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那只秃了的赵总 这个世界上的许多规则都是身为人类的你们想象不到的,就比如:我们所生活的世界真的是分为阴阳两界的。 活人死后的灵魂到了阴界同样要经历生老病死。没错,鬼魂也要经历生老病死,没有阎王没有孟婆没有戏文里奈何桥上三生三生的等待,每个人毫无例外都是带着生前的记忆保留着生前的相貌从五岁的孩童开始活起,和活人呼吸同一片天空下的同一份二氧化碳。 鬼魂死了就能投胎,清空所有的记忆转世为人,但首先你得死得了。 像我这种就是死不了的。 我没有生前的记忆,也没有在阴界生活的记忆,而且我停止了生长。 师父和我一样是停止了生长了的鬼魂,是我所有记忆的起点,也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知道我的身世来历的人。 他带我了解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在我懵懵懂懂意识到自己没有记忆是件天大的事情的时候,连哄带骗的让我拜他为师——其实就只是为了给使唤我找个更加顺嘴一点的借口——这整个造孽的过程直到今天回想起来都会让我后悔得捶胸顿足。 然而如今他已经转世投胎一年多了。 从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把那个强奸犯吃得连根头发丝儿都不剩的那一天开始算起,正好是一年半。 一只鬼游荡的日子很无聊,连个欺负我的人都没有,再回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那一番话…… 我很心动,我很想死。 所以我在一年前占领了这间屋子,开始了我的吃人大计。 然而我的吃人大计并不很成功。 在第二十八个租客被我的装神弄鬼吓得屁滚尿流并深情并茂的用他自己的辛酸人生路感动我放跑他之后,我有小半年没等到半个人影子。 再之后,我就等来了宋时这个奇葩。 他不怕天不怕地不怕会吃人的恶鬼我本人,就怕自己那张白净的脸蛋上会残留下没擦干净的眼屎。 因此他每天早上都会在镜子面前收拾半天,臭屁的不行。 但我不得不承认,宋时那张脸确实有让他臭屁的资本。要不是早些年还活着的时候我接受过良好的九年制义务教育,我可能早就对他做出一些禽兽不如的事情了。 “少放屁!” 我被血肉男嘴里的那个屁字儿崩得弹起来坐到了更远的地方去,看着他。 他紧跟着挪过来,一本正经地反驳我:“你是摸不清他的底细怕被他收了才一直没下手吧?还九年制义务教育——你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还能记得自己都学了些什么?” 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耿直,实诚,脑子不会拐弯。 简单来说就是傻。 想着,我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你那么较真很容易失去我的。” 厕所的门在这时候打开了。 宋时淡定的看着蹲在厕所门口聊天的我们,目光在我俩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定在我身上。还微侧了头,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半晌,他绽放出一个让我毛骨悚然的笑容。 “阮阮,要不以后叫你桑阮吧。” “拒绝!” 我的态度很坚决。 这名字一听就很软很好欺负! 宋时脸上的笑没有因为我的反对生出裂痕,反而更加灿烂了一点。 他伸手,在我脑袋上胡乱揉了一把:“嗯,果然很软。” 于是他又换上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就叫桑阮了。” …… 宋时是个神秘又奇怪的人。这是包菜告诉我的。包菜就是血肉男。 昨晚,就在我还在为宋时给我起名字时的随意而愤愤不满的时候,血肉男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勉强从他那张很难表现出什么情绪的脸上读出了无奈。 他说:“起码你的名字不是菜名。” 包菜生前是个厨师,他记得生前所有的事情。所有。每一个细节。记得从他出生看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开始一直到最后离世的一切—— 独独忘记了他自己的名字。 他同我回忆起他自己决定要跟着宋时干的那个晚上。他问宋时:一个连最基本的化形都做不到的鬼魂,在拥有一堆牛鬼蛇神的宋时这儿,是不是只是一个没什么的废物? 当时的宋时什么都没说,只是抬头看了看钟表。包菜立刻领悟,转身就去厨房做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晚饭。 没错,那顿晚饭里,宋时最中意的佳肴就是手撕包菜。 我没忍住打断了他声情并茂的描述,我问他:“所以你不是像我一样假意投降实则打算伺机吞了宋时咯?”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回答了我那句话,驴唇不对马嘴。 他说:“宋时是个神秘又奇怪的人。” 说实话,宋时这个人神秘不神秘的我现在还不好确认,但他跟奇怪这个词确实是脱离不了关系的。而且不止是奇怪,我甚至怀疑他可能患有某种精神方面的疾病。 毕竟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在大半夜的开车去乱葬岗。 更不会在去乱葬岗的路上硬要拽上一只女鬼作伴。 我今天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被肚子里的馋虫折腾醒的。循着饭菜香味找到厨房去的时候,包菜正哼着小曲儿在准备午饭。 我问起宋时,他说宋时今天五点多就出门了。 “他还让我转告你,今天晚上别太早睡觉,等他回来,他有事情要跟你说。” 我囫囵下去一个新鲜烫嘴的虾仁,敷衍着点了点头。 但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急事是需要他在凌晨一点把睡得正香的我叫醒,然后连夜驱车两个多小时到市郊深山间的乱葬岗来说的。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宋时伸手捋了捋我睡炸在脑袋顶上的一堆乱毛。然后摆出一个十分迷人眼的笑容,问我:“跟我一起下车吗?” 从他的神情动作来判断,我觉得他是把我当成了一只在闹别扭的大型家养猫科动物。属于虽然脾气古怪但是只要顺毛撸两下立马就能好的那一类别的动物。 天真。 我摇摇头,果断拒绝。 “你有事你去办事,我困我要补觉。” 他侧头,轻挑起的眉和微微上升的嘴角恰到好处的形成了一个表达疑问的角度: “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002 女孩的年龄是秘密哟 我原本以为在听到我思路十分清晰的回答了他的问题之后任墨会感到十分欣慰,然后一高兴就给我赏个座啊什么的,但是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他嘴角抽了抽,又清晰的重复了一边他的问题:“我在问你的年龄。” 我干笑了两声缓解了一下屋内的尴尬气氛,然后犹豫了半天还是报出了自己的年龄:“二十二。” 其实我本来想做羞赧状告诉他:“女孩的年龄是秘密,不能告诉你哟。” 但是我没那个胆,我怕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就会被他一巴掌糊到墙上去,虽然他没有对我动过手,不过我觉得这家伙的实力是不可小觑的,我还是别拿人身安全做挑战了。 话又说回来了,我在他面前应该也没什么秘密了,这家伙铁定调查过我,别说我年龄了,我祖宗十八代大概都被他刨干净了。 “在精神病院待的时间挺久了吧?” “嗯。” 是挺久的了,自从十八岁生日那天被自己的养父养母丢进精神病院之后就一直住在那儿了。而且由于我的特殊病症加上我两次出逃的特殊情况,我一直享受着独占大单间的豪华总统套房般的待遇。 我的房间是别人的两倍,饭量是别人的两倍,药量也是别人的两倍,只有自由活动的时间差点儿,是别人的二分之一倍。 不过仅仅是这些我已经很满足了,毕竟不是所有神经病都能享受半夜没有另一个神经病趴你身上告诉你你被鬼压床了的待遇。 我低下头,别扭的碾了碾脚尖:“任墨,我觉得你还是把我送回去的好。” 他问我:“理由?” 我一听,有门儿啊!他肯问我理由,那说不定只要我理由编……呸,说的好,他就能放我回去了呀! 我眼珠子一转,胡话……呸,实话信口捏来:“我是精神病呀,你不知道我有病吗?” 我顿了顿,任墨看着我,示意我继续往下讲。 “我是重度精神分裂症,能分裂出暴躁狂、杀人魔、心理变态的医生……”我如数家珍般的向任墨报告着我可能分裂出来的人格,而且怎么恶心怎么说,怎么变态怎么说,总之就一句。 “我是个危险人物!会危害到你的生命的!” 我的前半段发言完毕了,可我眼前的人却丝毫没有被吓到的迹象。 也是,他在领养我之前应该就看过我的病历了,那些医生给我写的病状不会轻的,任墨要是那么容易就被吓走,我现在也就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 “我还有臆想症!我还有梦游症!”我不放弃,继续煽风点火,“梦游症你知道吗?就是那种睡着睡着会突然去厨房拿把刀然后到你的房间去砍你的那种病!” 我没有瞎说,我曾经偷偷看过一眼医生给我的诊断书,上面就是那么写的,我得了很多种精神方面的疾病。 不过那是两年前偷看的,现在的我没看过,估计两年过去我病症又更加严重了一点,不然那个按时给我送药的小护士不会换成一个狂猛壮汉的。 “理由不够充分。”他说。 我想我此刻脸上的表情变化一定非常精彩:特么这理由都不够充分!任墨你是受虐狂是吧!你是不是巴不得我现在就去厨房拿把菜刀把你砍了证明一下我的精神真的有问题啊! 但是为了回精神病院,我还是忍住了我即将爆发的情绪,扯出一个自认为美丽的笑容对他温柔的说道:“我真……” “今晚你继续睡沙发,因为你今天参加晚宴的时候不怎么听话。” 我无趣的拱了拱鼻子,任墨这人可真够没礼貌的,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打断我了。 不过等他进了房间之后,我才真正开始哀怨起来。 好嘛!今晚上又要睡沙发了! 其实任墨的家的沙发挺舒服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总觉得睡在客厅特别没有隐私感,一闭上眼就感觉有人趴在你身边看着你,那种感觉很不好。 我穿着一身礼服躺在沙发上,沙发很宽,我可以像挺尸一样平躺在上面看着天花板发呆。 我是昨天才认识任墨的,见面的时候他什么开场白都没说,只问了我一个问题:“你是颜苏吗?” 他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和我的一个病友讨论鼻涕虫世界的故事,是陪他来找我的一个小护士喊了一声颜苏我才过去的,所以当时我觉得他问这个问题特别白痴,于是我十分傲娇的一扭脖子拒绝回答。 然后这丧心病狂的冲旁边的那个小护士温柔一笑,那个小护士就从身后拿出早就已经准备好的针筒朝我走过来。 看那小护士背过任墨一转脸就十分狰狞的样子,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脚往后挪了两步,然后猛地一转身,撒丫子就开始跑。 但我连半步都没跑出去就有两个壮汉冲过来架着我的胳膊把我拎起来了。 我慌里慌张大喊救命,任墨却淡定的笑看着我说:“别慌,我只是想用这种方式确认一下你是不是颜苏。” 确认一下我是不是颜苏?开玩笑,我活了二十二年还第一次听说确认身份要往别人身体里面注射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的。 我痛哭流涕的大喊道:“我是!我是颜苏!是颜苏!” 但是晚了,我的眼泪鼻涕蹭了旁边那个壮汉一身,他脸都绿了,可还是没能止住那根针进军我经脉的步伐。 完了完了,这一定是一种很恐怖的药品,我跌坐在地上,丝毫不在乎形象的大哭。 这时候,一只温暖的手覆在我的头顶,我止住哭声,抬头看去,看见的是任墨那张欠揍的脸,他说:“你看,早点承认你是颜苏不就好了吗?” 我不承认你就可以随便往我身体里面注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混蛋! 只听他继续用一种暗含着警告性的语气说道:“所以以后要听我的话,我问的问题你也都要回答,知道了吗?” 我十分憋屈的点点头:“知……” 什么鬼? 我还没来的及消化彻底他话里所包含的信息,就被他一路拎着往精神病院的门口走去。 我又哭又闹又打的叫他放开我,可这王八犊子压根不理会我。径直就把我拎出了精神病院丢上了他的车。 003 专车护送回家 “任墨。”他坐在驾驶座上,没头没脑突然来了这么两个字,半晌我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做自我介绍,可我却没多大的心思搭理他。 被粗鲁的丢上车之后我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下车,我要回精神病院。” 他侧头看了看我,脸上挂着神秘莫测的笑容,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 看他这通情达理的样,当时我就拉开车门下去了,他居然自始至终都没有要拦下我的意思。甚至在我下车之后他就自己直接开车走了。 我当时还有点愣,这货到底是来干嘛的? 然而之后让我更愣的事情发生了,不管我怎么拍打精神病院的大门,保安大叔看了第一眼知道是我之后就连眼皮子都没再掀过一次。 这是怎么个情况?你们把我这个重度精神病流放在外面不怕出事吗喂! 最后,我的行为总算是惹来了巡街警察的关注,那两小警察拍拍我的肩膀,态度十分不友善:“喂喂喂,你要干嘛?这大门要是被你拍倒了,里面精神病被放出来你负责啊?” 丫当我绿巨人啊!这大铁门是我说拍倒就能拍倒的吗?你眼睛长后脑勺上去了吧! 我心里默默吐槽这只小四眼,面儿上却是摆出一副走狗般的笑容对他解释道:“警察叔叔,我就住在这里面的。那栋楼你看到了吗?楼梯走上去,最上面一层的右手边第二间房间就是我的房间。” 我指指门卫室里面那两个把脚翘的老高的保安说道:“可是他们不让我进去。” 那两个站在我面前的警察愣了一下,看看对方又看了看我。 我赶紧继续拽了拽身上的衣服,指着胸口那一串用红线绣的“市三精神病院”的字样继续对他们说道:“是真的,不信你去问他们,我真的住在这儿。” 于是那两个警察就这么将信将疑的走进了门卫室去询问情况。 然后我就看到两个保安对着两个两个警察比划了一阵,两个警察又对着两个保安比划了一阵之后,那两只警察终于出来了。 他们走到我面前,对视了一眼,然后什么话都没说,一左一右拎着我上了警车。 我知道我轻,可你们也没必要总是把我提起来啊…… 等等,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我犯事儿了?我犯什么事儿了?这两只家伙干嘛把我押上警车? “你们放我下去!”我在车内高呼,他们不搭理我。 我打算开门跳车,他们把车门锁了。 我想把他们闹的没法专心开车只能靠边停,他们一个急转弯,我一脑袋磕车窗上。 我想……算了我还是别想了。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警车在一个高级住宅区前停下了,一个人押着我,另一个人跟门卫室的保安交涉了一下,我看到那个保安还打了个电话像是确认了一下什么东西之后才放我们进去。 当我最终发现这两小警察是把我送回任墨家的时候,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任墨十分有礼貌的对那两个小警察说道:“麻烦你们亲自跑一趟了,真是不好意思。” 那两个小警察的态度倒也是谦虚的很,咧开嘴,露出自己被烟熏变色的一排大黄牙笑着说:“不麻烦不麻烦,帮您送个人一点都不麻烦。” 嗯,任墨的后台应该挺硬。 他们走了之后,任墨坐回沙发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贴门站着的我:“你的监护权现在在我手里,不管你走到哪里,都会有专门的警车接你回家。” “……” 昨日之事说多了都是泪啊,我就这样莫名其妙被任墨收养了,我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为什么要在认识我的第二天就带我去参加一个高级宴会给自己惹上一身骚。 算了,任墨的思路不是我能揣摩得清楚的。有空去揣摩他是怎么想的,我不如好好想想要怎么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把那些证明他拥有我监护权的文件都给偷回来。 那样我就自由了!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嗯,任墨在洗澡。 我蹑手蹑脚进他房里晃悠了一圈,从他衣柜里面偷了一套衣服出来穿上之后我才又舒舒服服的躺回沙发上睡觉。 这套衣服的下摆都快到我膝盖了,裤子也太松了总是往下掉。说真的,穿起来一点都不舒服,不过这也总算是比穿着礼服睡觉要舒服一点。 其实我觉得市三的那套病号服最舒服,毕竟这四年我穿的基本都是同款的服装。然而,跟了我四年的衣服,就在今天白天,我换上礼服之后,直接被任墨丢进了垃圾桶。 和昨天晚上一样,躺在沙发上,没多久我就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脑子里面的哪根筋搭错了,晚上睡着之后我竟然梦到了我以前的事情。那可真算不上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其实如果忽略后半段的话,我和我养父母生活在一起的前五年真是一段幸福的日子。 然而再幸福也没用,他们亲生的小公主降临了,我这个冒牌的小女仆当然是有多远滚多远,要不我是怎么住到精神病院去的呢? 醒来的时候,任墨的沙发靠枕已经被我的眼泪打湿了一大片。 我起身将那个靠枕拿起来丢到了一边,然后走进了厕所。 看着镜子里面眼眶红红的我,我狠狠地吸了两下鼻子,琢磨着找条能用的毛巾洗一下脸。 然而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我却从镜面的反射中看到原本应该是空无一人的厕所里面突然多出了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 我回过身,盯着他傻看了半晌,然后直觉性的把我的一整个手掌贴向他的肚子。 他低头看着我的手,又抬头看了看我,愣了一下,我也愣了一下,然后我们两个一起大叫起来。 任墨大半夜的被我两尖叫的动静闹来的时候站在厕所门口一脸的不耐烦,他皱着眉看向我两问道:“吵什么?” 那男鬼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变戏法儿似的把自己刚刚才转换出来的半透明的身体又化成了实体,摆出一副被占了便宜的样子指着我向任墨告状道:“她摸我!” “你诬蔑!” “那你偷看我上厕所!” “谁要看你!” “那你半夜来厕所干嘛!” “我来厕所关你毛事!” “我看你就是来偷看我上厕所的!” “我还没说你是来偷看我洗澡的呢!” “哈哈哈!你那么平我才不屑看你!” “……” 004 被吓哭了好丢脸 “闭嘴。”任墨终于听够了,于是他就这么吼了一声,声音不响,但震慑力的确是十足的,我和那只男鬼同时识相的住了嘴。 任墨看着我,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现在更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都皱巴成一团了。 “谁让你穿我衣服的?”他皱眉。 我扯了扯衣服的下摆,又提了提裤子回答道:“穿着礼服睡觉太难受了。” 他没再纠结我穿他衣服的事情,转而将焦点放在我那张老泪纵横的脸上,略带嘲讽的开口道:“你好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吧?难道都是见到一次被吓哭一次的吗?”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来厕所是要洗脸的,被这只男鬼这么一闹我连脸都来不及洗,泪痕还留在脸上,乍一看起来还的确像是被吓哭的。 “什么叫这种东西啊,我……”男鬼听到任墨用“这种东西”这四个字来形容他表示十分不满,但是在任墨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之后,他立马识相的闭上了嘴。 “把脸擦干净。”任墨把一条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拿出来的毛巾丢在我的脸上,触感很柔软,没有浸过水的痕迹,应该是条新的毛巾。 我用毛巾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然后就回到了客厅。任墨依旧是气场十足的往沙发上一坐,那只男鬼则是四仰八叉的用一种极其不雅观的姿势坐在了另一个小沙发上——任墨家是套组合沙发。 我也坐到沙发上。 任墨瞪着我,我往旁边挪了挪,可他还是瞪着我,我都挪的离开他十万八千里了他还是瞪着我。 最后我的屁股从沙发上离开了他的眼神才算是缓和了一点。 他这分明就是记了我偷偷拿他衣服穿的仇! 我心里很不爽,指着那只男鬼问道:“为什么他能坐我不能坐!” 我恨的牙痒痒,那男鬼却是一脸的得意,此情此景就好像是古代的宠妃坐在天子身边在嘲笑一个即将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一样。 任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对着那个此刻正在冲我做鬼脸的家伙说道:“我们好像有过约定,你不能用非正常的手段跑进我家。” 我猜他所谓的非正常手段大概就是未经他任墨的允许,用一种非人类的方式走进他的家门。 看来他们认识了很久了,而且……任墨大概也具有和我一样的能力。 那男鬼继续朝我做了一会儿鬼脸才反应过来任墨是在跟他说话,他于是又嬉皮笑脸的回头跟任墨解释道:“我家厕所坏了,所以就到你家来借用一下。” 啧,我好像知道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情,原来鬼也是要解决生理问题的。 不过,任墨那家伙完全不吃他这套:“外面有公厕,嫌脏的话,楼上那间房子也是我的,你可以去那里用。” 那男鬼撇了撇嘴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说道:“好吧。” 他就站起身,化成了半透明的身躯,飘走了。真是任性——这家伙明明可以用走的,即使是鬼魂也明明是可以选择一种比较正常的走路方式的,更何况他还是个能化出实体的鬼魂。 大概是觉得被任墨赶走,心里的不爽没有地方发泄,所以他飘过我面前的时候恶趣味的把自己整个眼珠子都朝上翻,翻到了只剩下眼白的地步。 这一定是个吊死鬼,要不然他眼珠子怎么会翻得那么专业。 我也朝他翻白眼,虽然翻不到他那个地步,但是在气势上我不能输给他!直到他从大开着的窗口飘出去之后我才闭上眼缓和了一下就快要抽筋的眼珠子。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任墨已经从沙发上起身指着他房门对面的那扇房门对我说道:“回房睡觉,明天带你出去买衣服和生活用品。” 这就完啦?他难道不觉得他欠我一个解释吗? 比如那只男鬼是谁?比如他和那只男鬼之间微妙的关系…… “他是谁啊?” 我虽然不是很喜欢我能够看到鬼的技能,但是我对这只男鬼十分好奇。 我敢保证,只要他愿意,那些没有阴阳眼的人也完全能够看得到他。他是完完全全可以伪装成人类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如果他不怕太阳的话。 因为我之前透过镜子的反射看到他的时候,他给我的感觉很真实,完全就像是一个有心跳有呼吸的活人站在我的身后一样。 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奇特的设定,他既拥有鬼魂一样几近透明的虚体,也拥有有着真实触感有血有肉的实体。 刚刚我的手摸到他肚子上面的时候,就像是摸到了真人一样,当然之后我的手还是很快的接触了一团湿冷的空气——他在我的手碰到他的同时自觉变出了他的虚体。 再然后他就开始尖叫,所以我也叫,怕什么,和鬼比嗓门可是人生少有的经历啊。 “喂,他是谁啊?”我见任墨半天都不搭理我,不甘心,所以又问了一遍。 他走到房门口,停下来看着我说道:“我看你还是继续睡沙发比较好。” “别啊别啊。”我立马收起我的好奇心打着哈欠冲进了刚刚任墨指出来的那扇房门,“真困啊,我先睡了。” 我是传说中的阴阳眼,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是在我十八岁那一年,我见到了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她大概也是十七八岁的样子,眼珠是红色的,她发现我能看见她之后嘴角邪恶的勾了一下,随后她的五官开始渗血。 我第一次见到鬼,还是这样恶心的形象,当然是吓晕了过去。 醒过来之后我跟我养父母说,他们意味深长的对看了一眼,然后就走出了我的房间。 其实他们自从生了自己孩子之后就一直计划着要把我送走,但颜家在海威市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丢弃自己领养的孤儿一定会引起不小的舆论风波。 所以他们记录下我向他们哭诉时癫狂的样子,然后将视频公之于众,并且流泪表示不管我的病有多严重他们都不会放弃对我的治疗。 那些曾经夸赞我的聪慧的叔叔伯伯们,比如赵总,在我得病之后都把我当成是一个笑话在看待。 所以我这个笑话也如愿在去参加他五十岁生日宴的那天,用他身后站了一个五官渗血的女孩的事情成功的吓晕了他。 身为一个男人,他胆子那么小我也是蛮无奈的。 我只是把我看到的都说出来,并且向赵守金详细描述了一下那个女孩的长相而已。 不过事后,我的养父母心痛表示我做的实在太过分,他们的心也是累的无以复加,总之就是一大堆冠冕堂皇的借口之后。 我的四年精神病院居住史就此拉开了序幕。 躺着软绵绵的床上,我看着天花板回忆了一会儿往事,然后没用多久我就睡着了。 只不过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有点郁闷。 005 疯子姐姐滚远点 任墨那家伙天刚亮就把我从床上拽起来了。 我不是郁闷我起的太早,而是从任墨那家伙连门都不敲一下直接就跑进我的房间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叫我起床的行为看来,他压根没把我当女的。 看来有必要给他科普一下男女有别的思想。 于是吃早饭的时候,我故作玄虚的咳了两声,并且委婉的向他提示道:“我觉得吧,你以后可以换一种叫我起床的方式,比如敲门、给我买个闹钟什么的,直接冲进来不好吧……”还好我没裸睡的习惯。 他抽空掀了掀眼皮子白了我一眼:“我在门口喊了你足足有十分钟。” “……” 算了,看在他一会儿要带我去买衣服的份上,我就不和他计较了。 其实我原本想的是:既然是买衣服什么的,你好歹得先把衣服买了吧。然后任墨再略显尴尬、一脸别扭的把我推进卖Bra的店,让我自己去选。 可是没想到我穿着任墨那一身大号衣服进了商场之后居然是先被他拉着去了内衣店。 对!是被他拉着,他一点都不别扭,一点都不尴尬,反而是我,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还没进去呢,那些小店员们就齐刷刷的看了看我——估计看的其实是我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任墨,个个都是掩口微笑,那眼神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我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站在店门口磨磨蹭蹭的不肯进去。 他皱眉:“磨蹭什么?” 我十分别扭的开口道:“你不觉得你跟我一起进去有点不妥吗?所以啊,我们先去买衣服吧。”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你穿衣服难道都不要先穿内衣的吗?” “反正我现在身上还穿着一件呢,先买衣服也行啊,好歹换套衣服再来啊,穿着你的衣服买这个……比较容易让人误会。” 他嘴角一挑,调侃道:“我看你穿我衣服穿得还是很开心啊,现在你是在害羞什么呢?” 这话说完,他就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把我拽了进去。 我猜他私下一定经常逛这种女性私人用品店,不然他怎么能那么镇定自若的走进去,并且亲自帮我挑选内衣呢。 这可是我要穿的贴身衣物啊,我一点发言权都没有也就算了,居然还是个男的在帮我选。 他随意点了几件款式的内衣之后,我感觉那些店员看我的眼神更加暧昧了。 我低下头,简直就不敢直视周围这群八卦小女人的目光。 “先生,就这些吗?” 我看了那小姐一眼。 明明手里都拿满了,两只手都快不够用了你还问,我只是要穿,又不是要办维多利亚的秘密之类的展览秀。 任墨大概也是觉得买的差不多了,没有再继续肆意选择内衣,转而甩给那店员一张金卡说道:“够了,结账。” 那小店员接下金卡,随即又笑嘻嘻的转向我说道:“小姐,去试衣间,我帮您去量一下尺寸吧。” 我刚想说好,结果我就听到任墨极富有磁性的嗓音传来:“72B。” 那小姐为我指路的手稍稍愣了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随即又是掩口微笑,一幅欲语还休的样子走开了。 静静,静静在哪儿,我想静静。 结完帐,任墨把那两袋子内衣丢给我,我拎在手里,提了提身上那条快要掉下来的裤子,然后跟上了任墨的步伐。 买衣服和买裤子的时候,我也压根没有发言权,一进店,我还没来得及看上几眼,他就选了几件衣服让店员拿给我让我去试。 说起来,他眼光倒是不错,挑的衣服尺寸大小都适中。多是一些休闲风的衣裤,裙子也有,不过很少。 总之他选的衣服都还算挺合我的口味,这么说来我心里多多少少也舒服一点。 一圈逛下来,要穿的衣物什么的都买好了,任墨不的钱应该也花了不少,不过我看他倒是一点心疼的样子都没有,我也不心疼,反正花的不是我的钱。 会在商场遇到我养父母颜正和杜丽夕是我没有想到的。 他们牵着一个小姑娘,手上拿着的袋子上面印的都是有名的童装品牌,杜丽夕的左手上还拎着一个蛋糕。 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是颜惜的生日。 她现在应该已经七岁了,不过她大概已经完全不记得她还有个疯子姐姐了。 看着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我的心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眼眶也湿润了。 就在这时候,身边的任墨突然握住了我的手。他一点点轻柔的掰开我不知何时紧紧握成拳的手,然后自然而然的牵住了我的手。 我有些诧异的看向他。 他没有看我,什么解释也都没有。 看到我的时候他们并不意外,我的监护权在任墨手里,说明他们之前就已经打过交道了,他们也应该猜到任墨会把我接出来。 小家伙见了任墨,脆生生的喊了出来:“任墨哥哥好。” 任墨似乎对这个小丫头并没有什么好感,没答话。小丫头于是撅了撅嘴换了个搭讪对象。 她将目光移向我:“姐姐你是谁啊?你长的好漂亮。” 我并不讨厌这个三四岁的时候,整天跟在我身后整天姐姐姐姐叫的特别甜的小奶娃,于是我蹲下身子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说道:“颜惜,生日快乐,我是你的姐姐颜苏。” 谁知道她却突然用她手中的小熊砸向我,一脸嫌弃的说道:“原来你就是那个疯子姐姐,离我远点!我不要看到你!” 她这一声喊得很响,周围所有的人都将目光移到了我身上。 我登时愣在原地,笑容也僵在脸上。 一直到任墨拉了拉我的手,我才有些反应过来,站起了身。 杜丽夕出来打圆场:“阿苏,你别介意,小惜是被我们宠坏了才会瞎说的。你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我缓过神来,知道这小丫头这么说一定是因为有些人给她灌输了什么东西,于是嘴下自然不留情:“你们也去精神病院住个三四年的不就知道了?说起来那里面其实还是很舒服的,很适合你们夫妻两进去住。” 颜正脸色有些难看:“你怎么说话的?我们可是你的爸妈。” 我正要开口反驳,任墨却在我说话之前揽过了我,对那对夫妻说道:“颜苏的监护权现在已经不在你们手里了,你们自然算不得是她的父母了。” 看来,任墨不仅对颜惜没有好感,对我养父母似乎也没有什么好感。 我站在他身边,听着他嗤笑道:“更何况,你们这个父母做的是不是尽责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006 我不想做鬼新娘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颜正不想和我们把事情闹大。 他欠身将颜惜抱起来,对我们说道:“今天的事情是颜惜不懂事,乱说话,怪我们做父母的没教好,我向你们道歉。” 这话一说完他就离开了。 也许所有的执著所有的难受都会在经历某一件事情或者看到某一个场面之后突然释怀吧。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我心里竟然一点难过的感受都没有,反而有些轻松,就像是心头的一块石头被人挪开了一样。 一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中之后,我这才放开任墨的手有些不自然对他说道:“谢谢你。” 他看了看我,什么都没说,然后将他刚刚拿过去的两个装装样子的购物袋又塞回我手里。 喂!就算我是只神经病,可我也是女生好吗。身为男人这家伙不是应该照顾一下我吗。 然而这缺心眼儿把袋子塞我手里之后就这么只顾自己两手空空的迈开大步往前走了,压根不管我这个拎着大包小包的小短腿是不是跟得上他的步子。 看着那个望尘莫及的背影,我突然觉得心好塞。 石头是挪走了,可这分明又是给我压上了一座五指山啊。 回家的路上,任墨开车,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今儿是小长假第一天,出游高峰,高架上有点儿堵,我心里也有点儿堵,不过不是因为我养父母的事情。 “任墨,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你把我从精神病院弄出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我才不傻,把一只精神病从医院里面弄出来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我和任墨先前没有任何的关系,光是将监护权弄到他自己手里大概就已经费了很大一番功夫了,他还要疏通医院里面的各种关系,才能顺利把我带出来。 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说他只是无聊了想做慈善,我不信。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这算个什么回答?我心里很不爽,摆明了是敷衍嘛!今天下午可以说是马上,明天也可以说是马上,反正只要他任墨愿意,一年之后都能被他说成是马上,我还得心悦诚服的表示赞同。 不就攥着我的监护权么,你得瑟什么! 说起来这个我也是更加不爽,凭什么成年的精神病还要有监护权这种东西!我可是成年人了,监护权这种东西不是给穿着开裆裤的小屁孩用的吗? 算了,他既然不乐意回答,我也索性闭上嘴巴,将脑袋靠在车窗上,不再自讨没趣。 其实就算他什么都不说,在昨晚见到那只有虚体又有实体的男鬼之后我也依稀猜到点儿了,他找上我,一定和我的阴阳眼有关。 而且直觉告诉我,没!好!事! 于是在高架上被堵的这半个小时里面,我便已经制定好要如何将那些证明我监护权的材料偷盗出来的计划了。 光是这么想一想我的哈喇子就要流出来了,简直不能再美好,我很快就要自由啦! 当然自由之后无处可去,我可以继续回精神病院犯病——精神分裂症、抑郁症、狂躁症、梦游症…… 不要问我为什么对精神病院情有独钟,愚蠢的人类自然不会懂。 然而就在我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中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任墨开车的大体方向似乎有些不对,我虽然有四年都没出来过,但是我好歹分的清东南西北。 要是回家的话,下了高架之后明明应该往左边走的,可这会儿却是往右开了,反了一百八十度啊,敢问任少侠是打算要环绕地球开一圈再回去吗? “任墨。”我委婉的提醒他,“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没有。” “……” 随着车的行进,周围的环境越来越荒凉,我咽了咽口水,心里不祥的预感也越来越浓烈。 没记错的话,这条路是通向一个乱葬岗的。在这种遗体火化已经很常见的时代,你见惯了草地上排列整齐的墓碑,再回到这种漫山遍野都是坟包的地方,一定会由内而外的感到胆寒。 尤其是像我这样的人。 所以当任墨让我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我却扒着车门,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 “任墨,你混蛋,你明明知道我有阴阳眼!你带我来这里!还让不让我活了!” “都四年了你还没习惯吗?” 我白他一眼:“习惯是一回事,害怕是另一回事。” 我在精神病院看到的游荡的鬼多是些可怜人,没有怨气,没有煞气,但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能投胎不能离去,所以才会在医院里晃悠。 它们没有伤害我,只会偶尔会抬起自己惨白的脸用它们没有黑眼仁儿的瞳孔看我一眼。这也算是在我的接受范围之内。 不过这里就不一样了,精神病院里住我隔壁那个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老奶奶曾经警醒过我,阴阳眼的体质特殊,不适宜到魂灵聚集的地方,容易引来恶鬼。 我总觉得这老婆婆,我管她叫李婆,李婆其实不疯,所以我信她的话,眼下,为了不招来恶鬼,我是死也不会走进这座坟包遍地的山的。 任墨看着我,语气中竟然透露着些许柔和:“我会陪着你。” “陪我有屁用啊。”我丝毫不领会他的柔情,张嘴冲他大吼,“害怕的又不是你。” 他脸色沉了沉:“下不下来?” 我坚定的拉着车门摇了摇头:“不下!” 他皱了皱眉,随后伸手就来拉车门。本来我还以为有我在里面拽着他铁定拉不开,没想到他力气那么大,拉开车门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而我被巨大的惯性猛地一扯,整个身子也跟着车门一起出去了,差点就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任墨虽然接住了我,但是姿势一点都不温柔,而且十分缺德的顺势把我从车里拽了出来。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下了车,我突然有些愣,反应过来之后立马就抱住任墨的大腿开始哭泣,并且恶意的将自己的眼泪鼻涕全抹在他的裤子上。 “我不能去啊……嘤嘤嘤……” “我听说那些鬼见到貌美如花的姑娘就会抢回家做媳妇儿的啊……嘤嘤嘤……” “我不想做鬼新娘啊……嘤嘤嘤……” “……” 任墨一把把我从他的大腿拽了下来,看了我半晌,认真评价道:“我觉得它们死后的审美观不会发生多大改变的。” 我不说话了,继续抱着他的大腿蹭眼泪蹭鼻涕。 他最终还是妥协了:“要么跟我走,要么自己开车回去,自己选。” 这还用选? 我如获大赦,当下就撒丫子跑向了停在一边的汽车。 007 仁兄你的脸呢 坐到车上的我真想仰天长笑五百年,我猜任墨一定是以为我不会开车才那么放心大胆的让我选。 哈哈哈!简直不能再天真,我没有系统的学过车,但是我早在高中时代就和闺蜜玩了一次没有驾照的自驾游,副驾驶的位置上坐着一个车龄将近四十年的老司机现场指导,刺激非常。 咳咳,算了不笑了,我还是抓紧时间早点走吧,坐在车里都感觉阴风阵阵的。 我在方向盘上摸了一把,找了找手感,然后准备启动豪车用蜗牛爬的速度慢慢蹭回家。 直到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始至终真正天真的只有我一个,任墨把车钥匙拔了,而且我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找到那把至关重要的钥匙。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混蛋! 没钥匙,车开不走,我原本还打算在车里面一直窝到任墨回来的时候,可是在这种只有我一个人的狭小空间里面我越想越害怕。 最后神经实在绷不住的我还是决定下车去找任墨,两个人在一起总比一个人好。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就算是死我也得拉个垫背的。 外面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沉下来了,七八月的天,我穿着一件短袖立在车外竟被突然袭来的一阵风刮得瑟瑟发抖。 我抬起手,撸了撸胳膊上起的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然后朝着不远处那个模糊的人影跑了过去。 “任墨!”我这一声是拼尽了吃奶的劲儿叫出来的,我敢保证任墨绝对是听到了的,但是他不仅没有停下来等等我,反而越走越快了。 我也没有多想,当下就加快了步子追了上去。 可是我跑的快,前面那个“任墨”也跑得快,而当我因为体力不支而渐渐将速度减缓的时候,前面那个“任墨”便也将速度放慢下来,我和他始终保持着一段不大不小的距离。 他不是任墨。 等我跑的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任墨”已经彻彻底底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置身于这山林间不知何时起的雾中,已经辨别不清方向的我只想骂娘。 瞧我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反应能力,那么明显的假“任墨”我都愣是没能认出来。 现在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壮起胆子继续朝前走啊!就算看不清路也得拼出一条逃生路来,等再过四五个小时,入了夜,那我就真的别活了。 我原地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圈,然后凭自己的感觉朝山脚的方向走去。 山里的风挺大的,照理来说那么大的风应该早就把这些雾都吹散了才是,可我眼前的雾不仅没有散反而越聚越多,我甚至连周围的树都看不见了,视线所及之处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这种无依无靠背后又空落落的感觉一点都不好,或许是心理因素,我觉得周围的气温也越来越低了,明明是酷暑时节,却生生让我有了一种入秋的错觉。 “混蛋!”独自走了很久很久很久,我忍不住开口轻声骂着任墨那个没节操的东西。意外的是,迷雾的另一头竟然传来了女子的咒骂声和我嘴里的碎碎念重合了。 我停下步子,闭上嘴。咒骂声还在继续,不过这回不只是女子的声音了,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仔细一听才知道是一对男女在争吵。 我顿时喜出望外,吵架也好,起码证明了这里有人啊!这里有人啊! 于是我这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蠢蛋立马就屁颠屁颠循着那声音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山林间的雾渐渐有了散开的迹象。 因此没走多远我就看到了不远处一对男女的身影。还有一个猫在一棵树后面,正在小心翼翼偷窥着他们的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 我也学着那个白衬衫一样,找了一棵树,同时偷窥着他们三个人。 说来也奇怪,原本我还能听到他们的争吵声,此刻却是什么都听不见了。 因为角度问题,我看不见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却看见了那个女人。 不、应该说是女孩,她的打扮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女的模样,她给我的感觉很熟悉,但是我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了。 就在我思考着我和这个女孩是否已在梦中相见过的时候。她和那个穿着一身正装的男人的争吵越来越激烈了,她伸手想甩那男人一巴掌。可她的手轻而易举的就被那男人给擒住了。 从我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女孩哭了,也许正是她的泪水惹怒了她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空出的另一只手上突然出现了一把利刃,刀面上反射出来的寒光刺疼了我的眼睛。 我想冲上去救那个女孩,可我才刚从树后出来,他们的身影就消失了。 一股寒意从我背后升起,我甚至觉得有什么东西就贴在我耳根子后面在往我脖子上吹冷气。 望向那个唯一没有消失的白衬衫,我这才恍然惊觉,白衬衫的背影和先前领我进山的“任墨”的背影很像。 我咽了咽口水,想在不打扰他的情况下默默的离开这儿。 “哎呀!”哪个王八蛋在我脚跟后面放块石头!是不是太缺德了点儿啊! 我一个屁股蹲儿倒地上,同时嘴里发出惊呼,然后我也如愿以偿的惊扰到了白衬衫。 他缓缓转头“看”向我。 我也就那么看着他,那瞬间我只觉得有一口气堵在我的喉咙口,半天了愣是没提上来。 妈蛋!脸呢!他的脸呢!见过不要脸的,可没见过洒脱到这种地步的不要脸啊!五官全没了,只剩下一张肉面儿。 哥们儿,你长那么有创意你的小伙伴们都知道吗? 他渐渐朝我靠近,我也不傻,当然是赶紧爬起来跑路啊!可没跑出两步我就又被一块石头绊倒了,这回是脸朝下。 我在内心疯狂的咆哮道:这什么鬼地方!哪儿那么多破石头! 我踉跄着起身,回头看了一眼,嚯!跑挺快!已经在我几步开外的地方了。他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多出了一张印了喜字的看起来像是请柬一样的东西。 完了,不是真的独具慧眼要把我娶回家吧? 我一寻思,按这座山上能绊倒我的石头出现的频率,我大概是跑不远的了,于是我索性两眼一歪双腿一蹬,倒在地上装晕倒。 008 无数纠缠不清的三角恋脚本 我就这么风情万种在地上倒着,半天了都没等到周围有什么不一样的动静。 于是我试探性的给我的眼睛拉开了一条小小的缝。 嗯,眼前是张有五官的人脸,五官的比例还不错,哎哟!脸部的轮廓也很不错哦!啧啧,瞧瞧这下巴,真是绝了,再瞧瞧这鼻孔,真是绝了…… “你看够了没有?” 那声音的主人的似乎有点不耐烦,然而这并没有影响我欣赏极品美男的兴致。毕竟连声音都那么没得说的男生不多啊…… 咦?这声音有点耳熟啊。 我睁开眼,哪儿还有什么迷雾什么森林什么白衬衫? 我正倒在寺庙门前的石阶上,周围种了一排青青翠竹,而在我面前的是连车钥匙都不留给我就让我自己一个人开车回去的王八蛋任墨。 我想一定是因为我的心灵刚刚在无脸男那儿受了不小的创伤,所以才会误把任墨当成是极品美男。 “谁让你自己上山的?”他皱着眉,一脸不悦的问我道。 哎哟嗬,说的好像我有多乐意上山来一样,要不是我一个人待在山脚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我至于一个人英勇赴死嘛? 一想到这儿,我傲娇的脾气又上来了。 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回头就走,拒绝回答任墨的白痴问题。 然而紧接着一转身,我的脸就直直贴到了另一张没有五官的肉面上。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如此无暇的脸庞,我的胸口一紧,然后我就真的撅了过去。 唉,果然不回答任墨的问题没什么好下场。 …… “空寂大师,麻烦你了。” 迷迷糊糊之中,我听到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好像是任墨的。 噗……这家伙在叫谁的名字啊,谁那么有个性,取这么一个空虚寂寞的名字。 那位空虚寂寞的大师似乎笑了笑,随后他说道:“不麻烦。” 他说话的嗓音特别浑厚低沉,电视上那些得道高僧都是这样的嗓音,让人一听就觉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这丫头看起来还是挺有慧根的。” 嗯?丫头?他们这是在说我吗?怎么不说话了?在说我什么?什么有慧根?是在夸我聪明吗?哎呀真是的,怎么夸人夸到一半就不继续夸下去了呢?听我的心里面怪痒痒的。 “颜苏,醒了就别装睡。”这是任墨的声音。他怎么知道我醒了?他让我起来我就起来,那岂不是太没面子? 我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就是不肯起来,反正我眼睛没睁,这家伙也没什么直接的证据证明我就是醒着的。 “哎呀我的妈!你轻点!”被任墨掐了人中,体会了一把不一样的酸爽之后,我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苏醒过来了。 这是一件很简陋的竹屋,我屁股底下坐着的床榻也是一张竹榻,面前是竹椅竹桌,整个房间的布置都特别有古风韵味儿,再加上整个屋子里弥漫着的一股清幽茶香,更是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当然,如果那个白衬衫不在这个时候出现的话,我一定会觉得这里是仙境。 “我也不想吓到你,但是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请原谅我的莽撞,对不起。” 嗯?谁在说话? 我在房间里面环视了一圈,有一位老禅师正和任墨面对面坐着品茶,嘴里都含着水呢没那闲工夫说话。 那是谁?白衬衫? 我疑惑的将目光看向他……虽然我还是有点胆寒表示不敢直视,但也比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好很多了。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嘛,更何况我们这是短短一天之内的第三次见面,这缘分也是逼得我不得不直视他了啊。 “你好,我叫唐默杰。”他像个普通人一样做着自我介绍。 我可以确定他脸上没有嘴这种器官,那他是在用什么东西说话?难道是腹语吗?可是我明明记得腹语也需要有嘴有舌头有声带啊,难道现在有改进版了? “他在用传音的方式跟你沟通。” 寂寞大师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主动为我解释道。 传音?听起来似乎很高大上的样子啊,但是这不是传说中很厉害很厉害的角色才会get的独特技能吗?他真的会? 我读少大师你不要骗我…… “你的阴阳眼是和鬼魅沟通最好的媒介,所以他能够用近距离传音的方式直接把他想告诉你的话传到你的大脑里。”大师继续向我解释道。 嗯……果然很厉害的样子啊…… “我现在一点都不好,我叫颜苏。”我笑笑,直言不讳的说出了我的想法,然后朝他伸出了我的手。 他愣了一下,随即将自己的手搭上来。 当然,我什么都没有握到,除了一股湿冷的空气——他的手穿过了我的掌心。但我们还是相互握着对方根本握不到的手上下晃悠了两下。 他的脸上做不出表情,除了语言之外,这是我们之间唯一可以表达友好的方式了。 “你一定认识她。”他拿出我先前看到的那张红色喜帖,双手递给我。 我手一伸出来,喜帖就落到了我的手上。 喜帖上是唐默生和宋雅的喜讯,上面还印着一对新人的婚纱照,女生很年轻,白衬衫也是个有五官的正常帅小伙,他们看起来也都不过是十七八岁刚上大一的学生。 咦?等等,这个女生似乎很眼熟……不就是刚刚在林子里和那个身穿正装的男人吵架的女生吗? 不对不对,我之前就应该见过她,在哪儿? 赵总身边的红衣女孩! “所以在林子里面的吵架是宋雅和赵守金?”我突然茅塞顿开,一万个纠缠不清的三角恋的脚本瞬间就从我的脑海里飞逝而过。 我迅速整合了一下我手上现有的散碎的故事内容,然后拼凑出了一个我自以为的完整版故事。 赵守金看上了年轻貌美的宋雅并且占有了她,但是宋雅已经有自己心爱的男生,被侮辱了之后万分痛心,决定去找赵守金算账。 但是赵守金并不打算认账,甚至还杀了她。宋雅死后由于放不下对这个占有了她又杀害了她的男人深切的恨意于是化为鬼魅成日跟在他的身后。 而唐默生为了帮宋雅报仇去找赵守金,于是也被用残忍的方式虐杀。他的这张干净的脸应该就是因为有人模仿了古代一种酷刑想将他作为人彘在他脸上动了刀子之后的结果。 故事情节很顺!然而还是有哪里不对呢? 我心中疑惑,打算问问看这个故事的主人公,这个故事的真正版本到底是什么。然而竹屋里面早已不见了白衬衫的身影。 009 还要活着干嘛 “什么情况?人呢?” 莫名其妙跑过来找我还吓了我两回,结果只丢给我一张喜帖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就走了,这是闹哪样? 一边的老禅师十分淡定的抿下一口茶后说道:“他的时间到了,已经离开了。” 时间到了?我好像又听到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东西。 他难道不是因为有怨念所以才残留在人间不愿去投胎的游魂吗?据我所知,对于这样的游魂来说好像根本不存在什么时间不时间的限制存在啊。 对了,我刚才好像的确有听到他说什么他的时间不多了之类的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心中有疑问,想好好询问一下眼前这位寂寞大师,毕竟他是整个屋子里面看起来最靠谱、最有可能有能力解答我的疑问的人了。 而任墨恰恰在这时候抬头看了一下外面的天然后对大师说道:“空寂大师,今天我和颜苏恐怕要在您这儿打扰一晚了。” 外面的天色不是很好,看来今天晚上会有一场暴风雨。 大师笑笑说:“无妨,只是我这儿只有这一间待客的竹屋……” 我赶紧摆摆手,想说:那还是算了,大师你就干脆再麻烦一点把我们送下山吧,要是任墨想住在这儿你就把我一个人送下山也可以。 但是任墨又抢在我之前开口说道:“没事,大师不用担心,我在椅子上将就一晚就可以。” 大师看了我一眼,道:“那我就不打扰了,待斋饭准备好,我再来通知你们用斋。” 我心好累,明明说好了大师都是看破滚滚红尘的厉害角色呢,可是大师你刚刚那个暧昧不明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大师离开之后,竹屋里就只剩下我和任墨两个人了,不知道我又做错了什么事儿让任墨不开心了,这家伙的脸一直绷着,弄得像是我欠了他百八十万似的。 “谁让你自己上山来的?”他又问了一遍在寺外石阶上问过我但是我拒绝回答的问题,语气还是带了些许的愠怒。 我发现这人真是莫名其妙,脾气说来就来。 我瘪瘪嘴,没好气的回答道:“没有车钥匙你要我把车推回家吗?” 他看了看我,没说话。 哼哼!知道自己理亏了吧!有火发不出了吧! 他不说话,我也不主动跟他搭话,我们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在屋子里坐着什么事都不干,活脱脱像两个二傻。 窗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雨滴打在窗柩上有一种独特的韵律。如此清雅幽俗的环境,我竟然在一阵突然袭来的困意之下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雨势也已经转大,而原本应该就在屋子里面坐着的任墨现在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前面大师说了斋饭准备好就会来叫我们的,僧人吃饭的时间很早,一般下午四点就开饭了,可是现在外面这天色起码也得是晚上七八点了。 任墨未免太没义气了,就这么一个人抛下我去吃饭了,也不知道叫我一声,还就这么把我一个丢在这里。 呵呵哒,我要是就这么一直留在他身边的话一定不是被吓死就是被饿死。 我起身推开竹屋的小门,准备出去找任墨。 外面的雨比我想象中大很多,顺着屋顶上一根根竹子滑落的雨滴汇成了一个巨大的水帘子,这让我顿时有一种置身于水帘洞中的错觉。 我在竹屋里四处翻找了一通,并没有发现什么雨具,于是我只能搬了个小竹椅坐在窗前,单手托腮哀怨的看着窗外的水帘。 但愿任墨还能有一点点残存的良心,回来的时候哪怕只给我带个白馒头也好啊。 愣神间,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我面前一晃而过。 我揉了揉眼睛,随即起身打开竹屋的门小心翼翼的伸出了半个脑袋看了看——什么也没有。 又回到小椅子上面坐着的时候,我听到窗外有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 窗外的雨声那样大,遮去了山间所有的声音,独独没有遮去这哭声,女子的哭声。 我再度起身打开竹屋小门的时候,看到不远处有一道白色的身影立于暗夜的雨幕之中。 她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去了她脸上的表情,及腰的墨色长发也丝毫没有被打湿的痕迹,我知道,是她在哭。 “为什么哭?”她哭得很伤心,伤心到我忘记了她独自出现在这山间的诡异,伤心到我不顾雨滴的拍打走到了她的面前,伤心到我不知不觉也开始跟着悲伤起来。 “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哭?”我又轻轻柔柔的问了一遍,我甚至不敢再将音量放大,我害怕我突然提高的音量会吓到这个本就已经满腹伤心事的女子。 “可我不是一个人啊……”她转身,一边往竹林深处走去,一边回答着我,“她们和我一样都很伤心。” 我浑身上下都已经被雨打湿了,淋了个透,可眼前这个女子的身上却连半点水迹都没有,我们仿佛身处两个世界之中。 至此,理智告诉我应该要赶紧回到竹屋继续等任墨回来,然而我的腿已经先大脑一步做出了反应,跟上了那女子的步伐。 一直走到了竹林的深处,我看到了各种不一样死法的女人。 有些人脖子套在绳圈里吊在空中,我找不到绳子的另一头在哪里,这些绳子就好像是雨滴,从天上蔓延下来。 有些人的身体扭曲成了一个十分别捏的姿势瘫在地上,像是从高空坠落…… 而我也才刚刚看清,那个先前引我来到竹林的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的女子脖子上有一道恐怖的皮肉外翻的伤口,想必这一定是下了很重的手。 我甚至还看到了宋雅,一直跟在赵总身后的宋雅,她一身红衣,眼里不断沁出血泪。 是的,她们都在哭,竹林里所有的女人,都在哭。 我该害怕的,可是此刻我心里的哀伤却多过了害怕。那么多哭声萦绕在我耳边,不知不觉中我也变得难过起来,在难过什么?我不知道…… 但是冥冥之中我却觉得我好像懂她们的伤心,她们的伤心,我经历过。 “为什么那么伤心?”我又往前走了两步,喃喃开口问道。像是在问她们,又像是在责问我自己。 “我们被人抛弃了。” “大家都是孤儿。” “被抛弃是我们一辈子的宿命不是吗?” 所有人都纷纷开始泣诉自己的曾经,所有人都是孤儿,所有人,都和我一样,被至亲所抛弃。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雨更大了。看着她们离世时触目惊心的惨状,我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愣愣的开口问道:“你们……都是自杀吗?” 竹林里安静下来了。 白裙子向我走来,她脖子上的伤口不断涌出的血已经将她的裙子染红。 “既然已经被抛弃,还要活着干嘛呢?”她的视线下移,最终定格在我的右手上。 我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我的右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匕首。 既然已经被抛弃,还要活着干嘛呢? 是啊……活着干嘛呢? 我抬起右手,照着左手手腕就是狠狠地一刀划了下去…… 010 世间万事皆有解 “颜苏!” 任墨的喊声犹如一记响雷在我的耳边炸开。我猛地的从梦中惊醒,眼前的是任墨略显焦虑的脸庞。 额角沁出的冷汗早已打湿了我额前的碎发,周身也遍布着与酷暑季节完全不符的寒意。 窗外的小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时间好像根本没有离开过这个下午。 我愣了愣,抬起左手,手腕上一片光洁。 明明刀尖划过手腕时候的剧痛还在,明明血最后流尽的时候断了气的窒息感还在,可是刀伤没了,那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比较真实的梦境? 我看向任墨,希望他能给我一个解释。 可是他没有,他让我再躺下好好休息一会儿。 又是这个样子!自从遇见他之后他所有的事情都不和我解释,所有的事情都让我自己去猜!甚至连我接下来要去干什么我都没有权利知道!凭什么! 一股无名火从我体内窜出,我从床上蹦下来,指着那张竹榻大声对任墨质问道:“还让我休息?是想让我再割一次腕吗!” 我其实是个很惜命的人,然而刚刚在梦境里我分明是受了那女人的蛊惑一样才拿起匕首割了腕。这真是天大的笑话,我颜苏连在精神病院的日子都熬得下去,还有什么样事情能让我自杀? 光是我刚刚醒来时看见的任墨的那个表情就能让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我刚刚确实是停止了呼吸停止了心跳的。甚至,我身体里的血液都凝固了。 刚刚醒来的那一刻周身的冰冷和僵硬骗不了人。除非是死,体内的血液停止流动,不然就算再冷,人体都会残留有余温,身体也不至于会僵硬。 更何况这是夏天,酷暑,就连下雨都是近三十度的气温,在这样的气温下难道我是被冻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吗? 我继续失控冲他咆哮道:“任墨,你说你是我的监护人,那你就得对我的人身安全负责!可是我刚刚差点就死了!” 古有魏征梦中斩龙王,现世更有催眠师能动用催眠术梦中杀人。梦中自杀听起来荒谬,可对于见过鬼的我颜苏而言,这世界上没什么事情是荒谬不存在的。 任墨墨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我的身影,他没说话,然而在他这样平静的注视中,我也渐渐的平静下来。 好吧,我承认是我怂了。 我害怕任墨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要是真的那样的话,天知道我还会遇到多少次冤魂,在梦里自杀多少次。 “施主?”门扉被轻轻叩响,门外传来的空寂大师的声音打破了屋里的寂静。 任墨起身,拉住了我的手将我带出了屋子,动作自然的就仿佛我们已经是相识了很久的小情侣。 “大师是有什么事找我们吗?” 空寂大师的手上持了一串二十七粒珠子的念珠,目测是沉香木。他见我们出来,双手合十,微微欠了欠身,说道:“老衲想在用斋之前请两位去藏经阁一叙。” 言罢,他身后的一位小僧走上前,递给了我们两把油纸伞。 寺庙,佛光普照的地方,然而我在这里却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周围栽的都是翠竹,我总是害怕一个不小心就跟丢了任墨,然后转到一个满是女人哭泣声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那些女人的哭声不能免疫,哪怕现在我已经从梦中醒来,再回想到那样的声音,还是会有一股淡淡的忧伤涌上心头。 所以我一直都离任墨很近,巴不得能贴在他身上,结果就是我的伞总是一个不小心就顶到他的伞了。 次数一多,任墨干脆收了自己手上的伞,然后抢过我手中的伞柄和我同打一把伞。 油纸伞的大小着实是受不了两个人同用的,然而一路下来,我的身上却未被打湿分毫。 到了藏经阁,任墨将收拢的两把伞交给了随行的两名小僧,待他想随空寂大师进入藏经阁的时候,其中的一名小僧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条干毛巾给任墨。 任墨了然的接过那条毛巾,擦净了自己被打湿的左半边身体,然后抬起左脚跨入藏经阁的殿门。 我也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然后我便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一样跟着任墨还有空寂大师在这偌大藏经阁的一排排经书中走来走去。 “佛曰:‘自杀者,罪孽深重,死后不可往生。若要强行闯入轮回,则堕入畜生道,死后即灰飞烟灭,再无轮回。’” 我心里“咯噔”一下,所以我在梦里看到的那些女人,包括宋雅,都没有办法再转世为人吗? “其实,那些自杀之人,死后能进入地府的便已经是少数的了。” “为什么?”自杀的人也是因为生无可恋才要离世,地上的世界已经不属于他们,若是死后连地府都进不去,纵是这世间天大地大,又有哪里能够是他们的归宿? 大师在一排经书前停下,伸手拿下了一本书抱在怀里,又继续往前走:“自杀的人,往往有不得解的怨气,怨气不散,便不愿随鬼差离世。鬼差就算能够强行将他们带离人世,随着怨气的堆积,他们也迟早会离开地府再回人间游荡。” “那么那些自杀的人怎么办呢?就让他们一直无依无靠的吗?” “世间万事皆有解,此事自然也有。” 这大师说话就是不一样,好好一句话非得分个上半句和下半句来说,也不嫌累。无奈,我只能继续追问道:“那么方法是什么?” 大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们,或者说看着我,因为他的眼神是直勾勾的朝向我的:“恕怨。” 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字出口的时候,我愣了一下。 大师看着愣神的我笑了笑说道:“有缘人自能助得怨灵恕怨。”说着,他将手中的那本书递到任墨面前,“这本经书将来也许会对你们有用,你带回去吧,就当是我送给二位的礼物。” 任墨接过经书,虔诚的向大师道了声谢。 “此刻斋饭大概也已经准备好了,二位就请移步去用斋吧。” “空寂大师,我们今晚还是不打扰了,我和颜苏现在就下山,所以这斋饭恐怕是用不了了。” 我看了看我眼前的任墨,内心感动的无以复加。说真的,这是我认识他三天以来,他说的最像人话的一句话。 大师对任墨的决定并不意外,他复又侧眸看了看任墨身边的我,随后对任墨说道:“那就让立清和立华送二位下山吧。” “不用了,两位小师父用斋之后还要持经,万一为了送我们误了时辰就不好了。”任墨礼貌的拒绝道,“我和颜苏自己下山就行了。” 大师也是个爽快人,见任墨不愿便也不再勉强。 011 算我打抱不平咯 按照空寂大师的吩咐,我们从一直候在门口的立清立华手里接过了那两把油纸伞,然后由其中那个瘦瘦长长的和尚——立清送我们走到寺门。 这座寺庙内部结构还是比较复杂的,要是让我们自己这么绕七绕八的在里面转圈圈大概又要浪费好长一段时间才能下山了。 送到寺门的时候,任墨学着佛家礼仪将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向立清稍稍欠了欠身说道:“有劳小师傅了。” 我看了看他,也学着愣头愣脑的道了声谢。 下山所用的时间比我想象中少了很多,一路上我见到了不少孤坟,多数都只有一块空空荡荡的木牌,上面什么都没写。 下山之后我们还走了一会儿才找到任墨停在山脚的车,我在上车之前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在山顶的一片翠绿之中找到了那座寺庙,这位置可真是够隐蔽的。 咦?山顶? 等等,我还一直都以为这座山建在半山腰呢。 那我是怎么上去的?我明明记得我在迷雾里面迷路的时候是一直朝山脚的方向走的呀。对了,我下午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出现在寺门外面的石阶上了。 当时又是傲娇又是被唐默杰吓晕过去的,醒过来之后竟然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现在想想——这座山有古怪啊,不对不对,这座庙也是蛮古怪的。 我原本想好好凭借自己的智商深究一下这里头的道道,但是上车之后任墨随手从一本书下面拿起车钥匙并且成功的启动了车的行为,让我瞬间有了一种智商受到了侮辱的感觉。 我颤抖着手,指着那串莫名其妙出现在车里面的钥匙说道:“这……这不科学!” 我特么都快把车给拆了都没能找到的钥匙,他就坐在驾驶座上随手那么轻轻的一拿就拿到了,逗我咯? 任墨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我,语气中竟难得的透着一丝愉悦:“我下车的时候只是顺手把钥匙压在了书下面,并没有拿走。” 没把钥匙带走你不早说!压书下面你不早说!个混蛋王八犊子!要是我那会儿能找到钥匙我今儿下午至于受那么大惊吓吗! 我把头扭向窗外,拒绝看到任墨那张欠揍的脸。 “对不起。”车里的气氛沉寂了一路,我听觉功能太久一直都没有使用,以至于任墨突然蹦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我憋屈到了极点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对不起。”车因为红灯而停在路口,任墨抽空将视线转到我身上,与我对视着,认真又诚恳的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这家伙对我说对不起? 我咽了咽口水,往车门的方向挪了挪好离他远点,同时用瞪大的双眸表示我内心的惊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任墨大概是没想到他真诚的道歉会换来我这样的反应,他的嘴角轻微的抽了抽,我也不知道他这是被我的行为噎到无奈还是他在想笑但是憋住了。 在我们后面的车辆里坐着的车主不耐烦的按了两下喇叭。 已经绿灯了,任墨的车还没有开走。他等的有些不耐烦所以按了喇叭我能理解,但是他接下来把脑袋伸出车窗外大声的去我大爷这我就不能理解了。 这才几秒钟的事情啊?他就摇下车窗大叫:“我去你大爷的,瞎了眼了吧,绿灯还不开?” 那要是遇到了高架堵车,他是不是得一路去别人的大爷去到收费站啊? 这种人!简直不能忍! 我也摇下车窗,把脑袋探出车窗外,打算好好问候一下他家里仙去了和没仙去的一众大爷们。 任墨却一把揪着我的后衣领子把我的脑袋拽回了车内,然后开始开车。 “知不知道把头伸出车窗外面是很危险的事情?” “我知道。” “那你刚刚还把头伸出去?” “他去我大爷我不能忍!” “他去的是我大爷。” “……” 那就算我打抱不平咯…… 车又开了一段时间之后,任墨又开口说话了:“我没想到那群女鬼对你的影响会有那么大。” 那群女鬼?他说的是我梦里见到的那些自杀的女人吗? “以后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他说。 很让人感动的一句承诺,但是我一点都不感动不起来,他说的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以后你跟着我,少不了要挨枪子儿,但是像今天这种擦着心脏边缘蹭过去的危险子弹我不会再让你挨了。 折腾了一整天,到了家我是身心俱疲,主要是我肚子早就已经饿得不像话了。好在任墨家的冰箱里还有包速冻饺子,他让我把一整包都下了,这样的话两个人凑合凑合应该就差不多了。 然而就在我辛辛苦苦的下好了一大包速冻饺子,一手各端着一个碗乐呵呵的准备从厨房往外走的时候,突然有一只鬼魅的身影从厨房大开着的窗子里冲了进来。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是可以从他身体里穿过去的,着急想往旁边躲,结果却一脚踩在了我不小心弄到地上的湿抹布上…… 那瞬间我仿佛听到了我的心和装饺子的碗一起掉在地上碎成渣渣的声音。 而这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就这么站在我的面前,单手扶墙看着我狼狈的样子笑的乐不可支。 任墨听到了动静从他自己的屋子里面走出来,看着满地的狼藉,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你们两又在搞什么鬼?” 见到任墨,那只男鬼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一样停止了夸张的大笑,转而对他说道:“赵乐悠自杀了。” 听到这个名字我吃了一惊,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站起来看着男鬼问道:“你说谁自杀了?” 男鬼刚要回答,在一边站着的任墨皱眉看着我问道:“你手怎么了?” 我的手? 我抬起我的两只手,这才发现我左手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的虎口被划开了一道很深的口子,现在正在不断往外冒着血珠,大概是刚刚被碎瓷片划伤的。 我扯了两张餐巾纸随意的擦了一下,然后回过头来继续执着的问男鬼:“你刚刚说自杀的那个是赵乐悠?” “对啊。”男鬼茫然的点了点头,他丝毫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有那么大的反应。 “赵守金的女儿?” “不然呢?”男鬼回答的理所当然。 然而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赵乐悠怎么可能会自杀? 她是我所有认识的人里面唯一一个常去精神病院看我的人,她虽然不相信我的言论但是她没有像别人那样嘲笑我远离我,而是依旧像以前一样告诉我她对未来要去周游世界,要亲眼看遍这世间所有美丽的风景和所有的生物。 她说这些的时候,眼里充满着对未来的期许和渴望。 这样一个热爱生活热爱生命又善良的姑娘怎么可能自杀? 012 哎呀我这小爆脾气 我皱了皱眉,有些烦躁的将自己手上已经被血染红的餐巾纸丢进了垃圾桶里——看来这伤口还挺深的。 任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出了一般家里都会备着的那种家用医药箱,然后把我按坐在沙发上帮我包扎伤口。 意料之外的,他包扎的手法看起来很娴熟。 “最近有谁和她接触过?”任墨问道。 男鬼耸耸肩:“我不知道,不过顾旭大概有详细的调查记录。这件案子是分到顾旭手里的他,让我来通知你的时候已经在着手调查了。” 任墨给我的手粗略的包扎了一下,然后起身拉着我的手往门外走。 “喂喂喂,去哪儿?我肚子还饿着呢!” 任墨没回答我的问题,他自打听到了赵乐悠的死讯之后眉头就一直紧紧的锁着,看来他现在不是傲娇的毛病又犯了,而是在认真思考着和赵乐悠自杀有关的事情。 搭乘电梯下楼的时候,我很不舒服,总感觉有人一直都在偷窥我们,然而电梯里面除了我和任墨并没有别的人。 啧,大概是对于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还是心有余悸所以才那么疑神疑鬼的吧。 我和任墨到底楼的时候,那只男鬼已经从车库里面把任墨的车开出来等着我们了。看到我们两个从大楼里面出来,他迫不及待的按了两下喇叭。 啧,不得不说,像他这种直接从窗口跳下楼的方式真是简单粗暴,省时又省力。 我习惯性的拉开了车门,一屁股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至于任墨……我也不知道他是抽的哪门子风,自打上了车之后,他看我的眼神就一直都不怎么友善。 光是从车内后视镜我都能感受到他眼神中的那股深深的恶意。 不就把他一个人丢在车后座了吗?给他宽敞点的座位还不好?这人未免也太难伺候了吧。 “先去一趟医院。”任墨开口对开车的男鬼说道。 “医院?”男鬼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的角度,看着任墨问道。 “嗯。” 男鬼正为任墨的决定感到疑惑,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看了看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我,然后了然一笑。 这意味深长的笑容真让人感觉到不舒服,总让我有一种我和任墨之间有一腿的错觉。然而,我和他什么都没有!他只是一个占有了我的监护权却没办法占有我的心的男人! 医院是个拥有着浓烈消毒水味道和无数死者飘荡的魂灵的地方,以上两点中的任意一点都让对医院提不起多大的好感来。 我很想挣扎一下。毕竟任墨帮我包扎得还不错,我觉得我完全没有必要再到医院去再重新加工一下这个伤口的处理。 但是我需要时间来酝酿并且组织一下我的语言。 可惜的是我小学语文并没有学好,就那么简单几句话的事情,我在肚子里面滚了一路都没能滚到嘴边。 于是我最后还是只能恹恹儿的随着任墨进了医院大门。 这家伙带着人看病的程序和别人不大一样,人家是挂号、排队、见医生。他是找电梯、上楼、见医生。 我们去的时候,那个白大褂正好在帮一个病人看病,房门口还有不少人正在排队等着。 我和任墨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连队都不排就走了进去惹来了门口不少病人的牢骚,其中还有一个排着队的小青年一直看着我,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毕竟我是个脸皮薄的姑娘家啊! 任墨这样没有道德的行径让同他一路的我脸上有点挂不住,于是我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用眼神向他示意。 插队这种事情,你做的能不能隐晦一点有技术含量一点?先不说现在惹来了一大堆的牢骚,我们连挂号都没挂,进去之后屁股给人家踢吗? 然而接下来,并没有人要来踢我们的屁股。 给白大褂做助手的小护士,见到我们进去之后,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把我们轰出去,而是起身去门外安抚那些病号们的情绪。 白大褂给房间里唯一一个病人看完了病之后,转身有些无奈的对任墨笑着说道:“任墨,听说你很久没有去看过院长了,我们院长可是说了,谁见到了你不把你押到院长办公室去他就扣谁的工资。” 任墨嘴角勾了勾:“你还在意那点儿工资?” 我的眼神来回在任墨和白大褂身上飘。 怪不得任墨直接就冲上来了,搞了半天,这家医院从院长到医生都是他任墨的旧相识啊。 “她手上划了挺深的一道口子,先帮她重新处理一下伤口。”任墨推着我把我往前松了松,对着白大褂说着。 白大褂仿佛是刚刚才注意到我的存在,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随后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脸,向我伸出手做着自我介绍道:“曲俊成。” 我也伸出手:“颜苏。” 先前出去安抚病人情绪的那个小护士这时候正好回来了,曲俊成随即对她说道:“夏乐,你带颜苏去把她手上的伤口重新包扎一下。” 小护士的视线在房里众人的身上转了一圈,最后看了看我:“颜苏?” 我点点头。 她随即向我笑了笑,走过来亲昵的挽住我的胳膊说道:“那就是你了!走吧,我手法特别好,绝对不会弄疼你的!” “……”怎么像哄小孩儿似的。 小护士夏乐带着我走进了一间门口挂着“清理创口”的房间,让我坐在椅子上,然后她自己转身去拿医用剪刀啊纱布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在转过身后,我的耳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是孤儿吧。” 我心里有点不爽——最近遇到的缺德的人好像有点多,他们总是变着法儿的提醒你,告诉你你是个被人丢弃的垃圾。 “啧啧啧,是个走到哪里都没人要的废物呢!” 这谁啊,说话怎么那么欠! “哈哈哈!垃圾!” 嘿!我这小暴脾气! 我起身打开门循着笑声跑了出去,不管是人是鬼,我倒要看看这张贱嘴配了一张什么样的脸。 医院长廊的尽头站着一个男人,背对着我。 我想我幼小又脆弱的心灵在经历了唐默杰一事之后大概是留下了阴影。以至于我一看到这种初见就被背对着我不给我看脸的家伙,我就能自然而然联想到唐默杰那张无暇的脸庞。 我咽了咽口水,想着算了吧,我那么宽宏大量就不跟他计较了。然而他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到来,嘲笑声变得越来越张狂,笑的我心里莫名憋了一股气儿没地撒。 我皱了皱眉冲他喊道:“喂!你有什么资格嘲笑孤儿!” 013 我要举报你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那是一张陌生的脸,我也松了一口气——他有五官。 “我为什么没有资格嘲笑呢?你甚至比别人更加可笑。”他慢慢向我靠近,手上拿着一把冒着寒光尖刀。 “三岁被亲生父母丢弃,五岁被第一任养父母丢弃,十八岁被第二任养父母送进精神病院。” 我皱了皱眉:“被丢弃了三次又怎样!我自己一个人不是照样活得很好!” “很好吗?你问问她们,你活得好吗?”他话音一落,我周围突然响起了一些不该出现在医院里面的细碎的声音。 “怎么是个女孩?丢了她!” “现在还小,等养大一点了把她卖掉吧,好歹还能赚点钱呢。” “这丫头怎么都不会笑,我们是不是买了个讨债鬼回来?真晦气!把她送回去吧。” “丢了吧丢了吧,都找不到那对夫妻了,看来也是嫌她太晦气所以才不要她的。” “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这丫头毕竟不是亲生的,以后……” “再等等吧,等到有好一点的机会,我们再想办法把那丫头从我们家送出去,最好不要给我们颜家造成太大的负面影响。” “……” 我原本以为我已经放下了,但是我没想到再听到这些声音的时候,我的心还是不可抑制的抽痛着。 但我的嘴上依旧强硬着:“他们的话又能证明什么呢?” “证明……”他又靠近了我一些,都快要贴到我身上来了,如黑夜般沉寂的眼睛紧紧盯着我的双眸,“你这一世注定不讨喜,注定要像条流浪狗一样被人甩开。” “为什么不试着结束自己的生命呢?”他说,“结束这一世悲惨的生命,你会有一个新的开始,有一个完整的家,爱你的父母。” 他的眼睛好像有一种魔力,我不知不觉就被吸引进去了:“那我要怎么做?” 他把尖刀塞到我手里:“用它,结束你的生命。” 竹林里听到过的那种凄惨的哭声,混杂着一些我厌恶的细碎的谈话声又突然进入我的耳朵,悲伤和绝望瞬间蔓延到了我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 几乎是没有片刻的犹豫,我举起了尖刀。 在刀尖没入我胸口的前一秒,左手虎口处传来了剧烈的烧灼感阻止了我的动作。 我顿时觉得被迷惑的神智清醒了一点,眼前的男人也消失不见,医院的长廊渐渐变得模糊,到最后竟然变成了夏乐带我进的那个“清创室”。 原本应该在白大褂曲俊成的医师办公室和白大褂扯淡的任墨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他手里拿着一瓶医用酒精,一脸严肃的看着我:“颜苏,你被催眠了。” 我看着他,愣了半晌。 然后疯狂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水!水!给我水!” 我把手放在水龙头底下狂冲水。小半瓶酒精都浇到了伤口上,这酸爽!保你难以想象! 等到手上的烧灼稍微消退一点的时候,我才勉强觉得自己大脑恢复了思考。随后便是任墨问话的声音:“你见过谁?” 我瘪瘪嘴,没好气的回答道:“一个强迫我跟他出去晃悠了一整天连饭都不给我吃还问我今天见过谁的混蛋。” 男鬼在一边扑哧一口就笑了出来。 任墨一记冷冷的白眼扫过去。 男鬼立马双手捂住嘴,双肩还是不停地颤抖着——他还在笑。 任墨不理会男鬼,继续回过头来看着我问道:“那进医院之后你有没有碰到什么让你感觉很不舒服的人。” 感觉不舒服的人吗?“那应该就只有刚刚排在诊室门口的一个小青年了,我们闯进诊室的时候他一直都在看着我。” “带我去找他。”任墨不由分说的就拉着我走了出去。 然而我并没有在大排长龙的诊室外找到那个男青年的身影,他应该已经离开了。 “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夏乐问我。 我认真回忆了半晌,最后点了点头道:“有没有纸和铅笔,我可以把他画出来。” 十分钟后,我坐在白大褂的诊室桌子上,认真的一笔一笔勾勒出那个男青年的样子,然后把我的作品交到任墨手里。 这时候我感受到了曲俊成和夏乐向我投来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 哼哼,没想到吧,在孤儿院的时候可是有个好心来做志愿者的美术生姐姐教过我画画的。 “哈哈哈!颜苏你是来搞笑的吧。哪有人长这样的啊!”男鬼笑的十分夸张,已经笑倒在任墨身上了。 我嘴角抽了抽,他这是嫉妒,这一定是嫉妒。 “你确定那个美术生教过你素描?”任墨半晌从我带给他的刺激中抬起头来看着我问道。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羞赧的回答道:“她教的是儿童画。” “……” 半小时后,任墨终于拿出了一副正常的人物头像素描画。 我说他画。 我对任墨的认识又多了一点,这家伙的素描画的是真不错。 以后我要是逃走了,他就能画上二百五十多张的我的素描画,贴在大街小巷,然后在下面配字曰:“家中神经病出逃,望知情人士速速举报,举报电话137xxxx0978。” 啊呸!我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是他吗?”任墨冷着脸。举着一张成品向我问道。 我仔细的端详了半晌,最后点着头用肯定的语气回答道:“要是右边的眉毛再低一点就更像了!” 任墨白了一眼,没听我的话去修改右边的眉毛,他把纸塞到了曲俊成的手里,然后转头对男鬼说道:“这里就交给你了。” 男鬼用带着些许小抱怨的声音说道:“又要我代替曲俊成在这里看病啊?” 曲俊成笑嘻嘻的把自己身上的白大褂脱下来丢到男鬼手里:“就是你了。” 随后他换上了自己的外套,对着夏乐和男鬼挥挥手说道:“夏乐,看好白彻啊,别让那家伙瞎给病人开诊断书。” 夏乐比了个OK的手势回答道:“没问题。” 嗯,我知道了,男鬼叫白痴,这名字有个性,我记住了。 房间的角落里有一扇门,门一拉开就是楼梯,从楼梯走下去已经出了医院了,看来这医生经常没事就趁着上班的时候出去瞎晃悠啊。 只是…… “让白痴……彻,帮病人看病真的不会出事吗?” “没事的。”曲俊成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回答道,“这家伙生前好歹也是个医生,而且他也已经不是第一次坐我的位置了。” 哼哼,果然不是第一次在上班时间开溜啊,我要到你们院长那儿去举报你! 014 如此之灵的狗鼻子 曲俊成出了医院之后打了个电话,絮絮叨叨说了一阵之后,他转过头来对任墨说:“顾旭现在就在现场,你们先去,等我找到了这个人具体信息再来找你们。” 任墨点点头:“有消息通知我。” “嗯。”曲俊成应下,然后自己走到路边打了辆车离开了。 紧接着,任墨开着车载着我来到了位于郊区的一栋别墅外面。 这栋别墅我认识,是赵守金的,参加他的五十岁生日宴的时候,我就是从这里直接被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拉上车的。 我歪头看了看任墨腕上的手表,晚上现在是晚上十点,照理来说现在应该已经是睡觉的点了,但是整栋别墅里灯火通明。 “任墨,我们就这样,进得去吗?” 听到我的话,他看了看我,跟着抬手就往我嘴巴里面塞了一个什么东西,我正想把它吐出来的时候,任墨的一只大手就已经捂住了我的嘴巴向我命令道:“吞下去。” 我当然不会那么轻而易举的就听任墨的吩咐,但是我嘴里的这颗珠子着实是滑了点,我舌头轻轻一动,它就顺着我的喉咙滚进了我的身体了。 见我做出了吞咽的动作,任墨这才把他的手松开。 我双手卡着喉咙,那里火烧火燎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能让你顺利进去的东西。” 我们在门口傻站了一会儿之后,我的喉咙终于好受了一点。然而我的身体却迅速的变得透明了起来。 任墨在我的身体完全变得透明之后捏了捏我的手说道:“别害怕,只是暂时的。” 你哪只眼睛看我害怕了? “一会儿进去之后跟着我,他们看不见你,但是如果发生身体上的碰撞的话他们还是能感受到你的存在的。” 哦……就相当于在我身上盖了一条隐形薄纱,虽然看不见我但我的身体还是存在的,并且能够结实的撞倒一个正在走路的端菜大妈。 嗯,看不见我,嘿嘿嘿。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任墨松开手之后,我立马就转身欢脱的开始奔跑,然而我心里的小鸟飞翔了还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卡在了树枝上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被绊倒在地下。 我揉了揉摔疼的膝盖,这才发现我的脚踝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绑上了一根透明的线。线的另一头,不用说自然是任墨的脚踝。 他走过来,蹲下身,一只手准确无误的拉住了我的手腕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我话还没有说完,他们看不见你,但是我看得见你。” 我眯着眼瞅着眼前这张欠抽的脸庞,不发表意见。 “顺便说一句,为了防止你进去之后到处不安分的乱晃悠,我在我们两的脚踝上系了一根线,你不乱跑的话是不会感受到这根线带给你的束缚的。” 卑鄙! 赵家的管家听到门铃声,打开门看到是任墨站在外面的时候表情明显有些惊讶,踟蹰着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让任墨进去。 赵守金大概是看他的管家在门口呆站着的时间久了点,原本心情就不好的他走到门口来问话的时候语气更是不善:“傻站在门口想干嘛!是谁来了?” “是,是任先生……”听到管家的回答,赵守金这才有空将目光移到了任墨身上来。 在确认了门口站着的确实是任墨之后,赵守金立马用脸上的横肉堆积了一个尴尬的笑脸说道:“任墨?是你啊。” 说着,他的目光瞟了瞟屋内,有些为难的说道:“不过今天我们家不怎么方便。” 是个人就能看到外面停着的警车,这摆明了就是趁着你不方便的时候来的。 “是我让他来帮助我调查的。”屋内突然传出一个声音道。 听到屋内的人这样说,赵守金也没说什么,只是把门拉开,给我们……哦不,给任墨让开了一条道。 至于我,要不是我反应快,早就被关在门外了。 进去的时候我还被门挤了一下。 别墅是双层楼设计,底楼一进去就是个待客厅,有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分别在和两个人谈话,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例行公事,询问情况什么的吧。 还有一个,嗯……怎么说呢,没穿警服但是长的很凶的男人,正看着我们。 “来了?” “嗯。” “那就跟我上去看看现场吧。”他转身的时候往我站着的方向看了一样,我莫名被惊出一身的冷汗,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是看得见我的,而且对我有敌意。 楼梯左手的第一间就是赵乐悠的房间,但是我跟着任墨走到房门口的时候,那个男人却伸手拦下了任墨……和我。 “怎么了?”任墨问。 他收回手看着我说道:“你身边有人,是你带进来的还是他自己跟进来的?” “放心吧,是我带进来的。” 听到任墨肯定的回答,那男人微蹙的眉头才松下来,眼中对我的敌意也不存在了。 “你看得见我?” “看不见。”他很诚实的回答道,“但是我闻得出来。” 闻出来? “你身上混有淡淡的血腥味和消毒酒精的味道。” 嚯,比狗鼻子还灵啊…… “顾旭,确定是自杀吗?” “嗯,刚开始家人也是以为是他杀才报警,但是现场是密室。唯一一把她握在手里的刀我们也当做证物让人送回去鉴定过了,只有死者的指纹。可以确定是自杀。” 顾旭转身打开房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赵乐悠平躺在床上,血色从她雪白脖颈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流出,染红了她身下粉红色的床单一路蔓延到地上,蜿蜒到了门口。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人体内的血液有那么多。 血迹已经干涸了,赵乐悠完全是因为全身的血都流干了才死的。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已经出现了小面积的尸斑,看来已经离开了很久了。 任墨走进房间,我也跟着一起走进去。 正对着赵乐悠尸体所在的小床对面的书桌旁边是一个小型的沙发。赵乐悠,不对,应该说是赵乐悠的鬼魂抱着双膝,一脸呆愣的坐在小沙发上看着她自己的尸体。 察觉到有人走进房间。 她抬头看了看。 最先看到的应该是任墨,她似乎有些害怕任墨,看到他的时候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然后目光一个偏转,看到了我。 她咧开嘴朝我笑了笑,满眼的无奈。 015 大概是小偷出生 “没想到你说的是真的呀。”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开场白,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能愣愣的点了点头。 “好歹还有个认识的人能看见我,来送送我。”她依旧笑着。 我和赵乐悠的交情不深,但现在却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像卡了什么东西,连说话都变得困难起来:“你为什么还没有走?” “啊……本来我也想走的,但是突然想到我爸说的你好像已经被任墨从精神病院接出来了,我就总觉得你可能会来的。要是你说的话是真的,你一定能看到我的,所以我就在这儿等你。” “你是真的……” “是啊。”她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其实只是跟我爸吵了一架,本来没什么的。但是回了房间之后竟然越想越伤心,最后就……想想真是莫名其妙啊。” 听她这样一说,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是不是听到了一个女人哭声?” “哭声?”她单手托腮认真的想了想,“好像没有吧,我哭了倒是真的。我回了房间之后就是一根筋的觉得我爸对我一点都不好,继续活在这里真是难以承受的酷刑……” 她指了指床上的尸体说道:“嗯,然后我就变成那个样子了……” “那你……” “知道啦知道啦,我就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来,本来我是打算等到明天天亮,你没来的话我就走的。”她还像生前那样爱笑,只是现在的笑容却多了一种无奈。 是啊,是挺无奈的。 大好的人生就这样莫名其妙走到头了,怎么办呢?一刀划下去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再最后去看我爸一眼。”她从沙发上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我面前说道:“然后我就走了。” “好好活着!”说着,她伸开双臂想给我一个拥抱,但是手却从我的身体穿了过去。 她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了,她尴尬的朝我笑了笑:“那我就走啦,看在我以前常去看你的份上,代替我多出去走走吧,外面的很多风景我这一辈子是没办法看到了。” 看着赵乐悠的鬼魂出了房间,我用胳膊肘顶了顶身边的任墨问道:“她,是不是和我一样受了某种东西的影响?” 任墨看着我,不置可否。 “是催眠我的那个人吗?” 任墨似乎是在沉思什么,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们有什么要讨论的等下到局里了再讨论吧。”顾旭打断了我们的对话,“时间也差不多了,既然确认了死因,我们要结案了。” 出别墅的时候,任墨的手机响了。 我正好离他比较近,把脑袋凑过去看了一下,是曲俊成的电话。任墨一巴掌把我的脑袋拍开,然后按下了接听键。 走在前面的顾旭也停下来回头看着我们,等任墨电话挂掉的时候,他问:“出什么事了吗?” “路上再细说。” 顾旭跟先前在待客厅看到的那两个穿警服的小警察说了两句,然后他们就自己先开着警车离开了。 随后顾旭主动坐上了驾驶座的位置,从手边的一本书下找到了车钥匙启动了汽车。 我当然还是习惯性想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结果任墨就先我一步把我同他一起拽进了车后座坐着。 上车之前,在电梯里感受到的那种被偷窥的感觉又来了,我回头看了看,却并没有看到什么可以的人影。 我只当是自己的错觉,没再放在心上。 在车上,任墨简略的向顾旭说了一下我在医院被人催眠的事情,刚刚曲俊成打来的那个电话是就是为了告诉我们,人找到了。 我的身体也渐渐从透明的状态恢复过来了。 但我还是要咆哮。 我饿了! 今天一整天,我就只吃了早饭!早就饿了好吗!而且从下午到晚上我一直都处在受惊吓的状态中,更加需要补充双倍的能源好吗! “咕……” 车里没人说话,所以我的肚子发出的奇怪叫声就这样清晰的回荡在车厢里。 开车的那个笑了两声,我身边的这个白了我一眼。 车就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中开回了警局。 曲俊成早就准备好了一摞厚厚的肖奇峰的资料在等着我们了。 所以说……任墨去神经病院找我之前是不是也从曲俊成的手里接到过那么厚厚的一沓有关于我的资料…… 肖奇峰就是那个在医院一直盯着我看的那个男青年,按照任墨他们的推断,这个人就是给我催眠的人。 有这么一类人,他们的天分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催眠别人,并且让别人走进自己事先设定好的一个情景里面。 肖奇峰就是催眠方面的天才,在他的资料里有一项,是他参加了国外的一个心理秀的节目。 作为整个团队里面唯一一个未成年儿童,年仅六岁的他,成功击溃了很多罪犯甚至是变态杀手的心理防线。让他们在监牢里哭天喊地的叫爸爸。 所以他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是名噪一时的心理学天才了。 接下来他的经历更是绚丽的让人挪不开眼。 十岁由初中跳级到高中。 十一岁因嫌弃高中进度太慢在家自学。 十二岁考进美国当地一所以心理学闻名的大学,一年内修满学分,第二年就已经称得上是小有所成的心理学家了。 他曾经有一段时间被人奉为神,因为他所推崇的催眠疗法在短期内治愈了不少在精神方面有顽疾的病人。 十八岁,心理之神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再未出现过。 这些只是简介,后面还有更加详细的正文,一口气看完这一连串东西之后,我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欣赏下面的正文了。 任墨津津有味的看着,我无聊,肚子饿,又不能离他太远,于是只能在沙发上蹭来蹭去。 大概是我的动静闹得太大,害的任墨没有办法静下来看东西,所以他十分嫌弃丢了一张五十给我对我说道:“不是肚子饿了吗?自己到外面去买东西吃去。” 我用拇指和食指拎起那张绿色的五十元纸币,用更加嫌弃的语气对他说道:“任墨你敢不敢大方一点,就五十你让我买什么吃啊?” “两个面包两瓶水,五十够了。”他头都不抬的对我说道,“找下来的钱要还给我。” “……”任墨你逗我玩呢吧。 我动了动脚丫子,用实际行动告诉她,我是不会去的。但不是因为我不想去,而是因为他在我的脚和他的脚上绑了一根线,他不挪窝,我也动不了。 任墨看了看我瞎晃悠的脚丫子,又看了看我,最后十分认真的告诉我:“脚上的线我拆了,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出去了。” 我简直想骂人。 这混蛋小偷出身的吧,手脚怎么那么快!为什么他系绳子的时候我不知道,拆绳子我还是不知道。 016 了不起的冥灵 我心不甘情不愿的从顾旭的办公室走出来,随后曲俊成也随我一块儿出来了。 “你大概不认识这附近的路,我带你去买吧。” 我白他一眼:“是任墨让你来看着我别让我落跑的吧。” 他举起双手以示无辜:“真没有。” 我瘪瘪嘴,不置可否。 走了两步,曲俊成突然快走了两步走到我面前来在我面前停住,用他的目光把我浑身从头到脚都仔细研究了一遍,最后有些意外的说道:“任墨那家伙居然把那颗‘冥灵’给你了。” “冥灵?什么鬼?一颗珠子吗?” “是啊,冥灵。”曲俊成认真的对我说道,“这是任墨为了恕怨差点送了命之后人家给他的报酬。” “而且,”他眼里好似放出了万丈光芒,“你肚子里的这颗可是难得一见的极品呢。” 然而再极品它也是从怨灵的体内出来的,吞了它,我以后会不会就用怨灵的思维模式生活了? 曲俊成看我一脸惊恐,一巴掌就拍上了我的脑门:“这可是好东西。你那一脸嫌弃是怎么回事?” 我想他大概是眼瞎,我这摆明了是害怕的表情。 “我想大概永远也不会懂吞了一只极品下去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我一脸真诚的问他,“这玩意儿会走正常途径从我身体里排泄出去吗?” 曲俊成愣了愣,随后满脸不忍直视我的样子走开了。 “喂,你等等我啊。”我小跑着追了上去,继续坚持不懈的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它会不会离开我的身体呢!” 眼前的人突然停下步子,一脸苦大仇深的看了我两秒,再然后我们去超市买面包的原定计划就变成了他拉着我就近找了一家小吃店边吃边和我谈人生。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面,他认真给我解释了一遍冥灵是个什么东西。 过往的怨灵得到有缘人的帮助得以恕怨之后就会进入地府,待身上的罪孽都赎干净了便可转世为人。 它们之中的一部分在入地府赎罪之前因为不愿忍受上一世的记忆给自己带来的悔恨之痛,便会在进入地府之前将自己存有的上世记忆赠与有恩于自己的人,那段撕心裂肺的过往便称之为忆灵。 但忆灵毕竟只是一世的记忆,过于常见,而冥灵就不一样了。 起码是经历了整整十世亲人离骨肉弃挚爱殁的苦楚交出的忆灵才可以成珠,成珠后便称之为冥灵。 而我体内这颗冥灵原先是属于一个叫白烟的女子,她的记忆是从宋朝开始的,那么遥远的一个年代,我甚至都已经数不清她历过了几世。 每一世最后的结局都很悲惨,但是她同时每一世都为孽,所以下一世的轮回就又是再撕心裂肺的活一回。 最后那一世,死后在镜像中看到了自己过往的每一世悲惨之后,她拒绝轮回,留在了人间上,让每一个上一世或者上上世曾经欺侮过他的人都惨死,制造了很多轰动一时的无解惨案。 任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收服她,连命都差点搭进去。 这么说来,她的冥灵确实是极品。 “这可是个好东西,任墨给你,说明你对他意义非凡啊。” 呵呵哒。 我忽略掉他那句很有深意的话,垂下眼帘,喝了一口饮料,然后放下杯子,抬眼看他:“然而你并没有告诉我这颗珠子要用什么样的方式离开我的身体。” 曲俊成显然不是很想搭理我,起身走了。 我看他走了,赶紧把盘子里剩下的一块排骨塞嘴里然后起身跟了上去——不能浪费啊,这可是农民……养猪伯伯的心血啊! 我们回去的时候,任墨还在办公室里研究那一沓厚厚的资料。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好抬头,看见我就问:“面包呢?” “好像……”我空空的双手在身上蹭了两下,“忘记买了。” 他将茶几上的抽取式餐巾纸丢给我:“吃倒是不会忘。” 我接过餐巾纸,愣愣的把吃最后那块排骨的时候沾在嘴角的油渍擦去,然后餐巾纸放回茶几上对任墨说道:“我再出去跑一趟。” “不用了。”任墨站起来理了理衣服对我说道,“该回去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转身就走。不用买正好,那五十就是我的了。 “等等。”任墨叫住了我,我回头看他。他双手插兜站在门口,我那个角度看过去,简直帅呆了。 我不禁心神荡漾:“怎么了?” “五十块钱还我。” 八嘎!任墨你要是抠死了我都不带帮你收尸的! 也许是晚上吃的有点多了,所以即使累了一整天我也被胃部的撑胀感折腾的睡不了觉。 睡不着的时候我就喜欢瞎想。 想到那颗称之为“冥灵”的珠子,想到离开精神病院短短几天内发生的事情,想到莫名出现在我生活里的任墨。 我想了很多很多,最后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一大早,我顶着一张略显憔悴的脸庞搭配深深的黑眼圈走出了房间。 任墨正在吃早饭,早饭是面包。 昨晚上三四点左右我听到外面有开门声,任墨大概那个时候出去过,我才这面包就是他自己带回来,至于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就不知道了,因为后来我就睡着了。 我走过去,拉开凳子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任墨掀了眼皮子看了我一眼,然后就继续自己吃自己的。 他眼睛底下也泛着一圈淡淡的深青色,他昨天晚上应该也没有睡,估计是在想赵乐悠的事情,要么就是在肖奇峰的事。 我第一口面包刚刚咬下去的时候,门铃响了。 任墨看了我一眼,然后我就咬着面包屁颠屁颠跑去门口开门了。整个过程一气呵成,顺畅不打结。 门口站着的是曲俊成,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道:“早上好。” 我也咬着面包,含糊不清的回了一句早上好。 他站在门口,并没有要走进来的意思,我刚想问他怎么不进来坐,就听他对任墨说道:“我想认识认识这位心理学家,所以只能勉强你们赶在我上班之前过去啦。” “过去?去哪儿?” 曲俊成看着我,一副“怎么你不知道吗”的表情:“当然是去找肖奇峰啊。” 然后我就被莫名其妙拽下了楼。相比于任墨的淡定优雅,我觉得我一手拿着袋装牛奶,一手拿着面包蹲在路边大口大口吃面包的形象简直就……不堪入目。 017 让人不舒服的三间房 在车上的时候,我知道了此行的目的是去找肖奇峰,那个仅仅与我对视了两眼就轻而易举的催眠了我的男青年。 根据任墨他们的反应来看,赵乐悠的死和他应该是有关系的。 我知道他所推崇的催眠疗法里有一种方法叫心理暗示,被催眠者一旦自己陷入了某种悲伤、奇怪或者是压抑的心绪中的时候,就会有另一个声音引导他走出那种心绪。 这样说来,赵乐悠莫名的悲伤应该就是有了另一个声音在不断引导她去想那些不太好的回忆。 那么问题来了,肖奇峰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杀来赵乐悠呢? 那天在医院里面,我也被催眠了,并且也差点就被他用这种方式杀死了,在他为我设定好的情景里,反反复复的提到的都是“我是个孤儿,应该结束这一世的悲惨的生命”。 我突然想到我在梦里见到的那些女人说的那句“既然已经被抛弃还要活着干嘛”的话。 “任墨。”我转头向身边的人印证自己的猜测,“我在梦里见到的那些女人,是不是也是被肖奇峰用催眠的手法杀死的?” 任墨没说话,反而是开车的曲俊成,听到我说的话之后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问任墨道:“你带她上过山了?” “嗯。” “她能和她们沟通?” 任墨没说话。 我摇摇头接过话茬:“并没有,我差点被她们的哭声一起带到她们的世界里面去。” 曲俊成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良久,他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语气莫名其妙跳出来一句:“任墨,你果然没有看错人。” 这话什么意思? “她们都是孤儿,而且都是自杀,但是她们之中多数死前并没有什么征兆,死后又不愿离世,说明是冤死的。” “空寂大师怜悯她们无处是家,于是把她们葬在了山上。我们尝试过很多次,都没有办法和她们沟通,她们拒绝我们的帮助。” 这和任墨有没有看错人有什么关系? “幸好任墨想到了被视为疯子送进了精神病院修养的颜家养女,对没错,就是你。” 呵呵哒,就说任墨把我从精神病院弄出来一定不只是善心大发想做好事那么简单。 “你是第一个能够跟她们沟通的人,果然没让任墨失望啊。” 我把我做梦的场景跟曲俊成说了一遍,然后郑重的告诉他:“她们大概不是要跟我沟通,而是要让我去陪她们。” “也许只是她们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你她们莫名离开人世的原因。正好和你自己的心结产生了共鸣,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才没有。”我立马矢口否认,“我才没有心结,我活得挺好。” 我说完这一句,曲俊成又回过头看了看我,任墨的目光也从窗外调转回来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被他们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干嘛都看我?” 曲俊成叹了口气:“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你都说得出口,颜苏,我都找不到话来夸你了。” “……”谢谢夸奖。 车里一路无言。 肖奇峰的家在一个普通的居民住宅区里。 我们到的时候,白彻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他没有化出实体,而是就虚化着坐在两楼的一个窗口晃悠着他的腿。 见到我们来了,就直接从两口跳下来了。 他神色正常的和任墨他们打着招呼,然而看到我的时候,他原本嘻嘻哈哈的表情却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他站在我眼前,那双虹膜在一瞬间燃烧成了幽蓝色的诡异双眸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看。 那是我没有见到过,不一样的白彻。 我承认我被吓到了。 这是我自见到他以来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他是鬼,也许可能是更厉害的角色,比如是神。 总之,他不是人。 他的嘴唇轻轻张开,却不是在对我说话,他在问任墨:“白烟的冥灵在她身体里?” 白烟、白彻。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们之间……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良久,他的虹膜恢复到正常的颜色,原本严肃的神情也转眼间就不见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是不是被我吓坏了!我厉不厉害!” 我嘴角抽了抽,原本想抽他一巴掌而抬起的手最后还是顿在半空中化成了一个“你真棒”的手势。 不是我胆小,只是这一巴掌要是真扇下去,我大概要就此香消玉殒了。 走进楼道的时候,那种被偷窥的感觉又出现了。 如果说前两次还有可能是什么通过监控或者躲在暗处看着我的话,那么这次就完全不可能了。 这是栋老式居民楼,楼梯直来直往,完全没有地方可以藏人。 也许是这种被偷窥的感觉给我带来的不安感太浓烈,以至于我不知不觉中将这种不安感表现了出来。 任墨看着我略显不正常的反应,皱着眉问道:“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发现大家都在看着我,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我们继续走吧。” 仿佛是知道我们今天会到来,肖奇峰家的家门并没有锁,我们一推门进去正对着我们的那堵白墙上就出现了投影。 投影上的正是我在医院见到的那个男青年。 他张开双臂,向我露出了一个他自认为阳光十分的微笑说道:“欢迎来到我家。” 我赶紧捂住眼睛表示不敢直视…… 一是因为我有过被他催眠的先例,这种人,就是录段视频说不定都能作乱;而是因为他鼻毛没剪,笑起来的时候更加明显,那画面简直不能再美。 紧接着视频里的人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段,大概的意思就是:这里是我家,大家不用客气随便逛随便拿。 再然后视频就结束了。 见任墨他们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就索性开始参观起了他的屋子。 除去厕所和厨房,这里一共三间房间。 第一间房间很破旧,白墙,水泥地,墙上甚至已经有墙灰脱落,家具也很简单,除了一张床、一个被丢弃在角落的婴儿床和一个衣柜就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看起来像是一户农村穷人家住所。 第二间房的摆设比第一间房间稍微多一点,看起来生活水平不错,应该是一户小康家庭,房里有一个储物箱,我下意识走过去打开了它,里面装满了四五岁小女孩爱玩的玩具,芭比娃娃、过家家用的小家具,都是崭新的,似乎没有被用过的样子。 从这间房里退出来,我感觉有点不舒服,但我还是强忍着内心那种不舒适的感觉,走进了最后一间房。 枚红色的墙壁,淡紫色的帷帐,黑色的铁艺双人床,白色梳妆台上放着的是我最熟悉不过的一个小巧的首饰盒——十二岁生日那年杜丽夕送我的生日礼物。 我心中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发挥到了极致,后退着想从这间房间里面离开。 身后的门在这时候却“嘭”的一声关上了。 018 花样作死大赛冠军 我回头,不出意外的看到肖奇峰。 他笑意吟吟的看着我。 我就没有他那么好的心情了,我走上前,走到他面前,抡圆了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抽了上去。 他摸了摸自己被打的半边脸,继续笑意吟吟的看着我:“你的脾气可真够暴躁的,这毕竟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你就这样粗鲁。” 我看着他,抡圆了又是一个大嘴巴子抽过去。 他就站在那儿,也不躲,“啪”一记清脆的响声过后,他依旧笑看着我。 嗯,他是个小受,鉴定完毕。 “看来你对我送给你的礼物不怎么喜欢。” “的确不怎么喜欢。”我很诚实的回答道,“尤其不喜欢你这个人。” “可我倒是挺喜欢你的。”他笑着说,“这三个房间可是我按照你生活过的三个家庭的原样布置的,还原度百分之百。能让我那么上心的,你是第一个。” 那么我该感到荣幸咯? “你可是第一个在我的催眠下活了下来的人,而且,你的经历比他们都有意思得多。”他指指我的眼睛,“阴阳眼,或者说,天生的通灵师。” “嘭!”外面传来撞门的声音。 “你的朋友也不是很友善啊。”他回头看了看门,无奈的朝我摊了摊手,“太粗鲁,那就没办法和你们愉快的玩耍了。” 谁要愉快的和你玩耍啊变态。 “我可不是变态。”他像是听到了我心里在骂他的声音,“所以你不能说我变态,叫我救赎者,懂了吗?” 我摇头:“变态。” 他把刀抵在我的脖子上,又问了一遍,“懂了吗?” 我点头:“救(si)赎(bian)者(tai)。” 我想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他将自己利用催眠的方式诱导那些孤儿自己结束生命的行为称为救赎,所以他就是救赎者。 然而我不懂:“为什么所有救赎的目标都是女生?” “因为,”他告诉我,“据美国的一份不完全统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女性孤儿比男性孤儿承受的更多,换言之,她们活得比那些男的更痛苦。” “所以?” “所以我要先解脱那些女人,然后再解脱男人。” 喝。他的目标志向可真够的远大的。 “嘭!”又是一声巨响之后,门被撞开了。 任墨和曲俊成出现在房间里,另一边,白彻也另觅了个入口,从大开着的窗户里飘了进来。 “你不是人。”任墨的一双黑眸定定看着肖奇峰说道。 我不禁在心里咂舌,能把任墨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惹到骂人,肖奇峰简直就冠冕了花样作死大赛的冠军啊。 “你还打算占用他的身体多久?”白彻变成了我先前在楼下看到那个样子,他漂浮在半空中,幽蓝的双眼紧紧盯着肖奇峰。 要说与楼下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现在白彻的周身都燃着同他的虹膜一样色泽的幽蓝色火焰。 他抬起手,一小团簇拥着的蓝色烈火从他的掌心直直飞入了肖奇峰的胸口。 肖奇峰的身体随着鬼火的进入也开始燃烧起来,不多时我似乎看到有谁的灵魂从他的身体里脱离开来。 当灵魂的最后一丝完全离开肖的躯体的时候,火焰不再燃烧,而那个原本活生生站在我面前让我叫他“救赎者”的肖奇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老去,枯败,直到最后变成了一具近乎被吸干了血液的干尸颓然倒地。 而我眼前的人影拥有一个我十分熟悉的长相——我被催眠后进入幻境见到的那个递给我刀的男人。 我怔怔的看着这一切,只觉得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再次刷新了我脆弱的三观。 被人从寄用的身体里面打出来,他并不慌张,相反的,他只是用一种近乎痴迷的眼光看着我。 “通灵师,”他附在我耳边轻轻的说道,“你的身体比他更具灵性,如果能够寄生在你的身体里,我会完成更多,更伟大的救赎。” 他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原本不应该有触感的一次接触,我却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他指尖的纹路。 他低头,嘴唇缓缓靠近,真实的湿濡感让我从呆愣中惊醒,我挣扎着想逃却只是我想而已。 我突然觉得我刚刚只扇他两个巴掌扇少了。尼玛,老子守身如玉二十二年,今天居然被一只鬼给强吻了,还是一只心理变态的鬼。 等我能动的时候,我抬手就想扇他巴掌,但我发现,原本在我眼前的人影消失不见了,而且,我的身体不再受我的意识控制。 好在我还能看得到,我看到任墨一脸神色纠结的看着我。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一些什么。 “我”渐渐开始活动了,不,是开始攻击了,攻击对象很明显——坏了一只手的任墨。 其实我原本想骂任墨的,要不是他,我到现在还躺在精神病院的大床上,享受着悠哉又悠闲的日子。 但是从我看到任墨刚刚冲进房间来的时候低垂着左手的那一刻,我就十分宽宏大量的原谅他了。 其实任墨原本不该像现在这样被动的。 只是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还手,明明只要像刚才那样把他从我身体打出来就好了呀。 曲俊成有心来帮忙,但是他被突然从地上站起来的干尸拖住了。 我听到曲俊成撕心裂肺的怒吼:“白彻!你怎么每次一到关键时刻就熄火!” 白彻则转而指责任墨:“你是不是傻了?有白烟的冥灵在,颜苏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大胆的出手啊。” 我看到任墨还是犹豫了,不过下一瞬他的手中就突然出现了一块玉佩,他握住了玉佩系绳,不出须臾他的手中就出现了一把长剑。 说实在的,任墨拿着剑微蹙着眉与我对峙的样子还是挺帅的。 “我”轻笑了一声,随后继续发起了攻击。 任墨虽然手中持剑,但疲于应付。因为他还是没有还击,更何况他现在左手还受了伤,不能顺畅使用。 我突然之间好担心任墨就这样挂掉。他要是挂掉了我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任由这个变态占用我的身体一辈子吗? 那还不如任墨直接一剑刺死我算了。 我着急得骂娘,但任墨一句都听不到。于是我十分痛快淋漓问候了一遍任墨家的祖宗十八代,期冀着任墨的哪位先祖实在听不下去了之后跑出来好好教育教育任墨。 面对敌人的时候优柔寡断要不得!虽然我并不希望任墨真的一剑刺死我…… 兴许是我真诚的祈祷起了作用,终于有了一点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发生了。然而并不是任墨的先祖驾临了。 而是我,我的灵魂感受到了一种烧灼感。不是来自于躯体的,是灵魂,从胸口的位置一点一点蔓延至全身的就要被彻底吞噬消失不见的烧灼感。 019 拥有了什么不一样的能力 他要彻底取代我。 这个念头蓦地出现在了我的脑海。我害怕,恐惧,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清流让我变得浑身舒服,烧灼感消失了,而我此刻唯一的念头也只有把那个想要替代我的混蛋赶出我的身体。 “啊!”我尖叫一声,浑身上下传来撕皮脱骨的痛楚。 似乎是刚刚突然出现的清流在帮助我把那个不属于我的身体的灵魂从我的身体里一丝一丝剥离出去。 等我眼前的世界渐渐变得清明起来的时候,肖奇峰已经从我的身体里离开了,我试着动了动手脚——自己的身体又回归自己控制的感觉真好。 这家伙进来的时候那么风轻云淡,滚出去的时候还真让人刻骨铭心。 肖奇峰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像是根本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那么莫名其妙从我的身体里退出来了。 他的表情变得狰狞,向我扑过来,应该是打算再上一次身。 任墨瞅准机会,一剑刺向他胸口的位置。 他踉跄了一下,继续坚定自己的步伐直直朝我扑了过来,我躲闪不及,又被他扑了个正着。 周围的景物发生了变化。 突如其来的热烈光线让我的瞳孔不是特别适应,我抬起手,尝试着遮一下头顶上的烈日。在发现这样的动作其实是徒劳无功的时候,我还是把手放下了。 捡垃圾毕竟要用两只手捡才能捡的干净。 今天的收获很多,回去之后叔叔就不会骂我了。看着垃圾袋中满满的“战利品”,我这样开心的想着。 “小屁孩!挡着路了!”不知道哪里来的醉汉毫无预兆的往我屁股上蹬了一脚。 我的垃圾袋从手中脱落,我辛辛苦苦捡来的东西也洒落了一地,就在这时候,有别的小孩来抢我捡的东西了。 我死死盯着他们看,但凡与我视线对上的,都有一瞬间,目光变得呆滞起来,然而只是一瞬间。 你们迟早会死的,遇到一个变态杀手,把你们的尸体变成一块一块。我在心里说道。 然而并没有人死,他们很快分光了我的战利品。 我捡起垃圾袋恶狠狠看着那个醉汉,诅咒他一会儿摔倒臭水沟里淹死! 晚上两手空空的回去,叔叔骂了我一顿,我看到那些抢了我的战利品的小孩都津津有味的享受着他们的晚餐,而我却什么都没有。 不久之后,叔叔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根棍子。 我大概能想象到会发生什么事了,我惊恐的后退着。可那是无谓的挣扎。 叔叔一棍子就敲在了我的腿上,我觉得我的腿好像断了。 “既然捡垃圾捡不到东西那你从明天开始就拖着这条废腿去讨饭吧。”叔叔丢下手中的棍子,如是对我说道。 我看着那根木棍,呆呆的想,要是我能和叔叔一样高,我一定会把木棍拿起来去打他的头,直到把他的头打得稀巴烂为止。 但我还小,没有那样的身高的力道。于是第二天,我只能拿了一个破碎的碗,一瘸一拐的走上了大街开始讨饭。 场景再度发生变化,我又回到了肖奇峰家。 大家都在看着我。 “肖奇峰呢?” “当然是让他滚到他该去的地方咯。”曲俊成耸耸肩,“估计他要投胎得等上个几百年了,害死了三十几条人命呢。” 我回想起刚刚那个有些莫名其妙的场景。 我想我可以确定,冥灵确实给了我一些我原来所没有的能力。我刚刚感受到了“肖奇峰”的过去,作为孤儿的“肖奇峰”的过去。 这样说来,刚刚帮助我排斥那个魂灵离体的力量大概也是来自于冥灵的。 “恭喜你啊。”曲俊成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看来你已经在主动适应冥灵了,而且这颗冥灵似乎很适合你,和你磨合得很好。” 并没有,我其实还是很希望它能从我体内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预感,这颗冥灵以后会给我带来大麻烦。 “不科学啊。”我指着肖奇峰的资料说道,“他难道就没有被他的叔叔什么之类的抚养过一段时间吗?” 6岁跟着父母移民去美国,一直都跟在父母身边生活,那我看到的是什么? 白彻从医院诊所大开着窗口飘进来,站定之后化成了实体,然后走上来“啪”的拍了一下我的脑门儿。 这什么毛病,怎么都喜欢拍脑门,要被拍傻的好吗! “能不能聪明点儿。”白彻一脸嫌弃的说道,“你真以为肖奇峰是天才?” 他指了指资料上的某一行字对我说道:“看到没,五岁重病,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单了。” “哦……”我好像明白了什么,“所以说真正的肖奇峰早就死了,他体内的灵魂并不是他自己的。” “嗯。”他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样,“记着,这就叫借尸还魂。” “所以借用肖奇峰身体的那个灵魂也是死人魂啊?” “嗯。”白彻在沙发上蹭了蹭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评价道,“十岁的时候被转卖给了一个有变态嗜好的屠夫,二十岁的那年被活生生虐死,可惨了。” 我突然想到我看到的那段过去。 莫名觉得心酸,怪不得他有那样偏激的想法认为孤儿的生命一定悲惨,不如结束为好。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被逼疯的可怜人。 可说到孤儿…赵乐悠不是孤儿啊。 他可是赵守金的正派闺女,如假包换。 “那肖奇峰为什么要杀赵乐悠啊?” 在帮任墨包扎的曲俊成一脸茫然的抬脸看我:“谁告诉你赵乐悠的死和肖奇峰有关系啊?” “难道……”我挑了挑眉,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没有吗?” 夏乐正好带着一些前面曲俊成要她拿来的药推开诊室的门走进来,大概是听到了我们之间的对话,放下东西之后她洋洋得意的对我说道:“当然没有啦。” “连我都知道没有呢。”她坐到我身边,又往我这儿蹭了蹭,亲密的挽上了我的胳膊,“太棒了,终于有一个比我笨的来了。” 我嘴角抽了抽。 这到底哪里值得高兴了…… 任墨处理好了伤口之后就带着我离开了诊室,出来的时候果不其然还是看到了诊室门口的人一脸“你们插队你们不要脸”的表情看着我们。 我也是很无奈,这医院大概是任墨开的,所以他脑海真的从来没有“排队就诊”这四个字的概念。 要我这样一个三好公民陪他一起做插队的事情,真是……唉,逼良为娼啊。 “你在想什么?”我扶他走进电梯的时候,他冷不丁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我在想你好帅。”我嘿嘿一笑,“我在想你今天的表现怎么那么帅。” 020 如此心塞的午餐晚餐 我们是中午到的家,刚到家外面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然而冰箱里唯一一包能吃的水饺已经被白彻糟蹋掉了,于是出去买东西吃的重任就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不要问我为什么不叫外卖。 关于这个,任墨是这样解释的:“我手受伤了,得吃点有营养的东西补一补。” 我呵呵你一脸! 当然我没呵出去,虽然今天任墨一直处于被打的状态,但是光看他的配置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不就出去买点小菜回来烧嘛!我去就是了!我去! 我在屋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能用的伞,我问任墨他把伞放在哪里了,他幽幽的丢过来一句:“我从住在这里开始就没用过伞,干嘛要知道它放在哪里。” 没办法,我最后只能撑着空寂大师给我们的油纸伞出门了。 说来也奇怪,我明明记得之前这两把伞都是素白的伞,可这会儿伞面上竟然有了图案,一幅“双鲤戏荷池”。 很逼真,尤其是淋了雨之后,两尾双鲤就像是要从伞面上游出来一样。我想作这画的人一定很喜欢鲤鱼,所以作画的时候也倾注了不少心血才能在这小小的伞面上作出了大文章。 大概是我记错了,也许任墨的那把伞是有图案的,只不过自己没注意到而已。 我买了一大堆新鲜的小菜回家,任墨却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任墨。”我委婉的提醒他,“我菜买回来了,你不是要吃新鲜的吗?” “嗯。”任墨自始至终没有从书里面抬起过他尊贵的头颅看我一眼,“那就去烧菜吧。” “我烧?” “不然呢?” “我不会啊。” 任墨终于舍得抬头看我了:“我也不会。” “那你叫我买菜回来干嘛!”我突然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 “我以为你会啊。”任墨回答的干脆。 “我……”在精神病院学过怎么爆炒虫子你吃吗! 我刚要爆发,任墨一记幽幽的冷眼扫过来:“你自己不说清楚怪我咯?” 我瞬间就蔫儿了:“怪我怪我……” 于是悲催的我就只能再出去一次,买了两包水饺回来。一包中午吃一包晚上吃。 目测任墨的左手短时间内是好不了,古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可是为了撞门活生生撞坏的手。 本来夏乐说要给他上石膏的,但是他嫌弃太麻烦就给拒绝了。夏乐拗不过他才好不容易松了口,说看他的恢复情况,要是一个礼拜之后恢复得不理想,她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当时我就感动哭了,要不怎么说护士是白衣天使呢。 可为什么天使总是拿不稳酒精瓶呢,总是这样用酒精摧残我虎口上的小伤疤是不是忒缺德了点儿!虽然这点儿小伤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但是…… “我也算是病号啊!”晚上,我坐在餐桌旁边仰天长叹着。 其实我是在委婉的提醒任墨,不要再吃了,中午他就一个人吃了一包饺子,我没办法只能把冰箱里剩下的两个蛋给炒了。 要是他现在再把剩下的这包饺子给吃了那我还吃个屁啊! “我知道。”他优雅的把最后一个饺子吞了下去,终于舍得看我一眼,“精神方面的患有顽疾的病号。” “……” 我想我以前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任墨,并且与他结下了血海深仇,不然他为什么总是给我找不痛快。 “咕……” 任墨刚回到沙发上坐下,我的肚子就很不争气了叫了两声。 “中午没吃饱?” 你中午吃两炒蛋就能饱啊? “饿了还不吃?” 吃盘子咯? 我看看桌子上的空盘子又看看他。大概是读懂了我眼神中哀怨,他恬不知耻的轻嗤一声说道:“谁让你刚刚自己不吃,我又没有不让你吃。” 你把盘子端你自己面前放着,那是让我吃的态度吗! 最后已经吃饱喝足并且在沙发上休息够了的任大爷潇洒的起身回房,还在桌子上拍了一张五十元纸币对我说道:“老规矩。” 嗯,老规矩——找下来的零头要还给他。 我也不是很懂他为什么那么吝啬,明明他是个在这样的高档住宅小区都有两处房产的大土豪啊,而且就目前情况来看,曲俊成上班的那家私立医院很有可能就是任墨他爸开的。 明明是个有钱到可以任性的飞起的人,却那么……哦,这大概也是他任性的另一种表现吧。 反正我最后是又下楼跑了一趟,在楼下小超市买了包水饺。 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那种被人盯梢的感觉又出现了。这样的感觉让我很烦躁,因为我不知道身后拿到始终注视着我的目光来自何处,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所以结账的时候,我神经质的频繁回头,让售货员看我的眼神都变得不大对了。 “姑娘,脊椎不太好吧?有病得治啊,别拖着……”一直到我离开小超市的时候,那位售货员大妈还在我背后絮絮叨叨的说着。 离开的时候,我无意间瞥见了旁边墙壁上的一副大大的日历,七月十九号,下个月二十八号就是农历七月十五——鬼节。 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在剩下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面想办法回到神经病院去。 晚上我又做梦了,我先前看到的那群女人现在都恢复了面容清丽的样子,大家的神情也不再哀怨,纷纷走到我面前跟我挥了挥手,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唯独宋雅,还是一身红裙,站在不远处看着我。她的双脚下生出了绿色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小腿。那藤蔓似乎困扰住了她,让她无法动弹。 不多时,我看到白衬衫也来了,他在宋雅身边站定,那张没有五官的脸面对着我,我却从那张脸无法做出任何喜怒哀乐的脸上面读出了一种责备的情绪。 他在怪我,可是他在怪我什么? 我想走上前去问问看是怎么回事,结果一个轱辘直接从床上翻了下来。 我揉了揉磕疼的后脑勺,顺便看了一眼窗外,太阳刚刚冒了个头,我也是差不多是该起来了。 我随意收拾了一下打开了房门之后才闻到那股几乎侵占了整个客厅的香水味,没有浓烈到让人作呕,但也说不上有多么让人喜欢。 看来今天任墨有客人啊。 021 不怎么检点的女人啊 客厅里,任墨正坐在餐桌边在吃早饭,他的心情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好。 桌子上放着的各式各样的不同口味不同风格的早餐盘几乎铺满了半张桌子。他身边坐着的那个女人殷勤的把各类不同的早饭送到任墨面前问他要不要吃,可任墨连个屁都不放,只顾自己高冷的吃着面前的白粥,完全当她是个透明。 但是大波依旧自顾自不懈的努力着,而且她胸前的肉馒头时常会“无意”地在任墨的胳膊上蹭两下。 看到这幅场景,我瞬间就明白自己出来的不是时候,慢慢的挪开步子往后退。 偏就是在这个时候任墨抬头看了我一眼用无限温柔关心的语气说道:“怎么了,颜苏你不吃早饭了吗?不吃早饭对胃不好。” 女人也发现了我的存在,先前那股黏腻劲儿瞬间没了。她就盯着我看,那直勾勾的带刺儿的眼神就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样。 奇了怪了,任墨不搭理她碍着我什么事儿了,又不是我让任墨不要吃她递过去的东西。 我缩了缩脖子,刻意避开她削尖的目光,走到厨房去盛了碗白粥,然后回到餐桌旁,挑了个离他们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本来我是想着离他们远点,好歹战火也不至于烧到我这里来。但是没想到我刚坐下,大波美女就拍了桌子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我质问任墨:“这块平板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 小情侣吵架我没意见,出现了电视剧里面的旧版剧情害得我躺枪我也没意见,但是!说我是平板我不能忍! 老娘明明很有料好不好! “喂喂喂,”我用筷子敲了敲碗边儿,有点不耐烦的说道,“我说你谁啊,大早上的抹着香水出来站街也就算了,还站到别人家里来,要不要点脸了?” “我不要脸?”那女人笑笑回道,“那你一个神经病赖在人家家里算什么?” “我倒是不想赖在这儿,你让任墨把我送回去啊。” “你……”女人被我嚣张的态度气到了,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就走到我面前对着狂喷唾沫星子,“颜苏我告诉你,即使是身为颜家养女的你都配不上任墨,更何况你现在不过是个没人要的神经病。” 哟,有意思,连名带姓的叫我,看来是认识我啊,但我怎么不认识她? 我眯起眼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良久才在脑袋里搜寻出一张和她还算比较像的脸。 “熊依依?”我又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你去韩国那次没少挨刀子吧,千刀万剐的怎么还比以前难看了?” “你……”她有些尴尬的看了看任墨,任墨依旧在低头喝粥。 “哎哟喂……”我看着她因为穿着深V领而展露在我面前的那条深深的事业线不由得惊叹道,“这……你让医生给你垫了不少硅胶吧,原来你可比我还平呢,别告诉我你这是跟人家上床被揉大的。” 任墨那边传来了几声低低的轻笑,我眼前的人更加尴尬了,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我摆出了一脸的狠样。我知道她那狗嘴里是吐不出什么象牙来的,所以我就先她一步开口堵住她的嘴。 “千万别说你到现在还是处子,我在神经病院都知道你去年堕了胎。怎么,那混蛋不要你你就跑到别人家里来骚啊,有本事你再爬上那小子的床,用你出神入化的床上功夫把他勾引到神魂颠倒的地步再来吃你这颗回头草啊。” “你别欺人太甚!”说着她扬手就准备给我一巴掌。 我不说话,在她的手迎上我的脸颊之前,嘴角上挑了一个小小的弧度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用一种看待猎物的眼神看着她。 “你……”熊依依似乎被我的样子吓到了,手还呆呆的举着,却完全没有先前的狠样,甚至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我逼着她一路后退到墙边,嘴边始终保持着那种渗人的微笑。然后我举起了我一直拿在手里的那把剪刀,在她极度恐惧的尖叫声中贴着头皮剪下了她的一小撮头发。 我剪下了头发之后就高兴的拿着头发又晃悠到一边儿蹲着玩去了。 熊依依摸了摸自己脑袋上被剪秃的那一块当时就发飙了,但是她依旧不敢靠我太近,和我隔了一小段距离在嘴里碎碎念着叨叨。 任墨这时候终于吃完他的早饭了,他站起来,对着发飙的熊依依说道:“颜苏的精神不太正常你也是知道的。她有精神分裂症,在情绪极度不稳定的时候就会分裂出别的人格来。现在她还只是剪你的头发,待会儿就指不定要剪你身上的什么的东西下来了。” 我听了任墨的话,立马十分配合的假装出一脸嫌弃的样子把先前剪下来那一撮头发丢到了一遍然后又拿起剪刀开始在屋子里面寻寻觅觅。 熊依依吓坏了,匆匆忙忙说了声再见就拉开门逃了出去。 任墨见熊依依走了,我却还是在装疯卖傻的,他嘴角轻挑,饶有兴致的看着我问道:“装够了?” 我没搭理他,还是拿着剪刀在屋子里面到处晃悠。 “装够了就快来把早饭吃了,等一下还要出去。” 我依旧我行我素,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 任墨不急也不恼,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扣了扣说道:“看来你的病情似乎又恶化了一点,那么我该找个医生给你来看看了。” 不用不用,你直接把我送回去就万事大吉了。 “该找谁呢……”任墨思量了半天,最后说道,“不如就找你原来的主治医生肖凌大夫吧,我听说他对你特别感兴趣,我把你带走的他还挺不舍得的呢。” 听到这个名字,我咽了咽口水,立马把剪刀放好,乖乖做回桌子上开始吃早饭。 那个肖凌……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刚进医院的时候他做过我一年的主治医生,那一年我简直生不如死。后来我换了个医生,他还是不放过我,三天两天跑我病房来给我灌各种各样的药,他甚至把我带上过解剖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他看向我的眼光里不只是单纯的变态医生见到病人的喜悦光芒,而是还有些别的东西,像是一种狂热的兴奋,对某种东西奢求了很久之后突然之间得到了的那种狂热的兴奋。 022 既然是宿命 还是上次和曲俊成去过的那家在警局旁边的小饭馆里面,不过这回在我对面坐着的不是曲俊成,而是白彻。 任墨到警局来,好像又有什么事情要和顾旭说,我觉得无聊就自己一个人出来晃悠晃悠,正好碰见了白彻,然后我就在他的盛情邀请之下过来吃点小吃什么的。 其实我真的是很勉强才答应他的,毕竟我不是很喜欢吃吃吃。 吃东西的时候,我顺道把昨天晚上做梦梦到的事情跟白彻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那人家是摆明了在跟你道谢啊。” “可我什么都没做啊。” 白彻摇摇头:“你做的已经够多了。那些人生前的生活其实都很幸福,她们都找到了自己在这个社会上价值,但只是因为遇到肖奇峰才莫名其妙丧了命。因为死的不明不白的所以就一直不肯离开,解决了肖奇峰就是解决了她们心里的怨结,她们自然会离开。” “可是,”我那一屉里的最后一个小笼包嚼吧嚼吧咽了下去,“肖奇峰不是我杀的,他也并不是我找到的。” “在那些灵魂和你沟通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你的存在,并且由此对你产生了兴趣,我们才会有机会擒住他的。” 我眨了眨眼:“反正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觉得我什么也没做。” “啊!”我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那宋雅和唐默杰是怎么回事?宋雅难道不是被肖奇峰害死的孤儿吗?” “宋雅的确是被肖奇峰害死的孤儿。不过他们两个现在,一个离不开了,另一个甘愿回来陪剩下的那个一起留下来接受惩罚。” “惩罚?” “你看到的藤蔓是宋雅自己造下的孽障,她害了人,所以就有藤蔓生出来困住她的脚,她会一直困在自己的仇恨里痛苦但是离不开,唐默杰原本已经可以投胎了,但是放心不下宋雅才又回来找她,陪着她。” 这样说来的话,那天他说他时间不多了,应该就是要去投胎了。他来找我就是希望我能够帮助宋雅。 上次上山的时候见到的宋雅,她脚下还没有生出藤蔓,说明那时候她还没有害人,就是这短短两天的时间里面,她……杀了人么。 “那为什么唐默杰没有脸?” 白彻白了我一眼,眼神满满的都是“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的鄙视:“那不是没有脸,那叫白面人,是因为他死了之后甘愿用自己生前所行善事积下的阴德来帮助宋雅从怨结中脱离,不过最后失败了,才会变成这样。” “可以理解为一种反噬吗?” “没错,可以这样理解。” 我觉得我对白彻要刮目相看了:“看来你懂的很多啊。” “那当然。”他露出了一个阳光般的得意笑脸,大声说道,“毕竟我是死了很多年的人啊。” 他这话一说完,周围的人目光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往我们这边飘,我瞬间就觉得有点头疼,他这副愣头青的样子和我昨天看到的那个令我害怕的白彻完全就不是同一个人啊。 就算是事实,那也不能说的那么光明正大啊。 为了躲开别人的眼波攻击,我拉着白彻离开了那家小饭馆。 太阳刚好升起,阳光从我们的斜前方直直的照射了过来,属于我和白彻两个人的黑色影子紧紧的跟在我们身后。 “白彻。”我迟疑着开口,“为什么你可以像正常的人一样。” “这个啊。”他停下来,抬起头,正脸对着阳光,像是在接受日光的洗礼一样,“大概是因为经历了太多,死了又太久,所以不小心得到了一点特权吧。” “那……”我踟蹰着。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什么?” “你和白烟?” 听到我提起白烟,他愣了一下。随后转过身,抚着我的脸认真的对我说道:“既然是宿命,那么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好好的照顾她的冥灵。” 那一瞬间,我在白彻的眼睛里看到了两道身影,那应该是属于白彻和白烟之间的回忆。一闪而逝,我只来得及看一眼他们便消失了。 我看着他,同样认真而郑重的点了点头。 随即他就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过身背对着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说道:“好了颜肥猪,我们该回去了,任墨大概已经在找我们了。” “你才肥猪。” 他转过头,一脸戏谑的看着我:“三屉小笼两个肉包一个奶黄包外加一大碗豆腐脑,这些东西好像不是我吃的吧。” 我满脸黑线的看着他。 这家伙情绪转变的未免也太快了吧,为什么我有一种我刚刚被他耍了的感觉呢。 同白彻一块儿再回到警局,任墨果然已经在找我们了,一看见我他就不由分说的把我拉上了车,我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就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出什么事儿了?”白彻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上的车,他姿势妖娆的一个人躺在车后座向任墨询问着情况。 “赵守金的公司今天凌晨宣布破产了。” “你干的?”我问任墨。 “不是我。” “那你那么着急干嘛,赶着去资助他做好事啊。” 前面正好遇上了一个红灯,任墨猛打方向盘,拐了个急弯:“赶着去救人。” 单手开车还非要那么炫酷我也真是怕怕的。 车在赵守金的土豪别墅门前停下,我解开保险带从副驾驶上推开门下车。前院的门没关,我就自己先走了进去,也就是在那一瞬间的事情,一道人影坠落在我面前。 头朝下,脑浆混着血液飞溅到我的腿上。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出眼窝的一只眼珠就在不远处静静的与我对视着。 我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宋雅正在屋顶上,她看着地上的尸体,满脸都是得意之情。 我顿时就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直直的往后栽去。 任墨接住了我,但他手上还有伤,我也许是正好砸到了他的伤痛处,他闷哼了一声。借他的力,我自己迅速又调整好重心站稳。 等我再抬头的时候宋雅已经不在屋顶上了。 任墨也显然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丢下仍处于呆愣状态中的我独自冲进了赵守金的别墅里。 我反应过来之后也跟着一起跑了进去。 023 没良心的家伙 进去之后我并没有看见任墨,而是看见了一个完整版的赵守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品咖啡,他的面前站着一个拘谨的女孩子,是宋雅。 我又走进别人的记忆里了。 “赵总,我,我怀孕了。” 赵守金放下咖啡杯,一双猥琐的鼠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生:“想用这个孩子从我这里诈一笔钱吗?” “不,不是。”宋雅有些慌张的摆摆手,“我只是想把这个孩子打掉,可是我没钱……” “哼。”赵守金有些轻蔑的看着眼前的人,“不还是过来要钱的吗?” 见赵守金没有要松口的意思,宋雅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赵总,赵总我求你帮帮我吧,我马上就要结婚了,我不能让他知道这个孩子。” “结婚?”赵守金走到宋雅面前,单手勾住她的下颚,“要我说,你这个婚干脆不要结了,嫁给我吧,反正我妻子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悠悠现在也长大了,不用你这个后妈管。” “怎么样?你把你那个穷男朋友甩掉,跟了我多好。” “做梦!”宋雅抬手就准备甩赵守金一耳光。 我瞬间觉得眼前的场景有点眼熟,于是换了个视角,站到赵守金的背后去。 果然!是我那天在山间树林看到的场景,不、应该说是唐默杰引导我看到的那段场景。 被拒绝之后,赵守金依旧耐着性子,好心规劝着宋雅:“我和你孩子都有了,你不如接受现实嫁给我算了。” 宋雅听完他的话,眼泪瞬间就留下来了:“要不是公司集会你趁我喝醉……我怎么会……” “你要是不给我钱让我把这个孩子打掉,我就撞死在你家门口,我就不信这事儿没有人来管。” “好啊,撞死是吧?”赵守金顺手拿起旁边茶几上的一把水果刀送到宋雅面前,“有本事的你去死啊。” 宋雅拿过水果刀恶狠狠的看着眼前的人:“你等着,我死了都不会让你太平。” “呵。”赵守金毫不在意,“来啊,我等着。” 宋雅见他态度如此嚣张,带着水果刀就冲了出去。 我也赶紧跟上去,结果一脑袋撞在了白彻的胸膛上,一声闷响之后我愣愣的看了看眼前的人,又回头看了看屋子里,哪里还有赵守金的身影? “看到什么了?” 我愣了一下,随后将自己看到的片段都告诉了白彻。 “嗯,大概就是那天,宋雅在离开这里之后遇到了肖奇峰。” “任墨呢?”我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却没有看到任墨的身影。 “大概在楼上吧。” “他一个人可以吗?宋雅会害他吗?”我竟然不禁有些担心起任墨来。 “你放心吧,任墨可比你想象中厉害很多。” “真的……吗?对于白彻说的话我持怀疑态度,昨天他被我“打”情形可历历在目呢。 白彻看着我,像是看透了我心里在想什么,他长长的“咦”了一声:“你这家伙可真没良心,要不是因为你,任墨昨天也不至于那么惨,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被那么low的家伙凑成那样。” “我?”我觉得好笑,“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只要把那个挤在你身体的灵魂打出来就好了么?他附在你身上的时候,你的意识还存在,一具身体里共存两个灵魂,如果任墨贸然动手,你也会死,甚至会被他拉成替死鬼代他受过。” 所以任墨在顾及的是我的安危? “冥灵的存在可以保护你,保证你的安全,但任墨还是不愿意冒险,结果你这家伙现在居然在这里说风凉话,真是……啧啧啧。” 上楼的时候白彻一路对着我冷嘲热讽,我被嘲的毫无反驳之力,一直到上楼之后见到了任墨他才消停下来。 “你怎么了?”见我脸色有点难看,任墨问了一声。 我摇摇头,看着他还吊着的手臂结结巴巴回答道:“没,没事。” 这手臂也是因为我在房里,他撞门撞进来才会坏的。这么说来,其实任墨还是挺好的一个人的,如果他不总是给我找不痛快的话。 “宋雅呢?”白彻问道。 任墨冲房里没回答,往房间里看了看。 我和白彻同时将注意力放到了房间里面。 唐默杰就在房里,他的身上已经绕满了绿色的藤蔓,如同玫瑰的花梗,除了绿叶,还有锋利的尖刺。 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惩罚,所以唐默杰现在是能感受得到疼痛的吧,他代替宋雅承受了原本宋雅该承受的刑罚。 宋雅在哭,唐默杰脸上还是没有五官,但是可以感受得到他在看到宋雅哭的时候的那种手足无措,但是他没有靠近宋雅,好像是因为有什么苦衷所以不能接近宋雅。 “你打算让他一直帮你背着刺荆吗?”白彻走进房间在宋雅面前站定对她说道。 宋雅抬头看着他,。 白彻接着说:“他已经因为你放弃了一次投胎的机会,你要因为自己的自私让他陪着你做游魂?” 宋雅愣愣的看了唐默杰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看白彻,终于恍然大悟般向唐默杰跑去。 唐默杰看到宋雅向自己跑来,瞬间就慌了神,急忙往后躲,但他身上的刺荆让他行动变得缓慢,他才后退了两步,宋雅就已经一把抱住了他。 刺荆一接触到宋雅就像是认出了自己的主人一般疯狂的在她身上缠绕、滋长,巨大的痛楚袭来,让宋雅的表情都变得狰狞起来。 就在唐默杰身上的刺荆几乎快要全都转移到宋雅身上的时候,唐默杰强行拉住刺荆,挽留了一些在自己的身上。他依旧在尽自己的所能,替宋雅分担着痛楚。 唐默杰“看”向我“说”道:“颜苏,谢谢你。虽然最后还是没能拦住这傻丫头杀人,但是起码你也帮助了其他人了结了她们的怨结,我代替她们谢谢你。” 话音甫一结束,唐默杰和宋雅就消失在了我们的面前。 “他们……” 任墨看着我说道,“下一世他们都会生在好人家,完成他们这一世没有完成的婚礼。” “空寂大师上次说的……不能轮回……” 任墨笑了笑:“空寂大师会帮他们超度,他们以后会一起入轮回。其他人,也会有个很好的归宿。” 024 老顽童驾到 离开的时候,赵守金的尸体还横亘在路中间,看着他脑袋旁边的白花花还混着丝丝血迹的粘稠物,当时我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墙根开始吐了起来。 白彻看到我呕吐得不能自已的样子都快笑倒了。 “让你早上吃那么多!最后还吃碗豆腐脑,怎么样?没撑死被恶心死了吧?哈哈哈!” “白彻,你千万别让我抓到你的把柄,要不然我见你一次笑一次!呕……” “好啦好啦,不和你闹了,本大爷先走了!” 好走不送! 等我都吐到差不多的时候,任墨给我递来了一包湿巾纸。我有些狼狈的从里面抽了一张出来擦嘴。 “那……”我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尽力克制着自己想要再吐的冲动,指着那具尸体问道,“他怎么办?” “一会儿就会有人报警,警察会来处理的。” “喂。”我见任墨转身往驾驶座上走,想都没想就直接叫住了他,“那个,你手……没事吧。” 任墨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我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来。 “就是……嗯,”我扭扭捏捏的继续说道,“你刚刚接住我的那一下……” 任墨突然就笑开了:“放心吧,你的体重没问题,很轻,没把我的手压出什么问题。” “那,我来开车吧。”我解释道,“你的手还没好,单手开车不方便,比较容易出事,我还是比较热爱生命的,不愿意和你一起冒险。” 任墨狐疑的看着我:“你好像没有驾照吧。” “反正我会开,总比你单手把方向盘要好。” 任墨笑着,满脸无所谓的耸耸肩,“那就让给你开吧。”说着,他就拉开了副驾驶座的门坐了上去。 我也不耽误了,立马就坐上驾驶座启动车子离开这里。 一路下来,任墨对于我平稳的开车技术表示很惊讶。我呢,就好好的跟他得瑟了一下我高中和闺蜜在无照驾驶的情况玩了一次自驾游的疯狂经历。 任墨将脑袋别向窗外长吁短叹道:“怪不得现在车祸那么多,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不要命的人在啊。” “……”你才不要命,我很惜命的。 回家的时候,我才刚换完鞋,一抬头就看到有个头发灰白的老者双手拄着拐杖,腰杆挺直,神采奕奕的站在我面前,他乐呵呵的看着我问道:“你就是颜苏啊?” 我愣了一下,随后回答道:“啊……那个,我是。” “不错嘛,任墨这小子还挺有眼光的啊!”老者一听我是颜苏,立马笑眯眯的就拽着我一起坐到了沙发上,“那,我给你做个自我介绍。” 他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一本正经的伸出一只手对我说道:“任啸天,任墨的爷爷。” “嘿嘿嘿。”我傻笑着与他握手,“爷爷好。” “哎哟这丫头好,刚上来就随着任墨喊爷爷,以后嫁进我们任家一定是特别听话又孝顺我的好孙媳妇。” 嫁进任家?我眨眨眼,这信息量好像大得过分了。 “爷爷,今天医院工作不忙吗?怎么来找我了?” 任墨也换好鞋子进来了,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旁边的一个小沙发上,任啸天看着他,哼了一声,然后转过来握着我的双手对我说道:“你先等一会儿啊,等一会儿我们再好好聊聊,我先收拾收拾这个臭小子!” 任啸天用拐杖在地上狠狠敲了两下:“谁让你坐下的!”他拿起拐杖随意指了房间里一个空地方说道,“站那边儿去!” 任墨看了看任啸天,后者又敲了两下拐杖说道:“看什么看,说你呢臭小子!” “好吧。”任墨颇为无奈的站到了任啸天指出来的那个地方。 我扑哧一口就笑了出来,原来也有他任墨不得不吃瘪的时候啊。 听到我笑,任啸天回过头来看着我悄悄地问道:“丫头,任墨那臭小子平时是不是一直欺负你啊?” 我忙不迭的点点头。 他朝我调皮的眨了下眼:“那你看着,爷爷今天帮你出出气啊。” “咳咳!给我站站好!”任啸天把头转回去,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问道,“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 “这段时间没去看您。” “还有呢?” “带了颜苏回家没第一时间带给您看。” “还有!” 任墨的眼神往我这儿飘了飘:“没了吧。” “有!”他又摆出样子假咳了两声,“我问你!是不是一直欺负这丫头来着?” 任墨狠狠的剜了我一眼,我瞬间觉得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我摇了摇任啸天的胳膊,轻轻对他说道:“爷爷,算了吧,他还算挺照顾我的。” “没事,有我在,怕什么,我给你撑腰。” “这就是我未来的孙媳妇了,你把她欺负走了你去娶谁啊!” “没……”我赶紧否认,但是任啸天的话跟连珠炮似的,直接忽略了我。 “老婆娶回家是要疼的,不是给你欺负的。” “我不……” “你以后不能再欺负这丫头了知不知道!” “……” 任墨看着我,点了点头:“知道了爷爷。” “好了,快去给我烧饭,我想吃你烧的糖醋鱼了。” “爷爷,”我提醒道,“他的手受伤了。” 任啸天拍拍我的手宽慰我:“没事,反正这小子皮糙肉厚的,难得受一次伤不要紧。” 他又回过头去对任墨说道:“看这丫头多疼你多记挂着你!看你以后还好不好意思欺负她了!菜都在厨房放着呢!快去烧!我肚子还饿着呢!” 这……任墨真的是他亲孙子吗? 咦?等等等! “任墨会烧菜?” “当然会啊,他烧的糖醋鱼最好吃了,等下我们一起尝尝看啊。” 啊……呵呵呵呵呵,我昨天好像被某些人耍了啊…… “那个……爷爷,我不是任墨的女朋友。” 任啸天很惊讶:“什么?你不是吗?” 我点了点头:“嗯,不是。” “是不是因为你不喜欢我所以才故意说你不是任墨的女朋友想离我远一点啊。” 我赶紧摆摆手:“不是不是。” “唉,一定是这样的。” 我否认:“没……” “人老啦,年纪大了就是招人厌啊怎么办呢。” 我摇头:“不……” “看样子我还是走好了,免得我们家臭小子好不容易找了个好姑娘又被我给吓走了。” 我都要哭了:“别,爷爷你别走。我是,我是任墨的女朋友,刚刚我是和你开玩笑的。” 任啸天原先哭丧着的脸立马就放晴了,拉着我的手一脸的奸计得逞的样子说道:“这就对了嘛,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我孙媳妇!” 我现在可以确定了,这爷孙俩的关系绝对是嫡亲嫡亲的,坑人的样子都如出一辙。 025 注定要洗碗 看着任墨迫于爷爷的淫威而不得不吊着一只手在厨房里忙进忙出,我想现在大概只有一个字能够切实的形容我内心的感受了——爽! “丫头啊,你来这儿住了才没几天吧。” “嗯,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吧。” “觉得住得怎么样?” “还好,挺舒服的。” “那就好。”爷爷欣慰笑了一下,感叹道,“还是家里住起来比较舒服一点,精神病院那种地方毕竟不怎么……” 他握着我的手对我说道:“熬了四年,苦了你了。” 我想一定是因为我的心田太久没有受到什么雨水的滋润了,所以他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说了两句话,我就鼻头一酸落下了眼泪来。 “诶,丫头你别哭哇。”爷爷边用纸巾帮我擦眼泪边对我说道,“这双阴阳眼啊,其实是上天送给你的一份礼物。别总是掉眼泪,要好好爱惜它。它不仅能带你看到鬼怪神明,还能带你看清世间的真心。” “爷爷你知道……” 任啸天看我一脸吃惊的样子,如小孩子般得意的笑了笑:“看来任墨那小子没告诉你啊,任家是世代相传的阴阳师家族。” 他凑过来,一脸神秘的对我说道:“悄悄告诉你哦,任墨的妈妈也是通灵师,她和你一样有一双天生的阴阳眼。” 我突然想到今天早上熊依依跟我说的话,所以任家果然是个神秘又多金的大家族啊,而我,不过是个…… “你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爷爷一个爆栗敲在我脑门上,“身世什么的都不用在乎,你只要记住你注定会是我们任家的人就行了。” “那任墨的爸爸妈妈不介意吗?” 呸!我怎么问起这个来了,怎么好像我真的对任墨芳心暗许不嫁给他都不行了一样。 任啸天看了看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说道:“他们啊,在任墨十岁的时候失踪了,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怕是早就已经没了吧。” “不过……”任啸天慈爱的顺着我的头发摸了摸我的脑袋,“他们要是见到了你,一定也会像我一样特别喜欢你的。” 任啸天和我聊了一会儿之后就被医院来的一个电话给叫走了,似乎是有什么很要紧的事情要他赶紧回去处理一下。 我目送着爷爷下楼,并且愉快的约定好了下次再见一定要痛痛快快的聊上一整天,然后关门转身的瞬间就有一道带着淡淡的油烟味的身影把我按倒在墙上。 哟,这是传说中的壁咚? 我看着眼前的人,咽了咽口水:“好汉,咱们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他的脸又往我这儿靠近了一点,“老婆娶回家是要疼的,嗯?” 我“嘿嘿嘿”的干笑了两声:“爷爷他误会了,这不能怪我啊,你不是也没解释吗?” “哦……”他勾了勾嘴角,“那么我一直欺负你咯?” “没有!怎么会!”我露出一个大大的走狗般的笑容,“你对我那么好!谁敢说你欺负我我跟谁急!” 他不说话,只是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明显。 我心没来由的开始狂跳起来:“你,你要干嘛?” “要干嘛?当然是要你履行你应尽的职责咯。”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脸越靠越近,但是我竟然连一点要推开他的冲动都没有,甚至……心里还有点小小的期待。 要知道,对于我一个青春期被关进精神病院的女生来说,看着帅哥思春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更不要说是像现在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了。 “哎呀!”旁边突然有记惊呼声传来,那个欠揍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白彻的。 原本内心就怀着激动悸动和小不安的我乍一听到这个声音,简直就像是出轨被原配抓了个正着……呸!简直就像是做小偷被现场捉赃了一样,当时我就慌了。于是脑袋往前一送,正磕在任墨的脑门上。 白彻那张欠揍的脸啊,一边笑着还一边捂着一双眼睛假装正人君子的样子在嘴里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任墨反应过来旁边有人之后就退开了,被我撞了一下脑门也没什么事儿。那一身正气凛然的样子就好像刚才把我压墙上的那个不是他一样。 反倒是我,捂着额头贴在墙壁上,脸都红到耳朵根子了,尤其是在白彻那个暧昧不明的眼神向我飘过来的时候,我更是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白彻自说自话的走到餐桌边拉了张椅子做了下来,“路过的时候闻到这里的菜香了,想也知道是你亲自下厨了,所以我就想过来蹭顿饭。” 他回过头来看了看还在门口捂着额头一脸的纠结的样子我说道:“当然,要是知道你们俩在……”他坏笑一下,“那我肯定就不进来了。” 由于任老爷子提前离开了,任墨的菜当然也是只烧了一半就没心思烧下去了。 但即使是只吃到了原本菜单中的一半的菜,我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升华了。这可是任墨烧的菜啊,那家伙平时拽的二五八万的,结果到最后不还是乖乖给我烧菜的命? 这样想的话,就算是一个人要洗一大桌的碗心里也会觉得好受点了。 白彻吃完之后心满意足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由衷的评价道:“任墨,你的厨艺还真是越来越好了。” “让我来猜猜看你结婚之后会不会经常下厨吧。”他有意将眼神往我这里飘了一下,“颜苏你说呢?” “呵呵。”我朝他高冷一笑,然后默默把碗筷都拢到一块儿,收到了水池里,开始洗碗。 “真没意思。”白彻耸耸肩,像是我刚刚的反应真的特别扫了他的兴一样,“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他就从大开着的窗口直接跳下去了。 “看来以后是有必要在窗口这儿贴点符设几个结界什么的了。”任墨皱着眉说道。 “干柴烈火哟!”白彻突然又从厨房的窗户露出了半个脑袋对我做鬼脸,“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我虎躯一震,顺手就把手上在洗的那个碗朝他砸了过去。 结果当然是从他身体里直接穿过去了。 他低头往下看了看,朝我咂咂嘴:“高空抛物要罚款哟亲。” 026 正确的心理评估 我恨恨的把窗户拉上,忍着想骂人的冲动跑到门口去换鞋子……毕竟是我丢的盘子,好歹得下去给它收个尸不是…… 我走到楼下的时候,正巧遇到了一身古装打扮的女子,背影倩丽,席地的长发随意寻了根淡紫色的发带松散的束在脑后,几缕夏夜的清风吹起她散落在肩头的碎发,连我一个女人都不禁为她此刻泛出的柔美之意而心动。 我原本还以为这又是一个扫雷游戏,点开之后嘭嘭嘭的炸!炸到一个女生都开始怀疑人生。 啧,还别说,等我再走近些看到她的正脸的时候,我确实是开始怀疑人生了。 同样都是女人,与她精致的容貌相比,我这脸……怎么长的就跟闹着玩儿似的呀。 精致,就如同画中走出来的倾城夫人,不施粉黛的脸上拥有的是清纯的气息,然而眼角眉梢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媚意。 两种极端的风格在同一张脸上融合得恰到好处,是一种不知不觉间就会让人羞愧于自己的丑陋的美丽。 收拾“尸体”的时候,我没忍住多看了她几眼,大概是察觉到了我时不时飘过去的小眼神,她大大方方的朝我的方向看了过来,冲我微微一笑。 “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外面不怕招狼?”既然同样被关注到了,我就干脆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收拾好那些碎片然后过去跟她打招呼。 “我在等人。”她向我解释着。 我试探着问:“男朋友?” 她继续保持着有礼的微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突然觉得我的问题有些唐突了。 不过说实话,我对这个大半夜的穿着古装独自站在楼下的等人的姑娘很好奇。 “你这是……Cosplay?” 她看着我,我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但很快又被得体的笑意掩盖过去,她点了点头。 我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她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正在往这里走来的男人,略带了些娇羞的样子对我说道:“我要等的人来了,我先走了,再见。” 话尾的余音跟着她一起离去的那股幽香消散在空中。 真美。 我由衷的感叹着。 任墨没给我他的家门钥匙,回家我还得按门铃。他对于我下楼去收拾个垃圾都能收拾那么久的事情似乎有些不满。 “喂,任墨。”我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本来把我接出来就是想用我引出肖奇峰的吧。” “能和她们顺利沟通的,一定是像我这样的阴阳眼,嗯,也就是你们说的通灵师,你知道肖奇峰一直都想找这样一具身体,所以故意把我带到山上去,让那些怨灵有机会遇到我,让肖奇峰能通过她们感知到我的存在。” “没错。”任墨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但是我也说过,我没有料到她们对你的影响会那么大。” 他像是着急想要向我解释什么:“我并没有要害你的意思。” “不不不,我想你大概误会了。”我在他身边坐下,斟酌着,最后又往旁边挪了挪,然后真诚的对他说道:“我的意思是,既然现在我的作用没有了,你是不是该放我回精神病院了。” 任墨盯着我看了很久都没说话,像是要把我看透。 我见他许久不说话,终于耐不住又问了一遍:“是不是该放我走了,嗯?” “不行。”他回答的从容又淡定,仿佛我继续赖在他家是件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 “为什么!”我顿时就炸毛了,“你是我的谁啊!凭什么你说我要留下来我就要留下来啊!” “原来呢,凭我是你的监护人。现在么……”他勾起嘴角笑了笑,看着我的眼神让我浑身都毛毛的,“你让我爷爷误会了,他下次要是过来发现你不见了,倒霉的就是我了。作为你的未婚夫,我有权利监管你的去留。” 我突然觉得我还是比较喜欢初见的那个高冷的任墨,随着认识的时间的深入,我越来越能感受到他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无赖和流氓气息。 这种人,我觉得我还是趁早和他撇清关系会比较好。 “那我明天去爷爷那儿解释清楚就好了。”我试探着又问了一遍,“这样你就能放心的放我回去了吧?” “再说吧。”他随意耸了耸肩,又转过去整个人靠倒在沙发上,“你最近应该见不到他了,他出国去了。” “你当我二百五啊。”任啸天才从家里出去多久啊他就出国了。 任墨回头看了看我,眼神里满满的都是“你难道不是吗”的讽刺:“下午那个找他的电话是国外打来的,他忘了自己的行程安排,他今天应该是要准备去美国旧金山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的。” “真的?” 任墨不看我,回答道:“真的。” “……” 算了,就知道和这家伙好好说是没什么用的,所以还不如我自己想办法解决监护权的问题吧。 我转身准备回房间休息,任墨在背后突然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颜苏。”他说,“我很好奇,你究竟在害怕什么,又在逃避什么。” “我害怕你,想逃开你。” 今天是我住到任墨家的第二次失眠了。 不管市三精神病院里面的那些医生收了颜家的多少钱,有多么不择手段的要把我留在医院,但是我始终相信其中一个良心未泯的小医生对我说的话。 “颜苏,我相信你不是神经病,但是我同情你,因为你已经成为了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你会把自己丢到一种终日惶惶不安的日子里面去生活。” “但即使是这样,我也不会帮助你离开这里,证明你的精神是完全健康的。”他很诚实的告诉我,“你的养父母出了不少钱买通这里的医生,当然包括我。那笔钱我很需要,所以,我不会说出实话。” 他说:“颜苏,你就留在精神病院也没有什么不好。与其出去整日担心被人所弃,不如在这里和这些心智单纯的人交个朋友。” 我想我一定是被那个医生的话所迷惑了才会那么喜欢精神病院,但是我很感谢他的诚实,也很感谢他的忠告,更感谢他为我做了个确切的心理评估。 我确实是缺乏安全感的。 我的亲生父母和养父母把我像个娃娃一样的随意按照心情丢弃。 任墨也是这样,他们这些人注定不会在我的生命里面长留却还偏偏要来招惹我。任墨现在之所以不肯放我走也许不过是因为我还有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其妙用处。 等到我的用处没了,我就又会被随手扔掉了。 算了,不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总之,我答应过李婆,不管发生什么事。今年的鬼节我是一定要在精神病院过的。 所以,我一定要想办法回去。 027 讨厌的家庭医生 既然下定了决心,第二天一大早上我就开始闹鬼了。 我拿出了在精神病院装疯卖傻的那一套,把任墨的屋子弄得一团乱。 我虽然认识任墨的时间不长,但是对他的了解还是多多少少有一点的。他作为一个长期独自居住的单身男人能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这就说明他对于住房的环境还是有要求的。换言之就是,他喜欢整洁的房间,像现在这种椅子桌子四脚朝天的环境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意料之中的,任墨在看到我杰作之后,脸色的确不怎么好。 他指着屋内的一片狼藉看着我说道:“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我缩了缩脖子,说实话我的心里还是有点怕怕的,毕竟任墨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但我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你知道我精神有点不正常,有的时候我做出来的事情我自己也不是特别能够……理解。” “不能理解?”他扬起一边的眉毛,“看来是有必要给你找个医生了。” “不要!”我下意识就吼了出来。 任墨的眼神也有点怪怪的,我有一种马上就要被他拖出去低价售卖的感觉,我嗫嚅着轻声嘀咕:“我的意思是,找医生太麻烦了,你可以……”把我送回市三院去。 他竟然笑了,那笑容里有一种“你想玩我就陪你好好玩玩”的味道,“不麻烦,身为你的监护人,我对你负责是应该的。” 身为被你监护的对象,我以后继续给你添麻烦也是应该的。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任墨转身去开门。 “任公子,这回又能见到颜苏可要谢谢你了,我想死她了。” 听到这声音的出现,我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不是肖凌的声音嘛!他怎么会在这儿? 果不其然,下一秒我就看到了那张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的脸,任墨就站在他身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突然就有一种真的被任墨卖了的感觉。 肖凌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这乱七八糟的屋子,深皱起眉头,对任墨说:“这是又犯病了?病得还不轻啊。” 说着他就开始掏自己随身带来的药箱,一遍掏一遍嘟囔:“我看看我都带了哪些药。” 我赶紧开始收拾屋子:“不用找药了不用找药了,我就是早上起来有点无聊,所以想做做早锻炼。” 于是我又哼哧哼哧把自己好不容易弄乱的屋子再复原,任墨和肖凌两个人就坐在沙发上悠哉悠哉的讨论着我的病情。 啧,我这不是欠吗! 等我把房间都收拾好,地板被我拖得都能当成镜子照的时候,任墨这才笑眯眯对我说:“这个人不用我说你也认识了,肖凌,以后就是你家庭医生了,以后你有什么问题我都会找他的。” “哦。”我去你二大爷。 再然后这俩混蛋就猫书房去了,鬼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不过我知道肖凌那家伙不是什么好鸟,他一定是在变着法儿想在我身上进行点什么破坏性的实验。 忙了一上午,电视里面已经开始播报午间新闻了。 女主播身穿正装,一向被职业的不苟言笑装扮着的脸上现在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惊?不如说是恐惧来的更恰当一点。 很快,我就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了。 她的恐惧来源于她现在正在播报的一条新闻。 海威市最近接连发生凶杀案,目前的受害者主要是二十岁到三十岁的男性,尸体上没有别的外伤,唯有心脏所在的位置被人掏空,只剩下了一个血窟窿。 记者采访了负责这起案件的负责人——顾旭。从他略显局促的表情上就可以看出来,他对这起案件其实并没有掌握多少有用的线索。 “但是。”他说,“我们会尽快找出凶手。” 又是官话。 之后女主播说了一些什么“注意安全”“晚上尽量少出门”之类的废话之后就又开始播报下一条新闻了,她的面部表情也终于有所缓解。 我关掉电视,蹑手蹑脚走进任墨的房间。 任墨平时很少会让我一个人呆在家里面,不趁他和肖凌在书房扯淡的时间去他的房间里面找东西,难道还有别的更好的机会吗? 嗯,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具体翻找哪些地方,反正看哪里可以藏东西就翻哪里就好了。 于是我就在房间里面窜来窜去,连床底下都没有放过,嗯,就在我整个人都塞到床底下去的时候,突然有个人拽着我的脚把我拎了出去。 我仰面朝天,拱了一脑袋的灰尘,就这么躺在地上呆傻的看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任墨和肖凌。 “你在找东西?”任墨问我。 “不!”我挥了挥手上那条不知道从哪里拖出来的黑布说道,“我其实在帮你收拾房间。” 在看清我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东西之后,任墨的脸色立马就黑了下来。肖凌也整个人都震惊了。 我不明所以的将视线转移到自己的手上,哟呵,好一条……男士内裤。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肖凌已经站在任墨身后开始放肆地笑起来了,任墨的脸色也随着他的笑声变得越来越黑。 我咽了咽口水:“这一定是我刚才翻你衣柜……哦不,帮你收衣服的时候不小心丢到床底下去的……” “诶……诶任墨你别走……这事儿我可以解释!我真的可以解释啊嘤嘤嘤……” 肖凌一脸幸灾乐祸的走到我面前,那副欠揍的样简直就和白彻一模一样,他从我手里接过任墨的内裤丢到床上,然后悠哉悠哉的哼着小调出去了。 我坐在地上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刚想感叹自己今天怎么那么倒霉的时候,一抬头就又看到任墨严肃的站在房门口皱着眉对我说道:“你还在我的房间待着干嘛?” “啊?不干嘛不干嘛,我这就出去。”于是我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就连滚带爬的出了他的房间。 客厅里,任墨坐着我站着,肖凌吃着我饿着。 转眼就中午了!我午饭还没吃呢!偏偏肖凌那家伙现在还吃得满嘴流油,看的我莫名其妙就饿了起来。 “那个……”我肚子好饿,可不可以先让我吃完饭再开批斗大会。 “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不要随便到我的房间里面乱翻东西,鉴于你今天的所作所为,罚你不许吃午饭。” “你什么时候说过……”任墨炯炯有神的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看,我的气势瞬间就弱了一半,“我的错,我不该不把你说过的话放在心里……” 028 梁子结大了 白彻正好在这个时候悠悠然的飘了进来,他自然而然的在肖凌身边坐下,伸手就从肖凌的碗里拿了一根土豆丝塞嘴里。 桌上的饭菜是任墨他们叫的外卖,而那送外卖的送到货之后居然不按门铃而是直接打电话,以至于任墨他们无声无息的下来拿外卖的时候我都不知道。 然后,他们发现客厅里没有我,我的房间里也没有我,再然后……说多了都是泪。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之后,白彻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我,笑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就你这智商还到任墨房间找东西?小心下次堵在床底下出不出来。” 说实在的,我也不是很懂为什么白彻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嘲笑我,而且!怎么可能堵住出不出来!当我是个球吗! “对了,肖凌,你来找任墨有事啊?”白彻一只手勾在肖凌的肩上,边说边从他碗里又拎了一根肉丝塞在自己的嘴里。 一上来就这么熟络?咦?不对吧…… “你们认识?” 白彻一副“你智商真的不高吧”的表情看着我嫌弃道:“当然认识啊。” “认识?” “嗯,认识。” 我看向任墨,那家伙在低头吃饭,察觉到我的目光之后他十分坦然的承认:“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不认识肖医生的?” 好像是没有…… 不,等等,这么说来的话,我刚进市三院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被任墨给盯上了咯? 我突然一阵头晕目眩,一脸难以置信的往后倒退着,嘴中喃喃道:“这是个阴谋!这一定是个巨大的阴谋。” 白彻和肖凌对视了一眼,下一秒,前者就站在了我面前,化出实体弹了我一个脑瓜嘣儿:“阴谋你个头啊,颜苏你脑洞又开大了吧。” 我捂着额头一脸委屈的指着那满桌子的饭菜说:“不让吃饭,就说明这是个阴谋!” “完全没有任何逻辑可言啊。” “是没有。”我坦白的说,“但是我饿了,你们不可以这样虐待一个阳光积极又向上的活力女青年。” 白彻回头看了看任墨和肖凌,一脸无奈道:“张嘴。” “什么?” 白彻一脚跺在我的脚背上,我吃痛,张大了嘴巴刚想嚎一嗓子就有团白花花的东西塞住了我的嘴巴。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拍拍手,然后伸出一只手随意搭在我的肩膀上:“不用太感谢我!这是我珍藏了很久的白馒头,看你可怜,大爷我就赏给你了。” 饥不择食的我捧着这个白馒头咬了一口,硬邦邦的质感一入口我就觉得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白彻你告诉我,这个馒头你到底放了多久了。” 白彻刚要开口说话,肖凌就放下饭碗抢在他之前来了一句:“你用这个馒头去砸狗,狗吃了就说明没放多久,狗要是没吃,那这馒头就离变质不远了。” 我觉得肖凌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于是我面无表情的抬手将手中这只沾了我的口水的白馒头向白彻砸去。 正中脑门。 馒头滚到了地上,白彻愣愣的看着我,我朝肖凌耸了耸肩:“狗不理馒头,看来这馒头没十天也有半个月了。” “我给你一秒钟的机会解释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只见白彻突然伸到我面前的一根手指头刷的一下又闪没了影,他完全连续不打嗝的继续说道,“一秒钟时间到了,颜苏,咱俩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结下了就结下了,反正不结下梁子你也会没事儿来捉弄我的。 闹了一通之后,我终于还是在任墨的特赦下如愿以偿的吃到了香喷喷的午饭,至于白彻……吃饱喝足之后,他翻着只有眼白的眼珠子飘出了窗口。 我想我以后住在任墨家的日子大概是不会太平了。 肖凌今天来找任墨似乎是真的有别的什么事情的,我才刚急匆匆解决好午饭就跟着他们一起出门了。 目的地是一个十分熟悉的地方,市三院。 我得承认,起先看到市三院熟悉的大门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丝小激动的,那感觉就好像是长期收压榨的小媳妇终于有机会回娘家了一样。 啧,我干嘛要把自己比喻成小媳妇啊。 他们自然不是大发慈悲肯把我送回市三院了,此行的目的是来探望一个昨天刚进来的病号的。 “他是唯一的活口,已经吓傻了,警察也没有办法从他嘴里问出来什么。”肖凌边说边打开了一间病房的门。 是单间儿。 三院的单间只派给两种人,一种是像我一样,病的不轻的人,还有一种就是像徐秋晨这样被吓傻的。 徐秋晨真的被吓得不轻,我们进去的时候他缩成一团蜷在房间中央的一把木质椅子上,还在发抖。 第一眼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觉得怪怪的,人受到惊吓出于自卫本能想要保护自己的时候,一般都会选择待在角落或者是贴着墙等等后背有依靠的地方,尤其是这种惊吓过度的,现在应该缩在房间的一角才对,可他却缩在房间中央的一把椅子上。 任墨蹲在他面前试着和他搭话:“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徐秋晨呆呆的看着他不说话。 任墨又问:“你今年几岁?” 徐秋晨还是不说话。 “没用的。”肖凌说,“送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半个字都没说过。” 啧,真高冷啊。 大概是没办法从他嘴里问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离开的时候任墨似乎还有点失望,不过从病房里出来,走了没几步之后,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徐秋晨害怕白色?” 肖凌和任墨同时停下来回头看我。 “我刚刚看到他在发抖,昨天送来的现在还在抖,那说明房间里一定有什么让他恐惧的东西。”我又指指地上的瓷砖,“病房里除了那把木质椅子是深黄色,其他的基本都是白色,他缩在了椅子上而不是缩在角落,说明他不想接触到白色,那么综上所述,他应该不怎么喜欢白色。” “观察很仔细嘛。”肖凌笑眯眯的看着我说:“久病成医啊。” “……”我就当做你在夸我。 029 胸口透心凉 进去的时候是三个人,出来的时候就只有我和任墨了,肖凌留着说是要去看看他心爱的那些病人们。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看,看的我心里毛毛的。我觉得我只要再落他手里一定会被他解剖掉。 坐上了车,看着市三院的大门跟着路边的大树一起往后倒退着,我向身边的人询问道:“任墨,徐秋晨是干嘛的?怎么会被吓成那样的?” “市里的剜心案知道吗?”我点点头,任墨又继续说,“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就是只有他见过真凶的样子咯?” 任墨点头。 我想了想对任墨说:“快快快!快回去!我有办法问出来。” 任墨看了我一眼,然后在下个路口转了个弯,车又开回了市三院。 我从肖凌的办公室扯下了白色窗帘像缠浴巾一样把它裹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在他的带领下再一次走进了病房。 进去之前我指着房间里面那个蹲在椅子上的人反复确认:“你确定他没有做出过伤人的举动?” 肖凌则是一手按着胸口,另一手伸出三根手指指天信誓旦旦的向我保证道:“绝对没有,一直都是那个痴呆的状态。” “好吧,”我紧了紧身上的白色窗帘,“姑且信你。” 我裹着用窗帘临时定制的晚礼服走到徐秋晨面前,他抱着膝,视线向下,我知道他一定可以看到我的“裙角”,意料之中的,他开始剧烈的发抖。 我心里有一丝欣喜,我果然押对宝了!凶手行凶那天一定是穿着白色的衣服。 随着我在他面前站的时间的延长,他越来越熬不住了,偷瞄了我几次发现我还是站在他面前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的时候。他开始焦躁不安,开始喃喃自语,我想现在大概是最好的时机了。 我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告诉我你是谁。”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告诉我!”我提高音量,表现出生气的样子对他大吼道,“你是谁!” 他抖得更厉害了:“徐秋晨徐秋晨……我是徐秋晨……不要杀我……” 我摸了摸他的头,以示我对他刚才的回答的嘉奖。然后我把手搭到他的肩膀上,引导着让他从椅子上下来,站在地上,强迫他与我对视:“告诉我,你那天看到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他与我的视线相撞了不到一秒就匆匆躲开了:“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 我加重双手捏在他肩膀上面的力道:“你那天看到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我……我不记得了……” 我又加重了一些手上的力道冲他吼:“必须告诉我!” “我不记得了!”他失控的朝我吼,但在视线与我相撞的那一秒他的气势又弱了下去,开始乖乖的按照我的吩咐叙述他那天看到的“我”的样子。 “头发有好长……一直拖到了地上,你穿着和今天一样的白色的裙子,你冲我笑,眼睛弯弯的,脸上还有两个酒窝……好漂亮……”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如蚊呐一般细小,我几乎要听不见,我这才猛然惊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不再回避我的目光开始与我对视了。 他的嘴唇还在不断蠕动着,应该还是在说什么。等我反应过来他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挥舞着他手中的尖刀划向我的胸口。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的任墨猛拽住我的衣领把我往后一带,我半倒在他的怀里。徐秋晨接着又照着我来了一下,然后只听得“刺啦”一声,我只感觉到我的胸口处透……心……凉…… 接下来屋内发生的事情,那……怎一个乱字了得。 肖凌以防不测叫来的躲在门外的护士护工们蜂拥而入,徐秋晨手里拿着刀嘴里不断大叫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一群人纷纷扑上去,像叠罗汉一样一个又一个压了好几个才勉强压制住徐秋晨,然后那个被眼前的阵仗吓坏了的新来的年轻小护士有机会把手中的镇定剂注射到他的体内让他安静下来。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肖凌向我转述的,发生那些事情的时候,我已经被任墨用窗帘罩着带到了肖凌的医师办公室了。 他也不等肖凌回来就开始在他的办公室里面翻找起来,并且准确的找出了那种双头的棉签,一点一点把我脖子正下方的血迹擦掉,然后贴上了一块超大的创口贴。 其实我没受什么伤,他拉了我一下,我也算是勉强躲过了徐秋晨划过来的第一刀。 后来他又划过来了第二刀,因为是夏天,衣服没有领口,脖子往下有一小片露在外面的皮肤。他的刀尖正好划过那块皮肤,幸好任墨在,他拖着我往后让了一下,所以伤口并不深,但是我的衣服……报废了。 那一刀,如果不是任墨反应快的话,是划在我的脸上的。光从我衣服的下场就能看出来,他那把刀是很锋利的,我简直难以想象那把刀配合上他发疯后的力度,到底会在我的脸上留下多深的疤。 我虽然长的不好看,但也好歹算是张脸,被他来这么一刀的话,人不人鬼不鬼的……想想就后怕。 所以我裹着窗帘呆愣了很久,直到肖凌拿着一套市三院的病号服出现在我面前我才稍稍缓过神来。 “这是……重新让我住回这儿的意思?” 我想我语气中的欣喜一定是太过明显才会导致任墨一脸鄙视的将视线挪出了窗外。 肖凌说:“别误会了,只是我这儿可没有女生的衣服,你要是不介意就这样裹着窗帘出去的话,你可以选择不穿这套病号服。” 不说还好,一说我真想把窗帘布糊他一脸,说好的没有攻击性呢!而且!进来之前不该搜身吗?那他哪儿来的刀!哪来的!嗯? “还愣着干嘛?不去厕所换衣服,想在这儿换吗?”任墨催促道。 “哼!拽个毛线!”我关上办公室的门,对门板后面的人狂做鬼脸,从走廊上经过的一个护士小姐用看神经病的眼神警惕的看着我,然后一溜烟儿,走远了。 在厕所换好了病号服,我刚打算原道返回去找任墨回家的时候,突然想到我可以借这个机会去看一下李婆。 当然不是说看就能看的,我偷偷溜进了管理我和李婆那一楼层的医师的办公室把他的钥匙偷了出来,然后如愿以偿的打开了病房门。 至于为什么我能够那么顺利的得手……呵呵,以为我先前出逃的那两次是白逃的吗? 030 现实版画皮上演 李婆搬了张椅子坐在窗口,视线一直落在窗外面,似乎是有什么心事,所以即使是身后有开门的声音,他也完全没有要回头关注一下身后的事情的意思,她大概以为我是来送药的小护士吧。 我理了理病号服,把扣子系到最上面的一个,确保李婆看不到刚才任墨贴上的超大号创口贴,然后我按捺着心中的激动,叫了她一声。 李婆听到声音回头看向我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被人接走了吗?” “是接走了。”我嬉笑着和她打马虎眼儿,“嘿嘿,这不是得按时回来复诊来吗?” 李婆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那你这是……” 我顺着她的视线把自己看了个遍,随后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我扯了扯衣摆对她说道:“出了点小意外,我的衣服坏了。你知道……这里,就这种衣服最多。” “好好好,不管怎么样,快来跟我说说你这两天过得怎么样?”李婆热情的走到我面前来招呼我进病房坐下,就好像这里是她一直生活的家而不是精神病院的病房。 但是当她的手接触到我身体的那一刹那,她的神色却突然变了:“我刚开始竟然还没有注意到,是谁给你的?” “什么?”我被问的一头雾水。 “冥灵,是谁给你的?”李婆严肃的又问了一遍。 “这……”我正惊讶于她为什么会知道冥灵的事情的时候,任墨找到我了。 李婆看着突然出现的任墨,已经冷下来的脸宣告着她对这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的不满,她将视线复又转到我身上来:“丫头,这是谁?” “李婆,他是……” “我是任墨,颜苏的监护人。”我刚介绍到一半,任墨就抢过了话茬。 对于任墨的自我介绍,李婆显然并不是很满意,因为我还是明显能感受到李婆眼神中对任墨的敌意。 “李婆,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以后颜苏想你了我会再带她来看你的。”说着,任墨就拉着我的手把我往楼梯口拽。 我只能一边走一边回头跟李婆挥手道别。 在小护士把门完全关上之后,我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到李婆正盯着我看,嘴唇一开一合,而我竟然听见了她说话的声音:“丫头,别忘了,鬼节一定要回到这里来。” 上车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任墨的手还受着伤,于是我主动请缨:“要不还是我来开车吧。”毕竟你刚刚又救了我一命,算本小姐大发慈悲赏你个福利! “不用了。”任墨冷冷的拒绝。 我撇撇嘴,挪了挪,在副驾驶座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 “刚刚那个李婆是你什么人?” “什么关系都没有,她就是我进了精神病院之后认识的。”我如实说道。 “在你之前进去的?”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不是,我之后,第二天还是第三天我忘了……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而已。” “你不是怀疑李婆对我另有企图吧?”想到他怀疑李婆,我瞬间就炸毛了,“任墨,你谁都可以怀疑但是不可以怀疑李婆!我刚进医院的时候,在医院看到很多游魂,是李婆教会我如何辨别他们的善恶,总之……她告诉了我很多东西,也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没有她我大概都撑不过这四年!你不可以怀疑她!” 任墨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眼神颇有些无奈:“我没有怀疑她,我只是想知道她的身份。” 遇到一个红灯,车停了,任墨又说:“按照你的说法,李婆一定不是一个普通人,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揣测过她的身份吗?” “不管怎么说,这四年来,李婆没有害过我!我不相信她是带着目的接近我的!” 我说完这一句之后,任墨就没再说过话了。 车没有开回家,而是开去了警局,我穿着一身精神病院的病号服出现在警局,自然是赚回了百分之百的回头率。 自打认识了任墨之后啊,我觉得像什么警局还有医院之类的地方简直就像我的家,不对,就像是到了任墨的家一样。 他那张脸就是特别通行证,只要跟着他走,门口的保安大叔连看都不看你一眼。 任墨带着我去了警局里面的专用停尸房,一进去就看到那里面一字排开放着的七具尸体,尸体都被蓝色的布盖着看不到面容,但我猜这大概就是我中午在电视里面听到的二十到三十左右的男性受害者了。 “这几天早上我们陆续接到报案,说发现了尸体,我们到现场一看,尸体的死因都一样。”顾旭一边说一遍示意站在旁边的一个小警察把盖在其中一具尸体上面的布掀开了一半,露出他的上半身——被开膛破肚了,整个体内循环系统暴露在我的眼前。 那画面太美,我一个不小心差点吐出来。 “我们解剖了其中一具尸体,致死原因只有一个——被人活生生挖去了心脏,其他脏器完全无损,身上也没有发现其他的外伤,也就是说有人在他们尚存在意识的时候直接把他们的心脏挖出来了,凶器还没有找到。” 在顾旭的示意下,小警察把剩下六具尸体上面盖着的布全都掀开了一半,统一露出他们的上半身,因为死亡时间不一,有些尸体上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紫色,而有一些已经出现了尸斑。 “死者之间的社交网络没有任何关联,表面上看凶手完全是根据心情在杀人。” “徐秋晨是怎么逃出来的?”任墨问。 “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身边有一块碎成两半的玉,我们后来带着碎玉去他们家走访过,他家里人说这是一块家传的玉,有点年头了。就那天晚上他出去之前,他家人还看到这块玉是完整的。” “碎玉挡灾。”任墨一个人碎碎念道。 顾旭见任墨若有所思的样子便很诚实的说道:“我想,这件案子大概不在我的能力范围,所以我就找你了。” 我对尸体没有变态的喜好,但看到这些尸体我好像就看到了一个个漂浮在半空中的亡灵。他们死的无辜,我想帮他们,直觉告诉我尸体上一定还能找到什么被遗漏的蛛丝马迹。 于是我忍着强烈的反胃感在任墨和顾旭聊案情的时候,把那剩下的没被解剖的六具尸体一具一具看过来。 说起来,这个七具尸体都被剜心而死的剧情倒是让我想到了我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画皮。 031 冥灵又一奇特功能 如果有人自愿将自己的心交给狐妖吃下,狐妖就可以变成人,所以狐妖四处寻找真心爱自己的男人,可是无奈,狐妖每次找到的都不是真心爱自己的人,他们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心交给狐妖,狐妖一气之下,挖走了他们所有人的心脏。 回忆到这里,我突然发现尸体之中有一张熟脸。 我凑上去看了看,没错,就是昨晚上遇见的那古装姑娘等的男朋友。知道自己男朋友遇难,她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我的视线从他脸上朝下移到他左胸上那个血窟窿上,细看之下不难发现血窟窿的边缘有五个小小的弧度,四个一边,剩下的一个离另外四个稍隔开了点距离。 我弯起自己的手指看了看,啧,这不正是人的右手手指排列规律吗? 我像是发现了什么很了不起的东西一样,迫不及待把自己的右手手指都弯起来,按照血窟窿上面的小小弧度贴合了上去。 我还没来得及兴奋就听到任墨大喊一声:“颜苏!不要碰尸体的创口!” “什么?”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整个人像是过了一阵电一样,再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发现我自己正躺在某样东西上,像是床。 我条件反射就坐起身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还是在停尸房。 我还没闹明白我躺在什么地方的时候,就听到旁边“咚”的一声,先前看到那具被解剖了的尸体都面不改色的小警察现在已经笔笔直的躺在地上了,像是受到了什么剧烈的惊吓。 我指了指他问道:“什么情况?” 任墨一脸的不忍直视转过身去了,好心的顾旭指了指我旁边的地板——“我”,也直板板的倒在地上了。 我下意识低头看了看,上半身赤裸,左胸口一个巨大的血窟窿,下半身——这丝滑的触感大概也是赤裸。 我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了,于是我立马把蓝色的布往上拉了拉,遮住了我裸露的上半身……虽然我现在是男身,但我还是残留着我作为一名知识女性该有的羞耻心,还别说,这块布也是真够大,就和我刚刚裹过的窗帘差不多大。 顾旭出去了会儿,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拿了一整套衣服,警服,当然是男式的。 我一手拉着布一手接过了顾旭递过来的警服,再然后我就呆看着他,他当然是一脸“期待”的看着我:“还不换上衣服出去?你还想再吓晕他一次吗?” “我……这个……嗯……” 我这儿还哼哼唧唧没把自己要说的话都表达清楚的时候,任墨已经明白过来我的意思,拽着顾旭一块儿出去了。 并且还用十分嫌弃的声音对我说道:“只给你五分钟。” 我一边换衣服一边回想着我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要不然怎么今天一整天都那么倒霉,像是被衰神附体了一样。 等我换好衣服打开门的时候,任墨似乎也正好有要开门的意思,手正僵在门把手的位置愣了一下,然后他收回自己的手对我说:“把你自己背上。” “什么?” “我说。”任墨不耐烦的皱起眉,就好像跟我沟通是一件多么吃力的事情一样,“你要是不想一辈子就借用这具尸体生活的话,把那边倒在地上的你的身体背上,然后跟我走。” “……” 我不就因为没听清又问了一遍嘛,他随意解释一下就好了,这噼里啪啦说一大堆摆明了是在怀疑我的理解能力! 我屁颠屁颠去把“自己”背起来之后,跟着任墨就打算出去。 顾旭走到我身前,鼻翼煽动了两下:“这具尸体身上有血腥味。” 他一边往我身上喷香水一边说:“现在已经开始泛淡淡的尸臭了,还是要用味道比较浓的东西盖一下比较好。” 我抬起胳膊闻了闻,连个屁都没闻到。 我突然又想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闻出了我身上淡淡的酒精味混杂着的血腥味。真的,比狗鼻子还灵啊…… 出去的时候,我再一次收获了百分百的回头率,不仅是因为我背上背着一个穿着市三院院病号服的姑娘,更是因为,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身上却覆盖着浓浓的挥之不去的香水味儿。 这味儿我自己都受不了了,我原来是个姑娘家的时候都没有喷过那么浓的香水。 ……原来是个姑娘家……怎么说的好像我做了变性手术一样。 我把“自个儿”往车后座一抛,然后乐呵呵的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了上去,原来吧,对于任墨坐驾驶座我就一定要坐副驾驶座,任墨坐后面我也就一定要坐在车后座的设定,我一直都是十分不满的。 但是今天不一样,难得一身那么重的香水味,我不得好好祸害祸害任墨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对对,好东西要一起分享啊。 不过一路下来,任墨对于我的荼毒并没有发表多大的意见,他似乎压根没受到影响,这着实让我小小失望了一把。 曲俊成看到我背着“自己”走进他的办公室的时候,他并不惊讶,他接过了“我”然后看着我笑着说道:“我就知道肯定得有那么一出。” 我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所以你要告诉我,这又是冥灵的功效是吗?” “是的。” “麻烦你。还有什么功效能不能一次性告诉我,这样的惊喜一天来一个我也是受不了的。”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累的气喘吁吁,看来这男的生前缺少锻炼啊。 “这个嘛,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冥灵入体初期,控制不好的话就会经常发生这种事,这个嘛,我只能说是你的灵魂比较不听话,所以钻到尸体里面去住一会儿。” 我表示十分怀疑:“我的灵魂这么顽皮我怎么不知道。” 曲俊成笑笑,眼神往任墨那边飘了飘:“任墨没提醒过你吗?你现在还处在和冥灵结合的初期,不可以随意触碰尸体身上的大面积创口,不然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的,算是比较特殊的灵魂交换,只不过和你发生灵魂交换是一具空的躯壳。” “那我是交换了一包气到我自己的身体里咯?” “可以这么理解。” 我幽怨的单手托腮:“那家伙是提醒了,不过是在我的手摸上尸体胸口的血窟窿的时候他才提醒的,提醒的特别及时!” 曲俊成笑的开心,夏乐推门进来看到我这鸟样的时候却一点都不开心:“我刚开始还和阿曲打赌说你不会去摸尸体的,没想到……你口味那么重,还去摸尸体上的创口。” 她心不甘情不愿的从鼓鼓的白色护士服里把薯片拿出来说道:“我这一个礼拜都不可以上班时间出去买零食回来吃了。” 喂!你们这样真的好吗!能不能正经点! 032 白衣天使的形象碎成渣 夏乐还在为自己一个礼拜不能再上班时间吃零食而幽怨着,另一边曲俊成已经拆开了薯片的包装纸津津有味的开始吃起来了。 我心目中白衣天使的形象就此碎成了渣,是用强力胶都修复不了的那种碎。 “喂喂喂,有没有人能搭理一下这里,好歹来个人告诉我我要在这具尸体里待多久才能回去吧。” “这个啊……”曲俊成朝任墨努了努嘴,“他这不是带你来解决来了吗?” “解决什么?” “白彻啊,一般来说白彻这个点都会到这里来抢夏乐的零食吃的,雷打不动。” 我似乎没有办法和眼前的人类沟通:“麻烦说详细点儿,我傻,听不懂。” 一听到我说自己傻,夏乐笑嘻嘻的凑上来:“早点承认你傻我不就主动来帮你解释了吗?你这种情况啊,就交给白彻解决没错的,他专门处理这种灵魂出窍啊,灵魂易位或者是借尸还魂之类的事情的。” 不知道为什么,夏乐说完之后,我脑中突然开始循环播放中午白彻说过的那句“颜苏,咱俩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除了找他帮忙还有什么别的更实际的办法吗?” 夏乐想了想:“有,顶着这个男人的身体生活几天,过段时间你自己就会回去的。” “具体是多久?” “不知道,看造化吧,可能是明天早上,也可能是后天早上,或者是几天后的某一个早上。” 我觉得头有点疼:“为什么一定是早上,而且时间段分布的那么广?” “嗯……以你现在这种和冥灵结合的程度来看呢,你想回去肯定是在你无意识的时候回去的,那么就基本敲定是在你睡觉的时候了,至于回去的具体时间呢,这还真说不准。” 我又觉得胸口一阵绞痛,虽然我现在的身体没有心。 “哦!对了!你还得每天和你自己睡一块儿,要不然灵魂归窍找不到地方就麻烦了!” “……”我有那么傻? 夏乐说的正起劲的时候,白彻大摇大摆的就从窗口那儿飘进来了,他从曲俊成那儿拿了一片薯片嚼完之后又打算拿第二片的时候才发现我的存在。 发现我直勾勾的盯着他,他有些警惕的往后退了两步,看仔细了之后他就笑开了:“白天才刚刚拿馒头砸我,晚上就有事求我啦?” “嘿嘿嘿。”我从曲俊成手里抢过一整包薯片,非常狗腿的递到白彻面前,“大人不计小人过啊。” 白彻见势就坐到了椅子上随后架起二郎腿:“渴了。” 我立马就去到了一杯水给白彻:“喝完水是不是就考虑考虑帮帮我呢?” “嗯……”白彻喝了水之后端了好一会儿架子,又从我手中的包装袋里面拿走了几片薯片,“不帮。” “你大爷!”我刚想把杯子举起来摔他脸上,那家伙已经从窗口跳下去了。 夏乐和曲俊成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对我竖起了大拇指,夏乐说:“颜苏,我觉得你这性子和你现在的身体挺配,不换回去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但是。”我抬起我的两只胳膊,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时间久了他就会散发出独特的体味。” “那又无所谓,反正只要内在是你,任墨肯定是不会嫌弃的。”曲俊成朝另一边打从进来开始就没说过话的任墨挤眉弄眼,“对吧,任墨?” 任墨还是没说话,他指了指另一边“昏迷不醒的我”然后自己走出去了。 我立马会意,背上了我自己跟在他后头。 “任墨,你在想什么?”那家伙到了医院之后就一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是在想剜心案吗?” 他压根不搭理我,目光聚焦在不远处,似乎是发现了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东西。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马路对面是上次那个玩古装cosplay的妹子,她还是一身古装打扮,和上次一样的淡紫色汉装长裙,我的目光追寻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她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走进了一家快捷酒店。 这是要开房的节奏啊。 我突然觉得被我附身的这男人有点衰,死了还被我借用身体出来目睹了他被戴绿帽子的全过程。 长发曳地,清浅的酒窝,白色……对了!淡紫色在灯光不明显的时候看起来不就是白色吗! “任墨……”我才反应过来那个女人很可能就是这几起凶杀案的凶手的时候,任墨已经朝马路对面的那家快捷酒店跑过去了。 “喂,你等……等等我啊……”一定是这个男人生前很少锻炼身体,所以我现在背着“自己”才会那么吃力,对!一定是这样!和我的体重没关系。 “请问刚刚那对男女的房间号是多少?”我赶过去的时候,任墨正好在问这个问题。 柜台小姐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然后礼貌的拒绝道:“不好意思,我们有规定,不能把客人的信息透露出去。” 啧,气场!要问房间号气场最重要! 我把“自己”放在大厅一边的皮质沙发上,然后走上前,佯装出生气的样子重重的拍了一下柜台:“警察办案!推三阻四的,嫌疑犯逃走了你负责吗!” 小姐愣了一下。 我趁着她发愣的当口又拍了一下柜台:“还不快带我们去!” “可是……”她颇有些迷茫,“刚刚过来开房的明明只有一个男人啊。” “只有一个男人?” “嗯。”小姐点点头,随后回忆道,“不过他看起来怪怪的,一直在自言自语。” 我和任墨难得特别有默契的同时侧过头看了对方一眼。 “房间号。” “305。” 一听到房间号任墨就直接从一边楼梯跑上去了,我也跟上去。跑了没几步又折回去指着沙发上的“我”说道:“那姑娘昏睡过去了,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你帮我照看好她。” 见那小姐点点头说了声没问题,我这才放心的追到楼上去,可没想到一上去就看到任墨爬出了走廊尽头的窗口。我想都没想就气急败坏的冲他吼:“玩什么啊你,你手还没好利索呢,就算是三楼摔下去也是有可能会半身不遂的。” “房里没人应。”他一边找落脚点和可以攀附的地方往旁边爬一边对我说,“快去找人拿房卡。” 我急急忙忙的下楼去找人,半道上正好遇到了一个清洁工。一般宾馆里的清洁工都是有办法打开房门的,她们得负责打扫房间。 我再一次亮出警察的身份,房门顺利的被打开了。房里的窗户大开着,任墨站在床边皱眉看着床上的尸体。 尸体上身的衣服已经脱掉,下身的深色牛仔裤褪到一半,手还搭在裤腰上。和之前的七具尸体一样,原本应该存放着跳动的心脏的胸腔,现在已经空荡荡的了。 033 怪异的纸鹤 我揉了揉被清洁工小姐的超声波震痛的耳朵走到那个男人身边,用手帮那个男人把依旧瞪大着的双眼合上了。 难道真的有个狐妖为了变成人而到处剜人心吗? “接下来怎么办?”我问任墨,“通知顾旭来收尸吗?” “嗯,报警吧。” 清洁工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古装女人,我回过头想跟清洁工说话的时候注意到了她,她也正好在看着我。 看到我正脸的时候,她那张精致的脸上出现了疑惑的神情,眉头微皱,似乎是在思考明明已经死了的我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但是很快,她嫣然一笑,跑开了。 “别去!” 反应过来任墨这句话是在跟我说的时候我已经追着古装女下楼梯了,本着“既然追了就一路追到底”的心态,我甚至跟着古装女从二楼窗口跳了下去。 古装女似乎有意要和我玩“你追我逃”的游戏,她带着我在荒无人烟的小巷子里面兜了很多圈,不知道是绕到第几圈的时候,我在一个转角被人撞了一下。 原先双脚能够沾地的实体感觉没有了,整个人都有一种飘在半空中的虚无感,我似乎被撞出了我附体的那具尸体。 拥有这种能力的,大概不是人。最后的意识消失之前,我这样想着。 醒来的时候,天空湛蓝如洗,已经是白天了,我处于一片完全陌生的环境中。没有高楼大厦,只有好山好水红花绿草,环境倒是优美得很。我身边有棵柳树,其中一条柳条顶端的叶子正垂在河水里。 我记得李婆说过,柳树也是一种联通阴阳的介质,柳叶入水那就说明附近有路过的鬼口渴了在喝水。 我在柳树周围仔细找了找,果然发现了一缕亡魂,我硬着头皮上前去打招呼:“老伯,这里是哪儿啊?” 老伯回答说道:“这里是市郊,还是国家级旅游景区呢。” 我想了想,海威市似乎的确是有一个旅游景区的,栖龙山。据说古时候周围有哪里大旱就会来这里求雨,特别灵,大家就觉得山上住了龙神,所以得名栖龙山。 “可是……”我抬起头在四周围看了看:“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来观光的游客啊。” “那是因为前段时间这里的山路出了点问题,有人从山上摔下去了,所以这里暂时封起来重新修缮了。” 我觉得老伯似乎是个不错的人,于是干脆就和他聊了起来。 老伯说他是寿终正寝,就住在这里不远处的一个小村子里,今天是他头七,回来最后看一眼他的子孙他就准备去投胎了。 “姑娘你呢?”老伯看向我的目光中似有惋惜,“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没了?” “老伯你开什么玩笑呢,我活的好好的呢。” 老伯拍了拍我的肩膀:“姑娘,别自欺欺人啦,死了就死了。正好我也准备走了,不如老伯给你带个路,你就去投胎吧。” 投胎?开什么玩笑,我这辈子还没活够,投什么胎? 为了向老伯证明我真的是活人,我蹲下身子想把地上的那块石头拿起来,但是不管我怎么试,我的手都直接穿过了那块石头。 “怎么可能……”我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这才发现不止我的手,甚至连我的身体都和平时不太一样。 像是被烟雾聚拢起来的身体,半透明的状态,似乎……的确是死后的亡灵。 不可能!我明明是活着的!我是活人! “老伯,海威市往哪个方向走?” “姑娘……唉……”老伯本来大概还想再劝劝我,劝我不要犯傻了,劝我接受事实,但最后他什么都没说,伸手给我指了个方向。 我道了声谢便顺着他指的方向跑了出去。 跑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弄懂这一切到底都是怎么回事。我不能接受我莫名其妙就突然被人告知我已经死了,我不能接受不久前还用馒头砸白彻的我一觉睡醒之后连块石头都拿不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一切!我都不能接受! 绝望是在什么时候占据我的脑海的?大概是在不管怎么跑我始终都在山林里面兜圈子的时候吧。除了刚刚的那位老伯之外,别说是人影,连鬼影我都没见到一个。 我想我大概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了,我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 我心灰意冷的蹲在河边,一阵阵从我身体的穿过去的冷风让我渐渐冷静了下来。 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有人撞了我一下,当时我就有一种灵魂脱离躯体的感觉了。那么我应该是在海威市里待着才对,为什么我会出现在市郊? 那就是有人蓄意想要我的命咯? 如果我不能及时回去,既没有怨念也没有执念支撑的我,记忆会慢慢的被清空,到最后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没有生平,地府不会收我,那我就变成了无处可去而不得不在外游荡的灵魂。 想到这里,我突然一惊,我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荒郊野外到底晕了多久啊。 我以为是昨天晚上的事情,说不定已经过了三天,过了五天,过了整整一周,那么说来,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留给我浪费了。 要么在记忆完全消失之前找到我自己的身体,要么……像那个老伯所说的,认清现实,早点去投胎。 不知道任墨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找我的灵魂,千辛万苦才把我从神经病院弄出来的啊,不知道他会不会着急呢?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被丢到这里,我想就算是任墨也不一定能找得到我吧。 做个飘荡在人间的傻瓜灵魂似乎有点不合算。我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去地府报到。也许是我命短吧,这辈子注定就这么点寿命。 “找到了!”就在我打算离开的时候,我的脑袋上方冷不丁的就突然出现了个奇怪的声音,吓得我浑身一个激灵。 光听声音的话像是鸭子在说话,但它却是一只迷你的白色纸鹤。 “叫你不听话!”见我抬头看它,它又飞下来啄了一下我的脑袋。啄到了,而且很疼。 我挥手想给它来一巴掌,结果被它灵活的躲开了。而且它还飞到我身后,叼住了我的衣领轻而易举的把我整个人拎了起来。 034 认识有钱人就是爽 这只设定怪异的纸鹤带着我在海威市的上空飞,隔了老远我就看到医院旁边空地上,摆着一张臭脸像雕塑一样站在那儿的任墨。 着地的时候,我被纸鹤丢了一个踉跄,差点儿就摔了个狗吃屎。我勉强站稳,颤颤巍巍的走到他面前,等待着迎接一场狂风暴雨。 不过他看起来似乎是累极了,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向我伸出手,原本应该从我身体里穿过去的手,竟然神奇般的握住了我,带着我回到了我的身体所在的那间病房里面。 我出了精神病院之后认识的人基本都在病房里面候着,幸好这是足够大的单人间病房,不然不够他们几个站不说,还容易打扰到其他的病患。 见到任墨牵着我回到病房,夏乐立马就咋呼起来了:“快快快,快让她回去。” 任墨松了我的手,我愣在原地看看他又看看夏乐,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去。 “只要躺上去就行了。”任墨说。 就那么简单? 我将信将疑的按照他说的躺到床上,只躺到一半的时候就有一股强大的吸力把我吸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然后我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腰酸背痛,浑身脱力,像是被几十吨的大卡车碾过一样。 “过去整整五天灵魂才归窍,还能回得来也算你幸运了。”白彻就飘在我病床上空,双腿盘着,活像阿拉丁神灯里面的那个灯神。 “五天?” “是啊!你可不知道,这五天里我们都好担心你回不来。”夏乐扑到我身上抱着无比留恋的说道。 “任墨他……” 就光是我醒过来的这一会儿工夫,任墨已经熬不住在一边的沙发上睡着了。 曲俊成回头看了看,对我解释道:“任墨放出去找你的纸鹤是很消耗他自己本身的精气的。” “是啊。”夏乐又接话道,“一般来说放出一两只就已经是极限了,但是那家伙光是昨天一天就放出去了三只,再算上前两天的,他早就超负荷了,而且这两天他也一直没有休息好……” “任墨放出去的纸鹤办事效率一向很高,本来我们第二天就能找到你的。”夏乐愤愤不平的说道,“但是有人从中捣乱,不但害得任墨不得不浪费自己精气多放了几只纸鹤,还……” 肖凌咳了两声,众人都看着她,她也有些不自然的咳了两声。 “还什么?”我问道。 “哦……那个,还害的我们这几天一直担心你的安危,害的我都吃不好饭!”夏乐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千万别让我知道他是谁!要不然我肯定把他丢到苗寨养蛊虫的大缸子里去养血蛊!”夏乐义愤填膺的发誓道。 我闻言有些惊讶:“苗寨?养血蛊?你,苗族妹子?玩蛊虫的?” “嗯。”她随即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才认识你没几天啊…… “好了,我们先出去让他们俩好好休息吧。”曲俊成把夏乐往门外拽,“颜苏得在床上好好养几天才能出院呢。” “嘿!走了!你好好休息!别死了!”白彻隔着被子重重的拍了一下我的腿,然后从窗口跳下去了。 大家都走了之后病房里就安静下来了,可见任啸天在开办这间医院的时候还是下了不少本钱的。 这里旁边就是高架桥,但是病房的隔音效果却做得很好,完全听不到窗外的一点噪音。 在这么安静的房间里休息……说实话,我还真的有点不习惯。 我之前没有接触过这种寻人的小纸鹤,但是我能看出来任墨的疲惫不是装出来的。能让他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倒在沙发上睡觉,一定是累极了。 不知道是沙发睡起来不舒服还是因为他在梦里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的眉头一直都紧紧皱着。 说起来……虽然见过了任墨的爷爷,虽然认识了他身边的那么多人,虽然和他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日子算算也快有一个多月了,但总还是觉得任墨像是异国度的舞女……舞男……反正就是有一种很神秘的感觉。 他的能力是未知数…… …… 我一觉睡醒的时候,任墨正好拎着一堆吃的从病房外面回来。 见我睁着眼睛看着他手里的吃的,他一点表示都没有,只管自己坐到一边的桌子上开始吃了起来。 真是一点觉悟都没有! 我咳了两声:“我饿了。” 他连眼皮子都没掀:“帮你买了,自己过来吃。” “你应该帮我拿过来。” 任墨还是连眼皮子都没掀:“为什么?” 我义正言辞道:“我是病号!腰酸腿软起不来!” 他看向我,眼神中写满了“你装你再装”的鄙视:“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不过来吃我就把你那份一起吃掉了。” “……”好吧我自己过去吃就是了。 目测这里是VIP病房,桌子沙发连电视机都有,不得不感叹……认识医院高层真特么爽! 任墨只是买了两盒蛋炒饭,并不是我所猜想的满汉全席。咦?那他拎进来的那一大袋东西都是什么东西啊。 我放下手中的筷子想去一睹庐山真面目,只听任墨说道:“好……” 他大概是想说“好好吃饭”,不过话只说到一半就卡住了,因为我的VIP病房里来客人了。 用脚趾头都想得到,熊依依不是来看我的,她那大包小包的肯定都是给任墨的。 天呐我居然还在那堆东西里面看到了无糖燕麦片,熊依依这是把任墨当成亲爹在伺候啊我的天。 “任墨……”她踩着高跟鞋扑过来,刚叫了个名字就趴地上了。 任墨抬头看我,我低头吃饭。 没有为什么,就是讨厌她把那一身香水味带到房间里面来。好吧我承认,最主要是这个女人太没眼力见,我就坐在靠门的位置,她想拥抱任墨自然是要过我这关的,可她连招呼都不跟我打。这不是求我给她使绊子吗? 那项链啊,那墨镜啊,那各类小首饰啊,摔在地上乒乒乓乓的,出个门身上挂那么多东西也真是辛苦她了。 “你脑子有病吧。”她缓过神来从地上爬起来打算跟我算账。 我斜睨了她一眼,用十分高冷的姿态掰断了我手里的筷子,回答道:“我脑子是有病还是没病可是全海威市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啊……” 熊依依皱了皱眉,衡量了一下之后还是转而继续执着的扑向任墨了。 035 前方高能 相较于熊依依的兴奋神态,任墨的脸可就显得僵硬很多了。 面对一下子直接搂上了他脖子的熊依依,任墨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筷子把他推走,正因为掰断了筷子而愁找不到东西吃饭的我脑子一短路,直接就把他的筷子拿起来用了。 熊依依那个精彩变化的脸色啊,光用震惊这一个词语都不够形容的。 我吃了一口饭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任墨的饭还没吃完,于是我把筷子又递到任墨面前,问他:“你还用吗?” 看他那个表情,我想他现在一定连捏死我的心都有了。 “阿墨……你真的就那么绝情吗……”熊依依不死心,又缠了上去。 “噗!”任墨好好的一个名字,被她这么一叫像是在叫古代醉青楼里的小倌一样。醉红楼醉青楼,姐妹品牌,一个专卖姑娘,另一个专卖小伙。 “你干嘛!”她回头瞪着我。 “不干嘛不干嘛,你们继续。”我赶紧把喷到桌上的饭都收拾干净,然后端着饭跑到床上去吃了。 再这样下去就不只是高能词汇的出现了,估计还得有高能场景,我得换个最佳视角观景。 等我到床上去坐好的时候,任墨已经面无表情的把熊依依推开了,她坚持不懈,再次扑上去,任墨黑着脸又把她弄开…… 如此重复了数十遍之后,熊依依终于绷不住了:“任墨!你有必要这样对我吗!” “我们之间难道还有什么没说清楚的吗?” “是!我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我是不对!但是你怎么不想想我?哪个女的愿意在一个残疾人身上浪费一辈子的时间?你因为受伤很可能一辈子就这样瘫在床上了,即使我能接受照顾你一辈子那也需要时间来消化啊!所以我那个时候离开你有什么不对!” 这就是我唯一欣赏熊依依的地方,从来不给自己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做了就是做了。 “我今后还有可能受伤,甚至可能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只用三年就能恢复。”任墨反问:“那么我现在选择不接受你有什么不对?” 现在说出这三年那么风轻云淡,那个时候他一定很难接受,要是熊依依那个时候没有离开任墨,他们俩的感情一路走到今天一定是情比金坚。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她去年堕胎的事情,当时据说他是在和一个开小公司的男人交往。那么说她堕胎就是为了再回来和任墨复合的咯? 也是足够用心良苦。 “你干嘛一定要管那些可能让你自己丧命的事情?你爷爷也说过,他并不强迫你成为阴阳师,这世上有资格成为阴阳师的人多了去了,不少你这一个!再说这世上冤死枉死的人多了去了,你管的过来吗?” “起码能管一个是一个。”他说。 就因为这句话,任墨在我心里的位置瞬间又往上走了一个level。 “你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可以走了。”任墨给熊依依下了逐客令。 “那你自己好好休息。” 临走之前,熊依依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我就奇了怪了,她那么仇视我干嘛,现在她难道不应该竭尽所能收买我让我在任墨面前多帮她说点好话吗?那么蠢!活该任墨不喜欢他!呃……到底喜不喜欢她了还? 我从床上下来,把已经吃空了的饭盒放回桌上,然后又恭恭敬敬的把从任墨那儿抢来的筷子放回他面前。 他略嫌弃的看了两眼,最后把我的空饭盒和他只吃了一半的饭连带着筷子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啧,真浪费!不吃给我吃啊! 我有些不怀好意的凑到他跟前:“喂,任墨……” “干嘛?” 我本着八卦的心态不怕死的问道:“你到底还喜不喜欢熊依依?” 他皱眉:“和你有关系?” “没有。”我又说,“但是我好奇。” “那就收起你的好奇心。” 然后,然后他就坐到了沙发上面去看电视,不管我怎么问他他都不搭理我。 我闲着无聊,正好看到了之前被任墨放在一边的那个被塞得满满的塑料袋,我打开一看,啧,满满的一整袋零食啊。 “喂,”我举起一包妙脆角向他示意,“你怎么会买那么多零食啊。” “夏乐让我带给你的。” “……”就知道这该是夏乐的风格才对。 到了晚上要睡觉的点,我迷迷糊糊的已经要睡着了,身边却突然多了个不明物体。 “喂!你干嘛!”我对于任墨抢我床的行为表示很不满意,伸长了胳膊挂在床上宣誓我的主权,“这可是我的病床。” “我知道,这床足够两个人睡了。”他边说边毫无廉耻心的躺了下来。 没错,VIP病房的床就是不一样,比普通病房大点儿,都快赶上双人床了……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我从床上蹦下来:“孤男寡女!同床共枕!你对得起对你痴心一片的熊依依吗?” 他往旁边挪了挪,原先只躺了一半,现在已经是整个人都霸占着床了。 “你要是想让我对得起她,那你可以睡沙发。” 哼!看在他为了救我那么累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让他睡一晚上的床吧。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对床的渴望竟然那么强烈!半夜起来去厕所排泄了一番之后,处于游离状态的我竟然回到了床上,并且一脚把多余的任墨给蹬了下去。 直到他摔下床发出了一声闷响之后我才算清醒,等我打开灯看到地上的任墨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刚刚干了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为了防止任墨记仇,我赶紧去扶他,并且表示这个病床让给他!想睡多久睡多久! 任墨一把推开我的手,背对着我站了起来。 我顿时就觉得有点委屈:“又不是故意把你踢下去的,至于那么凶嘛!” 他背对着我,不搭理我。 “对不起还不行吗?” 他依旧背对着我,不搭理我。 都道歉了还一副不理人的样子,我的脾气也上来了,我走到他面前打算跟他讲讲理,这才发现他脸色不对,刷白刷白的。 我第一反应是我不小心蹬到他的脐下三寸的地方了,但是想了想,我的力气明明还没大到能把他的脸色踢得那么白的地步啊。 “任墨你别吓我啊。”我有点慌,“碰瓷也不带这么玩的吧。” 他僵硬的说了句没事,然后又让我先睡觉,说他有点事要出去一趟,紧接着就往门外走。 逗我?这大晚上的,我要是不把你踹下去,你还不出去办事了? 我去拉他,这才发现他穿在身上的这件黑色衣服上,从胃再往下一点的位置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浸透了。 我也顾不得别的什么了,直接就把他的衣服一掀。 036 不知从何而来的伤 衣服下那一圈纱布震惊得我连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我才反应过来,好不容易组织出了语言还没控制好情绪爆了粗。 “卧槽你身上怎么会有伤的?” “意外。” “意外?”我情绪有点激动,“任墨你这是让人给腰穿了吧?什么意外能让你伤成这样?” 我突然拔高的音量引来了一个路过值班小护士的注意,她敲开门进来之后发现任墨伤口在流血,立马就拿来了东西帮任墨重新包扎。 包完之后我就把任墨扶到病床上躺下了,我一直等到他脸色上稍微泛出点血色才放心把灯关上趴在床边睡着了。 因为曲俊成和夏乐正好要来医院上班,所以他们俩是最早到病房里来看我,不,还不如说他们是来看任墨,顺带来看看我比较恰当。 任墨一大早醒过来我就就他受伤的问题和他好好探讨了一下,但是这家伙坚持说是意外,死活不肯说是怎么受的伤。 所以房间里面的气氛就比较……凝重。 “你们这是……吵架了?” “你们来啦?我问了他很久了他都不肯说,你们一定知道吧?他腰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夏乐嘴快,听到我问张嘴就打算说了,曲俊成把她往后拽了拽,自己接话道:“任墨没和你说吗?是意外造成的。” “他说了是意外,我想具体知道是什么样子的意外。” “第一天找你的时候出了场小车祸……” “那为什么他身上没有别的擦伤呢?” “……” 房间里静悄悄的,夏乐站在曲俊成身后,捂着嘴,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实话给说出来了。 看她这幅样子我才想起来,昨天我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她有句话说到了一半,但是被肖凌突然出现的咳嗽声打断了。 现在想想的话,那个时候夏乐想说的很有可能就是任墨受伤的事情,所以伤任墨的人就是要害我的人咯? 现在看来他们之前就讨论过要把任墨受伤的事情瞒着我,但是为什么要瞒着我呢?因为他们不希望我知道任墨是为什么受伤的,换句话说就是他们不希望我知道任墨是因为谁受伤或者不希望我知道他是被谁所伤。 但是他们不可能因为害怕我知道真相后愧疚这一个简单的理由,而在我这样的逼问下都选择瞒着我。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伤任墨的和在背地里设计我的人是同一个人?” 没人说话。 “你们知道那个人是谁对吗?” “颜苏,别闹了。”任墨总算肯开口说话了。 “我没有闹。”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莫名就包了一团火,“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你那腰都快被人截成两半了,我作为你将近一个月的室友我就想知道一下你那伤是怎么来的,就想关心一下你,不行吗?瞒着我干嘛?” “要不是我不小心碰到你的伤口,我连你受伤了我都不知道!” “颜苏……”夏乐欲言又止的,大概是想让我不要再生气了。 可是我越想越气,最后直接夺门而出。 出去前我还听到任墨有些着急的喊了一句:“颜苏你去哪儿?” 我心里窝着火,于是就十分不顾形象的在医院住院部的走廊大声吼了一句:“出去冷静冷静!” 任墨受伤,任老爷子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他总是要向任老爷子做个交代的。而任老爷子是这个医院的院长,曲俊成和夏乐既然来了的话,院长应该也已经来了。 运气好的话,现在去院长办公室说不定就能碰到他。 我随便找了个医院的工作人员问了下院长办公室怎么走,对方虽然疑惑,但是在我说出我是任老爷子孙媳妇的身份之后便十分热情的帮我指了路。 我是先敲门,在得到了任啸天的准许之后才推门进去的。 “爷爷。” “丫头,是你啊。快,来来来,坐坐坐。”任啸天热情的招呼我坐下之后还帮我倒了杯水,反倒弄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昨天你任墨找到你把你带回来的时候啊,我正好在进行一台手术,脱不开身。后来手术结束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睡觉了,我就没去打扰你。怎么样?现在感觉是不是比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好很多?” “已经好多了,刚醒过来的感觉浑身都没有力气。” “那是正常的,反正现在没事就好了……诶,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任墨受伤的事儿您知道吗?” 任啸天愣了一下,随后笑着回答道:“我知道。” “那您知道他是怎么伤的吗?” “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自己?” 提到这件事儿,我就有点生气,微微皱眉说道:“我问了,他不肯说,不只是他,连曲俊成他们都帮着一块瞒着。” “看来你很关心任墨啊,你那天还说你不是任墨的女朋友。” 我脸有点烧,找了句话随意搪塞道:“没有,我其实并不关心他。” 他看着我,一双眼睛好像要把我看穿:“那你为什么生气呢?刚才看你进来的时候眉头都是皱着的,发了一通火才想起来可以来问我吧?” 是啊,我发什么火?任墨爱怎样就怎样啊,瞒着就瞒着呗,我顶多心里不舒服罢了,现在这是生的什么气? 我被问噎住了,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就生气了,一双眼睛心虚的左躲右闪,但我仍然嘴硬道:“只是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的感受。” 任啸天笑了:“具体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受伤是在你出事之后的第三天,那天他去过一趟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市三院?他去那儿干嘛?” “是市三院,不过他去干嘛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啊,我这个老头子不用知道那么多,我只关心你什么时候能和那小子结婚。” 怎么扯到这件事情上面来了…… “那个……爷爷,这事儿改天再说,今天我就不打扰您了,我先走了。” “好吧,那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讨论这件事情,你快回去好好休息去吧。” 出了任啸天的办公室,我的大脑就陷入了高速运转中:任墨去市三院干嘛?他去那儿找人?找谁呢?他是不是在市三院受的伤?如果是,那么伤他的是谁?我认不认识那个人?他又是因为什么事情要伤任墨?如果不是,那么他在出了市三院之后又去过哪里? 那么多问题,把我的脑子都搅成了一团浆糊。 037 梦游 又晃悠了一圈回到病房的时候,任墨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是我回来了,他指着桌子上剩下的那份早餐对我说道:“那个是你的。” 我当时心里就突然又不爽了:“你既然自己身上有伤那你能不能不要再随意出去乱跑?能不能好好休息休息?” 任墨看着我,突然就笑了,似乎我的不爽让他的心情很好:“这是夏乐刚刚下楼去买的。” 笑什么笑!笑什么笑!真是莫名其妙! 我瓮声瓮气的答了声哦就坐到桌子边开始吃早饭了。 “对了,顾旭手里的那个案子,破了没?” “没有。” “什么?都过去那么久了。”我闻言有些惊讶的回过头,“那这两天是不是又有很多人死了?” “不是。”任墨将视线从电视上转移到我身上,那样的眼神看的我有些不安,“自从你出事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相似的案件。” “你的意思是,这件案子和我有关系?” 任墨皱起眉,没有回答。 就是因为他没有回答,接下来这一整天我都疑神疑鬼的。 为什么我出事了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类似的案件?还有那天在街角撞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那么古装女子的身份是什么?是鬼吗?所以柜台小姐才会看不见她。 但是无论这些问题最后的答案是什么,我觉得,任墨的没有回答,实际上就是默认了我和这起案件之间的关系。 在医院VIP病房又待了一晚上,隔天任墨带着我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家去了,爷爷原本是要亲自送我回家的,但是有一台手术走不开,所以最后还是我和任墨两个人自己回去的。 不知道为什么,回家之后我总是觉得心里有些慌,慌什么我也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外面的天色不好,一整天都阴沉沉的,乌云密布,整个天空都被笼黑了。到了傍晚的时候,外面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不到半小时就变成了瓢泼大雨,憋了一整天,这巨大的雨量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我和任墨都没有什么胃口,所以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放在冰箱里面的存货今晚上也没有用上。 雷雨天似乎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引起我内心的不安,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纠结了一会儿之后还是默默打开房门走到任墨的房间门口。 手拿起又放下,拿起又放下,最后还是轻轻的敲了一下门。 过了一会儿房内传来任墨的声音:“进来。” 我按下门把手进去,他坐在床上,就在我进去的那一瞬,他手上有一个放下自己衣服的动作。看了看他身边被换下来的微微染了些许血的纱布,我明白过来,刚才他是在给自己换药。 他抬眸看了看我:“有什么事?” 我的眼神直直落在他腰间:“真的那么不方便解释?有什么一定要瞒着我的理由吗?” “只是不想说罢了,没什么别的理由。” “……”鬼才信! “还有别的事吗?”他敛下眸,起身,将换下来的纱布丢进了垃圾桶里,然后又回身看着我说,“没什么别的事情的话回你的房间去,我要睡觉了。” “你那天去市三院是干什么的?”我问,“就是你被‘腰穿’的那一天。” “爷爷告诉你的。”这应该是问句,但是被任墨生生的给说成了陈述句。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语气也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但我莫名觉得我似乎踩到了他的雷区让他不高兴了。 他这样瞒着我不告诉我也许真是为我好呢,我干嘛一定要不依不饶的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但是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情的背后一定不简单,所以我要知道,更重要的是,我…… “好奇。”我诚实的说,“为了满足我自己的好奇心,所以我去搜集了一下相关事件的信息。” “别把这件事情想得那么复杂。那天发现你的灵魂再一次从那具尸体的身上离窍,当然也没有乖乖回到你自己的身体里,我起先还以为你是一时色心大起,又摸了哪个被挖了心的男人的胸……” “喂你说什么啊你!” 任墨没搭理我的怒吼,继续自顾自往下说:“后来发现事情不对,在找了一圈都找不到你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你对市三院情有独钟,想想你有可能自己飘到那儿玩去了,所以我就去市三院找你去了。” “真的只是去找我?” “难道是去找你娘家提亲的吗?” “……” 算了,看来我想从他这儿问出点什么东西来是不可能的了。 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下过了一场大雨,空气里面比较潮湿,所以早上起来的时候浑身都有种湿漉漉的感觉,不过也是因为下雨,所以感觉空气没有那么浑浊了,我难得打开窗在床边夸张得做了几下深呼吸的动作。 带着嗅到了清新空气的好心情走出房门,任墨今天的心情似乎并不好。 客厅地板上的水珠一路滴滴答答的蔓延到了阳台,阳台的角落里赫然斜倚着一把油纸伞,伞尖所指的地面上是水聚集出的一个小小的水塘。 他抬头看我,眉头紧皱,满脸的严肃。 我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挥挥手跟他解释道:“我发誓这回不是我干的。” “你昨天晚上出去了。”陈述句,不是问句。 “没有。”我摇头。 他依旧看着我,脸上严肃的神情没有丝毫的缓和。我继续为自己辩护道:“我真的没出去!我昨天晚上从你的房间出来之后我就一直在自个儿房间呆着,一觉睡到天亮!” 看他还是一脸不为所动的样子,我伸出三根手指,难得的一脸正色说道:“我发誓!” “可我昨天晚上看到你出去了。”他说,“你可以去摸摸看你自己的鞋子。” 我将信将疑的走到门口去,将鞋架上放着的我的鞋子都摸了个遍,果然摸到其中一双是湿的。 昨天晚上大雨,如果我真的出去了那么鞋子确实是会淋湿的。 所以我身上湿漉漉的感觉也是因为我昨天晚上出去过,而不是空气潮湿? 真是见了鬼了,我真的不记得我出去过啊,别说出家门了,就连房门我都没出来。 可任墨看到了,也有证据证明我确实是出去过了。 那说明什么?说明我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打伞出去的,睡着后,无意识……梦游?! 038 豪车豪宅的主人 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确实,在市三院给我的诊断书上的确写明,在我所患的各类精神方面的疾病中有梦游症。 但是没人比我更清楚,我从来没有梦游症病史,所谓诊断书也不过是那些收了钱的一声为了让我变成市三院的终身管制人口而乱写的罢了。 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又要怎么解释? 不对不对,梦游梦游,得了梦游症的人虽然是在无意识的状态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多数人是沉醉在梦境中,跟着梦境做出生理反应的。 而我昨天晚上睡得很沉,根本没有做梦啊,难道我是那一小部分人? “昨天晚上……”我想问问任墨到底是不是确定了昨天晚上看到的人就是我?说不定是白彻那家伙半夜不睡觉跑别人家来参观着玩呢。 “好好回忆一下昨天晚上你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我昨天晚上真没出去啊我的天,我发誓!” “昨天晚上有人借用了你的身体出去,见了一个人。” “什么?” 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我才刚刚灵魂归窍了几天啊?怎么又被人盯上了,而且!为什么总是我! “你是阴性体质,有天生通灵的能力。前几天出了点事,现在身体还处于比较虚弱的状态下,而且人在睡眠的时候意志又是最薄弱的。所以被人上了身。”任墨似是听到了我内心的咆哮,耐心的为我解释着。 “可是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啊。”而且我现在也根本不想关心昨天晚上我出去到底干了些什么,我最关心的是,“只要是鬼就能上我身啊?那我以后是不是经常要被上身?” “不是。”任墨阖了下眸,幽幽的向我解释:“只有长期附身在某种媒介里的灵体才有这种能力,而且这种情况大概一辈子也就出现个一两次,你运气很好,才二十二岁就经历过了。” 他这语气听起来怎么像是在嫉妒我?嗯,对,就是嫉妒! “算了,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你把这里收拾一下然后待会儿跟我去一下警局。” “又去警局?” “昨天下午两点,有人报案,又发现了一具尸体。三十岁,男。”任墨抬头看了看我,“心脏被人挖了。” 任墨的后半句话一出,我的心脏就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我刚醒就有命案了,所以果然这件事情和我有关,冲着我来的么? 大清早的,我就开始了体力劳动,拿着拖把把整个客厅都拖了一遍,收拾到阳台伞尖下的那一片销魂的小水塘的时候,我把伞先拿起来放到了一遍。 手碰到那把伞的时候,有一些我撑伞站在雨幕里面的片段一闪而过,仅仅只是快速的一闪而过,快到可以当做是错觉忽略。 我没那个闲心思再去细究,因为刚刚任墨已经催了我好几遍了。 我匆匆把阳台上的水渍都弄干净,然后转身出了阳台。 走了没几步,我又突然折身返回去,走到阳台上把那把油纸伞撑开,伞面儿上两尾锦鲤在荷池中游曳的图案似乎又比上次看到的时候更清晰了一些,像是被人重新提笔在上面描摹了一遍。 “好了吗?”任墨又催我了。 我匆匆放下手中的伞,把拖把什么的都收好,然后换了套衣服站到他面前:“好了。” “喂,上次空寂大师送给我们两把油纸伞你还记得吗?” “怎么了?” “你还记得你那把油纸伞上的图案是什么吗?” “没有图案。”任墨回想了一会儿才告诉我。 车到目的地了,他把车停稳,问我:“怎么了?” 我摇头,打开车门下了车:“没事儿,就是突然想起来了,随便问问。” 这是我第二次走进停尸房了,感觉比第一次要好得多,起码闻到那种不适应的味道的时候没有想吐的冲动了。 之前我看到的几具尸体全都已经火化了,大概追悼会都已经办好了。中国人嘛,不管是病死老死还是意外死,都讲究一个入土为安。 顾旭看见我的时候向我打了招呼,问我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还好吧,反正比刚醒过来的时候好,有一种重生的感觉。”我十分中肯的回答道。 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外面又下雨了,我原来是很喜欢下雨天的,我喜欢淋雨,很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这场雨下的我心里特别烦躁。 也许是因为身边有太多不得解的事情吧。 车在路上行驶了一会儿,最后已经停入了一栋别墅的专属车库里。 我想住在这栋别墅里的一定得是个有钱到掉渣的超级土豪,因为我竟然在车库里面看到了一辆Koenigesegg(柯尼塞格),起码2600万啊。 说实在的,一开始坐进任墨的这辆雪佛兰科迈罗的时候我已经觉得他够豪了。目测市场价50万朝上,现在再跟这辆柯尼塞格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不过说句实话,我觉得车这种东西啊,能动,能代步,关键时刻能飙车就够了,何必做那么豪华那么费钱!主要是,2600万的车只能坐两个人,再看那鬼畜的外形设计和拉风的车门打开方式……真想扑上去直接把它开走啊。 “你还走不走了?”任墨看我盯着那辆车看得连口水都快流下来的样子,不禁嫌弃的催促道。 “走啦走啦。”我在嘴里轻声嘀咕着,“买不起看两眼还不行?” “能不能有点出息?” 我翻了个白眼:“要出息有什么用,现在谁要是能把这辆车送给我,让我以身相许都没问题。” 任墨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我:“要不要你还另说呢。” 我和任墨从车库里走出去,迎面儿就走来了个管家模样的人,对着任墨微微弯腰,恭敬的叫了声:“少爷好。” 听了这称呼,我心中一惊:“他叫你什么?” 管家这才转而向我打招呼:“你就是颜苏小姐吧?” 我点点头。 他随即又弯下腰,郑重地来了一句:“少夫人好。” 039 不开眼的少夫人 我捂住胸口,就这么莫名其妙成为了这栋土豪别墅家的少夫人了,2600万就是我的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不,等等。”我指着身边的人问管家,“你刚刚管这玩意儿叫什么?” 管家抬起头,我对任墨的称呼似乎惊到他了,他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在任墨渐渐黑下去的脸中,憋着笑又回答了一遍:“你是少夫人,他当然是少爷啦。” 我捂住胸口,他就这么莫名其妙成为这栋土豪别墅的少爷了,而我特么居然和这家伙扯上了关系,打击来得太突然了! “少爷你回来啦?” “嗯。”任墨礼貌的颔首,“王妈,好久不见啊。” “是要回来住几天吗?” “不住,就在这儿吃两顿饭。” “哦,那我去准备……”王妈这才注意到了一直站在任墨身边的我,“这位是?” “少夫人。”管家回答道,语气中竟有一丝兴奋。 “哦……”王妈语气中有一种恍然大悟,随后她也兴奋的握住了我的手,“原来你就是颜苏啊,上次老爷回来说少爷找了个姑娘我还不信呢,我说怎么会有人那么不开眼会看上我们家少爷!” 是啊,我怎么那么不开眼呢! “王妈……”任墨颇有些无奈的唤了一声。 “哦对对对。”王妈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这是高兴坏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我们坐下后,王妈帮任墨拿来了一杯白开水,然后又问我喜欢喝什么。 我笑笑说道:“我无所谓,随便来点什么都行,只要能喝。” 原以为王妈会随便帮我端来一杯白开水的,没想到她给我端来了七八个杯子,每个杯子里装的是不同的饮料,什么可乐雪碧椰奶橙汁。 我莫名想到了那句广告词: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找不到。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既然是随便的话我就都给你准备了一份,你随意挑,喜欢喝什么就喝什么。”王妈笑嘻嘻的对我说着,这样帮我准备要喝的东西也是……略萌。 王妈转身去忙别的事情了,我挪到任墨身边,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这儿真是你家?你充电话费送的吧?” 任墨勾起唇角:“你也充充看不就知道了?” 我呵呵干笑了两声又挪回原来的位置:“还是算了吧,我没你那么好的福气。” “丫头啊,你来啦。”任老爷子走路也没个声音,就这么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着实是吓了我一跳。最主要老爷子说话底气特别足,很有力量,这一嗓子下来……我觉得我被吓到是正常的。 “爷爷。”任墨向老爷子打了声招呼然后上楼,似乎是回他自己的房间了。把我一个人丢给了热情好客的老爷子。 我傻愣愣的叫了声爷爷之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等着爷爷发话。 “丫头,喜不喜欢下棋?” “……五子棋算吗?” 老爷子愣了愣,然后点头笑道:“当然算啊,老王,帮我去楼上书房把我的围棋拿来,我和这丫头下五子棋。” “是,老爷。”管家应下,然后就转身上楼梯了。 我猜爷爷应该是围棋爱好者,让一个围棋爱好者用围棋棋盘和围棋棋子陪着我下五子棋还真是有点为难他了…… 所以棋盘和棋子放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是改变主意了:“要不,还是下围棋吧,反正围棋我也会一点。” “没问题,听你的。” “……我围棋下得并不是很好,爷爷不要嫌弃我啊……” “没事,我也下得不好。” 逗我? 连续第三局,我险胜任老爷子半个目的时候,老爷子笑开了:“你围棋下得还是挺不错的嘛。” 我谦虚的摆摆手:“没有……还是爷爷技高一筹。” 他你分明是在让着我的,有很多破绽我自己都看出来了,他不可能看不出来。我甚至感觉每一局刚开盘不久他就掌控了整盘棋子的走向,我胜几个目其实是在他的掌控之下的。 围棋能下到这种地步,我除了佩服还是只有佩服……谁让我只是只菜鸟呢。 “丫头,你还会下什么棋?” “象棋。” 老爷子笑了笑:“其实啊,我们这种上了年纪的还是喜欢下象棋,围棋太麻烦,最后还要数我输了几目,眼睛都数花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杀一盘象棋?” 你都这么说了,我怎么可能没兴趣? 于是……在围棋方面被虐了之后,老爷子又继续在象棋方面虐我,次次都是险胜,我的心也是很累…… “颜苏你能不能走点脑子?这一步你走炮不是让开了道让他来将你的军吗?”任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后的,应该已经看了很久了,而我走的这一步蠢棋终于还是让他没憋住说出话来了。 我觉得我的智商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观棋不语懂不懂!” “就是!”老爷子附和道,“我们不搭理他,继续下我们的!” 纠结了一番之后,这局还是我胜,险胜…… 任墨表示不忍直视,直接把我挤走,坐在了我的位置开始跟老爷子对起战来。老爷子对任墨下手那是真狠,跟和我对战的时候完全都不是一个样子的。 但任墨的棋艺也不是盖的,虽然够不上是轻松应对也能算个勉强凑合。 人在轻度睡眠的时候,身体机能不会完全关闭,所以如果运气好的话是很有可能听到一些自己清醒着的时候不太可能听到的对话的,就像我现在的情况一样。 看着任墨和任啸天下棋没多久我就睡着了,其实并没有多累,只是气氛环境都刚刚好,于是我就和没出息的睡着了。 人睡着之后对时间的感知是几乎不存在的,所以感觉到自己被抱起来的时候我觉得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我眼皮沉沉的,还是很困很想睡觉,但是在听到接下来的对话的时候我瞬间就清醒了。 “颜苏这丫头不傻,你现在所做的,她迟早会知道。”是爷爷的声音。 “您都知道了?”抱着我的人说话了,我能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动,声音从我上方传来,是任墨。 “把握好分寸,别让这丫头太难过了。” 屋子里静了静,任墨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 任墨抱着我,把我放到楼上某个房间的床上,替我盖好被子之后似乎是站在床边注视了我一会儿,然后才推开门出去。 他出去之后我就醒了,紧张得手心里都是汗。 在这家伙的眼皮子底下我几乎没有一次是说谎成功的,也许刚刚他把我放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看出来我是在装睡了,也许没有,但愿没有…… 040 突如其来的嫉妒之情 我不知道我该怎样理解我所听到的这段话的内容,我也不想理解,最近发生的乱七八糟的没有头绪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理不清。 这应该是任墨的房间,房间的风格和他的那套公寓很像,房间里有个小书架,书架上放着的基本都是一些有关经济金融学方面的书籍。 他怎么会看这种书?他是学金融的? 我随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开始翻看起来,任墨看书似乎是有写批注的习惯的,这可是个好习惯,书上有圈圈画画的痕迹,但是看起来并不显得杂乱,相反很有助于我理解。 我十八岁被送入市三院,学业只完成到了一半就放弃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应该也是会去学金融学的,然后在颜正的公司里某个小职位。 怎么又想起以前的事情了,真是矫情。 直到任墨推开房门的时候,我手中的书已经不知不觉翻过了一小半了。 见他进来我慌忙把手上的书放回书架,有些拘谨的站在原地,毕竟是未经他允许就私自动了他书架上的书,万一他今天正好心情不好,有哪根筋搭错了想找我茬我就完了! 他瞥了一眼书架,然后又看了看我:“既然醒了就下楼吧,晚饭准备好了,爷爷在等你。” 餐桌上只有三个人,冷冷清清的,今天我和任墨来了餐桌上的气氛都那么沉寂,平时老爷子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坐在那么大一张餐桌面前独自吃饭,感觉一定更加不好受。 “今天干脆别回去了,就住在这儿吧,外面雨越下越大了,这样的天气你们开车回去我也不放心。” “是啊。”王妈也说道,“别走了。” 我看了看任墨,他把嘴里的饭咽下去之后,淡淡的应了声“嗯”。 “那……”爷爷又转过来看我,“丫头啊,那你今天就和任墨睡在一个房间吧。” 我一口饭噎在喉咙口,半天才好不容易咽下去,见任墨迟迟没有要反对的意思,我急了,在饭桌下踩了他一脚。 他看了看我:“有什么问题吗?” 我骗过脑袋,用手稍微遮了遮脸,用口型对他说:“没有吗?” “丫头啊。”爷爷叫我,“你和任墨吵架了?” “没有啊。” “那你这是……” “我……我害羞!” “噗!”我话一说完,坐我身边的任墨夸张的笑了出来。 我又踩了他一脚,回头瞪着他,轻声质问道:“你几个意思?” “没什么。”他的嘴角勾起戏谑的弧度,“我实在想象不出你害羞的杨子。” 我闭上眼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嗯,先吃饭,现在不是和这个混蛋计较的时候。 “王妈,”爷爷发话了,“看来还是要给颜苏准备一间房间啊,还有空房间吗?” 说完,他拼命朝王妈使眼色,后者立马就懂了,扮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可是家里似乎没有空房间了……哦对,有一间房间用来堆杂物了,不过东西很多很乱,收拾起来需要时间……” “这……丫头啊,你也听到了,反正你也是要和任墨结婚的,迟早要睡一起,有什么好害羞的。”老爷子的眼睛里闪着精光。 “我……” “没关系没关系,我不是旧思想,你们随便发挥就好了。” “不……” “好了,就这样决定了,吃饭吃饭!” 啧,就这样忽略当事人的感受草草做决定真的好吗? 吃过晚饭,他们祖孙俩决定把未下完的棋局下完。我捉摸着反正在这里看他们下棋也是睡,上楼去在房间里无聊的呆着到最后也是睡,那我还是干脆自己先上楼好了,还省了待会儿任墨把我抱回房间的麻烦。 “颜苏。”我正要上楼的时候任墨叫住了我,“觉得无聊的话我屋子里面的那些书你自己随便看好了。” 很随意的一句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觉得心里面暖暖的。 “嗯,我知道了。” 回到房间后我从书架上又把先前看了一小半的那本书拿下里开始看起来,因为他习惯性的批注,即使是离开了这种专业书本四年的我看起来也并不觉得很吃力。 不多时,轻轻的叩门声响起,外面传来王妈的声音。 我去开门,就看见王妈拿着一套睡衣一套干净的换洗衣服还有一套贴身衣物站在我面前:“这是下午刘姐按照老爷子的吩咐去你们的公寓里拿的。” 我觉得我被老爷子算计了,而且是被光明正大的算计了。 见我的表情有点不对劲,王妈立刻解释道:“放心放心,我们是不会随便翻你们的衣柜的,这是刘姐从阳台上收下来的衣服。” 我一看,还真是我昨天刚挂出去的那套衣服,外面雨那么大我还以为今天不会干呢。 “没事,我没什么讲究,衣柜里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再说都是女人,翻了我也没什么意见的。”我笑着说道。 “今天下午外面的雨虽然不大,但是这么一来一回也挺糟心的。”我笑着说道,“我还不认识刘姐,不麻烦的话你就帮我带一句谢谢给她吧。” “好嘞,我会带到的。”王妈说完之后就站在门口一脸欣慰的看着我,半天都没离开。 我被她这种类似于婆婆看儿媳妇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 “王妈,你很关心任墨吧。” “是啊。”王妈说起这件事脸上还带了些自豪的神色,“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呢。” “真幸福啊……”我喃喃的说了一句。 “什么?” “哦。”我回过神来,笑笑,“没什么。” 王妈离开之后,我突然没有了看书的心思了。我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看着外面的渐渐变小,最后完全停下来了。 任墨啊任墨,突然好嫉妒你。 虽然你的父母在你十岁那年失踪了,但是你有爷爷,还有王妈,而且我相信你失踪的父母也一定深深爱着你。 可是我,我一无所有,一路跌跌撞撞走到今天,有时候甚至还会为自己还活着而庆幸。 我下楼的时候,那边一老一少正在为刚刚的一个棋子是否落定而吵得面赤耳红,见我从楼梯上下来,两个人立马默契十足地按下了静音键,然后老爷子点名要我过去评理。 我乐了,这还用评? “当然是爷爷有理,这棋子还没落定呢,可以改。” “你要出去?”我跑到门口的时候,任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嗯。”我回头看着他说,“外面雨停了,出去透透气。” 041 让人误会的动作 爷爷啊,一看就是那种特别有闲情逸致的人,所以在他的花园里看到各种各样数不清的花花草草我一点也不意外。 外面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我躲在花园里盖起的一小座独栋的小房子里。屋子里当然不只是一味的只有花,还有书桌,还有床。走进屋子里就有一种走进了法国农村小屋子的惬意。 屋子的书桌前坐了一位古装美女,我突然想到我见了她那么多次,但是到现在我连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见了我,她的脸上挂上了淡淡的微笑,仿佛我们是多年未见的故友一般。 “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吗?” 她点了点头。 “为什么?” “那是他们欠我的。” “那你……” 我还想问问她一些别的事情,这时候屋外响起了什么人踩过水塘往这里走的脚步声。我向屋外看了一眼,再回头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古装美女了。 想到她脸上挂着的淡淡的微笑。我想,如果我是男生,有这样一位美女邀约,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跟着她走的。 “在想什么?”任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过神,摇头道:“没什么……” 他朝书桌前的那个空位上看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来。 “走吧。”他说。 门口放着一把大的雨伞,应该就是任墨刚刚一路撑过来的伞。打开伞,他很自然而然的搂住了我肩,然后带着我在雨幕里走着。 回头的时候,我看到那间已经关上了灯的屋子里,站着那个长发曳地的美女。她的口型微动,似乎是想要跟我说什么,随后大概是意识到我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冲我甜甜一笑,然后摆了摆手,像是在说再见。 说起来上次的意外还是她故意引我去追她才会发生的,她和那件事儿脱不了干系。但是这次看到她我一点儿也不生气,甚至对她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 很奇怪,即使被她坑过一次,但是再见到她的时候我发现我从内心深处还是很相信她不会再害我第二次的。是因为她长得美么…… 好吧,这个让人绝望的看脸的世界啊。 “你在看什么?” “嗯?”我抬头,发现任墨正在注视着我,我立马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显然不相信我这种慢半拍的反应,回头注视着那间屋子,皱了皱眉。我以为他看也看到那个女人了,但是回头看去的时候发现原本她已经不在了。 我莫名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潜意识里不希望任墨知道我今天曾经见过这个女人。 “任墨。” “嗯?” 我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随后问他:“那些被杀的男人……私生活是不是很混乱。” “其中有三个人私生活混乱,至于剩下的人,都是比较规矩的上班族,他们当中有人连女朋友的都没有。” “不……”我又组织了一下,问道,“他们是不是都曾经玩弄过女生,就是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又一脚踢掉的那种……” 问完我就后悔了,那女人看起来也就十几二十岁,再彪悍也不可能跟将近十个人有过一段撕心裂肺的情缘而且还都怀了孕打了胎。 任墨看了我一眼:“你问这些干嘛?” “就……随便问问的。” “没有。” 我不甘心,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 “没有。”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懂了,那女人说是他们欠她的,既然他们这辈子的情债都干干净净,难道是上辈子的? 这样一想,我莫名打了个冷噤,看那女人身上的服装,应该是唐代人。 唐宋元明清……我的天,这是千年孤魂啊,别告诉我她游荡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杀死这几个人的。 那可就不只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中间隔了几辈子那都数不清了好吗。 难道那个女人宁愿不投胎也要留在人世,一遍又一遍的将转世的他们用残忍的手段杀死?这是有多大仇? 我甩了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问号都从自己的脑子里面甩出去。 任墨一回到房间就开始洗澡,浴室里面传来的哗哗哗的流水声已经够让我把持不住的了,当我发现他只是裹了一条浴巾就出来的时候,我更是连鼻血都快流出来了。 “我可以当做你是在勾引我吗?” 任墨一挑眉,笑容中带了一抹戏谑:“那你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 “……”好吧算我自作多情。 等我洗完澡再出来的时候,任墨已经躺床上睡觉了。看起来似乎是睡着了,我目测了一下那张床的宽度,评估了一下以我的睡姿而言,睡一晚上都不碰到任墨的可能性……大概为零。 于是我默默的拿起我的被子和枕头,轻手轻脚的关上了灯,睡到了地上。 关于这地上脏不脏的问题,我想我是完全可以放心的。地板上铺上了一层毛绒地毯,而且王妈下午才做过清扫工作,反正我活得比较糙,难得睡一次地板也没什么。 我在地上滚了两圈,已经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任墨突然从床上下来拦腰把我抱到了床上。 我自己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但我还是死闭着眼睛装睡。 紧接着,床的另一边猛地往下一陷,就在我为了避免面对面的尴尬睡姿而在默默调整想翻个面的时候,某人的手十分自然并且无赖的圈住了我。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心跳加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频率上。 我咽了咽口水,轻声问道:“我们俩的关系什么时候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从你跟爷爷说你是我女朋友的那一天。” “喂!”我想从床上跳起来,但任墨的手臂力气还挺大,我依旧被他圈在床上,但依旧气势不减,“你别总拿你爷爷说事儿,是他自己误会了。” “但是你没解释。” “我解……” “睡觉!” 我想认墨原来睡觉一定有抱着等身高的泰迪小熊睡觉的习惯,因为我觉得他抱着我的姿势就像抱着一只小熊。 我的脑袋正好抵在他胸口的位置,但还是留有一定的余地让我呼吸,至于他呼出的气息,则是完完全全都撒在了我脑袋上,我甚至都可以感受到他呼吸的节奏。 042 今夜无人入眠 这让我还怎么睡! 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待在他怀里,我觉得我的气都出不顺了。 好不容易捱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头顶上呼出的气息渐渐变得均匀,估摸着任墨也差不多该睡着了。 于是就悄悄的开始往旁边挪,尽量让自己离他远一点。 结果还没怎么动呢,任墨的手就紧了紧,带着命令式的口吻在我的脑袋上方响起:“睡觉!” 我闷在他怀里默默的来了一句:“你这样,我会误会的。” 隔了一会儿,我听到他说:“那就误会吧。” 漫漫长夜,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我知道我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缠在任墨身上了。 是的,我原来有抱着泰迪熊睡觉的习惯,一般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都是我趴着,然后小熊被我压在身下。 正在我思考着我要怎么在不惊醒任墨的情况下起床的时候,任墨醒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看,吓得我直接从床上滚到了地上。 匆匆忙忙要站起来的时候又因为脚不小心勾到了掉到地上的被子,一个没站稳又倒了下去,光洁的脑门直接就在衣柜的门上撞了一下,整个脖子都差点扭了。 任墨在一边笑得开心,真的,我认识了他那么久第一次看见他那么乐。 下楼的时候,爷爷已经在吃早饭了,看到我的时候他微微皱了皱眉:“丫头,你脑袋上怎么有一块青啊。” “哦……这是……” “这是颜苏昨天晚上太调皮从床上摔下去磕的。”任墨回答道。 这话说出去真是太毁我清白,我想都不想就直接吼回去:“分明是今天早上才磕的。” 爷爷略带欣慰的看了看任墨,剩下在场的人都娇羞的笑着,我看着任墨那一脸更愉快的表情,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无力感,我想我是解释不清楚的。 其实就这么敲了一下真的没什么事情的,但是任啸天硬是执着的要让任墨用药酒亲自动手帮我揉一揉撞出了青的地方。 在这里我还是要说一句,他帮我揉药酒的时候那一脸专注的神情,真的……突然让我生出了一种把他扑倒的罪恶念头。 磨蹭了一会儿,离开别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车已经被人开到了门口,不用再去车库取车。 不过在看到车的那一刹那我突然就想起来了,车库里那2600万的主人就是任墨啊,说到底他就是那2600万啊。 就我所知道的,任墨在他现在住的那个高级住宅区还有两套房产,在那种地段,普通的两室一厅一卫都要三百多万,更不要说他那两套都是复式公寓,八百万一套都是保守估计。 再说,一般会花钱去买柯尼塞格这种奢侈跑车的,都是钱多烧得慌的人。 而且任墨也不是那种会坐吃山空的人,他现在一定还有一份稳定的高薪资的工作…… “任墨,你是干嘛的?为什么到现在我都没有看见你出去上过班啊?” 他不搭理我。 我于是换个委婉的方式又问了一遍:“你月薪,或者说年薪多少?” 他还是不搭理我。 算了,不管他是干什么的,总之,我认识了一个有钱到爆的土豪是事实,而且他还有个很炫酷的身份的——阴阳师。 “对了,”我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事情,“王妈,王管家什么的,他们都算是你们家的老老人了吧。” 任墨偏头看了我一眼:“你想说什么?” “你们……是阴阳师,他们知道吗?” “不知道。” “可总会有一些自动找上门的鬼魂吧,在你们住的地方弄出点灵异事件什么的,他们一点都察觉不到吗?” “连自己的身份都隐藏不好,还算什么阴阳师?” 哟呵,这口气倒是挺狂啊,那你怎么自己暴露在我面前了呢! 别墅距离任墨的公寓其实并不远,但是我们要走的那条路上正好发生了一起重大的交通事故,堵车堵得特别厉害。 原本只要半小时的车程,硬是多用了一个小时才到家。 按照老规矩,任墨会带着我一起去把车停好,然后我们再一起上楼。但是在看到楼下站着的李婆的时候,我兴奋的拍了拍任墨的手臂,让他先把我放下去,然后他自己去停车。 我很意外于李婆会出现在这里,毕竟原先我们是市三院的病友,问起原因的时候,李婆笑呵呵的说:“我的小儿子从美国回来看我,医生说我症状已经好了很多,他就把我从精神病院接出来了。” 我一直觉得李婆没病,她一定是像我一样,因为能看到那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被人冤枉成神经病。说什么病症减轻,不过是见家属出现了就敷衍了事罢了。 “那你以后要和你的小儿子回美国生活吗?” “当然不回啊,舍不得你啊丫头。”李婆指了指旁边某栋楼的窗户说道,“我的小儿子在这儿买了套房子,我昨天早上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你出去,我就知道你也住这儿了。不过我不知道你住几楼,所以就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看见你了。” “没想到我和李婆还是邻居啊。” “是啊。” 李婆的目光突然迎向我的身后。我回头,发现任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他直视着李婆,眼神并不能算友善。 我轻轻掐了他一下,示意他注意一下他的目光,然后回过头,略带歉意的看着李婆:“任墨今天心情不好,您别介意啊。” “没事,不介意不介意。”李婆的脸上满是慈祥。 我回头看了看任墨,发现他还是眉头微皱的样子,于是便向李婆打了声招呼,拽着任墨上楼去了。 他似乎是有什么事,一回到家就要上楼往书房里钻,我叫住了他:“你似乎不是很喜欢李婆。” “不是似乎。”他说,“就是不喜欢,我劝你也最好离她远一点。” “为什么?” 任墨愣了一下,似乎是在纠结要不要告诉我原因。最后他走到我面前,特别认真的看着我:“不为什么,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见他这样排斥李婆,我有点不乐意了。经过这四年的相处,李婆在我心里早就变成家人了。 “李婆也没有害过我。”我说。 任墨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看我一脸维护李婆的样子,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043 只说一半的警告 任墨之前应该根本不认识李婆才对,他们之间无冤无仇的,这家伙那么仇视一位老人家我也是真醉了。 回到家的时候,白彻正坐在沙发上,一脸的凝重,似乎是已经等了很久。 “任墨……”白彻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已经知道了。” “你们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打什么哑谜。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干脆住到老爷子家里去?或者,你们家不是还有一套闲置的别墅吗?”白彻自顾自跟任墨说着话,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 而我,机智的又从他的话里捕捉到了一丝重点,他们家还有一套闲置的别墅,也就是说任墨的经济实力大概远比我想象中要雄厚的多啊。 “为什么要搬走?这里不能住吗?发生了什么事?”这语气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很难处理的事情,住在这里很危险吗?为什么要搬到别的地方去?这里被谁盯上了? 任墨看了看在旁边不断发问的我,最后跟白彻到楼上书房去讨论了。 他们这没头没脑的说话,吊足了我的胃口,我当然不甘心就莫名其妙的听到这里为止,于是我也悄悄的跟了上去。 我猫着腰,把耳朵贴在门上。但是听了老半天却什么都没有听到,大概是偷听的太入迷,太入戏,以至于任墨是什么时候打开房门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都不知道。 “你好像很有空。” 我想了想,很诚实点点头。 自从住进任墨家以后,我每天不是被他压榨着做苦力,就是被他拖出去跟着他东跑西跑的,剩下那点能“自由活动”的时间我基本上就是无聊的躺在床上挺尸,要么就看动物世界。 不过这个点……动物世界还没开始,所以我确实很有空,没事儿干。 “你房间有书,没事干可以去看书。” “嗯?”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他已经特别拽的转过身去了,当然还给我留了一句话:“再让我发现你偷听的话,接下来一周家里的清扫的工作就都全部交给你了。” 说完,书房门就关上了。 我对着门狠狠地比了个中指。 说的好像平时这些事情不是我来做的一样,你这家伙不就偶尔扫扫地什么的嘛,多数家务活不还是我干? 诚如任墨所言,我的房间确实有书,不过这些书是今天才刚刚出现的。 原本只是稀稀拉拉象征性的放了两本书的书架子上现在堆满了书,仔细一看就知道这些都是任墨房里——爷爷现在住的那间别墅的任墨的房里——的书。 之前我翻看过的那本经济学的书也被搬来了。 在我们回来之前,家里的刘姐又在两家之间跑过一次,我原本以为她是把那些换洗衣服送回来,没想到她是送的不是衣服而是书。 这些书,如果不是任墨授意的话,大概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吧。 好吧,看在这家伙那么有心送给我几本书的份上……我就不打扰他和白彻聊正事儿了。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总是心神不宁的,那些书我翻了两眼就没什么心思看下去了。 我莫名想起了那把空寂大师送给我们的油纸伞。 伞面上的绘图真的越来越清晰了,我突然想到前几天我晚上梦游的事情。如果这真是把古伞,那么伞里面是不是真的住着一个一心痴念的灵魂? 啊呸呸呸!我又开始瞎想了,一定是因为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所以有点草木皆兵了。 我把书放到一边,想去找李婆,走到楼底下对着那栋楼发呆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似乎没有问过李婆具体住哪一层楼。 朝楼上张望了两眼,看到那么多密密麻麻的窗户,最后我还是放弃了去寻找李婆的念头。 回头的瞬间,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她就站在不远处似乎是有话想要跟我说,但是我的视线跟她的实现对上没几秒之后她就转身跑开了。 我下意识的去追,跟进小巷子的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我上次被暗算的时候也是跟进小巷之后的事情。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我可不想在同一个地方摔第二次。 这么想着,我就转身往回走,走到巷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恬静美好的嗓音:“上次陷害你是不得已的,这次,我是想来告诉你一句话的。” 那个与我有着数面之缘的杀人凶手此刻正隐在小巷的阴影里,语气真诚的对我说着话。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她遮遮掩掩的模样,我不禁好奇起来:“有什么话不能就这样说?一定要到没人看见的小巷子里?” 对方沉默了数秒,暗晦不明的眼神看向我身后的住宅楼,想了想。而后,下定决心般的,终是微笑开口道:“我想我还是后悔了,我不要遵守约定了。” “什么?”她这话说的不明不白的,我半个字都没听懂。 “要小心你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我疑惑,“谁?” “抱歉。”她那双弯弯的倩目中流露出真诚的歉意,“这个不能告诉你,虽然我觉得他对你的欺骗很过分。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我的恩人,我不能出卖他。” “你这难道不是已经出卖了他吗?”我无奈,撇撇嘴说道,“那你干脆出卖的再彻底一点好了。” “虽然才只见了你几面,不过我真的觉得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呢。”古装美女对我笑,答非所问,“记住哦,小心身边的人,要不然,你可是连命都会搭进去的。” 说完便一个转身,不见了身影。 话都没说清楚人就走了,每次都那么神出鬼没的……果然不愧是已经逝去了的人啊。 正在心里念叨着呢,一转身就直直撞上了小巷口站着的李婆向我射来的目光,虽然隔得不远,也就两三步的距离,但是因为光线的问题,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不过我总有一种她似乎不怎么高兴的感觉,是听见我和那古装美女的对话了吗? 李婆警告过我,让我不要跟这些已经不属于阳间的人对话的,在她嘴里,这些东西是洪水猛兽,心里时时刻刻念叨着的都是怎么害人命。 我其实原先就不怎么同意她的这个看法,在市三院的时候就已经常常会在无聊的时候逮几只看上去无害的小鬼让他们陪我聊天,出来认识了白彻这只逗X之后就更加不认同她老人家的说法了。 不过老人家的意思总是不能明着违背,李婆要是真的听到我和古装在聊天,那我今天免不了要乖乖被她训斥一顿了。 044 缺心眼儿的小儿子 于是我赶紧低下头,表现出一副认错态度良好的样子蹭到李婆跟前。李婆一双深陷下去的眼睛就紧紧盯着我看,一脸的严肃,也不说话,我知道,她这是真的生气了。 “我知道错了……”我稍稍抬起头,偷看了一眼李婆的脸色……依旧严肃,我立马又低下头去,拍着胸脯煞有其事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好像我上次在精神病院看到你跟一个小鬼说话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跟我保证的。” “……”所以我就是这样一个虚心接受屡教不改的人啊,李婆你既然知道就别跟我那么较真啦。 半晌后,李婆幽幽的叹了口气,主动扯开了话题:“要不要到我家去坐坐?” 我见势立马就挪过去挽住了李婆,笑眯眯的说道:“正想好好参观参观亲人的新家呢!” 李婆的小儿子为李婆考虑得很周到,尽管这栋住宅楼有电梯,但他还是顾及到李婆的腿脚不便,为她购置了二楼的房子。 说起来,一直听李婆说什么小儿子小儿子的,但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这个小儿子的名字叫什么啊。 “李婆……”我本来想问她的小儿子叫什么名字,但是话说到嘴边突然又觉得这样问好像不太合适,毕竟我跟那个小儿子没什么交集,还是等到以后有缘分见了面的时候再当面问的时候会比较好。 “怎么了?”李婆端着一盘子洗好的水果从厨房出来,拿着一个苹果递到了我的面前。 “没什么。”我接过苹果咬了一口在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你的另外两个儿子呢?没来看过你?” 听到我的话,李婆的脸上瞬间便露出了落寞失望的神色,我当下就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我怎么就忘了,李婆跟我说过的,她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压根就是俩混球,很久不跟她这个当妈的联系了,估计现在连李婆的死活都不知道了。 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把嘴里的苹果咽下去,又蹭到李婆身边去,笑的要多傻有多傻:“李婆别难过,你还有我啊。” 李婆也揽住我,慈爱的抚摸我的头,好像我真是她心爱的女儿一样,语气感慨又欣慰,细听之下还有一丝满足:“是啊,有你就够了。” 之后李婆又跟我唠了一会儿家常。 多数都是聊他这个小儿子,阿旭。 阿旭是神秘又多金的小儿子的小名,据说他是化学学科方面的天才,因为是个一心只知道闷在实验室里和各种化学试剂打交道的傻小子,所以社会交际能力并不好,由此直接导致他压根没有人脉,是以找李婆的事情才会被一拖再拖的拖到四年后的今天。 是的,被拖了四年。 四年前,阿旭从美国回到家发现自己的老娘并不在家,于是问了街坊邻里,却发现街坊邻里对他都是冷脸相向爱搭不理的,光是问出发生什么事情就用了他整整一年的时间。 当年,李婆预言邻家的一个小孩在他自己的满月酒席上会出意外身亡,所以好言相劝那户人家不要给小孩办满月酒了,那户人家不听,没想到真的出了事死了人。 曾经有过预言的李婆自然就成了第一犯罪嫌疑人,但是因为没有证据,而拿钱不办事的警局又必须给那户人家一个交待,这才想出把李婆送到精神病院的作法。 而阿旭……因为没有家门钥匙,所有有办法证明他和李婆亲属关系的材料都没有,不能直接到警局去调资料,因此而不得不使用一个医院一个医院找过来的笨办法。 所以,李婆口中的刚从美国回来,其实已经过去了四年…… 这…… 我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着没有当着李婆的面吐槽她这个天才小儿子的啊。光看他买房子买在低层的这种小细节,我还真的……很难把他和李婆口中的那个缺心眼的科学怪人联系在一起啊。 果然天才的世界是我们普通人很难理解的吗? 还是说这四年,在他一个一个敲精神病院大门的同时,也锻炼了他的情商? 聊着聊着,天色不知不觉就黑下来了,李婆有意留我下来吃饭,而我……在发现外面天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的时候,我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离开李婆家的。 这种时候我想我还是不得不感谢科学怪人……阿旭。好在他有先见之明,买房子选了个好地方。李婆和任墨两家的单元楼就是邻居的关系,一左一右,要不然就按照我这捂着狂跳小心脏滚回家,一步摔一个跟头的节奏……我大概还没到家就已经被人先送到医院了。 说不定还是曲俊成收治的我。 十分钟后,我在家门口站定,掸了掸身上的灰,深吸一口气之后,抬起手……刚把手指戳到门铃上准备按下去的时候,门开了。 任墨那张标准的冰山脸出现在我面前,他的身后是笑得一脸幸灾乐祸,坐等看好戏的白彻。 我一开始以为任墨会训斥我,我本来还做好了不管他怎么样我都极力忍耐,争取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准备,没想到他一张口就瞬间让我有了想骂人的心思。 “四五个小时不见,你逃荒去了?”任墨说这话的时候,还伴随着轻微的挑眉的动作,虽然我不是第一次看他做这个动作,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他做这个表情的时候,特别……贱! 妈蛋要不是碍于你的淫威我这会儿正在李婆家美滋滋的吃晚饭好吗? 看我这急急忙忙的,路上摔了那么多下,说到底还不是怕你和白彻谈完要紧事下楼之后发现原本该看书的我一声不吭的就不在房间了会……会着急吗! “进来。” “哦!”我朝他背影狠狠白了一眼,然后乖乖进屋,关门,换鞋子。 换好鞋子直起腰,还没站定的时候我就闻到了一屋子的飘菜香,原来其实并没有觉得多饿的我闻到这股子菜香立马就觉得饥肠辘辘的了。 虽然我只有幸尝过一次任大厨的手艺,但一闻到香味我就几乎可以立马确定今天是任墨烧的晚饭。别问我为什么那么肯定,任墨身上的酱油点肯定不是他偷吃的时候滴上去的。 然后已经把持不住的我,立马就扑到了餐桌跟前,拿起筷子就准备吃。 高冷的任墨就在这个时候走过来,拽着我的衣服领子把我往后拖,拖到了沙发跟前站着,看样子这是要兴师问罪了。筷子我还拿在手里,这会儿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就那么拎着,显得特别傻。 045 神色凝重 我闻着菜香味,不着痕迹的咽了咽口水,然后义正言辞的向任墨控诉道:“你不能不让我吃饭!这是体罚!我可以去法院告你的!” 任墨轻笑:“我有说过不让你吃饭?”他指指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的几个寒酸的小碗补充道,“你的饭在这里。” 我看了看这边的泡菜咸蛋馒头粥,再看看另一边的螃蟹龙虾猪肉鱼,瞬间就觉得任墨的这种行为简直比不让我吃更加可恶。 “你这是精神上的虐待!”我虚张声势的抗议。 任墨一笑,不置可否,然后就自顾自上了餐桌开始享受自己烧出来的美食了。最可恨的是白彻那家伙,吧唧嘴的声音特别响! 所以这就应了一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再说今儿这事我确实做得有点不厚道,没打一声招呼就跑出去了……不对啊,我怎么会有这种心理呢!任墨是我的谁啊!我要出去就出去,腿长在我身上,我凭什么跟他打招呼! 我要站到桌子上唱国际歌! ……这种被压榨着生活的日子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就在这样的怨念中,我好不容易才在一桌子山珍海味的诱惑之下把我的咸菜泡饭吃了个干净。 任墨和白彻那边的战功也是异常卓著的,一桌子的菜,全都被夯掉了,连根肉丝儿都不留给我。任墨向来不干这种风卷残云的事情,剩下了就剩下了,能吃的放冰箱,不能吃的就倒掉。 所以……好想把白彻吊起来打啊! 尤其是当我哼哧哼哧的收拾碗筷,而他却就站在我面前用牙签挑着卡在牙缝里的肉丝的时候。当然我得忍……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最重要的是,和白彻比,我根本就是个战斗力为零的渣渣啊。 我手里捧着一摞碗,一步三晃的走向厨房的洗水池。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头突然毫无征兆的疼了一下,被钢针扎一样的感觉。 也就是这一下,揪着我的心,连带着全身都有一瞬间的酥麻发软。最后直接导致的结果是,我的手一抖,手上的碗筷悉数掉落到了地上,摔成了碎片。 任墨皱眉看向我:“怎么了?” 我呵呵干笑两声:“没事,就是手滑了。” 我控制下心中异样的感觉,蹲下身子去收拾残局。 手在接触到碎瓷片的那一刹那,头疼的感觉再度袭来,虽然也只是一瞬,但是因为我是蹲着要收拾碎片,重心不稳,冷不丁来那么一下我整个人都往前倒去。 眼见着膝盖就要跪倒在那一堆碎瓷片上的时候,离我最近的拿着牙签掏牙缝的白彻很快的就反应过来,扯住我及腰的马尾往后拽了一下,我自然而然的就跟着他拽着我的势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任墨走过来,伸手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摔在地上的七八个碗,一脸严肃:“你到底怎么了?” “我……”我摆摆手,刚想说我没事,脑袋中有什么东西就轰的一下炸开了。 然后我的耳边就响起了类似于发动机的那种轰鸣声,眼前任墨略显担忧的脸也变得模糊。我想张嘴说话,却发现嘴唇麻木僵硬得根本不受我的控制,头也疼的就好像有人拿着一根捣药杵在我脑袋里捣来捣去一样。 这样的感觉只持续了几秒,随后便一切恢复如常。我张了张嘴,想告诉任墨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清醒意识却又突然变得模糊,紧接着,眼前一黑,倒在任墨怀里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我就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夏乐从门外走进来,手里还端了一碗什么东西,黑乎乎的看起来就倒胃口。 “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不一样的感觉?”我坐起来,在床上扭动了两下,然后转头对夏乐确认道,“感觉很正常。” 听了我的话,夏乐的表情更加严肃了。 我所认识的夏乐,是一个咋咋呼呼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夏乐,能让她的表情变得如此严肃的,究竟是多棘手的问题呢? 我最最不能理解的是,我身体感觉良好不是好事吗?怎么夏乐反而一脸严肃。 我问,她却不说,对我晕倒前出现的那种莫名其妙的症状也闭口不谈,只让我把床边的那碗黑乎乎的东西喝下去。 “没想到白衣天使竟然是老中医啊。” 我以为那是一碗中药,给我调理身体用的,所以在喝之前,为了调节一下屋里凝重的气氛便调侃了她一下。 一整碗东西下肚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中药。我虽然没有喝过中药,但我也知道中药只是单纯的带了苦味和药味。 我的这碗,不只是苦,喝下去之后就像灌了一两二锅头,整个口腔喉咙,连带着五脏六腑都烧得火辣辣的。 我还没来得及问夏乐这是碗什么东西的时候,她就先开口提问了:“有什么感觉?” 于是我又把我的感觉老老实实的交代了一遍,没想到听过之后她的脸更显严肃,几乎都皱成一团了。 我还没问什么呢,她就失魂落魄……我也不知道用这个词语对不对,反正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的端着碗打开了房门。 任墨就站在门外,似乎就是特意站在门外等待着从房里出去的夏乐给他一个答案的。 但是夏乐看了任墨两眼,什么话都没说就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任墨站在房门口,与我对视了两眼之后就从外面帮我把门给带上了,过了大概几秒的样子,他又打开门,叮嘱我好好休息,然后再把门关上。 我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凌晨两点。 这个点把夏乐麻烦过来照顾我还真是不好意思,不过夏乐又不是医生,望闻问切该是医生的本职工作。这么想着我便想到了曲俊成,这样说来的话,他应该也来了,而且那碗黑乎乎的东西大概就出自他之手。 我下床穿上拖鞋走到客厅里,意外发现深夜中任墨家的客厅还是很热闹的。 曲俊成和夏乐在,白彻那家伙也在。 大家的神色都很凝重,各自微微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在我出去前有人说过一番话,而那个人说的这番话导致整个客厅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046 嘴上没把门的实诚姑娘 为了不打破这个安静的气氛,我踩着拖鞋轻轻的走到茶几边站着。 站了一会儿之后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我身上,除了那边那个背对着我,目光看向窗外的任墨。不过他应该知道我从房间里出来了,刚才我明显看到他的头微微动了一下。 “是不是出什么大事儿了?” 屋子里没人答话。 “我是要死了吗?”我半开玩笑的吐槽道,“我不就睡了一会儿吗?看你们这一个个严肃的样子,是在预习该怎么给我办追悼会吗?” “颜苏!”任墨的语气中似乎带了一丝愠怒,他喝住我,禁止我继续往下说这些没边的话。 被他这么一吼,客厅的气氛又往下降了一点,现在已经是零下了。 我是确确实实感受到冷的,从醒过来的那一刻开始我的手脚就是冰冷的,到现在都没有恢复过来。 曲俊成最先打破了这个尴尬又安静的氛围,他走过来把我带到餐桌前坐下,然后转身进厨房帮我把热好的菜都拿了出来。 和晚上任墨他们吃的菜色是一样的,晚上他们明明都吃完了的,现在却又正正好好拿出了那么多单人份的和晚上一模一样的小菜。 看来是任墨事先就帮我留好的。 心里莫名有点暖暖的是怎么回事。 “晚上就喝了一碗粥,现在也该饿了,吃点东西补充补充体力吧。”曲俊成把碗推到我面前说道。 “这……”我故意扭扭捏捏的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毕竟我是个姑娘家,贪吃这种事情摆在台面上表现出来总是不好,我得矜持点,“大晚上的吃那么多东西不好吧,会发胖的怎么办?” 曲俊成看着我,愣了愣就笑了出来。他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被白彻这混蛋捷足先登了。 他一晃闪到我跟前,七分鄙视三分嫌弃:“得了吧颜猪,你会觉得吃东西不好?少装了!你看你晚上刚回来扑到餐桌前面的那个样子!恨不得把整个桌子都搬起来一块儿吃了!” 我瞪他一眼:“扯犊子。” “我扯犊子?”白彻挑了挑眉,“你要是真的不想吃,我帮你吃掉就是了。” 说着他就当着我的面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还用他的屁股怼我! 被怼到一边的我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他嘴里正好塞了一块不小的肉,被我那么一踹,他受到了惊吓,肉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咳咳咳一直咳了好久。 “是不是欠!是不是欠!”我见他被一块猪肉给卡成那个狼狈样,当时我就解气了,“从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开始我忍你到现在了!怎么!遭报应了!你活该!” 然后接下来就是我和白彻一边对骂一边直接用手抢吃的,这场面,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此情此景,任墨也没有出声制止我们,结果好好的一顿暖心夜宵被我和白彻糟蹋的鸡飞狗跳。 不过这样也好,闹了一通之后起码客厅里的气氛没有那么沉闷了。 我见大家的情绪似乎有所缓和,便想着是不是可以趁机问问看我的病情。 这样的症状未免有点太奇怪,没有任何先兆,我以前也没有过头疼的病史。再说我也不是医生,究竟是生了什么病我一下子夜猜不出来。 结果我话都还没问出口,任墨就拎小鸡似的把我拎回房间了。 “喂,好歹告诉我我是什么病吧?” 任墨不说话。 我喊口号:“作为一个病号我有权利知道真相。” 任墨还是不说话。 真是奇了怪了,他今天是吃了哑药了吧。 “就算是死我也得死个明白啊。” “你不会死。”任墨说,“好好睡觉。” 然后他就关上了房间里面的灯,离开房间之后又帮我带上了门,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一点轻微的响动,应该是开门关门的声音,然后从门缝里面透过来的客厅的灯光也灭了。 大家应该都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很早我就醒过来了。 这一觉我睡得不踏实,其实,不知道我到底是生了什么病的话我的觉永远都睡不踏实了。我再没脑子也猜得到昨天晚上那一屋子人的严肃表情多数是因为我。 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门被轻轻敲响。我正惊讶于任墨何时那么懂礼貌并且敲门开始如此柔情似水的时候,夏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颜苏,你醒了吗?” 我看了一眼时间,早上六点。 她那么早就来了? 得到我轻声的应允之后,夏乐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和昨天晚上的那碗东西应该是一样的。 “我又要喝一碗这个?” “嗯。”夏乐点点头,“你的身体不好,得喝这个调理。” “好吧。”我仰头把那一碗东西都喝了下去,就我目前这个身体状况看来,喝点对自己身体有好处的东西不是什么坏事,尽管这碗东西的味道着实……有点怪。 喝完黑乎乎的东西之后,我眼明手快的拉住了准备离开的夏乐,开始状似无意的套她话:“要你早上那么早就过来特意帮我送药,辛苦你了,这药要熬多久啊?是中药?” 她笑笑:“我最近都住这儿了,起码等你身体稍微有点起色的时候我再搬出去。” “住这儿了?”我倒是有点惊讶的。 不是惊讶她能在这里住下,这里还有一间空房间,给夏乐住自然不是问题,我好奇的是:给我看病的是曲俊成,那么应该是曲俊成住在这里才对。留夏乐一个什么医术都不懂的小护士,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的话她也救不了我啊。任墨是不是秀逗了? 我还想再问点什么,夏乐已经趁我不注意的窜出去了。 接下来几天里也是一样,每天早上夏乐都会端给我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让我喝下去。但是除了早上,我几乎看不到夏乐,她总是闷在自己的房间不知道在干什么,有的时候我想趁她出门的时候偷偷的去看上两眼,却发现她的房门是锁着的。 而且……我总觉得夏乐在刻意躲着我。原来一个叽叽喳喳的姑娘,现在见到我,总是低着头,话都说不过三句,就好像看到洪水猛兽一样。 她是最实诚的姑娘,有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嘴上也把不住门。我想,她这样一定是为了防止自己什么时候一个不留神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就比如我的病情。 047 浓浓的担忧之情 说起来,自从夏乐住进来,我几乎很少看到任墨的身影,他总是一整天一整天的不在家,就连最爱从窗户串门的白彻这两天也很少出现在我面前。 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办法多问,因为我根本没办法和任墨说上几句话。而家里另一个会喘气又总是刻意躲避着我。 身体毕竟是我自己的,我也多多少少清楚一点自己的身体状况,现在是夏天,但是我这些天来一直都是手脚冰冷的。所以我不敢贸然出门,担心走在路上突然就倒下去了。 时间越长,我越觉得好像不仅仅是生病那么简单,偏偏夏乐又什么都不肯说。 于是,在夏乐第无数次拒绝我的搭话的时候,我来脾气了,拒绝喝药,我看着她说道:“不明不白的喝了那么多天,你都没给我个解释,想要我再继续喝?可以,除非你告诉我我生了什么病。” 她瞬间就很着急,好说歹说的劝我不要闹脾气,再怎么样也得先把她手里的那碗药喝下去再说。 但我就是拒绝不喝。 就这样一直拖到中午的时候,我觉得好像有点不对了。在家里走个路都摇摇晃晃的浑身不停冒虚汗,看什么东西都是重影,就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一样。 夏乐当时就哭了,求我把药喝下去。 我半死不活的倒在沙发上,就是硬着头皮拒绝。 没多久,门被拍的震天响,拍门的人似乎很着急。我睁开眼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走到门口去开门,然后又是另一个人影冲到我面前,用几乎是命令式的口吻让我喝药。 熟悉的声音,我眯了眯眼睛,这才看清原来眼前的人是任墨。 哟呵,这么多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这会儿总算是见到人了。 让我喝我就喝?那么听话我还是我吗? 我一扭头,拒绝道,“除非告诉我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任墨不搭理我这套,把碗硬塞到我嘴边,语气生冷强硬:“喝下去!” “不喝!” 任墨见我死活不肯配合,于是扭头对站在另一边抹眼泪的夏乐说道:“夏乐,把她按住!” 然后任墨就用强行灌药的手段把那一碗黑乎乎的东西给我喂了下去,我本来就没什么力气,自然挣扎不过健康的夏乐。 不过,东西下了肚,我立马就感觉好了很多。 任墨就坐在一边看着我。 我这才发现,这几天不见他好像是瘦了点,身上随意套了件T恤,下巴上新冒出来的胡茬没有刮,黑眼圈也有点明显,很累很疲惫的样子。 见他这个样子,我原先即将脱口而出的厉声厉气的质问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是弱弱的为我先前的行为找了个解释:“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怎么了。” 任墨靠在沙发上,眼睛闭着,双眉紧锁着。 “你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权利替我决定自己的生死,如果真是什么特别棘手的疾病,你们还是别管了……” 话说到一半,任墨猛地站起来,双眼死死盯着我看。 他那双原本有神的眼睛里现在布满了血丝,想来是最近没有休息好,因为谁没有休息好呢?我才不自恋,我才不会瞎想他是因为我的事情在四处奔波。 任墨真的生起气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板着脸,不说话,全身散发出一股子冷气,让所有感受到他气场的人不自觉的打个冷颤,然后为他不怒自威的气场心生敬畏。 正被他看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一阵反胃,还没来得及冲到厕所的时候就已经吐在了任墨家的地板上。 我心想这下完了,刚刚才说了几句话把他给惹毛,这会儿还直接吐地板上了,任墨大概得杀了我了。 我赶紧去拿拖把过来收拾自己的呕吐物,却在拖把即将接触到呕吐物的时候注意到那对恶心不堪的东西当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肉白色的,小的虫子。 我还没来得及细看,夏乐就已经抢过了我手里的拖把开始收拾了。 我呆愣的盯着夏乐好久才反应过来。 是啊,我怎么就忘了,夏乐是苗族人,是精通蛊毒的苗寨妹子。 如果我只是普通的生病,让她来专职负责我的日常生活自然是有些欠缺考虑的,但如果我是中了蛊毒,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我不是普通的生病对不对?”我看着忙忙碌碌的夏乐问道。 她手下的动作顿了一下。 我又问:“我是中了蛊毒对不对?” 咣当一声,夏乐手里的拖把结结实实的砸到了地板上。 “我早说过瞒不住的,现在她都自己猜出来了,还是干脆告诉她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身后白彻对夏乐说道。 “你中的是尸毒,就是尸蛊。”夏乐思考片刻之后还是对我说出了实情,“要解尸蛊并不难,但是……你身体里……被人种入了很多其他蛊虫,我……以我目前所学只能暂时帮你控制,不能彻底解毒,还有你体内的那些蛊虫,我尝试过,驱逐不了。” “什么?”我一时难以消化夏乐跟我说的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叫尸蛊?什么叫我体内还有其他蛊虫?你都给我说说清……” 我话还没有说完,又一股强烈的反胃感袭来,我冲到厕所去抱着马桶就开始狂吐起来,这种时候也真是什么形象都顾不上了,还是自己先吐舒服了再说了。 最后我在厕所里面大概待了一个小时左右,大概隔个十分钟就吐一次,刚开始还能吐出点实际的混浊物来,到最后就只剩下些水了,甚至恨不得连苦胆也一起吐出来。 因为一直在呕吐,整个厕所里弥漫着的味道连我自己都受不了,而任墨,在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面居然一直都在厕所陪着我,左手一条毛巾右手一杯水,我也是感动的……又抱着厕所的马桶多吐了一会儿。 我原本想找到夏乐问更多更详细的……有关于我所中蛊毒的事情,但是最后我还是被任墨强行抱回房间休息了,因为我已经完全处于虚脱状态了。 我被放到床上没多大一会儿,白彻就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端了一碗白粥进来。看样子是任墨吩咐他去帮我弄来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碗白粥我就想到了我在这一个多小时下来的呕吐物中看到的各种各样蠕动的小虫,白色,肉色,还有淡黄色,还有很多,我形容不过来的颜色。 所以当任墨耐着性子舀了一小勺白粥企图喂给我的时候,我很不给面子的别过头去干呕了起来。尽管我知道任墨是为了我好,想用白粥给我养胃。 但是……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之后任墨也没有离开我的房间,而是就坐在我的床边陪着我。他不说话,脸上也没有多少的表情,就还是那副死人脸,但是眉宇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多了许多浓浓的担忧之色。 我就这样在任墨的注视下睡着了。 048 红透了一张老脸 这一觉睡醒之后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刚醒没多久,门就被轻轻敲响了,夏乐又来给我送药了。 想想我也是真够到倒霉的,之前被人暗中算计害得我灵魂出窍,在野外飘荡了四五天差点就直接赶去投胎了。好不容易灵魂归位,调养好身体的时候,又告诉我我中了蛊毒,尼玛还有好多虫子在我身体里爬……到底是谁那么恨我那么希望我死啊。 乖乖喝完药之后,夏乐还是习惯性的拿上碗就走。 我唤住她:“既然现在我什么都知道了,那你就没必要还成天躲着我担心说漏嘴了吧。” 她回身,看着我,不说话。最近因为我的事情,她也累得不行,整个人看上去就是没精打采的。 我想我还是比较喜欢原来夏乐呆呆傻傻废话多又不靠谱的样子。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的吧?” “你的尸蛊是最近才被人种入的。但是……”夏乐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你身体里还有很多其他蛊虫,在你体内已经待了三四年了。” “三四年?”我皱眉,“那为什么之前我没有察觉到,没有什么别的……疼痛之类的。” 说到这里,夏乐的表情也很严肃:“这些天我在家里查了很多古籍,发现这些蛊虫虽然都是剧毒,但是都相互牵制着,又因为下蛊之人的控制,你根本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下蛊的人好像不是想要你的命,也许他是想在某一个时刻能够顺利的控制你,又或许……他把你当成了养蛊的器皿。” 夏乐认真的给我解释了一大串,但我毕竟不是从小就接触蛊毒什么的,听起来很费劲,花了好久我才把她说的话给消化干净,然后继续问道:“那我身上的尸蛊?” “尸蛊入体,头疼的症状显现出来之后,一个小时内就能致命。”夏乐顿了顿,“但是那天我和曲俊成赶到这里来的时候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你没有死,只是在昏睡。我给你喝的第一碗就是尸毒的解药,解尸毒的时候很痛苦,但你只是感受到一点点火辣辣的灼烧感,说明尸毒没有解。我也是到那时候我才彻底确定的,你体内,不仅仅是尸蛊那么简单。” “也许是下蛊之人控制好的,这次种进去的尸蛊,和你之前体内的蛊虫相互之间发生排斥排异的现象,导致尸蛊没有致命。但是,你的身体机能会迅速衰老,一天之内就能衰老到人体自然死亡的最后阶段,不会死,可是很痛苦。” 夏乐越说表情越严肃。 怪不得那天我只是半天不喝药就觉得呼吸困难两眼模糊了,原来是因为身体机能在衰老。 所以原来我想大不了就是痛痛快快的一死还是我太天真了,我不会死,但是我会生不如死。 “你给我喝的,就是暂时控制这种情况持续的药物是吗?” “我每天给你的药,起码能够让你体内的蛊虫暂时昏睡,只要体内蛊虫不活动,你的身体机能就可以恢复正常。我也在参照古籍往药里加一些别的东西,希望能把你体内的蛊虫逼出来,但是……好像没什么效果。” “昨天我给你下了猛药,没想到不仅没有效果,反而还让你一个人在厕所吐了一个多小时……” 夏乐越说话,头就越往下低。 “给你下蛊的人,在用蛊方面是个高手,我已经联系到了我奶奶,她不愿意离开苗寨,但是她总能给我一点帮助的。” “颜苏……对不起……” 她絮絮叨叨说啊说,说到最后竟然直接扑倒在我身上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我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拍拍她的肩膀嫌弃道:“别那么苦情行不行?我被下蛊我都没哭成你这样。” 我无奈:“你是知道你治不好我所以提前给我哭丧呢是吧?” “这丫头是觉得既内疚又挫败。”曲俊成从门外走进来,笑呵呵的跟我说话。 还好,曲俊成不是哭丧着脸的,不然我还没被这些蛊虫整死就先被他们给哭死了。 “这丫头玩蛊虫是她们寨子里出了名的,天资聪颖,很多老一辈都比不上她。”曲俊成跟我解释,“可这回对付你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虫子,她却一点头绪都没有,能不难过吗?” 我挠挠耳朵,表示很难理解:“有什么好难过的,应该高兴才对,我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蛊虫不是正好让你长长见识嘛。”我抚摸着夏乐的脑袋,学着那种老学究故弄玄虚的语气对夏乐说道,“年轻人,多见见世面是好事。” 夏乐于是不趴在我身上哭了,转了个方向抱住曲俊成哭。 曲俊成笑的一脸无奈,我更是笑的一脸鄙视。 所以就算是天资聪颖,说到底其实还就是什么大世面都没见过的小孩子啊,而且还是个见色忘友的女孩子。 “那我们先出去了?你要是想睡就再睡会儿,不想睡的话就起床出去吃早饭吧。”曲俊成说完就拽着哭哭啼啼的夏乐往外走,在门口顿了一会儿之后又回过头,冲我眨眨眼,“早饭是任墨出去前特意帮你烧好的银耳羹,养胃哦。” 确实,昨天吐了那么久,晚上又什么东西没吃就睡了,一直到现在我的胃都不是很好受。 任墨那么细心的为我想到了这些…… 他居然有那么好? 明明是个天天只知道摆着张死人脸的任墨啊!当然他是偶尔也会犯点小贱捉弄我的任墨……霸道!不讲理!甚至还常常压榨我这个精神病人给他做家务的任墨!就算是受伤也不肯告诉我要瞒着我的混蛋!会暗搓搓的私底下把一堆书运到我房间的白痴…… 我叫住了故意放慢脚步,走了老半天还在我的房间门口徘徊的曲俊成,别扭的开口:“任墨他最近休息的怎么样?” “实话说,”曲俊成满眼的精光,“休息的并不好。最近他和白彻在四处帮夏乐找那些她需要参照的古籍,你也知道的,古籍找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你要是能表达一下对他的关心的话……咳咳。”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聪明人说话都是点到为止的。 但我不是聪明人,所以我当然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所以我不按照他的话去关心关心任墨也是很正常的。 本来就很正常。 我又不是任墨的谁…… 女朋友?未婚妻? 我的老脸莫名其妙就唰的一红,心跳什么的都变得乱七八糟。我一下子就把自己闷进被子里,过了一会儿又突然觉得自己好笑,周围又没人,脸红就脸红,虚什么…… 嘴角的弧度久久消散不去,心里莫名觉得甜蜜是怎么回事。 049 双鲤戏荷池 我在被子里发了好久的神经病才舍得出去吃早饭。 说起来现在也不算是吃早饭了,已经将近中午了,这一吃就顺带连中饭一起吃掉了。 话说任墨烧的东西是真的好吃啊,这家伙刚开始还骗我说他不会烧饭烧菜,哼!还好有爷爷揭穿他! “啧啧啧,思春的季节到了啊。”白彻欠揍的声音从厨房的窗口处传来,“吃个东西都能笑得那么花痴。” 只见白彻十分利索的从窗台上翻下来,坐到我对面十分流氓的吹了声口哨:“说吧,是不是在想本少爷。” 我白了他一眼。 “哦……”他看了一眼我手中的碗,怪腔怪调的喊道,“是在想任墨啊!” 他话音刚落,我就听到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我回头一看,任墨正在面无表情的换鞋子。 我的脸当时就红了,回头狠狠瞪了一眼白彻。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他明明早就看到任墨了!妈个鸡白彻你混蛋! 想到这,我餐桌下面的腿就不受控制的朝前踢去。 白彻灵活的往后一闪,贱叟叟的说道:“就算我目前没有使用那方面功能的必要,但你也不能乱踹啊!万一哪天我遇上了一个我心仪的女鬼怎么办?” 我眯起眼睛鄙视他:“就算你愿意,别人也不会愿意的!” “咦?不对啊。”我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你们今天怎么那么早回来?夏乐要用的书你们找到啦?” 白彻朝我身后努了努嘴。我回头看去,任墨刚好换好鞋子,手上还拿了两本看起来年代特别久远的书,久远到什么程度呢?书页已经泛黄,书本的装订用的还是绳子。 “夏乐说这两本书急用,一旦找到了就要先给她送回来,所以我们就早回来啦。”白彻解释道。 夏乐这会儿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估计正是在看书,曲俊成就在她房里陪着她。 任墨把书送进去之后,过来问我感觉怎么样。 “喝了药就感觉其实还好。” “嗯。”任墨点了点头,然后朝白彻看一眼。后者立马会意,起身就走向了厨房窗户。 “等一下!”我叫住了白彻。 “还要出去吗?”我问任墨。 任墨点头。 “休息一天吧。”我说,“在家里好好休息一天,反正已经找了那么多书,夏乐一下子也看不完。你们这两天都没休息好,别到时候我的事情没解决好,你们自己反而先累倒了。” “不会的。”任墨抬手摸了摸我的头,看起来就知道他现在很疲惫,但是他还是勾起笑容安慰道,“我们自己有分寸,你只要在家好好休息就行了,其他事不用你担心那么多。” 说完他就又转身去门口换鞋子了,白彻也是二话没说的就直接从窗口跳下去了。 夜幕降临之后,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我吃过饭找不到事情干,便索性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细雨发呆。而在我的视线所及之处,一把油纸伞安安静静的斜靠在阳台的一角。 我下意识走过去把这把伞拿在手里。 一些琐碎的小片段从我脑海中一掠而过,是我在夜色雨幕之中撑着伞走在路上的场景。 是了,我想起来了,“梦游”之后的第二天我收拾家里那些滴滴答答的水渍的时候,也拿起过这把伞,当时也有片段闪过,不过是忽略了没有多想而已。 现在再想想的话,说不定,我的“梦游”真的和这把伞有关。也许这把伞里真的有寄生的灵魂借用了我当时还虚弱的身体出去晃悠了一圈呢? 考虑到了这种可能之后,我没有任何迟疑,几乎是脱口而出的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话音落下的同时,那伞便自动撑开了。伞面上的双鲤生动细腻,仿佛就要从伞面上游下来一般。 正当我要感叹这伞面上的画色又更加清晰了一点的时候,伞面上的图案渐渐变得模糊,最后竟演变成了一个穿素色古装长裙的女子。 古装美女! 我之所以认定这个画上女子是她,是因为她那一头曳地的长发,还有她倾国倾城的容貌,虽然画像不及她的三分真传,但眼角眉梢之间还是有点相似的。 我一惊,“梦游”时缺失的那段记忆便如同潮水般涌入了我的脑海。 暴雨天,“我”撑着一把脆弱不堪的油纸伞走在小区的花坛里,似是有目的性的在寻找一个人,最后在花坛的一耳光拐角处寻到了我要找的女子。 “双鲤,收手吧。”“我”开口说道,语气中似有疼惜。 “无所谓收手不收手了。”被唤为双鲤的古装美女冲“我”微微一笑,“今日下午我便已经送那最后两个混账男子去见阎王了。” “双鲤……唉,你又何苦。”“我”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双鲤依旧笑意盈盈:“为你,我无悔。” “我”还欲张嘴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双鲤开口道:“陶郎,你不必再劝我了。我已经与人定下约定,她助我从伞中脱身,我完成自己的心愿之后便要为她所用。”她抬头望向没有一丝月光洒下的昏暗天空,脸上泄露出丝丝让人心痛的忧伤:“能为你报仇,即使是万劫不复我也认了。” 说完之后,双鲤转身离开。 “我”欲上前拉住她,但伸出的手最后还是僵在了半空中。 回忆到这里为止,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我”回家,把油纸伞放在阳台上,滴滴答答的还留了一地的水渍。 原来古装美女的名字叫双鲤。 “借用姑娘的身体,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撑开的伞下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子,俊朗书生的模样,他向我抱拳弯腰施礼,“我知晓双鲤之事,想与她见上一面。但是苦于我被困于此伞中,只能在这伞的周围活动,无法去寻得双鲤。若非如此,我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如此唐突就借用了姑娘的身体的。” “小生名为陶塔,在此向姑娘正式道歉了。”说完,那男子便又向我弯腰一拜。 我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白彻啧啧的感叹声从一边传来:“又是一对痴男怨女啊。” 050 来个良人带我飞 看见了白彻,我就下意识的去寻找任墨的身影,他们俩是一块儿出去的办事的,自然也会一起回来。 见我一副探头探脑的样子,白彻当下就又开始冷嘲热讽起来了:“有个大活人站你跟前你看不见啊?还是说你爱上了任墨,自此为他神魂颠倒,眼里再也看不见别人?” 我白他一眼,嘴下也不积口德:“好意思说自己是大活人?哪有大活人整天从二十几层楼高的窗口往下蹦?” “难不成我要说有个大死人站你面前?”白彻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那多难听!” 我想我和白彻这样吵下去注定是吵不出什么东西来的,于是索性闭上了嘴不去搭理他。毕竟旁边还站了个古代小生的魂,要是被白彻逼急了爆几句粗口出来吓到古代人就不好了。 不过白彻可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见我不搭理,他索性就换了个搭讪的对象。 他往陶塔那边挪了挪,用自己的肩膀怼了怼他的,也不忌讳什么,上来就直接开口说道:“嘿!哥们儿,你这阴气挺重啊,死了得有几个世纪了吧?”说着,他还兀自点了点头,“跟我有的一拼了。” 正在我想鄙视他的时候,门口传来了响动,任墨将手中的钥匙搁进了口袋,然后弯下腰去换鞋子。 他一进来就注意到了我们这边的动静,一脸严肃的朝这边走。 任墨是阴阳师,那就是专门收鬼的吧……我看了看身边这个长得干干净净的陶塔,突然为他的命运开始担心了起来,完了完了!任墨不是要收了他吧! 想到这里,我也不知道脑子里面的哪根筋抽住了,想都没想就往陶塔的面前一拦,十分讲义气的对任墨喊道:“陶塔是个好鬼!你不可以收了他!要收你就收了我吧!” 白彻伸出手在我脑门上贴了一下:“你生病了?”随即又很快的一巴掌推开了我,还用伴随着谈谈嫌弃的语气开口道,“看来是神经病又犯了,得把肖凌找来给你好好看看病了。” 我被白彻那一下推得往后踉跄了几步,等我站住脚跟单手叉腰做好了开口骂他的时候,任墨已经跟陶塔对视上了。 “我们见过。”是陈述句,不是问句。 “嗯,确实见过。”陶塔一笑。 ……所以这两个人原本就是旧相识吗?那我先前到底在为他担心些什么鬼? “我以为我们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而你也确实答应了,不过现在看来……”任墨的眼神在我身上轻轻打了个转儿,“你似乎是食言了。” 任墨的声音更冷的几分,这当中隐隐夹杂的怒火和敌意让一开始还算是比较和谐的气氛开始渐渐生出了些许的火药味儿。 “我并没有食言,我只是想认识认识她而已。”陶塔笑着,目光坚定不移的在我身上扎了根,不知道的人大概要以为他有多迷恋我。 ……开玩笑,要是让双鲤看到,误以为我抢了他的心上人,那个睚眦必报的姑娘还不把我的心给挖出来? 想着,我便往后退了两步,离任墨更近了些,离陶塔又远了些。 “我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的。”陶塔看着我,又像是在对任墨做着什么保证,“等你下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一定还和现在一样活蹦乱跳。” 下次见到……等等,下次?!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陶塔话里的深意,我便感觉到一阵阴风裹挟着我,将我整个人带出了阳台然后直直朝地面坠去。 我总算是也体验了一把白彻每次都从二十几层高楼往下跳的舒爽,这强劲的狂风和丧心病狂的地心引力确实够刺激…… 可是我不要刺激我要命啊混蛋! “放心,怎么说也是死了几个世纪的人,我兜得住你。” 陶塔沉稳的声线不慌不忙的在我耳边响起,我却只顾瞪大眼睛紧紧盯着离我越来越近的地面,此情此景,膀胱处的胀痛更是让我不禁有些绝望的想:掉到地上的被砸成肉泥的那一瞬间,大概是要大小便失禁了…… 不过好在陶塔作为一个已经仙逝了那么多年的人果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眼见着我的脸即将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的时候,又一阵强力的阴风带着我拐了个弯。 然而接下来,我并没有安稳的在地面着陆,而是继续在空中飘着。 不过与其说飘,倒不如说是陶塔在扛着我跑比较贴切一点,我大概是被架在了他肩膀上的,但是我接触不到他的身体,所以只能感受到我在一阵不明风团中任由他带着我飞。 没想到我这个体重级的还能体验一把被风吹起后在空中翱翔的乐趣啊,只可惜下面扛着我的那个是陶塔,如果此时此刻是在任墨带我飞的话,我想我一定会更幸福更满…… 什么鬼!我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意识到自己此刻其实是在被人劫持的处境后,我便挣扎了两下想要试图摆脱陶塔对我的控制,然而当我的意图被识破的时候,我只觉得我整个人又被那阵风带着网上了窜了好几个楼层。 “乱动的话,摔下去就没得玩了。”陶塔的语气听起来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语气,我看着眼下与地面徒然拉开的距离,不禁咽了口口水顺从的点了点头。 “放心吧,我会保证你的性命的。”他说着,我便觉得他似乎又提速了,正在把我往一个我不认识的地方带过去。 这话如果是从任墨的嘴里说出来,我想我现在大多是已经十分安心的在空中睡觉了。可是现下说这话的人不是任墨,而是刚刚才认识就把我劫持走了的陶塔。 亏我前面还说他是个好鬼挡在他的身前。 啧,这年头果真是鬼不可貌相,鬼心隔肚皮啊。 正是郁闷的时候,我抬头,看到了不远处一个跟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的蓝点,更近了些之后才看清,狗屁的蓝点!那分明就是白彻! 幽蓝色的双眸,周身燃烧着的不伤及他分毫的幽蓝色火焰,莫名出现在他身上的墨色长发和古代男子所穿的长袍此刻看来竟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反而又比平时看起来更加顺眼一点。 上次看到他这样惊艳的造型改造似乎还是在肖奇峰家的楼底下,他第一次发现任墨把白烟的冥灵给了我的时候。 051 陌生的白彻 这样的白彻是陌生的白彻,他那张一天到晚嬉皮笑脸每个正经的脸一旦严肃下来,到底还是有一点让人惧怕的资本的。 然而此刻的我,显然是完全忘记了我第一次看见他这样时被吓成了呆若木鸡的样子,也丝毫不顾形象,不过脑子的冲他大吼道:“白痴!你再不快点儿我就要被拐跑了!” 话一出口,我立马就想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白彻那无声无息的样子摆明了是要来个背后突袭,可我这么吆喝了一嗓子之后,他原本心里打好的小算盘就又给我拨乱了。 果然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呸!我才不是猪。 陶塔在知道背后追了个白彻的时候,淡定的扛着我又往前不紧不慢的飞了个大概五十米左右的距离。然后转过身,面对着白彻,即使是肩膀上还扛着被拐来的我也毫不心虚的样子。 “你玩儿大了你知道吗?”白彻语气中明显满满的都是怒气。 陶塔不恼,只有些许无奈:“不得已而为之。” “上次任墨发现你半夜借用颜苏的身体出去时就警告过你,不管你要做什么最好都不要把主意打在颜苏身上。你那时却只躲在伞里,虽然没有现身但也是答应了的。如今反悔,你就不怕任墨也反悔,把你和双鲤双双打得魂飞魄散吗?” 任墨竟然也认识双鲤吗?也对,他连陶塔都知道了那么认识双鲤也是正常的。那么……他应该早就知道双鲤是凶手了。 陶塔不慌,笃定的开口:“那么我就更要将颜苏带在身边了,好歹也可以做张挡箭牌为我和双鲤争取点逃跑时间。” 我想白彻这个时候一定是觉得自己跟这个人没办法继续沟通下去了,于是手一抬,一团幽蓝色的火焰擦着我身边儿就蹭过去了。 妈蛋的!给老子瞄瞄准好嘛! 与此同时,在我们正下方的地面上,人群越聚越多,大家都对着我的这个方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 对了,别人看不到白彻,别人也看不到陶塔,他们能看到的只有此时此刻莫名其妙漂浮在半空中的我啊。 白彻显然也是注意到这一点了,他又一抬手,一团幽蓝色的火球便快速朝地面飞去。 紧接着,这团火球在半空中又像是撞上了一道我看不见的撒过酒精的玻璃一样,砰的一下,火势便在半空中蔓延开,活生生的烧出了一道圆形屏障,正好将底下人直直朝我看来的那道视线阻断掉。 底下的人群没一会儿便做鸟兽状散了。 同时,我们的周围也升起了火墙,正好将我们三个围在了中间,似乎是白彻有意而为之,目的就是想把陶塔困在这里,让他没有机会逃走。 “你可以走,但是颜苏你得留下。”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没有夏乐为她准备的药,明天她就会衰老的不成样子。”陶塔说,“但是如果说我今天我把她带走,再还回来的时候能把她身上的蛊毒清了,那么你和任墨是不是要考虑同意我先带走她呢?” 很诱人的条件,起码我心动了,但是白扯丝毫不为所动:“我从来不跟鬼魂做交易。” 陶塔笑了:“你的业火对于我们这类在外游荡的鬼魂来说确实很有攻击力,但是……”他扛着我往我们身后的火墙又靠近了一些,我便立马感受到了不适,陶塔只自顾自的继续说道:“颜苏至今还没有完全接受冥灵,仍处在和冥灵的磨合期,这段时间里,她不人不鬼的,你的业火也会对她造成伤害,而且伤害还是成倍的。” 这口气的意思就是,如果想用你的业火困住我,那么不好意思,大不了我就拽着颜苏一起闯火墙,反正能不能闯出去就看我们俩的命了。 很拙劣的威胁手段,但是很显然,白彻确实是有顾忌的,他见陶塔还有扛着我继续向火墙靠近的意图之后,便控制着火墙,使火墙的范围又扩大了一些。 陶塔不言只笑,白彻的脸色却不好看,那双冰眸里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分。 “敢在任墨和我眼皮子底下直接抢人,你的确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的。”白彻的嗓音也低沉下去,看来他的心情确实不怎么好。 陶塔没有接话,我们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突然,陶塔猛地松开我,将我往地上一掷。我直直朝下坠去眼看就要撞上火墙,白彻双眸一紧,控制间,我眼前的火墙便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 陶塔便是瞅准了这个机会,冲过来又将我扛在肩上,然后和我一起钻出了火洞。 白彻意识到不对,撤了周围的火墙便追上来。 论速度,陶塔是肯定敌不过白彻这个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千年老妖的,但是陶塔显然也不是白白在油纸伞里待了几百年的白痴小妖。 他从袖子里不知道洒出来了什么东西,像面粉一样,这些面粉一着地就会凌空生出一堵墙,有十几层楼的高度。 我和陶塔一路走,后面的墙便生了一路。 我猜想这些墙对路上那些普通的行人大概是完全没有影响的,因为地面上那些人依旧在那条路上走来走去,没有撞墙的痕迹。 那么这些墙能拦住的大概便是白彻了吧。 所以……鬼打墙竟然也能困住鬼吗? 陶塔显然还是太天真,就算能困住普通一般的鬼,可能困住白彻吗?我虽然不知道白彻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不过我很自然的觉得,这些东西在白彻眼里一定跟小儿科一样幼稚。 当然我的猜测是对的,这些墙确实没能控制住白彻,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陶塔施云布雨般打下的墙面统统被白彻打成了碎片。 就在白彻还打算继续往下追击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飞出来了一群蝙蝠,将白彻团团围住。自古以来,蝙蝠就有着黑暗的象征,传说他们原本就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种群。便也算的上是人世间一种另类的孤魂野鬼。 所以此刻,这群蝙蝠没有从白彻虚化的身体里穿透过去,而是一团一团嘶哑着叫声的堵在白彻的面前,绕在他的周身,使他不得不放缓追击陶塔的速度。 052 胸腔下的记忆 隔了很远的地方我看到那些围在白彻周围的蝙蝠一个一个被幽蓝色的火焰燃烧,从半空掉下去,在完全落到地面上之前便化成了灰烬。 饶是这样,白彻身边围绕着的蝙蝠还是不见减少。 于是陶塔如愿以偿的顺利带着我逃离了白彻的视线。我被他带着在空中飞了挺久的,而且是晚上,我也看不清楚路不知道他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直到他把我放下来了我才知道,我到了哪儿——栖龙山。 湖边的柳树依然低垂着,柳叶尖儿掉在湖里,又有只路过的鬼在喝水,不过已经不是我上次看到的那位老伯了,这回是个年轻小伙子。 我记得上次我被人害的灵魂出窍,差点就变成真的死鬼的时候,我就是在这里醒过来还找了个老伯问路的。 如今又被莫名其妙带到这里来,我不免有些抵触心理,所以态度也不好,一出口就是脆生生的质问,还爆了粗口:“混蛋你特么把我带来这里干什么?” 陶塔倒是丝毫不介意我恶劣的态度,笑笑说道:“明天就是鬼节了。” 我皱眉:“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鬼回答?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把我带来这里,请给我一个正面的回答。” 陶塔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用你去换双鲤,我要救她。” “救她?她怎么了?” “冥灵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力量,好好运用的话能干出很多了不起的事情。可是现在看来,任墨并没有告诉你这些,也从来没有教过你该如何驾驭这样的力量。他给你一颗别人几世难求的冥灵竟然只是给你防身用。” 又是答非所问:“你到底要说什么,扯那么多有的没的什么意思?” “既然要问,为什么不试着自己感受一下?” 说着,陶塔便伸出手来握我的手腕,将我的手带向他心脏的位置。 刚开始我还是只能感受到湿冷的空气,但随着我的手跟着他的手开始移动,我竟隐隐约约觉得他似乎是真的握住了我的手腕。 直到最后,当我的手被他带到他的胸口的时候,我竟然实实在在的挨了上去,不是接触到一团湿冷的空气,而是实实在在的按在了他胸口的位置。 有规律的震动透过薄薄的一层皮肤传递到我的掌心,我一愣,半天都没有缓过来,这是……心跳? “那不是心跳,只是荷载着记忆的心脏。”似乎是知道我惊讶由何而来,他向我解释。 我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些什么不属于我的记忆片段在向我的脑海涌过来。 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模糊,像是走入了一个时空隧道。然后模糊的世界渐渐变得暗黑,什么东西都看不见,越往前,光线越明亮,直到最后,在犹如白昼般的刺眼光线将我包围之前,我想的是:有双鲤作陪的那五年,真是幸福而满足的。 我叫陶塔。 毁了父亲祖父创下的家业的陶塔。 我陶家世代做伞,可不知为何,偏偏到了我手上,祖上世代传下来的手艺和作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我陶家的素伞,无人再买,生意一落千丈,我甚至连工人都再也请不起。 那日我心情郁郁,走到湖边去散心,无意间抬头一瞥,我见到了湖心亭中那美得让人窒息的姑娘。 脚下一滑,险些跌入湖中,踉跄了几步后好不容易站稳,再抬头朝湖心亭中看去时,那姑娘已不见了身影。 一股淡淡的失落感涌上心头,正是兀自叹息准备离去之时,身后传来一女子如银铃般的笑声:“公子可是要小心了,这湖水颇深,若是不识水性掉入湖中,怕是起不来的。” 我回头,芳颜竟近在眼前,我终究……是没出息的跌入了湖中。 待我狼狈不堪的从湖中爬起来的时候,那姑娘竟窜到了湖边的一颗大树上,脚腕上系着银铃,随着她玉足的晃动发出清脆的铃声,就如同她的笑声一般好听。 她在那树上看着我,对我笑说:“公子的水性果真是不错的。” “在……在下,陶塔。”我竟结巴了,“敢……敢问,姑……姑……” “我可不是你姑姑。”她笑,从大树上一跃而下,“我叫莲双鲤。” 双鲤……我暗自咀嚼着这个名字,确实是个好名字。 …… 意识有一瞬间的混沌,恍惚间我从陶塔的记忆里退出,不到半秒钟的功夫,我便又跌回了陶塔的记忆里。 我叫陶塔。 我爱的人叫莲双鲤。 我到底是与双鲤相识相知……相恋了。 她许是上天派来助我陶家的仙子,自她出现,陶家素伞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她在每一把伞的伞面上绘上了图案,竹枝蝴蝶花苞,活灵活现,任谁见了都欢喜,陶家素伞的生意企有不好的道理? 然,树大招风。 陶家的生意一日日兴盛,陶家的竞争对手也纷纷嫉妒起来,模仿着在伞面上绘图,可不知为何,始终绘不出双鲤手下那般灵动的感觉。 而我亦是在书房埋头苦绘了整整五日,方才在伞面上绘出了一副我满意的“双鲤戏荷池”。正当我满怀欣喜的拿去想送给双鲤做她的生辰礼物之时,大门口传来的喧闹让我突觉不安。 我手握即将送给双鲤的纸伞,慌慌张张的冲到门口去。 却见双鲤衣衫褴褛发丝凌乱的趴在门口,原本一双水灵的大眼此刻无神的望着地面,双手死死抓着衣襟。 她身边还围着几个男人,大声向周围的人喊道:“想不到陶家二少的女人,竟是如此淫荡的货色。”说着,还淫笑着舔了舔嘴唇,“昨夜伺候的大爷们可舒服了。” 我只觉一团火怒烧胸腔,冲过去用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子力气一脚踹倒了喊话的那个男人。颤抖着手解下自己的外衫罩住已经几近痴呆模样的双鲤,软声软语的哄她:“双鲤,我们回家,回家好不好?” 双鲤不答,我便陪她在地上坐着。 先前被我踹到的那个壮汉缓过神来便指挥人一拥而上,我手无缚鸡之力,但我能挨打。我死死抱着双鲤,抱着我怀中那把要送给双鲤做生辰礼物的纸伞,一声不吭的受着他们的拳脚相向。 陶家的生意再度一落千丈。 双鲤自那日后也再未开口说过话。 街头巷尾每日都有好事之人谈论双鲤被十几个壮汉抓入破庙哭喊了一整晚的事情,我听到一次便冲上去与那多舌之人厮打一次。 到最后,我陶家二少也成了患了失心疯之人。 给读者的话: 来人呐!终于更新了!亲们注意一下!五十和五十一章节有大改动!得回头重新看! 053 不禁为止感到悲怆 陶塔的记忆虽然不是我的记忆,但是随着他的记忆,以他的身份在他那一世的生活里走了一遭,我也忍不住为双鲤和陶塔的遭遇而悲怆起来。 然而,陶塔的记忆并没有到此结束。 …… 我叫陶塔。 我定要为双鲤报仇雪恨。 我心知这一切事情都是那蒋家大少,蒋家豪所为。蒋家也是时代造伞,我陶家生意冷落的那一段时间,蒋家自然是捞了不少油水,可无端端来了个懂得绘伞面的女人,将生意又给夺回了陶家,要他如何不气? 因此,他便毁了双鲤的清白,还毁了双鲤的名声。名节于一个姑娘而言何等重要?他却因自己无能而将一切过错迁怒到双鲤的身上,何其卑鄙无耻!我便计划着要在潜入他房内结果了他的性命。 却不想,我的一切行为早已被他识破。 他早在出发之前便已差人偷偷潜入我家,将我锁在书房,还放了一把火。而他自己则在外面的街上大喊:“陶家走水啦!快来救火啊!” 门窗锁死,书房的纸张的书册又都是易燃物品,我心知自己今日难逃一死,唯一的遗憾便是此后怕是要留双鲤一人在这世上受人白眼了。 突然,书房的门口传来响动。 随后便是咔哒一声,门锁开了。双鲤怀中抱着我送给她的那把纸伞,一脸焦急的样子第一时间映入了我的双眼。 我刚要冲过去抱住她之时,房梁恰好塌了下来,滚动着火球将我死死压在地上。 我让双鲤快走。 她却不睬我。 只是抱着那纸伞缓步来到我身边躺下,闭上了眼睛,神色淡然。 火舌舔舐着她身上淡黄色的衣衫,曳地的长发被大火糟蹋成一个怖人的火球。双鲤还依旧躺在我身侧,不哭不喊,连一点痛苦的神情都没有,就仿佛那烈火于她而言不过是普通的灯盏。 被大火吞噬的失去意识之前,我听到双鲤说话了:“此生我已非干净之人,但愿来世,能再于那湖边与你相遇,执手一生。” 我笑,便是没有来生又如何,有你相伴即便是死后做一对孤魂野鬼也无妨。 …… “所以她杀的那些人,都是破庙……”我犹犹豫豫的想问,却又问不出口,这样的话换谁谁都问不出来。 陶塔见我犹犹豫豫的样子,摇了摇头。 “听闻我与双鲤双双烧死在书房里的事情之后,那蒋家豪到底是做了亏心事,心虚,怕我夜半找上门去与他算账,便请来了人施法,将我的亡魂禁锢在伞中” “你的亡魂?那……双鲤又是因为什么被困在伞里的?” “第一次施法的时候,是她替我挡下的,所以这些年她一直被困在一把还没有画上伞面的纸伞之中。那道士回去后将我俩一同埋在了地下,然后我们又被人无意间挖出,几经转手,一直到现在。” “她杀的那些人……” “那黑心道士施法之时,身边跟了一众弟子。若是将那些弟子与道士的转世都以剜心之术杀死,我便能从伞中脱困。” 我看了看他,恍然想起他先前说过他不能离开那把伞,而眼下,已经明显是完全脱离了伞的状态。 “如你所见,我现在确实已从伞中脱困。我决意从伞中出来见你的时候,还并无要带你走的打算。我是察觉到我与拿伞之间的维系已断,便临时起意,将你掳走了。” 我又疑惑了:“先前双鲤不是说最后两个已经被他送下去见阎王了吗?怎么你到了今天才刚刚脱困。” “双鲤口中的最后两个,是弟子的转世。双鲤说那道士此生还是个黑心道士,要最后解决。我被困在伞中,只能听她跟我说,我却无法动手拦住她。她犟起来的时候,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我又听得云里雾里的了…… “你说把我掳来是为了救她?她现在是怎么了?” “还记得她跟你说的,要小心你身边的人吗?” 确实说过,不过之后我也确实没放在心上,算得上是我身边的人的,李婆算一个,可她不会害我,要不然这四年她早就动手了。那么剩下的就是任墨白彻这些新近认识的人,他们,不止一次救了我的命,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怀疑他们。 不对…… 上次夏乐说我身上的蛊毒已经有了三四年,这三四年我都是在市三院里面过的,衣食住行全都由医院来打理,我怎么……肖凌! 对了!我怎么把肖凌给忘了!他是医院的医生,要说想在我饭菜里动点什么手脚的话,那对他来说还不是小事一件? “你是纯阴之体你知道吗?”陶塔突然又把话题扯了出来。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日期,没有生辰八字我连生日都过不了,还算什么命。” “我现在告诉你,你出生的日期,按照阴历时间给你算,就是鬼节。”陶塔说道,“鬼节出生的人,阴气重,偏偏你又是在鬼门大开的那个时辰出生的,所以是不折不扣的纯阴体。” 见我不插话,他便只自己又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说下去:“纯阴体,在鬼节之日作为祭品呈上,献祭者便能续命。” “续命?”虽然这是个新鲜词汇,但是我也不傻,知道这个词的大概意思是什么,“那我呢?” “你?”陶塔觉得好笑,“你都被用去献祭了,还能活?倒是那个把你拿去献祭的人,说不定能再多活个几十年的。” 说到这里,我突然觉得背后有一丝凉意:“你是要把我去送到那个人面前。” “没错。”陶塔点点头,“献祭者就是助双鲤从伞中脱困的人,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是我听双鲤的口气,那人好像就是你身边,对你似乎还很好。” “但是,”陶塔幽幽叹了口气,似是对我的同情,“这是从很久之前就开始蓄意的一场献祭,从四年前,甚至更久以前。这四年对你暗中下蛊,就是为了能在鬼节这天控制好你,让你没有反抗的能力。” 054 精心策划的骗局 所以这是精心策划了很久的骗局吗? 从刚开始的被送进市三院,到后来我遇到的种种危险,有好几次差点丢命,甚至一直到现在的身中蛊毒,其实都是被设计好的。 还是那句话,我不会死,但是会生不如死。 蓄意害我,给我下蛊毒,还有助双鲤脱困,这些事,全都是同一个人干的,我身边的人? 肖凌吗? 他对我一点都不好啊,而且也不算是我身边的人。但是这四年确实也就只有他有机会接近我让我中毒…… 任墨! 对啊!任墨是认识肖凌的,这样看来的话一切不是都说得通了吗?任墨一路设计,让我渐渐的选择相信他,到最后想个骗局再让我呆呆傻傻的真心实意跟着他去,做他献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祭品。 不对,就算是骗局,可任墨为我受的那些伤是不可能伪装出来的,上次在医院看到的他腰间的鲜血淋漓的伤口……即使是苦肉计也不必做的那么逼真啊。 对了!说是为了让我去为山上女鬼恕怨,但说不定就是任墨知道了肖凌对我意图不轨,所以才把我从市三院接出来。上次问爷爷的时候,爷爷说他的腰受伤的那天,就是去过市三院的。也许是任墨和肖凌在我的去留上起了争执,所以肖凌才出手伤了任墨,而任墨是因为顾念兄弟之情所以才没有反击。 至于双鲤说的小心身边的人……那就是因为她知道肖凌和任墨认识,但却并不知道任墨和肖凌两个人不是一丘之貉,所以才误以为他们是早就串通好想来要我的命的。 这样解释……似乎之前大家对任墨伤情的隐瞒就有了道理可说。大家都不希望我知道肖凌是超级大坏蛋的事实,说到底还是怕我知道了之后,我会迁怒任墨。任墨搅了兄弟的好事,如果还因为这个被我嫌弃,那才真是冤枉,所以才帮着隐瞒。 一切都说通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我似乎很难说服自己完全把任墨的嫌疑排除掉。 如果他腰间的伤真的只是为了能够更好的控制而演的苦肉计呢? 那冥灵又怎么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会随随便便的就送给我吗? 可……不是说要献祭吗?如果冥灵能够增加我的灵性,将我的阴体体质又往上提一个更厉害的档次,那么他将我献祭之后是不是就会得到更多的寿命?甚至,得到更多其它的,比冥灵还利于他阴阳师身份的宝物? “你是想,用我去换双鲤?”我在脑海中想了一连串的事情,得不到答案,最后还是把目标转移到了陶塔身上,起码现在,从他嘴里我还是能听到一些实话。 他是为了双鲤,为了自己爱的人,记忆总不会欺骗人的。 可仔细想想,若是连情谊都能骗人的话,记忆作假又算得了什么呢?今时今日我突然我觉得我确实可悲,一出生就被人嫌弃也就算了,好不容易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了点盼头,却又发现自己好像一直都置身一个谎言之中无法脱身。 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大概是我想着想着,心底的悲伤就从脸上流露了出来,以致于陶塔一时间手忙脚乱的又开始为自己解释道:“我并不是骗你,我先前与你说的统统是实话。” “现下,我也不是利用你。”他说,“双鲤虽被那人救出,但是双鲤的自由是受到限制的,你灵魂出窍昏迷的那几日,双鲤便被禁着不能行动,你醒来了双鲤才能自由出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为什么?” “双鲤……她是得了那人的命令,要一直监视你的。” 是了,这样就对了,我就说我有一段时间总感觉被人偷窥着,虽然我能看到鬼魂,但是鬼魅想要隐藏自己的身形终究是比人类要来的方便些。 “明天就是鬼节了,是献祭日,按照常理来说,那个献祭者肯定是要来找我的。”我顿了顿,直视他的眼睛,“你是想,用我,去换双鲤的自由。” “是。”他脱口而出,但是很快便又否认道,“我不会弃你于不顾,换来双鲤的自由身我便救下你。我是一定会保你平安的……双鲤她,也正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才三番五次的得罪了那人不愿对你下手。” “那人曾想对我下手?不是已经在我身体里种了很多蛊毒了吗?怎么还要下手?不够控制我的吗?”听到这里,我莫名有些火大。 “尸蛊,便是那人要求双鲤下在你身上的。但是双鲤始终没能下得去手,最后还是他自己亲自动手的……” “所以我到底还是中了尸蛊的。” 我是在去过李婆家之后回来毒发的,也是在那一天双鲤提醒我要小心身边人。那天除了双鲤和李婆,还有谁和我接触过? 任墨。 我那天晚上吃的咸菜泡饭还是任墨亲手为我准备的。 果然是他……不可能!我下意识否定了这个想法。 陶塔一只手搭过来,劝慰般对我说道:“别想那么多了,到明天一切自然就会水落石出了。” “相信我,”他说,“为了双鲤的心愿,我定会护你周全。” “就凭你?” 我与陶塔此刻是在栖龙山的一个洞口里面待着,陶塔前一句会护我周全的话刚说完,下一瞬,一股强劲的气流便从洞口灌入,猛地一下击在他身上,将他击倒。 他是鬼魂,普通的攻击伤不了他,洞口的那个人肯定不一般。 那一下让陶塔感受到了疼痛,面目瞬间便扭曲了,原先好端端站在地面上的他一下子便瘫软在地上,我伸手去扶他却触碰不到他,只能期盼着洞口那人下手能够轻一点。然而在他还没有缓过来,勉力挣扎着要站起来的时候,他又被击中了。 这一下,他彻底倒在了地上,不过几秒的时候,他便不再动弹,化成了一阵烟,没了。 他是……死了? 人死之后变成鬼,那鬼死之后呢?不是魂飞魄散,再也不存在了吗? 我的眼泪一瞬间便爬满了整张脸,前一秒还跟我说话安慰我的陶塔,竟然就这样魂飞魄散再也不存在了。 我抽噎着,瘫坐在地上,茫然不知所措。 洞口处,那个出手杀了陶塔的人,裹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一步一步朝山洞里面走着。走到我面前的时候,他蹲下身,猛然用手钳住我的下颚,强迫我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献祭前一夜,祭品的情绪还是不要有太大的起伏比较好,不然肉质发生改变,口感变得不好,会害得献祭者被反噬的。” 055 药蛊 眼前的人,脸上裹了大半张铁艺面具,很猎奇的打扮。我认不出他是谁,印象中只觉得这人似曾相识。可他并非肖凌,也不是任墨。 “你就是献祭者?” “不是。”他松开了我下颚上的手。 我站起身,执着的询问他的身份:“那你是谁?” 他看了看我,面具下的嘴角似乎是轻轻挑动了一下,嘲讽意味十足:“我没必要跟一个即将死去的人解释那么多东西。” 我不理会他的嘲讽,认真打量起他露出的小半张脸,皱眉:“我认识你,对吗?” “你和献祭者是什么关系?”他不说话,但是眼神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我不怕死的继续问,“雇佣关系?” 我想从他嘴里套话,哪怕只是套出来一点点和身份有关的内容,我都可以对那个一直在暗中害我的献祭者的身份做一个猜想。 或者说,我只是执着于想确认,那个人不是任墨。 于是见他还是不回答,我就只顾自己继续问:“要么你就像双鲤一样是被胁迫的?被利用?” 我一项一项的往下猜测他们之间可能的关系,他则是根本不理会我,但是知道我说到利用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抬高,猛地抵在身后的石壁上。 身后的石壁原本就很粗糙,我是被他掐着脖子直接砸上去的,那些突出来的锋利小石子很自然而然的就划破了我背后的衣服,扎进了我的身体里。 背后火辣辣的,伤口还在粗糙的石壁上不断摩擦着,但是我喊不出疼,因为他始终掐着我的脖子,用他低沉暗哑隐着怒气的嗓音警告我:“如果你的废话再这么多,不用等到明天的献祭,你就会死。” 我觉得我的脑袋很涨,我想现在我的脸一定爆红,但是我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看着他,任由他掐着我。 直觉上,他不会杀了我。 如果一个死者还能作为祭品呈上的话,那么那个献祭者也不会下那么大的功夫在我身上下蛊,只是为了要控制我,为了保证献祭这天的万无一失。 是的,我还是猜对了,那个铁面具在察觉我已经几乎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还是放开了我。 我从石壁上滑下来,趴在地上猛咳了几下之后,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后背火辣辣的疼,喉咙处被他掐过的地方也有很明显的钝痛感。 他似乎很不喜欢我猜测他和那个献祭者之间的关系,是有什么恩怨在那个献祭者手里,所以不得不被胁迫的吗? 不过我没有多余的心思来猜测了。 也许是我先前说的话确实激怒了他,见到我这样狼狈不堪的样子之后他也并没有解气,而是从自己的腰间取出了一把精致的小刀,在我身边蹲下。 “你知道吗?”他用冰冷的刀面在我的脸上拍打了几下,“祭品在送上祭台之前得保证肉身绝对的纯净。” “你体内的那些蛊虫实在……”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是有点多余的。” 我突然觉得后背一阵恶寒,之前我心里是无比希望我体内的蛊毒能够被清除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一点都不想驱蛊了,一点都不想。 “原本的计划应该是明天在你上祭台之前为你驱蛊,不过我现在觉得,既然有时间的话还是提前做准备好了。” 说完,他就拿起我的手,在我的手腕上划了一刀。我力道微弱的挣扎在他眼里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刀很锋利,他下手也没有留力气,一刀下去就是一道很深的口子。腥热的血液顺着手腕上划出的豁口流了出来。 紧接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又拎起了我的另一只手,也同样在腕上划了一刀。 血液顺着我的指尖一直淌到地上,腕上的伤口致使我一下子就失去了大量的血,开始眩晕起来。 然而,铁面具要做的事情还不只是这些而已,他从衣服里面把自己戴在脖子上的那块白玉拿了出来。 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那块玉上面盘踞的一条透明的小虫子。 “这是药蛊。”只见他动作轻柔的将那只透明的虫子从玉上面拿下来,像是捧着什么至宝一样,“它顺着你右手手腕爬到你身体里,跟着血管在你身体里面兜一圈之后,再从你左手手腕的伤口爬出来。”他看我一眼,笑道,“这可是早就为你准备好的。” 说完,他就作势要把那虫子往我身上放。 “你他妈给老子滚远点儿!”这时候我也顾不得他究竟是谁了,总之不是个好东西就是了。我一边惊恐后退一边破口大骂,“我警告你!你特么千万别让我逮着!要不然我一定天天往你菊花里面塞虫子!” “还是太吵。”他语气中多了一丝不耐,“祭品只要安安静静待着,听候安排就行了。” 说着,他就不顾我的反抗,将那条虫子放到了我的掌心上。 我想把那条虫子从我身上甩下去,奈何铁面具控制着我,我动弹不得。所以我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条小虫子钻进我的伤口里。 见药蛊入了体,铁面具便松开了手,然后自己在山洞里面随便找了个地方就地躺了下去。 我正琢磨着他为什么就那么放心的睡觉都不怕我的逃走的时候,他又突然起身,从一个小瓶子里面拿出了一个什么类似于药丸的东西塞进了我嘴里。 我刚要开口质问,却发现我只是徒劳的张开了嘴巴而已。喉咙里沙沙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但是又不影响呼吸,只是发不出声音。 “这是哑药,只有一晚上的作用,明天你就能开口说话。”说着他又自顾自回到原先选好的那块地方躺下了面对着石壁躺下了,一副哪怕我我接下来要逃跑都跟他没有什么关系的模样。 哑药?他没事给我喂这玩意儿干嘛?怕我吵到他睡觉? 而后,很快,几乎是一分钟都不到的时间里,心脏处传来的刺痛就让我明白,他确实是怕我吵到他睡觉。 056 蠢得爱撞墙的小纸鹤 我不知道我身体里面到底有多少小虫子在爬,我只知道我现在想死。 真的想死,太他娘的疼了。 手腕上的伤口早就已经不流血了,但是伤口始终没有要凝和的迹象,先前流出来的血已经干了。没有了血液的遮盖,现在手腕上的两道伤口看起来更加恐怖,皮肉外翻。 我无力的躺在地上,浑身上下都像是有虫子在爬,四肢完全麻木无法动弹。可是身体里却还有时不时传来的剧痛,让我连睡去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都变成了奢求。 任墨,这样的折磨……到底是不是你赏赐给我的呢? 正在想着任墨的时候,从洞口飞进来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小纸鹤。嗯,就是那个时候把我的魂叼回任墨身边的那种设定奇特的小纸鹤。 这回它还能把我叼回去吗? 纸做的翅膀扑棱了几下,咣当一下撞到了石壁上,晃了两下又扑棱着翅膀换了个方向,咣当一下又撞到了石壁上。 …… 就算它能叼我也不要跟它走,这一晚上没被疼死要是被撞死那可就冤了。 撞了几下之后,小纸鹤终于晃晃悠悠的来到了我面前。 它开口了,不是上次听到的那种公鸭嗓的声音,而是任墨的声音,是他的声音:“颜苏,你还好吗?” 疼了一晚上都没有疼出眼泪来的我,竟然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瞬间就哭了。 妈蛋还问我好吗?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 天知道我到底有多想把这句话吼出来,但是臣妾做不到……铁面具给我的哑药,药效还没过,而且即使我能开口说话,我大概也做不到底气十足的把这句话吼出来。 我许久没有回答,小纸鹤又说话了:“颜苏,别怕,相信……” 后面的那个“我”字还没有说出来,小纸鹤就被铁面具一巴掌给拍到了一边的石壁上,它的纸质身子整个都变皱了,想来这个小纸鹤是报废了。 铁面具解决完纸鹤又看了看我,没说话,回到他的窝继续倒下去睡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微微亮起来,被折腾了一晚上,身体里的疼痛好不容易消散去,我也终于觉得有点困,挪了挪,斜靠在石壁上就昏昏沉沉的想要睡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左手手腕被刀口划开的地方突然传来剧痛,撕裂一样,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我的伤口里钻出来。 药蛊,药蛊出来了。 从头开始,它原先压缩成一条细线的身体,在从我伤口处钻出来之后就涨的如同手指一样粗,原先透明的身体细小的身体里撑满了红色的血液,像是轻轻一碰就会爆开的样子,探头探脑的爬到了我的手上之后就不再动弹了。 我瞬间睡意全无,一动都不敢动,就支着左手掌心拖着这只小虫。 我不怕虫,但我着实是觉得我眼前的这玩意儿恶心的过了头。 当我发现它肥胖的身躯再度扭动起来,并且有回头要从我的伤口钻回去的趋势,我也不管现在哑药的药效是不是过去了,拼尽全力的就开始叫起来。 不知道是我的决心太大,还是药效确实是到这个时候为止,我沙哑的叫声一点点的扩大,最后如我所愿变得尖细,把铁面具给吵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我手上的药蛊,然后将它拎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那只药蛊一回到他身上,就像是回了自己家一样轻车熟路的钻进了铁面具的衣服里,刚开始他的衣服还有一点鼓鼓的痕迹,到最后就完全消失了。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只药蛊不是爆了吧? 铁面具收拾完它的宝贝药蛊,又抬腿踢了踢趴在地上干呕的我:“起来,走人了。” 走?开玩笑?今天就是我被献上去当祭品的日子,我会乖乖跟着你走?就算最后免不了要被献祭的命运,那我也得好好折腾折腾你。再说,疼了一晚上,浑身上下都是软的,是个人就走不动。 这样的话我当然是不敢说出来的。 我哼哼唧唧的继续在原地,以实际行动告诉他:我!不!走! 他又抬脚踹了踹我。 我依旧不搭理他。 “以为我是任墨?以为耍无赖就有用?”他眯了眯眼睛,“看来我对你还是太仁慈了点。” 咦?这家伙认识任墨?虽然作为一个长期害我的人,知道我身边的人没什么可奇怪的,但是我还是似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但是铁面具并没有给我细细思考的时间,话一说完就直接拎起了我的脚,拖着我往外面走。 我的后背上还有伤,被他这么一拖,我背上的伤口就直接挨在满是沙砾的黄土地上磨,只一瞬间,我就疼的眼泪鼻涕一起飙出来了。 这和昨天晚上的疼是不一样的,昨天晚上那是欲哭无泪,现在这是……想不哭都不行。 卧槽这货明明知道我背上有伤的!卧槽这货就是故意的! “妈蛋你个混蛋王八犊子!没点出息的欺负女人!特么说好了祭品要纯净呢!你给我拖这一身灰待会儿你给我洗啊!你不怕那个献祭者看到我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要你的命吗!你……” 我正骂的不亦乐乎,他突然就停下来了。我的一只脚还被他拽在手里。 “自己走还是我接着帮你走?” “妈蛋老娘自己走!” 他把我的腿狠狠往地上一砸,然后就抱臂看着我在地上挣扎。 说实话,昨天晚上的疼确实是折磨人,但不管怎么说,那是在为我驱蛊。我现在的状态就和生了一场大病刚刚才痊愈是一样的。累是累,但是也没有到那种倒在地上就起不来的夸张程度。 没错我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的。 自打看到那只小纸鹤我就安心了,任墨一定回会来救我的,他现在就在这附近等待着时机冲上来解救我也不一定。 所以我要给铁面具制造麻烦,让他不耐烦,让他头疼,让他分心。负面情绪越多他就越有可能出现纰漏出现错误。 我在心里把小算盘打得啪啪响,但是接下来天气的异变却一下子兜头给我浇了一盆冷水。 原本湛蓝如洗的天空一瞬间被乌云遮了个密不透风,天空昏暗的犹如再度陷入了黑夜,一阵阵不知哪里吹来的阴风仿佛吹进了我的身体,钻进了我的骨头。 铁面具抬头看了看天,走过来将我扛到肩上。 “时间要到了,没空陪你玩了。” 057 要跳出个人情感才看能清 仅仅是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都不能贴切的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因为打死我我都想不到,铁面具把我扛到肩膀上之后竟然一路往山上走,轻车熟路的直奔栖龙山山背后的一个断崖。我更没想到的是,他到了断崖处,想都没想,犹豫都没有犹豫半下,就直接跳了下去。 这王八蛋自己寻死还不算,还非得捎上我! 我对栖龙山的了解不多,在见识到隐藏在断崖下的一个山洞之后,我觉得我对这个栖龙山的了解确实是贫瘠了一点。 这个洞口在距离我们跳下来的断崖处不到三百米的距离,但是洞口枝叶繁多,很隐蔽,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的话,根本没有人会想到这里还有个山洞……根本没有人会往断崖底下跳才是关键。 铁面具对这个地方很熟悉,断崖跳下来之后的一路上,哪里有牢靠的树枝可以给他借力,哪里有突出的岩石可以作为落脚点,他都一清二楚。即使是肩膀上还扛着我,他下崖的动作和速度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我敢打赌,就这个地方,他绝对来的比去他自个儿的家还勤快。 下来之后我们并没有立刻就往山洞的深处走,而是就待在了洞口。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靠在石壁上抬头看天,压根就不怕我会逃走。 是的,他当然不虚,这个洞口并不处于断崖的最低端。再往下,一片绿,看不见底,没办法估计从这里到崖底究竟有多深。我在精神病院待了四年,一点徒手攀登悬崖峭壁的经验都没有,即使是有,我也没那个胆子去攀登一个深度未知的断崖。 于是我也学着他的样子,靠在另一边的石壁上抬头看天。同时也在心里酝酿着要怎么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把他打晕,我好寻找其他的出口。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了,吹到身上凉凉的,再配合上这样突生异变的诡异天气,说是阴风阵阵一点都不为过。 七月半,鬼节至,阴门开。 我突然想起李婆曾经跟我说过的话:“鬼节那天,有能力找到鬼门并且带上自己的祭品给百鬼王的人,就可以交换到一个愿望。” 祭品,交换,愿望? 山洞深处似乎有些什么不安的躁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就正在迫不及待的破开大门往外冲。 是巧合吗? 为什么我觉得李婆说的这些和我目前所遭遇的事情那么像,今天就是鬼节,而我也是要被作为祭品献上的。 献给百鬼王? 那么这里就是即将打开阴门的地方? 不、等等,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对。 “到现在你都还没有想明白所谓的献祭者到底是谁吗?”铁面具突然开口说话了,不复先前一贯嘲讽的语气,而是同情,是怜悯。 天边突然闪过一道暗紫色的闪电,紧接着便是倾盆大雨伴随着轰隆作响的雷声降临在这个无人的山谷之间。 偶尔滴溅到我手上的雨滴散发出刺骨的凉意。 李婆告诉我一定要在鬼节这天回到精神病院时那一脸郑重的表情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是她? 我内心充斥着疑问,正要重新将先前发生的所有的一切都再整理一下的时候,铁面具走过来,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掌直接伺候上了我的后颈。 剧痛之后,便是意识的模糊。 我并没有完全的昏迷过去,脑海中还是有一丝残存的意识,我感觉有人在扛着我在走,应该就是铁面具,他现在应该正扛着我往山洞的深处走去。 我知道这个时候挣扎对于我来说除了白白浪费力气已经没有了其他多余的意义。于是我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下将先前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过了一遍。 所说的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大概就是我这个样子了。 如果抛开我对李婆的个人情感不论,之前发生的每一件和这次献祭有关联的事情里,真正每次都会出现的人,其实是李婆啊。 中尸蛊那天,我是从李婆家回来,啃了她为我准备的水果;在精神病院,每次饭后遇见李婆,李婆总能有办法跟我分享点好吃的小吃;任墨受伤那天去的市三院,而那天李婆还没有从市三院出来;还有双鲤口中的,小心我身边的人…… 包括白彻那天如临大敌的问任墨要不要搬到另一间闲置的别墅里面去,白彻要避讳的,要躲开的,大概就是前一天刚刚搬到隔壁那栋楼的李婆。 任老爷子曾经告诉过任墨,让他做事把握分寸,不要到最后让我太难过。 其实爷爷也知道吧,他主张的大概是把这件事情早点告诉我,毕竟有些事情越到后面伤害越大,就比如欺骗。 但是任墨没有,他以为自己可以阻止,以为自己可以再事情恶化之前解决好这件事情,他就是那么自负。他不想让我知道李婆的欺骗,毕竟我是那么信任李婆,我几乎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当然是当成了自己的家人,在莫名被送到市三院,面对那些整天游荡的小鬼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是李婆安慰我叫我不要怕,这四年里都是她在陪着我啊。 可是换一个角度来看,如果硬要为这些莫名其妙的好和莫名其妙的照顾找一些理由的话,要把我当成祭品贡献给鬼王无非是最好的理由了。 如果不是任墨半当中插一脚,也许我就连到死的那一刻都不会想到照顾了我四年的病友居然也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才来接近我的。 剧情反转的实在是有点快了。 我终于理解了刚才在洞口铁面具对我说那句话的时候的同情了。 我该失望的,我该愤怒的。 但是在我心里的愤怒还来不及完全的燃烧起来的时候,另一层恐怖的阴霾已经完全把我笼罩住了。 铁面具已经扛着我走了不小的一段距离了,即便是这样,我还是能感受到洞口吹来的冷风,我还是能听到洞外滂沱的雨势。 而洞内,我先前所听到的嘈杂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了。 像是什么动物毫无章法的吼叫,偏偏又叫不响,那种低沉又嘶哑的声音很难听,让我的心绪也跟着一起变得毫无章法起来。 我想,这个山洞大概就是献祭的最终场所了。 058 所谓献祭 在一种我没有办法形容的心情下,我又昏昏沉沉的被铁面具继续扛着往前走了很远的一段路。 然后,似乎是到达目的地了。铁面具顿了一下,然后就将我粗鲁的甩到了地上,于是我后背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这些疼痛都无所谓,我现在想的是。 要么活,要么死。 活,哪怕浑身上下都是伤我也无所谓;可是如果要是死,我不希望我是用一种未知的,我所恐惧的死法死去,这里有那么多尖利的岩石,任何一个都足够要了我的命。 其实到了现在这一步,我反而不希望任墨来救我了。 我和他非亲非故,要是他为了救我丢了一条命的话,那这条人命债大概就要纠缠到我的下辈子了。 等到眼睛能适应了洞内昏暗的光线之后,我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里的空间比先前我在洞口所想象到的要开阔很多,周围的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捆了一个小火把,火把的火焰燃烧的并不是很旺盛,看来这里的空气并不富裕。 剩下的,没有我先前想象中的刀山火海,只有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圆形石台。 这里周围还有许多四通八达通往别处的门洞。这些门洞当中一定有出口。我躺在地上喘着气,尽量调整好自己的呼吸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以保证等下瞅准时机的时候我能以最快的速度向其中的一个门洞跑去。 至于到底其中的哪些门洞可以通往外面的世界,又是不是能被慌乱逃跑之中的我选中……那就得看天意了。 “如果你到这个时候还期冀着任墨来救你的话,那就太愚蠢了。”铁面具显然是误会了我心中所想,于是蹲在我面前,说了一大串足以刺激到我的话,“你现在应该已经想明白了吧,他那个让你火冒三丈的腰间的伤口到底是哪里来的?” “任墨,他现在已经是自身不保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好像有惋惜,有后悔,还有……愧疚,总之交织了很多的情感,莫名其妙,所以这就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想,他应该确实是认识任墨的。 但是现在的关注点不是这个,我比较关注的是,任墨为什么会自身难保。 我还未开口询问,铁面具就自顾自的说下去了:“那个老东西才不会允许有什么东西的存在阻碍她的计划,任墨已经差点要坏了她的事,她今天是不会给任墨留活路的。” 他顿了顿,又说:“不仅仅是任墨,还有他身边的那些爱好多管闲事的人,今天大概都会……” 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东西,铁面具原本要说下去的话并没有继续,而是起身,毕恭毕敬的站到了一边。 “丫头,我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原来是李婆来了,他的直接领导——明明前面还说她老东西,见到了人又那么毕恭毕敬的样子,真会装。 “李婆。”我开口说话,嗓子里竟是干涩难耐。要是现在有口水喝就好了,可惜没有。不过幸好不影响我说话,“任墨呢?李婆,你把他怎么了?” “我怕他影响了今天的献祭,所以就给他找了点小麻烦。”李婆摸了摸我此刻犹如是长了一堆杂草的头顶,“毕竟是好好照顾过你的人,我下手不会太狠。” 还是和以前一样慈祥的声音,直到这一刻我都很难相信李婆竟然是献祭者。 “为什么?”我纠结了一下,还是吐出了这三个字。 李婆看着我,一脸慈祥的笑,并不回答的我的问题。 我突然觉得我又开始犯傻了。 电视还有小说里的,被伤害的体无完肤的人到最后都会这么问上一句,但是仔细想想,有什么好问的?已经被骗了,再问一遍无非是再亲耳听到一遍让自己伤心的理由罢了,这样白痴的行为一直都是很遭到我的鄙视的。 所以我现在也鄙视我自己了,都到这种时候了,问出答案了又能怎么样呢?再说,答案不是很清楚了吗? 自古以来,长生不老一直都是人类所追求的目标。即便是帝王也曾经为了这个不可能的事情做过一连串荒唐的事情出来。 为什么要说不可能呢?因为就算是到了现在,我也不相信真的有所谓的长生不老。一个愿望不过是换来几十年的寿命。鬼,即便是鬼王它也不过是鬼,要是真有那么容易跟人类交换寿命,他为什么不让自己活过来? 这种一命换一命的作法,早晚有一天会受到反噬。 强行更改命格的作法,下场绝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这么想着,我便从地上爬了起来,对李婆回以了一个我最灿烂的笑容,然后猛地就朝另一边我早就看好的一块尖利的岩石上撞去。 就算是死,我也不想上祭台! 但那也仅仅只是我不想…… 铁面具在一边不是白站的,我离那块岩石还有好长一段距离的时候他就拽着我的脚把我整个人往后一拉,我的脸无情的磕在了地上,啃了一口黄土。 我还想要再垂死挣扎几下,于是铁面具索性就拿起了一边事先准备好的绳子把我的手脚都给捆了个严实。 然后铁面具就在李婆的指使下把我丢到我先前看到的最中央的那块石台上面去了。 几乎是同时,在我的身体接触到石台的那一瞬间,嘈杂声四起,周围所有我视线所及的门洞里,稀里哗啦的飞出来一大群蝙蝠。 它们在我的头顶上毫无章法的乱飞,像是瞎子一样的会撞到石壁上,撞到自己的同伴身上,往下坠。坠不到底,顶多坠到半空,然后再继续锲而不舍的往上撞。 这其中有少数几只从我身上掠过,有感觉被它们触碰到的地方无一例外传来清晰的痛感。 吸血蝙蝠。 这么多,把我分一分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我正是心下悲凉,以为自己要活活喂了蝙蝠的时候,原本还算是正常的石台突然传来的蚀骨的凉意,伴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狂风,一个个灰白色的阴魂从门洞飘出,随后不约而同的来到我的四周和上空,绕着所在的石台、不,围绕着我打转。 迎接我的,不是肉体上的疼痛,而是灵魂的撕扯。 有什么东西透过我的身体,接触到我体内的灵魂,在把我一点一点从身体里剥离开的同时,也在撕扯着我,吞噬着我。 在一种能够感受到的被分食的痛苦中,我似乎也明白过来。 这次的献祭,意味着的不是死亡。 而是消失,彻彻底底的消失。 059 身体里的第二个灵魂 身边围绕的灰白色身影越来越多,究竟哪一个是鬼王呢? 或许哪一个都是,在一种特殊的象征意义里面,王者并不单单指的是单独的一个人,而是一个由无数人组成的集体。这个集体具有代表性、具有普通人无可匹敌的能力,因此而被人崇敬,尊称为王。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来自于灵魂深处的那种痛苦在我最不能承受的时候竟然渐渐得到了缓解,可这些灰白色的身影还是围绕在我身边的,我也总有一种疼痛的感觉……却好像不是来自于我本身的,像是感受到了别人的疼痛。 这种感觉很奇怪,说不清道不明的,就好像是……我身体里有两个灵魂的存在,而现在鬼王们分食的,是我身体另外一个不属于我的灵魂。 突然间,一道幽蓝色的火光自我眼前划过。 身后,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隐隐约约传来了打斗声。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一双大手自我身后抚住了我的肩膀,将侧躺在石台上面的我扶了起来。 灰白色的身影于是将我和任墨两个人都齐齐围在了中央。 不远处的曲俊成正在和铁面具酣战,而白彻则是在解决不知道从哪里飘出来的不知死活的围绕在他周身企图对他进行攻击的孤魂野鬼,随便挥挥手就是一团火飞出去,我粗略看了一下,并没有看到双鲤的身影。至于眼前的任墨……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造型如此犀利的任墨。干净的白衬衫被血染红,清爽的发丝此刻也都粘结在一起,一道突兀的小伤口横亘在他的脸上,此刻正缓缓朝外透着血丝。 他为我解开了手上的绳子之后又利索的用小刀去划开捆在我脚上的绳子,一言不发,焦虑和担忧却都写在了脸上。 我伸手,轻轻抚上了他脸颊上那道还新鲜着的不过一厘米左右的小口子。 啧,这张脸跟我比虽然还是差了点,不过也勉强能算得上是沉鱼落雁国色天香了。要是就这么毁了,别说熊依依了,我自己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想着,我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了任墨。 我所在的石台是整个山洞里地势最高的一个地方,要到石台上来找我还得往上走几个石阶。 不知道是因为没料到我会突然有那么激烈的反应,还是因为他确实身受重伤导致反应变慢。总之是,他后退着踉跄了几下,而后便从石阶上跌了下去。 很好,这下,灰白色的身影便又只绕着我一个人转了。 虽然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只对祭品有胃口,但我不能冒险。任墨不是阴性体质,但是他毕竟是阴阳师,作为一个阴阳师来说,他的灵魂对于百鬼而言应该也是很有吸引力的。 不远处正看向这里的李婆,目光中满是阴暗和怨毒,原本在她计划中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任墨彻彻底底燃起了她内心的怒火,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数量突然增多的褶子都皱巴在了一起,双手握了又松握了又松,是起了杀心。 我扯足了嗓子,不管不顾的朝正在起身,身形有些不稳的任墨大吼:“你个王八蛋快滚回家去玩泥巴!老娘的死活不要你管!” 听到了我的声音,或者说是发现我还能有底气那么吆喝一嗓子,任墨摇晃着站起后,脸上原本紧绷着的神情稍稍缓和了一点,看向我,笑了。 在这种危机四伏,极有可能下一秒我们就双双丧命的场景下,我却很不合时宜的从那种笑容当中解读出了“回去再慢慢算你骂我王八蛋让我滚回家玩泥巴还把我从石台上推下来的账”这种莫名其妙的内容。 真是神奇,看到这家伙,莫名其妙的就觉得安心了。好像只要他出现,我就一定能从危险当中脱困一样。 然而事实其实是,刚刚在地上摔了那一下之后,任墨的白衬衫上,血迹浸染的地方颜色又深了一点。他看上去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别说是带着我一起逃出去,就是他自己一个人想从这里离开我都觉得悬。 因为在他的身后,一批面无表情的人正在浩浩荡荡的向他所在的方向行进……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就算没有人在旁边帮我解说我也能大致的猜出来这个面无表情的是个什么东西。 多数是李婆不知道用什么神秘的秘术催动起来的一群尸体。 以一敌百,敌的还是不怕疼不怕死的尸体,这笔账怎么算都是任墨吃亏,更何况他现在还不定受了多重的伤。 我心下着急,想着去帮任墨,但是突然想到我周围还围着一圈“鬼王”,我走到哪里,这大群灰白色的身影便跟到哪里。况且以我现在的状态,走两步路都晃悠,别说帮忙了,不捣乱就算不错的了。 不过好在任墨有手有脚的,打不过可以逃……然而眼见着任墨和那群僵尸之间最多也就只剩下了四五步的距离,他却是一幅毫不在乎的样子早早的就摆好了应战的阵仗,大有要以命搏命的意思。 可他们本来就没有生命啊八嘎!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整个尸群却突然失去了活动的能力,僵在了原地。 我望向一边,发现李婆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衰老的不成样子,活生生的就是一具干尸。而她显然也是对自己此刻身体上发生的变化惊讶不已,瞪大双眼,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只剩下皮包骨的双手。 撑死四五秒不到的时间里,所有上一秒还僵硬着身体要和任墨对战的尸体们,全都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然后任墨就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跑过来一把抱住了我。 紧紧圈在怀里,呼吸倒是还能呼吸,不过就是他放在我背后的手压到了我的伤口,有点疼。 我当然没吱声儿……受了如此大的一场惊吓,这种时候正是占任墨便宜的好时机啊! 周围的灰白色身影似乎散去了一些,但是还有少部分围绕在我身边久久不肯散去。 任墨终于肯松开我,他神情冷冷,双眼藏冰,压抑着怒火的有震慑力的声音自他唇畔发出:“滚!” 060 恶心死人的满地虫 态度转变那么快?前一秒还抱的好好的,怎么下一秒就让我滚了? 我眯了眯眼睛,刚想大声质问任墨是不是犯病的时候,身边围绕着的灰白色身影却突然散去了。不再围绕着我,同那群飞的毫无章法的蝙蝠一样,开始在半空中像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晃悠。 而那群蝙蝠,在任墨吼了一声之后也都像是得了什么命令一样,齐刷刷的安安静静的倒吊在顶上,眨巴着眼睛卖着萌。 这可是传说中能授人愿望,替人续命的百鬼王啊! 然而传说中那个那么厉害的角色就这么被任墨一个字给喊的歇菜了,尼玛我还能再遇上点比这更扯淡的事情了吗? 是的!我能! 只见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挥出一团幽蓝色火焰的一身古装打扮的白彻大侠,十分高冷的漂浮在半空中,冷声说道:“如果你们还想再死第二次的话,那么你们大可以继续留在这里等待着享受所谓的祭品。” 赤裸裸的威胁啊!然而这威胁对于那些飘荡着的亡灵来说却是十分管用的。 白彻话音一落,半空中那些原本在看似毫无目的的乱晃悠的灰白色身影纷纷从门洞离开,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而另一边好不容易从自己身体变化的震惊当中缓过神来的李婆,在发现山洞里只剩下了一群摒弃本性只知道卖萌的蝙蝠之后,瞬间就暴走了。 沙哑的嗓音绝望的嘶吼着,那嘶吼出来的声音里颇有一种“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太平”的决绝。 我突然觉得有些伤感,更觉得眼前的李婆无比的陌生。 这还是那个陪伴了我四年,在我住院期间担任着我的精神支柱的李婆吗? 随着她沙哑的嗓音不断放大,原本看起来还结结实实地面被无数只突然钻出来的小虫子钻的松软。而很快的,松软的土地被覆盖,视线所及之处的小虫像是地毯一样张开铺在了地板上。 正在与曲俊成交战的铁面具在意识到李婆的不对劲之后迅速抽身逃离了山洞,曲俊成发现周围的情况似乎有点诡异,便没有再去追,而是向我们这边靠过来。 我说过,我所在的石台,是整个山洞里面地势最高的地方,而且我们的脚下站着的也是一些被人为刻意堆砌起来的石块上。所以此刻我们的脚下并没有出现那些不断蠕动的小虫。 但即使是还没有接触到这些虫子,我已经打心里开始打颤了。先不说我经过这次的下蛊事件之后心里有了阴影。即便是完全没有阴影的我,也绝对是做不到在面对数量多到足以被错当成是地毯一样的小虫子还能做得到面不改色的。 李婆这回是拼了命也一定要弄死我们几个人了吗? 见她先前准备好的所有的虫子都被她自己召唤出来的时候,李婆那张几近干枯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紧接着,李婆的嘶吼改成了嘴里的轻念。 离她最近那一片的地方的虫子迅速都想他靠拢过去,爬到她身上,将她整个人都团团围住,至于剩下来的其他虫子呢?则越来越密集的往我们这边靠过来。 一层叠过一层。 我瞬间就觉得腿有点软,下意识拽住了一个人的衣袖——白彻。 他回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搭在他身上的手,咂咂嘴。 等我反应过来我都干了什么的时候,我又猛地十分嫌弃的甩开他的手,真是奇怪了,怎么总觉得今天对白彻的感觉似乎不太一样呢? 确实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在山洞里看到白彻,我心里对他就莫名有一种……多年未见的惆怅感,自然还有多年后再次见到他的欣喜。 这种情绪明明不是我主观意识上要产生的,可是我却真真切切的觉得这种感情是来自于我的内心。 产生疑惑的那一瞬,仅仅就只是一瞬间,我脑海里闪过了一幕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像是曾经经历过,但是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感告诉我那似乎不是属于我的曾经。我想再去细细回想一下的时候,那幕场景却又自动被打上了马赛克,怎么都看不清了。 于是心中惆怅更甚,莫名还多了些寂凉的悲戚。 明明被人解救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啊,我到底在难过些什么? 任墨大概是发现了我变幻莫测的表情,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轻声问我怎么了,是不是觉得不舒服? 我觉得,但凡是口味像我一样清清淡淡的人,在看到这满地的虫子之后,心里都会觉得不怎么舒服。 哪像我身边的这三个男人,一点影响都没有。尤其是任墨,一脸泰然自若的就好像这满地的都不过是些花生壳罢了……我要是在他家地板上扔那么多花生壳,他那张脸肯定早就黑的像包公一样的了。 这时候,原本已经乖乖回到顶上去待着不动的吸血蝙蝠又开始在洞里乱飞起来,喧闹声嘈杂声再一次在耳边响起,我心里本来就已经觉得够乱的了,它们又这么一吵,我心里更是烦躁。 白彻显然是比我更烦这种声音,他抬起手,手掌心中刹那间便多了一团小火苗:“给本大爷滚出去,要不然把你们烤来吃!” 零星有几只蝙蝠飞了出去,但多数还是继续在我们的头顶上瞎转悠,我能感觉到白彻的心情现在很不好。 果然,下一秒火焰便脱离了他的掌心,直直向蝙蝠群飞去。火团击到蝙蝠身上瞬间就把蝙蝠变成了一个幽蓝色的火球。 然后又是陆陆续续的好几个火球出现我们的头顶上。 那么多蝙蝠,他这是打算一个一个烧死?有点浪费劳动力了吧。 我们底下的蛊虫丝毫没有要退去的迹象,甚至正在渐渐缩小包围圈,我默默往任墨身后挪了挪,表示对这一地的虫简直不忍直视。 而白彻那边却丝毫不受影响,做碳烤蝙蝠是越做越上瘾。想也知道,蛊虫这种东西对他来说不过就是长得恶心了点,实际上是没有多少影响的,但是我就不一样了。 作为一个身中蛊毒四年,昨晚上又才为了驱蛊,忍受了一晚上如同活生生换了层皮的痛苦的资深受害者而言……现在我的心里阴影面积起码得有几万个平方。 061 原来还安排了另一个救场嘉宾 也不知道任墨是真的没办法解决这些虫子呢还是在等待时机,总之是那些虫子眼见着都要蠕动到我脚背上来的时候,任墨依旧是无所作为的站着。 偏偏我还窝囊的不敢踩,生怕一脚跺下去反而给了它们接触到我的机会。于是我就拼命往任墨身边缩,踮起脚尖避免他们碰到我。 我戳了戳任墨,视线却始终聚集在下方那些一个个身体颜色几近透明的小虫,声音都有点发抖:“喂,你不会是真的想就这样喂虫子了吧。” 话音刚落,我便眼见着那些蠕动着的蛊虫一点一点的开始蜷缩在一起,不动了。我刚开始还以为它们这是要憋起来放一个大招呢,但是确实好久之后都没有看到它们都没有再继续行动下去的意思。 我心下疑惑,本想问问任墨是什么情况,一抬头便看到了不远处站在洞口处微笑朝我们比OK手势的夏乐。 不用问了,这里对蛊虫的事情最精晓的,除了夏乐我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怪不得刚才任墨和曲俊成他们都一副笃定的样子,原来是提前就把夏乐准备在外面了。这就告诉我们,出门行动,团队的合作和信任是很重要的…… 真是,既然是来救人就一起出现嘛,又不是表演啊还要分先后出场顺序,这样给处在危险之中人质留悬念,万一人质以后有了心理阴影怎么办? 不过想着好歹现下应该是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我抓着任墨衬衫的那只手便松了点儿劲,安安心心缩在任墨身后等待着夏乐的下一步动作。 但她只是站在一个门洞口什么都不作为的看着我们傻笑。 “走吧。”任墨回头对我说。 逗我? “走?”我鸡皮疙瘩直往外冒,“往哪儿走?从它们身上踩过去?”不是应该先完全一点善后工作吗?比如让此刻正在看着我们傻乐的夏乐清理一下现场我们再从石阶上下去。 我一脸的纠结,摆明了是不愿意从那一堆虫子上踏过去,任墨原本大概还想再跟我说说这些虫子是如何如何的不会再有危害性什么的吧。 但是我就只来得及看到他刚刚张开了一半的嘴唇,然后就被白彻很粗暴的拉走了。 好好烤你的蝙蝠不好吗喂! 我试图反抗……然并卵。 白彻那家伙的力气也不是盖的,更何况现在我的身体绝对是处于亏空状态,挣脱不开他的手,于是就被他这么一路拽着从虫子的身上塌了过去。 我仿佛听到了那些虫子在我拖鞋底下被踩成肉泥血液四溅的时候发出的扑哧声,小小心心的想大跨步少踩两个,结果到最后反而因为身形不稳变成了小碎步,这一脚一脚踩下去又踢过去的酸爽…… 不要问我为什么是拖鞋,陶塔把我从任墨家拎出来之前有通知过我吗?在家里待着不穿拖鞋难道我要穿一双运动鞋随时等待着别人把我劫持走吗? 我不抱怨,我甚至一直很庆幸,庆幸我穿着人字拖颠簸了一路,还好是人在,拖也在。 但是现在,当我溅了一脚的未知液体走到夏乐身边的时候,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夏乐偷着笑,不用想也知道我现在表情有多滑稽。 可是那个罪魁祸首呢?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站在旁边翻着白眼吹着口哨,收敛了那一身古装,从白大侠瞬间变回了街边小混混……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贱的存在啊卧槽! 我怒火中烧,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他也不躲,就站在原地,化成了虚体等我去打他。 我这才反应过来如果不是他自愿的话,我根本就打不到他,于是就想收手,但是一时刹不住车,于是手还是不受控制的扇了过去。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原本应该完完全全落空的一巴掌,竟然真的有那么一瞬间真的触碰到了半透明化的白彻。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感觉,但是那丝触感却清清楚楚的传递到了我的手上。 白彻也察觉到了那一瞬间的感觉,显然,他比我更加意外。 任墨将我们这边的小插曲尽收眼底,不过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好像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在他意料之内的事情。 “走吧。”任墨走过来自然而然的走过来拉起我的手,走进旁边的一个门洞。 我最后看了一眼李婆的方向,她身上的蛊虫蜷缩掉落。掉落之后,原先只是有些苍老的身躯,现在布满一个个暗红的小窟窿眼,雪白的发丝粘连枯败,慈祥的脸孔面目全非。 明明想得到永生,可现在又得到了什么呢?就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会生老病死的人又有什么不好呢? 我感慨着,被任墨牵着手,离开了。 身后,剩下的三个人也都陆陆续续的跟上了。 以前任墨也有拉过我的手,那时候他的掌心是暖暖的,包在我的手上感觉很舒服。可是今天他的手是微凉的,不知道从昨天晚上到他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他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呢? 衬衫的血污都已经变成暗红色,被他牵着手跟在他身后,明显的看到他后腰处衬衫上有一团皱巴巴的痕迹,没错了,就是我刚刚被我攥在手心攥出来的。 他的伤,他的狼狈,都是因为我。 我不禁暗自加重了握着任墨的手的力度。 任墨啊任墨,你到底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呢?我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你一次又一次的为我拼命呢? 察觉到我手上加重的力道,任墨回头看了看我,我探究的双眸正对上他突然转过来的目光,一时间,我有些慌乱的低下了头。光线很暗,他大概没有看到我眼里的探寻,便将我的行为理解成了害怕,拉着我往他的身侧靠了靠。 感受着他手上传来的一点点的温度,我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因为喜欢我呢?因为喜欢…… 把身边升起的粉红色小泡泡一个一个戳破。 真是要命!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一定是身体里的蛊毒还没清干净,所以才会开始胡思乱想的……看来回去之后还得让夏乐给我好好看看。 062 真好你不知道我喜欢你 山洞走出来,还是一个断崖,不过不是之前铁面具带我进来的那一个断崖。 所以说这鬼地方还真是四通八达的呀。 洞口的位置堆了一些登山的绳索设备什么的,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要离开这个地方啊少了这些东西还真不行,他们之前到这里来的时候肯定也是借助了这些设备的。 不管是之前铁面具带我走的那个地方还是这里,位置都很尴尬。往上往下的路都很有危险性,而且由于植被的问题,就连直升飞机要进来也有困难。所以想要离开这里,只有靠这些登山设备。 不过我要是穿着我现在脚下的这双鞋底满是虫子尸体的人字拖爬山,那自然是没法玩的。所幸我还在这一堆东西当中找到了一双女式运动鞋,就是我平时常穿的那双。 大老远的来救人还要背上一双运动鞋,也真是难为他们了。这样细致的问题……是任墨想到的吧?这家伙永远都是那么在意这种小细节的。 穿戴装备花了我不少的时间,因为后背有伤,动作要小心再小心,还要保证那些东西绑到身上之后不会挤压到伤口什么的,总之就是很麻烦。 而贱叟叟的白彻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在断崖口上上下下的飘了好几个来回。 真的好想用拖鞋砸他啊怎么办…… 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任墨又找来了一根安全绳,绳的一头扣在了他自己身上,还有一头就扣在了我身上。 不用说我也知道这种安全绳是防止意外的,在登山的过程当中,万一我有失手滑落的迹象,他可以及时拉住我,当然,也有可能,他会陪我一起坠崖。 我两只手的手腕上都有刀伤,完全使不上劲。背后的伤不知道怎么样了,但是很疼,尤其是在我全身蓄力打算移动到下一个落脚点的时候。 任墨就跟在我身边,我慢他也慢。我很清楚,我这样的身体状况其实是不利于攀登的,但是就目前来看,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拖的时间越久,我们的体力就越是跟不上。 实在是很难想象,对于我们而言那么艰难的断崖,在铁面具眼里却与平地无异。要知道,之前铁面具可是徒手攀登,而且当时他肩膀上还带着一个我。 对了,铁面具呢! 就这么痛痛快快的离开了? 一点要继续为难我的意思都没有,所以他果真只是受李婆胁迫的吗?这样就最好了,我可不想以后再被莫名其妙抓到这种地方来献祭。 这一段山路攀爬的是异常艰辛,除了夏乐,我和任墨,还有曲俊成的身上多多少少都有点伤,在这种身体状况原本就不怎么好的情况下攀登,体力消耗的很快。可偏偏断崖一路往上看过去,没有任何可以提供给我们歇脚的地方。 可以看得出来,他们还是有一点攀登经验的,而我没有,我完全是小白。现在不过是秉承着不继续拖累他们的原则,勉强的在后面跟着罢了。 因为刚下过一场暴雨,岩壁变得湿滑脆弱,一不小心就很有可能踩上一块已经松动的岩石然后滑落下去。 天空还是阴沉沉的,头顶上的乌云越聚越多。如果我们继续以这样的速度攀登不好,那就很有可能赶上下一场暴风雨,到时候,我们面临的形势会比现在还要严峻。 而现在看来,我是最影响速度的一个了。曲俊成和夏乐在我前面,已经明显了是放慢速度在等着我的,至于身边的任墨……那就更不用说了。 他明明自己也已经很累了,他明明自己也快到极限了,但他还是在尽量照顾着我,费心我的手该往哪儿放,费心我的脚该往哪儿踩。 “任墨……”我想开口跟他商量,要不我原路返回,他们先上去,等一切都安顿好了,该休息的也休息好了到刚刚那个山洞那儿来接我。 起码,得先躲过接下来的那场大雨再说。 但是这番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我的身体就已经先语言一步做出了动作。 因为分神说话,手腕上没在意触碰到了一块突出来的小石头,徒然失去了三分之一的支撑,脚下的岩石因为承受不了突然多出来的重量,掉落了。 而我,也自然而然跟着一起掉下去了。 任墨的第一反应是去拉安全绳。开玩笑,我怎么会真的让他把他的命和我的命系在一起。万一要是他不小心失手掉了下去,我还得一起往下跳给他殉情呢,当然得瞒着他偷偷的把身上的搭扣给松掉啊! 说起来,地球的万有引力还真不是盖的。我掉到看不清任墨表情的高度其实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 在那一瞬里,我看到他脸上有错愕,有慌乱。在那一瞬间之后,我听到他大叫了一声颜苏,声音里有愤怒。 底下的树枝跟我想象中的一样多,好在我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被一根树枝插成串烧,然后此后多年就吊在树上做烈日烤人干。 我掉进了一条急流里。 各种粗壮的树干簇拥着的中心,是一条未知深度的急流。入水的那一瞬间,我被水面拍打的四肢都麻了,像是在水泥地上摔了一跤。 触底,结结实实的又在河底的碎石上撞了一下。即便有水流的缓冲,我还是感受到了那种冲击带给我的疼痛。 啧,要是直接拍在地上的话,我大概就要和赵守金一样了。 虽然不像水面上的那样湍急,但是水面下的暗流还是不可小觑的。在有限的有意识的时间里,我任凭着暗流把我带向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去。 是活是死我不知道,不过应该不会死吧,我是孤儿,孤儿命大。你看我经过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后我不是都没有死吗? 所以啊,任墨你别担心我,带着夏乐他们回家就是了。 嗯,你才不会傻到陪我一起往下跳呢。 真可惜,以后要见不到你了。 任墨,我心里好难过啊。 任墨,我从悬崖上往下掉的时候都没有那么难过啊。 任墨,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嗯,真好,喜欢上你了。 真好,你不知道。 …… 063 契蠖族的神女 不知道睡了多久,昏昏沉沉的,感觉浑身上下都被水泡的涨开了,感觉已经不像是个人了。 但我的确还是个人,我醒过来了。 我被人救起来了。 被一个寨子里的人救起来了。 我被带回了寨子里,而在那里。明明是个来路不明的我,却是被当做神明一样的供奉起来了。我醒了,起码拥有了意识,起码我知道我还活着。 我动弹不了,但是我能感觉到每天都有人在为我后背的伤口上药,我能感觉到每天都有人细心的把饭喂到我的嘴里,动作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恭敬。在脑袋里还残留着嗡嗡响的声音的时候,我每天都会听到有个苍老的声音来到我耳边跟我说话。 他说:“欢迎回家。” 他说:“你原本就是属于这里的,所以回来是命中注定的。” 他说:“可是你的记忆里残留了外面世界太多不好的东西,你不该拥有这些痛苦的回忆。” 他说:“放心睡吧,醒来后你就是契蠖族最尊贵的神女。” 呵呵哒,契蠖族?听都没听说过。还神女?我去你二大爷! 然而,我想我确实还是忘记了一些事情的。 就在我彻彻底底清醒,能从床上下来正常的和人开始沟通的那一刻开始,我便确认了我是忘记了一些东西的。 就比如,我始终想不起来我在掉进那条河之前干了什么,我想不起来为什么我左右两只手的手腕上各有一道伤疤,我也想不起来我在河里究竟是因为什么而那么难过。 我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神女,你的名字是——白烟。”醒来后的第三天,一个苍老的声音这样回答了我的问题。 于是,我似乎回忆起了一些有用的东西,就比如这老家伙在我昏迷的时候跟我说的话。 我眯起眼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白胡子,这些天来,见到我的所有人,都对我带着一种敬畏的态度。 只有他,不卑不亢的,就那样站在我的面前,骨子里带着一种仿佛是天生威严和傲然。 这个删除了我记忆的老头子,绝对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从他这里是肯定问不出来的,即便问出来,恐怕也不是真实的版本。 “白烟……” 我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这个名字确实很耳熟,似乎是在哪里听到过,但是我敢肯定,这绝对不是我先前用的名字。 哼哼,所以说这老家伙果然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跟我说实话。 “神女,你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今日起便开始操持寨子里的大小事务吧。”他又开始同我说话。 我看了看他,语气有些生冷:“你说身体没有大碍就没有大碍了?我的身体我才更加清楚。既然尊称我一声神女,那么你就应该给予我最根本的尊重和自由选择的权利。” “那自然,是尊重您的意思。”他微弯了弯腰,说完之后便带着他手中那根挂着许多繁杂饰物的拐杖出去了。 当天下午,我闲着没事干,就一个人出了屋子到处晃悠,还真别说,这个……叫什么的?契蠖,契蠖族的寨子还真不小,我一个人转着转着就迷路了。 好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认识我,但凡见到我,必定恭恭敬敬的喊上一声神女,行上一个礼。因此找不到路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在路上随便拉一个人,他就会心甘情愿的带我回到我现在拄着的那个小木屋里。 所以说……留在这个什么契蠖族当神女似乎也没又什么不好嘛,有吃有喝有穿的,最主要的是我在这群愚蠢的人类的眼里都是神一样的存在啊。 既然这样的话,什么记忆啊什么名字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不重要的事还是都干脆圆润点的滚开好了,生活嘛,当然是要把享受放在第一位的。 正当我企图用这样的混蛋说法说服自己的时候,不远处的一个造型奇特的竹屋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说起来,倒也不是竹屋的造型奇特,是竹屋外围的布置很奇特。 这屋子周围挖了一圈的坑,坑里竖满了削减的毛竹,除了中间一个可以收放的竹排就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通到这中间的竹屋了。 我走过去,守在那道竖立起来的竹排的人看到我,便和其他寨民一样向我行礼。 “这里……是关了寨子里犯了错的人吗?” “不是。”其中一个瘦高个回答我说,“里面现在关押的是一个外来的入侵者。” 我疑惑:“入侵者?” “是的,就是和神女您同一天被带回来的。不过带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伤的很重了,现在大概已经快不行了吧。” “你说什么!”听他这样说,我突然就急了眼,因为直觉告诉我,里面关着的这个人肯定跟我有关系。 那个瘦高个见我情绪突然发生了变化,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赶忙给我道歉:“神女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你是外来的入侵者。” “把竹排放下来!我要进去看他!” 两个人对看了一眼,犹犹豫豫的始终没有动作。 我又怒吼了一声:“听不懂人话吗!” 于是另一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小伙子便支支吾吾回答道:“大长老说了,这里不能随意放别人进去。” 大长老?不就是那个跟我扯犊子的老头吗? 噗……虽然醒过来之后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谓了,但是莫名觉得这个词特别有违和感。我之前肯定不是生活在这里的。要真是生活在这里,我听到大长老这三个字应该早就习以为常了才对,可瞧瞧我现在这别扭的…… 所以我更加坚定了我要进去看看的决心。 “我是别人?”我又提高了音调,“连你们的大长老都要尊称我一声神女,你们难道不知道?” “知道知道!” 被我那么莫名其妙的一吼,两个人赶紧就去放下了竹排。踩在这个走两步路都要嘎吱嘎吱响的竹排上,我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慌,而且越是靠近竹屋心里就越是慌得厉害。 这里面的,到底是谁? 给读者的话: 于是大家觉得这到底是谁呢?似乎没有什么悬念了。大开的脑洞,有点担心大家会不喜欢呢。。 064 不明生物 也许因为周围的这一圈深坑,他们完全不担心屋子里的人有机会逃跑,所以就连屋子的门都没有上锁。 我急急忙忙把门推开,冲进了屋子里。满心的担忧和紧张却在看清了屋内的情况之后瞬间化成了泡沫。 嚯!好一副香艳的美女……美男出浴图。 只见那只不明生物姿势慵懒的侧卧在屋内一堆干稻草上,酥肩半露,媚眼如丝。一时间我竟然有一种我是男人,而他才应该是女人的错觉。 确定这就是那个传说中受了重伤,命不久矣的人吗? 我刚刚的心跳竟然给了这么个东西,想想都觉得心痛。 那两个守门的是在我之后进来的,进来之后看见了这个东西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很好,看来这的确不是那个身手重伤的人。 我的心莫名又紧了起来,那个人呢?他去哪儿了?现在身上的伤要不要紧? 瘦高个反应过来之后,立马就抬起了自己手上的大刀指着他。 “你是谁?”我抢在瘦高个之前发问,“之前关在这里的人呢?” 那男的挑了挑眉,从草堆上下来,走到我面前,鄙视道:“颜苏你装什么装,就算是想留在这里当神女,也没必要六亲不认吧。” 颜苏……好熟悉的名字。 我皱眉:“我不是颜苏。” “你不是颜苏?”他笑的更欢了,一巴掌就拍上了我的肩膀,像是跟我很熟的样子,“就你这张那么有个性的脸还有人会模仿?” 我依旧皱着眉,将他搭在我身上的手拎走,往后退了两步,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了,我不是颜苏。” “我的名字是白烟。”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将那个老头子报给我的名字说了出来,虽然我自己觉得那并不是我的名字。 “你说什么?”他瞬间没了之前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周身燃起了一层若隐若现的蓝色火焰,连带着他的双眸也都烧成了幽蓝色。配上他此刻森冷下来的神情,确实让人心中升起丝丝惧意。 他走到我面前,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看:“再告诉我一遍,你叫什么?” “白烟。”我在身后两个人大呼小叫的声音中迎上他的目光,“我说,我叫白烟。”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怕他,但是我就是觉得,他应该是不会伤害我的。 周身的火消失,神情中有了一丝不确定:“你再好好想想,确定想不起来我是谁?” 我摇摇头。 紧接着便眼见着眼前的人渐渐的变成了一种半透明的状态,像是魂魄。身后的两个人还没有从刚刚的惊讶当中缓过神来,现在又到处的去寻找我眼前这人的身影了。可他明明没有移动,明明一直待在我跟前。 “现在呢?”他问,“现在还想不起来我是谁吗?” 是谁呢? 确实是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啊。我应该认识他。 下意识的,我缓缓伸出手,带着些许的不确定,在他渐渐闪起了些惊喜的双眸中将手朝他身上挨过去。 意外的,我的手竟然碰到他了。 好像和我印象当中的有点不一样,不是……应该穿过去吗? 显然,这样的接触也是在他意料之外的。他看着我,满脸的难以置信:“在山洞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错觉,没想到你竟然真的那么快就完全和冥灵融为一体了。” 他的嘴角又扬起了赞赏的微笑:“不愧是天生的通灵师。” “你说什么?”什么冥灵?什么通灵师?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没空跟你解释,先跟我走再说。” “为什么要跟着你走?”我又警惕的后退了一步。 “本来今天是来救任墨的,没想到正好看到你跑到这竹屋里来了。”他撇撇嘴,“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莫名其妙不认识我了……不过,我还是劝你跟我一起走。”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道:“任墨还在后面的竹林里躺着,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不再说话了,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就像是笃定了我在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就一定会跟着他走一样。 任墨。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我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确实,我动摇了,我想跟着他,想去见见那个任墨。但是就在我喉咙里的那个“好”字将将要说出口的时候,早上才刚刚跟我进行过不怎么愉快的对话的那个老头儿出现了,他拄着他的拐杖,半挡在我的身前:“神女白烟不会跟你走。” “竟然能看得见我,那说明你也不是普通人啊。”那男的笑了,笑着笑着,周身的火焰便燃了起来,透露出一种危险的讯息:“老头儿,就是你要在这当中搅事吗?” “为我族兴旺,何来搅事之说?” 老头丝毫没有被他吓到,自顾自说道:“倒是你,非我族人,来此……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的目的很明确:一、我要把你们所谓的神女带走;二、我要把你们所谓的入侵者救走。”他抬手,手中冉冉升起了一团火焰,依旧是幽蓝色的,“要是你这个老头儿不识好歹的话,我下手可不会客气。” “呵。”老头儿笑了,“你以为,你还能从这里走出去?” “有何不可?”那男的神情倨傲,似乎完全没把我身前的这个老头儿放在眼里。然而下一瞬,老头儿只是轻轻的一挥杖,我便看到他狼狈的倒在了地上。 他脸上倨傲的神情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惊:“你能伤到我?” 老头儿不慌不忙的问道:“现在,你还以为你能从这里走出去吗?” 他在老头儿的注视下从地上爬起来,升起,飘荡在半空。把这屋子环视了一圈之后,双眉拧得更紧了:“竟然能困住我,你到底是谁?” “你没必要知道我是谁,从今天起,你和你的朋友就在这儿安心的住下吧。”说完,老头儿转身就走,自然也没忘记捎上我。 等我们走离那竹屋很长一段距离了之后,我回头,看到两个寨民抬着一个人走进了竹屋,那人奄奄一息的样子,可是隔得太远,我没能看清他的长相。 我本能的调转脚步想回去看看他,这时候,老头儿拦住了我,开口说道:“神女,以后那个竹屋,您还是少去为妙。” “为什么?”我停下步子,回头看他。 他也不回避我的目光:“因为他们是危险人物,会危及您的性命。” 065 快来个人救救他 “您之所以会身受重伤掉进河里,那便是拜他们所赐。所以,”他表现出一幅确实是为我好的样子,真诚的说道,“恳请您,即便不是为您自己,为了整个契蠖族,不要再接近他们了。” 他?还有那个我没见到面的……任墨,他们真的是会对我不利的人吗? 可是为什么刚刚看到那个会燃烧的人,我连半点害怕厌恶的感觉都没有? “神女……”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去就是了。”我随意的打发走了还欲在我身后继续喋喋不休的大长老,自己一个人回到了我居住的木屋。 说起来,这个大长老也是神秘得很。 我刚醒来的前两天压根就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我其实也是今天才刚刚见到他的。听说大长老本名奚川,是族里年龄最长,身份最尊贵,最有权威的老人,在族人眼里,他与神无异,因为他能知人事通天命。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我被他指认为神女的时候,这里的寨民没有任何怀疑的便将我尊奉为神女。 这么说来……我这些来的好吃好喝还是拜他所赐,所以他对我,应该是没有恶意的吧?换句话说就是他大概不会害我。 但总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说我本来就属于这里,可是我对这里一点熟悉的感觉都没有,反倒是对他口中那两个所谓的会伤害我的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心里乱的很,到了半夜连觉都睡不安稳,翻来覆去的滚了好几下之后,我还是偷偷从床上起身,打算再去会一会竹屋里的人。 穿好衣服,走到门口,伸手拉开了门。却被门口站着那两人拦回了屋子:“神女,大长老说,为了您的安危,您不能再去竹屋。” 早有准备? 真是为了我好吗? “我不是要去竹屋。” “那您……” “我心里闷,不舒服,我要出去走走。”说着,我便迈开步子朝外走。 可无奈,他们的手还是长长的伸在我面前:“神女,最近寨里不是特别太平,您这么晚出去可能会遇到野兽,为了确保您的安全,您还是在屋里待着比较好。” 我刚想开口辩驳,就被他们一个门板拍了回来。 简直无礼!神女是这种待遇?有你们万能的老头子还要我干嘛! 我气呼呼的躺回床上,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服。 不让我去? 我偏要去! 这样想着,我便又从床上起了身,轻手轻脚的走到窗边,窗门一推,潇洒的翻了出去。 兔子急了咬人,狗急了跳墙。 守门?你们万能的神女会翻窗知不知道? 一路上,我都尽量挑偏僻的小路走。今天晚上在外面巡寨的人明显比前两天夜里多了,摆明了就是来堵我的。 妈蛋我前两天夜里也出来过啊,怎么没见到野兽?就会扯犊子。这个契蠖族被那个老头子带领的没一个好东西!上梁不正下梁歪! 心里念叨着骂了一路,还是让我顺利的摸到竹屋了。白天回来的时候我就刻意记了小竹屋的路,那个时候我潜意识里大概就想着要回来看看了。 像白天一样走到那两个守门的跟前,守门的已经换了人,但是很明显,见到我的时候他们很惊讶,应该是压根我没想到我能避开一路上那么多巡寨的人走到这儿来。 “放竹排。” “大长老……” 我打断他们,阻止他们继续朝下被事先准备好的台词,还是直说了三个字,简单明了:“放竹排。” 两个人神色难堪的对望了一眼,又低下头去没有动作。 “不放?” 不说话。 我从他们面前走开,沿着深坑的边缘走了两布,然后止步,探出脚就要朝里走。那两个人赶紧上来拉住我:“神女,这里面的竹子可都是削减的,您这样掉下去要丧命的。” “我知道。”我把他们两个推开,“但我今天是肯定要进去的,你们竹排不放,那么我就只好从这里走,到时候看看你们的大长老是会为你们死守他的命令而高兴,还是为了我的伤亡而暴怒。” 说着我便又探出脚打算走下去。 他们之中的一个朝另一个使了下眼色,那人便就转身去放竹排,放完之后就一溜烟儿没影了,不用说我也知道他去哪儿了。 我不打算再浪费时间跟他计较,我现在只想赶着时间进去见一见任墨,是叫任墨吧?就受伤的那个。 我一定要见到他,我有强烈的预感,或许真如白天见到的那个男人所说,不见他一眼,我会后悔的,会后悔一辈子。 再次踩在竹排上,因为是夜间,本就安静没有别的杂音,嘎吱嘎吱的更扰的我心里乱糟糟。 据说我昏迷了整整十四天,算上我醒来的这三天,我入寨一共是十七天。那人也是跟我同一天进寨的,但是这十七天来根本没人管他的死活给他看伤。 伤重……是要死的。 这么想着,我便又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像是生怕再慢一步就见不到那人了一样。 竹屋还是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一道原先在屋内焦急踱步的身影在我打开门之后便停了下来,一动不动的站着,似乎是在看着我。而另一边,靠近着门口处的那个干草堆上现在正躺着一个人。 我走进屋里,走过去,走到干草堆前,借着照进屋内的微弱月光,打量着这个浑身染血的人。 他双眉紧蹙着,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剧大的痛楚,脸上满是细密的汗,像是心有灵犀版,在我靠近他的时候,他睁开眼,看着我。 半晌,他笑了笑,干裂的嘴唇轻轻蠕动:“颜苏……” “任墨!” 我下意识的便将这个在心里念了无数次的名字脱口而出,如同崩溃一样的轰然跪倒在他身边,抱起他,颤抖着手指抚上他的脸,抚去他脸上的冷汗。 “你……你没事吧。”眼泪不受控制的向下流,嘴唇不住的打着哆嗦,“你会没事的吧。” 他轻轻摇了摇头,我更加不知所措。 “怎么办怎么办……”眼泪鼻涕挂了一脸,多狼狈,可我完全没心思去擦。我只想看看他身上的伤,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伤能将他身上的白衣完全染红,可我的手又不敢朝他身上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按到他的伤口,徒增他的痛苦。 “救命……救救他!妈蛋来个人救救他啊!”我无措的哭喊着,但是没有人理睬我。 四周始终静悄悄的,直到那一个个火把照亮了屋内屋外的方寸土地,直到那个拄着木杖的奚川出现在我眼前,直到他板着脸,板着脸告诉我:“这个人,契蠖族不会救。” 066 作为救他一命的交换条件 一个一个攒动的火把之后映着的是一张张冷漠的脸,似乎所有人都觉得任墨死有应得。可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活生生的命啊。 “即便他真是你们所谓的入侵者,那也不能作为你们见死不救的理由。” “救活他,等着他给我们的寨子带来无法想象的伤害吗?”奚川反问我,“那么到时候我们寨子的损耗由谁来同情呢?” 可笑。 这是一个根本不假设的成立。 因为我相信他,相信任墨,即便这是在我空白的可怜的印象中第一次见到他,即便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他的名字而已。 我看着奚川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奚川,如果我以神女的身份命令你们必须救他呢?” 这还是我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他,虽然觉得别扭,但我原来也总是跟着寨子里其他人的叫法叫他大长老,可我今天实在没有心情说出对他的尊称。 一个不尊重的生命的人,有什么资格得到别人的尊重。 奚川那张爬满皱纹的脸上渐渐显现出微笑,似是轻笑,又像是什么计谋得逞之后的样子:“神女?以契蠖族神女的身份吗?我们契蠖族的神女,该接管我寨内事务,该每月以血祭养寨中神木,更要向天神盟誓,此生不离我契蠖族领地。” 任墨冰冷的手搭在我的手臂上,我低头看向他,他摇了摇头。 是要我拒绝的意思吗? “我同意。”我不理会任墨,自顾自说道,“我连记忆都没有了,除了契蠖族我又能到哪里去?” “颜苏我说你是猪真是一点都没说错!这种话是你说答应就能答应下来的吗?”那个会燃烧会变成半透明身体的人在我的答应脱口而出之后冲到我面前,一句话才刚刚吼完就被奚川一杖给甩到旁边去了。 在由一根根竹木制成的墙壁上狠狠的撞了一下,摔倒地上之后恶狠狠的盯着奚川看。 奚川压根没把他凶狠的目光放在眼里,冷哼了一声:“这里轮不到你来说话。” 他又转向我:“如果你同意,七天后的月食日,举行授权仪式。” 任墨握在我手臂上的那只手又紧了紧,我没去看他,只对奚川说:“那么从我答应的这一刻开始,我应该就可以作为契蠖族的神女向你们发号施令了,对吧?” 他笑,眯起了眼,看着我,却是对身后的人说话:“安排间屋子,找人给他治伤。” “没记错的话,我的房间隔壁是空的,没人住。” 跟在奚川身后的两个人走到我面前,弯腰刚打算把任墨抬起来,听到我的话之后都一愣,手僵在半空中,回头看着奚川。 奚川依旧看着我:“听神女的安排。” 于是他们又继续接下来的动作,一前一后,一个人抬肩膀一个人抬脚,把任墨整个人架了起来。 这样是把他当成了要丢出去喂野兽的尸体对待了吗? 我有些不快,冷声勒令他们把任墨放下来。然后自己去架着任墨的一条胳膊把他扶了起来。他现在的身体虽然是虚弱了点儿,但也好歹能走路。 我们走到竹屋门口的时候,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奚川,指着那个我始终叫不出名字的人说道:“解开你的限制,让他离开这儿。” “他?”奚川看了看先前被他一杖挥开的人,笑道,“如你所愿。” 宽大的袖间甩出了粉状物,一股异香在屋内蔓延开,原本隐约感受到却不能眼见的笼罩着竹屋的一个巨大的罩子消失了。 那人大概也是感受到了限制的消失,于是便化出实体走过来,帮我一起扶住了任墨。 从竹屋到我居住的屋子其实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我周围跟了两个拿火把的人帮我照亮了漆黑又泥泞不堪的路,因为任墨的关系,我们几个人都走得很慢。 路上没人说话,似乎自从我答应了奚川老头说的什么月食日举行仪式之后任墨就不怎么开心。另一个人就更不用说,已经直白白的说我是猪了。 其实我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能救下任墨,我就觉得开心。没有理由,只是觉得应该这样做。 我把任墨扶回空房间的时候,那里面所有的一切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屋子里还候了一个人,看样子倒不像是个普普通通只会看病的。 我还以为他是什么不速之客,把任墨放到床上之后就打算端出架子轰他走,可他倒是手脚麻利的过来解开任墨的衣服给他治伤。 他还踢了我一脚把我往旁边挤了挤,似乎是嫌弃我站在这儿有点碍手碍脚。 “后腰的旧伤裂开了,肩膀上还有一道刀伤。”他给任墨处理好了伤口,回过头来一边擦手一边往屋外走,“都不是致命伤,血流的多,看起来倒是吓人,其实没什么大事儿。” 我以为他要吩咐什么和任墨伤情有关的事情,抬脚也就跟着一起出了门,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这样的话。 于是我瞬间就炸毛了:“什么叫没什么大事儿啊?一定要人死了才是大事儿吗?” “咋咋呼呼的。”他嗤笑:“你就是神女?一点儿都不像,那死老头儿不是看走眼了吧。” 死老头?敢这样称呼奚川,他果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者。 我刚要发问他是谁,就见他神秘兮兮的凑到我耳边跟我说话:“喂,我问你,你知道自己的记忆被那老头儿清空了的事情吧?”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皱眉看着他:“知道又怎样。” “活人和死人可不一样,死人只有魂,可活人还有身体。那老头儿虽然把你储存在灵魂深处的记忆拿走了,可你的身体记忆应该还是存在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又往我跟前凑,神秘一笑:“你真的能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吗?你难道就不觉得现在的生活方式和你之前的生活方式有很大的不同吗?那老头说你是属于这里的你就相信吗?” “看看他们”他的手指隔着一扇门指向了屋内,“觉得他们很熟悉对吗?这就是你的身体记忆,你的反应,你为了床上那个人的不顾一切就已经能够很好的说明你确实是认识他们的。” 067 缺失的忆灵 我一愣,他没有说错,我确实觉得自己是认识他们的。 “可是你再看看他们身上的衣服,和你,和这整个寨子,像是出自同一个地方的吗?他们不是契蠖族的人,而你这个据说天生是属于契蠖族为了契蠖族而活的人却与两个不属于这里的外来人交情匪浅……” 他靠过来,嘴唇贴到我的耳边,温润的湿气完完全全喷洒到了我的耳朵上:“你,真的没有任何的怀疑吗?” 我大力的推开了他,于此同时,被我顺手带上的房门现在也打开了,那个会燃烧的人,警告般的看着被我推开的人:“你最好离她远点。” 他却是完完全全不在乎的一笑:“自然是要远点的,毕竟她七天后就会是我们契蠖族最尊贵的人了,该有的距离还是要保持。” 说完,他又认认真真的向我弯腰致礼:“神女,我叫奚泽,想知道什么大可以来问我哦,我很乐意为你解答你心中的疑惑。” 那个能够燃烧的人看着奚泽渐行渐远的背影所有所思,知道他消失在拐角的时候才又回过头来看我,嘴唇蠕动,到底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进屋了。 我看着他身上剪裁得体又贴身的衣物,又看了看我身上繁复的宽袖锦服,心里乱七八糟的。 怎么可能没有怀疑呢?我只是失忆了又不是变傻了。 但是怀疑了又怎样?我什么都做不了,奚川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能把我变成神女,那么也许只要他轻轻松松的再一句话我就可以命丧荒野。 好歹,占着现在的这个身份,我能活命。活下来才有以后,我才有机会去回忆自己的过去,我才有机会去探知这一切背后的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我走进屋里,看着那个站在任墨床边的人,突然想起来我到现在似乎都还不知道他叫什么,于是走上前对他说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白了我一眼:“既然想不起来你就别知道我叫什么名了。” 我下意识就想开口骂他,但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好声好气的跟他说:“我就是因为想不起来所以才问你的。” “真是!那么客客气气的难受死我了!”我的良好态度似乎让他更加烦恼了,他在房里走了两步,又烦躁的跺了跺脚,冲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手,“颜苏!你特么快跟我吵架啊!” ……是脑子有问题吧,之前还没看出来他还有这方面的隐疾。 我不着痕迹的把手抽出来,重申道:“我不是颜苏,是白烟。” 原本好好在床上躺着的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下来,虚弱的站在那儿看着我。他的目光里似乎包含了很多的东西,看的我浑身都不自在。 “看,我告诉过你了,那个老头子有问题,他给这白痴洗脑了,他竟然还知道白烟的名字。”嚷嚷着要我跟他吵架的人泄气般的走到了一边的地席上坐着,嘴里还嘟嘟囔囔的,“本来脑子就不好使,这下好了,彻底傻了。” 任墨的嘴唇还是泛白的,干裂着,额头上还在冒着虚汗,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我看在眼里心也跟着揪到了一块儿,想扶着他在床上坐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注视的目光下,我连挪动一步都显得异常困难。 “他的名字叫白彻。而你,不是白烟,”他说,“你是颜苏。” “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 在他复杂的目光下,我像个做错了事儿的孩子一样低下头去,答案不言而喻了。 半晌,他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想帮你而已,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要什么理由? 我在心里回答,但是却没说出口。 第二天早上,我找人帮我准备了好几套契蠖族男人的服装。给任墨和白彻准备的,他们身上的服装和我们这里的不太一样,一看就知道是外来人口。 这里好像很排外,他们总是穿着不一样的服装未免太招摇。而且,任墨身上的那件白色的衣服全都是血,已经不能穿了。 我本来想给白彻另外安排一间房间,不过他坚持要和任墨待在一起。说是怕什么奚川又来找他们的麻烦。 带着衣服走到拐角的时候,我遇到了奚泽,就是奚川的儿子。 有了名字,想要打听一个人还是很方便的。刚开始我还惊讶于那个白胡子飘飘的老家伙是哪里来的这么年轻的儿子,听几个人八卦了之后才知道,他是奚川收养的义子,他的父母在一次野兽进攻村寨的时候出意外死了,然后他就成了奚川的儿子。 “神女起那么早啊,”他笑嘻嘻的向我打招呼,“其实你该多睡会儿的,你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养好呢。” 因为昨晚上的那一幕,我对他没什么好感,有些警惕的往后挪了挪,生怕他再跟我来个像昨天晚上那样的亲密接触,“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你就让开,我要去给他们送东西。” 他却还是挡在我身前,不挪动步子:“我可没有骗你,你的身体的确是没有养好,你的伤还是我给你看的呢。” 我抬头看了看他,皱眉:“哦!那你现在可以让开了吗?” 他有些无奈的撇了撇嘴角,侧开了身,我从他身边走过,就听他在我身后问道:“想不想找回你自己的记忆呢?” 闻言,我脚下一顿,回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理解的那种意思。”他说,“你以为记忆是什么,说消失就能消失了?那老头儿不过是把你的记忆取走储存到了另一个器皿里罢了。” “所以,”我恨快速的捕捉到了他话里的信息,不免有些小激动:“找到那个器皿我就能找回自己的记忆?” “可以这么理解。”他嘴角绽放出笑容。 我盯着他的笑脸看了半晌,声音沉了下来:“你知道那个器皿在哪儿。” 他耸耸肩:“不然我怎么有把握来找你呢?” “目的?” “合作。” “合作?” “是的。我相信你在得到了你的记忆之后一定会计划着和你的朋友离开这里。我可以帮你找回你的忆灵,不过,作为交换条件……”他一步一步向我走过来,“你得带我一块儿离开这儿。” 068 之前是他的小丫鬟 我刚要开口说话,我的身后传来了白彻的声音:“你的目的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吧?” “起码现在是只有这一个目的。” “一世记忆形成的忆灵不足以成珠,若不是持有者主动交出的那就更不容易掌握。”白彻双手环胸,自我身后飘荡到奚泽的面前,半透明的身躯浮在半空中,颇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你们家那老头子在颜苏不知情的情况下强行抽取她的忆灵,竟然还能找来个器皿安放,本事倒是不小。” 奚泽笑,挑眉看了看他,眼神中挑衅意味十足:“他本事小不小的我是不知道,不过某些已经被囚禁过一次的人应该是心知肚明才对。” “你说什么?”白彻提高了音量,语气中隐隐泛着怒气,我在后面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想也知道,他现在的表情应该不会和善到哪里去。 “别生气啊。”奚泽笑着,斜靠在一边的墙上,“我是打不过你不错,不过你要是揍了我,那老头大概就不会像这次这样轻易放你出来了,不想给白烟找麻烦的话,我劝你还是降降火的好。” 说着,他又冲我这个方向看过来:“神女白烟,考虑得怎么样?到底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我皱眉,正在考虑他话里的可信度的时候,只听到他又继续自顾自说下去:“你们对这里可是一点都不熟悉,既然密谋着要离开,没有一个向导怎么行呢?所以,带上我是最好的选择了,我还能帮你找回忆灵,买一赠一啊,我开出的条件那么诱人,你都不心动吗?” “我……”我确实心动,几乎同意那两个字就要脱口而出了。 但是转念一想,世界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况且,这个奚泽是奚川的义子,我也没有打听到什么他们父子不和的消息,既然没有不和,他在这儿待得好好的干嘛要走?即便是要走,他对这里地形那么熟悉,想要离开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干嘛非得拉上我? 搞不好就是奚川让他过来试探我的。 “我不走。”我说,“我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打算,说什么带不带上你?至于我的记忆,那是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说完,我就转身离开了。 “好吧好吧,美丽的神女白烟,我会等着你回心转意来找我的。” 他的声音被我抛在脑后,白彻飘在我身边,冷嘲热讽的哼了一声:“总算你还有点脑子。” 我停下脚步,斜睨着他:“我跟你有仇?” “没有。” “那你为什么总是阴阳怪气的跟我说话?” “因为我喜欢。” 好吧,我跟这个人没办法沟通,也许我以前干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比如把他丢进粪坑或者是放在门里面夹了两下……干得漂亮。 捧着一堆衣服走进房间,随便扯了一套丢给跟在我身后进屋的白彻,然后带着剩下的一堆戳了戳还穿着染血白衣站在窗边的任墨:“换套衣服吧,你身上的这件,别穿了。” 凝神看着窗外茂密的树林竹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回过头看我。并没有很快的接过我手上的衣服,而是皱眉看着我,好像不是很开心。 “月食日的仪式,我不允许你参加。”不容置噱的语气。 “……” 哦,忘了你是怎么站在这里的吗?不是用月食日的仪式作为交换条件,你现在还躺在竹屋的干草垛上呢!现在倒是精神了!那么凶!忘恩负义的家伙! 我心里这么想,但是没敢说出来。潜意识没那个胆子反驳他的话,奇了怪了,难道我之前是他的小丫鬟? “曲俊成和夏乐已经找到这里了,还剩下六天的时间,我们完全可以计划着离开这里。”神色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好的,那么我有两个问题。 “可是你不觉得以我现在这个什么都不记得的状态,就算是离开了这里也是麻烦一件吗?”我顿了顿,在任墨开口前又问,“还有,夏乐和曲俊成是谁?” 任墨正是要开口说话的时候,窗外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动静,然后我就看到枝繁叶茂的树林里窜出了一大坨不明生物,蹭的一下就翻过了窗口,站到了我的面前。 对视了两秒,她猛地一下就抱住我了。 我表示受到了惊吓,手里的衣服哗啦啦掉落了一地。 “颜苏!你现在没事了吧?身上的伤都好了吧?这地方对外来人似乎很不友善的样子,你在这里不是受了欺负的吧?” 她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而我的脑袋却处于当机的状态,始终没反应过来这突然抱住我的姑娘是谁。 她大概也是意识到了不对劲,松开了我,对着呆愣的我又看了两秒,伸出手来拍了拍我的脑壳:“嗷!不是从悬崖上摔下来摔傻了吧?” 另一边白彻的声音传来:“哼,确实也差不多是摔傻了。” “……” 谁来告诉我这个满脑袋树叶子的人究竟是谁! “夏乐,别闹了,先说正事儿。”从窗口又翻进来一个身材高挑,长相儒雅的男人,他扯过了那个锤我脑壳的女孩,看着我,“听说半个月前,这里的人从河边救回了重伤昏迷不醒的神女,就住在这里。但是刚刚我和夏乐在这周围晃了一圈,看下来打扮的不像个使唤丫头的就只有你了……” 他拧了拧眉,用一丝不确定的口吻问道:“所以,那个神女,是你?” 我茫然的点了点头。 “那么白烟……” “一个叫奚川的老头告诉她,她的名字就是白烟。”白彻向那名儒雅男子解释着,顺便还白了我一眼,“颜苏的记忆,她的忆灵被那个老头拿走了,连自己叫什么都想不起来,于是就有了神女白烟这种白痴说法。” 闻言,儒雅男子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低下头去沉思了大概两三秒的时间,又抬起头来:“是巧合?” “绝对不是。” 069 在他心里有多重的分量呢 自那两个人出现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任墨终于开口说话:“这绝对不是巧合。” “颜苏体内那颗冥灵来自于白烟,偏偏奚川取走了颜苏的忆灵之后,告诉颜苏的正好是她体内冥灵的名字。”任墨皱眉,“如果这真是巧合,那也未免太巧了。” “那么那老头要的到底是颜苏还是白烟?”白彻紧跟着任墨的话问了一句。 于是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放到了我身上。 我咽了咽口水,认真而又真诚的表示道:“我和你们一样,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想了想,我又补了后半句,“而且,作为一个记忆缺失的人来说,我知道的大概要比你们知道的更加少一点。” 房间留给了白彻和任墨两个人轮流换衣服,在他们换衣服的这段时间了,我知道了儒雅男子就是刚刚任墨说的曲俊成。 等他们换好了,我们进屋,一圈人围在屋子里,开始沟通交流这半个月各自经历的事情。 “我们下来的时候,林子里你们留下的记号已经被人为损坏,像是有人故意不让我们找到你们。所以我们就自己在林子里瞎转悠。本来也想着没多大的一块地方,走不了多远,但是没想到栖龙山山脉的断崖下还有这么个天地,简直是个原始丛林,我们找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前的事情了。” “当时还不敢确认你们是不是在这里,于是就想着进来问一问。可没想到这里的人似乎对外来人那么不友善,我们俩第一次进寨差点就直接被捅死。所以我们就在周围候着机会,想等这里防备最放松的时候悄悄溜进来。但是这些人把这寨子看得跟个宝贝似的,我们在周围晃了老半天,愣是半点机会都没捞着。” 夏乐往嘴里塞了一口糕点,又喝了口茶,继续说:“昨天夜里,也不知道怎么的,防备突然就放松了,好像是哪里出了什么事情,好多人拿着火把都往一个地方赶。我们这才有机会溜进来。溜进来之后还偷了别人家的两套衣服,问个话都得遮遮掩掩的盖着脸,生怕别人认出来我们不是这寨子里的,再一刀捅上来……” 啊……看来昨晚上闹这么一出,不仅救了任墨和白彻,还顺带意外的帮助了两个迷茫的小伙伴啊。 夏乐突然大惊小怪的叫了起来:“哦对了对了!怎么就给忘了!肖凌还在山洞里等着我们呢!” 任墨望向曲俊成。 后者立刻读懂了他目光中所包含的意思:“放心吧,老爷子那里我没通知,他要是知道了肯定得轰轰烈烈跟着一起闯下来。我们回去就找了肖凌,顾旭没找到。他手机关机,警局那里他请了长假,据说是家里有事。” “哦天呐。”夏乐半当中插了句嘴,“那么难找的地方,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怎么来的?”白彻咂了两下嘴,“跟着颜苏来的呗。” “任墨在断崖下找了一圈,确认没有颜苏被摔成肉泥粉身碎骨的尸体还有迷茫飘荡的灵魂之后就断定她是掉进了湖里。”白彻长吁短叹的哀嚎道,“这个疯子就跳到湖里顺流游啊我的天。” 他说到这里,我偷偷看了一眼任墨。神情淡淡,看上去是个很冷静的人。实在很难想象他会干出这种跳进湖里顺流游就为了找人的荒唐事。 况且他身上的伤……就我所了解的,是他被捞上来的时候身上就有伤了,那么就是说,他在跳进湖里之前就受了伤。贸然跳进湖里,伤口泡水很可能导致伤口的情况恶化。可他还是跳了。 而且是为了找我。 所以说……我在他心里算不算是很重要的人呢? 有点小开心小激动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任墨突然就将目光转向了我,漫不经心的样子,视线正好撞上我的。我一惊,赶紧扭头,整张脸都烧得滚烫滚烫的。 于是,接下来我就看到夏乐就挤眉弄眼的看着我,又向白彻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白彻哼了一声,“一个被带回来做神女,一个被带回来睡干草垛。” 夏乐半开玩笑的鄙视道:“那你呢?看戏咯?不知道帮帮忙?” 白彻却认真了起来:“我好不容易才进到那竹屋里面去的。我估计那老头一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也料到了我会去救任墨,所以在屋子周围布了个界。” 他皱眉:“那个界很难破,我花了十几天的时间才进去,却没想到这个是迷界,进去就出不来。” 他愤愤不平道:“老子在地府混了那么久,怎么着也算是半个鬼差了。本来这种糊弄小鬼的迷界老子也是不放在眼里的,可偏偏那个迷界我破不掉,娘的像是有个金钟罩给老子罩里面了一样。” 曲俊成也微微有点惊讶:“哪个老头?是他们族的大长老吗?他布的迷界竟然能困住你?” “是他。他还有个儿子,叫什么……奚泽的,估计也是修者,他可以看见我的虚体。” “……”话说到这里,我真的忍不住要打断了,“什么是界?什么是迷界?还有修者是什么意思?嗯,方便的话麻烦你们把那个什么冥灵忆灵通灵者什么的都顺带着解释一遍吧……如果时间还有多,你们也跟我讲讲肖凌是谁。” 面对我突如其来的提问,白彻毫不留情的赏给了我一个白眼:“失忆的人就是麻烦,什么都得再跟你从头解释一遍,自己慢慢回忆去!” “我要是回忆得起来还用的着问你?不就知道的东西多了点儿吗!拽个鬼啊你!” 我一时没忍住,张嘴就顶了回去。 出乎意料的,我这么一回嘴白彻似乎还挺高兴,感慨颇多的点了点头:“终于回嘴了啊,这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一激就上火的二缺颜苏啊。”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我刚想张嘴再顶一句回去,紧闭的木门突然传来了叩门声,门后传来的是奚泽苍老的声音。 “神女,寨子里有外来人闯入,有人看见他们往这里跑了,不知现在您这里是否还安好?” 070 一个戴铁面具的人 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是不在我们的预料之内的。 我心跳加速,一种干了坏事即将被现场抓包的感觉。 曲俊成很快的就反应过来,拉着夏乐就往窗口的方向跑,而我也终于回过神了,稳了稳心神,对门外的奚川说道:“我这里没有看见过什么外来人。” 窗口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人,夏乐和曲俊成原本就是容易惹人怀疑的生面孔,要是再在这个时候跳窗出去,不用拦起来审问就可以直接拖回小黑屋了。 奚川又道:“大概是藏在了什么您看不见的角落呢?为了保证您的安全,请允许我进去搜看一下。” 我环顾了一圈周围,藏在了什么我看不见的地方? 这老头是在拐弯抹角的说我瞎吧? 这么大个房间,屋子里的摆设又简单的过分,别说俩大活人,就是藏只狗都有困难。 我“啪”的拍响桌子,佯装出生气的样子对着门外吼道:“我说了我没有看见什么外来人,你执意要进来看是不相信我咯?” 话音落下,木门被猛烈的推动了两下,没有推开。显然,此刻门外的奚川在我发飙之后还是没有要离去的意思,他继续锲而不舍的跟我纠缠:“神女,您还是让我进去看看,确认一下比较好,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这摆明了是得到了确切消息才过来堵人的,我能护住任墨能护住白彻,想要再护住曲俊成和夏乐似乎有点困难。毕竟我死活非要救任墨的行为,已经让寨子里面的人颇有微词了。 这样的话事情就有点难办了,我不会交出曲俊成和夏乐,但是眼看着奚川也没有要就这样放过我们的打算。 正在我内心纠结两难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门外又响起了一个声音,打断了奚川持续不断的敲门声。 “大长老,刚刚有人来报说外来者已经抓到了。”奚泽的声音。 门外,奚川的身影稍稍怔愣了一下,“确定?” “嗯。” 迟疑片刻后,门外那道黑色身影朝屋内微微欠了欠身:“对不起,神女,打扰了。” 我抬脚踹翻了一个矮桌作为回应。 又等到屋外的身影都完全散去,我这才跑到门边去,把锁门的木条拉下来,探出去头去看了几眼,在确定了外面没有人之后,我才又回到屋子里。 “要不今天就先说到这里吧,你们还是先出寨,待在这里迟早会被发现的。” “嗯,那我们就先走。”曲俊成拉过夏乐的手,说话间还给任墨和白彻一人丢了一个黑色的小物件,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但是我并不知道那是个什么鬼东西。 “这是肖凌新研究出来的通讯器,我们之前试过了,接讯功能不错,就是沟通的时候杂音有点多,那也总比在这深山老林不能用的那些通讯器要强多了。” 通讯器……哦,就是能用来和千里之外的人沟通的东西。 我等了等,却只等来曲俊成朝我挥了挥手,从门口大摇大摆的走出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的身形便晃入一边的树林,我还没来得及叫住他们,他们就已经消失了。 这儿有三个人呢!我的通讯器呢!怎么不给我留一个! 我看着白彻手上把玩的通讯器,眼红非常……于是吧唧着嘴凑过去:“我觉得这两个通讯器应该是这样分配的,我拿一个,然后你和任墨拿一个。” 白彻抬眼看我。 我继续说道:“你看你和任墨都睡一起了,还要什么通讯器?” 白彻满不在乎的转了个身朝门口走去:“那我拿着通讯器一个人去隔壁房间睡,然后你过来和任墨睡在一起好了。” “……” 我对着白彻的背影狂踹,冷不丁一个东西砸到了我脑门上,我下意识伸手去接。摊开手,黑色的通讯器安安静静的躺在我手里,我抬头看向一边的任墨。 他也正看着我,半晌,薄唇微启:“以防万一,这个给你,遇到你不能解决的麻烦的时候可以用它来求救。” 明明是个高大上的东西,怎么到了我手里就只能有那么怂的用途了呢? “会用吗?”他问。 “啊?”我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他是问我会不会用这个通讯器。 开玩笑,我怎么会用这种东西?我都是第一次看见它好吗? 唉……总觉得自打那个什么忆灵没了之后,我就像个白痴一样的,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什么东西都没见过,尼玛的感觉智商都跌到零了。 “不……”会字还没说出口,大敞着的门口突然出现了奚泽的身影,正拿在手上的通讯器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扯开衣领把它塞进了胸口里。 想了想觉得似乎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一抬头,正撞上任墨那双深邃的双眸。 我这才意识到刚刚的动作大概全都落在了任墨眼里,一张老脸红的彻底。 “嘿,神女,我刚刚帮了你的忙哦。” 我皱眉,态度恶劣,语气生硬:“管你有没有帮我忙,我现在看你不顺眼,请你出去。” 奚泽看着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喂喂喂,我得罪你了?态度那么差?” 得罪了!当然得罪了!要不是你突然出现,我的通讯器怎么会没地方放?要不是没地方放,我怎么会把它塞进胸口?塞进去也就算了,偏偏还好死不死的让人给看见了……泥煤的丢死人了! 我很想把这堆话全都砸到他脑袋上,但是我不能,所以只能一脸不耐的看着他,希望他能有点眼力见,早点圆润的抱成团滚出去,然而,他并没有我希望中的那般有觉悟。 “你的朋友走了?其实他们完全可以再多待一会儿的。” “哦!” “喂,你到底想不想要你的忆灵呢?” “不想,我只想你快走。” 他倒笑了起来,看着我:“你今天的心情看起来确实不怎么样啊。” “好吧好吧,那我就先走了。不过……”他都走到门口了,又卖了个关子转了回来,“你就一点都不好奇那个被我们抓到外来者是谁吗?” “滚!” 他只自顾自笑开:“可我倒是很好奇的。那个戴着铁面具的,似乎对你们这群人很了解呢。” 071 翻滚吧牛宝宝 啊咧? 难道不是这个心机婊为了让我欠他人情才随意扯了个谎把他家老爷子唬走的吗? 是真的抓到人了? 所以说那个周围都是坑的小黑屋终于又有用武之地了吗? 这么个隐藏在深山老林中的寨子一天到晚有那么多的闯入者也真是够够的了,先前的闯入者也是按照这个频率出现的吗?真的好怀疑。 见我若有所思的样子,奚泽如愿以偿的止住了继续往屋外走的脚步,又回到我面前:“怎么样?神女,是不是觉得有点印象?嗯?这个铁面具不会也是你认识的人吧?嗯?” “嗯,”我点点头,“不认识。” “你……” 奚泽唠唠叨叨的大概又有一大堆话要说,不过我没给他这个机会。虽然比他矮了半个头,但是我还是很成功的用我的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把整个人扳过去,面朝门口,然后一脚就蹬在了他的屁股上。 只见他踉跄了几步就跌跌撞撞的冲出了门外,我又跟上去补了一脚,“翻滚吧!牛宝宝!” 他重心本来就不稳,这一脚上去之后,他更是整个人就我直接踹趴在了地上。 未免他反应过来了跟我算账,也这样朝我屁股上来那么几脚,一转身我就“嘭”的把门给关上了,顺带手还插上了门闩。 回过头的时候,白彻正看着我,咂了咂嘴摇了摇头:“果然就算是没了忆灵,你颜苏的骨子里还是原来的那个颜苏啊。” 这话很有深意,我正想问,却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硌得我难受。第一反应就伸手去摸,手僵在了半空中……在两个男人的注视下,红着脸就拉开门闩跑了出去。 出去的时候,奚泽才刚刚从地上爬起来,见到我,人都还没站稳呢就颤颤巍巍的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我,狠话还没来得及撂下就又被我一脚给掀倒了。 早在他第一次跟我见面的时候说我咋咋呼呼的又跟我贴那么近说话的时候我就想这样做了,只不过想着毕竟第一次见面就那么粗鲁不好,现在也见了那么多面了,反正我是忍不住了。 一路头也不回的跑回房间,一进屋就把先前塞进胸口的东西拿了出来。 盯着它发了半天的愣,这才想起来我似乎还不知道该怎么用它。 再回去问? 想了想还是把它塞到了被子底下。 改天再说吧,反正今天我是不要再进那个房间了。 在寨子里无所事事的晃悠了一个下午,到了饭点往回走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奚川,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铁艺面具的人。 铁面具? 没记错的话。奚泽说的那个被抓的外来人好像也是戴着铁面具的。 怎么现在看来,这个人不像是被抓来的而反而倒像是座上宾呢? 经过我面前的时候,奚川停了停,向我行礼。说实话,尽管我不怎么喜欢这个老头,但怎么说他也是一脑袋花白头发满腮帮花白胡子的老人家了,又那么有声望,每次见到我都行礼,跟我说话还用的是谦词……我真觉得挺别扭。 他身后那个铁面具在见到我的时候,原本平淡的双眸起了波澜,泛出了一些情绪。但是因为没有面部表情的配合,我没能读懂他眼神中所包含的意思。 不过他这张铁面具看着倒是眼熟。 向我行过礼后,奚川回头,对铁面具介绍道:“这就是我们契蠖族的神女,白烟。” “白烟……”他看着我,同时在嘴里轻轻咀嚼这个名字。 良久,他才学着奚川的样子,微微弯腰,模样恭敬的唤了声神女。 我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奚川就带着这个铁面具走了。 那个铁面具在离开之前始终在盯着我看,就是跟着奚川离开之后也都一直在回头。我面上没表现出来,心里却是已经给他盖上了一个怪人的印章。 寨里那些寨民的屋子里,微弱的烛光接连被吹熄,已经是到了睡觉的时候了。偶尔经过的负责夜间巡逻工作的人手上拿着火把,也算是给这些土路添了点光亮。 我甩了甩手,以此缓解长时间托着下巴给手腕带来的酸麻感。 从窗边离开,一屁股坐到床上,呆坐了一会儿之后倒下。伸手去拉被子的时候,一扯,一个黑色的东西从被子里滑落,掉到了地上。 哦对了,还要研究研究通讯器该怎么用呢,我竟然把这个给忘了。 拿在手上,把这个掌心大的通讯器上的按钮统统按了一遍,最中间一块几乎占了整个通讯器的方形半透明类似于玻璃的东西开始发亮,然后它就发出种嗯……很杂很乱的声音,大概就是曲俊成说的杂音吧。 我还以为是接通了和谁之间的联系,乖乖的把这个通讯器在手上捧了半天,还是虔诚的一直认真听着杂音。 然而结果是,除了杂音,我连个鸟都没听到。 又听了一会儿,还是认命的把它给丢回到枕边。 跟着我自己也倒在床上。 没办法,人傻,有些东西还是要人教了才会用啊。 枕边的东西,杂音不断,我也没理会……好吧其实是我试了好几次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这种声音给关了,所以索性就不搭理它了。 夜深,我在床上滚了好几圈,但还是没能睡着。 无聊之下,我就轻轻嘟囔开了。 “任墨……” 对,是在嘟囔任墨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觉得他的名字很亲切吧。嗯,虽然白彻的名字也很亲切,夏乐的名字也很亲切,但是任墨……好像就是有一种比较不一样的感觉。主要还是他给我的感觉和别人的不太一样吧,总觉得他对于我而言好像是个有着特殊意义的人。 ……挺神奇。 说起来任墨的恢复能力真的很不错,稍微处理一下伤口之后就觉得他整个人的状态比昨天晚上好很多。 其实就是失血过多才导致他的脸色看起来那么白的。 所以我还特意吩咐了他们要给任墨多准备点补血的食物什么的。 一个人碎碎念着任墨的伤,碎碎念着对仅仅对任墨才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一丝不一样的感觉,念叨累了,困意来袭,眼皮开始往下阖。 咂了咂嘴,转了身,面朝外侧。 已经几近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意外看见床边站了个戴着铁面具的人。 困意瞬间消失,“啊”字还没来得及喊出口便被一把捂住了嘴。 给读者的话: 嗷,其实大家看文呢,可以发表点评论什么的,就比如说“感觉作者写的似乎有退步啊”或者“作者是不是为了赶时间敷衍了事了呢?”之类的话。这样我比较有底,会知道我的文是不是越写越偏……好吧,其实更想得到的是大家看过文章之后情绪上的一种反馈啦。 072 整个人都不好了 枕边的通讯器还在坚持不懈的发出杂音,铁面具看了看它又看了看我,伸手拿起它就随手给丢到窗外去了。 卧槽你怎么不把我一起丢出去! 那可是任墨给我的东西啊! 哦,不对,重点不是这个……卧槽这人怎么那么没礼貌!大晚上的随随便便擅闯我一个姑娘家的房间我也就不和你计较了!竟然不经过我的同意就乱丢我的东西!丢的还是任墨给我的东西! 哦天这人的素质太差。 我在心里默默的给了他一个的差评。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所以等下我松开手之后,你别叫。”许是戴着面具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走形了,分辨不出他原来的说话声音是怎么样的。 我点点头。 然后他就真的把手放开了。 我花了两秒钟的时间反应了一下刚刚都发生了什么,然后同时在心里评估了一下我和他蛮干之后获得胜利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于是在两秒之后,我从床上来跳起来之后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对准他的脐下三寸狠狠的一脚踹了过去。 然而很不幸,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慌乱的躲开这有可能毁了他下半生幸福的一脚,而是十分淡定从容的站在原地,轻轻一抬手就在半空中拽住了我的脚踝。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撞开了。 任墨和白彻可真是在最不该出现的时间点出现了。 本身我一个姑娘家家的被人拽着脚踝被迫抬腿单脚站立在地上的姿势就已经很不雅观了,偏偏这么个不雅观的动作还多了两个人过来参观……怎么什倒霉事儿都能让我遇上啊。 “怎么是你?那老太婆消停了开始轮到你不消停了是不是?那老太婆反正是已经被祭祀和自己千辛万苦培养的几只破虫子的反噬给弄死了,你是不是也想尝尝看被虫子咬死的滋味?” 白彻皱着眉,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这一脑袋十足彰显了个性的鸡窝让人一看就知道是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人拽起来的。我想如果我是他,我才不会有那么多的废话,先上来揍一顿再说,打得过就多补几脚,打不过就……不存在这种可能性。 见白彻确实是有要冲上来的意思,铁面具不慌不忙的就开口了:“毕竟不是自己熟悉的地盘,你们如果今晚上硬要把事情闹大,那么我也无话可说。” 白彻就不开心了:“莫名其妙出现在寨子的是你,大晚上的跑到颜苏房间来对她动手动脚的也是你。到底是我们要闹还是你要闹?” 说着他就撸起袖子往前冲,站在他侧前方的任墨一把拉住了他,示意他不要冲动,而后自己往前走了两步,定定的看向铁面具。 眼看他们就要进行一场貌似很有深度的对话的时候,我弱弱的动了动被铁面具拽在手里的已经酸麻的那条腿,身形不稳的晃了晃:“咱能先把手给松了吗?有点累……” 铁面具愣了愣,然后松了手。重获自由的我立马就屁颠屁颠的挪步到了任墨的身后站着。 见我站好了队,铁面具很直白,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到这里来确实有我自己的目的,希望你们别过多的干涉,我也不干涉你们的事情,大家桥归桥路归路,怎么样?” 任墨道:“如果你的目标是颜苏的话,你该知道,不可能。” 铁面具耸了耸肩:“那就凭自己的本事来吧。” 说完,抬脚就离开了。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一直都在看着我,那种眼神像是在看一种自己已经志在必得的猎物让我觉得挺不舒服。 把我当成垂死挣扎的小花猫了? 开玩笑。 怎么着也是收敛了利爪的大老虎好吗! “喂,人影都看不见了,你可以把你的手放开了。”白彻十分嫌弃的走到我身边,一巴掌拍掉了我死死拽在任墨任墨后腰衣料上的双手。 任墨也回头看我,突然落空的一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于是十分局促的在衣服上蹭了蹭,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两声。 白彻打了个哈欠,嘀嘀咕咕的开始抱怨道:“真是,连个觉都不让人好好睡。” 我看了看一脸高冷样站着的任墨,又看了看一边哈欠连天的白彻,斟酌了一下还是凑到了白彻身边,轻声问道:“你们和那个铁面具认识?” 白彻显然不是很想搭理我,拍了拍任墨的肩膀又指指我:“是不是该先计划着把她的忆灵找回来?确定要她用这样一个白痴的状态回去吗?你确定老爷子不会受到惊吓然后顺带再把你轰回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帮她找忆灵?” 任墨不说话。 “当然老爷子也有可能自己冲过来直接上手抢。”白彻看着任墨又补充上了这么一句。 “……” 任墨还是不说话。 其实我大概能够理解任墨现在心里的顾虑。 我的忆灵肯定是被奚川放到了一个比较隐秘的地方,能不能找到是个关键问题,至于找到之后是不是能顺利的拿到手那就又是另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任墨的意思很清楚,必须在月食日之前离开,那个授权仪式绝对不能参加。而找忆灵又必定是个任重而道远的事情。 屋子里的气氛似乎有点沉重了……我的眼珠子在任墨和白彻两个沉默不语的大男人身上来回打转。 “话说……你们是怎么知道铁面具来找我了的?” “巨响过后信号突然中断。”任墨看着我说道,“排除最基本的设备问题之后第一个考虑就是持有者是不是出了意外。” “巨响……信号中断……”我呆呆的看着任墨,“所以说,我的通讯器一直都处于信号连通的状态?” 任墨点头。 “和谁连?” “你觉得呢?”任墨不答反问。 好吧,这个问题是有点白痴了。 “那么就是说,我在房间里面的动静你们都能听见咯?” “嗯。” 我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么就是说,我的那些碎碎念也都被人听到了,被谁?任墨啊!我那些碎碎念的主角是谁?任墨啊! 073 寨子里出大事了 就在我面对着任墨的笑容羞愧的无地自容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的时候,一些记忆的碎片突然就毫无征兆的涌入了我的脑海中。 可那似乎并不是属于我的记忆,因为在我想去进一步的探知的时候,却发现好像有东西把我给屏蔽了,明明该是我可以随意调取的图片现在却突然被人设定了限权,连我自己都打不开。 正是觉得疑惑的时候,我的身体又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两眼直直的看着屋顶。狠狠的砸到地板上的那一下,我明明听到了不小的响声,可是我却连半点的痛感都没有感受到。 这是在搞什么?记忆没了,现在难道连痛觉也要跟着一起消失了吗? 我试着抬手,意识里,我的手明明已经抬起来了,可现实却是我的身体没有给我任何的反应。没有被束缚的感觉,我的灵魂就像是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那样,单独存在着。 很奇怪,我觉得我的灵魂似乎受到了自己身体的排挤,而另一个支离破碎的灵魂却正在我的身体里迅速重组,并且试图夺回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短暂的只能用秒来计数的时间,在我眼里却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终于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的时候,我在任墨的搀扶下茫然的从上坐起来,看着自己的右手反反复复的重复着握紧拳又松开手的动作。 好像和之前没什么不一样的,但我又确确实实的觉得我似乎是发生了点细微的改变的。可那仅仅只是一种察觉,我说不出这种变化在哪里。 这种好向知道但是又好像不知道,和真正的答案只隔了一层纱的感觉让我有点抓狂。 “你怎么了?”任墨出声打断了我神经质一般的动作。 是啊,我怎么了?我也不知道。 我轻轻推开任墨扶在我肩膀上的手,自己慢悠悠的站起身,揉了揉太阳穴,依旧一脸茫然:“可能是有点累了吧。” 任墨没接话,只是看着我,显然是对我的说辞有所怀疑。 “走吧走吧,有什么事情还是明天再说吧,现在也不早了,该休息了。再这样耗下去这个地板大概要被她砸出个窟窿来了。”白彻边说着边伸着懒腰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欲言又止。 好像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说,但是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内心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怅惘而占据。 我回头,发现任墨还是在看着我。 不知怎么的,我竟然觉得有些烦躁,下意识的就皱了眉心:“你今天晚上是不打算睡觉了吗?” “那你也早点休息。”眼中还是有探寻的意味,但终究还是长腿迈开,没几步就走到了屋外,离开前带上了屋子的门。 坐到床上,想了想,懊恼的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脑门。 真是见了鬼了,我怎么会用那种态度对待任墨?最不可思议的是我怎么就没把握住这次他对我嘘寒问暖的好时机呢?靠在他怀里吃吃豆腐也好啊,是怎么想的呢竟然推开他的手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带着淡淡的怨念,我一头栽倒在枕头上,每两秒就睡死过去。 我本来还以为我能有多太平的睡上一觉,但是我的希望落空了。 寨子里面出事了。 而且是大事。 大到什么程度呢。 整个寨子里面的人,把我的住所从里到外包了个严实,滴水不漏。见我打开了房门走出去,所有人都动作整齐划一的跪下,嘴里高声喊的是:“请神女为死去的族民做主。” 天才蒙蒙亮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隐约看到门外密密麻麻的沾满了人,本想着先出去看看是谁再回来继续睡。 没想到一拉开门就是那么大的一个架势,上一秒还在体内活跃的瞌睡虫被他们这突如其来的口号声吓得连滚带爬的就躲的没影子了。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动作隐秘的抬手暗暗擦掉了糊在眼角的眼屎,端出神女该端的架子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离我最近的年龄看起来稍长的中年老伯向前走了一步,向我说道:“昨晚一夜间,寨子里有五个人被杀了。” 说完,他有些愤愤,但还是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我们寨子里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情。” 言下之意:只有那两个人外来人在寨子里住下的时候才出现了这种事情。 “看来你们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我脸上端着笑嘲讽道,“既然已经有了定论还要我来做什么主?你们这么多人,一人一口唾沫也够淹死他们的了。” 众人低头,没人再说话。 “尸体在哪儿?带我去看。” 停放尸体的现场,奚川和铁面具也在。五具尸体的旁边有沉默不语的男人,也有嘤嘤哭泣年轻妇人。 见我来了,那妇人冲过来就扑倒在我面前,拽着我的衣角求我不要包庇犯人,要我一定当着他们的面处死任墨和白彻。 先前带我过来的那个中年老伯听到那年轻妇人的话脸色一变,赶忙把她拽了起来,站到一边不再说话。 五具尸体,并排躺着。 五个毫无联系的人现在看起来却像是一家子,一对老父母,一对年轻夫妇,还有一个不过十岁的小男孩。 行凶者是谁呢? 为什么要杀掉他们呢? 想到这儿,我下意识的环顾了一圈四周,心里念叨的是:这个小男孩的哥哥姐姐呢?怎么没看到? 等我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我被自己吓了一跳。我是怎么知道这个小男孩有哥哥姐姐的?我也不知道,只是潜意识里觉得他有。 这样想着,我将视线又调转回那五具尸体身上。 耳边的啼哭声让我觉得心烦,渐渐的心里竟然有了悲愤的情绪,鼻头酸酸的像是要落下泪来,就好像死去的这五个人是我的家人。 为什么会觉得眼前的场景很眼熟呢?好像我曾经经历过。是吗?是我经历过,还是别人? 眼前的场景渐渐变得模糊,那五个人脸上的五官也发生了些许细微的变化,变成了另外的五个人。 074 火刑现场 看到他们的尸体在我面前,我想哭,我想亲自动手活剐了凶手,活剐了那个杀了我家人的凶手。 家人? 我一个激灵,从那个不知道是谁构建的世界里清醒过来。再定睛看着眼前的人,还是原先的五个人,面容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 而后,在一片惊呼声中,我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我又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了,就连眼球转动的角度都不能控制,双眼直直的看向蓝天。我听到很多人惊惶无措的声音,我感觉我被人抬了起来,眼前的风景从淡蓝色的天空变成了深褐色的屋顶。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是真的有什么东西要侵占我的身体吗? 我思考着,并且尝试着指挥自己身上的器官做出一些简单的动作,然而并没有成功。看起来,这次发生意外的时间和昨晚上的几秒钟时间比起来,似乎有些长了,长到我不知不觉的就睡死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手脚的行动恢复自如。我从床上猛地坐起来,吓到了一直守在我床边的奚泽。 看他夸张的拍着自己的胸口的样子,我有些嫌弃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虽然我的医术算不上有多高明,但怎么说也算是这寨子里医术最好的了。”他笑,“由我来为身份尊贵的神女看诊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我坐在床沿儿上,兀自低头闭眼缓了缓脑中胀痛带来的不适感,奚泽的话我也没有听进去多少。睁开眼将房子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期冀中想见到的那个身影,心里有股淡淡的失落。 奚泽观察的很细致,将我这份失落收在了眼里,好心提醒我:“你这一觉睡的时间可不算短。” 我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在这段不算短的时间里,大长老下令处死你的两个朋友。”他皱着眉,补充道,“按照族规,火刑。” “你再不快点赶过去的话,你只能为他们收拾骨灰了。”他说。 我看着他,用了好长一段时间反应,然后连鞋子也顾不得穿就直接冲出了屋子。 在寨子里待的这段时间,白天没事儿我就会出去乱晃悠,所以我也当然知道奚泽口中的那个火刑的执行场地在哪里。 诚如奚泽所言,我赶过去的时候,任墨和白彻已经被缚着双手架上了干草堆。周围围着的那一圈人手上都各自拿了一个火把,只等另一边台上坐着的奚川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抛下手中的火把。干草堆易燃,一点被点燃,火势冲天,他们就没什么生还的希望可言了。 白彻一脸的风轻云淡,似乎完全没有把这所谓的火刑放在眼里。而任墨,也依旧是我平时看在眼里的那副淡淡的神情,好像生死对他而言不过就是无足轻重的小事而已。 然而他的生死在我的眼里可不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我深吸一口气,赤着脚一步步朝人群簇拥的中央走去。 不知道第一个发现我的存在的人是谁,他轻轻推了推旁边的人为我让开了一条路,而后更多的人主动让开。 所有的人都不说话,都在看着我向干草堆的方向走,看着我踩着台阶一步步走上了祭台。 祭台。 火刑的执行场地也就是平时进行神圣的祭祀仪式的祭台。 因为在契蠖族人的眼里,火刑是天罚,罪大恶极的人不该由人来惩罚,而该由天来惩罚。祭台又是唯一的天和人之间的联系,所以火刑被指定在这个祭台上举行。 干草堆上会有一些比较细小的刺,赤脚踩上去还是能感受到一点点轻微的小刺痛 “给我五天的时间,”我对着在场的人说道,“我会为你们找出凶手。” 台下一片哗然,悉悉索索的声音没完没了,不知道是谁先高喊了一句:“凶手就是他们!神女不该包庇凶手!” 像是爆竹的火引被点燃,这句话一出,原本还只是小声言语的人瞬间就沸腾了,纷纷高呼着应和他的话语。 而奚川,自始至终只是坐着,一言不发的看着这里,像是在看戏。 情急之下,一句话,没过脑子就直接被我吼了出来:“那五个人不可能是他们杀的,昨天晚上他们一直跟我在一起。” 四周安静了片刻,而后爆发出更加大的轰动。 我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个乱局。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的一块空土地轰的一声炸响。 人群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吓了一跳。 而后,在爆炸扬起的尘土硝烟之中,两个打扮的与契蠖族装扮截然不同的男人慢慢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那五个人的死和祭台上的人没有关系,”曲俊成沉声开口,应该是借助了什么扩音设备,所以他的声音,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过,如果你们今天执意要给他们执行火刑,我会让整个契蠖族都和葬在你们所谓的天火之中。” 他继续说道:“祭台下,被我们埋下了TNT,也就是烈性炸药,一遇到明火就会爆炸,不相信的人大可以尝试一下。” 这个声音一出,簇拥在祭台周围,手上拿着火把的人面面相觑,纷纷向后退去。 人群渐渐散开,却都没有散去,一个个的目光都落到了奚川的身上,似乎是在等待着奚川的号令。而后者依旧端坐,不急不缓的样子,像是已经完全胜券在握。 我看着祭台周围突然空出的一大片地方发了会儿愣,反应过来之后就立马转身去解缚在任墨手上的棕绳。手忙脚乱的胡乱拉扯绳子的时候,就只听到白彻在旁边轻声嘟囔:“就知道我会被丢在一边没人管。” 一句玩笑话,缓解了我内心的焦躁和紧张。刚才我是真的害怕他们会不管不顾的把火把丢上来。 然而就在我以为今天的事情会就这样结束的时候,而这时候,奚川开口了:“你以为,我契蠖族的神坛是你们这种人可以随意掌控的?” 075 我到底是谁 说话的声音沉沉,他没有什么扩音设备,声音比不上曲俊成的那样听起来响亮,大概在场的,能听清没几个。但是听起来确实很有气场,毕竟他怎么说也算是比我们这群小辈多活了几十年的人,又是一个不小的族寨的领头人。 他顿了顿,笑道:“带个人给你看看吧。” 配合着落下的话音一同出现的,是铁面具带着身后的人拖拽着的整整一车的炸药。而炸药上,是夏乐,她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里塞了一块看起来脏兮兮的布条,侧躺在一堆炸药的最上方,没有动作,似乎是昏迷了过去。 曲俊成和另一个我叫不出名字的人……应该是肖凌,在看到铁面具带出来的那整整一车炸药之后瞬间就变了脸色。 尤其是曲俊成,在看到炸药上的夏乐的时候几乎要发了疯。 然而还没等他们有下一步行动的时候,周围的树丛中又突然出现了一大群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别说是现在夏乐在奚川手里他们放不开手脚,就算是没有夏乐,他们也是讨不到任何好处的。这是绝对人数上的压制,不管他们手里有多先进的武器,在这种情况下,跟烧火棍其实也就没有多大的区别了。 “你们以为,我为什么在宣布了要给他们执行火刑的时候还要特意空出三个时辰的时间?”奚川笑,“无非是想引出你们这些人罢了。” “以为自己很有本事是吗?万无一失了是吗?”他冷嗤一声,“不过是些还没断奶的奶娃娃。” 说话说得云里雾里的,但我想我还是听懂了一些什么的。 现在已经将近傍晚,从我昏迷到现在少说也有是七八个小时了。这老头一早就知道曲俊成他们的存在,所以在我昏迷后宣布了对任墨他们的判刑之后还特意多等了六个小时的时间。 而这六个小时,就是为了给他们留下让他们自以为什么都还来得及准备的时间,然后在他们以为一切都万无一失的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时候,将他们所有人都一网打尽。 老话说过:斩草,要除根。 老话还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是了,我怎么就会相信奚川会因为我而接纳外族人呢? 其实我一直觉得奚川是个很矛盾的人,他尊我为神女,但是他自己却打心眼儿里从来没有把我当成过神女。 我抬头,看到奚川正笑意盈盈的望着我,不说话,满眼的却都是胜利的神采。难道作为一个族寨的长老,抓住这几个外来人就是他最大的追求吗? 不对吧…… 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神女归位之时,可以赦免一切犯人,包括重刑犯,包括犯了天怒要执行火刑的罪者。 是在哪里听到的呢?我想不起来了。 不过……奚川的步步紧逼,他的安排设计,他做的这一切会不会是害怕着夜长梦多,为了要逼着我尽早归位的手段呢? 这样想来,那么也许那五个人也是他杀的吧。 “奚川。”我并没有叫他大长老,而是当着那么多人的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周围又安静下来了,我继续说道:“我看授权仪式,不如提前到就今天举行吧。” 说着,不等奚川有所反应,我就取出了一直藏在身边的一把小刀,对着左手掌心,划出了一道面目狰狞的伤口,鲜血从伤口涌出,顺着掌心蜿蜒到了手腕,一滴一滴的在向下低落。我走到祭台的最中央,一个燃着篝火的铁盆子旁边,将鲜血全都滴入了铁盆中。 像是食人花,受到了血的滋润之后,火焰燃烧的越来越旺盛,极尽妖娆的在铁盆中扭动着自己的身躯。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这些是仪式上的重要流程的,好像天生就知道,只不过之前一直都没有想起来,但是从刚刚那一刻,想要提前进行仪式的那个想法在我脑海中成立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自觉的开始做起这些事情。 不,或者说似乎有另一个已经在我身体里成了型,有了独立人格的灵魂在牵引着我去做这些事情比较恰当一些。 任墨走上来拉住我的手腕,阻止我继续接下去的动作。 我回头看他一眼,他紧皱着眉,眉宇间已经染上了怒气:“颜苏,你要干什么?” 我笑,甩开他的手:“如你所见。” 他再次拉上我的手腕,力气用的比之前更加大了些,我的手腕都有点疼了。 “颜苏,停止你现在在做的事情。” “颜苏?”我手中的动作一顿,回头,笑道,“你确定我是颜苏吗?” 变天了。 傍晚艳红色的夕阳被突然增多的云层遮住,本就不怎么明亮的天空一下子暗了下来。 我甩开了仍处于怔愣状态中的任墨,在呼啸的让人睁不开眼睛的狂风中从铁盆中引了一团不息的火苗托在手中,就立于篝火之前,将手中的火团高举过头顶,高喊道: “我白烟,今日以血引火起誓。自今日起归于契蠖族神女之位,生生世世守护契蠖族,不背离我族半步,若有违者,逆火烧身,孤弃终老。” 恍惚间,好像有两个声音从我身体里同时发出。 “此誓言,不死不休!” 话音一落,天空云层聚堆,骤雨突至。而我手中引来的那团火焰却没有在这倾盆的大雨中被浇熄,燃着跳动着,像是与我心脉相息。 我想如果我现在是以观众的角度在观看着这一切的话,我一定会觉得眼前的场景十分诡异和荒唐,但我不是观众,我是这场闹剧的主导者。 奚川俯首,跪身,五体投地——这是表示敬意的最高的一种礼节。 我听到了他诚惶诚恐的语气:“神女——归位!” 所有在场的人,除了任墨他们,剩下所有的契蠖族族民全都学着奚川的样子虔诚的跪倒在地下向我行大礼。 收手握拳,掌心里的火焰的熄灭。大雨之下,所有人的周身都像是笼上了一层雾,迷迷茫茫的让人看不清。 可我却清楚的看到了任墨看向我的目光中满是敌意,自行松开了棕绳的白彻化成虚体,缓缓升到半空中,幽蓝色的火焰再次烧遍他的周身。 他就那样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质问我:“你到底是谁?” 是啊,我到底是谁? 给读者的话: 这是昨天的,昨天回家太累倒头就睡着了,本来想早上起来就更好,但是一直上不去,现在。。嗯,已经知道是我自己手机的问题了,得连着刷好几遍我才能登陆。晚上会把剩下的两更发了。233说件小事,前面修改073章节的时候,发了好几遍都不过,理由是文里有非法字符。。 076 没皮没脸的东西 被用烂了的梗,在这样暴雨不止的天气下肯定会发生一些不寻常的事情。 就比如说现在,我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走向掌心簇起一团幽蓝色火焰随时准备对我进行攻击的白彻。 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笑问:“哥,你认不出我是谁吗?” 说着,我伸出手,在白彻诧异的目光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他掌心上的那团火焰。 仅仅只是这样轻微的触碰,我却在一刹那之间感受到了像是遭受到了雷击一样的刺麻的疼痛,眼前顿时只剩下一片漆黑。 突如其来的无意识的虚空,所有的重力都在一瞬间失了恒,像是上次在深巷之中被人猛烈撞击后灵魂离体的感觉。 巧合的是,从这样零点零几秒的毫无意识的状态之下苏醒过来的那瞬间,所有先前被抽取走的记忆一下子都回到了我脑海之中。 在又能重新看清眼前的世界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祭台下,手里捧着一个造型奇特的小木匣的奚泽。他带着一脸吞了翔的表情站在那儿,嘴里还喃喃道:“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从天而降的雨水,汇聚成线,从我的身体里穿过。 再一次失去对外界感知的我,看着依旧好好站立着的“我”的身体,看着任墨和白彻两个人神同步的拧眉的动作和表情,终于明白过来…… 我,又一次灵魂离体了。 而且是被白彻手上燃着的业火打出我自己的身体的。 白彻的业火,只可以赶走一具身体里原本不属于那个身体的灵魂,所以我现在可以理解为,我这是被我自己的身体嫌弃了吗? 当然,惊喜还不仅仅只是到这里为止。 我敢打赌,在这世界上,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都没有经历过我这样的事。 在没有任何外力介入的情况下,亲眼看着一个人的容貌慢慢在你的面前发生改变,甚至于到最后五官和容貌完完全全的变成另外一个人。 而且那张脸原本还是属于你的。 不过,现在这张脸可不是属于我的了,是属于白烟的。 我也算是长见识了,原来身体的本相会跟着灵魂而发生改变。瞧瞧那张出尘的脸,怪不得我会被自己的身体嫌弃。 “哥。”她用刚刚变幻回来的那张脸对白彻笑道,“见到我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惊喜吗?” 白彻没说话,但我却清楚的看到他的脸微微的抽搐起来。 嗯,惊喜,当然惊喜,惊的只剩下喜了。 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别人的灵魂占据,而我却变成了一个无处可归的孤魂野鬼,我突然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我满满的恶意。 妈蛋连我的身体都被别人抢走了!这还怎么玩儿啊! “奚川。”白烟不再和白彻纠结惊喜不惊喜的问题,她转向那边那个依旧五体投地趴在地上的老头儿说道,“白彻是我的哥哥,而剩下的这些都是我的贵宾,你的待客之道,我很不满意。” 老头儿立马站起身,但是依旧弯着腰,没有抬头,姿态卑微的回答道:“我立马就去为他们安排好休憩的房间。” 说完,弯着腰,后退两步,然后转过身去脚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 我大概又明白了过来,真正所谓契蠖族的神女是白烟,而不是我这个冒牌货。这大概也就是奚川那个老头始终没有把握放在眼里的原因吧。 我心好累,亏我之前还以为我真的能在契蠖族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呢,搞了半天我就是个跑龙套的。 这么跳跃的剧情,我觉得我的身心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玩弄。 然后,就在我兀自感叹世事无常的时候,我们的神女白烟,终于觉得大家一起站在外面淋雨不是个事儿。先是让那帮子还跪着的寨民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然后又邀请任墨他们到她的神女宫殿去先做个小小的休整。 眼瞅着这是要大团圆的节奏啊,我在里面混着那也不能算是个事儿吧。 这么一琢磨,我就想走。 偏生这时候脚下一重,我被不言不语的任墨抓住了脚腕,然后我就飘在半空中像是个气球一样的被他一路拽着拖回了神女所住的宫殿。 在这里,我想说的是,如果能给我再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要想尽办法把那个奚川老头打成残废。 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老不死的简直太过分,区别对待的太明显,相比于他给白烟准备的住所,我先前住的那简直就跟茅草屋没什么鸟分别…… 算了,我还是别没事想这些有的没的给自己添堵了。 大家拖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在宫殿的竹凳上坐下,而曲俊成则抱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夏乐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口,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当然屋子里的气氛也没要好到哪里去,沉闷极了,大家的眼神都只各自盯着一处看,没有交流也没有言语。 我本来是想找个比较特别的地方的待着的,就比如坐在房梁上俯视他们这群依旧被形体束缚着的愚蠢的人类。 然而我离开任墨还不到五步远就duang的一下脸朝下磕在地上了。 细细观察之下,我才发现我的脚上又被系上了一根透明的线,而线的另一头是任墨的手腕。对,似曾相识吧?就是我第一次吞咽下冥灵,隐身进入赵守金的别墅里的那次,任墨那家伙也在我的身上绑了根线防止我逃走。 这次我又在不知不觉中被绑上了线,而且还是同款的。 没想到这根线连没有实体的灵魂都能绑,没想到任墨的手脚还是一如当初那样快,嗯,突然好想骂娘。 我憋闷着气,从地上起来,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到任墨身边待着,不轻不响的哼了一声。 这时候,白烟抬眸看我,然后得体的微笑挂上嘴角:“颜苏?是叫颜苏吧?这次能够顺利的回来,还要感谢你的帮忙呢。” 谢我?敢不敢要点脸?那是我心甘情愿把我自己的身体让给你的吗你就没皮没脸的谢我? 077 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正要开口骂她不要脸的时候,奚川鬼一样的出现在了门口:“神女,你吩咐的房间我已经准备好了。” 白烟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又提起笑脸,对屋内一众不是很想说话的人开口说道:“那你们就先跟着奚川去自己的房间吧,换身衣服休息休息,晚上可能还有个晚宴要大家参加。” “我不参加。”任墨最先站起来拒绝了白烟的邀约,跟着是肖凌,是白彻。 白烟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眼里也泛起了泪光:“哥,他们不去也就算了,你难道不为我的重生而高兴吗?” 别说,白烟还真是生了副好皮相,这么一哭确实是多了几丝楚楚可怜的味道,这让哪个男的看了不心疼?只可惜我是女的,所以我只想抽她。 “重生?”白彻哼了一声,“苟且偷生吧。” 说完,白彻就走了。 而曲俊成始终不说话,只跟在我们身后走,一脸的阴郁,好像谁搭理他他就要揍谁的样子。 自打认识他以来,他给我的一直是个谦谦君子的形象,人好,风趣,脾气也挺好,应该是做医生那么多年,被那些刁钻的病人磨出来的好脾气吧。 但他今天生气了,为了夏乐。 大家都各自回了奚川为准备的房间,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偏偏没有我的,也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都是个死人了,要什么房间?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其实就算是给我准备了房间也没什么用。 因为任墨连丝毫商量的余地都不留给我就直接把我连拖带拽的就把我往他的房间里面扯。 那个脸拉的。 就活生生的七个大字: 本宝宝不高兴了! 我就不懂了,这种时候该拉下脸摆脸色给别人看的不应该是我吗?毕竟我才是受害者啊。怎么都这会儿了我还得杵在这儿看别人的脸色啊? 于是,我愤愤不平的开口道:“你能不能先换身干的衣服再继续回来在我面前凹造型啊。” 这王八犊子身上的伤还没好呢,自己也不知道注意点,就算刚刚淋雨不是他自愿的,那么现在有那个条件了就麻利儿的把身上的试衣服换下来啊,穿在身上是打算直接用体温焐干它吗? 半晌,任墨依旧没挪窝。 我正要开口打算骂他的时候,他抬头看我:“你要走?” 任墨的声音本来就好听,再加上他这会儿心情不好,把声线压得比平时低,听起来莫名多了一股子委屈的味道。 我瞬间就软下来了,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确实是想走来着,待在这儿干嘛呢?我得抓紧时间去找个鬼问问路,问问他鬼门关怎么走,然后早点投胎,重新开始我短暂而有意义的一生。 可是被任墨这么一问,我突然又不想走了,我竟然会荒唐的觉得就以现在这样的状态陪在任墨身边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半晌没有听到我的回答,任墨就特别执着的又问了一遍,双眼看着我,隐隐的竟有种期盼的味道在里面。 我当然是承受不了这样的诱惑的。 然而,就在我不走这三个字堪堪要说出口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喝骂声,紧接着,房门就被人大力的踹开了。肖凌和白彻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提溜着奚泽走了进来。 奚泽被提在半空,尴尬的笑着招了招手:“嗨,晚上好。” 用还空着的手顺便把门关上,白彻和肖凌同时很有默契的松了手,奚泽一个踉跄没站稳差点就摔倒。 肖凌走过来坐下,对任墨说道:“夏乐那丫头刚醒,整个人还都迷迷糊糊的,曲俊成在屋子里陪着他,就不过来了。” “那这个东西……”我伸手指了指傻站在一边儿还傻笑着的奚泽问道,“是怎么回事?” “我们刚刚过来的时候发现这家伙在外面偷听。”说着,白彻还回头冲这人翻了个白眼,“所以就顺手把他给带进来了,让他站里面听,免得他在外面贴着门听还不一定听得清楚,怪累的。” 奚泽赶紧摆手为自己辩解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就是想过来看看颜苏怎么样了。” 看看我怎么样了? 我眯起眼,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这个人。突然想起了他手捧着小木匣在祭台喃喃自语的样子。 当时任墨和白彻都是一脸的震惊,很明显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么相对的,捧着那个怪异小木匣子出现在现场又喃喃了那样一句话的奚泽绝对不是无辜的。 这瘪犊子一定知道什么内幕! 我起身,幽幽的朝他那个方向飘了过去。 才刚飘起来,我又突然想起我的脚腕和任墨的手腕之间还牵着一根隐形的细线,我不能和他隔开太远的距离,于是也就没挪开多远的距离。 我看着奚泽,问他:“我的忆灵是你找来给我的?” 他点点头。 “怎么突然那么好,什么报酬都不谈就帮我把忆灵给送来了?” 他不说话。 “你丫的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有一天我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把头低下去,半晌,又点了点头。 我有点控制不住,冲他吼:“知道那你个混蛋玩意儿不早点来跟我说!看我变成这样好玩儿啊!” 嗷!真是气死我了! 我抄起手边所有的东西朝他那边砸,但是没有一个是砸过去的。妈蛋我现在可是处于一个连坨鸟屎都拿不起来的状态啊我的天! 嗷!真是气哭我了! “我本来是想赶她彻底苏醒之前把忆灵交还给你的,这样白烟就没办法把你从你的身体里给挤出来了,结果你竟然那么急急忙忙的就宣誓,我拦都来不及拦,”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我阴郁的脸色又马上的把头低下去,嘟嘟囔囔:“那我怎么知道你那张嘴的说话速度那么快……” “妈蛋的你这意思是怪我咯?” 我急火攻心,冲过去就想在他身上蹬一脚,然而被脚上的线一扯,我又扑棱到地上去了。 这日子简直是没法过了! 078 被锁在冥灵里的魂 灵魂,按照现在的说法说起来是叫灵魂,但是放到古时候,应该叫做魂魄。 我现在这个虚无缥缈的意识体就是魂,而我的记忆,也就是所谓的忆灵,还有个别称,叫做魄。 魄与身体挂钩,当属于魂的记忆体——忆灵被人取走,人的灵魂就会变得残缺,即便是自己的身体都没有办法辨认出自己真正的主人。而如果在这段时间里,其他的灵魂在身体里渐渐成型,用魄也就是忆灵和身体建立起来联系,身体就会主动承认这个新主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白彻的业火最后伤害到的是我而不是白烟的原因。 “白烟在交出自己成珠的冥灵之前曾经来过契蠖族,”奚泽顿了顿,说道,“他恳求当时寨子里的长老把她的魂一起锁在冥灵当中。这样……” 我半当中插话道:“这样,不管是谁,只要使用了她的冥灵,她残缺的灵魂就有机会在那个人的身体里渐渐成型,从而取代那个身体原本的主人的位置。” “是可以这样理解。”奚泽看了看我,点点头。 瞧瞧,我说过什么来着?这冥灵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迟早会给我带来大麻烦。喏,看看我现在这副样子,应验了不是? 见我没有了再开腔说话的意思,奚泽才继续说:“冥灵就是成珠的忆灵,也就是魄,这你们应该都知道。按照道理来说,魂和魄是不相容的,也就是说想要把她一半的魂锁进冥灵里是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别扯那么多有的没的!不能完成不也完成了吗!给我说重点!”我不客气的拍了拍桌子冲他吼,当然,桌子没被我拍响,气势瞬间就少了一大半。 奚泽看了看我,瘪瘪嘴只自顾自往下讲:“但我们契蠖族有一种秘术,能把这种不可能变成可能。只不过这一切的交换条件就是,成功复活后的白烟要回到契蠖族,以自己剩下的半世为役守护契蠖族。” “等等,等等……”我又打断了奚泽,“你说的这堆话里面有bug,首先,发誓的誓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我念出来的,我清清楚楚的记得我当时说的是这一辈子的事,怎么变成了半世为役?其次,你们契蠖族是个什么鬼地方,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长老守护还不够,还要一个借助他人力量才能活下来的女人来守护才行?” 对于我时不时就插一句话的行为,白彻终于是忍不住了,他威胁道:“颜苏你再多一句嘴我就把你丢出去!” 我缩了缩脖子,坐到任墨身后,本想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听奚泽讲故事。但是看着任墨滴水的发丝,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在奚泽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我又猛地在任墨背后冲任墨吼了一声:“任墨你丫再不滚去换衣服我就把你丢出去!” 屋内的人一时间都把目光放到了我身上,看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尤其是任墨回头看我的那个眼神,更是让我害羞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嘿嘿干笑两声,默默朝后退着:“我的意思是,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就这么泡在湿漉漉的衣服里不利于伤口的恢复……” 任墨回过身,正视着我,最后到底是带着嘴角勾起的那一丝不怎么明显的微笑站起身,拖着我一起去隔壁换衣服去了。 哦,别误会,这不是我的脚上还捆着线吗?我不能和他隔开太远的距离,只能那么勉为其难的跟着一起过去了。 然而现实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拿过一身干衣服之后,任墨看了看我,然后把我关门外去了。 其实我觉得他在屋子里换衣服的时候肯定会把手上的线先松下来,不然没法换衣服。但是万事总有个万一啊。万一他真的傻,宁愿这衣服换的麻烦点也不愿意松开手上的线呢? 于是,善解人意的我为了给任墨提供一个宽敞的换衣服环境,特意一直贴着门缝站。 啧啧,一个男的在屋子里换衣服,一个女鬼在门外贴着门缝站,也真是够让人浮想联翩的。 就是可惜这门缝窄了点,我贴得都差点从门上直接穿过去了还是连个屁都没看到。 我们换好衣服回到屋子,喝过水润过嗓子的奚泽就开始继续说有关白烟的事情了。 复活的白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不过是继承了我的阳寿,也就是说原本我这具身体的时间到了之后,她得死。 然而她和我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我死了之后得去投胎,但是她不用。只要她还愿意待在我的那具身躯里面,不到一天的时间,那具身躯的所有机能会返回到我22岁,也就是她侵占了我身体的这个时间段。 也就是说,她这一次的复活可以生存别人生存两世的时间,我宣誓时所说的一世,于她而言不过是这漫长一生的一半。 于是我就又不爽了呀……凭什么她强占着我的身体还给她享受多活一世这种那么便宜的事情? 我愤愤不平的哼哧出声,白彻一记白眼抛过来,意思是:别以为任墨在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我偷偷瞄了一眼任墨的侧脸,悄悄又往他那里蹭了蹭。许是在沉思着什么,他的目光专注的盯着桌上燃着的纸灯,因此并没有发现我的小动作。 奚泽又开始继续向我们介绍这个契蠖族需要女子守护的原因。 其实啊,契蠖族不是需要一个女子的守护者,而是需要一个能够长期供养寨中的一棵神木的女人。据说这是老一代巫祝种下的能保佑契蠖族的神树,需要有灵性的女子用自己的鲜血供养。 具体是怎么挑选这么个灵性女子的,奚泽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清楚,我就更没听清楚,反正就是帮助白烟把她一半的魂注入冥灵的那个长老一眼就相中了白烟…… “你说到现在,那个长老是谁啊?” “你不是知道吗?寨子里的长老除了奚川还有谁啊?” “……” 那你直接说名字不就好了嘛? 之前还叫他老头儿,这会儿却长老长老的叫,我还以为是个什么神秘的人物呢。 听完奚泽说的这一堆,我想了想,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次是碰巧,我掉下来正好砸到了你们寨子里,如果我一直不出现在这里呢?白烟是不是就一直都没有机会复活了?” “还是会的,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奚泽说道,“老头把你的忆灵取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在帮助白烟把自己残缺的魂魄拼凑起来,而今天早上的那五具尸体,也是老头儿为了帮助白烟尽早复苏的杰作。” “这话是什么意思?”前半句我能理解,可后半句什么杰作什么的我就不懂了。 奚泽朝白彻努了努嘴:“这个……白彻应该最清楚了。” 给读者的话: 到家就睡着了,作业都没做,于是半夜起来写作业的我顺便把小说给更了 079 她似乎不能离开 “白烟她最后一世的轮回是富贾家的二小姐。富贾之家,没有什么权势争斗,日子过得简单幸福。但到底是树大招风,因为拒绝与朝廷官员合作,我白家被人灭门了。” 白彻顿了顿,接续说道:“被灭门的那天,正好是我出去买办的那天。我回来的时候,整个白府,血流成河。我们的父母、祖父祖母、还有一个弟弟,都在那场杀戮中死了,白烟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她从藏身的假山之中跑出来抱住我哭的时候已经是精神恍惚了。” “再后来,她就时常念叨着上天对她不公,是在故意玩弄她,没多久就上吊自尽了。” 回忆起了以前的事情,白彻的脸上也缀上了淡淡的哀伤:“我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看到我们的父母被杀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九世的记忆统统被她回忆起来了。之前的九世,她是孤苦的命,要么无父无母,要么她的父母那她当使唤丫头虐待,而唯一这一世感受到了亲情,却又……” “我想,奚川应该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才想到用这样的办法来刺激白烟的记忆和人格成型的吧。” 这样说就通了,怪不得我当时会有那么奇怪的想法……其实很早之前白烟应该就已经开始在我的身体里渐渐苏醒过来了吧。 最早一次是什么时候……大概是在山洞的时候吧,就是我要被作为献祭的祭品献给百鬼王的时候。 那时候我就对出现在我面前的白彻莫名有一股许久不见的怅惘之情,那应该就是白烟的人格和情感,还有之后的各种…… 所以说换个角度理解的话,我被挤出来其实还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像是这种长时间的活的不明不白,时常莫名其妙被动产生一些感触什么的……大概我真的会离精神分裂症不远了。 没闹明白的事情差不多也都闹明白了,看着原先给我第一印象痞里痞气的奚泽现在像个乖宝宝一样的坐在那儿,说实在的,我还真的有点怀疑他被掉包了。 “喂,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前后差异的那么大吗?” “啊?”奚泽不明所以。 我眯起眼鄙视他:“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前两天就跟我们把这一大段话扯清楚,再把我的忆灵直接给我,现在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吗?” “这个……”他笑着耸耸肩,有些无奈,又有些欠揍“我也没想到剧情发展得那么快啊,本来想着来日方长,我总有办法说服你们离开的时候把我一起带上……嗯,我真不是有意要害你的。” 我摆摆手,算了,我不跟这个小破孩计较。 对,就是个小破孩。 他今年也不过才十九岁,比我都要小了三岁。但因为身高和他略微急促的长相,我第一眼见他的时候还以为这是棵二十七八岁的老鲜肉。 啧……想想前几天的事情,我竟然被人调戏了,而且这人还不是别人,就是眼前的这个连毛都没长齐的,时而是痞子和乖宝宝之间进行角色互换的奚泽。 完完全全沉浸在夜色的笼罩下的契蠖族实在没什么特色可言,和所有落后的小村落一样,没有灯,没有电,所有现代化的设施这里都没有,所以已到了晚上,这里的寨民一般都会早早的睡觉。 但是今天不一样。 今天可是神女真正意义上回归的第一天,整个寨子里灯火通明,举办晚宴的场景,即便是我们没有去参加,也能从门外听到的各种模模糊糊的欢庆声当中想象到它的热闹程度。 这样的热闹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门外的各种欢呼声渐渐冷却下来,直到最后所有的烛光灯光都被熄灭,深夜的寨子又恢复到了往日平静的样子。 我跟在任墨身后,步履匆匆的行进在刚下过雨,泥泞不堪的小路上。 把奚泽轰走之后,我们就商量过了。要离开,择日不如撞日,而且今天晚上有晚宴,大家肯定都是撒开了玩儿,累的半死也就没什么心思去关心寨子里到底是不是有人想要离开。 上次曲俊成和夏乐进到寨子里面来的时候,弄坏了一边围墙的修筑。从正门离开未免太过招摇,所以我们就约好了后半夜的这个时候,我们到那个被他们弄坏了的围墙那里集合,离开这个鬼地方。 夜间风大,吹得树林里的树叶子交相摩擦,沙沙作响,时不时还悉悉索索的传来一些细微的小响动。 “任墨。” “嗯?” “离开这里之后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呢?”我一边跟着他走,一边问他道,“你可是阴阳师啊,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现在已经是孤魂野鬼了。” 任墨侧过头看了看我,没回答。 我也就很识相的没有再问,只紧紧跟在他的身侧往前走。 眼看着没差几步就要到我们和肖凌他们约定好了的地点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大队人,手里举着火把,朝我们这个方向跑来。 任墨先是愣了两秒,而后拉起我就开始往回跑。 一开始我还条件反射的跟着他跑了两步,后来索性就飘在空中,任由他拉着我带我飞。 然而没跑出多远我们又迎面撞上了另一批夜间的巡逻小队……被包饺子了。 对任墨的这张脸,他们绝对已经不陌生了。下午整个契蠖族的寨民都在现场,白烟跟奚川说的那些什么“你的待客之道我很不满意”大家也都是应该听到了的。所以眼下,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才好。 当然也是从他们的这种反应当中,我看出来了,他们之前应该是在追别的什么人,然而却误打误撞的碰到了我们。 啧,瞧瞧这这运气……也真是醉了。 “你们想走吗?”得到消息后决定亲自出现在这里的白烟看着任墨问道。 任墨看着他,薄唇亲启,开口就是一股子凉意:“你觉得你拦得住吗?” 白烟眨了眨眼,一脸的错愕,似乎是不明白任墨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当然,这一闪而过的错愕很快就被她的笑给遮蔽了过去:“我不是来阻拦,只是想来告诉你,你们或许可以离开,但是……”她的目光飘落到我的身上,“她似乎不行。” 给读者的话: 嗯,这两章大篇幅的讲了一些。。毁三观的事情,没什么剧情发展。这样的章节最无聊了,但是不写又不行,因为很多乱七八糟的事得给它一个解释,这得算是我写作安排上的问题了,什么都堆到一块儿说,看着头疼。所以说。。大家要是还对剧情有什么疑问的话就留言提问吧! 080 这样的离开算是背离 不能走? 为什么?我特么都成孤魂野鬼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我眼里对她的敌意表现的很明显,但她却丝毫不在意。款款挪动莲步,走到我身边,附在我耳边轻声说道:“逆火烧身,孤弃终老。” “你这样,算是背离。” 冷水兜头浇了下来,我如梦初醒,下意识看向任墨。正好和他的目光的对上,一丝丝疑惑,在看清了我脸上的惊惶的时候还多了一丝担忧。 我愣愣的转过头来看着在我面前站着的嘴角轻轻上扬的白烟。 即便宣誓的时候有我的份,可我毕竟不是神女啊,这样的宣誓,也会在我身上灵验吗? 白烟轻轻挥了挥手,我们身边原本形成了一个包围圈的人全都自动退开给我们让了一条路出来。 任墨拉着我的手,转身欲离开。 我们身后的白烟带着一丝忧伤欲言又止的开口道:“你们要离开我没意见,让我为你们送行可以吗?毕竟……大家都是朋友。颜苏的事情,我真的无心为之,如果你们执意不肯原谅我的话,我无话可说。” 任墨的脚步顿了顿,良久,不带一丝感情的开口道:“这是你的选择,和我们无关,送行就不必了。我希望,我今后都不会再见到你。不然,即便你是白彻的妹妹,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我想,白彻也一样不会。” 被任墨拉走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看白烟。 出乎意料的,她脸上并没有出现与她之前说话的语气相符合的忧伤,而是微笑,只是微笑。 我莫名其妙感受到了一阵寒意。 即便身为鬼魂的我已经不应该再感受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来到我们事先约定好的那个地方,曲俊成他们似乎已经等了我们很久的样子,见我们姗姗来迟,他们也不多问什么。 “从门口走吧,不用那么麻烦了。” 他们看着任墨,脸上是有疑惑的。但是很快的,脸上的疑惑消失,连半句怀疑都没有就直接抬脚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我想任墨他们的这个小团体之前一定已经一起经历过了很多事情了,所以很多时候像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本不需要询问,大家就能心灵相通的大概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真羡慕啊,这样的一个小团队,大家都相互信任着。 守在寨门口的那几个人,看到是我们,并没有阻拦,而是弯腰行礼,真正把我们当成了贵宾在对待。应该是白烟吩咐的,知会了他们我们要离开的事情,不要阻拦。 我的灵魂被任墨牵着离开寨门的那一刻,周围又突然开始刮起了狂风,雨水说落就落下了。 “逆火烧身,孤弃终老。” “你这样,算是背离。” 白烟的话莫名在我耳边滚动播放,扰的我一颗心始终得不到宁静。 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契蠖寨,在雨夜的笼罩下,这地方看起来神秘又恐怖,像是所有探险小说家梦寐以求的地方。 偏偏在这样一幅只有深色调颜色交织组成的画面的一角,静静立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人。明明距离已经很远,可我还是清楚的看到了,她微笑着的嘴角,反复重复着的两个字。 天罚。 雨一下就没个完,像是故意在阻止我们这群人的离去。 我们来到了之前肖凌他们短暂居住过一段时间的山洞里面避雨,肖凌从他们带来的那一坨装备里面找出了几个睡袋和防潮垫。 递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没接,他愣了一下之后也反应了过来。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正转身准备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别人的时候,站在我身边的任墨把他手上的防潮垫和睡袋都接了过来,然后贴着他自己已经铺好的防潮垫和睡袋什么什么的,为我把这些东西都铺好弄好。 尽管他心里也清楚,有没有这些东西对于我而言其实没有多大的区别。 说起来,这还是作为鬼魂的我要度过的第一个晚上,想想真有点小激动呢! 鬼魂也要休息吗?其实我一直都是有这样的疑问的,人休息是为了身体排毒,为了调整出更好的状态来迎接新的一天,那么鬼魂呢?人得不到充足的休息会生病,会不舒服,那么鬼魂呢?也会生病吗? 在对待这些问题的处理上,我想,只有白彻是我的鼻祖。 幸好这里还有个过来人,以后我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事情的话可以去请教他。 但是我又有多少个以后呢? 外面的雨下得挺大的,时不时惊起的一个响雷会把整个山洞都照亮。然后就又是无止尽的黑暗,雨水的淅沥,直到下一个响雷再响起的时候……就一直这样循环下去。 我总觉得那一道道的闪电,那一声声的响雷是为我降下的。 因为我背离的契蠖族,背离了自己今天下午才刚刚许下的诺言。 会真的接受到来自上天的惩罚吗?真的有所谓的天神无聊到会去关注芸芸众生中小的没办法再小的我吗? 不知道。 我也无从得知。 大家草草收拾了一下之后就都睡下了,这是在为明天的登崖做准备。 按照肖凌的各种高精尖仪器的计算,明天或许就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的最后一个阴天了。 因为再次按照他的高精尖仪器的预测来看的话,今年的十月到十一月是栖龙山脉地界的雨季,不尽早赶在这里进入雨季离开的话我们就得在这里等上一个月的时间。 而他们带过来的食物是不够六个人生活一个月的。 我躺在任墨的身边,小心翼翼的隔开了一点点的距离,听他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均匀。 大概是睡着了吧。 任墨始终没有取下系在我脚腕上的那根的绳子,我自己也没办法解,这种绳子不是普通的绳子,是有禁忌的。 很奇怪的设定,就跟他的小纸鹤一样。 这种绳子只有它的使用者能把它解开,就比如说我脚上的这根,是任墨系上去的,那么除了任墨,谁都没有办法取下它。 如果有人强行想要取下的话,那么就会和现在的我面对同一种情况——莫名其妙复杂了无数倍的绳结,绕的你开始怀疑人生。 一只手突然覆上了我半透明的脚腕,手指只是随意的动了几下,我解了将近有半个小时都没有被解开而且还变得越来越复杂的绳结,松开了。 “对不起。” 081 略带熟悉感的对不起 任墨轻声向我道歉。 我恍惚间想起了他刚把我从精神病院接出来之后,带到那个坟包遍地的山上面去又回来的时候,他也这样向我道过歉。 那是因为一件什么样的事情呢? 嗯,对了,好像是因为差点就被人在梦里杀掉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向我道歉,还保证说以后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然而我觉得这次的事情貌似比上次在梦里差点被人杀掉的事情要严重些,毕竟上次还是差点,这次我变成孤魂野鬼却已经是事实了。 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他亲手造成现在的这种情况的。 因为那颗冥灵是他亲手给我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他不说话,但是黑暗中勾勒出来的他的轮廓还是坐着的,没有继续倒下去睡觉,于是我也就这样坐着。 就是俩傻缺,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连个鸟都看不清楚的幽暗环境之下对望着。 正是相顾无言的时候,洞口处传来了响动。 任墨立马警觉起来。 火光燃起的时候,周围的肖凌夏乐曲俊成什么的也早已醒了过来,看来他们的警惕性也很强,哪怕只是一点点不正常的响动就能让他们敏感的从睡眠中惊醒。 当然,在这种环境下,没有警惕性那就等着成为其他生物口中的食物吧。毕竟这儿是深山老林,指不定会遇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大家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曲俊成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出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然后,就在大家静静等待着的视线中,曲俊成一脸嫌弃的把一个名叫奚泽的小子给推了进来。 他的脸上有擦伤还有深紫色的淤青,像是被人打了,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烂不堪,样子很狼狈。 我下意识的用问询的目光看了一眼曲俊成。 后者摇摇头:“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就这样了。” 我看着奚泽,想了想。猛然间就突然灵光乍现,激动的我一时没控制住就爆了粗口:“卧槽你别告诉我先前那队人在找的人其实是你!” 他点点头。 …… 怎么说也是个成年男性了,怎么前几天还像个流氓,现在却动不动就像个小媳妇一样的只会点头摇头低头抬头了?他的雄性激素难道是都被白烟吓走了么? “给你两分钟的时间解释一下,不然我也会揍你一顿的。”说完,我又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是很对,补充道,“不然我会找人来揍你一顿的。” 奚泽缓缓抬头看了我一眼,正是张嘴打算说话的时候我又摆了摆手:“算了就你这尿性还是别解释了,我现在就很想找人揍你一顿了。” 一想到之前的人其实是这个白痴给我们引来的我就浑身不爽。 当然不爽! 不是他我们会遇上白烟吗! 虽然白烟最后并没有阻拦我们的离开,但是我就是不爽! 不爽! 任墨把我往他身后拽了拽,意思是你在我身后好好待着别胡闹。然后沉声问他:“为什么跟着我们?” 奚泽明显底气不足的回答:“碰巧这附近就这一个山洞,恰巧过来避雨。” 任墨的声音又沉了几分:“如果你还想活着走出这个山洞,最好说实话。” “好吧我其实是来投靠你们的。契蠖族已经容不下我了,我要离开这里。但是我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个环境,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跟着你们走。” “容不下你?”我从任墨的背后探出了半个脑袋,“你不是奚川的儿子吗?你可是长老的儿子,将来子承父业了你也是大长老啊!契蠖族怎么会容不下你?” 他正要张嘴说话,我又长长的哦了一声,如梦初醒般的:“你是干了件让整个契蠖族都饶不了你大事儿吧?” 他没说话,点了点头。 看吧,我就说,他的雄性激素肯定是被白烟的到来给吓走了,现在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小媳妇儿样,除了点头摇头,别的就什么都不会了。 正是说话间,夏乐伸手指着洞外的某处惊呼出声。 我们锁在的角度都看不清楚夏乐都看见了什么才会惊讶成这个样子,于是纷纷起身走到洞口处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好奇心最旺盛,所以冲的最快。结果一走到洞口处,我也愣住了。 契蠖寨所在的地方,火光冲天,便是这漫天的大雨也没有让这火势减小分毫。这样的场景下,我竟是闻到了一股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甚至于听到了无数人葬身火海的惨叫声。 我指了指那边那团火光旺盛的地方问奚泽:“这就是你干的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大事儿?” 说实在的,能在这种天气下烧了整个寨子的人也真真是人才了。 奚泽一时间没有消化出我话里的意思,愣了一下走到洞口来望向我手指的地方,这一看,他整个人都傻了:“这、这、这不是我干的啊。” 只听他语无伦次的支支吾吾道:“我只是杀了奚川,我、我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我就在他身边,他失控的轻声出口的碎碎念一字不落的进了我的耳朵,我迅速的捕捉到了他话里的重要信息,立马反问:“你刚刚说你杀了谁?” 他傻傻的看着我,显然是没从寨子里着了大火的刺激里回过神来,想都没想的就回答道:“奚川。” “你杀了你爹啊!”我惊讶道。 他又愣了愣,然后,不知道是被我突如其来的惊呼给刺激到了还是他心里原本就包了一团火的原因,他情绪失控的冲我吼:“那个老头子才不是我爹!他该死!” 吼完,他眼里烧起的仇恨的火光和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情绪的泪光一下子竟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来,这背后似乎又有一个需要我用很长时间去消化的故事了。 我张张嘴,正欲问清这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故事。耳边传来的发动机配合着螺旋桨的轰鸣声却渐渐清晰,一阵强过一阵的狂风几乎要把我整个人都掀翻。再下一瞬,一架直升飞机稳稳的在洞口的位置定住。 舱门打开。 任啸天和他那根标志性的红木拐杖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082 受到惊吓的一群人 我身边的奚泽看到直升机,整个人都惊呆了。他没有离开过那个落后的寨子,没有见识过现代科技的神奇,他惊呆了是正常的。 但是我身后,在山洞里待着的那群家伙的脸上出现那一个个的吃惊的表情,我就不是特别能够理解了。 虽然我也知道按照这里的地理环境看来,直升机开到这种地方来确实是有危险性可言,但是也不排除爷爷手下就有那么两个牛X的飞行员啊,他们这…… 我回头,正对上爷爷惊讶之中燃烧着愤怒的目光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他们那不是惊讶,是惊吓,吓的也不是爷爷会冒险开着直升机到这种地方来,而是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时候让不巧让爷爷看到了我灵魂离体的样子。 “真当我是死人了吗!” 爷爷暴怒,手上的拐杖重重的砸了两下直升机的地板,我觉得整个直升机都被他砸的抖了两抖。 身后的整个山洞都默然。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滚上来!都给我滚上来!” 大家赶紧手脚利索的收拾东西,然后一人背着一个大的夸张的背包沿着直升机放下的绳梯爬了上去。 我戳了戳任墨,指着那个依旧没从惊呆了的状态中缓过来的奚泽轻声问道:“那他呢?” 任墨看了看他,然后点点头,表示同意那个呆子跟着一起走。 在大家都上了直升机之后,我也终于……磨磨蹭蹭的飘上了飞机。 我本来不想用那么引人注目的方式上直升飞机的,但是……绳梯的那个绳子,我拽不住。于是就只能体会一把白彻平时飘上飘下的感觉,别说……还真爽。 然而上了飞机之后我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事情,通过还没有关上的舱门指着那边那处火光冲天的地方问道:“不去救火吗?” 任啸天看了看我手指的方向,又看了看依旧淅沥不断的天,轻叹一声:“天降甘霖都灭不了的火,是天灾,是命数,说明那个地方该亡。这场火,不是我们能救得下来的。” 跟我说话的时候,他的态度就柔和下来了许多,眼里还出现了心疼的情绪:“丫头,你……” 我猜他是想问我这是怎么了,但是明显已经是灵魂立体的事实放在眼前,问我怎么了似乎有点蠢,而且有揭我伤疤的嫌疑,于是话说到一半就没说下去。 我就只好笑笑不说话。 等大家都在机舱里坐稳,一言不发,气氛沉闷的不像话。突然,直升机突然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大家立马调整好东倒西歪的坐姿。 没过多久又晃了一下。 然后又是一下。 爷爷对这样的晃动似乎有点不耐烦,想也知道这样的晃动在来的这一路上是家常便饭。 “曲俊成,你去把驾驶室的那个白痴给我轰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去。” 被点到名的曲俊成立马乖乖领命,走到驾驶室的舱门那里,拿起门边的一个类似于对讲机的东西对着它说了些什么,然后驾驶舱的舱门开了,他走进去。 之后一直到我们飞回到爷爷家别墅的停机坪的时候都没有再出现过类似的晃动。 对,是爷爷那栋别墅的停机坪。 海威市这两天的天气似乎也不怎么好,我们到的时候外面正下着连绵细雨,地上还有不少积了水的小水塘。 上次过来的时候见过面的管家先生早早的就开了部类似于高尔夫球场里常见的那种只有个棚,还隔开了两三排座位的小车停在那儿。见任啸天下了直升机他就小跑着过来,问了声老爷好,然后把手中的伞递到了爷爷手里。 爷爷自己撑起伞,走向了停在一边的小车。 我是跟着任墨一起下去的,管家只是个普通人,看不到我。 他把伞递给任墨的时候,小声跟他嘀咕着:“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不过老爷这回确实是挺生气的,您一会儿可让着他点,别犟别顶嘴,要不然又要受家法了。” “嗯,我知道。”任墨应下,“谢谢王叔。” 然后任墨就带着我一起往先前停靠在一边的小车走去,结果才刚刚靠近那部小车的时候爷爷就发话了:“该上来的人上来,不该上来的人,跑回去。” 这话特别有深意,我都没听懂就被任墨一把给推上了车,然后是自打见到了直升飞机之后就始终不在状态之中的奚泽,再然后是夏乐,再然后曲俊成他们……最后是管家。 但是唯独任墨,迟迟没有上车。而且连管家王叔递给他的伞都没有用。 这会儿还是清晨,大概六七点左右的时间,天才刚刚亮起来,入秋的时候,这个时间段是最冷的,偏偏这个白痴还不撑伞就这么在外面淋着。 我起身就打算从车上下去,前座的爷爷这时候不冷不热的开口:“谁要是下了车,任墨就在外面给我站一天。” 我探在外面的半个身子僵住。 “顺便——”只听他又说道,“这个人不用伞,把他的伞给我收上来。” “老爷……这……”管家犹犹豫豫,迟迟没有要按照爷爷的吩咐下车拿伞的意思,倒是任墨,自己十分自觉的把伞递到了爷爷面前。 爷爷哼的一声接过了伞,然后只听他又吩咐管家道:“老王,可以走了。” “是,老爷。” 王叔略显担忧的目光看了看任墨,然后小车就启动了。 在小车启动前一刻,爷爷还丢下了一句话:“半小时内,到不了你就在门外站着,站到我原谅你为止。” 从小车开回主宅所在的院子大概用了一刻钟左右的样子,任墨徒步回来的话,即便是用跑的想要在半个小时内到也有点悬。 爷爷端坐在沙发上,旁边站了一排的人,面面相觑,谁都没说话。 “老王,给客人安排一间房间。”任啸天指了指呆站着的奚泽说道。 “是。” 王叔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的身上沾染了些许的湿气,应该是在这绵柔细雨中走了一遭。他走到奚泽面前说道:“请跟我来吧。” 083 家法处置 我见他呆愣的瞧着管家王叔的样子,心道不妙要坏事,便赶紧凑到他身边去跟他说话:“在这个家里,除了你见过的这些人还有爷爷比较特殊,其他的都是普通人,你别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还有,不管你看到什么,都别大惊小怪的,这就是你以后的生活,自己慢慢适应。” 奚泽回头看了看我,刚想张嘴说话,但似乎又是想到了我跟他说的话,碍于王叔在场,还是把嘴巴给闭上了。 我心中默默给他点了个赞,在世界观突然间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之下他还能立马就泰然自若的接受我的这番话,看来也不是个愣头青,孺子可教啊。 其实这样想想的话,现在这样的身份也是有方便之处的,像是王叔这样的普通人,没有涉足过修者的领域,那么也就自然感知不到我的存在听不到我说话。 在公共场合突然需要说悄悄话的情况下,能拥有这样的技能还是很赞的! 就在奚泽跟着王叔出门往王叔给他准备的客房去的时候,任墨回来了。 我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不多不少,正好半个小时的时间。 外面虽然下的是小雨,这么一路跑回来,身上的衣服也湿的差不多了。偏偏这种小雨下淋湿的衣服还是最折磨人的。 不是湿透的那种湿,而像是没有晒干的衣服,湿也不是干也不是,隐隐的就冒着那么股子水汽往身上水,感觉全身的毛孔都像是要被这些小水雾给堵住,难受的很。 但是此刻的任墨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上楼去换衣服,而是径直走到了爷爷的跟前。 爷爷抬眼看他,手中的红木拐杖重重的在地面上敲击:“跪下!” 任墨跪的爽气,直愣愣的下去,膝盖敲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清晰得足够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 我也听到了。 我都替他疼。 想着过去跟爷爷说说好话然后把任墨扶起来,曲俊成拉住了我,冲我摇摇头。大概意思就是让我不要拦。 我看了看在气头上的爷爷,想想也是,这种时候还是别往枪口上撞,免得他老人家更生气。 于是我就在一旁站着。 然后整个大厅又安静下来了。 时钟的滴答声入耳,爷爷始终没有开腔说话,任墨就那么跪着,大家也就一直在旁边这么候着。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管家王叔走过来:“老爷,客人已经安顿好了。” “去,把藤条拿过来。” 王叔看了看跪在一边的任墨,皱眉犹豫:“老爷……少爷才刚刚回来就……” “听不懂我的话吗!” “听得懂……” 管家退下,不知是故意磨蹭还是什么,又过了许久他才出现,心疼的看着任墨,犹犹豫豫的将手中的藤条递到了任啸天手里。 我的乖乖!那么粗的藤条!都拧成麻花了! 爷爷应该不会真的动手的吧…… 毕竟,我所认识的爷爷一直都是个老顽童,既然是老顽童的话……那么即便是生气也应该不会动真格的吧…… 然而,就在我以为“这根藤条不会抽到任墨身上,毕竟那是老顽童的亲孙子,他下不去那个手,找根藤条在手里不过是吓吓他”的时候。爷爷手里握着藤条,走到任墨身后,照着他挺得笔直的脊背就抽下去了。 我吓得直接就给跪到地上了。 我的妈,光听着那声音就觉得疼。 我呆呆的看着,直到爷爷的第三下打算抽下去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要去拦。曲俊成又拉住了我,小声对我说:“这是在执行家法,不能有人阻拦,不然五十下会翻倍变成一百下。” “五十下?”我小声惊呼,“任墨身上还有伤,受不住的!” 曲俊成小声安慰道:“你放心,任墨的身体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差。” “我有没有告诫过你万事都要小心仔细?”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一个不小心就是别人好几条命的事情?” “你是怎么答应我的!现在事实又是什么样的!” 爷爷一句一句的发问,同时手上的藤条也一下一下的往任墨身上抽,任墨默默受着,一声不吭,背始终挺的笔直。 管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但是又不能拉,索性跟爷爷说自己还有事情便离开了这里。 管家离开之后,爷爷就直接质问起了冥灵的事情:“当初你拿到冥灵的时候我是不是就告诫过你要小心她在冥灵里动手脚!我有没有说过!”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要颜苏怎么办!她好好的一生糟践在了你手里你知道不知道!” 我心里一惊,爷爷不愧是年长任墨两辈的阴阳师,什么事情只要眼睛一扫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没人跟他说这事儿,他竟然自己就知道了我灵魂出体的原因。 “没错!我是说过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不管我管不动!可这不代表出了那么大一连串的意外你还要这样瞒着我!” “深山里传不出消息吗!你身为阴阳师难道一点对事情的敏感度都没有吗!事情有点什么不对头的地方你竟然一点都察觉不出来吗!” “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还硬是要自己扛!你那么自负给谁看!” “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都不会跟我商量商量对策!真的当我是踏进了棺材里的死人啊!” 严厉的责骂声在大厅回响,藤条足足抽足了五十下的时候,我看爷爷似乎还有要继续往下抽的意思,我赶紧扑上去抱住爷爷的胳膊求情。 “算了爷爷,他身上还有伤,再这么打下去出事了怎么办……” 爷爷看着他已经微微有些打颤的身子,良久,举高的藤条到底还是被他狠狠的摔到了地上:“活该!” 任墨的脸上身上都在冒冷汗,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了额头上,嘴唇微微颤抖着。我感受不到冷暖,却已经几乎可以想象到他手脚的冰冷。 我赶忙去扶他,他却始终倔强的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爷爷,我知错了。”他依旧跪在地上,低着头,“求您,帮帮颜苏。” 给读者的话: 如果我告诉大家这个目前还算比较欢脱有趣的文其实最后的结局是悲剧,大家会怎么想呢? 084 看着美男流口水 任啸天皱着眉坐到沙发上,长叹了一口气后沉吟片刻,道:“去找那个老和尚里聊聊天吧,看看那个喜欢故弄玄虚的老家伙怎么说。” 见任墨许久没有动作,依旧跪在地上不起来的样子,爷爷又发了话:“还不给我起来!跪在那儿干嘛!” 任墨闻言从地上起来,依旧低着头:“爷爷,那我就先回房间了。” 爷爷闭着眼睛皱着眉,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朝他挥了挥手:“滚滚滚!别待在我面前碍眼!看到你就来气!” 我本来想扶一下任墨的,但是又觉得这样扶着显得他太娇弱,会打击到他身为一个男性的自尊,所以就只是默默的在他后面跟着一起回了他的房间。 我不知道该用一种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任墨当时的状态,总之……很颓丧吧,那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失落的背影。 看着看着,我的心里也跟着有点难受,有点心疼。 所以当他低头坐在床沿儿边上的时候,我也跟着走过去,站在他的面前。我其实特别想做点什么安慰他,但是突然又想到,我现在的这个状态落在他眼里才是对他最大的伤害啊。 就在我转身准备离开,给他一个安静的空间让他一个人好好静静的时候。 他突然拉住了我的手,站起身,把我整个人都抱进了怀里。 那一瞬间,我又觉得我好像不是鬼魂了。 我好像能感受到任墨的怀抱带给我的温度,我好像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落入我脖间的温热的触感。 多好,虽然我只是个鬼魂,虽然我和他已经几近阴阳两相隔的状态,虽然这世间的一切我几乎都接触不到。 可我还是能触碰得到任墨,我还能体会到他把我抱在怀里感受。 多好。 敞开着的房门被轻声叩响,曲俊成拎着一个很特殊的,好像是他自己专用的医药箱站在门口,门框处斜靠着的是笑弯了眼睛一脸猥琐样的白彻:“不好意思打扰了,伤口处理完你们再接着抱吧。” 八嘎! 白彻你除了破坏气氛还会干什么! 脱去上衣,背后满是被藤条抽得一条条青紫色的痕迹。我在心里偷偷抱怨爷爷下手太狠,一藤条一藤条的下去,次次都是用了实打实的力气,一点水分都没有。 看着都觉得疼。 好在任墨肩上和腰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看起来起码没有当初那么血肉模糊面目狰狞。 不过我发现了他的胸口处,在靠近心脏的位置有一条疤。其实也就一厘米左右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利刃捅进去之后才会留下的疤,看着心惊胆战。当时来说情况一定很危急吧。 还有他的腹肌…… 嗷!身型是真心不错,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是个女的看见就都把持不住。 我就什么话都不说,静静的蹲在一边流着口水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白彻一个拖鞋砸过来,我偏了偏头想躲,但是突然想起来我压根不用躲。然后一个拖鞋板子就从我的脸上“拍”了过去。 “以后看的机会多得是,你什么时候想看了让任墨再脱给你看就是了。瞧你这点出息,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白彻吊儿郎当的站一边讽刺着我。 这话说的怎么好像任墨是醉青楼里伺候空虚寂寞冷的女子的小倌,我让他脱他就脱?那么听我话那还得了? 我本来想把拖鞋捡起来再丢回去。 拿了老半天才又反应过来,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以拿过期了的馒头砸白彻的颜苏了。 再抬头对上任墨的目光的时候,我笑的有点尴尬。 看来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好好的适应过来我现在的身份啊。 背后的那些瘀伤,一点一点的被抹上了大概是祛瘀的药膏,味道不是很重,反而有着一股子独特的属于中药的清香。 白彻问任墨打算什么时候去市郊找空寂大师。 任墨看了看蹲在一边依旧跟拖鞋较真儿的我,回答道:“收拾下就去。” 许是身后的曲俊成下手稍微重了一点,痛极了,任墨的眉头轻轻的皱起来。 他的脸上总算是出现了一个正在上药的人该有的表情了。就好像是被打的人不是他一样,五十藤条上身,他连哼都不哼一声,上药的时候更是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虽然我觉得一疼就喊出来什么的作法太过娘炮。但是像他这样,从头到尾都完全不吭声的作法……未免太能忍。 白彻似乎有些反对任墨的决定:“是不是太着急了点,好好休息下,下午再去吧。” 我抬头看向任墨。 正好和任墨的视线的对上。 “不着急,就上午去。” 上好药,我们几个人从房里出来,回到客厅,等任墨换好衣服下来。爷爷还坐在客厅里,王妈的手里正好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饮料,每个人喝的都不一样,但似乎是根据每个人的喜好准备的。 就比如她为我准备的是一杯椰奶。 王妈挺细心的,上次她给我准备的那一大坨喝的当中我就只喝了椰奶,这确实是我喜欢喝的,没想到她就这样记下了。 她一手拿着托盘,一手拿着那杯椰奶,在客厅里四处寻找我的身影,一边看还一边嘀咕着:“大家都来了啊,怎么少奶奶没有跟着一起来呢……” 嘀咕的声音不大,但是客厅里的人应该都听到了。 大家的表情一时间都有些僵硬。 爷爷闻言更是从刚泡好的龙井中抬起头来看着就站在王妈面前的我。我被他看得,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于是就只好伸手在王妈面前挥了挥,然后摆出滑稽的样子无奈的一摊手,笑道:“看不见啊没办法。” 爷爷叹了口气,又低下头去喝茶,我这才觉得松了口气,寻了个好地方升到半空中飘着。 做鬼魂的日子真挺无聊,人家吃着我看着,人家喝着我看着。即便是坐在椅子上我也不是真的坐着,而是飘着。 何等不公平的自然生存的法则啊! 085 又没人影了 直到任墨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王妈还在那边纠结为什么我没有出现的事情。 这对于明明在场然而对于王妈而言却毫无存在感而言的我来说,真是尴尬的不能再尴尬的一件事情了。 任墨把肖凌他们全都轰回家休息,打算就自己一个人带着我去拜访空寂大师。 其实对于任墨的实力他们是不怀疑的,但是毕竟之前在契蠖族那个寨子里面的时候,任墨的身体是没有得到好好的休养的,因此也或多或少的有点担心,犹犹豫豫的表示想一起去。 最后还是任老爷子发话。 意思是说,接下来呢,应该不会再遇见什么什么大问题了,任墨的身体情况也还是说得过去,带着我去郊区走一圈的体力不会没有。所以大家大可以放心的回去好好休息,状态调整好之后就可以开始恢复正常的生活工作了。 等到大家陆陆续续的都从家里离开的时候,任墨也准备带着我出发了。 “搬回来住吧,也算是陪陪我这个老头子。”已经换好鞋子走到屋外准备关上门的时候,我们听到了爷爷的声音,“每次眼皮跳的厉害的时候,就总担心你们要出事,搬回我身边,好歹也可以让我安心一点。” “嗯,我会记得跟王妈说一声,让她下午去的公寓里收拾两套常穿的衣服。” 由于任墨常开的座驾这会儿还妥妥的停在他那套复式公寓的楼下,所以我们就把爷爷车库里面停放着的牧马人给开走了。 说实在的,我内心其实是更希望任墨选择拉风的柯尼塞格的。但是我怕他一个着急,油门踩到底,然后我就直接被风吹出去了。 再次回到现代的交通工具里……虽然不是之前熟悉的科迈罗的副驾驶座,但我也依旧觉得倍感亲切。 终于……回来了! 熟悉的海威市街景啊,熟悉的海威市高架桥啊,熟悉的海威市早高峰堵车啊。 现在是早上九点,正好是大家赶着去上班的时候。爷爷住的地方是一片别墅区,风景很好,也算是比较偏市郊的地方了。不过和静心寺所在的市郊,正好是一南一北的关系,由于没有直达的公路,我们只能跟赶着上班去的人挤同一条交通主干道。 堵车的时光最无聊了,可我现在是手机抓不到手里,平板也抓不到手里,偏偏任墨这个家伙还心事重重一脸你别来惹我别和我说话的样子。 我简直就有一种直接从窗口飞出去自己去静心寺找空寂大师的冲动。 但是我……不敢。 对,没错,就是不敢。 任墨在上车之前就给我科普过了,隐藏在海威市里的阴阳师世家绝对不只有他们任家,也就是说,如果我不听话,一个人飘出去瞎转悠的话很有可能就会被其他阴阳师给收了。 像我这种孤魂野鬼,落到像任墨这样帅气多金又善良(呸!)的阴阳师手里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如果落到什么心狠手辣的阴阳师手里的话,大概等待我的就只有刀山火海了。 所以最后就还是活生生的在车上憋了两个多小时。 来到乱葬岗的时候,已经是太阳当空照了。我是鬼,我不用吃饭,但我还惦记着,任墨的肚子是空空如也的。 昨天是闹腾了一天,估计什么东西都没进肚子。今天早上又是早饭都没吃就急急忙忙的带着我出来了。 这周围是荒凉了点,没什么人会在这种地方卖东西吃。毕竟整个海威市的人都知道这是个乱葬岗,觉得这个地方不怎么吉利,出门都得绕着走。 但是我知道从这里往西,大概五公里左右,就是个古镇,古镇上肯定有卖东西吃。 不过我觉得按照任墨的性格来说,跟他好好说话,他一定是不会同意先去解决自己的食物问题的。 所以我在他的车还没停下来的时候就自作主张的从车里面飘出去了。 任墨对于我突如其来的任性举动似乎有点生气,看着飘荡在外面的我,他那眉头皱的都能夹死只苍蝇。 我赶在他说话之前先开了口:“开着车,跟我走。不然我不会跟你去见空寂大师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如我料想当中的那样生气的责斥我。反而是舒展眉头,轻挑起嘴唇,朝我笑开了:“确定你要威胁我?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你是干什么的? 正当我条件反射的顺着他的话茬往下想的时候,只见他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轻轻打了个响指,然后,我就发现我似乎是动不了了。 任墨的眼睛亮亮的,藏着促狭的笑意。 哦,我怎么就能忘了他是阴阳师! 收拾我这种新晋小鬼根本就是他分分钟挥挥手就能搞定的事情好吗! 没想到我颜苏是人的时候,监护权攥在这个王八蛋手里,是鬼的时候……尼玛直接连自理能力都攥在这个死王八蛋手里了! 想想就是一肚子的气,等他把车停好,过来拉住我的手又打了个响指恢复我自由活动的能力的时候,我十分不爽的把头扭到一边。 我拒绝出现这个死王八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被任墨拉着手带上山,一路上见到了很多孤坟和鬼魂,当然我的心里已经不像上次看到的时候那么忐忑了,毕竟我现在也是鬼,我往他们面前一站那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但是看到那些眼神空洞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鬼魂的时候,我想我还是有些害怕的。 我不是怕这些鬼,而是害怕,用不了多久,我大概也要和他们一样了。 在整日无所事事的游荡之中丧失我的魄,丢失我的记忆,成为一个地府都不收的没有生平的鬼,没有任何思想没有任何喜怒的就只是这样飘荡在世间。 运气好的话我或许会遇上一个看我不顺眼的人,把我的魂打散,然后再等待着千万年后,我残缺的魂和别的残缺的魂组成一个新的我。 但那也已经不是我了。 不过如果我的结局注定是这样的话,那还不如让任墨现在就打碎我的魂,也好让新的我诞生的那一天能够早一点来到。 任墨,任墨?!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注意到手上空落落的感觉,回过头,身边早已空无一人。脚下的青石板的台阶上落叶满地,前前后后没有半个人影。 “任墨!” “任墨!” 我瞬间慌了神,像是所有突然找不到自己爸爸妈妈的小孩子一样一遍又一遍重复呼喊着任墨的名字,可是,回答我的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086 到底什么情况 怎么感觉好像又被谁算计进了某一个圈套里呢。 难道我又要遇见一个像唐默杰那样没有五官只有一张面皮的白面人了吗? 靠!我要骂人了! 为什么我都已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还总是会遇上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啊!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嘴里嘀咕着,但还是认命般顺着一路蜿蜒向上的青石板台阶朝着预想的方向走去。 林间,来自于四面八方的风从我的身体里面穿透过去,让我有一种前后左右似乎都被某种我看不见的东西包围住了的感觉。 心里略有些不安。 但是找不到不安的源头。 脚下的青石板,没了。 这条上山的路看起来似乎是走到了尽头,然而本应该出现在路的尽头的庙宇却被一个石柱建起的大门所代替。 门中的位置似乎竟有荡漾的水光,像是用水流凭空结成了一张大网。 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我走过去,伸出手指轻触那张水网。意外的,竟有一种属于水流的冰冷触感犹如过电一般的流经我的全身。我一惊,立马把手指缩回来,那水网上被我碰触过的地方泛出了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这什么鬼东西? 连我一个鬼魂都触碰得到? 就在我心里盘算着这张水网的危险性的时候,我的正前方,一个模糊的人形水泡泡从整张水网当中渐渐外凸出来。 在我还什么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那个水泡泡突然爆裂。爆裂出来的水珠猛地将我整个人都包容起来,然后又是一股巨大的吸力,再然后,我就莫名其妙的被推到水网的另一边来了。 勉强站稳后,定睛一瞧,我竟然在市三院的大铁门跟前站着。 逗我? 我转身往水网里扑,想再从水网当中扑回到我先前所在的水网的另一边去。然而我才刚接触到那张水网,就被一股巨大的斥力推出来了。 就是这么被推了一下之后,我踉跄几步再站稳的时候,整个石门连带着水网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 瞧瞧我这遇上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心里狂躁,暴跳如雷的时候,不经意间的一侧目,马路上正向这儿驶来的市三院的专车格外醒目。 哎哟荷,市三院的生意不错啊,又有新收纳的病人了? 突然间膨胀开的强烈好奇心让我一时间忘记了我遇见的那些糟心事儿,只顾着看那辆专车在我面前刹停。然后车门打开,一个似乎正在昏睡着的女的被一群人从车上抬下来,放到了一张可移动的床上。 由于她的姿势和凌乱的发型导致她的整张脸几乎都被掩的严严实实,我没有看到她的正脸。但是在她被抬进去的时候,我竟然也鬼使神差的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医院一共五楼,搭乘着电梯,那个女的被送至五楼后,左拐送入了第二间病房。 我本来想借机就这样跟进去也好看看那个女的到底长什么样子,但是这屋子周围却好像是被人设下了一个什么结界,我根本进不去。 说起来我对这个女的倒也不是特别的好奇,既然进不去,我原本就转身打算离开了。但是一回头,看到楼梯的时候我才恍然惊醒过来。 电梯和楼梯的位置相对,电梯的左边不就是楼梯的右边吗?这里又是五楼,是顶楼。 顶楼楼梯的右手边第二间房间,不就是我先前住着的病房吗? 是巧合? 可怎么就那么巧,偏偏我被莫名其妙送到了这么个鬼地方来,还见证了一个女人入住我曾经住过的病房的过程? 那病房似乎还被什么有本事的人保护住的样子,让我这样的鬼魂进不去。 一定有猫腻! 于是我就蹲在了楼梯口。 毕竟我也是在精神病院待过了四年的人,入院的程序我很清楚。 一个病人被送进病房之后会有负责这个病人的医师过来确认病人的身份,一般来说,他们的手上都会拿一个记录着病人身份的表格。 到时候我跟在那个确认身份的医师身后瞧瞧看一眼他手上的表格不就一切都清楚了吗? 思虑间,一偏头,看到了手里拿着一份表格,身后跟着一个小护士,步履匆匆还眉头紧锁的肖凌。 咦?不是说先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再开始恢复正常的工作生活吗?他这就开始回市三院工作了?那么敬业啊我去…… 不过,既然是肖凌的话那就好办了。 虽然因为之前在市三院的遭遇,我对这个人的印象至今都不太好,但怎么说现在也算是熟人了,就看一下表格上面的东西他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这么想着,我就从我蹲着的楼梯口起身,朝前走了两步,摆出了一个我自认为最自信最美丽的微笑然后朝他挥手。 结果他看都不看我就直接从我面前走过了。 任墨身边的人是都感染了任墨的毛病开始变得高冷起来了吗? 我又走到他面前,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夸张的挥舞着双手。 他还是看都不看就直接走过去了。 ……简直不能忍! 我小跑了两步,伸出双臂挡在他的跟前。 竟然直接从我身体里穿过去了。 怎么回事? 看不见我? 可他不是……可以看见鬼魂的吗? 疑惑的跟在他身后,站定在536号病房门前,纸张翻动的声音过后,听见他略沙哑的嗓音:“536号病房,患者,颜苏。” 什么? 我? 我偏头凑过去看了一眼。 白色纸张黑色印刷框条,病患那一栏上,确实是用0.5的黑色水笔写下了“颜苏”这两个字,旁边还配有我高中时期拍的冒着傻气的一寸照。 这时,房里那个女的似乎有苏醒过来的迹象。动了两下之后,她猛地坐起来,理清那一脑袋散乱的头发后转过头,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茫然的向走廊看过来。 竟然真的是颜苏! 真的是我! 是我第一次入院的场景吗? 不可能!我第一次入院的时候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被人五花大绑送来的。之后几次出逃的最后也是被人五花大绑着送进来的。没有一次是昏迷状态。 正是心下震惊难当的时候,侧眸恰巧看见了一只翻着白眼的小鬼晃晃悠悠的朝我们这个方向飘来,路过病房门口的时候朝里看了一眼,然后拐了个弯儿似乎是想要进去,却在接触到病房门的那瞬间被反弹到了对面的墙壁上。 肖凌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将目光注视到手上的表格上。 他还是看得见鬼魂的,就是看不见我。 为什么看不见我? 这个以人的形态回到市三院的颜苏又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087 就这样在一起咯 在一切一切的未知都还没有一个能够解释得通的定论的时候,眼前所有的事物陡然之间如同一个漩涡般扭曲旋转起来,只一刹那,眼前顿黑。 再次睁开眼睛,我所处的地方已经发生了改变。 “方丈早知施主今日必定前来拜访,故而一早便令我在此等候。” “大师的意思是……” 立清双手合十,置于胸前,对任墨说道,“方丈希望施主能够在三日后再来拜访。” “三日后?”任墨眉头微皱,欲言又止,“可……我是有急事想要寻求大师帮忙啊。” “方丈让我转告施主,万事切勿心急,唯有耐得起等这一字,事,方可成。” 任墨的眉头拧了又松,心有不甘的样子,到底还是以佛家之理向立清道了声谢准备离开。我恍恍惚惚的不在状态之中,傻乎乎的也学着他的样子愣头愣脑道了声谢。 任墨侧眸瞧了我一眼,我这才想起来立清这会儿压根瞧不见我,我跟他这是道的哪门子谢? 一路走到山下,倒都还算是顺利,没有什么再发生什么莫名其妙魂穿回市三院的事情。 但是我始终没有从刚刚看到听到经历过的东西当中缓过来。 任墨没有询问我的突然消失和出现,那就说明我实实在在是被他一路牵着带到了山顶上去的,那我经历的那一切又算是什么呢? 幻觉?还是对我未来某种境遇的预示?又或者是我对市三院诚挚的日思夜想终于感动了上天,于是恩准我的思绪在闲暇之中回去看一眼? 太扯了吧。 上了车,任墨迟迟没有启动发动机,双手把在方向盘上,右手食指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牧马人缓缓启动,在一条回市的道路上以二十迈都不到的速度超低速爬行着。 我想任墨可能是因为空寂大师拒绝见他所以受了不小的打击和刺激才会导致他干出这些不正常的事儿来。 旁边的车都嗖嗖嗖的开过去,就他,这慢悠悠慢悠悠的像是在看风景一样。 我觉得坐任墨的车真的挺辛苦,要么你就担心他开太快因为超速被警察抓,要么你就担心他开太慢因为妨碍交通被警察抓。 总之就是逃不掉跟交警周旋的命。 偏偏这人似乎有什么了不起的后台啊,只要不是醉驾毒驾,他根本不虚啊! “颜苏。”驾驶座上的那人突然开口,声音沉沉。 正在心里默默吐槽的我听到他突然开口叫我,吓得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只转过头去扑棱着眼睛看着他,装作好像什么都没在想的样子,心下却是腹诽:难道是一不小心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 任墨抽空将视线从车前窗上挪回车内,看了我一眼,“刚才在山上,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嗯?” “走后半段山路的时候,你的表情变化很精彩,应该是看到了什么超出你接受能力范围的东西了。” “……” 什么叫表情变化很精彩,任墨你观察能力那么好你家里人都知道吗? 就在我纠结着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回答他的时候,伴随着一声巨响,车身猛烈的晃动了一下,任墨一脚踩下刹车。我从后视镜当中看了一眼,被后面那辆车撞击到的后引擎盖开始冒烟了。 哈,我让你在高速路上都用龟速爬啊,你再爬啊,被人家追尾了吧?傻了吧? 下了车,一协商,对方表示不肯私了,于是就打电话叫来了警察。 由于接到调度出警的警察是古镇上的警察,结果我们三个人……两个人一只鬼还有两辆车,统统被带回了千目古镇。 什么做笔录啊,什么事故责任认定方啊,什么赔偿问题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谈完之后,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车是不能再开了,最后一班回市区的公交车也已经走了,不想走回市区的话我们也就只能在这古镇上住一晚上了。 古镇傍水,任墨选择的是一家靠湖的旅馆,又因为恰巧赶上了中秋节,好多人都在湖边放莲灯许愿。趴在窗口看着那一个个闪烁着烛光的小莲灯飘然远逝,我突然在想,如果让我也放个莲灯许个愿的话,我会许什么愿呢? 希望我不是通灵师,希望我就是普普通通的我,普普通通的颜苏,有个普普通通却温馨的家,还有普普通通却深爱着我的父母。 愿望还挺多的。 有点贪心。 大概得放好几个莲灯了。 不过如果真的要一一实现的话大概要重头再来了。 那样就遇不到任墨了吧…… “颜苏。” “嗯?”我回过头,任墨就站在我的身后,双目紧锁在我身上,很严肃的样子,我担心是出了什么事,又追问,“怎么啦?” “你会恨我吗?” “什么?”这个问题问的……真是一点先兆都没有啊。 “我问,你会恨我吗?”他显得有些局促了,平日里看着神情冷清严肃好像没有任何个人情绪的那个人,现在站在我面前却显得有些局促了,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自然的微握成拳,双眉微蹙,似乎是在考虑着该如何措辞——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以后就一直这样子了……你会不会恨我?” 恨? 大概偶尔会埋怨几句倒是真的吧。 怎么会突然想到问这个呢? 因为他一直都把自己锁在自责的囚笼当中啊,大概……这个人也是有很脆弱的一面的吧。 我轻轻摇了摇头,笑道:“其实就一直维持现在这个状态也挺好的,没什么人能看见我,想偷偷干点儿什么事儿挺方便,说点什么话也方……” 正是双唇翕动的时候,一个吻,蜻蜓点水般擦过我的嘴唇。呆愣着,与他四目相对,在脑袋依旧一片空白的时候,被他紧紧揽入怀中。 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对于我的某种承诺,我听到他说:“我不会让你一直以鬼魂的身份生活下去的。” 心跳,震动着他胸腔的皮肤,再透过皮肤将这代表着旺盛生命力的鼓动声一下一下的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可以臭不要脸的把你刚刚那个不算吻的吻理解为你在向我表白吗?” “可以。” 我又决定要把先前的那些愿望都换掉了。 重新许一次愿吧。 我希望,我能拥有和任墨厮守一生的幸福。 给读者的话: 很晚啦,到家有一会儿了,想了想还是决定就今晚发掉吧。感情戏,嗯,我有尽力在写他们之间的感情发展了。 088 高冷的女王 夜深,我睡不着,便从窗口偷偷地溜出去在空无一人的古镇上瞎晃悠。 这个古镇还是很大程度上保留了相对比较古老的生活作息习惯,只要一到晚上八点,所有的店铺商家就立马关门歇业。 没什么商铺可以逛了,旅客们多数也会回旅馆去休息。那个白天里热热闹闹游人如织的小镇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够真正安静下来。 乌云朵朵聚集,遮掩了本就看不透彻的月光,不一会儿,天上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原本路上还有几个和我一样半夜睡不着出来看风景的人,这会儿也都步履匆匆的赶回自己暂住的旅馆。整个古镇小街变成了我独有的风景。 初秋,微透着凉意的风阵阵从我的身体里吹过,朦胧的雨雾笼罩在我周身,隐隐的竟觉得像是真的被这烟雨打湿了全身,在夜风下的摧残下还有了些许的凉意。 下意识伸手在胳膊上抹了一把,掌心之下竟是真的有了湿润触碰到了水珠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 我愣在原地,伸出双手,摊开掌心。半晌,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种细细的,润润的,被雨雾包围着感觉。 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惊喜。 这是不是说明,即便在没有任何外力的帮助下,我也可以幻化出实体?不用投胎,不用喝孟婆汤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可以再变回人了。 转身,想把这个我刚刚猜测出来的可能性告诉任墨。却在看清了身后不远处站着的那个人的时候,僵住。 大概十米远左右的距离,两个人就这样对峙着。 对面的那张铁面具,虽然没有看过面具下是张什么样子的脸,但是这张铁面具我是再熟悉不过了。 良久,他从裤子口袋里将自己的手伸出来,缓缓指向我的身后,我下意识回头。却在回过头去,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清的时候,被人一巴掌掀翻了。 定了定神,我抬头看去——双鲤! 依旧是一袭鹅黄色的长裙,原先娇弱女子的神态不见了,眉目间尽是要毁灭一切的怒气。 我还没从她莫名其妙扇我一巴掌的打击中缓过神来,就只见她所处的地方,无数条长着到刺绿色藤蔓从地下蜿蜒的生长开。在即将触碰到她的身体的时候,那些藤蔓却又突然换了个生长方向,直直的朝我袭来。 我下意识躲闪,却始终敌不过这些绿色藤蔓的生长速度,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缠住的那一刻,剧痛袭来。同样也是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来,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绿色藤蔓,是刺荆。 宋雅因为杀人,最后就是背负着这些东西离去的。 鬼魂害人,造下的罪孽就会实体化成这种长着到刺的绿色藤蔓,紧紧跟随在鬼魂身边用痛苦惩罚它。 双鲤杀的人不在少数,自然也有刺荆,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能够自由控制这些刺荆,反倒让这些变成了她攻击别人的武器。 我挣扎着,想要摆脱这些刺荆的控制,却没想到越挣扎,我所受的痛楚就越是剧烈,最后被死死绕在依旧不断生长的刺荆之中,动弹不得。 双鲤飘荡在上空,高高在上的瞧着我,一双眼里尽是冰冷和无情。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一点不忍都没有,似乎不是受人控制。 之前不还救过我吗?怎么突然对我敌对起来了,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我想开口问,奈何却连一个完整的字都已经说不出来。身上的刺荆还在死命的往我身上裹,那上面倒刺更是一寸一寸往我的身体里扎。这样的折磨就好比古代所受的剐刑,身上的皮肉被一刀一刀片开,可是晕不过去也死不了,只能生生忍受着这样的痛楚。 见我痛苦的样子,双鲤的嘴角轻轻勾起一丝冷笑,好像是在说我罪有应得。 而那抹笑容也仅仅在她的嘴角停留了一秒不到的时间,就在任墨的攻击下,消逝了。 因为我被刺荆固定着,能看见的范围是有限的,但我还是看到了任墨手执长剑与双鲤对打的样子。就是我在肖奇峰家里见到任墨使用过的那柄长剑。 双鲤明显不敌任墨,只过了几招就被任墨打到在地。任墨并未下死手,或者说这会儿的任墨根本无心恋战,见双鲤短时间内没有了还击能力就回过头来挥动手上的剑斩断了我身上的刺荆。 我颓然跌落在地,周围那些被斩断的刺荆也都窝窝囊囊的钻回了地底下去。 任墨扶起我,转身面对着双鲤。 她原本大概还有要继续攻击我的意思,但到底是忌惮着任墨在我身边,恨恨的剜了我一眼就消失不见了。 我……这恨来的未免有点莫名其妙了吧。 回到旅馆的一路上,任墨始终板着冰山脸也不跟我说一句话。我也就乖乖的跟在他身后不出声,连个屁都不敢放。 依我对他的了解,经历了今儿晚上的这一出,任宝宝大概又要有小情绪了。 旅馆房间,任墨不说话,我就看着他,也不说话。他的目光清清淡淡的扫过来,我心下一惊,心虚的将目光别到其他地方去。 “喜欢自己一个人半夜跑出去晃悠?” 摇摇头。 “景色好看吗?” 摇摇头。 “收获到了不小的惊喜吧?” 摇摇……点点头。 确实有个小惊喜啊,想到这个我就觉得开心,叽里咕噜的组织语言,捉摸着要怎么把我的发现顺畅的表达给任墨听。 但是却突然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铁面具呢? 我走的时候似乎没有看到他啊。 还有,双鲤的出现不是偶然吧。是铁面具带来的吗? “你过来的时候,没有看到那个带铁面具的家伙吗?”我问任墨,然后又把自己看到的东西都跟他说了一遍,“只是我不懂为什么双鲤要攻击我,她之前还帮过我的。” 任墨听了我的话,沉默了半晌,开口:“陶塔。” “什么?” “我想……”任墨皱眉,沉吟片刻,“双鲤可能误以为是你杀了陶塔。” 089 脑子被驴踹了吧 “杀陶塔?”我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杀了陶塔的人明明是铁面具!我亲眼见到的!” “对。”任墨看我,“可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只有你们三个在场,陶塔已经不可能再找出来跟你们对峙。那么事情的真相就很有可能会被扭曲。” “……有点道理。” 我又被人算计了。 是被铁面具。 可他的目的是什么呢?只是为了离间我和双鲤?那么幼稚?不至于吧…… 我又陷入了沉思…… 任墨走过来,摸了摸我的脑袋。我抬头,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微笑晃得有点不明所以。 “别想了,本来就不聪明,再想下去要傻掉的。” “……” 我一巴掌甩到他压在我脑袋上的手,一脸傲娇的回到我的窗边去待着,拒绝和他说话,我和这种人没法沟通! 身后的浴室传来哗哗哗的流水声,刚刚在外面走了一圈,下雨淋湿了,任墨是肯定要去洗澡的,这我能理解。但是这家伙洗完之后只裹着一条浴巾出来我就不是很能理解了。 七个小时前才刚刚跟我表白,关系都不清不楚的没确立呢就只围着一条浴巾出来勾引我? 开玩笑!我看起来像是那么没有原则的人吗! …… 好吧我承认,他的身材确实挺不错,真是见一次就迷一次。 任墨把换下来的湿衣服都晾在了屋子里,他自己的头发都还没有来得及擦,水珠一滴一滴的掉落在了地板上。 想到刚才在街上感受的水雾,我走过去,把手等在那滴凝聚成型的小水珠下面。滴落,水珠从掌心穿过去,又直直的砸到了地板上。 我心里的顿时就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怎么说,就好像才刚刚尝到了一颗美味无比的糖果,转眼却又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 任墨晾好衣服转过身来,发现我就站在他身后。他看了看我摊开的掌心和木质地板商水珠汇成的小水塘,又看看我一脸的失落,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大手又罩在了我的脑袋上,安慰我:“放心,总能找得到解决的办法。”大概,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说这话的时候挺没底气的。 第二天中午大概十二点左右的时候,外面的绵绵细雨终于是停了下来。任墨略带嫌弃的穿上了他那身有点儿馊味的衣服,带着我坐上了回市区的公车。 本来我们就没有要在这里住下的打算,如果说昨儿晚上没淋雨,衣服是干净的话,任墨可能会因为嫌麻烦所以就干脆在这个古镇上住个三天。 但是这衣服湿了,焐干之后又是一股子馊味儿。想让任墨穿着这样的一身衣服在这古镇憋上三天甚至可能更久……基本上是没有这种可能性的。 到了市区,任墨先是拦车回了趟公寓,换好衣服取上自己的坐骑科迈罗,然后回了爷爷家。 车倒进车库停好,一回头,迎面儿就遇上了王叔。任墨跟王叔说了几句,把撞车的事大概都跟他说了一遍。 昨天晚上最后事故判定的责任方是那个男的,那男的有点不服气,拖拖拉拉的不肯交付赔款。 任墨不是很想跟这种泼皮无赖打交道,所以就麻烦王叔找个人或者是他自己下午的时候抽个空,到古镇去一趟,车弄回来就好,赔款不给就不给,他也不缺那个维修车的钱。 管家应下了,却又在任墨打算离开车库的时候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 任墨一连问了好几次,管家这才肯说:“颜家父母来了。” 任墨脸色沉下来:“来多久了?” “刚来。” 正厅里,颜正和杜丽夕夫妻俩一脸愤怒的坐在沙发上,但也许是碍于任老爷子的那个气场在那儿,所以就只是像两个闷葫芦一样坐在那儿。 任墨打开门,在玄关处慢条斯理的换好鞋子,然后在那俩夫妻几乎要吃了人的目光之中坦然自若的走进正厅。 任啸天看任墨回来了,缓缓起身,理了理衣服,看都不看那对夫妻一眼,道:“要处理好,别让这种货色再找到什么机会出现在我任家。” 杜丽夕听了任啸天那话,几乎马上就要跳起来。颜正拉了拉他,皱眉给她使了个颜色,后者只好轻轻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作罢。 任墨这边却只是淡然应下:“爷爷,您就放心回房休息,这种事情我来处理就是。” 而后,看着爷爷上楼,这才缓缓在沙发上坐下,视线淡淡,清清浅浅自那夫妻俩的身上扫过,开口:“不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呢?” “没什么好谈?”杜丽夕哼了一声,拍响茶几,激动的站了起来,指着任墨的鼻子大吼:“把我女儿还给我!” 我挑了挑眉,看向身边的任墨,心道:这人是什么时候收了颜惜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的女儿?”任墨勾唇,笑的讽刺,“据我所知,令爱女现在应该正在本市一所知名贵族学校上课,想见女儿了该去学校找她才是。” 杜丽夕一跺脚,正要张嘴,一边的颜正大概是怕这女人泼过了头,骂出什么难听的有损颜面的话,于是拽了拽她的衣服,脸一板,示意她坐下。 随即,轻咳了两声,开口:“我以为任少应该很清楚我们说的是哪个女儿才是。” 啊咧? 不是颜惜? 天呐,又生了一个? 倒是够能生的啊。 任墨从容的端起面前王妈刚为他准备好的咖啡,轻啜了一口,没有接话。 颜正见任墨是这种不是非常配合的态度,想了想,道:“既然任少执意装傻,那么我也不拐弯抹角的了。”他深吸一口气,看着任墨,十分认真的,想要请求任墨的样子,“我希望任少能把颜苏那丫头还给我们。” 我? 这打击来的未免也太突然了吧,颜家这对活宝夫妇是怎么着,脑子集体被驴踹啦?这踹他们的还尼玛的是同一只驴吧? 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另一边,杜丽夕已经惊天地泣鬼神的哭上了:“把我的小苏还给我!我的颜苏!我的女儿!” 090 一场可笑的闹剧 哎哟我的天,杜丽夕也是够拼的了,这眼泪鼻涕的说来就来啊。 我就不懂了,他们突然跑到任家来,这莫名其妙的唱的是哪一出? 任墨眸底闪现出寒光,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微笑。将手中咖啡杯放回桌上,长腿交叠,看向对面的夫妻俩:“我想,我不是很能听懂你的意思,还请颜先生再说的详细一点。” “我女儿颜苏确实是精神方面患有隐疾,但是经过这四年的医治,她的情况早有好转,本来市三院早就通知我们可以接她出院了,但是……”颜正顿了顿,看着任墨,“说来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用……” “因为我的人脉不如任少的广,任少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市三院的人就扣下了我的女儿。然后任少又来找我,说要颜苏的监护权,不然的话市三院不会放人。” “当初我也是没办法,而且任少也承诺了会好好照顾颜苏,要不然我也不会就这样把监护权放到你手里。” “虽然颜苏是我领养来的孩子,但我也希望她能过得好,可是我现在连颜苏的人都见不到……” 说着,还不轻不重的叹了口气。配合着他鬓角长出的白发,倒还真有着那么几分为了我的事,担心忧郁的都苍老了几分的样子。 任墨皱了皱眉,像是很为难,有被颜正说的话困惑到:“颜先生说的这一段,和事实情况似乎有不小的出入啊。” 颜正笑着,摇了摇头:“我并不是要来和你争论以前的事情事实究竟是怎么样的,我现在只是想问任少,作为一个父亲,我想见一见我的女儿,可以吗?” “放屁!”我一个激动,忘了颜正压根听不见我说话,只顾自己张嘴就吼,“你他妈算是谁的爹啊?跑这儿来哭什么父女情深?” 身边这人倒是不恼,只轻笑,不急不缓的说道:“父亲这个词语,是很高尚的,请你不要侮辱这个词语。” “我想,颜先生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你这个所谓的自称的父亲是如何对待自己的女儿的。” 话说到这儿,王妈很适时的将一直拿在手中的一份文件递交到了任墨手里,然后自己转身离开了客厅。 任墨接过东西后,顺势就将那份文件随手丢在了桌面上,东西敲在玻璃几案上落得不轻不重“啪”的一声响,只听身边这人继续说:“且不说你根本配不上父亲这两个字,仅凭这份监护权属于我的证明材料,你也根本无权过问颜苏的去向。更遑论在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与我所监护的对象见面。” “任少这是,没办法商量的意思咯?” 眉目向下,伸手再度端起了咖啡轻啜一口,却不说话,答案却已经很明确。 颜正不放弃,继续问道:“我非常想知道,任少这么费尽心机的把颜苏捆在自己的身边,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目的说起来倒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就是不想告诉你而已。”双手交叉,置于叠起的双腿上方,又道,“不知道颜先生心中的疑问是否已经解答清楚了,如果是,那么,我们今天的交谈就到此为止了。” 这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摆明了就是逐客令了。 可颜正却不走,只伸手轻轻拍了拍身边那个身材已经有些臃肿,假哭间还用鼻涕抹得自己脸上掉妆了的女人。 后者反应过来,然后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了一个录音笔,放到颜正摊开着的掌心里。 “任少对这东西应该不陌生,我也不需要介绍什么了,对话我已经录了下来,再找人稍加修饰的话,柔情父母和绝情少总的角色就会更加明显的竖立在公众的印象里了。” 我气的几乎要冒烟,身边这人却依旧坦然自若,就好像被阴的人不是他一样。 虽然刚才的对话里,没有很明确竖立好人坏人的形象,但是录音可以修改啊。任墨的有几句话修掉之后,再把这整个对话听下来。公众的舆论方向绝对会一边倒,到时候再来几个声音强制性的让他把我交出来,那他不就傻了? 我都成这副鬼样了,他交什么?他就是把我交出去了又有几个能看到我的…… 不,等等,刚刚颜正说什么? 绝情少总? 没记错的话,少总这种字眼应该是用在“年纪轻轻就接管了家族企业还小有所成的大BOSS”那一类人身上的吧。 这个意思是任家也有家族企业而且被任墨接管了? 可爷爷不是开医院的吗? 况且,爷爷不是在职的院长吗? 什么时候退休了? 任墨的医术又是什么时候上升到了已经能够接管一家医院的高度了? 更诡异的是这人特么的压根不懂医啊。 正是我一个人独自纠结着少总这两个字蕴含的深刻含义的时候,颜正又继续开始他不要脸的演讲了—— “说句实在话,颜苏那丫头现在是死是活并不是我要关心的事情。你任少不可能不知道现在我颜家面临的危机,我缺钱,可现在正好有人能够提供这笔钱。他提出的要求就是让我来找你,要么,你交出颜苏,要么,我交出录音。” “你这只鳖特么的把脸皮落在你家没带出来是吧?”我再度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冲着这个怎么说也算是当了我几年爹的禽兽吼了出来。 本想着这句话大概又是白浪费了唾沫星子,毕竟颜正听不到。 可没想到我的话音才刚刚落下,颜正和杜丽夕就立马从沙发上弹起来四处张望。愣了半晌,颜正沉声,疑惑而不确定的问道:“刚刚,那是……” “既然都被你们听到了,那我就只好承认了,颜苏现在确实就在屋子里。”说着,任墨勾唇,索性当着他们的面拉住了我的手,用另一只空闲着的大手捏了捏我的脸,满是宠溺的语气之中偏又带着一丝丝的责怪,“阿苏,进屋之前不是都说好了不管听到什么你都不说话的吗?你看你,吓到客人了知道吗?怎么那么调皮?嗯?” 颜正手一抖,手里的录音笔咣当一声就掉落在了地上。 091 爷爷就是你的亲爷爷 说实话,任墨这种家伙做出这种毁三观的举动本来就已经够惊悚。这会儿对面那俩愚蠢的人类还根本看不见我,拿着动作里不用说,自然而然是多了那么股子诡异的味道。 所以我想此时此刻他们的内心一定是崩溃的。 因为他们大概没想到精神病也能传染,而且传染的那么猛,把一个好好的未来前途都不可限量的年轻有为的少总给活生生的逼成了妄想症患者,看起来还似乎病的不轻的样子。 颜正看了看身边那个没出息的已经吓得吧唧一下又坐回沙发的女人,拧了拧眉,也是觉得今天的谈话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匆匆忙忙的就要告辞。 那夫妻两人在玄关处换好鞋子,又起身,出于礼节性的向任墨道别:“任少,告辞。” “我希望颜先生能明白一件事情。”任墨的视线朝颜正那边轻轻落了一眼,又别回来,看着他对面墙上的那副巨大的书法作品,面上不喜不怒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就我个人来说,我是很不希望在看到颜先生出现在我任家的。” “我们一不是商业上的合作伙伴,二不是私交甚好的朋友世家,颜先生就算只是跑到我家来喝杯茶我都觉得不舒服。”任墨看过去,看向门口那个脸色不是很好看的人,“名不正,言不顺,明白吗?” 颜正冷哼一声:“任墨,论年龄,你见我得喊一声叔叔。你刚入商界沉浮的时候,我颜氏就已经是海威市数一数二的企业,你有什么资格狂?” “我不是狂,我只是在表达我个人对你的厌恶。之前你颜家仗着政府有后台,作威作福做惯了,现在政府后台已经塌了,颜企又那么巧遭遇了商业危机……”清清冷冷的语气,将事实娓娓道出,“墙倒众人推,如今你颜企这块肥肉可是人人都盯着瞧。” “我的经商手段确实比不上我祖父和父亲,我不是那块料。可怎么说,创世在我手里这么些年也没混到个即将倒闭的惨淡结局。起码,愿意来找我谈合作一起收购颜企的人还是有不少的。” “你如果不再来招惹我任家,我可以保证在将来任何一次针对颜企的商界争斗中仅持观望态度。” “是彻底撕破脸皮还是此后相安无事,这孰轻孰重的……”任墨笑,懒洋洋的像是不经意间就将视线落到了颜正身上,“颜先生是聪明人,该如何抉择,自己掂量着办吧。” 颜正的脸彻底沉了下来,手紧握成拳,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确实,被一个小辈用这样的话来做威胁,心里是不怎么好受的。更何况,我认识的颜正还是一个非常要面子,自尊心强到了一种不可理喻的地步的人。 良久,拳头松开,皱着眉:“任墨,记住你的承诺。” “自然。” 颜正转身,扯着一边那个只知道哼哼哧哧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杜丽夕打开屋门离开。 我瞧了眼任墨,也不问他同意不同意就自己跟了出去。 好久不见了,颜正的背影已经有些佝偻了,少了那么些珠光宝气的首饰,杜丽夕看起来其实也顺眼了一点。 管家把他们送到别墅外的大铁门那儿,恭恭敬敬向两人道别,然后关上了铁门。 我没有再跟出去,一路飘回了别墅,默默在任墨跟前站着。 任墨掀起眼皮子看了看我,说道:“颜德,颜正的弟弟,你应该认识。政界肃清,他是第一批被拉下马的人。颜正用他弟弟的关系私下里做了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你应该比我清楚,所以颜氏首当其冲受到了牵连。” 说着,他又看了我一眼,补充道:“颜家这次,肯定会倒。” 胸口像是被人砸了一拳,有点儿疼,有点儿喘不上来气的感受,有点儿难过。 半晌,他起身,看着我:“颜苏,和政界有关的事情,任家不会牵连进去,所以我不会出手帮忙。” “我没有要你帮忙,只要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我就满足了。” 任墨看着我,不说话。 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难受,我尴尬的笑笑:“毕竟曾经是他们最疼爱最宠爱的女儿,听到颜家要倒的消息还是习惯性的会难受的。” “不过,”我耸耸肩,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尖,“你是要袖手旁观还是要伸出援手对我来说没有多大的区别,因为我早就不是他们的女儿了。” “丫头啊。”爷爷从楼上下来,在沙发上坐下,语气中还有些愤然,“这样的父母,不要也罢!以后你嫁进任家了,爷爷就是你的亲爷爷!” …… 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惦记着这事儿呐。 偷偷抬眼瞧了瞧身边这人,低了眉眼往沙发上一坐,也不说话。是娶啊还是不娶啊!倒是给我吱个声儿啊! 真是急死我一颗渴求安定的少女心了! “丫头。”爷爷唤我。 我赶紧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你现在可要注意好自己的情绪啊,忌怒忌怨,要不然容易被这些不健康的情绪支配,变成怨灵凶灵,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 “怨灵凶灵?” 任墨见我一脸的疑惑,向我解释道:“一旦有了某种恨或者怨之类的负面情绪,你就容易陷入一种偏执的情绪里。这种偏执的情绪造成一种执念,可以支撑你的灵魂在短时间内成型。像那些凶鬼索命,或者是没有阴阳眼的人偶尔也会看到鬼,就是因为这个。” 我有些愣:“那我刚刚……” “刚才你很生气吧?喊出来的那一句是在极生气的情况下喊的,一直都处于这种极生气的状态下你就有可能变成凶灵。” 我想了想,复又不确定的开口问道:“那我可以理解为,那个出钱让他们跑到这儿来的人,是知道他们的行为一定会气到我,希望我变成凶灵吗?” 任墨应了声嗯。 爷爷也点了点头。 会是谁呢? 我有点想不通。 我变成了凶灵对谁有好处? 难道我就长了一张被人害的脸? ……真是丧心病狂。 给读者的话: 可能是近期最后一更,且看且珍惜。七天小长假玩疯了,稿没存,复习也没复习,今天月考,考不好的话大家大概得忍受很长一段断更的时间了。 092 真是死都死的不太平 就在我默默感慨自己此生命途多舛,生前活得不太平也就姑且忍了可连死后都要被人算计不能忍的时候,嘈杂的争吵声突然在我耳边响起。 我能听清楚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可奇怪的是我的脑子里好像被什么人装上了滤网,每一句话被我清晰的听见之后,不过一瞬就会被滤网过滤掉。 就像是做了一个梦,明明觉得在梦里每一个场景每一句对白都是清晰的,可是醒来了之后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一样。我压根就不记得他们说了什么,所以也始终不明白他们争吵的中心是什么。可在这种明明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我却莫名觉得心头染上了一层寒意。 我在害怕。 那种恐惧感从最初的模糊不清慢慢变得具体。 我好像被人带进了一个屠宰场,我能够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我知道我一定会死,但是我不知道我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死去,或者说在看到了那一地残缺不齐的尸体之后,我不知道我是会被折磨致死还是痛痛快快的断了气之后再被肢解。 当然,我希望是后者。 这样想着,再睁眼,我就真的来到了一个人肉屠宰场。 整个房间只有一盏孤零零的台灯在提供着断断续续的微弱白光,偏偏那个一副医生模样打扮的人还挡在了那仅有的光线面前,缩在墙角的我在这个本就昏暗的房间里被笼罩在一个更巨大的阴影下面。 本该洁白无暇的瓷砖墙壁上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迹,暗红色的鲜红色的甚至还有凝聚成滴正在向下滴落的。满地的残肢和头颅陪我一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等待着他的审判。 我把头埋在膝间,不敢抬头,我怕一抬头就会跟他的目光对上,因为我知道他在看着我,他的目光始终粘连在我的身上没有离开过。 “你在发抖。”他走到我面前,“你很害怕吗?” 他在我面前蹲下,强行扳起我的脑袋,强迫我和他对视:“你怕我吗?” 正当我开口想求他放了我的时候,喉咙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我张嘴,却发现我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他笑,笑容比他手中那把正在滴血的手术刀还要刺眼:“嘘……你的声带断了,别试着发出声音,会疼。” “我只是怕你等下吵到别人,所以做了一点小手脚,嗯……就是隔断了你的声带,你不会怪我吧?” 温柔的声线,像是真的在询问我的意见,可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囚住我的双手双脚,在我动弹不得的时候强行将注射器的针头扎进了我的脖子。 我惊恐的尖叫,可是喉咙像是被火烧一样的疼痛,可发出的只是沙哑不堪的声音。在感受到有液体被推注到我的血管当中之后,我更加剧烈的反抗起来,可随着这种液体的注入,我的反抗也渐渐显得力不从心。 他抱起我,在我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之后,他把我抱起来,放到房间中央的手术台上,用固定在床边的绳子将我的手脚都捆了起来。 “我给你用的是肌肉松弛剂。”他一边把我固定在手术台上一边跟我说话,“等下,要给你做个小手术。可是我怕你不配合,所以就给你用了肌肉松弛剂,这样,你就不会不听话了。” “知道我为什么不给你用麻醉药吗?”他戴上了手术用的橡胶手套,拿起了先前割断我声带的那把手术刀。他的笑,他的眼神,无一不透露着他几近痴狂的迷恋,“因为,如果给你用了麻醉药,我就得不到那么完美的眼球了。” “知道吗,我很喜欢你的眼睛。” “真的很喜欢。” “它,它太美了。” 说着,他缓缓俯下身,温柔的吻去了我因恐惧而流下的泪水,靠在我的耳边轻轻的低语,“别怕,很快的,很快就会好。” 眼见着手术刀的银色刀尖向我的眼球刺下来的那一刻,我才猛然间想起,现在正身为鬼魂的我应该在别墅里面,和任墨和爷爷在一起才对。 那他是谁? 这是发生了什么? …… “颜苏!” 眼前一晃,我突然又回到了别墅。在沙发里缩成一团的我都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呢,就只听爷爷说:“快去把门外的残魂带回来,丫头现在是没事了,可它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微弱了。” 任墨一听,看了我两眼,确认我是真的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之后就冲出了别墅。 回想起刚刚的经历,我心有余悸的用手摸了摸我自己的眼睛,然后下意识从沙发里起身,用手去够茶几上先前任墨喝水的茶杯喝了口水。 王妈从客厅路过看见了我,立马就笑眯眯的迎了上来,“少夫人来啦?我就说少爷都回来了,少夫人怎么会不跟着一起回来呢?对了,少爷这两天都在家住,少夫人也来住两天吧,这别墅太冷清,你们回来住两天也好多跟老爷说说话聊聊天什么的。” 我一口水呛在喉咙里,着急忙慌的想把杯子放回茶几上,结果因为太着急,反而手残没放稳,直接把杯子给摔到地上去了。 王妈见我窝回沙发里,被那口水呛得咳得撕心裂肺的样子。赶紧上来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嘴里还叨咕着:“少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这不拍不要紧,一拍,我咳得更厉害了。咳着咳着,抽空瞧了眼爷爷,将心中的疑惑全都用眼神传递过去,爷爷则是笑:“王妈,我的小孙媳妇这是害羞啦。” 王妈自然是信了爷爷的话,一边拍一边在嘴里念叨:“唉,迟早也要嫁进来的,来住两天而已,你害的什么羞啊,我们都不是老古板的思想……” 我咳了老半天才顺过来气,帮着王妈把地板收拾了一下,又眼巴巴的看着王妈走进了厨房之后才敢张了嘴想小声的问些什么。 但是我反复掐了掐我的手,在确认了我这确实是有感觉的实体之后,我却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 093 地心引力的拉扯再度消失 爷爷知道也知道我要问什么,只是我的事情似乎有些棘手的样子,爷爷沉吟了很久才开口说道:“这件事恐怕还是和冥灵有关系,只是具体是怎么回事,你们恐怕还是得回山上去找那个老头子问一问才能知道。” 嗯……其实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是我关心的重点,我比较关心的是我现在这恢复了实体,就是说我又做回了人的状态会持续多久?是一直持续下去还是就只是暂时的。 说话间,王妈端着为我和爷爷重新准备好的两杯茶水从厨房出来,恰巧任墨也从外面回来了,手里头还提溜着一个袋子,就和电视里面走街串巷骗人的那种神棍手里面拿着的八卦乾坤袋一模一样。 王妈看着任墨,越看越开心,放下手中的水就转身准备着去张罗晚上的晚饭了,虽然现在离晚上吃晚饭的那个饭点还早。老人家说了,昨天是中秋,本该在昨晚上吃的那顿团圆饭在今天晚上补起来也是一样的。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晚上吃团圆饭其实更有那个氛围。”王妈乐呵呵的,提着菜篮子就出门了。 这一家的老老小小算上我也不过就三个,可是王妈那个高兴的样子,好像之前,对于仅有任墨和爷爷两个人的家而言,凑一块儿吃顿饭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也对,毕竟爷爷和任墨都不是普通人,虽然爷爷现在很少出山,但好歹是阴阳师,那就总说不准会有什么状况之外的事情打扰到他们。 任墨脸上挂着笑,嘱了王妈一句路上当心,目送着她出了门。 等王妈离开了好一会儿,爷爷才开口问:“怎么样?” 任墨摇摇头:“她魂魄是从某个阵法中强行冲出来的时候受损的,刚才给颜苏传送记忆的时候又消耗了她太多能力。她现在很虚弱,没办法进行沟通,我暂时护住了她残存的魂魄,恐怕得等她休养一段时间才能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听着爷爷和任墨的对话,我多多少少算是明白了一点。我刚才看到的,可能就是他们现在所说的那个残魂死前遭受折磨的记忆。 我怎么就忘了,冥灵开始和我契合后带给我的让我印象最深刻的能力之一不就是这种代入式体验别人的过往人生的能力吗? 任啸天叹了口气:“任墨,我是上了年纪没几年活头了,我知道现在是你们小辈的天下,我也知道我们这种人从做出了选择要与鬼怪打交道开始,危险就不可能离开我们,所以很多事情就算我不放心,但我还是放手让你自己去历练。这个残魂的事情还是交给你自己去处理,做事的时候还是多当心着点,一些古籍还是需要多翻看,要是真的碰到什么不能解决的别再把我当死人。” 顿了顿,爷爷看了我一眼,继续说下去:“没别的,就是把那些老生常谈的话再叮嘱一遍,再怎么着,你们也都得给我活到我断气的那一天,我的灵堂上,你们这群人一个都不能少。” 任墨低了头:“爷爷你放心。” 任啸天点了点头,缓缓起身,上楼回房了。 客厅里一下子就只剩下我和任墨两个人了,他一直低着头在想些什么,可能是爷爷的一番话让他觉得挺伤感的吧,连我听了都觉得伤感。 所以我就想着自己先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起码就先不要打扰他了,可等我站起身想去任墨的书房里拿两本书看看的时候,我愣住了。 好不容易感受的地心引力对我的拉扯似乎在渐渐消失,而我的手,正在一点一点的虚化,变成鬼魂那样像是被烟雾聚拢起来的身体。 “任,任……”我看着自己的手,一下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自己都能听得出来我的声音在发抖,“任墨,你看我的手。” 任墨这才从沉思当中突然回过神来,看到我的手,他的眉头一下子就聚拢到了一起,走过来,拉起我的手看了又看,随即转身就带着我出了别墅:“我现在就带你去找空寂大师。” 接下来的事情就别提了。 我好不容易如愿以偿的体验了一把两千六百万的豪华跑车……相信我,这绝对是噩梦,我绝对有理由怀疑任墨在成为创世的少总之前是F1赛车手,这王八犊子完全是在把这跑车当成赛车在开。 我简直要觉得任墨这是在蓄意谋杀了。 原本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可我们只用了一小时超过一点的时间就到山脚下了,而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我从原来的实体,又完完全全的恢复到了鬼魂的状态。 我的心里除了一点点得到了又失去之后心里惯有的失落之外就没有别的什么了,其实我已经有点习惯自己现在的身份了,也开始渐渐接受自己已经不属于人的编制的事实。 但是很明显,任墨一定是想了很多东西,起码想的比我多,从他那张好像谁都欠了他百八十万的脸上就能看出来了。 意料之中的,门口站着的是像是早已在寺门口等候我们多时的立清,还是那句话,想见空寂大师,就要等。 我们已经等过了一天,就还需要再等两天。 任墨侧眸,看了看我,紧了紧握着我的手,然后拍拍屁股就在寺门口的石阶上坐下了:“麻烦小师傅转告,任墨就在此等候大师,直到大师愿意见我为止。” 立清没说话,也不阻止任墨的行为,欠了欠身,然后转身踏入了庙门。 我绕着任墨晃悠了两圈,心里腹诽他这有点像小孩子耍无赖的行为。纠结了一下之后还是在他身边坐下,用胳膊肘怼了怼他,挑眉,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认真的?” 他不吭气。 我又怼了怼他,重新问了一遍:“你真要在这儿坐两天?那不是要坐傻了?” 他终于把头转过来看我,神情严肃:“颜苏,你可能觉得你现在这样没什么,你可能觉得即便又变回了鬼魂也无所谓,但是我很担心。” “我不知道你以后会怎么样,我很担心你会出事,我甚至会担心在这短短的三天里你都有可能出什么意外,那也许是以我的能力远远没有办法应对的意外。我能想到的,你的结局,最坏的结局,不仅仅只有一个,你明白吗?” 我愣了愣。 094 唐玄奘取经的故事 确实,我能想到的,我最坏的结局不过是魂飞魄散。 但他就不一样了。 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高中刚毕业就被送到精神病院去的小屁孩。就算我所身处的精神病院是一个特殊的地方,就算我能够和那些精神病医生甚至和那些真真假假的精神病们斗智斗勇,但我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我思考问题走的还是最简单的路线。 但是任墨就不一样了,他在商场摸爬滚打,在社会上历练了近十年,而他自己本身又就是阴阳师,他从小就开始接触这些东西,他了解的东西比我多太多,他的思维方式也和我有着天壤之别,所以他的担心也自然是会比我多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索性也就什么都不说了。 于是我们两个人就真的在寺门口傻坐了一下午,直到天完完全全黑下来的时候,我们的背后传来了些许动静。 任墨敏感的察觉到了,在那人开口之前就拽着我一起站起来面对那人。 “果然和你爷爷一样是个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 任墨向空寂大师行了个礼:“还望大师能体谅我的心情,尽早为我们解答心中的疑惑。” 空寂大师笑了笑:“我已经为施主准备好了斋饭,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先去用斋吧。” 任墨闻言侧头看了看我,然后向大师微一欠身,说了一句:“那就打扰了。”紧接着就自己走向寺门了。 我也是习惯性的跟在任墨屁股后头走,却在路过空寂大师身边的时候突然被叫住:“颜苏姑娘请留步,贫僧有话对你说,你随我来。” 我下意识看了看自己仍旧离地的双脚,又看了看空寂大师,说不震惊那是假的,我没想到空寂大师竟然也是修者。 我本想说那任墨呢,可是再一抬头,任墨已经没影了。 看样子他是早就明白了空寂大师的意思,知道大师有些事情要单独跟我说。 依旧是上次来过的那个藏经阁,踏进去的时候我的小心脏还有点慌。寺庙里面佛光普照,藏经阁更是佛学气氛浓厚的一个地方,电视剧里面说了,像我这种小妖小鬼遇到佛,多数是死的死,伤的伤,反正没什么好下场。 我原本以为我有可能被某一尊佛身上的佛光普照的亮瞎我一双鬼眼,又或者最起码多多少少要感受到一点点不舒服。但其实什么都没有,就和我上回还是人的时候到这儿来的感觉是一样的,而空寂大师,也和上回一样,带着我在载满了经文的书架子里穿梭。 “施主可还记得上次贫僧送给你一本书?” 书?我想了想,点点头:“是一小本手抄版的心经。” “据说当初玄奘大师在取经路上曾路过一大片沙漠,在行进到第十天的时候,他因为饥饿和严重的脱水,已经无法再继续行进下去了。他于是在原地打坐,虔诚的念诵心经,诵了三天三夜未曾停歇,再睁眼,眼前就是一片绿洲。” 我看了看大师,大师一脸认真严肃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那么他将这个故事告诉我必定是有他的深意的,然而我并不能明白大师的深意是什么,这个故事难道是在暗示我,我也该回家念个三天三夜的心经,然后我就能恢复肉身了吗? “你可知玄奘大师取经的由来?” “略知一二。” “且说来听听。” “在玄奘大师去取经之前,传到中原的只有小乘佛教,小乘佛教修自身,只能度自己。而印度是佛教的起源地,玄奘大师决心去取经是为取来大乘佛法,用以度世人,度天下。” 空寂大师笑了:“那据你所知,心经是大乘佛法还是小乘佛法?” “大乘佛教。”我点头,十分确定的回答,“心经正是自印度云游至中原的一位僧人传给玄奘大师的,也正是因为心经,玄奘大师才知道了大乘佛法的存在以及与小乘佛法之间的区别。” 空寂大师似带着赞许意味点了点头,我随着他一前一后踏出了藏经阁,但是却并没有离开,我们就在藏经阁的木门前站着。 可能是担心经书受潮,所以当初在建造这个藏经阁的时候特意选择了一个地势比较高的地方,再加上修缮的时候又往上增修了十几级台阶。所以现在我们站在这里就像是站在高处欣赏远方的美景一样。 实际上,我觉得空寂大师似乎真的是在欣赏美景,他的目光特别悠长的看向远方的某一处,也不说话,像是完全被那美景所吸引。 我就体会不了这种美了,现在已经天黑了,能看到的地方都只是一片黑漆漆的,我没觉得背上升起一股子寒意就已经不错了。 “冥灵看似只包含了十几世的痛苦回忆,实际上,却是聚集了普通人本身所蕴藏的巨大的一种能量。” 空寂大师看了看我,又转回去,看着远处不知道到底是否存在的美景继续说道,“那是把无数爱恨苦痛发挥到了极致才聚集起来的一种力量,好好使用这种力量,你就可以用它帮助很多人,帮助自己。” 帮助很多人帮助自己? 我不是很懂,意思是我以后能不能恢复肉身还得靠这颗害得我肉身被别人抢占掉的冥灵? 借助冥灵的力量,我确实可以帮助到很多孤魂野鬼。 但是帮助我自己呢?难道需要我跳出现在的这个思维圈,以一个旁观者的态度去经历一遍我自己的回忆,然后我就能有办法恢复到肉身? 大师你说话只说一半真是太扫兴了…… “所以说……大师认为,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肉身呢?还是说阎王爷其实已经得知了我的经历,于是勾了我的名字,要我尽早去投胎比较好?” 空寂大师失笑,却是只看着我,再不发一字。 我收敛了那些极不认真的开玩笑的小心思,在大师的目光中沉下眉眼开始认真思考冥灵和我恢复肉身这件事情之间的关联。 095 任墨你绝对得了失心疯 帮助别人再帮助自己…… 我先渡天下人,在渡天下人的过程其实也就渡了自己了。 这不正和唐僧不畏路途艰险要去取来大乘佛法的思路有点儿像吗?所以说唐僧没在那片沙漠里饿死或者渴死是有原因的,他一心舍己为人,那么他的命自有上天护佑。 我一个小人物的命微不足道,虽然没有伟大到能够得到上天庇佑的程度,但是我有冥灵,我使用命令,尝试着调动控制冥灵的力量去帮助别人,冥灵说不定会因为它自个儿原先的主人的无耻行为而觉得愧疚,主动赔给高尚的我一具肉身。 我这么理解……没错吧? “感谢大师指点。” 我真心实意的,双手合十,弯下腰向大师道谢。谢完又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抬起头,补问了一句:“那总该有个时间限制吧?” “别心急。”大师笑着往前走:“不过眨眼之间罢了。” 我也跟在大师身后,嘴里嚼着他的这句“不过眨眼之间”,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大师带我走的这条路好像有点不对。 “大师,不是带我去找任墨吗?” “我先带施主去一个地方。” “……”得道高僧就是喜欢装神秘,一语永远不会道破天机。我懂,我能理解,这是电视剧里面的老套路了。 “不知施主可否听过有关这静心寺的传说?” 大师你想听哪个版本的?是有关于月圆之夜山上会有狐仙出没的版本,还是这山头寂寥时常会传出一妙龄小女子动人歌声的版本? 大师瞧了我一眼,我莫名有些心虚。在这么严肃庄严的场合我刚刚的想法确实是有些不着调,然而……这些传说我确实都听到过,都是我那些亦真亦假的病友们还有市三院里游荡的小鬼们告诉我的。 我所有听过的,有关这个静心寺所在这个被海威市的人称为乱葬岗的山头的恐怖故事,加在一起都足够写一本恐怖故事合集了。 “静心寺内有一面奇特的水镜,通过去,晓未来。” 我看向正在说话的空寂大师,脑海中莫名就浮现出了前天在上山的路上,在分不清是幻境中还是什么真实世界中见到的那个奇特的石柱建起的大门和门中央的水网。 “许多人对这水镜趋之若鹜,历尽千辛万苦也要破解静心寺第一任住持为守护水镜而设下的幻境来到这水镜面前,可最后却都是失望而归。” “那是因为世人只知这水镜能让镜前人看到任何一个时空的事情,却不知道这水镜是有灵性的生物,镜前人,只能是它自己选择的与它有缘之人。” 总结来说就是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你有点了不得的本事,连一面镜子都能变得傲娇任性。 嗷?等等,这镜子是生物?是活的? “大师……”我再一抬头,哪儿还有大师的身影? “前几日我屋中钟铃轻响,是以得知这水镜寻得一有缘人。我知你便是那有缘人,想来你许是已经在水镜中看见了什么,心中必然有惑,我便领你走进这幻境,让你自己见一见水镜,直接问出心中所想便是。” 大师的声音在空气中四散飘荡,颇有一种学校广播站主持人对着广播说话的感觉。我一边在心里腹诽着这是电视里大多数坏人的终极大BOSS的出场方式,一边踏上了那条熟悉的青石板路。 我在心里暗暗数着,第九步的时候,脚下的青石板路消失,路的尽头,是我上次已经见过一面的大石门。 真的,和那天看见的一模一样。 不,不对,不一样,中间的水网没有了。 今天的石门中间没有那张巨大的水网,也就是传说中的水镜。 我快步走过去,在我即将接触到那石柱的时候,石门中央突然旋起了由水流汇聚成型的漩涡,那漩涡像是有巨大的吸力,会将这时间万物都吸进去一样。 我当时就看傻了,下巴都收不住,只是出于本能的往后倒退着。 退了两步之后我才突然发现漩涡的中心好像有人正在一步一步往外走,我停下步子,定睛看着那个从漩涡的中心走出来的人。 任墨! 他怎么会从这里走出来? 我迎上去,嘴里的疑问只问出一半就被他挥剑斩断。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就见他已经摆开了架势,准备向我挥来第二剑。 “靠!你他妈吃个晚饭吃傻了是吧?” 我话音刚落,他已经向我袭来。 身为半点武功底子都没有,到了关键时刻只能咬咬人踢踢裆的我来说,要对抗此刻技能点完全已经提升到max的级别档次的任墨……简直就是扯犊子蛋。 我只能狼狈的在这林子里四下逃窜,一直都在那大石门的周围绕来绕去,期待着石门中央自任墨出现之后就消失的那个漩涡再出现一下,甭管是带走他也好还是带走我也好,总之别让我和这个疯子待在一块儿。 然而我心底的渴望在这种关键时刻多数是会落空的,用屁滚尿流这四个字来形容我现在的状态真是一点都不为过的…… “任墨你二大爷!” “任墨你他妈给我醒醒,你看清我是谁你再砍!” “任墨你他妈知道我是……” 技能点满格的任墨终于还是一剑刺中了我的胸口,我还是鬼魂,我应该感受不到疼。可我发现那把刺穿了我心脏的剑正在滴血,鲜红色的血,顺着刀刃一路向下滑落到剑柄上,滑落到任墨的手上。 他看了看沾染了血迹的手,满脸嫌恶的沉了眉眼,把剑拔了出去。 我往后踉跄两步,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出了实体,这才后知后觉的觉得心口处的刺痛让我的呼吸都有点困难。 我看着那个脸上一丝愧疚一丝心疼和一丝留恋都没有的任墨,皱了眉头:“王八犊子,你是不是不认识老娘了?” “认识。”他笑,冷笑,嘴角就勾起一点点弧度,残忍的笑开,“我知道你是颜苏,我要杀的就是颜苏。” 096 神奇的水镜 我仔仔细细的盯着他,却没有从他的脸上发生任何一丝假装的样子。他的厌恶,他杀了我之后的满足,都是完全真实的。 泪水在我的眼眶中蓄满,我怎么也想不到任墨这样做的原因。 可他甚至都不等我问一句为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为什么呢? 也是这就是命吧。 我的身体终于再也支撑不下去,认命般闭上眼睛直直向后倒去。 胸口处被剑刺伤的疼痛感在那一瞬间消失,预期中与地面的沉重撞击带来的闷痛感也迟迟没有传来。反倒是一个苍老的声音震得我整个人都吓得跟着抖了三抖。 “你可以睁开眼睛了。”他有些不耐烦,语气中又似乎带了些看饱了一出好戏之后的餍足,“不过是被人拿剑捅了心窝子而已,也值得你闭着眼睛回味那么久?” 只不过? 搁我这儿那么扎心的事儿在你那儿就落一个轻飘飘的只不过? 我心里有气,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翻起身子来。 “我知道一切都是你在捣鬼。”我叉着腰面对着那石门,“我究竟是哪儿招惹你了?值得你这么不依不饶的跟我作对?” 话音尚未落下,一圈圈涟漪从石门的边缘向中心荡漾,记忆中的那张水网又在石门中央拉开。可水网的变化却没有停下。 那水网的中央,渐渐在我的注视下凸起了一张由水结成的人脸。震天动地的笑容从那张嘴里传出来,嘴边的胡须跟着他的笑声一颤一颤的,水滴不停的从胡须上滴落。 不知从那个方向吹来的穿林风从我的身体钻了过去,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还真不是一般的丑。 “我针对你?”他的笑声停了,眼睛一瞪,就那么瞧着我,“有这座山的时候就有我了,你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个能解解闷子的小娃娃而已,这世上那么多人对我趋之若鹜,我犯得着跟你过不去?” 说着说着,他像是真的动了气,胡子抖动的程度越来越大。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气势比之前低了不少,但我还是叉着腰,理不直气也壮。 “那你给我看的那些都是什么?” “是什么?”他哼了两声,“怎么着?那小老头带你来见我之前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吗?” 当然是什么都告诉我了。 所以我也知道我看到的和我经历的这些很可能就是我的未来。 但是我不信。 我这一辈子都在不断的重复信任和被信任的人抛弃或是欺骗的悲剧,我就不信我上辈子罪孽深重到这辈子甚至没有一个人是对我交付真心的。 任墨为我出生入死那么多次,还一次次把我从将死的虎口中拉出来,我就不信他这一切都是骗我的,我不信他会豁出命去设下这样一个又一个的圈套只为骗取的我信任,不信他千方百计的骗到了我信任只是为了能在我最最相信他的时候亲手结束我的生命。 “小丫头,你太天真了。”这水网无端端叹了口气,像是一位老者,因为担心我的未来而坐在我的对面与我促膝长谈。 “他杀你,并不一定代表着他之前做的事情都是另有所图。而是代表了你没法确保但他在接下来的生活中不会上当受骗落入别人的陷阱而对你产生怀疑,不能保证他不会因为别的事情对你有新的看法,有很多事情,不是你们之间足够信任就不会发生改变的。” 我一惊,旋即有些小小的鄙视:“你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读我的心?”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不是我要读,而是你们的心思在我眼前根本藏不住。” 一片落叶穿过了石门中间的水网,原本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的水网又泛起了涟漪 “小丫头,这世间的万物都是在不断变化的。即便是我所能见到的未来,也是有着无数个变化的版本的。随时随地,任何一个不经意的小举动,哪怕只是在路过一棵树的时候随意抬起手打落了一片叶子,都有可能改变你的未来。” 它的话语间尽是沧桑,仿佛像是有说不尽道不尽的悲心愁肠。 “也就是说,你让我看到的那些,都只是将来可能会发生在我身上的咯?” “不。”他的语气十分肯定,“你的未来是确定的。” “确定的?” 不知道怎么了,即便我对这张神神叨叨的水网持怀疑态度,但是听到他说的话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跟着一颤:“为什么?” “为什么?”他撇撇嘴,“我哪知道为什么。你们小毛孩不是最喜欢念叨一句叫什么的‘人定胜天’的屁话吗?这会儿想起来问我为什么了?” 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说变脸就变脸啊。 我气结:“不是你把我的未来告诉我的吗?难道你就只是无聊了所以才想着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我玩玩?”我想起空寂大师的话,“你难道不想帮你的有缘人解决点什么?” 他挑挑眉:“你以为对于我这种老东西来说什么样的人才能够算是有缘人?这世上不确定的事情有太多,多如尘埃。那么相比之下,最特别的,当然只有一成不变的东西。” 我的胸口猛地疼了一下。 我又回想起刚才任墨把那把剑插进我胸口的窒息感。 那样厌恶决绝的表情……可明明,任墨是个心存善念的阴阳师,他会因为自己在不小心间对我造成的伤害无比懊恼。即便是对待那种十恶不赦的恶鬼,他想的第一件事也依旧是替他们恕怨送他们进轮回,怎么会对我…… 难道是我先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小丫头,别想了,路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你在这儿想了那么多,你的未来也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从你第一次上山开始我就关注到你了,从那时开始,你的未来就是固定的。” 他顿了顿,故作深沉的咳了两声:“或者,换一个让你听起来更舒服的说法吧:你可以选择的路还是有很多条,但是我带你看的那两个休息的驿站,一定会出现在你将来选择走的任何一条路上。” 097 任墨的小脆弱 “一定会经过?”我轻哼一声,潇洒转身离去,“我偏就不信这个邪。” “喂喂喂,别就这么走了啊。”他的声音听起来倒还显得有些着急:“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 我原本想着不搭理他,但是往前走了两步之后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看着他:“赌就赌,你说,赌注是什么?” “如果我的预言成真,你就在这深山老林里头陪我待上个一百年。什么时候来随你,反正即便是死后要投胎,那你也得先把欠我的一百年还清。” 我眯起眼睛打量起水网中间那张小老头的脸:“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是吧?你一个人窝在这儿太无聊太寂寞,所以想拉扯个人过来陪陪你?” “你怎么理解是你的事,反正我确实缺个陪我唠嗑的。” 我咬咬牙:“赌了!” 离开的路上途经我和任墨曾经一起待过的那间小屋子,屋外的青青翠竹似乎比上次见到的又更加茂密了一点。 空寂大师正站在翠竹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 “大师。”我弯腰向他行礼。 他笑着往前走:“聊完了?” 我自然而然的跟上去,想了想,我点点头:“算是吧。” “好像不是很愉快?” “大师,您信命吗?” “我啊?”大师笑了笑,“我信自己。” 不知是不是因为近来雨水偏多,这座建在山顶的寺庙里,有些路比上回我来的时候要泥泞许多,再加上现在又是夜里,路也比上回更不好走了。 我想到很多事情,更觉得自己的无力:“可有很多事情都是自己不能控制不能改变的啊。” “不能控制改变又如何呢?哀叹悲惋这个世界对自己的不公?”空寂大师摇摇头,笑了,“佛门讲究的是因果轮回。人生来就是受苦的,若是想要什么事都能如愿不留遗憾,你又何苦要到这人世间来走这一遭呢?” 是啊,为什么要做人呢?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下凡。 “其实啊,究竟该怎么做,你心里比我清楚。道理说来说去就还是那么些道理,可日子究竟过得如何,最后还是要看你自己的。” “去吧。”空寂大师将我带到了一间禅房门前,“他很担心你。” “谢谢大师。” “施主客气了,我先行离开了。”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仿佛是刻意为我留下了一个独自思考的空间。 明明刚才在水镜面前我还满心想着要快点见到任墨,可真的到眼前了,我的双脚却又像是黏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说实话,和水镜交谈完之后,我的内心不可能一点波澜都没有。我有点怀疑任墨,但我更怀疑我自己。 我这人没什么脑子,跟在任墨身边原本就已经给他们增加了很多麻烦。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会真的被别人设计落入圈套,然后让任墨或是让他在意的那些人受到伤害。 任墨是个很重情义的人,万一真的有什么万一。不要说是任墨,可能连我自己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正这样想着,禅房的门突然开了。 任墨手里拿着扫帚和簸箕,写着一脸像是无法言说的心事。抬眼瞧见我的那个瞬间,那张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可脸还是有些僵硬的。 看得出,他很紧张,甚至可以说是坐立不安。 禅房应该是之前就有人收拾过的,出家人做事总是比较严谨。那可能是任墨不小心打碎了屋子里面的什么东西,簸箕上透着些晶亮的碎屑也证明了这一点。 我提提神,朝他飘过去。 他紧紧瞧着我:“大师怎么说?” “嗯……”我想了想,“大致意思应该就是:冥灵虽然害了我,但也许日后也会再帮我一把,帮我真正回到人世间。” “所以放心吧。”我笑了笑,抑制不住的朝任墨得瑟起来:“我大概是出不了什么意外的。” 他又看了我许久,仿佛是在终于确认了我脸上没有撒谎的迹象之后他的眉头才终于有了松懈:“那就好。” 他将手中的扫帚簸箕都归置回门边,随后紧紧将我抱在怀里,仿佛是此刻才终于如释重负:“走了,回家。” 听着他的话语,我鼻子一酸。 这个给我第一印象霸道又不讲理的男人,到底还是有很脆弱的一面。他给自己背负了太多的东西,总是习惯性的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扛,很少有时间能够真正敞开心扉的去面对一个人。 真荣幸,我是一个可以让他信任的人。 我抬头瞧着他那张毫无戒备的笑脸,心头颤动的同时却又觉得这张脸与先前见到的那张决绝的脸渐渐重合。 可我还是觉得安心。 活了二十多年,我辗转待了不少地方,没有哪里称得上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家。 但现在我确实想和任墨一起回家。 夜深。 任墨谢绝了空寂大师的好意,连夜带着我下山回了家。 虽然这样的行为看起来很不和章程,但他也有他自己的考量。这山上飘了不少不愿离去的冤魂,我虽然已经不是一个八字纯阴的大活人,但我有冥灵,对于那些鬼魂来说我还是难得一见的大餐。 虽然佛门是个佛光普照的地方,他也不是没有能力保护我一个。但最近发生的意外实在太多了,所以任墨现在大概更喜欢选择相对稳妥的一点的安排。 回程比想象中花了更少的时间,然而就在我们即将回到别墅的时候,我的意识突然变得模糊,整个人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和酸痛。 仿佛全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都被人拆卸又重新灌铅拼装过一般让人觉得僵硬,无所适从。 在难以缓解的痛苦之中,我却依稀有些兴奋起来。这种难受的感觉我太熟悉了,上一回我被人算计,灵魂出窍了一段时间又回到自己身体里的时候,我也有和现在一模一样的体验。 可偏偏就在我想要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想是不是正确的那个瞬间,一股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巨大引力将我整个人都拉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 098 办场冥婚也不错 我被拉扯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面前是间看起来简陋破败的小木屋,周围尽是些几乎要半人高的杂草,蜿蜒的土路从我身后更远处的一个农田一路延伸至此。 我很快反应过来,眼下这情况应该是又进到谁的记忆之中了,而且可能是万能万知的上帝视角。但我还是有点怂,因为动动脚趾也能想到,这木屋里头的画面不会柔和到哪里去。 正这样想着,不知从哪里吹来的一阵风带动了眼前虚掩着的木门,轻轻一声“吱呀——”猛地扯了一把我脑内紧绷的神经,我咽咽口水,迟疑半秒还是一步一步靠近那间木屋。 意料之中,落日余晖并没有透过那扇小小的窗户照进屋内。我躲在距那木屋一步之外的地方探头探脑的朝里头张望,反复确认了屋子里面没人才敢壮起胆子继续靠近屋子。 推开木门的一瞬间,一张巨大的,几乎占去整间屋子一半面积的手术操作台出现在我眼中,台上躺了个什么东西,暗红色的血透过盖在那上头的白布渗出来,在距离屋门最远的那个角落,整齐堆放着灌满了不知名液体的透明玻璃瓶。 漫天遍地的白色瓷砖铺满了这个并不大的房间内部,原先从外面看起来明明是有窗的木屋,此刻从内部来看就是一个完全密封的环境。 这地方很眼熟,在我依稀回忆起我与这个房间仅有的交集之后我忍不住打了个冷噤。 屋内有种说不上来的神奇气味,有点像是我先前在停尸间闻到的那种似有似无的尸体腐烂味道,但又混了消毒水和一股子怪异的香味,让人难受却又探不进胃里。 我的心脏跳得厉害,走三步就回头看一看,就好像不这样做的话我随时随地可能死于非命——但其实并不会。这大概就是人的本能吧,尽管我现在只是身处于别人的记忆之中偷窥着某个场景的布局,但我还是难以抑制自己内心的恐惧。 这屋子给人的感受实在不怎么舒服,我已经不想再知道这手术台中央躺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此刻的求生欲早早盖过了作死的求知欲,我调整了一下呼吸,急急忙忙转身打算离开这个鬼地方。 偏偏刚一回头就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我在任家的沙发上渐渐转醒,王妈弯着腰站在沙发边瞧着我,以至于她的脸以一种十分神奇的角度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转醒之初她应该是说了些什么,但也不知道是我身体机能的问题还是我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她说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听见。 我不知道该表达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总之刚睁眼的那一瞬间我脑袋里是一片空白的,一瞬之后脑子里又混乱的很。 缓了好久我才慢悠悠从沙发上撑起胳膊,王妈十分贴心的扶了我一把,然后伸手将身边茶几上放着的一杯水拿给我。 我环视了一圈,王妈和管家都在,爷爷也在,他就坐在他常在的那个位置上品茶。奇怪的是我并没有看见任墨的身影。 “爷爷。” 我喝下一口水,缓了缓,又仔仔细细瞧了一遍,终于确认:“任墨不在吗?” 爷爷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个我看不懂的怪异微笑,却没回答我的问题,转回头去继续品茶了。 王妈和管家的目光都死死盯在我身上。 我正隐隐觉得这客厅的气氛有些古怪,余光竟瞥见王妈的脸扭成了双鲤的脸,还不带我有时间反应她就龇牙咧嘴的扑过来,我下意识抬手格挡。 一瞬间从梦中惊醒。 任墨轻呼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僵着自己还没放下来的手,手背隐隐有些击打过后的微痛。 他显然是在我之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而我已经因为他刚刚坐在地上那一瞬间露出来的委屈巴巴的表情笑到在沙发上缩成了一团。 好不容易笑够了,转脸就瞧见任墨脸上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想想也是,这家伙平时那么注意形象,应该没怎么发生过这样的乌龙事件。 爷爷也乐呵呵的瞧着我俩,见我俩闹够了,他抬抬手让我过去跟他一块儿喝茶。 我应声挪过去,然后盘起腿坐着,任墨一声招呼都没打就自己闷着转身上楼了。 爷爷的小眼神儿跟着任墨,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我俩面前了才一脸贼贼的小声告诉我:“这小子担心着你呢,把你抱回来之后就一直陪着你,我让他去看看那残魂的情况他都一脸不情愿。” 我想起刚才的事儿,又一个人闷闷的笑起来。 爷爷为我斟好茶,把那个杯子搁的离我近了点:“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我点点头:“还挺好的,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我把那杯子拿起来,喝了口茶,然而我并不懂品茶,抿了口只觉得有点烫嘴,又后知后觉的觉得有点烫手。 “就是不太喜欢这样在两种状态之间跳来跳去的。”我撇撇嘴,伸伸胳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烫嘴的劲儿过去了,从舌尖开始,甘甜的味儿在嘴里散开。 “我反正不管。”爷爷哼了一声,“你俩的事儿再多再烦,也得赶在我死之前结婚。” 爷爷想了想:“要是到时候实在赶不及,你俩办个冥婚也不错,我老头子反正不忌讳这个。” “冥婚?” 爷爷说的应该不是强行把一个大活人和一具死尸埋葬在一起的那种冥婚。活人和鬼结婚的那种冥婚,由自家人操办的话说不定会比那种盛世婚礼更有意思,毕竟能同意认可这种婚礼的长辈还是比较少的。 我想象了一下那种场景,各路小鬼跟在我俩身边为我俩撒花,白彻阴阳怪气的在旁边说着祝词,曲俊成儒雅又宠溺的微笑看着在婚礼场地闹腾的夏乐……任墨手里牵着一个普通人看不见的我,然后由爷爷在我俩的手腕上用红绳子绕起个扣儿。 这肯定是一场只有“内行人”和自己人才看得懂的婚礼 还别说,这样一想确实是不错的。 099 顾旭的探访 不过随便想一想也能知道,任墨应该是不会同意这种事情的,虽然已经表明了心迹,但他大概会等我完完全全恢复了人的身份之后再跟我结婚。 这家伙,自负得很。 正这么想着,任墨从楼上下来了。 “情况稳定下来了,但她什么时候醒还不知道。” 我迅速反应过来:“你说的是上回那个把自己的记忆塞给我之后就差点过去了的那个姑娘吗?” “嗯。”任墨点头。 “唉。”爷爷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的姑娘,死于非命还被人囚禁在阵法里,差点连魂都直接散了。”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了一些正经事儿:“我这次……好像又看见了一些和那个女孩子有关的事情。” 只不过我现在不太确定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能够有自己的思考而不是以一种牵引式的思维被人带着走或者只是我去感受,那就说明我是以第三视角出现在那儿的,但如果是第三视角的话,我不应该经历最后那一下被拳砸晕的事儿。 而且之后我是先陷入了一层梦境之后再彻底清醒过来的,所以很有可能我是经历了一个梦中梦。 如果是梦的话,那它的可信程度就不怎么高了。 “算了算了,”我摇摇头,“还是等她醒过来之后再说吧,仔细捋一捋的话还是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不确定。” 任墨摇摇头:“可能就算等她醒过来,还是会有很多事情都不确定的。” 我一挑眉:“怎么了?” “在冲出阵法的时候,除了魂,她的魄也受到了冲击,有缺失,所以她可能会丧失一部分记忆。”任墨皱了皱眉,事情似乎很难办,“甚至也可能完全记不起任何事情。” ……这就确实很难办。 照他这么个说法,我见到的这些画面可能是十分珍贵的绝版,最坏的结果就是我们真的要靠那么些个闪现的片段去了解这背后的整个事情,然后再帮助这姑娘了结她的心愿送她入轮回。 这想法一出来,我被自己吓了一跳。 任墨和爷爷并没有当着我的面谈到什么要帮这个女孩子,他们到现为止,提到的都是先暂时稳定住她的残魂,免得她就此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想我也是贪生怕死的一个普通人,两次见到的场景又是那样瘆人,要是原先我碰到这种事儿肯定是躲都躲不及的。 可能是习惯成自然了吧,毕竟从认识任墨到现在,他们一直在做的都是这样的事。 但仔细想想还是有点怕。 不知道杀了这姑娘的人和布阵困住这姑娘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是的话,那这件事情可能真的会有生命危险,毕竟在这件事情里我见到的人好像是个死变态。 晚上的时候我没有和任墨睡在同一间房里。 王妈特意为我重新辟了一间房间出来,因为她记着我早上那会儿在沙发上晕倒了来着,看起来就属于身体亏空的那种,老人家担心任墨干起活来不知分寸,让我的身体更加亏空。 想想我也是没有什么办法拒绝的,毕竟我想不出别的理由来解释我早上的晕倒。更何况我晚上出现在别墅之初还是以一种半死不活的样子。再说,不跟任墨住同一间房,我倒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我和任墨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确认感情的时间也太短了。 换句话说,我和他之间可能根本就是因为独处的时间太长,所以才会误以为自己对对方产生了爱恋,也有可能只是普通程度的喜欢,却因为相处,以为这种普通的朋友间的喜欢就是爱。 如果水镜说的是真的,那么一定是我俩之间出现了裂痕。或许稍微隔开点距离,我能更好的猜测到裂痕产生的原因,然后避免。 夜深,累了一天,我的睡眠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沉。 我总觉得不安稳极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暗中偷窥我,想找却又说不清那种偷窥感来自何方。 我甚至一度怀疑是有只不知死活的小鬼闯进了我的房间,躲在某个小角落里看着我。 但是想想又不太现实,任家进了什么妖魔鬼怪的,爷爷和任墨的反应应该会比我更迅速才对,更何况,任家要是能那么容易就闯进来也就和普通家庭没什么区别了。 即便这么想,我晚上还是睡得很不踏实。 临近天亮的时候我才终于沉沉睡去,一直到王妈敲响我的房门我才终于惊醒。 王妈是特意把饭帮我送来的,也不知道昨天爷爷和任墨是怎么跟王妈解释我的事情的,总之现在在王妈的眼中我的身体亏的不行,需要大补。所以虽然不忍心,但还是在九点多的时候把我叫醒,并且贴心的把早饭送到了我的床前。 “早饭是一定要吃的,要是你觉得累,一会儿吃完了还可以接着睡。” “不不不不用了,我也差不多该起床了。”说着,我顺手拿起了一套衣服去衣帽间收拾了一下自己。 收拾完出来的时候王妈还在房里等着我。 我瞧着王妈的笑脸,一时之间倒是觉得有些尴尬。 毕竟昨天晚上已经因为“突然要出门看病”而没有赶得及吃晚饭,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今天早上又麻烦她给我弄了一个特殊对待。 可能是我的内心戏太丰富了以至于它直接印在我的脸上。王妈笑呵呵的拍了拍我的头:“没事的,生病的时候就是需要人伺候着好好养着。吃点好的补点好的,身体才好得快嘛。” “放心吧王妈。”白彻大摇大摆的从开着的房门那儿走进来,手里头还拿着一片面包,“吃东西她才不需要别人提醒呢,你放盆好吃的在她面前,不用说她自己就会两眼放光扑上去。” 我翻了个白眼:“你怎么来了?” 他耸耸肩:“那不就想来就来咯?” “好吧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顾旭办完自己的事情回来之后听说我们这一大群人死的死伤的伤所以过来问问情况,我反正也没事儿干,就索性跟着一起来了。” 100 就很让人意外 也是,感觉全世界就白彻最闲了。不管谁来找任墨,他永远都会跟着同屏出现的。 怪不得我现在看到这个人总会觉得有点审美疲劳。 任墨和顾旭两个人在书房里聊天,我吃过早饭之后本来是打算去找他们,但是想想觉得他俩聊着,我突然出现会有点尴尬,所以干脆就从白彻那儿八卦顾旭的事。 白彻说,顾旭的身世有点迷,他虽然不是孤儿但是白彻他们也从来没有见到过顾旭的家人。怎么说呢,那个家依稀有些麻烦,总是会给顾旭惹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然后再让他帮忙去擦屁股。 这次他们去救我的时候没找到顾旭就是因为他又向警局请了长假回老家去处理他老家的那些烦人事儿了。昨天才刚刚回来。 “他老家都有哪些亲戚啊?怎么听你这么说起来那么糟心啊?” “具体有多少不知道,反正确实挺糟心。”白彻晃了晃手指,“不过就算是再糟心也没办法,我们帮不了他,他这辈子的命数就是为家人所累,除非他自己醒悟,否则他就是要这么一直被耽搁着。” 想不到这个一脸凶相的警察还有那么复杂的身世背景。 说起来,一直到现在为止我对这个人的印象都还停留在他那惊为天人的鼻子上。想象他对气味儿的敏感程度,那真是超乎我的想象。 “欸对了,家里头来了个残魂的事儿,任墨有没有跟你说过?” 白彻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我:“你可能是傻,你难道到现在都不知道任墨调查身份主要走谁的路子?” “不是靠顾旭?” “活的靠顾旭,死的靠我。” 说着说着白彻就开始嫌弃我:“亏你还跟在我们屁股后头混了那么久呢,相由心生不是一句空话,人的外貌并不一定会跟灵体的外貌完全一样,如果走顾旭那条路去查的话,可能根本就什么都查不到。” “你的意思是,你查到那个女孩子的相关信息了?” “没有。” 我瞧着他那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有些想骂人。 “所以我今天耐着性子跟你聊了那么久,其实是有事情想让你帮忙。”白彻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我混到现在也只算是半个鬼差,很多事情干起来到底是不如真正的鬼差那样熟门熟路。要查到那姑娘的身份,还差点儿东西。” “差什么?” “她的大致死亡时间。”白彻解释,“有了这个,我筛查起来就会方便很多,减少不少的工作量。” 之前也一直在听任墨说,这个女孩子之前是被丢进阵法里困着的,那就可能已经被困了很久,直到最近才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逃出来。 “但是,我要怎么知道她的死亡时间?” “你不是有冥灵吗?你可以想办法探知她的记忆。听说你已经有两次看到了和她相关的事情,那么你应该还有能力可以继续深入到她的记忆里去知道一些更详细的事情。”白彻眯起眼睛,一脸得意,“说不定你还能直接知道她的身份,甚至用不上我再去忙活。” “现在还有办法探知?”我提出怀疑,“任墨说她的魄已经受损,等她醒过来之后她自己都不一定记得她自己是谁,她那儿哪儿还来多余的记忆让我看?” 白彻啧啧两声:“说你蠢你还真的聪明不起来,魄散了只是自己的魂没办法去识别去记忆,但并不代表她的魄就此不存在了。只要不是人为藏起她的魄,散乱的魄通常都会跟在魂周围。不然你以为那种记忆突然恢复的,恢复的是什么?鬼差给他编的程序吗?” “……” 我本来就不是专业的,不知道这些东西也实属正常好吗? “但是就算我愿意去探知她的记忆,探知到了她记忆的哪一部分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我撇撇嘴,“我看到的画面一直都是随机的。” “所以告诉你要控制冥灵,控制啊小傻子。”白彻叹了口气,想了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这东西现在和你的灵魂应该还融合得挺不错,就是你还不知道该怎么使用它。” “反正今儿爷心情好,免费给你开个小灶。”话还没说完,他就拽着我的手出了门。 “去哪儿?” “当然是去找那个可怜的姑娘。” 任墨把这姑娘安置在了阁楼,她的魂被收在一个看起来精致而且年代已久的木盒子里。盒子上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纸,符纸上的符咒我也看不懂。反正应该是任墨为这个姑娘准备的一道保障,要不就是那种能让她的灵魂得到滋润供养的那一类符咒。 “所以,”我有些犯难,“你确定我不会被反噬吗?” 我总还是觉得这冥灵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虽然对于我来说,这冥灵也已经不能再给我带来什么实际性的巨大伤害了。 白彻朝我眨眨眼:“没毛病的,相信我。” 可我始终觉得你不怎么可信啊怎么办? “你感受一下,不出意外的话她的魄应该就在这间房间里。你找到她的魄,把那些碎片化的信息拼凑起来就可以了。” 白彻这样一提,我确实觉得这房间里有些很神奇的东西。 再具体一点的话应该是各种各样的情绪或者是对话。如果不仔细感受不仔细聆听的话很可能会被忽略。感觉它们就像漫画故事里那些泡泡一样,一个个飘在房间里等着我去戳破。 “对,就是这样,感受到他们,然后抓住他们,把他们拼凑起来。” …… “她真的能够改变我们族的没落吗?” “没办法了,这是最后一条路。” “可她……她也是一条生命啊。” “她?哼,我们契蠖族上上下下也有不少人命吧?牺牲她一个成全我们整族人,也算是给她积阴德,起码她下辈子的日子会很好过。” 我被这段对话的内容吓到。 想不到这姑娘竟然是从契蠖族出来的。 眼前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清晰,对话的人就站在我身边,他们目光关注的那个躺在床上的孩子…… 分明是我?! 101 有个故事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一定会经过?”我轻哼一声,潇洒转身离去,“我偏就不信这个邪。” “喂喂喂,别就这么走了啊。”他的声音听起来倒还显得有些着急:“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 我原本想着不搭理他,但是往前走了两步之后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看着他:“赌就赌,你说,赌注是什么?” “如果我的预言成真,你就在这深山老林里头陪我待上个一百年。什么时候来随你,反正即便是死后要投胎,那你也得先把欠我的一百年还清。” 我眯起眼睛打量起水网中间那张小老头的脸:“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是吧?你一个人窝在这儿太无聊太寂寞,所以想拉扯个人过来陪陪你?” “你怎么理解是你的事,反正我确实缺个陪我唠嗑的。” 我咬咬牙:“赌了!” 离开的路上途经我和任墨曾经一起待过的那间小屋子,屋外的青青翠竹似乎比上次见到的又更加茂密了一点。 空寂大师正站在翠竹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 “大师。”我弯腰向他行礼。 他笑着往前走:“聊完了?” 我自然而然的跟上去,想了想,我点点头:“算是吧。” “好像不是很愉快?” “大师,您信命吗?” “我啊?”大师笑了笑,“我信自己。” 不知是不是因为近来雨水偏多,这座建在山顶的寺庙里,有些路比上回我来的时候要泥泞许多,再加上现在又是夜里,路也比上回更不好走了。 我想到很多事情,更觉得自己的无力:“可有很多事情都是自己不能控制不能改变的啊。” “不能控制改变又如何呢?哀叹悲惋这个世界对自己的不公?”空寂大师摇摇头,笑了,“佛门讲究的是因果轮回。人生来就是受苦的,若是想要什么事都能如愿不留遗憾,你又何苦要到这人世间来走这一遭呢?” 是啊,为什么要做人呢?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下凡。 “其实啊,究竟该怎么做,你心里比我清楚。道理说来说去就还是那么些道理,可日子究竟过得如何,最后还是要看你自己的。” “去吧。”空寂大师将我带到了一间禅房门前,“他很担心你。” “谢谢大师。” “施主客气了,我先行离开了。”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仿佛是刻意为我留下了一个独自思考的空间。 明明刚才在水镜面前我还满心想着要快点见到任墨,可真的到眼前了,我的双脚却又像是黏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说实话,和水镜交谈完之后,我的内心不可能一点波澜都没有。我有点怀疑任墨,但我更怀疑我自己。 我这人没什么脑子,跟在任墨身边原本就已经给他们增加了很多麻烦。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会真的被别人设计落入圈套,然后让任墨或是让他在意的那些人受到伤害。 任墨是个很重情义的人,万一真的有什么万一。不要说是任墨,可能连我自己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正这样想着,禅房的门突然开了。 任墨手里拿着扫帚和簸箕,写着一脸像是无法言说的心事。抬眼瞧见我的那个瞬间,那张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可脸还是有些僵硬的。 看得出,他很紧张,甚至可以说是坐立不安。 禅房应该是之前就有人收拾过的,出家人做事总是比较严谨。那可能是任墨不小心打碎了屋子里面的什么东西,簸箕上透着些晶亮的碎屑也证明了这一点。 我提提神,朝他飘过去。 他紧紧瞧着我:“大师怎么说?” “嗯……”我想了想,“大致意思应该就是:冥灵虽然害了我,但也许日后也会再帮我一把,帮我真正回到人世间。” “所以放心吧。”我笑了笑,抑制不住的朝任墨得瑟起来:“我大概是出不了什么意外的。” 他又看了我许久,仿佛是在终于确认了我脸上没有撒谎的迹象之后他的眉头才终于有了松懈:“那就好。” 他将手中的扫帚簸箕都归置回门边,随后紧紧将我抱在怀里,仿佛是此刻才终于如释重负:“走了,回家。” 听着他的话语,我鼻子一酸。 这个给我第一印象霸道又不讲理的男人,到底还是有很脆弱的一面。他给自己背负了太多的东西,总是习惯性的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扛,很少有时间能够真正敞开心扉的去面对一个人。 真荣幸,我是一个可以让他信任的人。 我抬头瞧着他那张毫无戒备的笑脸,心头颤动的同时却又觉得这张脸与先前见到的那张决绝的脸渐渐重合。 可我还是觉得安心。 活了二十多年,我辗转待了不少地方,没有哪里称得上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家。 但现在我确实想和任墨一起回家。 夜深。 任墨谢绝了空寂大师的好意,连夜带着我下山回了家。 虽然这样的行为看起来很不和章程,但他也有他自己的考量。这山上飘了不少不愿离去的冤魂,我虽然已经不是一个八字纯阴的大活人,但我有冥灵,对于那些鬼魂来说我还是难得一见的大餐。 虽然佛门是个佛光普照的地方,他也不是没有能力保护我一个。但最近发生的意外实在太多了,所以任墨现在大概更喜欢选择相对稳妥的一点的安排。 回程比想象中花了更少的时间。 但车在还未开进任家别墅的时候就停下来了。 任墨下车往前步行了几步,脸上表情有些严肃。 从我们所站的角度看过去,任家别墅上上下下每一个房间的灯光都打开着,在夜半十一点的夜幕笼罩下显得诡异非常。 “出事了。”任墨下意识伸出一只手挡在我身前,又顺便将我朝他身后带了一点,“我们先离开这儿。” “那爷爷他们呢?” 任墨没心思回答我,他的眉头紧锁,目光死死盯着眼前这栋散发出森冷寒气的别墅,像是在警惕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 102 我仔仔细细的盯着他,却没有从他的脸上发生任何一丝假装的样子。他的厌恶,他杀了我之后的满足,都是完全真实的。 泪水在我的眼眶中蓄满,我怎么也想不到任墨这样做的原因。 可他甚至都不等我问一句为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为什么呢? 也是这就是命吧。 我的身体终于再也支撑不下去,认命般闭上眼睛直直向后倒去。 胸口处被剑刺伤的疼痛感在那一瞬间消失,预期中与地面的沉重撞击带来的闷痛感也迟迟没有传来。反倒是一个苍老的声音震得我整个人都吓得跟着抖了三抖。 “你可以睁开眼睛了。”他有些不耐烦,语气中又似乎带了些看饱了一出好戏之后的餍足,“不过是被人拿剑捅了心窝子而已,也值得你闭着眼睛回味那么久?” 只不过? 搁我这儿那么扎心的事儿在你那儿就落一个轻飘飘的只不过? 我心里有气,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翻起身子来。 “我知道一切都是你在捣鬼。”我叉着腰面对着那石门,“我究竟是哪儿招惹你了?值得你这么不依不饶的跟我作对?” 话音尚未落下,一圈圈涟漪从石门的边缘向中心荡漾,记忆中的那张水网又在石门中央拉开。可水网的变化却没有停下。 那水网的中央,渐渐在我的注视下凸起了一张由水结成的人脸。震天动地的笑容从那张嘴里传出来,嘴边的胡须跟着他的笑声一颤一颤的,水滴不停的从胡须上滴落。 不知从那个方向吹来的穿林风从我的身体钻了过去,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还真不是一般的丑。 “我针对你?”他的笑声停了,眼睛一瞪,就那么瞧着我,“有这座山的时候就有我了,你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个能解解闷子的小娃娃而已,这世上那么多人对我趋之若鹜,我犯得着跟你过不去?” 说着说着,他像是真的动了气,胡子抖动的程度越来越大。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气势比之前低了不少,但我还是叉着腰,理不直气也壮。 “那你给我看的那些都是什么?” “是什么?”他哼了两声,“怎么着?那小老头带你来见我之前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吗?” 当然是什么都告诉我了。 所以我也知道我看到的和我经历的这些很可能就是我的未来。 但是我不信。 我这一辈子都在不断的重复信任和被信任的人抛弃或是欺骗的悲剧,我就不信我上辈子罪孽深重到这辈子甚至没有一个人是对我交付真心的。 任墨为我出生入死那么多次,还一次次把我从将死的虎口中拉出来,我就不信他这一切都是骗我的,我不信他会豁出命去设下这样一个又一个的圈套只为骗取的我信任,不信他千方百计的骗到了我信任只是为了能在我最最相信他的时候亲手结束我的生命。 “小丫头,你太天真了。”这水网无端端叹了口气,像是一位老者,因为担心我的未来而坐在我的对面与我促膝长谈。 “他杀你,并不一定代表着他之前做的事情都是另有所图。而是代表了你没法确保但他在接下来的生活中不会上当受骗落入别人的陷阱而对你产生怀疑,不能保证他不会因为别的事情对你有新的看法,有很多事情,不是你们之间足够信任就不会发生改变的。” 我一惊,旋即有些小小的鄙视:“你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读我的心?”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不是我要读,而是你们的心思在我眼前根本藏不住。” 一片落叶穿过了石门中间的水网,原本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的水网又泛起了涟漪 “小丫头,这世间的万物都是在不断变化的。即便是我所能见到的未来,也是有着无数个变化的版本的。随时随地,任何一个不经意的小举动,哪怕只是在路过一棵树的时候随意抬起手打落了一片叶子,都有可能改变你的未来。” 它的话语间尽是沧桑,仿佛像是有说不尽道不尽的悲心愁肠。 “也就是说,你让我看到的那些,都只是将来可能会发生在我身上的咯?” “不。”他的语气十分肯定,“你的未来是确定的。” “确定的?” 不知道怎么了,即便我对这张神神叨叨的水网持怀疑态度,但是听到他说的话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跟着一颤:“为什么?” “为什么?”他撇撇嘴,“我哪知道为什么。你们小毛孩不是最喜欢念叨一句叫什么的‘人定胜天’的屁话吗?这会儿想起来问我为什么了?” 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说变脸就变脸啊。 我气结:“不是你把我的未来告诉我的吗?难道你就只是无聊了所以才想着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我玩玩?”我想起空寂大师的话,“你难道不想帮你的有缘人解决点什么?” 他挑挑眉:“你以为对于我这种老东西来说什么样的人才能够算是有缘人?这世上不确定的事情有太多,多如尘埃。那么相比之下,最特别的,当然只有一成不变的东西。” 我的胸口猛地疼了一下。 我又回想起刚才任墨把那把剑插进我胸口的窒息感。 那样厌恶决绝的表情……可明明,任墨是个心存善念的阴阳师,他会因为自己在不小心间对我造成的伤害无比懊恼。即便是对待那种十恶不赦的恶鬼,他想的第一件事也依旧是替他们恕怨送他们进轮回,怎么会对我…… 难道是我先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小丫头,别想了,路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你在这儿想了那么多,你的未来也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从你第一次上山开始我就关注到你了,从那时开始,你的未来就是固定的。” 他顿了顿,故作深沉的咳了两声:“或者,换一个让你听起来更舒服的说法吧:你可以选择的路还是有很多条,但是我带你看的那两个休息的驿站,一定会出现在你将来选择走的任何一条路上。” 103 “一定会经过?”我轻哼一声,潇洒转身离去,“我偏就不信这个邪。” “喂喂喂,别就这么走了啊。”他的声音听起来倒还显得有些着急:“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 我原本想着不搭理他,但是往前走了两步之后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看着他:“赌就赌,你说,赌注是什么?” “如果我的预言成真,你就在这深山老林里头陪我待上个一百年。什么时候来随你,反正即便是死后要投胎,那你也得先把欠我的一百年还清。” 我眯起眼睛打量起水网中间那张小老头的脸:“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是吧?你一个人窝在这儿太无聊太寂寞,所以想拉扯个人过来陪陪你?” “你怎么理解是你的事,反正我确实缺个陪我唠嗑的。” 我咬咬牙:“赌了!” 离开的路上途经我和任墨曾经一起待过的那间小屋子,屋外的青青翠竹似乎比上次见到的又更加茂密了一点。 空寂大师正站在翠竹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 “大师。”我弯腰向他行礼。 他笑着往前走:“聊完了?” 我自然而然的跟上去,想了想,我点点头:“算是吧。” “好像不是很愉快?” “大师,您信命吗?” “我啊?”大师笑了笑,“我信自己。” 不知是不是因为近来雨水偏多,这座建在山顶的寺庙里,有些路比上回我来的时候要泥泞许多,再加上现在又是夜里,路也比上回更不好走了。 我想到很多事情,更觉得自己的无力:“可有很多事情都是自己不能控制不能改变的啊。” “不能控制改变又如何呢?哀叹悲惋这个世界对自己的不公?”空寂大师摇摇头,笑了,“佛门讲究的是因果轮回。人生来就是受苦的,若是想要什么事都能如愿不留遗憾,你又何苦要到这人世间来走这一遭呢?” 是啊,为什么要做人呢?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下凡。 “其实啊,究竟该怎么做,你心里比我清楚。道理说来说去就还是那么些道理,可日子究竟过得如何,最后还是要看你自己的。” “去吧。”空寂大师将我带到了一间禅房门前,“他很担心你。” “谢谢大师。” “施主客气了,我先行离开了。”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仿佛是刻意为我留下了一个独自思考的空间。 明明刚才在水镜面前我还满心想着要快点见到任墨,可真的到眼前了,我的双脚却又像是黏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说实话,和水镜交谈完之后,我的内心不可能一点波澜都没有。我有点怀疑任墨,但我更怀疑我自己。 我这人没什么脑子,跟在任墨身边原本就已经给他们增加了很多麻烦。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会真的被别人设计落入圈套,然后让任墨或是让他在意的那些人受到伤害。 任墨是个很重情义的人,万一真的有什么万一。不要说是任墨,可能连我自己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正这样想着,禅房的门突然开了。 任墨手里拿着扫帚和簸箕,写着一脸像是无法言说的心事。抬眼瞧见我的那个瞬间,那张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可脸还是有些僵硬的。 看得出,他很紧张,甚至可以说是坐立不安。 禅房应该是之前就有人收拾过的,出家人做事总是比较严谨。那可能是任墨不小心打碎了屋子里面的什么东西,簸箕上透着些晶亮的碎屑也证明了这一点。 我提提神,朝他飘过去。 他紧紧瞧着我:“大师怎么说?” “嗯……”我想了想,“大致意思应该就是:冥灵虽然害了我,但也许日后也会再帮我一把,帮我真正回到人世间。” “所以放心吧。”我笑了笑,抑制不住的朝任墨得瑟起来:“我大概是出不了什么意外的。” 他又看了我许久,仿佛是在终于确认了我脸上没有撒谎的迹象之后他的眉头才终于有了松懈:“那就好。” 他将手中的扫帚簸箕都归置回门边,随后紧紧将我抱在怀里,仿佛是此刻才终于如释重负:“走了,回家。” 听着他的话语,我鼻子一酸。 这个给我第一印象霸道又不讲理的男人,到底还是有很脆弱的一面。他给自己背负了太多的东西,总是习惯性的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扛,很少有时间能够真正敞开心扉的去面对一个人。 真荣幸,我是一个可以让他信任的人。 我抬头瞧着他那张毫无戒备的笑脸,心头颤动的同时却又觉得这张脸与先前见到的那张决绝的脸渐渐重合。 可我还是觉得安心。 活了二十多年,我辗转待了不少地方,没有哪里称得上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家。 但现在我确实想和任墨一起回家。 夜深。 任墨谢绝了空寂大师的好意,连夜带着我下山回了家。 虽然这样的行为看起来很不和章程,但他也有他自己的考量。这山上飘了不少不愿离去的冤魂,我虽然已经不是一个八字纯阴的大活人,但我有冥灵,对于那些鬼魂来说我还是难得一见的大餐。 虽然佛门是个佛光普照的地方,他也不是没有能力保护我一个。但最近发生的意外实在太多了,所以任墨现在大概更喜欢选择相对稳妥的一点的安排。 回程比想象中花了更少的时间,然而就在我们即将回到别墅的时候,我的意识突然变得模糊,整个人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和酸痛。 仿佛全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都被人拆卸又重新灌铅拼装过一般让人觉得僵硬,无所适从。 在难以缓解的痛苦之中,我却依稀有些兴奋起来。这种难受的感觉我太熟悉了,上一回我被人算计,灵魂出窍了一段时间又回到自己身体里的时候,我也有和现在一模一样的体验。 可偏偏就在我想要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想是不是正确的那个瞬间,一股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巨大引力将我整个人都拉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 104 “一定会经过?”我轻哼一声,潇洒转身离去,“我偏就不信这个邪。” “喂喂喂,别就这么走了啊。”他的声音听起来倒还显得有些着急:“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 我原本想着不搭理他,但是往前走了两步之后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看着他:“赌就赌,你说,赌注是什么?” “如果我的预言成真,你就在这深山老林里头陪我待上个一百年。什么时候来随你,反正即便是死后要投胎,那你也得先把欠我的一百年还清。” 我眯起眼睛打量起水网中间那张小老头的脸:“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是吧?你一个人窝在这儿太无聊太寂寞,所以想拉扯个人过来陪陪你?” “你怎么理解是你的事,反正我确实缺个陪我唠嗑的。” 我咬咬牙:“赌了!” 离开的路上途经我和任墨曾经一起待过的那间小屋子,屋外的青青翠竹似乎比上次见到的又更加茂密了一点。 空寂大师正站在翠竹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 “大师。”我弯腰向他行礼。 他笑着往前走:“聊完了?” 我自然而然的跟上去,想了想,我点点头:“算是吧。” “好像不是很愉快?” “大师,您信命吗?” “我啊?”大师笑了笑,“我信自己。” 不知是不是因为近来雨水偏多,这座建在山顶的寺庙里,有些路比上回我来的时候要泥泞许多,再加上现在又是夜里,路也比上回更不好走了。 我想到很多事情,更觉得自己的无力:“可有很多事情都是自己不能控制不能改变的啊。” “不能控制改变又如何呢?哀叹悲惋这个世界对自己的不公?”空寂大师摇摇头,笑了,“佛门讲究的是因果轮回。人生来就是受苦的,若是想要什么事都能如愿不留遗憾,你又何苦要到这人世间来走这一遭呢?” 是啊,为什么要做人呢?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下凡。 “其实啊,究竟该怎么做,你心里比我清楚。道理说来说去就还是那么些道理,可日子究竟过得如何,最后还是要看你自己的。” “去吧。”空寂大师将我带到了一间禅房门前,“他很担心你。” “谢谢大师。” “施主客气了,我先行离开了。”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仿佛是刻意为我留下了一个独自思考的空间。 明明刚才在水镜面前我还满心想着要快点见到任墨,可真的到眼前了,我的双脚却又像是黏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105 这个世界上的许多规则都是身为人类的你们想象不到的,就比如:我们所生活的世界真的是分为阴阳两界的。 活人死后的灵魂到了阴界同样要经历生老病死。没错,鬼魂也要经历生老病死,没有阎王没有孟婆没有戏文里奈何桥上三生三生的等待,每个人毫无例外都是带着生前的记忆保留着生前的相貌从五岁的孩童开始活起,和活人呼吸同一片天空下的同一份二氧化碳。 鬼魂死了就能投胎,清空所有的记忆转世为人,但首先你得死得了。 像我这种就是死不了的。 我没有生前的记忆,也没有在阴界生活的记忆,而且我停止了生长。 师父和我一样是停止了生长了的鬼魂,是我所有记忆的起点,也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知道我的身世来历的人。 他带我了解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在我懵懵懂懂意识到自己没有记忆是件天大的事情的时候,连哄带骗的让我拜他为师——其实就只是为了给使唤我找个更加顺嘴一点的借口——这整个造孽的过程直到今天回想起来都会让我后悔得捶胸顿足。 然而如今他已经转世投胎一年多了。 从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把那个强奸犯吃得连根头发丝儿都不剩的那一天开始算起,正好是一年半。 一只鬼游荡的日子很无聊,连个欺负我的人都没有,再回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那一番话…… 我很心动,我很想死。 所以我在一年前占领了这间屋子,开始了我的吃人大计。 然而我的吃人大计并不很成功。 在第二十八个租客被我的装神弄鬼吓得屁滚尿流并深情并茂的用他自己的辛酸人生路感动我放跑他之后,我有小半年没等到半个人影子。 再之后,我就等来了宋时这个奇葩。 他不怕天不怕地不怕会吃人的恶鬼我本人,就怕自己那张白净的脸蛋上会残留下没擦干净的眼屎。 因此他每天早上都会在镜子面前收拾半天,臭屁的不行。 但我不得不承认,宋时那张脸确实有让他臭屁的资本。要不是早些年还活着的时候我接受过良好的九年制义务教育,我可能早就对他做出一些禽兽不如的事情了。 “少放屁!” 我被血肉男嘴里的那个屁字儿崩得弹起来坐到了更远的地方去,看着他。 他紧跟着挪过来,一本正经地反驳我:“你是摸不清他的底细怕被他收了才一直没下手吧?还九年制义务教育——你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还能记得自己都学了些什么?” 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耿直,实诚,脑子不会拐弯。 简单来说就是傻。 想着,我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你那么较真很容易失去我的。” 厕所的门在这时候打开了。 宋时淡定的看着蹲在厕所门口聊天的我们,目光在我俩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定在我身上。还微侧了头,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半晌,他绽放出一个让我毛骨悚然的笑容。 “阮阮,要不以后叫你桑阮吧。” “拒绝!” 我的态度很坚决。 这名字一听就很软很好欺负! 宋时脸上的笑没有因为我的反对生出裂痕,反而更加灿烂了一点。 他伸手,在我脑袋上胡乱揉了一把:“嗯,果然很软。” 于是他又换上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就叫桑阮了。” …… 宋时是个神秘又奇怪的人。这是包菜告诉我的。包菜就是血肉男。 昨晚,就在我还在为宋时给我起名字时的随意而愤愤不满的时候,血肉男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勉强从他那张很难表现出什么情绪的脸上读出了无奈。 他说:“起码你的名字不是菜名。” 包菜生前是个厨师,他记得生前所有的事情。所有。每一个细节。记得从他出生看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开始一直到最后离世的一切—— 独独忘记了他自己的名字。 他同我回忆起他自己决定要跟着宋时干的那个晚上。他问宋时:一个连最基本的化形都做不到的鬼魂,在拥有一堆牛鬼蛇神的宋时这儿,是不是只是一个没什么的废物? 当时的宋时什么都没说,只是抬头看了看钟表。包菜立刻领悟,转身就去厨房做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晚饭。 没错,那顿晚饭里,宋时最中意的佳肴就是手撕包菜。 我没忍住打断了他声情并茂的描述,我问他:“所以你不是像我一样假意投降实则打算伺机吞了宋时咯?”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回答了我那句话,驴唇不对马嘴。 他说:“宋时是个神秘又奇怪的人。” 说实话,宋时这个人神秘不神秘的我现在还不好确认,但他跟奇怪这个词确实是脱离不了关系的。而且不止是奇怪,我甚至怀疑他可能患有某种精神方面的疾病。 毕竟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在大半夜的开车去乱葬岗。 更不会在去乱葬岗的路上硬要拽上一只女鬼作伴。 我今天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被肚子里的馋虫折腾醒的。循着饭菜香味找到厨房去的时候,包菜正哼着小曲儿在准备午饭。 我问起宋时,他说宋时今天五点多就出门了。 “他还让我转告你,今天晚上别太早睡觉,等他回来,他有事情要跟你说。” 我囫囵下去一个新鲜烫嘴的虾仁,敷衍着点了点头。 但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急事是需要他在凌晨一点把睡得正香的我叫醒,然后连夜驱车两个多小时到市郊深山间的乱葬岗来说的。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宋时伸手捋了捋我睡炸在脑袋顶上的一堆乱毛。然后摆出一个十分迷人眼的笑容,问我:“跟我一起下车吗?” 从他的神情动作来判断,我觉得他是把我当成了一只在闹别扭的大型家养猫科动物。属于虽然脾气古怪但是只要顺毛撸两下立马就能好的那一类别的动物。 天真。 我摇摇头,果断拒绝。 “你有事你去办事,我困我要补觉。” 他侧头,轻挑起的眉和微微上升的嘴角恰到好处的形成了一个表达疑问的角度: “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106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宋时伸手捋了捋我睡炸在脑袋顶上的一堆乱毛。然后摆出一个十分迷人眼的笑容,问我:“跟我一起下车吗?” 从他的神情动作来判断,我觉得他是把我当成了一只在闹别扭的大型家养猫科动物。属于虽然脾气古怪但是只要顺毛撸两下立马就能好的那一类别的动物。 天真。 我摇摇头,果断拒绝。 他侧头,轻挑起的眉和微微上升的嘴角恰到好处的形成了一个表达疑问的角度: “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我抬头,目光溺进了他那对看起来无辜好奇的眼神中—— 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这句话有很多人对我说过。 但没有一个人脸上的表情像宋时这样。狡黠。真诚。就像一只习惯于诱骗猎物的狐狸为了得到一只兔子的信任敲去了所有的利牙却忘记抹干净嘴角散发出腥气的鸡血。 “要跟我一起下车吗?”他不急不缓,又问了一遍。 我点点头,老老实实推开了车门。 这片被称作乱葬岗的地方其实是一块正儿八经的墓地,周围还有那种带刺的一米高的铁丝网拦着。 我遵着宋时的安排待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等着,看他走到了突兀地立在墓地边的一座小屋前,抬手,敲了敲门。 半晌,漆黑的屋内突然亮起了微弱的白色灯光。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头儿打开门,一只手紧着身上披着的那件看起来年代已久的厚重军大衣,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外壳漆黑的油灯。提起来,火光照亮了宋时的脸。 我借着那点儿可怜的灯光朝铁丝网里看,散乱的尸骨,大大小小的坟包,石刻的墓碑,空白凄凉的破烂木板——也有可能是写了些什么的,但灯光太暗,我看不清。 宋时和老人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两个人突然把视线落到了我身上。对视,收回目光。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老人转身回屋,小屋的灯光随即暗下去。 宋时在黑暗中朝我招招手,我走过去。 “你们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就是向他讲明了我们的来意。”顿了顿,他解释了一下,“那个人是这片墓地的守墓人。” 他的脚踩在泥地上,松软的土地吸走他的脚步声,周遭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跟在他身后,目光忍不住四下打量。 两年前我和师父也来过一次,但只是路过。那时守墓人的一双眼睛躲在小木屋的玻璃窗后面偷偷窥着突然到来的不速之客。我俩就站在铁丝网外朝墓园里面看,猜测这里面会不会丢弃有我们横死的尸首。 …… 走了不长的一段路,在我第五次忍下询问这片墓地的特别之处的时候,宋时的脚步停了。 他半侧了身子回头看我,然后拉起我的一只手把我整个人轻轻朝前一带,又端正了我的身姿正对着某个方向。 完成这一连串的动作,他嘴里的那句话也正好说完。 他说:“我把人带来了。” 我这才看见,我的正前方,两米左右的地方,盘腿坐着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男人。他面前,是一个小小的坟包。他的手,顿在小坟包前的那块竖立着的木板上。 然后我看见他的手垂落下来。一秒,两秒。他歪了歪身子,用刚垂下来的那只手撑在身边的地面上,以此借力从地上站起来。动作笨拙而又缓慢。 最后他站稳了。看向我。看着我。 黑漆漆的夜。干什么都不方便。干什么也都很方便。 我想起刚才守墓人手里拎着的那盏并不很亮堂的油灯。要是刚才宋时向守墓人借用了那盏灯就好了,这样我就能更具体一点的看清那个人影此刻脸上的表情。要是他借用了,我应该早在五米开外的地方就能看见这儿的人影然后迅速逃之夭夭。 然而现在来不及了。 我只能祈祷我生前没干过坏事儿。没有杀过人,没有放过火,没有拱过别人家用心娇养的嫩绿色小白菜。 中年男人慢慢朝我这里挪动。 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错身,离开了。 我又想起刚才守墓人手里拎着的那盏并不很亮堂的油灯。我觉得中年男人可能比我更加需要那盏灯。 他离开的脚步一步一步压得沉而缓。一侧的肩膀跟着他的步子一上一下地慢慢耸动。整个身体扭动得搞笑又别扭——他忘记带走他放在坟包前的拐杖了——他有腿疾。 我快要看不见他了。毕竟夜幕太黑,他又穿了一身不显眼的黑衣。 我觉得他可能有点怕我。 “他就要死了。”宋时说。 我很快明白过来这句话里面的中心思想——那个中年男人就要死了,命限将至,算是半个死人了,所以他能看见我。 死人当然能看见死人。 “我生前认识他吗?” “他是你父亲。” 哦……那他可能是太激动,而不是怕我。 可刚才我的脑海里竟然没有那种突然闪过的光芒,没有那种“啊我好像很早之前就认识这个人”的令人兴奋的熟悉感。现在也没有。 那我到底还要不要去参加这个中年男人的葬礼呢? 说不定到时候还可以在葬礼上碰到他。 那就搞笑了。 “嗨,爸,你终于死了啊。” “是啊,人命太脆了,说死就死,还不如早点死透了陪你一起做鬼。” 不过这话这么说好像又有点不太对。毕竟正常人会在死后的第八天顺顺利利的带着原有的记忆到阴间开始半新的人生——这应该算是一种重生。 只有我和包菜这样的才能被称作是鬼。 死了,却又仿佛永生着。我们被挤在活人和死人之间。两边的人对我们的态度出乎意料之外的统一——害怕、厌恶。仿佛我们是在看不见的阴暗角落啃噬他们正常生活的肮脏臭鼠——事实上,我们也的确就是。 我突然明白过来,昨晚包菜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的无奈,并不是因为宋时用一棵蔬菜给他随意起了名,而是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自己原来的名字。 我们被三十六重天的神明遗忘,被东方世界的三世诸佛遗忘,西方的耶稣上帝就更不要提。我们被很多人很多事遗忘。但其实,把我们忘得最彻底的,恰恰是我们自己。 …… 走出墓地,宋时照例又敲开了那座小木屋的门。白色灯光笼罩下的木屋里简洁而又明亮,走出来的还是那个披着军大衣的老人。 他的左眼蒙着一层白翳,烧伤的痕迹从他的左半边脸一直蜿蜒到脑后。他就站在那儿,站在光影与黑暗的交界处,整个人散发出一股腐朽枯萎的气息,从那只浑浊右眼看出来的目光却犀利尖锐。 油灯被提起来的时候,犀利尖锐的目光锁在了我身上:“你以前来过这儿。” 我微笑。摇头。否认。 “您认错人了。” 风穿过我几近虚无的身体。 守墓人仔细打量了我许久,终是放了行。 走到已经看不见那间小木屋的地方,宋时看了我一眼:“守墓人并不好惹。” 我心不在焉,点点头:“我知道。” 我和师父路过的那个夜晚,守墓人那间简洁明亮的小木屋里藏着一个会尖叫求救的女孩儿。求救声第一次响起的时候,我和师父从猜想中惊醒,像两个不小心打碎了昂贵花瓶的小孩子一样愣在那儿,对视,不知所措。然而等到求救声第二次响起的时候,我们已经十分平静的一起转身离开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那是块被画上了红叉叉的禁地,是禁止外人闯入的。我和师父只是不小心看到了那块禁地的入口,并无心去探求真相,也无心去揭露某种罪恶。这一点,我心知肚明。经过那两句简短的对话之后,守墓人也心知肚明。 所以他那道锐利的目光缓和了许多,看上去像是真正无害的老人了。但只是看上去而已。 木门被缓缓关上的时候,老人的目光垂落,白色灯光也就此被锁在屋内。 其实就算那扇门开着,灯光能到的地方也不过只有门前方寸。 那个女孩现在怕是已经不会再尖叫了。 …… 四下无人,宋时的声音听起来更低更有磁性了,是我喜欢的声音。 我突然想起刚才离开的那个据说是我父亲的人。想起我和他那短短十几秒的会面。平淡。无奇。激不起水花。 他带给我的感觉甚至比不上我第一次听到宋时开口说话时的那种震撼—— 107 这个世界上的许多规则都是身为人类的你们想象不到的,就比如:我们所生活的世界真的是分为阴阳两界的。 活人死后的灵魂到了阴界同样要经历生老病死。没错,鬼魂也要经历生老病死,没有阎王没有孟婆没有戏文里奈何桥上三生三生的等待,每个人毫无例外都是带着生前的记忆保留着生前的相貌从五岁的孩童开始活起,和活人呼吸同一片天空下的同一份二氧化碳。 鬼魂死了就能投胎,清空所有的记忆转世为人,但首先你得死得了。 像我这种就是死不了的。 我没有生前的记忆,也没有在阴界生活的记忆,而且我停止了生长。 师父和我一样是停止了生长了的鬼魂,是我所有记忆的起点,也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知道我的身世来历的人。 他带我了解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在我懵懵懂懂意识到自己没有记忆是件天大的事情的时候,连哄带骗的让我拜他为师——其实就只是为了给使唤我找个更加顺嘴一点的借口——这整个造孽的过程直到今天回想起来都会让我后悔得捶胸顿足。 然而如今他已经转世投胎一年多了。 从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把那个强奸犯吃得连根头发丝儿都不剩的那一天开始算起,正好是一年半。 一只鬼游荡的日子很无聊,连个欺负我的人都没有,再回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那一番话…… 我很心动,我很想死。 所以我在一年前占领了这间屋子,开始了我的吃人大计。 然而我的吃人大计并不很成功。 在第二十八个租客被我的装神弄鬼吓得屁滚尿流并深情并茂的用他自己的辛酸人生路感动我放跑他之后,我有小半年没等到半个人影子。 再之后,我就等来了宋时这个奇葩。 他不怕天不怕地不怕会吃人的恶鬼我本人,就怕自己那张白净的脸蛋上会残留下没擦干净的眼屎。 因此他每天早上都会在镜子面前收拾半天,臭屁的不行。 但我不得不承认,宋时那张脸确实有让他臭屁的资本。要不是早些年还活着的时候我接受过良好的九年制义务教育,我可能早就对他做出一些禽兽不如的事情了。 “少放屁!” 我被血肉男嘴里的那个屁字儿崩得弹起来坐到了更远的地方去,看着他。 他紧跟着挪过来,一本正经地反驳我:“你是摸不清他的底细怕被他收了才一直没下手吧?还九年制义务教育——你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还能记得自己都学了些什么?” 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耿直,实诚,脑子不会拐弯。 简单来说就是傻。 想着,我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你那么较真很容易失去我的。” 厕所的门在这时候打开了。 宋时淡定的看着蹲在厕所门口聊天的我们,目光在我俩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定在我身上。还微侧了头,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半晌,他绽放出一个让我毛骨悚然的笑容。 “阮阮,要不以后叫你桑阮吧。” “拒绝!” 我的态度很坚决。 这名字一听就很软很好欺负! 宋时脸上的笑没有因为我的反对生出裂痕,反而更加灿烂了一点。 他伸手,在我脑袋上胡乱揉了一把:“嗯,果然很软。” 于是他又换上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就叫桑阮了。” …… 宋时是个神秘又奇怪的人。这是包菜告诉我的。包菜就是血肉男。 昨晚,就在我还在为宋时给我起名字时的随意而愤愤不满的时候,血肉男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勉强从他那张很难表现出什么情绪的脸上读出了无奈。 他说:“起码你的名字不是菜名。” 包菜生前是个厨师,他记得生前所有的事情。所有。每一个细节。记得从他出生看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开始一直到最后离世的一切—— 独独忘记了他自己的名字。 他同我回忆起他自己决定要跟着宋时干的那个晚上。他问宋时:一个连最基本的化形都做不到的鬼魂,在拥有一堆牛鬼蛇神的宋时这儿,是不是只是一个没什么的废物? 当时的宋时什么都没说,只是抬头看了看钟表。包菜立刻领悟,转身就去厨房做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晚饭。 没错,那顿晚饭里,宋时最中意的佳肴就是手撕包菜。 我没忍住打断了他声情并茂的描述,我问他:“所以你不是像我一样假意投降实则打算伺机吞了宋时咯?”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回答了我那句话,驴唇不对马嘴。 他说:“宋时是个神秘又奇怪的人。” 说实话,宋时这个人神秘不神秘的我现在还不好确认,但他跟奇怪这个词确实是脱离不了关系的。而且不止是奇怪,我甚至怀疑他可能患有某种精神方面的疾病。 毕竟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在大半夜的开车去乱葬岗。 更不会在去乱葬岗的路上硬要拽上一只女鬼作伴。 我今天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被肚子里的馋虫折腾醒的。循着饭菜香味找到厨房去的时候,包菜正哼着小曲儿在准备午饭。 我问起宋时,他说宋时今天五点多就出门了。 “他还让我转告你,今天晚上别太早睡觉,等他回来,他有事情要跟你说。” 我囫囵下去一个新鲜烫嘴的虾仁,敷衍着点了点头。 但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急事是需要他在凌晨一点把睡得正香的我叫醒,然后连夜驱车两个多小时到市郊深山间的乱葬岗来说的。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宋时伸手捋了捋我睡炸在脑袋顶上的一堆乱毛。然后摆出一个十分迷人眼的笑容,问我:“跟我一起下车吗?” 从他的神情动作来判断,我觉得他是把我当成了一只在闹别扭的大型家养猫科动物。属于虽然脾气古怪但是只要顺毛撸两下立马就能好的那一类别的动物。 天真。 我摇摇头,果断拒绝。 “你有事你去办事,我困我要补觉。” 他侧头,轻挑起的眉和微微上升的嘴角恰到好处的形成了一个表达疑问的角度: “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