及待地朝更远处地几家商贩处跑去。她本来就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虽然是画中世界,截取的只是真实世界的一个小片段,但对她来说确实就和回到家乡,没什么两样,她看来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熟悉这里。 第四十二章 杏楼(上) “三位爷,里面请吧,总能找到喜欢的。”一个穿着单薄的粉衣女子突然妩媚地走到我们面前,轻轻挽住我的胳膊把我往里拽。 “姑娘,你不要这样,我自己会走。”我装出镇定的模样然后连连拒绝。 “嘻嘻,这位爷看起来年轻气盛地,怎么还这么羞涩。”那女子装作生气地捏了我一下,那魅惑的神情真让我浑身战栗。 会娇娥罗绮丛中,两意相投,一笑情通。傍柳随花,偎香倚玉,弄月抟风。堪描画喜孜孜鸾凰妒宠,没褒弹立亭亭花月争锋。娇滴滴鸭绿鸳红,颤巍巍雨迹云踪。夙世上未了姻缘,今生则邂逅相逢。 果真是声色之地,与诗中描写无差,我们三个被连推带搡,糊里糊涂就钻了进去。 可这一进门的大厅却和古代一般的酒肆并无两样,整齐地摆放着数十张方形桌子,只不过这个时间似乎宾客还没有满席,所以没有将它应有的热闹发挥到淋漓尽致。不是说青楼之地吗?为何会如此普通呢? “我看几位的样子也不是来喝酒的,那就不给你们绕关子了,快跟我来吧。”粉衣女子指了指大厅屏风后一扇隐蔽的门,示意我们自己走进去。“不过你们来得实在是有些早了,我们很多姑娘还都没有睡醒呢?” 国党将军一下把那扇小门推开,一番艳丽之景一下闯入了我的眼帘,无数的花瓣开始在我眼眸中绽放,真让人仿佛走入了这世界的第五个季节,那沁人的花香让我不由自主地深入其中。 我万万没有想到,这孙羊正店的后面竟然藏着一个小花园,还真是别有洞天,在外面根本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而在小花园的尽头,是一个小小的池塘,绿波荡漾。一段木桥飞架,隔过水面就能看到一个三层楼阁,虽是白天,但在这园内郁郁葱葱的绿植之下,小楼显得十分幽静深邃,一片阴影之中它是那么花枝招展,灯火璀璨。 阁楼之上一个窄窄的匾额,上面用瘦金体写着“醉杏楼”三个大字。 手挼红杏醉繁香,这题字或许就来自黄庭坚这句名诗。 “柳老板,你知道吗?这醉杏楼原名叫做白矾楼,醉杏楼三个字是宋徽宗题写的。这小楼原本位于御街千步廊北端,这画中境明显是对现实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修改,竟将这北宋东京第一名楼移植到一家酒馆后面。”左道长看着那潇洒瘦金体,缓缓地松了口气。“看来真的是她。” “三位爷,你们快进去吧,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姑娘。”粉衣女子把我们送进这小楼,另外几个珠光宝气,婀娜多姿的女子就纷纷走上前来,搀扶着我们。”随便选,不满意还有别的姑娘。” “姑娘不瞒你说,我们并不是来寻欢作乐的,我们来这边是为了见仙音姑娘,请你带我们一程。”国党将军望着这春杏出墙的杏花楼,眼中都没有丝毫向往。“这件事情真的很重要。” “仙音姑娘?嘿嘿,仙音姑娘是我们这的头牌,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见的,能不能见到她就看你们的本事了。”粉衣女子顺着楼梯把我们带上二层,来到一间闺房之前,这间闺房确实与其他房间大为不同,竟然没有一丝点缀,里面的灯火也显得尤为昏黄。“如果你们不会写诗,那仙音姑娘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见你们的。” 没有想到真的有这种规定,怪不得那两个书生在酒肆外那样造作地吟诗,原来都是为了见这位闺房中的姑娘一面。 透过门缝,就能嗅到里面深沉的杏花香,真让人把持不住想爽快地推开门一览芳容。 “我们自有办法,你去招呼别的客人吧。”将军轻轻摆了摆手,从容淡定。 “那好,那你们就自想办法吧。”说着那粉衣女子便风情万种地摇了摇头,走下楼去。 我隐约能听到下面那些彩衣女子在对我们三个议论纷纷,言辞颇为刻薄。 “呵呵,你看那三个人的样子,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是个男人就想见仙音姑娘,哎……男子都是这般鬼样子。” “看他们那土老汉的样子,怎么可能会写诗?” 透过纱纸围合地小轩窗往里窥视,果真隐约能看到一个娉娉袅袅的身影正在妆台前打扮,犹抱琵琶半遮面,这种想要观赏却又求之不得的心情还真是煎熬。我情不自禁地用手推了推那扇门,门本身是没有上锁的,但却发现里面似乎有股强大的力量在一直做对抗。 “这门之上汇集了法术,绝不是靠蛮力可以打开的。”左道长用手在门扇上轻轻点了几下,缓缓说道。 “难不成我们还真的要在这里现场吟诗不成?”我不得不焦虑一番,我们这些现代人哪还有这种本事,虽然我们也会背诵宋词,但是几乎都是一知半解而已。 “当然不用。”将军突然发笑起来。“这个规定只是为了逃避那些画中的死人总是前来骚扰而已,对于我们这些不慎进入的画外人,仙音姑娘总会热情会见的。” “仙音姑娘是怎样区分,谁是画中人谁又是画外人呢?” 将军略有几分得意地回答。“首先是我们手上都有这花瓣的刺青,是仙音姑娘用熏香帮我们纹上的,还有仙音姑娘给我们说过一首诗,只要背诵这首诗仙音姑娘自然会开门迎接。”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人未梳头。任宝奁闲掩,日上帘钩。生怕闲愁暗恨,多少事、欲说还休。今年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他突然盛情并茂地朗读起来,一时间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这首词我一听便知道肯定是易安居士李清照的大作,语言清丽,韵律幽远,崇尚典雅,又狭带着浓浓的愁思,这般女性独有的情愫真是让人忘怀。 “明朝,者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即难留。念武陵春晚,云锁重楼。记取楼前绿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更数,几段新愁。”将军把整首诗都背完了,声音随着楼阁内的微风慢慢飘远。 楼前绿水,应念我终日凝眸。这句话简直就是我们此时此刻所处之地的真实写照。 波光粼粼之中就看到屋内那个曼妙身影缓缓地站了起来,隔着窗纸凝视着我们。 “仙音姑娘,我带新的人来了。” 只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哀婉的叹息。“哎......可怜的人。” 木门先是敞开一道小小的缝隙,昏黄的灯光溢出了门缝,然后就被慢慢推开了。 当那个身影揭去面纱的时候,世界仿佛昼夜颠倒了。 刚刚那些诗在这一刻显得那样俗丽,卑微到甚至无法形容她一成的出尘脱俗。 铅华淡伫的妆容,香钿宝珥不沾一丝浮尘,眉心春意盎然,不饰粉黛却远胜天边虹彩。 鬓鸦凝翠,鬟凤涵青,眼眸之中流荡出雨季的迷蒙,气息中吐露出淡淡炉烟般雅致。 她身着一身淡红色色纱衫,细小裙摆,逶迤身后。 真若这昏黄灯光下的一抹残梦。 上架感言——草木间永不打烊 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时光流逝,眼看着自己一天天苍老,眼看着心爱的人一天天世俗,眼看着曾经动人的姑娘一个个变得臃肿。 悔恨光阴虚度,伤咏四季轮回,幻想生命逆流。 不过今年的假期应该能算得上的有意义了,因为留下实实在在可以触摸的东西。 我的第一本小说,第一次在网上写书,感觉还是很有收获的。 三个月算上之前删掉的那一部分,加起来差不多有50w字了,这也算是一个可以用来自我陶醉的小“成就”了。 小学的时候,老师就爱问每个学生,你的理想是什么呢?我当时就斩钉截铁的说,我想做个作家。在那个时候,说科学家,说老师,说官员的都有,但说作家的整个班只有我一个。老师慈祥地对我说。“恩!有理想就要努力啊,好好学习。”不过事实却总是事与愿违,我似乎并没有为我那童年幼稚的理想而努力过,反而离着它越来越远了。 以至于到最后大学开始选专业,我自己都压根没一秒钟想过要去做一个作家,我主动选了一个和文学八竿子打不着的专业,只是因为这个专业那时候比较抢手,毕业后薪水待遇高。那时候才知道梦想是那么廉价,百分之九十的梦想真的就是说说而已罢了。 去年和我的爷爷聊天,他是一名朴素人民教师,准确说是语文老师。我无意间提及了自己曾经那不切实际的想法,自嘲自己小时候真的不懂事。爷爷却对我说。“你把理想这件事看得太重了,你知道什么才算是作家吗?你们这个时代的孩子安居乐业,这样的环境是不可能再出作家的。而且你现在的年龄,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补充那些积淀,再想去做一个作家是不现实的。但是你戛然而至,再也不写任何东西也是不对的,理想完不成却可以当做一个业余爱好来培养,如果你真的喜欢,为啥呢么不能闲暇之余来当做一种休闲放松呢?总比你打游戏上网要好吧。” 或许老一辈眼中的作家跟我们现在对作家的定义已经不同了,但这个似乎也不重要了,我现在早就不再奢望自己还能成为一个作家。可爷爷说得爱好这件事,却让我思考了很久,是的,我为什么不能闲暇之余写点东西呢?毕竟曾经那么喜爱这件事。 于是在这个假期我在起点写下了这篇小说。 太久没写东西,已经感觉思路变得缓慢了,曾经可以顺畅地一笔写下的句子,现在竟然需要思考好久。我知道这篇小说有太多的问题,有的地方我一天前写下来,一天后再看就觉得幼稚可笑。 虽然笨拙,可是这个过程却是很开心的,我很久没有这种沉迷的感觉,这三个月在起点却找了回来。听着键盘有节奏地声响,一瞬间仿佛自己是这个苍茫世界的演奏家,演奏者生命的交响。 而且在起点,我还收获了很多写作之外的事情,我见识了很多精彩的作品,在网文大工厂式的模式中,竟然还会有那些璀璨的作品存在,真让人由衷的佩服。我还认识了很多有梦想的写手,他们在世界各地,有着各自的工作,却依旧在为着自己那关于文学的梦想而努力奋斗,我还知道了很多日复一日把推书作为自己一项使命的优秀单主,看书推书早已成为他们生命中最绚丽的片段。 当然还有那些来我这烂书下面投票的那些朋友,感谢你们的宽容与耐心。 这些都比那微薄的稿酬显得有意义地多。 这世界的正能量也总比负能量要多。 好了,说了一堆空话,现在说回正题吧,这周我的书也要上架了。在周末之前我要把全书再好好润色一遍。 如果大家手头有空余的话,到时候就帮我冲冲首订吧。 我尽量爆更把,不过请各位朋友一定要体谅我一下,我不是全职,所以存稿真的很薄。 未来不管怎样我都会把这本书写完,因为这是爱好,不是工作。工作可以偷懒,但自己的爱好没必要自己对不起自己。 第四十三章 杏楼(中) “姑娘,就是这两个人。”将军慢慢把身子移开,将我和道长慢慢呈现在这仙音姑娘的面前。“仙音姑娘,您来盘问他们吧。我现在要去把城里所有的纹着花瓣刺青的人都召集起来,来见见这不一般的新朋友。” 那姑娘本来表情十分淡然,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可当她目光锁定在左道长身上时,指间的手帕竟在慌乱之中落在了地上。 “啊!”她微微掩面,眼神连连退让。 “没想到真的是你,师师姑娘。”左道长也不禁感慨万千起来,我从来没见过他这般表情,竟有那么几分不再像他。 “左……左公子……没想到真的还能再见到你。”那姑娘激动地说。“刚刚在窗口看着你们的身影我就觉得似是故人来,这真是造化弄人啊。” 这两人完全是朋友间的寒暄,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左道长竟有这画中的人如此熟络。而且这姑娘竟然叫左道长公子,还真是生平第一次听到。 “道长没想到你,竟然与这位姑娘之前就认识。”我瞠目结舌地说。“而且你叫她师师姑娘,看来她真的就是那位传奇女子。” 左道长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盯着那仙音姑娘。“对,她就是你猜到得那位,千年前我也曾经来这白矾楼一睹师师姑娘芳容,没想到千年后会在这虚幻的画中境内相遇,人世间还真是奇妙。”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向那姑娘介绍起来。“这是柳泉,是我的邻居,也是这次来协助我调查画中境的得力助手。” 那姑娘轻轻向我点了点头。“师师见过公子了,而且柳公子似乎不止一个助手那么简单呢。” 这师师姑娘说起话来,果然是余音袅袅,娓娓动听。让人心头一阵舒畅。 “师师姑娘果真如传闻中那般,超凡脱俗,甚至还要胜过那绝美的诗句三分。”我轻声道,生怕说得太油滑反而显得庸俗。 “哈哈,师师谢过公子了。要是在之前师师听了这番话会觉得很欢欣,可是现在听到却只有惆怅罢了。”师师的脸上果真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是有股风雨洗礼过后的惆怅。 “姑娘为何要这样讲?” 师师把门轻轻掩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她站在轩窗旁,看着窗外的璀璨花园,开始慢慢倾诉起来。 “有时候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子,是不是能够有个更加幸福的人生……” “……”我一时竟无言以对,她是个绝世女伶,而我只是个普普通通地俗人,她能感受到她的忧伤,却无法感同身受她的经历。 闺房内一时静默无声,窗外那落叶坠地声此刻竟然都丝丝入耳。 “师师姑娘,其实我刚刚就想问你,这一切到底都是怎么回事?竟然你有这么多心绪,不妨给我这位故人说来听听。”左道长低沉地说。 师师端坐在一张小木凳上,将裙摆拎起,然后就是声哀婉的吟叹。 “我想我的身世在后来的许多书中应该都有记载,应该不会有差。” “最多的一种说法就是,金人攻破东京后,金主也久闻姑娘的大名,想要与你共享鱼水之欢,让他的主帅苦苦寻找你,但是寻找多日也没有找到。”对着当事人解释后世对当事人的各种演义,还真是一种别样的感受。“后来在汉奸张邦昌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你。李师师不愿意伺候金主,先是用金簪自刺喉咙,但是没有成功,再后来……再后来你就吞金自杀了。” 师师嘴角露出了一丝别样的微笑。“哈哈,后世还真是高看我呢,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金主寻觅我,也没有什汉奸告密的事情,因为在北宋灭亡,皇上被囚禁之后,我就自杀了……” 她把死说得那般从容,听得我都有几分胆怯。原来她和苏儿一样都是鬼,她话音一落,我才感受到确实闺房内一阵阴凉。 “怪不得在天庭和冥府都不见你的踪影……” “师师虽是一介卑贱的妓妾,却知道国在人在,国破人亡的道理。”她淡然地说。“况且,我与心上人再无相见之日,何必再苟活于人世呢?” 我的左道长震惊地矗立在原地,其实这话并不新奇,每个爱国之士都能脱口而出,只是这话从这样一位青楼女子的口中说出,就觉得格外沉重。 “斗胆问一下姑娘,你的心上人到底是谁?因为后世对你实在有太多传说。”因为关于师师姑娘的传闻实在是多彩纷呈,我想每个人都像我一样想去窥探事情的真相。 “我的心上人一直只有一个,一个琴棋书画,花鸟鱼石无所不通的人,一个俊朗儒雅却又不是威严的人,一个身份尊贵却又待人友善的人。” “是宋徽宗。”左道长叹气一声。“没想到姑娘是真的是钟情与他。后世一直都以为那是你在皇上面前不敢不从而已。” 还真是情人眼中出西施,大家痛骂的宋徽宗在师师眼中竟是这般高尚。 “一个人的心又岂是别人能够猜透的?哈哈。是吧?公子。我自尽之后,就莫名奇妙地来到了这里,开始我还以为这里是梦境,后来才发现没有这么简单。”师师伤心之中又透露出几丝恐惧。“这是一个十分奇怪的世界,虽然与汴京很像,但却只是表面而已。” “看来你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清明上河图》的世界。”左道长叹息道。“你也是被人操纵而来到这里的。” “《清明上河图》?我记得这是他最喜欢的画,金人打进来之前,他每天都在观赏那幅画。难道说我一直都是画中吗?” 这真是比韩熙载还要悲惨,她在这其中生活了上千年,竟然全然不知这个世界,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 “师师姑娘,刚刚那个男人给我们说过,这里面有一个人经常残忍地惩罚他们这些后世而来的画外人,是不是就是你的心上人徽宗皇帝呢?”我急切地问道。 师师皱起眉,微微点头。“你……说的没错,就是……他,不过这个世界的他早就不像他了,以前的他温文尔雅,现在的他就是一个魔鬼!他不停地虐待这世界里的人,后来觉得不够,他就开始想办法虐待那些后世的外来者。我看不下去,所以一直都在暗中保护着那些人,不让他再随心所欲地伤害他们。” 左道长眉头一挑,心慵意懒地喊道。“哎!早该想到会是他,因为宋徽宗本身就很精通绘画,我们把这个时代的名画家想了一个遍,偏偏把他给遗漏了。” 第四十四章 杏楼(下) “那控制这画中境的人看来就是宋徽宗了,这已经毫无悬念了。”我连忙应和道。“只是徽宗皇帝和师师姑娘是如何成为这画中境的一部分的呢?他们的状态我想是和韩熙载一样的。” “或许是张择端动的手脚,我想他是把徽宗皇帝和师师都隐晦地画在了这幅画中,因为他对当时北宋的颓废状态十分不满,所以有可能用这种方式来报复他心目中的罪魁祸首。”左道长思忖片刻,然后慢慢回答了我。“宋徽宗当时经常扮作普通商人的样子寻觅师师姑娘,所以把他画成一个普通人的模样隐藏在人群之中,这样既满足了画中境构成的条件,又不会被人发觉。” 左道长这次说得很有道理,现在看来也只有这个原因了。其实我心中还有一个很荒诞的想法,我怀疑是宋徽宗自己创造的这个世界,因为他虽然是皇帝,但是画工却比很多画家都要精湛,而且能够随意控制这《清明上河图》的走向与入口闭合,在我的潜意识里只有自己的作品才可以操纵地如此得心应手。可随即我又打消了这种念头,因为首先这幅画众所周知是宫廷画家张择端所作,画中境是需要作画的画家用法术绘制的,其他人你都不可以代替。 “其实……其实没有你们想的这么复杂。”师师姑娘突然动容起来,眸中有泪光闪烁。她挽手捻起手帕,轻拭那细长的泪痕。“这都是我们自作自受的。” “莫非师师姑娘你自己是知道这其中的缘由的?”左道长连忙盘问 师师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挂着雨滴。然后双手合十,那样子仿佛是在忏悔。“我们犯了很深的罪孽。” “罪孽?姑娘你是指亡国这件事吗?虽然宋徽宗为一国之君,不理朝政,昏庸无度。但北宋的亡国却也,不是他一人可以造成的,这是历史的必然,他有过错但算不上是罪孽。”我生起了恻隐之心温和地安慰着师师姑娘。“而师师姑娘你更是无罪的,宋徽宗的荒淫也和你无关,又何谈罪孽呢?” “谢谢柳公子了,不过我所说的其实并不是这件事,师师只是一介女流,那就左右时代的本事?”师师苦涩地看着我们,又沉默地许久才肯缓缓开口。“我们的罪孽是我们害死了自己的亲骨肉。” “亲骨肉?”我差点就尖叫出来,我翻阅脑海也从来不曾想过这师师还为宋徽宗怀有身孕。“你们难道还有自己孩子?” “我和他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只是你们后人自然是不会知道的,我与他第一次在这白矾楼相见,他就说想把我接进皇宫中,我当时拒绝了。因为我知道自己和他身份有别。” “后来他告诉我希望我能为他生下一个皇子,这样接我入宫就可以名正言顺一些。当时我再三思忖,纠结了很长时间,可我真的很敬仰他,他的话我没法不听,于是最终还是为他怀上了身孕。”师师一边擦拭着眼角的泪痕,一边哀怨地说。“只是我从未想过要靠着这个谋取什么皇后嫔妃之位,我只是不想让他失望而已。” “想不到还有这么一段往事,这可是史书中没有半分记载的事情。” “只可惜我没能给她生下一个皇子,而是剩下了一个女儿。不过他当时很在意我,虽然是女儿,他还是把她接进了宫,交给皇宫里没有子女的妃子照顾,还给了那个孩子芳德帝姬的名号,要知道在那时帝姬是公主才有的名号。” “芳德帝姬?确实没听过这个名字。既然是出现在宫中那肯定是应该有记载的。” 师师却摇了摇头。“那孩子三岁之前一直是跟我生活在一起,都是由这白矾楼的老鸨照顾,早就习惯了这种市井生活。进了皇宫之后,因为我不在身边,那孩子不吃不喝,每天都想着逃出来,后来实在没办法,他就又把她送回了我身边,所以这孩子其实根本没有在史书上留下了名字。” “原来是这样。”左道长低声说道。“怪不得历史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其实这时候我已经不是很想听下去了,一是我知道这件故事绝对会有一个悲伤的结局,不然师师姑娘也不会哭得这么声嘶力竭。还有不管这是不是她的罪孽,似乎都不能成为囚禁在这画中境的理由,这只是她自己难过心头那一关。 “后来……”师师说到此处突然开始哽咽失声。“后来皇后知道了这件事情,她觉得我出生过于卑贱,为了保护皇宫的威严的地位,她下令要处死我的女儿。两位公子肯定知道任何朝代的后宫都是一个力量强大的集体,关系网错综复杂,皇帝他前有满朝文武,后有六宫妃嫔,上有七庙列宗,下有皇子王孙,他不可能亲自去挑战封建的规律,便是有心也无力。” 话音一落,师师就梨花带雨地抽泣起来,如果眼泪可以汇入海洋,那这小小的闺房将在波浪之中搁浅。不知不觉屋内又清冷了几分,她满目皆是冰霜。 “这……然后那孩子就被这样杀掉了?她毕竟流着皇室的血液,生死怎么可以这般儿戏!这宋徽宗真是懦弱!”我忍不住抱怨起来。“贵为一国之君竟然这般没有立场。” “后来皇后派人送来一盒杏仁糕,我猜到了里面肯定含有毒药,但我又不敢违抗王宫的命令。于是我就把这盒糕点喂给了我的女儿吃。” 我和左道长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再说一句话,我甚至一度捂住耳朵,不忍心再听下去。 “她那难受的样子我现在……还历历在目。”师师这时可以都有几分疯癫了,她眼睛中有无奈,有恨意,还有一种对人生的控诉。“她不停地呼喊,母亲我好难受,我好难受……而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只能看着她失去最后的呼吸……” 她开始掩面在桌案上哭泣起来,声泪俱下,再美的花蕊此刻也该在磅礴地泪雨中枯萎了。 晶莹香睑凝水痕,窈窕柳姿敛玉魂.冰清最称相思语,缘起空灵寐三生。 “她死的时候才不到十岁。”她开始断断续续地自言自语起来。“苏儿……赵苏儿……这是她父亲亲自为她取得名字,还在她的手上刻上一个小小的苏字,我本以为自己死后还能有机会在黄泉路上见到自己的女儿,可是没想到却被困在这样一个地方。” “这怕是上天对我这个青楼女子的惩罚吧……” 第四十五章 重聚 赵苏儿、芳德帝姬、手上的刺字。这些词语重合在一起,所勾勒的轮廓不就是一直在我们身旁的小妹妹苏儿吗? 突然间恍然大悟,让我呼吸都变得生硬难捱。 “大哥哥,看在你对我这么好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家其实就住在皇宫。”、 苏儿曾经跟我说过的话全都回荡在我的耳畔。 她跟我说过她曾经是公主,说过她住在皇宫里,我那时还以为这是孩子的童言无忌,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 如果这都不算铁证的话,那苏儿手上那用潇洒瘦金体刻上的“苏”字,怕是除了宋徽宗,再没有第二个人写出来了吧。 “你们说这算是对我的惩罚吗?”师师绝望地说。“惩罚我这个罪孽深重的人。” “师师姑娘,或许上天其实是在眷顾你。” “那个小鬼头竟然是……”左道长和我一样,也忍不住感叹起来。“怪不得。” 人生总是充满了巧合,一个巧合之后就不介意会有另外一个更大的巧合。 正在师师陷入惆怅之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地脚步声,哒哒哒哒,细碎而欢快。 “大哥哥,你在哪里?我来找你了。嘻嘻。” 苏儿那风铃般的童声徐徐而来。 “大哥哥,你怎么还不来找我啊,我吃了好多东西,还给你带了好吃的。呜呼呼。” 我透过窗纸已经看到苏儿正站在门外踮起脚尖往里偷看。 “大哥哥,我抓到你了,快开门。苏儿要你抱。” 都说母子连心,人是这样,鬼应该也是这样,师师呆滞地看向门口,有些不知所错,或许苏儿的声音已经让她觉察到了什么,只是又不敢相信而已。 她轻轻挥了挥手,房门缓缓开起了一条缝,苏儿可爱的样子再次回到了我们的眼前。 苏儿兴奋地推开门,抱着几个水果就跑到了我的身边,抓着我的腿想让我把她抱起来。 “你说一会儿就找我的,为什么这么久,大哥哥!” 我轻轻拍了拍她细嫩的额头,不忍心再责备她,因为不曾想过她的身世会如此坎坷,我不曾想过她是这么需要有人来爱她。“苏儿,你曾经说过你想自己的母亲了,你抬头看看这是谁。” 说完我退到了一边,让师师姑娘“一丝不挂”地暴露在苏儿面前。 眼神的交汇在这一刻仿佛世间最令人渴望而又最可怕的事情,仿佛暖春里忽如其来的冰川。 “苏……苏儿。”师师姑娘腿一软,竟然一下子瘫在地上,我靠得最近,连忙搀起了她。“苏儿!我是母亲……” 嘭!苏儿怀中的水果一下摔在了地上,四处滚动,她突然哭了起来,泪汪汪的眼睛凝结成冰霜,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求求你,左公子,帮我把女儿追回来。” 左道长不敢犹豫,一跃而出,黑光掠过,一把就抓住了在拼命奔跑的苏儿。 “放开我,你这个大坏人!”苏儿开始大哭大喊,她还从来没有这个样子。“放开我!” 左道长没有多言,一下提起苏儿,不忘施法运气来抵抗苏儿身上的鬼寒。“小鬼头,你这次可不能再胡闹了。” 苏儿一下跌落在师师的怀中,师师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她。泪花纷纷滴落在苏儿的额头上,脸颊上。 这一次我才体会到那种看别人伤痛自己也伤痛,看别人重聚自己也幸福的感觉。 两个人的相拥,整间闺房似乎都温暖了起来。 “苏儿,我知道你怪我,是娘对不起你。”师师悲恸地连连道歉,把脸紧紧贴在苏儿的额头上。“是娘对不起你,没让你过上好日子。” “呜呜……”苏儿,也跟着哭了起来,头上本来扎得整整齐齐地马尾也在刚刚一阵奔跑之中,散乱开来。 “苏儿,娘以后加倍补偿你好不好。”师师轻轻帮苏儿梳理着头发,分外怜爱,又不敢用力,生怕会弄疼她。 “呜呜呜,为什么没有人来找我,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一次都没有来找过我,我还以为娘你不要苏儿了?”母女到底是血浓于水,刚刚还那般抵触,现在却依偎地比谁都要紧密。 “娘这一千年每日每刻都想找到你,都想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弥补自己的过错。”师师泪流满面还不忘亲吻着苏儿的脸颊。“以后娘和你永远在一起好吗?” 一千年的分离,一千年后化为鬼魂又在这万般奇妙的画中境中重聚,就在这一刻我才知道,这个世界远比我们想象得要友好,这个画中境也有它美好的一面。 苏儿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缩在师师的怀中就像只流浪街头多年而又找到归宿的小猫。 从未看到过她会这般安心,这般乖巧。 师师捏了捏苏儿的小脚丫,抹了抹眼泪开始逗起她来。“苏儿以后再也不能离开母亲了,不然就踩你脚趾给你裹脚了。” 苏儿惊吓了又钻进苏儿的怀抱里。“我不,我听话,我不裹脚。” 看到她们母女在闺房中的剪影,我和道长都露出了笑容。 “道长……这一切都太戏剧了,真的太戏剧了,我们就这么阴差阳错了认识了苏儿,又是百般无奈才肯把苏儿带来这里,可没想到这些却促成了这般美满的团圆。”看到这一幕我不禁对左道长感叹起来。 “是啊,没想到两个画中境竟然都一样承载了千百年的鬼魂,而她们最终又跨过时空交汇在了一起。” “看来我们对画中境的理解还远远不够,很多问题都超乎了我们的意料,苏儿是如何进入到《韩熙载夜宴图》的画中境的?为什么她们母女会被分割到两幅名画中?很多问题根本都无法解释。” “这些都不重要了,不是吗?”看着母女跪在地上喜极而泣的样子,就连铁石心肠的左道长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是啊,确实不重要了。”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这世间还有什么事请比母女团聚更重要吗? 只希望时间可以静止在这一刻,让她们的微笑永远定格在这里。 砰砰砰! 闺房的门再次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一刻的温馨与静谧。 “仙音姑娘,我回来了……”是那个国党将军的声音。“我把市上所有咱们的人全都聚集在了一起,现在就在这醉杏楼前的花园里,随时听候仙音姑娘的吩咐,这次有道士大哥的帮助,我们逃不去的机会更大了。” “实在抱歉,能不能等等,我今天不想掺和这些事情,我只想多抱我女儿一小会。”师师迟疑地说,或许她还在埋怨这些人来得是多么不合时宜。 “等等!师师姑娘。”左道长连忙打断了她。“我和柳泉来这里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找一个老朋友,麻烦你让我先去看看下面有有没有我们要找的人。” 她们的团聚谁都不想去打扰,但这些无辜的人的自由同样迫在眉睫。我也忍不住提醒她们。“不光是这样,这《清明上河图》展览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等它又被卷收起来,怕是再想出去就难了。” 第四十六章 皇宫(求首订) 左道长慢慢把门打开,然后拉我重回醉杏楼外的花园里,此刻姹紫嫣红的小园已是人山人海。 这些人装扮可谓各式各样,有的穿着清朝庞杂和繁缛的官服;有的带着蒙古人的帽子,身披蒙古人的长袍;有的还穿着打着补丁的迷彩军装。 好一副纷乱杂呈的众生像。 看来真如左道长多料,这五米左右的图卷竟然囚禁了这么多不同朝代的人。 “道长,我们都想要逃出去,你神通广大,请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国党将军站在最前面,声嘶力竭地喊着口号。 “大人,救救我们吧!” “大人,救救我们吧!” 呼喊声,此起彼伏,只不过在他们的声音里却听不出丝毫气势和信心,那苟延残喘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排又一排的行尸走肉。看到这些人的样子,我第一瞬间想到的就是鲁迅先生笔下的祥林嫂,他们的眼神让我感到深深的绝望与寒冷,空洞而脆弱。 而且我观察到,越是朝代靠前的那些人,他们的眼神越是灰暗。他们呆滞地看着我们,虽然嘴里也在喊着口号,但能看得出这只是他们的一个机械动作罢了,或许他们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还有机会可以逃出去。这样看来他们和画中那些没有思想的木偶人也没有本质区别了。 求生不能,求死不能,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你们这里面有没有一个叫做陈复明的人?”左道长一边厉声询问,一边仔细地盘点着着花园中的几十个人。 人群雅雀无声,无人应答,大部分人甚至都不肯抬头看一眼。 “道长,那日焦玉秦给我们说过,他说陈复明个子不高,但样子却神采奕奕,穿着一身西装,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我说话间不忘谨慎地再排查一遍。“这里面似乎没有这样一个人。” “难道说是我们猜错了?”左道长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或许那个陈复明根本就没有来过这里。” “哎……为了陈复明我们来到这里,可是没想到他却压根不在这里,反而是我们此刻成了这里的阶下囚。”我看着这满花园的鲜艳,听着高墙外市集上的喧嚷,心中感慨万千。 “管不了那么多了。”左道长转身走回了醉杏楼,边走边从背包中取出那本古书。“既然来了,我们就要带着这帮人逃出去。” “可是我们要怎么做呢?道长难不成你想和那宋徽宗硬碰硬吗?”我连忙跟上他。“你说过我们没有胜算的。” “其实我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可以战胜他,这是他的画中境,在这境中我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左道长的话此刻听起来是那样斩钉截铁。“但事到如今,看来是打不过也要打了。” 说话间,他又从背包中取出一张黄色的画符,递给了我。 画符之上,印着奇怪的文字,光芒在那金字的边缘流窜。 “柳老板,这张画符,我现在交给你,也算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左道长眼神散乱,我从未见过他会这般不安。“这宋徽宗再强也无非是一个从冥府逃离的鬼魂,如果我有机会的话我希望你趁我和他打斗之际把这画符贴在他的背上,这样他就会被定在原地。” “道长……我真的可以吗?”我接过这写着奇怪文字的符纸,感受着它散发出地滚滚热意。 “见机行事吧,或许你能拯救这一切,或许你根本就没有机会。” 左道长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再次走进了师师的闺房。 师师和苏儿此刻还依偎在闺房的床上,师师的长发披在苏儿的膝上,这就是母亲赋予女儿的万缕柔丝。发上小小的银簪,也想抬起头来,感谢这世界的馈赠,她们不约而同地紧闭双眼,享受着这母女的两人世界。 “师师姑娘,我要去见宋徽宗。”左道长开始摊开古书,嘴里念诵起来,只感觉周边的空气一下子就变得燥热起来。我知道这是左道长在为将要面对的大战做预热。“请你来我带路吧。” “这……这样毫无准备就过去实在是太危险了。”师师迟疑地看着我们。“他此刻就在宫殿之中。” 左道长一楞,显然是有几分怀疑,他转头对我说。“《清明上河图》中画有宫殿吗?为何我不曾记得?” “其实皇宫和这里是相连的,就在楼前花园的正中央,有一条通往皇宫的密道,是当年他为了与我秘密相会而修建的。” 史书记载,北宋皇宫的离宫一带被列为禁区,作为御林军的禁地,而地下挖的通道则直接通到了醉杏楼的门口,看来这件传闻是真的。 这《清明上河图》还真是巧妙,没有具体的画出皇宫,却通过孙羊正店之后,醉杏楼之前的密道,就将整幅画延伸到一个额外的时空。 “这徽宗皇帝还果真是别有风情。”左道长生硬地笑了几声。“做皇帝真是难为他了。” “左公子,我劝你不要去,要去也是我陪你一起去。我在的话,他才会有所收敛。” 左道长却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你就和花园中那些人待在一起吧,你们都没有道行,去和不去并不能改变什么。人去多了,反而会成为我的负担。” “这!这未免太冒险了,一直以来我从来没有让人去见过他,都是我在替他传话。”师师站起身来,牵起苏儿的手。“而且我想让他看看我们的女儿,他一定也很想念苏儿。或许他见了苏儿心就会软下来。” 刚刚一直很乖巧的苏儿此刻又开始哭闹不停。“我不想见他,我不想去皇宫。母亲,我害怕。” “苏儿,你要听话,你答应母亲的。”师师轻抚着女儿,万分爱怜。 “哎……好吧,那你就带着孩子和我一起去吧。”左道长没有再解释什么,他转身就走出了闺房,走向了花园正中央。“只是你们一定要躲在一边,我担心我会失手伤害到你们。” 那里确实有一片类似于井盖一样的圆盘,上面镌刻着各种繁复的图案,左道长轻轻把那片圆盘推开,那之下果真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 左道长分别抓起我和师师的手,然后叮嘱了一句。“闭上眼睛,千万不要睁开。” 我知道这是他又要施展他那精妙绝伦的穿墙术了。 嗖一声,眼前先是一片漆黑,然后转瞬即逝,映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片金碧辉煌,只见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晶莹透彻的玉璧为灯盏,珍珠为帘幕,黄金堆砌的柱础。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各式各样的花鸟,风起绡动,如入幻梦。 我们再望向床榻的后方,一个一身黄袍,披头散发的男子,正在桌案旁用毛笔在宣纸上一点点勾勒。 第四十七章 画境(上) 这人自然就是宋徽宗赵佶。 他流水般的长发随性地披在身后,早已听到了我们的声响,却没有抬起头来看过我们一眼,那乌黑瑰丽的眼眸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笔下的画作,女子般柔美的睫毛如挂在天际的上弦月。高挺的鼻梁,单薄的嘴唇,这冰琢玉砌般的五官,看起来比许多绝世女子都要精致,看到他俊秀的脸庞,就仿佛跨上了星光璀璨的夜空,而他那浸着墨渍的一笔一划,在夜空划出了流星般炫美的弧度。 他在用心地画两只燕子,此时已经进入了罩染阶段,淡淡墨青色的笔触在画面暗部着色,燕子的身形一下就被勾勒出来。他笔法娴熟,有条不紊地换了另一只细小的毛笔,在鸟喉的后部、翅的硬羽外侧一片及肋部、胸、腹部用白色倒拖,用清水笔拉淡,让黑白连接处和顺过渡。腿用墨强化体积感。眼眶内、前用汁绿,后用藤黄接染,干透后“点睛”。最后用曙红色补上“舌”,两只互相追逐的燕子就这样绘声绘色的跃然纸上,果真是他那标志性的“院体”风格。 “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他声音竟比女人还要清脆百倍,每个字从他的薄唇中吐出,听在我的耳中,都仿佛下着大雪的寒冬倚窗而坐,独自品尝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 簌簌簌。这两只燕子竟然灵动地从那宣纸之中一跃而出,在这辉煌的寝宫内绕梁几周,然后朝着我和左道长所站的方向翱翔而来。 左道长在空中轻点了两下,几道金光闪过,这两只燕子一瞬间化为了蘸着浓浓墨液的纸屑。 “徽宗,你已经是个鬼魂,被困于这画中境是你的厄运,你为何还要将这厄运倾泻到这么多无辜的人身上。”左道长挥了挥衣袖,义正言辞地说。 只是宋徽宗根本就没有想过正视我们一眼,他的眼眸依旧是那般平淡,那目光似乎是穿透了我们的身体,直接望向我们的身后,望向那一身薄衫、眉目如画的师师。 “师师,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宋徽宗温婉地一笑,不知为何竟散发出几分单纯。“你一个人来就好了,为何要把这些俗人也带过来。” 这人还真是狂傲,根本就不了解我和道长,就直接把我们打为俗人行列。 “皇上……” 师师话刚说出口,就被宋徽宗轻声打断了。“师师,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皇上,叫我夫君。” “不!你现在不会叫你夫君的!这是我最后一次请求你,请求你把那些人放出去。”师师决然地说。“这是上天对我们的惩罚,我们甘心接受就是,为何还要惩罚其他人。” 宋徽宗低下头,继续在那宣纸上涂画起来,然后深深地叹息一口气。“师师,你果真是什么都不懂。” “现在有左公子在,他神通广大,不会再让你胡作非为了。” 听了这话,宋徽宗仰面朝天邪魅地笑了起来。“左公子……哈哈,真是可笑,我倒要看看这左公子有什么本事?敢来当这个救世主。” “掠水燕翎寒自转,坠泥花与湿相重。”他扬起狼毫,对着空气挥毫泼墨,乌黑的墨水在空中汇成十几个奇怪的字符,看起来像是十分随性的狂草,这些字符就像铭文一样,在空中漂浮起来。 左道长一下把我挡在了身后,然后摊开古书,里面一道金光乍现,在我们周围形成一层金光闪闪的圆罩。 这些墨迹汇成的字符瞬间朝我们飞来,犹如一颗颗巨大的炮弹,黑云飞起,吞噬了这宫殿的精致繁华。 字符落在金色的罩子之上,就如同几颗流星在夜空中撞击绽开,整个宫殿都为止震颤。 “好高深的修为。”左道长低吟了几句,但神情依旧十分镇定。“不过这般力度还不至于击垮我们。” 左道长刚刚的法术确实完美无瑕地挡住了来自于宋徽宗那诗情画意的一击,只是他似乎忽略了些什么。 那些墨水凝成的草书文字在击中坚壁的那一刻,都溅开成漫天飞舞的墨迹,仿佛形成了一块黑色的帷幕,遮天蔽日,把我们丢进了永夜。 “我好像低估了他。” 这些黑色的墨汁在空中肆意翻腾,仿佛是有一只巨大的毛笔在不停地撩拨着他们,透过这些墨汁的缝隙,我看到桌案之上,宋徽宗正用粗大的笔毫在空中挥洒着各色的颜料。 “他……他在作画!”左道长惊呼一声。“他在空中作画。” 那些墨水被极速地稀释,光明又重新投射进来,只是这一瞬间我们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我们突然被置入了一个空旷的世界,四周无人,远远只能看到一座宫殿的残破的庑殿顶,昏黄的云朵萦绕在殿脊四周,萧瑟的风带来了阵阵凉意,我和左道长都不禁裹紧了衣服。 “这是怎么回事?”我环顾四周,完全不知道身处何地。“太奇怪了。” “这是一个新的幻境。”左道长声音突然变得沙哑起来,神情也不像刚刚那般淡定了。“没想到宋徽宗的画工如此了得,竟然可以在一个画中境中再创造出一个低层级的画中境。” 画中境中的画中境吗?没想到虚幻之中还有虚幻。 “好在这只是他通过法力凭空创造出来的,并不像先前我们看到的那些落笔于纸上,所以只要阻止他施法,这些幻境自然会消失。” 我倒吸一口凉气,无助地望向远方,只见那枯黄的落日余晖之下,远处那宫殿屋顶之上,不知何时飞来了几十只野鹤,它们有的在空中嬉戏盘旋,相互轻啄着绒羽。有的单脚站立在鸱吻,孤独地望向远方 “我知道这是哪里了,这是宋徽宗的《瑞鹤图》!” 《瑞鹤图》是宋徽宗传世作品中流传最广的一件,我曾在书本之上一览这幅画的风采,绘画技法精妙绝伦,群鹤如云似雾,姿态百变,各具特色。若不是因为宋徽宗昏君的形象深入人心,大家对其作品也有潜意识地遍地开花,这幅画作完全有实力成为传世名画。 那数十只野鹤本来还在相互嬉戏,可一阵妖风袭过,它们的眼睛突然泛起了红光,发了疯地朝我们飞了过来,唳鸣声响彻天际。 第四十八章 画境(下)(加更) (感谢订阅的朋友了) “快躲到我身后来。”左道长大吼一声,紧接着双手在空中开始摆出各种奇怪的手势。他手里的那本书突然化为一团闪烁地亮光,融入到左道长的身体里。他凌乱的头发一下全都飞舞起来,脚下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道”字,眼睛和嘴巴中都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辉。 “喝!”他手指一挥,一道金光径直射向那只一骑当先的野鹤,一瞬间就将那只野鹤洞穿。 几声悲怆的长鸣,它痛苦地扑腾了两下,就坠落在地面之上,化为一滩墨汁。乌云托雨,醉墨淋浪,那些墨汁很快就渗透入地板之下,只剩下一点浅浅的墨痕。 左道长趁势又挥射出几道金光,不偏不斜,正中那十几只野鹤的腹部,哀鸣声不绝于耳,刺痛着耳膜,它们一只接着一只的炸裂,又汇成一道黑色的帷幕,一瞬间本来就苍茫的天空又成了黑色的海洋,我们又坠入了极夜。 “那宋徽宗又要施法了!” 外面的世界再次变换,那苍茫的天地和宫殿消于尘土,绿树阴浓的夏日开始在我们的身边迅速滋长,我们又来到了一片山林之中。层林消隐在迷雾之中,一曲清泉缓缓流过耳畔。 远远望去一颗苍劲的松树之下,四个人正端坐在那里,在正中央,一个黄冠缁服作道士居中危坐石墩上,他微微低着头,面露微笑,双手贴在琴弦上,轻轻地拨弄着琴弦。在他身旁围观着听者三人,右边那人像是一名官员,他戴着纱帽红袍,俯首侧坐,手扶着一旁的石墩,早已醉心于那优美的曲调之中;左一人纱帽绿袍,眼睛似睁非睁,似视非视,那状态正是被这美妙的琴声挑动神思,在那里悠悠遐想;在他旁边,站立着一个蓬头童子,双手交叉抱胸,远远地注视着道士,正在用心细听,脸上露出稚气的笑颜。 “《听琴图》,又是一副宋徽宗的大作。”我由衷地感叹。“真美啊。” 那仙音袅袅扑面而来,竟让我忘了身边的一切,忘记了这是在一个极度危险的幻境中,忘记了自己随时会有生命危险。虽然知道那是致命却还心甘情愿的沉迷。 只想放下一切来耐心听完这首乐曲。 “柳泉!清醒一点。”左道长的声音有如洋流中的灯塔,一下把我从美梦中拉了出来。“快捂上耳朵。”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的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不听使唤。“道长!我动不了。“ 左道长连忙将手扶在我的肩上,一道金光顺着左道长的手指流入了我的身体,瞬间感觉耳畔的音乐淡了,心境也明澈了许多。“这是蛊惑人心的幻境。” “绿玉!”左道长打开了了自己身后的背包,让它完全敞开,翠绿色的光芒从那其中流溢而出,伴随着澎湃的咆哮声,一只通体遍布绿色鳞片的麒麟从那背包中一跃而出。“万不得已,没想到最后还要麻烦你。” 绿玉是一直摆放在左道长香火店的一尊麒麟雕像,想不到今天她竟然被以这样的方式召唤到这样的战场,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她驰骋的样子。 “阿左,你这次实在太冒险了。”绿玉低吼道。 “柳泉,快跟着绿玉跑出去。”左道长把我丢在一边,然后自己开始施法与那无孔不入的乐曲做对抗,脸上泛起了汗珠。“记住我给你的那张道符。” 我还没反应过来,绿玉就把我拖到了背上,硬硬的鳞甲紧紧锁住了我,她朝着我们身后的方向狂奔,头上的犄角明光烁亮。 嘭!那锋利的尖角在表面上看是撞在了空气中,但虚空中却凭空生出几道裂缝,就像是撞在一面无色无光的玻璃板之上。它竟然把无边无际的画中境撞出了一道缺口。 她一次又一次的撞击,终于在空气中撞出一个巨大的圆形窟窿,从那里往外窥视,就能看到宋徽宗寝宫的残影。 “道长!”我回过头望向左道长,发现他在原地纹丝不动,身上金光闪烁。 “柳泉!阿左在施法与那皇帝对峙,将这幻境的边缘实体化。不然这画中境哪有可能轻易撞?”绿玉在我身下咆哮道。“他现在一刻也不能分神,这一切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那碎裂的洞口离我越来越近,感觉自己身体也变得越来越轻。 她纵身一跃,竟一下飞出了《听琴图》的幻境,周围一下变得通透起来,充满迷雾的树林转换为金碧辉煌的宫殿。 我再回首,却发现那个洞口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贰之势自我修补,呈现在我面前的就是一颗巨大的墨水球体,里面在发出十分刺耳的声音,我知道这墨水球之中就是宋徽宗所制造的幻境,左道长还困在里面。 “柳泉!我要冲刺了!”绿玉低吟了一声,然后瞪了瞪腿,弓起身子,全力向宋徽宗冲去。 她犹如一颗燃烧着绿色火焰的流星,整个宫殿都在伴着她鼓点般的步伐低鸣。 这时的宋徽宗,也正在全力与幻境中的左道长对峙,他的长发因为施法的缘故,在迎风飘扬,手中画笔不停地挥毫,丝毫也不敢怠慢。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 “长记行歌声断,犹堪恨,无情塞管频吹。”这话是他的诗,更是他的咒语,这舞文弄墨的皇帝竟然将自己的诗凝练成了催动法术的口诀。 他早已觉察到了绿玉的动向,在绿玉将要撞上他的那一刻,他不得不腾出一只手一下撑住了绿玉的脑袋,那强大的力量让他硬生生后移了几丈远,桌案也在这动乱之中翻倒在地。而绿玉也痛苦地发出几声哀鸣。 “柳泉!快!我在这个世界坚持不了多久。” 他现在左手在控制画中境,而右手需要顶住绿玉的冲撞,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僵持状态,这便给了我可乘之机。我找准时机一下从绿玉的背上跳了下来,然后举起道长给我的那张写着奇怪文字的符纸,朝着宋徽宗的后背拍下。 手刚碰到她后背的一瞬间,就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一下弹飞,我重重地撞在身后的柱子上,浑身有如万箭穿心般疼痛。那根柱子上很快就渗出许多墨汁,汇成麻绳的形状,将我紧紧捆绑在柱子上。 不过万幸地是,那页符纸已经紧紧地贴在了宋徽宗的后背上。 第三十九章 公主 “你这个只会偷袭的卑鄙小人……”宋徽宗狠狠地咒骂了一句。 那页符纸上的文字突然闪亮起来,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照射在宋徽宗的头顶之上,我想他既然是个鬼魂,那就是肯定见不得这种光的。 果真不出我所料,他真的动弹不得了,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几只毛笔也纷纷坠落在地上,在精致的地板上甩出几块大大的墨渍。 “混蛋!”宋徽宗披头散发地站在原地,此时却无计可施。“暗箭伤人的小人。” 随着画笔的坠落,那团制造画中境的浓墨也随之崩解,化为一团黑烟在寝殿内飘散。左道长缓缓从那团黑烟中走了出来,看得出他体力消耗了许多,整个人的脸色都枯燥了许多。 “干得好。”他缓缓撑开背包,绿玉迅捷地又跑了回去,消失地背包那方寸之中,小小背包传来深不见底的吼叫。 “你们两个小人,还真是厚颜无耻,用这种方式偷袭。”宋徽宗对我们轻嘴薄舌,眼神鄙夷至极。“若不是我已经死了,你们早就被我搅成墨汁了。” “宋徽宗,看来是我小看你了,没想到你的道行如此高深,不亚于任何一个顶尖修道者。”左道长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可笑,我先是一个道长,再是一个画家,最后才是一个皇帝。是你们这些俗人都错看我而已。” “不过现在你已经输了,快把我们所有人放出去,我还可以考虑给你揭下符咒。不然你就等着烟消云散吧。” “真是可笑。”宋徽宗突然讪笑起来,他仰头长啸,黑发飘扬,那深邃的眼眸似乎要洞穿我们的内心。“你困住我又有何用?我不施法破解,你们所有人都别想逃出去。有你这个道长在这画中境中陪着我,正和我意。” 这句话戳到了我和左道长的软肋,这画中境的出入完全是由宋徽宗控制的,我们虽然暂时控制住了他,但如果他执意不肯把我们放出去,我们也是于事无补。至于左道长那烟消云散的恐吓,其实只是壮壮声势而已,因为如果宋徽宗真的消失了,那我们这辈子都别想再出去了。 主动权完全在宋徽宗手中,我和左道长都心知肚明。 “夫君……”师师突然从寝殿的角落跑上前来,紧紧地抱住了宋徽宗。“求求你了,醒醒好吗?” “师师……你终于肯叫我夫君了。”宋徽宗脸上露出一丝温情,他深情地望着自己生前的妻子,想去抱她却伸不出手掌。“我一直很清醒。” “夫君,我们因为过错而遭到了上天的报应,与他们无关,你为何要一直作恶呢?把他们都放出去,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师师泪汪汪的眼睛盯着徽宗,片刻也不肯移开。 “与他们无关?”宋徽宗冷笑了两声。“师师,你可知道这些后人是如何评价我们的?我们在他们眼中就是代表着耻辱。” “他们说什么我早就不在意了,我们都是死人了,又何必再在意这些呢?”说着师师轻轻吻向了宋徽宗那薄薄的嘴唇。“放了他们吧。” 这一吻比左道长那高深的法术还要有力量,一瞬间宋徽宗的气就消解了一半。“师师……我想让这些人都围绕在你身旁在服侍你,我想让你过皇后的生活,生前没法满足你,我想在这画中境中补上。” “夫君,我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皇后,你既然能够不在意我的出身爱上我,那我再要个尊贵的身份也没有意义了。”师师轻抚着徽宗的脸颊,温情脉脉地看着他。“以后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我就知足了。” “一家人?”宋徽宗有几分疑惑,他此时并不知道苏儿一直就藏在这寝室内的一个角落里,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来到了这里。 “苏儿,你快过来。”师师转头望向寝殿的角落,此时苏儿正怯生生地藏在一根柱础的后面,怯生生地看着师师和宋徽宗,只露出半个脑袋。 “苏儿……”宋徽宗惊愕失色地望向那个小小的身影,眼睑里生起一层薄薄的雾气。“苏儿……” “听话苏儿,快过来见过你的父皇。”师师苦口婆心地念叨着。“你父皇这一千多年,一直都在念叨你的名字。” 苏儿小心翼翼地从柱子后钻了出来,两只小手在反复揉搓着,眼神不安地来回跳动,迟迟不敢向前迈步。 当宋徽宗看到苏儿那乖巧可爱的样子时,他整个身体都在抽搐,我知道他想一下子冲出去抱住自己的女儿,可是现在他却像个木头一般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心急如焚地望着。 “苏儿,我的小公主。”宋徽宗哽咽起来,声音震颤不安。“快到父亲这里来,让我抱抱你。” “苏儿,你忘了父亲带你一天吃遍汴梁美食了吗?” “父亲……”苏儿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她突然流起泪来,一边哭着一边朝着宋徽宗和师师跑去,几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她紧紧地抱住宋徽宗的腿,抓着他的皇袍,片刻也不愿松开,眼泪把那本来就单薄的袍子浸得泪痕斑斑。 宋徽宗看着自己女儿伤心的样子,眼泪泓泓而落。“乖,苏儿。”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无法拥抱的痛苦,无助地向左道长呼喊起来。“道士,快把我身上的符纸拿掉吧。” “那你会把那些人放出去吗?” 宋徽宗哪还有心情再与道长解释这些,他现在早就开始魂不守舍了,只想赶快摸摸她女儿的头发,掐掐她的脸蛋。 “你……你快点放开我,其他的事情都好说。”宋徽宗悲鸣道。“算我求你。” “左公子,你先把我夫君身上的咒解开吧,他这人不会说谎的。”师师流着泪哀求道。 左道长迟疑了片刻,还是选择放宋徽宗一马,他缓缓走到宋徽宗身后,麻利地揭下那页画符,宋徽宗身上那件光芒瞬间消逝了。 宋徽宗颤抖着弯下腰,把女儿的手捧在自己手心里,当看到苏儿手背上那红红的刻字,他眼眶慢慢湿润了。“苏儿……我的女儿。” 他紧紧把苏儿抱在怀里,不停浅吻着她的脸颊,刚刚那桀骜的神态再也找不回来了,留下的只是一脸的落寞,和落寞之后重燃的悸动。 “父皇,父皇。”苏儿依偎在他的怀里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话。 “苏儿,我当时孤注一掷,把你带入了《韩熙载夜宴图》的画中境中,当时只是幻想着有一丝希望能够以后再见到你。”那温文尔雅的皇帝此刻早已顾不得任何仪态,他越抱越紧,就像不能失去的宝贝。“上天一直在戏弄我,折磨我,没想到这一次它终于肯开眼了。” “父皇,原来是你把我带到韩爷爷那里的。”苏儿涕泪俱下的脸上露出了吃惊的神情,然后把头转向了我。“还要多亏了大哥哥我才能从那里出来,父皇你快把大哥哥放了吧,他对我特别好。” 宋徽宗侧眼看了我一眼,然后缓缓地松了口气。“罢了罢了。” 他手指一挥,缠绕着我身体的那墨汁汇成的绳索一下解开了,一直处于腾空状态的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哎呦。”我忍不住哀嚎了一声,左道长是修道之人,自然能够抵挡住宋徽宗的法术,可我一个肉体凡胎之人又如何抵挡得住?刚刚宋徽宗只是轻轻推了我一下,已经足以让我浑身疼痛难捱了。若不是我身上还挂着左道长给我的那枚铜钱,估计早就遍体鳞伤了。 “大哥哥!”苏儿连忙跑到我身边,用她那松软的小手用力扶着我。 我干咳了两声,倚在柱础旁休息片刻,感觉身体在慢慢恢复。 “夫君,苏儿也回到了我们身边,我们一家三口过着团圆的生活,这已经是上天给我们最大的恩赐了。”师师依靠在宋徽宗身旁,在耳畔温婉轻盈地喃喃。“我们都是鬼魂,更应该知道做了鬼之后一家人还能重聚是多么的难得,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宋徽宗把师师揽入怀,眼睛微微闭合,思绪万千。 “把那些无辜的人放了吧,夫君,有你和苏儿陪着我就足够了,我不需要什么侍从奴隶,我也不想过皇后的生活。”师师信誓旦旦地说。“以后我们离开这里,就在汴京的小巷里过老百姓的生活,这个我们生前不能完成的愿望就让它在这里实现吧。” “好……好……”宋徽宗看着怀中的妻子,似乎也回忆起了曾经。“本为西南风,何以入君怀。就让我们去过那样的生活吧。” 他释怀地朝左道长挥了挥手,缓缓慨叹道。“如果那些人执意要走,就让他们走吧。不过师师你要知道,我所创造的这个幻境是极端美好的世界,他们离开了这里,一定会后悔的。” 师师轻轻捂住了他的嘴巴,只用深情地眼神望着他。“那是他们的选择,我们不要再过问了好吗?” “好……这次听你的,师师。”他轻轻把师师的额头埋入怀中,像是一个最熟练的动作。 就这么紧紧地搂抱在一起。 开始用沉默代替所有的甜言蜜语, 在这金碧辉煌,一如往昔的宫殿里。 在这岁月更迭,几度夕阳消残之后。 第四十章 画神(上) “道士,你们如果要出去,我给你们打开出入口就是。”宋徽宗双手在空中挥点了几下,准备开始施法了。 “等等……请等一下。”本是如愿以偿之事,左道长却选择打断了他。我自然知道道长的意图,因为我和他一样,如果对一件事情不能刨根问底,就会寝食难安。“徽宗,在我们离开之前,我想把许多心中的疑惑都弄明白。” “我猜到了你会有许多事情百思不解,是不是和这画中境有关?”宋徽宗倒也聪明,一下就猜到了道长的想法。 “徽宗果真是聪慧之人,这也就当是我们平安把女儿给你送回来的赏赐吧。”左道长眼睛盯着苏儿看了半天,然后缓缓问道。“能先告诉我们,你的女儿苏儿是如何进入那《韩熙载夜宴图》的画中境吗?” “既然你们想听,事到如今,我就把这画中境一些更高深的层次一一讲给你听。”徽宗收拾好衣装,把那翻倒的桌案重新竖立起来,然后拿出毛笔在纸上开始挥墨。“我想你们既然知道画中境这个名字,一定是对这其中的原理有了比较基本的了解,那你们一定知道一个画家是如何创造画中境的。” 左道长点了点头。“我们自认为很清楚,就是画家把法力融入倒水墨之中,从而创造出一个虚幻的世界。” “那你们可知道?这个虚幻的世界是可以被另一个画家修改的?”宋徽宗微微笑了笑。“前提是这个画家要有更高深的画技。一个凌驾于原画家水准之上的画技。” “你的意思是说你……”左道长吃惊地看着宋徽宗,看得出他想起了什么,却又不敢确认,所以说起话来都变得吞吐。 “你应该知道有个关于我的传说,说我是裹着李煜的画像出生的。”宋徽宗一边挥舞着笔触,一边向我们解释。“虽然这是无稽之谈,但我与后主李煜确实很像,我也很喜欢他的诗词,做了皇帝之后我把他在宫廷的藏画全都收集起来。其中就包括那幅《韩熙载夜宴图》。” “然后你就把你女儿的鬼魂送入了那幅画的画中境。” “并没有那么简单,如果你们仔细观察《韩熙载夜宴图》,你们会发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宋徽宗顿了顿。“你们有没有发现那《韩熙载夜宴图》里人物的装扮,根本就不属于五代十国时期?” “啊!的确如此,那里面的装扮都是宋朝的。”我不禁惊呼道,因为这是一个很多人都疑惑的问题。“专家给出的解释是最初的《韩熙载夜宴图》早就绝迹了,我们今天能看到的都是宋朝描摹版本。” “描摹?哈哈。真是开玩笑。”宋徽宗略带嘲讽地笑出声来。“画可以描摹?这高深莫测的画中境怎么可以描摹?” 他的语气很是恣睢,但他又确实说得没错,如果只是一副简单的描摹画,那韩熙载是不可能在其中的,画的颜色和线条可以模仿,可画中的世界无法复加。 “是我在那幅原画上进行深加工,那画上被新添了几笔,改良了它的画中境。”宋徽宗缓缓说道。“就像现在这样。” 说完他向我们展示了他刚刚一直在画的那幅画,我们定睛一看,不觉倒吸一口凉气,这画法完全和那《韩熙载夜宴图》如出一辙,都可以以假乱真了。 “如果画风是能够模仿到我这种程度,那只要稍微融入一些法力,就可以改变已经形成的画中境,而且这种改变是灵魂上的变化。”这一刻我们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宋徽宗的绘画天才,他对画中境的理解怕是比历史上任何一个人都要高出一个层次了。“你们知道本来的《韩熙载夜宴图》的画中境根本不是你们见到的这个样子,原本的画中境根本就没有出入口,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环境。而且里面的人都比现在还要麻木。” “没有出入口……” “那幅画本来就是为惩罚韩熙载而作,当我看到那幅画时,韩熙载已经在画中被囚禁了一百年,你们能想象那些的生活吗?”宋徽宗意味深长地说。“所以我改良了那幅画,首先是给那个画中境打开一个缺口,让它能够和外面的世界联通,然后我重新塑造了那夜宴上的每一个人物,让他们与韩熙载有一个更好的对话。” “这些都是为苏儿准备的吗?”我不禁暗暗感叹起宋徽宗来,若这是这样那只能用未雨绸缪来形容了。 “我改造那幅画时,苏儿才刚出生。我并不是因为苏儿才会改造那幅画,我只是觉得那个画中境实在过于残忍,已经脱离了画中境的本意。”宋徽宗长叹一声,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庄子创造画中境本意是提供一个与现实世界相对立的空间,能抚平人们在现实中所经历的伤痛,而不是去惩罚一个人和折磨一个人。” 我们所有人此刻为宋徽宗这一席话而震聋发聩,这种心胸,这种思想,似乎与我们熟知的那个昏庸无度的皇帝完全不用。 “当时皇后和许多妃子甚至一些权倾朝野的大臣都对苏儿怀有敌意,他们那么多人的力量我根本无法抵抗,万不得已之时我想起了画中境,我在苏儿魂魄还被冥府的鬼差带走之前,就把她送入了《韩熙载夜宴图》,我不想让她一个孩子孤苦地在冥府游荡,也不想让她作为一个孤魂野鬼在人间漂泊,韩熙载是一个有学识的大臣,把苏儿送到他身边是我当时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宋徽宗此时的眼神中有落寞也有欣慰,真让人感怀。“你们不会知道我那么多皇子公主,最疼爱的就是苏儿,因为只有她身上没有那些孩子作为皇室的那种天性。” 事情竟然会是这样,还真是让人始料未及,我们耳熟能详的历史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我们对历史的认知,到底能够多少是真相? “那这《清明上河图》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是张择端对你和是师师姑娘的惩罚吗?”左道长略有些惊愕地问道,似乎在他的推理中已经猜到了一个令人窒息的真相。 “哈哈,张择端惩罚我?”宋徽宗无奈地苦笑起来。“我这样说好了,张择端也好,范宽也罢,还是任何一个当时的名家,他们对画中境的理解都远远低于我,他如果真的在画中想要暗害于我,我岂能没有察觉?” 第五十一章 画神(下) “那难道你和师师姑娘是自己进入到这画中境的吗?”我反问道。“可是这明显不可能啊,那样的话你们早就应该离开这里了。” “我和师师确实都已经成为这画卷的一部分,但这其中的始作俑者却并不是张择端。”宋徽宗的话此刻可谓百转千回,总是能把人推到更深的漩涡中。”而是我,是我命令他这么做的。” “是你!你自己怎么可能把自已封闭在一副画中,这又是何必呢?自讨苦吃?”我有些瞠目结舌,因为之前我就有猜测过这种结局,可我立即就自我否定了,就是因为我不敢相信宋徽宗会这般“作茧自缚”。 “自讨苦吃?这哪里是苦了,这是一种自我解救而已。”宋徽宗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我想问道长一个问题,道长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所有的前因后果也就一目了然了。” “好,悉听尊便。” “道长,你我都是修道之人,所以你应该知道道法修炼到一定境界是可以未卜先知的。” “确实如此,会从迷雾之中看到一些将要发生的事情,虽然那只是一些残象,但确实可以从中窥探出一些天机。”左道长缓慢地回答道,也许他并没意识到宋徽宗会突然问到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 他们的话不假,因为我几次遇到困难,都是左道长帮我未卜先知,指点迷津。 “道长,如果你是我,你窥探到了宋朝会灭亡,你会怎么做?” “这……” “道长你一定知道修道之人不可泄漏天机的。而且很多事情是即使你知道结果却也无从下手,无力改变的。”宋徽宗紧接着说道。 “是啊……如果是一个人的命运还可以为他点化一二,若是一个朝代的命运,却是心有余力不足。”左道长深深叹了一口气。“有时候你知道一个人会死,能做的却只是严重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慢死去,这是一种煎熬,以至于这些年我很少再去窥探天机了。若我是皇帝,我也只能默默等待灭亡的降临。” “我和你一样,我在还没当上皇帝时,就看到了宋朝的命运……我看到了自己的子嗣被虐待残害,我看到自己成了最卑微的阶下囚。”宋徽宗脸色阴沉下来。“可你说我能做些什么?” “若真是这般,你确实什么都做不了,即使你可以做些什么也是不能去做的,习道之人绝不可逆天而为。如果你不懂道法,看不到天机,那你不管怎么做都是可以的,但如果你是一个早已对未来见微知著的人,那你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天下被别国吞噬,因为你不管怎么做都无法再保持最原初的思想。”左道长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这……这未免有些残忍的。” “道长,你想想如果是你站在我的位置,是不是也会和一样,那之后世人所咒骂的就会是你。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选我当皇帝,这简直是一场噩梦。”宋徽宗轻笑了两声,然后摇了摇头。 倘若宋徽宗不是一个皇帝,那他一定可以流芳百世,像那些名画家一般被世人所传诵。但没办法,这就是命运。 “哈哈哈,现在想想那句宋徽宗诸事皆能,唯不可为君耳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宋徽宗苦涩地笑了起来。 “所以你要利用这个画中境来留下汴京?让后人知道那时的繁华?” 宋徽宗不禁笑出声来。“你是高估我了,我这种人心里哪有什么国家,我心里只有自己和师师。” “你在靖康之乱之前,就为了自己的生后事做准备了。”左道长神情有些慌乱了,他没有想到这画中境的由来,更想不到宋徽宗早已看透了一切。 “我需要一幅画完整地表现出汴京的风貌,因为我已经习惯了这里,而这件事情我自己肯定是没时间去做的,于是我找到了张择端,他当时是宫廷很有名的画家,画风严谨,是这项工程的首选。”宋徽宗说话间透露出淡淡的忧伤。“这项任务花了他整整十年,也真是辛苦他了。” 左道长深吸了一口气。“你把你自己的灵魂交给了他?” “我把我和师师的头发给了他,他便从那头发中抽离了灵魂然后融入到了《清明上河图》之中,这样在我和师师死去之后,就会进入到这画中境中,与《清明上河图》融为一体,就和韩熙载一摸一样。” 师师听了这话难免有些震惊,她眼睛不安地眨来眨去。“夫君,你从来没给我说过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只有我和张择端知道,我们自然不可能随便声张这件事情,因为我知道在那时候不光是我们知道画中境的存在,那些金人之中也有这样的画家,我必须让这件事万无一失才行。张择端在完成了这副画之后就回家乡去了。”宋徽宗温和的一言一句把这件事情说的清清楚楚。“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和师师有一个更好的世界,一个没有人打扰的世界,来弥补生前的遗憾。但后来我又觉得亏欠师师太多,所以才不停地抓一些后世的人进来,只是为了让师师能享受她该享受的繁华。” “夫君……”师师的眼睛又红肿起来。“你其实完全可以告诉我的,你如果早告诉我,我就会早阻止你做那些事情。我出身卑贱,哪里想过什么繁华?” “师师,永远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宋徽宗轻轻抱住了她。“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们和女儿,再也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是啊,再也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玉京曾忆旧繁华。万里帝王家。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宋徽宗吟诵起诗来他生前的一首诗,那意境真有今日完全吻合。 一阵微风透过窗沿吹入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之内,仿佛吹过了几千年的浮尘。 寒风料峭,狂风暴雪,羌笛落梅,不过一梦而已。 我开始有些感谢进入了这么一个世界,它虽然是虚幻的,却让我见证这么一个凄美的故事,世界是假的,情意却是真的。 真真假假,谁又能说的清楚呢?故事都讲出来,一切也都将烟消云散了。 我这一刻才知道我们所了解的宋徽宗并不是真正的宋徽宗,我们所了解的师师也不是真正的师师,真正的历史除非本人讲出来,否则都不会是真的。 第五十二章 出画 “两位你们要带着其他人离开这里,就请便吧,我会帮你们打开出去的通道,出口就设在就在那醉杏楼的花园里。”宋徽宗挥了挥手,准备开始施法了。 我缓缓从柱子旁站起身来,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毕竟此时在那醉杏楼旁还有那么多人在等待着逃离苦海。 “大哥哥,你要走了?”苏儿抓着我的裤腿,看起来很是焦躁,坐立不安。 “是啊,苏儿,大哥哥和道长要回去了,苏儿回家了,大哥哥也要回家了。”我轻轻捏了捏她的耳朵。“以后跟父母在一起可一定不能再贪玩了。” “大哥哥,你还会再回来吗?”苏儿瞪大了眼睛,不舍地看着我。“还会再来看苏儿吗?” “当然会了,只不过可能需要很久,也许再见到苏儿的时候,苏儿已经长高了。” 苏儿又开始不停地踩我脚趾。“大哥哥,你骗人,苏儿已经一千年都没有长高了,怎么可能还会再长高?” “苏儿,快过来。”师师拍了拍手,招呼起苏儿来。“别再缠着柳公子了,他会很冷的。” 师师不知道我脖子中戴着的那枚左道长送我的硬币,她以为苏儿身上的鬼寒会伤害到我。 我将那枚硬币轻轻从脖子上解了下来,然后系在了苏儿的手腕上。 “苏儿,以后看到枚硬币,就等于看到了大哥哥。好吗?”我轻轻摸摸她的脑袋,不知为什么才和这小姑娘相处了两天就有些舍不得的感觉,或许不是因为她,纯真都快被我忘掉了吧。 “好啊,好啊。”苏儿把玩着那枚硬币,笑颜绽开,然后跑向自己母亲的怀里。 我们还有几分犹豫,宋徽宗的声音又响起了。 “两位,这个《清明上河图》的开口我只能帮你维持一刻钟,请你们赶快去花园吧。”宋徽宗举起毛笔,在空中肆意挥舞着,他飘逸的身影在灯火下显得格外瑰丽。他像一个道者,像一个诗人,像一个画家,但确实不像一个皇帝。 “柳泉,我们走吧。”左道长抓着我的手开始往那密道的出口走去,走到近处,已经感受到密道口传来的寒冷。 “等等。”宋徽宗突然又叫住了我们。“两位,那些来到这里的人如果不愿意离开的话,请你也不要强求他们了,有些人在外面的生活也许还不如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我会的。”左道长没有多说什么,他拽着我,一招穿墙术就直接离开了寝殿。 在那一霎那,我回头忘了一眼,宋徽宗他们三人正满足地相拥在一起,像是栉风沐雨之后的平静,和饱经风霜后的微笑。 这就是在那一刻我开始相信这世界是善意的,这世界在蹂躏过你之后,总会把奇迹留给你。 我还想在心中酝酿什么,那画面已经消失在一片黑暗中了。再睁眼,眼前已经是花园内那些惊呼失措的画外人,他们之所以惊慌,是因为在花园正中央出现以恶搞一个巨大的光圈,足足有三个人的高度,它像是一扇门,里面渗透出亮白色的光辉。 如果我没有猜错,穿过这扇门,我们就要回到真实世界了。 “你们听好了,穿过这道光,我们就可以回到那个你曾经存在过的世界了,也许那个世界已经不是你们之前看到的样子,但却是个真正属于你们的世界。”左道长声音在小花园内的几处假山的来回反射下,显得格外洪亮。“但如果你们不想离开,现在就走出这醉杏楼,走出这孙羊正店,然后去过你们熟悉的生活就好。” 这些人不安地看着那个白色光圈,惶惶不安。有的人已经走近了光圈,可是思索片刻之后,竟然又战战兢兢地转头走了回去。 “你们!”国党将军有些生气了,他开始破口大骂起来。“你们这些人,道长费了这么大力气才帮我们打败了那个人,你们却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 “将军,不要再埋冤这些人了,他们都有自己的思考。” “他们有什么思考?道长你不知道,今天来这里的人已经只是来这世界的人中的一小部分了。这些人手上都刻着花瓣刺青,他们都是一直喊着逃离口号的人,没想到现在就连他们也选择了退缩。”将军抱怨道。“我最气不过的就是,现在胜利就在眼前了,他们竟然还选择了逃避。” “毕竟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很多人已经习惯了这里,而且这里衣食无忧,又可以永葆青春,我想一般人都会有几丝眷恋之情吧。”左道长静静地解释给了他听。 “道长!快些吧。”我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因为我看到那本来大大的光圈此刻正在越缩越小,变得只有一个人那么高了。“徽宗给我们说过,那个通道只能维持一刻钟!” “大家要离开了就快点跟我们走吧。”这次左道长没有再犹豫,他拉着我一下冲进了光圈。 与来的时候恰恰相反,我感到身后有股力量在不停推着我,一下把我冲出了出去,眼前是一片不可名状的绚丽。 武英殿的格局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那一梁一柱与我们离开时一摸一样,静谧的大殿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如果发生过也只是一夜安眠而已。 趁着现在还没有人来,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省的再生事端。 我和道长带着那仅存的十几个人慢慢走了出去,顺着林间小路从西门走出了故宫,又是北京那化着淡妆的清晨,雾气刚刚散去,树叶草木之上还粘着露水。匆忙的行人在我们身旁走过,时不时用鄙夷地眼神看着那几个打扮古怪的古代人。 第一眼看到这故宫的样貌,第一眼看到北京车水马龙的街道,我身后那些逃亡者已经开始惊叹起来。 “哇!这么大的宫殿,比我们那个时候大太多了。” “这都是什么牲口,这么都跑的这么快。” “哇!这是什么在响,我怎么感觉有声音从天上传来。” “这比汴京还要繁华!” 慢慢往前走着,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柳老板?” “道长,我们最终也没有找到那个陈复明,真是可惜,难道说他真的没有被那幅画吸进去吗?” “该找的我们也找了,已经仁至义尽了,至于他自己是躲在了画中境里,还是逃到了别的地方,已经与我们无关了。”左道长也跟着我叹了口气。“这几天都没合眼,你也累坏了,就不要再想他了,他有他自己的选择。” 虽然左道长话是这么说,但陈复明的失踪的事却萦绕在我的心头很多年,那之后我们查过陈复明的资料,却发现这个人在那次醉酒之后就彻底在世界上消失了,再无音讯。 但眼前我可能并没有机会去多想陈复明的问题,因为我自己也自身难保了。 “哎呀!坏了!道长!”我看着自己刚刚唤醒的手机,不禁惊呼起来,上面有几百条未接来电,全都是来自一个人。“我这么多天都没有跟羽歌打过一个电话,我完蛋了。” 左道长同情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他自然不会知道,在几个小时之后,会出现故事开头那惨烈的一幕。 第零章 题外 没有牡丹的富贵,没有玫瑰的奢华,没有寒梅怒放的惊艳,没有松竹剑指蓝天的昂然挺拔。我只是微笑着静立一旁,哼自己的小曲,开自己的花。用浅吟低唱让周围变得优雅,不慕大红大紫,远离尘世繁华,只想与懂我知音,幽芳共赏,携手天涯。 这本书到现在这个阶段,也已经给大家讲了不少故事,也打了不少苦情牌,这次决定换一个思路,来讲一个相对轻松的故事。 其实讲故事,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找准主题,让观众一下就能心领神会到你想要表达什么。 所以说很多时候,故事的主题真的是越简单越好,简单到一目了然,简单到一箭穿心,故事中的人物也不应该繁琐,一定程度人物越少越好。 我接下来要给大家讲的这个故事就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已经简单到一丝不挂了,它更像是一个朋友在你耳边有意无意的絮叨,它就像是每个人在酒席上有意无意听到的几个家庭主妇间的家长里短。 它没有开端,没有高潮,也没有结尾,但它却并不平淡,而是愈久弥香。 故事的主人公只有一个人和一盆兰花,当然还有一个狭小空荡的房间。 说到兰花,我想跟大家现在这第一章聊一聊一些故事之外的事情。 其实但说到兰花这种植物,在世界上很多地方都有种植,而且因为世界各地气候不同,所以兰花的生长的状况也大相径庭,而我们平日中所谈的兰花,其实专指生长在中原大地的这一品类。比如在澳大利亚,兰花就生长的十分妖艳,花朵硕大而俗丽,而我们中国的兰花,却生长得十分委婉,花朵细小,还没有醒目的颜色。所以相比起来,中国的兰花显得是那么的不起眼。 可就是因为这份不起眼,却甚得东方人的喜爱,因为这份内敛是那么的符合东方人的品格,东方人不知不觉开始把兰花看做是高洁典雅的象征,不张扬,不做作,小到市井,大到上大夫,兰花几乎进入了每个东方人的生活,成为那一片生活剪彩中最浓重的颜色。对于兰花,中国人可以说有着根深蒂固的民族感情与性格认同。 那飘逸俊芳、绰约多姿的叶片如冰晶,那高洁淡雅、神韵兼备的花朵如冷月;纯正幽远、沁人肺腑的香味胜过无数宝匣香熏。 最早种植兰花的历史,要从越王勾践开始说起,有史书记载,春秋时期勾践已经开始在浙江绍兴的诸山种兰,但那时候也只是一个君王的私人爱好而已。再到后来,魏晋南北朝时期,连年战火,可是艺术却得到了空前的发展,这时候开始出现了私家园林,士大夫都喜欢在自己的园子里点缀一两株兰花。 再往后就开始出现了各种各样以兰花为主题的诗文,曹植的《秋兰被长坡》,李白的“幽兰香风远,蕙草流芳根”,朱熹的《兰涧》,郑板桥的《折枝兰》,康熙的《咏幽兰》。每朝每代,兰花都成为诗文中一个不可或缺的题材。它成了文人的魂魄,成了雅致的象征,并与“梅、竹、菊”并列,合称“四君子”。 在这同时,兰艺开始成为一个很重要的艺术品类,种植兰花的手艺开始被各朝各代口耳相传,尤其是在宋代,兰艺达到了鼎盛,宋代罗愿的《尔雅翼》有“兰之叶如莎,首春则发。花甚芳香,大抵生于森林之中,微风过之,其香蔼然达于外,故曰芝兰。”的名句,而南宋的赵时庚于1233年写成的《金漳兰谱》可以说是中国保留至今最早一部研究兰花的著作,也是世界上第一部兰花专著。然后兰花的工艺开始流传到其他邻国,1256年,陈景沂所著的《全芳备祖》对兰花的记述较为详细,此书全刻本被收藏于日本皇宫厅库,1979年日本将影印本送还中国。种植兰花开始成为一门学问,一门需要你精心研究的技艺。 为什么中原大地有那么多花的品种,有那么多奇珍异卉,偏偏只有兰花最得文人喜爱,成为了文人笔下的宠儿,人们不厌其烦的养兰、赏兰、绘兰、写兰,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是有很深次的原因的。 首先我们要知道中国的文人代表着什么,一句很经典的话可以一言以蔽之,那就是“刑不上大夫”,中国的文人在他自己觉得不清白不干净时候,他自己会选择主动结束自己,他们会选择逃离这个荒诞的世界,然后过着自己遗世独立的生活,他们虽然只是茫茫人海中的沧海一粟,却总是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而忧心忡忡。他们有理想有抱负,却总是郁郁不得志,嘴上说着不在乎,心里却针扎刀绞。 这就是中国文人,有种不切实际的清高,和歇斯底里的偏执。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这个世界不是理想铸造的世界,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社会,文人的思想总是超前的,可是他们却无力改变什么,他们总是在对抗现实,但结局只有遍地鳞伤,于是越来越多的文人开始融入了污浊,他们也像其他人一样过着世俗的生活,做着自己都不齿的事情,其中的目的不过是为了生存。 但在他们心里却一直藏着一块净土,而兰花那纯净的外观代表了中国文人内心最纯净的部分,代表着物欲横流的世界中最后的坚守。“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寻得幽兰报知己,一枝聊赠梦潇湘”“幽兰生前庭,含薰待清风。兰花的含义早就不是一株花卉那么简单了,它代表着一个与一切黑暗做对抗的光亮,代表着所有人理想中的自己。兰花代表着高洁,代表着内敛。 除了这些,兰花更代表着纯洁无暇的爱情。“镜破不改光,兰死不改香”,那是一种一生只有一次的爱情,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一直陪伴着到它自己凋谢为止。 不过这个故事可能没有那么大的视角,不可能用一个小故事就把中国最深邃的花卉给剖析清楚,这毕竟只是一篇故事,不是一页论文。 第一章 肖胤 肖胤是我一个高中的同学,应该也算是一个朋友吧,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肖胤的时候是在高中的班级介绍会上,大家来自不同的城镇,怯生生地坐在座位上,然后纷纷站起来语无伦次地进行着干瘪的自我介绍。 “我叫柳泉,今年十五岁,来自师范初中部,希望大家以后多多关照。”这就是我那尴尬的开场白,不过现在回忆起来却没有任何反感,因为那个时候的学生都是那个样子,大家都在紧张,大家都在害怕,大家都在结结巴巴中度日如年,那些童年出糗的样子反而成了脑海中最珍贵的画面。 肖胤与我们不同,他在我们那群人中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他的自我介绍丝毫没有任何怯场,那时的他披着一头长发面目表情的走上了讲台,然后开始跟我们平静地讲诉自己的一些见解,他说了一套很高深的东西,说实话以我当时的学识是无法理解那段话,无法理解自然难以记住,所以我现在没法给大家完整的重复他说的话,我只记得他最后的一句话“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我想去改变它。” 一个扮相怪异的少年,说着一堆虚无飘渺的大话,这自然引起了大家的足够关注,他讲完话走下讲台的时候,教室里鸦雀无声大家都愣在座位上,眼睛都忘记了眨。而我们的班主任则气得脸都快紫了,他狠狠地瞪了肖胤一眼,可又碍于第一次见面不好意思直接责备肖胤。 可这次自我介绍却让肖胤的坏形象深深埋在了班主任的心底,并在接下来的高中生活中一滴不剩的释放出来。 大家知道如果只是因为这个人爱说大话,或者说不食人间烟花,是根本无法去惩罚一个学生,班主任于是找到了一个很正当的理由,那就是肖胤的头发,班主任每天都会数落肖胤那头长发一遍,要他立刻去减成一个小平头,不然就在教室里罚站。听到这种威胁的时候,肖胤总会自觉地去教室后门站着,一言不发,也就因为肖胤的这种执著,他那头飘逸的长发在纪律严格的高中竟然保留了两年之久。 不光老师看不惯他,许多同学也对他很反感,所以总是看到一些同学去找他麻烦,装作不小心的样子把水洒在他的身上,或者说为了一点小事就对肖胤大打出手。可这些放在别人身上会忍无可忍的事情对于肖胤来说却是那么的不值一提,他的眼神中从来没有过一丝惊慌,开始我们还以为是因为他自己比较懦弱,所以只能忍气吞声,后来才知道并不是这样,他很小就学习过截拳道,对付我们这些同龄的同学简直绰绰有余,他之所以一直忍让也不是因为他脾气好。而是因为他觉得那些人不配让他情感波动。 我和班里另外一个同学是班里唯二两个可以和肖胤说上话的人,原因在于我们两个的成绩一直都是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的有力争夺者,是老师认定的坏学生。而“肖胤”也是老师的同学眼中的坏学生,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两个总是自觉向肖胤靠拢,现在回忆起我们在一起的片段还是记忆犹新。我们翻过学校的铁栅栏去网吧上网,那时候大家都在玩war3,我们三个也跟着玩,可我能明显感觉到肖胤和我们玩的并不是一个游戏,他几乎把所有角色的数值都背了一个遍,然后把所有的战术都研究透彻才开始上手,而且他手速惊人,放在键盘上如同万马奔腾,一上手就是顶尖大神。我还记得当时有一个叫做we的公司专门到我们县城找过肖胤,希望他可以退学然后做一名职业玩家,肖胤拒绝了。这是唯一一次我们和肖胤的想法达成了共识,那个时候根本就不像现在,玩游戏的都是网瘾少年,你自己一个人玩玩也就算了,你把这件事情当作职业就有些荒谬了。 到了高三之后,肖胤整个人都变了,他开始埋头苦学,彻底摆脱了吊车尾的行列。深追这其中的原因就是因为肖胤和我们班的团支书谈起了恋爱,是一个学习超级优秀的女生,肖胤希望可以和那女生考入同一所大学,我们不去评价这个女生那时的容貌和性格,因为高中生根本也不会打扮,也不懂什么人情世故,所以也没有评价的必要。但肖胤突然爱上这个女生这件事情确实有些耸人听闻,按常理说,如果真的对一个女生一见钟情,那你也应该在高一的时候就动手追击,而不是要等到高三备考的时候。我问过肖胤为什么会爱上这个女同学,肖胤给我的理由是“她那天对我说她觉得我在新生见面会上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这实在是有些啼笑皆非,或许那女同学只是一句客套话而已,肖胤却当真了。 其实高中大家偷偷谈个恋爱也不是什么罪过,可这事情放在肖胤和那个女生身上就成了大罪过。原因在于那个女生是我们学校的清华种子选手,我们县城清华北大的产量一般就是一年一到两个,大家可以理解这问题的严重性吗?那个女生未来的成绩就代表着学校下一年的招生简章,是一个严肃的政治任务。于是肖胤被赶回了家,校长责令他以后只能在家学习,绝对不可以再耽误那个女同学一分一秒。 高考结束了,结果出人意料,肖胤考了全校最高分,和那个女生双双考入了清华,成了当年我们县的一个爆炸新闻。 其实我是预料到肖胤会一鸣惊人的,他连玩游戏都那么严谨,如果真把那力气用在学习上肯定可以突飞猛进。只是我无法预料到肖胤以后的感情生活会是那般令人绝望,女同学到了大学之后就有一个又高又帅的学长追求,这样一比肖胤完全没有竞争力,所以那女同学顺理成章地就劈腿了肖胤,然后丢给了他这么一句话。 “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过?” 之后的肖胤一蹶不振,他开始再次沉迷网络游戏,开始每天看日本动作片,开始每天靠打飞机消耗时光,一直到毕业后的五年,肖胤都没有再谈过一次恋爱,不知道是对爱情绝望了,还是对这个世界绝望了? 他毕业后找了一家很不入流的手机公司,很长一段时间都蜗居在北京的一处地下室内,过着暗无天日,不与人交流的生活。如果不是那次他主动给我打电话,我都要把这么一个人给忘记了。 第二章 邀约 肖胤给我那个电话的时候,草木间茶社正要开张,那段时间每天都会去联系很多供应商,电话一个接一个,很多时候也不看归属地就直接把电话接通,肖胤那个电话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到达了我的耳边,他的声音和高中时代已经完全不同了,变得沙哑,变得无力。 “喂……喂,是柳泉吗?”那个声音是那样的生硬,光是被听到就让人身上感觉凉凉的。 “你好啊,这里是草木间茶社,你是茶叶的供应商吗?” “我不是供应商。……我是你的高中同学肖胤……” 一开始听到这个声音,我是分辨不出到底是谁的,甚至说当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我都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因为在我的既定认识里,我对肖胤的了解很片面,我知道肖胤被劈了腿,但那时我并不知道肖胤分手后的状态。按常理说肖胤是清华大学的高材生了,毕业之后肯定前程似锦。他和我根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他可能会沉溺于学术研究,可能会忙碌于科研讲座,他那样忙碌又怎么会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肖胤?哦,是你啊,我想起你来了。”虽然这电话来的很突兀,但出于礼貌,我还是要表现出应有的热情。“哇,老同学,真是好久都没有你消息了,这些年同学聚会也一直没见过你。” 那边停顿了许久,时间仿佛静止了,肖胤半天才肯回复我。“是……是啊,一直都没有联系。” 这种气氛真的是很难再聊下去,又停顿了半天,我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措了,因为那段时间真的很忙,可以说分秒必争,出于是老同学,我机械性的回复了一句。“肖胤,有什么麻烦了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麻烦,就是想邀你一起出游……”肖胤自己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微弱到不成样子。 我当时手都忍不住一颤,那砖一样的诺基亚差点就掉到地上。 “出游?”光是肖胤给我打电话就已经很让我诧异了,他竟然邀请我同游,我都不知道这算是幸运还是灾难。 其实在那一刻我是很想拒绝肖胤的,首先那段时间真的是精疲力竭,茶店开业的所有事宜都是由我一个人包办,我根本没有任何去旅游的打算,其次,和肖胤这样一个人同游真的不是个好的选择,虽然我们高中时期也一起玩耍过,但那也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肖胤那阴沉的性格,那沉默寡言的样子,都限制了他成为一个好的玩伴。 “哥们,我最近真的有些忙,你看……”虽然这话说出来很残忍,但让我去违背自己的内心更残忍。 “柳泉,我知道这很怪,但是我真的想不到还有任何其他人可以联系,我……我在大学里没有几个可以说上话的人。”肖胤抢在我前面把这话说出了口。“我单位上肯定也没有什么人愿意跟我一起,所以我思前想后,万不得已才想起了你。” 我本来话已经到了嘴边,此刻却又如鲠在喉,我想拒绝他,但是又有些不忍心,因为他的话实在是太落寞了,我从来没听过任何一个人这么淡定而又深刻的去陈述自己的孤独。那孤独就像是清晨凉透的迷雾,让人陷在其中寸步不前。那孤独就像是一根长满倒刺的荆棘,捆绑着人的心。 “哥们,你……你为什么这个时间突然想去旅游呢?能给我简单说说吗?” “你还记得郑馨吗?”说到这个名字时,肖胤的声音突然开始有几分颤抖,但他随即就努力克制住了。 我自然记得郑馨,那是我们高中的尖子生,也是肖胤的前女友,当然也是狠狠把他甩掉的那个人。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肖胤和郑馨的这段还没开花就已经枯萎的爱情成了我们高中同学聚会时最有意思的谈资,而且准确地说,这个郑馨一直是我们最喜欢八卦的女生,因为她的那些事迹确实很值得玩味。 郑馨劈腿了肖胤,跟着一个又高又帅的学长跑了,后来又把那个学长甩了,开始同一个学院的领导拍拖,顺利拿了各种奖项,再到后来毕业,她直接进入了一家传媒公司,当上了创意总监,又和公司的一个总裁搞在了一起,她的事业和感情都可谓顺风顺水,当然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关联,就不得而知了。 肖胤竟然主动提起郑馨,还真是让人有些震惊,我一直以为这会是他无法言说的伤口。 “记得,记得……”想说些别的,却又觉得无话可说。 “她最近结婚了,我在qq上看到了她的结婚照。”肖胤淡淡地说。 “她结婚了?” “是的,她结婚了,跟一个外国老男人结婚了,现在已经移居到国外了。她穿着婚纱的样子真的很美。” 我还以为她会和传媒公司的老板结婚,现在看来郑馨还是出乎了我们的意料,她早就有了新的爱情。但我现在更诧异的是肖胤把这一切讲述给我听,到底是为了什么? 肖胤沉默了片刻,然后叹了一口气。“她已经结婚了,我觉得我已经没有必要再对她牵肠挂肚了,我想去云南放松一下心情。” 他这话让我有几分崩溃,都和郑馨分手那么久了,而且还被人那样无情的劈腿,他还对人家念念不忘,也真是绝无仅有了。 其实听到他说想去云南放松心情,我几度想挂掉他的电话,如果是别的什么重要的原因还说得过去,可只是为了去散散心,这明显不是什么无法拒绝的理由。 可如果按他所说我不跟着他去,他就真的没有别人可以邀约了,如果我再拒绝他,这未免有些残忍了。另外,听到他刚刚对郑馨的描述,我突然对这么一个高智商高材生的性格产生了很浓厚的兴趣,虽然之前我们都是同学,但我根本不了解他的思想,我现在十分想知道这样一个人他当时在新生见面会上说的话是因为什么?这个人到底喜欢什么?这个人的爱情观为何会如此愚蠢? 他像是一个谜,等待着我去揭开。 我咬了咬牙,答应了他的请求。 第三章 梦寻 北京开往昆明的高铁需要十个小时,这将是一段漫长的旅程,从北国风光直接开往异域风情。 此刻肖胤就坐我的对面,而他的样子将让我保持为期十个小时的震惊。 那头长发没有变,其实在高三和郑馨拍拖的那段时间,肖胤曾经尝试留过一段时间短发,我想应该是郑馨对他的要求,再到后来他们分手,肖胤就把发型又换了回去,也算是一种方式的从头再来。 让我震惊的是肖胤的精神状态,我丝毫看不到一丝二十多岁年轻人的气质,他眼神空洞麻木,额头上已经留下了深深的皱纹,下巴也长满了参差不齐的胡须,我透过他的长发能搜查到里面藏着一根又一根的白丝。 肖胤之前是很消瘦的,甚至可以说是皮包骨头,但现在看起来却真的有几分虚胖了,胳膊粗了好几圈,而且看不到任何肌肉的线条,肚子也微微隆起,大腹便便,每走一步路都需要扶着墙面歇上半天。 我知道程序员因为常年久坐,所以身体素质都会下降很多,但肖胤这个样子未免有些太过火了,他的生理机能看起来已经完全被毁掉了,整个身体完全就是一个虚脱的状态。 我自然要跟他寒暄几句,问了问肖胤的工作情况,因为在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肖胤的具体工作,我只知道他作为一个清华的高材生找一个好的工作应该是不难的,可肖胤的回答却让我大吃一惊,肖胤在一家叫做华米的手机公司做一名普通程序员,月工资稳定在4000左右。 先不说4000这个数额在北京这样的大都市是多么不值一提,这几乎是和当时的我一个级别了,甚至还不如我,大家想想我是野鸡大学毕业,肖胤是顶尖名牌大学,拿着相同的薪资是很令人费解的。然后就说这个华米公司吧,这是一家臭名昭著的山寨公司,几乎是所有国产用户的诟病对象。这家公司的山寨技术可以说是登峰造极,从诺基亚到摩托罗拉,再到苹果,这家公司无一例外地复制仿造,而且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肖胤去这样一家公司入职真是自毁前程,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给我的理由就是其实他在大学里并没有怎样好好学习,每天都很荒废,所以其实并没有多少真才实学。可这还是说服不了我,因为清华大学这牌子这么硬,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拿着这块招牌不说别的,找个靠谱的工作总不成问题吧?肖胤给我的回答就是因为其他有名气的软件公司都对员工形象有着很严格的筛选,肖胤这幅颓废不堪的神态,加上那邋里邋遢的打扮,根本连第一关都过不了。 所以选择华米公司真的是无奈之举。 可是肖胤完全可以痛定思痛,稍微进取一些,改变一下自己,然后跳离这垃圾公司,可他却没有,他反而开始习惯这种没落的状态,每天就按时上个班,其他时间就回到地下室里上网打游戏,公司看在他是清华毕业生的份上,也不会难为他什么,清华这个名号比肖胤这个人要重要的多。这样公司在宣传的时候就可以写上,公司有顶尖高校的人才入职。 所以说,这都是肖胤咎由自取。 这一路上确实还是比较乏味的,在聊完肖胤的一些工作经历之后,我们就实在没有别的话题了,因为他确实是一个不爱说话,又没有生活的人。 后来我问肖胤为什么要去云南呢?中国这么多好玩的地方为什么一定要选在这么远的云南?这时候肖胤才开始告诉我他这次出行的实情。 肖胤给了我一个最离奇的解释,他说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做一个梦,梦到了一个古朴的小镇,然后梦到一个鲜花灿烂的山谷,还有一处又一处的吊脚竹楼。他把自己的这些梦境全都记了下来,然后从网上不停地查阅资料,他不懂城市,也不懂建筑,只能靠不停地翻阅网上的照片来寻找与自己梦境相似的地方,经过很久的探索,他终于得出结论,梦中的那个小镇就是平遥古城,而那些建筑就是在云南广泛分布的傣族竹楼,而那些鲜花,最后被确认为是兰花。只是那个山谷,他到现在也没查出到底是哪里? 大家知道我也爱做噩梦,所以我是相信梦有内涵的,梦很多时候会给我们一些生活的启示,比如我在之前就因为一个噩梦才去了青岛,然后认识了羽歌,但肖胤的这个梦却让我实在找不到任何线索,因为他只是梦到了一个地点,但这个地点有什么用他并不知道。 我问他是不是小时候就去过云南,因为我知道很多时候小时候去过的地方,都已经在记忆里快消失了,但某一天却会突然从睡么高中又浮现出来,这是西格蒙得·弗洛伊德《梦的解析》中的见解。如果肖胤也是这种情况,那这次的出行将会无功而返。 肖胤告诉我,他从来没去过任何地方旅游,他到目前为止一生只去过两个地方,一个是我们的老家,另一个就是上大学的北京。 我知道肖胤这种人是肯定不会说谎的,那这件事就有些蹊跷了,一个从来没去过的现实存在的地方突然出现在睡梦中,这其中到底代表着什么含义? 这个奇怪的梦恐怕是我这次云南之旅的唯一兴趣了。 我们从昆明下车,停留了不到半天,就坐上了大巴车,又长途跋涉了接近一天,终于到达了丽江。 不得不说,这个小城还是吸引到了我,这是一个很混搭的城市,有那小桥流水的柔软风情,也有那古街古巷的岁月沉淀,有那玉龙雪山的浅浅倒影,也有那宁夏夜晚的灯火辉煌。 家家流水,塘塘垂柳,五彩石清爽路。桃花源里走一回,携伊人,轻轻慢步。瓦屋栉比,院芳香郁,颇好客民风朴。来生木府做闲人,叹没有阎王笔簿。 第四章 丽江 我们穿梭在这青砖白墙的世界里,踩在那长满青苔的青石板之上,呼吸着洱海吹来的暖风,就像走进了一处望不尽出口的迷宫。 中国大多数古城市都会受《周礼》中“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途九轨”的中原建城规范影响。而丽江却截然相反,城中无规矩的道路网,无森严的城墙,古城布局中以三山为屏、一川相连;水系利用三河穿城、家家流水;街道布局经络设置有着曲、幽、窄、达的风格。所以丽江古城是一种自发式、散乱式的格局,这种样式,注定我们作为毫无准备之人将会在其中迷失。 看着一处又一处蜿蜒的石桥贯穿在水路之上,看着那鳞次栉比的迭落式屋顶,在看着那倒影着岁月光辉的土石墙,眼神不自觉就变得恍惚,这里是一个多民族融合的城市,流淌着中原建筑和藏族、白族建筑,还有布依族建筑的血液,它的名字本身就很模糊。 但肖胤的样子却很满意,因为这就是他梦中看到的城市,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分毫不差。 接着他从背包中取出一本速写本,上面画着他梦中的意向,他不是专业画家,而且连最基本的透视理论也不熟悉,所以这速写本上的画看起来就像是幼稚园的涂鸦。我是完全看不懂的,恐怖这其中的影像只是存在于他的大脑中而已。 他拉着我在这城市中来回穿梭,见到人就会指着自己速写本上的画像询问一番,从早餐店的阿姨一直问到书店的老板,他很想从这些人口中得知自己梦中那个山谷,那些竹楼到底在哪里?不过可惜的是,我们耗费了一天时间也没能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因为他本身声音就很低沉,含糊不清,再加上那梦中的意向实在太过笼统,而兰花和竹楼的定位点在云南实在是太多普遍。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肖胤为何一定要找一个同行人一起来云南,因为他需要跟人交流来获取线索和信息,而他自己因为常年内心封闭,和人交流起来就变得十分晦涩,很多人听了他的话都不愿意与他多言,他叫我来更多的是想让我代替他询问。我自然要帮他,可是因为我实在不懂他脑海中的那番景象到底是什么样子,所以依旧没有进展。 夜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丽江也换来了另一番模样,她收起了白日里端庄矜持的模样,轻轻脱下外套,变得妖娆妩媚起来。 我不知听谁讲过,说这丽江是艳遇之都,许多追求文艺的男女青年都会聚拢在这里,用他们以为高雅浪漫的方式去做那些本质上依旧颓靡的事情。可能是来自一个流氓主持人的著作,也可能是来自一部卖弄文青气质的电影。 今日一见,确实如此,丽江的酒吧一条街真的要比许多一线大都市还要繁华,灯红酒绿,甚是喧闹。那种放荡不羁在压缩在一个小巷里,就显得格外撩人。 我能了解为什么那么多少男少女都会把约会地点选在这里,都会依靠这城市来升温与另一半的感情,因为这种内敛下的狂放最为魅惑,在青砖灰瓦,苍山洱海的光芒下,人的欲望本能地会比在其他地方更为外放。 肖胤看着这霓虹璀璨的街巷,突然低声对我说了句。“柳泉,我请你喝杯酒吧,这次真的谢谢你了。” 我还真是冷冷打了一个寒战,本身这种事情是再正常不过了,但从肖胤的口中说出来,就让人感觉怪怪的。 “喝……喝酒?”我在心里有一个潜意识那就是肖胤这样的人是不会喜欢喝酒的,他现在邀请我喝酒,或许只是因为想要感谢我这次的同行。“好啊,好啊。” 其实说实话这一刻我真的是想好好地喝一杯,因为忙碌了一天,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我之前就有个愿望,就是拿着酒杯望着洱海的月影,然后回忆青春。当然这只是一个曾经幼稚文青当时憧憬罢了。其实我还有更深层次的欲望,因为那个时候我根本不认识羽歌,也不认识雨落,我一个孤零零的光杆司令,没有约束,没有负担,来到这“艳遇之都”,也是幻想着自己能有一段花前月下故事的,只是大家看了其他故事应该应该都比较了解我,一直以来,我从来都是有色心没色胆。 “柳泉,其实我还想请求你做一件事情。”肖胤直勾勾地看着我,月光下他的脸色比地上的青石还要生硬。 “说吧,哥们,都已经到了这里了,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一阵惶恐,谁知道这怪人又会提出什么离谱的要求呢。 “我想让你去酒吧里和一个女人调情……不知道可以吗?” 我胆汁都差点从胸腔里喷出来,心想这些高材生难道都是这么奇葩吗?“哥们,你说什么?调情?” 肖胤似乎也觉得说出这话有些不妥,他皱皱眉头,然后重新把自己的话理顺了一遍。“是这样的,我一直觉得是不是我自己对爱情的态度是有问题的?我想看看你们这些人是怎样和女人交流的?” “这……兄弟,这跟女人交流的事情就发生在日常生活中,你没必要非要看我的。”我尴尬地笑了笑。“而且我和你一样也不太懂风情,你看我只会是个反面教材。” “我不想看那种虚假套路的搭讪,我就想看一个普通男生在这古城夜晚的表现。”肖胤坚定地说。 “哥们,而且在这个地方的一般都是寻找艳遇的人,不算是真感情的,你要寻找真感情应该去学校这样的地方才对。” “不!我不想看那种单纯的感情,我就是想看在今天人们速食的爱情到底是什么样子!”肖胤的声音突然大了好几倍,那样子就像是要和我发脾气一样,弄得我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酒吧街外面拉拉扯扯的男男女女此刻也忍不住看向我们。 第五章 墨兰(上) 我们走进一家类似与四合院式的酒吧,虽然合院样式,但却与我们常见的民居形式有很多不同,那是纳西族独有的建筑样式,“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庭院里铺着精致的鹅软石,月光洒在上面就像泛潮的洱海。穿着襟宽袖布袍和藏青色坎肩的姑娘在跳着异域风情的舞蹈,她们长长的辫子在空中飞舞,这周围有我们从未见过的乐器在不停吹奏,几个老者在哼唱着令人沉醉的民谣,我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能感觉到那气氛的典雅与浓重。 而在房屋之内,隔着窗户,此刻闪烁着橘黄色的灯光,里面人影阑珊,是不是就可以看到一男一女在窗口处暧昧,举手投足间充满了神秘。 肖胤站在门口踟蹰不前,隔着他与那喧嚣的环境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障壁,把他挡在外面,想要进去却又害怕着什么。 他的确不是很适合这么一个地方,虽然是他邀请我来里。 里面的世界确实与外面完全不一样,如果院落里算是庆祝的话,那里面那狭小的屋子就算是个盛大的狂欢。 屋子里挂满了各种各样有着风情气息的装饰品,有透亮的玉石,有各种形状的茶饼,还有绚丽的孔雀翎。这里灯光昏黄,只有几盏小小的煤油灯立在屋子四角的小橱之上,微微拉扯着黑暗。 这里是真的很拥挤,几乎是人贴人的状态,人的气息交替在一起就自认而然形成一种莫名奇妙的情趣,这里的人作什么的都有,有人在沙发上看着书,有人坐在毯子上打着棋牌。几个打扮简约,留着络腮胡的音乐人在屋子正中央的几个板凳上一边弹着吉它,一边哼唱着自己的原创歌曲,歌词并没有什么意境,曲调也并不动听,但周围的人却听得那样如痴如醉,几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小妹妹站在一旁,看她们的样子就是刚刚会打扮,却不得要领,想要变成熟无奈还很年轻。她们一边品尝着五颜六色的酒水一边静心聆听着几个沧桑大叔的演绎,如痴如醉。而在更外圈,几对男女站在角落里,已经开始了情意绵绵的深吻,在这昏黄的世界里,他们的动作就像一支又一支没有韵律却很纵情的舞蹈。 我和肖胤缓缓穿过人群,走向房子一侧的吧台,于是说是吧台,那里更像是一堆杂物堆积的储藏间。老板是一位穿着黑背心,一身腱子肉的大叔,胳膊上纹着奇怪的外国文字,一副“睥睨天下”的气势。此刻他正在手机上玩着贪食蛇。 “老板……我们要点酒。”肖胤说起话来还是那样微弱,加上屋子里本来就很吵,他的话没传到那老板的耳畔就被稀释掉了。 “兄弟!你他妈唧唧歪歪说啥?你大点声啊!”那老板一看就是暴脾气,说起话来很放得开。我知道这老板肯定平时都是这么与人交谈的。 肖胤本身就是个比较内敛的人,加上已经有些自闭了,这突然其来的“呵斥”让肖胤整个人都木在原地,他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一言不发。 “老板!”我连忙把话接过来,我知道对待这种老板你就应该像流氓一样说话,声音不自觉比平时大了好几倍。“我们他妈的要点酒!点酒!” 一听到我这种语调,那彪悍老板立马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只是不幸少了一颗门牙。“一人二百块,这里酒随便喝,想怎么配怎么配!自给自足!” 他指了指吧台右侧的一张长桌,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酒水,没有调酒师也没有服务生。 肖胤迟钝地把钱从口袋中取出来,他没有钱包,钱都是团成一团塞在口袋里,拿出来的时候那四百块钱就像四个皱皱巴巴的千纸鹤。 那老板一边无奈地捋着钱,一边靠在我耳边小声嘀咕起来。“我去!你这朋友有病吧。” 我稍微笑了笑,然后一字一句地对那老板把话喊了出来。“大哥,我这朋友不光有病,还是传染病!但我们是来喝酒的,你管我们有病没病!” 那老板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然后拍手喊道。“有意思!你们随便喝,随便喝。”他转过头开始继续玩他的手机,不再搭理我们。 “对了!”他突然又抬起头来,指了指吧台前面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几行字。“喝酒之前,把这话先看一遍。” 这屋里灯光昏暗,上面的那字又很小,我瞅了半天才看清楚上面写着什么: 本酒吧可以喝酒,可以打架,可以接吻,但不可XX。 “看明白没有,这里你可以撩妹,但是绝对不能在这里就地解决,明白吗?”老板厉声说道,顺便又给我们秀了一遍,那壮硕的身材。 这里真是每个景每个人都充斥着颓废与荒诞,我没再多说什么,和肖胤从长桌上各倒了一大杯酒,然后就找了个空着的沙发,坐了下来。 肖胤像个雕塑一样坐在那里,面目表情地环视一周,然后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柳泉,你找个女的聊天吧。” 说完他就起身坐在我稍远处的一个小椅子上,直勾勾地盯着我,就像看一场将要上演的电影。 我苦笑了两声,这里确实散布着很多打扮暴露,妆容美艳的女郎,可我也从来不逛夜店,也不懂什么套路,你让我上前去搭讪,我只会让事情变得一塌糊涂。“兄弟,我不是不想帮你,这个事情我是真做不了,你知道的,我也不是那种人。” “你为什么不能试一下吧柳泉?我就想看一下你们正常人是什么样?”他依旧不依不挠,十分生硬地说。 我有些烦躁了,和他真的是没办法交流下去,什么叫看一下你们正常人,这肖胤一说话就把自己放在一个比任何人都要高级的位置,让人听了难免有几分不快。 “我……”我刚要开口抱怨什么,一个穿着异域服装的高挑姑娘就坐在了我的旁边,她样貌比起那些打扮靓丽的女孩来说并不能说出众或者逊色,因为那是一种我完全没有见过的类型,我可以肯定她是个少数民族,因为她五官的紧凑度真的是我第一见到。 但无可否认,她很美,就像我们欣赏那些欧美白人美女一样,虽然她不在你的审美体系里,但只有是美的东西,整个世界都会有共鸣。 “你们好,看你们像是从远方赶过来的吧,不如一起聊聊天吧,我叫墨兰。” 她咧开嘴笑了起来,一下就把我们尴尬的气氛给化解掉了。 第六章 墨兰(下) 紫兰秀空蹊,皓露夺幽色,馨香岁欲晚,感叹情何极。白去在南山,日慕长太息。 这就是墨兰。 她就那样自然地坐在我的身旁,彩衣的衣角轻轻搭在我的身上,身上挂着一些奇怪的吊坠,像是一朵有一朵形态各异的兰花,散发着奇异的香氛。手里端着一杯晶莹剔透的红酒,灯光下与她的嘴唇融为一色。 那一颦一笑仿佛圈览了丽江的夜色。 这就是丽江的风情吗?竟然会有女人主动走到我们面前,而且还是这样一个有姿色的妹子。 我愣在原地,连忙抿了口酒润了润嗓子,尽力组织了下语言才敢回答她。“你好墨兰,我叫柳泉。” “噗。”墨兰一下子笑出声来,轻轻用手打了一下我的手臂。“呆死了,长得还挺帅的结果脑袋这么木,一看你就是晚上乖乖呆在家里的小弟弟。” “额……”虽然被她这么一说就觉得很难为情,但却又实在没法反驳她。“被你猜对了,我真的很少来这种地方。” “哈哈哈,没关系啦,既然来了就应该好好享受啊,在这里一个人喝闷酒可不好。”墨兰冲我可爱地笑着,然后不知不觉朝我又贴近了几分。“来吧,给我讲讲你的故事。” 我摆弄着酒杯,低声对她说。“姑娘,我其实没什么故事。” “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故事呢?故事就发生在我们身旁。”墨兰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我,像是语言的挑逗,更像是精神的交流。“我看小弟弟你是放不下心防呢?来到了这里就不应该再这样拘谨了,因为过了今晚大家就都是陌生人了,这是一个没有长久的地方。” “墨兰……你说的我都不懂。” “嘻嘻。”她突然又笑了起来,还是那样好看,就如同一朵兰花突然间的绽放,无声却致命。“姐姐就喜欢这种处世未深的小弟弟呢,心最干净了。”说着她的手不经间就划过了我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带来一丝电流。 其实这时候我的心里已经非常不安了,一直都是墨兰在引导着我们之前的对话,到了回答她时,我就变得吞吞吐吐,本来流畅的对话一下子就卡壳了。 但作为一个男生我要本能地伪装自己,不能让墨兰看出我的焦躁,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端起酒杯,轻轻地抿一口酒。这酒越喝越多,精神也就越来越麻痹,渐渐地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周围的空气极速升温,让我的身体也变得焦灼起来。似乎再不找到一个倾泻的地方,我就会被心火焚毁。 我试探性地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那可以说是用尽全力的一步,我当时虽然有些醉意,但心里还是做好的最坏的预算,也预测了墨兰会很不开心地拒绝我。 可是她却并没有任何反抗,反而是给我的手掌一个更大的握力,竟然在迎合我。 “小弟弟还挺上道的吗,这几分钟不到就变坏了,以后可不要说是姐姐带坏了你哦。”墨兰的笑容像是一味沉藏的迷迭香,几乎让我忘却了自己的身世,自己的名字,还有自己残留的心防。 我感觉身体已经开始不听使唤了,急躁地把头侧过去,想去吻她的脸颊,却被一面冰凉的手掌挡在了面前。 “这就不对了,哪能这么急呢?调情也要一步一步来啊。”墨兰并没有责怪,依旧是微笑地看着我。“感情还没到就进挪可不好呢。” 我迟钝地把手缩了回去,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在墨兰面前,我真的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什么都需要她来指点。 “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了。”墨兰又把那红唇贴向那倒映着灯火的玻璃杯,轻轻抿了一口夜色撩人,然后轻轻含在唇齿之间,久久才肯咽下。“输的人要受惩罚的哦。” “好……好啊。”我不禁捏了把冷汗。 “这样好了,我就问你三个问题,你如果能答对两个就算你赢。”墨兰又轻轻把手指搭在了我的手臂上,如若一页薄薄的冰霜。“输的人就要接受惩罚,不过惩罚我现在还没想好呢。嘻嘻。” 我点了点头,心想不就是玩个游戏吗?自己又不一定会输,而且就算输了最多也就是喝酒而已。 “第一个问题,你就猜猜姐姐的年龄吧,只要是在十年之内,就算你赢。” 听到这个问题我差点笑出声来,这哪算是什么问题,十年之内我都猜不出来的话,那眼睛真的该瞎掉了。 墨兰虽然一口一个姐姐,但看年龄应该也就和我差不多,这点眼光我还是不会错的。“25岁。” 墨兰轻轻打了我一下,讪笑着说。“小弟弟,你猜错喽,第一道题结束。” “怎么可能,难道说你不到15岁,还是说你已经超过35岁了。”我又仔细打量了墨兰一眼,再次确定她就是在说谎。“这样不公平,这些问题你都可以随意编造。” “嘿嘿,姐姐才不会骗人呢,姐姐不对就是不对,你可不能耍赖。”墨兰嬉笑着说。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有多大?你说出来我才能信。” 墨兰无奈地笑了笑,轻轻在我面前甩了甩衣袖,甩过一阵清香,那是最轻挑的动作。“还是算了吧,说出来怕你就跑了。我们接着下一个问题吧,你猜猜姐姐是什么族的?” 她根本不给我再反驳的时间就抛出了下一个问题,这问题倒让我有几分招架不住了,云南这么多少数民族,想要一下子猜中可能性还真是微乎其微。 如果是个专门做过研究的人,说不准还可以通过她的衣着相貌进行判断,可我对这些民族服饰是一点也不了解,一时间竟有些无从下手,只能胡乱编了一个傣族,因为这个概率明显要大一些,因为毕竟云南是傣族自治州。 “嘻嘻,猜错了,我是香兰族,你要接受惩罚了。” 我泄气地摇了摇头。“香兰族,我听都没听过,让我去哪里猜啊?” 墨兰带着几分神秘的神色看着我,把嘴轻轻贴在我的耳边喃喃道。“我们族不属于五十五个少数民族之一哦,所以你永远猜不中的。” 第七章 惊闻 “不属于五十五个少数民族之一?”我惊呼道。“这怎么可能,如果还有其他民族的话,一定会有记载的。” 墨兰轻轻那手指点了点我的太阳穴,嘲笑起我来,一边嘲笑还一边拿手不停掐着我的胳膊。“真是呆死了,谁告诉你的一定会有记载的,你还真相信中国就只有五十六个民族啊?” “难道不是吗?” “中国这么大,你还以为都有记录啊?很多都是山谷中的小村落,几个人都不到,专家就是想调查也调查不到啊。”墨兰有些迷醉了,说起话来也开始断断续续,口气中暗含着浓浓的酒精味,更增添了几分诱惑。“哎呀,我给你说这么多废话干啥,你已经输了,要接受惩罚了。” 说着她一下把我拽起身来,没想到她苗条的身材竟然能有这么大力气,径直拉着我就往酒吧外走去。 “小弟弟,姐姐告诉你,回答对与错并不重要,调起情绪来才是最重要的。”墨兰紧紧地拉着我,她身上的挂饰发出风铃般的声响。“妹子哪有关心你问题对与错的?” 酒吧外的庭院依旧熙攘如旧,人们此刻都开始狂欢起来,跟着那些异域女子贴身热舞,老人们手下的鼓点也变得急促起来,让人不自觉地心跳加速。 凉风透过照壁深透了进来,闻着竟有几分花蕊的甜腻,像是一种欲盖弥彰的焦灼。 墨兰一下把我推到了墙角的阴暗处,然后用身体轻轻地压住了我,我都能清晰感受到身后那参差不齐的砖石和她身体的酥软所形成了鲜明对比。 “姑娘……你。”我被墨兰这么直接的举动吓得浑身僵硬。 “嘘!别说话,我就喜欢这种感觉。”一边说着她一边开始摆弄我的腰带,然后柔嫩的脸颊也跟着贴向我,在我胸口摩挲着。 我轻轻把嘴唇贴向她的额头,想将酒吧里没有完成的动作再尝试一遍,可墨兰却直接踮起脚来,一下咬住了我的嘴唇,那么熟练,就像是一只小野猫一般麻利迅猛。 一支带着几分凉意的手慢慢探入了我的上衣衬衫内,轻盈的玉指在我的胸口处左右蹒跚,而另一支手则滑过腰带游向了相反的方向。 那感觉就好像是火山之上突然下起了大雪,把那体内的火热全都消磨地一干二净。 那灵活的手指肆无忌惮地套弄,那松滑的舌尖不知疲倦地攀爬,我感觉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待人宰割的羔羊。我伸手抱住她,才感受到她身体的火焰似乎比我还要热烈。 “姐姐……是不是吓到你了?”墨兰婉转地看着我,眉目之间流溢着异域女子才会有的光芒。 “我……”墨兰虽然是在问我,可是根本就没想让我回答什么,她突然一下跳到了我的身上,两腿就像榫卯一样紧紧地锁住了我的腰。我感觉我们的汗水此刻已经完全渗透在了一起。 我们藏在这小院的树荫里,暗淡的星光下,几乎再也找寻不到身影。院落中的人们都沉醉于他们各自的狂欢,身外之事早已淡忘。 现在还在盯着我们看的,或许只有穿堂而过的清风和皎洁的明月吧。 当我跟着墨兰拖着几分疲惫的身体回到酒吧时,肖胤竟然还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坐着,然后在速写本上不停地涂画着什么。 墨兰拥着我回到了沙发上,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下,那喉结的跳动此刻听起来都是那么性感。 “小弟弟,可不要喜欢上我啊,一会我就会离开,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顺从地点了点头,这是理所应当的,短短地一晚,墨兰似乎已经将这夜色中男男女女之间的逻辑全都传授给了我,就这么简短的一次,我似乎就已经开始熟悉这里的玄机。 “那是自然的,这里本来就没有天长地久的。” 墨兰会心一笑,然后也跟着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小弟弟学得很快。” 我们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着,本来气氛十分轻松,可肖胤突然地一声斥责却突然打碎了这一切。 “你们刚刚的谈话和行为真的很无趣!”肖胤没有正眼看我们,手上的笔依旧在不停地涂画着,我这才发现原来他一直都在深化他的那副山谷和竹楼的涂鸦。 “兄弟,刚刚是你说要听我如何对话的,现在怎么突然又这么说呢?” 肖胤冷漠地摇了摇头,然后低声对我说了一句几乎让我奋然而起的话。“你们的谈话很低俗,我根本没有在听。听的话真的就是浪费时间。” “你!肖胤!是你叫我来这里的,你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见我生气了,墨兰一下拉住了我,轻柔地说。“算了算了,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这里的,他又是你朋友,你就别跟她计较了。” “一会是寻找画像,一会又是和女人聊天,什么事情在帮你,你却还是这么不近人情。”我整理了一下衣襟,就准备离开这酒吧,我甚至有种想要坐飞机离开丽江的冲动。 “等一下!”墨兰突然尖叫起来。“柳泉你先等一下。” 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喊声吓了一哆嗦,转过身去一看,发现墨兰正死死地盯着肖胤手中的画像。 “这……这都是你画的?” 肖胤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开始机械般的涂抹他自己的梦境描绘。 “你!你什么时候去过这个地方的?”墨兰急切地问道,仿佛在肖胤的那副不成样子的速写中,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 “这都是他梦中的景象。这个神经病这次来云南就是为了寻找自己在梦中的所见,还真是荒谬。”因为刚刚的事情,我依旧对肖胤有几分不满,这时候忍不住冷嘲热讽了几句。 “天啊!你不会是兰花……”墨兰反复打量着肖胤,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他画的那地方就是我家,我们族人生活的地方,虽然很粗糙,但我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46 第八章 神裔 墨兰一下把肖胤手中的速写本夺了过来,然后盯着那上面迷蒙的图像反复地看着,刚刚还有些离散的眼神此刻无比精准的聚焦起来。 “香兰定情谷,薄薄迷雾中……”墨兰自言自语地说道,然后手指在那图页上反复地滑来滑去。“这就是定情谷在晨雾中的样子。” 肖胤脸上的表情也跟着跃动起来,他终于肯抬起他一只低垂的头颅。“你说我画的这个地方就是你的家。” 墨兰此刻似乎已经听不到他的话了,她只是目光转睛地看着画像,嘴唇来回抿着。 “墨兰……墨兰姑娘……”我轻轻拍了拍她,她才缓过神来。“墨兰姑娘,快跟我们讲讲这些到底都是怎么回事吧。” “啊……”墨兰有几分慌乱,连忙拿着酒杯,大喝了一口。“既然是兰花选中的人,那我确实要坦言相告了。不过我们还是到车上再聊吧,我需要在明天清晨之前就赶回去。” “你会带我去这画中的地方对吗?”肖胤急切地问道。 “会的,把你带去我们族人那里是我的任务。”墨兰顺势拉住我们,示意我们往酒吧外挪去。“不是你想不想去的问题,你必须去。” 墨兰的话让我心中的疑惑达到了沸点,这一切真的是太过于巧合,我们来到丽江,随意到了一家酒吧,遇到一个姑娘竟然就成了肖胤梦中影像的引导者。如果这些都是真实的,那唯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都是在生命诞生前就制定好的。 她的车就停在酒吧街的巷口,一辆红色的越野车,在这灯火辉煌中并不显得特别,我们打开车门,缓缓坐上去,车上放着舒缓的音乐,一下子这世界就安静了许多,只把那刺耳的油门声留给了身后的世界。 仿佛脱离了那份喧闹,这世界的样子也都完全改变了,就像墨兰说的那样,这里并没有什么永恒的东西,身边的一景一物是如此,心中的喜怒哀乐也是如此。 墨兰的车一直朝着北边开去,很快就穿过了古城区,离开了那屋檐层叠的街巷,开进了如我们平日所见无异的城市。丽江的外围,和寻常的都市并无二样,离开了那个氛围,这一切就变得乏味了。 她熟练地摆弄着方向盘,在大街上来回穿梭,时而向左,时而向右,但总体在保持着一个向北的趋势。我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具体来到了哪里,只觉得路边的街灯变得越来越暗。 看着人群越来越疏散,墨兰才肯缓缓开口。“肖胤?你是一直以来在梦中都有这个影像吗?是不是从很小的时候就有了。” 肖胤点了点头,两手在反复地搓动着,他一向都很寡默,但此刻明显感觉到话一下子多了起来。“是的,自我有记忆开始,这个重复的梦就萦绕着我,但之前这个梦出现的频率很低,有时候一年才会出现一次,但自从我上了大学之后,这个梦就变得越发频繁,开始还是一周一次,到现在为止我几乎每天都要梦到那些情形好几次。” 墨兰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这就是你的命,被兰花选中的人。” “被兰花选中?” “是啊,可能我这么一说你们无法一下就理解,我可能需要先把我们族人的历史告诉你们。”墨兰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之前那妖娆的神情不见了,留下的只有淡淡的焦虑。 “其实这种事情对于外世是要严格保密的,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跟别人讲过这种事情了,但对于兰花之神的选中者,这事情就要另当别论。”墨兰的声音此刻变得严肃又低沉。“我们族叫做香兰族,一直隐居在定情谷,也就是肖胤笔下的那个地方。” “墨兰姑娘说一下香兰族吧,这是个从未听闻过的种族,是从何而来?祖先是谁?又为何起这样的名字?”随着墨兰和肖胤的对话,我的好奇心也被很大的调动起来了。 “香兰族,顾名思义,我们的族人是和兰花有关。其实说是族人,其实只有我们姐妹五个人而已,春兰、蕙兰、建兰、寒兰、墨兰。而我是里面最小的一个。”墨兰解释道。“姐妹五人都是身材长相差不多的女子。” “五个人就能称得上是一个种族吗?”我百思不解。所谓民族,指在文化、语言、历史或宗教与其他人群在客观上有所区分的一群人。按我的理解至少得有几十人吧。 “在这人世被创立不久之时,天庭掌管花草树木的春神句芒曾经和一位兰花修炼而成的女子缠绵过,于此就诞生了我们姐妹五人。”墨兰轻轻把车上的音乐拧到了最低,以至于我们能清晰地听到她说的每一句话。“我知道这么说你们不一定能够完全理解,其实从本质上来说,我们并不算是人类也不算是妖怪,我们留着神的血脉却又算不上是神,长久与人类生活在一起,已经让我们习惯了以这种人类姿态存在。掐指算算,我以这女子的形态在世上活动也已经有五千多年了。” 我心头不觉一惊,要知道那个时候我还从未接触过什么精怪鬼魅,对这种事情也不是完全的相信,所以墨兰的话对我来说,其实只是一个传说而已,就像人类一样,我们也会编出自己是女娲后人的神话。刚刚还抱过她,那体温那唇印都与人类无差,如果让我知道墨兰真的是一个神的后裔,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对她有任何想法。 可肖胤却听得十分淡然,这种荒谬的事情以我对他的理解他一定会直接了当的反驳,可是这次他却没有说什么话,而是不自觉地点了点头,似乎在心里已经认同了墨兰的话。 “其实春神不止与兰花精有过往事,他是一个多情的人,与很多生活在凡间的花妖都有过缠绵悱恻,所以他的子嗣也是各种各样,既然有香兰族,那就肯定还有牡丹族,百合族,而我们也只不过是这万千世界中的一片而已。”46 第九章 蛊毒(上) “那你们族人为何要生活在山谷中呢?和人类生活在一起不也一样?”我不解地问道。“墨兰姑娘看起来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墨兰苦笑地摇了摇头。“小弟弟你有所不知,作为春神的女儿,我们自然是有重要的任务在身的。我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种植和保护兰花,如果你到了定情谷你就会发现那里种植着各式各样的兰花,有些品种早就在人类世界消失了,可在我们山谷却有存留。而且我们还在不停地培育各种新式的兰花,这些事情都是不应该让人类知道的,这都是我们的使命。” “还有这么神奇的事情。”我不觉感叹道。“可这神奇是神奇,却与肖胤的经历有什么必然联系呢?” “种植兰花只是我们的一项任务而已,除了这之外我们还有一项更重要的任务,这也是我们一项最为隐秘的任务,就是寻找被兰花之神选中的人。”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刚刚你这么说我就不是很能理解。”肖胤说。 “一言难尽了,这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情,我尽量简短地告诉你们。”不知不觉墨兰已经把车开出了丽江的城区,我们现在似乎来到了一片荒野,四周全是高耸的树木。“你知道每个植物都有自己的含义,处了花卉本身之外,还包括花卉所附带的精神含义,而这种精神含义是需要嫁接到人类身上才能够传承的。” 我无力地叹了口气。“确实好难理解。” “如果说种植兰花是为了保护这一花种的话,那兰花选中的人就是要将兰花的精神传承下去,不过说实在的,虽然我们一直在做这件事情,但如果问我兰花的精神到底是什么?我也说不出来。” “兰花的精神?”肖胤开始喃喃自语起来。 “不过既然是被选中的,就说明这个人的精神是十分接近于兰花的,但是可能还需要一系列的磨练才能完全确定,这也就是我接下来要带肖胤去做的事情。”墨兰已经在尽力将问题说的清晰明了了,可是我还是不得其解,肖胤有什么精神?没有人知道。 “磨练?还会有磨练吗?不会是什么测试吧?”肖胤语气中已经有些胆怯了。“我很不喜欢测试这种东西。” “确实是一个测试,到了定情谷之后,我们会给你下一道蛊,而这道蛊将会改变你未来的人生。”墨兰一直把车往北开,此刻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只有车灯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勉为其难地照亮了前进的路。“一道我们族人一直研习的巫术。” “蛊!”我和肖胤不约而同地喊了出来。 “准确说,应该叫兰花蛊……” 蛊,这可不是一个好的词汇,要论它的诞生,应该要追溯到殷商时代,殷墟甲骨文用观物取象的思维方式已对蛊毒的制作,作了象形的“图示”,即在一“皿”形容器中放有多种毒虫。 李时珍所著的《本草纲目》“虫四部”集解引唐代的陈藏器原话说:“……取百虫入瓮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即此名为蛊。”可见在古代,蛊只是一种毒虫而已。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蛊的制作工艺开始变得越来越复杂,慢慢转变成一种以人工施以特殊方法,长年累月精心培养而成的神秘物体,蛊的种类也不只是局限于毒虫而已了,它可大可小,一般为动物,动物类的一般两只为一对,但也有极少类为植物。施种的方法可以直接施种也可以间接施种。蛊只能是女子所养、所种,男子无法养种。光是这制作的流程就让人觉得胆战心惊。 蛊是与湘西赶尸术、中国南洋降头术并称为东南亚三大巫术。 当今社会,科技飞速发展,人们开始崇尚世界可知论,很多专家开始投入精力去解析那些奇异的巫术,但对蛊的研究却一直没有一个有效的进展,有的专家解释蛊其实就是一种爬虫而已,爬虫会钻入人的体内,蚕食人的内脏器官。也有的专家给出蛊是一种细菌真菌的结论,这种真菌可以潜在地破坏人体的生理机能,但这些明显都是自圆其说罢了,至今没有一个人能把蛊这种东西详实地解释出来。 蛊的种类则更是繁杂神秘,南方各省几乎都有各自特色的蛊,壮族的癫蛊、岭南的金蚕蛊、两粤的疳蛊,这些都些都是令人胆战心惊的毒物。而论蛊的种类,当数苗疆的蛊最为复杂,因为云南这么多少数民族,几乎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族传承的一到两种蛊毒。 兰花蛊,这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毒物呢? “是的,如你们所想,这确实是一种巫术,如果肖胤你愿意地话,我们会给你种上这种蛊,然后你就等于是和我们香兰族达成了契约。”墨兰一本正经地说着,这种感觉已经和刚刚酒吧种的他大相径庭了,神秘与黑暗现在变成了她眼眸的主色调。 “在我的理解里蛊是一种双刃剑,它会给人带来一些异于常人的力量,也会摧毁人的一些机能。”我战栗着说道,感觉自己整个身上的神经都有些麻木了。 “那是一般的蛊,我们族的这道兰花蛊,比你们所了解的那些还要残忍……”墨兰说这话时,不知不觉车速已经开始慢了下来,她缓缓踩下刹车,停在了道路中央,四周是一面灰蒙蒙的夜色,一颗星星都没有,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她也在逃避这件事情。“肖胤你真的想了解这种蛊吗?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们回丽江。” “请你说吧,这是困扰我多年的梦境,我没有理由现在离开。” “你知道吗?兰花蛊其实是用兰花的花种作为载体的,当你被种植了蛊之后,你就和这颗兰花的种子融为了一体,然后潜藏在种子中的句芒的神力会庇佑你,让你在今后的许多事情上顺风顺水,但你需要为之付出严苛的代价……” “代价!”我这下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呼喊出来,感觉小小的车厢内气氛变得无比诡异。 “被种了兰花蛊的人,他必须保持住自己的品性,不可改变,一旦这个人的思想发生了转变,那就会当场暴毙。” 这话让我噤若寒蝉,我听说过被种蛊的人不能做一些特定的事情,但我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可以上升到精神层次,要知道人的思想随时都会变化,小时候的你和长大的你天壤之别,甚至今天的你和明天的人在一定时候都会判若两人,保持品性永不改变,这也太难了。 “肖胤,这……这不可以!”46 第十章 蛊毒(中) 肖胤的眼神中也闪过一丝惊慌,我想他作为高材生,对蛊应该也有一些了解吧。这可怖程度不言而喻。 “那这兰花蛊之前有没有在别人身上中过?”听到刚刚墨兰的那番解释,肖胤也变得不是那么淡定了。“不会是只有我一个人吧?” “自然不是。在你之前也有不少人尝试过兰花蛊……”墨兰说着说着就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只是结果都有些不尽人意。” “不尽人意?” 墨兰似乎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她又把车内的音乐电台打开,让音乐充斥了整个车厢。 此时电台正在播放葫芦丝吹奏的月光下的凤尾竹,这歌曲似乎与此时的夜景相衬。 舒缓的音乐此时却也无法驱散空气中的凝重,因为这蛊毒的故事已经足够摧毁人们最后的理智,此时的轻音乐反而让人的心显得更为焦躁。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在丽江吗?其实就是为了寻找选中之人,这是我们的任务,而这几千年来,兰花选中之人也不乏少数,他们都和你一样,可以画出定情谷的画像,但却没有人能够完成这个契约,他们的品性都在得到句芒神力庇护之后开始堕落,最终失去了兰花的品性。”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嘴唇此刻都有些麻木了。“那他们……” “他们的下场都很惨,死法也各不相同,有的肝胆俱裂而死,有的心脏衰竭而毙……”墨兰说这话时眼神中已满是犹豫。“这几千年来,中了兰花蛊的人……无一例外。” 接下来就是死一般的寂静,像是就感觉有股寒流在吞噬着大家的身体,吸食着每个人的意志。 “肖胤……还是算了吧。”我苦笑了一声,虽然感觉此时的笑只是一种自我安慰。“傻子才会相信这些。” “我也觉得你不必选择这么做,因为虽然我们一直在研习兰花蛊的巫术,但实际上就连我们自己也对这个东西不是很理解,在我看来这更像是一种瘾。而且请你不要觉得自己是救世主,或是独一无二的,那些人也和你一样信誓旦旦,但最终都命丧黄泉。”墨兰一本正经地说。“这是神给我们的使命,我们不得不从,但我自己也一直觉得这是我们的罪孽。” 肖胤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摇下车窗,静静地望向窗外,在漆黑一片的世界此刻似乎才能听到内心的声音 窗外的冷空气流淌了进来,我们纷纷打起了冷颤,大家一直紧绷的心智得到了片刻的缓和。 “这个兰花蛊到底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什么叫做神力的庇护?我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就为它冒险的。” 墨兰忧虑的眼睛不停地眨着,看得出此刻她的心中翻江倒海,在寻找一个最恰当的解释。“兰花蛊的威力来自于句芒,这股力量很难用语言描述清楚,我这样说好了,兰花蛊可以帮助你完成你能想到的所有愿望,可以让你实现你自己的所有理想,可以让你把过去的遗憾都弥补。被兰花选中的人,他们肯定心中有一个一直要实现的理想。我想肖胤你也不例外。” “实现……所有理想……”肖胤开始喃喃自语起来。看得出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纠结。 这的确是一个很难抗拒的诱惑了,可以实现所有愿望等同于说所有想要的都可以得到,这应该是人人梦寐已久的理想横祸了吧。但是要知道这蛊术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与它的收获等同的,对于一个根本完成的契约,再高的赏赐也是零。 “肖胤,我劝你不要这么做。”我知道肖胤这人一直都是自己心里有算盘,别人的话他很难听进心里,但此时这话虽是无用我也不得不说。“我知道你现在生活状况很差,但这都是可以改变的,你这么聪明,稍微努力一些就能改变现状,没必要用这种方式。” “柳泉……我从来没抱怨过我现在的生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但你可知道我一直的理想确实不是我靠努力就能实现的?” 我没想到肖胤会这么说,没想到他真的会为之所动,这让我开始有种莫名的恐慌感,肖胤的理想是什么没人在意,也没人知道,可是我觉得实现理想的前提是要活下去。 墨兰看着我们争执,脸色也变得更加糟糕。“柳泉,你不要和他争执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给他十分钟深入思考的时间,然后就让他自己做决定,如果要去我就栽你们到定情谷,如果后悔了我就把你们送回丽江,现在赶回去的话天亮之前我还能回家。” 我长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些什么,而肖胤也陷入了沉默,他拿出自己的速写本,又开始略显疯癫地涂画起来,车厢里传来那笔与纸疯狂摩擦的声音。 十分钟在此刻显得是那样漫长,气氛冷地可怕,仿佛呼吸都被冻结了。我和墨兰一直盯着肖胤,希望他眼神中哪怕可以浮现出一丝焦虑。 可是我们看到的却只有深深的渴求,他那双呆滞的眼睛中不知何时开始散发出一种欲望的光芒,我从来没看到过肖胤那样的样子,他眼角旁的青筋已经肿胀起来。 “我!我要去。” 他那沙哑的嗓音成为这份沉寂的终结,让我们唯一的希望也破碎了。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请你带我去你们的山谷。”肖胤坚定地说。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 墨兰摇了摇头,也叹口气。“从古至今,我每次劝这些人放弃兰花蛊,他们都说着和你一样的话,真是无药可救啊。” 她一脚油门,越野车再次在马路上急驰开来,而且这次比之前还要风驰电掣。她把电台的音量调到了最大,然后切换成了嘈杂的电音,让这片夜色不再宁静。 这一路上墨兰没有再说一句话,我看着窗外的站牌,一个又一个的滑过,街道旁的村落一个又一个变换着模样,早已不知身处何方。 天上星光暗淡,这辆车仿佛将要驶入最深的地狱。 25 第十一章 蛊毒(下) 当越野车熄火的时候,天早已蒙蒙亮了。车窗上挂满了露水,就像置身于梦境中一般,处远方有一种不可预见的神秘。这一刻的景象真与那肖胤笔下的涂鸦有几分相像。 墨兰带我们下了车,我环顾四周,真是迷雾重重,只能隐约看清一些树木的轮廓。但如果抬头仰望,这视野就明显要明澈许多,远远望去四面都是白雪皑皑的雪山,这个季节,那些山峰上的积雪竟然都还没有融化,可见这个地方的海拔不是一般地高。呼吸起来就感觉有种隐隐的沉重感。 我是从未来过云南的,但看那雪山的剪影,却发现似曾相识。 “墨兰姑娘,这山峰的样子我为什么感觉十分熟悉?” “你自然会觉得熟悉,因为你看到的山峰就是云南最富盛名的旅游景点,玉龙雪山。”墨兰淡淡地说。“我相信你在电视和网络上已经看过这番景象很多次吧。” 这里竟然就是玉龙雪山,传言玉龙常年积雪不化,今日一见看来果真属实。如果说一座在北方的山峰常年冰雪覆盖其实并不足为奇,但云南属于亚热带地区,很接近赤道,在这样的地理位置还能保持积雪不化果真是有几分玄奇。 “玉龙雪山?这么有名的地方,如果你们的族人就生活在这里,怎么会不被世人发觉呢?” 墨兰淡淡笑了笑。“小弟弟,不要用常规的思想考虑这些问题,我都告诉你我们不是人类了,这简单的障眼法岂不是信手拈来。” “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会选在这种地方聚居呢?这个地方似乎并不适宜兰花生长吧?”肖胤一边拿着画册,一边目不转睛地对比着周围的环境。 “我们姐妹在这里生活的时候,这玉龙雪山还是一片森林。”墨兰深深地看了这苍茫大地一眼。“后来板块碰撞,这玉龙雪山就被挤压出来了。那时我们早已定居,兰花也已经扎根,已经不方便再进行迁徙了。” 墨兰在回答肖胤的时候,肖胤的神已经不在我们这边了,他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朝山谷的迷雾内走去, “等一下!你自己一个人走进去的话很危险的。”墨兰连忙拉着我追了上去,一跑进迷雾就感觉神魂颠倒,空气中充满了浓郁的花香气,每深吸一口气,就感觉整个人都轻如鸿毛一般。 这迷雾之中,一切都看得模糊,尤其是这地上的道路几乎是完全无法辨别。“慢点走,这一段路途充满了陷阱,是按照伏羲八卦的程式进行设计的,不得方法的人一不留神就会坠入深谷之中,粉身碎骨。” 墨兰说的没错,这短短的几步路我已经感觉踩过了一道浮桥,踩过了一堆砂石,还迈过了几层台阶。 “那肖胤会不会一脚踩空,坠落下去,我们要赶快追上他才行。”我看着肖胤在前方音乐隐约的背影,不免有几分心急。 “这里的迷雾怕是在他的梦中已经出现过成百上千次了,这段路他肯定也走过千百遍了,兰花选中的人自然生来就熟悉这里。”墨兰紧紧抓着我,小心翼翼地引领我往前挪动。“倒是你,一个外来人来到这里才是危险。” 迷雾的尽头,就感觉和煦的阳光透过障壁已经投射到了我们眼前,目光所能顾及之处,只剩一片极昼般的曝光。 风声静了,花香味越变得更浓了,一个崭新的世界正在揭开它的面纱。 “天啊!”我惊呼一声,眼前的景象让我不禁感概万千。 环绕在我们周围的,是一个姹紫嫣红,五彩缤纷的世界,各色的兰花在我们的视野中堆积地不留缝隙,夏浅春深蕙作花,一茎几蕊乱横斜。而穿过这茂盛的兰花群,我能看到几个竹楼式的建筑就藏在层林尽染之后。 “你们的家真的好美。” 墨兰轻轻笑了笑,她随手在那些花蕊上摆弄了两下,就有些许硕大的花瓣开始绽放开来,她轻轻捏了几下叶子,那朵花就像一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起来,“脑袋”朝着我们摇摆。这里的花朵就好像是墨兰的子女一样,乖巧地听从她的号令。 “这一块也就方圆一公里的大小,却有上万株不同品类的兰花,每多兰花都有各自的色彩,虽然平淡但积少成多也能汇成一片百卉含英,所以自然是其他地方不能比拟的。” 我们穿过这芬芳的兰花林,径直朝着那远方的竹楼走去,隐隐约约能看到四个和墨兰身形相似的少女,她们果真如墨兰所说,个个长相俊美,与墨兰有着相似的异域风情,她们穿着不同颜色的裙子,就如同四朵不同颜色的花。 此刻她们正在竹楼旁挥舞着手臂,将种子散在不远处的泥土里,她们唱了几句歌谣,泥土中就很生长出一束纯白色的兰花,可那几个少女似乎并不是十分满意,她们轻轻拍了拍那朵兰花,然后让它眨眼间就凋谢成一片枯黄。 “那就是我的四个姐姐了,她们正在培育新品种的兰花。” 那些少女似乎也察觉到了我们的到来,她们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墨兰。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姐姐,我找到了新的被兰花选中的人,而且他愿意尝试兰花蛊。” 少女们这才纷纷抬起头注视着我们,可当她们看到我和肖胤时,眼神中却满是惊慌与好奇。“这两位哪个是?” 墨兰指了指肖胤,此时肖胤正在我们前面奔跑,找到了自己梦中的地方,他自然掩饰不了兴奋。 “那另一个人为什么能进来?你不知道我们的规矩吗?是不允许凡人知道我们的?”少女中带头的那个厉声斥责起来。 “香兰姐姐,这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即使知道了我们,也无法穿过迷雾找到这里。” “我看你是又和人类厮混了,才把他带过来的对不对?你这丫头自己都这么放纵,一点兰花的品行都没有,如果还能将兰花的神维持下去?”那如果他把我们在做的事情告诉世人呢?” “他是陪他朋友过来的,我想他不会乱说的,而且就算是他告诉了别人,也没有人肯相信他……”墨兰紧紧抓着我,示意我不要害怕。 那四个少女在前面小声地嘀咕起来,她们不停地盯着我和肖胤,似乎在商议着什么计谋。210. 第十二章 恶毒 “好吧,墨兰,我就答应你这一次。”春兰叹了口气,神情也松缓了下来。“既然来了就先留在这里吧,但是难道种植兰花蛊的过程他也需要亲眼目睹吗?” 墨兰看了我一眼,然后有些犹豫地又问了我一句。“柳泉?你?” 此时的好奇心已经占满了我的身体,我还没看过种蛊的过程,自然是不想错过,于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发誓你绝不会把在这里看到的事情说出去。”春兰慢慢走向了我的面前,然后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看。 我这个人本身就不爱多说话,别人的秘密即使不让我发誓我也肯定会替她保密,她既然让我发誓我照做便是。 “我发誓……” “等下。”春兰突然打断了我,然后从身后取出一个盒子,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木盒子,没有任何装饰的纹理。“请你眯上眼睛然后捧着这个盒子发誓,说我发誓如果把在这里的所见所闻泄漏出去,就甘愿接受香兰族的惩罚。” 我再次把这个盒子打量一遍,暗淡的木材,粗糙的加工,看起来实在是没什么特别的,我见过很多氏族会拿一个族人的信物来起誓,有的是图腾,有的是人骨,可这一个小盒子算是什么路数呢? “姐姐,这……”墨兰看了一眼小盒子,眼神中闪现出一丝紧张。“要不柳泉我还是把你送出去吧,你可以现在山谷外面等我们一段时间,或者你开着我的车去丽江……” 墨兰这么说反而大大地勾起了我的欲望,我开始怀疑她们是不是以为我胆小或者见不了大场面所以才这样百般劝阻,越是这样我越不能就此离开。 “没关系的,我发誓就是。”我接过那小盒子,然后闭上眼睛开始念诵一遍誓言。“我发誓如果把在这里的所见所闻泄漏出去,就甘愿接受香兰族的惩罚。” 我是一定会为她们保守秘密的,但说实话这种仪式却真的有些愚蠢,如果一个人真的不守信用,单单一个毒誓又有什么用?难道还真的受到诅咒吗? 突然间感觉一股奇特的味道在我身旁弥漫开来,我低头仔细嗅了一番,这股味道之所以奇怪是因为它的主体是一股淡淡的清香,可在清香之中却暗藏着一股烧焦和腐烂的味道。这股气味像是一阵沙尘,一下闯进了我的鼻子和口腔,像是一剂麻醉药让人浑身松软无力 我猛地睁开眼,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那小盒子不知何时被打开了,盖子下面摆放着一个红通通血淋淋的东西,那像是一块血肉又像是一块腐烂的舌头,让看的人一时间腹腔翻涌。 “这!这是什么?”情急之下,我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小盒子也从我手掌滑了下去,香兰一下把它接住,然后紧接着把盖子扣紧。 刚一说话,就觉得嗓子一阵刺痛,声带肿得厉害,我忍不住干咳了一声,可那疼痛却愈演愈烈,口腔中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柳泉,快喝点水。”墨兰连忙递给我一个竹杯,里面盛满了清冽的泉水,我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把那杯中水一饮而尽,这一杯水喝完确实疼痛减缓了,可身体还是酥软乏力。 我不争气地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开始无力地喘息起来。“墨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兰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略带愧疚地看着我。“是我害了你,刚刚姐姐给你种下了蛊。” “蛊!”听到这个字眼我感觉整个人仿佛坠入了地狱,万念俱灰。 “当然不是兰花蛊,而是入世的另外一种蛊,叫做断舌蛊。”墨兰用力把我搀扶起来。“这个蛊的存留期是五年,五年之内你一定不要给任何人说今天发生的事情,不然你的舌头就会烂掉。” 来这里本来就是陪肖胤而来,结果肖胤还没怎么样,我却先一步被种下这么恶毒的蛊,这一刻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一定会信守承诺的,你们何必这样对我?难道就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我怒吼道,可随即就后悔了,因为现在我只要嘴巴稍微一用力就痛不欲生。 “不是我们不相信你。”春兰突然开口了。“是这蛊的威力比男人的承诺要有效的多,如果你真的信守承诺的话,那种没种下这个蛊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差别呢?” “你!”我万万没想到,春兰这么美貌的样子,心却如蛇蝎一般狠毒。 “柳泉,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你别再和姐姐吵了,不然她会给你种更恐怖的蛊的,这世间所有的蛊姐姐都会种。”墨兰把我搀扶到一旁的石凳上,然后轻柔帮我按摩着喉咙,她手指凉凉地,像是一块冰敷在我的身体上,那份疼痛很快就消散了。 “姐姐之前被你们人类的一个男人欺骗过,所以她要给你下蛊以防万一。”墨兰轻轻在我耳边低语道。“柳泉你也别怪她了,都是我不好,我是觉得你很真诚,对你有好感所以才把你一块带到这里来想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家族,没想到会弄成这个样子。” 我深深叹了口气。”算了,反正我肯定不会泄密的,所以有没有这个蛊确实就如你姐姐所说,无关痛痒。” “谢谢你,你理解就好,我们香兰族的事情确实不能让世人了解,不然会有大麻烦的。”墨兰诚挚地看着我,再三叮咛。“柳泉,今天过后你不光不能说出这些事情,写成文字也不行,只要你让除你之外的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你都会遭到蛊的毒害。” 我无力地点了点头,现在就像是一只被追捕的猎物,生与死都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 刚刚这一幕有一幕都被肖胤看在眼里,他惊慌失措地站在一旁,嘴唇抽搐起来,手中的速写本也散落了一地。“柳泉……这……这就是蛊吗?” 香兰慢慢走向肖胤身边,用轻蔑的眼神看着他。“兰花之子,你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如何你害怕兰花蛊就转身离去吧。” “我……” “我可要提醒你,这兰花蛊的恐怖程度可比刚刚在你朋友身上种下的那个无言蛊要恐怖千百倍。” 肖胤这人平时都很沉稳,遇事也不爱惊慌,但此刻我明显看到他双腿都在瑟瑟发抖,这更像是一种抗拒死亡的求生表现。 因为我想他自己也是心知肚明,如果按墨兰描述的那般无差,那兰花蛊就等同于是死亡。 第十三章 夹层 肖胤此刻站在人生的抉择点上,刚刚在墨兰的车厢内的那番言论或许只是心头一热,而现在看到真实发生在我身上的下蛊过程,他需要更加现实地去面对这个问题。 “我……”他惶恐地张望着四周,开始不自觉地往后撤。这不怪肖胤懦弱胆小,任何一个人在这种情况都会坐立不安的 由于是在清晨,周围的树叶都挂满了露水,透过阳光的反射,肖胤在那水光之中似乎看到了什么。 那是他的脸,一张颓废臃肿无神的脸,一张大众程序员的脸。 他突然愣了一下,自己的那张脸仿佛是一道可怕的阴影,眼睛中的犹豫一瞬间崩塌瓦解掉了,取而代之是一种不曾有过的坚定和渴望。 “我要改变自己,我需要神丽的庇护,来吧,开始仪式吧。” 春兰点了点头,然后指向了竹楼的方向,示意我们都跟上去。 这一刻我才把注意力放在少女们身后那三座竹楼上面,它们隐藏在茂密的兰花之后,猛地一瞧确实与我们在杂志照片上看到的傣族竹楼类似,但随着越走越近,才慢慢感觉到这似乎并不是传统的竹楼。 傣族竹楼是中国一种经典的民居形式,是傣族固有的干阑式建筑。下层架空,四无遮栏,牲畜拴束于柱上。上层近梯处有一露台,转进为长形大房,用竹篱隔出主人卧室并兼重要钱物存储处;其余为一大敞间,屋顶不甚高,两边倾斜,屋檐及于楼板,一般无窗。我们眼前的竹楼虽然也是竹子的材质,也是下方架空储存,上方封闭居住,但有一点是与傣族的竹楼完全不同的,傣族竹楼是上下两层,而这些竹楼却是上下三层,比起普通的竹楼多了一层夹层,那层夹层外围是由密集的竹节包围而成的,但又保持着足够的缝隙,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牢笼,里面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墨兰,为什么感觉你们的竹楼有些特别,那个中间夹层里面是什么东西?”我好奇地问了一句。 “我们的竹楼就是在傣族竹楼的基础上另加了一层,中间那个夹层其实就是进行仪式的地方,因为兰花本身就是一种比较脆弱的花,对环境要求很苛刻,而兰花蛊的存活条件更为严苛,尤其是对光线的要求。”墨兰耐心地给我解释道。“你看夹层外面那些竹节,都是我们按一定规律摆放的,目的就是创造出一个特殊的光环境。” 那夹层本身是没有楼梯直通的,需要我们先走到三层的住房,然后再顺着一个小洞爬下去,踩在那窄小的木梯上,吱吱呀呀的声音此起彼伏,微微颤动的地面让人心变得更加忐忑。 当身体完全进入那夹层之中,就会感觉这突然的黑暗让眼睛有几分酸痛,这一步迈进去仿佛一下置身于一个光影交织的世界,透过竹节中散过的阳光我半天才辨认清这里面的布置和装配。 一个大大的匣子就摆在一张桌子之上,这桌子的造型颇为奇怪,是一个规则的六边形。匣子前面还摆着三个小碟子,里面摆放着祭品。这宽大的夹层就只有这一张桌子,一个匣子和三个小碟而已,这简陋的程度却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墨兰松开了一直拉着我的手,然后慢慢跟着她的四个姐姐走到了桌子边,每个人都站在桌子的边的中点位置,五位少女正好组成了一个规则的方阵。 “肖胤,你走到前面来吧。”春兰面无表情地唤道。 肖胤这次没有再犹豫,他目不斜视地跟着走到桌子前方,正好占据了桌子空荡的那一条边。与五位少女的阵势融为了一体。 “我准备好,开始吧。” 他虽然说的很果断,可五位少女却没有急于展开仪式,能显现地感觉出,在这仪式之前应该还有一系列准备工作。“肖胤,你不要急,先把前面三个小碟中的祭品吃掉。” 我仔细看了一眼小碟,这才发觉这些祭品非比寻常,三个小碟中各盛放了一只爬虫。有的像蜈蚣,有的长着一翅膀。我知道吃虫子对于苗疆来说是生活中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但对于一个从未尝试过的人来说,这真是一副令人恶心反胃的画面。 肖胤轻轻拿起这三只虫子,一下全都塞在了嘴里,然后猛地一咬,就有浓郁的汁水从他嘴中喷溅而出。他此刻也顾不得恶心了,闭上眼睛一口吧这三只虫子咽了下去,然后整个人趴在地板上用力掐着喉咙来抑制那倒翻而来的胃液。 “这三只虫子是要在体内构建一个适宜兰花蛊生存的环境,不然如果兰花蛊在种植过程中死掉的话就与剧毒无异,你也会跟着当场暴毙的。”墨兰略显担忧地安慰道。“请你一定要坚持一下。” 话音刚落,五位少女就各归其位,翩翩起舞起来,同时伴随着奇妙的咒语娓娓而来。 那宝匣子伴随着歌声突然自己弹开了,里面散发出幽白色的光芒,整个阴暗的夹层一瞬间就被照亮了。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前的景象,那是一个很奇妙的光线反应,匣子中的光芒倾斜而出就像是一根绳索紧紧捆绑住了肖胤。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盒子内产生的光芒,而是因为本身这夹层中就有斑驳的阳光,正好照射在匣子中飞溅而出的粉尘颗粒之上于是就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光波,眼看着那些粉尘全部流入了肖胤的身体,他开始疯狂地嚎叫起来。 “啊!”肖胤浑身涨的通红,就像是那种急性过敏一般,然后用力捂住自己的胸口,开始在地上左右翻滚起来。“柳泉,救我!” 我连忙跑过去搀扶他,就发现他浑身如烈火一般滚烫,我轻轻碰了他的胳膊一下,整个手掌就生出了一层水泡。 “墨兰,这是怎么回事?” “你离他远一些,现在兰花蛊正在他体内生长,就像是一株植物要在土壤中扎根一样,这过程会异常痛苦,但你千万不能干扰他,否则他随时会死去。”墨兰大声朝我呼喊着,语气容不得百分质疑。 第十四章 仪式 “啊!”肖胤开始在地上像发癫一样地抽搐起来,那叫喊声就像一层又一层的震波让人听得心脉俱裂。 “那他还要多久才能恢复?”这一幕让我也有些把持不住了,肖胤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怖了。“再也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柳泉,不会的,兰花蛊的生长所带来的痛苦虽然剧烈但并不会超过人体的极限,古往今来从未有人在兰花蛊种植过程中就死去的。”墨兰安慰着我,此时她们已经散开了阵法。“这是肖胤自己的选择,姐姐一开始就告诉了他这过程会很煎熬。” 肖胤不停地在地上翻滚着,单薄地板发出了接连不断的断裂声,感觉随时都会被压断一般。 他突然抬起头,眼眶中不知是浸满了血水,还是长满了血丝,两只眼睛此刻看起来就像是被两团燃烧的火焰。鼻孔和耳根处此刻也开始不停有鲜血涌出,我一直以为七窍流血只是夸张的比喻而已,今日亲历才知道世间真有这等惨状。 “现在他的身体已经成为了兰花蛊的土壤,兰花蛊在那三颗虫子的尸体处此刻已经开始扎根了,并需要大量汲取他身体的精气才能够萌发。”墨兰说。“就好像云南有名的特产冬虫夏草一样。” 一颗植物在人的体内生根,还要汲取人的精气,那种根须在血脉中蔓延的感觉,那种茎叶在皮肉里搅动的画面,想想就觉得痛不欲生。 “啊……救……救救我。”肖胤声嘶力竭的一番呐喊之后,已经没有多少残余的力气了,此刻他的声音变得及其微弱,已经近乎是一种乞求了。“我放弃……我放弃。” 墨兰静静地低下了头,双手合十开始祈祷起来。“已经没有办法放弃了,兰花蛊已经开始生长。” 肖胤经过这几番折腾已经变得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瘫痪地趴在地板上,用指甲不停在地板上划着,指甲里已经沾满了血迹,就像一个垂死之人最后的挣扎。 “肖胤……” 不知是我眼花了还是怎样,我突然看到在肖胤的后背上,那件又脏又旧的衬衫似乎被撑了起来,隆起地像是一座小山。 “这是怎么回事?” 墨兰还有她的四个姐姐连忙走到肖胤的面前,开始熟练地把他的衣服用手指切割成一块又一块的碎片。“兰花生长出来了。” 衬衫一被撕开,我终于可以窥探到庐山真面目,肖胤的后背上竟然长出了一颗花苗,而且这颗花苗在迅速地生长着,开始还是只有一颗嫩芽,转眼间就催生处一片又一片墨绿色的兰叶,柳叶行的叶脉条条清晰可见。 “真是不可思议!”春兰看着这不断生长的兰花,忍不住惊叹起来。“古往今来这么多兰花之子,我还从未见过生长速度这般迅速的情况,这个人的精气看来是十分有利于兰花蛊生长的。” “这是不是就是说这个人是最接近于兰花的品格呢?”墨兰问道。 姐妹四人都纷纷点了点头,眼神中有焦虑也有欣喜。“或许这个人可以告诉我们兰花的品格到底是什么?可以帮我们帮兰花的精神真正的传递下去。” 这寥寥几句话之间,肖胤后背上那颗绿苗声本来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此刻已经开始绽开了,翠绿的花茎上面绽开了一朵朵白色的小花,就如同白纸一样淡雅纯粹。那小花逐渐地伸展开放,很快就呈现出五个花瓣来,像是少女的笑脸,笑靥半含还半吐,婉约又热烈的朝你盛开。白色的花下衬托着绿色的花茎,远远望去,就像一片小筏上覆盖着疏疏落落的雪花,露寒香冷惹人沉醉。 我还从见过这般精致的兰花,怕是只应天上有吧。 但这美丽归美丽,在这动人的兰花之下,肖胤却已经如同死去了一般一动不动了。 “墨兰!快去把兰花移植下来!”春兰急切地命令道。 墨兰连忙从角落里取来一个不大不小的花盆,然后走到肖胤身边,开始轻轻拉扯开肖胤的皮肉。 “啊!啊啊啊!”肖胤那撕裂般的哭号再次响彻在这小小的竹楼之中。 其他几个少女也没有袖手旁观,她们分工明确,有一个少女取出手帕捂在肖胤的脸上,那手帕似乎是有安神的作用,很快肖胤就再次昏睡过去。 看着肖胤没有了知觉,墨兰开始猛地用力把兰花连根拔起,那密密麻麻的根须一下把肖胤的皮肤扯开,一时间血水飞溅,仿佛动脉破裂一般。春兰连忙往肖胤的伤口处撒上了一片白色的粉未,在粉末接触皮肉的一瞬间,就看到浓密的烟气开始生成,伴随着滋滋滋的声音,已经撕裂的皮肤开始极速愈合起来。 墨兰将那脱离肖胤的兰花又迅速埋在了花盆中的土壤中,可是就是这么短短几秒钟,兰花已经有大半的绿叶已经枯萎掉了,看来脱离了肖胤的身体,这株兰花就会极速凋谢。墨兰满头的汗水,这时她的另一个姐姐连忙走过来用手指在花盆旁轻轻敲击着,然后嘴里开始默念起另一种咒语。”快睡吧,快睡吧。” 这方法果真灵验,兰花竟然停止了枯萎,虽然绿叶已经失去了大半,但残余的那些也足以让它存活下去。 姐妹五人都纷纷舒了一口气,虽然她们说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兰花蛊的种植仪式,但能明显地感觉到紧张感依旧笼罩着她们。 “柳泉,你一定要记得告诉他,他的生命已经和这株兰花连在一起了,他一定要每天都给这株兰花浇水,好好地呵护它,兰花一旦死了,那他的生命也将消失。”墨兰一边擦着额头的汗珠,一边叮嘱着我。 “啊?怎么还有这种事情?你不是说只有肖胤品行变了这兰花蛊才会发作吗?怎么现在连这种兰花都关系到肖胤的生命了?” “因为能改变肖胤命运的东西就是这株兰花。”墨兰温和地摇了摇头。“这就是兰花蛊的表现形式,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现在这兰花已经度过了移植期除非肖胤自己想要毁掉,否则是不会死去的。” 我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肖胤,虽然已经脱离的生命危险,但是脸色苍白地不成样子,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这么多难道真的值得吗? 墨兰和我把肖胤搀扶到竹楼上的一间卧室中,然后让肖胤在床上静养,肖胤就这样静养了一天多,才能勉强下床。墨兰开着她的越野车又把我们送回了昆明,一路上墨兰不忘反复地告诫肖胤一定不要心存恶念。 而后我就和肖胤还有那盆兰花一起回到了北京,坐在归途的高铁上细细品味这两天的云南之旅,还真是荒诞离奇,和墨兰的缠绵很荒诞,看肖胤的一举一动很荒诞,甚至连我自己被下蛊的遭遇也都是荒诞之极。 再往后的五年多,我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不光是因为那无言蛊的威胁,更多的是因为这件事情真的没有多少乐趣。肖胤也没有再和我联系过,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没有时间联系我,还是说他已经死去了兰花蛊,如果这件事就这么结束,那还真的能算得上是一个有头无尾的乏味故事了。 第十五章 天才(上) 一三年一个白雪纷飞的寒冬,似乎比往昔都要清冷几分,茶店的窗户结满了冰花,透过它去看外面萧瑟的街市,映入眼底的只剩一片模糊朦胧。羽歌染了风寒,在家已经躺了快有一周了,所以这一周都是我一个人在忙里忙外,好在这寒冬时节,顾客少了许多,所以实话说倒也不是多么劳乏,只是有时候一个人的无聊与乏味确实比这窗外的冷风更让人难捱。 这天我正在柜台上无聊地翻着莫言先生的《檀香刑》,去年的今天先生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这一年来可谓声名鹊起,我想莫言先生获奖之前已经在文坛大有成就,所以说先生因为这次获奖才被人熟知明显不妥,但实打实地说,这次获奖确实让很多之前一本先生的书都没读过的普通青年一下子变成了狂热粉丝。似乎这个时候谈一谈莫言就让人感觉瞬间高大上了些,我自然也要与时俱进,所以也装模作样地拿起先生的书翻读起来。 正在我读到精彩处,一男一女突然哈着热气走了进来,长相都还算端正,尤其是女生,算得上是高分了。他们相互微微搀扶着,跺着脚蹉着手掌心,那个身与身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友达已过,恋人未满,想要更暧昧一些,却又找不到方向。别问我是如何看出来的,这是一个茶店老板的基本素养,当你每天看着各式各样的人来来往往,你就会渐渐地培养出一种本能,那是一种观察者的本能,你能看清这是甜蜜的恋人,还是暧昧的朋友。 他们找了一个靠近空调的位子坐了下来,然后点了一壶黑茶煮着喝,说实话我觉得这个男生约会还是挺会选地方的,在这冬天带女生来喝热茶,这绝对是一个不曾有过的体验。 但这女生明显还是有些生涩,只能通过不停摆弄着手机来掩饰紧张,两人说起话来氛围也略显尴尬。 “小涵......你平时无聊的时候都喜欢做些什么呢?”那男生憋了半天,终于憋出这样一个问题。 “我就喜欢看看电视刷刷微博,其实很多时候生活还是很无聊的。” “啊?就只有这些吗?”男生装作惊奇地样子,其实眼中已经漏出了满意的神情,我想这是很多男生的共有心理,都希望自己未来的另一半是一个保守的人。“难道说你平时不去酒吧夜场这种地方吗?” “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我妈妈管我很严的。”女生娇嗔道。“哼!看来你是经常去这种地方喽?阿凯,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本来是想套一下女生的底细,结果反对女生将了一军,那个叫阿凯的男生一时竟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我……我也从来不去的,只是偶尔路过,看到很多像你一样漂亮的女生从里面走出来,我就……”阿凯脸色明显有些难看,连忙端起茶杯,一口把茶水喝光。 “你什么你,你把我跟那些女生划为一类!”小涵突然生起气来,也看不出是真的生气,还是就是摆出个样子来让心上人赶快哄她,总之气氛变得很沉重。“那你还是找那些女生去吧,我长得又丑,身材又不好,达不到你的要求!” 说着小涵气势汹汹的站起身来,扭头就想离去,阿凯感觉到形势不对,一下把阿涵抱在怀里,开始反反复复地安慰起来。 “小涵,你别生气,我不该这么问的,是我说错了。” “求你了,你别生气了……” 小涵撅了撅嘴巴,然后安静地盯着阿凯的眼睛,一句话不说。 看到男生这般不识形势,我都有些替他着急,这女生哪是生气了,明明是在给男生找一些肢体接触的机会,因为这个男生一直有些扭扭捏捏的样子,弄的女生都有些紧张,所以女生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逼地男生一把抱住她,这样一下子肢体接触就从简单的拉手进化到了拥抱。 看来还是女人套路多啊。 再到后来因为有了这个拥抱,两人的关系明显升温,交流也变得流畅起来,他们畅所欲言,谈到了喜欢的电影,喜欢的明星,最后感觉不过瘾又上升到了理想的层次,男生说自己也想开一家这样的茶店,女生说想要开一家宠物收容站,收养那些流浪的猫猫狗狗。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两人都打开了话匣子,气氛倒也暖了起来。 看这对小情侣慢慢步入正轨,我的心也松弛了下来,又拿起我的《檀香刑》,继续阅读起来。然后偶尔再竖起耳朵,听听这两人还有什么有趣话题。 “呀!”小涵突然尖叫了一声。“你用的是华米自发研创的手机,兰花orchid一代?” 听了这话,我连忙把精力从手上拿回到那两人身上。华米?这个品牌怎么这么耳熟呢?这不就是那家臭名昭著的山寨手机厂家吗?这些年我被各种事情占满了时间,也就没再去关注科技产品行业,竟然不知道这山寨公司已经开始自主研发了。 “是啊,看来你也是个兰花粉了,这手机市面只发售了5000台,知道的人着实不多。”男生看着女生惊奇的表情,面上满满的得意。 “我不是什么兰花粉啦,我一个女生又不关心这些科技产品,我是因为喜欢这个手机的研发者才喜欢上这款手机的,你快拿过来给我看看。”说着女生顾不得矜持一把从男生手中抢过了手机,仔细地打量起来。”哇!这手机真是太精致了,没想到国产手机也能有这样的外观设计和软件创新。” “它的研发者,你是说那个天才肖阳吗?” “什么肖阳啊!人家叫做肖胤!胤就是赵匡胤的胤,你怎么可以叫错我梦中情人的名字?”女生不知怎么了,一说到这个人名就显得着急激动,一脸的花痴相。“又帅又有才,还是个单身,哇!” 等等!我反复回味着他们刚刚的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那个名字真是熟悉又陌生,肖胤…… 第十六章 天才(中) 肖胤这个名字一定程度上比窗外突然袭来的冷风还要让人精神振奋。 先是华米公司,然后又是手机设计,再加上这个熟悉的名字,那这两人口中的天才肯定就是我那同学肖胤无疑了。 时隔五年再听到这个名字,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但随后心里又泛起一股暖意,看来肖胤并没有死于兰花蛊,反而是依靠着兰花蛊成就了自己一番事业。 “梦中情人?”阿凯听了这个词汇明显有些不是滋味。“你把他当作你的梦中情人?” “这又怎么了?”小涵振振有词地反驳道。“每个女孩子都有一个梦中情人啊,有的是歌手,有的是演员,只不过我的是一个编程精英。” “可是他毕竟算不上是一个偶像,你把他作为自己的梦中情人,难免有些拜金的因素在吧。” 这次小涵是真的生气的,她重重地把茶杯在桌案上磕了一下,发出巨大的声响。“阿凯,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觉得我是拜金女是吗?” “我……我是觉得一般喜欢这种企业家,行业精英的人,八成都是看上了他们的钱……” 小涵一瞬间脸气得通红,她冷眼看着阿凯,开始对他口诛笔伐起来。“你说的那种情况确实存在,但肖胤和那些土大款根本不是一类人,首先他很年轻,才三十出头,而且长相帅气,气质非凡,单凭他的颜值就足以与明星媲美。但更重要的是,他不光有颜值,还有才华,他年纪轻轻就带活了整个中国的手机产业,凭一人之力就让中国科技前进五十年。” 听了小涵的话,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肖胤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略知一二的,他确实很聪明,但肯定不至于说一个人就完成这等成就。 那阿凯肯定是和我有相同的看法,而且他作为女生的准男友,听到自己的情侣这样夸一个人,肯定会有些醋意,果不其然,阿凯也跟着生起起来。“小涵,你不要太偏激了!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我哪里夸张了,亏你还用着他研发的手机,没想到对他的贡献竟然一点也不了解。”小涵此刻变得咄咄逼人起来,只要阿凯一开口,她就会马上反驳,而且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小涵语气上还有几分委屈。 一般情侣吵起架来,都是男生去主动认错,这次也不例外,看到小涵是真的伤心了,阿凯的语气也软了下来,他连忙抓住小涵细腻的手掌,温和地安慰起来。“宝贝,刚刚是我说错话了,我只知道你的偶像很出名,但具体他到底有哪些贡献,我真的了解。” “阿凯,了解一个人你应该全面的了解才对,而不是只看着一个人的名气。”小涵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我问你,你为什么会用这款兰花orchid的手机呢?你为什么不去用iPhone,不去用三星?” “是因为这款手机比那些手机都要精致,而且操作起来也简洁方便。”说着阿凯又开始摆弄起他手中的那块兰花手机。“虽然我不了解他的发明者,但就这款商品而言,它确实是很棒。” “阿凯,你回想下这款手机问世之前,你身边的人都在用什么手机?我知道你平时工作忙,但这种事情你应该还是会有些印象的吧。” 阿凯端起茶杯,一边品茶一边回想起来,茶杯中那盛放许久的安化黑茶此刻甚至已经有些发红了,一圈一圈的水纹在杯中荡漾。“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能记个大概。我记得在一年之前,市面上还都是苹果和三星,当然还有一些国产品牌,但都是凤毛麟角而已。” “那现在呢?现在还是这样的吗?” “现在?现在大家都开始用兰花orchid了,反正我公司的同事全都用上了这款手机,毕竟这是国产品牌,即然做的不错就应该支持一下。倒是苹果和三星,这一年来似乎看不到几个人在用了。” 小涵听到这番话,露出了满足的微笑。“既然是这样,那我说的就没错了,兰花orchid作为一款从内到外纯国产的手机,是不是替中国出了一口气。” “我承认肖胤确实让中国手机扬眉吐气了一回,但这也谈不上了带动了整个手机行业的发展,更谈不上让中国科技前进了五十年。”阿凯也跟着苦笑起来。 “那是你对于肖胤的一些私下行动还不知晓。”小涵语气突然变得神秘起来,一下吊足了大家的胃口。“作为她的一个粉丝我自然是比你要知道地多。” 小涵这话让我的好奇心也跟着翻涌起来,肖胤到底现在有多厉害?我倒还真想了解一番。 “你知道吗?肖胤现在不光是华米公司的一个程序员,就在上个月他已经把华米公司的股份全部收购了,换句话说,华米公司的ceo现在就是肖胤。” “不会吧,我知道他很有钱,但收购一个公司可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华米公司原本的老板肯定也很有钱,怎么会好端端地就让他把股份买过去?” 小涵故作深沉的笑了笑。“这个就不得而知了,我听朋友说肖胤是一个很有后台的人,肯定用了各种方法威逼利诱了他的老板吧。” 肖胤这个人的身世我还是了解的,就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工人家庭,所以不存在什么后台的问题。如果说唯一有可能的“后台”,就应该是他身上的那个兰花蛊了。 关于他现在的状况我是充满了好奇,其实一般情况下,我都不会像今天这样听两个人的谈话听得如此深入,我起身给这对情侣换了一壶新茶,就是想安稳住他们,害怕这两个故事讲完之前就突然走掉。 阿凯惊讶地点了点头,连忙喝了几杯茶来压压惊。“如果真按你这么说的话,那他现在应该不算是一个程序员了,应该是一个企业家了。” “而且不光如此,我听一个业内的朋友说,肖胤已经开始暗中操纵整个中国的手机市场,开始蚕食鲸吞那些小的手机公司,你拭目以待吧,不久之后肖胤将掌管中国大大小小所有的手机公司,这将会是一个震惊世界的爆炸性新闻。”小涵有些得意地说,这份得意不知是来自于自己知道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还是来自于自己的偶像将要惊煞世人。 阿凯显然是被这番对话给吓住了,他愣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这……这不可能吧……” “至于我说的推进中国科技五十年的原因是因为,大家一直以来都承认美国的科技要比中国快五十年,现在肖胤的兰花手机系统已经超越了美国的ios和安卓,这是不是等同于说中国科技在手机方面前进了五十年。” “小涵你这番话就有些不客观了,他的手机虽然很优质,但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报告证明说这种兰花系统就一定超越了美国的ios和安卓,这都是你自己一个人臆想出来的吧。” “切,当然不是我说的。”小涵讪笑起来。“我一个女生有不懂这些科技,我哪能知道那个好那个坏,我之所以这么说还是因为我的一个业内朋友告诉了我另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 “还有震惊的事情?刚刚那件事情已经让我目瞪口呆了。” 第十七章 天才(下) “我朋友告诉我,美国的几家手机公司都在争先想要和肖胤合作,想把他研发的手机系统连同他这个人一齐引进到美国去。”小涵此刻声音突然微弱下来,就像在说一个天大的秘密。“你看外国的公司都想要使用肖胤的系统,这算不算是间接证明兰花系统已经超越了ios和苹果。” 阿凯一副不屑一顾地笑了起来。“亲爱的,这怎么可能,乔布斯的苹果公司怎么可能用别家的系统?我绝对不信。” “这个我可以打保票,绝对是千真万确的,因为我那个朋友就是华米的员工,这件事情她们公司内部都知道。而且这件事情在很久之前就发生了,” “这么严重的事情,为什么一点新闻也没有呢?”阿凯还是有些踌躇。 “就是因为严重所以一点新闻也没有。”小涵回答道。“但是我相信肖胤是绝对不会与那些外国人合作的,我了解他,他是一个很正直的人,绝对不会说是卖国求荣的。” 阿凯再次大笑起来。“宝贝,你这是在开玩笑吧,你虽然崇拜他但又没真正的见过他,你怎么知道他就是个正直的人呢?况且如果真的苹果公司或者谷歌公司把他挖去,肯定会给他更多的财富和更好的工作环境,相信他是很难抗拒的吧?” “阿凯!”小涵突然又生起气来,这次她竟然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价值观!” “价值观?这和价值观有什么关系,只是一个手机设计还能上升到这个层次吗?” 小涵气势汹汹地指着阿凯的鼻子,开口便骂。“阿凯我问你,肖胤的设计是不是在中国的土壤上滋长出来的,一个土生土长的东西为什么要移植到国外去,如果没有了兰花手机,那中国的手机行业岂不又要和一年前一样颓靡!” “话这么说没错,但人各有志,中国的这个行业本身就没什么基础,就算是肖胤收购了所有的中国手机公司,也很难再有什么大发展。去美国发展肯定是一个好的选择。”阿凯也变得振振有词起来。“什么国家,什么价值观,都是虚无缥缈的,能获得利益才是根本。” “那就是说在你看来,钱比什么都重要?” 阿凯摆出一副成熟老道的表情,铿锵有力地解释道。“话不能这么说,但钱的重要性确实不能否认。” 其实这位叫阿凯的男生口中所说的话,应该是很多人的心声。即使不是心中所想,也应该是默认的选择,这个社会还有几个人把伦理道德看得比个人利益还重呢?大家对有钱人总是会高看一眼,但对于那些有道德有操守的人或许只是短暂的欣赏而已,每年感动中国的人物,大家还能记住几个呢?可那些叱咤风云的富豪,大家又能忘掉几个呢?作为一个给大家讲故事的人,说实话我不应该传播这种歪门邪理。 “阿凯!看来今天这次约会还真是意义重大。”小涵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一边说着一边披上自己的大衣,收拾起自己的包包。 “小涵……你这话什么意思?” “哼!”小涵故意拉着长音。“这次约会终于让我知道了你是什么人。” 阿凯陡然一愣,不知所措起来。“小涵,我刚刚那说的都是实话啊,人还是要现实一点的。” “哼,既然你是这样的观点,那说明你可以为了利益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了,比如说我们现在结婚了,有个人给你一千万让你离婚,是不是你就会欣然答应呀?”小涵说着已经离开了座位,朝门口走去。 “小涵,你这是篡改我说的话,我只是对肖胤的一个假设而已,跟我自己没有任何关系。”阿凯再次站起身来,故技重施把小涵紧紧地抱在怀里,以为还能像刚刚那样转怒为乐。殊不知这次的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她的爱人这次不是故意生气来给他机会,而是真的对他这个人产生了质疑。 小涵狠狠地推来了他。“但你刚刚说的话已经暴露了你的价值观,你对待工作是这种态度那你对待感情肯定也是这种态度。我不要这样的男朋友” 话音刚落,小涵就猛地用力把茶店的大门推开,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风雪一下子就窜了进来,冷风吹得我直打哆嗦。 “小涵!”阿凯大声呼喊着,想要追上去。 “哎,两位,你们的茶水钱还没有结。”我大喊了一声,心想你们吵架归吵架,别耽误了我的生意。 阿凯满脸通红地走到柜台前,拿出了五百块钱。“老板,不用找了。” 他估计是觉得是在我一个外人面前约会失败很没有面子,头也不抬就追着小涵的身影跑了出去。 待他们跑远,望着窗外的飘雪,我忍不住出声感叹起来,肖胤还真是没让人失望,没想到现在因为他的名字都能让小情侣吵得不可开交,看来这五年他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蜗居在地下室的颓废程序员了。 不管是因为他自己的努力,还是因为兰花蛊的神力,作为朋友都应该替他高兴。 几天后,网络上果然出现了爆炸性新闻,还真是被那美女小涵一语成谶,如果先前肖胤还只是在业内和少数粉丝心中有位置的话,那这次大新闻之后,估计他的名字就要传遍大江南北了。 “旷世奇才推枯拉朽,一日之间重制中国手机行业。” “天才少年摇身一变中国最年轻的富豪。” “是颜值还是才华,程序员变身中国最大偶像。” “草根翻身成帝王!” “……” 这种类似标题的新闻开始在网路上如潮水一样席卷着各行各业的每一个男女老少,肖胤果真如小涵所说,收购了中国大大小小所有的手机企业,成为中国手机行业当之无愧的霸主,人们给了他无数个响亮的外号,他的海报开始出现在各个街巷角落。 第十八章 暴雪 这就像是一场梦幻一般,肖胤转眼之间真成了一个星光熠熠的明星,一个不再平凡的人。作为一个清华高材生,他终于变成了他应该变成的样子,筑建了自己的事业,实现了自己的理想,金钱和名誉都在他身边环绕,之前没人愿意接近的他,现在竟被无数人争相追逐。曾经还在因为他的没落而幸灾乐祸的那些同学,现在完全变换了另一幅模样。 “我们能有肖胤这样的同学真是三生有幸啊。” “你们谁有肖胤的联系方式啊?我最近资金周转不过来,想找他借点钱,他那么有钱应该会念在同学的份上借给我吧。” “哎呀!你看我现在的老公,要是能有肖胤的百分之一就好了,要钱没钱,要能力没能力,哎,肖胤当时怎么不追求我呢?” 这世界有时候远比我们想象地还要有趣,称赞与诋毁有时候就是一念之间而已。 就连那出国多年的郑馨,也没有放弃这次追逐的机会,她用她那甜美的嗓音给我打来跨洋电话,很亲切地跟我叙旧,然后告诉我她在国外过得并不好,想让我告诉她肖胤的号码。还说自己心里其实一直都有肖胤的位置,他们两个毕竟在一起过,肖胤今天飞黄腾达了,她想亲自打电话祝贺一番。 这种事情不用明说我都知道她的心思,我理所应当地没有告诉她肖胤的电话,一是觉得她的话语很虚假造作让人反感,因为她都快十多年没有联系过我了,这突然的电话让人很不舒服。另外就是我现在确实也不知道肖胤的电话,肖胤在去云南之前给我打电话的号码在我们归来之后就成了空号,这五年以来他也没有再给我打过电话,我能够理解这其中过的缘由,毕竟我们两个人身上都被种了蛊,或许肖胤是害怕我会不小心把这些事情说出去然后引发“无言蛊”的毒害,或许他自己本身也在遭受“兰花蛊”的困扰。 而现在我们似乎更没有任何理由再联系了,因为时况已经不同了。现在他早就和我不是一类人,他是大企业家,是这个时代的精英,更是一个我遥不可攀的人。 不过还是会为他暗暗高兴,因为他既然这五年都还安然无恙,说明他保持住了自己的品性。这比那些身外的功名与财富都要值得庆贺。 我以为与肖胤的缘分应该就此结束了,虽然无言蛊规定的五年期限早已过去,但我并没有准备将这个故事分享给别人,现在朋友们之所以能看到这个故事,只是因为在那之后发生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让人不吐不快。 故事还是要从那个冬天开始说起。就在肖胤收购了全国所有手机商家的一个月之后,有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老家清早就下起了暴雪,并且夹杂着子弹般的冰雹。在这零下二十摄氏度的空气中给,无数的水汽凝结成了形状各异的冰晶,击打着人们对生活的热情。我和羽歌窝在茶馆里,听着窗外北风的哭号,就觉得整颗心都在瑟瑟发抖。到了中午,暴风雪变得越来越猛烈,窗户上冻满了冰花,偶尔会有可怜的行人在路边走过,隐约能看到他们那快被冻裂的面容。 凛冽的空气更加频繁地透过窗户的孔隙进入屋内,以至于我和羽歌需要把空调开到最大,需要把羽绒服裹得更紧些。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世界,我仿佛觉得自己被抛投到了雪白的原野,顺着被冻结的地平线远远望去,天际苍茫混沌,四面八方只看见落雪形成的一条条白色斜线。我的眼睛不停地搜捕,想找寻一些不一样的颜色,但是找不到,这个世界出了一片苍白已经再无任何鲜活的色彩了。 在这虚幻的荒野里,风恣睢地把一切都往一个方向吹。……右边,左边,上边,下边。到处都是白茫茫、灰糊糊的残骸。我的眼睛想找到一样新鲜的东西,但是找不到:没有一个路标,没有一堆干草,没有一堵篱笆,什么也看不见,到处是一片白雪。……风似乎开始在改变方向了;一会儿迎面吹来,吹得雪花糊住了眼睛;一会儿从旁边讨厌地把头发吹翻到头上,嘲弄地拿它抚摩着我的脸;一会儿又从后面像一把冰刀在切割着我的身体。 我劝羽歌不要再在这里坚守了,这样的天气,只有精神病才会出来喝茶。这样的天气就应该回家舒服地盖着被子,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羽歌却总是说,“再等等,再等等,说不准就要有人来了,如果有人要买茶却发现我们关门了,这多不好。” 带着几分怨念我陪着羽歌一直呆到了下午,看着雪下得越来越大,茶室里开着空调都挡不住那刺骨的寒冷。这让她都有几分动摇了,再三做思想工作我们终于达成共识,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准备离开了。 就在这时,店铺外传来了一阵平稳而有力的轰鸣声,那是只有豪车才发出的的声响。我透过玻璃往外看,那双r的车标在白雪中显得格外显眼。 我还有几分犹豫,揣测这车到底是为何要停靠在这里,能看得起这车的人按常理说是不会来我这种小店铺喝茶的。可这辆劳斯莱斯却一直打着火停在那里,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逼得我只得裹紧衣服出门查看。 一打开门就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正从车上下来,由于隔着苍茫的雪花,我没有看清他的脸,但那种身体轮廓的感觉却让我觉得似曾相识。 “小李,你先把我带的那些东西给我妈妈送去,然后和她一起吃个饭,到晚上再来接我就好,然后咱们连夜赶回北京。”那男子对司机轻柔地说道,有钱人就是与众不同,就连声音都有种独特的成熟和自信。即使是在风雪之中依然听得清晰明了。 “表哥?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难道不陪着舅妈吃顿饭吗?”司机摇下车窗一脸无奈地看着男子。 “不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快走吧。”男子轻轻关上了车门,然后转过身没有再多说什么,司机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脚油门把车开回了马路上。 这男子一转身走向我,终于让我看清了他的面容,不过却有几分失望,因为这张脸我似乎从未见过,因为那是一张不属于我生活圈子的脸,那是一张演员才会有的脸庞,精致而稳重。他身上的西装看起来内敛却不失内涵,不是奢侈品牌不会有这般做工。微微中分的发型刚让俊朗的脸庞徐徐生辉,胸前那根红色的围巾一下就给这白色世界一抹最鲜艳的色彩。 他的肤色像大理石一样洁白,在这飘雪的季节显得更加光辉灿烂,更加崇高。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在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膺般的眼神,配在一张端正刚强、宛如雕琢般轮廓深邃的英俊脸庞上。 “柳泉,好久不见啊。”男子冲我热情地打着招呼,然后径直朝茶室内走去。 我连忙拉上店门,跟了上去。“老板,我们认识吗?” “你这是在给我开玩笑是不是?”男子温和地笑了起来。“好冷啊,还不快给我倒杯茶喝?” 羽歌连忙把茶具摆了过去,然后顺手递给男子一页菜单,热情地和男子交谈起来。“老板,我们这里有各种价位的茶叶,你想去哪一种呢?” “柳泉老板都是这么做生意的吗?老朋友来喝茶都还要收钱?”男子依旧是那一副动人的微笑,让人看了就觉得暖暖的。“咦,这么冷的天气都还陪着他看店,看来你一定就是他的女朋友了,快告诉我柳泉这家伙是用的什么阴谋诡计才骗了你这样的大美女做女朋友的?” 羽歌一下子就被这男子逗乐了,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这位老板你还真是幽默呢?是谁教的你这么会说话。” 看着这男子淡定自若地谈笑风生,我心中的疑惑变得更浓烈了,心想这不会是个来骗茶的骗子吧?可转眼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人家开着比我整个茶店还要贵几倍的豪车,穿着这名贵奢华的衣装,怎么可能是骗子呢? “老板,不好意思,我这人记性不太好,实在记不起你到底是谁了?”我不敢把话说得太死,生怕这人万一真是个以前有过生意往来的金主,那可真是得罪不起。“你给我点提示,让我好好回忆回忆。” 男子无奈地指了指我。“你这家伙,忘了咱们一起去打游戏了?” “打游戏?”我也尴尬地笑了起来。“这打游戏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忘了咱们一起去云南了?”那男子笑容中浮现一丝狡黠。“忘了和那美女在酒吧缠绵了吗?弟弟你怎么都不懂?让姐姐来教你吧。” 这男子果真是心怀鬼胎,这一番话直接把羽歌激怒了。“什么!柳泉你做过这种事情。” “哈哈哈。”那男子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美女你别着急我这是开玩笑呢,柳泉这么朴实的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我是看他老是装作不认识我才随口乱说的。” 一起去云南,还和美女在酒吧缠绵,这都是我一生只发生过一次的事情,而且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把这些记忆全都串联起来,我一下恍然大悟。 “肖胤!” 男子满意地笑了笑。“总算想起我的名字了。” 我万万没想到眼前这西装革履的男子就是肖胤,说实话这真的远远出乎了我的意料,这段时间确实网路上一直在播报他的消息,但我都是大体浏览而已,并没有真正看到过他的照片。很多人都在夸赞他,说他长着一副明星脸,开始我还是不信的,可今日一见果真是如传言所描述一般。 这才是让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我仔细回忆起来,虽然五年多没见了,但当时肖胤的容貌我还是能几个大概的,那时候是肖胤最低谷的时期,身材臃肿,长相邋遢。现在的这个男子,身高和肖胤一致,但却看起来苗条挺拔了许多,这个我可以理解,因为五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胖子瘦下来。可他的样貌改变之剧烈真的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这几乎就是另一张脸了,之前的肖胤别说是明星脸了,那样子估计放在学校里都能垫底。 还有更让我奇怪的就是肖胤这个人性格的转变,虽然只是简短的几句交谈,但我已经能够清楚明确地感受到他整个人的习性都变了。之前的肖胤不可能剪掉自己的长发,现在却换成了干练的分头;之前的肖胤和人说起话来都是让人一阵不舒服,生硬而木讷,而现在他却变得生动活泼,妙语连珠,刚刚和羽歌的交谈可以说是一个能言善辩者才能有的水准。 这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兰花蛊到底带给了他什么? 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个人成长,这与五年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甚至可以用脱胎换骨来表示了。 “肖胤!你这变化也太大了。你这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不留长发……”我惊呼道。“而且你怎么会有时间来找我,我在网上看到你的好多新闻……” 因为这一时间在我脑海中堵满了问题,以至于我没经过整理就把疑问一股脑地全都抛给了他。 “兄弟,你能不能先让我喝口茶,我这一路颠簸专门来找你就是要告诉你很多你想知道的事情。”肖胤无奈地冲着我笑了笑。 “羽歌,快给他把茶倒上吧,这人真的是我的老朋友。”我缓缓松了一口气。 羽歌轻轻端起茶壶将茶水倒了茶杯中,听着那淅淅沥沥的水声,真是有股恍如隔世的错觉。 肖胤突然从羽歌手中轻轻把茶壶夺了过来,然后温柔地说了一句。“嫂子,不麻烦你了。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先回家,我想和柳泉单独聊聊。” 第十九章 回想 羽歌愣住了,目光迟疑地看了我一眼,老实讲许多来草木间喝茶的顾客都是冲着羽歌的容貌来的,估计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有人主动要求她离开的情况。 我冥冥之中意识到肖胤会和我聊一些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秘密,他不想让羽歌听到一定另有原因。而且说实话,即使肖胤不这样讲,我也会希望羽歌能避让一下,因为云南的那些故事我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 “亲爱的,你先回家吧,我和我这老朋友单独聊一聊。” 羽歌用她那不解的眼神扫视了我们一眼,然后默默走到我身边,在我耳畔忧心忡忡地低语道。“泉,这人我总感觉怪怪的,身上有不属于人类的味道。” “放心好了,不会有问题的。”我安静地笑了笑。“快回去吧,天气这么冷。” 羽歌一向都比较敏感,她无奈地点了点头,又再三叮嘱了一遍,让我一定要每隔一个小时就给她打了一次电话,然后独自收拾好衣装,开着汽车离开了茶店。 看着汽车在雪天中一闪而过的掠影,肖胤脸上浮现一股欣慰的笑容。“柳泉,身边有个一直关心着你的人,很幸福对吗?” “兄弟,你现在这么有名,追你的女人应该不计其数吧?” “呵呵。”肖胤苦笑了起来,然后将自己的围巾整齐地叠了起来,放在桌上。“这种被人追逐的感觉确实很美妙呢。” 他的这一句话映射出他此刻复杂的心情,让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你……肖胤你真的变了,之前的你是绝对不会问出这种话的,你最不在意的就是这些。” 肖胤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是吗?你真的觉得我变了吗?” “之前的你是没有这么健谈的,倒也不是坏事,你现在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比之前的你要好得多。”我解释道。“我比较吃惊是因为……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一生都不会改变的人。” “是吗?”他叹了口气。“这五年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有些时候改不改变真的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这五年来你真的是脱胎换骨了,肖胤,你成就了自己的事业,实现了自己的理想,现在怕是街边的阿姨都能叫出你的名字。”说实话我自己也是有几分嫉妒和羡慕,但还是实打实地为他感到高兴。“真有你的。” 这话说出口本来以为肖胤会谦虚地应承几句,没想到他神情却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他端起茶杯,慢慢地品尝起来,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茶杯中不断翻腾的茶叶。“柳泉,这些称赞我现在每天都能听到,作为除了我之外唯一知道实情的人,我以为你不会这么说的。” “哦?”我愣住了片刻,没想到肖胤还没和我聊几句话,就把问题说的这么直接。 “你知道的,这些都是兰花蛊的力量,凭借我自己是很难做到这些的。”肖胤平静地说。“所以这些称赞我自己心知肚明,只有很少一部分应该属于我的。” 兰花蛊,这个名字再次出现了我的耳畔,还真让我有几分猝不及防,一当日肖胤被种植兰花蛊时的惨烈场景一瞬间又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那三只爬虫,那刺破皮肉的兰花,还有那墨兰姐妹五人诡异的仪式,任何时候想起那些画面都会是一种灾难。 “这些真的是兰花蛊的力量?” 肖胤平静地点了点头。“香兰族说的一点也错,这兰花蛊确实神秘莫测。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把这其中的前因后果都说给你听的,因为我知道我随时都有可能死掉,我想找个人来分享我的故事,而那个人只能是你。” “兄弟,你随时可以找我倾诉的。”我苦笑着回答道。“在那次离开云南之后我联系过你,只是你的电话早就停机了。” “我当时确实很害怕会连累你,因为你和我一样身上也有蛊毒,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那个香兰族的春兰说过你一旦在五年之内将所有看到的事情讲出去就会舌头溃烂。”肖胤有些焦虑地说道。“在那之后我专门查阅了很多关于苗疆蛊术的书籍,才知道她们所言非虚。” “其实我一直并没有完全相信这个东西。虽然我确实这五年内对在云南发生的事情只字未提,但我总感觉香兰族的那些姑娘有些危言耸听。”我迟疑地说。“直到知道你取得那么多惊人的成就之后,我才渐渐意识到可能这蛊确实有它独特的威力。” 肖胤缓缓站起身来,然后走向窗边开始在那水汽朦胧的窗户上写写划划,他那个样子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讲。 “柳泉,现在已经过去五年多了,我觉得应该可以把这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肖胤慢慢用手指在窗户上写了一个“兰”字。“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了,你一定要记得我今天说过的话。” 我不安地咽了口茶水,之所以有些不安是因为肖胤说的话实在有些怪异,在短短几分钟内,他已经重复了两次自己随时会死掉。 “别这么悲观,这兰花蛊到底有没有那么玄乎我们暂且不论。当时那个叫墨兰的姑娘曾经说过一般人都很难坚持过一年,你都已经安然无恙过了五年,应该不会再有什么突然死去的危险了吧。” 肖胤看着纷纷扬扬的窗外,那西装包裹下笔挺的身躯现在看起来似乎也没有想象的那般不可接近。“柳泉,你想让我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就从那盆在你身上移植下来的兰花开始说起吧。”我回答道。“我一直很好奇那到底还算不算是兰花?” “这个提议很好,其实我也很想从那盆兰花开始说起,因为那是所有故事的起点。”肖胤手指再次轻轻地在窗户上勾勒起来,把刚刚写好的那个兰字又加粗了一遍。“其实那已经不应该叫做兰花了,我一直都叫她小兰。” “小兰……”这个名字让我觉得有几分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感觉好不容易营造的神秘气氛都被破坏掉了。“兄弟,你是给一盆花起了一个名字吗?” “她真的叫小兰,是她自己起的名字。”肖胤静静地回答我。“她早就不是一盆花了,而是我的爱人。” “爱人?”我哭笑不得地反问了一句,但随即就觉得肖胤肯定不是在开玩笑,或许这个故事完全不是我想象的样子。 第二十章 故事(上) 时间的车轮逆行到了五年之前的那天,也就云南之旅之后的一周。 刚回到北京,肖胤还有几分不适应,因为北京和云南实在相差太多了,一个从树林山野突然走回混凝土都市的人都难免有几分晕厥。坐了一天多的火车和接近半天的地铁,肖胤抱着那盆兰花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那是一栋商厦的底层,一间不到十平方米的地下室,深不见底,暗无天日。 其实他最担心的事情是这株兰花到底能不能存活下来,要知道他的房间是一点阳光都没有的,兰花虽是喜阴的植物,但这样环境还是有些过于苛刻了。香兰族的人说过,现在这株兰花是和肖胤链接在一起的,兰花一旦凋谢了,肖胤生命也就随之结束了。如果是在一个月之前,肖胤或许不会在意这些,他早就想死了,那暗淡的生活已经多次动了自杀的念头,当然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有给自己的朋友柳泉说过。想想也是,一个人到底已经绝望到程度,才会把希望都寄托在一个梦上面,云南之旅在那时是他心中的最后一颗稻草了。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兰花蛊的力量让他内心开始有了希望,他突然不想死了。 肖胤起初是把那株兰花放在了自己的电脑屏幕前,因为那是整间屋子光照最密集的地方,就这样过了一周,兰花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既没有生长也没有凋谢,只是纹丝不动地依附在花盆中。更重要的是,周围的世界似乎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肖胤白天还是干着那份无聊的工作,还是要遭受同事们的冷眼相对,他身材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还是那么臃肿,还是那么颓败。 这个时候的肖胤心神很不稳定,他为了实现自己心中的梦想已经赌上了一切,香兰族的仪式让他几乎痛到肝胆俱裂,如果这株兰花不能带给他回报的话,他可能会选择在兰花蛊发作之前自己了解自己。 他在淘宝上买了几台紫外线灯,想要模拟出一个相对接近于真实光照的环境,这是肖胤唯一能拿得出的钱了,如果有钱的话肖胤早就可以搬进一个光照充足的敞亮房间了。他只能尽他最大的能力去尝试,这是生活最后的挣扎。 就这样又过了一周,那株兰花还是一点也没有有变化,生活也似乎还是没有变化。 或许唯一的变化就是肖胤一直以来的那个噩梦已经不见了,他再也没有梦到过那座城市,那个山谷,还有那个迷雾中的竹楼,他开始不再做梦,睡眠变得平稳了许多。 再到后来,肖胤又做了很多尝试,浇水施肥,甚至买了各种营养液,但都无济于事。到一个月的时候,肖胤的心已经完全绝望了,他开始怀疑香兰族就是五个骗子而已,所谓的蛊术只不过是一个常人难以看透的障眼法。 这一天深夜,肖胤像往常一样拖着疲乏的身体回到住处,他的心情差到了极致,原因不光是兰花的问题,还有自己的工作也面临着很大的瓶颈,以前作为清华的高材生,虽然工作态度很糟糕,但最基本的业务还是可以顺利完成的,基于这种情况老板还是对他有几分纵容的,可是最近因为精力都用在照顾那株兰花上面,肖胤的工作状态变得比之前还要差,每天几乎都在电脑前愣神而已。老板再也无法容忍他了,把他狠狠地挖苦了一顿,其中刻薄的指责简直难以入耳,并告诉他如果再这样下去,他所面临的就是残忍的炒鱿鱼。 肖胤真的好累,身心俱疲,他躺在硬巴巴的木板上,很快就昏睡过去。 当他醒来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手机,是午夜三点整,可当即他就发现了一些蹊跷,自己的房间似乎干净了许多,之前他的杂物都是随手乱丢,房间内几乎是满地垃圾,而现在他的房间竟然变得一尘不染,好像是被谁整理过一样。肖胤迷迷糊糊地爬起身来,走到电脑桌前拿起杯子准备喝一口水,他首先仔细地将水杯检查了一番,因为以他以往的经验,这水杯中经常会有蟑螂溺死在里面,检查完毕之后他才大口喝起来,可这一喝他又觉得更不对劲了,这水杯之中所盛的竟然是甘甜的茶水,肖胤基本没怎么喝过茶,但还是能感受到这茶水浸泡地很优质,一看就是专业人士才能浸泡出的口感。肖胤抬头看了看屋顶,之前那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白炽灯,现在竟然有了精致的天花板和灯具,小小的房间竟然灯火辉煌。 肖胤带着震惊与疑惑环顾了一遍自己的小房间,然后差点没吓个半死,就在自己的床边,此刻正端坐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那少女此刻并没有看肖胤,而是在自顾自地梳理着自己的长发。 “你!”肖胤很快就冷静下来,然后发出了一声怒斥。“你到底是谁?怎么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少女这才缓缓抬起头来,温柔地说了句。“给你打扫了房间,帮你泡了茶,没想到你脾气还这么茶。” 这一抬头不要紧,让肖胤完整了看到了她的脸庞,那是一张他在熟悉不过的脸,肖胤那一刻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郑……郑馨?怎么是你。” 那张脸肖胤是不会认错的,因为实在太熟悉了,一直到现在肖胤都还会时不时地想起那张脸。那个他的初恋,那个曾经狠狠伤害过他的女人。 “我不叫郑馨,我叫小兰,兰花的兰。”少女微微一笑,然后又低头开始梳起头发。“我现在就是你身体的另一半了。” “怎么可能,你明明就是郑馨,不然你怎么会长着和她完全相同的模样。”肖胤走到少女的身边,开始反复地打量着她,除了穿着和气质有些区别,五官和身型完全一致。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本来就是一株兰花,是没有面容的,你之所以能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只是因为这是你心中女人的样子,如果别人看到我或许就是另外的样子。”少女调皮地朝肖胤笑了笑。“我代表着你内心深处最渴望女人的样子。” 第二十一章 故事(中) “不可能的!”肖胤突然变得十分慌乱。“我的心底对她早就没有了渴望。” “哈哈,先生,你不要再解释了,这些都不是我能决定的。”小兰一边微笑着一边无奈地看着肖胤。“你还是会想起她对吗?” “这……”肖胤回想起自己在云南之旅之前,都还对郑馨念念不忘,关注着她的学业,关注着她的工作,甚至关注着她的婚姻,没有人知道他还曾对着郑馨的婚纱照惆怅许久。 “你不用担心,或许在未来你的心境变了,那我的模样可会跟着变化的。我代表着你心中最深处爱情的形状。” 肖胤一时间无话可说,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愿承认自己心中女人的模样竟然还会是郑馨,那个只会追求利益的女人。 可他也心知肚明,自己生命中除了转瞬既逝的郑馨,再无与其他女人深入接触过,所以这是小兰唯一能有的样子。这一刻他有些怨恨自己这些年碌碌无为。 “不过以后,先生你就不能再喜欢别的女人了,切记不可滥情。”小兰的语气软软的,像是在开玩笑,也像是一句忠告。“我们早就已经连为一体了。从此我会成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的妻子。” 这阴差阳错,竟然一下子多了一个妻子。肖胤有些不安地摇了摇头,他不是一个滥情的人,但他现在也一时没法接受自己突然多了一个妻子的状况。“当时香兰族只是跟我说不能改变自己的品性,怎么现在又多出这么一项奇怪的限定。” “一方面对待爱情的态度也是品性的一部分,对爱情态度的堕落往往是品性堕落的起源。另外,这也是兰花蛊最基本的限制。”小兰如浮云般轻轻一笑,淡淡地说。“是你用自己的精血培育了我,所以我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我们的生命早已融为一体了。” 说完小兰指了指肖胤的电脑桌,那个位置一直摆放着那株从肖胤身体内生长出的兰花,可此刻那里却空无一物了。 “那株兰花呢?”肖胤急匆匆地在桌面上翻找这。“怎么不见了。” “你真是笨蛋,那株兰花就是我啊。”小兰站起身来然后把身上的白纱慢慢褪到了地上,露出了雪白无暇的肌肤,真如兰花一般素雅。鬓如蝉,寒玉簪秋水,轻纱卷碧烟。雪胸鸾镜里,琪树凤楼前。“你仔细看看我是不是同那株兰花一样。” 肖胤已经二十多岁了,但还从未见过少女这样一丝不挂的身体,心里一阵躁动。“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就好好说。” “先生,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又何必难为情呢?”小兰慢慢走到了肖胤的身边,那样子在这深夜之中真是撩人心魄,肖胤扫了她一眼,他觉得此刻她已经与郑馨有些许差别了,凤眉明眸,顾盼流离间皆是迷离,玲珑腻鼻,肌肤是隆冬的雪裙,而朱唇一点更似雪中一点红艳。 她简直活脱脱一个从天庭中走出的仙子。仙子带着春风般和煦的微笑,伸手拎起肖胤的手,然后轻轻放在自己的肚脐上。“先生,请你感受一下我的体温。” 肖胤被小兰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差点灵魂出窍,他连忙想把手收回去,可是小兰的力气真的好大,让他竟然动弹不得。“姑娘,别这样!” 肖胤闭上眼睛,不敢直视小兰,狭小的房间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沉默中,就这样相贴了数十秒,肖胤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小兰的身体似乎完全没有温度,即感受不到寒冷也感受不到温暖。作为理科生的肖胤对生活常识十分敏感,他知道一个人能感受到温度的前提是要有温差,现在肖胤的手掌贴在小兰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小兰和他的体温一模一样。 “这下你相信了吧。”小兰挖苦道。“我们的体温都完全相同。” “我……我相信你就是那株兰花,是我的一部分,可是……可是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肖胤发觉自己已经陷入了更深的迷惘之中。“开始是兰花蛊,后来又是一株兰花,现在又成了你,这一切都太荒谬了。” 小兰轻轻放下了肖胤的手掌,转身走回床边,把地上的白纱拾起来又披在了身上,女人摆弄衣服的样子总是最美。那婀娜之姿真如一朵在黑夜中独自盛放的白兰花。 “其实就连香兰族的那几个姑娘都不是很理解兰花蛊的具体含义,因为她们也不曾亲身感受到这蛊术的力量,她们只是几个奉命行事的施法者而已。”小兰温柔地看着肖胤,开始缓缓地倾诉起来。“我其实就是兰花蛊,在匣子中时我只是一颗种子,香兰族的少女将种子种在被选中的人身上,然后我就开始在被选中人的体内汲取我需要的养料。而之后培育出的兰花其实就是我现实世界的表象。我一开始是不会现身的,直到我的宿主到了真正生死存亡的边缘地带。” “现实世界的表象?这里难道不是现实世界吗?”肖胤六神无主地把自己的房间又看了一遍,心里突然生出一阵失望之情。“难道现在我是在做梦吗?” 随即肖胤又咬了咬手指,一股刺痛瞬间传递而来。“不对啊,我感受到了痛了。” “是的,这里就是你的梦境,也是我的梦境,但不光是梦境这么简单,这里也是我们两个人的私密世界,我只有在你的梦境里才能与你交流,才能帮助你实现心愿。”小兰耐心地解释道。 肖胤不安地咽了口口水,他到此刻还不是很理解小兰说的话。”那明天我醒来之时,你是不是又回化为那株兰花,而我的房间也会回到我入睡前的样子。” “明天你醒来,就会发现那株兰花还放在你的电脑旁,而那株兰花其实就是我。”小兰慢慢走到房间内那面脏兮兮的墙壁旁,轻轻用手一擦,这面墙就变的完好如新了。“但是你在梦境中看到的变化,都会在第二天变成现实,如果只是一场梦而已,我又如何帮你实现理想与抱负呢?” “你……你要帮助我?你要怎样帮助我呢?单纯整理下房间是帮不了我的。” “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今后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就好了。”小兰轻抚着肖胤的肩膀,胸有成竹地说。“不需要急躁,即使是有我的庇护,要改变命运也不是一日之功,或许你需要几年的时间才能够实现自己的目标。” “好……好……”肖胤半信半疑起来。“可是你真的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小兰轻笑了起来。“你忘了我就是来自于你的身体了吗?你心是怎么想的,那我的心就是怎么想的。” “好……好吧,我相信你。可是除了在梦中与你相见之外,我平时还要做些什么呢?我都已经用了各种方法为什么那株兰花,为什么它一点都没有生长,那株兰花会不会因为我的照料不善而凋零?”肖胤一直都在担心那株兰花,这也难怪,因为这快一个月的时间里,肖胤已经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那株植物上面。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我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阳光和养分,我存活所需要的养料就是你的精神,你的品性。”小兰安稳地看着肖胤,眼神交汇,细腻的眼神中似乎有着能让人镇定的魔力。“这也就是为什么香兰族会告诉你如果有一天品行变化了就会当场暴毙,它的本质原因就是因为如果有一天你堕落成一个坏人,那你的兰花品性就将会不复存在,这样我就失去了养分,很快就会枯萎凋谢,而你也会跟着我一同死去。” “所以……所以我要做的就是一直保持着原有的姿态吗?”肖胤一丝不苟地问道,作为一个程序员,将问题完全解释清楚是他多年来养成的条件反射。“要保持完全相同的性格除非这个人一直生活在一个绝缘的环境中,假如你要在以后帮我实现理想,我势必在各方面都会有变化,那又要如何保持品性不改变呢?” “品性和你的地位以及成就是没有必然联系的,你的心态,你的形象在未来肯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人性的追求不能改变。”小兰说着,眼神中突然浮现出一丝哀伤。“其实我挺担心你的,我很害怕因为你的失误会导致咱们两人的死亡,古往今来很被下了兰花蛊的人都是因为当荣誉和财富来临时,没法用平常心去承接,最终导致自己性情堕落。他们有的变得贪婪,有的变得狂傲,人与人不同,每个人在功成名就时所表现的状态是不同的,唯一的相同点是他们都是丑态百出。” 肖胤紧紧皱着眉头,小兰说来说去,最终还是落到了和墨兰五姐妹相同话语上,这个蛊唯一要做的还是品性不能改变。 “品性这个词汇实在是太宽泛了,姑娘,我一时无法参悟。”肖胤忧心忡忡地说。“我不知道我到底该改变哪些,又该摒弃哪些,你能为了指明吗?” 这一晚小兰都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可此刻听到肖胤的这个问题,她只能失落地摇了摇头。“这个我也回答不上来,没人知道兰花的品性到底是什么?我唯一能给你的建议就是时常追溯自己的过去,想想自己童年时期是什么样子,一般孩童时期都是一个人最纯粹的时候。” 肖胤望着自己这熟悉又陌生的房间,虽然今夜灯火比之前要明亮地多,空气也比之前也显得清新舒畅,可他那颗已经悬了一个月的心,终究还是没能放下,小兰的出现并没有为了解决心头所有的疑惑。 “姑娘,我相信你,请你开始你的计划吧,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照做。” 小兰一把抓住肖胤的手臂,轻轻把他拉到床沿,两人就这么紧挨着坐着。“不要把这些事情想到如此死板,你所要做的事情,其实就是你内心想去做而不敢做的事情,或者是你一直执著却越陷越深的事情,就比如说你与他人的交流。” “交流?” “比如现在你和我说话,你应该去考虑我的感受,而不是一味地按着自己的想法和欲望随口乱说。虽然有时候你说的是对的,但却会伤害到别人,这种事情你以后一定要改正。”小兰开始不厌其烦地劝解起肖胤来,这让肖胤有种突如其来的不安,从小到大他很少与人像今天这般深入的交流过,也从来没人给他提过这样的建议,小兰突如其来的话让他很有感触。“你要做的就是以后每说一句话都能逗别人欢笑。” “嗯……” “你听懂没有,这是你要做的第一步,先把自己的情商改过来。”小兰突然调皮地笑了起来,干瘪的气氛缓和了许多。“你一定要按我说的做,不然我会一直在你耳边絮叨,这是你的梦境,你想跑都跑不了。” 肖胤顺从地点了点头,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样子,他未尝不想尝试一番。 “另外,你的身材你的打扮还有你的样貌,我都需要给你重新组装一番。”话音刚落,小兰就站起身来,从床柜中取出一把剪子。“今晚我就先从你的头发开始做起,一定不能让你再颓废下去了,你这头披头散发已经影响了你的运势。” 小兰竟然上来就要剪掉肖胤蓄了几年的长发,这让他忍不住反抗起来。“为什么,这长发我中学时期就开始留了,这是我坚持的东西,我不想剪掉!” 肖胤这话还没说完,小兰就一剪子把肖胤的头发剪掉了大半,然后嬉笑起来。“你刚刚都说了,一切都听我的,所以就别再啰嗦了,要知道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这要放在平时,肖胤早就要暴怒了,当年高中班主任那样威逼利诱,都没能让他剪掉头发,现在竟然被小兰就这么随便的剪掉了。可是看到小兰那可爱的样子,他就又生不起气来。 他开始反省自己,或许这头发并不代表什么,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确实没有多少意义。 “作为兰花选中的人,你的状态一定要纯粹,一个男生这样长的头发,不光女生不喜欢你,老板也不喜欢你,大家都不喜欢你,你就会受到很多无形的阻力。”小兰苦口婆心地抚慰着他。温柔的手指撩过他的额头,绵绵如乐章。“我们现在只需要做这么小的一件事情就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这何乐而不为呢?” 第二十二章 故事(下) 小兰开始为肖胤梳理起头发,肖胤那头长发转眼间就成了干净利落的分头,微微发卷的额发,仿佛湖面微微泛起的波纹,虽然有些不习惯,但不得不说真的要比之前看起来顺眼多了。 “作为一个男人,你先前的发型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现在看起来好多了。”小兰轻柔地抚摸着肖胤的发梢,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人的形象很关键的,为了能够实现更远大的理想,你必须把那些无关其中的癖好改掉。想要成功必须要先把自己打扮地像个能成功的人。” 肖胤透过电脑屏幕的反射看清了现在的自己,上一次他头发这么短还是在高三时候,在他爱上郑馨的时候。其实想想也是可笑,他当时既然可以为了那幼稚的爱情剪掉长发,现在为了成就一番事业而剪掉长发又何尝不可呢?或许更多的是一种自我麻痹吧。 “不光头发,你的身材也需要改变一下。”小兰掐了掐肖胤那肥满的肚子,露出一副嫌弃的神情。“你看你现在这么臃肿,就会让人感觉这个人很没有斗志,很没有精气神。你必须减肥了!” 肖胤看了一眼自己那被脂肪包裹的肚皮,忍不住叹息起来,他很早就想要瘦身了,说实话没有人会希望自己是这样的身材,可是作为一个程序员,朝九晚五还要频繁加班的生活让他很难有时间去锻炼,长期坐在电脑前的转椅上,使得过度肥胖几乎都成了一个程序员的职业病。 “我也很想瘦下来,可是工作实在不允许。”肖胤沮丧地回答道。“其实整个华米公司几乎都是我这样的身材。” “你不要管别人,你以后都要听我的。”听了肖胤的回答,小兰有些生气了,她又狠狠地撇了肖胤一眼。“你必须要瘦下来。” “可我……” 小兰没有给肖胤解释的机会,就用手狠狠地掐住了肖胤的肚皮,看得出她十分用力,以至于肖胤的整张脸都变得扭曲起来。 “你!你这是做什么!”肖胤哀嚎了两声,奋力想要用手拨开小兰,可小兰毕竟有神力在身,岂是他能轻易推开的。不仅仅是肚皮上的那只手没有丝毫松弛,另外一只手也紧跟着一下揪住了肖胤的腰。 肖胤不敢再动了。他的活动反而让那种痛觉加重了许多。 “别乱动,我在施法。”说着小兰嘴里开始念起奇怪的咒语,这咒语一响起,肖胤就感觉周围的空气明显暖热了许多,肚皮上似乎是有一颗泉眼在咕嘟咕嘟往外冒着热气,肚子中仿佛泛起了巨潮。 “好热!”他尖叫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小兰根本无意回答他,她一边继续念叨着咒语,另一边手指更加用力了几分,指甲已经深深地陷入肖胤的皮肉之中,指缝间窜出一阵阵白烟。 肖胤感觉自己的肚脐处仿佛是有一股活火山爆发了,岩浆顺着他的皮肤流淌,所到之处就是锥心刺骨的痛觉。刹那间一股火焰在胸腔内熊熊燃烧起来,身上的皮肉在一块接一块的凋落,五脏六腑跟着来回搅动,而心脏像被针扎刀绞一般。 “啊!”肖胤的声音撕裂开这午夜的宁静,听起来就像是正在遭受最残暴的极刑。“啊!” 这种痛觉让肖胤回想起前几天在定情谷的遭遇,这接连不断的痛苦已经开始让他学会去接受这一切。他闭上眼睛独自忍耐着,汗水浸透衣物,痛觉在某一刻终于开始慢慢消散。 “因为你没时间锻炼,所以我在用法术燃烧你体内的脂肪,这是一个立竿见影的法术,难免会有些痛苦。”小兰轻轻松开了手,然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快看看我的杰作吧。” 肖胤缓缓睁开眼睛,刚刚的折磨让他眼皮此刻跳个不停,用尽力气才勉强将周围的情形看清。他先是看了一眼小兰,此刻小兰也是香汗淋漓,疲惫地喘息起来。 然后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后退几步。那个隆起的啤酒肚不见了,山峰变成了平原,本来紧巴巴的衣服也变得松松垮垮。肖胤撩开自己的上衣一看,原本浑圆的肚子此刻竟然变成了左右对称的八块腹肌,就像是被艺术家的美工刀雕刻出来的一般,棱角分明。 肖胤是个理智的人,他看一切问题都喜欢用科学的角度去看,刚刚还是一堆肥肉现在却变成了肌肉块,这显然是难以解释的。他忍不住又撩开自己的袖子,发现自己的手臂上肌肉线条同样十分明显,稍稍用力整个手臂就会硬如磐石。 “我......你竟然真的让我瘦下来了。”肖胤惊愕地反复看着自己的身体,这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身材,从未想过有一天真的可以实现。“可是这是梦,是不是当我在梦中醒来,这一切都会回到开始的样子?” 这一刻肖胤竟有些害怕这真的是场幻梦,害怕小兰会消失,害怕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聊以**罢了,那样的话或许他真的再无生活下去的希望。 “不会的,这是我的法术,不会失效的。”小兰坚定地看着肖胤。“其实作为一株兰花,我所能做的并不多,我无法改变你的思想,你的智慧,我所能做的不过是在你的外在上面动些手脚。要实现你的理想,这些外在的东西无法起到关键的作用,但却能给你自己带来很多动力。” 小兰说的一点没错,在从前肖胤一度都是不修边幅,不在乎形象,但实际上并不是他真的不在乎,而是他有些自欺欺人而已,长期的自闭已经让他开始害怕去改变。而现在当他看到一个崭新的自己,他才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自己才是一个男人应该有的样子。 “谢谢你,姑娘。”肖胤感激地看着小兰,他开始把这位少女当做自己的救命恩人,当做自己的保护神。 他自己也清楚这短短的一夜自己已经有了变化,在之前他很少会对一个人说声谢谢的。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把你变得更好只不过是想要我和你一起活下去,然后把兰花的品性传递下去,所以我并不值得你感谢。”小兰淡淡地说,然后把手轻轻放在了肖胤的脸颊上。“还有,别忘了是你让我能够活下去,我可是你的妻子。” “妻子……”肖胤反复叨念着,他一度很害怕这个词汇,因为在与郑馨分手之后,他早就不相信什么爱情了,准确说是不相信这个浮夸的世界会有真正的爱情,现在小兰站在他面前,还对他这么好,让他不得不去承认这突然其来的爱。“谢谢你,我的妻子小兰。” 此时在肖胤的眼睛里,小兰又变换了一次模样,她变得越来越不像郑馨了,她开始有了长长的睫毛和一个深深的酒窝,这是肖胤心底的秘密,肖胤小时候就喜欢有睫毛和酒窝的女生,只是这么多年他早就忘记了,而小兰正在帮他将这一切挖掘出来。他不得不毫无保留地相信小兰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而这样的一个人能成为他的妻子,他知道这是他最大的幸运。 小兰慢慢把手放在肖胤的腰上,温柔地抚摸了两下。然后轻轻坐在了肖胤的大腿上,动作轻盈唯美。只是肖胤从来还没有和任何一个女人有过这般接触,他突然间变得很恐惧,手心都在频频冒汗,多年不近女色已经让他忘记了女人的身体是什么样的重量,他一直低着头,甚至不敢看小兰一眼。 “先生,你把头抬起来看着我,你说过一切都听我的话。”小兰命令道。“接下来这件事情关系到你的未来,比起你的头发和身材,这件事情要重得多。” 肖胤慢慢抬起了头,然后尝试着去注视小兰的眼睛,小兰的眼睛很美,那长长的睫毛和弯弯的眼角,还有那碧波荡漾的眼眸,这些都是肖胤喜欢的样子。 “香兰族的山谷叫定情谷,你可知道为何?”小兰问道。 肖胤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因为被兰花选中的人一般都会比较冷漠,而定情谷就是说这个人会变的有感情。”小兰一本正经地说。“先生,兰花虽然孤傲,虽然清高,但兰花并不代表着冷漠,如果把兰花类比作人的话,也就是说一个人的品行高上的同时,还要保持最初的人性。” “人性?”肖胤没有把眼睛从小兰身上移开,他想看看自己的妻子到底会说些什么。“我什么时候没有人性。我从来都没有做过坏事。” “我所说的人性不是说你人的好坏,而是说你要和常人一样做一些人类都会去做的事情。”小兰慢慢抱住了肖胤,把头轻轻伏在肖胤的肩上,长发垂在了他的胸前。“人有七情六欲,不是吗?” “小兰,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希望你能真正的爱上我,把我当成自已的另一半,以后有任何事情都要跟我分享。”小兰突然绽放出了一抹微笑。“你可知道如何表达对一个人的爱吗?” “小兰……” 小兰不再想听肖胤这支支吾吾的回答了,她一下拖住肖胤的下巴,然后鼓起嘴巴慢慢靠了上去,这一刻她能感觉到肖胤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肖胤的嘴巴就像石头一样僵硬无比,小兰不得不用力咬了一口他的嘴唇,这微微的痛感让肖胤终于开始有所反应,他试探性地抱住了小兰,轻轻拦住了她的腰,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主动地触碰一个女人,那感觉真的是很奇妙,虽然感受不到温度,可心情却依旧紧绷到了极点。 两人越来越贴近,相同的温度,相同的呼吸,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两股清泉交融在了一起。肖胤轻轻把小兰从自己腿上抱了起来,慢慢平放在自己那狭小的床上,他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可他却好像天生就知道该如何去做,这或许就是小兰所说的人性的本质吧。 “先生,不要再压抑自己了,做你想做的是事情。”小兰看肖胤这片刻之间已经满头大汗,温情地用袖口帮肖胤擦去了汗珠。 肖胤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他用力压在小兰的身上,开始不顾一切地亲吻她。小兰的手指在他身上划来划去,很快就将那本来就已经松垮的衣服全都剥落下来,两个人一时间就像是两朵无暇的白兰花,在几番挣扎之后终于开始绽放。 这会是一个难以忘怀的夜晚,这密闭的地下室没有风霜雨雪声,没有喜怒哀乐声,更没有车水马龙声,有的只有那越来越深沉的呼吸。 绽放,凌乱,交织,凋落,两人就像是两朵花,沿着曲折的海岸线飘零,在风雨的夜摇曳起舞。 纵使再冷漠的人,也抵抗不住这人生来具有的温婉柔情,他感觉自己心要化了,所有的理智都将化为灰烬。 白兰花的花瓣飘过了她的长发,又飘过了缥缈的山峰,飘过了幽暗的森林,还飘过了深不见底的洞穴。 过了这一夜,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它的绽放。 “呼……小兰。”肖胤慢慢深呼吸起来,他轻轻拿手指蹭了蹭小兰那湿漉漉的脸颊,这一刻他早就不是那个肖胤了。“谢谢” “傻瓜,为什么还要说谢谢,我都给你说了多少遍了。”小兰枕着肖胤的胳膊,轻轻掐了他一下 “我不是谢谢你。我是要谢谢兰花蛊,让我得到了你,我觉得当时的苦都是值得的。” “先生,这才不到一夜,你就会说这样的情话了,看来你真的变了。”小兰开心地点了点头。 肖胤轻轻亲了下小兰那薄薄的嘴唇,然后含情脉脉地说了句。“以后我只会爱你一个人。” “你可一定要说到做到,咱们两个都会死的。” 两人慢慢拥抱在一起,用温存驱赶黑夜的寒冷。小小的房间里仿佛点满了火热的蜡烛。 “小兰,明天老板就要炒我鱿鱼了,我该怎么办?”肖胤看着怀里的小兰,问出了他今夜最后一个问题。 小兰莞尔一笑。“你把头靠过来,我告诉你办法。” 第二十三章 逆袭(上) 肖胤把故事讲的十分透彻,看他绘声绘色的样子就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空穴来风。 我也端起茶杯,细细品了口茶,久泡的黑茶弥漫着苦涩的味道,虽不可口,却能提神。 肖胤不说话了,我也终于有时间休憩片刻。窗外已是黄昏时刻,冬天的昏时格外鲜艳,配着漫天的飘雪宛然是凄夜的前奏。 在这五年里,我也尝试猜测过兰花蛊具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形式?今日得知兰花蛊竟然是一个女子的形态,这已经够让我惊叹了,而肖胤还与这少女有这那么多的缠绵纠葛,更是让这个故事显得匪夷所思,这已经完全不是我印象中蛊毒的形式了。 “所以说这个叫做小兰的少女,是你背后的力量,是你的‘贤内助”。” 肖胤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满足的笑容。“是小兰彻底改变了我,改变了我的性格,也改变了我的未来。所以说今天我的所有成就,小兰才是真正的创造者。” “肖胤……我不知道这样说得体还是不得体,但有个问题我真的不问清楚就觉得如鲠在喉。” “你尽管问便是,我竟然肯专门回老家一趟,就是想把所有的故事都告诉你,你随便问我知无不言。” 我咽了口苦茶水,然后清了清嗓子。“我想问,这个小兰到底是真实存在的一个姑娘,还是只是你脑中的一个幻象而已?” 我之所以会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是因为肖胤刚刚描述的小兰的形象,还有他与小兰相会的场景,都好像是一场梦。一个只能在梦中见到的姑娘,难道本身不是梦的一部分吗? “这不是一个难回答的问题。”肖胤释然地笑了笑。“其实我也曾经思考过,这个小兰到底是不是真的就是那株兰花,她是一个神灵还是一个我脑海中的随意想象?可是当我每天醒来发现自己的变化,我就觉得小兰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早已是我的精神依托。柳泉,其实刚刚我讲的故事只是我与小兰相遇的第一夜,在之后的日子我们每晚的梦中都会相会,共度春宵,她也给我了很多良言忠告。” 当肖胤说出精神依托这四个字时,我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肖胤其实本身的智力完全可以支撑他成就事业,他之前那样碌碌无为的本质原因无非就是缺少一个精神的依靠,缺少一个陪伴他的人,而小兰的出现恰恰弥补了这个空白。 “之后小兰还帮了你什么?兄弟,你能给我详细说说吗?” “她帮了我实在是太多事情,我就挑三件比较有意思的事情告诉你吧。”肖胤放下了茶杯,缓缓从上衣口袋中取出一个香烟盒,那银色的小盒在夕阳下显得格外亮眼,肖胤轻轻一按,它便弹开了,里面只有一根雪茄和一个袖珍剪子。“不好意思,这几年因为事情繁忙,我学会了吸烟,尤其是犯困的时候不吸口烟就觉得浑身疲软。” 他捻起那根粗大的雪茄,那茶色的外衣就像故事被发酵后的颜色,袖珍剪刀停在2cm的位置,轻轻一下,烟草就散落了出来。 “就在我们相识的那一晚,她除了对我的外貌进行改造之外,还帮了我一个大忙。”肖胤吞吐着烟雾,缓缓说道。“其实第二天老板就准备要炒我鱿鱼了,小兰预见到了这一切,于是她告诉了我一段编程代码。” “编程代码?”我虽然对编程一窍不通,但大体也是知道其中的工作原理,我曾经看过朋友写程序,那真的是一个极度复杂的过程。那密密麻麻的英语与数字就像一块块被肢解的尸体,让人看了呕心抽肠。 “没错,小兰告诉了我一段错综复杂的编程代码,并让我死也要记住,说是明天一定会派上用场。”肖胤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开始觉得这我完全不可能,即使是天才也很难做到把梦境中的东西记清楚,更何况是一段复杂的代码。可是我经过几番尝试,却发现我竟然真的全都记住了。” “看来你还是要比常人要聪明一些,毕竟你也是清华的高材生。”我简单地奉承了他几句,其实也算不上是奉承,因为在我的心里对肖胤的能力一直都没有怀疑过。 “柳泉,你别开玩笑了。”肖胤苦笑起来,他放下了雪茄,烟圈跌跌撞撞地飘向了屋顶。“这些年我这么颓废,脑袋早就不好用了,在公司有时候老板上午交代给我一个任务,我可能下午就给忘记了。之所以能在梦中记住那个代码,是因为那个梦真的与我们平时做的梦不同,我发觉在那个梦中我的脑袋变得异常灵活,几乎可以达到一目十行的状态。” 说实话我也算是个见识过大千世界的人,而且我也经常爱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但无论是多特别的梦,在醒来的时候都难免会忘掉大半。肖胤竟然能在梦中一目十行,这还真是前所未闻。 “那这段代码在第二天是不是真的帮到了你呢?” 肖胤嘴角露处了一丝淡淡的微笑,那微笑像是一种骄傲,也像是一种满足。“第二天老板早上已经给各个员工发了通知,说是准备开一次正式会议,我心知肚明,所谓的会议其实就是批斗大会,连同我在内的几个员工都会被踢出去。可那天公司所有电脑的管理系统不知为什么突然崩溃了,整个公司陷入了瘫痪状态。” “这也是小兰做的吗?” “这个我也不得而知,小兰到底有没有能力可以改变现实世界一直都是一个谜题,但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公司程序瘫痪不光是挽救了我的失业,还给我提供了一个重获新生的机会。”肖胤突然亢奋了起来,回想起那天的情形,他难免有些激动。“那真是惊心动魄的一战。” “那只是一段代码而已……”我有些尴尬地反问道。 “兄弟,你根本想象不到,那天的情况真可谓一波三折,公司的系统瘫痪了,正好等于是给了公司的程序员一次现场演练,如何谁能更快地修复好公司的系统,那势必会赢得老板的青睐。”肖胤绘声绘色地说道,这些年他的变化真的太大了,现在听他讲话就让人感觉满满都是听下去的欲望。 我点头应和了一下。“说的没错,如果你一下帮公司把系统修复好,那我想这老板不仅不会炒你鱿鱼,还会重用你。” 肖胤狠狠吸了一口雪茄,这一口烟气仿佛承载着无尽的不甘。“可是兄弟你知道吗?我当时是没有勇气站出来去给公司修理系统的,老实说吧,你不要觉得我上了清华就真的名副其实,其实我大学时候根本没有好好听课,工作之后也是吊儿郎当,所以业务能力真的捉襟见肘。” “那接下来事情是如何进展的呢?总是要有人站出来修理吧。” “那是自然,这样的机会谁会错过,而且说实话我不敢站上去的原因是我实在太糟糕了,公司的管理系统并不复杂,但凡是个有些水准的程序员都可以轻松解决,于是公司里的精英跃跃欲试。”肖胤颇有感怀的说道。“我依稀记得我那老板孙雷看我的表情,是那样的嘲讽与鄙夷,那眼神就像是对我说,看吧,肖胤,你一个名校毕业生还不如我公司的一个普通员工。” “哎……”我皱起了眉头。“那这么多人肯定很快就把问题解决了,对吗?” “这也是这件事情最匪夷所思的地方,我以为随便一个程序员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那天的系统漏洞却出奇地严重,几十号人忙活了一上午,还是没有把系统修复好。到中午的时候,老板就很生气了,一是以为自己本来预定好的会议被这样无休止的拖延下去,二是在我这个准失业者面前他很没有面子。”肖胤倚靠在座椅上,无奈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想让我觉得这个华米公司人才济济,我被炒鱿鱼是因为技不如人,而不是说这个公司档次低劣,被烧鱿鱼反而是件好事。” 我也跟着笑了起来。“那这个孙雷老板还真的是运势不佳,这公司的几十号人都解决不了一个系统问题,岂不是真的落实了档次低劣的评价。” 这华米公司在五年之前,又何止低劣二字可以概况,作为山寨之王,那可真是臭名远扬。 “是啊,所以这个孙老板连忙给他的头号专家郭渊明打了个电话,让他火速坐飞机从外地赶回了北京。” “这个郭渊明又是个什么人呢?” 肖胤沉默了片刻,眼神中闪烁出一丝不舍与同情。“哎,这个郭渊明,从技术的角度来讲,确实是一个天才,这个人之前从来没学过计算机和编程,他之前就是一个网瘾少年而已,但是后来自己看书摸索竟然总结出一套属于自己的编程方法,在前几年的华米公司,这个人一度是大家公认的公司顶梁柱。”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冰雪天加上黑夜,本来已经极致的寒冷此刻变得更加锥心刺骨。我站起身来,将那草木间茶社外的卷帘门降了下来,都到了这个时间,我想应该不会有顾客再来喝茶买茶了。 一关上门,屋子内瞬间温暖了许多,我紧接着又把屋内的空调调到了最高温度,其实在平时在这个时间我就会回家了,可今天不一样,肖胤的这个故事我无论如何都想要听下去,因为他已经勾起了我最大的好奇心。 “那这个郭渊明一定是可以解决这个漏洞了吧。”我抿了口茶,缓缓问道。“你都说了这是你们公司的头牌,想必他是不会和那些菜鸟一样吧。” “我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但这个郭渊明不知是那天状态不好,还是说那个系统漏洞是真的太严重了,总之郭渊明到了公司之后花了两个小时也没能把漏洞修复好。气的咬牙切齿,汗流浃背。” “这……那这时候你的老板又是什么态度呢?他有没有勃然不怒。”我确实有种事不关己,想看热闹的心态,因为如果我的公司所有的员工都无法解决一个基本问题,那我一定会颜面扫地的。 “孙老板是一个暴脾气的人,但是他对于自己最欣赏的员工,换句话说就是能给公司带来最大利益的员工,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不忍斥责。郭渊明是他的小棉袄,是他的摇钱树,他自然不敢迁怒于郭渊明。”肖胤说到此处,竟慢慢将那雪茄熄掉了,看得出心情有些感伤。“这个老板便开始寻找出气筒,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想想也是情有可原,我一直都么给公司带来什么真正的利益,他于其说是在雇佣我不如说是在雇佣清华的名号。所以一直以来我也没什么地位,再加上马上就要被炒鱿鱼,找我出气也是情有可原。” “他……他挖苦你了吗?” 肖胤面露难色的苦笑了两声。“何止是挖苦,他那完全就是要要逼我自杀,他大声说,肖胤!你看看咱们公司的人都在为这事尽心竭力,你在干什么!你就一点团队意识都没有是吧!好!我限你一小时之内解决这个漏洞,不然马上滚蛋!” 听到此处我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发出一声闷响。“这!这也太过分了。” 我觉得过分倒不是要开除肖胤这件事,按肖胤的说法,开除他也是情理之中。我只是觉得都要开除一个员工了,又何必再去挖苦他呢?得饶人处且饶人才是。 “是啊,我当时气的脸都红了。”肖胤也跟着激动起来,眉头深锁,眼睛瞪得大大地,这样子让我想起了曾经和班主任对峙时他的样子。“可是真是奇迹,就在这时候奇迹发生了。” “奇迹?” “是啊,真是奇迹。”肖胤回答道。“我走到控制台前面,开始战战兢兢地敲击着键盘,本来我都做好了打算,也不用等到一小时的时间,我就象征性地摆弄两下,然后主动认输拍屁股走人算了,这样大家也都不难堪。可是我突然发现这程序的漏洞似乎是我可以解决的问题。” “你可以解决?你不是说你那几年一直在混?” “以我自己的能力确实无法解决,我之所以可以做到只是因为我提前知道了谜底,准确说是小兰让我背的那段代码就是漏洞的谜底。” 第二十四章 逆袭(中) “我那时虽然技术低劣,但最基本的状况还是可以看清楚的,管理系统漏洞出现的原因其实就是所有的代码无法形成一个完整的闭环,导致公司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系统崩溃掉。”肖胤怕我听不懂,便用更详实的口吻给我解释了一遍。“而小兰给我的那段代码正好就是闭环的连接点。” “这可真是有意思。”我感叹道。“真是一战成名。” “其实找到门路,解题就在一瞬间,当我把一切都弄明白之后,修补漏洞根本用不到一小时,我在键盘上优雅地敲击着,就像是在演奏一段动人的钢琴曲,时而悠扬时而顿挫,我感觉到未来美好的剪影在我指尖下流淌。”肖胤兴奋地说,虽是五年之前的事情,现在讲起来他依旧生情并茂。“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傻了,整个工作室一点声响都没有,他们就像一群呆若木鸡的观众。 “他们当时肯定目瞪口呆的,因为在他们的意识里你是不可能有这般本事的。”听了肖胤转危为安,我的心情也舒畅起来。我从橱柜中取出几叠成品的糕点,然后盛在精致的瓷碟中。黄昏已过,黑夜来临,我想肖胤一定有些肚饿了。“本来是想看你的笑话,结果笑话没看成,却成了你的陪衬。他们自然是无话可说。” “其实里面最震惊的莫过于是孙雷,你不知道他那时的脸色有多难看。”肖胤话说的很平淡,丝毫没有得意的意思,他伸手拿起一块桂花糕,惬意地品尝起来。“他想顺势把我炒鱿鱼,结果却给了我逆袭的机会。” “如果按你先前所说,这个孙雷应该是个心胸很狭隘的人,那我猜他这次没有难为到你肯定还会相方设法地折磨你吧。” 肖胤慢慢咀嚼着糕点,然后果决地摇了摇头。“柳泉你猜错了,孙雷确实是个阴险的企业家,但既然是企业家那有一个无法抹去的特质就是利益至上,他确实很讨厌我,但是只要我又能力给他挣更多的钱,他就会重用我。” 这么说确实也是符合情理,我虽然不了解孙雷,但华米公司的口风却是路人皆知,一个为金钱而无所不为的山寨公司。这样的公司确实很像是孙雷管理下的产物。 “那一天的表现让孙雷对我刮目相看,他重新认识了我,他开始觉得我不是没有能力,而是因为对公司的未来没有期望才会那样颓废。”肖胤苦涩地笑了起来。“于是他开始给我涨薪水,并把更多重要的事务交给我去做。因为有小兰的帮助,我工作开始步入正轨,很快就取代了郭渊明的位置,成为华米公司的中流砥柱。” “你这突然间的逆袭,我想那些同事一定会对你态度大转变吧。。” 肖胤取出纸巾,轻轻擦了擦手上的残渣,然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是啊,你不如意的时候,他们就习惯了看笑话,你突然变好了,他们就会开始奉承起来,人都是这样。我技术实力变强了,给公司带来了更大的价值,他们就开始想着和我搞好关系,目的不过是希望有朝一日我真的高升了可以提携他们一把。不过也有一个例外。” “例外?”竟然还真的有不趋炎附势的人,这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这个例外就是郭渊明。”肖胤无奈地叹了口气。“因为那次系统修补,他没有完成任务,于是在公司的地位一落千丈。而我却与他相反,我的步步高深势必会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这虽然很让人懊恼,但也怨不得别人。虽然是通过兰花蛊的力量,你的进步也等于是自己的努力,而他的没落也是他自己的失误,这怨不得别人的。” “哎。”肖胤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要是他和一样就好了,可是他偏偏不是这样的人,他虽然名为渊明,却半分没有隐士的情怀,本来是属于他的位置被我夺取,他怎肯善罢甘休。与我斗争成为他工作的一部分,我成为他朝思暮想的假想敌。” 我的经历不管是当时的北漂也好,还是现在的茶店经营也罢,概括来说都属于是一个人单干,所以我没法对那种同事之间的勾心斗角感动深处。但肖胤那伤感的眼神似乎在告诉着我,他每一走一步都不是自己所愿。 “可是你身上有兰花蛊,有小兰的相助,那个郭渊明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 肖胤把茶杯捂在手心里,神情复杂。“其实如果我没有兰花蛊在身的话,我是肯定比不过郭渊明的,他虽然是个野路子程序员,但是论创造力和理解力都比我强很多,与他想比,我就是个蠢材罢了。但是因为有小兰相助,任何困难在我面前都能迎刃而解,我不停地攻城拔寨,一个人就研发出了可以媲美ios和安卓的兰花系统,把华米公司从一家山寨公司改造成国产手机头牌。随着我的不断进步,郭渊明与我的距离越来越大,以至于到了后来,他已经无法再用正当手段跟我竞争了。” 肖胤说的这些都不难理解,可这个正当手段让我不明觉厉。“无法用正当手段?他再有能力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员工,还能翻天不成?” “柳泉,你一直以来都过着自给自足,怡然自得的生活。不知道人性能极端到什么程度?一个人被逼急了,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都不意外。”肖胤说。“这个郭渊明想出了一条陷害我的毒计,想让我身败名裂。” “毒计?看来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职场斗争。” “是啊,我告诉你柳泉,你如果听完了这个故事,你就会感叹这些技术人才的想象力。”肖胤五味杂陈地看着我,心中有万千滋味。“那段时间我在钻研兰花系统的几个优化补丁,很晚才回家,虽然我那时候已经积攒了大量财产,但我依旧住在我之前租的那个地下室里,一方面是我比较恋旧,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小兰早就把那个房间布置得井井有条,让我搬走反而不习惯,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肖胤说着又把那支抽了一半的雪茄慢慢点燃了,然后用力地吸了一口。“小兰躺在我的身边,然后告诉我,说我明天会遇到一件很大的麻烦事,她说郭渊明这段时间一直在伪造我泄漏公司核心技术的证据,今晚就在我回家的路上,郭渊明已经将那些假证据放在我的办公桌抽屉里,然后计划明早就向孙雷揭发我的罪行,让我身败名裂。” “肖胤,我倒不觉得这有多么有想象力,我想这个郭渊明是电影电视看多了,才会想出这个离谱的桥段吧。即使是你真的泄漏了公司机密,我想孙雷考虑到你至关重要的作用也不会拿你怎么样吧,只会给你更多的好处来安抚你才对。” 肖胤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赞同地点了点头。“哈哈,柳泉你看人看得可真准,我想也会是这样的,但是如果这件事情真的发生的话确实会对我的名声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你知道在程序员这种技术为重的职业,保密关系到最基本的职业操守,泄漏公司机密在原则上是不会被原谅的。” “那小兰一定又为你想出了很好的应对策略吧?” “小兰让我先下手为强,她告诉我郭渊明的作案的工具,一台加密的笔记本电脑一直锁在他的办公室抽屉里,明早我要在郭渊明控告我之前先一步控告他,这样才能转危为安。”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两个编程人才之间的斗争怎么听怎么像是那种套路满满的谍战片,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我其实很不愿这么做,我很反感这种告黑状的行为,甚至害怕这么做会违背兰花的品性,导致我与小兰的暴毙。”肖胤忐忑地说道。“可是小兰反复向我重申,这件事情我一点错都没有,是郭渊明故意捏造,想置我于死地,我这种正当防卫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肖胤说着说着,脸上竟然泛起了汗珠,在这样的冬天他还能满头大汗,可以看出他心中真的很焦虑。“我没办法,只能在第二天早一小时到了公司,然后在老板来公司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他,向他一五一十的汇报了自己掌握的证据。因为在昨晚的梦中,小兰就把我要说的话都教给了我,并让我提前演练了一番,所以那天早上我的汇报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一点漏洞都没有。” “那……那结果怎么样?”我不知为何,心中竟涌现了些许恐惧,之前兰花蛊只是帮助肖胤提升自己,并不会干涉其他人的生活,可现在竟然已经到了协助肖胤展开职场斗争的地步,我只是忍不住想象在肖胤这一路高升的同时,是不是还有很多人倒在了肖胤的手上。 肖胤也和我一样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又取出纸巾开始擦拭自己汗液浸透的脸颊。“结果可想而知,郭渊明还没有告我的状,孙雷就带着保安直接敲开了他的抽屉,发现了那台他伪造我泄密证据的笔记本电脑,孙雷勃然大怒,勒令郭渊明马上滚蛋。这个曾经的华米公司头牌,中关村的种子选手,没想到会沦落到被公司炒鱿鱼的境地,哎……令人唏嘘啊。” 我能感受到肖胤真的很懊恼,看着他脸上每一根紧绷的肌肉,就知道这件事情他到今天还依旧耿耿于怀。 “其实也是我的错,这件事情我不应该完全听小兰的,或许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也没什么啦,他做了那样的事情,被炒鱿鱼也是情有可原啊。”我笑着安慰道。”这对他说,不算是多重的惩罚了。” 肖胤却摇摇头,然后连喝了几大杯茶水,脸上的汗水越积越多。“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柳泉,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两年之前有一个这样的新闻,说是中关村有程序员患了抑郁症自杀。” “程序员……自杀……好像确实有点印象,不过这好像不止一个新闻而已吧,我感觉在网络上看到过很多类似的新闻。” “这自杀的程序员其中就包括……就包括郭渊明!” 我猛地一惊,手一哆嗦,茶杯一下翻倒在桌子上。热气腾腾地茶水把我的手烫得发红。“这……这个人自杀了?” “是啊……而且跟那天那件事有着很直接的联系,那天他东窗事发之后,孙雷不光把他炒了鱿鱼,还把他的罪行昭示到整个圈子里。”肖胤说着说着语气就哀怨了许多,声音也微弱了许多。”我们这一行最看的就是圈子,你在圈子里如果有了一个坏名声,就等同于你这个人在这个领域永久的失业,其他手机厂商自然没有一家敢接纳他了。” “这个孙雷!还真是残忍。” “找不到工作如果放在其他人身上或许就是件很平常的事情,毕竟北京那么多无业者。可这件事情放在一个一直争强好胜而且有曾经盛誉满身的天才身上,就是致命的伤害,郭渊明……他受不了这一高一低的巨大落差,于是……于是在一个像今天这样的冬夜,吃安眠药自杀了。” 我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耳朵,不敢再听下去。但是指缝间的空隙还是渗透过肖胤的声音。 “他死后一周才被房东发现,那时身体已经轻微腐烂了……” “够了……”我连忙制止了肖胤,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因为这故事到这个时候已经有些让人难以下咽了。“肖胤,我不想再听了。” 肖胤的故事戛然而止,茶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我望了一眼窗外,黑夜浓得令人窒息。只有昏暗的街灯在不断扫射着纷乱的雪花。 “其实……其实这件事情也不是你的错……”我强作镇定,努力平静下来。“是你的老板孙雷太极端了,太不近人情了。” 第二十五章 逆袭(下) “柳泉,我明白你说的这些。”肖胤暗淡地说。“可我依旧时常在想,如果我当时不种下兰花蛊,是不是就不会导致郭渊明的死。” “你可以想一想如果没有小兰提前透露你那些,是不是栽倒的人就会是你。”我此时的声音也不知不觉地低沉了下来。“你的名声会大大受损,和小兰苦心经营的事业或许就会毁于一旦,难道你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算计吗?” “哎……”肖胤没有再说些什么,只剩一叠又一叠的叹息声在茶室内绕梁不绝。 我看了一眼肖胤腕上的手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冬天的天比较短,五点多就已经一片漆黑,而这个时候早就黑的透彻。 夜里的风比白天还要猛烈,窗户被吹得砰砰作响,本来已经有些暖意的房间此刻竟然又重蹈覆辙地寒冷起来,茶凉了,心也有些凉了。 “你还想听第三个故事吗?”肖胤低声说,那语气很是忐忑。 我端起茶杯喝了口凉茶,让神志稍微振作一些。“只要没有死人,我都愿意听。” “没有人再死了。”芝焚蕙叹,他怎么能不悲伤。“郭渊明那件事情之后,我也深刻地反省了一下自己,所以在那之后就再没有伤人性命的事情出现了。” “那好,那你讲吧。” “这最后一件故事其实就发生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时间很近,所以记忆犹新,讲起来也会更细致一些。”肖胤手中那根雪茄终于燃烧尽了最后一束烟草,他将烟把轻轻丢在烟灰缸中,然后用纸巾开始轻轻擦拭沾满烟熏味的手指。“这件事情和我的老板孙雷有关。” 其实在他讲之前我就猜到了故事的大概,一定是关于他和孙雷后期的职位争斗之事,从肖胤先前的话语中就可以听得出他和孙雷在思想上有着本质的区别,孙雷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企业家,而肖胤确实一个理性主义者,这本就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人。 “等下,肖胤!”我突然想起了今天前在茶店里听到的那对小情侣阿凯与小涵的谈话,小涵说过肖胤莫名其妙地就夺过了华米公司的大部分股权,还说是因为肖胤有后台,当时我就觉得很蹊跷。“我先猜一下好了,这件事是不是与股权争夺有关?” 肖胤一愣,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脸上神情一言难尽。“天啊,柳泉,你这……都能猜到。” “因为之前我就道听途说了你的一些事情,对于你如何成为华米公司ceo这件事我一直就很好奇。” “其实这件事情倒也不全是我和小兰的筹谋,关于收购股权这件事真的是万不得已。”肖胤站起身来,慢慢走向窗台,走向最寒冷的地方。“在我研发出兰花手机之后,可以说华米公司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你不是业内人士,但我相信基本的业内规则你也应该有所了解,柳泉你说一个手机最核心的部分是在哪里?” “系统?硬件?还是美学设计?”说实话我还真的不是十分明了。 “我这样说好了,不同的人对手机的需求不同,有人崇尚硬件堆积,有的人就觉得拿在手里舒服漂亮就行,所以不管是系统还是硬件都是手机很重要的组成部分,但我认为最核心的部分还是系统方面。”肖胤一本正经地给我解释。“因为不管是硬件还是外观设计都免不了抄袭,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系统才是不可复制的,之前中国的那些手机厂商名义上在自主研发,实际上全都是在使用谷歌公司的安卓系统,就等于是在一张脸上画各种妆,妆再美也不如人的自然美。”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些我能理解,所以你才会尽心竭力地研发出兰花系统。” “你可以体会到这对我来说有多珍贵,虽然兰花手机是一个整体,外观和硬件都做过很专业的设计,但是系统才是真正的生命,是我未来披荆斩棘的利剑。” “是啊,一定没错。” 肖胤倚靠在窗台边,眼神中满是凄迷,不断的斗争或许早已让他身心疲惫了。 “华米公司翻身之后,我的职务再次提升,孙雷把副董事的职务给了我,并分给了我百分之十的股份,而且他还给了我一个绝对独立的研发环境,让我可以不受干扰的进行创造。”肖胤说道。“如果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是应该感谢他的。” “他这么做无非就是想留住你,因为你可是他的摇钱树。”我觉得自己一下就说到了事情的本质, 肖胤虽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你这话也没错,毕竟他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钱,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他能给我这么好的待遇。不过小兰却不是这么想的,她和你的观点一样,认为孙雷就是在利用我而已,并告诉了我一些孙雷暗中在做的事情,还建议我早日和孙雷分道扬镳,自己创业当家做主人。” “这个孙雷暗中在做什么事情?他好端端一个老板为什么还要偷偷摸摸做事。”我有些哭笑不得。 “所谓暗中做事其实就是在背着我偷偷让人深入分析兰花系统,希望能仿造出一个类似的系统。”肖胤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是何必呢?你是他的员工,那兰花手机本身也是属于华米公司,他劳民伤财地再复制一个,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肖胤嘴角微微上扬,那笑容似有万千情绪,懊悔又无奈,憎恨又忐忑。 “你也知道,孙雷是个企业家,他一直都在追求利益最大化,在兰花系统刚出世的时候,他就说过希望可以将兰花系统的使用权卖给其他公司,但被我言辞谢绝了。”肖胤不容置疑地说道。“我倒不是说不想共享这个成果,都是中国的企业,如果大家都使用我的系统对我来说肯定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可孙雷谈这件事情的时机不对,兰花系统刚问世不久,华米公司的根基还过于薄弱。这可是我的心血,是兰花手机的核心,如果每家公司都用上了兰花系统,那我们的优势何在。华米公司没有了优势,那接下来的研究就会大大受阻。” “所以这个孙雷就想仿制兰花系统,然后卖给其他的厂家赚钱。”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什么奇葩逻辑。“真是个蠢货,就这样的人也能做老板,我看他是常年山寨别人的产品山寨习惯了,以至于自己的产品都要山寨。” 肖胤也跟着笑了起来,嘲笑着孙雷的头脑。“幸亏这兰花系统的核心技术一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所以孙雷的手下只是复制了个皮毛而已。我本来根本没计划再进行什么大动作,因为害怕再引发下一个郭渊明惨案,直到孙雷做出了那件事。” 我知道接下来故事的高潮就要来了,提前从橱柜中取出一盒香烟,我虽然平时不吸烟,茶店里也不允许吸烟,但还是会在橱柜预存一盒烟预备不时之需,今晚在肖胤的故事里,这盒烟就发挥出它的价值。 肖胤接过烟,熟练地点燃了一根,三下两下就吸干了大半截。 “这个孙雷竟然计划将兰花系统卖给一家美国公司!真是不可理喻!”他突然怒吼了一声。“卖给中国的那些公司也就是个商业上的错误决定,但卖给外国,在我眼中这已经算是卖国了。” “兄弟,别这么偏激,你看谷歌公司不也是把安卓系统卖给了世界各地的手机商,只是一个交易应该算不上是卖国吧?”我轻声说道。 “柳泉,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要忘记一个大的前提,那就是中国的手机行业是远远不如国外的,最起码要落后十年,所以谷歌把安卓卖给中国,就是看在中国即使拿到安卓系统的程序也无法参悟内理;可如果把兰花系统卖给美国那就是羊入虎口,你知道吗?美国的手机行业都是和军事挂钩的,就比如这个苹果公司吧,它其实就是美国军方在手机界的化词人。” 我惊奇地看着他,有些难以置信。”真的假的?我只是听说过苹果公司收集用户信息,但从未想过会到这种程度。” “我说的句句属实,这些美国公司和军方挂钩就意味着他们可以使用美国最先进的技术,以美国现在的科技水平如果得到了兰花系统的开源,那制造出一个比兰花系统更精准的系统只在分秒之间,到那时我苦心经营的事业才是真的毁于一旦,而且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损失,是中国手机业乃至整个中国的损失!”肖胤义愤填膺地用中指轻敲着桌面,眼神中洋溢着一种不言而喻的正义感。“我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肖胤这样子还真是把我吓了一跳。“你……你说的我明白了,所以你只能取代孙雷的位置,这样才能彻底阻止这个隐患。” “是的,我别无选择,而且这个过程可谓艰辛重重,孙雷和郭渊明不一样,他是一个老油条,狡猾地很,怎么可能轻易把股权交出来?”肖胤说。“我和小兰可是费劲了周折才取胜的。” 肖胤把吸尽的烟头用拇指反复揉搓着,然后缓缓说道。“一开始我尝试用金钱来麻痹孙雷,孙雷不上当,我又尝试控告他偷税漏税,结果还是无功而返,当然这些都是小兰的鬼点子。” “控告他偷税?你们连这种方法都想到了?”不是我啰嗦,是这个方法听起来实在有些不可理喻。“而且现在整风严重,偷税问题如果能找到证据,应该不难拿下他吧。” “这就是这个问题的关键了,我找到了很严密的证据,然后递呈给了相关部门,但是却一点回音都没有。“肖胤满腹怨气。”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个孙雷是有后台的,而且后台很硬!但正是因为这个后台,让我和小兰找到了机会,因为一个人的优势往往是他最不想失去的东西,而因为他不想失去,所以这优势很多时候都会转变成劣势。” 这番深奥的言论,让我一时间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搭话了。我看了一眼手表,这不知不觉已经快九点了,这将近坐了一天,还真是有些劳乏。 “小兰发现这个孙雷有个大后台,一个漂亮的女官员,也是他的地下情人。” 听到地下情人这个词,本来打到一半的呵欠竟然一下子就被憋了回去,我咳嗽了两声,好奇心一下子又被勾了起来。“天啊,这个家伙还有这样的花边新闻。” “你知道吗?这不是什么稀奇事情,本来官商就喜欢勾结,一个提供金钱,一个提供权利所带来的便利,可以说始终‘互利共生’的关系。而如果在这层关系上再加上一层男女关系,那就是如胶似漆的牢固了。”肖胤快言快语地回答,语速突然急了许多。“小兰用神力窥视了很多事情,她发现孙雷竟然和那个女官员频繁私下约会,而且这个孙雷还有一个很恶心的癖好,就是喜欢自拍,自拍与那女官员的云雨瞬间。” 我不觉抿了抿嘴唇,觉得这故事不光是匪夷所思而已,而且还有几分香艳。 “这个孙雷的自拍视频都存在他的单反储存卡中,而这个储存卡一直被孙雷放在上衣口袋里,这些都是小兰可以用神力看到的,小兰给我制定好了行动方针,让我先尝试与孙雷搞好关系,假装是同意了他贩卖系统到美国的计划,并佯装要全力协助他。” 我深沉地看了一眼肖胤,他的成功之路确实比我想象的还要艰辛和复杂,像这种事情在之前肖胤是打死也不会做的,他从来不会说谎的,一直都是直来直去。 “然后这个孙雷果然放松了警惕,我就请他吃了一次饭,并把他灌醉,然后就从他上衣口袋中偷走了他的那个私密宝贝。” 第二十六章 赠礼(上) 我长大了嘴巴,都有些不敢相信刚刚的话。过去的肖胤连说谎都不会说,现在竟然可以拿别人口袋中的东西,难道这也算是兰花的品性吗?如果刚刚的郭渊明事件还能为肖胤进行开脱,那现在的这件事又该如何解释呢?我承认随着岁月的流逝,日月的更迭,我们每个人每时每刻都会改变,有些地方变得让人羡慕,有些地方变得让人恐惧。 这次我没法再附和他了,因为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那个卡是好几层密码的,一般人既然拿到了卡也是无济于事。但对于一个顶尖程序员来说,再多的密码也是小意思。”肖胤说。“我回到房间之后,一夜没睡,用尽各种方法终于在天亮之前破解了密码,取出孙雷那个卡中的所有录像和照片,而且还有大发现……” “什么大发现……” “呵呵,这个孙雷远远超乎了我的意料,他不止是与那一位小兰窥视到的女官员有染,在他的储存卡中还有他与许多明星的香**,其中甚至还有准一线明星,孙雷的这张卡可以说是一个风流日记本了。”肖胤冷冷地笑了声。“就这样的一个老板怎么可能管理好一个公司,他的心里早就被这些花花草草给占满了。” “你是不是用这些资料威胁了孙雷,让他主动放弃华米公司的股权。” 肖胤微微点了下头,然后又从烟盒中取出一根香烟,轻轻衔在嘴边,啪!一声过后,徐徐的烟雾再次升腾而起。 “那天破解完他的储存卡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我赶在上班时间之前,截取了几个视频发到了他的私人邮箱。然后整整两天,孙雷都没有再在公司出现,一时间公司上下人心惶惶。”肖胤那中指轻点着烟头,抖落了一片灰烬。“但这个孙雷两天之后给我的答复,却是刺耳的咒骂,一手建立起来的公司他怎么肯轻易拱手让人,他说即使是死了,也不会把公司的股权转让给我,而且死他也会拉着我一起死。”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听了这么久的故事,而且故事变得越来越沉重,在这逐层递增的ya不知不觉太阳穴都有些酸痛了。 “当时我也有些害怕了,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孙雷是只狡猾的老狐狸,一直以来都是他的利用别人,压榨别人,他怎么能忍受自己像个猎物一样被人抓住尾巴?”肖胤黯然说。“我无计可施,只能在睡梦中再次找到小兰,希望她能为我出谋划策。” “已经这样的棘手了,小兰又会有什么方法呢?难不成要杀了孙雷不成?” 肖胤轻轻摆了摆手。“这倒不至于,我说过我再也不会让郭渊明那样的惨案发生,一切都必须在不违背道德的范畴内操作。小兰那夜对我说,孙雷之所以还在抵抗,是因为他以为这些照片和摄影是关乎他自己,逼急了就大不了鱼死网破。但是这件事情远远不止这么简单,这些信息关乎到女官员的仕途,关乎到一些明星的身价,所以……” “所以小兰让你把这储存卡中的资料再寄给那些女官员和女明星一份。”我脱口不出,不经意间打断了了肖胤,是因为这桥段实在太多腹黑了。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你猜的一点没错,我按小兰说的,把这些储存卡中的内容发给了女官员,还发给了那些明星的经纪人,虽然表面上一切照旧,车来车往一如往常,但我相信那一夜整个北京城都在震颤,而孙雷肯定遭受到了各方面的压力,这压力肯定包含一些死亡威胁,甚至自己家人亲戚的死亡威胁。女官员这边先不说,就是那几个明星的公司怎么会放着自己一手培养的女明星毁于一旦,这可是直接的经济损失。”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想到肖胤能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这么大的压力,就算是神仙怕也要惧让三分吧。这个孙雷一定是无能为力,只能乖乖放弃了。” “是的,那夜之后他就主动移交了他手中那百分之六十的股权,华米公司从此收入了我的麾下。”肖胤说出这句话本该是气势汹汹,可不知为何我却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倾颓之气。“而我也按照当时答应他们的话,直接销毁掉了那张储存卡。” “哎……虽然这个过程有些过分,但毕竟你也是为了保护你的兰花系统,保护中国的一项先进技术,这一切都是情有可原。”虽然自己心里有万分质疑,但我还是选择替肖胤说几句妥协安慰的话,这是我个人的聊天习惯,并不代表我心中所想。“孙雷本身就有很多问题,也确实不是一个好老板,由你来掌管他的公司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肖胤慢慢吹熄了烟头,然后抬起头来露出一丝奇妙的微笑。“拜你吉言了。” “不过肖胤知道,你拿这么致命的证据威胁那女官员和明星,她们难道没有报复你吗?” “她们怎会善罢甘休,用尽了各种方法来整我,但她们也不敢太过分,因为她们害怕我手中还会有那些影像资料的备份,我们之间陷入了一中焦灼的博弈状态。直到后来,有个网上的黑客不知用什么方法重新复原了那些视频,并把这些视频发给了明星的公司还有女官员的上司。” 这话说完我感觉自己一腔血都快喷溅出来了,事情到最后不还是和那个郭渊明的故事如出一辙,肖胤虽然没有直接伤害这些人,但还是间接导致这些人陷入沼泽漩涡。 “这个是我和小兰都没有想到的,我们根本预料不到会出这么一出,这个黑客或许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和成就感,但是却害了所有人。”肖胤眼神又变得忧愁起来,悔恨之情溢于其表。“那个储存卡中的所有人都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我干涩地咽了口口水,感觉喉结痛得要死,不管怎样喝茶水,那痛楚还是不见缓解。“肖胤,你这是在开玩笑吧?我这些年可没有听过北京出现过什么***事件。” “那是因为其中的女主角有一个是女官员,政府肯定是要封锁消息的,所以在外表上一切都显得风平浪静,殊不知在内里,早已是翻江倒海了。”肖胤轻轻手中捏着茶桌的边缘,手上时而有青筋跳起。“那几个女明星中的大多数都从此在银屏上消失了,女官员也因为一个别的原因而被迫离职,政治生涯从此结束。” 我愣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这话,不知该如何面对肖胤这个人。 “柳泉,你也看到了,我这一路走来都发生了些什么,我只是抽取了其中比较典型的三个故事,其实在这之外,在小兰的引领下,我还干了很多你无法想象的事情,比如我如何整顿华米公司?又如何收购中国的其他手机厂家。”肖胤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讲故事时眼睛还温润和善,这一刻却突然变得冰凉透彻。 “兄弟……我知道你做这些事情……应该都是情非所愿吧。”我支支吾吾地说道。“只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这一切告诉我。”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这一路上充满了伤痛与纠结,我做了很多我现在想想都会后悔的事情,当你真的了解这些事情你就会后悔我们今天刚见面时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并不成功,也并不值得其他人去崇拜去羡慕。”肖胤斩钉截铁地说。 “但是兰花蛊并没有置你于死地,你五年了都没有患病,说明你的品性并没有改变。” “香兰族说的那些话我到现在都不能理解,我不知道我的品性到底是什么,而且这些年我真的感觉我自己的品性已经改变了很多,我自己也摸不清自己到底还保留着什么……”肖胤捂住了眼睛,然后慢慢揉搓着穴位,那样子甚是疲惫。“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我也没法再回头了,我会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 房间陷入了恒久的沉默,我们两个人在接下来的十分钟时间内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一个动作都没有做,就是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对方,在我的视野中,肖胤的眼眸就像是一颗黑色的玛瑙。 这静默到精致,以至于能让我听到风一点点钻进窗缝的声音,能听到茶壶口的水滴滴落的声音。繁星度西岭,群壑倏已暝.。 “好了……”我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左右了,差不多都快到深夜了。“时间也不早了,肖胤,你的司机是不是也快来接你了。” 我倒不是要送客,而是真的天色一晚,在这样聊下去也不是办法,肖胤如果真想在和我倾诉随时都可以找我,反正我一直都在茶店中。 “柳泉,我已经给司机发了简讯,让他一个小时之后过来,在这之前请满足我的好奇心,我想听听你的近况。” “我的近况?”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这样讲。 “我的近况你也看到了,真的很平淡,哈哈。”我无奈地冲他傻笑起来。“就是简简单单地卖卖茶,挣到了钱就偶尔出去旅旅游散散心,像你那种成就一番事件的大理想可不适合我这种愚人。” “可别这么说,我可是从网上看到过一些过于你的东西,好像在你身上发生了不少故事呢。”肖胤笑着说,一不谈他的话题,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明显松弛了许多。 我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哦,是不是有个网络作家在写一些关于草木间茶社的故事,那人是这个茶店的一个常客,我有时会把自己的一些见闻告诉他,但他是个写小说的,很多故事他应该都改编过了。所以他的那些故事不可信,哈哈。不可信。” “柳泉,我请求你一件事情好吗?”肖胤突然镇静地看着我。 “你说,你说,能帮你的我一定帮,不过现在你都是个大企业家了,怎么还会找我这个小老板帮忙呢?” 肖胤反复按着自己的手指,发出咔咔的响声,那一看就是一双常年囚禁在键盘上的程序员的手。“我这人不会写东西,所以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把我的故事告诉那个作家,让他把我的故事告诉世人,我想你的无言蛊早就过去了吧。” 我没想到肖胤会提这样的要求,仔细一想似乎也没有什么违背道德的地方,因为一旦被作家写成小说,那世人就肯定当成是信口开河了,反而不会引发什么躁动。 “放心好了,我一定帮你做到。” 肖胤站起身来,突然向我鞠了一躬,这个动作让我有些措手不及连忙靠过去,把他扶起来。“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柳泉……我这人虽然脾气有些怪,但我知道滴水之人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你当时帮了我很多,是我在黑夜中唯一的倚靠,所以今天我有能力了,理所应当应该报答你。”说着肖胤从那奢侈大衣的口袋理取出一叠银行卡。 “这……” “你一定不要推辞,这些银行卡中有一千万,密码都是你的书生年月,是我送你的礼物,也就当是我来入股你们草木间茶社吧。”肖胤咧开嘴笑了起来,这是我今晚第一次看他如此释怀的笑。 “送我礼物就算了,但你说入股的话我倒可以接受。”我慢慢接过那几张银行卡,这真是一笔雪中送炭的支援,这个冬天茶店的生意确实很糟糕,而且我还正好有件十分棘手的事情,肖胤的这笔钱可以解燃眉之急。“我会每年给你分红的,绝对一分不少,比你在银行存款要多得多。” 说出这句话我就觉得自己很好笑,肖胤一个大企业家会在意这些利息吗? “哈哈,那好,那就把分红先存在店里,我每年都会过来取,这样如何?”肖胤拍了拍我的肩膀,会心地点了点头。 “不过除了这笔钱,我还有个更重要的东西要给你,准确说是托付给你,请你一定要保管好,这东西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 第二十七章 赠礼(下) “兄弟,你在开玩笑吧?”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对他刚刚这段让人听了紧张兮兮的话深表困惑。 肖胤站起身来,脱下了他的上衣,内层那精致的面料在昏黄的壁灯下显得格外暖和,他轻轻拉开一个侧面隐藏的拉链,原来这件西装里面还藏有一个夹层。 拉链一下从上到下拉到底,一道亮光乍现。 “这是什么?”我有些担忧地看着他那粗糙的手指在衣服的边缘磨蹭,心中泛起几分忐忑。 他从那口袋之中缓缓取出一个盒子,磨砂塑料的质地,微微透露出绿色的光泽,在当灯光下闪闪发亮。看起来也就四寸的大小,精致小巧。 “这是我私下里研发的新款手机,也是兰花手机的二代产品。”肖胤轻轻把盒子推到我的面前。“这是这款手机的第一件产品,是还没有流出市场的实验品。” 我不禁舒了一口气,紧绷的心松弛了下来,轻轻用手抚摸这光滑的塑料的盒子,那触感与平常的包装盒也没有太多区别。“是手机啊,你可吓死我了。你刚刚说是比你的生命还要重要,我还以为是什么机密……” “这可是我一个人研发的新产品,耗费了我接近一年的时间,凝聚了我几乎所有的心血,其间没有任何一个人参与过。”肖胤眼中流露出一丝浅浅的满足。“你说这算不算是比我的命还重要。” “一个人?你为什么不找些员工帮你呢?”我把那盒子捧在手心,反复打量着,透过那塑料的夹缝能够看到其中有块纯白色的金属体。 “那些人做东西难免都会误解我的意思,有的时候还会偷工减料,我只有亲自掌管每个细节才能保证产品的绝对完美。”肖胤轻轻扬起了嘴角。“你忘了我是一个偏执狂了。” 经他这么说,我才意识到这手机的贵重,这可是肖胤智力的结晶。捧在手里,顿时感觉有了沉甸甸的重量。 “这……兄弟,你把这东西给我我是实在不能收。”说着我将那手机又轻轻推了回去。“刚刚你说要入股我很开心,因为那是你的投资,也是茶店的福祉。但你无缘无故给我这样一个贵重手机,我实在受之有愧。” “柳泉,当时定情谷是你陪我去的,为了我你被植入了蛊毒,可以说如果当时你拒绝与我同游,可能我就不会有今天的样子。”肖胤正色厉声地说,那炯炯有神的眼睛就像是夜空中的星光一样闪烁。“现在我有了成果,我愿意与你分享。” “那个真的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我苦笑起来。“更何况你送给我这个东西就好比对牛弹琴,我平时不怎么研究电子产品,根本不能发挥出它的作用。” 肖胤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想进一步劝说的话。“其实柳泉,我之所以给你手机并不是单纯送给你使用那么简单,我还需要你给我一些反馈,一些十分客观的反馈。” “反馈?” “是啊,正是因为你不是业内人士,所以你的视角就代表着最普通使用者的视角,这样你看待这件产品才会只关注他的实用性,而不是像那些专业人士一样只是想着如何破解他的系统程序。” 肖胤这么一说,我确实找不出反驳他的理由了,他若真是找我帮忙,我责无旁贷。 他看我沉默无言,于是马上跟了一句,把我最后的犹豫给打消了。“好了,快打开吧,快看看我的设计是不是很高档。” 虽然他说的合乎情理,但不知为何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但肖胤话都到了这个份上,我也无法再推脱了。 那塑料盒之上并没有再缠什么胶带之类的东西,所以轻轻一提,盒子就解开了包装,两片淡绿色的塑料一打开,那个乳白色的手机就完整显露在我们的眼底,我不得不说,但是这个包装的设计就是别出心裁,这是模仿了兰花盛开的过程,淡绿色的包装盒就像是两片绿叶,而这白色的手机则是那朵不染风尘的白兰花。 我轻轻取出那款小巧的兰花手机,虽然我不懂什么工业设计,但依旧能感受到这兰花手机的与众不同。它实在是太过轻巧了,拿在手里几乎感受不到重量,那纯白色的玻璃外壳甚和我的心意,就像是一片通透的镜子,倒映着茶室内古朴的家具和那若隐若现的灯火。它实在是太娇贵了,以至于都不敢用力去碰它,生怕在上面会留下我脏兮兮的指纹,生怕我稍微用点力就会把它碰碎。 当我回过神来,仔细观摩一番之后,才真正的发现这手机的精髓所在,整块手机除了屏幕和外壳之外再无其他的构件,没有音量,没有充电口,也没有摄像头,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这款手机看起来看起来才愈发简洁大方。 “肖胤,你这个手机上面怎么什么都没有?虽然是很漂亮,但是为什么有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感觉。” “我把实体的音量键和开关键都给取消了,然后换上了声控的装置,一款手机只能识别一个人的嗓音,一旦它认准了主人就永远不能再被第二个使用。”肖胤解释道。“这是我从兰花之中获得的灵感,我们人需要像兰花一样忠诚,那手机也一样需要。”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听起来还是有点偏执,但我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有创意的设计。“肖胤,这很有你的风格。那这充电口没有又该如何解释呢?难不成这手机还不能充电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肖胤镇定自若地说。“我就是这样想的,这款手机没法充电,电池储存的电量可以让你使用一年的时间。” 肖胤突然的一句话让我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疯了吧,你不设计充电口,那这手机岂不就是一次性的了。” “柳泉,我问你,通过你的观察,你发现你身边的人一款手机大约会用多久?” 他这一问,我还真是一时没法很好的给出答案,因为现在市场繁荣,厂家入雨后春笋一般不停地冒出来。尤其是电子产品,更新换代层出不穷,身边的人手里的手机总是在不停地变来变去,但真要问我一个详细的时间,我真是没有概念。“说不上来,发正是很频繁,我这五年都换了两款手机了。” “那我再问你,当你准备换一款手机的时候,是因为这款手机有故障吗?还是说因为这款手机已经不能满足正常使用?”肖胤这一句又一句,听起来竟有点像血淋淋的控诉,像是一声又一声沉闷的质问。 “这……这倒不是,很多时候只是因为新产品要比老产品更先进一些。就拿苹果手机来说吧,每年都会发布一到两款新产品,如果你一直都在用过时产品,总会让你感觉你这个人也跟着过时了。” “所以说我要设计这样一款手机,无法充电,也无法更换电池,电池用光这款手机就会报废,在你还没有抛弃它的时候,它就抛弃了你。”肖胤淡淡地笑了,他这时的笑容总让我感觉有几分诡异。“它就是像是一朵兰花一样,总会绽放,也总会凋谢,你第一次唤醒它时,就是它盛开的时候,当它过了花期,就会化为残红回到泥土之中。” “这……”我一时间哑口无言,实在不知该如何评价这样一个奇怪的设计。 “它的凋谢不会因为你的意志而转移,你喜欢与否,最终它都会离你而去。”肖胤说。“柳泉,我知道你可能会对这样的设计深表怀疑,但你想想,这个世界难道不应该公平一些吗?你既然可以抛弃一个手机,那手机一样可以抛弃你。”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方面对肖胤的奇思妙想表示感叹,另一方面,也不得不开始怀疑这样的设计是不是因为当年郑馨抛弃了他,所有产生了这样的心理阴影。 “好了,不说这些了,口说无凭,还是使用一下才能辩真假。”肖胤拍了拍我,示意我的拇指放在手机的屏幕上。“你把自己的手指放在屏幕上超过一分钟,手机就会激活,然后会根据你的指纹和血型判断出你的音色,也就是说,它会认定你是它的主人。” 这功能实在是有些过于超前了,那时候是2013年,大家想想那时候的手机普遍都是什么样子。 我半信半疑地照做了,看着那漆黑的屏幕静静了等待了一分钟。 一到亮光一下从屏幕中升腾而起,手机屏幕上绽开了一朵白色的兰花,我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因为那不止是一个二维的平面,而是一个三维的场景,花瓣在空气中飘摇,花茎就生长在手机的屏幕之上,伸出手似乎就能触碰到他。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vr技术,其实没什么厉害的。”肖胤笑着说。“真正厉害的地方还在后面,你试着对这款手机说几句话,就像你用iPhone的siri一样。” 我清了清嗓子,然后对着手机屏幕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你……你好。” “您好,柳泉先生,我是小兰,以后就是你的私人助理了,您的所有私人信息我都已经帮你整合到了这款兰花手机当中,以后您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呼唤我。” “哇!”我大喊一声。“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完善的人工智能!” “这才是这款手机的核心所在,这款手机中的芯片其实就是一颗人脑,准确说是我的大脑,我把自己的神经复制出来然后植入到了实体芯片中,你和它对话就相当于是和我对话。”肖胤得意地说。“而里面的声音就是小兰的声音,因为她帮助了我,所以我想让更多人也得到和我一样的幸运。” 我反复摆弄着这款手机,真有些爱不释手的感觉,自然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肖胤,突然就听到茶店外一阵温润有力的汽车轰鸣,窗外闪烁起白色的车灯,看来是肖胤的司机已经来接他了, “柳泉,我知道你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但你可以问它,问它就等于问我。”说着肖胤慢慢披上了西装,整理了一下衣袖。“接下来几天你可以慢慢摸索下这款手机,不用着急的,一个月之后我会来找你听听你的反馈。” “好的,没问题。”其实我回答时已经有些心不在焉了,这款手机现在对我的吸引力已经远远大于肖胤那磁性的声音。 “还有,请你一定不要让这款手机暴露在除你之外的第二个人眼前。”肖胤使劲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把我的注意力从手机之上拉了回来。“这是没有问世的产品,你一定要替我保密。” 我连忙把手机收回了塑料盒中,屏幕也自动熄灭了。“那是自然的,这罪过我可担待不起。” “谢谢!”肖胤突然抱住了我,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一般的拥抱,而且抱地十分用力,挤得我胸膛发麻。我以为他只是临行之前的送别,抱一下就会松开手,可是他却一直抱着,足足有一分钟之久。 “肖胤……你……你不会还有别的事情吧?”他这个样子不禁让我又疑窦丛生。 “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比较感怀,我很害怕有一天会再也见不到你?”肖胤缓缓松开了我,然后慢慢转过身,朝门口走去。“再见了……再见了,柳泉。” “别开玩笑了,说这种苦大仇深的话,你这五年不是活得好好的。”我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刚刚你还说一个月之后就要来听我的反馈的。” 肖胤回头朝我笑了笑,那笑容中蕴含了太多的情绪。那扬起的嘴角即像是寒冬中的暖阳,又像是腊月天的冰雪,让人实在无法读出他到底是在释然还是在感怀。 嘭!我还没回过神来,茶店的门已经被关上了,我听到一声轻缓的车门声,然后那辆劳斯莱斯就像一道魅影一般,转眼间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第二十八章 新闻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昨天令你惊喜激动的事情,也许明天就会让你乏味厌倦,这就像是天上的晴雨一样变幻无常。 我们一天天苍老,一天天陈旧,也许不知何时,我们的心也就变了。 二零一三年的冬天已经快走到了尽头,凛冬已过,白色的圣诞节快要来了。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因为天气略有转暖,加上肖胤给的那笔不菲的入股资金,茶店的生意变得出奇地好,可以用门庭若市来形容。我和羽歌忙得连轴转,每天回到家几乎都是倒头就睡。 距离我和肖胤长谈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一个月多了,他并没有如他所说回到茶店收取我的使用反馈。我起初还有些担心,但每次浏览网页刷微博的时候,还是会在头条上看到他的各种照片,各种动态,我并不关心新闻的内容,因为我知道以肖胤现在的地位和财力,这些新闻媒体除了对他赞美和奉承之外,别无选择。我去留意这些新闻的原因只是透过这些我可以知道肖胤还健康地活着,没有被那兰花蛊所吞噬。 至于他给我的那块兰花二代手机,我只是在前两天有些爱不释手,每天都在茶店没人的时候偷偷摆弄两下。可是任何东西玩久了总会腻掉,即使是肖胤呕心沥血设计制作的顶尖产品也不例外,那两天的新鲜感一过,迎来的便是枯燥。我把这手机藏在茶店的一个隐秘的橱柜中,一个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地方,即使是朝夕相处的羽歌也不得而知。但是久而久之,就连我自己也把它给遗忘了。 平安夜,茶店提前打烊了,我和羽歌在超市选购了一些食物,顺便叫上几个单身的老顾客,准备回家摆一桌丰盛的晚餐,就当是圣诞节前的聚会,要知道这年代人们对圣诞节的热情已经不亚于中国的传统节日。客人们傍晚六点多就来到了我家,这些年赚了一些钱,也搬了几次家,客厅也变得越来越大,足以装下十个人人,这些客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着茶闲聊打牌,到了七点,他们实在有些无聊,便打开电视开始看各种娱乐节目。 结果一打开电视是晚间新闻,那熟悉的声音一响起,把客人们都给逗笑了。 “我说柳老板,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关心国家大事的好青年。” “柳老板为啥就不能是好青年,他这个年纪的人啊,就是喜欢看这种正儿八经的节目,不像我们这些年轻人,哈哈哈。” 这些客人都是老顾客,大家也都比较熟了,而且里面还有两个是我的老同学,挖苦起我来也是丝毫没有情面,我本来还想稍微解释一下,说是自己只是今天上班前随意按了一下,不过想想也没必要,让他们乐乐也没啥不好的。圣诞节就该欢声笑语地。 可这第一个新闻就让屋子里温暖的新闻一下子降到了冰点,在这个新闻中我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今天的第一条新闻来自北京,今日中国手机界巨头华米公司对外宣称,公司今年年底将面临巨大变革,代表着华米公司最高水准的兰花系列或将流产。” 那个听了一千遍一万遍的女播报员的声音,今天却显得那样刺耳与陌生。 “把声音调大一些!”我惊呼道。 客人们看到这个新闻时也变得鸦雀无声,他们面面相觑,半天才有个人站起来把遥控器上的音量键按下。电视的声音变大了,那女人的一言一语我听得真真切切,一句也没有疏漏。 “华米公司的副董事声称,原ceo肖胤已于昨日宣布辞职,并带着他一手研发的兰花系统核心技术搭上了前往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库比蒂诺市的飞机。下面由我台记者小方为大家播报在华米公司公司办公室的一线报道。”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肖胤竟然辞职了?而且还飞往了美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我多想,紧接着电视银幕上就出现了一个体型臃肿的领导模样的人,上面的配字是华米公司临时ceo罗锤。那人站在窗台前,外面阳光明媚,应该今天早些时候的采访。 “记者同志,你如果有问题就快问吧,我们还要召开紧急会议,现在真是十万火急!”他长大了嘴巴,下巴就被挤压成一摊烂泥,干瘪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 “好的,好的。”那女记者也跟着这个罗锤一起焦躁起来。“请问您知不知道肖胤先生去美国到底是要做什么?” “请你别再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做什么?当然是另攀高枝。我们早就意料到了,这个肖胤会带着兰花系统逃走,这一年来,美国几家公司多次向他投出橄榄枝,但这个肖胤一直都是道貌岸然的样子,整天像我们宣称那些伦理道德,可现在呢!他自己倒先堕落了,为了钱置公司于不顾,置国家于不顾!”罗锤气势汹汹地说,最后还忍不住爆出了粗口。“混蛋!” 这男人的话真是听得我怕心急如焚,我心中浮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肖胤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那日肖胤与我长谈,还对前老板孙雷想要将技术卖到美国的事情大加批判,他怎么可能现在连人带技术一起逃到美国去,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罗先生,是你自己这么认为,还是说你们的员工都这么认为?要知道肖胤先生可是去年刚评出的中国十佳青年,是手机界公认的天才,而且还掌管着中国所有的手机企业,这样的地位又何必做这种会受人指责的事情呢?”显然那女记者也是万分不解,我猜她应该是肖胤的一个粉丝,所以现在会在这样公开的场合替肖胤开脱。 “哼!中国十佳青年?他不配这个名号,你们可知道他在公司是怎么一步一步登上ceo的位置的?我知道你们这些女娃娃很多都是他的追随者,但我毕竟比你们年长,吃过的盐走过的路都比你们多,我送你们一句话: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罗锤说起话来异常的暴躁,加上那沙哑干瘪的音色,真让人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看他那副嘴脸,我不得不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想要取代肖胤的位置所以要落井下石。 “罗先生,我并没有替肖胤开脱,只是现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不应该这样直接指责一个人。”女记者声音颤抖起来,看得出也被激起了怒火。 那个罗锤突然一下捂住了摄像机的镜头,画面上出现他大大的手掌。“孺子不可教也!好了!不要再拍了!都出去!” 女记者还想说些什么,就被罗锤几下推出了办公室,紧接着几个工作装打扮的青年跑过来开始驱赶记者和摄像师。 “你们快离开吧,我们公司现在真的不欢迎你们。”那几个青年叫嚣道。 她和几个摄像师埋怨了几声,然后走到了大楼的外面,汽笛声骤起,一路上镜头都在颠簸,隐约能看到他们身后华米公司那醒目的logo和中关村那高楼大厦的剪影。 “观众朋友们,在这件事情有进一步报道之前,我们并不能给出明确的结论。但无论如何,肖胤先生作为公众人物,现在都会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请大家多体谅,多包容,现在已有的报道只是证明肖胤先生去了美国,具体是不是被美国手机公司收买,还是未知。”她气喘吁吁地对着屏幕说了起来,外面的风把她的头发吹的凌乱。 “但愿肖胤先生不会做出像罗锤先生所说的那样的事情,因为大家要知道,肖胤先生不光是华米公司的ceo,还在上个月刚刚收购了中国大大小小所有的手机企业,如果他真的以后留在美国,那将是整个中国手机界的浩劫……” 她的面容一闪而过,电视台跳到了下一条新闻,虽然这件事情真的很劲爆,但是毕竟中国地大物博,每时每刻都有新闻发生,留给这条播报的时间与以往的每条新闻相比,明显长了很多,看来已经是特别关注了。 电视中早已跳到了另一个城市的画面,可整个客厅中每个人的注意力依旧没有从刚刚那条新闻中脱离出来,肖胤是中国的十佳少年,更是我们老家人的骄傲,不光是我关注着他,在座的每一位同乡的客人也都一直在关注着他。 当然最为震惊的肯定是我,我几乎是一个懵掉的状态,心中不停回放着那天肖胤与我的谈话,甚至追溯起肖胤之前与我相处的每一副画面。我在通过回忆中的片段,来审判肖胤这个人,我想找出足够分量的证据,来说服自己相信肖胤绝无可能做出违背职业道德的事情。 “柳老板!” “柳老板!” 我听得到有几个客人在呼唤着我,再加上电视机里那吵闹的声音,揉杂在一起来刺激我的耳膜。我根本没有心情去回复他们,而是一个人心事重重地走了电视机前,慢慢关上了电视,想要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 “柳老板!”一个客人再也忍不住了,他一下跑到我的面前,紧紧拉着我。“柳老板!你不会相信那个罗锤说的话吧?” “我不能相信。”我坚定地回答道。“肖胤绝不是这样的人。” “我也绝不相信这种事情,动动脑子想想就好了,肖胤已经那么大的成就了,在中国可是说是称霸一方了。他有什么理由逃到美国去,做这种受人指责的事情?”那个客人是我一个老同学,也是肖胤的老同学,他明显和我一样对这件事情持绝对的反对态度。 “可是报道中也说了,这个肖胤已经主动辞去了华米公司CEO的职务。”另外一个客人也激动地站了起来。“这可是华米公司的CEO啊,地位显赫,家财万贯,如果肖胤只是去美国旅游或者做些不起眼的小事,他又何必把ceo的职务也给辞去了呢?这明显就是不准备从美国回来了。” “是啊,如果真如报道中那个罗锤所说,那这件事情就不是单纯的商业变动那么简单了,这应该可以算得上是叛国了。” 这两个客人这么一说,我们这些支持肖胤的人全都陷入了沉默,我们很想反驳他,可是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不无道理。肖胤有没有背叛先不提,这件辞去ceo的事情却是板上钉钉的。 “或许……或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的事情吧。”我解释道,但随即就意识到我的解释是多么单薄。“我对肖胤说不上多了解,但我至少可以确信他不是一个见利忘义的人,甚至说他是一个对金钱和名誉根本不看重的人。” “我同意柳老板的话,这个肖胤也是我的同学,当然我跟他并不是很熟,但我依旧能记得他因为一件事情与老师反驳的场景,他是一个理想化的人,为了心中的追求可以不畏惧权威,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为了金钱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而背叛公司背叛国家呢?”那个一直和我站在一边的那个客人紧跟着说。“而且你们也听到了,那个记者都说了这一切现在无法下定论,还是要等新的报道。” 所谓人多是非多,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议,就这样屋子里的人一下分成了两派,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水深火热。 羽歌慢慢从厨房中走了出来,使劲敲了两下桌子,大声喊道。“你们不要吵了!等过几天报道出来不就一目了然了,现在吵破天也无济于事啊。” 客人可以不给我面子,但不会不给姿色撩人的羽歌面子,他们都纷纷点了点头,安静地下来。 “今天可是平安夜,大家还是开开心心地聊聊天吃吃饭,别让任何人任何事情影响了心情。”羽歌的声音就是有如催人心魄的魔力,让人不得去反驳。 “是啊,羽歌姑娘说的对,我们还是先喝酒吃饭,不提那个肖胤的事情了。”这些人纷纷入座,笑意盈盈,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我此刻哪还有心情,我看着窗外的一片静夜,看着天上摇摇欲坠的星光,心中百感交集。 第二十九章 堕落(刚刚弄错了,现在已经修改过了。) 圣诞节那天,伴着火树银花和欢声笑语,网路上全是各种讨论肖胤的帖子,也有很多想要和肖胤一样一举成名的年轻人跑出来蹭热度,人越多不同的说法也就越多,一时间各种离奇古怪的说法一下子窜进了人们的视野,肖胤辞去华米集团CEO这件事成为大街小巷无人不知的新闻。 那些肖胤的老同学都对这件事情格外关注,他们时不时地都会到茶馆里坐上几个时辰,讨论这件事情。 肖胤也许自己都不知道,他成名之后,几乎成了整个城市的精神标杆,他的一举一动这些老乡都会格外关注,更何况是这样惊天动地的大动作。 这样沸沸扬扬维持了一周,浩浩荡荡的舆论大潮终于有了定势。 那夜我和羽歌窝在沙发里,等待着七点整的新闻播报。这样的翘首期待已经维持了一周,那熟悉的开场音乐响起时,我们都绷紧了神经。 “现在是今晚第一条播报,据本台驻美国库比蒂诺市的记者报道,原华米公司ceo,天才编程师,中国十佳青年肖胤已确认出任苹果公司设计总监。” 苹果公司是美国的一家高科技公司。由史蒂夫·乔布斯、斯蒂夫·沃兹尼亚克和罗·韦恩等人于1976年4月1日创立,并命名为美国苹果电脑公司,2007年1月9日更名为苹果公司,总部位于加利福尼亚州的库比蒂诺。先前的报道说肖胤乘飞机飞往了库比蒂诺市,我就应该意料到他会投靠苹果公司,因为库比蒂诺就是因为苹果公司才被世人所熟知。 在肖胤的兰花手机问世之前,苹果公司的iPhone手机一度是中国手机业的噩梦,它吞噬着中国大量的市场份额,并成功营造了一种苹果手机生来高档,中国手机生来低廉的市场舆论。肖胤的兰花手机打破了这种僵局,所以才成为中国的骄傲,可今天这一切光荣似乎都要戛然而止了。 我的耳朵一瞬间嗡嗡作响,感觉身体麻木动弹不得,这段时间我对肖胤的信任,对他品行的坚守一瞬间都化为泡影。 “肖胤!他竟然真去了苹果公司。”我失声大喊道。 羽歌轻轻抱住了我。“泉,别急,我们再听听接下来的报道。” 我稳了稳心神,舒缓了一口气,继续盯紧屏幕,希望能有所转折。 “下面由我台记者小方为大家带来今天早些时候的报道。” 那个样貌干练女记者又出现了,此时他正站在一道海湾旁边,那里海风很大,把她的红裙吹得随意摇摆,长长的头发也吹得散乱。 她的身旁不时会有挂着英文车牌的轿车驶过,金毛闭眼的老外时不时地会凑过来,对着屏幕抛一个冷眼。 下面的字幕慢慢浮现:库比蒂诺.旧金山湾。 “大家好,我现在在库比蒂诺市,美国苹果公司的总部就座落在这里。”看得出美国要比中国冷得多,女记者小方穿着略显单薄的裙子被冻得瑟瑟发抖。 “据苹果公司有关方发言所称,肖胤先生已上任公司设计总监一职,随后任命信息将会在苹果官网上公布。”看得出小方心情很差,但还是保持着最基本的笑容。 “天啊!这个肖胤是真的去了苹果公司。”我呆滞地自言自语道。 “泉,我们再听一下,如果他只是去美国工作,并不带走华米公司所有技术资源的话,那也谈不上什么罪过。” 记者小方悲伤地望着镜头,慢慢开头说道。“苹果公司还声称,肖胤此次任职还带来了兰花系统的所有核心技术。这套核心技术很快就会基于苹果产品进行二次开发,暂命名为orchidos,相信兰花技术将会与ios和macos系统进行一次足以改变世界的大融合,引领手机的新一次的革命” 虽然小方语气和语调都很合缓,作为一个职业记者她能够保持着足够的客观。可从她的神情能够看出她对肖胤已经失望透顶。 “苹果方面还声称,肖胤已经下发了有关声明,禁止中国各手机公司使用兰花系统的升级版以及任何更新程序,未来开发出的新兰花系统orchidos将仅限于苹果公司自身使用。” 我狠狠砸了一下沙发,上面的靠垫直接弹飞起来。“混蛋!肖胤在做什么!” 强烈的怒火焚烧着我的身体,我感觉眼珠火辣辣地,手上青筋暴起,血脉快要爆裂。“他一个月前还在我面前大加批判自己老板要把技术卖到美国的行为,结果今天他自己却做的心安理得!” 羽歌被我这突如其来的样子吓到了,她连忙拿起遥控器,准备把电视关掉。 “等等!”我有力抓住了他的手臂。“羽歌不要关掉,我要把这个报道听完。”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种感觉,在极度愤怒的时候,想去做一件事情可是身体会不受精神的控制,我想安安稳稳地坐在沙发上把这个报道看完,可是双脚却来回在客厅里踱来踱去,心神不宁。 电视上的画面开始切换,报道进入了另外一个新的场景,看来是提前录好的节目然后进行了剪辑。 我看到那个红裙少女小方慢慢走进了一个两栋连体的大楼,楼上印着巨大的logo:apple park,我知道这是苹果公司在库比蒂诺市的总部大楼。 看着小方红衣飘飘的身影慢慢走进一间装饰豪华充满现代感的房间,一个熟悉的面孔慢慢浮现在我的面前。 那人穿着笔挺的西装,端坐在工作椅上,正平静地看着慢慢移入办公室的镜头。 “你……你好!肖胤先生,谢谢你能抽出宝贵的时间接受我们的采访。”看小方之前的采访可以知道她是一个水准很高的记者,很少出现结巴和口误的低级错误,可是今天面对肖胤,她竟然不自觉地语塞了。 肖胤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朝着屏幕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他还是原来的样子,可是隔着屏幕却感觉今天的他是那么陌生。 “如果您不需要准备的话,那我们的采访就开始吧。”小方的语气很复杂,说不出愤怒还是激动。 “好的,你尽管问吧,我们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我相信可以解答你所有的疑问了。”肖胤还是那一如既往的平淡。“当然我知道这也是很多中国同胞的问题。” “中国同胞?”小方吃惊地问,显然是肖胤这个称谓让人感觉很奇怪,作为一个中国人称自己国家的人为中国同胞,这未免有些过于拗口了。 肖胤侧躺在靠背上,然后双手交叉在一起,似乎对小方这突然的反应熟视无睹。“记者朋友,是这样的,我上个月已经将国籍转到了美国,所以我现在是美国人。” “这个肖胤简直是丧心病狂了。”我近乎咆哮地喊道。“他连国籍都改了,看来是对中国一点留恋都没有了。” “哎呀,泉,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脾气这么暴躁。”羽歌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改国籍的中国人大有人在,这是现在社会的一个潮流,难道这些都丧心病狂了吗?” 我用力攥着拳头,努力平静下来。“别人怎么做我不管,但是这个肖胤可是跟我说过很多他是如何如何有气节,如何如何爱国的话。现在改口地这么快,呵呵,看来我是看错他了。” 电视中的节目继续播放,小方站在肖胤的面前,呆若木鸡地一动不动,气氛冷得尴尬。 “小姐,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开始采访,我们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肖胤的声音像是一阵沉闷但有力的电流,撕裂了短暂的平静。 小方慢慢坐在肖胤对面的椅子上,这面对面的采访终于要开始了, “肖胤先生,我想问下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放弃国内一片光明的前途而选择漂洋过海来到美国入职,要知道当时你在国内可是无数家公司的老板,可现在你只是个苹果公司的设计总监。”小方肯定是被肖胤刚刚那番中国同胞的言论给激怒了,所以说起话来字字见血,半分情面也不留,第一个问题就充满了挖苦的味道。 肖胤是我的朋友,可现在我却要站在小方的一边,听到小方这样充满挑衅性的话我觉得十分解气。 肖胤依旧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他轻轻摊开手,缓缓说道。“小姐,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下你,你觉得中国的手机业和美国的手机业哪个更好?” “自然是美国的要更先进一些,但是这一年来在你的带领下华米公司已经慢慢走上的正轨,包括我在内的很有人都用上了兰花手机,这难道不是一个好兆头吗?”小方不卑不亢,铿锵有力地说。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肖胤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兰花系统虽然很优质,但放在中国那样的环境里却根本发挥不出百分之百的实力,可放在科技基础雄厚的苹果公司,那就是如虎添翼。” 小红激动地站了起来,拉动椅子发出巨大的摩擦声。“肖胤先生!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可我不能认同,我觉得手机再好也不过是个商品,商品再好也抵不了一旦一个人品性变坏了!” 肖胤一下咧开嘴笑了,那个笑容放在平时会让感觉这个人成熟稳重,可在今天看却是那么的做作,就像是站在制高点去俯视所有人一样。 “小姑娘你先别激动,我来给你解释。良禽择木而栖,我只是一个企业家或者说只是一个程序员而已,我要做的就是让商品变得更好,这关乎不到什么品性的问题。“肖胤说。“如果你说我不爱国的话,那我承认我确实心里根本没有国家,你就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小商贩就好了。” 虽然我们只能看到小红的背影,但能猜想到她此刻气得满脸通红的样子,她拉着椅子的扶手,缓缓地坐下。 “好的,好的,那肖胤先生我们开始下一个问题。我想问你为何要禁止中国公司在以后使用兰花系统,你在何处高就我们暂且不论,但你这样极端地限制中国手机企业,未免有些太过分了吧……” “等等!”肖胤用拇指轻轻敲击了两下桌子。“小姐,我先纠正你一个说法,我从来没有和苹果公司达成这样的共识,首先来说这一年来已经制造了数以万计的兰花手机,他们早就流放在中国市场,所以说中国的用户依旧在使用兰花手机,只不过我把兰花手机的编程程序带来了这里,所以以后包括华米公司在内的所有中国企业都无法再在兰花系统的基础上进行加工,兰花系统一代他们依旧可以使用。” “这有什么区别吗?”小兰声音也拔高了好几度。“大家都知道,兰花系统只有你一个人掌握,你没有把这个系统的代码留给华米公司,就等于说这个系统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开放的,等你和苹果公司一起研发出了兰花系统的升级版,那老版的兰花系统一代还有任何竞争力吗?你这是置中国公司于死地。” “我现在是美国人,隶属苹果公司,一切自然要以苹果公司的利益为重,为了保证系统的唯一性,我自然要这么做。”肖胤不屑地看了一眼小方,那样子真让人气不打一处来。“中国市场表面的繁荣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需要时间去检验,难道没了我,没了兰花系统,中国市场就会崩溃吗?难道那些程序员,技术人才不该自己努力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东西吗?” 肖胤这一顿反驳,说的小方竟然哑口无言,办公室内又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好了,记者小姐,半小时已经过了,你应该可以离开了。”肖胤撸起袖子,指了指自己手上那金光闪闪地奢华手表。 小方慢慢站起身来,然后给了肖胤一个戏剧性的微笑。“好的,我的问题也问完了。谢谢你今天的合作,也祝你以后在苹果公司的日子可以过得顺风顺水,节节高深。” 这明明就是一句反话,可肖胤却依然无动于衷,那张丝毫没有表情的脸此刻显得异常可怖。 “谢谢你,小姐,也希望你以后工作顺利。”肖胤站起身来,给小方鞠了一躬,这本是一个礼貌的动作,可却在此刻也小方最后的忍耐给激怒了。 小方再也不顾什么职业素养,再也不顾这是电视节目,她用力地抱起肖胤工作台上的一堆书册,用力朝肖胤砸去。 这一幕把我和羽歌都惊呆了,这虽然大快人心,可作为电视节目夜未免太过火了。但我仔细一想,这明明是后期剪辑的节目,既然能出现这样的镜头,只能说明是导演组有意而为之,看来就连这节目的导演都已经被肖胤恨之入骨了。 “我以曾经那么崇拜你为耻,你这个衣冠禽兽,你这个卖国贼!”小方对肖胤破口大骂,丝毫不留情面,那纷飞的纸片下肖胤却依旧没有半分惊慌,还是那副淡淡的微笑。 “你的采访已经结束了,我不会再和你说话。” “你今天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会在中国的各个电视台播放!”要不是摄影师及时拦住她,她几乎要冲上去给肖胤一个耳光。“你将接受十三亿同胞的唾骂!你将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紧接着是一声剧烈的关门声,电视镜头已经切回了国内。 第三十章 暴动(上) 还有几天就要元旦了,这可以算是这一年来最劲爆的新闻了,是这岁末之际的一剂猛药。短短的五分钟采访回放,可以说肖胤口中的每一句话都是大家始料未及的,那段视频很快被网友转播到了网上,网络上一片汹涌澎湃,肖胤曾经那万人崇拜的形象此刻轰然倒塌。 “垃圾!死全家!螺旋爆炸!” “大家一起抵制苹果手机。” “把手里的兰花手机都砸掉!不能让肖狗再赚我们一分钱。” “这个卖国贼,手机界的汪精卫,我们该去刨了他的祖坟。” 一时间页面上红红绿绿的弹幕就像机关枪一样疯狂扫射,看得人头脑俱裂,心神崩溃。昨日的全民偶像、中国乔布斯,现在竟然沦为人人喊打的败类,这巨大的反差真是比电影情节还要狗血。 “这个肖胤,他终究要自食其果的。”我吼道。 我自己心知肚明,即使我喊破喉咙,也无法改变什么,我即使用浑身解数,也难剪伤愁千缕。 他那段视频我反复看了不知有多少遍,每看完一遍心有冰凉一分。这份心凉是对一个信任的人的失望,也是对这世间真诚的质疑。 之前我会在心里不停重复地为肖胤开脱,可现在甚至我在想那兰花蛊为什么还不发作,为什么不让肖胤得到他罪有应得的下场,他背叛理想,背判信仰,背叛支持自己的人,甚至背叛整个国家,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我的朋友,而是应该在冥府做一只鬼魂。 “泉,你不要这样鲁莽,或许事情并不是我们看到的样子,虽然我与肖胤只有一面之缘,但我感觉他那种见利忘义,唯利是图的人……”羽歌在一旁轻言轻语地安慰我。 “羽歌,你别劝我了,经过这件事情我才知道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说完之后,我万年俱灰地盯着屏幕,没有再发一言。 岁末之际,星空耀眼,寒冬腊月,北风徘徊,天气肃清,繁霜霏霏。 我默默地打开卧室的窗户,让萧瑟的冷风游荡进我的房间,包裹着我的皮肤。桌案上的书页被吹得散乱,就像是我此刻的心情,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个动荡的夜晚无忧的安眠。 其实我也在问自己,这样大动肝火又是何必呢?肖胤是肖胤,我是我,我何必为别人的生活而纠结烦恼呢? 那一晚我做了很多噩梦,很多我一点也回忆不起来的噩梦。睡梦中的我不知道,就是这一夜的时间,我们那小小的城市都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九点多了,羽歌早就离开了家,我们茶社一般的营业时间是从早上七点开始,这意味着我已经拖延了两个小时。我随便从冰箱里找了点东西吃,然后就披了件大衣匆匆忙忙地出门了。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在小城市里居住过,我所在的城市是一座四线城市,生活节奏很缓慢,日复一日都是一样的街道,一家的市集,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几年来都是一样的模样。只是今日,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一走出家门,就看到街道的行道树上挂满了白色的横幅,上面皆是对肖胤的批判与辱骂,与昨日那弹幕上的言论并无区别。每一张横幅的旁边,都站着一撮人,少说五六人,多则数十人,他们都举着相同大小的牌子,牌子上印着肖胤的黑白照片。 “柳泉,快过来。”一个微弱的声音我从身旁传来,我转头一看,原来是高中的几个同学正躲在我小区的一个角落里。说实话这些年,曾经的的同学大多数人都去大城市高就了,留在这小城镇里的同学也就那寥寥几个人而已,我仔细一看,这些同学几乎全都聚齐了,之前几次聚会都没这么完满。 “这是这么回事?”我不觉愣了下神,然后火速跑到了他们身边。 “你还问怎么回事?看不到这都发生了什么吗?”一个老同学也是我茶店的老客人不耐烦地对我说。“昨天的肖胤的那段新闻我想你一定看过了,那新闻一出咱们这里都炸开锅了,一些肖胤曾经的追随者仰慕者都聚集起来声称要让肖胤尝到苦头,而另外一些爱凑热闹的人也参与进来,唯恐天下不乱。” 我顺着街道往四周望去,果然四处都有横幅,四处都有聚集的群众,他们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浓重的恨意写在脸上。 “这些人疯了吗?在网上动动嘴皮子就行了,怎么还聚众游行,难道都不懂法律,我们国家是不允许非法集会的。”我不解地问道。”再说这些人难道不用上班吗?今天不是周末啊?” “什么法律不法律的,肖胤整这么一出,中国那么多手机企业都元气大伤,企业受损政府也跟着遭殃。”一个女同学尖叫道。“这都是政府的默许,警察根本连管不管了。” “造成这非法集会的原因有很多,首先华米公司这些年做的如日中天,咱们这里很多企业家,小商人都入了华米公司的股份,这一周因为肖胤的辞职,华米公司的股值缩水了百分之八十,你可以想想,这样的大跌对于很多投资者来说几乎是倾家荡产了。另外,肖胤成名之后,咱们这里很多人都以肖胤为荣,尤其是一些年纪比较小的小粉丝,甚至买好几部手机只为了支持肖胤,这下倒好,肖胤直接背叛了所有人,可把这些人的心给伤透了。”老同学神情焦虑,但依然耐心地给我解释。 “天啊,这些人简直丧心病狂了吧。”我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这些聚在一起很容易出事故的。” “你先别管别人了,我告诉你咱们自身都难保了。”老同学严厉地看着我,那样子就像是在斥责我的幼稚与无知。“今天咱们这些同学平安无事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他这话说得我是一头雾水,这和我们这些老同学有什么关系,公司不是我们的,技术也不是我们的,难不成就因为我们是肖胤曾经的同学就也要遭殃吗? “这些人现在心中全是火气,无法发泄出来。我们这些和肖胤稍微有点关系的人都会成为他们的目标。”他战战兢兢地对我说。“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躲起来,一定不要说自己是肖胤的同学,或者认识肖胤。” 我撇了撇嘴,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你这是开玩笑吧?” “这都什么时候谁跟你开玩笑?”见我这不为所动的样子,我那同学都快要急疯了。“柳泉,你自己好自为知吧,反正我们要躲起来了。” 说完他们几个人就偷偷摸摸地从一个角落逃到了另一个角落,然后慢慢在我的视野中消失地无影无踪。 经他们这一说,我这一身冷汗都快把这棉大衣给浸透了,但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心想老同学他们说得也不无道理,不管怎么样这些事情还是不参与为好。 我用大衣的领子遮住脸,然后揣着手正准备赶快离开是非之地,就被前方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震得头皮发麻,我抬头望去就在我前方不远处,一条白色的横幅下面正冒着剧烈的白烟。 “这又是怎么回事?”我一个人不知不觉自言自语起来,然后好奇心作祟,还是想跑过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结果走到面前一看,原来地上摆着一个铜盆,里面摆着厚厚一层的固体酒精,此刻正燃烧起熊熊的火焰,这大铜盆就像是一团大火球,在这白雪皑皑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兀。而在这铜盆四周,竟然围着拥堵不堪的几圈人,那样子就像是在祭祖烧纸。再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们这些人的年龄普遍不大,最成熟的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低声问着最外围一个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小妹妹,但刚问出口我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她头发又卷又黄,耳朵上挂着大大的装饰品,鼻子上还戴着一个亮闪闪的耳环,这是典型的青春期叛逆少女形象吗?” “你自己不会看吗?”那少女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火都点着了,你说能干什么?” 我无奈地笑了笑。“我是真不知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这样子我还以为是要烧纸呢?” “我说大叔?你难道不看新闻吗?真是老古董。”小妹妹不屑地撇了我一眼,那比指甲还长的眼睫毛看起来十分惊悚。“你知不知道肖胤?” 我自然不会与这小丫头计较,早就意料到这八成与肖胤有关,倒不如将计就计,看看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我是真不看新闻,都不知道你说这人是谁?” “你不知道那是最好,告诉你吧,这人就是个负心汉,是个渣男。”小妹妹语气冷冷地,有种超脱她年龄的感觉。“他还是个爱国贼。我恨死他了。” “负心汉?渣男?”我无奈地反问她,心想这些罪名似乎并不是很贴切啊。 “肖胤曾经是我男神,现在他背叛了我,让我在同学面前很没面子,我就要报复他。” “好,我知道了,那你们这是要怎么报复他?”我这才分应过来,这些孩子正是追星的年龄,看来肖胤的负面舆论给他们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 小妹妹缓缓从自己的上衣口袋中取出一台手机,上面印着orchid的标志,正是华米公司的兰花手机。“当然是要烧手机啊。” “烧手机?”我再定睛一看,周围那些少男少女都从口袋中取出了印着相同标志的兰花手机。 然后这个小妹妹一马当先,直接把还很崭新的手机一下丢进了火盆中,一瞬间手机的外壳就被烧得扭曲变形,屏幕也变得焦黑。看着自己手机的惨状,那小妹妹竟露出了一丝微笑,嘴里还叨念着。“烧死负心汗,烧死负心汉。” “你疯了吧!你恨他就恨他,烧手机干啥?”看着火盆中那不成样子的手机,心中不免有些心疼。“这都是你们父母的血汗钱。” “哼!我看大叔你是没谈过恋爱吧,你难道不知道分手之后,跟前男友有关的东西都要烧掉吗?”那小妹妹说得头头是道,把我说得一愣一愣地。 嘭!火盆中的兰花手机发出了剧烈的爆炸声,屏幕一下被震个粉碎,浓烟从屏幕与电视的夹缝中肆意地弥漫而出,好端端一部手机就这样化为了灰烬。 “你们这些孩子都有毛病吧。这是你们自己花钱买的东西,你烧了那个人也没有什么损失,反而是你们自己得不偿失!”我努力想要制止他们,嗓子都快喊哑了,可是这些孩子却是无动于衷,他们就像着了魔一样,纷纷把手机丢进了火盆中,火焰烧得越来越旺,爆炸声此起彼伏。 “烧死肖胤,烧死肖胤。”这些孩子整齐的喊着口号,就像是提前演练过一样。 看到这荒诞的场景,我不禁在心中又咒骂肖胤一遍,这个混蛋肯定不会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影响到多少人,这些孩子心智不成熟,今天烧完了手机,明天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离奇的事情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还没从这烧手机的怪事中回过神了,身后就又响起了另外一阵令人震聋发聩的叫喊,一帮人正拿着砖头和鸡蛋朝北面跑去。 为首的那个人是一个个子不高的小年轻,他一边跑,还一边喊着口号。“大家跟我来,肖胤的老宅子就在北面的平安大街上,咱们快去给他砸了。” 我连忙上前拽住了那个小年轻,愤怒地朝他喊道。“你有病吧,肖胤又不住在那老宅子里,现在那老宅子里只有他那六十多岁的老妈。” “我才不管呢,只要是肖胤的东西就该砸!”那小年轻一看就是个好事好斗的小流氓,完全就是不讲道理。 “砸!”身后的那些小混混跟着起哄,丝毫部落下风。 第三十一章 暴动(下) “你们凭什么砸房子?这是犯法知道吗?”我一下挡在他们前面,虽然我也很憎恨肖胤的行为,但再讨厌也不至于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体现。 “滚开!”那小年轻一下子把我推搡开。“你再敢拦着就连你一起砸了。” “你这傻瓜知道什么?我们投了华米公司的股票,现在股值大跌,我们都快倾家荡产了。”小年轻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年长些的大叔,一脸怒不可遏的样子。“他现在逃到美国去,你说我们怎么办?我们找谁赔?” 我还想说些什么,就被他们一下撞到一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这帮人就像着了魔一样向前跑去,眼中似乎已经没有别的人,没有别的事,只剩那时刻会焚烧眼珠的怒火。 我知道肖胤的老家在哪里,此时在无法阻止这些失去理智的人群的情况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先他们一步赶到老宅子那边,把肖胤的老母亲给救出来,一回儿这些人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可能到了气头上,连老人都不会放过。肖胤错归错,但与老人无关,作为曾经的朋友,现在我自然有义务见义勇为一次。 一路上头也不回地狂奔,迎着这晚冬的寒风,感觉面如刀割,痛得不敢拿手去摸,拿手去碰。 肖胤的老家是在一个教职工家属院中,家属院里有三栋五层的小楼,肖胤家正好就在中间那一栋。这家属院在我出生之前就有了,房子年久失修,政府几年前就有拆除换安置房的打算了,之所以一直挺立到现在,只是因为一些老教师思想都比较守旧,总是跟政府对着干。 这教职工家属院虽说是坐落在平安大街上,但是并没有直接朝向大街的正门,它的正门藏在街巷内的一个胡同里,那些拿着搬砖棒子的暴民群众要闯进这里还需要绕很远的一段路程。 而我不一样,高中时期我和肖胤一起逃课上网的时候,我就知道肖胤家属院的围墙上有个很小的狗洞,因为有这个狗洞可以一下穿入院中,所以肖胤每次都可以多在网吧中逗留十五分钟。 没想到这件不起眼的小事今天会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我从那隐秘的狗洞钻了进去,然后三步两步就到了肖胤的家门口,虽然已经时刻多年了,但他家的位置我还记得很清楚。2号楼2楼2单元2户,我是不会记错的。 砰砰砰!我用力地敲门,此刻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 “阿姨。快看门!” 这样反复地敲门加吆喝了三次,肖胤的妈妈才缓缓把门打开,我往屋内瞄了一眼,这里打扫的还算干净,家具也算精致,但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我本以为现在肖胤挣了这么多钱,都成了最顶尖的富豪之一,怎么样也该把自己的母亲把屋子弄得金碧辉煌,结果今日一看,也不过如此,虽不是落魄,但也说不上尊贵。 “你是?”肖阿姨打量着我,那眼神既陌生又熟悉 高中时期的家长会,我曾经和肖阿姨有一面之缘,这十多年不见,她还是那么消瘦,身材和之前并不两样,但是脸色苍老了许多,满头白色加上深深浅浅的皱纹,活脱脱一个老年人的模样。可是细细想来,肖阿姨也只有不到六十岁而已,可这样子却跟七八十的老太太一般,看来这么多年肖胤一直在外面闯荡,肖阿姨没少为自己的儿子牵肠挂肚啊。 “阿姨,我是肖胤的同学柳泉,你先不跟您解释了,你快跟我走。”我拽着肖阿姨就往楼下跑,我知道如果语气不坚定的话,这肖阿姨一定会犹豫不决,倒不如什么都不说,先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柳……柳泉,我记得你,哎呀,都长这么大了。我都认不出你来了。”肖阿姨倒也没反抗,跟着我就跑到楼下来了,只是她腿脚不如年轻时那么轻便,速度自然也就慢了些。“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我听的说肖阿姨声音还有几分喑哑,就像没睡醒的感觉一般,再仔细一看,眼睛都哭肿了,本来就有些干瘪的皮肤加上一对红肿的眼眶,让人看了就心生不忍。 看来她昨晚为自己儿子伤透了心,肖胤现在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自己在电视节目里摆出一副洒脱的样子,殊不知自己的母亲为他牵肠挂肚,夜不能寐。 我刚把老阿姨带到小区里,就看到大门口那几个暴民浩浩荡荡地冲了进来,他们那手舞足蹈,怒发冲冠的样子把肖阿姨吓了一个踉跄。我连忙把她拽到一个角落里。 “这些人是干什么的?”肖阿姨惊慌失措地说。 其实我根本都不必回答她,因为她问题刚问完,那几个小年轻就把石头砸进了肖阿姨的宅子,二楼这个高度正好能被石头块砸中,这一下客厅的窗户就被打出了好几个窟窿,然后紧接着整片都碎了下来。 “啊!”肖阿姨两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上。“这帮小兔崽子,这是在干什么!这可是我几十年的房子了。”说着肖阿姨就又哭了起来,她气得咬牙切齿,几乎就要推开我跑到那帮暴民面前评理了。 “阿姨,千万别过去。”我死死拽着肖阿姨,这时候怎么敢让她贸然过去。“这些人现在就是一群疯狗,您是没法跟他们评理的。” “这!这是我几十年的宅子啊,我这一辈子教书育人就留下这一套房子啊。”肖阿姨哽咽着都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这些人很多都是入了华米公司的股份,这两年华米公司势头强劲,有些人甚至是把所有家产都押在了上面。”现在已经基本脱离危险了,我终于能够舒一口气,跟老阿姨实打实??说几句话。“肖胤的离职,让华米公司的股份迭爆了,这些人几乎都倾家荡产了,他们现在一腔怨气无处发泄,只能在砸您家了。” 听了这解释,肖阿姨一下就没了底气,她刚刚还是满脸怒火,现在却只剩下愧疚。“哎,肖胤这个小畜生,害了多少人……” “阿姨,这里你是暂时住不下了,等风波过去,我们再回来把这屋子修一下。”我说。“现在您先跟我去我家避避风头吧。” 肖阿姨无助地点点头,一脸的愁容,说实话,她现在真的没有什么选择了。 她只能不停地回望着自己那一片狼藉的家,然后不停地叹着气。 我不敢带着肖阿姨在街上逗留,因为现在处处都是暴行和抗议,侮辱肖胤的条幅几乎在每一条街都有。看到自己的儿子昨天还是青年才俊,今天就成了千古罪人,她估计会伤心地晕过去吧。 于是我叫了一辆出租车,然后直接让司机师傅开到了我的草木间茶社。肖阿姨一直在车上抽泣,这引起了司机很大的怀疑,我自然不敢告诉司机这是肖胤的妈妈,就说这是自己一个远房亲戚,非常时期,真的是不得不防,说不准一个慢条斯理的人一瞬间就会变为暴徒。 今天全市都在为肖胤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我和羽歌的茶社是一个顾客也没有,诺大的茶室显得空空荡荡,我们下车时,羽歌正站在门口无聊地朝四周望着,窈窕的身姿此刻竟无人愿来观赏。 “泉,你怎么现在才来。”羽歌看到我就连忙焦急地询问起来。“我可担心死你了,今天你们人类世界这是要大暴动了,我生怕你和那个肖胤有太多交集会因此被连累。” 我给羽歌使了个脸色,羽歌一向聪明,可今天不知为何就是没法理会我的意思,喋喋不休开始说个没完。“真不是没想到这个肖胤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这下看来他是真的要万劫不复了。” “羽歌……”我低声责备道。“先别说了,快去屋子里给阿姨泡杯暖茶。” “阿姨?”羽歌仔细瞅了肖阿姨一眼,她的视觉比人类要精细地多,自然能发觉这母子之间样貌的相似性。“难道是?” 说完她就捂住了嘴巴,连忙跑进了茶店里,不一会儿就把一壶热茶端了上来。 “阿姨,您快坐下。外面这么冷,您先喝杯热茶。”羽歌这反应果真是灵敏,态度转变也是快到不留痕迹。 肖阿姨慢慢找了把椅子坐下,然后缓缓端起了茶杯,捂在手心里却不肯喝下去。“哎……” 从刚刚在车里,肖阿姨就叹气不止,这每一声叹息就像是一块冰霜,敷在人的心头,刺痛不已。 “阿姨,我女朋友说话一向都没有分寸,您别放在心上。” 肖阿姨却摇了摇头,刚刚才干涸的眼眶又有新的泪珠滴落下来,滴落到茶杯里溅起一片水花。“不……小姑娘说的一点没错,肖胤确实是万劫不复了,别说这些被他辜负的人无法原谅他,我这个当妈的也无法原谅他。” “阿姨……”我轻轻抚了抚肖阿姨的肩膀,希望能让她有些许慰藉。 “柳泉啊,我是真没想到都这个关头你也还会想着帮我,肖胤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肖阿姨这话说的我一阵心酸。 “阿姨,我这人不爱说谎,实话实说我对肖胤的做法也是十分排斥,我之所以去接您其实只是因为我不想看您一个老人有什么危险,这与肖胤无关。” 肖阿姨轻轻擦着眼角的泪痕,一边咳嗽一边怨念起来。“哎……柳泉你这叫正气,肖胤要是能有你一半就好了。” “阿姨您别这么说,肖胤各方面都比我强,他干了那么大的事业,而我又怎么能和他相比呢。”肖阿姨的话让我浑身难受,不得不说些客套的话。“只是他……他有阳光大道不走,却偏偏走了歧途。 “哎……这孩子……”肖阿姨用力按着茶桌,感觉指甲都要折断了。“都怪我没好好管教她。” 看着肖阿姨那副模样我就知道她应该短时间内很难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了,这时候再跟她聊肖胤的错误只会让她更加心痛,倒不如问一些关于肖胤的事情,她作为肖胤的母亲肯定比我们对肖胤的了解要多,或许从她的口中我们还可以知道肖胤为什么会做出这么离谱的事情。 “阿姨,肖胤最近有跟您联系过吗?”我不敢一次性问得太直接。 “他……他上一次跟我联系是在一个月之前了,有一天晚上他突然回来了,还在家住了一晚。”肖阿姨看着我,慢慢地回答道。“这五年多了,他还是头一次非节非假回家。” 我仔细一想,一个多月之前那不就是肖胤来茶店找我的那天吗?他和我长谈完之后应该就坐车回了家,这么说来,肖阿姨应该是没有隐瞒。 “肖胤有跟你说些什么吗?工作也好,感情也罢。” 肖阿姨点了点头。“其实工作上面的事情他是从来不会跟我说的,当然我也从来不问,一般我跟他说话都是催他结婚。那晚临睡前,我对他说你这么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个媳妇了,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这还真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一般母亲到了这个年纪,关心的基本都是孙子孙女的事情了。 “可是这个肖胤,那晚上还真是有点怪,因为一般时候啊,我给他说这种事情,他都会各种推辞。开始他在北京艰难的时候,我说这个他就会跟我犟,说自己一无所有没人喜欢,后来他工作顺利,也小有成就了,我再说这事儿他就说现在工作太忙,没时间搞这些。”肖阿姨忧心忡忡地说。“可是那晚上,他却突然回答说其实他一直都有一个女朋友,已经谈了五年多了。” 我自然知道肖胤口中的女朋友,其实就是兰花蛊的产物,也就是肖胤梦中的另一半小兰。 “当时把我乐得不行,我说这敢情好啊,赶快把儿媳妇领回家来让我过过目啊?结果你猜他说什么?他说这个女朋友只有他一人可以看到。”肖阿姨埋怨道。“那晚上我就生气了,也就没再理他,一个人就去睡觉了。” “那晚上,肖胤就只跟你说了这些吗?”这倒还真是让我有些失望,我这一个外人肖胤都跟我长谈了半天,对自己的母亲肖胤怎么才说了这么两句话。 “我还没说完呢。”肖阿姨叹了口气,接着回答。“后来到了半夜三更,他突然跑到我屋子里,一边嚎啕大哭,一边跪下来跟我说对不起。” “啊?” “这是他第一次给我下跪,把我给吓了一跳,我就把他扶起来,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工作上有困难了。” “那他怎么说?”我意识到这事情可能就跟肖胤现在的状况有关,因为那天肖胤和我聊天的时候,虽然也说了些奇怪的话,但心情总体还不错。他突然跪在自己母亲面前忏悔,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第三十二章 请大家先不要订阅,这章在修改 “他不停地说对不起,说自己没能给我带一个孙子回来了。”肖阿姨说这话时眼神中也是充满迷惑。“我当时还觉得怪怪的,之前给他说了那么多次结婚生子的事情他都没在意过,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结果那天突然给我来了这么一出。” “然后呢?然后他有接着说别的事情吗?” “我说儿子你别这样不成熟,现在赶快和你那个女朋友结婚不就什么都有了,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你现在事业也做的不错了,难道还愁以后养不起孩子吗?”肖阿姨快言快语地对我说,能听得出这完全是一个中国六十岁老母亲的固有思维。但更重要的是,从她的话中,我基本可以断定她是全然不知自己的儿子的经历,不知道有那诡异的云南之旅和那匪夷所思的兰花蛊。 “阿姨,我是说除了结婚生子的问题,肖胤没有跟您说些别的事情吗?”我问。“比如说关于工作,关于公司的事情。” “他工作上的事情从来都没给我说过……”肖阿姨思索着,回忆着。“我根本不知道他会做出这种卖国求荣的事情,如果之前知道我就算打断他的腿也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刚说完肖阿姨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第二天早晨他临走的时候,……他给了我一大笔钱,说是让我留着养老用。然后还让我们家那个远房亲戚也就是他的司机小李以后帮忙照顾我。” 肖胤还不到三十岁,事业正在上升期,怎么会突然提到给母亲养老的事情,而且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让一个远房亲戚帮助照顾自己的亲生母亲。这话如果五年前的肖胤说出口,那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之前他就是一个这样不近人情的怪胎,可是这五年他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早就变得世故圆滑了很多,在这种情况还说出这么不着边际的话,的确让人起疑心。 “这话实在不像是一个小有成就的企业家说的,倒像是一个垂死之人最后的诀别。”羽歌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羽歌!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责备起羽歌的口无遮拦,今天羽歌不知怎么了,怎么说一些会中伤老阿姨的话。 “没关系的。”肖阿姨拉着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动怒。“小姑娘说的也没有错,我也觉得肖胤说那样的话很让人丧气,但我想可能是他工作压力大了,或者是生活中出了什么事,也就没有责备他,可谁……谁知道他会……” 一个花甲之年的老阿姨就在我这空荡的茶室里再次泪如雨下,痛心不已。“我教育他这么多年,让他好好做人,做一个负责人的人,谁知道他会做出这种事。” 说着老阿姨站起身来端起茶壶就想砸自己的脑袋,幸亏被羽歌及时给拦了下来。“阿姨,你这是干什么?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啊。” “我……我这一辈子虽然没钱没势,但最起码从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行得正站得稳。可肖胤这个兔崽子,他干出这样的事情,让我的老脸往哪搁?”肖阿姨紧紧地抓着羽歌,两腿都在打颤。“我还不如自行了断算了。” “阿姨,肖胤的事情我不知道您跟柳泉怎么想?”羽歌犹豫了许久,才慢慢说道。“虽然我跟肖胤只有一面之缘,但我总感觉他……他不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羽歌的话让我跟肖阿姨都有几分吃惊,因为到现在这个阶段,新闻上的报道加上肖胤自己说的话都已经把它的所作所为板上钉钉了。无数的人都想着惩罚肖胤,报复肖胤,甚至杀之后快,没有人会想到为肖胤开脱,可羽歌这样一个完全不熟识肖胤的人不知为何却会这样做。 “哎……其实我也不相信他会这样做,虽然这么多年他一直不在家,但毕竟是我的孩子,我从小看着他长大,他的性格我还是了解的。”肖阿姨一边叹着气一边说。“可是现在事情就是这样,他也自己承认了,已经没什么能为他辩解了。” “阿姨……”肖阿姨刚刚那句她从小看着肖胤长大一下勾起了我的极大好奇心,我突然想知道肖胤从小到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和肖胤认识这么久竟然从未想过了解他的身世,而或许这些小时候的事情会与今天肖胤的所作所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您能不能跟我说说肖胤的小时候,都说小时候经历的事情就会影响到长大后的价值观和人生观” 肖阿姨吃惊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缓缓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茶,这是她今天的第一口茶,或许已经有些凉了。“肖胤这个孩子……跟着我没少受苦啊。” “阿姨,如果方便地说,请你跟我们讲讲吧。” 她缓缓看向窗外,看着外面的飘雪,看着飘雪中疯狂奔跑的人群,眼中似乎有着百转千回的故事。 “柳泉,我想先问问你,你觉得肖胤和你做同学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肖阿姨这一问确实让我有些始料未及。“这……” “没关系,你大胆说就好,都到这个关头了,还怕我这个老婆子为难你不成?” 我不安地搓着手掌,理了理思绪开始回答。“其实虽然我和肖胤高中经常一起玩耍,但说实话真的不敢说多么了解他,他不爱说话,而且做起事来总让人感觉怪怪的。” “肖胤,他其实小时候是个很乖的孩子,爱笑,爱说话,其实和你之后见到的他完全不同。”肖阿姨面露笑容,想起肖胤的小时候,她就变得异常欣慰。“他不是生下来就是怪孩子的。” 我突然意识到肖胤有一段不为人知但又出人意料的身世。 “当时他爸爸还在身边,我们一家三口过得其乐融融,他爸爸一开始和我一样是一名老师,肖胤特别崇拜他。”肖阿姨慢慢地回忆起来。“你们这些年轻人不会知道,在那个时候,能当一个人民教师是多么光荣,而且可以说是铁饭碗,所以说我们那时候家境真的不差。” 那个时代能做一个教师真的是件很幸运的事情,我依稀记得早些时候很多人去考师范类学校就是为了毕业之后可以分配当个老师,肖胤的爸妈都是老师,这还真是件令人羡慕的事情。 “再到后来,他爸爸就一步一步做了校长,平时还会在外面干些私教,我们家的生活也变得越来越好。” “我从没听肖胤提起过这些,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我自言自语道,实在想不到肖胤的家庭之前是这样的幸福。“为什么之后从来没听肖胤提起过他的爸爸?” 现在想想这确实是蛮奇怪的,因为现在肖胤的爸爸不在他妈妈身边只会有两种可能,要不就是去世了,要不就是离异了,现在这个社会,单亲家庭的孩子很多,可像肖胤这样只言片语都不提及的还真是少之又少。 肖阿姨慢慢低下了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这些问题。“他爸爸是名语文老师,十几岁的时候还参过军,年轻的时候长得英俊高大。他爸爸总是教育肖胤,让他做一个负责人有担当的人,要为国家做贡献,要有君子的气节。” 我心想语文老师教育起孩子来就是不一样,竟然还能上升到君子的高度。 “阿姨,这些跟肖胤的性格有什么关系?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觉得肖胤应该活得开心快乐才对啊。”羽歌问道。 肖阿姨闭口不言,看得出这个问题已经戳到了他的痛处。更可况我们是一群后生晚辈,又非亲非故,难免有着很深的隔阂。若不是今天情况特殊,恐怕她根本不会对我们说这么多话。 羽歌很会看人的心思,她知道肖阿姨之所以这样一定是有心结淤积,现在要做的就是让阿姨产生共鸣,愿意向我们敞开心扉。“阿姨,我知道您一定有心结,您不如跟我和柳泉说一下,一下子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一个人是很难承受的。而我们虽然年轻,也愿意为您分担些伤心难过。” 肖阿姨看了羽歌一眼,然后轻轻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羽歌的脑袋,就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我要是有个你这样的儿媳妇就好了。” “哈哈。”羽歌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哎……我要是像你一样长一个好脸蛋又善解人意,或许就不会出现之后的那些事情。”阿姨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那沉陷的眼窝就像是两个被摧残风化的岩洞。她似乎看到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灰暗。 既然她会突然说这种话,我有种预感,她和肖胤的爸爸很可能会有一些家庭矛盾,或者是破裂离异。如果没受过伤,到了阿姨这个年纪是应该炉火旁取暖,回忆青春,而不是去羡慕一个年轻女孩的容颜。 “人总会变老了,变得难看,变得脾气差,慢慢的男人就不喜欢你了。”肖阿姨哀怨地说。“在肖胤五岁那年,他爸爸又得到了升职的机会,直接从学校调到了教育局,那时候兴建学校都需要教育局来负责,然后他就开始接触很多高官企业家,慢慢地心就变了,觉得自己不应该和我结婚,开始对我厌烦起来。” “男人总是这样,估计在男人眼中根本没有什么是值得坚守的吧。”羽歌应承道。 “他后来就跟一个比他小十岁的单位职工好上了,那是自然的,人家小女孩还不到二十岁,自然是水灵秀丽,不是我这人老珠黄的老太婆能比的。他不加犹豫地就跟我提出了离婚,肖胤那时候已经有思想了,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跟着我一起恳求他爸爸,请他爸爸看在家庭的份上不要这样做。”肖阿姨说着说着,就默默咬起了嘴唇,看得出这一刻在她的心里不光有伤心还有痛恨。她不停地梳理着自己的满头白发,好掩饰自己的胆怯。“我是个传统妇女,我们那个时候如果你的男人跟你离婚,第一个想法就是要反省自己,看看自己是不是不够贤惠,不够体贴,不是一个好妻子。” 肖阿姨这番话说得我是颇为动容,我没经历过这种事情,所以体会不到一个年过半载的老人在谈起自己伤心往事时回事怎样的心情。但我知道肖阿姨就代表着上个时代最典型最纯粹的妇女形象,都是逆来顺受,都是缺乏抗争。 “不过后来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才知道自己是有多傻,其实肖胤他爸爸为了这件离婚的事情已经酝酿了很久很久了,怕是也有两三年的蓄谋了。” “阿姨,你刚刚说那时候肖胤才五岁,难不成他在肖胤很是小婴儿的时候就已经想着要离婚的念头了吗?” “其实这件事情远远没有离婚这么简单,爱情在里面只占很小的一部分。他……”肖阿姨刚说了几句,就欲言又止起来,思虑再三才肯接着把话说完。“他其实早就想要跟我离婚了,想带着赃款和小媳妇逃到美国去?” 我不由得一愣,这肖阿姨越说越远,东一下,西一下,听得我脑袋一片混沌。“阿姨,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一会是女人,一会又是赃款了,肖胤的爸爸到底干了什么?” “柳泉,你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孩子,你有没有印象咱们这边在你小时候有一起贪污案?” “这……阿姨,我印象中确实有人传过这件事,可是没人知道是真是假,这时间已经太久远了。”她这么问,我只能照实回答,突然我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我是不太相信的,咱们弹丸之地难道还能养育出贪官来吗?” “之所以没有人知道实情,就是因为政府封锁了这一消息,因为对于咱们这小地方来说,出这么一件事实在是太伤脸面了,甚至影响了很多人的前途。”肖阿姨浑身颤抖着,那干瘪而粗糙的手指连茶杯都快捏不稳了。“这个贪官其实就是肖胤的爸爸。” “肖胤的爸爸!” “他做校长的时候就开始收家长的礼金,等进了教育局更是横征暴敛,只是我一直太相信他所以没有怀疑过。后来我才知道他一直有私藏的小金库,早就预谋好要移民出国了。” 第三十三章 身世(下) “那他与您离婚其实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对吗?”我问道。 肖阿姨苦笑了几声,面容上的微微颤动的褶皱就像在诉说着她沉浸多年的哀愁与悲切。“或许是一举两得吧,既摆脱了我这么一个黄脸婆,又可以自由地到大洋彼岸去逍遥快活。” 话虽说的悲凉,但肖阿姨却并没有表现出一丝怯弱与可怜,这时光境迁,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相信她早就从离异的伤痛中走了出来,只是不知对肖胤来说,这道阴影是不是一直存在。 “那这一定会对肖胤的心造成很大的伤害吧……”羽歌压低了声音,脸色也随着故事的起伏阴沉下来。 “肖胤是最崇拜他爸爸的,这个负心汉一开始总对孩子讲什么责任,讲什么品德,可谁知道他自己竟然是一个这样品性败坏的人。”肖阿姨说到这里都忍不住讥讽地笑了起来。“这还真应了很多人那句话,当老师都是嘴上一套,背后一套。” 我开始回忆起肖胤曾经说过的一些话,他总是对人生对人性有着很多超出年龄的理解,这或多或少应该都与他那不负责任的爸爸有关吧。我们都知道小孩子都会把自己心中的偶像看得很伟大,会把一个人当作自己追赶的目标,而一旦这个目标堕落了,对小孩子的心造成的创伤是不可估量的。 “从那之后,肖胤就变得不爱说话了,有时候一天都不会对我说一句话。”肖阿姨说。“在没上学之前,这孩子总是喜欢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然后一个人在纸上涂涂画画,我那时候就很担心他会不会有心理疾病,因为他看起来实在太孤僻了。只怪我那时候自己也精神状态不好,无暇照顾他。” 这让我想起了肖胤当时去云南时带的那个速写本,上面是他对梦境的涂鸦。如果按肖阿姨所说,那他这个习惯应该在他童年时期就已经养成了吧。 “到了上学以后,这个情况就变得更加严重了,有时候我去学校接他回家,就会看到校门口都是一帮一帮的小朋友成群结队的玩耍,唯有他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出来,那时候都劝我给肖胤去看看心理医生。” “那阿姨你真有去吗?” 肖阿姨无助地点了下头,那本来已经弯曲的脊梁此刻更显得伛偻。“我带了去看了好几家医院的心理医生,甚至去济南,去了北京,那些医生给肖胤做了不同的测试,有的是问问题,有的是催眠,还有个让画画。可是所有的心理医生到最后都直截了当地对我说肖胤的心理疾病他们治愈不了。” “治愈不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心理问题无法治愈的。”我无奈地挠了挠头。 “我当时也很纳闷,他才这么小的孩子,结果落下一个医生口中的不治之症,这叫我如何能接受?我问医生为什么不能治?大多数医生连理由都说不出来,只有那个北京的老名医给了我一个解释。”肖阿姨干瘪的手指在不停地揉搓着茶杯的边缘,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盖她内心的不安。“那个医生的说法我现在想想都觉得好笑。” “医生怎么解释?” “医生说其实这一切都是肖胤故意而为之,那个老医生说肖胤的思想其实早就成熟,虽然他只有不到十岁,但心智早就和成年人无异,所以不存在什么心智不健全的问题。”肖阿姨说得太快太急,忍不住喘了一口气。“肖胤之所以不爱说话,不爱与人相处,都是他自己刻意这么做的。” 我和羽歌相视看一眼,心里也和肖阿姨想的一样,这个解释确实不太能让人接受,一个小孩子又不是什么天神下凡,怎么可能不到十岁就心智成熟呢?我们都知道一个人脑力的进化和年龄还有环境有这密不可分的联系,就算是说肖胤是个天才,比别人成熟地要快一些,但是他一直都在封闭的环境里,没有生活的历练,也如何可以拥有承认的心智呢? 但我转念一想,这或许那香兰族和兰花之子的一些秘密有关,肖胤一直有一个重复的梦境,梦到定情谷,梦到香兰族的竹楼,是不是肖胤心智的快速成熟会与这段梦境有关。 这件事情只能是我自己在心里想想而已,我不敢把这些事情与任何人分享,虽然那时候五年的无言蛊已过,但我在不了解那个蛊的真实状况之前不敢冒险。 “再到后来,肖胤就是你见到的那个样子了。”肖阿姨说。“做什么都糊里糊涂的,有气无力的,还留着比女人还长的头发,都不知是为了什么?我知道这孩子命苦也不忍心责备他,久而久之就这样恍恍惚惚过了不知多少年。” “阿姨?你有没有印象肖胤在高中,尤其是快要考大学那段时间,有些变化?”我回忆起肖胤与郑馨那段失败的早恋,无法否认这段扭曲的感情也对肖胤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记的,当然记的。”肖阿姨拍了拍手,恍然大悟。“是有这么一段时间,肖胤一下子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学习也用功了,头发也剪短了,也注意打理个人形象了。好像是因为他喜欢上一个小丫头,当时他还兴高采烈的拿着照片给我看,那丫头长得还算顺眼,好像叫什么……什么馨。” “是郑馨。” “对,好像就是这个名字,郑馨,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肖阿姨说到这件事,心情似乎一下好了起来。“当时肖胤话一下就多了起来,天天给我絮叨这个名字,说是多么多么漂亮,多么多么温柔,还说自己之后一定要好好爱她,绝不背叛她什么的。但你们知道吗?我毕竟是过来人,看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小情小爱就跟看过家家一样,听听说的话就知道这感情真还是不真。” 我有几分震惊地看着阿姨,心想难不成她对肖胤之后的被劈腿也有预料吗? “我听肖胤说得那些话,还有对那小姑娘的一些描述,就知道那个小姑娘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他,可能是因为学习压力大了就是想放松一下,或者说是为了更好的复习功课所以找一个同伴。”肖阿姨说起这话来,相当了老练,那眼神就像是窥探了人世浮沉。“不过我还是要感谢那个小姑娘,不然肖胤根本不会考那么好的成绩。” “可是阿姨你知不知道,肖胤和那个郑馨分手之后,就又颓废了下去,一蹶不振。”我问道。“我想肖胤的心应该是被重伤了。” “柳泉啊,这种事情在世上难道不是比比皆是吗?因为感情的不顺就自暴自弃,这只能说是自己不争气。”肖阿姨说着说着突然又生起气来。“不过这个畜生还不如自暴自弃算了,他要是一直那样颓废下去做一个普通的程序员,也就不会现在的事情了,现在祸国殃民,见利忘义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话说来说去,最终又回到了肖胤的近况上面,肖阿姨稍有些缓和的心情一下又全崩溃掉了。但是肖阿姨这段肖胤身世的描述确实给了我一个很大的启发,那就是不管是肖胤的爸爸也好,还是郑馨也好,都是对肖胤造成过很大的创伤,而且都是在感情方面不忠贞,这些负面情绪或许就是肖胤性格形成的关键。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肖胤应该是恨透了这些不忠诚的人,那他又为何会做出与他们相同的错事呢?这实在是个匪夷所思的事情,我甚至有些开始相信羽歌说过的那些话,肖胤这样的一个人是真的没如何动机去做一个卖国贼,这就好像素食动物不会去吃生肉一样,是血液中流淌的基因。 而且再回忆一下肖胤之前在电视上的讲话,明显是有些刻意,似乎是刻意要让大家对他失望,刻意要让大家去讨厌他。 “等等,阿姨。”羽歌是个疑心很重的姑娘,她突然打断了我们。“有个事情我有些不懂了,如果按你们所说的那样,肖胤在那之后应该一蹶不振才对,他又是因为什么突然又振作起来了呢?还做了那么大的事业?” 这个问题只有我能来回答,自然是因为兰花蛊的力量,也就是肖胤心中的那个小兰一直在协助他,不然作为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在五年之内如此脱胎换骨。可是我是不会告诉她们的,因为这是我和肖胤的秘密。 “这个问题也是困扰了我很久,因为自从上了大学之后肖胤就很少回来了,刚毕业那几年他租不起房子还给我要过生活补助,那时候他穿的破破烂烂,邋里邋遢,我还心疼了他好久,可是突然有一天他打电话给我说他当上总监了,然后又过了没多久他告诉我他当上副总,紧接折就是研发手机,再然后就成了一个大家都知道的十佳青年。”肖阿姨和羽歌一样一脸的疑惑。“我当妈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成器,可我更希望他可以走光明大道,他从一个穷小子一下就变成了精英,这之前几乎一点过渡都没有,总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干了什么不光彩的事情,走了什么弯路?” “你又问过肖胤是为何做到的吗?” “我当然是问过,问过还不止一遍,我问他是不是抢人家钱了,或者杀人放火了,但他都一口否认了。”肖阿姨皱着眉头,满头的愁思。“也就是从我问了他这些事情之后,他就很少再打电话回家了,工作上的事情也不再告诉我了。” 肖胤自然是没法把这些事情说出去,而且在那以后肖胤做了很多相对极端的事情,比如说间接逼死自己的同事,还有为了股权威逼利诱老板下台,甚至用视频作为武器攻击无辜的人,这些事情如果真的都告诉了肖阿姨,那岂不是要天崩地裂。 “柳泉!” 我在想肖胤之前的这些事情都是有小兰为她出谋划策,那这次的“叛逃”美国是不是也是小兰的主意呢?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哪又何谓兰花的品质呢?在这些事情里我实在嗅不出丝毫高尚的味道。 我更不解的是,墨兰曾经说过只要肖胤的品性堕落就会当场惨死,可到现在为止肖胤依旧活的好好的,还在电视银幕上装模作样,如果兰花蛊真的有那样的副作用的话,肖胤不应该不死的,换句话说就是现在肖胤还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他的品性并没有变。 “柳泉!”羽歌用力地摇晃着我,一副迟疑地眼神看着我。“我们在说话,你怎么还愣神了。” “我……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 “我看不是吧!”羽歌紧紧盯着我的眼睛,那柔美的瞳孔在散发着窥探人心的光芒。“我看你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吧,你和肖胤肯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哪有啊,这些年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就算出差也从来没去过北京,怎么会和肖胤有交集……”我连忙搪塞过去,心里一阵悸动。 “嗯?”羽歌眼睛一眨一眨地打量着我。“那你说肖胤为什么会突然崛起?突然成功?” “这我哪知道?我猜可能与他找到了女朋友有关,肖胤上次回家不还跟阿姨说自己有女朋友吗?你看这个肖胤上一次崛起就是在和郑馨相爱之后,这一次肯定也不例外。”当我编出这么一个理由才发现似乎还真的有几分道理。以至于阿姨最后都有几分相信我。 我就这样把兰花蛊一直隐瞒了下去。 我们陪着老阿姨聊了一整天,到最后她的心才慢慢稳定下来。开始和我们一起期盼着事情的转机。 我开始有一个幻想,这是肖胤的恶作剧。 那天之后羽歌还是很疑惑,并在暗地里还询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愿跟肖阿姨讲,我依旧没有告诉她实情。 再往后老阿姨就一直跟我们住在一起,每天看着电视上关于肖胤那引起民愤的报道,看着这些荒唐的事情愈演愈烈,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抵制兰花手机,越来越多的集会开始在中国各地兴起,每看一次就感觉希望又少了一分。 第三十四章 骇闻 能当我猜到谜底,才发现,一切都已过去,岁月早已换了谜题。 如果时间能够静止地话,那我们的生活将是平稳的,不起波澜。可是偏偏我们的世界是瞬息万变的,是沧海桑田的。今日的海洋明天的沙漠,今日的偶像明天的罪臣,生活是如此,故事也是如此。 当然这中原大地的天气也是如此,刚刚转暖了几天,这好兆头又结束了,我们又陷入了寒冬。 “柳泉!你快醒醒。”羽歌的声音突然闯入了我的梦乡。 “柳泉!”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早起的习惯,尤其是在这微寒的冬天,早晨每次起床都如同坠入地狱。 羽歌也很少会在这种时间叫我起床,尤其是用这种紧张的语调。今天这个样子,还没醒透的我已经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柳泉!你快点起来!”羽歌用力地摇晃着,让我身子都快散架了,困意也一下子全消了。 “怎么了?羽歌?”当看到羽歌那惊慌失措、大汗淋漓的样子,湿漉漉的头发都贴在了头皮上。我就知道一定有件骇人听闻的事情发生,这么多年了,我很少见到羽歌会露出这幅神情。 羽歌刚要开口,我就听到屋外传来肖阿姨时断时续的哭喊声,这些天肖阿姨一直住在我家,她一直想要出去自己租个房子住,但我一直放心不下,生怕她会再有危险。 肖阿姨这些天睡眠一直很差,你如果仔细看她的眼睛的话,就会发现眼球中满是血丝,面色也变得越来越差。但是阿姨她一直很安静,基本都听不到她的声音,今天这般样子,就仿佛一秒钟泪雨就洗涤过了整个春夏秋冬一样,让我有几分惶惶不安。 我连忙从床上爬起来,随便披了件外套就冲到了客厅里,肖阿姨此刻就瘫倒在沙发前面,手捂着嘴巴,以泪洗面。而在她的前面,电视机正播放着新闻。 我把视线移到电视屏幕上,画面中是美国的夜景,上面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七点,算去时差,正好与中国的时间相吻合,这竟然是现场直播。 这是这么多天第一次看到早间新闻会有新闻直播,直播可以说是最高警戒,重要姓不言而喻。我本能性地换了几个电视台,发现竟然都是这一个频道节目,上一次看到这样的阵势还是在流行之王杰克逊突然离世的时候。 我仔细盯着屏幕看,字幕上写着加里福尼亚州的库比蒂诺。这个城市最近所有的新闻都与肖胤有关,只要看到这个城市的名字,我就心里直打寒颤。我不敢多想?害怕又是跟肖胤有关,害怕他又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可今天的画面似乎与往日都有所不同,今天的画面十分的错乱,上面的画面在不停地闪动,警车的车灯和救护车的车灯交相辉映,红蓝光笼罩着整个夜空,如同世界末日的紧急迫降。吵闹声此起彼伏,一堆民众站在一栋豪华的大厦前面,这样的场景我只在一些国外的大型刑事案件上看到过。 “阿姨......这是什么情况?”看着这些画面,我的手心直冒汗,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一阵刺痛。 肖阿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前方,灰暗的泪珠在她的眼睛里滚动,然后,大大的、圆圆的、一颗颗闪闪发亮的泪珠顺着她长满皱纹的脸滑落,滴在衣衫上、胸膛上、地板。她浑身都在抽搐,牙齿发出极度摩擦的声音,竟然一句话动说不出口。 羽歌连忙跑过来,把肖阿姨慢慢搀扶起来,然后取了一杯清水,慢慢喂给她喝。 肖阿姨干裂的嘴唇无力地抿了抿,然后气若游丝地吐了几个字。“一切都结束了......他走了......” “阿姨,您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解地问道。 “都完了!都完了!”肖阿姨猛地喊出声来,那声音沙哑到难以入耳,紧急着她浑身一颤,又晕了过去。 “柳泉!”羽歌突然狠狠地推了我一把,然后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脑袋坏掉了是吧!问什么问不会自己看电视吗?” 羽歌的脾气一下子差成了这个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不敢再招惹她,自己一个人默默地走到电视前,死死地盯着屏幕,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直播画面在给了我们一个灯光闪烁的俯视图之后,很快又切回了主持人的画面,还是那个红衣飘飘色小方,这些天她一直负责肖胤的新闻,看到她的机会你看到自己邻居还多,我相信现在中国没有人不认识她了。 “该死!看来真的和肖胤有关。”我在心里暗暗咒骂了一句。“这家伙不会又搞什么鬼了吧!” “各位观众,现在由我来为大家追进最新的情况。”她在以往的主持都比较淡定,虽然曾经被肖胤的言辞激怒过,失态过,但是瑕不掩瑜。可是今天她的状态实在太差了,头发凌乱,眼圈肿胀,而且可能是因为这是晚上突然爆发的事情,以至于突然赶来主持,匆忙之际妆容都花掉了。 肖胤之前的事情已经很轰动了,但还不至于是现场临时直播。今天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会遭到这般“礼待。” “现在本市的救护人员已经把受害者送去的当地医院进行抢救,由于现在警方已经封锁了现场,所以我们的摄影师没法近距离为大家拍摄,但是刚刚一个警方职员告诉我们受害者在被发现时身体已经冰凉,心跳和呼吸早已停止。还送去医院只是出于程序需要而已。”小方眼睛无神地看着镜头,感觉整个人都坐立不安的,一阵海风吹过,把她的长发吹起,她的样子在月光下竟有几分鬼魂的惨白。 受害者?我的心好像被狠狠扎了一下,竟有些害怕继续听她的说话。 而她突然哭了,虽然在极力掩饰,但还是能看到浅浅的泪痕。 “我们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些天我们一直在关注的肖胤先生,竟然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人生。” 我险些没有站住,感觉似乎有一根箭支一下以千钧之力刺入了我的胸膛。那一瞬间我感觉已经听不到任何新的声音了,耳朵里全是刚刚小方那句话的回响。 她说什么!她刚刚在说什么!一定是我听错了。我反复重复着这句话来安慰自己。 “肖胤先生今日18时左右被发现死于自己的房间之中。” 我感觉大脑一下子炸开了,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中喷涌而出。 他一定是在开玩笑,他一定是逃走了,逃出了美国。 “具体的死因警方正在调查,相信很快就会给我们答案。但不管怎样,希望大家尊重死者,为他默哀。不管他生前有什么功过,我们都给他一份她应得的宁静好吗?” 小方站在那拥挤的人群中,显得是那样的无助和单薄。 他真的死了......一瞬间过往的画面从脑海中不断划过。之前对肖胤的所有赞赏和指责都被撕碎,扔到海中。 这时几个警医从大楼中匆匆跑了出来,想直接避过人群,钻入警车之中,但是周围的记者们一拥而上,一瞬间把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小方也带着摄影队伍连忙挤了上去,正好抓住一个华裔的警察,便准备好各种器材开始采访他。 “先生!先生请问根据你们的现场探查,有没有对死者的死因形成定论?”小方急切地问道,语气刁钻,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 这位警察长得眉清目秀,五官端正,看起来也就三十岁的年纪,年纪轻轻看着就有一股正气。他笔直地站在那里,身上套上一件黄绿相间的警服,手里捧着一个牛皮纸文件夹,里面应该是有照片和现场的一些物件。 “不好意思,记者朋友,这是我们的工作,在法医结果正式出来之前,我不会给你提供任何线索。”警察一本正经地回答。 “别这样,你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凡响,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件事。”小方丝毫不愿退让,也许这就是她专业记者色习惯。“你是个中国人,你应该知道一个曾经中国最有成就的企业家死在异国他乡意味着什么?请你把你现在了解的信息都告诉我们,你的话可能会影响很多机构对真相的判断。” 警察明显有些震惊于这子弹般的言语轰炸,他眼眉突然低垂了一下,似乎是心软的。“你们要承诺这件事情绝对只能在国内频道播放。” “我发誓!” 警察又犹豫地看了小方几眼,终于缓缓开口了。“我们初步的断定肖胤先生是饮弹自杀!” “自杀?你确定?”这似乎是小方非常不想听到的一个答案,她几乎都快要跳了起来。“这种说辞太美国官方了,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他有心理疾病,抑郁症多年了。” 不光是她,我也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说法,因为自杀这种说辞总是出现在美国的各种报道中,其实很多时候就是一种搪塞和推卸责任而已。 我攥紧了拳头,牙咬得吱吱叫。 “我刚刚说过了,这件事情,我没法给出一个具体的定论,一切都还要等明早的检验报告。”警察也有些烦躁了,语气也很不和善。 “那请问对于自杀这件事情,是你自己经过观察之后的现场推论,还是你上司命令你这么做的?” “我就是上司!是这次活动的负责人!”小方这话说的过于直接,倒更像是一种侮辱,那警察仰面朝天,指关节发出脆响,看得出在极地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记者小姐,这是我现场探测结果,我每年都会处理上万件这样的案件,我的推论基本不会错。” 小方也叹了一口气,努力地保持着情绪。“警察同志,刚刚我有些失态了,因为你也知道肖胤先生的身份,这几年来都是令人赞许的公众人物,前段时间突然爆发出那样的事端,让他声誉严重受损,而今天又爆发出这样的事,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他之前多的那些事情都是令有隐情?” “我明白你的意思。”警察说。“你是想说你怀疑因为之前的某些原因才导致肖胤先生的突然死亡,你是想说因为之前人们的指责才导致他的自杀对不对?” “不!我采访他很多次,虽然国内恶评如潮,但我并不真的认为这些会导致了他精神奔溃,甚至采访时他的言谈让我觉得他绝对不会自杀,所以我认为这并不是一起真的自杀事件。” “够了!小姐,你作为媒体,请保持客观用事实说话。”警察咆哮道。“我们时间紧迫,没有时间听你在这里做推论,我明确告诉你,现场的证据直接证明这就是一起没有争议的自杀事件。” 我听的有些心烦意乱,其实对于自杀他杀我并不敢兴趣,我心中有一个答案,我相信大家也和我一样。 “请问现场是什么状况?能否在这直播的银幕上展示一下你们的照片?” 警察听了这话无奈地看了小方一眼。“这是机密,但我可以告诉你,肖胤的房间丝毫没有打斗的痕迹,一切物件摆放整齐,在死者的手机我们发现了与地上子弹壳相匹配的手枪,除非之外再无其他的凶器。除此之外,我们还查阅了最近的录像,今天并无另外的人进入过他的房间。” “真的只有这些证据吗?你们难道在案发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吗?”小方急得都快要炸开了。 “有的,但这些都与造成肖胤的死因并无关联。”警察回答。“这些不涉及到案件本身,所以我可以给你看一下照片。” 然后那个警察缓缓地举起了第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屏幕粉碎的笔记本电脑,那样子看来是完全报废了,令我吃惊的是上面竟然还有血迹。 “这是死者肖胤的电脑,据我们观察,这个电脑之所以被毁掉,是因为肖胤先生在饮弹自杀时,子弹穿过他的喉咙正好打在了电脑之上,所以上面会有血迹。”警察义正严辞地解释道。“不知道这电脑中会不会有诱发死者自杀的原因,现在它已经完全不可能再打开了,子弹穿透了硬盘,所以一切储存资料都丧失了。” 紧接着他又举起了另外一张照片。 “不过这一张,我就无法解释了。” 这第二张照片之上,是一朵枯萎的兰花,它不同于一般的花朵,因为这朵兰花的花瓣都是残缺的,花盘旁全是花瓣的碎屑。就像是一张纸被撕成粉碎的样子。 “兰花......” 第三十五章 剖析 不我看着屏幕里美国那璀璨的夜空,那星云的样子正如一朵兰花,花瓣被晚风吹得摇摆不定。而如果这星空是花的话,那它的根一定就扎在我们每个人身上。 “这代表着什么?”小兰看着这张奇怪的照片,一脸的茫然。“这能算是什么证据?”她的语气中明显有对美国警察的嘲讽。 “小姐,我刚刚已经说过了,这是一个和肖胤死因无关的证据,我们之所一把它拍摄出来,是因为它有很多奇怪的地方。”警察用手指了指了照片。”不知道你养没养过兰花,如果你也养过兰花的话,你会发现这株兰花和我平时的盆栽有些许区别,首先这个花瓣就比平常的花还要尖细,当然我猜你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但即使你没养过兰花,你也应该发觉这些散乱在花盆旁的花瓣有些许异样吧?” 摄像机继续把焦点对准那盆兰花的照片,我再次看到那支离破碎的花瓣。 “确实有些奇怪,这些花瓣好像就跟摔碎了一样,和我平常看过的落红确实不一样。”小方开始反复打量着这株兰花,眼睛中散射出惊异的目光。“它不像是花瓣反而更像是玻璃碎渣。” “让我告诉你,看到这株兰花我想到了什么。”那警察的语气突然变得深沉起来。“这株花就好像是在一瞬间死去了一样。” “一瞬间死去?”小方张大了嘴巴,显然他是听不太懂这个奇怪的解释。“请你用一些观众可以理解的语言好吗?” “我这样给你说好了,如果你养过花草的话,你应该知道没有任何一株植物是会瞬间死去的,除非是有化学物质的腐蚀,换句话说,这些植物的死亡都是一个相对缓慢的过程,很多时候都是从根部先烂掉,然后一点点往上蔓延,这种情况下,花瓣虽然凋落但依旧保持着活性,就像是人的神经即使是在人死去之后依然可以跳动很久。可这株花如果看它的花瓣,我推测应该是在一瞬间死亡去的,而且是整株植物完全死去,从根到茎再到叶子甚至是叶子中的每一个细胞,一瞬间完全死亡。” 小方整个人似乎冻僵了,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年轻警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完全没有想到,这小警察会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说实话她平时也会养花,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或许这就是警察的观察力吧。 “因为只有这种瞬间死亡,植物才会完全失去养料,所以叶片会像碎纸一样的凋落。” 小警察慢慢将那张照片收进信封里,然后挤开周围的摄像师,向着人群外走去,很快就移出了屏幕的边缘。 他的话不仅让小方震惊,更让人恍然大悟,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毫无头绪,而我早有一个推论,小警察的话只是让我更加确信了我的想法。 因为五年前在定情谷,墨兰曾经说过,从肖胤身体上生长出的那株兰花与肖胤的生命是联结的,肖胤死亡,兰花也会凋零。这越发的相信这一切一定与兰花蛊有关,鉴于之前肖胤品性变质的情况,我的初步推论就是肖胤既不是自杀也不是他杀,他的死因就是体内的兰花蛊发作,这一切显得合情合理。 “等等警察同志!”小方一下拉住了他。“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那警察一脸的怨气,我想若是在以往,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站在银幕之前的,今天肯如此宽容或是只是因为肖胤作为一个知名度高的华裔,或许让他产生了一些在这大洋彼岸对生活共同的倾诉。“好,你问吧。” “我想请问你如果站在你个人的角度上,抛去那些你眼睛看到的线索和证据不谈,你会认为肖胤真的是自杀吗?” 警察背对着小方,我们透过屏幕只能看到他的一个背影。“我们从来都是用证据说话,第一张照片是证据,第二张也是证据,对于一个和案件没有关联的东西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花时间去拍摄?” “警察同志,你……似乎根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这株兰花很诡异,间接证明了肖胤当时所处的环境很复杂,所以如果肖胤有可能不是自杀的话,那结果一定就与这株兰花有关。”说完这句话警察就带着他的几个手下匆匆上了警车,离开了人群,这次不管记者们再这么央求,他们也不肯停留片刻了。 随后另外一队警察开始拿着警棍走上前来驱赶小方等人,记者们被逼无奈只能不停地往外走。 “观众们,今天的直播就要到此结束了。”小方找了一块相对宽敞的地方,进行了最后几分钟的播报。“不管怎样,希望肖胤先生这样的结局会得到广大观众的宽容,或许事情根本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后续的新闻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为大家跟进,谢谢观看。” 这个罕见的直播插播就这样结束了,紧接着几个电视台又切回了他们本来播放的节目,那些噪音让我不得不狠狠关上了电视。 我深呼吸一口气,感觉整个胸腔都在发闷,不知是换气还是叹气,咽喉都隐隐作痛。今天本来因为睡眠不足眼睛就有几分酸痛,加上这种目睹死亡的伤痛,整个人都变得怏怏的,不知昼夜黑白。 肖胤已经再也没有机会站在我的面前了,就像肖阿姨说的那样,结束了,一切就这样结束了。他是一个天才,他明明可以做更多对整个人类都有意义有贡献的事情,我不知道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天,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做出那些让人众叛亲离的事情,但是我知道,此时再去追究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 不管他曾经做错过什么,此刻他都是我的朋友,看着他死去,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徒有泪流罢了。 我轻轻从电视柜中把香烟取出来,以往我从来不会吸烟,但今天我很想吸一根,我想要倒在沙发上,我想要短暂的忘掉这一切。 取出打火机,大拇指轻轻摩擦火机的滚轮,眉毛微微抬起,咬在嘴里的烟就在我的注视下点燃了,像是黑夜中的灯火,像是昏暗房间中的一抹余晖。 我尝试用无力的手指夹住香烟,使劲吸了一口,火焰慢慢迸发,烟圈缓缓上升,世界在颠倒,我仿佛坠进了梦乡。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突然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脸,但他的背影我却想附骨随行一样熟悉。 “柳泉……”是他的声音,是肖胤的声音。 “肖胤?是你?你没死?”我用力地朝他呼喊,可是我好像什么声音都喊不出来,就像一个哑巴。 我想上前去拉住他,让他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我发现此时自己的手都抬不起来,只能看着香烟在手中燃烧,烟灰在手背上溅开。 “柳泉,你什么话都不要说,因为答案需要你自己寻找。”他的声音到此刻还是那样沉稳,让人难以抗拒。“请你帮我这最后一个忙。” 我用力挤压着喉咙,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喊出一句话。“肖胤!是什么忙?” 可是当这声音出现在空气中时,他却消失不见了,如一缕青烟,这时我才感觉到手指一阵刺痛,原来烟灰真的落在了手背上,原来这真的就是场梦,一场极度悲痛后短暂的梦。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当睁开眼睛的时候就会发现,原来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梦醒了,人生或许还没有醒;人生醒了,梦或许还没有醒。 人生这场梦,太长了,有的时候,长到不可思议。人生这场梦有时又太短了,短到来不及一句道别。 我疲惫无力地站起身来,缓缓往肖阿姨的卧室走去,一进门就看到她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但她的眼神,她那充满着千百种情绪的眼神,像是要把我切割洞穿在那一刻听到有什么东西掉落在自己的心里摔得粉碎的声音.满心房的玻璃碎片,琳琅满目,反射着杂乱的光芒.而之后,又像是谁在手在自己的心脏上用力地捏了一把,于是那些碎片就全部深深地插进心脏里面去. 是痛吗?连痛字都觉得难以概括,那个样子绝不是一个痛苦就可以形容了。 “泉,不要打扰阿姨了,让她休息一会。”羽歌一直守在肖阿姨的身旁,此刻她过来轻轻抱住了我。“经历了这些事情,她再也没法承受更多了,之后不管有什么事情都不要告诉她了。”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就转身走出了卧室,帮她们轻轻掩上了门。 然后打开电视,把音量调到最小,然后一直盯着新闻频道,希望能获得关于肖胤的任何消息,我现在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虽然我救不了肖胤,但我一定要把肖胤的死因查明,不管是自杀也好,他杀也罢,亦或是神秘莫测的兰花蛊所致,我需要把一切都搞清楚,然后一五一十地告诉老阿姨,这样也算是对一个白发人的交待。 今天电视上出奇地和谐,前些天那些痛骂肖胤的媒体此刻都消失不见了,电视上开始循环播放肖胤的光荣事迹,从他的入职到升职,从他的高中到大学,我想听这些东西,因为在这个时候,这些信息丝毫没有价值,而且反而像蝗虫一样,啃食着观众们内心最后的乐土。 终于在大约五个小时之后,新闻台终于有了事件最新的跟进,但令我失望地是这一次竟然没有任何外景的画面,而是只有两个人坐在一个演播室中,身前的桌子上各自放着一堆材料。 上面的字幕上写着:今日谈话肖胤事件跟进与剖析。 我知道这档节目,这是一个法制类热门节目,一般都是由一个主持人和一个专家组成,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再仔细一看才发现,其中一个人正是一直为我们播报的小方,因为她把长发梳了起来,又换了身白色的外衣,再加上可能由于时间过于仓促,几乎是素颜上镜,所以我在一开始我根本没有认出她,而坐在她身旁的专家似乎就是今天早些时候的那个小警察,此刻他脱掉警察装穿上了西服,打上了领带,所以我也没有认出来。 这两个人又聚在一起,看来是又有些劲爆的信息要曝光了。 “姚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现在才知道你的姓氏。”小方首先就在开场道了个歉。“因为电视台强烈要求在美国加播一期这样的节目,时间仓促,也没有提前跟你打招呼。这次你能来救急,我代表整个节目组表达对你的谢意。 “小姐,你过奖了。”这个小警察姚先生虽然换了套衣服,但脸上冷峻的神情却丝毫未变。“我到这里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想把很多重要的信息告诉大家。” “好,那咱们就直接了当地开始交谈吧。” 我看过这个节目不下十次了,一直以来这个节目都会在开场讲很多废话,甚至宣读法律条文。而今天这快速的节奏让我为之一惊,作为一个节目这两人竟然一点客套都没有,直接就要开始解析案件,看来此案件的重视程度是那些无法比拟的。 “姚先生,请问法医方面给出答复了吗?”小方问道,语气急促。 “法医方面已经给出了检验结果,肖胤先生为中弹自杀,因为身上并无其他受伤痕迹,亦无内脏损伤,并且伤口与唯一的子弹壳相匹配,手指上亦有相同的火药痕迹。” 小方明显对这个答复不是很满意,因为只看这些证据,这等于又是一起板上钉钉的自杀事件,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都归为自杀,推卸责任,这一直是美国方面对待华裔的态度,所以小方有疑心情有可原。“姚先生你相信这些结果吗?” “我相信法医是不会说谎的,这也与我先前的推论相一致。” “那这自杀事件就可以定论了吗?”小方难掩面上的失望。 姚先生却摇了摇头。“就像你之前说的,如果只看这有限的证据,那自杀的死因无可争议,但我这次来的目的并不是要跟大家重复一遍法医报告,因为我有新的证据。” 第三十六章 线索(上) 小警察的话让我精神抖擞,感觉有一股电流扫荡过那疲乏的神经。 我心想这人还真不是盖的,竟然在这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就找到了新的线索,可以用釜底抽薪来形容了。 “姚先生,是与昨晚你为我们展示的那两张照片有关吗?”昨晚的谈话,我想小方一定已经为之所动,兴许她现在的脑子中已经被那副照片占满了。 “那盆兰花的残体我们拿给有关部门进行了检验,植物学专家发现那株兰花不属于现存任何一种兰花的品类。” “那这能说明什么呢?” “这很怪异,我们还在进行调查。”姚先生默默地摇了摇头。“但我这次要说的证据和这些无关。” “哪还能有什么?”小方有些纳闷,因为昨晚姚先生亲口告诉她,那张照片是受害现场唯一的线索。 “你知道吗?破案除了现场的证据之外,更多的还是调查,尤其是基于受害者而延伸而出的交际网络。”姚先生不紧不慢地说。 小方并不是能完全听懂姚先生的话,但还是点了点头,迎合了他。 “我想问下你们这些记者对肖胤的身世了解多少,虽然他是一个举世闻名的人。” “这个还真的不了解,我曾经尝试过去搜集过资料,想去爆他的一些料,却没有发现任何有关的信息,这个人就像一张白纸一样,竟然没有任何污点。”小方感叹道。“这个人就像是在某一个时间点突然就冒出来一样。” “这次案件之后,我们动用了全球的信息库,对肖胤进行了人肉搜索,结果发现了很多有价值的信息。”姚先生缓缓说道,然后慢慢地整理着手中的资料,那一页一页的文件此刻仿佛蕴藏着无限的秘密,勾引着观众们的幻想。 小方慢慢咽了一口口水,喉结微微地抖动着。 “这个肖胤在他二十五岁之前几乎是默默无名,他出生一个中产家庭,过着很平凡而简单的生活,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他在二十五岁突然快速的崛起,就用了五年的时间就走到了现在的位置。” “五年?我们没去了解过他的身世,一直以为他有很深厚的积累,甚至认为他家族十分有势力,没想到他是白手起家。”小方疑惑不解地说。“可是他又是如何能够在五年之内就从一无所有到闻名遐迩呢?这太不符合逻辑了。” “是啊,五年时间成为中国手机界霸主,这确实有些蹊跷,我们到现在还无法获得这其中的因果,但这确实是个很大的疑点,或许与肖胤的死有些许关联,但是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姚先生若有所思地说。 “可这些真的算不上什么证据。”小方无奈地说。“这只能算是肖胤身上的一些疑点而已。” “这个自然算不上是证据,只是我在收集肖胤资料时的一些疑惑,是一些用我们经验和理论也无法进行推理的疑点。”姚先生慢慢把资料翻了几页,然后又开始读另一张纸。“真正的疑点还在后面,你可知道肖胤的父亲是谁?” “这个肖胤曾在公开场合透露过,他当时说的是父亲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但具体是什么名字我们并不知道” “这是假的,经过我们调查,肖胤的父亲叫做肖运,而这个肖通之前是一名政府官员,后来和肖胤的母亲离异,然后来到了美国,并改了美国国籍,现在叫tom xiao”姚先生这句话说完,我感觉小方的眼睛都发直了。 和小方同样震惊的还有我,我实在没想到这美国警察搜索证据的能力可以这么强,因为就连我都不知道肖胤有个父亲,还有肖胤父亲的名字。 “这怎么可能?如果真的有这种事情为什么这些年所有媒体都搜索不到任何信息?” “我猜想应该是肖胤成名之后,自己进行了大程度的攻关,然后才能掩盖掉这些,或许这是肖胤最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事情。”姚先生镇定地说。“若不是这次肖胤的事件弄得轰轰烈烈,相信这件事情还会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但你这次不必把注意力放在他父亲的感情生活上,你只要知道他的父亲来到了美国并一直住在美国就可以。” 小方听得茫然,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完全不知道姚先生这句话的含义是什么。 “逃到了美国?这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我忍不住自言自语了一句。“我想肖胤被他爸那样伤害过,是不会再与他爸有任何瓜葛了吧?” 姚先生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开始继续整理桌上的资料。 “接下来我再来说第二条线索。”姚先生又翻到了下一页。“是关于肖胤的感情生活,准确说是肖胤的前女友。” “肖胤也有感情生活吗?外部报道一直都是肖胤是个单身的,这点不会有错的,因为这是大家都关注的事情,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小方反驳道。 “那是在肖胤成名之后,成名之前的事情你们有调查过吗?” 小方讪笑了一声。“你也太小看媒体的能量了,这种花边的事情怎么会没有调查,一些娱乐媒体报道过,说肖胤在高中时期曾经有过一个所谓的女朋友,但只是同学之间开的玩笑而已,连手都没有牵过怎么能算女朋友。” “那你可知道这个人却深深伤害了肖胤的感情,导致肖胤在未来的生活中一蹶不振。”姚先生坚定地说,那眼神似乎已经把一切都看透。“当然这些也不是我们这次要讨论的话题,我只是想告诉大家这个女人叫做郑馨,后来嫁给了一个美国人,现在也居住在美国。” “美国?这两人都居住在美国?这能说明什么?”小方摊了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姚先生,这些信息我实在没法把它们和肖胤的死因联系起来。” “这两件事情本身确实很难和昨晚肖胤的离世联系在一起,但我们现在没必要直接一步到位,我们在考虑肖胤的死亡原因之前,不妨先退一步,考虑一下肖胤是为何会来到美国?” 小方苦笑了两声,声音大了几分。“姚先生!我们这可是加播的节目,现在中国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我们,我们需要提供给他们最有价值的信息,而不是把那过时的新闻再重复一遍,肖胤辞职然后来到美国入职苹果公司的事情已经不再是焦点了。况且我觉得肖胤的贪官父亲和前女友居住在美国,也不能成为肖胤来到美国的理由,这……这太荒谬了。我们都知道肖胤是因为美国的科技发展环境更好才来的美国。” “环境更好?哈哈,没想到你们这些媒体这么不爱思考,在美国你要知道很多时候,案件侦破无法进展的原因,都是因为人们潜意识地不会把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于是错过了很多破案的机会。”姚先生没有理会小方的指责,依旧一本正经地说。“这两个人就是肖胤会来到美国的原因。” 其实小方的职责并不是没有理由,至少我这个对肖胤比他们都要了解的人无法从他们的对话中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这些都是给肖胤造成过巨大伤害的人,肖胤应该是充满恨意才是,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两人才飞到美国,那可是全中国的手机公司,是一个国家在一个行业所有资源,难道就为了这两个人就放弃这些?这也太儿戏了,太天方夜谭了。 “姚先生你说过你一切都讲证据,讲究逻辑,那我想问你是如何把这两件八杆子打不着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呢?”小方的话有几分嘲笑,也许此刻她会觉得看来这小警察也不过如此。 “如果是一个经历很复杂的人,那这并不会有任何关系,但我们的主人公肖胤偏偏是一个极度单纯的人,这是他人生经历过无数不多的两次变故,对他都造成了巨大的冲击,甚至改变了他的生活态度。首先你要想明白一点,这些人虽然都曾背叛过肖胤,但是在那之前也是肖胤最爱的人,不然也不会对肖胤造成那样大的伤痛。”姚先生冷静地说。“所谓爱之深,责之切。” 小方愣住了,因为刚刚这位小警察的话完全没有任何逻辑,反而很像是一股极度感性的论调,破案啥时候需要上升到这种感情高度。 “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有所关联,所以昨天我通过警方的电话联系了这两个人,然后我获得了一个惊人的信息。”姚先生自信满满地说。“而这个信息不仅可以解释肖胤为何要来美国,还可以解释肖胤突然会离奇死亡。” 我隔着屏幕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难不成真的是我想错了,难道说肖胤的死和兰花蛊真的没有关系吗? “还有一个对你们电台来说算是惊喜的消息,那就是这两人愿意接通电话,在节目上与我们交流。” “什么?他们愿意跟我们连线?”小方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她愣了半天才慢慢反应过来。“导演,帮我们把电话接通好吗?” 我看了这个节目这么久,还第一次见到电话连线,毕竟这是法律类节目,很少有当事人愿意在这样的场合露面。 嘟嘟嘟,演播室内传来了阵阵急促的回响,就像是防空警报一般让人心生慌乱。 “你好……”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他颤颤巍巍,伴随着阵阵干咳,尴尬地跟我们大了声招呼。“你好……节目组。” 我想这个应该就是那个弃肖胤母女于不顾的负心汉了,而且人们不知道,他还是个恶劣的贪官,今天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叫肖通。没想到他真的接通了电话,我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好笑,这样一个人怎么还有脸面在这种公众节目现场讲话,真是厚颜无耻。 “你好,肖复先生,之前我们联系过,我是姚警官。你也不必紧张,我们不会询问你之前的那些事情,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关于肖胤的事情说给大家听就好,当然还有你的一些推论。” “好……好……”这话还没说两句,肖胤的父亲就哽咽起来。“我知道我犯过很多错误,我对不起肖胤,但是我毕竟是他的父亲,他毕竟是我的儿子。他的死真的让我难以接受,请大家一定要相信我接下来说的话。” “先生,你先稳定一下情绪,你要知道你接下来的话很重要,而且无数人都在聆听。”小方也跟着安慰道。 “好……好,我告诉大家一个被隐瞒许久的事情,肖胤是因为我才来的美国,才转职的苹果公司。”肖复稳了稳情绪,慢慢说道。 这句话差点没让我从地上跳起来,简直是自作所情,这怎么可能?难不成这老家伙在儿子死了之后还想蹭一波热度吗? “而在这之前,苹果公司一直觊觎肖胤的编程技术以及他名下的兰花操作系统,并在这一年时间内多次找肖胤进行过交谈。”肖通这句话确实不假,肖胤也曾经亲口给我说过这件事情。 “等下,肖先生,你说苹果公司早在一年前就开始想要寻求与肖胤先生的合作,那这不反而证明肖胤先生来到美国是因为苹果公司开出的优厚的条件吗?”小方疑惑地问道。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叹息声。“肖胤并没有同意苹果公司的请求,并且还跟苹果公司下了挑战书。可是苹果公司毕竟不是小企业,苹果公司与美国军方有联系,通过iPhone提供监听和定位服务是美国人众所周知的事情。肖胤始终不配合让苹果方面很是不爽,于是他……他们在两个月前控制了我。” “控制了你?” “就是绑架了我,他们派一些人直接闯进了我家,还对我一顿毒打。我现在的妻子和女儿也为了躲避风险和我离了婚,所以说我现在一无所有,这都是拜苹果公司所赐。” 我愣住了,不敢相信肖通说的话,因为这实在是太离谱了,如果他只是为了博眼球的话,那这次真的玩大了,把世界最大的手机企业,把很多人心中的科技代表给推上了风口浪尖。 小方情急之下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先生,这可不能乱说,苹果公司可是世界最大的手机公司,它的用户群遍布世界各地,你这种话在这种节目上播放,会给苹果公司造成很多负面影响。” “负面影响?哈哈哈。”肖通突然精神质般的大笑了两声,那声音听起来万念俱灰。“我现在家破人亡,命都不要了,还怕这个不成,我就是要揭露这公司华丽外表下的丑恶嘴脸!” 先生怕场面失控,连忙把话题接了过去,开始循序渐进地引导肖胤。“肖通先生,我们相信你一定不会骗我们,请问你被绑架毒打,是因为苹果公司想借助你来强势获取肖胤的合作吗?” “没错,他们就是通过我要挟了肖胤,肖胤毕竟是我的儿子,肯定对我还是念及旧情的,于是他不得不放弃国内的大好前程,来救我的性命。”肖通的情绪变得越来越失常,语速也变得越来越快。“前段时间,我的儿子备受指责,我当时就想站出来澄清这一切,但是我害怕苹果公司会进一步骚扰我,所以选择了忍气吞声,现在我觉得真的对不起自己的儿子。” 直到现在我也不是很相信他说的这些话,因为实在是太戏剧性了,而且这人说的那些煽情的话都让人感觉很虚假,现在想起对不起自己的儿子,二十年年前又干什么去了呢? 其实内心里我真正抗拒的是肖胤会为这样的人放弃自己的事业,这在我一个旁观者看来是得不偿失的。 但是转眼一想,我毕竟只是一个旁观者,我无法去否决肖胤与他父亲有着血浓于水的亲情,这种血缘中的牵绊未必不会让肖胤主动放弃一切。 “我以为我忍气吞声就罢了,我万万没想到苹果公司会下这样的狠手,竟然杀了我的儿子,我要控诉他们的暴行!”肖通的声音出奇地高亢,如同一道雷霆,让演播室的每个人都震聋发聩,也让我一下子醒过神来。 姚先生和小方面面相觑,显然肖通的失控是他们意料之外的事情。 “肖先生,您别着急,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们一定会为你打抱不平的。”小方安慰道。 “来啊!我现在什么都不怕!我要去他们同归于尽。”此时的肖通已经完全听不到别人的话了,他只顾一个人在电话那头咆哮。 小方焦虑地看了一眼导演组的位置,然后似乎就得到了什么指令。 ”肖先生,因为您现在情绪很不稳定,而我们这又是直播节目,所以我们不得不挂掉你的电话了,谢谢您为了我们提供这么有用的线索。” 说完,只听嘟嘟嘟几声,肖通的连线就被生硬地切断了。 第三十七章 线索(下) 我看着电视上小方那震惊的表情,自己的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这通电话真的是信息量太大了。 虽然肖通是个狠心的混蛋,是个背叛爱情的妻子,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是个国家的蛀虫,但我不得不承认他刚刚那番解释真的不无道理,因为我是相对了解肖胤的,他这些年展现给大家的形象还有从他身上散发而出的气息,实在无法与一个见利忘义,不择手段的小人联系在一起,基于这样一个主观的印象,我会觉得肖胤被其他的事情要挟而“叛逃”到美国的合理性显然是要大于肖胤单纯为了更好的工作环境而放弃国内事业。 再者,肖通刚刚那激动到有几分反常的样子,让我不得不去相信他确实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人在剧烈愤怒或者悲痛的情况下,一般是不会去说谎的。 可如果真是如肖通所说的话,那苹果公司就真的太可怕太无耻了,说实话在肖胤研发出兰花手机之前,我只知道苹果手机,甚至说到今天我手里还是拿着一块iPhone,在我眼中苹果公司一直是一个高精尖的科技公司,不断研发着跨时代的产品,不断刷新着人们的使用体验,在我的心中即使兰花手机已经闻名遐迩,也不能说完全可以胜过苹果手机。 手机企业之间进行合理的商业竞争是合理的,可是肖通刚刚罗列的苹果公司的累累罪行,已经远远超过了正常商业竞争的范畴,这是一种暴力的违法行为,如果被查实的话,苹果公司的ceo将和前几日的肖胤一样走上风口浪尖,相信接下来全球之内又会爆发一波骇人的新闻,又将有一个举世闻名的手机要接受舆论风暴的洗礼。 “一个人的话是不能构成证据的。”小方手不停地煽着凉风来给自己降温,刚刚肖通那疯癫的声音着实吓到了她,脸颊早就泛出了细小的汗珠,老半天才把情绪平稳下来。“好,姚先生,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接通另一个人的电话了?” “是的,我们现在接通另一位信息提供者郑馨小姐的电话,郑馨这个名字其实只是她曾经的中文名,入了美国国籍之后这位小姐就改了名字。”姚先生提醒道。“郑馨小姐要求节目组要对她的声音进行加密处理。” “这是没问题的,他毕竟是个女人,自我保护是应该的。”小方点了点头。“肖胤先生的死已经引起了很多在美华裔的恐慌,大家都希望不要再有事情发生了。” 我与郑馨是没什交集的,我也不去评价她好还是坏,她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放弃一切的钟情于物质的女人。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物质就去指责她,因为这个世界本身就是物质组成的,人自然也是。 但如果说肖胤的爸爸还有几分可信的话,那这个郑馨就是个完完全全的骗子,一个这样的女人的话怎么会有可信度?她前段时间还给我打电话希望和肖胤复合,想想都觉得滑稽。但不得不说郑馨果真是郑馨,心思果然是缜密,还知道把自己的声音进行变音处理,无感归无感,一个曾经的同学要在电视节目上讲述另一个同学的故事,我还真是有些兴奋,她会说些什么呢?会把自己当时和肖胤的纠葛揭露给大家吗? 电话的嘟嘟声又开始在演播室回荡,透过电视屏幕也在我那空荡的客厅内绕梁不绝,犹如叩击人心的无韵律奏鸣。 “你好。”一个机器人的声音突然一跃而出,那尖细声音比刚刚的铃声要响亮地多,但还是能听出那语气中的婉转妩媚与矫揉造作,让小方和姚先生都有些颤栗。“我是郑馨。” “郑馨小姐你好,这里是今日焦点节目的录制现场,我们想跟你了解一些关于肖胤的情况。”因为面对的是女性,所以小方尽量和声细语了一些。“我相信姚警官之前应该已经跟你通过电话,具体的情况应该不用向你解释了吧?” “那个警察曾经跟我说过,要给我的声音做加密处理的。”小方很客气,可郑馨却一点也不客气。 “这个你放心好了,我们已经对你的声音做了加密处理,没有人能听出这个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小方安慰道。 “那还差不多,告诉你们,我还年轻,以后还需要找老公,还需要结婚,如果你们暴露了我的真实身份我会起诉你们的。”郑馨提前给这两位下了通牒。“我同意现场接听电话只是因为这件事情确实严重干扰了我的生活,我不吐不快。” 我想这还是真是和我认识的郑馨一摸一样,这么强势,这么直接干脆。不过话说回来,这个郑馨不是找了一个外国富豪,早就结婚了吗?怎么还要找老公,还要结婚?莫不成她的婚姻只是为了获得移民美国的机会?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不得不说她总是能给我们惊喜,总是能把感情蹂躏到出乎我们的意料。 “请你放心,现在是暴风雨的前夜,除非是当事人自愿曝光自己,不然我们绝不会透露你任何信息,这是我们最起码的职业素养。”小方再三安慰,才让郑馨放宽了心。“如果你准备好了,就开始吧,你自己决定从哪个方面说起。” “好,那我也不废话了,我就来痛诉一下肖胤对我带来的伤害吧。”郑馨语气十分沉稳,语调中充斥着不满。 听了她的话,我差点翻倒过去,是她伤害过肖胤才对吧?肖胤何时伤害过他。 “我刚刚一直在看你们的节目首先我先给大家声明一下,我和肖胤绝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准确说我们就连朋友也不是!我们在同学时期根本就没说过几句话。这一切都是谣传而已。”郑馨说。“所以在这之后,不管肖胤是好人还是坏人,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无关!” 小方和姚先生面面相觑,一时间这两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姚先生皱皱眉头,老半天才想出一句答复。“郑馨小姐,我们之前说好的,在这个节目里就是说些你对肖胤死因的猜测和你所了解的线索。请你不要再提及任何你与肖胤的感情生活了。” “你以为是我想要提及吗?还不是因为这份不真实的感情给了我太多烦恼,好吧,现在我就来跟你好好叙叙。”我隔着屏幕,隔着大平洋,隔着时空就能想象出郑馨那掐着腰飞扬跋扈的样子,她真的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个永远以个人中心的团支书。“在两个月之前,我遭到了一伙人的**。” “什么!”小方吓了一跳。“小姐,麻烦你再说一遍。”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两个月之前的一天我遭到一伙蒙面人的**,他们闯入我的家,制服了我当时的老公,然后当着我老公的面殴打我,蹂躏我。” 我感觉整颗脑袋震聋发聩,但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提醒自己,这一定是假的,这个郑馨就是为了蹭点热度罢了,只不过她的方式是一般人耻于开口的。 “竟然有这样的问题,郑小姐你有没有报警?”小方惊叫道,脸色又暗淡了几分。 “我当时没敢报警,因为我长得很漂亮,从小到大很多人都对我有非分之想,在车上在路上我都遭受过多次骚扰,但这次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我想死的心都有了,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报警,可是那些人对我进行了长期的死亡威胁,他们恐吓我,并在一个月内持续骚扰我,让我不得安生。”郑馨那机器摩擦般的变声频率在慢慢加快,能感受她现在已经进入了一个相对焦躁的状态。“而这一切的原因就在于肖胤的不识时务!” 我心想郑馨的脑壳是风化了吧?不然怎么能说出这么愚蠢的话。 “不识时务?” “对!因为肖胤不同意他们的合作请求,他们便动用武力来惩治我这么一个无辜的人,他们以为我和肖胤有着很亲密的关系,其实并不是。”郑馨开始抽搐起来,只是因为有变声器的原因所以听不出她到底是在哭泣,还是在咳嗽。。“这伙暴徒就是苹果公司雇佣的黑帮势力。” “又是苹果公司?又是为了合作?”小方此刻不敢喘息,神经紧绷到了极点。“是不是后来他们又拿你作为人质要挟了肖胤,迫使他放弃国内的华米公司,来美国任职?” “嗯……”郑馨迟疑地说。“他们要挟了肖胤,说如果不答应他们请求的话就会用更难以启齿的手段折磨我。” 说完就听到电话那头沉重的喘息声,就像一下又一下齿轮的剧烈摩擦,声声刺骨。 “郑馨小姐,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话,那我实在无法相信肖胤先生会为了一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而放弃那么好的盛业帝国。”小方黯然摇了摇头。“如果你说的都是对的,那我们之前真的错怪了肖胤先生。” “哼!他害苦了我,当时我和他在一起,他就像个傻子一样,在他啥好处也得不到,后来他成名了,我也沾不上什么光彩,反而是惹得一身骚,你说我这么一个受害者,肖胤有脸面袖手旁观吗?”郑馨怒吼道。”而且你们知不知道,就因为那次入室**的事情,我老公已经和我离婚了,之前都是他在养我,这次离婚他拿走了几乎所有家产,我变得几乎一无所有了,而这些都是拜肖胤所赐。” 郑馨到底有没有真的被**被绑架,这件事情我们先避而不谈,她这种心安理得的调调势必已经收到了广大观众的痛骂。现在想想她要求变音处理还真是有先见之明的。 “那肖胤小姐你为何这次肯把这些事情都分享给我们了呢?你不怕收到进一步的威胁吗?”姚先生问道。 “啊……”我听到电话那边有剧烈颤抖声。“是因为肖胤的死打破我的所有幻想,他的死告诉我,苹果公司的那帮人根本就是无恶不作,他们既然连肖胤都敢杀,也肯定不会放过我,一定会杀了我灭口,与其任人宰割倒不如最后一搏。” 在这句话里,姚先生获得了郑馨这番长篇大论中最有价值的信息。“所以说,郑馨女士,你也是认为肖胤的死与苹果公司有关。” “这还用说,肖胤好好的,有钱有势,何必要自杀?一定是他和苹果公司的生意最终没有谈拢,才会落得如此下场,这简直是太恐怖了。”郑馨的声音透过机器发出一种难以入耳的悲凉感。 “好的,郑馨小姐,谢谢你我们的谈话可以结束了。”姚先生点了点头,其实他等得就是郑馨最后的那句话,这句话听到了,电话就可以挂断了。 “等等!警察同志,肖胤的死你们负责调查,那难道我受的伤害你们就不管了吗?” “我们会将你的案件连同肖通的绑架案以及肖胤的离奇死亡一同调查的,这三件事情在我看来现在已经可以并案了。”姚先生不容置疑地说。 “我随时会受到苹果公司的攻击的,我现在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我们会派人把你和肖通先生接到安全的位置,不管苹果公司的事情是真是假,你们两个作为情报提供者,理应受到万无一失的保护。”姚先生回答道。“好了,现在可以挂电话了。” 嘟嘟嘟,电话连线再次结束了,演播室恢复了应有的平静,可现在的气氛却与一小时之前完全不同了,现在小方和姚先生透过这两通电话,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新的推测。 “姚先生,按常理来说,肖胤的父亲是在肖胤小时候就来到的美国,而肖胤的前女友是在这几年才移民,这两个人应该互不相识的,他们会说出同样的案情,同样的遭遇,并且都直指苹果公司,这是不是就可以说明,苹果公司现在可以列为肖胤之死的最大嫌疑人。” “没错,在这之前,我已经准备进行立案侦查!只是苹果公司根基实在太过雄厚,我遇到了很大的阻力,现在想通过美国警方来解决这一问题是不太可能了,我希望广大中国观众能行动起来,动用你们的资源和力量,将这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第三十八章 黄昏 小方和姚先生的节目让本来就离奇的案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两通电话过后,整个世界的风向就变了,由之前的飞沙走石变成了狂风暴雨。在那之后的一周,中国广大网友展开了超大规模地调查,而这次的对象就是那站在世界手机业巅峰的苹果公司。 其实那两段电话到底那些是真那些是假在这个时候已经无关轻重了,因为先前时间肖胤的叛逃的行径已经让人们对他失望透顶,而肖胤的离奇死亡又让很多人开始同情他,然后怀疑之前肖胤行为的原因,现在肖胤的父亲肖通和郑馨的供词在这个合理的时间点成功把矛头引向了苹果公司。 一旦一个人潜意识里相信一件事,那就无所谓证据了,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法医出具的那份肖胤系属自杀的报道可以说毫无用处。另外,因为美国警方曾有多次掩盖真相的前例,也大大影响了大家的认可度。美国对中国人的态度一直以来都算不上的友好,这点给许多在美华裔带来了不小的烦恼与伤害,现在这些人都抱着一种期许,希望能对自己积怨已久的生活一次强有力的反击。 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的只要是华夏子孙都参与到了对苹果公司的调查中,与前段时间的网络上一片混乱完全不同,现在所有的中国人都团结在了一起,都走上了同一条战船。 人肉搜索的力量是恐怖地,即使是与美国军方有所勾结的苹果公司,也难以在这双巨大的手中挣脱,很快那几个绑架过肖通和郑馨的犯罪分子就经过不住巨大的压力而选择了自首,他们坦诚了苹果公司的负责人是如何出高价雇佣他们行凶,又如何通过苹果手机的定位功能确认出肖通和郑馨的位置,最后他们又是如何残忍地虐待这两人的。除了这些之外,他们还坦诚了苹果公司其实并不是第一次找上啊他们,在这之前,苹果公司就雇佣他们袭击过多次,被袭击者多为第三方手机评测商,只要是在公开场合发表有害于苹果公司言论的评测人,都会受到来自于苹果公司的死亡威胁。 而另一方面,国内的华米公司也在这个时候重新出现在人民的视野,包括现任ceo罗锤在内众多华米公司高管,都向媒体袒露他们也曾受到过苹果公司的威逼利诱,苹果公司曾经出天价希望他们将兰花手机系统的源代码从华米公司的内部取出,只不过这兰花系统都是被肖胤一手控制地,他们即使是有欲望也无济于事。现在当他们得知肖胤是被胁迫去苹果公司的,他们责令苹果公司归还兰花系统的所有技术。 记者还采访了在狱中服刑的华米公司落马ceo孙雷,他一直在小黑屋中,与这个世界隔绝,当记者告诉他肖胤已经死去的时候,他表现出一种发自心底的喜悦与舒爽。而后记者又告诉他肖胤很有可能是被苹果公司暗害地,孙雷的笑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地是一种很明显的恐慌。肖胤曾经告诉我,孙雷意图将兰花手机的技术卖给苹果公司,若当时他得逞然后移居到美国,那说不准今天死的就不是肖胤而是他。 孙雷在经过了几番内心挣扎之后,开始向媒体坦诚苹果公司与他的一切密谋,当时苹果公司曾为了获得兰花技术给了他很多的钱,只不过因为肖胤的阻挠才没有得逞。这段在狱中的生活让他思考了许多,他开始庆幸肖胤当时阻止了他,因为如果兰花系统真得落入了苹果公司手里,那整个国内手机企业将万劫不复,这种损失将会是致命的。只是他没有预想到,苹果公司通过各种手段最终还是获得了兰花系统,即使是肖胤这样有能力又有手段的人也没能阻止这一切。 这一切的采访和调查虽没能确定肖胤的真实死因,但他辞去华米公司的职务而转职苹果公司的原因却拨开云雾见日出,广大中国人还有海外同胞一下子沸腾起来,苹果公司竟然一直以来都用这么卑鄙的手段进行商业竞争,而且一直以来还通过苹果手机收集他们的私人信息,这已经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愤怒,这演变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愤怒,中国的有关方面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所有苹果手机的进口,广大民众尤其是那些肖胤的粉丝更是在国内举行了一波又一波粉碎苹果产品的游行活动,当时抵制肖胤的时候,政府就纵容这些行为,现在抵制一家外国企业,政府更应该鼓励加支持。很快,苹果手机在华的所有份额都被清理了出去。这些舆论不光在国内爆发,还蔓延到了世界各地,可以说每一个苹果产品的使用者都失望到了极点,他们担心苹果公司也会向对付肖胤那样对付他们,于是一时间,苹果产品成为世界上最廉价的电子产品之一,苹果iPhone的单价由700美元瞬间跌落到70美元,苹果公司的股值一落千丈,其落幅要远远大于上个月的华米公司,一个曾经的手机霸主,现在却变得危如累卵,苹果公司那华美精致的大厦时刻都会倒塌。 先前华米公司遭受的一切,苹果公司都完完整整地经历了一遍,而且比起华米公司更加惨烈。 苹果公司方面自然要一口否定这一切的罪行,他们派出负责人开了无数次新闻发布会,想要挽救这一场浩劫,可是于事无补,他们反而被民众骂为骗子。 如果说这个时候的苹果公司的状况就像是悬崖上的马车的话,那接下来发生的这件事情就可以说是压倒马车的最后一根稻草:苹果系统本身在全球范围内出现了崩溃。 有关专家解释说这是因为苹果公司早先曾要和肖胤进行合作,已经为了融合肖胤的兰花操作系统进行了长时间的改良与变更,而肖胤在生前只给出了苹果公司兰花系统的一部分代码,而另一部分代码随着肖胤的离世也在这个世界上永远地消失了,等于说是现在的新系统是一个残缺的系统,而苹果公司的那些工程师根本无法填补这个缺口。 这下好了,那些苹果公司的死忠粉,即使在苹果公司负面舆论爆发之后依旧愿意死守苹果公司的那群人,此时也不得不放弃苹果产品。 苹果公司,已是帝国黄昏。 第三十九章 谜题 一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短短一个月不到,世界的手机市场发生了难以置信地变化,先是中国企业,而后是美国企业,在这一个月里,手机成为全球的最热点。 这一切似乎都已经结束了,大家虽然没有找到最直接的证据,但还是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苹果公司派人杀害的肖胤,而苹果公司的主管们这个时间点也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解释这些事情了,他们面临着比肖胤的死因严重千万倍的棘手问题,美国是一个以利益为重的国家,一场战争即使是邪恶地,只要符合本国利益,那就可以开战,一场战争如果是有损国家核心利益地,那即使是正义光明,是符合群众需求的,也一样不会被批准。这就是美国的最本质特点,也是苹果政府和军方的特点,而政府和军方一度是苹果公司的根基。可苹果公司现在已是垂暮之年,土崩瓦解只在片刻,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美国政府果然不留情面地抛弃了美国公司,就像男人抛弃女人一般,而且离别时还忍不住撕扯一番,政府大加批判苹果公司通过手机收集本国群众生活信息的行为,殊不知苹果公司其实一直都是为政府服务。 紧接着,苹果公司的ceo因不堪沉重的压力以及过度劳累,竟被查出了患有癌症,并且很快就在痛苦和不甘中与世长辞,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帝国就此落幕,并且再无翻身的机会。世界上再无它那黑色精简的logo,再无他那令人眼前一亮的广告语,再无那誓死效忠的果粉。 在民众眼中,它是得到了它应得的报应,这一切都是罪有应得。毕竟因果报应终有时。 肖胤的事情水落石出了,之前大家一切的指责都是误会,千古罪名莫须有,肖胤重新成了那个被国人敬仰和崇拜的编程天才。而肖胤自己肯定不会知道,他的死让很多中国人开始团结起来,在这场与苹果公司的战争中,广大网友感受到了自己作为中国人的力量,中国人占着最大的人数优势,即使是苹果公司也依旧是可以摧毁的。 肖阿姨的身体和情绪也慢慢地好了起来,她对我们说,肖胤这样子离开这个世界比他做一个卖国贼要强地多,她为有这样一个儿子而感到骄傲,那些曾经砸过肖阿姨老宅子的暴徒,也自觉地出钱帮肖阿姨修好了房子,并进行了更加高档的装修,很快肖阿姨就从我家搬了回去,临走前她把肖胤留给他的大部分钱赠予了我,感谢我的雪中送炭,感谢我在千夫所指的时候还肯帮助她。 茶店的生意也很快就好了起来,到了新年的时候,大家在欢声笑语中很快就把前一年的伤心事都忘掉了,一切都恢复了平静,没有人再去后悔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 现在中国的广大用户只剩下最后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大家想要深深地缅怀那个带中国手机走向崛起的天才肖胤,而缅怀他的最好方法就是要重新用上兰花手机,用上肖胤生前留给大家最后的东西。可是令人绝望地是,不管是美国,还是中国的各个企业,都没有兰花系统的代码,美国警方表示,兰花系统完整的代码应该就储存在肖胤的私人电脑里,而肖胤死的时候,那台电脑也跟着被毁掉了。没有代码就没有办法让兰花系统复活,所以肖胤死之前的那一批兰花手机成为了最后的绝唱,当时烧掉兰花手机的人只能默默懊悔,那些保留着兰花手机的人等同于是凭空多了一见珍贵的纪念品。 而兰花系统的消失,也是中国手机企业一个难以愈合的痛,现在苹果公司倒台了,中国各个企业有着或许是一百年最好的一次机会,一直被美国压制的中国技术人才终于有了逆袭的机会,可是在那之后,却再也没有一个相肖胤一样能研发出那样高级系统的人。 讲到这里,按常理来说,这个故事应该也到了尾声,这一切都合情合理,也是大家希望看到的样子,可是始终有一个谜团困扰着我,让我久久不能释怀,甚至在睡梦中都会浮现出许多相关的场景。 肖胤真的是苹果公司杀害的吗?虽然我也希望就是这样,但我总感觉有很大地方是有漏洞,这个故事在别人眼中是完整的,可在我眼中就是残缺的,原因就在于我比其他人更了解肖胤一些,我知道他的许多故事,知道他身上一直存在的兰花蛊。另一方面,我觉得苹果公司在没有完全获得兰花系统代码的情况下,是根本没有可能暗害肖胤的,即使要暗害肖胤,也应该等到新的orchios系统问世之后,再过河拆桥也不迟。 所以我反复问自己难道肖胤不是因兰花蛊而死吗?难道真的不是因为那个契约么?虽然说他做这一切都是被逼无奈地,甚至说他为了救自己的父亲和前女友放弃了国内的事业,这听起来是那么的高尚。可是他真的一直都那么无暇吗?他的品性一直都没有变化吗?虽然现在追究这个事情变得已经毫无意义,但我还是过不去心里那个坎。 我来给大家做一个大胆的假设,如果那晚肖胤是因为兰花蛊而死,那这个故事是不是会有一个完全相反的结局,那是不是就是说明肖胤在这一系列的商业竞争中已经变质。 我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一个不确定的事情总是会让我魂牵梦绕,为了擦去心中疑惑,没有好处甚至说危险重重的事情,我也依旧会去做。而肖胤的事情是我最不能释怀的疑惑。一般情况下,只要你有滴水穿石的毅力,任何事情都可以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可这件事情却不一样,肖胤已经死了,一切线索都已经切断了,即使我想去努力,却也无从下手。 于是我怀揣着这个困惑度过将近一年,直到一四年的夏末时节,茶店需要我去云南再进一批高档茶叶。这个时候我不知为何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我想找到香兰族,找到定情谷,我觉得如果肖胤真的是因兰花蛊而死的话,那香兰族一定知道,换句话说,这个香兰族一定知道肖胤真实的死因。就当是为了满足我自己内心的好奇心,我也要去一趟定情谷。 但是我记得很清楚,定情谷被笼罩在一阵迷雾中,当时是墨兰开着车带着我和肖胤去的,她还说过我是不可能自己找到定情谷的。 所以我现在的希望就是能不能偶遇到墨兰,因为墨兰一直会在定情谷之外的城市徘徊,如果我能遇到她,她一定可以为我解答心中的疑惑。 于是我坐上了高铁,没有把我的想法告诉任何一个人,包括羽歌,在时隔六年之后,我和肖胤一样踏上了一次追寻之旅,我要找一个我六年未曾见过一面的神裔,一个与我有过暧昧缠绵的人。 穿过平原,穿过漫天弥漫的黄土,穿过山川,穿过戈壁滩,我重新来到了那个世外桃源的般的地方。 古朴典雅温婉秀丽的丽江依旧在中原大地的边陲闪烁着奇特的光彩。 第四十章 重游 一  六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已经有六年的时间没有来过丽江了。沧海变桑田,晴雨变雾霭,容颜变枯木,整个世界都变了模样,可这座小城的外表却像被时间遗忘了一般丝毫未变,还是那样的青砖灰瓦,还是那样的一草一木,夏日照在阡陌纵横的河道上,仿佛是命中注定一般。 而今故地重游,心绪早已不是当年。当我再一次走在那青石板上,感觉每一步都驼着沉甸甸的回忆,风从四面八方汇集在我的身上,是一种久违的凉爽。 这座小城的白天还是那样的静谧安详,就像是倚靠在古老银杏树下的白裙少女,被风吹散的头发遮住那柔情似水的脸庞,让我们看不清她封存千年的容颜。 白天时我不停地在小城里徘徊,眼睛搜索着每一个人,我抱着不切实际地幻想,希望可以在某一个街巷的转角不经意间遇到墨兰,然后像老朋友一样跟她叙旧。但幻想终归是幻想,这样奔波了一整天也没半分收获,到后来,每走一步都感觉是难以承受的煎熬。静下心来想一想,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不切实际,这都六年了,墨兰还会在这里停留吗?云南这么大,她是不是会去别的城市呢?另外,这么多年没见到她,是不是她早就变了打扮,或许面对面的看着她都不一定认得她。 但事情如果总往坏处想,那这个世界都将停滞不前,为了解除心中的疑惑,我能做的只有在不可能中寻找可能,我决定夜晚时再去一趟邂逅过墨兰的酒吧,或许她还在哪里,一个人自顾自地饮酒,亦或是和一个陌生男子调情。 于是我没有当即离开丽江,而是一直静候到了黄昏消解,静候到夕阳离散。这座古城果真没让我失望,等到夜幕降临时,当晚风吹起时,这小城就换了一副面孔,变得妖娆风情,变得妩媚撩人,甚至变得有几分颓靡与邪恶。 这些年,因为许多电视节目把录制点都定在了丽江,导致这里的知名度也在不断上升,所以当来到这里看到这里还是那般恬静时,我真的欣慰。可是不可否认来这里过夜的男男女女比六年前还要多,甚至有些人远道而来只为一次难以启齿的邂逅,一到夜里,丽江甚至比大都市都要繁华,人满为患,嘈杂不堪,不过好在酒吧街还是那条酒吧街,还是在老城区的位置,我很容易就找到了哪里。 走进那间纳西族的四合院,别具一格的院落现在看起来还是那样唯美,心头不觉泛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月光顺着屋檐流溢下来,洒在院中舞女的脸上,就像六年前一样的神秘清幽。这里古谣依旧,琴瑟依旧,连墙上的青苔都苍翠依旧。 我一遍一遍叫着墨兰的名字,搜寻着在院中狂欢的每一个人,还是没能窥到她那曼妙身影。 走进房屋里,却发现这里的装修已经完全翻新了,虽然时隔多年,我依稀记得那间简陋破落却充满意蕴的小房间,房间中央还有一个独自弹着民谣的流浪歌手,可现在这些都不见了,这间酒吧把整个院落里的几间房子都承包了下来,变得宽敞,变得变得与那些其他城市的酒吧再无差别,一样的霓虹跑马灯,一些的电子音乐,一样的觥筹交错。这里的老板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流着络腮胡的彪形大汉了,我看到精致的柜台边坐着一个精瘦的小男生,他穿着西装,带着领带,正热情地朝我招手。 原来丽江并不是完全没有变,没有变的只是那外在的风景,而这里内在的生活早就变了模样。 “你好,先生你要喝点什么?”他的声音软软地,是那种暖男才能有的音调。“我们这里什么酒都有。” “这里……”我愣了愣,然后慢慢走到柜台前,因为似乎和我预想的有些不同。“这里不是交100元就可以免费喝的吗?” “100元免费喝?先生您是在开玩笑吧?那有这种亏本买卖?”小男生摆摆手,无奈地笑了笑。 我仔细打量着柜台,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上面应该会贴着一张告示,上面写着各种有意思的规定,可令我失望地是,这里的柜台光洁干净,表面什么都没有。“可我记得很清楚,这里的之前是有这个规定的,当时的老板是一个大胡子,他说只要交一百块就可以酒水无限喝,还说这里只允许接吻,不允许激情……” “哈哈哈。”小男生开怀大笑起来。“先生,您是真有意思,您是什么时候来过我们这里?” “六年前。准确说是五年零十一个月。” “六年?天啊,六年前我还上初中呢。六年前的老板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些年这里早就换了不知多少次老板。”小男生脾气确实不怕,依旧不急不缓地说。“六年前在这里开酒吧的人一定纯粹是为了自我情怀,不求盈利。不过后来因为这里知名度越来越高,导致越来越多的人来这里狂欢,我想你说的那个老板应该早就赚得盆满钵满,然后光荣转业了。现在这里的酒吧早就没有什么情怀了,有的只有两个字:赚钱。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我只是一个打工仔而已,老板让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别看这小男生年龄不大,看起来还很青涩,但说起话来还真的现实地很,一时间我竟无言以对。 “好,那我点酒吧。”我心想还是别自讨没趣了,来这里的目的是要找墨兰,如果在这里找不到墨兰我就赶紧前往玉龙雪山继续寻找,玉龙雪山找不到还可以去云南的其他大城市寻找。总之完全没必要和这小伙子纠缠。 小伙子拿出酒单,我随便点了一杯清酒,然后端着酒没有再说一句话,而是默默地去寻找一个座位。 这里虽然变得宽敞了,但人也比六年前多了许多倍,变得拥挤,变得堵塞。我先是在大房子里游荡了一圈,希望能寻找到墨兰的身影,房间中间有一个大大的舞台,上面几个穿着暴露的女郎正在热舞,每一次翘臀下面都会传来惊涛骇浪般的尖叫声,这里到处都是在亲昵拥吻的食色男女,在霓虹灯下如同野兽一般粗鲁野蛮,看着这疯狂的画面,我感觉自己都快要窒息了。 我一边喊着墨兰的名字一边往前走,顶着巨大的压力终于把这个一圈都仔细排查了一遍,根本没有墨兰,她的样子与一般女子不同,再加上她身上那件奇特的香兰族服装,只要她没有大变样,我都是有把握一眼认出她的。 可是事情总是不尽人意,这里的女子都想疯了一般放纵,丝毫没有墨兰的风韵。 但我并没有当即离开,而是选择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我准备在等待一会,因为现在正值酒吧的火爆时刻,陆陆续续都会有人走进来,说不准不经意间墨兰就会出现,我完全有必要再等几个时辰。 等到我在那个作为坐下,我才发觉这里的月光,这里的窗户都那么的陈旧,仿佛前世的记忆被揭开一般,六年前我和肖胤就是坐在这里,分毫不差的位置。只不过当时是块老旧的沙发,现在变成了精致的酒桌和造型奇特的酒吧椅。 我一个人端起酒杯慢慢地品尝起来,入口清凉,入心则成了烈火,许多事情不就是如此吗? 肖胤曾经就在这个位置对我说,他想看看俗世之人是如何对待爱情,现在肖胤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对待爱情的态度,更不知道他对待这个世界的态度,在他与我长谈的那个夜晚我以为我能够了解他,但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了自己,他始终是个谜,六年前是,六年后依旧是。 这个谜或许我还有机会解开,亦或许这将成为我今生的遗憾,我看着身旁一个个醉得不成样子的陌生人,不知道你们是否也能忍受这种遗憾? 时钟在不停地转动,酒杯中的酒慢慢地干涸,我也渐渐地疲惫起来,或许墨兰今晚根本不会来这里。转眼已经快到凌晨时分了,再这样耗下去也始终不是一个好的办法。 我站起身来,正准备离开,突然有一男一女径直地迎面而来撞在我的身上,那男的人高马大地,大学生的打扮,长得还算顺眼,而那女人披散着头发,在霓虹灯的遮掩下我竟然没能看清她的脸,只不过她身上那浓烈的脂粉味让我真有几分晕厥。 “宝贝,你别这样,你喝多了就别回家了,到我那里住吧,我住的旅馆就在附近。”那男子紧跟在女子的后面,紧紧地抓着女子的手腕。“我们探探上不是说好的吗?” “哼,你不就是想把我……灌醉,然后……然后泡我。”那女子头一直在摆动着,能听得出这女子应该是今晚喝了不少酒,走路摇摇晃晃地,说话都有些阴阳怪气地。 那男子一下把那女子抱在怀里,不让她离开。“快点,听话,快跟我回去。” “你是谁啊?和我非亲非故地,我凭什么跟你回去?” “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担心你一个人回家危险,我不放心。”那男子色迷迷地说。 “滚开。快滚啊。”这个拥抱换来的只是的一声尖叫,可这声尖叫在这嘈杂的酒吧里真的掀不起一丝波浪,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一个猎艳的男子找到了一个猎物,而这个猎物显然是不愿意束手就擒,于是这两个人竟然就在酒吧里追逐起来。男欢女爱我无从过问,只不是他们刚刚撞到了我,却表现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这是什么样的素质?简直是难以饶恕。 而已这次撞击着实有些重,刚刚我手一滑,竟把精致的酒杯摔了个粉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两个不看路吗?” 我话刚说完,那女人就猛得垂下头撑着桌子然后一下把腹中的酒水全都呕吐在我的鞋上。 “你!”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整个都要炸掉了。“你们全都给我擦干净。” 那男子一看情况不妙,先是撞到了我,现在还吐在我的身上,知道我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地。再看看他那嫌弃的眼神,我敢打保票他是绝对不愿替这个女子清理垃圾的。 “大哥,那个……刚刚撞你的是她,吐在你身上的也是她,全都是她的责任,你有问题就找她。”说着这男子竟把女子推到了我的怀里。“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我们是陌生人。” 这女子倒也不客气,竟然一下子就倒在了我的怀里,把脸贴在我的衬衣上,她那嘴唇上还粘着刚刚吐出来的酒水,竟然在我的白衬衫上擦来擦去,唇彩加上酒水很快就把我衬衫染得一团糟。“姑娘,你这是干什么,你快起来。” 我用力想把她推开,可她身上就像有双面胶一样,紧紧地黏在我的身上。“你带我回家吧……嗯……我醉了。” “姑娘,我都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家住在哪,怎么带你回家?”我被这反复地折磨已经摧残到几乎崩溃了,现在的世界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再说你把东西全都吐在我的鞋上,让我怎么走。” 就在我和这醉酒女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间,那个男子竟然竟已经走出去好几米远了,我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泡妞抢在前面,这出事了就躲得远远地,一点责任心都没有,现在这些人到底都怎么了! “站住!你这个家伙,今天不把问题解决了你别想走!”我冲着他的背影咆哮道。 可那个人就想没听到一样,反而跑得更快了,头也不回,一溜烟地已经窜出了酒吧。 “可恶!站住!”此刻我也顾不得脚上的污垢了,不管如何先把那个混蛋男子抓住再说,本来今天一天徒劳无功我就一肚子的怨气,现在更是怨气转怒火,就差要食肉剥皮了。 “让他走吧。”那女子突然把嘴贴在我的耳边,轻声对我说。“一会儿我来给你清理。” 原来这女子没有真醉,她慢慢松开了紧紧抱住我的手,然后从提包中取出几张纸巾,开始轻轻给我擦拭鞋上的污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姑娘?”看着这女子还算通情达理,我的怒火也消了一半。 那女子慢慢站起身抬起头来,然后撩了撩头发,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哎呀,还不是讨厌这个男的,不想和他回家,所以只能借你来把他赶走了。” 说完这女子还不忘朝我抛了个媚眼,那真是双比月光还要皎洁的眼眸,丝毫不像是一个普普通通地风尘女子。 “那男的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要颜值没颜值……要技术没技术……不如你跟我走吧。”那女子还在不停地朝我抱怨着,突然间她的眼神突然一下子凝固了,就想一顿石像一般死死地盯着我。 我也仔细地打量着她,那眉毛,那嘴唇,还有那清瘦的脸颊,那撩人心魄的眼神,我只感觉在哪里见过。 突然间在她的的裙边传来一阵风铃般的脆响,是那挂件撞击的声音,如一道安魂曲一般沉入我的脑海中。 “柳……柳泉!” 第四十一章 解答(上) 一  “柳……柳泉。”她竟叫出了我的名字,在这一片嘈杂的欢乐场中是那么的清楚明晰,一瞬间那些迪斯科的噪音仿佛再也不能干扰我。 “姑娘,难道你认识我……”我仔细打量着她,难道是墨兰吗?可是又不太像啊。墨兰那日穿着一身充满异域风情的彩衣,头上还带着各种素雅的装饰,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就如一朵白兰花,那眉目之间散发出一股清丽脱俗的气质让我过目不忙,可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女子打扮地十分妖艳,黑丝袜子配着一件红色的短裙,还有一件闪闪发亮的小皮袄,画着浓浓的眼线,眼角还有一丝艳丽的红晕,再加上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粉底,整个人看起来就和网络上那万千直播少女一模一样,这让我能如何能辨别出她真实的模样。 而且我转念想想又觉得不对,墨兰最起码是个神的后裔,怎么可能如此颓废,被一个不到二十的小年轻调戏,这也太荒唐了。 “你当然认识你了,不过说来也怪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姐姐见过成千上万的男人,有的能记个大概,有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可偏偏还能把你记得清清楚楚,不光是你的相貌,就连你的名字都记得。”女子欢快地笑了起来,她甩了甩头发,眼神有种久别重逢的归属感,她用手轻轻掐了下我的脸,显得格外亲切。“看来还真是和你有缘,纯洁的小弟弟。” “墨兰,你真是墨兰。”我惊呼道。“终于找到你了。” 女子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难道在这里还有别的女人认识你吗?你还真让人伤心,看来这么多年你的经历很丰富啊。” “不是的,是因为你真的变化好大,之前你不是这个样子的,你那时没有这样浓妆艳抹,也不会穿得这样妖娆。”我不知道这样说到底好了好,但是心里话不说出口实在如鲠在喉。“而且,那时你身上也没有这么重地脂粉气,你现在的样子真的不像是个神,而像个堕落女孩。” “是吗?哈哈。”墨兰淡淡笑了笑,那笑竟有几分酸楚又有几分轻蔑。“我确实变了好多,这一年来整天醉生梦死,每天都与不同的男人寻欢作乐,都忘了当年自己的样子了。其实遇到你的时候,我已经在酒吧厮混了,但也只是偶尔而已,可现在这里似乎就成了我第二个家。柳泉。难道你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吗?” 我不知道墨兰是因为醉酒,还是性格发生了剧变,她现在每说一句话就让人感觉极其轻佻,丝毫没有用心。“墨兰!你不要再这样说话了……你怎么可以这样颓废,你可是神的后裔啊。” “神的后裔……蠢货!神的后裔现在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负累而已,去他妈的神的后裔。”墨兰竟然说起了脏话,这与她一个娇美女子的形象是极为不相称。“如果有来生,我情愿做一个凡人。” 她怎么会突然这样说,我隐约感觉有些不寻常,在墨兰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墨兰,你这是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墨兰竖起手指在红唇边摆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我不要再说下去。“我先去把妆容卸掉,然后我们去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 说完墨兰就朝酒吧的卫生间跑去,我便在座位上等她。 我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接近一点了,在酒吧这种喧闹的环境里,人是很容易就会忘记时间的,这不知不觉夜都已经深了,看来确实是时候离开了。 不一会儿墨兰就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卸掉这繁饰的脂粉,她重新退回了那个淡雅的她,黑丝袜子和小皮袄也被脱掉了,现在她身上只有一件清纯的红裙。“今天见到老相识,我就重新做一次曾经的自己吧。” 墨兰拉着我急匆匆地走出了酒吧,此刻院落中略显冷清,那些狂欢的舞女消失得无影无踪,苍茫的月色下只剩几棵老树还在随风摇动,凄婉的鸟鸣宣告着一天狂欢的结束。不知这小小的丽江是不是每一晚都要经历这些繁华与落寞?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 我们穿过几条悠长又寂寥的街巷,像是在一段迷宫中挣扎,转眼就看到一辆豪华的跑车停靠在一盏昏暗的路灯下,那红色的车漆与之对比显得那样耀眼。墨兰从手袋中取出遥控器,轻轻按了一下,跑车的车灯咋亮,像是吐出一条火苗。 “这是你的车?”我惊叹道,在走进酒吧之前,我就注意到这辆豪华的跑车,在温暖的月光下,车身如同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当时还在想到底是那个富人的座驾,没想到竟然是墨兰所属,遥想六年之前墨兰还是一辆普通的吉普越野车。但我转念一想,似乎又有些不对劲,墨兰一直都住在定情谷,平时最多是出来寻找一下兰花之子,根本就不参与人类的生产生活,她是哪里来的钱买这样的豪车。“你怎么能够开这样奢华的车。” “这有什么稀奇地?”墨兰不屑地笑了起来,然后熟练地打开车门,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她一下子钻了进去。“这都六年了,难道就只许你挣钱,不许姐姐我挥霍一下。我有段时间已经去你们人类世界打工了,而且我现在早就看开了,那种整天种植兰花的生活简直就是在浪费我的生命。” 我跟着跨了进去,这小跑车底盘真的很低,坐进去就有种沉重的压迫感。但这豪车的内饰实在是豪华,那座椅摸上去就知道是名贵的皮革。“墨兰,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 墨兰猛地踩下了油门,跑车就像火箭一样弹射了出去。在这静谧的古城划出一道闪电般的耀光。“一言难尽啊,今夜我可以慢慢跟你讲,但我知道你肯定更重要的是你去过要来问我吧,我想你是不会因为想知道我的经历就长途跋涉来到这边的。” 我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是啊,确实有件困扰我许久的问题,这个问题其实已经难以弥合了,但我还是想知道它真实的结局。” “让我猜猜好了。”墨兰手肆意地转着方向盘,在街巷里穿梭。“是不是和你的那个朋友有关啊。” 我并不惊奇墨兰会猜到这些,因为寻找兰花之子是她们族人的使命,而且不知多少年才会诞生一个兰花之子,肖胤作为这个时代的兰花之子,墨兰是无论如何都忘不掉的。 “没错,就是关于肖胤的事情?” “呵呵。”墨兰苦涩地笑了起来,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他都死了这么久了,还有什么事情是让你疑惑不解的。” 我一直盯着她看,她话说得那样淡然,倒显得是我有些不够释怀了。“他是我的朋友,而且在死之前还专门见过我一面,他好好地,正值事业高峰却突然这般撒手人寰,老实说,我确实不明白,我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墨兰眼睛一直盯着前方,她车开得很快,两旁的景色就像狂风一般一吹而过。“他的死因网上不是都报道了吗?官方声称是自杀,而网友们都认为是苹果公司暗杀,上面的解释都合情合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墨兰……我觉得一定不是这样,我在想他是不是……”在说这句话时我刻意地看了一眼墨兰,确定她没有介意时才敢接着说下去。“我想他是不是死于兰花蛊?” 此刻的夜色比陈年的墨汁还要浓重,像是一团无法被稀释的迷雾,我看到车窗前是一片巨大的混沌,那微弱的车灯竟然在那一刻照不清前进的方向。 墨兰没有回答我,而是一直专注着开车,就像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她突然摇开了车窗,150迈的车速让窗外的风像乱箭一般涌入那稍稍有些暖意的车厢内,严寒,刺痛,还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似乎这些能让还在醉意中的她稍稍清醒一些。 “柳泉,其实有些事情不应该让你知道,是怕你知道的越多反而会越痛苦,越烦恼。”墨兰静静地说,就在这一刻,她仿佛就变成了当年的那个她。“我劝你不要再问了。” “墨兰你一定是知道些什么?请你告诉我。”我似乎看到了黑夜里的一丝光火,又怎么肯现在放弃。“现在只要让我知道了真相,死也值了。” 我知道我这句话说得一定死有几分过了,我只是想跟她开个玩笑而已,但不管我怎样说,我的想法还是那样纯粹。 滋!墨兰猛踩了刹车,轮胎与地面疯狂摩擦,传来一阵刺耳的撕裂声。 让突然的刹车让我几乎要被甩了出去,幸亏身上系着安全带。但即使是这样,头还是撞在前面的挡风玻璃上,额头一阵剧烈的疼痛,随后就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 “柳泉,六年前就是这样,我曾经劝过你的朋友不要接受兰花蛊,可他固执已见,非是要去定情谷,今天我同样苦口婆心地劝你,而你也是一意孤行,你以为事情的真相真的有那么美好吗?”墨兰莫名奇妙地生气了,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呆呆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怎么突然就生气了,丝毫没有征兆,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你知道你的朋友把我害惨了吗?”墨兰又咆哮了一句,吓得我直打冷颤。 此刻周边的世界静地出奇,似乎只能听到自己微弱的心跳声,在这空旷无人的马路上来回反复。 “对不起,是我有些激动了。”墨兰轻轻抓住了我的手,情绪稍稍缓和了一些。“你是他的朋友,又曾经看了种植兰花蛊的过程,你的这种好奇我是可以理解的。” “墨兰,我这并不只是一种好奇,因为我真是一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因为在肖胤死去的一个月之前,他曾经来到我的茶馆,跟我说过很长的一段话,而他的那些话对我感触很深,而后他的做法又与那段话背道而驰,虽然人们都默认为他是被苹果公司害死的,而苹果公司又在不久前倒台了,ceo也得了癌症去世了,所以也没有人再去追究这些事情了。但你知道吗?了解一个朋友死亡的真相或许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墨兰静静地看着我的眼睛,嘴唇一颤一颤地,半天才发出一句微弱的声音。“好吧,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好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把整个深夜的凉意都吸进了自己小小的胸膛中,我竖起耳朵,不敢呼吸,生怕错过她说的每一句话。“肖胤是自杀的。” “自杀?”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自杀的,和兰花蛊真的无关吗?” “他真的是自杀,没有人比我更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说完墨兰轻轻捂住自己的脸颊,慢慢揉搓着,在指缝间似乎有白色的光闪过。“你看看我,是不是很熟悉。” 我看到这片刻过后,墨兰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张脸,身体的轮廓还是那样,但不是是因为化妆的原因还是有什么奇怪的法术,她的脸真的像是被整形了一般。“这!是怎么回事。“ “你应该不知道作为香兰族,我们可以很轻易地就改变自己的模样的,这些凡人都可以做到,更何况是我。”墨兰解释起来。“你仔细看看我的这张脸,看看能想起些什么吗?” 我仔细地打量着她,太熟悉,的确是太熟悉了,我一定是在哪里见过她,因为那张脸比现在墨兰都让我感觉更亲切。我反复搜索着自己的脑海,有些事情越是想要追溯就越是无从下手,那张脸就卡在我的记忆里,怎么捞也捞不出来。 “你平时难道不看新闻吗?”墨兰不知为何突然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新闻?这是暗语吗?可是这对来说丝毫起不到任何提示的作用,我还是依旧我从下手。 “大家好,我现在在库比蒂诺市,美国苹果公司的总部就座落在这里。”墨兰突然像记者一样说起了十分标准的普通话,让我着实吓了一跳。 “现在本市的救护人员已经把受害者送去的当地医院进行抢救,……所以我们的摄影师没法近距离为大家拍摄,但是刚刚一个警方职员告诉我们受害者在被发现时身体已经冰凉,心跳和呼吸早已停止……”她不停地重复着新闻台词一般的话语,而且模仿地可以说是惟妙惟肖。 这个语调这个音色,我一定是在哪里听过的。似曾相识的声音让我确信,我听过这个声音不知有多少遍。 “你!是那个女记者,一直在采访肖胤的那个女记者。小方!” 我惊奇我竟然还能记得这个名字,这个女记者在肖胤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我也是一年没有再荧幕上看过她的身影了,但她当时对肖胤的质问,还有最后肖胤死去时的痛苦都让我历历在目。 墨兰点了点头,然后摇上车窗,继续往前开动。 “没错,我就是那个小方,不管是从兰花蛊的角度,还是从正常的视角,我都比你们更了解这件事情的真相。”墨兰的话此刻就像一团烈火一样燃烧着我。“我甚至亲眼看了他的尸体,当时也是和你一样,就是为了看看他是不是因为兰花蛊而死。” 第四十二章 解答(中) 一  “我当时在犯罪现场,亲自检查过肖胤的尸体,他的确是因为胸部中弹才致使当场死亡,然后兰花蛊生出的那株兰花也跟着凋零的。”墨兰从手包中取出一盒纤细的香烟,然后慢慢点燃了一根,这段时间她真的变了很多,已经学会了借烟消愁。“这点我是不会搞错的,因为是不是兰花蛊导致的死亡,我一眼就可以看出。” “能告诉我是如何确定的吗?”我问道。“因为当时在电视上我也看了现场的照片,却看不出任何端倪,尤其是那株兰花。” “当时有一个姓姚的警察把那副照片已经分析得十分到位了,只是他不知道这其中的因果和兰花蛊这道蛊术的存在,所以那副照片成了永远的未解之谜。而你是知道其中原理的,你应该能猜到才对。”墨兰轻轻吐了一口带着清香味的烟尘,整个车厢内如生起一团新的迷雾。“其实当我看到那张照片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肖胤绝不是因为兰花蛊的诅咒而死了。” “为什么?”这困扰了我一年之久的迷惑,竟被墨兰说得如此简单,我有些难以接受与相信。“我可为了肖胤的死因纠结了很久,你竟然说得这样轻松。” “你记不记得当时那个警察说过,他发现那株兰花与以往的兰花不同,那株兰花就像塑料一样碎成了粉末,原因就在于它是瞬间死亡。”墨兰缓缓说道。“只有因为宿主瞬间死亡才会引出这些的结果,所以一定是宿主先死,然后兰花跟着凋零。如果是因为兰花蛊而死的话,将会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墨兰把车又开进了一段我不知道的山路,泥沙横流,崎岖又泥泞,这辆豪车在这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不得不减缓了速度,车窗四处都被黑暗包裹着,加上草木环绕,竟然再也看不到天上的星月。 “你知道的,如果是因为人的心性变坏,然后诱发了兰花蛊的蛊毒,那死亡的过程应该是从那株兰花开始,兰花会慢慢地枯萎,就像寻常的兰花一样,等兰花落下最后一瓣花瓣,人的生命也走向一个终结。”墨兰心绪也平稳了,开始耐心地解释给我听。“之所以是这样的过程原因就在于祖先在创造这一蛊术之时,考虑到了人类很难一直保持着自己的品性,这样的话其实成功率会非常低,而这种慢速死亡可以让兰花之子们可以不断地观察自己那株兰花的生长状态,从而自我反省和改正。” “那这样的话,是不是就是说如果一个人开始有堕落的倾向地话,那从株兰花上就会表现出来。”我突发奇想。 “对,就是这样,因为兰花蛊生出的兰花都是以人的灵魂为养料。所以我那时看到那个小警察手中的照片时,就已经断定了肖胤根本不是兰花蛊所杀。”墨兰说得十分坚定,那个语气,那个神态已经把我对肖胤的担忧全都驱赶掉了,原来我的朋友真的一直没有变坏过,兰花蛊真的被他克服了。 可我转念一想,如果不是兰花蛊所害的话,那自杀还是他杀依旧是个未知数,墨兰怎么可以一口咬定肖胤是自杀地呢?这其中一定还有故事。 “那墨兰,你是如何确定肖胤就是自杀呢?为什么就不可能是苹果公司的罪孽呢?” “我先不说其他的,首先我觉得苹果公司一点不忍心杀了肖胤,肖胤是绝对的人才,公司只会希望能够利用他。而且那段时间我一直在观察他,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扮成一个女记者的样子。”墨兰把抽到一半的烟头,慢慢地熄灭在冷风中,然后紧接着把汽车也熄停了,我们就停滞在了一个空无一物的盘山公路上。“你知道吗?对待兰花之子,我们可不是单纯的寻找这么简单,我们的任务还有负责保护他们,在他们心智堕落之前拉他们一把。” 我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心里的确没想到这一层,但仔细想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香兰足保护兰花之子,确实是份内之事。 “我不知道你的朋友又没有给你讲过他的梦,比如说在梦中会有一个一直出现的事物。”墨兰突然问起我来。“比如金钱,房子或者什么?” 我激动地连忙点了点头。“没错,他跟我讲过这些,他说他在梦中总会有一个叫做小兰的姑娘,一直都是他的贤内助,肖胤的进步有百分之八十都是小兰的功劳。而且他还给我说过,那个女人的模样在一开始很像他的前女友郑馨,后来就慢慢开始变化。” “他的梦中竟然是个女人,还真是和我想得一模一样。”墨兰微微撇了撇嘴角,淡淡地说。“其实每个被中了兰花蛊的人梦中的事物都会不一样,兰花蛊会填补你在现实中的残缺,就比如一些皇帝,他们生活的残缺就是自由,比如一些文人,他们心中的残缺就是权力。而肖胤,他的现实中的残缺就是感情,于是兰花蛊就补给他了一个一直陪伴着他的女人。而之所以一开始是郑馨的样子,是因为他也没接触过别的女人,在他的潜意识里感情就等同于是郑馨。” “原来是这样。”我惊讶地看着她。“那这个小兰是根本不存在的对嘛?肖胤这些年都没有任何一个女朋友?” “小兰只是肖胤自己内心的写照罢了,兰花蛊是一种会令人痛苦的蛊术,怎么会和漂亮女子挂钩?但不得不说这个他幻想中的小兰确实填补了他生活的空洞与乏味。”墨兰无奈地笑了笑。“其实六年之前我们之所以并没有把兰花蛊的所有信息都告诉你们,主要是害怕兰花之子在知道真相之后会影响他的正常人生历程,会让他们不自觉地刻意去做某些事情。” “真相?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故意没有把真相告诉肖胤,就是想让肖胤保持纯粹,想看看他是不是能真的经受住历练对吗?”我其实内心是有几分怨恨,这关系到人生命的事情,她们当时竟然有所隐瞒。 “也可以这样讲吧,其实……其实你知道被种植兰花蛊的人为什么这几年前没有一个人能正常地活下来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兰花蛊本身就有一种蛊惑的作用在里面。”墨兰轻轻把车的靠椅压低了许多,然后躺在上面,抬头望着透过天窗投射而来的黑夜。“在兰花蛊给你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的成功之后,其实也在慢慢腐蚀着你的精神。” 我深吸了一口气,夜色中的冷一下冲了我的血脉之中。一开始墨兰只是说兰花蛊在你心性堕落时就会触发,然后说很多历史上的名人都是死于自己的欲望,现在她又说兰花蛊本身就会蛊惑你,那这要做到不堕落简直比登天还难。 “其实我言重了,也并不完全是兰花蛊的效用,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本来就住着心魔,在我们不断前进的路上,这些心魔就会出来。”墨兰平躺在座椅上,慢慢闭上了眼睛,就像睡着了一般。“就比如你,柳泉,这些年在你不断追寻某些事情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有时候会不受控制,明知道很多事情是罪恶的,但还是忍不住去做。” 墨兰的话,让我感觉真有几分深奥,这是人性使然,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谁也不可避免。她的这个问题就好像问你,是不是每个人内心都有善良和罪恶,这种问题的回答是必然的。 虽然她看不到,我还是不自觉地朝着空气点了点头,因为实在无法反驳她。 “只不过兰花蛊因为加速了你成功的过程,也就在同时加速了你心魔触发的过程,而这种加速对于肖胤来说,就会表现他梦中女人对他不断的激励,甚至到违背肖胤内心的地步。”墨兰望着一片灰暗的天空,深沉而绝望地说。“而这些兰花之子本身就是要对抗这种比常人更强烈的蛊惑。我想你一定听过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我们每个人出生时都有着优良的品质,只是有的人堕落地早些,有的人堕落地晚些,而只有永久地抵抗住这种堕落,才能把兰花真正的品质给保留下来。” 我叹了一口气,墨兰的话听得我头痛欲裂,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我才不关心这些大道理。“那我的朋友肖胤这些年有没有在堕落?” “也许没到致命的程度,但堕落的过程却是时刻在发生,而且我知道他自己也察觉了这个情况并在不断改正。”墨兰回答。“你仔细想想他对你说过的话,讲过的故事,你就能明白这一点。” “他曾对我说过,说那个小兰一直在给他出谋划策,让他在晋升的道路上做了很多令人后悔的事情,我想在那个时候他已经觉察到了这些吧。”我仔细想想,确实就如墨兰所说的那样,因为以我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确实有些事情做的并不光彩。 “所以我才会在肖胤去美国之后,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因为我们都在为他担心,害怕他会真的堕落下去,而被兰花蛊所杀。”墨兰一直眯着眼睛,像是不愿面对这一片黑暗的现实。“我的几个姐姐都对肖胤很重视,因为从肖胤这五年的表现来看,他是最接近于完美的兰花之子,很多厉害的人终其一生都没有像肖胤自我反省过,他们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违背自己内心的事情。” 听了这话我不知是该为肖胤高兴还是悲哀,最接近又有何用?最后不还是死于非命的悲惨结局? “不过所幸是肖胤那时候思想并没有堕落到致死的程度,而且他反而是在自我改善,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去他的办公室采访他,他说了很多令人愤怒的话,我还当着无数观众的面讽刺和羞辱了他?” “自然是记忆犹新,因为你的那次采访是一系列事件的导火线,一触即发导致了后面所有的事情。”我心有余悸地回答。“在那词播报之后,肖胤就站在了风口浪尖,超过六十亿的人都在谩骂他,各种暴乱此起彼伏。” “是啊,在当时我真的很生气,我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想惊醒肖胤,让他不要再堕落下去。不过事后我反复研究肖胤说的话,我才慢慢发觉他的那些话有可能都是刻意违背自己内心,全都是故意做出的样子。因为那个反差太大了。” 我赞许地点了点头。“没错,当时我也感觉出来了,我一度怀疑肖胤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后来我开始不断地观察他,我那时并不知道有苹果公司威胁的情况,我只是感觉肖胤有些不对劲,他的心还是如同之前一般的纯净,但是行为却十分的古怪。”墨兰这话说出来在这黑夜中听着真有几分诡异。 “古怪?他不一直都很古怪吗?只不过有了兰花蛊之后他通情达理了很多。”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开出这样的玩笑,可能是因为气氛真的太难受了吧。 “我观察到他在偷偷买枪,然后模拟着自杀的过程,而且开始把电脑上的东西全都删除,其中还包括他电脑上原始的手机程序。”墨兰一下子从座椅上爬了起来,然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你觉得是不是很奇怪?” “是很奇怪,既然他自己买的枪,那看来真的就是他自杀了。只不过他为什么要把所有程序全删掉,我一直以为是肖胤无意间破坏了自己的电脑,才导致数据全部流失,没想到竟然是他有意而为之。” “而且你再回忆一下,当时苹果公司当时就是因为没有完整的兰花代码,才导致自己的产品线全线崩塌,这都是肖胤有预谋的。”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一时感觉完全看不懂每一件事,之前自以为了解的事情全都是又回归一片混沌。 第四十三章 解答(下)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知道你的朋友是在筹划着什么秘密,以至于让他痴迷到连命都不要了。”墨兰的语气很奇怪,说不出是埋怨还是叹息。“他的死改变了这世界太多的地方,也改变了定情谷,也改变了香兰族。” 我看着墨兰的眼睛,没了浓重的眼睛,她的眼神依旧是那样浑浊,再也找不到当年那种感觉了。不知她到底要说些什么,总感觉在她的一举一动中流露出淡淡的恨意。 “我把肖胤几乎是要捧在手心里帮助,甚至到外国去保护他,最终还是没想到他是选择自我了断的方式。”墨兰的声音突然暗淡了下来。“肖胤死后,姐姐们严厉地责备我,而我自己也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与自责中。” “这不是你的错误,墨兰,肖胤的死和你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知道墨兰这份自责到底源自何处。“他或许有他的难言之隐吧。” “你不懂,柳泉你永远不会懂这种挫败感其实五年前当肖胤被种植上兰花蛊之后,姐姐们并不看好肖胤这个兰花之子,因为他与先前那些人相比,显得要更加弱小一些。”墨兰呼吸散漫,黯然地说着。“但当时我就觉得他与先前那些人都不一样,我不喜欢他的性格,但我能感觉能他身上似乎有一股气质。” “你们在选下一个兰花之子之后,其实就已经对他有了评估对吗?等于说是你们之前是预料肖胤一定会死的,并不对他抱有期望” 墨兰似有难言之隐,但还是点了点头。“姐姐们是这样的,但我不是。春兰姐姐在你们走后就放弃了对肖胤的观察,一般情况下对于兰花之子都是她自己观察和保护的,只有肖胤是她自己没有兴趣而直接推给了我。” “可是这五年肖胤却出其不意地坚持了下来?”我反问道。 “其实这和时间无关,和一个人的心态有关,肖胤有一种‘慎独”的品性,可以自我审判和否定,而且他似乎一直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这真的很出乎我们的意料,他的心中一直有一道设给自己的屏障,从来不曾逾越。所以在第五年,姐姐们都对肖胤充满了信心,然后就给我下了命令,让我潜伏在肖胤的身边,一定要确保他的安全,以至于这一年来我都没有回过定情谷,我曾经化身为职员潜伏在肖胤的公司,再到后来又化身为记者飞到大洋彼岸,肖胤没能保护好真的是我的失职。” “墨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即使你是神裔,你也无法左右一个人的思想。”我安慰道。“只不过肖胤选择自我了解,确实对于你们香兰族来说是个不小的遗憾,或许他一直好好地活下去,就可以帮你们把兰花的品性真的提炼出来然后传播下去。但这真的强求不得。” 墨兰将座椅竖了起来,然后甩了甩头发,抖擞了下精神,那样子更像是一种无法适从的坚持。“柳泉,我好累,一切都晚了,一切也都结束了。” “墨兰……肖胤虽然不在了,但你们族人的使命仍在继续,你们也说过你们已经坚持了上千年,肖胤死后一定还有下一个兰花之子,你们一定还有机会。”我轻轻拍了拍墨兰的肩膀。 其实我虽嘴上这样说,心中也觉得自己这句安慰十分滑稽,兰花之子不知多少年才会孕育一个,肖胤一死,墨兰她们也许还要再等几百年,甚至上千年,这会是又一个漫长而艰难的等待,估计那时我都化为河畔的野草亦或老树根上的青苔了。即使墨兰是神裔,苦等一百年也会是最痛苦的煎熬了。 “其实,已经没有机会了……”墨兰摆脱了我的手,轻轻拧动了钥匙,跑车的发动机发出一声低浅的轰鸣。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墨兰紧接着又重复了一遍。“柳泉,其实我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没有机会?”我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不知她所谓的机会到底是指什么,是说的肖胤,还是说的她自己。 “以后,或许就不会再有兰花之子了。”墨兰伤感地说,眼中虽没有泪光,但口吻中的冰凉依旧在车厢中弥漫。 我惊讶地不自觉抓着她的手臂摇晃。“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肖胤就是最后一个兰花之子吗?” “你可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世界的诱惑变得越来越多,兰花的品性变得越来越模糊,肖胤是最接近于成功的一个,在他之后想要再发掘出那么高洁的品质已经是不可能了,他的死几乎打碎了我们香兰族所有的希望。”墨兰解释道。“所以我有的时候真的很憎恨肖胤,他明明有机会成功的,而且他生前也没有传播任何自己的思想,就像一阵风吹过一般,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叹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也和墨兰一起陷入到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中。肖胤确实什么都没有留下,连他引以为傲的兰花系统也没能留给我们。“他已经死了,就不要再埋怨他了。” “你知道吗?春兰姐姐已经打碎了兰花蛊的容器,也就是说以后再也不会有兰花蛊了,也再也不会有什么兰花之子了。” “你们彻底放弃了,这不是你们的使命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其实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想法,其实在我认识你们之前,我们姐妹五个已经不对这个任务抱有任何期望了,因为这个过程实在是太艰难,也太严苛了。种上了兰花蛊你就一定要与心魔对抗,这本身对于那些被选中的人来说就很不公平,也许如果没有兰花蛊,那些人可能会有更完美的人生。”墨兰声音微微颤抖,让人听了很是难受。“你不觉得兰花蛊更像是杀人的毒药吗?” “我不做评价好坏,这些难道不是你们的使命吗?怎么可以说放弃就放弃?” 墨兰笑了笑,似乎在笑我无知又在笑我幼稚。“柳泉,别傻了,你可知道这世间有多少种花草,又有多少花草会消失会灭绝,这实在是在正常不过了。我们每时每刻都会有一种花在世界上消失,都会有一种品质在人类中消亡。” “那你们难道一定就要放弃吗?或许不就就会出现一个更适合做兰花之子的人……” “可姐姐已经上报了春神,春神已经默许了我们的计划。” “这么说,兰花很快也会消失吗?” “如果传播不下去,兰花自然会消失。而兰花的品性也会在人类世界殆尽,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忠诚,再不会有人洁身自好,有的只有为利益为欲望而卑躬屈膝。”墨兰突然加足了油门,把车速加到了最高,在蜿蜒的山路上穿梭,就像疯了一般。“柳泉,你知道吗?自肖胤死后我就很少回定情谷了,一直都在外面借酒消愁,你能体会这种感觉吗?我们像佣人一样干了几千年的事情,结果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不想看到墨兰这种自暴自弃的样子,可我又说出什么,我不知道她心底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只能一直静静地看着她开车,直到她停在一个相对平缓的地方。 “墨兰,那你和你的四个姐姐将何去何从呢?”我不知该问些什么,说出口又觉得后悔。 “她们现在还居住在定情谷,但应该不假时日我们会离开人间,也许会去天庭,也许会去其他别的地方,但不管怎样,定情谷很快就将不属于我们。”墨兰哀伤地说。“我现在就是要载你去定情谷,这会是你今生最后一次到定情谷,不会再有什么蛊术会施加在你身上,你可以把这些故事都告诉你身边的人,因为再无任何秘密这一切都将烟消云散了。” “墨兰……你实在太伤感了,你是神的后裔,你的生命还有很长很长,还有很多美丽的风景在等着你去遍赏。”我看着她那忧郁的眼睛,自己也跟着心情失落起来。 “柳泉,你现在明白为什么会说我还不如做一个凡人了吧,一个凡人虽然生命短暂,但人生却跌宕起伏充满了乐趣,而我这数千年的光阴都做了什么?我都在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到现在我都没体会到人世间的乐趣是什么?”墨兰眼睛变得湿漉漉地,在车灯的反射下显得格外晶莹透亮。“我唯一做过的就是在酒吧与不同的男人厮混,这似乎是我唯一的乐趣,你觉得我这样神灵有什么资本去传扬兰花的品质,连我自己都堕落不堪。” 我轻轻抱住了她,隔着她单薄的红裙都能感受到她身体的颤动,或许我这样能带给她一种无声的慰藉。 “墨兰,我可以帮你些什么?” “你不用安慰我什么,我的生活你不会懂,等看过了定情谷你就回家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其实,墨兰……”我诚挚地看着她的眼睛,不急不慢地说。“其实肖胤死后我也思考了很多事情,就是关于兰花的品性,我觉得我在肖胤的身上得到了一些启示。” 墨兰无助地看了我一眼。“柳泉,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你听我讲,这些是有意义的。”我突然变得急促起来。“肖胤整整二十多年一直都生活在一种压抑的环境中,二十年对于一个凡人来说是很长的一段历程了,肖胤也曾经想过要放弃,正是因为兰花蛊他才有机会可以施展自己的才华,所以我不觉得你做的事情是件没有价值的事情。也许这是个恶毒又荒诞的巫术,但却也实实在在帮助了肖胤。如果说历史上那些兰花之子是因兰花蛊而死的话,那肖胤就是一个反例,所以兰花蛊绝不是杀人的毒药,而在于使用者的善恶。” 此刻曙光已经在东方露出了头,四处寂静无声,我隐隐约约能听到墨兰那缓和的呼吸声,她在静静聆听我的话,一个神灵就在这样坐在我身边听我讲话。 “肖胤二十年的沉沦,一直都活在暗处,却一直在心中坚守这自己的理想,虽然我不知道他的理想到底是什么,但是我知道他一直在追逐,也许中途他几度放弃,但在机会来临时,那童年埋下的种子又会再次萌发,我想这就是兰花最真实的品质吧,是一种坚守,坚守理想也好,坚守信仰也罢,总之是一种经得起诱惑的坚守。” 墨兰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也许未来你也会和肖胤找到自己的理想,对于你来说也许几千年只是转眼一瞬而已,你还有更美好的未来。”我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竟然能说出这样励志鸡血的话,或许是肖胤在感染我吧,我也不知道肖胤到底有什么思想,但他的经历就会自然自然地让一个人产生共鸣,也许别人眼中的肖胤和我完全不一样,所带来的感悟也完全不同。但不管怎样,此刻这都是我内心的真实写照。“但不管怎样,墨兰你不能再这样自暴自弃下去了,你在追求欲望,追求各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那我该去做些什么?” “我觉得你应该说服你的姐姐们留下定情谷,因为追寻本身就是一个不确定的过程,在未来也许你们也许可以找到真正的兰花之子,也或许找不到。但重要地并不在最终的结果,而在于这个追寻的过程,你们花费数千年去寻找的过程也许本身就是在传承兰花的精神吧,都说兰花是君子的象征,没有回报却去坚守,这才是君子的作为。”在我说完这句话时,我不知为何感觉今天的我已经有点不像我了, 墨兰睁大眼睛地看着我,嘴巴微微张着,惊愕的表情溢于其表。 “柳泉……你刚刚说的话都是发自肺腑吗?”她用力掐着我的胳膊和脸,似乎是想证明我是不是真的存在。“为什么我感觉肖胤已经把一种无形的力量传递了下去……” 第四十四章 永恒 墨兰那天还是带我去了定情谷,依旧是穿过层层迷雾,来到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地方。 依旧是一个晨光四溢的清晨,此刻玉龙雪山的积雪相比于五年前已经化去的大半,空气中的灰尘也变得厚重了几分。 虽然墨兰之前已经给我说过她们落寞的情况,可当我真的看到那一片荒芜的景象时,还是觉得似乎来错了世界,之前那郁郁葱葱,密密层层有如繁星闪烁的兰花海消失不见了,树影婆娑,青烟绿雾,姹紫嫣红此刻都成了一片灰暗,太阳一览无余的照射在几乎一丝不挂的大地之上,即使是清晨依旧有写燥热的波动,这样的温度又如何能让喜阴的兰花生长,鸟儿都逃离了这里,那如风铃般清脆的鸟鸣声此刻也变为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不敢再去想象曾经这里世外桃源般的美好,曾经墨兰带我和肖胤来到这里,犹如坠入梦中一般迷醉,可现在这一切就像一场乍醒的噩梦,什么都荡然无存了,肖胤不在了。就连那满山谷的春色也不在了。 再走近一些就会看到,之前那一排有一排摆放兰花的花架此刻竟然落满了灰尘,那厚厚一层的污垢像是最冷酷的冰霜,冻结这整个山谷的生机。只有少许孤零零的几盆花摆放在那里,绿叶掉落,花瓣伤残,像是这山谷曾经繁荣的最后守望者和见证者。 悲情故园迷烟草,枯木荒凉处处伤。 本应春光乍泄处,却道物是人已非。 冷风略过耳畔。呜呜的响,从谷底往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竹楼,没有一些活,我的心禁不住感伤起来。 墨兰带我继续往前走,她们居住的那几个竹楼静得可怕,我徘徊几圈都没有发现半个人影,墨兰告诉我,她的几个姐姐或许是去寻找新的住所了,在决定放弃这一切之后,她们不得不另谋出路,而墨兰因为已经许久没有回过谷中,所以对姐姐们的行踪并不知晓。 我本想再看一眼当时给肖胤种植兰花蛊的夹层,却发现那里已经被拆除了,香兰族的竹楼已经变成了简单的两层空间,墨兰说在肖胤死后不久,春兰姐姐就砸碎了储藏兰花蛊的容器,然后紧接着就拆除了那个阴暗又神秘的夹层。我有些失落,这种失落倒不是觉得那个夹层有多美好,那里毕竟是个让我胆战心惊的地方,我的失落在于知道一个存在上千年的地方就这样不复存在了,不免会有些难以接受。 曾经那么引人入胜的圣地,此刻竟变得空洞乏味,似乎也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我不知道墨兰为什么要带我再看一眼这里,是为了让我看看这世界的残忍吗?亦或是想告诉我她们作为神的后裔,也有那么多难言之隐。但令人庆幸的是,我昨晚那番我自己都不是很懂的话,似乎真的感染到了墨兰,她告诉我她会重建这里,会再次在这里种植兰花,而且她还会劝自己的姐姐们不要放弃她们的使命。 我问她到底是那句话让她回心转意,她说是那句你们花费数千年去寻找的过程也许本身就是在传承兰花的精神吧,她开始觉得如果连她们都选择放弃的话,那兰花必将很快消亡,我们所遗失的遍是一份不可追回的美好。 她还说未来也许她并不会一直留在谷中,她会多去各个地方走一走,因为她觉得似乎并不是只有兰花之子才能够拥有兰花的品质,或许一些不起眼的普通人身上也会有耀眼光芒。她还说如果有机会,她会亲自去草木间茶社看一看,看看这世界最平凡的地方。 一阵唏嘘之后,我就辞别离开了定情谷,墨兰把我送到昆明,然后又跟我做飞机飞去了北京,我们一同去北京自然是有目的。因为大家肯定知道,这个故事基本已经结束了,一切都步入了正轨,肖胤虽然生命短暂却也活得绚烂非常,所以也说不上什么遗憾了,而肖胤当时为什么会自杀,又在筹谋什么事情,这个谜题在我看来已经没有任何可能解开了,我也不想再去拘泥于这些,因为实在是再无必要。我唯一想去做的事情就是把肖胤生前在北京时的遗物带回家乡,带给肖阿姨,也当是一个念想了。 有人会问为什么这时隔一年之后我才想起做这件事情呢?其实在这之前我已经来过北京公司好几趟,我专程去过华米公司,询问过那里的负责人肖胤在北京的住所,当我提到肖胤时,那里员工都表现出一种溢余其表的热情,肖胤的事情被归罪为苹果公司之后,他的名字就成了这个公司的灵魂与信条,有任何问题他们都愿意慷慨相助,只是对于肖胤住所这件事情他们是真的爱莫能助,因为一直以来肖胤都是独来独往,根本没人知道他住在哪里?而且他们还说肖胤的能力越大,财富越来越多,住所也一定是在不停的变更,想要找到这样一个地方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而这次带墨兰过来,只是因为墨兰说过她在两年之前就曾经伪装成华米公司的一名女职工负责保护和监督肖胤,那她一定会知道肖胤住所的大体方位,果不其然,墨兰虽没在北京呆过,却很快就在中关村一处电子产品大厦的二层地下室里找到了肖胤的住处。肖胤给我说过他一直没有更换过住处,我当时还以为是句笑话,他早就是一个腰缠万贯的富豪了,怎么可能再住着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呢? 但事实就是,这个怪人竟然竟然真的一直住在这样一个鬼地方。住在一个他都离去一年都没有人来管理和打扫的地方。 墨兰用了点小法术就把门打开了,刚敞开一条缝就有一股巨大的霉味扑面而来,随之而来还有让人忍不住流泪的烟尘。 可当我看到眼前的景象的时候,我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这是个不到十平方米的小房间,我北漂之时也住过这样的房间,可现在看起来,简直是难以入目。肖胤曾经给我说过,她梦中的那个小兰帮他重新装修了自己的方寸之地,虽然简单却很精致,可是在我眼中却看不到丝毫的精致,龟裂的墙皮已经脱落了大半,留下只有那干瘪的混凝土墙,房间的四角已经挂满了蜘蛛网,潮湿的地面上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蟑螂,它们把塑料的地毯已经咬食了大半。最让我感到恐怖的是,没有装修也就罢了,肖胤的房间里竟然什么摆设都没有,除了一张硬板床和一个已经老化得不成样子得台式机,硬板床上的棉被已经被黑色的霉菌全部包裹,看到那样的外状,我连用手指去触碰的勇气都没有。 我问墨兰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墨兰告诉我,肖胤心中那个小兰本来就是一个本不存在的幻想,兰花蛊的本身其实是在不断提高寄主的能力,一切都是由寄主自己去完成的,根本不存在什么女人的协助,小兰只是为了弥补肖胤现实中的缺憾而萌发的产物,如果有的话也是内心的另一个自己罢了。所以肖胤所住的房间仍然是那个房间,和他去云南之前几乎一模一样,他看到的精致只是他内心的臆想罢了。 但这种臆想并不是没有价值,这种臆想可以说是肖胤的前进的动力,给了肖胤无穷无尽的斗志与力量。 我扫视了一圈,发现最终也只有那床被子可以带回去,当然在那之前我就近找了一家洗衣房花了大价钱才把那床被子洗干净,而后我便和墨兰分道扬镳了,她有她神圣的使命,而我也有我的小天地在等我栽培。 这个故事这样就可以结束了不是吗? 回到茶室后,我又过上了平淡的生活,也很快就被生活的忙碌和更多离奇的故事冲淡了这份属于肖胤的记忆。 很快凛冽的寒冬又来了,还是那样的冷清,凄夜的大雪随着寒冬来了,街道仿佛是冰雪铸造的监牢,鳞次栉比的冰柱像刚刚开光的宝剑挂在檐前,行人的呼吸也在寒风中化作了一股股白烟。 那晚我独自一人在茶室里收拾东西,把各种过季的茶叶清理出去,当我收拾橱柜的时候,突然被一道莫名其妙的白光所吸引,我不记得我的橱柜中放置任何可以放光的灯具,于是我怀着一股恐慌感把所有的储物都翻出去,想看看那道白光到底来自何物。 一遍遍的翻找,这是个漫长而无聊的过程,可当我把那东西取出来的时候我自己都惊呆了,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矩形体,精致地如同艺术品一样。 我一瞬间感觉往昔的记忆一下子翻涌而出,这竟然是肖胤曾经留给我的那个兰花二代手机。 有时候记忆就是这么奇妙,一旦不被提及就会一直冷藏在人的心里,可一旦有个相关的物件引导一下它,他就会像狂流一般源源不断第翻涌而出。肖胤曾经说过让我一定要保管好这个东西,说这比他的命还重要,当时觉得这是他一句玩笑话,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在肖胤与我阴阳相隔之后,我才意识到当时他的话是另有深意。 我又想到肖胤告诉过我,说这款手机是一次性的手机,在主人抛弃它之前它就会自我消亡,所以说它只有一年的寿命,现在掐指一算,这一年很快就要到了,我有些懊悔,这么精尖的东西竟然让它在黑暗里留守了那么久。 我迫不及待的唤醒屏幕,那道白光再次迸发出来,而一个熟悉的声音也透过手机话筒传到了我的耳边。 “我的朋友,别来无恙。” 我手一颤差点没把手机掉在地上,这个声音就算化成灰我也记得是谁,正是这兰花手机的创造者肖胤。这让我顿时有种心塞的感觉,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 “柳泉,没搞错吧,你竟然会哭。”手机里那个声音竟然在和我对话,而且是这么的有人性。 “肖胤!你怎么会在手机里?” “我难道没给你说过吗?兰花手机是把我的所有神经都复制进去形成的操作系统,你和兰花手机对话就等于是和我对话,因为它的反应完全是基于我的思想。” 我突然恍然大悟,那晚肖胤确实是说过这样的话,而且反复了好几遍,只是我没能听到心里去。 “肖胤,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那天之后发生了很多事。” “你这句话听着真是拗口,其实我不应该叫肖胤,但看在你这么激动的份上我就不追究这件事了。”手机那个声音似乎在给我开玩笑。“这些事情我当然知道,因为这都是我提前计划好的。” 我捧着这小小手机,在茶室兴奋地跑来跑去,就像是见到故友一样开心。 “肖胤,你知不知道香兰族,就是墨兰她们因为你的死差点就放弃定情谷,放弃兰花蛊了。” 手机里那个声音停顿了几秒,随即又开朗地发出声来。“是吗?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不过说实话那个兰花蛊真的是功过参半,但如果就这样消失了,也着实是个不小的损失。” “好了,我们不提那个了,现在再提那个已经没有意义了,我想说肖胤你确实改变了很多人,你的死惊醒了很多中国同胞,他们开始团结在一起,他们开始学习你的一些品质,这都是你的功劳。” “是吗?”那个声音不屑地笑了笑。“其实我自己有什么品质我自己都不清楚,而且我觉得香兰族一直都在犯一个错误,老是把什么品行品质弄得很缥缈,其实这个东西本来就是每个人血液中就有的东西,无论是兰花之子还是平常人。” “肖胤,别说这样大道理了,我现在也没心情听这些,我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一个困扰了我快一年的问题,我今天一定要问你?”我急不可耐地说。 “好啊,不过我已经猜到你要问什么了?你一定是要问当时我为什么会自杀对不对。” 我只能目瞪口呆地点了点头。 “其实真的算不上是自杀,只是转变了一种生存方式而已,至于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是有两个原因的,首先是当时苹果公司各种伤害一些无辜的人,虽然那些人我不喜欢,但我依旧无法忍受他们因我而受虐待,所以我用自杀的方式把苹果公司推入深渊,与他们同归于尽。如果我不死,哪会有那么大的民愤,那些被蛊惑的人民怎么可以惊醒,当然这么多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一直就想把苹果手机从中国清除,因为它占了太多的份额。” 说到这里我就有些不理解了,要把苹果公司清理出去,这算是什么理由? “而之所以要把他们清理出去,是因为我想要让这款兰花二代手机出现在每个中国人手中。” “肖胤……”我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肖胤,这不可能了,你知道吗?你的兰花系统已经在地球上绝迹了,没有人能再用上新的兰花手机。” “柳泉,我们不需要兰花系统了,我们有更先进的兰花二系统,我们做个假设,如果每部兰花手机都有我的思想,而每个人都有一个这样的手机,那是不是等于是我的思想传播了出去了,这是不是就是香兰族一直想做又做不成的事情。” 我感觉浑身战栗,不知道肖胤又要什么可怕的计划,只感觉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柳泉,请你在我停电之前,一定要把这段代码交给华米公司,拜托了……” 屏幕上紧接着显示出排山倒海的一连串字符。 status_t system_init() { sp<ProcessState> proc(ProcessState::self()); sp<IServiceManager> sm = HuaMiServiceManager(); property_get(“system_init.HuamiSystemService“, propBuf,“1“); HuamiSystemService::instantiate(); OrchidRuntime* runtime = OrchidRuntime::getRuntime(); JNIEnv* env = runtime->getJNIEnv(); jclass clazz = env->FindClass(“com/Orchid/server/SystemServer“); jmethodID methodId = env->GetStaticMethodID(clazz,“initXIAO“,“()V“); env->CallStaticVoidMethod(clazz, methodId); ProcessState::self()->startThreadPool(); IPCThreadState::self()->joinThreadPool(); return NO_ERROR;…… …… …… } 第一章 日出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相信大家对泰山一定不会陌生。 泰山是山东最负盛名的景点,这里的旅客每天都络绎不绝,它像是支撑起天与地的巨擘,层叠的山势,厚重的形体,苍松巨石的烘托,云烟岚光的迷离变化,人世间最壮观的景色也莫过于此。早前古人曾经被泰山着震人心魄的景色所感染,把泰山誉为仙山,还说山上住着仙人,《飞龙篇》中就曾写道。“晨游泰山,云雾窈窕。忽逢二童,颜色鲜好。乘彼白鹿,手翳芝草。我知真人,长跪问道。西登玉堂,金楼复道。授我仙药,神皇所造。教我服食,还精补脑。寿同金石,永世难老。” 除了秀丽的景色之外,泰山另一个特色就是祠庙纷呈,岱庙,红门宫,碧霞祠,红门宫、万仙楼、斗母宫、玉皇庙、孔子庙、青帝宫,大大小小的祠庙可谓数不胜数,各式各样的神仙就如雨后春笋一般繁多,而祠庙之多,也间接早就了泰山香火之盛。 每年来这里烧香跪拜的人达百万之众,可以说泰山是五岳中最富盛名的一个,也是中原广袤大地上,香客最络绎不绝的地方。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去泰山烧过香,徒步爬到山顶的祠庙里只为得到某一位神仙的护佑,这一直以来都是许多人每年的一项基本日常,有人求学业,有人求婚姻,有人求早生贵子,当然也有求官运亨通,生意兴隆。 我一直是不信这些的,这自然与我那些奇异的经历有关,当你见过那些活生生的神灵,你就会知道这种庇护是并不存在的,它只是人们心中虚无缥缈的幻想罢了,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没去过泰山。 可当我开了草木间茶社之后,这种情况就变了,虽然我不自己也不愿意承认,但我在很多人眼里却是一个实打实的生意人,一个生意人不去拜一拜,总会让人感觉有些不通情理,临靠着我的一些商家每年都会结队去爬泰山,这种求生意的祭拜犹为虔诚,都会深夜都来到泰山底,然后拿着拐杖一直往上爬,从中天门道南天门,再到玉皇顶然后看一个日出,感受一下清晨第一缕阳光从天空迷蒙的裂缝中渗透出来,然后再去求个财神。他们每年都会请我与他们同去,一个商人的联盟,在一起也算是有些照应。 当然大家不用怀疑,我隔壁那个道士肯定是不会参加这种活动的。于是草木间茶社和平安福泰香火店是整条街上唯一没有加入这个联盟的两家店铺。 后来羽歌来了茶社之后,生意变得越来越好,本来就让一些嫉妒心很强的商家心中不快,加上我们一直没有参加过他们的这些活动,所以慢慢地他们就把我们疏远了,隔绝了。其实世界就是这样,当你觉得一个人和你不是同道中人之后,你自然而然的就会与他保持一定距离,这是人之常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而这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事情,因为我本来就没有把自己定义为商人,也没有想过自己会为别人的脸色而活,一直以来我都是个孤独病患者,可羽歌来了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她生活在我身边,作为一个妖精需要潜伏在人群中,自然不愿意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所以她劝我很多次,希望我能合群一些,和那些商人一起去一趟泰山,就当是为了消除误会,也当是为了她更好地融入人类生活。 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我答应了她,然后主动找到了那些商人,提出同游的请求,这些人都还算是和善,我肯低下头来主动找他们,他们也愿意给我一个台阶下,于是大家约定好在2010年的正月初三去一趟泰山。其实初三这个时间很合适,往前还是往后都会觉得有些不合适。 那一次加上我和羽歌,同行的有十几号人,真是浩浩荡荡一个大队伍,但是这十几号人烧香的目的又不是完全一致,因为虽说是商人联盟,但这其中还夹杂着很多商人各自的朋友,有的人是为了给孩子求个好学业,有的是为了好姻缘,这就导致大家的路线也是有所不同。 因为目的不同,需要不同,大家的虔诚度也就不同,而虔诚度不同,就决定了一个人愿不愿意夜登泰山,去烧清晨头一柱香。去烧第一柱香的人就不用住头一天晚上的旅馆,晚上登山,白天烧完香,然后当天直接打道回府就可以,这样无形之中,这个联盟被分成了两队人。 说实话我是自然不想去熬着夜爬山的,这绝对是对我的身与心的双重煎熬,像这种事情都是留给那些虔诚的信徒来做的,而我无欲无求,身无一物,又何必去凑着个热闹了。可羽歌却与我的心情完全不同,她从未爬过山,从未到过高处,一直以来她都是住在海边,对这截然不同的景色她可以说是充满了好奇,用她的话来说,她想感受一下没有翅膀却可以在高空翱翔的感觉。 于是带着各种不情愿,我们成了深夜登山队的一员。 但令人感到滑稽的是,这些整天喊着烧香拜佛生意兴隆的人,到头来愿意加入深夜登山队的加上我和羽歌,竟然只有寥寥五个人,而其他那些人要要就是说自己累了,要不就是说自己老婆身体不好,爬不了山路。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个叫老马的汽车销售员还有开饭店的陈氏夫妇,这是深夜登山队的全部成员,你们能想象会是这样吗?十多个人竟然只有五个人愿意这样做,其中还包含两个新人,可见对于很多嘴上说着信仰的人来说,信仰真的就是凑个热闹而已。 所以那一刻我开始庆幸自己先前没有与他们为伍。 但话说回来,我同样应该庆幸那一次我们选择了夜登泰山,因为那黑夜与白天转换的那一刻,实在是太过震撼了。 我们一步一步往上爬,感觉那黑暗的天空越来越近,在我们头顶漂浮地是寂寥而璀璨的星光云海,它们随风飘荡,触手可及,仿佛女子裙上那柔美的流苏。此刻的泰山是那么的安静,仿佛被遗落在世外之地。 当我们到达玉皇顶的时候,天色依旧陷在昏暗中,我和羽歌相互依偎着,寒风刺骨喘着粗气却心中一片火热。我们依靠在一颗古松旁,看着天际边那犹如仙人指路的怪石,似乎给我们指明了光明绽开的方向。 于是光明来了。几乎就在那么眨眼的一瞬间,一道光亮刺破了云层。在那跟视线平齐的帷幔似的云朵慢慢被涂上了金色,光明与黑暗也渐渐地层次分明起来,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那些距离较近的云彩开始不安分地翻滚和流动.几只早起的鸟儿在那云卷云舒中舞动,很快这种的翻滚和流动就由近及远地影响到了那些山峰一样堆积的云海与星辰,它们被编织成一个整体,像是一块柔和的幕布终于在一段时间之后被慢慢抚平。隔着一抹曙光,它们又像是最晶莹剔透的钻石,倒映着这大自然才有的精致。 天门被打开了,天地之间仿佛突然多了一道被五光十色折射而出的云梯。 “泉,我们快许个愿望,据说在天亮之际许下愿望,在不久后就会成真的。”羽歌激动底拉着我,话说个不停。“你看那个人许愿。” 我顺着羽歌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那里有一个学生样子的女生依靠着栏杆,闭着眼睛,对着天空,那样子确实像是在向天堂恳求着什么,我再仔细一看,她身上只有一件鹅黄色的裙子和一件薄如细纱的打底裤,这明明就是夏天才会穿的服装。她竟然在这寒风刺骨的深冬穿的如此单薄,头发披散着被冷风吹得肆意飘摇,可身子却看不到丝颤抖,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默默地许愿,背影与晨光融为一体。 “那个小姑娘疯了吧。”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相信现在的年轻人已经疯狂到这个地步。”是什么样的愿望值得她这样虔诚。“ “好了,赶快闭上眼睛,我们也许个愿望。” 羽歌这样要求,我自然只能照做,闭上眼睛,不断在心里念叨着几句话。 等再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亮了大半,云海逐渐变得洁白无暇,和它们投下的阴影形成越来越强烈的对比.那金光灿灿的“浮尘”也变得越老越清晰,慢慢整个东方已经全被染成了金黄色.可此时山涧突然起风了,不过这次却已经带来了氤氲的雾气,竟然将那已经被驱散大半的黑夜又出来了几分,然后慢慢地遮住了阳光渗透的裂口。 在每一天日出之前的一段时间里面,或许黑暗与光明都要做最后的战斗,人们的心境也忽而变好,忽而失望.当人们已经熟悉了这种变化,心态逐渐变得平和的时候,黑雾终于开始变淡,轻烟一样散去.天色慢慢地亮了起来,天地相接的地方,云朵一下子变成了迷人的鲜红.帷幔不再鲜明,.过了约有两分钟,太阳从那黑夜编制的枷锁中逃脱出来,天际一片血一样的灿烂。 白日一照,浮云自开,这便是生活的起点,也许也是我这个故事的起点。 我们每个人都被这震撼人心的景观所折服,看完了日出,心情还没收拾好便顺着台阶往下急匆匆地走去,争着去碧霞祠点那第一柱香,这一激动,陈夫人竟然扭到了脚,但那时候因为一些做缆车上山的香客已经陆续爬上了泰山,所以已经有些拥挤了,陈夫人是个虔诚的信徒,她不敢又丝毫怠慢,已经爬了一整夜来到这儿,又怎么能这个时候怠慢呢?于是就看她一瘸一拐地扶着陈先生,奋力地往下走。 到了碧霞祠,我和羽歌各买了三炷香,沾着油水在火炉内点燃,然后默默行了礼,这仪式也就是算是做完了。可那陈氏夫妇和老马可比我们专注地多,他们一直在那祠内跪拜,那样子看起来像是要等香火完全烧完才肯离去。 碧霞祠内人满为患,我有些疲惫,便率先离开了这拥挤的环境。走出院门,才感觉这里外简直就是两个世界,里面燥热不堪,而外面却寒风刺骨。 我无聊地四处望着,结果竟然又看到了那个穿鹅黄色裙子的少女,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本来就是一个时间点下的山,自然会反复地遇到。只是这个少女确实是有些奇怪,穿的那么少不说,而且还丝毫没有要进碧霞祠烧香的想法,她远远地站在一个离院门很远的地方,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碧霞祠的牌匾,默不作声。 来碧霞祠竟然不上香,这还真是头一次见到,大家都在为买香抢得热火朝天,她却熟视无睹。 我拉着羽歌慢慢走进了她,因为这些一个女孩实在是太令人感到好奇了,随着脚步越来越近,我才可以确认,这个女孩果真是个学生。刚刚看背影感觉还略有几分成熟,现在一看正脸,才发现是真的浓浓的学生妹的气息,肉嘟嘟的脸蛋,还有几分婴儿肥,长长的睫毛装饰着美丽的眼睛,充满了挥之不去的稚气,这样的打扮和妆容不是学生妹又能是什么呢?不知为何看到她我就有种感慨青春不再来的悲情。 她似乎看到了我,竟然朝我招了招手。“你好啊,大哥大姐。” 我着实没想到这学生妹竟然如此热情,楞了半天才回了一句。 “小妹妹,你怎么不去烧香啊?” “烧香有什么意思,我是来这边看日出的,又不是来烧香的。”她有些不屑地说。“再说这些人挤个什么劲啊,真是自己找罪受。” 我笑着点了点头。“你这话说得似乎还真是有点道理,我也对这个不感兴趣。不过你说你只是来看日出的?小你怎么这个时间出来旅游,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在家呆着和亲人团聚吗?” 那少女没有回答我,她皱了皱眉头,转身就朝山下走去。“再见了。” 听得出那语气明显冷淡了许多,与刚刚的热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泉,你能不能别混乱问啊。”羽歌目睹了这一切,便开始无奈地埋怨起我来。“你问人家这么白痴的问题简直是可笑,她要是能回家团聚会一个人来这里孤零零地看日出吗?” 第二章 挫伤 我其实不认同羽歌说的话,一个人登山并不就是代表孤零零,没有和父母在一起也并不一定是什么悲剧。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是可以这么简单而笼统地定义的。 我一直盯着那女孩的背影,不停地在想她为什么这么奇怪,浓浓的山雾很快就遮掩住了她,她年级轻轻,看起来也不像是受过苦的样子,现在的女孩都追求个性张扬,特立独行,选个特殊的日子一个来趟泰山许个心愿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不一会儿,老马和陈氏夫妇终于从碧霞祠中走了出来,按说烧完了香,大家应该精神抖擞才对,因为毕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对于一个信神的人来说,这件事甚至比春节团聚还要重要。可陈夫人也许是因为脚有扭伤,加上刚刚受伤之后又剧烈活动,跪拜叩首。这一系列大幅度的动作必然加重了伤情,导致整个右腿此刻都有些肿胀,脚踝处一片淤青发紫。她把胳膊架在陈先生的肩上,每走一步路看起来都有些吃力。 “陈夫人,你还可以吗?”羽歌看着陈夫人那憔悴的面容,有些隐隐的担忧。“我们可以先休息一下。” “没问题的,我没问题的,不用担心我。”看陈夫人的表情,额头上青筋暴起,嘴角在一抖一抖地,就知道她每迈出一步都在忍受剧烈的疼痛。“别因为我耽误大家的行程。” “陈夫人,现在还是早晨,回家只有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不用着急的。”我也看陈夫人的样子有点担心,就跟着劝了两句。 其实我对这个旅游队的人并不算是了解,但人的性格还是有个大致的观察,陈夫人无疑是这个队伍里最虔诚,也最善良的人,在路上她一直给大家发放着水果和各种小食,展示给人们的都是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她年纪也比我们大不了多少,估计也有三十五岁左右,可所表现出的成熟的气质却总让我感觉是个长辈,对谁都很照顾,而这份成熟换来的自然大家对她的尊重。 “对啊,我看夫人,一会儿我们直接做缆车下山好了,下山没必要再徒步了吧。”陈先生轻声说,陈先生也是一个很和善的人,但平时话不多,总喜欢一个人闷着,如果不说的话,都会以为他是陈夫人的一个职工,或者侍从。 陈先生和陈夫人一起开得那家饭店,在我满那边小有名气,好日子几乎能达到门厅若市了。但我们都知道其实门面都是陈夫人撑起来了,陈先生只是负责一些后勤事务而已,平时根本见不到几面,所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都怀疑陈先生是个吹软饭的家伙。 当然这都是些无聊的八卦而已,放眼现在的话,陈先生的这个建议还是很中听的,这样通了一晚上的宵,大家早就累得快散架了,眼皮也开始不听话地瘫软了起来,再多走一步都觉得是万水千山。 “这怎么可以?这样心就不诚了。”陈夫人一边抱怨着,一边拽着陈先生往下挪动。“我们已经走了这么多路,现在做缆车下去,之前的努力就全都白做了。” 我们谁都不愿意逆着陈夫人的想法,于是谁也没再多些什么,跟着陈夫人慢慢开始从碧霞祠往下走,尽量不去想这十多千米的里程。其实我们虽然有些累,但慢慢走下山完全不成问题,毕竟上山容易下山难。可是看陈夫人那吃力的样子,就又会觉得隐隐有些担忧,生怕她会突然摔倒。 泰山的地势算得上是险峻,上山的时候因为天色灰暗,视野比较短,所以感受不到那种险境的感觉,可现在太阳已经升起,曙光早就触碰到了地表,放眼望去,那悬崖就如同被刀削过一般,令人心惊胆战,危峰兀立,令人望而生畏。从悬崖边上往下看,那一棵又一棵的古树凌空而看就像盆栽一样袖珍,这高度真可谓咄咄逼人。泰山这把利剑,就在人们众目睽睽之下,穿透了天地。 这里山路也相当的崎岖,有很多位置的台阶都又窄又滑,尤其是下山时,感觉一点也没有轻松的感觉,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谨慎,我们这腿脚灵活的正常人都走起来这么寸步难行,更何况是脚上有伤的陈夫人。 “哎呦!”陈夫人尖叫一声,手一抽筋没抓住陈夫人的衣服,竟然一下子跌向前去。 我们所有人都吓呆了,木偶一般杵在原地,不知所措,没能在第一时间预料到这问题的重要性,只有羽歌眼疾手快,一下子冲上前去,抓住了陈夫人的衣袖,可是这一切确实发生的太突然了,当她找住衣袖时,陈夫人的身体已经拉不回来了,就连她也没能及时阻止这场灾难,陈夫人头狠狠地撞在一节台阶上,然后从那十几节台阶之上滚落了下去。 “嫂子!”老马刚刚一直在摆弄手机,看到这样子,吓得手一滑,手机屏幕直接摔了个粉碎。 “夫人!”陈先生吓得脸都白了。“夫人!”他拼命地往前追去,可陈夫人滚落的速度比他要快得多。 这段路程全是下坡的台阶,按这个样子下去,陈夫人估计连命都要丢了。 “羽歌!快救她!”我失神地喊了出来。 羽歌明白我的意思,她甚至已经准备化身,生出翅膀,然后飞向前去接住陈夫人。 这时突然一个黄色的身影挡在了陈夫人面前,就像一道阳光,一刹那划过人了黑暗。不偏不斜地把陈夫人接住然后从地上扶了起来。 “谢天谢地。”我不自觉地大喊了一声,然后连忙跑向前去。 “夫人!”陈先生几乎是跳了下去,他连忙接过陈夫人,声音哽咽,几乎快要哭了出来。“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我仔细一看,那黄色的身影原来就是刚刚在山顶许愿的那个年轻的少女,没想到竟然又遇到了她,那橘黄色的裙摆此刻就在我们面前摇曳。 “谢谢姑娘。”我们几个人都纷纷向她道谢,要不是她及时抱住了陈夫人,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那少女没有回答什么,而是低下头紧张地看着陈夫人。“姐姐,你受伤了。” 从几节台阶上滚落下去,不受伤是不可能的,陈阿姨头上起了一个很大的包。眼角处也有血痕,手上脚上也全是淤青。但万幸在因为是冬天,她穿的比较厚,松软的羽绒服给了很好的缓冲,再加上那黄衣姑娘及时抱住了她,才不至于有更严重的后果。 “我还好,我还好。”陈夫人喘着粗气,接过黄衣少女递给她的纸巾擦了擦脸上的血。 “夫人,这怎么能没事?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找医生给你看看。” “不用!”陈夫人斩钉截铁地说。“不行的,老公,今天我们一定不能去医院。” “嫂子,这为啥不能去医院,你都流血了不去医院会休克的。”老马不解地问道。 陈夫人连忙摆摆手,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 “你们不懂,这烧香的日子就去医院,十分的不吉利。我是绝对不能干这样的事情的。” 我是绝对想不到陈夫人不去医院竟然是因为这样一个理由,这也太过迷信了,虔诚只是在自己平安无事的时候做做就行了,现在自己都受伤了,还想着这些,难不成泰山的娘娘还能帮她把伤给治好不成? “夫人,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些。”陈先生拿起电话,麻利地播出了音乐的号码。 “老公,不行!你没听到我说的吗?初六之前绝对不能去医院,这个时间去医院这一年都要倒霉,我们的生意还做不做了,饭店还开不开了?”陈夫人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再跟陈先生说话,这是我们出行以来第一次看她发脾气,一个人一旦认准了一件事,其他人是很难纠正回来的,不管是愚昧还是科学。 陈先生不再说话了,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好在陈夫人脸上的伤还算轻微,血很快就干了。 “要不这样好了。”黄衣少女突然开口了。“我看不如你们就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先看看伤情如何,因为姐姐受了伤估计不能再长途跋涉了。” “我看这姑娘说得可以,先不着急回去,休息个半天看看具体什么情况,如果身子一直很痛就有可能是骨折或者内伤,那样再送嫂子去医院也不迟。”老马还是机灵,把这事情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 陈夫人点了点头,陈先生叹了口气也跟着点了点头。 “我和夫人留在这儿就好了,柳先生,你和女朋友还有老马直接回去就行,马上就要开业了别耽误了生意。”陈先生无奈地说。 “这怎么行呢?”老马嚷道。“哪能让你们两个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们留下来陪你就是了。” 老马这人还真是有意思,一下子帮我把决定都给做了,不过我确实也不忍心和羽歌先走,毕竟陈夫人这人真的很不错,这一路也很照顾我们。 “是啊,就让我们陪着你吧。” “这个房间我来订。”老马自告奋勇道。“我们先定个旅馆休息休息,这都一晚上没睡觉了,先补个觉。” 老马心是好的,但他忽略了现在的时节,这些天来泰山的人络绎不绝,那些没有夜登泰山的人都是提前订好的房间,现在再去准备,临时抱佛脚,自然是来不及的,他打了无数个电话最终也没有找到任何一间空房。 “我知道一个地方,就在泰山山脚下,是那种农家院性质的民宿,不知道你们觉得怎么样?”黄衣少女说。“我这次出来旅游专门打听地这么一个地方,价格很公道,装修和设施比较精致,不知道适不适合你们的需要?” 这个时候哪还能挑肥拣瘦的?独在异乡为异客,有个地方暖暖身子就谢天谢地了,我们连连应答。 “没关系,可能也就住个一晚而已,嫂子如果平安无事了我们立马就动身返回,无所谓什么质量设施的,只要能满足基本要求又别太脏就行。”老马说。“你给我说是什么名字,我先上网查一查。” “这个地方就叫山底居。”黄衣姑娘回答。“不过我觉得你在网上应该是找不到的,因为这是个很没有名气的地方,如果能搜到的话估计早就住满人了,就是因为没有信息才会有空房的。” 我们几个人都拿出手机试了试,果真是一点住宿的信息都没有,搜索山底居只会出现一些古诗句。山底居这个名字确实是蛮有诗意的,一听就是一个隐秘而优雅的地方。 “姑娘,你是怎么找到这么一个地方的?”我忍不住问道。“真有你的。” “因为我是学生啊,平时零花钱也不多,每次出去旅游都会查很多网站贴吧,找一些物美价廉的青年旅社或者小客栈,其实穷游的乐趣就在于这里啊,没有好床,没有好饭,有的只是无拘无束的自由而已。” “原来姑娘你真的就是来一个人旅游的,刚刚看你一个人我们还有些纳闷呢?”羽歌朝少女笑了笑,眼神之中是一种试探性的窥探,羽歌竟然在用法力观察一个人的内心,我知道羽歌为什么这么做,她一定是觉得这一切都有些太巧合了。 可她盯了许久,似乎也没有找到什么破绽与线索,脸上露出松缓的表情。 “那当然了,现在都流行一个人的旅行,带着亲朋好友多麻烦啊。”少女笑着说,看起来确实笑容纯洁无暇,丝毫没有杂念。 “好了,不说这个了。咱们赶快下山去吧。”老马催促着。“嫂子这次是坚决不能听你的了,我们必须做缆车下去。” 陈夫人这次没有再倔强,我们几个人轮流扶着她,然后跟着黄衣少女,很快就到了山下。 在路上,羽歌还忧心忡忡地说她觉得这一切都有些不对劲,她也说不上为什么?总感觉那个山底居不是个好地方。 请不要打开 泰山山脚下其实是一个相当大的范围,这里有数不清的村落和数不清的饭店旅馆,如果不是黄衣少女提前做好了功课,我们是说什么也不可能找到“山底居”这样一个地方,因为它真的很隐秘,而且本质上他并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旅店。因为黄衣少女之前也没有到过这里,都是在贴吧里找到一些片面的信息,听得也是别人的一些简述,大家知道口口相传,传到最后必定与真相大相径庭,所以她对“山底居”的定位也不是很准确。 现在如果问我山底居具体在哪儿,我一定说不出,因为我们是打了辆出租穿过好几个村落才到达那里,白马石村,艾家庄……反正就是在那一条线上,我现在只能记得这两个名字了。我们打了辆出租顺着泰山在跑,司机都对我们要去的地方表示吃惊。 其实在到达之前,我对山底居有一个大体的猜测,我以为这会是一个四合院形式的民居,换句说是就是普通的平房,然后会有空闲房间可以让游客下榻,但也不是单纯以这来维生,就有点像家庭旅馆,农家院那种。不然的话,它不会如此籍籍无名,致使在网上竟然找到任何一点信息。 但等到我们到达这里时,大家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山底居”看起来是一个不小的“庄园“。 它占了很大很大一块地,首先我们看到的就是一圈很长的栅栏,而且上面根本没有任何牌匾和告示,如果不是黄衣少女提前知道的话,从外面看你根本不会想到这是一个可以供游客住的地方,这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私人的会所。 老马轻轻推了下栅栏上的一个小门,门就缓缓打开了,竟然连锁都没有。只有一只小黄狗在门口处徘徊,这只狗见到我们马上就狂暴起来,它疯狂地叫着,露出獠牙,然后发出一声声低吼。那是它表达威慑的方式。 少女轻轻摸了摸小黄狗,它就立马不叫了,乖乖地舔了舔少女的手掌,就像是见到自己的主人一样,少女把小狗抱了起来,小狗也不反抗,安心依偎在少女的怀里。 “乖,快带我们看看吧。”少女慢慢把小狗放在地上,它遍摇着尾巴开始给我指路。 “姑娘,你好厉害啊,这小狗就跟能听懂你的话一样。” “因为我自己在家也养狗呢。”黄衣少女莞尔一笑,天真烂漫。“这种小狗最懂人心意了。” 我们慢慢走进去,才发现里面完全就是一个精致的小天地,最前面是一个小水池,水光澄澈,令我惊奇的是这已经是寒冬时节,这水池的样子却像是在夏天,池水像透明的蓝色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成群的锦鲤在水中游来游去。水池上有假山,半遮半掩的挡住了后面的视野,佳境半锁半露,假山上还有人造的瀑布,冒着白烟,从石缝中溢出缓缓注入到水池之中。这样看了半天我才明白过来,这假山之中一定有一个机器,把热水疏导过来,然后慢慢注入到水池之中,从而使池水永远保持着适宜的温度。 水池之后是一块沙地,两旁点缀着几处绿植,那是普通的沙子,一看就是经过严格雕琢打造后的细沙,沙子上被划出一圈又一圈的波澜,波纹旁摆着几块奇石,我知道这种造景手法,这是日本的“枯山水”。这种东西是日本一种艺术形式。以沙代水,以石代山,往往是一组或者若干组石景,白沙或者绿苔铺地,配置少量的树木,此外别无他物,人不能走进,只可以从旁观赏犹如大型盆景,即后期的枯山水。 前面是真山水,后面是枯山水,两个意境的转换巧夺天工,但不说这需要花费的价钱,就是这种对意境的追求就不是一般生意人可以做到的,即使每个人都腰缠万贵,也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心境。 “姑娘,你确定就是这儿?”我尴尬地笑了笑。“这怎么可能是个接待外人地方,这一看就是私人的庭院。” 姑娘却看起来一点也不忐忑,坚定地对我们说。“确实和我想的也有些不一样,不过这些在网上的分享里都说的大差不差,有水池有假山,没错,应该就是这里。” 我心想这学生八成是靠不住的,她们都是喜欢找一些新奇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样子,她们自己也不清楚,她们的旅游就等同于探险。但陈夫人的状况确实是需要赶快休息了,刚刚又走了不少的一段路,她的脸色也变得更差了。 “我看我们先找到老板问问吧,不行的话就再找找住处,远点也无所谓。”老马这人心急,没等我们就急匆匆地跑了进去 于是只能继续往前走,如果说这两处景观已经算的上是精致的话,那这山底居的宅子就可以用豪华来形容。 当然它不是那种金碧辉煌的宫殿,或者那种仿欧的城堡,也不是那种材质丰富的别墅,他就是一个合院式的仿古中式民居,整个建筑围成一个“凵”字形,中间是个小水池,两边是建筑。它分为上下两层,下层如果按我们的视角来看,是属于地下的,因为泰山这块的地势本来就是有不小的高差,这建筑等于是完全融入了地形之中,围绕着水池有一圈甲板,对应着地平层就会有一圈连廊,建筑之上是高低起伏的坡屋顶,是用混凝土浇制而成,仿造了中国古典样式,但却有有所创新。门口有一个木头的牌子,上面用苍劲的笔力写着山底居三字大字。 我不懂建筑,但我确实这些年也看过很建筑,自认为还是有些审美,这间宅子的设计,绝对是我这些年见过最好的,这已经远远超脱出那种高贵奢华的低端层次,而已经上升到一种上乘的品味上面,加上院落里的那两处景观,虽然是方寸之地却圈揽这世界的美景,这绝对是大师才能有的手笔。 像这样的环境光是来看看就觉得很难得了,又怎么可能是供外人来居住的,我都不敢走近那房子,怕因为我的粗俗破坏了它的意境。 “姑娘,你确定就是这里吗?”羽歌也忍不住问了一遍。“这里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价格合适的地方,就算是能让人住也一定贵地离谱吧。” “没错。一点没错!”少女打量了一眼,激动地说。“这种格局和网友跟我说的一模一样!” 说完,她就走上台阶,轻轻扣响了木门。那沉闷的响声瞬间打碎了这里的意境。 “有人吗?”她在外面大声呼喊起来。 然后就听到门里面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打量了一番我们,然后才迟钝地打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打扮时髦的少妇,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穿着很精致奢华的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貂皮围巾,头发盘地整整齐齐,脸上的妆画得恰到好处,嘴上只涂了淡淡的唇彩,这打扮一看就不是俗人,如果是在大街上走过,我一定以为就是个女明星了。”你们好啊。天这么冷快进来坐吧。” 少妇这么热情,还真是我们始料未及地。我们几个都毫不客气地走了进去,因为外面的天气确实如她所说,有些清冷,刚刚一直在爬山,身上出汗,所以不觉得多么冷,现在到了山脚下反而觉得有些冰凉了。 我们走进屋,发现这宅子的入口就是一个很精致的茶室,茶室四面全是通透的玻璃,一个长桌之上摆着各种古朴的茶具,后面的博古架上则放着各式各样的瓷器,还有大大小小的茶盒,而在另一个角落,一个可爱的小男孩正在一张小桌子上写着毛笔字,别看年纪小,写得还真是有模有样。 “妈妈,终于有客人来了。”小男孩看到我们,连忙放下了笔,跑到了我们身边。小孩就是年轻,皮肤白嫩嫩的,脸上肉嘟嘟,看了就让人喜欢。“太好了,太好了。” 男孩估计是看见黄衣少女年轻漂亮,就一直抓着少女的裙子不放,手上还沾着墨汁,把少女的裙子抓了一个手印。 “哎呀!”少女尖叫了一声,然后狠狠瞪了男孩一眼。“你这小鬼头。” “小博,快去练字,别打扰客人。”好在少妇一点也不生气。“大姐姐的裙子可不能抓。” “这么久都没有人来,太无聊了,我要跟他们一起玩。”男孩带着哭腔跟少妇央求道。“我想让大姐姐陪我玩。” “不行,快去写字。写完字才能玩。”少妇说。“大哥哥大姐姐都需要休息。” 男孩用力地叹了口气,然后垂着头又跑回了桌案前,继续练起字来,然后还小声嘟囔着。“都过年了,爸爸也不回来,还不让我玩,哼……” “姑娘,他还小,别和他一般见识。”少妇笑了笑,跟黄衣少女赔了个不是。“我这里正好与你这年纪的衣服,和你这身形正合适,一会我带你去看看。” 黄衣少女点了点头,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又露出了和煦的微笑。“没关系的。” “你们都是来住宿的吗?”少妇礼貌地问道。“我们这空房很多。” ”是是是,我们这有个伤员,我夫人摔伤了,需要好好休息。”陈先生紧张地说。“能不能先给我们安排。” 少妇看了陈夫人一眼,尤其是她那肿胀的小腿,然后有些担忧地说。“当然可以,她是摔伤了吗?看起来伤得不轻呢?” “是啊,本来是要带她去医院的,可是她死活不让。” “没关系的,我学过一点医术,你先带着夫人入住,我给其他人安排好房间之后,就去给她涂点药。“少妇安慰道,然后从口袋中取出一张房卡。“既然腿脚不方便,就住的离门口近一些吧,去201。” 说完她指了指露天连廊边的第一间房子,就紧靠着这间茶室,只要从茶室后门出去,一转身就是了。我心想这女人还真是热心,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长得漂亮还这么有素养。 陈先生连忙道谢,扶着陈夫人朝房间走去,陈夫人疲劳加上受伤,体力严重不支,看起来已经昏昏欲睡了。 “你们呢?你们入住有什么要求吗?”少妇温柔地问道。 “我们都随意。” “好,那我就随便给你安排吧。”说玩她从口袋又取出了几张卡片,分别递给我们,我瞅了一眼我和羽歌的房间,是205,在一层走廊的尽头。而老马和那黄衣少女分别被给了103号和104号,我刚刚也说过了,这是依照地势而做的设计,我们一进门的位置其实是比较高的,所以一进屋就是二层,再往下走会有一个几节木台阶,走下去就是一层了。 “老板娘,这个钱我们要现在交给你吗?” 少妇笑了笑。“你们退房的时候给我个水电费就行了。” “不要钱?”我们几个人都一脸地茫然。“这么好的装修,这么高档的设计,不收住宿费岂不是亏本了。” “这里根本也不是要盈利的。我老公是一个建筑企业老总,这房子是他自己设计自己做的,就当是一个私人的别墅,平时就只有我们和一些保姆和保镖住在这里,现在过年她们都回家了,很多房间闲着也是闲着,你们来了也当是给我凑个人场,我一个人这两天还怪怕的。”少妇摆了摆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不光过年,平时我们也会收留一下过路人,我们如果真想挣钱怎么会在网上没有任何广告,来这里的都是有缘的过路人,下个榻而已也没几个钱,就当是做好事了。” “可是这要是私人别墅也太大了点吧。”老马不解地问。“既然是你们自己住,为啥会做这么大呢?这面积估计住十个人都不成问题。” “我老公之前是个建筑师,他在年轻的时候做过一个建筑设计,一直没有建起来是他的遗憾,后来做生意有钱了他就把自己曾经的心愿完成,也算是他自己的情怀吧。” 虽然听起来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但我基本上还是弄清楚了这山底居到底是什么。 这里是这个少妇的家,之所以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宅子,原因就在于是他的建筑师老公很有自己的想法,把房子设计得别出心裁,而且因为他老公特别有钱,所以把房子建地很大,如果不说的话,还以为是那种高档会所,他们会把一些空闲的房间留给过路人住,全当是为了做件好事。 我心想,她老公要多么有钱,才敢这样做。 第四章 雅致 “老板娘……”我刚说出口就觉得这个称谓已经有些不太合适了,这里根本不是旅店,少妇也不是在做生意,于是我连忙改口。“夫人。” “夫人……”少妇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可不喜欢这么文绉绉的称呼,我今年三十岁了,姓韩名珂,要你比我大就叫我小韩,要是比我小就叫我韩姐,来了这里就是有缘人,千万不要见外。” 这少妇不光是温柔贤惠,性格还如此开朗,倘若一般女人还会为自己的年龄遮遮掩掩,她却说得如此落落大方,短短几句话就让人感觉格外温暖,如同不经意间吹入凛冬的春风。 其实到现在我依旧对这间山底居感到惊奇,只让我们交个水电费,这是个很微妙的事情,因为水电费对比房费,是小巫见大巫,她免除了我们房费,却让我们交上水电费,既给我们提供了最大的便利,又不会让我们觉得是在受人施舍,可以说是考虑了我们这些人的内心感受。这种施舍过路人的善主我只是在电影或者小说中见过,而现实生活中,这二十多年的生涯,这是头一遭。 “韩姐。”我继续了我刚刚想说的话。“你和小孩只有两个人住在这边,不会害怕吗?” “小哥,你刚刚可能没听清楚我的话,平时这里还有两个保姆和两个保安的,只不过是赶上春节,我就让他们回家了。”韩珂依旧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她笑起来就如同绽开的牡丹一样唯美。“如果只有我和儿子两个人的话,自然是会有些怕。” “其实我是想问……这正值佳节,你的老公没有……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吗?” 听了这话,韩姐那一直在写毛笔的儿子一下从椅子上跳下来,大声喊道。“爸爸很久都没有回来过了,他都不管我和妈妈了。” “小天,妈妈和哥哥姐姐说话你不要插嘴。”韩珂责备了儿子几句。“安心写字,一句话都不许说!” 小天又叹了口气,然后转过头去继续写字了,可是嘴边还是在小声的嘀咕。“同学的爸爸都带着全家去旅游,去吃好吃的,为什么我的爸爸还不带我去?” 我能隐隐约约感觉到韩珂的眼神中似乎有些许的愁怨,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事,但也就是那转眼一瞬而已,紧接着又是那个温暖的微笑,她是个很会控制情绪的女人。 “我老公他平时工作很忙的,他手下有好几千号人都指望着他养家糊口,再加他接下了好几个政府的安置房工程,都是赶时间交工……”韩珂觉得这样就结束这个话题有些别扭,于是就又解释了两句。“老公工作很辛苦的,所以很多时候都不会回家过夜,但我知道他这么辛苦一定都是为了我和孩子,我平时不工作的,一直都是老公养我。也不能说不工作吧,我的任务就是看孩子加接待些过路人。哈哈。” 韩珂是想把这事情说得随意些的,可说着说着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了,其实我个人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她这么精致的女人有个有钱的老公一直养着也属于情理之中,这种全职妈妈在我们身边比比皆是,但就是不知道羽歌和那黄衣少女作为女人会怎么看。我也有些后悔,不该问得这么深入,过多的打听一个不熟悉人的私事或多或少都是有些不礼貌的。 “姐姐,你看起来这么漂亮气质,真不看不出是不工作的……”黄衣少女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听别人说居家的女人很快就会人老珠黄的。” 我心想这小姑娘嘴巴还真是毒辣,这么说岂不是在挖苦韩珂,哪怕她心里有一千个不认同,现在在人家的地盘上,接受着人家的施舍,最起码应该客气一些。当然我知道她肯定是无心之举,要怪就怪现在的女孩都太特立独行, “小妹妹还真会开玩笑。”韩珂一点也没有生气,反倒是走近黄衣少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亲近。“不过你说的也对,所以我才希望你们住进来,这样还可以给我讲讲外面的故事,不至于让我太与世隔绝了。” 韩珂果真是有素养,讲话也有分寸,让人不得不由衷的赞赏,有个这样的老婆,累点苦点也值了,我想她的老公应该和我想的一样吧。 “姐姐之前是做什么的呢?总不可能从来没工作过吧,难道就一直这样被老公养着吗?” “我大学是学医的,准确说是脑科,不过和老公相识之后,他就让我辞职了,因为医生确实有些劳累,作息不规律。”说一次两次韩珂可以接受,可像黄衣女子这样反反复复地问一个人的隐私,就算是再心胸豁达的人也承受不起。 “哎呀,两位美女就别聊这些了,还是让我们赶快入住吧,我昨夜一晚都没睡现在都快睁不开眼了。”还是老马比较机灵,察觉到这两个人的对话很没有意思,而且很容易问出点差池来,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的住处,万一韩珂真的生气了,我们估计真的要迎着寒风在泰安游荡了。 “好吧。你们拿着门牌去找各自的房间就好了,我就不挨个地送了。”说着她朝着陈氏夫妇的房间走去。“哦,对了,我就住在陈先生隔壁的202,你们有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刚走出去两步,韩珂就退了回来,然后看了一眼自己儿子写的字。“嗯,今天写的还算不错,奖励你可以玩一天,但是你记住千万不能去地下那层知道吗?那里水池里的水很深,很危险的。” “太好了,太好了,终于可以休息了。”小天听到这话,把毛笔一甩,高兴地差点跳起来。“阿黄,走!我们出去玩皮球。” 小天抱着皮球,呼唤着一直趴在门口的小狗,然后兴高采烈地跑去了院子。 我和羽歌的房间就在这一层走廊的尽头,于是我们尾随着韩珂穿过茶室走进了走廊,而老马和那黄衣少女则顺着木台阶走了下去,黄衣少女突然回过头瞅了我们一眼,似乎有几分不屑的神情。 韩珂没有理会这样,她带着我们继续往前走,望着韩珂的背影都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虽然已经是三十岁了,可走起路来真有几分少女的味道,翩若惊鸿,丰韵娉婷,又如一朵盛开在严寒峭壁的雪莲花在迎风摇曳,我看得有些出神,要不是羽歌狠狠在身后踢了我一下,估计我都要跟着韩珂走进她的卧室了。 “我去我房间拿一些药包,因为之前做过医生,所以平时在家都会准备一些,陈夫人的伤势我应该是能处理的。”韩珂轻轻一回眸,优雅地看着我和羽歌,是那么的静谧。“你们先休息一下吧,中午我会叫大家吃饭的。” “韩姐,真的不用麻烦了,我们出去找点吃的就好,已经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怎么好意思再让你做饭给我们吃。”我和羽歌不约而同地推辞起来。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只要来我们家的都是客人。”韩珂依旧微微上扬着嘴角,然后轻轻转过身关上门,留下一阵单单的清香在这有些凉意的走廊中。 我和羽歌慢慢走到了走廊的尽头,用房卡打开了205房间的门,我们房间所在的位置正好能看到一层的水池和临水平台,可以说是一览无余,整个院落的美景都汇聚在了这里。 羽歌迫不及待地把我拉进了房间,然后关上了门,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一进屋子我就被室内的精致装修给深深吸引了,这内部的装修完全沿用了日式风格,墙上有蒲扇,窗户上是方格式的木格栅,把窗外的阳光切割成了很多片,屋顶上挂着纸做的灯笼,点缀着橘黄色的光芒,房间中间用浮世绘的屏风隔断了,桌案上的花瓶里插着干花,里面有香薰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果真是完美的设计,我默默感叹,从内到外这里都呈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品质,让人感怀,让人陶醉,若是在市面上,这样一间房间的租住费绝对是天价。 “泉……”她连忙倒了杯水,然后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你不觉得这里有些怪吗?” “有吗?”我有些诧异,不知道羽歌这话到底为何而来。“我觉得蛮正常的,这里的设计别出心裁,所以你会觉得和平时咱们看到的建筑都不一样也是很正常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总觉得这里怪怪的,你讲过谁会在自己宅子里面弄一个水池的,这样湿气多重。”羽歌抱怨道。“泉,我这些年翻阅很多你们人类世界的书籍,最基本的常识我还是知道的。” “刚刚那个韩柯也说了,是他那个建筑师老公的突发奇想吧,这也不足为奇,建筑师总是有一些怪想法。” “哎……肯定不是这样的,我老实告诉你吧,我隐约能感受到这里的阴气很重,绝对有一些非人类的存在。” 我呆呆地看了羽歌一眼,并不能认同他说的话,我是相信有神有鬼的,这些年也亲眼见过不少,可是今天遇到的这些人明明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正常人而已。 “柳泉,我看你是被这些大大小小的女人的美色给迷住了吧,不然你怎么会这点事情都看不出来。” 我无奈地苦笑了两声,羽歌这些年变化了很多,以前她是那么的高冷,那么的神秘,现在却变得神经兮兮地。“羽歌,你能不能别老是捉弄我。” “泉,我没给你开玩笑,你好好想想,你不觉得今天遇到的人也都很不正常吗?”羽歌一本正经地坐在我面前,她那个样子让我没法不好好想想她说的话。 “哪里不正常了?” “首先那个黄衣服的小姑娘,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我点了点头,这件事情确实羽歌没有乱说。“我一开始就说这女孩怪怪的,但其实仔细想想也是可以接受的,毕竟是学生吗,现在的学生都有些不走寻常路。” “我不是说她的衣服和她到山顶上许愿那件事,我是说她能这么容易地找到这个地方,你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这个山底居这么隐秘,就算给地图都不一定能找到,可你看我们这一路几乎一点弯路也不走,就这么顺利地找到了。” 我想了想,羽歌的怀疑并不是没什么道理,奇怪是奇怪,但却不能成为我们因为怀疑那个黄衣少女的原因。“她自己都说了,她喜欢一个人旅行,可能是之前攻略做的比较足吧。” “哎呀,好,我们先不说那个黄衣姑娘,就说说这个山底居的老板娘韩柯吧,你不觉得她太奇怪了吗?”羽歌越说越郑重,弄得我是浑身不舒服。 “这倒没有吧,我觉得挺正常的。”我拍了拍羽歌,忍不住打断了她。“她真的是我这么多年见过最善良的几个人之一,如果不是她,我们根本不可能找到这么好的住所。” “你不觉得她这个时间点和儿子两个人呆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很奇怪吗?你们人类的习俗这个时间不应该回家和家人团聚吗?” “或许她没有家人,就像我一样吧。” “那你说她又为什么愿意让做这种收留人的事情,我想你这些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吧。” 我有些哭笑不得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这个有些不讲理的问题,难道人就不能做点不求回报的好事吗? 羽歌紧紧用手抓着我的肩膀,疯狂地摇晃我。“泉!你不要用你那既定认识去思考这个问题,你自己已经默认了她是在行善,是在做好事,你自然会觉得她非常好。” “难道说她不是在做好事吗?”我不知道羽歌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但我觉的我们住着别人的房子,还在这里怀疑着别人,这真的是一切很不好的事情,幸亏我们的205房间离着韩柯的202有一段距离,不然被听到真的会尴尬死。 “泉,我问你,如果以后你有钱了,你会怎么做。”羽歌急躁地问了一句。 “啊?” “你也许会捐些款做点慈善,甚至是捐些茶叶给那些难民,但你绝不会说是让那些难民和你住在一起,我说的对吗?因为这涉及到你的隐私。” 羽歌的话有些片面,但却让我不得不去承认,如果是我的话,我确实会很看重自己的隐私,让一些素不相识的人住在自己家确实有些不方便,其实实质上,是因为这个时代不适合再去做这样敞亮的事情了。 “羽歌,我们不能因为自己不做一件事情,就怀疑别人做一件事情的动机。” “不是的,绝对不是什么慈善,她之所以希望大家住进来一定是有原因的我现在找不出什么证据,但是你相信我,这山底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第五章 黄裙 我和羽歌争论了很久很久,我觉得现在的她总是看谁都有问题,我承认有些事情如果仔细想一下会觉得有些蹊跷,但却不能定义某一个人是心怀鬼胎早有预谋,毕竟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很美好和谐,就拿那个黄衣少女来说吧,虽然说话有些没有分寸,可这并不是什么大毛病,可以说是这个年龄人的共性。遥想自己年轻的时候,其实也和这黄衣少女一模一样,说些话欠缺深思熟虑,导致很多人都因此不开心。但如果抛开这一点来说的话,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而那个韩珂就更不用说了,这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没有之一。 羽歌虽然疑心重,但却并不是一个不知分寸的妖精,这些年她都在人类世界隐藏地很好,她对我说她只是给我提个醒而已,并不是说要用法力解决,但危难时刻她一定会保护我,让我也不要过于焦虑和担心。 真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我自然也知道她都是为我好,这些年经历了太多离奇的事情,很多时候都命悬一线,羽歌作为一个小妖精潜伏在这个世界,她难免会将心比心,想象着我们身边有很多她的同类,羽歌有这样的提防心也是情有可原。 疲惫了一整夜,即使是妖精,此刻也是难以强撑了,看着她慢慢躺在榻榻米上熟睡了,我的心情终于轻松了几分。冬日的阳光,淡淡的,轻轻地。犹如兰花般散发着清香,屋里的精油被阳光一晒,变得郁香浓烈,也希望羽歌的梦可以和这一样甘甜。 我躺在一旁也想快点进入梦乡,可是今天不知为何,竟然丝毫没有困意,昨天坐了一天的车又爬了一夜的山,本来应该是倒头就睡的节奏,现在却是精神抖擞。我这来回的辗转反侧会吵醒刚刚睡熟的羽歌,于是独自一个人默默地走到了走廊里。 走廊里很安静,似乎只能听到201房间传来微弱的交谈声以及楼下传来的老马的酣睡声,我想应该是韩珂在给陈夫人的伤口做一些简单的处理吧,说来也真是幸运,韩珂竟然学过医,虽然是脑科,但是我想看一些不重的外伤应该也是游刃有余吧,这样既满足了陈夫人的迷信,又能有效保障她的安全。 因为底层那水池的原因,这二层的走廊都能感受到浓浓的湿气,隔着棉衣就能感受到阵阵阴凉,我扶着栏杆往下望去,水面此刻正在不断翻腾着,水汽氤氲而起。 这宅子里的水池应该也和屋外的那个真山水一模一样,只不过面积要大得多,为了抵抗这零下的温度,必须要不断地翻滚,注入活水才能够融化时刻都在凝结的寒冰。我在想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装置可以一直提供源源不断的水流,如果说屋外那个真山水的假山里安装着机器的话,那这宅子内水池的机理又是什么呢?总不能是埋在水下有机器吧,这倒不是不可能,但一个私人的住宅能有这样的配置,实在有些过于奢侈了。 这二层走廊的位置能把一层的内院看得清清楚楚,薄薄的青雾浮在池面上,使这湖面又好象是笼着青纱的梦,水池清澈如镜,朝阳洒下来的光射在水面上,像是一个个柔和的光环漂浮在河上,粼粼水波,像丝绸上的细纹,光滑嫩绿。突然水面泛起一簇巨大的水花,我定睛一看,除了池水之外我还看到一个淡黄色的身影,此刻正独身一人做在水边,看着水中那游来游去的红色鱼儿,陷入着沉思。 是那个黄衣少女,她又在不一个人不知做着什么,果真是怪怪的,也不怪羽歌会有所怀疑,这个大家都在睡觉的时间,她却一个人在这里不知做些什么。 我慢慢走下台阶,来到了底层的内院里,底层不像二层那样宽敞,总共只有四个房间,除了黄衣少女和老马下榻的103和104之外,还剩下102和101两个稍大的房间,102是一个开放的厨房,里面各种器皿十分精致,与建筑风格融为一体,而101是间紧锁的房间,里面一片漆黑,但我隔着窗户能看到里面家具的大体轮廓,这好像是一个书房,中间好像还摆着一张老板台,而且虽然是锁着门,却能感受到里面的布置井井有条,并没有任何因为封闭而腐烂的味道,反而散发出一阵淡淡的清香。 因为水汽的原因,走在平台上觉得浑身都毛骨悚然,鸡皮疙瘩起个不停,这邻水的地方,实在是太冷了,我穿着厚厚的棉衣都要用力把一副的空隙捂紧,可这黄衣少女却依旧是她单薄的裙子,却看着丝毫没有动作,现在的年轻人,为了美,没了苗条还真是能不顾一切。 我静悄悄地走到她的身后,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我,依旧目不斜视地盯着水面。 “嗨。”我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这是我和人打招呼的习惯动作,但我碰到了少女的肩膀,我就有些后悔了,她忽冷忽热地,也不知道性格到底如何,可千万别跟挖苦韩珂一样挖苦起我来。 可是少女的态度却出乎意料的好。回过头朝我淡然一笑,发梢间散露出淡淡的清香。“你好啊,哥哥。” 我这才发现这姑娘是这么的可爱,她刚刚不经意的一次回眸,犹如一位高贵矜持的公主,星眸半垂不得语,迎风半开多撩人意,一双瞳仁剪秋水娇从双眸风情来。 我这人很容易受别人情绪会影响,如果对方很好友善,我的话就会不自觉地多起来。 “姑娘,我倒现在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光叫你姑娘感觉有点别扭。” 她调皮地笑了笑,然后轻轻在平台的木板上用水珠写了一个“静”字。“叫我静静就好了。” “静静……”这名字倒挺正常的,不过却和她的形象不是很符合呢,我一直觉得叫这种名字都该是大家闺秀才对。“你看来有心事呢?早上在泰山上许愿,现在又在这水边一个人静坐着,你难道不困吗?” “你不也是没睡吗?”静静点了点头。“不过你说的也对,我确实有很多事情需要去想,趁着年轻就要把该想的都想一遍,不然等老了就来不及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这个静静还挺逗地,和刚刚在茶室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了,只是有些纳闷她为啥性情这么起伏不定。“静静,你还真是幽默,这里应该就属你最小了,你都说自己老了,那我们这些算什么呢?”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脚尖在水面撩出一串水花,脸上依旧洋溢着微笑。 “让我来猜猜好了,你一定是在为感情的事情发愁,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或者发愁找个男朋友。” 其实我这是句玩笑话,一般遇到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旦没话题了都会往感情的方向引,因为我自认为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比较八卦。可是静静明显与我想象的不同,我这个玩笑似乎并没有引起她的情绪,她依旧平淡地看着湖面。 “哥哥,我不会想这么幼稚的问题的,我没有男朋友,而且我以后也不会有男朋友的,我不喜欢男人。”她依旧很平淡。 这么回答我自然是不好再把这个话题说下去,于是只能赶快转移了话题。“那你说说你刚刚在想什么吧,反正我是猜不出来了。” 静静摇了摇头,眼睛半闭着,似乎是在听风掠过湖面的声音,看起来十分安详。 “别猜了,心事如果说出来就不叫心事了。”静静摆了摆手,看样子是压根就不准备把心事告诉我。“哥哥,我们还是换个有趣的话题吧。” 我点了点头,然后从静静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好啊,反正也睡不着,不如聊一个你感兴趣的话题吧。” “是不是如果那个姐姐没有大碍,你们就会离开这里。” “是啊,其实说实话我根本就没想来爬泰山,也算是机缘巧合吧,马上就要初六了,还有好多事情要忙。“ “嗯,还是早离开比较好。”静静看了我一眼,似乎对我的回答十分满意。 我有些无法理解她为何会这么问,这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说话云里雾里的女生。“为什么说早离开比较好呢?” “你不觉得这里很奇怪吗?” 这个问题一下惊到了我,这语速,这口吻就和刚刚的羽歌一模一样,如果是一个人问这样的问题也没什么,可现在两个人问同样的问题,真让人感觉有些惶惶不安。“啊?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开始是想对她说,我女朋友问了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问题,但随即又觉得还是要留一手才好,必须不能让这些人对羽歌起疑心。 “感觉这里各个地方都怪怪的。” “静静,这个问题其实该我给你说才对,这可是你带我们来的。” “我也是在网上看得一个旅友的分享,并不真的了解这个地方,今天来到这里才看到她的全貌。”静静把头转向了我,一脸无辜地看着我。“不过到了我就感觉这里充满了诡异。” 开始还说是怪怪的,现在就成了充满诡异,这语气就跟讲鬼故事一样。 “静静,你别吓人了,刚刚那女主人都说了,这里的设计都是他老公年轻时候的创作,有些设计和我们的认知不同,并不就是代表着诡异。” 静静摇摇头,和羽歌一样不容置疑地看着我。“才不是这样,这里的状况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很多,就比如这个水池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想起了羽歌的话,羽歌刚刚也有怀疑这座水池。”你是说这个水池设计在这里很不合理,让周围的屋子都比较潮湿?“ “我不懂设计,我也没有注意到底潮湿还是干燥,我只是觉得这个水池与我往常见过的都不一样,我问你哥哥,你说这水池为什么可以一直不结冰?” “我猜是因为里面有一个不断循环热水的装置,让水面的温度适中保持在零度以上,这虽然很夸张,但不是一个不能完成的事情,你也看到这家的主人一定是个很有钱的人,竟然有钱盖一个这个大的宅子还有一个这么大的庭院,那也完全有可能有财力去弄这些设备。” 其实说实话我是一点也不懂科学的,只不过是在网络上看过类似的东西。 “那如果按你这样说的话,这个水面的温度应该一点也不凉才对吧。” 我点了点头,我都是物理基本知识,应该不会有错的,这两天泰安的温度早就低于40度了,水面一直没结冰肯定是因为温度比空气要高得多。 “那哥哥你把水伸进水里试试就知道了。” 这平台其实离着水面非常近,我伸手就能碰到水面,这件事我也没多想,因为就算是自己猜错了,也就不大不了是挨一下冻,打个哆嗦而已。 我伸手一只手指,轻轻地将指间探进水面,可还没碰到水面,我就本能反应地缩了回来,那感觉就像触碰到火苗一般,只不过火苗是炙热地,而这里是冰凉地。 “这一定是心理在作怪。”我自然自语起来,从科学角度来讲,这里是不可能太凉地,于是我再次振作精神,鼓起勇气,把手探进了水池中。 “啊!” 那一瞬间就如同受到了一次极刑,我的手指就像被冰晶穿透了一般,刺痛难捱,我触碰过雪花,也触碰过冰冷,但我从未碰到如此极寒的水,哪怕只是碰了那么小小一下都感觉自己要被打碎割裂,一瞬间的寒冷几乎把我整个身体抽去所有灵魂。 我连忙把手伸出来,可是还是迟了一步,手指几乎失去了知觉,然后我把手指连忙伸进口袋里取暖了,这样过了好久,才慢慢缓和过来。 “怎么会这样?这太奇怪了。”我打着哆嗦,磕磕巴巴地说。“刚刚那温度怕是要有零下十度了吧。” “远远不止,你难道没有感受周围的空气都很冷吗?”静静有些同情地看着我。“哥哥,这下你相信这水池是有问题的吧。”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一直都没有结冰,你还在上学一定能用物理知识解释一下吧。” 静静苦涩地笑了起来。“你也太高估我了,我哪知道这么古怪的事情?” 第六章 请先不要打开 一边揉搓着麻木的手指,一边思索着静静刚刚说过的话,羽歌和她先后向我诉说着同样的事情,那些对于某个人的怀疑我有理由不去相信,可现在这诡异的水池就摆在我的面前,我已经没有任何理由说她们是疑心太重了。 我触碰过积雪,也触碰过寒冬里的湖水,但那些都不及这水池中的水的十分之一冰凉,那是一种侵入骨髓的寒,或许再迟疑几秒,我的手指就会像玻璃渣一般破碎。 一个不停翻腾、冒着烟气的水面却寒冷刺骨,不知道各位读者有没有这样的经历,或者能告诉我其中的玄机,反正我是一点思绪都没有。 “也许是一些我们还不曾了解的原理吧?毕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自我安慰了一句。 静静突然笑了,笑得很美,但又笑得让人难以捉摸,她安静地看着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哥……你有没有发现过这样一件事情。” “什么?” 静静突然轻轻用手抓住了我的手背。“我的手凉吗?” 我猜不透她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她手掌心有一丝淡淡的凉意。“是有一些凉,你在外面待了太久了。” “你知道一个心里有委屈的人,她的身体就会变得特别凉。”静静淡淡地说。“冷到可以让整个湖面都结一层厚厚的冰,冷到让人站在旁边就会心生哀伤。” 我深吸一口气,静静的这番话似乎超越了她应有的年龄,让人听起来有种沧桑的感觉,仿佛是她经历过很多事情才会得出这般感悟。 “静静,你的这番话我听不太懂……” “哈哈,就当我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吧。”静静慢慢把手缩了回去,然后继续望着冷冰冰的水面,烟雾缭绕的水面把她渲染地十分朦胧。“大哥你去忙吧,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再看一会儿湖面,我这个人神经质惯了,朋友都是这么说我的。” 她果真还是如我所想一般奇怪,情绪时而高涨时而又冷漠,真是让人猜不透。 我慢慢站起身来,准备从楼梯走上去,这寒冷的空气确实让人很难熬,我单薄的衣服已经抵挡不住刺骨的寒风了。或许静静说得是对的,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别人的家,陈夫人如果无碍的话,我们没理由继续在这里久留的。 砰砰砰,突然一个皮球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朝着水面滚去。 我赶忙往前一步,用脚把那个皮球挡在了外面。 “哈哈,大哥哥,你动作好快,竟然能接住这个东西。”一个孩子的声音突然闯了起来,轻快地在水岸边回荡。 原来是韩珂的儿子小天,看来他一直都在外面一个人玩皮球。 我慢慢把皮球捡了起来,看着小天可爱的样子,突然有种想要逗逗他的欲望。 “大哥哥,快把球给我。”小天很机灵,看出了我的坏点子,三下两下从楼梯上跑下来,然后紧紧地抱住我的腿。 “你只要能抢到,我就还给你。”我继续逗他,逗这种天真可爱的小朋友最有意思了,说完我就把皮球故意放低了一些。 小天果真上当了,连忙跳起来要够这颗皮球,在他跳起来的一瞬间我便把球抬高一点,让他刚好差一点点就能抢到,这些来来回回几次,小天就像一根弹簧一样,在地上砰砰跳跳,看起来就像一个小玩偶一样可爱。 “大哥哥,嘻嘻。你这个坏蛋,你骗我。”小天抓着我的胳膊不放,虽然已经气喘吁吁,但脸上还是洋溢着烂漫的微笑。 多么可爱的孩子啊,让我怎么再忍心逗他?我轻轻把皮球放下来,然后摸摸他汗津津的额头。“小天啊,大哥哥要回房间休息了,你也上楼去吧,别在水边玩了。” “大哥哥,你别走,再陪我玩一会吧,好不容易有人来。”小天抓着我的衣角死活不让我走。“陪我玩一会吧。” 爱玩是孩子的天性,不知为何韩珂会被自己孩子看管那么严格,这个年纪的孩子难道不是应该在外面和小朋友一起蹦蹦跳跳地吗? “小天啊,你为什么不出去找你学校的其他小朋友玩呢?”我随口问了一句。 “我没有上过学,也不认识其他小朋友。” 我打量着小天一番,他看起来最起码也有五六岁了,幼儿园早就该上了,为什么会说没有上过学呢? “小天,怎么你妈妈不送你去学校呢?” “妈妈说了,外面不安全,所以不让我上学,也不让我随便出去。她说以后会给我请家教的。” 这让我有些许的诧异,心想难不成有钱人都是这种教育方式。“可是这样对你不好的,小天,你应该多跟别的小朋友一起玩耍才能更快长大的。” 听了这话,小天突然委屈起来,不安地搓着手。“大哥哥说得对!” “不过也许你的妈妈是觉得你还太小吧,等你长大一点也许就会让你出去了,男孩子总是要出去闯荡的。”我笑着拍拍他的头。“哥哥好困啊,真的要上去睡觉了。” 小天很失落,自己一个人蹲下来拍了拍皮球。“好……好吧,大哥哥还是去休息吧,我一个人玩好了。” 看着他那难过的样子,我倒有些不忍心了,但让我陪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玩游戏,这件事情我还真是很不擅长。 “小朋友,大姐姐陪你玩好不好啊。”静静转过头来,朝我们招了招手。 小天眼睛一亮,连忙蹦跳着跑了过去。“好啊好啊,我喜欢跟漂亮的小姐姐一起玩。” 孩子就是孩子,也不懂什么男女有别,小天一下子就扑到静静的怀里。 看静静抱着他,黄色的裙摆静卧在水边,还真感觉那画面很温馨,这两人的神情,感觉就跟亲姐弟一般。 我心想静静毕竟年轻,肯定比我更能让小朋友开心,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外面的风月來越大了,我用力裹了裹外衣,哆哆嗦嗦地朝楼上走去。 在楼梯上我还在想该不该去陈夫人的房间看望一下,如果没有大碍的话,我和羽歌还是早些回程比较好,因为茶店开业前本身就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另外正如她们所说,这里的确有些怪怪的。 木西看着桌子上厚厚的当事人资料,始终无法下咽自己早就埋在口中的那口茶水。画家,雕塑家,这些字眼像得了帕金森综合症一般在他眼前疯狂跳跃抽搐。而在一旁沙发上的蒙岩也是一言不发,这份沉默已经持续了大约10分钟了。窗外的树叶在这个季节已经被夺去了鲜活的绿色,阳光打在上面散发着毫无生机的枯黄,天际线曲折的轮廓让整个画面看起来都像极了一副老旧照片。 。 终于,蒙岩决定要打破这份沉默,他缓缓站了起来,沙发脚摩擦着木地板的那一瞬间,他的声音终于成为了摧毁这个寂静世界的一串花火,“老木,不是我说你,这个案子,咱不该接的,这种涉及艺术家的案子从来都是结果好坏另当别论,粘上一身灰确是理所当然。艺术家的特质就是把不正常当正常,把犯罪当灵感,你记不记得上次那个北京的女行为艺术家,当时没把咱俩折腾死就已经是上天眷顾了,这次你竟然还这样自讨苦吃。” “咕”木西用力的咽了一口茶水,然后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铁质的烟盒,点了一根烟,“我开始也不想接的,但是当事人还没等我答复就给了打一笔无法拒绝的佣金,而且这个案子我觉得还是说起来有点意思的。”木西看了看自己的烟盒,还剩5根烟,今晚可离不开这东西,说不准又是个不眠之夜啊。 “我很奇怪,这倒是个什么案件。他的案子是96年的,现在都16年了,都快二十年了,这个案子怎么现在才审理。”蒙岩漫不经心的翻阅着桌子上的案件资料。 “你想想二十年前,咱们这里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 “大哥,别逗了行吗,二十年前我小学生,即使有什么大事我也不知道啊。” “你记不记得当时咱们这里修那个九号公园,全市都弄得沸沸扬扬的。” “奥,九号公园啊。我记得这是咱们这第一个带游乐园的公园吧,我记得那时候咱这里穷的不行,别说游乐园了,连个电影院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个这么高大上的东西,怎么可能不浓墨重彩的宣传一下。” “那你记不记得当时,这个公园刚建成的时候,因为当时很赶工程,那个湖岸边的防护没做完善,有好几个人都在那个湖淹死了。” “你这么一说,我这一尘封已久的记忆一下子就被唤醒了,那一段时间不知为啥总是死人,我妈每天都给我絮叨,千万别去九号公园那湖旁边玩啊,里面有什么龙脉,咱们惊动了龙脉啥的。”蒙岩说这话的时候,感觉就像是被什么打翻了话匣子,停都停不下来,“当时真吓得不轻,路过那边都是赶快溜过去,生怕被什么龙给抓下去,现在想想,确实就是因为工程不合格,不是说后来市里又加修了好多次吗?” “对,没错,当时频繁出事之后,领导官员可能也是觉得是因为自己为了做功绩急于求成才出了那么多事故,怕那些受难者家属大肆宣扬,就私下里赔给那些事故者家属好多。所以这个事情过了半年就没人再怎么提了,加上市里又加固和重修好几次,再往后也就没出过什么事了。咱们这个案子就跟当时某个溺水的小女孩有关。“木西说话间,烟已经抽了一半,烟灰粘在上面摇摇欲坠。 “这种案件应该不好确认,因为当时场面肯定很混乱,具体小女孩是如何落水也没法有很充足的证据给予确认。” “是的,但是当事人一口咬定是自己把小女孩推下去的,而且确实那段时间正好是当事人在平远县的上学时间,在这种情况下,警察局不得不对当事人进行深度调查,然后发现了当事人有精神分裂症的症状,送到医院让心理医生确认之后,发现当事人的精神分裂十分严重,亚人格里确实有“攻击性”的特征。但这种情况确实比较特殊,一直没法完全确认案件,所以审理一直托到了现在。” “所以说,警察局就只能默认当事人是凶手了,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这种多重人格作案,要怎么定刑的问题是吧?”木西默默的走到窗边,窗外突然起风了,但秋天带着几分凉意的风或多或少都让他多了几分清醒。 “这种案子其实没有一个明确的定性方法的,这不同于一般的精神病可以直接逃脱刑事追究,因为虽然是多重人格但因为每个人格其实思维都是清晰的,不过如果我们能确认出当事人到底是哪一个人格杀了人并确认当事人的正常人格并不是刻意去释放这种攻击性人格的话,然后经过治疗能把攻击性人格在当事人大脑中剔除的话,是可以让当事人无罪释放的。” “那我们到时候法庭上就保持一个中立的态度就好了,到时候肯定会有心理专家在场来和当事人对话,我们根据当事人对案件的描述进行确认就好了对吧?” “保持中立态度是对的,但我还是希望能尽量让当事人能够免于追究,或者其实当事人可能并不是杀人凶手,能救人的话就不要去杀人了。”赵羽的烟在他的指尖因为长时间的闲置已经灭掉了,他在说这话的时间已经把烟重新点燃了。 “不管怎样,我们都有必要在正式审理之前再去和当事人谈一谈,看看他具体什么情况。”谢明拿下自己挂在衣架上的大衣, “走吧,事不宜迟,这次我开车。” 砰砰砰,砰砰砰。 木西一边敲着那扇厚重的木门,一边惊叹着想不到当事人会住着这样这样的豪宅,市中区层层叠叠的商场和写字楼之间夹杂着这么一座欧式别墅,以前路过这里,都觉得这里会是政府为了保护老建筑而刻意留下的旅游观赏别墅,没想到这里的房主竟然就是自己案子的当事人。 敲门声像极了山谷中的落叶声,在这个高楼林立的城市中。那么的微弱,那么的浅薄。 门在夜色中被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一束锋利的光线割开了浓浓的黑暗,这强烈的炫光让等在门外两人忍不住往后踉跄了两步。一双月牙般的眼睛浮现在这份强光与黑暗交界的地方。 一个曼妙的身影也渐渐从门后挪动到这两人视野的中心。 “你,你不是那个女演员吗?”蒙岩不禁惊呼,“那个演皇后的……”他话还没说完,但感觉自己这么唐突有点不妥,随即用力抑制住了险些要说出口的话。 “你们一定是精诚事务所的两个大律师吧,快进来吧,”女子说话间就把两人拉进了这间奢华的别墅。 印入蒙岩眼帘的是满墙的油画,这些油画第一眼看上去,充满着怪异的味道,因为这些油画的色泽和室内的家居装饰完全不相称,艳丽的色彩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焰,让人从脚底开始被灼伤得隐隐作痛。但如果你再更仔细地看这些油画的时候,你会发现其实这些艳丽的外表下面隐藏的是同一个女人,这些鲜艳只不过是女人身上的衣服罢了,这些所有的精致画作都是在画蒙岩眼前这位女演员。 “我爱人的事情真的要拜托两位了。”女人招呼两位律师坐下“我还没给两位介绍自己呢,刚刚这位先生好像认出我了,对,我就是经常演皇太后的那个女演员,你们叫我芥子就好了。”女人确实从身材到样貌都是十分招人喜欢,也不怪乎是现在最有名的女演员之一,这个案子的当事人竟然会是这位大明星的老公,这确实是两位律师根本没有想到的。 “你好我叫木西,这位是我的搭档叫蒙岩。”木西伸出一直藏在大衣里的手,准备跟芥子握手,但他刚触碰到那女人指尖的瞬间,他本能的把手猛的缩了回来, 那仿佛是来自月亮的温度,冰冷的让人心房都为之悸动。 “实在不好意思,我是刚从片场回来,片场冷的要命。”芥子带着愧疚的看了谢明一眼,也忙把手缩了回去。 蒙岩自从进屋之后,就一眼不发,他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也并不想跟这位美丽的芥子小姐握手,因为他注意到一个男人的身影正向着客厅走来。 男人相貌还算俊朗,但是一头杂乱的头发几乎毁掉了他的所有形象,黑黑的眼圈可以看出他常年忍受着失眠的折磨,身上本来很正常的黑白条纹衬衫在这个男人身上都看起来多了几分病态。 第七章 怪异 “今日就回程?”老马用一股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柳老板,你……你这是不是发烧了,我们先前不是说好了要待上两天,更可况你还是刚从昏迷中醒过来。” “是啊,柳老板,你刚刚落入水中,浑身都冰透了,如果咱们急着回去的话,路途颠簸,你是很容易染上风寒的。”就连一向不爱说话的陈先生此刻也忍不住质疑起我来。“我夫人腿伤也刚刚好,我们最好还是待上一晚吧,何必这么着急呢?” 我想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我觉得这里有许多地方都很奇怪,可是想想还是算了,他们不会理解的,而且这毕竟还停留在猜测阶段,即使是我告诉他们一楼的水池有很大的异样,这些人也很难会相信我的,更不会像我一样去伸出手指试探。 “先生,您别这样,房间都给各位收拾好了,你们就这样走了就实在太扫人性了。”韩珂走向前来,用挽留的眼神看着我。“再说,刚刚你冒险救了小天,你是无论如何都要感谢你的,当然我知道先生性格善良不求回报,但……但最起码要吃顿我做的饭再走啊。小天快劝劝大哥哥。” “大哥哥,你别走,再多陪小天玩会吧。” “对啊,而且韩小姐还准备了一大堆饭菜,我们这就走了岂不是浪费了他一番好意。”老马火急火燎地说着,看样子是他真的下定决定要留下来了。“现在走真的不是时候。” 他这一说我才渐渐感觉到房间外飘来的香气,那味道确实是来自各种各样美食的交杂。 这样一来,他们都反对了我的意见,我也不太好意思说下去了。 “你们这些大人,还真是古怪呢。”静静突然开口了,她一直站在门口,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现在柔软声音突然响起,大家都忍不住回头看向她。“又不是缺胳膊少腿,为啥还非要几个人一起走,柳大哥想走就让他跟大姐走就好了,为啥还非要干涉人的自由呢?” 我没想到静静会突然为我说话,估计她是因为感觉到这里的异样才会认同我的想法。但我更无奈的是静静的说辞实在让人很难接受。实在是太牵强,太孩子气了。 “你这丫头这说的什么话。”老马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现在的年轻人就这么感情冷淡吗?我们是一起来的,怎么可能让柳老板自己一个人走?” 静静失望地摇了摇头,赌气地转头走了出去。“我就是觉得很可笑而已,你们爱走不走,跟我有什么关系?” “柳老板,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大家都疑惑地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着实感觉自己刚刚的要求让所有人都十分尴尬。 “泉,我……我看我们多待一天也无所谓的。”羽歌估计是察觉到了一些异样,知道是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但为了不让气氛过去尴尬,就灵机一动起来帮我圆场了。“泰安离我们那里很近的,开业事情一晚上就能准备好的。” “原来柳老板是为开业的事情操心啊。”老马咧嘴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呢,这事好说,我那店里有好几个伙计,到时候叫他们过去帮忙就好了。” “好……好吧,那咱们就再住上一晚吧。”我猜测羽歌一定有什么话要给我说,她一定是有了什么主意,因为她是最早告诉我这里有异样的,对其中的一些事情一定窥探地比我更加清楚。 “这就对了吗。”老马轻轻拍拍我的肩膀。“好了好了,这样我们让柳老板好好休息吧。” “对,柳先生,你先休息吧,记得一会儿中午的时候下楼来吃饭。” 说着,这些人都纷纷从我的房间走了出去,羽歌不动声色地掩上了门,保证我们接下来的话不会被别人听到。 “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羽歌焦急地说,脸色看起来十分地凝重,她轻轻躺在我的怀里,不安地抚摸着我的脸。“你可把我吓死了!你刚刚怎么会昏过去,而且又不是不会游泳,怎么会溺水的。” “小歌,我有很重大的发现,就像你先前给我说的那样,这里确实很怪。”我轻轻拉住她的手,希望她会原谅我之前对她一些话的猜测,事实证明,羽歌的怀疑的确有她的理由。 “哼,你现在相信了。”羽歌不带好气地说着。“你现在吃了苦头才相信。” “我觉的那个水池就是阴气最重的地方,等一会儿你去感受一下自然就会知道,你有道行肯定是比这样的普通人更能理解那其中的隐秘。” “水池?那个水池里面有什么?” “我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但我能告诉你的是那里面的水极度的寒冷,或者说已经不能用寒冷来形容,那是一种渗透到骨髓的寒意,而且里面似乎有一股无穷的力量在把你往下拉,而且那水池……似乎没有尽头。”我努力回想着落水那一刻的感觉,证据用语言详细地表达出来。”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泉,你描述的这种情况我没有遇到过,所以不能给你解释什么,但以我的理解来说,一般寒冷都与怨气有关。” “小歌,你说了一句和那个叫静静的小姑娘一模一样的话。”我惊奇地看着她。 “哦。”羽歌一愣。“不过这倒不奇怪,这种事早就成了你们人类民间的传说了,你看你们一些书上描绘了厉鬼不都是身上有寒气吗?” 我点了点头。 “其实刚刚有个情况也让我觉得很奇怪。”羽歌突然若有所思地说道。“刚刚你和那个小孩子都落水了,但你们的情况却并不相同。” “什么情况?” “你知道吗?刚刚你们被捞上岸的时候,那个男孩的身体已经凉透了,几乎就是冻僵的状态,要不是我及时用道行给他驱寒,估计那孩子是活不过来的,开始我以为只是因为小孩子身子骨差,但现在一想你说的那水池有问题我是可以相信的。”羽歌静静地看着我,压低了声音,保证我们的话不会被人听到。“但是你却没有这么严重,被捞上岸时,血液还是温暖的,虽然你形容地很严重,但说实话你的状况和普通落水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你的昏迷着实吓到了我。” “我很正常?可我明明感觉那么痛苦,而且我完全记不得我是怎样到的岸上,他们说是那个小姑娘把我捞上来的,我是完全不信的,她是不可能有这么大力气的,可是……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确实是昏了过去。” 羽歌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神情变得异常忧虑,她不安地捋着自己的头发,思绪不知飞向了何方。 “小歌,你想起了什么?” “我觉得这里的每个人都很怪,那个小女孩静静确实古怪,那女主人更是奇怪,但就在刚刚我靠近她们仔细感觉了一下她们身上的气息,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当然也有可能是她们道行比我高,掩盖了气息,但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又不大,所以她们应该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的。” “那这么说这两个人只是行为上有些怪而已,本质上其实就是普通凡人而已。” “如果她们是妖怪还好,她们都是正常人却如此古怪,这里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羽歌紧紧抓着我的手,似乎是她的本能让她觉察到了危险。“不过你放心,我一定能保护你的,而且我们一定不能走,因为我们走了其他人会更危险。” “原来是因为这样你才要留下来的。”我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羽歌,你变心软了,之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你可别多想,我才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呢,我只是好奇而已。”羽歌慢慢站起身来。“泉,接下来我们一定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定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在搞鬼。” 我自然会按照羽歌说得来做,毕竟现在这件事情只是我们少数人觉得奇怪而已,像老马还有陈夫妇都还沉溺于这女主人的热情款待中,在接下来更严重的事情发生之前啊,我们是没法用我和羽歌的这些话来向他们这些普通人解释的。 那天中午的饭菜很可口,不得不说女主人韩珂不光长得漂亮,手艺也非常好,大家都吃得很尽兴,也都纷纷感激韩珂的慷慨,这样让我们在异乡的游客竟然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接下来的半天发生了一件更为奇怪的事情,羽歌和我重新去了水池边,羽歌仔细地观察了水池,却告诉我这水池并没有任何异常,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水池而已。 我自然无法认可她说的话,于是又尝试将手指伸进水池感受那致命的严寒,结果却发现那股寒冷消失了,池水确实就和往日所见并无区别。 而且我尝试用竹竿去探一下水池的深度,发现这个水池的确很深,但却并不如我所说是个无底洞,充其量也就是3米的水深而已。 我无法用我自己的知识去解释这件事情,而我之前看过的那些书中也没有这种怪事的记载,羽歌劝我不要着急,她觉得我们只要再稍等片刻,一定能发现其中的真相,没必要单纯为了水池的事情而纠结,但她的确是有些开始怀疑我在房间对她说的话了,她担心我是因为太紧张所以产生了幻觉。 水池的事情最开始是静静告诉我的,于是我便去再问她这件事情,问她是不是和我一样有相同的感觉,她却改口了,然后告诉我,只是给我开玩笑而已,她告诉我因为是冬天池水冰凉是正常的,不结冰只是因为水在不停地翻滚而已,当时就是想骗我把手指伸进去逗我玩而已。 晚饭我们随便吃了点,大家就各自去忙了,大家嘴上不说,但再过两天各自的店铺就要开业了,虽然自己本人不在家,安排几个雇员去提前准备一下还是在所难免的。经过一下午的修养,陈夫人的脚伤似乎没有大碍,并没有更严重的症状出现,看起来真的只是扭伤了脚而已,这次他们都同意了我说的话,决定今天睡一晚之后,明天一早就离开,而那个女孩静静也说,明天自己也要离开泰安,要我们方便地话,可以顺便送她一程。 然后我和羽歌整晚都在一层二层来回游荡,想看看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情,结果却一无所获,我们观察了每个人的状态,发现大家都在做着很普通的事情,老马和陈夫妇在不停地打电话安排家里的事情,而静静还像之前一样在水池边一个人无聊地呆坐着,小天继续练字看书,而韩珂则自己在房间里烧香打坐,似乎是在祈福着什么,这一切都太普通了,有种不可思议的普通,羽歌说宅子里的阴气也突然消失了,就像蒸发了一般以至于我和羽歌都有些开始怀疑我们的想法了。 一直到午夜12点,都在没有任何奇怪的事情,不得已我和羽歌只能去房间睡觉。 我当时就在想,这样相安无事反而更好,即使是这宅子有问题明天也和我们无关了,世间这么多怪事难道我们还能都一一了解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天打道回府就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就在第二天清晨,一切幻想都破灭了,这里真的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已这个秘密是致命的。 清晨六点,我就听到疯狂地敲门声,睡眼稀松地打开门发现竟然是陈先生,他从来没有像眼前这般急躁过,脸上满是汗水,浑身都在颤抖。 “柳老板,昨天要是听你的就好了。” “柳老板,你快去看看。” 他的样子让我心里直打寒战,我披上衣服,走出门就听到了外面传来了陈夫人颤颤巍巍的哭号声。 “发生了什么?” “别问了,你……你快去一楼水池看看你就知道了。”陈先生的样子看起来都有些神经质了。“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第八章 溺亡 我一溜烟地跑下楼去。发现一层水岸平台上已经站满了人,几乎挡住了我所有视野。 每个人都是一副惊愕的神情,女人们眼上都闪着泪光,而陈夫人此刻因为过度紧张已经瘫倒在了地上。 “天啊,天啊。”大家都在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就像是一声又一声绝望的哀叹。 我看着韩珂忧心忡忡地捂着小天的眼睛,神色憔悴。“不要看,小天,不要睁开眼睛。” 这种架势让我的心变得更加忐忑不安,身体在不自觉地发抖,心跳加快了好几倍。 “泉……”羽歌就站在楼梯口,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讲,但又欲言又止。“泉,你还是先去看看情况吧。” 我用力推开人群,挤到水池的最前面,心想一定上水池里又发生了什么诡异的事情才对。结果当我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我才意识到这件事情已经不只是诡异这么简单了。 “这!”我忍不住惊呼出来,脚一抖也差点摔倒在地上。 水面上漂浮着一个人影,在滚滚的烟气中若隐若现,这人身体此刻就像一尊雕像一样,僵硬在那里,我甚至可以这样想象,这人在进入水池那一瞬间,就被冻结成这般模样,然后被寒冷彻底剥夺生命。 我又走近了几步,才在一片朦胧中看清这具尸体的脸,正是我们此行的同伴,老马。看这番状况的表面,他是在水中溺忘了,但看他身体的状态却又像是冻僵而死。 谁会想到昨天还欢声笑语,幽默风趣的老马此刻就赤身裸体躺在水面上,永远告别了人世间。 “怎么会出现这种事。” “今天早晨,我起床准备去厨房做些早餐,结果一出房门就看到了这一幕。”静静脸上泛起了很多汗珠,说起话来也变得生硬吃力。 “该死。”出于本能,我连忙伸出手去想把老马捞上来“我们还是赶快把他打捞上来吧。”我想让陈先生过来帮帮我,因为我一个人实在是没力气把老马从这冷冰冰的水中拖出来,可陈先生这人本来就胆小,此刻更是胆怯地缩在一边,不敢走上前来。 这也不怪他们,不是每个人都见识过这种突兀的死亡的,一个自己同行的朋友突然死去,很容易让一个正常的人都心理崩溃的。 羽歌跑过来帮我,我们慢慢把老马从冰冷的水中拽了出来,他身体的寒意让我的手掌几乎都要黏在他的身体上,我用力把手从他身上挣脱,掌心竟然被黏下薄薄的一层皮,这股寒气与昨日我落水时候的感觉十分的相似, “他身体怎么这么凉?”羽歌对这温度也泛起了一丝困惑。“这……” “这大冬天的,在水池里泡这么久,身体能不凉吗?”陈夫人忍不住打断了羽歌,语气中充满了不安与无奈。“可怜的老马,他这么好的一个人。” 说着说着陈夫人就有哭泣了起来。“昨天我们该听你的,柳老板,如果昨天我们离开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这样越说,陈夫人的情绪就越偏激,已经开始有些失去理智了。“老公,我们快回去,我们马上回家。” “夫人,老马出了这种事情,我们更不可能直接一走了之了,最起码要把老马死去的原因查清楚才行啊。” 不得不说,陈先生这次说的话终于像个男人一样了。 虽然老马已经死去了,但他赤身裸体的样子,还是让人难以接受,他脸色发紫,嘴唇像煤炭一样乌黑干瘪,一到岸上他被冻僵的身体就在不断融化,身体下不断有水渗透出来,但因为长时间的冻结,他身上的皮肉都已经失去了弹性,脸上的皮肤就像橡胶一样脱落下来,这惨不忍睹的画面让大家都往后退了一步,不忍注目。 此刻我却顾忌不了这么多,直觉告诉我,这老马已经不是简单的溺亡而已,想想也觉得不现实,他一个好端端的成年人,怎么可能在一个小水池中淹死呢?出于对真相的极端好奇,我尝试着再次用手去摸索一下老马,想看看他身上还没有别的蛛丝马迹。 “等等,柳先生,你先不要动他!”韩珂马上制止了我。“我们还是请警察来验尸吧。” 说话间,韩珂就急匆匆地拿出了手机,播响了电话。 我心想警察是根本没办法探寻这其中的本质的,只会判断一下老马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而据我来看,老马的死早就超越了这种范畴。 “泉……”羽歌突然拽了拽我的衣角。“你过来一下。” 我知道羽歌一定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便收起了手,跟着她走上楼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羽歌急匆匆地关上了门,迫不及待地对我说。“泉!我相信你说的话了,因为刚刚我触碰到那具尸体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温度绝对不是不般的寒冷,但我现在又没法判断出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刚刚我用试了一下水池中的水,发现并不是多么寒冷,换句话说,水池的温度是远远要低于那具尸体的温度的。” “小歌,老马出水那一刻的温度和我昨天的感觉十分相似,我可以断定一定与那水池有关。” “泉,你先不要下结论,因为我觉得……”羽歌突然停顿了片刻,才缓缓又开口说道。“我觉得或许你是对的,那水池有问题,但症结一定不会是在水池上面。” “你是说?”羽歌的话让我有些迷惑。 “不管这水池多么奇怪,毕竟是私人家中的水池,不会存在说是像这世间许多稀奇古怪的神秘地带那样自身存在很多匪夷所思的性质,这小小的水池有问题,我想更多的原因应该是人的问题。” “人的问题?” “其实准确说的话,应该是人或者鬼神或者妖怪的问题,因为一个水池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这种情况的,而且也不可能是时而正常时而不可能的,所以更多的可能就是有什么人在操纵着这个小水池。” 我仔细揣摩着羽歌的话,她的思绪很跳跃,但如果仔细梳理一下还是不无道理的。 羽歌的意思应该是说,一切的诡异都应该是有其原因的,我们要找到根源才行。 “我觉得这水的寒冷,很有可能是有人用法术实现的。”羽歌若有所思的说。“当然我这只是猜测。” “可是昨天你说了韩珂和静静都是普通人,那又会是谁有这样的本事呢?总不可能是陈夫人和陈先生吧,这明显不可能的。” 羽歌摇了摇头。“昨天我说过的,或许她们是掩盖了自己的气息,而且不止是她们两个,现在除了我们之外,其他人都值得怀疑,当然也有可能是这宅子里住着我们看不见的鬼怪。” “这……”被羽歌这么一说,我觉得神经又紧绷了起来。 “如果这是一起案件的话,那一定是最棘手的案件,因为作案者有可能是人,也有可能是妖魔鬼怪。而作案动机我们一无所知。有可能是人性的报复,也有可能是妖怪的无端杀害。” “妖魔鬼怪……”突然一个念头涌入了我的脑中。“羽歌,你之前遇到过鬼吗?” 羽歌点了点头。“是的,鬼一般就生活在人的身边,而且数量并不少,鬼的族群很多很多,因为鬼的生前有可能是人,人,也有可能是别的种族,更有可能是正在修炼的动物,所以说鬼几乎可以说是这世间最大的种族。” “那你有没有与鬼接触过呢?”我紧接着问。“我是说那种身体之间的接触。” “这……这个好像没有过,你知道的我一直都生活在岛上很少来你们人类世界的,而且我们与冥府也基本没任何交集,对于鬼我也只是能察觉到而已,察觉到之后一般都会选择避让,并没有机会有更多的身体接触,你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让人感觉好奇怪?” “我之前机缘巧合跟鬼接触过。”我慢慢回忆起过去的一些奇怪的经历。“你如果不说我还想不起来,这老马身上的寒冷,确实与鬼身上的寒气有几分相似。” “鬼寒?”羽歌一惊,然后慢慢点了点头。“确实有几分相似,都是那种带着怨气的寒冷。我虽然没有直接接触过鬼,但也多次感受过鬼周遭的那股寒冷。”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开始羽歌就跟我说过,寒冷一般跟怨气有关,现在如果把这跟鬼联系在一起,就会发现其中的可能性不是一般的大,很有可能是水池中住着什么怨灵,或者说是有怨灵藏在我们身边,时刻准备猎杀我们,这样的故事在古代很多志怪小说中都有很多五花八门的记载。 “泉,我现在已经改变昨天的念头了,既然被我们碰上了,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管。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更不应该独自离去了,这已经牵扯到死人的问题了,或许还会有更危险的事情藏在后面,我们就应该查个水落石出。”羽歌的样子俨然就像一个侦探。 我也点了点头,不管是出于道义还是个人的好奇,这个时候都应该继续待在这里,把一切都搞清楚。“为了老马,我们也要揪出这个罪犯,不管是人是鬼。” “好久都没有用法术了,这次正好施展一下。”羽歌慢慢搂住我的腰,抱紧了我,轻声在我耳边低语道。“但是,泉,如果那鬼怪的道行比我高以至于我不是他对手的话,我们还是要保命,那时我会带着你直接飞走,当然这是最坏的情况了。” “有你在身边我是很安心的,想想我们比这危险万分的场面都见识过,这种小伎俩我们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我抚摸着羽歌的脸颊,希望她能放轻松。“但是这段时间,你最好也把自己的气息掩盖起来,我们就装作和正常人一般。” “我也是这么想的。”羽歌倚在在我的胸口,眼神充满了坚定。“在那鬼怪现身之前,我绝对不会显露出真实身份的。” 在与羽歌相拥地这片刻,我又重新把这一切的事情都过滤了一遍,却一点也找不到有用的线索,静静,是她一开始告诉我水池有问题的,虽然后来她又说是她在开玩笑,最重要的是,是她把我们领到这个地方来的,所以从动机上讲,她很可疑,而韩珂,又是这间房子的主人,准确说是一间奇怪房子的主人,是她在搞鬼的可能性也是相当的大。至于陈先生和陈夫人,虽然羽歌说也要警惕,但我觉得还是没有必要的,他们总不可能千里迢迢来到泰安,只为杀一个自己的老乡。 我和羽歌统一了口径之后,便走出房间,重新走回了水池处,当做我们全然不知的样子 然后过了没多久,几辆警车就开到了院子里,下来几个警察开始处理现场证据,然后每个人每个人地挨个询问。显示问大家跟老马的关系,如果按这样看,我和陈氏夫妇是老马唯一的熟人,似乎我们更有作案的可能。 但经过对我们的排查,警察发现我们确实没有任何作案的可能性。不过不询问不知道,原来陈夫人和老马是老同学了,很早就认识了,甚至比与自己老公陈先生相识的时间都要长,以至于到后来,陈先生还是因为夫人的介绍才与老马成了朋友。 大家后来都纷纷回忆,昨晚最后一次见老马是什么时候,结果发现最后一个见到老马的人是与他同一楼层的静静,静静说她最后一面见老马是在凌晨时分,她那时还在水边静坐,却看见老马光着身子就出来找吃的,好像是往楼上走了一趟,那之后静静便回了房间休息,再之后的事情就全然不知了,其实昨天因为我和羽歌也在调查,所以大体知道每个人做了什么,如果按正常的探案来处理的话,在场的每个人几乎都不具备作案条件和作案动机。 警察问得是一头雾水,一点有用的证据都没有搜集到,只能把老马的尸体带回去做尸检了。 而且由于这牵扯到命案,整个山底居都被封锁了,我们就是想走也走不出了。 第九章 山底 这必然会是很煎熬的一天,带着浓浓死亡的恐怖要持续一天。 大家都围坐在二层的茶室中,面面相觑,气氛有种让人难以招架的沉重,配上这严寒的空气,还真是很搭呢。 警察给出的解释是根据现场的情况来看,老马应该只是不慎失足落水,并不涉及什么刑事案件的范畴,当然定论还要等尸检报告出来才能确定,警察安慰我们不要过度惊慌,这种事情每天都会发生,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可我观察每个人的眼睛,大家眉目间都闪烁着不安,似乎每个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现在来看似乎每个人都怪怪的,只有小天,他似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屋子里欢快地玩耍着。 “真是……对不起各位,在我家竟会出现这么令人伤心的事情。”韩珂捧着茶杯,脸色真的很差,像一瓣凋谢的花朵,再也没了昨日的美丽。“这间山底居已经修起来有好几年了,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韩夫人,你不要自责,这或许只是老马自己的失误。”陈先生缓缓地说道。“你是好心收留我们,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怪在你的头上的。” 韩珂并没有因为老马这客套的安慰而露出笑颜。“出了这样的事情,或许以后山底居就不应该再对外开放了。”她眼神中反而充满了失落。 一时间小茶室仿佛坠落到了沉默的世界,大家都不再说一句话,就让这气氛继续冷冰冰下去。 “我……我觉得你们应该把这件噩耗告诉马先生的家人了。”韩珂在思忖许久之后才又缓缓开口。“虽然在这个时间得到这样一个消息,对他的家人来说确实有些残忍。但这种事情早晚是要让她们知道的。” “老马他……”听了这话,一直没有回应的陈夫人突然开口了。“我们估计很难联系到他的家人。” “为什么?你们不是同行而来的朋友吗?难道找不到他的爱人吗?” “是因为老马这人根本没有爱人……”陈先生吞吞吐吐地说。“本来涉及到他的隐私,我不应该说出来的,但现在他都已经离世了,这些生前的琐事也就不是秘密了。” 我其实跟老马还有陈夫妇并不算是真正的熟悉,所以关于老马这些私事自然是全然不知,而且也从未停一条街上的邻居说起过,但是在我心里一直觉得老马是个很成功的商人,没想到表面风光的他身后竟然会是如此的孤单。 “马先生没有家人?怎么会这样?”韩珂不解地问。 “老马其实之前有段婚姻的,是跟一个大他五岁的女商人,只不过那段婚姻是真的很失败,老马还因为离婚财产分割这件事情打了很长时间的官司。”陈先生面露难色的说道。“再后来他就再也没结过婚,一直就这么单着,也算是咱们那里的钻石王老五了。” 老马这年纪应该也有四十岁了,竟然还没有结婚,那确实可以算上是一个钻石王老二了。 “马先生,总该有亲戚吧,他现在死了,总需要有个人来把他的尸体领回去的。” 陈先生再次摇了摇头。“老马其实并不是本地人,他是从外省过来的,他的亲戚我们是全然不知,也没有可能联系上。 “其实老马是个很好的人,待人接物各方面都很好,结果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落脚。”陈夫人表情有种说不出的悲恸感,眼睛,嘴唇,都在不安地抖动着,眼角的泪痕依然清晰可见,看得出她与老马真的是很好的朋友,不然不会伤痛到这个地步。“我看我们还是当时候亲自把他的尸体运回去吧,就当是再送他最后一程。” “你要用我们的车拉一具尸体回去吗?这也太离谱了吧,医院和警局都会有专门的车辆来帮我们运送的。”陈先生无奈地说。 “可他是我们的好朋友……”陈夫人反驳道。 这突如其来的争论让人很是尴尬,我是真的没想到陈夫人心田会这般善良,竟然会想到要把老马的尸体亲自运回去。 砰砰砰!正在这几人争论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汽车的轰鸣声。 然后紧接着就是小天兴高采烈的声音,他活蹦乱跳地推开了茶室的门。“妈妈!妈妈!爸爸回家了。” 韩珂脸上先是一惊,随即就露出了十分温馨的笑容,我这两天来都没有见过她这般纯粹的笑容,这笑意让她又美丽了几分,一瞬间她脸上的成熟不见了,似乎回归到自己最单纯的模样。 “我老公回来了。”说完她便站起身来,整理好衣衫去开门迎接。 男主人归来,我们作为房客出于礼节,自然也要站起来迎接,我也很好奇能拥有如此庞大庄园的成功男士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姿态。 “小珂,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个挺拔的身影突然从寒风凛冽的屋外闯了进来。“你还好吗?” 阳光从突然敞开的门缝中渗透进来,在这寒冬空气的洗礼下,就连阳光也是冰凉的,大地简直成了一张冷冰冰的钢板。 我到现在都对这个男人的样貌记忆犹新,因为他大大出乎了我对一个成功男士的既定印象,眼前的这位大公司的老板,透露着一股浓烈的艺术家气息。如果不是提前知道的话,我会以为 他凌乱的长发就如同那些行为艺术家的最真实写照,下巴的胡子就像刚刚被收割机摧残过的草根。但这种表面的颓废并不是不修边幅,相反却又一股很隐晦的美感蕴含其中。是那种风沙吹拂过后充满颗粒的质感。 他的眼睛是那样的锐利,像是在窥探着人世间的每一处污垢与糟粕,又像是黑洞一般深邃无边,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外套,那规整的外套在他身上就像是一件潇洒任性的披风,随着凛冽的冬风摇摆。 韩珂紧紧抱住了他,手指深深嵌入他单薄的衣服中,像是有莫大的委屈就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是不是只有我有事情了,你才会回来?阿忠,我是不是应该感谢死去的那个人,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回来看看我和小天一眼。” “阿珂……别这样,你知道的……我。” “阿忠,你自己说你有多久没有回家了?现在再也不是当年你爱我的时候了,对吗?” 阿忠的脸上露出了十分尴尬的笑容,轻轻亲了自己老婆一下,然后声音微弱地呢喃道。“珂,你是知道我的,公司有那么多项目需要我做,你看……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有这么多客人在这里,我们的事情等我们回房间再说。” 可韩珂始终没有要挣开怀抱的意思,她依旧是像刚刚那样紧紧地抱住阿忠,就像是怀揣着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一般。 阿忠有些生涩地慢慢推开了她,然后开始走向我们。 “你们好,这里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们都很伤痛,实在是对不起各位。” “阿忠先生不要这样讲。”看那男人的眼神满是诚恳,我们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虽然神态也很凝重,但她依旧很友好地跟我们每个人握手。 “阿忠先生这么优秀,相信做你的妻子一定是件很幸福的事吧。”当握起静静的手时,她忍不住用她年轻少女的措辞夸奖了一句,这句夸奖在这个时候显得很是不合时宜。“以后我也要嫁一个像你这样的老公。” “静静……”我用力在身后拉了一下她。“这种时候你怎么还说这样的话。” “总不能因为你朋友死了,这世界就停止运转了吧。”静静委屈地说。“这气氛太压抑了。” 阿忠眼睛片刻都没有离开过静静,他一直在盯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看到你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你和她的口气都好像。” “山底居是我亲手设计并监督施工的工程,这里的每一砖每一瓦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出这样的事情我真的难逃其咎。”阿忠竟然自顾自地忏悔起来。 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我们就算是终日沉浸在伤痛中,这件事情也不可能挽回了。 “我看静静姑娘说的也有道理,我们现在这样也不是办法,还是安心地等警察那边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吧,这样总比我们在这里干着急要有用的多。”陈先生说了句圆场的话,这份尴尬也就这样过去了。 虽然是有这样不好的事情发生,但大家的日常生活还是要继续,在一切结果出来之前我们都不能离开这”山底居”了,饮食起居都还要继续,韩珂继续去厨房准备晚餐,而今天陈夫人的腿伤已经好了很多,所以也加入到了其中。 我让羽歌去继续观察每个人的动象,看看到底是谁更加可疑一些,而我自己则选择坐在茶室里和男主人阿忠深入的接触一番,因为我觉得在这个有些神秘的男人身上,一定有着我想知道的故事。 我之前没有跟这种搞设计的人接触过,这次面对面的坐下来,才发觉像他们这种艺术家,身上总会散发着一种天真与忧虑并存的情绪,虽然他已经表现的十分温和,但还是会感觉和他交流起来会有淡淡的压力。 “柳老板,现在是在自己经营一家茶店啊。”他一边喝着刚刚泡好的暖茶,一边自然地问候着我。 “是的,和我女友一起经营着一家小茶店,勉强自足吧。”我随意地客气了两句。“觉的这样 “真羡慕你柳老板。”阿忠说起这句话时,眼神中流露十分复杂的感情。 我有些小小的尴尬,连忙奉承道。“张大哥就别说笑了,我做的事情是完全不能与你相提并论的。” “我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话,其实柳老板你做了我一直想做却又没勇气去做的事情。”他眼神离散,若有所思。“可能也不是没有勇气,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曾经的心越来越冷淡了。” “张大哥……你……” “其实我很向往着过那种与世隔绝的生活,不为世间的俗事所烦恼,而且还可以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阿忠忧郁地说。“曾几何时,我也想过很多美好的事情。” “大哥,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这样的状态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状态,我这种只不过是自娱自乐了,而你而是在经营自己的事业,这是不同的,如果相比较,你一定给这个世界奉献了更多。”阿忠的话让我浑身不舒服,引来从来还没有人这么跟我说过话,真让人有些难捱。“而且你有漂亮的夫人,韩夫人善良又贤惠,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你才是我应该羡慕的才对。” 阿忠突然笑了,那笑容竟有几分凄凉的意味。“哈哈,柳老板看到的或许只是表面而已,是我显露在世人面前的一面,真的真的快乐也只有我一个人清楚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沿打到这小小的茶室内,落在他那张棱角分明,沧桑不羁的脸上,别有一番滋味。 我知道眼前这个人一定有很多故事,而这些故事也一定与这神秘的“山底居”有关,只是现在或许我不适合再深入地问他的私人问题了。 “张大哥,其实我想问问你这间山底居的一些故事。我想你会花这么多钱在这山脚下修这样一间房子,一定有更重要的原因吧,不会只是因为这里是你年轻时期的一个设计而已吧?” 阿忠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笑了笑,但随即就又陷入了那种不可名状的忧郁之中。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取名叫山底居吗?” 我摇了摇头,每个词汇都有其深层次的含义,就比如我的茶室草木间,在字面上是一层含义,但与我自身而言,却还有别的意味蕴含其中,我不是阿忠是不会明白这三个字的本质的。“山底居字面上看就是山底下的房子,是不是因为它坐落在山脚下,就有了这样一个名字。” “世人只知道一览众山小,又有谁领略过山底的美呢?” 第十章 错爱 我不知为何很能理解阿忠这句话的意思,世人说起泰山会想到的就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名句啊,却从未有人在意过泰山的山底回事怎样一番景象,这“山底”二字怕是一种人生感悟吧,如果前一句诗词是对理想的追逐,那后一句应该就是一种避让。 “我其实之前结过一次婚的,是和我的大学同学,当然也是我最好的工作搭档,我们一同创立了这家公司,一同设计了山底居这样一个美丽的小宅。”阿忠放下茶盏,从一旁的抽屉中取出一根烟斗,那个抽屉估计是很久都没有被打开过了,刚露出一条缝,就弥漫出略显浓烈的烟尘。“她的名字叫做青筝。” 我愣住了,本来还在顾虑要不要跟阿忠谈论这样的问题,结果他自己竟然主动把这有些故事讲给我听。 “不知为何柳老板,这些事情我都好久没对人讲过,可是见到你,却有种想要去诉说的欲望。”阿忠自然地笑了笑。“真是有意思呢。” “哈哈,张大哥可以这样说,让我很……让我很是荣幸。” “我想可能是因为在你身上或许有些曾经的我的感觉。看到了你就好像看到了另一个我。” “哦?”我有些不可思议,阿忠和我是今天才刚刚见面,根本谈不上了解,如何会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这就是艺术家的特质吧,总是有种难以名状的神秘和深邃。 ”你一定会很想知道我前妻的故事,对不对?”她默默地擦拭着烟斗,把上面每一粒灰尘都一一擦去,我这样才让我慢慢看清烟斗上刻着的一个醒目的字“筝”,看来这件烟斗就是他前妻留给他的东西。 我其实并不理解为何阿忠会想要和我聊这种事情,一般前妻这种事情不都是大家颇为忌讳,闭口不提的吗?但我发自内心地也十分想听他的故事,无论是伤感的还是快乐的我都想去倾听。 “青筝是我的大学同学,准确说是同班同学,我们都是建筑学专业,那时候也不懂事,看了琼瑶的小说就学会了送花,哈哈,那时候的人也单纯,一捧花就换来了她的真心。” 张忠说起这句话时脸上洋溢这微笑,也就是在这一刻我觉得这位“艺术家”身上的忧郁气质消散了。 “毕业之后,我们就一起创立也是我最好的工作搭档,我现在的公司其实就是我和青筝一起创立的。”阿忠把烟叶慢慢地放入烟斗中,眼睛中倒映地满满都是回忆。 “真好,这学生时代的感情其实是最难能可贵。”我感叹道。“她一定是一个很美很善良的人对吗?” 阿忠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哈哈,那倒不是。她是一个很有小性子的人,而且好胜心特别强,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直都觉得她是主外的,我是主内的。” “原来您的前妻是个这样的女人,哈哈。我还真是没想到呢。” “而我这个人神经比较大条,有时候她都生气了,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直都是她在指引着我。若是别人的话,可能会受不大了,但我却很喜欢,如果有一天她不发点脾气,我反而会觉得有些不适应了。” 阿忠把烟叶点燃了,淡淡的烟气在茶室里弥漫,绕过茶几,绕过墙上的山水画,仿佛把他带进了一个真空的世界。 “其实如果不是她的话,或许我不会选择今天的生活,我也可能会想你一样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或许也会开一家自己的茶店。”阿忠说。“山底居本来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共同设计,开始是给一个富豪准备的,那个富豪想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别墅,但当山底居的图纸被画出来之后,他却一顿讽刺,不以为然。青筝性子上来了,和那土豪大吵了一架,于是这山底居的项目就算流产了,当时我和青筝就商量好等以后有钱了要自己把山底居的项目建起来。” “我想这也与大哥你的一些性格有关的,你说过你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这山底居是不是可以算得上是你们功成名就后的一个归宿?” “柳老板说的没错,当时青筝答应了我,赚够了钱也再也不过那让人心力交瘁的生活,我们什么也不追逐,就在山脚下隐居。”阿忠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这听起来很幼稚是不是柳老板?就好像小说里一样,但那时真的就是我们的梦想。” 原来这山底居还有这样的故事,当了解了这一切之后,就感觉这空荡荡的房间似乎一下子丰满起来,充满了浓浓的爱意。 “那大哥……你和她有这么多的故事,这么重的情义,为何会……”其实我知道问这个很不礼貌,但因为阿忠自始至终一直在说她的前妻,让我不得不疑惑那个陪伴他那么久的人为什么会成为‘前’妻? “你想问我们为什么会分开是不是?”阿忠用力吸了一口气,那烟雾缭绕之后,他那张忧郁的脸又渐渐浮现出来。 那股短暂的笑容就在这一刻消失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显示出一种累积许久的疲态。 “我都好久不敢去想这件事了,或许我要感谢你柳老板,今天你让我有勇气去回味这过去的故事。”阿忠嘴唇翕动着说道。“其实我们并没有离婚,是她消失了。” “消失了?”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为什么会这样,是你和她之间出现了什么事情吗?” 木西看着桌子上厚厚的当事人资料,始终无法下咽自己早就埋在口中的那口茶水。画家,雕塑家,这些字眼像得了帕金森综合症一般在他眼前疯狂跳跃抽搐。而在一旁沙发上的蒙岩也是一言不发,这份沉默已经持续了大约10分钟了。窗外的树叶在这个季节已经被夺去了鲜活的绿色,阳光打在上面散发着毫无生机的枯黄,天际线曲折的轮廓让整个画面看起来都像极了一副老旧照片。 。 终于,蒙岩决定要打破这份沉默,他缓缓站了起来,沙发脚摩擦着木地板的那一瞬间,他的声音终于成为了摧毁这个寂静世界的一串花火,“老木,不是我说你,这个案子,咱不该接的,这种涉及艺术家的案子从来都是结果好坏另当别论,粘上一身灰确是理所当然。艺术家的特质就是把不正常当正常,把犯罪当灵感,你记不记得上次那个北京的女行为艺术家,当时没把咱俩折腾死就已经是上天眷顾了,这次你竟然还这样自讨苦吃。” “咕”木西用力的咽了一口茶水,然后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铁质的烟盒,点了一根烟,“我开始也不想接的,但是当事人还没等我答复就给了打一笔无法拒绝的佣金,而且这个案子我觉得还是说起来有点意思的。”木西看了看自己的烟盒,还剩5根烟,今晚可离不开这东西,说不准又是个不眠之夜啊。 “我很奇怪,这倒是个什么案件。他的案子是96年的,现在都16年了,都快二十年了,这个案子怎么现在才审理。”蒙岩漫不经心的翻阅着桌子上的案件资料。 “你想想二十年前,咱们这里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 “大哥,别逗了行吗,二十年前我小学生,即使有什么大事我也不知道啊。” “你记不记得当时咱们这里修那个九号公园,全市都弄得沸沸扬扬的。” “奥,九号公园啊。我记得这是咱们这第一个带游乐园的公园吧,我记得那时候咱这里穷的不行,别说游乐园了,连个电影院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个这么高大上的东西,怎么可能不浓墨重彩的宣传一下。” “那你记不记得当时,这个公园刚建成的时候,因为当时很赶工程,那个湖岸边的防护没做完善,有好几个人都在那个湖淹死了。” “你这么一说,我这一尘封已久的记忆一下子就被唤醒了,那一段时间不知为啥总是死人,我妈每天都给我絮叨,千万别去九号公园那湖旁边玩啊,里面有什么龙脉,咱们惊动了龙脉啥的。”蒙岩说这话的时候,感觉就像是被什么打翻了话匣子,停都停不下来,“当时真吓得不轻,路过那边都是赶快溜过去,生怕被什么龙给抓下去,现在想想,确实就是因为工程不合格,不是说后来市里又加修了好多次吗?” “对,没错,当时频繁出事之后,领导官员可能也是觉得是因为自己为了做功绩急于求成才出了那么多事故,怕那些受难者家属大肆宣扬,就私下里赔给那些事故者家属好多。所以这个事情过了半年就没人再怎么提了,加上市里又加固和重修好几次,再往后也就没出过什么事了。咱们这个案子就跟当时某个溺水的小女孩有关。“木西说话间,烟已经抽了一半,烟灰粘在上面摇摇欲坠。 “这种案件应该不好确认,因为当时场面肯定很混乱,具体小女孩是如何落水也没法有很充足的证据给予确认。” “是的,但是当事人一口咬定是自己把小女孩推下去的,而且确实那段时间正好是当事人在平远县的上学时间,在这种情况下,警察局不得不对当事人进行深度调查,然后发现了当事人有精神分裂症的症状,送到医院让心理医生确认之后,发现当事人的精神分裂十分严重,亚人格里确实有“攻击性”的特征。但这种情况确实比较特殊,一直没法完全确认案件,所以审理一直托到了现在。” “所以说,警察局就只能默认当事人是凶手了,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这种多重人格作案,要怎么定刑的问题是吧?”木西默默的走到窗边,窗外突然起风了,但秋天带着几分凉意的风或多或少都让他多了几分清醒。 “这种案子其实没有一个明确的定性方法的,这不同于一般的精神病可以直接逃脱刑事追究,因为虽然是多重人格但因为每个人格其实思维都是清晰的,不过如果我们能确认出当事人到底是哪一个人格杀了人并确认当事人的正常人格并不是刻意去释放这种攻击性人格的话,然后经过治疗能把攻击性人格在当事人大脑中剔除的话,是可以让当事人无罪释放的。” “那我们到时候法庭上就保持一个中立的态度就好了,到时候肯定会有心理专家在场来和当事人对话,我们根据当事人对案件的描述进行确认就好了对吧?” “保持中立态度是对的,但我还是希望能尽量让当事人能够免于追究,或者其实当事人可能并不是杀人凶手,能救人的话就不要去杀人了。”赵羽的烟在他的指尖因为长时间的闲置已经灭掉了,他在说这话的时间已经把烟重新点燃了。 “不管怎样,我们都有必要在正式审理之前再去和当事人谈一谈,看看他具体什么情况。”谢明拿下自己挂在衣架上的大衣, “走吧,事不宜迟,这次我开车。” 砰砰砰,砰砰砰。 木西一边敲着那扇厚重的木门,一边惊叹着想不到当事人会住着这样这样的豪宅,市中区层层叠叠的商场和写字楼之间夹杂着这么一座欧式别墅,以前路过这里,都觉得这里会是政府为了保护老建筑而刻意留下的旅游观赏别墅,没想到这里的房主竟然就是自己案子的当事人。 敲门声像极了山谷中的落叶声,在这个高楼林立的城市中。那么的微弱,那么的浅薄。 门在夜色中被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一束锋利的光线割开了浓浓的黑暗,这强烈的炫光让等在门外两人忍不住往后踉跄了两步。一双月牙般的眼睛浮现在这份强光与黑暗交界的地方。 一个曼妙的身影也渐渐从门后挪动到这两人视野的中心。 “你,你不是那个女演员吗?”蒙岩不禁惊呼,“那个演皇后的……”他话还没说完,但感觉自己这么唐突有点不妥,随即用力抑制住了险些要说出口的话。 “你们一定是精诚事务所的两个大律师吧,快进来吧,”女子说话间就把两人拉进了这间奢华的别墅。 印入蒙岩眼帘的是满墙的油画,这些油画第一眼看上去,充满着怪异的味道,因为这些油画的色泽和室内的家居装饰完全不相称,艳丽的色彩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焰,让人从脚底开始被灼伤得隐隐作痛。但如果你再更仔细地看这些油画的时候,你会发现其实这些艳丽的外表下面隐藏的是同一个女人,这些鲜艳只不过是女人身上的衣服罢了,这些所有的精致画作都是在画蒙岩眼前这位女演员。 “我爱人的事情真的要拜托两位了。”女人招呼两位律师坐下“我还没给两位介绍自己呢,刚刚这位先生好像认出我了,对,我就是经常演皇太后的那个女演员,你们叫我芥子就好了。”女人确实从身材到样貌都是十分招人喜欢,也不怪乎是现在最有名的女演员之一,这个案子的当事人竟然会是这位大明星的老公,这确实是两位律师根本没有想到的。 “你好我叫木西,这位是我的搭档叫蒙岩。”木西伸出一直藏在大衣里的手,准备跟芥子握手,但他刚触碰到那女人指尖的瞬间,他本能的把手猛的缩了回来, 那仿佛是来自月亮的温度,冰冷的让人心房都为之悸动。 “实在不好意思,我是刚从片场回来,片场冷的要命。”芥子带着愧疚的看了谢明一眼,也忙把手缩了回去。 蒙岩自从进屋之后,就一眼不发,他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也并不想跟这位美丽的芥子小姐握手,因为他注意到一个男人的身影正向着客厅走来。 男人相貌还算俊朗,但是一头杂乱的头发几乎毁掉了他的所有形象,黑黑的眼圈可以看出他常年忍受着失眠的折磨,身上本来很正常的黑白条纹衬衫在这个男人身上都看起来多了几分病态。 第十一章 情伤(再润色一下) “她就这样离开了?就这么简单?”对于故事这样的结局,我并不是能完全相信,总感觉在某一环好像少了些什么。“你有没有尝试去找过她?或许她只是赌气离开了……” “当然找过,我几乎找遍了这个城市,甚至找遍了整个山东,但她……但她真的就这样消失了,就像这寒冬的雪花一样融化掉了。再也没有任何音讯,一瞬间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我想她一定是真的对我失望了,或者说对属于我的一切都感觉恶心。”阿忠那眼神仿佛被掏空了一般,空洞地有些吓人,但也就是那么片刻之后,就恢复了平静。“不过这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我也习惯了没有她的生活,或许她这样离开应该算是对我来说最好的结局。” 我听过太多的故事,阿忠这样的故事其实并不是第一个,三角恋情早就是这世间最俗套的剧情,但是这种一方默默离开的情况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悲惨的结局都是由人造成的,这些伤痛其实归根结底都是由于阿忠的多情,即使他用美妙的语言把它点缀地那样唯美,也无法掩盖他在其中的罪责。 原来他之所以会说出一个人一生不会只爱一人的话,只是因为他自己就是身陷其中的一个可怜人,我倒不觉的他是一个没有情义的人,因为不管是说到青筝还是说道韩珂,他眼中的光芒都是真挚的,我相信他对每个人都是付出了真心,但在这个世界,对每个人都付出真心就是一种原罪。 “青筝走的时候,山底居已经建了一半,当时还正在挖一层的那个水池,她无数次跟我说过想要以后在水池旁看月光静静地洒下来。”阿忠默默地把烟斗重新放进了那个小小的抽屉中,是那样小心翼翼,生怕会碰坏这份珍藏。“我坚持把山底居修建了起来,因为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约定,每一砖每一瓦都与我们当时的设想相同。只是……” “只是那个与你共享的人已经不在了。” “是啊,只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或许她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亦或许是她有新的生活,但不管怎么说,她都不再属于我了。”阿忠说。“后来韩珂就住了进来,她是一个信佛的人,平时就喜欢多做些善事,她希望把一些空闲的房屋供给一些过路人使用,我觉得这样很有意义便答应了她,于是就有了今天的山底居。”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夕阳变成了黑夜,日光熄灭,路灯点亮,我透过窗户看到了不远处泰山的形状,依旧是那样的笃定而清晰,星光般的灯火在树丛中闪耀,没想到听起故事来,时间就可以过得这么快。 我知道离晚饭的时间已经很近了,我必须在那之前,说出我心中最后的疑问,也是我在第一眼见到阿忠,在看到他与韩珂拥抱的那一刻就在脑海中浮现出的问题。 ”张……张忠大哥,我还想听听在你先前的妻子走后的故事。”我试探性地问道。“也就是你与韩珂夫人的事情。” “这个啊,这个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阿忠说得很是平淡。“在那之后,就是很平常的生活了,我理所当然地又娶了韩珂做我的妻子,五年后她为了生下了儿子小天,然后也就是今天你们看到的这番样子了。”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轻声说道。 ”柳老板你但讲无妨,今天我已经把自己不愿意触及的往事都说给你听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不能讲的呢?”阿忠淡淡笑了笑,然后平静地说了句。“今天也真是怪了,我竟然跟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讲了这么多事情,哈哈,柳老板你身上还真是有魔力呢。”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因为我接下来的问题其实牵扯到更多隐私,虽然阿忠态度很和煦,但我还是做好了他会拒绝我的可能性。“张忠大哥,是不是在那之后你与韩珂夫人的感情有了些变化呢?” ”什么?” “我是说……你与韩夫人还像之前那般恩爱吗?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反而没有那般美好了?”我努力把话说得更加委婉。 这个问题真的把张忠问得一愣,他的神情突然惊慌了起来,和他对坐了那么久,我几乎记下了他的表情,即便是在讲到自己婚外情的故事的时候,他的脸上也未曾浮现出这样的惶恐。 “你……哈哈,柳老板,你是在开玩笑吧?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和我现在妻子的感情不好呢?”他突然又笑了起来。“我自己都不知道还有这种事情?” “因为从韩珂夫人的话中我知道,张大哥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回过家了?”我反问道,但语气依旧很平和。“我说的对吗?” ”哈哈哈,柳老板只因为我不经常回家就判定我和妻子感情不好,这似乎有些过分了。“阿忠一本正经地看着我,那样子几度让我开始动摇我自己的想法。“这样说好了,我之所以回到这里不多,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工作,青筝走后,公司就只剩我一个人管理,我们两个辛苦创立的公司,费劲全力我也肯定要让他维持下去,所以我变得更加积极,开始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工作中。” 我不再说什么,就等着阿忠把他能说的都说完。 “随着公司越来越壮大,我自由的时间自然就越来越少,柳老板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 “张大哥,我不是什么侦探,也不是什么记者,我只是对一些事情感到好奇而已。”我连忙解释。“至于具体什么样,那其实是大哥的私事,您别往心里去。” “哈哈。没关系的,其实柳老板不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在这之前就有很多关心我的朋友问过相似的问题,所以也是见怪不怪了。”阿忠笑着说。“我和韩珂的感情依旧很好,而且在那之后我自然吸取了教训毛病内有再对其他任何一个人动过感情,我再经不起任何伤痛了,韩珂现在就是我的唯一。” 这样听来,阿忠的话确实蛮正常的,但我还是对他的长期不在家居住感到不可思议,即使工作再忙,回家居住也是很容易可以实现的事情,所以阿忠常年在外一个人一定是有别的原因才对。 “张大哥,我相信你与夫人的感情是真挚的,我只是还比较疑惑你真的只是因为工作的原因才很少回家的吗?可是你之前说过你是个向往自由和放松的人,而这山底居应该是最能让你放松的地方了,你即使工作繁忙也没必要一直呆在外面的。” “哎……”阿忠长呼了一口气,脸上又露出了笑容。“这一切看来还真是瞒不过柳老板的眼睛,其实我之所以不怎么回山底居,更多的是因为这里承载着太多的记忆,每次回到这里我就会想起青筝……” “原来是这样……”这样讲的话,一切就都能合乎情理了。 虽然话是说得通,但总感觉还是怪怪的,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这些年我的生活让我变得异常敏感,对有问题的事情总能很清晰的感受。 我再次回想当时张忠拥抱韩珂时的表情,那一幅画面让我印象深刻,这两个人的脸上浮现出的是完全不同的神情,韩珂脸上满满都是幸福,可阿忠的脸上却只有疲惫,也许他真的是累了,但我在他的脸上实在是看不出一丝爱意,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 而且阿忠是一个很忧郁和沧桑的人,刚刚我和他交流对话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副忧愁的面孔,可就在刚刚回答最后那几个我的问题时,他却一直处于微笑的状态。 一个习惯于冷峻的人突然微笑,不得不让人去疑惑,他是想要掩盖什么东西才对? 但我决定还是不要再问下去为好,他已经告诉了我太多事情,这毕竟是他的隐私,按理说我是无权过问的。而且我们所谈论的这些,似乎与老马的溺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眼前那才是最重要而棘手的事情。 再这样聊下去,或许真的是在浪费时间了。 我端起了茶盏,杯中的茶水早就凉透了,一下午就这样过去了,除了知道了山底居的由来和阿忠的感情经历,其他似乎就是一片空白了。 木西看着桌子上厚厚的当事人资料,始终无法下咽自己早就埋在口中的那口茶水。画家,雕塑家,这些字眼像得了帕金森综合症一般在他眼前疯狂跳跃抽搐。而在一旁沙发上的蒙岩也是一言不发,这份沉默已经持续了大约10分钟了。窗外的树叶在这个季节已经被夺去了鲜活的绿色,阳光打在上面散发着毫无生机的枯黄,天际线曲折的轮廓让整个画面看起来都像极了一副老旧照片。 。 终于,蒙岩决定要打破这份沉默,他缓缓站了起来,沙发脚摩擦着木地板的那一瞬间,他的声音终于成为了摧毁这个寂静世界的一串花火,“老木,不是我说你,这个案子,咱不该接的,这种涉及艺术家的案子从来都是结果好坏另当别论,粘上一身灰确是理所当然。艺术家的特质就是把不正常当正常,把犯罪当灵感,你记不记得上次那个北京的女行为艺术家,当时没把咱俩折腾死就已经是上天眷顾了,这次你竟然还这样自讨苦吃。” “咕”木西用力的咽了一口茶水,然后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铁质的烟盒,点了一根烟,“我开始也不想接的,但是当事人还没等我答复就给了打一笔无法拒绝的佣金,而且这个案子我觉得还是说起来有点意思的。”木西看了看自己的烟盒,还剩5根烟,今晚可离不开这东西,说不准又是个不眠之夜啊。 “我很奇怪,这倒是个什么案件。他的案子是96年的,现在都16年了,都快二十年了,这个案子怎么现在才审理。”蒙岩漫不经心的翻阅着桌子上的案件资料。 “你想想二十年前,咱们这里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 “大哥,别逗了行吗,二十年前我小学生,即使有什么大事我也不知道啊。” “你记不记得当时咱们这里修那个九号公园,全市都弄得沸沸扬扬的。” “奥,九号公园啊。我记得这是咱们这第一个带游乐园的公园吧,我记得那时候咱这里穷的不行,别说游乐园了,连个电影院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个这么高大上的东西,怎么可能不浓墨重彩的宣传一下。” “那你记不记得当时,这个公园刚建成的时候,因为当时很赶工程,那个湖岸边的防护没做完善,有好几个人都在那个湖淹死了。” “你这么一说,我这一尘封已久的记忆一下子就被唤醒了,那一段时间不知为啥总是死人,我妈每天都给我絮叨,千万别去九号公园那湖旁边玩啊,里面有什么龙脉,咱们惊动了龙脉啥的。”蒙岩说这话的时候,感觉就像是被什么打翻了话匣子,停都停不下来,“当时真吓得不轻,路过那边都是赶快溜过去,生怕被什么龙给抓下去,现在想想,确实就是因为工程不合格,不是说后来市里又加修了好多次吗?” “对,没错,当时频繁出事之后,领导官员可能也是觉得是因为自己为了做功绩急于求成才出了那么多事故,怕那些受难者家属大肆宣扬,就私下里赔给那些事故者家属好多。所以这个事情过了半年就没人再怎么提了,加上市里又加固和重修好几次,再往后也就没出过什么事了。咱们这个案子就跟当时某个溺水的小女孩有关。“木西说话间,烟已经抽了一半,烟灰粘在上面摇摇欲坠。 “这种案件应该不好确认,因为当时场面肯定很混乱,具体小女孩是如何落水也没法有很充足的证据给予确认。” “是的,但是当事人一口咬定是自己把小女孩推下去的,而且确实那段时间正好是当事人在平远县的上学时间,在这种情况下,警察局不得不对当事人进行深度调查,然后发现了当事人有精神分裂症的症状,送到医院让心理医生确认之后,发现当事人的精神分裂十分严重,亚人格里确实有“攻击性”的特征。但这种情况确实比较特殊,一直没法完全确认案件,所以审理一直托到了现在。” “所以说,警察局就只能默认当事人是凶手了,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这种多重人格作案,要怎么定刑的问题是吧?”木西默默的走到窗边,窗外突然起风了,但秋天带着几分凉意的风或多或少都让他多了几分清醒。 “这种案子其实没有一个明确的定性方法的,这不同于一般的精神病可以直接逃脱刑事追究,因为虽然是多重人格但因为每个人格其实思维都是清晰的,不过如果我们能确认出当事人到底是哪一个人格杀了人并确认当事人的正常人格并不是刻意去释放这种攻击性人格的话,然后经过治疗能把攻击性人格在当事人大脑中剔除的话,是可以让当事人无罪释放的。” “那我们到时候法庭上就保持一个中立的态度就好了,到时候肯定会有心理专家在场来和当事人对话,我们根据当事人对案件的描述进行确认就好了对吧?” “保持中立态度是对的,但我还是希望能尽量让当事人能够免于追究,或者其实当事人可能并不是杀人凶手,能救人的话就不要去杀人了。”赵羽的烟在他的指尖因为长时间的闲置已经灭掉了,他在说这话的时间已经把烟重新点燃了。 “不管怎样,我们都有必要在正式审理之前再去和当事人谈一谈,看看他具体什么情况。”谢明拿下自己挂在衣架上的大衣, “走吧,事不宜迟,这次我开车。” 第十二章 情变(上) 楼下已经传来了众人的交谈声,我知道很快就会有人再次来催促我们下去用餐,说明我和羽歌并没有多长时间来交流这个问题。 “是什么?”我迫不及待地再次追问。“小歌,你都听到了些什么呢?” “那个陈夫人哭歌不停,直接指责陈先生,质问是不是他杀了那可怜的马老板?”即使是再为我重复一遍,羽歌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有几分惊愕。“还骂陈先生是个变态的小人。” ”啊?这是为何?”我将信将疑地说。“据我了解他们和老马关系一向是很要好的,陈夫人怎么会对自己的爱人会有这样的怀疑?” 羽歌摇了摇头。“虽然我们都在一条街上,但你又能对他们有多少了解?大多数的印象也都是停留在表面而已,又怎么会知道他们真实的内心世界呢?” “你是说他们的关系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是吗?”因为刚刚张忠的故事,让我把很多问题都往婚外恋的方面去想,可转念又觉得老马和陈夫人不会是那样的人。 “没错。”羽歌低声说道。“我可以断定他们之间的关系绝对不简单,因为我还听到了一些很令人吃惊的话。” “啊……”我深呼吸了一口气。“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 “面对自己夫人的怀疑,你猜那个表面老实的陈先生是如何回答的?”羽歌把语气拉得很长。“他竟然说就是我杀了他,我早就想杀了他了,把你情人杀了你难过了是不是?没了他的保护你再也不敢装模作样了是不是?贱人。” 这话把我听得目瞪口呆,我无法想象在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甚至都有些懦弱的陈先生口中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我透过窗户望向一层的餐厅,餐厅门口陈先生和陈夫人依旧是一副和睦而又恩爱的样子,陈夫人的脚伤还没有完全的痊愈,陈先生依旧在紧紧地搀扶着她,谁会想到她们之间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绝不可能!或者说那个只是陈先生的气话,他怎么会说出这样荒谬的话。”我迟疑地说。“那陈夫人真的和老马是情人?然后陈先生情杀了老马?这不可能吧?我想这一定只是陈先生的气话而已吧。” “柳泉,你不是观察力很敏锐吗?总能看清各种蛛丝马迹,妖魔鬼怪你都能知道他们想什么,为什么到了人心这么明显的事情你却看不懂?”羽歌嘲笑道。“你没看出来老马和陈夫人一直在暧昧吗?而且是那种如胶似漆的暧昧。” “哪有?”我苦笑起来。“我真的是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大家在一起都很正常啊。” 羽歌轻笑了两声。“你仔细回想一下,我们来这边之后,他们这些人说过的每一句话,这其中的关系便会清晰了然。” “这我可记不住,我根本就没有十分在意他们三个的对话,因为开始你告诉我你觉得是韩珂和静静有些诡异,我就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她们的身上,至于这陈氏夫妇和老马,我实在是没有留意。” 羽歌失望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摇摇头,估计这个时候她已经是把自己幻想成了一个明察秋毫的侦探。“好吧,就让我来给你梳理一下,你有没有发现老马对陈夫人十分关心,陈夫人受伤了,他的样子比陈先生还要紧张,立马就说要去医院。” 这样一讲,确实是有几分道理。“好像确实是这样,而且我还记起来,当我说出要回家的时候,老马也是第一个反对的,照你这么说,那他也是因为在担心陈夫人的伤势才会这样讲的对不对?” “或许吧。”羽歌点了点头。“而且你有没有发现马老板死了之后,陈夫人比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伤心,当然你可能会说因为我们和老马都没有她和陈先生那么熟悉,但是你不觉得如果只是朋友而已的话,那伤痛实在是太浓烈了吗?” 我回想起陈夫人泪流满面的画面,确实还是历历在目,她在不停重复着老马的好,守望着尸体久久不肯离去。 “而且,陈夫人和老马本来就是同学,陈夫人与老马相识估计比陈先生都还要早,这之间的曲折故事估计无人可知。” “这……”无数的画面开始在我的脑海中回放,这样的画面似乎都在纷纷印证着羽歌的说法。 羽歌看我被说得无力反驳,就又接着给我解释。“我再问你,你觉得陈夫人和陈先生般配吗?” 说到这个问题,其实是十分好回答的,他们自然是很不般配,这也是我们整条街上的共识,陈夫人样貌高贵,应该算是那种有教养又能干的优质女性,而陈先生呢?长相猥琐,胆小又没有本事,可以说他们的生意全都是陈夫人支撑起来的,在我的视角里,陈先生确实是配不上陈夫人的。 反而是幽默的老马与陈夫人更加相称。 或许这样继续说下去,羽歌就可以完全把我说服,陈先生是因为感情上面的原因,然后谋杀了老马吗?这也许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只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会让人感觉这件事情有些过于简单了,就和电视上的很多情杀并没有两样。 归根结底,羽歌也只是偷听到几句话而已,往后所有的情节都是她自己的猜测而已,到底真相是什么,还需要我们继续去观察。 其实说实话这次我倒是有些累了,一般对这种奇异的事情我都是充满好奇的,但是这次心里却有种隐隐的担忧,反而是一向冷淡的羽歌,这次却这么的情绪高涨,看来是她在茶馆中呆了太久了,对这外面的一切又都充满了好奇。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韩珂温暖的嗓音,就像拂面的晚风,把我和羽歌从思绪纷飞中拉了回来。 “柳先生,羽小姐,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下楼呢?已经开饭了。” 我望向楼下,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似乎只剩下我和羽歌还在路上停留,自然是不能让其他人久等我们的,于是我们就匆匆地下了楼,结束了这个并没有讨论出结果的话题。 走到楼梯的中断,我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在这个高度看山底居的夜色,竟然是份从未有过的触动。 “山底居”乍一看确实有几分奇怪,不太像是一处民宿该有的样子,但是待久了就会慢慢发现出它其中独特的美丽,就像是先前男主人阿忠说得那样,这确实是一处静谧的居所,适合一个人功成名就之后隐居在这里。尤其是那一面波光粼粼的池水,在二层的角度去看,它倒映着月影,和路上的点点灯火,真有一种别样的诗意。 “柳先生,刚刚警察那边已经发出调查结果了。”韩珂依旧那样温婉地站在餐厅的门口,脸上的表情比今天早些时候看起来舒缓了许多。”你知道吗?警察给出的答复是马老板就是普通的溺亡,而且还在马老板的血液中发现了十分高的酒精度,他昨晚确实喝了很多的酒。” “也就是说警方给出的答复就是马老板并不是有人谋杀他,只是他自己酗酒然后失足落水了对吗?”羽歌问道。 “嗯,是这样的,所以警方也解除了对“山底居”的封锁,大家都自由了。”韩珂舒了一口气。“我知道朋友的死让你们很难过,尤其是发生在这样的一个时间点上,但是……但是警察的报告最起码说明我们都是无辜的,这样我们也不用相互之间提心吊胆了。” “那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明天就可以离开了?”我松了一口气,慢慢问道。 韩珂微笑着点了点头。“是的,其实这里你们想要住多久都可以,但是我知道各位都是有工作的人,肯定是要去准备自己的生意的。而且还有你们朋友” 就在这时陈先生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一个人走了出来。“柳老板,我夫人的脚伤已经康复地差不多了,我看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今晚就可以离开了,这样并不会耽搁咱们各自的生意。” 虽然对警察给出的答复我并不是完全的信服,这样一个神秘的地方绝不可能这样简单,但是现在既然可以离开,我们也就真的找不出任何理由再在这个地方停留。 也看得出羽歌一脸的不甘心,可此时却也无能为力,陈先生这么着急要走,使我更加相信羽歌开始的说法,这急切的离开不得不让我怀疑是他在心虚。 “今晚就走?”韩珂颇有些无奈地看着陈先生。“陈老板我知道你很急切的要回去,但你没必要赶夜路的,尤其这一带路很曲折,走夜路真的危险。” “是啊,这也太赶了。”羽歌也忍不住埋怨了几句。“哪有晚上赶路的?昨天柳泉白天说要离开,你们都不答应,今天怎么?” “那我不管你们了,反正今晚我就要带我夫人回去,柳老板,我们分道扬镳就好。”陈先生这句话说得异常决绝和坚定,都有些不太像他了。“你知道的,老马已经死了,即使是他醉酒然后失足落水,也不能掩盖这个地方的离奇古怪,太可怕了,这里死过人了,阴气一定很重,此地绝对不宜久留。” 这话倒让韩珂有几分不快了,第一次看她皱起了眉头。“陈先生,你这样说就不对了,警察都已经给出了结果,你为什么还要用那么迷信的眼光看问题呢?” 别人不知道为何,但却知道。在我看来陈先生这是典型地在推脱自己的罪责,因为心虚才会把问题推到风水上面,这明明就是一种装傻的做法。 他脾气变得如此古怪,现在说他心里没鬼我都不信,他这么急着走估计是想要赶快和我们脱离干系,怕我们凑巧发现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吧。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说这里死过人了,我不想再这里多待任何一分钟了。”陈先生不安地扶着自己的眼睛框,略显多余地连忙解释,可这时候再多的解释也不会让这份尴尬缓解了。 就在这个时候,陈夫人匆匆从餐厅中走了出来,一下挽住了陈先生,然后笑着给韩珂赔罪。“韩小姐,我先生他一直比较胆小,见到了死人,而且还是我们的好朋友,他的精神就有些紧张过度了,你别往心里去。” “没关系的,这种事情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是很煎熬的,我可以理解。”韩珂果真是有气度的人,脸上又浮现出分外和煦的笑容。“我只是觉得你们走夜路不安全,毕竟这里是泰山。” 陈夫人也跟着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看老公要不我们就明早再走吧,明早走只需要两三个小时我们就能到家了,不会耽误开业准备的。” 陈夫人完全是用商量的语气在跟自己的老公说话,她的语气一向很温柔,可是陈先生却不知从那燃起了无名火,竟然突然暴跳如雷起来。“少废话,我说今晚走就今晚走,你如果要在这里吃晚餐的话我可以答应你,但是吃完晚餐你就必须跟我离开。” 这个陈先生的胆小我们是知道的,今天突然这样强硬让人觉得格外的突兀。“老公,你……” “哼!我告诉你现在是我说了算。”陈先生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然后就一把推开自己的夫人,甩头走进了餐厅之中,只留陈夫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安静地注视着这对夫妻,为这突如其来的争吵感到惊愕。 我仔细盯住陈夫人的眼神,是那么的哀怨和无助,像是一只失去了依靠的鸟儿,呼吸之间竟都是深深的绝望。 眼角似乎有泪光泛起,她就冷冰冰的驻足在水岸边,在众人面前被老公这样教训,任谁都不会好受吧。 不,那眼神之中明明是有一份浓烈的恨意。 这是一个令人沉醉的清晨,离天空越近的地方,那里的阳光就显得越纯粹,纯粹到一尘不染。雪花洋洋洒洒地飘零着,不知疲倦,六边形的花朵,美得比高山稀薄的空气还令人窒息。 这一片银装素裹的雪山很妖娆对吗?只是这样美轮美奂的画卷似乎少了一对主角。 我们再仔细看看,其实他们正相互依偎着,就和正常的恋人一样,这样的拥抱一方面是因为这雪山之上真的很冷,抱得紧些就可以相互取暖。一方面是因为这对恋人正是蜜月期,黏得实在分不开。 他们终于等到了日出。这是经历了漫长黑夜守候之后,天际送给了他们最美的礼物。 女生突然问了男生一个问题。 “亲爱的,你喜欢这样的蜜月吗?” 男生轻轻捂住她的脸颊。 “真拿你没办法,能想出这样鬼点子,在雪山上度蜜月。” “嘿嘿,这样才难忘啊。” 男孩不说话了,不知是因为天气太冷了,还是女孩的问题太冷了。 “我们一定会 “你喜欢就好,不过度完了蜜月我们就要有一些更重要的任务了。”男生一边搓着双手一遍边哈着气,热气一瞬间就在两人的头顶上化成一缕缕白烟。 女生傻傻地看着他,用那双他最喜欢的大眼睛看着他,用那双每次他都喜欢轻吻的眼睛盯着他。 “什么任务?” 男生突然坏笑起来,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嘿嘿,是对抗人口老龄化的任务。” “你这个坏蛋。”女生连忙用力推搡他。 第十三章 情变(下) 今晚的晚餐品尝起来真的是格外的苦涩,其实气氛真的不该是这样的,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陈先生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变让大家都有些措手不及。再加上他反复提及老马的死,让人实在没了胃口。 我们都久久没有动起碗筷,其实不说还好,再次提起老马的溺亡,大家又都陷入了一个无声沉重而又令人窒息的世界,这餐厅就坐落在一层的正中央,正对着水面。 我在想别看现在水面此刻静如平镜,或许下一秒它就会变得凄冷如霜。 人心的恐惧配上凉凉的夜色,纵使这山底居灯火辉煌,也是难以掩盖。 只有那大学生静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依旧安稳地坐在椅子上,平淡地享受着热气腾腾的晚餐,还时不时逗一下伏在她脚下的小狗。我很好奇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心态会这么好,亲眼目睹了死人竟然还能像往常一样安心地做自己的事情,是静静性格使然,还是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般冷漠? 今天一天大家都在为老马的事情而伤心,唯独她表现出不该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冷漠,似乎根本没把死人这件事当回事。 可是先前在河边与静静聊天时,觉得这个小姑娘还是挺单纯善良的,加上现在羽歌也把对她的怀疑个推翻了,那这样说她就是个普通的学生罢了,虽然说起话来有些神经大条,但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好女孩,为什么现在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变得这么无情。 “你们为什么要愣在这了。这岂不是要浪费这一桌的美餐?”静静很不以为然地说。 我就坐在她的旁边,忍不住劝了她两句。“小妹妹,你少说两句吧。” “我说的都是实话,有人死了当然很晦气,但说实在的,死的人与你们非亲非故的,你们何必这么虚伪地装出一副心痛的样子。”静静竟然反驳起来。“再说了,就算是跟你们关系要好,难道你们要绝食来祭奠他吗?” 静静这话说的人十分尴尬,本来气氛就很难受了,她这话让这小小的餐厅变得更加雪上加霜。 “你……”我失望地摇了摇头。 “再说了,柳大哥,你跟这马老板真的很熟吗?我看倒不像呢?人家伤心是因为真的有感情,你伤心又是为了什么呢?”静静接着逼问我。“是闲的没事凑热闹吗?” 这让我怎么回答,我承认我跟老马还有陈先生和陈夫人并没有多么熟悉,这也是第一次一起出行,但就这么直接了当地把话说出来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招架。 “哈哈哈。”张忠就坐在正对着静静的位置上,听了静静这番古怪至极的话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小姑娘还真是快言快语,说起话来是一点也不会拐弯啊。” 我知道张忠之所以也跟着笑起来,是因为这场面实在太多尴尬了,不缓和一下,这顿饭是真的没法吃下去了,他这样配合静静一下,也显得静静只是在有口无心的开个玩笑而已。 大家也都跟着笑了出来,虽然这笑是那么牵强,那么的没有着力点,但多少也好过于僵硬的沉默。 “陈老板。”张忠笑着给陈先生倒了一杯果汁。“刚刚我夫人没有要和你斗嘴的意思,你有你的生意,什么时候离开都是你的自由,她只是表示关心而已。吃完这顿饭,你想走便走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缓和,陈先生的状态明显要好了一些,看起来开始不那么暴躁和神经质。“张老板,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是因为店铺面临着开业,就想赶快赶回去这样也好准备准备。这两天的所有费用我都会一分不少地付给你的,这你不用担心。” 平时陈先生说话都没超过三句,这次竟然说得如此凌厉,话中带话,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只不过这听起来确实有些滑稽,张忠作为大公司的老板,怎么会在意那点微薄的房费和伙食费,他和韩珂在做的事情,应该就是一种无私地援助,或许说也是一种对自己以前感情上错误的弥补,亦或是想让更多热你了解“山底居”的初衷和含义。 张忠没有再说什么,低头开始吃自己盘中的食物了,估计是感觉跟陈先生这人聊起天来比较困难,就没有载自讨没趣了。 “对了,夫人。”陈先生突然又开口说。“我看你还是去整理整理咱们的衣服吧,一会还要赶路,时间紧张。” 陈夫人本来就是僵在座位上,看起来没有一点食欲,她起身整理了下衣服,就离开了座位。 “陈老板,你不让夫人吃点东西吗?”韩珂很是疑惑。“吃个饭也就半个时辰的时间啊。” “她从来不吃晚饭的是不是?”陈先生把脸朝向陈夫人,那个角度正好让我没法看到他的脸,也就没法读出他的表情。 但我能想象出,他的样子一定很不正常,因为紧接着陈夫人的脸色就变得愈加难看,就像是一团死灰,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就准备走出餐厅,朝二楼的房间走去。女人的衣服免不了装饰,这些装饰总会让人感觉动起来不是那么灵活,不小心竟然把陈先生面前的水杯碰翻了,鲜黄色的橙汁一下洒了半杯,把陈先生白色的衬衣都染了色。 “对不起……”陈夫人连忙把酒杯扶起来,掏出手帕帮自己老公擦拭。 “贱货!”陈夫人这个对不起的话音还没做,陈先生就一下站了起来,挥起手臂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那声音在这不大的餐厅里显得格外刺耳。这一幕看的我心痛不已,就像一个美丽的艺术品被粗鲁的人打碎一般,分外心疼。陈夫人本来脚就有伤,一个踉跄,瘫倒在地上,脸马上就红肿了起来,韩珂连忙把她搀扶了起来。 “陈先生!你这是做什么!”韩珂再也忍不住了,厉声怒斥道。“你怎么骂人还打人。” 就连羽歌这次也都忍不住了,她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一把抓住了陈先生的衣领,差点就把他揪了起来。“你这家伙想死吗?竟然打女人。” 我都许多年没见羽歌生过气了,她现在这样的表情让我分外担心她会忘掉这是人类的世界,会失手动起武来,连忙拉住了她的手臂。“小歌,别冲动……” 羽歌平复了下情绪,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缓缓把手松开。 “哼!”陈先生一下挣脱了她,然后很嫌弃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眉毛一竖,摆出一副十分不屑的样子。“我教训我自己的老婆,你们这些人管得着吗?真是可笑。我看你们还是扫好自己家的雪吧。” 陈先生这样的语气和动作让人分外的厌恶,之前看他文质彬彬的,没想到会是这样粗鲁的人。 我这时候才意识到,羽歌的猜想真的是一点都没有错,虽然我与陈先生不熟悉,但毕竟是在一条街上,他这人多少还是了解一些,我无数次听别人说他是一个沉迷寡言,性格软弱的人,亲眼见过之后我也相信了这种说法,可今天,就在老马离世后的一天内,这人竟然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其中必然有着我们不了解的蹊跷。 即使不是他杀的人,估计也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呜呜呜。”我还没缓过神来,就看到陈夫人在地上抽泣起来,她整个左脸都红肿起来,泪水顺着受伤的脸颊滑落,显得分外可怜。脚上的伤还没有痊愈,她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然后一瘸一拐地朝楼上走去。 月光下她的身影是那般冷瑟,那往日里高贵的样子也被剪个细碎。 而之前那个不起眼的男人却变得越来越变态和疯狂。 “哼!谁让你不长眼,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何用!”陈先生阴冷地笑了两声。“这女人不听话了就该打,你说是不是,柳老板。” 我现在觉得这陈先生真是恶心到了极致,做了这样伤大雅的事情还这么心安理得洋洋得意,若不是在这人多的地方,我都想要怂恿羽歌上去把他的心剖出来。“陈先生,我可不这么认为。” “那你就是个没用的窝囊废。”陈先生竟然大笑了起来,那张干瘪的脸一笑感觉骨头都会刺穿而出,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从张忠身边拿过酒杯,慢慢给自己把饮料添满。“或者就是个虚伪的货色而已。” 说完他一口把杯中的饮料喝光,嘴还不忘吧唧两下,那样子真是令人作呕。 他这一句又一句无理取闹的话已经惹得众人分外仇视,这次连张忠这个不问俗事艺术家都看不下去,他站起来面对着陈先生,大声呵斥道。“陈先生,警方已经给了答复,你如果硬是要把马老板的死归结在我们这宅子上面,然后做出这一系列有失身份的事情,就别怪我给你下逐客令了。” “哈哈。”陈先生也站起身来,轻蔑地看了张忠一眼。“警察?警察就是一群酒囊饭袋罢了,再说了,我怎么会为老马这样的货色出头,这简直是对我的侮辱,我刚刚都已经说了,教训我自己的内人是我自己的事情,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 ”那我们这山底居怕是容不下你了,你夫人的事情我管不了,但是这山底居是我的家,我有权让你离开!” 陈先生又轻笑了两声,手提着玻璃水杯,然后转身朝门外走去,步伐是那样的零碎轻佻。“哼,刚刚不是还说担心走夜路危险吗?现在怎么又想撵我走了,我就想问问,我如果不走,你能怎么样我?” 说完这话,他就依靠在门外水池边的栏杆上,像个流氓一般赖在那里不走了。“我想走不让我走,现在让我走老子反而不想走了,我还要看会月景。” 这龌龊的样子,把在座的每个人都气得脸色发青,尤其是张忠,脸上的青筋都暴胀起来。“你!” “让我去教训一下这个混蛋。”羽歌再也忍不住了,攥起拳头就朝着陈先生走去,我从后背紧紧的抱住她,才勉强把她拉住。”我一定要杀了他。” “啊!”砰一声,可突然不知为何陈先生竟然跪了下来,屋外光线稍微暗些,模模糊糊地看到他用手捂住自己的喉咙,脸上露出一副十分痛苦的表情。“救命,快救命!” 大家刚刚被他弄得颇为不快,现在谁还会愿意搭理他,所以即使他不停地在那儿喊,也没人愿意去看看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少装了,以为你样子我就不会打你吗?”羽歌依旧是气势汹汹。 可我越发觉得他情况有些不对劲,那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在装疯卖傻,而且他也没必要这个时候装疯卖傻,我们根本没有揭露他什么。 他用力地咳嗽着,竟然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我这才意识到他是真的出了问题。可我刚想去帮他,这陈先生突然一翻身,竟然跌落到了水池中。 这是一个令人沉醉的清晨,离天空越近的地方,那里的阳光就显得越纯粹,纯粹到一尘不染。雪花洋洋洒洒地飘零着,不知疲倦,六边形的花朵,美得比高山稀薄的空气还令人窒息。 这一片银装素裹的雪山很妖娆对吗?只是这样美轮美奂的画卷似乎少了一对主角。 我们再仔细看看,其实他们正相互依偎着,就和正常的恋人一样,这样的拥抱一方面是因为这雪山之上真的很冷,抱得紧些就可以相互取暖。一方面是因为这对恋人正是蜜月期,黏得实在分不开。 他们终于等到了日出。这是经历了漫长黑夜守候之后,天际送给了他们最美的礼物。 女生突然问了男生一个问题。 “亲爱的,你喜欢这样的蜜月吗?” 男生轻轻捂住她的脸颊。 “真拿你没办法,能想出这样鬼点子,在雪山上度蜜月。” “嘿嘿,这样才难忘啊。” 男孩不说话了,不知是因为天气太冷了,还是女孩的问题太冷了。 “我们一定会 第十四章 险境 那落水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沉闷,就像是重物坠进了冰层的声音,我听到了断裂,听到了粉碎,听到了那诡异的回响。 记忆中冰冷的水池似乎又回来了,这次隔着数丈远,我都能感受到那其中的凛冽寒气,如果不出意料,陈先生一定是凶多极少了。 一般人溺水都会奋力挣扎,可陈先生的落水却显得那么的平静,就像是一瞬间发生,又在同一瞬间结束,就在那一刹那这个有生命的人就化为了灰烬。 片刻的震惊之后,大家纷纷从屋中跑到了外面,可这时陈先生早已沉没在水中了,张忠脱下大衣,就准备跳入水中救人。 “等下!”我连忙拦住张忠,因为我经历过这水池的恐怖,知道一旦张忠跳入水中,就会和昨天的我一样,体验那极寒的折磨。张忠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落水水中的下场很有可能会和昨天的老马一样被剥夺去生命。 “柳老板,让我快救他啊,我会游泳的,虽然他有些粗鲁,但我们不能见死不救的。”张忠惊呼着。 “让我去救他。”我还没反应过来,羽歌就快步迈向我们的前面,一下扎进了水中,那身姿就如同一道黑色的魅影,冲入一片暗蓝之中。 “小心,羽歌,我能感觉到现在的水池就和昨日我落水时一模一样。”我对着水面大喊,只是这时羽歌已经完全隐没在水面上了,只留下一圈又一圈回荡的波纹。 “这太危险了,怎么能让羽歌小姐去冒这个险。” “张大哥,你放心好了,请你退后几步,离着水面远一些!”虽然说着放心,可这次我的心却是一点也轻松不下来。 我们在等待着,等待着,希望羽歌会在下一秒把陈先生救出水面,可是这水面却在此刻莫名奇妙的平静下来,是一种死一般的寂静,就跟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越等我的心也越慌乱。 ”这!羽小姐!”张忠惶恐的声音彻底打碎了我最后一丝的淡定,之前每次遇到困难,羽歌都有办法解决,并且都能化险为夷,所以我对她很有信心,可是这一次不知为何,会那么的忐忑不安。“快让我去把他们救上来,我不允许我家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我连忙趴到水池边的甲板上,努力看向水底,可是这水面此刻却完全沉寂于一片黑暗之中,白天无比清澈的池水,此刻却变得异常浑浊,那两个人竟然就这样消失了。“羽歌!” “天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张忠慌乱之余更多的是一种疑惑。“为什么连两个人的影子都见不到,这水并不深啊。” 羽歌的遭遇让我心急如焚,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从未预想过会有这种情况,也顾不得到底这水池有多危险了,往前一步准备再一次下水去探个究竟。“让我下去。” “我……去救他们吧。”身子突然被一股很大的力量给拉住了,可落在我肩头的手指却是那样的纤细,而我听得出这温柔的声音竟是来自韩珂小姐。 韩珂把我推到后面,然后自己轻轻卸下身上那件大衣,只剩下一件薄毛衣,她伸出手似乎是要做些什么。 “阿珂!”张忠大声喊道,连音色都发生了变化,变得嘶哑,变得尖锐。“小珂你要做什么?你不能那样做!快停下来!” “老公,我要去救他们,只有我才能救他们的。”韩珂淡淡地说。“如果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对吗?” “不要!快停下。我要你马上停下来,你不能让他们看到那些!”我从来没见阿忠如此激动的样子,简直变了一个人。我不知道韩珂作为一个女人到底是基于什么样的想法才会想要去冲在前面,但他和张忠的对话明显有属于他们的私密讯号隐含其中,但此时也没法再做出更多的思考。 就在这时,水面传来一声巨响,涌起了无比巨大的水花,池中的水一下涌到岸上,像是突然下起了一场大雨。然后陈先生就被猛地从水中抛到了甲板上,紧接着羽歌从水中露出了头,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 “泉,实在是太冷了。”她颤抖着呼喊着,皮肤被冻成一片苍白的颜色。“快来救我。”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然后用力把她从水中拉了出来,光是触碰到她的身体就能感受到那极度的寒冷,感觉手上已经生起了冻疮。 “快……快抱紧我,泉。”羽歌虚弱地说,我隐隐约约已经看到她额头上泛起的那一层冰晶。羽歌本身血液就比人类要冰凉,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从一片绝望中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即使她不这样说,我也会用力抱紧她为他取暖的,此刻我心情全集中在羽歌的身上,完全无法顾及周围发生的事情,虽然我听到了一阵嘈杂,似乎被救上来的陈先生引起了不小的骚乱。 我紧紧把羽歌抱在怀里,她的身体此刻就像是一块僵硬的冰,散发着蚀骨的寒冷,这水池果真是充满着诡异,没想到就连有道行的羽歌也难以抵挡。 “泉,你给我挡好,我要施法了。” 我把羽歌完全揽在怀里,挡住所有人的视野,这时她就可以用她的法术来为自己驱寒,她嘴里默念着她们族的语言,皮肤上生出浅浅一层羽毛。 “唔……”她喘息慢慢变得均匀起来,羽毛开始慢慢消退,而我身体的热量也差不多要被掏空了。 “泉,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羽歌轻声在我耳畔私语。“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温度的水,而且这水池真的是一个无底洞,亲身体验过我才相信你告诉我的都是真的。” “小歌,刚刚我还害怕极了。我现在有些怕了,我看我们不要再留在这儿了,我们今晚就离开好吗?”这一系列的事情已经让我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羽歌紧紧抓着我的手,继续在我耳边呢喃。“泉,你听我讲,这池水实在是太奇怪了,我不管怎样都一定要搞清楚。” “不要,我不同意,我们马上离开这儿吧,谁死谁活都和咱们没有关系了。”我语气坚定地说。“我很怕我们也会像那马老板一样……” 羽歌毕竟是有些道行,作为一个妖精她要比人更加具有生命力和恢复能力,在我的怀中没过多久,她就差不多恢复了。 “放心吧,泉。”我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羽歌如何还能做到信心满满的样子。“你相信我,泉,我已经发现了一些线索,你把耳朵靠过来。” 我把耳朵紧贴在羽歌的唇边,她唇缝中透露出微微一句话,一句话总以让我振聋发聩的一句话。 “这!这太危险了!” “泉,你记住,千万不要把这句话说出去,在一切还没有明了之前。”羽歌再三叮嘱道。“你放心好了,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中。” 这一切的故事都来的这么突然,我除了接受还能做些什么呢?我慢慢把羽歌扶起来,然后朝陈先生的方向走去,此时的陈先生似乎还躺在地上,只不过已经被张忠拖到了离水池很远的地方。 “泉,刚刚我告诉你的事情应该和陈老板本身是没有关系的,这水面应该与先前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羽歌此时看起来比我还要稳定。“我们先把第一件事情解决,然后再思考第二件事情,先看看这个陈老板是什么状况吧。” 我才反应过来,陈老板已经被抛上岸很久了,而且似乎状况很不容乐观。 我再看着他们脸上那惊异的表情,就知道陈老板的状况一定比我想象还要糟糕。 “这……怎么会这样?”张忠捂着嘴,眼神中满是惶恐。“这太可怕了。” 陈先生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周围的人只是围着他,却没有任何要动手救他的架势,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早已不在人世了。 我走进一看,也忍不住跟张忠做了一个完全相同的表情和动作。“天啊。” 其实在陈先生刚落水,我就猜到他一定凶多吉少,一定会像老马那样被你这寒冷的水冻僵,亦或吸入太多的水而溺亡,但眼前他的样子却远远比我的想象要复杂数倍,当我看清他的脸时,我竟有种作呕的感觉。 陈先生并没有像老马那样身体浮肿,而且我可以坚信他确实不是溺水而亡,或者是体温过低而死,因为他的状态明显就是中了剧毒,死不瞑目。 那个样子只要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会看得出他是死于非命。 只见他整张一脸都是一片浓重的紫青色,紫青过于浓重,就演变成了一种黑兮兮的颜色。嘴唇也充满了血丝,似乎一碰就会胀裂,这番惨状自然是再也没救了,就在这一天之后,陈先生竟然也和老马一样,惨死在这山底居,而他的死状比老马还要可怕,他整个人还停留在死前的状态,手紧紧地掐着脖子,嘴微张着,露出半截舌头。 “你喜欢就好,不过度完了蜜月我们就要有一些更重要的任务了。”男生一边搓着双手一遍边哈着气,热气一瞬间就在两人的头顶上化成一缕缕白烟。 女生傻傻地看着他,用那双他最喜欢的大眼睛看着他,用那双每次他都喜欢轻吻的眼睛盯着他。 “什么任务?” 男生突然坏笑起来,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嘿嘿,是对抗人口老龄化的任务。” “你这个坏蛋。”女生连忙用力推搡他。 这两人就在呼啸冷风中,打情骂俏地朝山下跑去。 嘭!天际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那声音不大,但是在这一片寂静的雪山却是听得真真切切。 男生忙抓着女生的手,神情焦虑起来。“你听到刚刚那个声音了吗?” 大地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在他们面前突然落下一个巨大的雪块,冰雕玉砌的世界陡然生出一道裂痕。 他们再一次往天际望去,不知道是花了眼还是什么,雪山似乎正在融化,只见山顶上潮水一般的积雪正在被缓缓抖落下来,这一刻阳光似乎不再和煦,雪花也不再唯美。 “是雪崩!” 第十五章 情怨(上) “是……是中毒了。”张忠还尝试着去摸一下陈先生的脉搏,此时躺在地上的陈先生自然是早已失去了生命。“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会中毒的?” 前一晚张忠并不在此处,没看到老马死去时的异样,今天如此直接目睹一个人的死亡,我想即使是腰缠万贯阅历丰富的他也难免慌了神。 “这就很奇怪了。”我也很是疑惑。“那他到底是怎样被下的毒?” ”我记得今晚这个陈先生根本没有动过筷子。”羽歌缓缓站起身来,体力早已完全恢复。“今晚他似乎只喝了一口果汁而已。” 张忠听了这话,赶忙跑回屋中去检查那瓶饮料,只记得刚刚是他把饮料倒给陈先生的。 “这不应该的啊,刚刚饮料咱们大家都喝了,要中毒也该是大家都中毒啊。” 韩珂愁眉紧皱,她说她之前曾经粗略地学过一些简单的医学知识,或许能窥探着其中一二,她慢慢端起陈先生落在水池边甲板上的玻璃杯,仔细端详起来,眼神中显露出一种凝重。 “氰化钾。”韩珂轻轻地说。 “氰化钾?”这种物质略微有些常识的人都会听说过,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一般情况下是呈现白色圆球形状,就跟我们平时见到的樟脑球很像,虽然不起眼,毒性却出奇地强,别说是吸入体内,就是在伤口处沾染少许也足以致命。 除了这剧烈的毒性之外,我更好奇地是这种物质是如何会存在于这陈先生的就被当中,要知道这种化学制品在日常生活中是很难见到的。 “小珂?”张忠迟疑地说。“我们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不是我们家的,这山底居的一切都由我在打理,我可以确定这里绝不存在这种毒药,所以陈先生不慎吸入的可能性为零。”韩珂脸色铁青,神情变得格外严肃。“这东西一定你们从外面带进来的,我看这次是真的有人在谋杀了。” 我和羽歌相互看了一眼,然后把视野转移到了静静身上。 静静一脸惊愕地看着我们,那样子似乎并不是可以伪装出来。“你们看我干嘛?我跟这人又不熟,难不成还以为是我不成。” 想想也确实可能性不大,静静这一路上都几乎没跟陈先生说过话,又有何理由去害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人呢? 此时在我脑海中的答案,也就只剩下一个陈夫人了,其实我第一个想到的是陈夫人,因为今天她刚与陈先生吵了一架,而且还被陈先生打了一个耳光,会不会是基于这个原因来杀害自己的丈夫,这听起来真的是越想越荒诞,两个生活在一起十多年的夫妻又怎么会为了一次争执就痛下下手呢? 正在我们所有人都纠结之时,却听到二层的栏杆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我抬头望去,高处是一片炫光,正好有几滴水珠落在我的脸上,而层上的陈夫人正依靠着栏杆无力地抽搐着,泪水一滴一滴流入空中。 “你们别怀疑了,他……他是我杀的。”这句话像是个根锤子,敲击着每个人的心灵。“那毒是我下的。” 陈夫人一瘸一拐地从楼上慢慢走下来,就站在陈先生尸体旁边,用一种极度冷漠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丈夫,不知是我太敏感还是眼花了,虽然她已经是泪流满面,可却感受不到任何一丝对自己夫君的哀伤。 那份痛似乎根本不是来自倒在地上的这个人,那份眼光早已穿透了那具尸体。 “刚刚我故意把他的玻璃杯撞倒,然后在捡起来的时候,往里面放了一颗氰化钾。这东西无色无味,尤其是融化在这浓稠的果汁之中,更是什么蛛丝马迹都发现不了。”陈夫人擦了擦眼泪显得格外的平静,不!那不应该叫做平静,应该更像是一种死一般的绝望。“只要一口就足以要他的命。” 我回忆起这一幕,确实与她所说完全相和。“陈夫人……你?” “陈夫人,刚刚你夫君确实有些鲁莽,但这远不至于迫使你夺去他的生命!”张忠疑惑之余更带着一种指责。 “这些事情,你们是不会懂的。”陈夫人的平静让人心中一阵凛寒。”谁知道表面那样温情的陈夫人能够做出毒害自己丈夫的事情。 羽歌看着陈夫人思索良久,我已经好久没见她那么焦虑的神色。“这种毒药是不可能在山底居找到的,是你一直带在身上吗?“ “我一直都带在身上,这颗药我已经准备了许多年了。” “那你在很早之前,你就有杀死陈先生的计划了,是吗?”羽歌呵斥道。“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哼。”陈夫人发出一声冰冷的叹息,只是那一声叹息就像足以与这寒冬的凄风相媲美。撩动我每一根神经。 “看来我猜到的都是真的,你果真与那马老板有着千丝万缕的感情,表面上看起来纯情,却没想到你是个水性杨花的人!”羽歌越说生气越大,神态也越是咄咄逼人。 陈夫人丝毫没有在畏惧在什么,只不过听到刚刚羽歌那短短几句话,眼角又泛起了泪光。“我的泪水只为他而流。” “你!” 我连忙拦住羽歌,她这样连续不断的逼问,是很难让陈夫人说出前因后果了,陈夫人现在心情已经很崩溃了,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让她能够缓和下来,说出她心中真是的所思所想。 “陈夫人,我对你不了解,但我知道你一定不是忘恩负义的绝情之人,作为一个女人能走到亲手杀害自己丈夫这一步,一定是经历了我们难以想象的事情。”我静静地看着陈夫人,希望刚刚说的话让她能够动容,能够有所共鸣。 陈夫人本来冷漠的脸庞,突然融化掉了,她嘴唇抽搐着,然后身体一软瘫倒在地上。“唔……” “陈夫人,刚刚陈先生的样子我们也看到了,是不是他一直在伤害你,请你告诉我们。” 如果刚刚只是流泪而已,那此刻就可以算得上是泪雨磅礴了,肆意的泪水倾泻而下,弄花了她的妆容。 “我……”陈夫人伏在地上,用力地抓着那水岸边木质的甲板,留下一道又一道划痕,指尖也渗出血来。 “杀人是难以宽容的,陈夫人你也许无法摆脱法律的制裁,但也许说出你的心结可以让你好受一些。”看着陈夫人的感情已经到了频临破裂的点,我又进一步说些话试图去感化她。 “好……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就把这一切都告诉你们。”陈夫人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被刚刚这一系列突入起来的事情所震动,甲板上每个人都在此刻闭口不言,一阵凉风袭过,吹拂起陈夫人两颊的黑发。 “我和马源在高中时候就是同班同学,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只是没有人知道其实我们在那个时候就互相喜欢着。”陈夫人说出这话时,我感觉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这果真与羽歌的猜测相符。 “那你为何会有陈先生在一起?” “那个时候还不像现在这样,可以自由地相爱,一切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当时我爸是当地一个政府的官员,家境相对来说是比一般人要好的,而马源当时父母都是纺织厂的普通员工,水平也就是勉强能交得上学费,吃得起饭而已。” “所以,你的父母是不同意你和马源在一起的。” “这件事情我爸爸应该多多少少都察觉到了,也含沙射影地说过我太幼稚,但之所以我和马源的爱情会在那个时候终止更多是因为马源自己的想法,他在那时候总是觉得自己低人一等,知道我爸一定不会同意这样的婚事,也就自己放弃了。”陈夫人哀怨的眼神在月光下格外凄楚。“但更重要的原因是那时候,爸爸和他的上司定下了媒妁之言。” “与你定下婚约的就是陈先生是吗?” 陈夫人点了点头。“在一次家庭聚餐的时候,陈明注意到了我,我那时候年轻,加上家境不错,所以穿衣打扮都与寻常的女孩不太一样,于是他便跟我爸提起了想要娶我的想法,陈明的父亲正好是我父亲的顶头上司,我父亲看中了他的家境,倘若我和陈明在一起了,那我父亲的仕途就能够一帆风顺了,其实在那个时候,这种事情是再正常不过的常理,相反那种灰姑娘配王子或者穷小子配公主的故事才是真的天方夜谭。” 她说的的确没错,很多时候家世就像是你的宿命一样,并不是轻易可以挣脱的,这赤裸裸的现实我相信大家一定都懂。 “我跟陈明之间根本是没有任何感情的,是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可那时根本没有人肯听我的意见,父亲匆匆忙忙地就把这门婚事给定了下来。”陈夫人说。“我当时觉得这世界的人实在都太自私了,在父亲的前程面前,我根本就像是一件摆设,一件家具一样,想要送走就可以送走。” 大家都没有说话,是真的无话可说,其实这种故事应该算是见怪不怪了,在早些时候,很多婚姻都是这样在模棱两可之间就被马马虎虎地定了下来,更令人唏嘘的是,许多人就这样在妥协之中与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过完了自己的一生。 第十六章 情怨(下) “陈夫人,你是可以拒绝的。”韩珂低声说道。“你本可以大胆地去反抗的,或许你去反抗要比你逆来顺受要好得多。” “是……是的,这些年我都在后悔自己当时的愚昧,倘若我当时拒绝了这门婚事,也就不会有后面的那些悲剧了。”陈夫人叹了一口气。“只怪我当时没有这样的勇气,一直以来,我都很怕我的父亲,我是个女人,重男轻女的父亲本来就没有多看过我,我甚至都不敢跟他多说几句话,更何况是违抗他的命令。” 凉风瑟瑟下的陈夫人,身影是那么的单薄,苍白的脸庞再也没有了昨日的姿色。 “可是你知道跟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是很痛苦的。”不知为何,韩珂似乎很懂陈夫人的心声。“这样的妥协与服从真的毫无意义。” “你说的对,这是件很痛苦的事,而且不止是我一个人的痛苦,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才发现,陈明不光是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更是一个我痛恨的人,他的许多习性,都触动了我的底线,这个人丝毫没有任何上进心,就是一个实打实的纨绔子弟,他不学无术,甚至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去挣钱,一直都是靠着父母积聚的资源苟活,就像是依附在白骨上的病菌。”陈夫人低下了头,有后悔亦有无奈。“和他的婚姻就是我一生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但是你父亲看重的就是他的家族,他这个人具体怎么样根本就不重要。是这样吗?”我试探地问道。 陈夫人咬紧了牙关,又在不断地抓挠着身下的模板,发出剧烈的摩擦声,指甲中的血渍与木屑混杂在一起,呈现一片乌黑。 “我……我很快就后悔了,而且随着年纪变大,心智也渐渐成熟起来,知道什么是我想要的,什么是我厌恶的,我开始跟我父亲争执,提出了离婚的想法。” 我也忍不住哀叹起来,哀叹她的后悔迟了些。“可是陈夫人,我想你的父亲是一定不会同意的,离婚对你们家族来说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一旦你们离婚了,你父亲的仕途估计也就要终结了。当时不结婚也罢,现在结婚又离婚,这怕是你父亲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 我突然感觉好冷,冬天的风冷,人心的凋零更冷,这种凄冷来自于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同身受,陈夫人的遭遇不是一个遥远的故事,这样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发生在我们的身边,发生在普普通通的每一个家庭。 爱情很多时候并不像那些言情小说中描绘的那样宝贵,在很多时候它都是显得卑微而不值一提,这种两个人之间随意的搭配糅杂到底算不算爱情,都是个疑问。 “父亲打了我,那是他第一次打我,他叫我不要再任性,我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他那晚对我说的话。”陈夫人默默捂住了脸颊,仿佛那种伤痛一只延续到了今天。“他说让我死了这条心吧,在我们家是不允许出现离婚这样的事情,这样很造成很不好的社会影响,会成为别人的笑料,更会影响父亲的前途。” 其实我们都能料想到陈夫人会收到这样的答复,所以并不觉得稀奇,在我们那小城镇里,这就是常态。 “更让人心灰意冷的是父亲还说,不能和自己的丈夫保持和睦是我自己的错,我应该对自己的丈夫言听计从才对,这是一个女人,一个妻子的本分,现在我没有做好反而想着离婚只能说明我是一个没有节操的女人。”陈夫人说着说着,眼中又泛起了泪光,凌乱的长发撩动着失色的瞳孔。“父亲的话就像是几万根钢针,把我的心脏戳得千疮百孔,一开始我还只是以为父亲只是有自己的目的,他对我多少还是有几分爱,直到他说出那几句话我才清楚地意识到,真的是我太幼稚了。” 看到陈夫人这般模样,看到她那几乎被掏空了灵魂的眼眶,我甚至都不愿再去埋怨她杀人的事情。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陈明慢慢发现了我离婚的念头,他便开始疯狂地打我,他再也不像追求我时那般优雅了,他变成了一个心狠手辣的恶魔。”陈夫人的声音都喊哑了,不知说到这话时,她心中已经积聚了多深的怨念。“你们看到的那的样子就是他最真实的样子,而且比刚刚还要残忍。” 还真是衣冠禽兽,我膝盖不自觉地抖动起来,只觉得自己都有些后怕,从表面上来看,我一直以为陈先生是个温柔甚至都有些几分懦弱的人,我甚至以为刚刚他会打陈夫人一耳光也只是因为他因为今天的争吵失去了理智,结果万万没想到,这是他本来的面目。 “他就是一个恶心的虐待狂,他甚至把我捆绑起来,关在地下室里两天两夜,他还叫我咬着他的袜子,一直跪在地上,你们说他是不是一个恶魔?你们能想象到我的那几年是如何度过的吗?毒打辱骂,还有父亲的不信任,那可真是活生生的地狱。” 刚刚一直气势汹汹的的羽歌此刻也有些为之所动了,自言自语地说了两句。“这男人真的是该死!” “可是陈夫人,为什么我们看到的陈先生却不像你描述的那般样子,我甚至觉得他是一个很胆小怕事的人。”韩珂问道。 “一切的表面现象都是有原因的,他后来之所以这幅正人君子的模样正是因为他内心的恐惧。” “那他在恐惧些什么呢?” “他在恐惧马源,五年之后马源从外地回来了。”陈夫人坚定地说。“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五年的时间,陈明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岳父因为站错了队伍而被打落下马,我爸的官场梦破灭了,他也罪当连坐,之前呼风唤雨的两个家族一时间成了过街老鼠,曾经的荣华富贵也是烟消云散。而马源,他出去当了兵,参加了越南的战争还拿了功勋,等到他回到老家时,大家都把他当作英雄来看待了。” “是他威胁了陈明吗?” “马源心里一直只有我一个人,当他知道我那生不如死的生活后,他找人把陈明狠狠地打了一顿,但这不是他伪装起来的最重要的原因。”陈夫人说。“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自己不学无术根本没有生存能力,失去他父亲这颗大树,他就像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当时我们家已经贫困到了极致,若不是马源伸出援手,怕是他早就要饿死了。所以他不敢跟马源顶撞,只能默许我和马源在私底下相爱着,他自己也清楚我跟他的婚姻早就成了最脆弱的躯壳,这样他只需要当一个演员就可以重新过上之前那样衣食无忧的生活,对于他这种烂人,没有什么是不能妥协的。” 这样讲起来就听着合情合理了,原来陈先生和陈夫人的事业都是由老马在背后默默支撑着,这些年虽然和他们没有过多的接触,但是还是能了解到老马和陈氏夫妇是很好的朋友,现在看这个表面上的朋友关系还真是虚假到了极致。 “陈夫人,我想知道为什么你真正爱的人也回来了,而陈明的家庭也没落了,你却还没有和他离婚,之前是因为你父亲的阻拦,可是现在陈明已经失去了家庭的庇护,我想你的父亲应该不会再拦着你了吗?”韩珂问道。“何必又要摆出一副你和陈明还很恩爱的样子。” “是因为马源,那时候他已经是大老板了,在当地也小有名气,他是不敢承接上一个诱人出轨的骂名的,所以虽然他爱着我,也一直为了我没有结婚生子,但是他却始终不敢给我一个实实在在的名分。” 这话听的人啼笑皆非,都到了这个关节口,怎么还在纠结于这些社会中的“清规戒律”呢?可是仔细想想我们每个人不都是这样,当提到出轨这两个字的时候,我们都会不自觉的鄙视,不管原因如何,总会觉得是一种罪恶。 出轨这两个字就像有毒的瘟疫,传染着每一个人,我看到张忠和韩珂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股难堪的表情,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又随即回过头去,生怕我们看到他们奇怪的表情。我想张忠与韩珂之间的爱情与这陈氏夫妇会有种不可言状的相似性,或许这世间的婚外情都不外乎这个原因吧。 第十七章 殉情 波心荡冷月无声,风吹着甲板,呜呜低鸣。我并不懂爱情,也许这一生都不会懂,但我知道这东西在给人美好的同时,也折磨着世间每一个人。 “马源一直都不能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他让我跟陈明一直扮演着那种幸福美满的样子,然后他就以一个好朋友的身份经常出没在我的身边,这些年来我们一直是以这样的方式相处,我曾无数次问他到底如何才能名正言顺地跟我在一起,他告诉我等到陈明自愿和我离婚了,或者说出事死去了,他就可以永远和我在一起了。” “我还在疑惑为什么马老板这样有钱却还是孑然一人,原来是和你有染。“羽歌质问道。“所以说,你早就动了杀了陈明的心思,看来我猜的一点都没有错。” 羽歌说话一向是这样直接,说得陈夫人一愣。“我是这样想过,杀了他然后悄声匿迹地处理掉,这样我就可以不用背负任何罪恶和马源在一起,我跟马源提了许多次这件事情,他都说我疯了。” “马源是说陈明意外去世了或者自愿离开你,他就和你在一起,而不是说要你狠心杀了自己的丈夫。”我失望地说道。“陈夫人。你的确是疯了。” 陈夫人苦笑了起来,笑得有几分疯癫,又有几分痴狂,就好像是我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玩笑。 “我疯了?你以为我愿意去杀一个人吗?我只是习惯于把这毒药带在身上而已,但究竟何时下毒却并不是我在考虑的事情。”陈夫人似乎也懒得去辩解什么。“我今天之所以下决心杀掉陈明,只是因为他杀了马源,这是一命抵一命!这样的人早就不该活在世上了。” “是他?”韩珂大吃一惊。“你说是陈先生杀了马先生,没有证据这可不能乱说。” “都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我还有什么必要说谎,不是他还能是谁呢?一直以来他都是个懒惰的人,起床都很晚,可今天他却是第一个发现马源溺死的人,你们不觉得奇怪,可我早就看出了端倪。”陈夫人狠狠地说。 “陈夫人,你之前说过,你们的生意一直都是有马源在背后帮你们,他怎么可能会去杀一个一直供养他的人。”我摇了摇头。“开始我还在怀疑,是不是因为陈明不能忍受这种被戴绿帽子的羞辱,但刚刚你也说了,你们保持这种状态已经有好多年了,如果要谋害也不会等这么多年才动手吧?” 我仔细思索着,按陈夫人刚刚的话来说,陈先生应该是一个只要能够享乐其他一切尊严都可以抛在脑后的人,不然一个大男人也不会一直靠着自己爸爸的钱苟活于世啊。如果真是他杀了马先生,那他的动机又在哪里呢?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一直以来,其实我的生意都是挂在马源的名下,就在去年年底,马源受不了我一遍又一遍的争吵,为了让我安心,马源把他公司一半的股权转移到了我的名下,好让我能够明白他是真的】而且还写了遗嘱,如果他死了,所有钱都要转移给我。”陈夫人解释道。“也就是说如果马源死了,那我和陈明离婚,陈明不管怎样都可以得到一半的财产,这一半的财产足以让他享用一生。” “他是因为钱而杀人。” “我想他等待这样的时机已经很久了,平时在城镇里,马源的势力远远比他要大,他是很难去下手的,这次来到泰安就是他千载难逢的机会,而且他也确实做到了,昨晚深夜我听到他走出房间的声音,我想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他把醉酒的马源从岸上推了下去。” 我忍不住打断了她。”夫人,在你这些真的只是自己的推理而已,是算不上证据的。” “我不管,没了马源保护我,他就又可以对我施暴,又可以为所欲为,我的地狱就又要来了。”陈夫人浑身都在瑟瑟发抖,仿佛是想到了过往那些可怕的事情。“所以我必须杀了他,我别无选择,我不敢再面对那样的生活了,我真的不敢。” 她跪倒在地上,脸上五味杂陈,泪水早已流干了,眼角还能载流淌似乎只剩下滴滴血光。 山底居传来一声声冰冷的叹息,掠夺着陈夫人身上最后的温存,随着陈夫人把这一切都袒露给我们,真相似乎已经十分明晰了,这一份病态的爱情,竟然以两个人的死而告终。我不觉得这份爱是错的,只是觉得在这样一个世界里,他是脆弱的。 微风再一次吹过山底居,吹动着湖面露出影影绰绰的褶皱,一切都水落石出了,但一切似乎又失去了生机,大家都喜欢听到真相,可此时真相就摆在我们的面前却又觉得有些没有意义了。看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陈夫人,再看看已经冰冷僵硬的陈先生,这畸形的婚姻到底带给了他们什么呢? “陈夫人,你的婚姻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们无权过问,但不管怎样,你杀了人是要负责的,明天你自己去自首吧,我们也不想为难你。”张忠沉默了许久,突然无力地说道。“陈先生毕竟是你的丈夫,他的尸体请你处理掉。” “哼?自首?”陈夫人怪笑了一声,红肿的眼睛瞪着我们,脸上是我从来都没见过的神情。“反正都要一死,我何必还要等到那个时候?” 这话让人心头一震,没有人能预料到陈夫人会突然说出这样奇怪的话。 “马源都死了,你们觉得我还会一个人活在世上吗?”陈夫人的口气中丝毫没有恐惧,相反那更像是一种质问,质问着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们懂什么叫做爱吗?” 再傻的人也能听出陈夫人这些话中的隐秘含义。 “陈夫人你别冲动,这些事情或许我们可以替你保密的。”我想羽歌也感觉出这话中的异样,她也害怕陈夫人会做出什么傻事情。“我们可以都不说出去。” 说完羽歌给了张忠一个眼色,张忠也很快就会意了。“是的,陈夫人,是你丈夫有错在先,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而且只要你不说的话,这件事情应该可以瞒过去的。” 陈夫人又疯癫的笑了起来,泪痕满满的脸上露出难以直视的狰狞。 “你们以为你现在还会惧怕死亡吗?”她抽泣着说。“我知道你们打心底里看不起我这样的女人,但我与马源的的爱到底有多深你们却是永远都不会懂的。这一生我已经够悲惨了,马源死了这里再没有什么我好留恋的东西。之前我没有勇气,但现在我有了。” 她突然从她那白色的大衣里又掏出了一颗白色的药片,在冷光之下散发着独特的光晕。 终朝餍清凉,半夜或凄冷,淡蓝色的流光洒在她大雨过后几乎干涸的脸上,失意与茫然,在一圈又一圈地缠绕着他。 “不要,陈夫人!”我这时候不管怎样呼喊都已经无济于事了。 她一下将那药片吞入了口中,然后就看到那细润的喉结突然抖动了一下,就滑入了深不见底的腹中,滑向了彼岸的另一端。 “天啊!”大家都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巴,眼神惊恐到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变得麻木。 扑通,一池静谧的月光被打碎了,水面泛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冰冷的水花在甲板上飞溅。 第十八章 鬼差(上) 我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抬头望着天花板,心里感觉空荡荡的,头顶上微弱的灯光在歇斯底里地闪烁着,令人不安。 后面的故事我也不想与大家赘述,羽歌又下了一次水,把陈夫人的尸体从冰冷的水中打捞了上来,然后存放在餐厅里,准备明天跟警察交案,这以三人惨死为代价的凄凉爱情故事也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 说句发自肺腑的话,老马与陈氏夫妇的这段遭遇让我思考了很多事情,我并没有想过到底谁对谁错,即使是陈夫人口中那累累罪行的陈先生,我都并没有觉得他有多可恶,反而觉得他是那么的可怜。我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去猜测当时他的心路历程,当时他一定也曾经深爱过陈夫人,不然不会那么急切与陈夫人永结连理,只是他这自以为是的深爱换来的确是陈夫人不断的鄙夷,换来了却是陈夫人迫切想要离婚的欲望,或许在那个时候,他才变得那样冷血无情的。 而至于马源与陈夫人,我也没觉得她们的婚外情是由多么龌龊和不齿,反而是一种对内心的追逐,只是这份追逐似乎来得晚了那么一些。 想想现在的世界,其实大家也都在犯着和他们一样的错误,到了一个年纪,大家就要去考虑结婚的问题,可结婚的对象有时候又选得那样仓促,就像是逛了一趟超市随手拎出来的一样,之前我有个朋友他跟一个女生认识不到两周就订婚了,准确说是闪婚了,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我就震惊了,我带着疑惑去问这位朋友为何这么急,他给我的回答是两个人只要看对了眼,其实无所谓时间长短的,我当时就在心里暗想,请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吗?两周的时间根本不足以了解任何一个人。这样生拼硬凑出来的姻缘是不是比那水面还要脆弱呢?或许不用微风吹过,它自己都会在时光老去中支离破碎。 说着说着这话题就走远了,而且这也只是我的胡乱猜测而已,如果我说的不对大家也不要往心里去。因为我自己也很年轻,说不出那些深邃而有哲理的话。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月影也在房间里曲折了几圈,可我却迟迟不能入睡,想着这短短两天内发生的事情,谁又能安睡呢?两天前我们还是五个人登山,现在就只剩下我和羽歌两个人了。这种无力的感觉又有几人能够承担。 “泉,你也没有睡着吗?”羽歌一直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我还以为她早已入眠了,她侧过头来看我证明她也在和我同样煎熬。 “嗯,实在难以入睡。” “你也觉得陈夫人说的话有很多漏洞对吗?”羽歌突然坐起来,眼神中散发着炯炯有神的光。 原来我和羽歌都没有入睡的原因是不同的,我是在感叹那段令人伤感的故事,而她却还在为她心中的“案件”而纠结,我知道她那刨根问底的性格,只是这个时候,在三个人都已经与我们阴阳相隔之后,这份追溯显得是那么的没有意义。 “小歌,我们不应该再纠结这件事情了,都已经过去了。”我无奈地说。“明早我们就要离开了,任何的不可思议也都与我们不相干了。” “泉,那个陈夫人本来就是个十分感情的人,加上精神接近崩溃,她说的话是不能完全相信的,就比如关于陈先生杀了马老板这件事,就完全是她自已的感觉而已。”羽歌像是没听懂我的话,一样还在执着于所谓的真相。“如果陈先生不是凶手,那等于是我们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了。” 我叹了一口气,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你说的没错,那些都是陈夫人自己的推理而已,确实不能无懈可击地去说服一个人,但是这也是最合理的结局了,剩下的人都和老马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又有什么杀老马的动机呢?” “泉,你记得我一开始就觉得有两个人很不正常吗?”羽歌紧追不舍地问。 “你觉得韩珂和静静都很奇怪,但后来你自己又说她们都是正常人,所以我们早就把她们排除在外了。”一直有耐心的我此刻也难免有些不耐烦了。“别再怀疑她们了好吗,遇到这种事情大家心理都会受很大的影响,韩珂只是个普通女人,静静也只是个孩子,咱们就不要再把杀人的事情往她们那边想了好吗?” “柳泉,你这些年经历那么多事情,不会是什么都没有察觉的,是你自己不愿意去揭穿对吗?还是说你自己在骗自己?”羽歌说话怪怪的,好像是在挖苦我。 我自然是察觉到了一些异样,这些小细节根本瞒不过一个长期与妖魔鬼怪打交道的人的眼睛。 首先那个冰冷的水面就是一个很大的疑团,但就在刚刚,我似乎观察到了一个细节:因为我和羽歌在今天早些时候单独在无人的时候来观察过这座水池,发现那个时候水的温度很正常,这就说明这个水池并不是一直寒冷的,然后我再一想,似乎这水池总是在有人围在周围时才会散发出这种刺骨的寒意,而我两次在水池边发现这种异样时,都有一个人在我身边,那就是我们那美丽翩翩的黄裙少女静静。 再说说那个韩珂,刚刚在去营救陈先生的时候,这个韩珂竟然想要去亲自下水去捞人,而且还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那个姿势我怎么看怎么像是要施法的动作,而且作为一个女人,本不应该做这些冲锋陷阵的事情的,可阿忠似乎也没有任何惊奇的样子,这也让我有些不解,羽歌之所以第一个冲下去就是因为羽歌有道行是妖怪,我是不是可以理解韩珂的身份会和羽歌有几分相似。那个张忠,明显就是还有很多秘密藏在心里,因为他和韩珂之间对视的眼神,真的很复杂,那绝不是如张忠所说的那样简单。 但说一千道一万,这也是我的一厢情愿地瞎猜而已,就跟陈夫人指正陈先生一样,根本没有证据。 可不像羽歌一样总是跟自己过不去,也没有任何欲望去解开这所有的谜题,因为这根本没有意义,不管是韩珂也好,静静也罢,她们都有自己的生活,就算她们是妖或者是鬼,我们也不应该在为了一丢丢的嫌疑去打搅她们了。 “我什么都没有察觉,我觉得真的在正常不过了。”我决定装傻一次,打消羽歌的一切念头。 “泉!你记不记得咱们在泰山顶时,黑白无常都出现了,这里面一定有……” 羽歌的话刚说到一半,就听到我们的房门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声。 “等等,小歌,你听到声音没有?”我轻轻捂住羽歌的嘴巴,仔细聆听这门缝中渗透而来的风吹草动。 那声音就像是用一根细针在不停地戳动着磐石,沉闷而干瘪。尤其说是敲门声,倒更像是有爪子在挠着门面,滋啦滋啦,像是拉长不息的提琴。 “真的有声音……” 此刻已经是午夜三点多了,这个时候有敲门声本来就有些奇怪,再加上想到有两个人今天刚刚死去,不觉有些毛骨悚然。 “我去开门看看……”羽歌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已经做好了施法的准备,她轻轻地拧开门栓,门慢慢地被打开,门的对面是一抹漂亮的黄裙,像是飘零的合欢花瓣。 “静静姑娘……”羽歌一愣,然后慢慢卸下了武装。“有什么事情吗?” “嘘……”静静一走近屋子就连忙关上了门,然后手指放在唇边,示意我们不要发出声音。 “大哥大姐,我有话要跟你们说。”静静轻扶着裙摆,脸色有几分焦虑。“这个事情真的很重要,万分重要。” 这倒是让人大吃一惊,静静到现在为止其实一直还是羽歌的怀疑对象,可此刻竟然自己找上我们。 “哦?静静姑娘,你想对我们说什么?”这小丫头的举动把一直以来冷静凌厉的羽歌都弄得一头雾水。 “到这个时间了,我也不跟两位卖关子,刚刚羽歌姐姐下去救人的时候,我已经看出了端倪。”静静淡淡地说了句,可这平淡的一句话却让我和羽歌如坐针毡。 “你……你发现了什么?”羽歌都有些支支吾吾了。 “羽歌姐姐不是人对不对。”静静眼神真挚地看着我们,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羽歌沉默了很久很久,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静静,心里一定想了很多很多。 “那个水池的温度我是知道的,一般人下去之后必死无疑,羽歌姐姐之所以赶下水救人,而且毫发无伤,只能说明羽歌姐姐不是一般的人类。” 羽歌慢慢地平静下来,很快也进入了佯装的状态。“小妹妹,你可真会开玩笑。” “而且刚刚我还看到羽歌姐姐在用法术给自己的身体回温,而且身上长满了羽毛,如果我没踩错的话,姐姐是羽人族对不对!”静静似乎看透了羽歌的伪装,完全不为之所动。 这下我和羽歌完全是无话可说了,竟然被这小姑娘一下抓住了症结,但更让我们不可思议的地方是,一个看起来如此普通的小姑娘,如何能够知道这么多常人无法获悉的事情。 羽歌先前的猜测完全没错,这个静静果真不一般,而且远超我们想象。 ”羽人族的歌声,听过之后就会让人久久不能忘怀。” 我不知已经多久没看到羽歌这么惊慌失措的样子了,感觉自己所有的秘密此刻都一丝不挂地曝光在一个人的面前。 “大哥哥也不是简单的茶店老板吧,你身上可肩负着比卖茶重要千万倍的事情,对不对。”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晕头转向的状态,这件事情可是连羽歌都不知道的,这个小姑娘又是如何能知悉。 “小妹妹!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嘘!”静静又做了一个轻声的手势。“姐姐,我不会骗你的,我现在老实交代好了,我是冥府的人,而且是在冥府有职务的人,准确说我是冥府的刑侦,十殿判官的手下。” 羽歌和我都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睛,半天也说不出话来。这结果听起来是在让人难以接受,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其实当时我是不了解的,后来才慢慢明晰,所谓十殿其实就像是冥府的十层审判,这个十殿的判官其实就像是人间的法官一样,会对死人进行一系列审判,看你生前做过多少坏事,看你有没有必要下地狱,还是得到转生,当然不管是下地狱也好还是转生也罢,都是比较小众的情况。 ”怪不得那日,黑白无常会和你攀谈,原来你们是同僚。” 我们又回到了被月光深深宠爱地湖畔。 镜面般的湖水旁,果真有座假山,那日龙少还曾重重地撞在上面。羽歌背着我在假山旁转了好几圈,才找到那个被杂草掩盖的小洞。 “我在岛上这么多年,竟然从未发觉有这个洞穴。”羽歌不解地说。 “你们自然无从发觉,这曾经是我和你母亲修炼的地方,岛上只有我们两人知道,为了安全我们通过周围植物做了很有效的伪装。”女人笑着说。“如果不是我提前告诉你,你怎么会注意到这个地方。” 羽歌小心翼翼地迈出几步试探,刚进入洞穴,就有一阵暖风迎面袭来。 “别害怕,往里走就好。”女人说。“我的洞穴是懒得设什么机关的。” 羽歌沿着崎岖蜿蜒的甬道一点点往下挪动,越是深入,就感觉空气越来越燥热,那种感觉仿佛是融化进了地壳层,跌入了地心。 “泉。你再忍耐一下,马上就好了。”羽歌看我仍然痛苦难忍,不觉加快了脚步。 幽暗甬道的尽头,一道炫目的红光一瞬间笼罩了我们,我们进入了一个十分庞大的空间。没想到这假山之下,还有这么一个洞天之地,四周的墙壁都在不停流淌着红色的岩浆,地面上满是纵横交错的沟壑,墙壁上写满了鸟人语。不断流淌着岩浆的朱红色地面上竟然还长着诸多冰晶状的花卉,在这一片火红之间,它们就像一颗颗耀眼的水晶,在这一般生灵都要干涸而死的地方,它们却生机勃勃。 炙热的空气让我汗流浃背,流到身上那些伤口处反而更加疼痛。“前辈,您不会又在骗我们吧,这个地方怎么能治疗烧伤。” “前辈,我们到了,然后呢?”羽歌急切地问。 第十九章 鬼差(下) 说着静静突然现了三秒的原型,只见她突然肤色变得雪白,头发一瞬间落雪,眼睛中的瞳孔开始生出字符,身上开始散发蓝色的微光,脸蛋也变得妖艳动人的几分。她身上的裙子突然被气浪吹起,露出了白润的腿上一圈圈缠绕的钢索。 “这……果真是冥府的人,勾魂的东西都带着。” 这反差也太大了,一开始的静静一身略显稚嫩的橘黄色长裙,纯白色的丝袜,加上那肉嘟嘟的娃娃脸,乌黑柔顺的头发,水汪汪的大眼睛,谁能想到这学生打扮的普通女孩竟然是冥府的官员,我们对人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对一只鬼。 我仔细一想,不觉有种顿悟的感觉,怪不得静静身体那么冰凉,原来她自己就是一个鬼,而且似乎也只有她这样不起眼的样子才能更好地潜伏在人类世界,去寻找自己的猎物,那日她在泰山顶逗留,看来就在做这件事情,这样看来身上的那些怪异就显得是情理之中了。 好一个隐藏跻身的鬼差。 “黑白无常是冥府最高级的官员,与他们相比,我只是个小喽罗而已,谈不上什么同僚。我们这次来人间是有很重要的任务要做的。”静静眉头紧皱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是要抓捕一个罪恶深重的妖精。” “妖精?”羽歌似乎又多了一分疑惑。“捉妖这件事在这个时代似乎已经很少听到了,而且似乎也不是冥府的范畴吧?冥府难道不是只对死人负责吗?” 说着说着,羽歌自己忍不住冷笑起来。“小妹妹,你不会是要来抓我吧?” “姐姐你别开玩笑了,你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凡人,你有所不知,冥府除了审判死去的人之外,还会在一些特定时候改变一个活人的命运,也就是说我们也在抓捕一些平白无故伤害人类的妖精。”静静解释道。“一个穷凶极恶的妖精,很多时候都会通过杀害凡人来增加道行,这对没有抵抗力的凡人来说是个莫大的灾难。是需要冥府对他提前进行审判的。这项事务也是最近几年才有的,因为冥府的冤魂越来越多,这些冤魂成为冥府最不稳定的因素之一,为了安抚这些人,让他们进入最正规的轮回程式,十殿的议会特别增加了这项指令,要把坏妖精抓回去进行审判然后直接投进无间地狱。” “这个时代还有这样的妖精吗?”静静说的头头是道,虽然听得还是一头雾水,但毕竟对冥府的了解少之又少,很难对她话的真伪进行指正,疑窦丛生之余,羽歌还是应承地点了点头。“原来是你们冥府的事务啊,我还以为你是个……这可真的有些让人扫兴呢。” 我自然知道羽歌为什么会扫应,她一开始一定把静静看成是一个神秘的人,想和侦探一样剥茧抽丝看透事情的真相,结果原来只是冥府一项例行事务而已,这怎能不让猎奇的羽歌失望透顶呢? 不过因为从未见过冥府的人,我倒是好奇心愈发浓烈。 “好,静静姑娘,我姑且相信你,可你说的这些都是冥府自己的工作范畴,我要如何能帮得上忙呢?” 静静又蹙起了眉,然后叹了口气对我们说。“实不相瞒,正常情况下冥府是不该求助于凡间的人的,只不过这次任务实在太艰难了。不得已需要羽歌姐姐助我一臂之力。” “哦?要我帮你捉妖吗?这我可一点兴趣都没有。” “是的……那妖精的法力太深厚,我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一个人降伏他,但如果加上姐姐的法力,打败他绝对是胜券在握。” 我能理解羽歌此刻的心情,说实话她是有一万个不愿意参与这种事情的,之前是因为整个事件悬而未决,才勾起了她的好奇心,现在静静的身份揭晓,反而有些让她没有兴趣了。“静静姑娘,我也不卖关子了,我之前就答应过柳泉,不再参与这不同势力之间的斗争的,你这件事情,不好意思,我真的……”叫羽歌去做一个打手,还真是有点与她身份和性格不符。 “姐姐,请你先不要拒绝我。”静静眨了眨眼睛,可怜巴巴地说。“现在要抓的这个妖精其实也与你们有很大的关系。准确说是很大的仇怨。” 羽歌一愣,然后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们已经很少与别的妖精有接触了。更别提什么仇怨了?” “那要是这个妖精杀了你们的同伴呢?比如说这次与你们同行的那三个人。”静静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们,让我浑身直打寒战。“羽歌姐姐法力高强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被妖精害死吗?” 羽歌本来已经有些疲态的眼神突然又闪烁了起来。“你说什么?同行者?你是说马老板和陈氏夫妇吗?” “在这山底居里,与你们同行的,难道还有别的人吗?”静静回答。“羽歌姐姐,你难道不是一直在怀疑这三个人到底为何而死,谁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这话不光是唬住了羽歌,连我此刻也是血脉喷张,好奇心升到了顶峰。“静静姑娘,难道你也在观察这件事情?” “我在冥府就是负责这一类的事务,所以比你们要专业地多,我也可以比你们观察到更多的细节。”静静此刻那鹰眼一般的眼神,犀利而敏锐。“我直接说重点吧,这个马老板根本就不是陈先生害死的,陈夫人那完全是没有根据的胡思乱想而已,因为她恨陈先生,所以什么坏事都觉得是陈先生做的,哎,这两个人完全都是平白无故地枉死,毫无价值地死去!” 静静话是极端了些,但到底还是一针见血,与羽歌所想也几乎无差。 “那你知道凶手是谁吗?”羽歌迫不及待地问。“你最好别骗我们。” “这个凶手与我要抓的妖精是同一个人,就是这山底居的女主人,韩珂,她根本就不是人,她是一只可怕歹毒的狐狸精,而那男主人张忠只不过是她手中的玩物而已。”静静激动地说,声音也大了几分倍。 这次羽歌是彻底的震惊了,因为静静又一次把她的猜测说成了结果。“我希望姐姐可以和我一起,把她抓起来!” “静静姑娘,这是要讲证据的,我也怀疑过韩珂夫人,但我却一点证据都没有找到,我想知道你又是如何确定韩珂夫人就是杀害马老板的人。” “那我一五一十地说给你听!”静静的神情根本就不容许我们有任何质疑。“你们知道的我就住在马先生的隔壁,那晚我就听到了外面的声响,我除了听到了老马酗酒的自言自语,还听到了高跟鞋的声音,我悄悄地透过窗户往外望,恰巧看到韩珂把马先生从岸上推了下去。” “静静姑娘,这样的说辞是完全不能让我们信服的,这只是你自己一个人的说辞,你说看得见就看得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根本无法分辨真伪的。而且我想问你,为何不第一时间告诉我们这个秘密。”羽歌虽然性子有几分冷漠,但正是这份冷漠造就了她的冷静。 “你们一定要相信我”静静急得开始不安地捋着自己的长发。“姐姐,我是要抓住她的,在我没有十全的把握抓住她时,我肯定是不敢暴露的。” 羽歌没有说话,但明显还是不能那完全对静静信服。 “还有你记不记得我在刚来这里时,就故意顶撞了韩珂几句,只是为了激怒她,因为一个妖精生活在人类世界,总是会抑制自己的气,就像姐姐一样,在那一刻我嗅到了韩珂身上狐狸精的气息。” 说到底,这依旧是静静的自我说辞,我们依旧无法考证,不过回想起来,静静确实一开始就表现出很反感韩珂的样子,当时我还很好奇,觉得是因为静静这个年纪的女生实在是过于叛逆。 “还有你们没有发现山底居这个地方十分怪异吗?这世上怎么会存在这么一个圣洁的地方,免费招待客人,其实这都是一张假面而已,这山底居其实就是一间地狱,每个来这里住宿的人都难逃一死的命运,那一楼的水池里已经堆满了枯骨。” 我不得不说静静的话有几分道理,这样一讲,这个山底居似乎却有几分诡异的气息。 “你们以为我是如何知道山底居这个地方的,就是因为我提前知道了一些信息,柳大哥,你记不记得我在第一天就劝你们赶快离开这里,其实就是不想让你们参与到这件事情之中,只是当时我没想到韩珂下手会这么快,第一天晚上就开始动手杀人,而且一箭三雕。” 静静这句话我是相信的,因为那日在水岸边她和我聊天时,确实劝过我叫我赶快离开这里,只是这计划后来被老马和陈先生否决才被迫搁浅,如果当时就离开了,那三个人确实也就不会死。 “那这水池之所以那么冰凉就是因为里面有怨气对吗?是因为里面堆积了太多惨死的旅客?” 静静点了点头。“柳大哥,你可算想明白了,就是这样,其实那天我是想告诉你真相的,但那时还不知道你和羽歌姐姐的身份,所以没敢多言。” 这下我终于开始相信静静所说的话了,因为她把所有疑点都剖析给我们看,这冥府的鬼差,确实要比我和羽歌强一个档次。 “这样的细节真是数不胜数,我再说一个疑点,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个陈夫人有烧香的习惯,你觉得她为什么会这么做,还不是因为心里有鬼!”静静一个又一个的证据让人根本无力招架。 羽歌再多疑,此刻也没有理由不去相信静静了,她也点了点头“如果你讲的属实的话,那这个韩珂是妖精的事情就是铁打的事实了,真是可恶,她竟然靠杀害凡人来修道,还把自己的老公完全蒙在鼓里。” “这就是这是妖怪的可恶之处,找一个凡人做自己的障眼法,真是狡猾!”静静气愤地说。“狐狸精要诱惑一个男人根本就不可能不成功,你看她温文尔雅的淑女模样,是多么的虚伪。” 这一提到张忠,我心里泛起了更多的细节,张忠对韩珂那冷漠的态度,还有张忠一直掩盖的事情,都似乎在暗示着韩珂是狐狸精的真相。“我想这个张忠怕是早就知道了韩珂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会常年不回家。” “好了,这些事情都已经不重要了,静静姑娘,现在你就告诉我,需要我怎么帮你吧。”刚刚还在动摇的羽歌现在竟然坚定起来,已经回心转意要帮助静静。“这个害人的妖精竟然连我们的同伴都杀,这么丧心病狂,那她接下来要杀的是不是就是柳泉和我了!” “羽歌,我觉得……我们还是再考虑一下为好,黑白无常不是就在泰山吗?为什么不叫他们来呢?”我总是觉得有些古怪,总觉得我们好像少了些什么,就像无数积木堆积而成的城堡少了一块瓦,虽然外表看起来并没有异样,而且单单是这一块瓦也不会影响城堡的坚固,但是少了一块就是残缺,不管多么渺小那也是残缺。 “不行的,黑白无常赶过来,一定会惊动韩珂,她这么狡猾一定会逃走的,这样我们就完全没有办法再捉住她了。” “泉,你不用担心了。我这次已经决定要帮静静姑娘了。”羽歌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我说的话。“你说吧姑娘,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那个韩珂已经修炼了很多年了,在她控制张忠,控制山底居之前就已经在这人间存活了上千年,法力不容小觑。”静静眼睛此刻散发这一丝丝狡黠的光,就像是猫头鹰一样透亮。“姐姐,这样好了,一会儿你去揭穿她,然后她一定会与你斗法,并想将你灭口,然后就请你与她僵持一段时间,如果能打败她那是最好,即使不能打败她也要耗费她的体力,因为你揭穿了她,她一定会把你看作敌人,并会忽略我的存在,然后我就在她分神的时候在背后袭击她,将她一下擒住。” 这个静静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这真是个万无一失的计划,以羽歌的道行,一般的妖怪还真的对付不了她找羽歌来帮忙,真的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好,这样也好,我也倒想见识一下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妖精到底有多深的道行,才能在人类世界犯下累累罪行还不被发觉。”说完羽歌推开房门就朝韩珂的房间走去,她的房间在走廊的另一端,我们之间隔着好几个房间,这也确保了我们和静静的秘密谈话不会被韩珂听到。 “泉,你就留在房间安睡吧,让我给你的那几个朋友报仇。”羽歌转身而去,黑色的紧身衣看起来格外凌厉,这一刻我仿佛看到曾经还是杀手的她。 我哪能睡得着,连忙急切地跟了上去,其实我也想看看这韩珂夫人的真面目。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愚昧,还是因为我圣父情节过去厚重,我总是冥冥之中感觉韩珂小姐不会是这样的人,即使这些证据已经完全摆在我的面前。看来这狐狸精的诱惑果真是能让人难以自拔。“羽歌,请你等一下啊。” 我转身一看,羽织刚刚从大鸟巢内走了出来,昨天的大战中他身受鱼妖首领重重一掌,昏迷不醒,没想不到现在看起来却容颜焕发,丝毫不见倦怠之意。 “羽织姑娘,你身体这么快就恢复了。” “岛上生长着各种植物,草药应有尽有,我们族人治疗些皮外伤还是得心应手的。”羽织边说边从身后拿出了一套编织精美的衣物,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我远远地观望,竟能清晰看到上面那细如蚕丝的纹路,“柳公子,这次战役多亏了你的妙计和严谨的部署,铁索相连的战船成了竟成了雷电最好的载体,因为有你我们才有机会能打败不可一世的鱼妖大军。这件长袍是我今早用我们岛最上等的水晶木为你编织的,水晶木质地坚韧,一般的刀刃是无法割断它的,而且还能防火防热。你穿上它,或许以后能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 说着,羽织就顺势将这些衣服轻柔地披在了我的身上,我万万没想到表面冰冷漠然的羽织,竟能够这样热情,而且手艺还如此细致入微。这件袍子相比于羽歌的叶片衣,简直就是奢侈品对阵地摊货。披在身上完全感受不到重量,但确实有一股细微的凉意顺着身体流淌,让人很是舒服。“礼物微薄,还请公子不要见笑。” “羽织姑娘,这次获胜是我们大家共同的努力,每个人都必不可少,不过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这件袍子我就收下了。” “恩,公子果真爽快。”羽织一边替我将袍子轻抚的更加平整,一边冲我宛然一笑。“其实,我跟妹妹虽然各有所长,但我们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可以看透人心。” “啊。”羽织这话让我产生了些许警觉,我心想难道她已经看透了我的想法吗? “爱情的花真在你心中萌发。”羽织的笑容很成熟很优雅,她不像羽歌那样古灵精怪但却可以让人很自然的就可以静下心来。 其实我很想接着问下羽织有什么好的建议,希望她可以帮帮我。只是手臂突然一下子被身后的人抓住,并且被猛烈地摇晃,让我没法安心把话讲明白。 “哼!姐姐做的衣服你就喜欢了是吧。你都能猜到你现在心里有多么污秽的想法。”羽歌摇着我的手,那样子仿佛是在质问我。 我知道这是羽歌在开玩笑,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现在这样做应该是想打破我们的这种沉默吧。但羽织却先一步对我 第二十章 情话 午夜时分,月光正好照在二层的长廊之上,照得人有几分炫目。刚经过一场情劫,死亡的气息还在笼罩着这诺大的居所。 我不知为何就是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心房一颤一颤的,我们一定是忽略了什么才对,对韩珂的定罪表现上看并无纰漏,但仔细一想总觉得还是自我的主观意识占据了大半。我仔细思索才渐渐发现,静静的那些证据总而言之还是完全围绕着自己展开的,换句话说如果选择相信静静,那她的那些证据就都显得严丝合缝,如果我们选择不相信她的话,那这些证据其实并没有多少说服力。 慢慢走近韩珂夫人的房间,就能听到里面传来低沉的絮语,原来她和我们一样都还没有安睡,看着羽歌那惊讶的表情,我也忍不住跟上前去,把耳朵贴在门上倾听。 “阿忠,你早就不爱我了对不对?”韩珂的声音听起来似乎稚嫩而清纯,如果不是先前就看过他那华贵的模样,我还真会以为这声音是来自一个二十多的妙龄少女,是那种初见情郎时,激动而腼腆的音调。 清纯虽是清纯,这声音却有股酥麻入骨的力度,如果一个美丽的女人在我面前用这样的口吻对我说话,怕是连阅历丰富的我也会为之所动。 “阿珂,不要再这样说了好吗?”张忠的声音低沉而无力。“我真的是有事在身。” “你……你还在为我的身份而耿耿于怀是吗?”韩珂的声音也跟着低沉了下去,似乎还有几分愧疚与胆怯。“我从来没有要隐瞒过你什么,只是那时候实在不忍心对你坦白。” “珂,对于来说,我爱的就是你而已,不管你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我听到了张忠默默地点了根烟,那火机扣下的声音就像乐章中的一节重音。“但是你知道的,这个世界并不只有你我二人,我很害怕也很愧疚,或许当时不是我勾搭你的话,你早就可以修道成仙了,这份爱也许真的是个错误,错误在我,所以我要接受这一切的报应。” “不要这样说,阿忠,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这已经是上天对我的馈赠了。”说着说着,她们两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刚刚张忠的话基本已经把韩珂是妖精的事板上钉钉了,怪不得张忠一直都不肯回家,原来他是什么都知道的,只是她或许并不知道自己的爱人在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情吧,如果他知道的话,会不会觉得这枕边伊人的情话比毒药还要可怕。 然后就听到了房门之内传来了深深的喘息声和亲吻脸颊的声音,很轻却也很动听。 “阿忠,好久没在你的怀中入睡了,真的好温暖,我不敢睡着,生怕明早醒来,你又会离开我。”那声音静谧之中竟然还有几分羞怯。 “不会的,快睡吧。” 韩珂的情话说得越来越让人无法自拔,亲吻声越发深重,带着浓烈的渴求。 “不要,阿珂,不要。”本以为他们会缠绵一番,可阿忠的声音越突然打断了这一切。“我好累。” 韩珂听起来是有些生气了,埋怨道。“我们都多长时间没有亲热了,你这么久才回家一次……” “阿珂,我真的好累好累……” “你……你是又想起了……” 又一声沉重的亲吻,我想一定是在韩珂的唇上留下了带着烟草味的吻痕。“不要再提起她了,好吗?阿珂,我们睡吧。” 我能猜到韩珂会说什么,一定是要说阿忠的前妻青筝,我就与阿忠谈了一席话,就能感受他对自己曾经的糟糠之妻还有深深的眷恋。 两人再次沉默了,一瞬间我和羽歌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我有些感觉不对劲了,刚刚韩珂与阿忠的对话,完全听不出有什么诱惑可言,相反韩珂更像是一个被张忠冷落的无助女人,这与静静与我们所讲似乎并不相符啊。 “阿珂,我们是不是应该把小天送去上学,这样一直让他呆在家里,可能对他并不好。”张忠突然说,似乎是酝酿了很久才肯诉说的心声。”这孩子似乎一直都没有长大。“ 韩珂叹息了一声,那感觉很是无助。“我也想让他更快的融入人类的生活,只是他现在还太小,什么都不了解……” “他现在知不知道自己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韩珂很是纠结,许久才出声回答。“我很少带他出去的,之所以一直让他练字,就是想要打磨他的心性,就是想要尽力在他有自己的思维之前把他是狐狸的事情掩盖下来,可是这孩子真的很聪明,只要看到外面的世界,他就会自己体悟到很多事情,我不知道现在他现在到底清不清楚。” “哎,别看他小,我觉得他并不是什么都不了解。” “他最近总喜欢在屋顶上爬,而且写毛笔字时时不时地就会用爪子去乱画,我想确实是时间把一切都告诉她了,明年开春我准备把这一切都说给他听,然后还要教给他如何在这个世界更好的隐藏自己,等到那时候我才放心让他和别的人类接触。”韩珂说着说着又有些委屈了。“阿忠,作为爸爸你应该多关心他一下的,他真的好想你,或许你多陪陪他能让他更好的适应人类。” 阿忠只是嗯了一声,但明显只是应付而已。“可是他与我不一样的,我不知该如何去教导他,阿珂,还是你来比较合适。” “你是他的爸爸,其实他缺少的不是教导,而是关爱。” 阿忠没有再说什么,或许是被韩珂说到了软肋。“是啊,他毕竟是我的儿子,我应该多陪陪他的。说到这孩子,我怎么今天一天也没有看到他。” “昨天这孩子不小心掉进了水里,让我感觉很奇怪,这孩子天性就灵活,这些年一直在水池边玩耍也没有落过水,今天来了客人他就落水了,让人不得不无多想是有人发现了他的身份。再加上这两天陆续有死人的事情,我更是不敢让他过多的接触,生怕会触发了他的妖性。”韩珂说起来还真是用心良苦。 这下我是彻底的迷惑了,这两人的谈话完全就是家长里短,在这时候,韩珂完全就是一个温柔的妻子和母亲,话语间全是满满的爱,是那种小心翼翼的爱。如果说这只是她在演戏的话,那我只能说这场戏实在是太情真意切了,我并不是多么敏锐,但是真情的流露还是能很直观的感受到。 她真的是静静口中那样的一个作恶多端的妖怪吗? 这人名义上是来旅游,实际上看什么都是走马观花,无精打采,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拿着手机各种跟陌生女性聊天,用他的话说就是。“青岛这地方每天海风吹着,妹子都水灵地很,来这一趟不勾搭勾搭真的可惜了。” 每天一到夜晚,就是龙少的活跃期,他会一个人独自离开旅馆,具体去干什么,我并不知情。 只是每次临行前他都会对我说一句。“泉哥,我如果被警察抓了,你一定要拿着钱去赎我。” 终于就这样无聊地瞎逛了几天,我们准备准备去石老人海滩去看看龙少所说的泳装美女,这时龙少才稍微有些精神。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我的人生轨迹就全都变了,当然,龙少的轨迹更是完全反转。 我记得那一天中午,我们先到了海滩旁边香港东路上的一家饭店,这家早餐店我现在已经记不起名字了,可能根本就没有名字,当时我们走进店铺,发现除了一个打扮靓丽的老板娘外,房间内再无其他人。我现在回忆起来对这个老板娘的唯一印象就是妖艳,她画着令人窒息的艳妆,低垂的头发盖住了两边的脸颊,以至于根本无法看清她原本的面目,苍白色的脸庞和血红色的嘴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穿着一件牛仔短裤,雪白纤细的大腿显得格外醒目。 她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海盐味,那是一种常年沉浸海底的味道。 “老板娘,你这么漂亮,生意怎么还这么冷清?”龙少和我都对这里的情形有些疑惑,按常理说这里是旅游区,不管生意大小都不至于没人光顾的。只是这色鬼龙少只要见到美女,说话就离不开调戏。 那位老板娘见我们走进来,赶紧朝我们走过来,步伐轻盈活力。“客官,漂亮有啥用啊,又不是每个人都懂得欣赏。”老板娘冲我们恬静地笑着,其实如果擦去了浓妆,我猜她应该是一个看起来很温文尔雅的女人。 我自己真的有些不敢相信了。 第二十一章 窃听 “你又把他关起来了吗?”张忠吸允烟头的声音格外清晰。“他毕竟是个孩子,总是这样不太好吧。” “嗯……我把他关在楼下的小房子里了,这次他倒没有哭闹。”韩珂平静地说。“这是在保护他,长大后他一定会理解的。” 夜静悄悄地,两人平凡的言语听得我和羽歌都有几分倦意,我们在对方的眼神中都看到了一丝迟疑,刚刚气势汹汹的羽歌此刻也迟迟不肯破门而入。 不言而喻的,阿忠与韩珂这些情话温暖了我的心,即使我分辨不出真假,即使我知道也许下一秒就要剑拔弩张了。 “阿……阿忠,其实……其实今天我真的很怕。”韩珂的声音又软了下来,听的人心头一阵悸动,说得人骨中一阵酸楚。 “珂……其实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张忠也淡然的回答。“当看到陈夫人吞下药丸的那一刻,我的心头也有一丝恐惧,都是婚外的爱情,我们和他们真的是一样的,这也许就是爱的惩罚吧。也许这种惩罚有一天也会落在我们头上吧。” “阿忠,我们不会和他们一样的,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就算是什么妖魔鬼怪来了,我也会用生命保护你的。”韩科连忙说。“而且我现在每天都在烧香,我们住在泰山下面,那里的神仙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张忠只是生硬地笑了笑,那微弱的笑声中藏着的是一种无法释然的勉强。 “阿珂,你真的一点都没变,快睡吧,别想太多了。”他轻轻熄掉了烟,让我能清楚地听到烟灰在缸中的飘零声。 可以听出阿忠的声音也已经有些疲态了,和一个妖精相爱或许真的让他深信俱疲吧。 “还有一件事情,我不告诉你我真的睡不着的。”韩柯吞吐起来。“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次来的客人有些不那么寻常。” 这话一说出口,就让我心头一震,我看到羽歌的脸上也露出了忐忑的表情,然后紧接着她做出一个嘘的手势,示意我不要发出声音。 我们自然要听听这对夫妻到底会说些什么?说来也是滑稽,我们觉得不正常的人此刻也正在觉得我们不正常。 “阿珂,他们自然是不寻常的,这种殉情的故事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目睹。” “不,阿忠,我说的其实不是死去的那三个人,而是我们山底居中住着的另外三个人,那对情侣还有那个女学生。” 羽歌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一直都是我们在观察别人,殊不知别人也在同样的时刻观察着我们。 ”阿珂,我倒没觉得他们有什么不正常的呀,今天我还和那个叫柳泉的小伙子聊了很久,我觉得他好像当年的我,聊起天来总有说不完的话,他真的很和善,我说的事情那么无聊他还愿意耐心地听下去。” “哎,你还是太善良了。”韩珂无奈地说。“那个叫柳泉的我们先不提,就说她身边那个叫羽歌的姑娘吧,我的嗅觉告诉我,她……” “嗯?” “她一定是个妖怪。”韩珂平静地说。“而且是一个有着不小道行的妖怪。” “什么!”张忠的声音不知不觉拔高了几分。“妖怪!” 其实我也和张忠一样吃惊,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预兆,她竟然已经发觉我们了。 “对,阿忠,她一定是和我一样潜伏在人间的妖怪,只是我是只狐狸,而她不知是另外的什么物种罢了。”韩珂深呼吸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别的妖怪了,我绝不会认错的。” 张忠不安地按动着火机,声音也有些颤抖。“阿珂,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是源于你自己的感受吗?” “阿忠你先别怕,这个事情我们只要知悉就能做出预防,其实她刚来这里的时候,我就察觉到她身上那种气息,你知道的只要是妖精都不免要去修炼道行的,只要修行道行就难免会有气息渗透出来,她身上的气息十分微弱,但我还是嗅出了个一点蛛丝马迹,但因为没有实打实的证据我不敢一口咬定他,直到昨晚她下水去救那个陈夫人的时候,我才深信不疑。”韩珂说得很慢很慢,声音也很轻微,但还是让我和羽歌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羽歌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眼神也凝重了几分。 我回头看了一眼楼下的水池,波光粼粼,依旧十分平静,不知那个静静此刻到底潜伏在何处,她的那个计划现在看来真的很危险。 “你看到了什么?” “我没有看到什么,但我能感觉到她施法,在她身上围绕着一层气浪,而且散发着她身上独特的味道,要知道虽然一些人类也会去修习这些法术,但却永远不会像一个妖精一样有她那独特的气息。” 阿忠又点了一根烟,听得出韩珂的一番话让他心里很是恐慌。 “物以类聚,你说那个柳泉和一个妖怪做情侣,每天生活在一起,他会是一个简单的普通人吗?”韩珂的话让人很难招架。“即使他是个普通人,那也是个深谙妖精之道的普通人,据我所知,这样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人,这两人我们都要提防。” “原来他和我是一样的,怪不得觉得他和我那么像。怪不得……”张忠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 说实话我也与张忠有着同感,我们的经历真的很相似,如果在一开始就袒露心扉的话,我们也许可以会聊得更加开怀。 ”阿忠,你不要把人都想得那么好,人有时比妖精还要危险。”韩珂虽然比阿忠年轻很多,但听起来真的像个大姐姐一样生怕阿忠受到一丁点的伤害,一个冰冷的杀人狂并不应该是这样的面孔。“还有那个叫静静的姑娘,她……” “她?”阿忠附和道,但随即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的确有些奇怪,这个我也察觉到了。” “你也感觉到了?阿忠你感觉到了什么?” 阿忠似乎突然卡住了喉咙,似乎本来想要说出口的话变成了难言之隐。“也……也没有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吗,我说不出来,但就是觉得见过面。” “似曾相识……阿忠你和我想的真的一样,但那种感觉却又完全不同,我觉得她对我有种深深的仇视,总是用一种阴冷的眼神看着我。” “你之前认识她吗?” “肯定没有的,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的影子。”韩珂的话透露着隐隐的不安。“但是我感觉她一定是认识我的,不然不会对我那样仇恨,这真的很奇怪。” “你有没有尝试去窥探一下她到底是不是妖怪呢?” “这个女孩身上没有妖精的味道,但是又明显不像是一个人类,说实话我道行并不深,阅历也很浅,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还很表面。但直觉告诉我,这个女孩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而且我总觉得这个姑娘与那三个人的死一定有些关系。” 张忠倒吸了一口气,感觉也有些惴惴不安。“都是招惹不起的人,那我们该怎么办?” 韩珂也慢慢平和了下来。“现在我们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应该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如果他们不动声色的离开,那自然是相安无事,但如果他们胆敢伤害咱们的话,我一定会杀死他们的。”韩珂的口气突然凌厉了起来。“管他们是人是鬼我都不肯放过他们的!” “阿珂,别说傻话。” “阿忠我没有说傻话,我只是希望我们一家三个人都可以平安,我们不害人也不希望别人会害我们。” 屋门外,羽歌的脸上露出一股杀意,手指之上已经长出了长长的指甲,细腻的脖颈之上也一刹那生出了羽毛。“好一只狐狸精,自己杀了人还怕罪责推到别人头上,可恶!” 夜本来是很安静的,这突然间的声响会在一瞬间将宁静化为乌有,空气中似乎涌起了一道巨大的波浪。 杀机就在那一刻笼罩了整个山底居。 “是谁在外面!” 我们眼前的门扇突然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散发出剧烈的黄光,一时间这静谧的夜空被照成了白昼。 第二十二章 斗法(上) 羽歌连忙伸出手掌,厚厚一层羽毛挡住了那乍来的剧光,可那强大的力量还是让她往后踉跄了两步,红唇不自觉颤抖了一下,长发也被气浪吹得凌乱。 她一把抓住我,然后猛得张开那雪白的双翼,把我从山底居的二层拖到了一层,就在它飞起的下一秒,又有一道黄光闪过,直冲天际。 世界又是一片炫光。 “泉,你自己躲好。”羽歌整了下自己的黑衣,把我轻轻放在地面上,刚刚这刹那间的反应,然后便开始了她的反攻,她伸出指尖,无数根羽毛便围绕着那纤细的指尖汇集,然后像是一支又一支的利箭,飞向韩珂的房间。“起!” 砰!一声巨大的轰鸣,二层的木栏杆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墙上也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缝,房间口灰尘密布。 一道黄色的魅影一瞬间从房间内闪烁出来,落到了我们的面前,韩珂抱着张忠,正在气喘吁吁的看着我们,她来不及像往常一样盘起头发,披散的头发上面已经生出了一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身上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衫。只不过身后已经生出了一条长长的狐狸尾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忠紧紧裹着自己的大衣,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估计这是他第一次看妖精斗法吧。“天啊!” 我朝张忠温和地看了一眼,想让他稍稍放松一些,毕竟这些都与他无关。“张大哥,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你自己千万不要乱动。” “羽歌小姐,原来你是羽人。”韩珂眼神凌厉地看着我们。“羽人族不是自诩于很高贵的种族吗?为何要这样猥琐地偷听我们说话,我好心收留你们,身为客人你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礼貌呢?” 羽歌的翅膀仍在急促地摆动着,此刻她的眼睛已经生出了一个新的闪闪发亮的瞳孔,像是一只搜寻猎物的猎鹰,气浪吹得水面一阵又一阵的波澜,她冷冰冰地看着韩珂,在审视着这个她怀疑许久的人。“我们都是生活在人类世界的妖精,也都有各自的难处,我并不想为难你,你还是束手就擒吧,去冥府接受你的审判。” “我不知道你说的冥府是什么?既然你知道我们都有各自的难受,为何还要与我以这样的立场相对呢?我到底有哪里妨碍到你们吗?”韩珂疑惑地看着我们。“如果是你们是以为我知道了你们什么,大可不必处心积虑地想要再杀害我们灭口,我们不管这样人间的琐事,你们明天离开即可,我们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绝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 “韩珂夫人,你到现在还要这样伪装吗?你觉得你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坏事还可以隐藏多久?”两个女人的对话,总会显得咄咄逼人。 韩珂眼神有几分涣散,瞳孔放大了几分,尾巴不安地摇动着。“你……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你这杀人的恶魔,这表面祥和的山底居其实就是你的牺牲所,你说着是要免费提供给过路人居住。其实就是要杀了他们,然后汲取他们体内的精元。”羽歌横眉怒目地看着韩珂,手臂上青筋暴起。“修炼道行有很多方法,但你却选择了最险恶最残忍的手段,杀害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凡人,这水池就是因为堆积满了受难者的尸体才会这般寒气逼人。” “羽歌小姐,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韩珂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已经受够了,你这般打扰我们的生活,请你马上离开这里。” “哼!别再装傻了,你以为这些会逃过我们的眼睛,还是你要装给你面前那无辜的老公看?”羽歌讽刺道。“你连自己心爱的人都要欺骗吗?” 张忠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妻子,眼眶内满是沧桑,一脸的茫然。“阿珂,她们为什么会这样说?我们的家怎么会是牺牲所?” “阿忠,别听这些人的,她们都是疯子,不可理喻。”韩珂紧靠在自己丈夫身旁,寸步不离地保护着他。“我看是这羽人族的小妖精想要杀害咱们,还要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张忠经过这段时间的喘息已经不再像刚刚那样胆怯,他慢慢走向前来,诚恳地看着我。“柳兄弟,我想你真的搞错了,阿珂虽然是个妖怪,但却是个温柔又善良的妖怪,这些年她连一些小鱼小虾都不忍心杀害,每天都要拜佛烧香,又怎么可能去杀害凡人呢?” 羽歌苦笑了起来。“张先生,妖怪要是能让你看出她的心思,那她就不是妖怪了,这一切的因果就让她到冥府再说吧。” “肯定不是这样的,羽小姐,你让阿珂好好解释一下,她一定可以解释清楚的,我们的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的。“ 可韩珂也在气头上,哪还会多言一句,她无力地看着羽歌,不愿再解释什么。“她也是个妖怪,我有什么好像她解释,在我看来,是她一直在欺骗着身边的柳先生才对,看来这世上还不只是狐狸会骗人,这羽人骗起人来更是当仁不让。” “你这狐狸精少血口喷人。”羽歌这次真的被激怒了,她嘴唇微微抖动,开始在她的喉咙中发出一道道奇怪的音符,已经好久没有听羽歌的歌声了,这沉静的夜里响彻起她那最致命而又魅惑的音符。 歌声就是羽歌最拿手的伎俩,配合着曼妙的音乐,她可以施展各种华丽的法术。 “羽歌,先等一下,我觉得这有些不对劲。”其实即使张忠不劝,我也会对韩珂存有疑问,我看过形形色色的妖怪,却也不能一眼就分辨出,但我看人心却一直很准,人也好妖怪也罢,其实心是相同的,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还是能猜个大概的。 韩珂的身上真的太纯净了,抛去先前的那份神秘,当她已经坦诚自己狐狸的身份之后,我已经再也无法在她身上看到任何一片阴影了。 “我们还是让韩珂小姐解释一下吧?” “她的样子已经解释这一切!”羽歌的歌声继续在这院宅里飘散,虽然无形,却像是聚焦的光芒。“泉,你自己躲好!” 羽歌就是这样,一旦自己认准了目标,任谁也拉不住,一时间整个一层的水面平台已经挤满了一叠又一叠的羽毛,羽歌的身上也长出了雪白的绒毛。 那无数的羽毛再次化为最致命的武器,冲向韩珂那早已蓄势待发的纤弱身姿。 韩珂纵身一跃,在墙壁上飞舞,并在指尖散发出一道有一道金灿灿的光芒,两股巨大的气浪很快就充斥在居所内的每一个角落。 水面涌起了巨大的浪花, 月色开始朦胧,清冷的天气变得一片燥热。 第二十三章 斗法(中) 两人一轮又一轮的对峙,山底居早已是天翻地覆的一番惨状,水池里的水大片翻涌到甲板之上,各个房间的窗户被震得七零八碎,廊里本来火红的灯火现在开始无力地闪烁起来,精致的中式内院现在是彻头彻尾的末日景观。 “你们别打了,你们别打了。”张忠急切的呼喊着,可是根本阻挡不了两人愈演愈烈的攻势。 羽歌的道行其实是要远远高于韩珂的,看得出韩珂修炼并没有太久,也有可能是她确实很久都没有催动过法术了,出手收手都还很生涩,体力也消耗得很快,这样看来。她确实不像是经常害人的妖怪,不然不会一招一式都那么生疏。 但或许是因为韩珂实在是很灵活,又很顽强,再加上对山底居的地面环境更加熟悉,一直在用飘逸的身姿来回闪动与羽歌周旋,又或是羽歌这次真的手下留情了,她的目的只是擒拿韩珂,然后等待静静这个鬼差出现,把她带回冥府审讯,无意真的重伤她。 这就限制了羽歌许多高级的法术都无法施展,没法快速解决战斗,羽歌原本可以靠歌声就将韩珂打败的,但那都属于杀伤力巨大的法术,只要施展就很有可能要了韩珂的性命,可这样蹑手蹑脚反而消耗了更多的体力。 几番乱斗之后,此刻两人都已经有些疲乏了,羽歌只是额头上泛起了泪珠,手臂上也多了几处淤青,而韩珂更是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此刻正倚在张忠身边,大口喘着粗气,头发粘在雪白的肌肤上,身上的单薄的衣衫也全被汗水浸湿了。 可是她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依旧在逞强地说。“阿忠,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张忠可怜地望着我和羽歌,那神态几乎快要崩溃了。“柳兄弟,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如果你们是在惩罚我和韩珂的爱情的话就冲我来好了,求你了别再折磨她了。” 韩珂倚在张忠的怀里,有些颤抖。“阿忠,不要求他们了,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阿珂,你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她们为何不肯放过我们。”张忠说着说着声音就嘶哑了。 “我们不害别人,别人不一定不打我们的主意。”韩珂也变得哀伤起来。“阿忠,我如果真的要死去了只希望死在你的怀里。” 羽歌没有再动手,她慢慢收起了翅膀,开始聚气来调养自己,身上的羽毛也一根根化为了灰烬。 “小歌,不要再打了,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我知道的。”羽歌擦了擦脸上的汗珠。“现在只是在等那个叫静静的姑娘赶快出现,把这狐狸精抓走。” 说到静静,一时间我便觉得有些诧异,这个静静开始是说要在羽歌和韩珂斗法之时,偷袭韩珂,然后一举把她抓获的,可现在都已经大战了好几回合了,也迟迟不见静静这个鬼差现身。这个小姑娘到底在搞什么鬼? “那个姑娘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还没有出现?” “刚刚咱们从房间里出来,她就隐去了身影,整个人就跟蒸发一样。”我有些忐忑不安。“羽歌千万不要再施法了,一定要保存好体力,我有种不详预感,我很怕我们会被她利用。” “别怕,泉,我的体力还足以保我们两人性命无忧。” 羽歌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始环视这山底居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这里现在灰尘弥漫,很难再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她闭上眼睛,仔细倾听这藏于其里的风吹草动,片刻之后,在交织的喘息声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哭啼。 “妈妈……妈妈!”那哭泣的声音喊得撕心裂肺,听的人分外心乱。 是韩珂与张忠的儿子小天的声音,这一天以来就没再看到过这个孩子,现在突然又出现让人真的有些猝不及防。我最听不得孩子的哭声了,听了就让人感觉心痛不止。 韩珂惊慌起来,开始不安地四处张望。“小天,你在哪里?” 她想要起身去寻找,可此时体力已经耗尽,几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助地站在原地。 “妈妈……快来救我。”这时山底居那古朴的挂瓦大屋檐之上,突然出现了一团黑色的阴影,像是一片夜雾织就的斗篷,小天的哭声就源自那里。 再定睛一看,藏在那团密不透风的黑雾之中的,是黄色裙摆的一角,黑夜之中显得格外刺眼。几只乌鸦在围绕着她旋转,一切都看起来那样诡异。 果真是静静,但此刻她的样子让人觉得有点不像她了,隔着两层楼的高度,我都能看到她脸上那阴狠可怖的表情,冰凉的眼神注视着水池边的每一个人,而在她的怀中,此刻正抱着头朝下在不断挣扎的小天。小天脸上满是泪痕,眼眶红肿,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小天!”韩珂焦急地呐喊起来。“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要对我儿子做什么?” “哼!我现在要在你的面前,亲手宰了你生下的这只小畜生。”静静原本那学生般清纯的脸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死神般的神情。她拽着小天的衣服,顺势一拉,就把小天那条还没长大的白尾巴就拉了出来。“看这只恶心的小狐狸!” “快放了我儿子!”张忠也有些怒不可遏了,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你可要看好了,你是个凡人,这是个小狐狸精,他不是我儿子。” “他是我儿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 静静冷笑了两声。“真是蠢货,那我就剖开这小狐狸的心给你看看,看看他的心是不是和你一样,你这个蠢男人!” “等等!”羽歌不解地看着屋檐上的静静。“静静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不是说你是鬼差是来抓作恶多端的妖精的吗?怎么现在连没有道行的孩子都抓,这难道也是你们冥府的差事吗?” “这是小狐狸精,以后长大了也会害人!”静静拉着小天的尾巴,用力甩了两下,小天的哭声更惨烈了。 “快放了我的……的孩子,他什么都没有做过。”虚弱的韩珂开始祈求起来,她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静静会一失手就杀掉自己的孩子。 静静的做法任谁也无法接受,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我心里暗想,刚刚不是还说要抓去冥府的十殿进行审判吗?即使有罪现在也应该是生擒而已啊,可现在静静却要剖开一个孩子的心,这太残暴了。 我想羽歌此刻也一定跟我是一样的想法,她也渐渐意识到这疑窦重重的情境。“你冥府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还是个孩子,你如何断定他以后会害人?这世间妖怪这么多,难道你还要都杀了不成?是不是连我你也要杀呢?” “羽歌小姐,接下来就没有你什么事情了,你和柳大哥还是离开吧,不要妨碍我的工作。” “你说什么?”这静静的态度转变让我和羽歌都有些猝不及防。 我意识到事情肯定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怕是真的被静静给骗了,她在坐收渔翁之力。 ”静静,一定要把小天救下来。”我在羽歌耳边低语,其实即使我不这样说,我知道羽歌也一定会这样做的。 ”你最好不要乱来,惹毛了我我可不管你是什么冥府还是天庭!”羽歌大喊出来给自己打气,可是她自己无法掩饰自己有些气喘吁吁的状态。 “那就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救下这个小畜生了。”静静扬起手臂,随手一挥,就把小天从屋顶上抛了下来,朝那寒气凛然的水池抛去,不知何时这片水池又变得寒冷。 随后她又从手中聚集了一根黑烟凝聚的飞刀,紧跟在小天背后抛出,也就不到一寸的距离。那黑刀光是看起来就令人胆战心惊。 真是阴险狠毒啊,这样的话不管怎样,小天都要捱下那致命的一击,男孩有活命的机会? 噗通!水池传来一声巨响,小天的哭声也一起被波浪声埋葬了起来。 其实刚刚施法过度,羽歌已经有些虚弱了,但千钧一发之际,她还是张开翅膀,飞到水面上,用身体挡下了那只烟刀。 “羽歌!” 这是一个令人沉醉的清晨,离天空越近的地方,那里的阳光就显得越纯粹,纯粹到一尘不染。雪花洋洋洒洒地飘零着,不知疲倦,六边形的花朵,美得比高山稀薄的空气还令人窒息。 这一片银装素裹的雪山很妖娆对吗?只是这样美轮美奂的画卷似乎少了一对主角。 我们再仔细看看,其实他们正相互依偎着,就和正常的恋人一样,这样的拥抱一方面是因为这雪山之上真的很冷,抱得紧些就可以相互取暖。一方面是因为这对恋人正是蜜月期,黏得实在分不开。 他们终于等到了日出。这是经历了漫长黑夜守候之后,天际送给了他们最美的礼物。 女生突然问了男生一个问题。 “亲爱的,你喜欢这样的蜜月吗?” 男生轻轻捂住她的脸颊。 “真拿你没办法,能想出这样鬼点子,在雪山上度蜜月。” “嘿嘿,这样才难忘啊。” 男孩不说话了,不知是因为天气太冷了,还是女孩的问题太冷了。 “你喜欢就好,不过度完了蜜月我们就要有一些更重要的任务了。”男生一边搓着双手一遍边哈着气,热气一瞬间就在两人的头顶上化成一缕缕白烟。 女生傻傻地看着他,用那双他最喜欢的大眼睛看着他,用那双每次他都喜欢轻吻的眼睛盯着他。 “什么任务?” 男生突然坏笑起来,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嘿嘿,是对抗人口老龄化的任务。” 第二十四章 斗法(下) 羽歌从水中把哭喊着的小天从水中拉了出来,她那黑色的紧身衣上被割开了一条长缝,露出的雪白肌肤上有一个细细的伤口,伤口处弥漫着一缕缕的黑烟,像是被烧焦了一般。 “唔!”她吐了一口鲜血,把池中的月光染得殷红。 “妈妈!妈妈!”小天仍在哭喊着。 “小天,站在我身边,不要动!”我用力抱起羽歌,把她从寒气逼人的水中拖了出来,就是这么短短几秒钟的落水,羽歌的身体已经全部冰凉了。 “泉……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已经好久没见羽歌这样虚弱过了,刚刚就已经耗费了那么多的体力,现在又受了重伤,自然无法再抵挡这池水的严寒。 我把她揽在怀里,用力温暖她,然后挽起了手臂上的棉衣袖子,放在了羽歌的嘴边。“快!快吸我。” 这是我作为一个“通灵者”(通灵者的概念我会在后面给大家讲清楚。)唯一的特质,也是为什么我会吸引那么多妖怪的最本质原因,就是因为我体内流淌的血液和一般的人类是大为不同的,我的血液几乎和所有的妖怪都可以配合,如果用一句话简述的话,就是我血液中含有比一般人类多几百倍的元气,被妖怪吸收后可以大量提升自己的道行,在关键的时候也能起到疗伤的作用。 羽歌轻轻咬了下去,尖细的牙齿慢慢插入了我的皮肉之中,刺破了隐藏其下的血管,同时也把那份极度的寒气稀释在我的脉搏里。一瞬间我感觉那份属于她的痛苦已经开始传导到我的身上。 我感觉胸中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像是受了电击一般。这样的痛苦是常人难以承受的,但是对我来说,却是早已习惯的家常便饭而已。 羽歌的脸色慢慢恢复了红润,她紧紧抓住我,抬起头咬住了我的嘴唇,吸允着唇件最温热的血汁,舌头慢慢探进来,继续吸收我头顶上的元气。 寒冷像一道绝口的堤坝,一瞬间疯狂的涌向我。 “泉……我现在好多了,难为你了。”羽歌慢慢从我怀中站了起来,用力搀扶起我,轻轻抚摸着留在我手臂上深深的齿痕,哪里在她的柔指之下很快便愈合了。 我感觉我的身体被掏空了一般,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只剩下仅存的意识在做支撑。“小歌,不要再用功了,你身体才刚刚恢复,这仅存的体力留给我我们危难时刻的逃脱吧。” 羽歌点了点头,低声说。“我明白,说实话我也没有力气再与她们相争了。” “就让我们看看这个静静到底想要干什么?” 静静冷冰冰的看着我们,嘴角诡异的上扬,身上的黄裙在夜幕中摇摆。“原来是通灵者,怪不得这么有魅力呢,若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可要好好地享用你一番。不过既然你们执意要救下那个小狐狸精,我也就卖给你们一个面子好了。” “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你根本就不是什么鬼差,你到底是哪里来的野鬼?”羽歌虽然虚弱,说起话来依旧有咄咄逼人的气势。”我看那日黑白无常在搜捕的人应该就是你才对。” “静静姑娘,我看你早就想杀小天了吧,那日在水池边,应该就是你把他推了水中的,对不对?”我质问道。 她的笑声变得很癫狂,像是在笑我的愚蠢,笑我到这个时候才猜测到事情的真相。 “哼,若不是那天你非要逞强救下这个小畜生,他早就去冥府见阎王了。” 我看着小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样子,忍不住把他抱了起来。“别怕,小天别怕,哥哥和姐姐一定会保护你的。” “那刚刚你与我们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对不对?韩珂夫人根本没有杀害马老板,也没有你所说的杀害过路人来修炼道行,一切都是你伪造的对不对?”羽歌质问道。“我们都被你利用了!” “哼哼,可爱的羽人姐姐,你可千万别怪我。”静静生硬地朝我们笑了笑。“到了现在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了,那个马先生确实是我杀的,因为他是个拆散别人家庭的混蛋,不要跟我讲什么真爱不真爱这样的鬼话,我所看到的就是他跟一个有夫之妇眉来眼去,在泰山上时就恶心的缠绵在了一起。” “你!人家怎样用得着你来插手吗?看来你才是那个杀人成瘾的魔鬼!”羽歌一气之下想要聚气驾驭羽毛,可是刚刚一用力,身体就酥下来,只能倚在我的肩旁。 “羽人姐姐最好别想着逞强了,刚刚你中了我的法术,纵使有通灵者的血液为你蓄力,短时间内你也很难再施展道法了。”静静说。“我劝你还是在一旁老老实实的观赏为好,当你知道了所有发生的一切,你可能就不会怪我了。” “刚刚那枚烟刀其实你就是为我准备的对吗?你料想到我一定会下水救下那个孩子的。”静静之前还只是有些古怪而已,但现在的一言一行都几乎丧心病狂,我看到了羽歌咬牙切齿的样子,若不是现在要保存最后仅存的体力,她一定会冲上去和静静斗法一番。但现在一切都是妄谈了,我们根本没有还手的力量,静静已经成了山底居唯一的主宰。 “你们一定在想,我为什么会这么狠毒,以为我是个万恶不赦之人对吗?”静静突然纵身一跃从山底居的屋檐上飞了下来,像一只象征着死亡的乌鸦飞到了水池边。“你们为什么不想想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想想我到底有什么冤屈?” 冤屈?如果说是纯粹为了修行而杀人,我们还好理解,现在她又说自己有冤屈,可真算是迷雾中又盖上了一层新的面纱。 “莫非你是冲我来的。”韩珂虚弱地说。“你要杀我儿子为了折磨我对不对?” 静静冷笑着走进了韩珂,手上开始有一缕又一缕的浓烟汇集。“你还真是说对了,狐狸精,我筹划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任何人都无法阻挡我一点一点地把你折磨致死。” “可恶!”张忠愤怒地还想挡在前面,可他一个普通人哪会是这些妖精鬼怪的对手,一下就被静静打翻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哼!张忠,你可真勇敢呀,可真没有让这狐狸精失望。”说着静静一把掐住了韩珂的脖子,指尖已经陷入了皮肉之中,韩珂那柔嫩的皮肤一触既破,鲜血很快就流了出来。 “唔……”韩珂痛苦的呻吟起来。“你杀我……遍是,求你放过其他人,放过我老公。” “放心好了,我只会杀你一个人。”我分明看到静静的手在因为愤怒而痉挛颤抖。“我们这是一报还一报,你也别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怨妇表情。” “我……我想在死前,知道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韩珂干咳着,脸上的面容也因痛苦变了形。“求你让我死个明白好吗?” 静静盯着韩珂那摇晃不定的眼睛,然后缓缓松开了双手。 “咳咳!”韩珂在地上捂着自己红肿的脖子挣扎着。 “那是自然,在你死之前,我要让这里所有人知道你所犯下的罪孽。”静静背过身去又走回了水面。“让他们都知道你这个夺人所爱的狐狸精到底有多可恶。” 过雁一掠,惊翻了天空的残月,天际也骤暗了几分。 她再一次回眸,让最汹涌的恨意逆流而下。 第二十五章 还魂(上) 萋萋寒风吹笙瑟,一弦低鸣,一弦声沙,吹乱情丝吹断肠。 山底居的夜真的好冷好冷,尤其是在刚刚那一阵腥风血雨之后,水面吹起一阵涟漪,带走了最后的温存。 静静的那结了霜眼神就仿佛来自活生生的地狱,我发誓我从未见过这般歇斯底里的眼神,更想象不到那会来自一个女人,是悲愤?是嫉妒?还是发自内心的轻蔑?纵使我这一个游历大千世界的人,也读不懂那眸中的情绪到底有多复杂。 “狐狸精,你这么狡猾难道就猜不出我是谁吗?”静静狠狠地盯着韩珂,下巴微微抬起,发出今晚属于她的质问。“你这妖精不是一直很聪明吗?” “我不懂。”韩珂心力交瘁地眨着眼睛,那样子感觉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我真的不认识你?不然我也不会想要死个明白。” “你每天烧香拜佛,难道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吗?”静静用手指着韩珂的眼睛,一副睚眦必报的神态。“还是说你自己这些年已经习惯了麻痹自己,欺骗自己。” 这下韩珂是真的愣住了,她颤抖着看着我们所有人,手无助地捂着自己的胸口。“你……你。” “我夫人每天烧香拜佛只是为了求个平安,难道这也得罪你了吗?”张忠用力撑着地板,缓缓爬了起来。 “夫人?哈哈哈。”静静又突然狂笑起来,她是那么的疯癫,歇斯底里的笑声刺痛着在场每个人的耳膜。“你这男人还真是可笑,真是该死。” 月光下突然滴落了一丝冷光,我分明看到她的眼角有一滴水珠闪过,在月光下显得是那么闪亮,晃到我的眼睛。 是眼泪! “你?你哭了?” 哭泣是件无法自已的事情,也是这世间最真实的流露,潮水一旦绝了堤,便会一发不可收拾。泪海很快吞噬了那穿黄裙的女人。 那个疯癫的她,那个狠心辣手的她,那个都以为万恶不赦的她竟突然掩面哭了起来。而且哭的是那么无助,像是她如锦似画的年龄该有的样子。 “呜呜呜。”她哭起来的样子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泪水倾泻而下,落在水岸的甲板上竟凝结成一片又一片的冰花。“为什么承受这一切的人一定是我……” 这下可把我们每个人都弄得不知所措了,我感觉自己大脑一片混沌,完全猜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应该是个诡异多端而又冷血无情的鬼啊,可为什么她也会哭泣呢? 一个哭成这样的鬼魂如何让人再去憎恨她。 “她怎么会哭?”羽歌也整个傻掉了。 “等赚够了钱,我们就去山脚下过……过与世无争的生活。”静静的声音很哽咽,却还是能在无声的夜里让人听个分明。“我们就叫山底居怎么样?” “你好像花却又不是花,像雾却又不是雾,那是因为你比我手里的玫瑰还要美,比这深夜的雾还要迷离……” 这两句话一说出口,张忠整个人就瘫软了,他用力扶着栏杆,目瞪口呆地看着静静看,声音马上软了下来。“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话。” 静静并没有停下,她依旧在说,依旧在倾泻着自己的情绪。 “嫁给我吧,我这辈子就只会爱你一个人,我会努力地挣钱,这样就不会再让你受累了。” “我们就在我们家的院子里建一个水池,这样你就可以天天看到月光下的水面了。” 静静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着,说着我们都听不懂的话,可张忠却跟着哭红的眼眶,与我们无关紧要的话与他来说就是一刀又一刀地直插心窝。 “青筝……青筝!真的是你吗?我找你找的好辛苦,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你。”张忠一点一点向静静挪动,就像失了神一样。 “呜呜呜,你这个傻瓜。”静静用力抓着自己的手臂,抓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虽然这声音不是你的,这面容也不是你的,但我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你。”张忠的泪水也翻涌而出。 青筝!那是张忠的前妻啊,先前张忠与我闲聊时还曾经提起过,话里行间还充溢着悔恨与自责,我知道他对自己的前妻还有很多爱藏在心口,我仿佛听到了潮水汹涌的声音,冲击着每个人的泪腺,冲击着这脆弱不堪的山峦。 “因为这些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过,我只对你一个人你说过。” “别再骗我了好吗?求求你。” 我看到静静慢慢站起身来,她那纯白的脸庞上开始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痕,像是皲裂的墙皮一般脱落,化为一缕又一缕的黑烟。 “原来是还魂。”羽歌惊呼道,嘴唇瑟瑟发抖。“这身体根本就不属于她的,她强行占据了一个凡人的思想和身体,这可是冥府命令禁止的法术。” 还魂是一些对人间有着眷恋同时又法力高强的鬼魂会去做的事情,这与那些逃到人间的鬼魂相比有着质的不同,这样寄居在一个普通人的身体里,占有着那个人类的思想与呼吸,只要自己不显露真身,就很难被人发现。 “这种方式遁入人间的鬼魂,一旦被冥府发现,可就是真的再无转生的机会了。”羽歌不安地说。 那干裂的面容上露出了半张脸,是一张我们都不曾见过的脸,带着世上最幽怨的眼神,带着最无辜的憔悴,可那张脸却仿佛又是张忠与韩珂的噩梦。 “是你!”韩珂一下瘫倒在地上,再也无力爬起来。“真的是你。” “青筝!”张忠快步朝着静静,也就是他们口中的青筝跑了过来,顾不得一脸狼狈的模样。“这些年我真的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不要!”静静随手一挥,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灼痕,冒着滚滚浓烟。“给我滚开。你这个负心汉!” “都是我的错,”张忠像疯了一般喊着。“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让我用之后的生命来弥补这一切。” “本来我要杀你的,但我下不了手。”静静擦了擦眼上的泪痕,用那张残破的面孔注视着自己曾经的丈夫。“我不再是那个青筝了,那个青筝早就死了,我现在是一只鬼,一个没有感情没有心跳的鬼魂。” “青筝,你在骗我对不对?你一定在骗我。” “你可知道人鬼殊途的道理。”静静慢慢平淡了下来,是死亡应该有的平静。“这次来人间,能这样看你一眼,已经是我的奢求了,我现在是一个没有心的复仇者。” “为什么会这样?我以为你只是被我伤了心,就选择默默的离开了我。”张忠绝望地呻吟起来。“为什么会这样!” “这你要问问你身边那个狐狸精。”静静再一次把目光落向了那在地上颤抖的韩珂。“问问现在这被你疼爱着的妻子!” 韩珂的瞳孔像是触了电一般,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对……对不起。” 张忠无助地看了韩珂一眼。“阿珂,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你告诉我?” 韩珂的眼眶也泛起了红红的血丝,脸色变得愈发苍白。“我……我……” “说呀!”静静咆哮道,又变回那个疯癫的她,只是这次她的声音变得像飞沙走石一般沙哑。“说呀,你这口口声声说自己善良的妖怪。” “求你了……”韩珂突然变得有气无力,像是最卑微的祈求。“求你干干脆脆的杀了我,求你了,就当你可怜我好吗?” “可怜你?”静静僵硬地笑了起来。“你觉得你这样下贱的女人会有人可怜你吗?” 韩珂再也没有反抗,她只是默默地低着头,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求求你。” 这是一个令人沉醉的清晨,离天空越近的地方,那里的阳光就显得越纯粹,纯粹到一尘不染。雪花洋洋洒洒地飘零着,不知疲倦,六边形的花朵,美得比高山稀薄的空气还令人窒息。 这一片银装素裹的雪山很妖娆对吗?只是这样美轮美奂的画卷似乎少了一对主角。 我们再仔细看看,其实他们正相互依偎着,就和正常的恋人一样,这样的拥抱一方面是因为这雪山之上真的很冷,抱得紧些就可以相互取暖。一方面是因为这对恋人正是蜜月期,黏得实在分不开。 他们终于等到了日出。这是经历了漫长黑夜守候之后,天际送给了他们最美的礼物。 女生突然问了男生一个问题。 “亲爱的,你喜欢这样的蜜月吗?” 男生轻轻捂住她的脸颊。 “真拿你没办法,能想出这样鬼点子,在雪山上度蜜月。” “嘿嘿,这样才难忘啊。” 男孩不说话了,不知是因为天气太冷了,还是女孩的问题太冷了。 “你喜欢就好,不过度完了蜜月我们就要有一些更重要的任务了。”男生一边搓着双手一遍边哈着气,热气一瞬间就在两人的头顶上化成一缕缕白烟。 女生傻傻地看着他,用那双他最喜欢的大眼睛看着他,用那双每次他都喜欢轻吻的眼睛盯着他。 “什么任务?” 男生突然坏笑起来,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嘿嘿,是对抗人口老龄化的任务。” “你这个坏蛋。”女生连忙用力推搡他。 这两人就在呼啸冷风中,打情骂俏地朝山下跑去。 嘭!天际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那声音不大,但是在这一片寂静的雪山却是听得真真切切。 第二十六章 还魂(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羽歌低声疑惑不解地问我。“这个叫静静的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 “哎……”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山底居的男主人张忠之前是有一个前妻的叫做青筝,后来因为他移情别恋前妻默默离开了他,张忠这些年还在一直苦苦寻找着青筝,结果想不到这些年他的前妻早就离开了人世,今日这般状况下相见,真是令人不禁唏嘘啊。” “然后靠着还魂术又回到了人间对吗?”羽歌在不断凝视的瞳孔慢慢变得柔软,但额头依旧是愁眉紧皱的样子。”静静、青筝,确实有着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说完,羽歌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他也是这样的男人,这短短的几天我们已经见证了两段如出一辙的滥情了。” 我没有想过要去指责任何一个人,现在看来一切就都显得顺理成章了,为什么静静可以那么轻松就找到山底居这个地方,为什么她见到韩珂就是一脸仇视的样子,又为什么她总是望着水面一个人发呆。 原来这里本是她温馨的家,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灯一盏都来自于她的笔下,她才应该是这山底居的女主人。 她杀了马老板,或许也是因为恨屋及乌,自己被剥夺了爱情,就把仇恨迁移到全天下所有第三者插足的人。 可现在唯一让我疑惑的就是她与韩珂之间到底还有什么别的仇怨,难道只是因为这男女之间这点的情事就冒险到人间来杀人,怕是她还遭受了我们都不了解的痛苦才会这样吧。 静静回过身去,面对着那平静的水面,突然伸出了双手,滚滚黑烟在她的掌心弥漫,细如发丝的血管中留着紫色的血液。 “柳先生……” 她突然叫到了我,把我从最深的思绪中拉扯出来。 “你是最见多识广的通灵者,难道也看不穿这水池的奥秘吗?”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曾经怀疑过这水面的冰凉是人用法术作祟,也怀疑过与你有关,但我找不到更确切的线索。” “之前我可提醒过你的,这世间最重的寒冷莫不与仇怨有关。”说着静静把手放低了几分,水面一瞬间就结起了冰霜,她把手缓缓拿开退后几分,那冰霜就慢慢融化掉。“仇恨深了自然连呼吸都是冰凉的,这水之所以寒彻入骨,是因为每一滴都是怨念。” “果真与你有关。”我恍然大悟。“我开始就想到了,每次你在这水面附近时,这水就开始变凉,而当你不在的时候,这里就如正常水面一样。” “你观察到了这其中的异常,但却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静静再次把手伸向那水面,而这一次她并没有浅尝辄止,而是将整个手掌都探入了水中。“你可知道为什么它会因我而变得冰凉。” 水面结起了一层厚厚的冰层,一瞬间本来黑漆漆的水面变得无比透明,像是一层覆盖在凹处的玻璃板,水底下的世界变得无比清晰。 “不要,求求你。”韩珂哭着说,她伏在地面上的样子卑微到了骨子里。“求求你让我在死之前给他留一个好的念想好吗?求你了。” 静静没有再理会她,目光仍不间断地注视着冰层以下的世界。“你不想来看下这下面到底有什么嘛?” 我和羽歌慢慢地走到甲板的边缘,俯视那被冰层包裹的世界。 那是什么?我看到在透明的冰面之下,似乎有一道黑烟在围绕着一件物品,只是那影像被冰层所折射,所以看起来分外模糊。而且这厚厚的冰层产生了很大的视觉幻象,让我根本无法判断水面的深浅,映入眼帘只是一团又一团近似迷雾的絮状物。 我揉了揉揉眼睛,却还是看不清楚水下到底有什么? “是……”羽歌张开了她鹰一般的眼眸,那目光直逼水池深处。“那是一个女人……” “女人?”顺着羽歌目光的方向,我再次望向水底,那浓烟所笼罩的似乎是一块巨大的石板,亦或是混凝土的底座,而被囚禁在那混凝土石块中的似乎真的是一个身影。“真的有一具尸体。” 怪不得我和羽歌都掉下过水,却不曾发现这具尸体,原来她像琥珀一样被囚禁在了黑暗的世界中。 “尸体?”张忠百思不解地看着韩珂。“阿珂,这水池中怎么还有尸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韩珂虚弱不堪地摇了摇头,她依旧说着同样的话,但这次却少了很多底气。“我不知道。” “哼。”静静又冷笑了一声,怒骂了一句。“狐狸精,这一切你都要等着我说出来,你才肯承认是吗?” 她的手更深入了几寸,用力扎进了冰层,冰面已经完全淹没了她的手肘。 这时我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盘算,即然静静说这寒气是由怨念构成的,这具尸体就是怨念的源头吧,我们已经在这山底居经历了这一连串稀奇古怪的事情,看到一个又一个相继死去,又谁会想到,这最深的水底,还藏着一具不为人知的死尸。 “那我就让你们看看这水底下的尸体到底是谁!” 静静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嘴里开始念起莫名其妙的咒语,她的手臂之上开始生成浓烟铭刻的咒印,紧贴身体的黄裙开始被风吹得肆意飞舞,暴露出她条条裂痕勾勒的肌肤。 然后只听到冰层下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那样的震幅,就像是整个世界都被折成了两半。然后远远地看到,水下的那具尸体似乎随着向上充斥的气流飘了上来。 嘭!结实的冰层突然被冲起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粉碎的冰晶四处飞舞,黑色的烟雾从那缝隙中喷涌而出,像是疯癫了一般迅速遮蔽了云霄。 那沉睡在水池深处的尸体竟然慢慢从那黑烟弥漫之中冒了出来,就悬浮在水池上空,我不知这具尸体在水池中已经深埋了多久了,但此刻看起来,她是那么的完整,身体上的肌肤还保持着血色,一眼看上去还让人信以为她还有着鲜活的生命。 这是一个令人沉醉的清晨,离天空越近的地方,那里的阳光就显得越纯粹,纯粹到一尘不染。雪花洋洋洒洒地飘零着,不知疲倦,六边形的花朵,美得比高山稀薄的空气还令人窒息。 这一片银装素裹的雪山很妖娆对吗?只是这样美轮美奂的画卷似乎少了一对主角。 我们再仔细看看,其实他们正相互依偎着,就和正常的恋人一样,这样的拥抱一方面是因为这雪山之上真的很冷,抱得紧些就可以相互取暖。一方面是因为这对恋人正是蜜月期,黏得实在分不开。 他们终于等到了日出。这是经历了漫长黑夜守候之后,天际送给了他们最美的礼物。 女生突然问了男生一个问题。 “亲爱的,你喜欢这样的蜜月吗?” 男生轻轻捂住她的脸颊。 “真拿你没办法,能想出这样鬼点子,在雪山上度蜜月。” “嘿嘿,这样才难忘啊。” 男孩不说话了,不知是因为天气太冷了,还是女孩的问题太冷了。 “我们一定会 “你喜欢就好,不过度完了蜜月我们就要有一些更重要的任务了。”男生一边搓着双手一遍边哈着气,热气一瞬间就在两人的头顶上化成一缕缕白烟。 女生傻傻地看着他,用那双他最喜欢的大眼睛看着他,用那双每次他都喜欢轻吻的眼睛盯着他。 “什么任务?” 男生突然坏笑起来,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嘿嘿,是对抗人口老龄化的任务。” “你这个坏蛋。”女生连忙用力推搡他。 这两人就在呼啸冷风中,打情骂俏地朝山下跑去。 嘭!天际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那声音不大,但是在这一片寂静的雪山却是听得真真切切。 男生忙抓着女生的手,神情焦虑起来。“你听到刚刚那个声音了吗?” 大地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在他们面前突然落下一个巨大的雪块,冰雕玉砌的世界陡然生出一道裂痕。 第二十七章 还魂(下) 那具尸体慢慢飘向甲板,然后就这样轻轻地落了下来,就像一片被风牵动的落叶。 长长的黑发,薄薄的黄衫,还有那如雪霜一般洁白无瑕的肌肤,这一切的样子都仿佛停格在了她离开这世界的那一秒。单薄的衣衫被水浸湿了,紧紧束缚着那曲线的酮体,想必她生前也是个姿色弄人的美女吧。 我看到在那尸体与静静之间,那粗糙的木甲板上又泛起了一层白沙般的冰霜,而那片本来寒气凛然的水池,此刻也归于平静,水面冒着热气,恢复到了它以往应有的样子。 那冰屑一直延续到静静的脚下,并且还在不断向着她的身体上攀岩。 “这寒冷并不与这池水有关,而是与你和这具尸体有关。”我慢慢走向前去,仔细端详着那沉睡在甲板上的女人。“这怨念就是来自与你。” 看到这女人的尸体时,张忠整个人已经有些撑不住,身体像痉挛一般在歇斯底里的颤抖着,脸上的表情仿佛凄入肝脾。“她……” “你们想知道这具尸体到底是谁吗?” 静静伏下身来,竟温柔地用手撩开了地上那女人乌黑透亮的头发,眼角也在晶莹闪烁,那张被长发遮蔽的脸终于一览无余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女人生前一定很动人,尖尖的下巴,高挺的鼻子,暗红色的嘴唇上浸满了湿气,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可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不知为何看起来并没有陌生感。 “泉,你看这张脸和静静面具下隐藏的脸是不是一模一样。”羽歌的话在关键时候提醒了我。 我仔细一看,羽歌说得真的是千真万确,这完全是一个人的脸,一样的眼窝,一样的脸型,甚至一样的怨念神态。 天啊!我早该想到的,这埋葬在水底的女人其实就是青筝,和眼前的静静的魂魄其实就是同一个人,只不过一个是肉身,一个是从冥府还魂而来的鬼魂。这样看来青筝根本就没有失踪,而是溺死在自己的家中,溺死在这自己亲手设计的山底居中。 怪不得池水会那样的寒冷,本来鬼魂就会冰凉,鬼魂与自己生前的尸体靠近,那怨气所催生的寒意自然无比浓重。 我现在开始理解静静为何那样仇视,那样残忍,因为她生前就在这山底居中被夺去了生命,她说的要回来复仇,原来都是情有可原的。 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张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们吗? “青筝……”张忠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或许也是他一直念念不忘的脸,原来就一直被封存在这冰冷记忆的深处。“这是为什么?” “我的尸体就被这样囚禁了十年。”静静冷冷地看向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韩珂,声音满是讽刺。“狐狸精,是你说还是我说?” 韩珂此刻已经再也没有一丝气力,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那本来梳理优雅的长发,此刻也凌乱不堪,她那瑟瑟发抖却又不敢发声的样子就像是要接受最严苛的审判。 静静看着张忠,眼睛中倒映着清冷的月光,她又哭了。 “阿忠……十年前,当我发现你移情别恋这狐狸精的时候,我曾经有约她到这山底居来,当然那时候这里还没有完全建成,一切都处于地基的状态,我当时并不知道她不是个人类,只想着也许是她迷恋上了你的财产,她实在是太年轻了,你们相差有十几岁,我根本不相信这会是真的爱情。”静静看着张忠,看得出她情绪很不稳定,但已经在尽力去克制。 张忠呆滞地看着她,不知是愧疚,还是心里矛盾,总之他也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我知道这样的女人在社会上有很多,没有必要揪着她们不放,我跟她说如果可以的话,可以给她一笔钱,希望她可以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静静的愤怒已经到了极致。“一个第三者,本来是应该人人喊打的角色,同是女人我不愿难为她,可她呢?却仗着自己是妖精,有些法力,竟然下狠手杀了我。” “我……我不是故意的。”韩珂柔弱地反驳着。 “你把我杀了还不算,还把我封在这水泥之中,让这个世界把我遗忘,你可真是心狠手辣啊。”静静咆哮道。“然后你就当上了这山底居的女主人,夺走了我的丈夫,还一直摆出一副善良无害的样子,你说你是不是万恶不赦,你说我是不是该当着你的面,把你生下的那小畜生剖心,让你感受一下我曾经感受过得痛楚!” 这撕裂般的咆哮让韩珂再也不敢反驳,她只能恐惧地看着静静。“你杀了我吧,我没有任何怨言,是我罪有应得,只求你不要再说了。” 这两个女人一来一往的对话间,张忠早已泪流满面,他悲痛又无助的看着韩珂,叹息道。“小珂,你为什么要杀人呢?你为什么这一切都不肯告诉我呢?” “阿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日她找到我对我说要让我永远的离开你,还说要给我一笔钱,我……我只觉得是她在侮辱我,我要钱有什么用?你是一个妖精我要钱做什么?”韩珂有些委屈的又抽泣了起来,我这才发现人的眼泪是无穷无尽的,刚刚已然干枯的眼眸再伤心之后就会泛起泪光。 “你不该杀人的,你应该相信我的,我不会骗你辜负你的。” “我没有想杀人,只是当时她说她会让我永远见不到你,我就失去了理智,我忘了自己是有法力的,然后就失手杀害了她。”韩珂看起来都快要崩溃了。“我当时真的是疯了,我怕你会发现,就把她封印在还没凝固的水泥中……” 张忠仰天长啸了一声,是那么的绝望。“天啊,天啊。” “阿忠……呜呜呜。“韩珂哭得更伤心,那样子让一旁默默观看的羽歌都眼角泛起了泪光。“我真的太害怕失去了你,我真的只是害怕失去你。” “够了!”静静突然又在手掌聚集了一把烟刀。 第二十八章 无常 那枚烟刀比起一开始射中羽歌的那一枚还要浓烈,刀尖也是更加锋利,如果说刚刚那枚只是为了重创一个人的话,那这一枚无疑就是要置人与死地。 滚滚的浓烟几乎可以到遮天蔽日的程度,这浓烟凝聚在一点上,就像是最密实的压缩,在那团阴影中静静的身影显得格外冷峻狰狞。 那枚烟刀就直直冲准了韩珂的眉心。“少在这里妖言惑众了,阿忠已经被你骗了太久太久了,我现在就要结果了你这不知廉耻的妖精。” “来吧……”韩珂抬起了头,此刻她已经不再有先前的胆怯,这一切藏在心里的郁结此刻都被倾吐出来,她也自然再无什么可惧怕了。 “反正一切都已真相大白了,死亡对我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她突然变得那样的释然。“阿忠,求你照顾好小天。” 小天此刻就在我和羽歌的身旁,他虽然不懂事,但似乎也察觉到了这气氛中的冰冷,不停地哭喊着叫着妈妈。 “不要!青筝!”阿忠突然站起身来,毅然决然地挡在韩珂的面前。“不要伤害她,小珂她……她一定不是有意的,放她一马好吗?” “你这是做什么?不要……”韩珂在后面用力拉着张忠,可是她现在似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这不关你的事。” 想必一直以来都是韩珂在保护张忠,她肯定不会想到也有自己丈夫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一天。 而阿忠一个凡人会这样挡在前面,也一定是静静没有想到的事情,这一举动甚至让她更加地愤怒,几乎就要咬牙切齿了。“你!你说什么!” “筝筝,这都是我不好。”阿忠眼上还留着泪痕。“都是我当时无情无义,始乱终弃,你要杀就杀我好了。” “别这样叫我,你不配!”静静又歇斯底里地发疯起来,我想她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张忠竟然真的心里有韩珂这件事吧,这或许比死亡还让人心痛。“张忠!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看来你是真的被这狐狸精魅惑了灵魂!” “筝筝,负心是我的原罪,就让……就让我也化成鬼陪你,好吗?这样对我也是解脱。” 我并不是一个很容易动容的人,但张忠现在的样子,现在的神情,着实让我心痛,我能感动深受到那种挣扎,那种陷在自责中的自我惩罚。我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他那日对我说过的话,不要同时爱上两个人,这也许就是他最痛的领悟。 “张忠……”静静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某一句话不小心戳痛了她的心,但她那凝聚着烟刀的手并没有因此而放下。“好!那我就先成全你,再来杀那狐狸精。” 静静把烟刀对准了张忠,可那只紧紧攥着的手并没有片刻的松开,看得出她真的很挣扎,真的下不了手。 她突然空出一只手来,然后用力一挥,卷起的黑烟就将张忠狠狠地扫在了一边。“就让我先结果了这狐狸精,再来收拾你好了。” “泉!我要救下她!”羽歌向前一跃,想要再次张开翅膀,可是她的力量在刚刚落水的那一刻就已经耗尽了,洁白的翅膀这次没有出现,而我也在刚刚被羽歌吸取了很多的血液,站都站不太稳,我没有修炼过,即使体力充沛,也完全没有可能挡下那把烟刀。 “我……我们帮不了她。” 纵使有万千想法,我们不得不承认这次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那枚烟刀如一道寒光,从静静的手中瞬间飞出,划破了了黑暗的夜空。 巨大的气浪让她身后的水波都为之震颤,激起了高高的浪花。 韩珂闭上了眼睛,紧握着双手,等待着浩劫降临的下一秒。 “再见了,阿忠……” “原来在这里!” 突然间,山底居的屋檐之上突然飞过一道白光,正与静静那枚黑漆漆的烟刀交相辉映,那道白光就如一颗疾驰的流星,不偏不倚一下挡在了韩珂的面前。 砰的一声巨响,眼前出现了一团巨大的炫光,两道光就这样相撞在一起,炸成了一片巨大的烟云。 静静的那枚烟刀一瞬间被冲成了粉末,滚滚的黑烟很快就在空气中被稀释的一干二净。 “好强大的道行!既然如此轻松挡下了这枚烟刀。”羽歌惊叹道。 我定睛一看,那灰暗的地板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缝,瓦砾碎了一地,一把闪烁着耀眼白光的镰刀就插在那里,而在高高的屋檐之上,正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桀骜不驯的外表在月色下很是引人注目,一黑一白的大衣正在迎风飞扬,那画面真是非比寻常。 “黑白无常!”羽歌低声说了句。“他们竟然追捕到这里来了。” “我想是因为静静动用了冥界的法术,才让他们捕捉到了讯号吧。” 那日在泰山顶上,和他们只是匆匆一面,并没有感觉他们与常人有什么不同,可现在他们施展了法术,完全就像换了面孔一般,那两个男人面无表情地盯着静静看了几秒,那强大的气场让我这个没有道行的人都感觉一种深深的压迫,光是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他们的修为比起韩珂,比起静静,甚至比起羽歌,都不在一个层次上面。 我虽然之前从未见过他们,但是他们的大名却早就在各种书中了解得十分详实了,我们知道人间之上是天庭,人间之下就是冥府,天庭上有神差,冥府就有鬼差,但黑白无常却不属于这一低等层次,他们是“魔”,如果硬要分出档次的话,他们应该就是与祝融共工这些天神一个级别。 怕是这世界初始之时,他们便已经存在了。 “青筝鬼差,你害我们找的好苦。”穿黑西装的男子在屋檐上一边不耐烦的整理着自己的衣领,一边用手掌擦拭着自己的背上那冒着黑烟的镰刀,“擅离职守,使用禁术,还无端杀死没有道行的凡人,你可知道这会是什么下场!” 而站在一旁的白衣男子则显得温和一些,他伸手一下把地上的那把白镰刀吸到了手中,另一手还在把玩着一朵白色的玫瑰。“青筝小姐,我很不理解,你在冥府最起码也算是吃公粮的人了,这是多少鬼魂梦寐已久的事情,你为何还要执迷于人间。” 看到这两个人,静静的眼中充满的绝望,她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白!她这样的罪责我们不要再与之多言了,你赶快去把她拿下!” “我可不这么绝情,看在你也为冥府出过力的份上,赶快束手就擒,我们还有可能给你保留最后转生的机会。” 我们又回到了被月光深深宠爱地湖畔。 镜面般的湖水旁,果真有座假山,那日龙少还曾重重地撞在上面。羽歌背着我在假山旁转了好几圈,才找到那个被杂草掩盖的小洞。 “我在岛上这么多年,竟然从未发觉有这个洞穴。”羽歌不解地说。 “你们自然无从发觉,这曾经是我和你母亲修炼的地方,岛上只有我们两人知道,为了安全我们通过周围植物做了很有效的伪装。”女人笑着说。“如果不是我提前告诉你,你怎么会注意到这个地方。” 羽歌小心翼翼地迈出几步试探,刚进入洞穴,就有一阵暖风迎面袭来。 “别害怕,往里走就好。”女人说。“我的洞穴是懒得设什么机关的。” 羽歌沿着崎岖蜿蜒的甬道一点点往下挪动,越是深入,就感觉空气越来越燥热,那种感觉仿佛是融化进了地壳层,跌入了地心。 “泉。你再忍耐一下,马上就好了。”羽歌看我仍然痛苦难忍,不觉加快了脚步。 幽暗甬道的尽头,一道炫目的红光一瞬间笼罩了我们,我们进入了一个十分庞大的空间。没想到这假山之下,还有这么一个洞天之地,四周的墙壁都在不停流淌着红色的岩浆,地面上满是纵横交错的沟壑,墙壁上写满了鸟人语。不断流淌着岩浆的朱红色地面上竟然还长着诸多冰晶状的花卉,在这一片火红之间,它们就像一颗颗耀眼的水晶,在这一般生灵都要干涸而死的地方,它们却生机勃勃 第二十九章 无常(中) “那日在泰山顶上,我就察觉到你有些不对劲,想不到你是用的还魂术,占据了一个无辜凡人的躯壳!”黑无常恶狠狠地说,黑漆漆的眼神只看得人心里发毛。“这明显是你利用职务之便所行的罪孽。” “你现在乖乖过来,我们还有可能网开一面,不然……”白无常随即附和道,声音很是轻佻。“不然别怪我们不懂怜香惜玉。” “你们为什么要拦着我,我才是受害者!”静静无助地喊道。“是她杀的我,我要复仇有什么错。” “冤冤相报何时了,生前的罪孽,死后会由冥府来定判,这世道轮回岂能由你来胡乱干预。”黑无常冷冷地说。“更可况你还是我冥府的鬼差。” “哼!”静静颤抖着再次伸出了手掌,嘴里念着咒语,让这刚刚消散的黑烟再次凝聚,而这次她冲准了屋檐上的那两个人。 “我既然逃到了人间,就没有想过要活着回去。”她毅然决然地说。“即使是你们也无法阻挡我。”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你要违抗我们了。”黑无常冷漠地看着她,慢慢举起了背上的镰刀,身上开始泛滥起一股类似于静静的黑色烟雾,只是那烟雾显得更加密实,更加浓烈。“你这是不自量力。” “黑,不要,解决这样一个弱小的女人我们一点也不光彩,还是等她自己开悟吧。”白无常突然拉住了他。“上面让我们来抓人,可没说要杀人。” 静静没有在意他说什么,手一松,那一颗烟刀就这样飞了出去,直直飞向了黑无常的身体。 可这力量的差距实在是太过悬殊了,这枚烟刀刚刚飞近黑无常的身边,就像被冻结了一般硬生生地停止了下来,然后被黑无常身外那团烟雾直接吸收过去,烟刀就这样轻易地被稀释同化掉了,汇成一段更厚重的烟雾。 “你可知道这用怨气聚气的法术就是我发明的,你在我面前使用这些东西无疑于班门弄斧。”黑无常不屑地说。 “可恶!”静静就像没有听到一般,再次聚集了一把烟刀,又朝着白无常发射而去。 她已经有些慌神了,在混乱之中已经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那枚烟刀刚飞到半空中就突然改变了方向,被白无常身上散发的一股气浪直接弹开,驶向了渺远的夜空。 这两次都没有得手,黑白无常根本就是毫发无伤,可静静却是体力耗费了大半,他们的到来完全打碎了静静的计划,相信以她的道行是连韩珂都难以抗衡的,只是刚刚通过羽歌与韩珂的相斗耗尽他们两个人的体力,才占据了主动权。可她这微弱的主动权在黑白无常面前实在是太过渺小了。 “青筝小姐,快点跟我们回去交差吧,别再抵抗了,这根本没有意义的。”白无常也有些不耐烦了。 ”好……好吧,我放弃了。”说着静静摊开了手,摆出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我技不如人,怨不得别人。” “这就对了。”白无常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喜色。“看到没有,黑,和平解决是最好的方式。” 这黑白无常站在高处看一个比自己低几个档次的鬼魂,看问题自然单纯简单,他们根本不会知道静静的怨念有多深,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只见静静一面应承着一面偷偷聚集着烟刀,不经意间再次射向韩珂,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刚刚那两枚射向黑白无常的烟刀其实只是障眼法而已,目的就是为了让黑白无常放松警惕,好可以在他们松懈时放出这支暗箭。 她真的是不杀死韩珂不罢休,心已经到了极度疯狂的地步。 羽歌挥出手臂,放出一根羽毛,射向那枚飞舞的烟刀,砰!那枚烟刀再次偏离了方向被冲到了一边,羽歌已经没有多少气力了,再御动这次法术已经是榨干了她的身体。 她虚弱地喘着粗气,慢慢倚在了我的怀里。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们都要阻挡我,我和你们无冤无仇!”静静都快要崩溃了,她几次出手都没能达成目的,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有多疯狂。 “静静姑娘,我劝你不要再这样了,事情这样结束对谁都是件好事,你再挣扎只会让这变成一个更惨烈的悲剧,你难道还不明白吗?”羽歌声音很轻,比以往的她都要温柔和善,她这是在用最后的努力来开导静静。“你把生前的事情看得太重太重了。” “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静静咆哮着。“你们谁知道死去是什么滋味。” 说着静静突然低下身来,用手抓住了自己的尸体,手上的指甲掐在了那尸体的头顶上面,滚滚浓烟开始慢慢涌入那具尸体内。然后我们的脚下开始泛起无比厚重的冰霜。 一股凛然的寒气再次袭来,比那先前山底居的水池还要刺骨难耐。 “尸爆?”羽歌震惊地看着她。“你这是疯了吗?” 尸爆,这又是一个冥府的禁术,通过释放并引爆尸体中的怨气来创造巨大的能量,尤其是这具尸体就是她的灵魂本体,更是能造成超过她层级的破坏,若真是这一招蓄气完成,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静静这是要和所有人同归于尽吗? ”你这是在做什么?”白无常眼上浮现了一丝紧张的神情。“你可知道你这么做,我们可以马上杀了你,打得你魂飞魄散,连再回冥府的机会都没有。” “你们不敢,只要你们敢上前一步,我马上就要引爆这具尸体,我怨气这么重,你们知道会造成什么下场。”静静竟朝着两个人笑了起来。“我知道这伤不到你们,但这里的人类可抵挡不住这一招,这里还有一个人类通灵者,在你们在场的情况下死一个通灵者,这可就是件严重的事情了。” “你真是无可救要了。”黑白无常都慢慢举起了镰刀,做出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一个令人沉醉的清晨,离天空越近的地方,那里的阳光就显得越纯粹,纯粹到一尘不染。雪花洋洋洒洒地飘零着,不知疲倦,六边形的花朵,美得比高山稀薄的空气还令人窒息。 这一片银装素裹的雪山很妖娆对吗?只是这样美轮美奂的画卷似乎少了一对主角。 我们再仔细看看,其实他们正相互依偎着,就和正常的恋人一样,这样的拥抱一方面是因为这雪山之上真的很冷,抱得紧些就可以相互取暖。一方面是因为这对恋人正是蜜月期,黏得实在分不开。 他们终于等到了日出。这是经历了漫长黑夜守候之后,天际送给了他们最美的礼物。 女生突然问了男生一个问题。 “亲爱的,你喜欢这样的蜜月吗?” 男生轻轻捂住她的脸颊。 “真拿你没办法,能想出这样鬼点子,在雪山上度蜜月。” “嘿嘿,这样才难忘啊。” 男孩不说话了,不知是因为天气太冷了,还是女孩的问题太冷了。 “我们一定会“你喜欢就好,不过度完了蜜月我们就要有一些更重要的任务了。”男生一边搓着双手一遍边哈着气,热气一瞬间就在两人的头顶上化成一缕缕白烟。 第三十章 无常(下) 我作为一个通灵者,其实更多的作用就是这个世界的见证者与记录者。 静静之所以敢这样要挟,并不是因为我这个通灵者的生命有多珍贵,我死去了也许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下一个通灵者,关键是现在这里存在着两个道行顶尖的“魔”。在他们出现的地方就这样死去一个通灵者的话,未免显得他们办事不力,对于一个普通的小妖精,也许并无所谓,但对于他们这两个誉名在外的冥府“标杆”,这样的结局是无论如何都不想也不能出现的。 “小妖精不知道就算了,你在冥府待了这么久,不会不知道三界之间无论如何纷争,都不能斩杀通灵者吗?”白无常冷冷地说。 “这是你们逼我的。”静静用手狠狠抓着自己生前的身体,指甲陷入血肉,手腕上的青筋如树根一样相缠交错。“帮我杀了那个狐狸精我才会收手。” “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黑无常变得暴躁起来。“说了这么多,你最终还是要一意孤行。” “少来教训我,你们又算的上什么?就是冥府两条“看门狗”而已,两只没有感情的看门狗。” 这话说出来,让黑白无常两个人的脸色都之大变,本来还很温和的白无常此刻也无法再安稳地站在原地了。 “青筝鬼差,你的话已经宣告着你的生命不会有第二种结局了,罢了,我的忍耐也已经到了极限,即便你是女人,今天也不会放过你了。”白无常用手轻抚着那散发着白色幽光的镰刀,然后默默朝黑无常施了一个脸色。“黑,做个了解吧。” “我早就忍无可忍了。”黑无常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就像是来自地狱最深处一般。“动手!” 就在他们话音刚落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大地在猛烈的震颤着,脚下的木甲板开始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也就在那么一瞬间,一道白光突然闪烁到了我跟羽歌的面前,那是白无常的身体,挣着镰刀挡在了前面,那白色的幽光汇成了一层厚重的屏障。“躲在我身后。” 而在另一边,黑无常已经从屋檐上一跃而下,他脚下的那些瓦片都被震得粉碎,他变成一团黑色的烟雾,就像是一只暴厉恣睢的恶魔。 一眨眼,他那把尖锐的黑暗镰刀已经砍向了了伏在地上施法的静静,我甚至都已经看到那刀锋洞穿心脏的样子。 我好像突然失明了,眼前是一片无尽的漆黑,像是暴风雨突然来临的样子,月光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团厚重的黑烟之中突然生出了一朵又一朵鲜艳的花,是无比纯净的红色,一下铺陈在无比皱褶的幕布之上。 红色的花越来越茂盛,却又被风吹得零碎,从悬浮的高中凋落到地板上。 然后世界又有了颜色,粗糙的地板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啊!”身旁的羽歌尖叫了起来,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羽歌这般惊慌失措的样子了。 “阿忠!阿忠!”韩珂撕心裂肺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耳边,那一声又一声的哀嚎在向我诉说着最惨烈的结局。 就在那短短的片刻之间,张忠竟然冲到了静静的前面,就他那凡人的肉体挡住了黑无常那腥风血雨般的一击。可他那单薄的身子怎么可能抵抗这样的攻击。 他的身体连同那件灰色大衣一起被斩成两半! “天啊!”我忍不住捂住了嘴巴,我这些年游历见过无数惨烈的画面,却从未见过这般令人只是看到就感觉肝肠寸断的画面。 张忠的下半身被打到了一边,而上半身却落在了静静的怀里。 腰斩,这怕是世间最痛苦的极刑了,身体被割裂,可心脏所在的上半身却还处于供血状态,也就是受承受着这痛苦,张忠还要清醒一半时间。 “黑!你这是做了什么!”白无常愤怒地骂道。“你杀了一个凡人!” “这个凡人不要命了!是他自己冲上来的。”一向冷漠的黑无常此刻也不免有些惊慌失措起来。 “阿忠……”鲜血溅满了静静的身体,她呆呆地看着张忠,手下那将要施展的“尸爆”术早就停了下来。 她颤抖着,嘴唇抽搐着。 我看到她眼睛中流下一滴又一滴带着血的泪珠。 “阿忠!你这是做什么!”她忍不住哭喊了起来,先前那飞扬跋扈的样子再也没有了,她就那样无助地跪在阿忠面前,紧紧抱住了他。“你为什么这么傻!你为什么要救我。” 她转过头,开始冲着黑白无常大喊。“你们快救他!你们不是神通广大吗?快救她啊!” 冥府的人只有看管死人的本领,哪里有救人的本事?在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救张忠的可能。 “青……筝,青……筝。”张忠整个身体都处在一种充血的状态,他仿佛在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吐出几句话。“不用……救我,这样我们就不是人鬼殊途了,我……我也要变成一只鬼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不是根本都不爱我了吗?”静静哭得就像个小姑娘一样,脸上的面皮碎裂得一片又一片。“你早就不爱我了,为什么还要这样。” “青……筝,我……从来没有不爱你,这些年你从来没有在我心里消失过哪怕一秒。”张忠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我早该有这一天的,你的死……都是因为我,不是阿珂……不是她的错。” “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静静哭着抱住了他,在享受着最后一刻的温存。“是我的错,是我错了,都是我不对。。” “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你死后的那个地方相见了,对不对。”我不明白为何阿忠此刻竟然还能在脸上挤出那一丝轻缓的笑容,仿佛是一切都得到了解脱。 一根锁链突然从黑无常的手中发出,紧紧捆绑住静静,那沾着黑烟的钢铁嵌入了她柔软的身体里。 “求求你,黑无常,求求你,让我在人间再多呆片刻,让我再跟他多说一句话。”静静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起来,直到这一刻,直到悲剧发生的时候,她才懂得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你已经罪无可赦,我只给你最后一分钟的时间。”黑无常随手一挥,夜空中就出现了一个在不断旋转的黑洞。 “阿忠,等你死后或许也再也见不到我了,我犯了很深的罪过,会在这个世界上永久的消失了。”静静的泪水就像绝了堤一般倾泻而下。“我只想再多看一眼……再看多你一眼。” 让我再多看你一眼。 这是一个令人沉醉的清晨,离天空越近的地方,那里的阳光就显得越纯粹,纯粹到一尘不染。雪花洋洋洒洒地飘零着,不知疲倦,六边形的花朵,美得比高山稀薄的空气还令人窒息。 这一片银装素裹的雪山很妖娆对吗?只是这样美轮美奂的画卷似乎少了一对主角。 我们再仔细看看,其实他们正相互依偎着,就和正常的恋人一样,这样的拥抱一方面是因为这雪山之上真的很冷,抱得紧些就可以相互取暖。一方面是因为这对恋人正是蜜月期,黏得实在分不开。 他们终于等到了日出。这是经历了漫长黑夜守候之后,天际送给了他们最美的礼物。 女生突然问了男生一个问题。 “亲爱的,你喜欢这样的蜜月吗?” 男生轻轻捂住她的脸颊。 “真拿你没办法,能想出这样鬼点子,在雪山上度蜜月。” “嘿嘿,这样才难忘啊。” 男孩不说话了,不知是因为天气太冷了,还是女孩的问题太冷了。 “我们一定会 “你喜欢就好,不过度完了蜜月我们就要有一些更重要的任务了。”男生一边搓着双手一遍边哈着气,热气一瞬间就在两人的头顶上化成一缕缕白烟。 女生傻傻地看着他,用那双他最喜欢的大眼睛看着他,用那双每次他都喜欢轻吻的眼睛盯着他。 “什么任务?” 男生突然坏笑起来,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嘿嘿,是对抗人口老龄化的任务。” 第三十一章 月光 这人自然就是宋徽宗赵佶。 他流水般的长发随性地披在身后,早已听到了我们的声响,却没有抬起头来看过我们一眼,那乌黑瑰丽的眼眸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笔下的画作,女子般柔美的睫毛如挂在天际的上弦月。高挺的鼻梁,单薄的嘴唇,这冰琢玉砌般的五官,看起来比许多绝世女子都要精致,看到他俊秀的脸庞,就仿佛跨上了星光璀璨的夜空,而他那浸着墨渍的一笔一划,在夜空划出了流星般炫美的弧度。 他在用心地画两只燕子,此时已经进入了罩染阶段,淡淡墨青色的笔触在画面暗部着色,燕子的身形一下就被勾勒出来。他笔法娴熟,有条不紊地换了另一只细小的毛笔,在鸟喉的后部、翅的硬羽外侧一片及肋部、胸、腹部用白色倒拖,用清水笔拉淡,让黑白连接处和顺过渡。腿用墨强化体积感。眼眶内、前用汁绿,后用藤黄接染,干透后“点睛”。最后用曙红色补上“舌”,两只互相追逐的燕子就这样绘声绘色的跃然纸上,果真是他那标志性的“院体”风格。 “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他声音竟比女人还要清脆百倍,每个字从他的薄唇中吐出,听在我的耳中,都仿佛下着大雪的寒冬倚窗而坐,独自品尝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 簌簌簌。这两只燕子竟然灵动地从那宣纸之中一跃而出,在这辉煌的寝宫内绕梁几周,然后朝着我和左道长所站的方向翱翔而来。 左道长在空中轻点了两下,几道金光闪过,这两只燕子一瞬间化为了蘸着浓浓墨液的纸屑。 “徽宗,你已经是个鬼魂,被困于这画中境是你的厄运,你为何还要将这厄运倾泻到这么多无辜的人身上。”左道长挥了挥衣袖,义正言辞地说。 只是宋徽宗根本就没有想过正视我们一眼,他的眼眸依旧是那般平淡,那目光似乎是穿透了我们的身体,直接望向我们的身后,望向那一身薄衫、眉目如画的师师。 “师师,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宋徽宗温婉地一笑,不知为何竟散发出几分单纯。“你一个人来就好了,为何要把这些俗人也带过来。” 这人还真是狂傲,根本就不了解我和道长,就直接把我们打为俗人行列。 “皇上……” 师师话刚说出口,就被宋徽宗轻声打断了。“师师,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皇上,叫我夫君。” “不!你现在不会叫你夫君的!这是我最后一次请求你,请求你把那些人放出去。”师师决然地说。“这是上天对我们的惩罚,我们甘心接受就是,为何还要惩罚其他人。” 宋徽宗低下头,继续在那宣纸上涂画起来,然后深深地叹息一口气。“师师,你果真是什么都不懂。” “现在有左公子在,他神通广大,不会再让你胡作非为了。” 听了这话,宋徽宗仰面朝天邪魅地笑了起来。“左公子……哈哈,真是可笑,我倒要看看这左公子有什么本事?敢来当这个救世主。” “掠水燕翎寒自转,坠泥花与湿相重。”他扬起狼毫,对着空气挥毫泼墨,乌黑的墨水在空中汇成十几个奇怪的字符,看起来像是十分随性的狂草,这些字符就像铭文一样,在空中漂浮起来。 左道长一下把我挡在了身后,然后摊开古书,里面一道金光乍现,在我们周围形成一层金光闪闪的圆罩。 这些墨迹汇成的字符瞬间朝我们飞来,犹如一颗颗巨大的炮弹,黑云飞起,吞噬了这宫殿的精致繁华。 字符落在金色的罩子之上,就如同几颗流星在夜空中撞击绽开,整个宫殿都为止震颤。 “好高深的修为。”左道长低吟了几句,但神情依旧十分镇定。“不过这般力度还不至于击垮我们。” 左道长刚刚的法术确实完美无瑕地挡住了来自于宋徽宗那诗情画意的一击,只是他似乎忽略了些什么。 那些墨水凝成的草书文字在击中坚壁的那一刻,都溅开成漫天飞舞的墨迹,仿佛形成了一块黑色的帷幕,遮天蔽日,把我们丢进了永夜。 “我好像低估了他。” 这些黑色的墨汁在空中肆意翻腾,仿佛是有一只巨大的毛笔在不停地撩拨着他们,透过这些墨汁的缝隙,我看到桌案之上,宋徽宗正用粗大的笔毫在空中挥洒着各色的颜料。 “他……他在作画!”左道长惊呼一声。“他在空中作画。” 那些墨水被极速地稀释,光明又重新投射进来,只是这一瞬间我们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我们突然被置入了一个空旷的世界,四周无人,远远只能看到一座宫殿的残破的庑殿顶,昏黄的云朵萦绕在殿脊四周,萧瑟的风带来了阵阵凉意,我和左道长都不禁裹紧了衣服。 “这是怎么回事?”我环顾四周,完全不知道身处何地。“太奇怪了。” “这是一个新的幻境。”左道长声音突然变得沙哑起来,神情也不像刚刚那般淡定了。“没想到宋徽宗的画工如此了得,竟然可以在一个画中境中再创造出一个低层级的画中境。” 画中境中的画中境吗?没想到虚幻之中还有虚幻。 “好在这只是他通过法力凭空创造出来的,并不像先前我们看到的那些落笔于纸上,所以只要阻止他施法,这些幻境自然会消失。” 我倒吸一口凉气,无助地望向远方,只见那枯黄的落日余晖之下,远处那宫殿屋顶之上,不知何时飞来了几十只野鹤,它们有的在空中嬉戏盘旋,相互轻啄着绒羽。有的单脚站立在鸱吻,孤独地望向远方 “我知道这是哪里了,这是宋徽宗的《瑞鹤图》!” 《瑞鹤图》是宋徽宗传世作品中流传最广的一件,我曾在书本之上一览这幅画的风采,绘画技法精妙绝伦,群鹤如云似雾,姿态百变,各具特色。若不是因为宋徽宗昏君的形象深入人心,大家对其作品也有潜意识地遍地开花,这幅画作完全有实力成为传世名画。 那数十只野鹤本来还在相互嬉戏,可一阵妖风袭过,它们的眼睛突然泛起了红光,发了疯地朝我们飞了过来,唳鸣声响彻天际。 这是一个令人沉醉的清晨,离天空越近的地方,那里的阳光就显得越纯粹,纯粹到一尘不染。雪花洋洋洒洒地飘零着,不知疲倦,六边形的花朵,美得比高山稀薄的空气还令人窒息。 这一片银装素裹的雪山很妖娆对吗?只是这样美轮美奂的画卷似乎少了一对主角。 我们再仔细看看,其实他们正相互依偎着,就和正常的恋人一样,这样的拥抱一方面是因为这雪山之上真的很冷,抱得紧些就可以相互取暖。一方面是因为这对恋人正是蜜月期,黏得实在分不开。 他们终于等到了日出。这是经历了漫长黑夜守候之后,天际送给了他们最美的礼物。 女生突然问了男生一个问题。 “亲爱的,你喜欢这样的蜜月吗?” 男生轻轻捂住她的脸颊。 “真拿你没办法,能想出这样鬼点子,在雪山上度蜜月。” “嘿嘿,这样才难忘啊。” 男孩不说话了,不知是因为天气太冷了,还是女孩的问题太冷了。 “我们一定会 “你喜欢就好,不过度完了蜜月我们就要有一些更重要的任务了。”男生一边搓着双手一遍边哈着气,热气一瞬间就在两人的头顶上化成一缕缕白烟。 女生傻傻地看着他,用那双他最喜欢的大眼睛看着他,用那双每次他都喜欢轻吻的眼睛盯着他。 “什么任务?” 男生突然坏笑起来,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嘿嘿,是对抗人口老龄化的任务。” “你这个坏蛋。”女生连忙用力推搡他。 这两人就在呼啸冷风中,打情骂俏地朝山下跑去。 嘭!天际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那声音不大,但是在这一片寂静的雪山却是听得真真切切。 男生忙抓着女生的手,神情焦虑起来。“你听到刚刚那个声音了吗?” 大地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在他们面前突然落下一个巨大的雪块,冰雕玉砌的世界陡然生出一道裂痕。 他们再一次往天际望去,不知道是花了眼还是什么,雪山似乎正在融化,只见山顶上潮水一般的积雪正在被缓缓抖落下来,这一刻阳光似乎不再和煦,雪花也不再唯美。 最终章 黎明 没有人知道平静的世界里,那繁华似锦的外表之下,到底会掩盖着什么样的故事。 更不会有人知道,每一次日出日落,黑夜与黎明交接的时候,有多少情绪又会浮上心头。 一阵阵凉风有节韵地吹拂着这个不为人知的世界,山底居的薄雾慢慢消散了,月色变得清晰。 我轻轻松开了紧握的手掌,那早已没有温度的人缓缓地滑落下去。 扑通!这落水的声音一连发出了四声。 四个人影慢慢沉没在那轻柔的水中,他们的面容在渐行渐远地逐渐模糊,离析,消散,然后融化在一个黑暗的梦境中。他们的生命就像水面里的每一蔟水花,被冲荡,被升腾,然后终将被这个世界忘掉。 “韩珂小姐,能告诉我你是为什么选择这样做吗?”趁着天还没亮,我还想与韩珂多说几句话。 韩珂叫我和羽歌把今晚死去的那四个人的尸体都丢进了山底居的水池之中,而我们都没有反对。如果按常理来说,我是应该去报警的,因为死去的这四个人中还有我的两个同行的伙伴,但转念一想,这又要如何想不明真相的人类警察解释呢?还不如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至于回去之后要如何跟街上其他的邻居解释,相信以羽歌的聪明,一定能想出一个万无一失的说辞。 “他们本来就是夫妻,本来就应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生前没有待在一起,死后希望可以弥补生前的遗憾。”韩珂没有再流泪,心情也平淡了许多。 “那你的丈夫……”我在想她一定是真的释怀了,才会选择让张忠和他的前妻一同长眠在这池水之中。 “他们本该在一起的,做一对平常的夫妻。”韩珂目光深邃地看着渐渐归于平静的水面,声音很轻,轻得仿佛一层层荡过得水纹。“毕竟是我拆散了她们,如果没有我的话,她们都不会死。” “其实夫人你没有什么好自责的,许多事情本来就说不清对错。”不知为何,我的话越说越伤感。“或许要怪就怪你是妖精,他是人吧。” 韩珂淡淡地笑了起来,是那种看清这繁杂世界才会有的会心一笑。“其实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和羽歌小姐,你们能有这样的缘分一定要经历了很多磨砺。” 我看着那遥远的天空,看着有的星熄灭,有的星突然被点亮,时空每分每秒都在流转,自己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羽歌从已经发动的汽车上走了下来,我们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时刻准备返航了。 “韩夫人……”羽歌就倚在我的身边,她和我一样静静望着天空忘了很久,直到天色又变浅了几分之后才缓缓开口。“我很怕你会……” “怕我会自寻短见吗?”韩珂默默地摇了摇头。“不会的,还有小天需要我来照顾的,他还小,离开我一定不能生存的。” 我看了一眼在一旁一个人静坐的小天,那孩子也许并不能完全的理解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雨过天晴他又开始一个人玩耍起来。我在想他作为一个小妖精到底以后会为失去一个人而感伤?是不是真的清楚的知道一个人离开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还有这山底居,这是阿忠留下最后的东西了。”韩珂坚定地说。“我一定要为他一直守护下去,再过几日那些家丁就会回来,到那时山底居又会一如往常一般为无数的旅行者敞开大门,这是我想做的事情,也是阿忠一直想做的事情。” 我欣慰了舒了口气,韩珂夫人会这么想,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其实我们都知道,选择死亡是件很简单的事情,而守候却是件很难的事情,如果让我选择,我会选择最难的方式来度过我余下的生命。”韩珂慢慢裹紧了身上的大衣,从口袋中取出小小的脂粉盒继续开始涂抹自己已经憔悴不堪的容颜,片刻之后,它就恢复了新生。“我如果和那陈夫人一样寻短见,怕是要酿成又一出悲剧了。” “韩珂夫人,我们妖精的寿命会很长很长,你要在这里守候多久呢?”羽歌说。“其实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更快的去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会比较好,一个人在这个地方未免太孤独了。” “守候多久?”韩珂抬头整理着自己已经凌乱的头发,把它们精细地盘起来。“守候到阿忠这个名字在我心里消失的时候吧,但我想那会是很久很久的一段光阴。” 羽歌惋惜地看着她。“都说妖精善变,但不知为何我所看到的妖精都比人还要痴情。” “因为就像你所说的,妖精活得更久一些,孤独也承受得更久一些,在认识阿忠之前的一百多年里我一直都不知道爱到底是什么感觉,这种感觉只有自己体会到了才会用心去珍惜。” 说着说着,天的一边就泛起了白光,这个令人难以忘怀的夜已经到了尽头。 韩珂领着小天慢慢走上了台阶,就像我们刚来山底居时一模一样,回眸一望,依旧是往昔一样的古色天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我和羽歌则开着车,趁着天色尚早,赶上了返乡之路,细数我所有的旅行,还从没有想这次这般难忘,倒不是说故事有多奇异,是它其中的每一纤一毫都有着自己的影子,可以说有着这苍茫大地下,每一个生灵的影子。 这样的故事就发生在我们的身边,只是我们没有自己体味过。 在车厢里,羽歌的状态一直有些闷闷不乐,她倚在靠背上,歪头看着天空,那一片太阳和月亮同时出现的天空。 “泉……” 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不免有几分疑惑,一直以来,我从未看过她这样不安的神色。 “怎么了?” “泉,你……你有没有想过和一个人类女人在一起可能会比和我在一起更好。”羽歌声音很轻很轻,说得也很没有气力。 “为什么会这么问呢?”我故作轻松地对她笑了笑,她一向很粗放的,怎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们不会像他们一样,对不对?” 我眼睛看着前方,看着那逐渐汇集一点的长路,心里却不能平静下来。“当然不会啦,你别胡思乱想了。” “哼,你最好不要像那个张忠那样,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羽歌这句话的语气很奇怪,让我感觉不出她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我们一定不会像他们那样,泉,你答应我。” 这是一个令人沉醉的清晨,离天空越近的地方,那里的阳光就显得越纯粹,纯粹到一尘不染。雪花洋洋洒洒地飘零着,不知疲倦,六边形的花朵,美得比高山稀薄的空气还令人窒息。 这一片银装素裹的雪山很妖娆对吗?只是这样美轮美奂的画卷似乎少了一对主角。 我们再仔细看看,其实他们正相互依偎着,就和正常的恋人一样,这样的拥抱一方面是因为这雪山之上真的很冷,抱得紧些就可以相互取暖。一方面是因为这对恋人正是蜜月期,黏得实在分不开。 他们终于等到了日出。这是经历了漫长黑夜守候之后,天际送给了他们最美的礼物。 女生突然问了男生一个问题。 “亲爱的,你喜欢这样的蜜月吗?” 男生轻轻捂住她的脸颊。 “真拿你没办法,能想出这样鬼点子,在雪山上度蜜月。” “嘿嘿,这样才难忘啊。” 男孩不说话了,不知是因为天气太冷了,还是女孩的问题太冷了。 “我们一定会 “你喜欢就好,不过度完了蜜月我们就要有一些更重要的任务了。”男生一边搓着双手一遍边哈着气,热气一瞬间就在两人的头顶上化成一缕缕白烟。 女生傻傻地看着他,用那双他最喜欢的大眼睛看着他,用那双每次他都喜欢轻吻的眼睛盯着他。 “什么任务?” 男生突然坏笑起来,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嘿嘿,是对抗人口老龄化的任务。” “你这个坏蛋。”女生连忙用力推搡他。 前言篇 深夜 午夜一点,茶馆外的风呜呜作响,透过窗与门的空隙在歇斯底里的摩擦着,像是被不知名的人吹奏起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乐器,低沉却听得出其中的每一段旋律。 如果是在平时,客人早就应该走光了,即使是那些特意在夜晚来听我讲故事的人也早就应该离去了。 今天是二月二十五日,春节刚过一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草木间茶社的打烊时间从来都是大差不差,唯独今天不同,今天我必须独身一人等着那个人的到来,我知道天亮之前他一定会来的。 这寒冬还没有过完,清冷的空气依旧在这个小城镇里弥漫,我裹着厚厚的大衣依旧无法驱散这欲盖弥彰的寒意,为了对抗这漫漫长夜,我不得不泡上了暖茶,一杯一杯地喝着。 或许是因为天实在太冷了,或许是因为夜实在太长了,喝茶本应是提神醒脑的,可我却不知不觉打起了瞌睡起来。 吱吱,茶馆的门被一下子打开了,冷风像尖刀一样刺了进来,把我从半睡半醒之间拉醒,我揉了揉困意朦胧的眼睛,发现有三个身影就站在我茶店的门口,在月光下像是三樽晶莹剔透的冰雕。 站在正中央的是一个长发的男子,他的形象真的很怪异,头发花白,可脸上却没有任何一丝的皱纹,所以你不知道他到底是苍老还是年轻,深邃的眼睛里倒映着时光蹉跎的凝练,沉陷的眼窝仿佛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他身上穿着一身颇有时尚味道的唐装,加上那头长发,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个从古代穿越而来的人。 如果你觉得这个男子已经够奇怪了,那你就真的小瞧他们了,这男子身边的另外两个人如果用常人的眼光来看的话才是真正的奇怪。 这男子此刻被两个年轻女子搀扶着,她们样貌都是那么动人美丽,都画着厚厚的眼影,拉着长长的睫毛,涂着重重的脂粉,嘴唇上都勾勒着夺目的鲜红,虽然相似但却又有不同,她们一个穿着白色的绒衣,梳着妩媚动人的长发,只不过身后多了一条白色的尾巴,而另一个穿着紧身的豹纹大衣,搭配着乌黑的小皮裙,只不过金灿灿的短发之上多了一双小小的猫耳朵。 没错,她们都是撩人的妖精,一个是狐妖,一个是猫妖。 “柳公子。” “柳公子。” 她们两个妩媚地朝我打了个招呼,来缓解一下寒冷的气氛。 你们一定觉得这样的夜晚突然出现两只妖怪在我的茶馆里一定不是什么好兆头,但凭心而论其实并不是这样,这两只妖精道行并算不上是深厚,更关键的是,我与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我心知肚明,这三人其实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找我,而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其实是难以逃避的。 “柳泉……”那男子打量了一圈茶社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沧桑,抑扬顿挫之间都是岁月的痕迹。“很抱歉我迟到了一会,都怪冥府那边这些年密集扩张,把黄泉路修得越来越长了,老头子我实在是走不快啊。” 我虽然在打着哈欠,还是要连忙应承道。“蒲老师,别这么说,您来找我其实都是为了帮我,我哪敢怪罪您。” 我口中的这位蒲老师听了我说的话,就慈祥地点了点头,其实他自己说自己是老头子,也不能算是完全准确的,毕竟看他的样子,还是很“风华正茂”的。 “柳泉,你果真是会说话,这倒也符合我们这些通灵者的身份。”男子慢慢朝我走近了一些。“我们在这三界间行走,确实还是要八面玲珑一下才好。” “老师,客气话就不说了,快坐下来喝点茶吧。”说着我指了指自己身前早已为他准备好的座位,上面铺着厚厚一层毛毯。 两个漂亮的妖怪搀扶着男子慢慢地走了过来。“也是也是,没想到人间现在这么冷,确实该喝杯茶暖暖身子,这样咱们边说边聊。” 话音刚落,他便朝左边那个狐妖使了个脸色。“松儿……” 那小妖精心有灵犀,马上拎起了我面前的朱砂壶,然后麻利地走向水池,把我泡好的茶一滴不剩全都倒掉了。我倒也不生气,因为我知道我面前这位蒲老师,只喝自己带的茶,这些年他一直都有这个怪习惯。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那个叫松儿的狐妖就从绒衣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茶包,轻轻撕开,然后洒在我那朱砂壶中小小几片茶叶,温水一浸,顿时茶香弥漫,不得不说比我先前的暖茶要优等许多。 “灵儿……” 男子又低声絮叨了一句,那个活泼好动的猫妖就开始走到他身后,用她那纤细的手指给男子揉起背来。 “柳泉啊,其实按道理来说,你是当世的通灵者,许多事啊,我都不该过问了。”那男子说话间,已经端起茶杯自顾自地品了起来。“可是,毕竟你还太年轻,我怕你走弯路啊。” “这些我自然知道,不然也不会等老师来。” “恩……”男子拉了一个长音,然后微笑地看着我。“那我们就做了我们该做的事吧,快把你这几年遇到的事情都给我讲讲。” 选择这样的深夜交谈自然有它的道理,因为这个世界只有在这个时刻才会这样安静,静到甚至能听到茶叶在水中飘舞的声音,而在这样一个寂静的世界,我才能把我遇到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更加细致地讲给他听。 我给他讲的故事和给大家讲的故事其实本质上是一样的,但是他听到的世界与大家却不完全相同,因为他和我一样是对这个世界有着深度了解的人,而我讲起来也会更加吃力,不像平时那样轻松自在,生怕哪里会犯了错误,不能让他满意。 这样不知不觉,两个小时竟然就这样过去了。 “柳泉啊,时代不同了,故事自然也就不同了,人在进步,而这些神、妖、魔自然也在不断改变,而关于他们的故事自然也是越来越精彩了。”男子听完我的故事,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从这个角度来讲,虽然你才工作了十年,却已经可以说是超越了我。”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在夸我,还是出于客套而已,于我来说,一句夸赞其实并无意义,因为我自己心中这些年已经有了郁结。 “其实……老师,很多时候我都会纠结……” 男子依旧保持着那慈祥的笑容,脸上丝毫没有倦意。“我知道,从你的眼神中我看了出来,不如让我猜猜你的苦恼吧。” 我舒了口气,用渴求的眼神看着他。 他用手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律的震动。“老头子猜你是不是有时候觉得自己快要麻木了。” 他果真一下就说出了我心中所想,我连忙点了点头。“开始时还很新鲜,可随时经历地越来越多,就感觉这些事情都变得无聊起来,什么妖魔鬼怪,其实也就和人一样,有着七情六欲的动物而已。” “你的话并没有错,可我想这并不是你真正疲倦的原因。” “我……我感觉很多时候我像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看着一出又一出的悲剧发生,自己却做不了什么。” 男子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虽然还是那样温情的笑容,但看得出他在认真思考这件事情。“其实这个事情,我在刚成为通灵者时也经历过,而且比你还要早,十年了你才觉得厌烦,而我其实在一年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厌倦了。” “你想想,柳泉,我的那个时代是不像你这样自由自在的,我还有你的茶馆,而我什么都没有,其实没有什么能避免这种烦躁,因为这本就是我们生命中的一部分,就像每一个人有自己的工作一样,做一个通灵者去冷眼观察真实的世界就是我们的宿命。” “老师……”我叹了口气。“我们自己知道这些真实的,可是其他人根本没人愿意相信,他们之所以会听我们的故事,只是因为他们觉得很好玩很新奇罢了,所以本质上我们并没有改变什么。” “泉啊……”男子又低头品了一口茶,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其实你自己是知道答案的。” “啊?” “你之所以纠结就是淡忘了我们通灵者的本质,忘了自己刚成为通灵者时的心情。” “或许是吧,可是感觉一旦丢了就找不回来了。”我皱起眉头,看着窗外零碎的月光。 “你不如好好回忆一下我们相遇的故事吧,那是你成为通灵者的开始,我想听你像讲其他故事一样,把你自己那不为人知的故事讲给我听。” 我一惊,并不是男子的要求令我惊讶,而是因为他突然让我回忆自己的事情,我竟然一时有些失忆。 我一直都在讲别人的故事,我自己的故事又是什么呢? 我们又回到了被月光深深宠爱地湖畔。 镜面般的湖水旁,果真有座假山,那日龙少还曾重重地撞在上面。羽歌背着我在假山旁转了好几圈,才找到那个被杂草掩盖的小洞。 “我在岛上这么多年,竟然从未发觉有这个洞穴。”羽歌不解地说。 “你们自然无从发觉,这曾经是我和你母亲修炼的地方,岛上只有我们两人知道,为了安全我们通过周围植物做了很有效的伪装。”女人笑着说。“如果不是我提前告诉你,你怎么会注意到这个地方。” 羽歌小心翼翼地迈出几步试探,刚进入洞穴,就有一阵暖风迎面袭来。 “别害怕,往里走就好。”女人说。“我的洞穴是懒得设什么机关的。” 羽歌沿着崎岖蜿蜒的甬道一点点往下挪动,越是深入,就感觉空气越来越燥热,那种感觉仿佛是融化进了地壳层,跌入了地心。 “泉。你再忍耐一下,马上就好了。”羽歌看我仍然痛苦难忍,不觉加快了脚步。 幽暗甬道的尽头,一道炫目的红光一瞬间笼罩了我们,我们进入了一个十分庞大的空间。没想到这假山之下,还有这么一个洞天之地,四周的墙壁都在不停流淌着红色的岩浆,地面上满是纵横交错的沟壑,墙壁上写满了鸟人语。不断流淌着岩浆的朱红色地面上竟然还长着诸多冰晶状的花卉,在这一片火红之间,它们就像一颗颗耀眼的水晶,在这一般生灵都要干涸而死的地方,它们却生机勃勃。 炙热的空气让我汗流浃背,流到身上那些伤口处反而更加疼痛。“前辈,您不会又在骗我们吧,这个地方怎么能治疗烧伤。” “前辈,我们到了,然后呢?”羽歌急切地问。 “然后你解开那个香囊,把那根红色的羽毛随便丢在一处岩浆里就好了。” 羽歌半信半疑地从我身上再次取下那个香囊,将那根红黄相间的羽毛轻轻拈了出来。“泉,这根羽毛现在真的比火还要烫。”她火急火燎地把羽毛丢进一旁的岩浆里,只是短短几秒,手上已经一面红肿。 滋滋滋!那根红色的羽毛瞬间在岩浆中化为了灰烬,冒出一阵白烟,然后许久不再有任何动静。 “前辈!前辈!”我们焦急地喊着,因为这毕方的行事实在是太诡异,我们不知道她又会做出什么事情。 “好了!吵死了!”女人的声音突然从岩浆中传了出来,然后一道火焰腾空而起,火光四溅,在岩浆中飞出一只红色的鸟,落地后又瞬间化为了人形。 只见她一件薄薄的青色白纱和一条把腿完全遮住的白色拖地长裙,火红色的头发盘成风流别致的发髻,上面缠着一条淡蓝色的束带。这身装扮确实与那山海经上的画像有几分相似。唯一有些出路的地方就是画像上的毕方,目光凌厉,一副不可接近的气息。而我们眼前的她,看起来却冰洁渊清,清纯可人。 她火红色的双眸环顾着四周,抿了抿薄薄的嘴唇,然后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我终于回来了,还是自己家舒服。” “前辈!”羽歌看到她突如其来的降临激动不已。“没想到真的是前辈您。” 第一章 怪信 通灵,这词最早的解释应该来源于汉朝班固的《幽通赋》,精通灵而感物兮,神动气而入微。虽然这句话的年代已经有些久远了,但如果细想起来说得还是十分准确的。 如果用直白的话来说,什么叫做通灵呢?灵就是指的神灵,或者是灵魂,所谓通灵就是可以和不属于自己同类的生物产生交流,其实这种事情在漫长的时间海里并不算稀奇古怪,有的人生下来就可以和动物交流,有很多人曾经和鬼魂对话,很多人被鬼魅依附过身体,当然也有人在梦中见过神灵。 其实,通灵本不是一个稀奇古怪的概念,这件事情如果你仔细思索一番的话,你就会发现,他其实一直就存在于我们这个精彩纷呈的世界,我们每个人其实都可以于那些漂浮在这个世界的灵魂的交流,而且我们时时刻刻都在交流,只不过有些时候我们会不自觉把它们当做一种噩耗,亦或是黄粱一梦而不了了之,其实这些在许多人眼中匪夷所思的事情,才正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如果你读过我之前的故事,你就会知道这个世界有那在天庭寻欢作乐的天神,也有在冥府各司其职的鬼差,当然也有流落在人世间那些形形色色,百魅百态的妖怪,与他们眼神交错的瞬间,“通灵”就产生了。 而通灵者,顾名思义,其实就是一个专职做这件事的人,在人世中大多数人都还把这件事情当做笑谈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深信不疑了,并在终其一生去探究这其中的奥秘。 我们的故事要从十年前开始说起。从北京的第一个地下室开始说起。 说实话我已经忘记了那天的天气和阴晴了,那年我才二十五岁,就像许多传统意义上的北漂一样,我蜗居在地下室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如果这世界还残存一丝光亮,那就只有是电脑银幕还依旧在散布着微光。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天我正好丢了一份干了不到一星期的工作,这里还是有必要把之前的一些生活状态给大家解释一下,毕竟之前也从来没跟大家提过。 其实在那天之前,我在许多人眼里已经有些另类了,如果从外表来说,我唯一的特质就是身上围绕着浓浓的书生气,不仔细看的话还算得上是个蛮有姿色的男子,而如果从内涵来讲的话,我确实读过很多很多的书,但这些书大多与学校的专业知识无关,尤其是一些关于牛鬼蛇神的稀奇古怪的东西我都多有涉猎,如果从价值来论的话,这些书并不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一句话概括的话,我应该是一个与这世界有些脱轨的人。 正因为与这个世界脱轨,便顺理成章的导致我诸事不顺,大学毕业后就来北京闯荡了,当做服务生,开过出租车,去过外企,也尝试自己创过业,都是以失败告终,结果三年下来了,我竟然一分钱也没攒下。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更算不上是什么苦难,我知道许多人都过着和我一样的生活,也许再坚持上一年两年就可以好很多,关键是自己要知足。 而我偏偏是一个很不知足的人,总有种莫名其妙的冲动,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干一番大事业,滑稽的是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干什么,而这种不自量力,久而久之加重了我的痛苦,也腐蚀了我的心态。 人与人之间最怕的就是比较,即使是我,也会陷入这样的怪圈,这是我在北京的第三年了,也是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三年,这三年我几乎一事无成,我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在三年前来这样一个城市,可能都要怪那该死的青春梦吧,到现在了,许多同龄人都已经有房有车过上了安逸的生活,而我却还在为温饱而担忧,这样冥思苦想额许久,我决定要做些改变自己的事情了。 那天我正在无聊地刷着网页,各色的图片在电脑屏幕上就像一块又一块巨大的马赛克,让人看了眼花缭乱。我是准备抢一张从北京到济南的火车票,准备去自己之前待过的地方散散心,那个时候网上订票还不像现在这样便利,有时候需要一直盯着屏幕只是为了抢下那一张特价票,这样抢着抢着,就慢慢淡忘了时间。 就听到一股水泡蒸腾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伴随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自己的电热水壶发出的声音,壶盖内渗透出浓浓的白烟,这可把浑浑噩噩的我惊得一身冷汗,我连忙跑过去,火急火燎地把插头从插座中拔了出来,其实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一个人生活难免手忙脚乱。 可今天似乎比其他任何时间都要更倒霉一些,在手指触碰到插座的那一刻,一股剧热袭来,我的指尖上生起了一个巨大的电创,这一下疼痛让我本能性的把手往回一缩,结果手一下把那正在冒着热烟的水壶碰了个倒翻,水壶从一米高的矮桌径直跌落在我的脚上。 啊!一声露骨的惨叫声,那水壶中所剩无多的热水一滴不剩地洒在我的脚背之上,渗透过袜子,刺痛着我的皮肤,我连忙脱下袜子一看,脚背之上已经生气起了巨大的水泡,带着些许红肿。 我愤怒地把水壶踢向了一边,它化为一个扭曲的抛物线落在了狭小房间的一角,我再也无法遏制心中的怒火,这样的生活我真的受够了,再多一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 我一个人坐在墙角,默默点了一根烟,狠狠地把一口烟雾全咽下,这是一个无能者唯一的发泄方式。 迷乱,破裂,无声,我陷入到一个逃避的世界里,一个一直以来满足我苟延残喘的地方。 砰砰砰,桌上的电脑发出了木门碰撞的声音,那是qq独有的声音。 我把烟头丢在地上捻了两下,然后重新走到了电脑屏幕前,右下角的qq头像果真在闪烁。 “你好,柳泉。” 其实在一开始,我就觉得这应该某一个公司的招聘部门,也就没有怎么提起兴趣来,其实在那个时候,网络招聘已经不是新鲜事了,那些弄虚作假的公司也早就在帝都层出不穷了,他们会想方设法把你骗到他们的公司去,然后去了再威逼利诱给你一个超级低的待遇。 “你好。”敲下这简单的两个字就感觉有些无精打采。 “你好,柳泉,我们在网上看到你的简历,知道你在找工作,也觉得你很适合我们的工作。” 果真是很官方的套话,我也就很官方随意回复了一句。“是不是要安排什么面试?” “面试自然是要有的,但在那之前需要你先完成一份答卷才行。” 这倒也说的过去,面试之前来个答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其实那个时候我的心已经没有多少欲望了,我只想出去散散心,虽然失业在家,但对工作并不是多么急切,这还要做答卷,想想就有些心烦了。 “不好意思,我暂时没有工作意向了。”我果断地回绝了他。 “请等一等,我们的工作是很轻松的,你只需要帮我们记录一些简单的东西就可以,而且平时你还可以有自己的兼职,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还可以帮你完成这件事情。” 这样一听还真是不靠谱,哪有这样的工作?工作简单还允许你兼职,最荒诞的是还支持你的兼职工作,这怎么想怎么像是片子。 “我们的酬劳也是很丰厚的,你只要通过我们的面试,我们就可以直接给你一笔巨款的奖金。” “巨额?”我心里打起了算盘。“巨额是多少?” “想要多少有多少,这个到时候也看你自己的取舍了,主要与你的那件兼职工作有关。” 这话听得我是有些糊里糊涂的,让人猜不透屏幕对面那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想要多少有多少?那我要一百万你们可以给我吗?” “一百万吗?只有一百万吗?当然是可以满足你的。” 这一下勾起了我巨大的兴趣,一百万可不是个小数目,而且一般的诈骗公司也不会开这么低级的玩笑。 第二章 答卷 一百万其实就是我随口一说,可是屏幕对面那个人竟然可以答应得这么爽快,那个时候一百万真的不算小数目了,我不由得有几分惊奇。 我心想不管是不是骗人的勾当,还是纯粹无稽之谈,试一试都没什么损失。 “好的,我现在有兴趣了,那你把问卷发过来吧。” 过了几秒,就有一封邮件投递到了我的邮箱,邮箱里捆绑了一个应用程序的附件,我顾不得手上和脚上的烫伤,急匆匆地打开来看。 可是刚刚一打开,一股失望的情绪就一下涌上的心头,因为这问卷上的问题实在是太过古怪了。这一片空白的问卷之上,只列出了十个简短的问题,但个个不可思议。 “你相信这世界上有妖吗?”问卷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如此言简意赅,这个问题如果摆在大家面前,我不知道大家会怎样回答,我相信大部分人会觉得这是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因为妖本来就是一个人们幻想出来的概念,是人心的反映,古代的那些故事名义是在写妖,实际上是在写人。 这样的说法虽然听起来严丝合缝,却不是我所思所想,这里要说一下,我那时候是不知道什么所谓的通灵者的,也根本没有遇到过什么妖魔鬼怪,但有一点我必须要坦诚,我莫名其妙地就很相信这些东西,我觉得那些志怪小说中的故事一定是真实存在过的,不然那些书生不可能把他们描绘得那么生动。你可以说我有些痴迷也好,有些脱离现实也罢,我确实是在这个故事就已经对世界上有这些我们无法解释的生灵这件事情上深信不疑了,我想这也许就是通灵者和一般人类的区别所在。 所以我回答了我相信,并附上了自己的一些见解。 “我拿《聊斋志异》来作为证据来说明这个问题,聊斋总共有二十四卷,二十四卷之后还有补遗,每一卷汇总又有众多小故事,加起来描绘了成百上千个形态各异的妖怪。这些妖怪有性格,有思想,有的险恶,有的善良,淋漓尽致的描写无不让人感同身受,拍手称快。这成千上万个妖怪,各有各的性格,怕是最炉火纯青的作家也难以虚构出这么多生命来吧。如果说虚构出这些鬼故事只是为了暗喻人性,那未免有些单薄了。” 其实回答这个问题我可以长篇大论,因为早在学生时代我就在心里反复思考过这个问题,但这次我顾不得更多的思忖,因为这个程序明显是有计时功能的,在我把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敲打在屏幕上的这段时间里,时间已经从120变成了90,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份答卷我只有两分钟的时间来作答。 “请你介绍一下罗刹海市?”这就是问卷的第二个问题,是一个知识点类型的问题,罗刹海市是《聊斋志异》中的一个小故事,讲的是书生与龙宫的故事,阴差阳错还娶了龙王的女儿,我之所以知道其实只是因为我平时很爱看这类似的书籍,从小就对这怪力乱神很感兴趣,但我从来没想过这种荒诞的小故事会成为考题。 “请你介绍一下你对帝流浆的认识。”我赶忙把注意力聚焦在了第三个问题上,依旧是一个古怪的问题,如果对这方面没有涉猎的人,或许还会把这个名字理解为一种食物,其实帝流浆是一种能让草木动物成妖的精气,而妖精吸食了则可以大大地增加修为。这些在《子不语》中都有很详实的记载。 后面的七个问题也都是关于妖怪鬼神的问题,与前面的问题属于同样一个题材,我一鼓作气地把这五个问题都解答出来,然后保存好火速给他发送了回去,虽然很刁钻,但确实是难不倒我,这都要得益于平时对这些东西的热爱。 结束了这两分钟的答题,脑子里的火热渐渐退去,仔细静下心来想了想,就觉得这招聘实在是荒诞之极,开始还告诉我是一个简单的记录工作,可是这问卷却全是这些神鬼妖魔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样的文案工作才会需要这样偏门的知识,这些神神鬼鬼的回答起来还真有些心里慌乱。 “恭喜你,柳泉先生,我们对你的回答很满意,请你尽快来我们公司进行面试吧。”那个人很快回复了我,这应该算是一个喜讯,可是却并没有多少喜悦,因为我随后就收到一个地址。“山东省淄博市淄川区洪山镇蒲家庄十三号。” 他们的公司原来是在淄博,而且还是下面的一个村子,我的兴致直接就降到了冰点,怪不得报酬这么丰厚,原来是要我“上山下乡”。而且这个地点光是字面上看,就有一种阴森恐怖的气息。 “你们的公司是在淄博啊?蒲家庄?这应该能算得上是穷乡僻壤了。” “是的,柳先生,老实说我们公司可能确实有些冷清,不然也不会开出这么优渥的报酬,况且我先前也说了,你根本不必留在公司,只需要定期完成任务就好了,如果你有意象的话,请你尽快来我们公司参加面试。”说完这句话,那个头像就退为了灰色,再也没有了声响。 我不得不说,我进入了一个左思右想的状态,其实每个人都是如此,在面临抉择的时刻都会不自觉的慌张起来,因为没有人知道自己的下一步到底会在人生中产生什么样的作用。 在这样的一个时间,在我对生活几乎要失去信心的时刻,竟然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机会,我不得不去想这会不会是上天对我的眷顾,这样一个差事我到底该不该去呢?公司在村子里,不用说就能想到条件一定是很艰苦,但这个报酬确实是很吸引我,一百万元钱,我可以做许多想做的事情,有理想的话,我可以去投资,去开创一番事业,没理想的话,我可以买成房子和车子,过一个悠然自得的生活。 这样想想的话,欲望就渐渐充斥了我的心。 本来就了无牵挂,又有什么好忌惮的呢?先不论这个招聘是真是假,即便是我单纯只是去淄博游逛一圈,也没什么坏处,就权当散心好了。 就在这思索之际,突然屏幕上跳出一个通知,显示我竟然抢到了一张从北京到济南的车票。 这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从济南到淄博就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我还有什么理由再去犹豫呢? 第三章 赴约 时隔半年,作者菌又回来了,回来要说的第一件事就是《草木奇谈》这本书,额,应该没法再写了。、,实在是抱歉,各位来扫墓的朋友。 这里也说明下原因好了,这本书我自认为创意是可以的,而且写的也不算太差,但是怎么说……放在网文这个舞台上明显没什么竞争力,第一人称不讨喜,主角没有存在感不讨喜,文风太过繁琐不讨喜,反正就是各种不讨喜。 不讨喜的后果就是没有推荐,没有推荐也就没有多少读者,看这本书的也都是那种追求故事性和文笔的老书虫,再这样写下去或许有可能会逆袭,但也只是万分之一的几率。 但身为一个作者,自然是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的作品是这般结局的,因为这个故事明明是可以火爆整个起点的,所以我要挥刀…… 等等!我可从未说过要太监! 《草木奇谈》这本书的故事架构其实我自认为是很好的,三界的世界观我觉得很有写头,里面的各个角色塑造我觉得也ok,只是不适合网文的路数。所以我决定重写这本书,主角还会是柳泉等人,背景啊,设定啊都相同,但是故事的线条会用网文的方式来描绘。各位朋友可以明白我的意思吗?是要重写哦,嘿嘿。 所以这完本感言也算是下本书的预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