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朵 傍晚时分,Z市下起了暴雨。这雨来得毫无征兆,池乔从包中翻出遮阳伞,还没完全撑起来,伞就被呼啸而至的狂风掀翻了。 池乔此行是到福利院采访,福利院建在城郊,步行二十分钟才看得到公交站台。雨势磅礴,无论是折回福利院还是继续往公交站台赶,都免不了被雨水浇透,惦记着帆布包里装着学校的相机,环顾四周后,狼狈不堪的池乔快步跑向路边的铁皮屋。 还不到六点,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乌云压得低,雷声仿佛就炸在耳边。雨大滴大滴地落在铁皮屋的屋檐上,声音出奇的脆。这一带正拆迁,赶上雨天,连个人影都看不到,除去被狂风吹得忽明忽暗的路灯,只有偶尔驶过的汽车亮着一闪而过的光。 等了约莫一刻钟,雨势终于缓了,乌云一散,四周的光线逐渐亮了起来。池乔正想撑起遮阳伞离开,就听见了一道尖锐的刹车声。 五米外的三岔路口上,一辆黑色奔驰被七八辆摩托车逼停,奔驰还没停稳,混混们就跳下摩托车,围了过去。奔驰的车主没有下车,看到混混们打砸车窗,池乔拨通了110,压低声音报警,刚挂上电话,车窗就被砸破了。 年过五旬的司机被强行拽下车后,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人跟着走下了车子,司机挡在年轻人身前,翻出钱包里所有的现金,赔着笑递了过去。 混混们不像是为财,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一把推开司机,扯住了年轻人的衣领。池乔觉得年轻人有点眼熟,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片刻,才发现是同校的陆浔。陆浔在Z大很出名,池乔是在女生们的八卦中认识他的。 陆浔像是去赴宴,三十五度的高温穿立领衬衣和整套的西装。他的皮肤很白,眉目也极为清秀,气质却远比同龄男生冷,没有一丝一毫的阴柔感。相对于不知所措的司机,陆浔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慌张,双手斜抄在西裤口袋里,漠然地望向扯住他的衣领大声叫骂的混混。 陆浔的气定神闲惹恼了混混们,扯他衣领的那人抬手打向他的脸,然而巴掌还没落下来,那人就被一直站在人群之外、全程没开过口的高个男人扯开了。高个男人应该是混混们的头,一个眼神扫过,众人便不再冲动,一齐安静了下来。 陆浔大概是得罪了什么人,高个男人声音低,听不清他们的交谈内容,隔了半分钟,一辆警车从远处开了过来。 混混们指着陆浔的鼻子骂了几句,骑上摩托车,准备赶在警车开过来前离开。一只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老鼠恰在此时贴着池乔的脚蹿到了路边,池乔一惊,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撞上了铁皮屋,这动静太大,陆浔、司机、混混们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池乔的手机就拿在手中,发现凶神恶煞的混混们盯着自己的手机看,一阵心虚。 瞥见池乔脸上的不自然,两个混混立时瞪了过来,不干不净地骂着脏话说怪不得警察来得这么快。警车越开越近,池乔并不怵他们,垂下头只当没听到。 高个男人回头问同伴:“还不走?” 两个混混闻言朝池乔比了下中指,骂骂咧咧地发动了摩托车。 混混们一走,司机立刻过来道谢。比起混混的辱骂威胁,池乔更怕来自年长者的千恩万谢,立刻笑着摆手道:“顺手而已。” 发觉立在车前的陆浔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池乔回望了过去,脸上原本没什么表情的陆浔突然笑了一下,说:“多谢。” 陆浔的这句“多谢”毫无感谢的意思,笑里也有戏谑的成分,警察下车询问情况时,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更让池乔摸不着头脑,做过笔录,她便离开了。 …… 隔天学校正式放暑假,池乔是本地人,家里的司机下午才来,她不急着收拾,拆了桶薯片,坐在椅子上看两个室友整理行李。 见老大把前一天塞进箱子的衣服一件件拉出来到镜子前面试,池乔问:“你这是干什么?” 老大选定了衣服,走到池乔的桌子前借她的口红:“我等下要去法学院把单反送给陆浔,他一直没交女朋友,万一我正好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对我一见钟情呢!” “单反不是跟你老乡借的吗?” “他跟朋友自驾游去了,让我交给跟他同班的陆浔。” 哪知陆浔临时有事把时间从中午改到了下午两点,老大订的高铁票也是下午两点,时间来不及,她只好饮恨把被有钱的单身帅哥一见钟情的机会送给池乔。 听到老大临走前说的那句“不用谢”,池乔哭笑不得,陆浔指定的地方离宿舍很远,两点钟是一天最热的时候,这种汗流浃背的跑腿机会,她并不稀罕要。 池乔赶到法学院的停车场时,陆浔已经在了,他正和一个高个男人并肩立在法桐树下聊天,停在旁边的白色奥迪R8应该就是他的。不同于前一日的西装革履,陆浔穿宽松的短袖短裤,颇有几分学生气。他旁边的高个男人却和大学校园格格不入,一看就不是学生。 走近一些,池乔讶异地发现和陆浔站在一起的男人正是昨天的高个混混头,两人看起来很熟络,应该是旧相识…… 离得不远,所以池乔听得到高个混混头说:“我怕露馅,事先没和带去的人说是做戏给人看。” 陆浔扔了根烟过去:“挺逼真,我爸信了。” 感受到池乔的注视,陆浔回望了过来,他的气质干净清冷,看上去安安静静,但绝不是温和好相处的那类人。 若不是池乔的脸上满是偷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后,被当场抓包的惊讶错愕,陆浔或许不会认出她。她的不知所措逗乐了陆浔,他把手抄进运动裤口袋,倚着白色奥迪的门,冲她吹了下口哨。 陆浔原本是想表示自己不在意被她撞破,不料小姑娘却一脸受惊地快走几步,把手中的单反往他手中一掷,扭头就走。 “这是谁?” 待池乔跑出二十米,陆浔才收回目光,自顾自地一笑:“你没印象了?昨天报警抓你的那个。” “这么巧?” 牛奶皮肤巴掌脸,谈不上惊艳却干净温柔的长相,再加上满身名牌,典型的玻璃花房里长大的小公主。陆浔侧头看向后视镜,他就那么像坏人?害小姑娘吓成那样…… 2.第二朵 接连下了几天雨,气温始终徘徊在25℃,凉爽得不像夏天。念大学后的第一个暑假池乔安排得很满,难得有一天空闲,她便没出门,窝在家里看电影。 晚上九点钟,池乔收到了李嫚的求助微信。大一开学时李嫚只在宿舍住了不到一个月就搬了出去,她习惯独来独往,跟池乔和另外两个室友没什么交集。 开始的时候,见李嫚出入有豪车接送,同学都以为她是富家千金,大一下半学期,李嫚不是富家千金,而是靠助学贷款来念大学,半年换了数位金.主的事情突然传了出来,本就看不惯她傲慢无礼的同学在背后指点之余,更不约而同地孤立她。在学校里,只有池乔愿意跟她讲话,李嫚也只搭理池乔。 不过两人私交不深,寥寥无几的微信记录里除了池乔通知不住校的她学校的各种事务和她回的“谢”,几乎没有多余的内容。 因此,当看到李嫚发来的“我被人扣着不放,你方便的话,能不能来帮我解围”时,池乔一头雾水地回了个“?”。 李嫚很快发了串地址和一间酒吧的名字过来,池乔盯着地址看了片刻,回了个电话过去,电话立刻就被挂断了,再打过去,通都没通。李嫚冷淡归冷淡,可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妖魔化,更没伤害过谁,刚开学的时候也曾帮过自己。她的家乡远在数千里外,在Z市应该没什么亲故,不然也不会向并不熟稔的自己求助。大家是同学,总不好坐视不理,池乔回了句“这就到”,便出了门。 池乔没怎么来过夜店,又搞不清楚状况,到了酒吧门口,难免有点怵。正值暑假,室友和关系要好的同学都回老家了,她犹豫了片刻,拨通了时豫的电话。时豫要去李嫚的姓名和酒吧地址后,说自己会解决,嘱咐池乔别进去,在门外等自己。 池乔“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按时豫说的,等在了酒吧外。哪知站了不到五分钟,李嫚就打了通电话过来,池乔赶紧按下接听,电话那头人声吵杂,李嫚说了句什么没听清,通话便断了。 池乔再次拨打时豫的号码,久久没人接听,她想了一下,走进了酒吧。 酒吧人声吵杂光线暗,池乔转了一大圈没找到李嫚,倒再次遇见了陆浔。他窝在卡座角落里拨弄手机,额发垂下来半遮着眼睛,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陆浔的同伴不少,气氛很是活跃,他是那群人里唯一没怎么开口没怎么笑的,众人说笑玩乐时却都有意识地看他的脸色捧着他。 陆浔很少来夜店,跟这群人也不熟,对他们的话题完全不感兴趣。他不是会客套的脾气,懒得应酬奉承自己的人,正无聊着,忽然发觉有人在打量自己。看清站在不远处的竟是那个报警的小姑娘,意外之余,他勾过茶几上的酒杯,举起来遥遥地向她示意。 见池乔局促地立刻别过脸,一分钟前还在后悔来这儿的陆浔笑了,这间无趣的酒吧仿佛有了那么点意思,他转着手中的酒杯,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池乔穿白T恤,藏蓝色长裙,乌黑浓密的直发编成松散的麻花辫放在左肩上,完完全全的好学生模样,和这儿完全不搭。 一想起之前的事,池乔就满心尴尬,她正要离开这一区,无意中瞥见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把一个女孩按在地上,多看了一眼才发现被按在地上的竟是李嫚。池乔立刻赶过去,一把推开正要用高跟鞋踩李嫚的那个,拉起了她。 池乔生得纤瘦,长相又毫无攻击性,三个女人并不把她放在眼里,警告过她少管闲事后,便伸手去扯李嫚。面对推搡谩骂,李嫚仍旧一脸冷傲,片刻后,池乔才闹明白,李嫚今天陪男朋友出来玩,因为例假,不愿意多喝酒,男朋友嫌她当着朋友不给自己面子,先是让她滚,见她真的二话不说起身就走更觉丢脸,又逼她离开前留下自己买的衣服、首饰和包。 李嫚不爱搭理人,同来的几个女人早看她不顺眼,趁势教她“规矩”,池乔无力阻拦,只好看向李嫚的“男朋友”,这人放暑假前曾开着超跑到学校接过李嫚,池乔遇见过两次。 眼下他正和朋友谈笑风生,对发生在咫尺之外的欺辱视而不见。池乔正想报警,手机就响了,是时豫打回来的。 听说池乔独自进了酒吧,正往这儿赶的时豫无奈地一笑,让她把手机递给蒋浩。 “蒋浩是谁?” 听到这句,时豫更觉无奈:“是你同学的男朋友。” 池乔没挂电话,走到蒋浩身边,把手机递给了他,蒋浩看都懒得看池乔,隔了半晌才斜了她一眼。 “时豫让你接电话。” 周围太喧嚣,同一句话池乔说了两次蒋浩才接过电话,时豫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挂断电话后,蒋浩便收起了爱搭不理的态度,让那几个女人收手。 …… 见陆浔盯着同一个方向看了快半分钟,同伴好奇地问:“在看什么?” “那边吵死了。” 同伴顺势望了过去,看到三五米外的那几个网红脸边扯着一个年轻女孩不放,边警告旁边学生模样的小姑娘别管闲事,侧头询问陆浔:“我让她们滚远点?” 陆浔没应声,起身径直往那边走,刚走出几步,就见池乔接到一通电话后,走向旁边卡座的男人,三言两语的工夫,她便带着被打的女人离开了。 走出酒吧的时候,时豫还没到,池乔只好等在外面,李嫚看上去有些狼狈,怕她敏感,池乔没敢安慰,只问:“你住哪儿?等下送你回去。” 李嫚非常漂亮,是真真正正的冰山美人,哪怕被当众羞辱,脸上也看不出半分委屈,她扫了眼池乔左腕上的手表,声音冷硬地说:“我和蒋浩在一起本来就是为了钱,遇到这事纯属活该,不值得你可怜。” 见池乔发怔,临走前,李嫚又说:“我没别的意思,谢谢你和你的朋友。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李嫚走远后,池乔哭笑不得地转过头看酒吧门前的镜面玻璃,自己的脸上有明显的同情吗?哪知还没照到镜子,她就对上了陆浔的眼睛。 池乔的反应像极了遇到天敌的小动物,陆浔见状嗤地一笑,抬起右手,手心朝下地冲她招了招。 陆浔仿佛在叫小朋友过去吃糖,池乔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也猜不出他想做什么,便移开眼睛只当没看见,可他的存在感太强,害她又窘又不自在,幸而时豫的银灰保时捷及时停到了酒吧门前。 不等时豫下来,池乔便打开副驾驶的门,逃难一般地钻了进去。 “都找你呢,怎么出来了?”找过来的同伴见性子冷淡的陆浔脸上有笑意,有些纳罕,问,“笑什么呢?遇见朋友了?” 陆浔摁灭手中的烟,没有回答。 笑某位小公主接连帮了两个不知感恩的坏人。 陆浔目送银灰色保时捷转入另一条街,同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眯起眼睛辨认过车牌,“呦”了一声:“那是时豫的车,刚刚怎么没看见他。” “那辆保时捷?”陆浔和时豫不认识,但都是Z大的,彼此知道。 “对,是他的车没错。”时豫隔三差五就来这条位于海边的酒吧街,出手阔绰面子大,常在附近混的都熟悉他。 陆浔的同伴当即拨通了时豫的号码,问他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了,不知道时豫在电话那头讲了什么,同伴笑着骂了句“重色轻友”,让他加把劲,早日拿下乔妹妹。 一整晚都没怎么说话的陆浔突然问:“谁是乔妹妹?” “时豫喜欢的女孩,也是咱们Z大的,好像是新闻传播学院的,我没见过。时豫刚刚就是过来接她的,我早出来一步就见着了。”同伴一脸惋惜,八卦道,“时豫喜欢她好多年,但一直没追到,女孩不同意,他妈妈也不赞成。” “为什么不赞成?” 同伴的小道消息向来多,见从不关心旁人私事的陆浔反常地主动问自己,他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地说:“嫌他喜欢的那位乔妹妹穷呗。” “穷?”她从头到脚都是名牌。 “她命挺苦的,很小的时候妈妈就跟人跑了,好像是嫌她爸穷。她爸爸在秦家的工厂做保安,在她八岁的时候出事故死了,算因公殉职,秦家赔了几十万,都被她伯父伯母拿去买房子了。她伯父伯母特别不是东西,拿了她爸拿命换来的钱还对她不好,她爷爷奶奶也偏心。后来秦家人在医院遇到她被家人欺负,看她又可怜又招人喜欢,就收养她了。时家什么地位,秦家亲生的女儿时豫妈妈都未必看得上,更别说她了。” “也是八岁啊……” “什么也是八岁?”陆浔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同伴自然要问。 陆浔没答。他本以为像他们这样长大的人心都冷硬,原来也是有特例的。 3.第三朵 池乔一上车,时豫就打开了音响,放她喜欢的一部电影的插曲,两人认识十几年,彼此沉默着不讲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尽管谁也没明确地说过半句,但时豫的心思池乔了解,池乔的态度时豫也明白,从小一起长大,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意思,有太多种可以避免尴尬的方法。 因为池乔的抵触和拒绝,时豫反而不急着表白,他做什么都慢条斯理,有的是耐心,宁愿这么耗着。 这两年池乔有意避开时豫,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遇到什么事都找他帮忙,可两家来往密切,时常一起吃饭,他们又都在Z大念书,一个月总要见上几次面。 发现时豫把车子往海边开,池乔才开口:“怎么不是去我家的方向?” 时豫没答,转而问:“你连你同学的男朋友叫什么都不知道,就一个人往里面闯?” “要是路上遇见这事儿,我一定不会理,多管闲事的危害前些天已经领教到了,可她开口要我帮,没出事还好,万一发生意外,会过意不去的。再说我给你打电话了啊,要是有人为难,可以报你的名字。” 时豫笑了:“真遇上难缠的,报我的名字有什么用。李嫚这样的女生咱们学校有一些,但用真名混的只有她一个。她不是一般人,你留点心。” 听到这句,池乔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李嫚向自己求助:“她是不是认识你?难怪会微信我帮忙。” “见过,不认识。”顿了顿,时豫补充道,“我和蒋浩那圈不是一路人。” 池乔明白时豫的言下之意,却没作声。 时豫想到了什么,问:“李嫚怎么会知道咱们……你和她提过我?” “没有。我跟她不熟。” “那就是从我这儿知道的,认识我的都听说过你。”瞥见池乔脸上的不自在,时豫笑着舔了下嘴唇,“七个月,你有七个月没主动联系过我,这次还是为了不熟的人。” 时豫的语气里满是无奈,池乔生出了几分愧疚:“有那么久吗……” “我没吃晚饭,饿着过来的,你请我吃火锅。” 不等池乔点头,时豫就把车开入了商业街的地下停车场,眼下已经快十一点了,他自然要提醒池乔给家人打电话。 “不用的,他们都回老家了,家里只有我在。” 听到这句,时豫又改了主意:“要么买点东西,去你家煮?” 他们一起回家煮火锅,被时豫妈妈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样讲,池乔拒绝道:“来都来了,就在这儿吃。” 时家和秦家交好,知道时豫喜欢她后,两家人聚会时时豫妈妈的轻视和否定表达得很清楚,池乔也无意中听到过时豫妈妈和秦妈妈说自己有心机,秦妈妈为了维护自己,破例和时豫妈妈起了争执。 她八岁到秦家,十几年来秦爸爸秦妈妈和秦蔚拿她当亲女儿、亲妹妹,虽然他们从没和她提过因她而起的那次争执和时妈妈的态度,她依旧不愿意让他们为难,毕竟秦家在生意上还要仰仗时家。 时豫的五官并不多么出色,可个子高气质好,从初中到大学一直都很受欢迎,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池乔不是没动心过,可对于不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习惯敬而远之。 两人已经很久没单独吃饭了,时豫的目光全程没离开过她,池乔不愿意和他对视,吃光时豫夹到自己碗里的东西,便只好用低头玩手机掩饰无措。 刷完微博,池乔又打开了微信,回过秦蔚的信息,才发现一个新的群聊。 Z大的大学生法律援助中心成立整好二十周年,学校准备开展为期四个月的普法活动,七月八月进社区,九月十月进中小学,最后把材料汇总,放到二十周年成果展上展示。法律援助中心的成员主要是法学院本科大三学生和研究生,因为七月八月放暑假,自愿留下的人不够多,本地的学生原则上都要参加。 这个群是为了筹备普法活动建立的,池乔负责拍照、写新闻稿、与报社的记者对接,是群里唯一的非法学生。 看到群里有人@她说欢迎新闻传播学院的学妹,池乔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表情刚发出去,马上有人问认不认识同院的某某,攀谈了几句后,带队老师出来提醒大家不要聊和活动无关的事,同时重申明天集合的时间。 一溜的“收到”之后,突然有人发了条“明天几点结束?”,停顿了几秒,有人反问“陆浔你也来?” 看到这句,池乔怔了一下才想起这位陆少爷也是法学院开学大三的本地生。 陆浔没答,再次问“几点?” 池乔点进他的头像,微信名就是“陆浔”,一看到这两个字,她的脑中就浮起了他懒洋洋的笑和招自己过去的样子,轻轻地“切”了一声,退出了微信。 …… 池乔的微信名是“乔小池”,头像是侧影,其实和本人不怎么像,她回笑脸的时候,陆浔却一眼就认了出来。活动下午五点结束,他定了个四点的闹钟,起得来的话就去看看。 隔天下午两点钟活动就开始了,两个小时的普法讲座后有一个小时的咨询时间,池乔本以为不会有太多人咨询,哪知五点到了,还有十几位咨询者在排队。 来咨询的人里老年人居多,或是子女不赡养、或是买了三无保健品、或是陷入理财骗局,也有两名残疾人和一位想跟欠了一身赌债的丈夫离婚的妇女。 简单的解答后,同学们还要审查案件,带符合援助条件的当事人去所属法律援助工作站申请援助。 印了法律援助工作站电话号码的宣传册准备了一百份,因为来咨询的人数超出预计,远远不够发,拍好照片、写好新闻稿的池乔是活动现场唯一的闲人,便主动说帮忙回学校取。 带队老师问:“你会开车吗?会的话开我的车去。” 池乔摇了摇头,驾照虽然去年就拿了,但她很久没练,哪敢上路。 “那就别去了,宣传册重,打车不方便,”带队老师环顾四周,皱着眉说,“陆浔怎么没来?” 一个女生闻言接话道:“他一直昼夜颠倒,上午十一二点睡,傍晚起床,夜里不睡觉,这会儿肯定没起呢。” 老师“呵”了一声:“他几点睡几点起你还挺清楚。” 女生立刻红了脸,小声说:“陆浔从来不上下午的课,大家都知道的。” 老师离开后,听到旁边几个女生议论,池乔才知道,那几门安排在下午、陆浔从没上过的课他每一门都考进了专业前十,因此平时分虽然为0,平均下来也没挂科。 Z大是985,法学又是王牌专业之一,考进来的学生没有一个笨的,完全不上课就能拿到专业前十,真是神奇。 天一放晴,气温就飙回了三十五度,在室外待了一下午,整个人都被汗水泡透了,从学校带来的矿泉水喝光后,池乔正要去对街的小超市,就看到一辆银色SUV开了过来。 “咦,陆浔的车?” 此时已经五点一刻了,带队老师看到他停下车,走过去正要训人,就见他从车中拎出一摞宣传册后,又搬了一箱矿泉水下来。他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原本皱着眉的老师立刻笑了。 陆浔叫了个男同学,一起把宣传册和矿泉水拎到咨询台前,然后回了车里。隔着车窗,他一下子就看到了立在人堆里的池乔,她不是特别漂亮的那种女生,却有一种让人感到宁静的气质。因为有她在,灼热的阳光、破旧的居民楼、窄小的空地、熙攘的人群、充斥在空气里的汗臭都不再令人烦躁,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送走最后一个咨询者,已经六点钟了,大家收拾现场的时候陆浔没有下车,离开前女生中最泼辣的那个走过去敲了敲他的车窗,嗔笑道:“陆少爷,你坐在车里吹着空调看我们女生在烈日下搬东西干粗活,不脸红吗?” 陆浔从不和女生废话,也不是好相处的脾气,听到这句话,离得近的几个女生纷纷看了过去。 陆浔一脸坦然:“我不是法援中心的成员,也不认为学校强制没兴趣的人参加合理。” 女生扬眉道:“你觉得不合理为什么要来,怕老师发现吗?” 陆浔没应声,似是有些不耐烦,另一个女生圆场道:“陆浔是来给咱们送温暖的。” 敲车窗的女生不会看人脸色,闻言哈哈一笑:“那还得谢谢陆少爷了,你这么好心,干脆送我们回家吧。” 在场的其他女生纷纷替她捏了把汗,本以为陆浔会不理会、直接离开,不料顿了几秒,他竟说:“上车。” 敲车窗的女生一脸意外地拉着两个女同学坐进了车子,车外就只剩下池乔和另一个女生了。 陆浔的车就停在公交站台旁,最后一个女生客套了两句也挤进后座后,等公交车的池乔后撤了几步,像是要和这辆车子划清界限。哪知车子却迟迟没有开走,池乔莫名其妙地侧头看去,陆浔正巧下车。 他背对着夕阳,双手斜抄在裤袋里,似笑非笑地说:“这位同学,客气什么,上车。” 池乔被他身后的阳光晃了眼,呆滞了片刻才举起手摆了摆,可没等她说出“不用”,那个大大咧咧的女生就走了下来,说了句“不用客气,这是我们班同学”,便连拖带拽地把池乔按进了后座,自己顺势坐进唯一空着的副驾驶。 这女生的意图太明显,而陆浔似乎毫不介意,除了池乔,后座上的另三个女生不约而同地想,陆浔也没看起来那么难相处。 听到陆浔问大家住址,池乔报了个最近的,本该第一个下车,哪知陆浔开上了高架后才望着后视镜对池乔说:“不好意思,你家过了。” 4.第四朵 车已经上了高架,池乔只好摇头表示没关系。车上一共五个女生,除了大大咧咧的那个,全是本地人,大家报出的地址都比建在郊区的学校近,原本最后一个目的地是学校,可陆浔下了高架后走了条生僻的路,率先停到了学校门外。 大大咧咧的女生嘀咕了一句“怎么我先到啊”,没有立刻下车,陆浔侧头望了女生一眼,池乔坐在驾驶座的正后方,看不到陆浔的表情,只见女生怔了怔,面露委屈地咬了下嘴唇,打开副驾驶的门走了下去。 车子最先到学校,池乔报的地址就变成了最后一个,其实那儿并不是她家,而是地铁站口。第二个第三个下车的女生家附近的交通都不便利,她便没跟着下车,哪知第四个女生住得更偏。池乔不喜欢和复杂的人来往,自然不想单独面对陆浔,就跟着第四个女生下了车。 听到池乔说“我也在这儿下”,陆浔嗤地一笑,仰起脸从后视镜看她,池乔望向后视镜,认认真真地补了句“谢谢”。她的眼仁大,小孩子一样漆黑明亮,看人的时候目光非常专注,被她这么一盯,陆浔竟生出了脸热的感觉,率先移开了眼睛:“客气了。” 这地方偏僻,没有地铁,最近的公交站台也要走一段,池乔在室外站了一下午,又热又累,不愿意再走,便翻出手机打车。 一拿出手机,池乔就傻了,这支手机根本不是她的,因为同款同色,所以跟同学拿混了。她解不开手机锁,也不熟悉手机的主人,自然没法打电话求助。一起下车的同学早走远了,她没带现金,没法乘公交车,只好站在原地等出租车,到家再付车费。 这附近太荒,等了一刻钟都没看到出租车经过,池乔再有耐性,也生出了急躁。正烦着,陆浔的车子开了回来。 陆浔停住车,降下车窗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错拿了别人的手机……” “也没带钱?”见池乔点头,陆浔笑了,“这附近很难等到出租车,我送你,还是给你钱坐公交?” 陆浔这么问,显然是明白池乔不愿意乘他的车,虽然这个人让池乔觉得复杂,但听到这句,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仿佛之前是自己小家子气,顿了一秒,她说了句“麻烦你”,便上了车。 这条路上车辆不多,陆浔开得却远比之前慢,见池乔面露疑惑,他说:“车胎扎了,所以开回来修,修好再送你。” “……”池乔十分后悔没借钱乘公交车。 Z市城东富、城西穷,最后一个下车的女生家就位于城西,池乔本以为陆浔要回城东,不料他一路向西开,她正想问缘由,又记起城西有间奔驰的4S店,去年曾陪秦妈妈过来保养过车子。 哪知陆浔并没去4S店,而是把车子停在了一个小区外的修车厂,这个位于城郊的小区不算旧,建成最多十余年,却吵杂脏乱。菜摊、水果摊、各种小吃摊随处可见,两元店的广告声、简陋的美发店的音乐声和洪亮的笑骂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下水道旁有随手倒的剩饭剩菜,垃圾堆到了垃圾桶外,在超过三十八度的酷暑天,自然臭气熏天。 无人看管的小孩子们在慢车道上追逐、疯跑,再加上慢车道被各种小摊占去了大半,电动车就被挤进了快车道。 一辆电动车险些被并行的桑塔纳刮倒,桑塔纳主人开窗骂“眼瞎找死”,骑电动车的妇女听到后干脆把电动车横到车头,高声和他对骂。妇女骂不过桑塔纳主人,拎起电动车的锁要砸车,被桑塔纳主人一把推开,听到妇女大声叫“撞了人还打人”,周围的居民和小贩立刻围成一圈瞧热闹,也有热心的在一旁劝架管闲事。 见池乔盯着吵嚷的人群看,陆浔问:“不习惯这儿?修车胎快,十几分钟就好。” 池乔突然笑了:“没,很熟悉很亲切。” 因为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长大的,城市底层赚钱不容易,难免斤斤计较,小时候爷爷给她买雪糕,因为雪糕是假的而小店主人不承认,也争执到大打出手、被路人围观过。 到秦家之前,池乔完全没见识过体面、雅致的生活,可回忆起童年,在父亲出意外前,不但没有苦,反而满是幸福。 修车厂里有条通身纯黑的大狗,大狗没有栓绳,见到陆浔立刻冲过来摇尾巴。 池乔正奇怪这狗为什么认识陆浔,就听到他问:“怕狗吗?” 黑狗讨好过陆浔,又凑到池乔脚边闻她,池乔拿脚尖逗了逗它,说:“不怕,小时候家里养过一只差不多的土狗。” 陆浔还没讲话,一个矮个儿少年就迎了出来:“陆哥,你怎么来了?” “车胎扎了,”陆浔翻出烟盒,扔了根烟过去,自己却不抽,“有事儿急着走,先帮我补胎。” 少年搓了搓满是油污的手,笑得腼腆:“上百万的车我哪敢摸,我给扬哥打电话,让他来。” 知道人一时半刻来不了,陆浔俯身摸了下黑狗的头,说:“陪我吃饭去。” 听到这句,黑狗的尾巴摇得更欢,箭一样地冲了出去。陆浔走了几步,回头看向池乔:“走啊。” “……”刚刚那句话不是对狗、而是对她说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的池乔无奈地跟了上去,听到陆浔问自己想吃什么,摇头说:“谢谢,我不饿。” 陆浔没再客套,走到熟食店买了两块酱牛肉,听到店主问切不切,他侧头问池乔:“真不饿?” 见池乔再次摇头,他说:“不切。” 付过钱,他拎着两块酱牛肉走到修车厂外的空地,双手一撑,坐到涂了白油漆的旧双杠上,把其中一块扔给急不可耐的黑狗,自己也咬了一大口。 陆浔看上去很饿,三口五口就把牛肉消灭掉了,扔掉塑料袋后,他拧开矿泉水瓶,一口气灌下大半瓶冰水,用手背抹了下嘴,扬手把剩下的扔进了三米外的垃圾桶。 发觉池乔盯着自己看,他说:“这是今天的第一顿。” 瞥见池乔脸上讶异,陆浔又解释道:“我四点才起床。” 池乔感到惊讶倒不是因为他到傍晚才吃第一顿饭,而是他的做派完全不像生于巨富之家——时家远比不上陆家有钱,但从小养尊处优,时豫对就餐环境要求很高,绝不肯站在尘土飞扬的路边吃小店里买的东西,更不会把到车子随意扔到这么破的修车厂。 黑狗吃光牛肉后,陆浔正要回修车厂,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过电话,对池乔说:“朋友还没吃饭,等下才能过来补胎,这儿热,我们去餐馆等他?” “……”池乔看了眼时间,再次后悔没借他的钱乘公交。 陆浔带着池乔和黑狗过了马路,临进餐馆前才说:“我这个朋友你也见过。” 池乔正疑惑为什么他的朋友自己会见过,隔着小餐馆的玻璃门就看到了那个高个混混,脚下不由地一滞。 瞥见池乔脸上的惧意,陆浔笑了。下雨那天敢报警、隔日又独闯酒吧,她的胆子并不小。对于那个什么李嫚的冷言冷脸,她只是哭笑不得、丝毫都没露出委屈、在意的表情,对自己的态度则是敬而远之,唯独见到没拿正眼瞧过她的章扬,会表现出畏惧的情绪。 “你为什么怕他?” 池乔没说话,她惧怕的不是这个人,而是这类混混——她唯一的伯父就是这样的人。 高个混混看到陆浔,朝他招了下手,餐馆地方小,只有八张桌子,陆浔人高腿长,几步就走到桌前,回头向停步不前的池乔介绍:“这是章扬。” 章扬扫了池乔一眼,便转头问陆浔:“你今天开的哪辆车?” 陆浔回答后,章扬又说:“你这车扎一下开三四天没问题,你又不止一辆车,我正忙着,非得把我叫来。” 这个叫章扬的看上去比陆浔更冷,语气里也有些许不耐烦,陆浔却没恼,慢条斯理地说:“多大点事儿,有穷唠叨的空,早修好了。” 章扬从始至终没理会过池乔,她反而放松了下来,听到陆浔问自己吃什么,再次摇头说不用。 陆浔要了两份炒面,送上来时推了一盘给池乔:“这店朋友家开的,不是地沟油,吃不坏。” 池乔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只好说“谢谢”,三个人话都少,相对无言地吃完了这顿饭。离开时陆浔压了张一百块正要走,却被老板娘拦住了,老板娘说什么都不肯收他的钱。 听到老板娘说“你难得回来一次”,池乔很是奇怪。 回到修车厂,章扬脱掉白T恤,戴上手套,没好气地对陆浔说:“你站着干吗?过来帮忙。” 陆浔笑着骂了句“你今天吃错药了”,便走了过去。 两人一起动手,不到一刻钟车胎就补好了。离开的时候,陆浔没说谢也没给钱,只招呼池乔上车。 开出修车厂,瞥见池乔看窗外的街景,陆浔忽而说:“这儿的居民有一半是附中那边的老房子拆掉后迁过来的,包括章扬,都是我小时候的老邻居。” 池乔更觉疑惑,作为陆家三代单传的男孙,陆浔怎么可能和这些人是邻居?她无意打听旁人的隐私,陆浔不再说,她便不再问。 Z市百分之八十的工厂集中在西边的工业区,因此城西的天空永远是灰蒙蒙的,居住在此的几乎都是没什么经济能力的底层百姓,可同学们印象里永远高高在上、谁都不屑搭理的陆少爷到了这里,反而鲜活了起来。 陆浔一路往东开,把车子停在秦家别墅外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池乔道过谢,正要下车,突然听到他说:“陆浔。” 见池乔疑惑地扭头看向自己,陆浔补充道:“我的名字。” 池乔“哦”了一声:“我叫池乔。” “知道。” 5.第五朵 池乔一进门,秦家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秦爸爸、秦妈妈和秦蔚上午就从老家回来了,若不是学校活动多,往年池乔也会跟他们回去。 “你说六点回来,这都八点多了!给你打电话,手机还关着。联系你同学,她们都说不知道,我们快急死了!”秦蔚脾气急、语速快,池乔还没换好鞋,她早说了一串话。 “我手机和同学拿混了,又没带钱……” 秦妈妈性子温柔,最不喜欢秦蔚大着嗓门嚷嚷,用食指虚点了一下女儿,转头对池乔说:“给你留了汤和饭,还热着呢。” 池乔在室外站了一下午,累得腿软,说了句“我吃过了”,就上楼洗澡了。洗过澡,她直接瘫到了床上。 还没睡着,秦蔚就进来讲在老家遇见的稀罕事,池乔没力气陪她八卦,只好给闲得冒泡的她找事做——替自己换回手机。 秦蔚立马下楼拿自己的手机继续拨池乔的号码,池乔的手机许是没电了,一直到十点,电话才通。秦蔚和对方约好交换手机的时间,上楼找池乔的时候,她早睡着了。 池乔这一觉睡得沉,醒来时已经是隔天九点钟了。洗漱好下楼的时候,秦家三人正等她吃早饭,秦蔚在缠着秦爸爸买车。 过年的时候秦爸爸曾许诺过给姐妹俩买车,条件是聪明用功的池乔拿到奖学金,散漫爱逃课的秦蔚不挂科。池乔节俭,舍不得秦爸爸花太多钱,她参加的活动虽然多,但乘地铁、公交车一样方便,便用对车没兴趣,不敢单独开的理由拒绝了。 对于买车,秦蔚却期待了很久,她是Z大美术学院的,跟池乔在一个校区,说池乔不敢开没关系,她来给妹妹当司机。姐妹俩有辆车,周末一起回家确实方便,不用再拎着大件行李挤地铁。秦蔚冒失,独自开车秦家夫妇不放心,有池乔在旁边要好多了,因此暑假前秦爸爸答应秦蔚有空去看车。 这两个月秦蔚一直在网上看资料,最终选定了奥迪TT,可秦爸爸这会儿又说大二就买车太早,大三再说。秦家夫妇是溺爱型家长,秦蔚在爸妈面前一贯任性,见爸爸说话不算话自然不依。池乔却敏感地察觉到秦爸爸突然反悔是因为经济紧张。 秦妈妈是高中美术老师,工作清闲,每个大小假期都会带着姐妹俩旅行。五一、十一这种短假国内游,寒暑假去国外,可今年不但五一没出门,暑假除了回秦爸爸的老家,也没做别的安排。 秦妈妈的爱好之一是打扮两个女儿,她时常亲自为两个女儿设计衣服、首饰,再找人做出来,也喜欢逛街,给女儿们买各种大牌,可最近几个月添置的东西比往年少了很多。 池乔走到沙发前打了个岔,成功转移掉秦蔚的注意力替秦爸爸解了围,看到秦爸爸明显地松了口气,她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不过做生意的资金紧张也正常,秦爸爸白手起家,三十年来经历过无数次起伏,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秦妈妈一贯宠女儿,见秦蔚失望,便说自己暑假不怎么出门,车子可以给她开,秦妈妈的车比奥迪TT壕多了,秦蔚听到后立马就不噘嘴了。 秦蔚拿驾照比池乔晚,正是有兴趣的时候,听说池乔下午要去做兼职,她自告奋勇地牺牲掉午觉时间接送她。 高考之后,池乔一直在幼儿英语机构兼职,和外教一起陪小孩子们在英语环境下游戏。秦家对女儿们向来大方,衣服之类的都是秦妈妈额外买,池乔不像秦蔚那样喜欢社交,很少和同学聚餐,每个学期生活费都剩下很多,做兼职不止是为了薪水,也是因为喜欢忙碌的状态。 池乔的兼职时间是下午两点到五点,秦蔚送过她便没离开,在附近找了间奶茶店打游戏等她下班。 池乔下班后,秦蔚接了她去找同学换回手机后并不准备回家,她喜欢热闹,恨不得整日待在外面,跟池乔完全相反。秦爸爸秦妈妈管着秦蔚、不许她十点后回家的同时,也鼓励池乔多和朋友出去玩,秦蔚怕被爸妈唠叨,便让妹妹给他们打电话:“我带你出去吃好的,给妈妈打电话,说咱们不回去吃饭了。” “吃什么好的,不会又去那家酒吧吧?” 秦蔚几个月前失恋,和朋友去酒吧买醉,被几个混混骚扰,后来酒吧老板出面赶走了混混。据她说酒吧老板特别Man特别帅,她当场一见钟情,失恋不治而愈。为了撩老板,她后来去了无数回,还拉着池乔去了一次,不过池乔去的那次没遇见老板,没见识到是如何Man如何帅。 “去什么酒吧,他都不理我的。我挖到了他的新窝点,这次假装偶遇!” 秦蔚车开得不熟,两次走错车道,绕了一大圈后一路往城西开。听到秦蔚第九十九次向自己回忆酒吧老板怎样冒着被混混们报复的危险替她解围,怎样冷着脸让他们滚,池乔直接捂上了耳朵。 其实池乔八岁刚到秦家的时候,一直是独生女的秦蔚非常抵触,除了大吵大闹说不要妹妹,她还不肯和池乔同桌吃饭,不准她进自己的房间,一听到爸爸妈妈夸池乔乖巧聪明成绩好就发脾气。后来秦蔚是怎么接纳的自己,池乔已经不记得了。过了适应期后,秦蔚非但不再担心爸妈被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妹妹抢走,更和池乔像亲生姐妹一样要好,两人之间完全没有秘密。 秦蔚车开得不稳,一下子快一下子慢,还会突然急刹车,池乔小时候有晕车的毛病,这些年车乘的多,原本好了,这下又被秦蔚的五毛钱车技勾了出来。 她怕真的吐出来,勒令秦蔚停止说她的酒吧老板,以手撑头闭目养神。耳朵清静后,车子一颠,池乔渐渐生出了困意,直到车子停下才睁开了眼睛。 她打了个哈欠,揉着太阳穴问:“这是哪儿?” “修车厂。回老家的时候,这辆车的前门被亲戚家的熊孩子用石子划了个五角星,我打听到这间修车厂是我们扬扬家开的,他今天也在,所以过来补个漆,正好偶遇。” “你要在这儿补漆?”这修车厂破得……有点眼熟,好像就是她昨天和陆浔来过的那个。 池乔开门下车,环顾四周后确定这就是昨天的那间修车厂。秦妈妈的这辆银色奔驰S350L是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时秦爸爸送的礼物,秦妈妈一直很爱惜,在这儿补漆…… 没等池乔开口劝她别胡闹,秦蔚就走了进去,看到章扬,秦蔚立刻眉开眼笑地打招呼。 “章扬哥,你怎么会在这儿?好巧啊。” 发现章扬就是秦蔚喜欢的酒吧老板,池乔完完全全傻掉了,以致于没注意到陆浔也在。她满心错愕地想,这人当然不怕小流氓报复,因为他自己就是小流氓。 看到秦蔚,章扬有些不耐烦,追他的女孩虽然多,但最近几个月秦蔚出现的次数过于频繁,他没法不印象深刻。 “有事吗?” “我朋友家在附近,我过来玩,车放楼下被人划了,路过这儿,看到有修车厂,就想过来补个漆。这间修车厂是你开的?哇,章扬哥,你好厉害,简直多才多艺。” 章扬没搭腔,径直走出去看车,秦蔚满眼都是喜欢的人,直到章扬离开才正眼瞧和他并肩而立的男生。 “陆浔!”认出陆浔后,秦蔚很是诧异,因为这位陆少爷实在不像是会出现在这儿的人。在陆浔的脸上看到疑惑,秦蔚笑着冲他招了招手,“陆学长你好,我叫秦蔚,也是Z大的,念美术学院,我们班有好多女生喜欢你。” 说完这句,秦蔚又向他介绍池乔:“这是我妹妹,咱们学校新闻传播学院的,我们是双胞胎。” 陆浔看了池乔一眼,笑笑:“认识。” 看到陆浔,池乔才从震惊中醒过神,冲他笑了笑。 秦蔚会错了意,一脸惊奇地说:“你认识我?章扬哥和你说过我?” 出去查看车子的章扬正巧走了回来,面无表情地说:“你去4S店吧,这边修不了。” “4S店好贵的,我没那么多钱……这车是我妈妈的,如果报保险,她会知道的,我妈妈可凶了,一定骂死我。章扬哥,你帮我想想办法行不行?” 听到这句,池乔一阵无语。 章扬从不和纠缠他的女孩废话,他没应声,点了根烟,脸上的不耐烦更加明显。秦蔚虽然活泼外向,但家教良好,脸皮并不厚,自然有些难为情,正不知所措,就听到陆浔问:“车在哪儿?” “外面那辆银色奔驰。” 陆浔看过车,说:“划得不深,应该用不着补漆,抛光就行。” 见陆浔戴手套、拎抛光机,秦蔚问:“你来?你会吗?” “试试。” 如果车花了,妈妈真的会生气,秦蔚面露难色:“万一……” “算我的。”陆浔把抛光机的插头扔给章扬,“插上。” 插好电,章扬跟着陆浔走了出去,心里没底的秦蔚也拽着池乔跟到了车前。天色渐晚,四周光线暗,陆浔再次查看过被石头划出的五角星,把手电筒扔给立在斜后方的池乔:“帮个忙。” 深陷在姐姐喜欢上街头小流氓的恐怖故事里的池乔接住手电筒,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陆浔侧头看向她,见池乔傻愣愣的,嗤地一笑,伸长了手、按下了她手中的手电筒开关。他的食指不经意地擦过了池乔的手背,细润清凉,和她给人的感觉很像。 手电筒的光束有些偏,这次陆浔没再出声支使,直接伸手虚握着池乔的手腕调整。虽有肢体接触,但这举动称不上冒犯,池乔并不抵触。 陆浔的动作轻且熟练,很快就搞定了,秦蔚拿过池乔手中的手电筒,仔细照了照,五角星的痕迹居然真的消失了。 “太谢谢了,多少钱?我请你们吃饭。” 章扬说了句“不用”,转身就走,许是不想见秦蔚,他进屋拿上钥匙,便骑着摩托离开了。秦蔚一脸失望,转头再次感谢陆浔。 “客气。” “那个……陆学长,你能把章扬哥的微信给我吗?我有他手机号,但他的微信不是用那个号注册的。” 陆浔没说话。 陆浔虽不像章扬那样时刻冷着脸,可看着也不怎么好相处,秦蔚不敢再说一次,苦着脸望向池乔。 池乔头痛不已,和陆浔道过谢,便强扯着秦蔚上了车。回家的路上,她把章扬带着一群满口脏话的小混混砸陆浔车的事情告诉了秦蔚。姐妹俩无话不说,要不是秦蔚昨天才从老家回来,池乔早就把这些当稀罕事给她讲了。 哪知秦蔚竟完全不吃惊不在意,信誓旦旦地让池乔放心,还说扬扬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 这晚临睡前,池乔意外收到了陆浔的微信好友申请,备注上写“章扬微信”。池乔点过通过后,陆浔很快把章扬的微信推送给了她。除此之外,一句别的话都没有。 池乔坚信章扬不是正经人,原本不想把他的微信告诉姐姐,可记起章扬对秦蔚的态度,想着给了说不定能让她再被泼泼冷水,又改了主意。 半个多钟头后,陆浔收到了来自池乔的回复——一条语音信息,长达20秒。 陆浔正跟朋友吃饭,身边没有耳机,问了一圈没借到,便走出了餐馆。街边有些吵,他一直走了五百米才找到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然而点开语音信息后,传出来的却是一道聒噪响亮的声音:“陆学长,我是秦蔚,你还有印象吗?谢谢,谢谢,太谢谢你啦,我有个小忙想请你帮……章扬不肯加我,你能拿到他的手机,帮我点通过吗?我保证绝不发信息骚扰他,我只是想看看他的朋友圈。” “……” 6.第六朵 秦蔚等了许久,没等到陆浔回复,失望地躺在池乔的床上打了两个滚,正想把手机还给池乔,又看到了时豫发来的微信。 “他发二十条你才回一条,真不准备理他啦?”秦蔚跟时豫从小一起长大,兄妹一样要好,倒是很希望池乔和时豫能凑成一对。 池乔习惯早睡,很少熬夜,这会儿都快睡着了,听到这句,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秦蔚在章扬处碰了钉子,情绪低落,不想回自己的房间,往池乔那边躺了躺:“今天我能不能跟你睡?” “能,但别再说你的扬扬。” “那就说说时豫呗,你以前不是挺喜欢他的?他妈虽然讨厌,可他和他爸爸都挺好,只要你愿意跟他在一起,他妈肯定管不了他,我还挺想看他妈被气到的。” “……我很困,你快点睡觉好不好?” “有挑战的感情才有意思,比如我跟扬扬。爸爸十六岁到Z市,一穷二白,家里还有父母和四个弟弟妹妹要照顾,高中都没念,条件跟妈妈相差十万八千里。刚开始的时候,外公外婆也反对过,可现在他们疼女婿比疼女儿还多。” 听到这句,困意被搅散了大半的池乔揉着太阳穴坐了起来,哭笑不得地说:“爸爸十几岁的时候虽然穷,但勤快正直,人品好,还很聪明,和你那个扬扬可不一样。” “我们扬扬哪里不好?他也很正直的,从来没见他招惹过哪个女孩子,不像那些自作多情的油腻男。” “……” 姐妹俩说了会闲话,反而越来越精神,池乔隔日还要去英语班兼职,怕睡不好会没精神,把秦蔚赶回了她的房间。然而没有秦蔚在旁边,过了习惯的时间,池乔一样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了片刻,她干脆抱着枕头去找秦蔚。 秦蔚正窝在懒人沙发上吃薯片看综艺,见妹妹进来,问:“你还没睡着?” “还不是因为你,我换个地方睡睡看。” 秦蔚看得正起劲,没空跟她讲话,只“嗯”了一声,调小了平板的声音。耳边有空调的轰鸣声、若有似无的电视节目声、秦蔚偶尔发出的笑声,池乔反而再次生出了困意。她正要陷入深度睡眠的时候,秦蔚突然大着嗓门“啊”了一声,跳到了床上,摇着池乔的胳膊说:“你醒醒!” 这动静害池乔心中一惊,她立刻坐起来问:“怎么了?” “啊啊啊啊啊,章扬加我了!” “……”池乔脾气再好,听到这句也生气了,“就这个?我差点被你吓死。” 秦蔚正准备发消息向章扬打招呼,忽然记起了什么,便想借池乔的手机问陆浔,可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惊醒的池乔正生气,坚决不肯借她手机做奇怪的事,秦蔚只好瞄了眼陆浔的微信号,自己加他。 好在陆浔很快就点了通过。 “陆学长,你好,我是秦蔚。” 陆浔久久没回,秦蔚又发了条过去:“真不好意思这个时间打扰你,你已经休息了吧?我是想问,是章扬自己加的我,还是学长你帮的忙?” 只隔了十几秒,秦蔚就收到了陆浔的回复——“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秦蔚怔了怔就明白了过来,其实她拿池乔的手机向陆浔道谢的时候只是随口一说,并不觉得对谁都爱搭不理的陆少爷会帮这种忙。 “陆浔居然真的帮我偷偷拿章扬的手机点通过,太不可思议了,他该不会是暗恋我吧?”话一出口,秦蔚就哈哈一笑,自己否认了,“他要是喜欢我,就不会帮我追章扬了。” 章扬的朋友圈只有寥寥几条,却连续三年在12月30日这天发了没有配字的图片,秦蔚很快就将他的朋友圈看了个遍,丢开手机、抱着枕头往床上一躺,分析道:“陆浔不应该是这么好说话的人……说不定是章扬对我也有点好感,但是害羞,所以让陆浔帮忙。” 被生生吵醒的池乔捶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没好气地说:“梦里什么都有。” “加到了微信也算重大进展,”秦蔚心情大好地搂住池乔的肩,“我又不是故意的,别生气了,反正睡不着,收拾收拾出门,姐带你玩去。” “都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好玩的地方多着呢,反正爸妈都睡了。” 见池乔不肯出门,秦蔚便摸出手机约了别人,怕她一个人大半夜开车出门危险,放心不下的池乔只得跟了出去。 爸妈的卧室在一楼,姐妹俩换好衣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怕惊醒爸妈,换鞋的时候,连走廊灯都没敢开。 “咱们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秦蔚一路将车子开到了海边的超五星酒店,停好车后,带着池乔去了位于酒店顶楼的酒吧。这间酒吧只对住客开放,安静人少,因此一踏进去,池乔就看到了时豫。 见池乔拿眼睛斜自己,秦蔚哈哈一笑,拽着她走了进去。 一见到时豫,秦蔚便毫不避讳地伸出了手:“人我替你约出来了,红包呢。” 时豫巴不得有人提醒池乔,所以并不介意被揭穿,笑着看向池乔说:“难得出来,别急着走,这间酒吧的露台视野好,四点多能看到海上日出。” 听到时豫给池乔要果汁,秦蔚说:“谁要来这儿喝果汁,我们都喝酒。拿出你口袋里所有的钱,请我们喝最贵的。” 秦蔚想一出是一出,时豫转头向池乔确认:“你喝酒,不喝果汁?” 池乔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当然喝酒。” 很长一段时间池乔都躲着时豫,见了面也刻意保持距离,突然这么一笑,把时豫看傻了。秦蔚正好在自拍,就把在自己身后相视而笑的两个人拍了下来,修过之后和其它图片一起发到朋友圈,配字是“不眠夜vs我哥、我妹”。 时豫看到秦蔚的朋友圈,指着三人同框的合照对秦蔚说:“这张不错,要是没有你就100分了。” 秦蔚才不生气,“切”了一声:“你给辛苦费,我立刻把自己P掉,发只有你们俩的给你。” 这话一出,时豫真的发了个红包给她:“好好P,我当屏保。” 池乔斜了他一眼,对秦蔚说:“把我也P掉。” “这照片我已经买下来了,你说了不算。” 池乔不想和他斗嘴,低下头刷朋友圈,忽然看到陆浔发了张带定位的图片,时间是半分钟前。她“咦”了一声,把朋友圈举给秦蔚看:“你恩人也在这间酒店。” 正P图的秦蔚立刻去看陆浔的朋友圈,他的朋友圈是仅展示三天,只有这么一条,秦蔚本就想谢陆浔,立刻点下语音聊天,邀陆浔过来。 时豫有些意外:“法学院的陆浔?你怎么会认识他?” “缘分。”秦蔚喝了口酒,对池乔说,“陆学长马上就来,他是扬扬的朋友,我得注意形象,别在他面前损我。” 约摸隔了一刻钟,陆浔就到了,这间酒店冷气足,他穿的是长袖衬衣和西裤,池乔见了,更后悔没带披肩出来。她一贯畏寒,身上又只穿了条无袖连衣裙,这会儿手指冷得像冰,加上没有熬夜的习惯,头昏昏沉沉,可不愿意扫时豫秦蔚的兴,麻烦他们送自己回去,就没说出口。 时豫在Z大念经管学院,跟陆浔不认识,但彼此听说过,交友圈也有重叠,打过招呼后,很快聊了起来。 池乔就坐在陆浔的对面,不刻意打量也会时不时瞥见他。这人真是怪,在城西破旧简陋的修车厂穿着T恤短裤替她们修车时,跟周围的人和环境没有丝毫的不协调感,这会儿往超五星酒店里一坐,俨然又是最骄矜高冷的贵公子。 时豫、陆浔的话都不多,但秦蔚天生擅于暖场,气氛还算热络,他们的话题对池乔来说很新鲜,她插不上嘴,便安静地听他们讲。 聊了一会儿,陆浔忽然叫来服务生,要他拿啤酒、生姜片、矿泉水、苏打水、蜂蜜、柠檬和电热杯给自己,服务生很快找来了陆浔要的东西。 陆浔边和时豫、秦蔚聊天,边把矿泉水和生姜片倒入电热杯里煮姜水,姜水煮好后,他把热姜水、苏打水和啤酒一齐倒入四只啤酒杯,分别加过两勺蜂蜜和一片柠檬调味,才推给同坐的三人。 秦蔚尝了一小口,问:“这是什么?” “啤酒。”陆浔在发微信,所以答得敷衍。 陆浔关上微信的时候,池乔的手机恰好发出了提示音,她低头滑开手机,有条新信息提醒,点开后她怔了怔,微信竟是陆浔发来的——“这个喝了能暖和,鼻塞也能好”。 咦?关掉手机,池乔疑惑地看向对面的人,从踏进这间酒吧到现在,他好像都没正眼瞧过自己,是怎么知道自己被冷气冻到鼻塞的? 7.第七朵 之后的两周池乔都在英语班兼职,两次普法活动是由同专业其他本地同学去的。因为活动效果比预期好,法援中心决定在八月初组织一场特别活动,请领导和媒体参与进来,扩大影响力,让更多人知道弱势群体可以通过这样一个途径得到援助。 提前一周,法援中心就开了策划会,原本新闻传播学院的学生是轮流过来帮忙,因为特别活动需要的人多,策划会也要求池乔他们一起参加,看到群里的通知,回过“收到”,池乔便在英语班那边请了假。 策划会在法学院的活动中心开,学校离家远,正好这天秦爸爸要到附近办事,吃过午饭,池乔就蹭他的车提前到了学校。暑期绝大多数学生都回家了,学校门前的商业街很是冷清,会议是三点钟开始,池乔早到了一个钟头,便坐进了商业街的星巴克。 百无聊赖间,池乔发了条朋友圈,给外地的同学看平日里连电动车都挤不出去的商业街放假时空无一人的样子。 朋友圈刚发出去十几秒,微信就进了条新信息,是陆浔发来的——“你在学校附近?” 两人的上一条对话还是半个月前,陆浔告诉她喝掉啤酒能暖和,她回了个“多谢”,那天陆浔没待多久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并没跟他们一起等日出,之后也没再联系,倒是秦蔚,在章扬的酒吧遇见过他一次。 池乔还没把“在”发出去,陆浔又发了一条过来——“帮我买咖啡和午餐。” 看到这一条,池乔有些摸不着头脑,简直疑心陆浔发错了人,然而紧接着他就发了个红包过来。池乔没点红包,只问:“你要什么咖啡,什么午饭?” “都行。” “都行”约等于“随便”,她根本不了解他的口味,要怎么买……暑假一到,这条街的店关了百分之八十,现在又早已过了午餐时间,可选择的不多,池乔想了想,问:“拿铁和三明治可以吗?” “美式,两个。” 隔了五秒钟,他解释道:“我刚起,今天的第一顿。” 记起之前他吃牛肉、喝冰矿泉水的样子,除了咖啡和三明治,池乔又替他买了瓶巴黎水。 买好这些,池乔拍了张照片发给陆浔:“还要别的吗?” 陆浔回了个“谢~”,再次发了个红包过来。 池乔仍是没点,那天陆浔从酒吧离开时,替他们三个结了账,而时豫开的酒似乎很贵。 刚把陆浔的午饭装进袋子,池乔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叫自己,回头看到法学院的一个学姐和辅导员,池乔跟她们打了个招呼,坐了过去。 离三点还有半个钟头,池乔习惯早到,寒暄了几句后便想离开,法学院的学姐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对辅导员说:“单老师,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也走吧?” “才两点半,不是四点开始吗?” “是三点。” 辅导员怔了一下,拿起桌上的手机,给同事打电话确认,挂上电话,她说:“四点开会。” 学姐笑了笑:“我们接到的通知是三点,可能学生早过去一个小时布置会场,今天院长和副院长都过来。” 辅导员没在意,“哦”了一声:“你们去吧,我再写会儿论文。” 法学院的活动中心离这个校门很近,池乔和学姐进会议室的时候才两点四十分,人不是很多,池乔又不是法学院的人,就选了后排角落的位置。除去少数热爱表现的学生,多数早来的人都优先选后排,因此三点差十分的时候,池乔周围已经满座了。 池乔同班的一个女生到得晚,只好坐到前排法学院的学长学姐中间,落座后还给池乔发了个哭哭的表情谴责她不帮自己留位置。 陆浔到的时候策划会已经开始了,法学院的院长和两个副院长坐在第一排,在前面主持会议的辅导员瞥见从后门进来的陆浔,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陆浔在后门略站了站,没找到池乔,便摸出手机给她发微信:“你在哪儿,举个手。” 池乔哪敢真举手,她看了眼前门,没人,便转头看向后门。见陆浔倚在后门左侧的墙上,她低头回:“倒数第二排,左手第四个。” 刚点下发送,陆浔就走过来,拍了拍坐在她左侧的男生的肩,那男生是法学院的,大概认识陆浔,意外之余,不情不愿地把座位让给了他,站起身挪到了倒数第四排唯一的空位。 这么一换动静太大,惹得附近几排的同学纷纷向后看,不止学生,连几个老师都接连望了过来。池乔就坐在陆浔身侧,难免要和他一起受人注视,很是不自在。 陆浔在这个时间出现还是第一次,本就惹人惊奇,更何况还支走同学——为了和一个新闻传播学院的女生坐在一起。 男生们还好,坐得近的法学院女生早摸出手机在各种群里八卦上了。除了高帅、脑子聪明、有钱到豪车随便换,陆浔还从不循规蹈矩——对二十岁上下的女孩来说,不规矩的男生比老实规矩的有魅力得多。 可惜陆浔非但从没对哪个女生表现出兴趣,更厌恶主动往他身边凑的,哪怕是美到让女生都流口水的院花校花。 眼下他主动坐到女生旁边,吃她买的东西、喝她递过去的水,自然会引起热议。 池乔不了解内情,只当不断有同学看向自己这边是因为某人迟到一刻钟还当众吃午饭。没人乐意被人围观,性格内敛的池乔尤其不习惯,她忍不住白了陆浔一眼,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非得闹这么大动静和她旁边的男生换位置? 可瞥见桌上的咖啡和三明治,她又觉得自己帮忙买了午饭,他坐过来顺理成章……说到底只怪她多管闲事,明明话都没讲过几句。 池乔正因为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烦恼,宿舍老大就发了条微信过来:“你跟陆浔是不是成了!!!!!!” 这串感叹号看得池乔眼晕,她一头雾水地回复道:“什么成了?” “你们不是在恋爱?你居然不告诉我们!亏我把给他送相机的机会让给你!” “……你在胡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他。” 老大接着发来了一张照片——拍的正是此时此刻她和陆浔坐在一起,看角度并不是同专业的那几个同学的作品。 “法学院的学姐发这张照片问我认不认识你!你不认识他为啥给他买星爸爸!太不够意思了,必须让妹夫请我们喝一学期星爸爸!” 瞥见陆浔看自己的手机,心虚不已的池乔赶紧捂上屏幕,转头瞪他。 陆浔第一次见她露出气恼的表情,觉得有趣,笑了:“你瞪我干吗?我欠你钱?” 他一出声,前排的同学又纷纷回头,池乔一阵崩溃,赶紧把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他别讲话。 发觉除了沉静之外她还有可爱的一面,缺觉带来的烦躁一扫而空,陆浔心情愉悦地拧开巴黎水喝了一口,忽而记起自己还真欠她钱。 院长们都忙,待了不到一个钟头就离开了,池乔在星巴克遇见的辅导员进来的时候,主任正给大家分配具体任务,看到她进来,眉头一皱,本想训人,碍着有学生在,压着火气、语气平和地问:“你怎么才来?” 拎着电脑包的单老师一脸茫然:“不是四点开会吗?我提前十分钟……” 听到这句,主任强压下的火气蹭得蹿了上来:“院长都走了,你忙自己的去吧。” 单老师怔了一下,看向坐在第一排的、法学院的另一个姓刘的辅导员:“你昨天告诉我四点开会,我两点多还打电话问过你。” 刘老师一脸莫名其妙:“单老师,你记错了,我跟你说的是三点。” 主任有些不耐烦,让单老师赶紧找个地方坐下,然后问众人:“我刚刚讲到哪儿了?” 单老师脾气大,咽不下这口气,顶着主任的瞪视,冲刘老师冷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聪明?有意思吗?一次又一次!我忍你很久了!” 刘老师笑得无辜:“单老师,你冷静一下,开会呢!” “跟谁装傻呢你!我一点钟就等在学校外的咖啡店了,中间遇见了一堆学生,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正好有两个在旁边。”说完这句,单老师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到和池乔同来的女生身上。 女生立刻低下头,抿着嘴巴不敢讲话,单老师脾气虽然爆,但人不坏,无意为难学生,便收回目光,转而找在场的另一个非法学院学生。 学生们哪见过辅导员闹矛盾,会议室里一时间鸦雀无声。发现单老师看向自己后,池乔犹豫不决地咬了下嘴唇。 回忆起单老师进来后池乔的表情,赶在她做出决定前,陆浔举起了手、用玩笑的口气高声说:“我证明,单老师接到的通知是四点。” 单老师和刘老师同时诧异地看向他,主任则一脸忍无可忍,在场的其他老师赶在主任发飙前,把单老师劝出了会议室。 隔了三五分钟,策划会才重回正轨,瞥见池乔疑惑地盯着自己看,陆浔笑了笑,低头给她发微信。 “单老师我们班的。” 其实呢,他是怕,某个小公主不站出来自责、站出来又再一次因为好心没好报后悔。 8.第八朵 被单老师这么一打岔,分配好任务后,主任没做长篇大论的总结,直接散会了。 陆浔讨厌挤,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拎起钥匙和只喝了一口的巴黎水先于众人走出了阶梯教室。池乔也怕挤,所以慢吞吞地收拾包,磨蹭到了最后。 察觉到经过的人总是有意无意地打量自己,别扭之余,池乔又有些莫名其妙。她背起包走出会议室,刚推开活动中心的玻璃门,就见到陆浔的白色奥迪R8停在十米之外的台阶下,因为车窗降了下来,所以看得清他正咬着吸管讲电话。 盛夏时节,五点钟的阳光依旧炙热,陆浔戴烟灰色的墨镜,拿电话的那只手手肘抵在车窗上,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晃着墨绿色的玻璃瓶。如果不是在城西见过这个人的另一面,池乔大概会以为他是沉迷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 在学校里开两座的跑车本就高调,陆浔人又惹眼,来来往往的学生老师想忽略他都难。发现一些同学的目光在自己和陆浔之间来回穿梭,原本摸不着头脑的池乔终于明白了过来,她快步走下台阶,正想假装没看到他直接离开,哪知陆浔竟发动车子,开到了她身边。 “上来。” “有事吗?” “你不是要回家?一个方向。”见池乔站着不动,一脸警惕,陆浔嗤地一笑,“你帮我买午饭,我送你一段,客气什么。” 听到这话,池乔忽而觉得自己大惊小怪,多正常的礼尚往来,何必在意旁人的捕风捉影。 池乔一坐进副驾驶,陆浔便说:“刘老师的爸爸是你们新闻传播学院的刘副院长。” 听到这话,池乔面色一沉,食指划着包上的铜片,垂下眼睛低声说:“单老师给刘老师打电话问时间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刘老师说的确实是四点……” “几点不重要,别说迟到一个小时,缺席又怎么样?主任念叨几句不就忘了。”十字路口的红灯一亮,陆浔就停下了车子,侧头看池乔,“可当着那么多学生,为了一芝麻大的事儿吵闹就不一样了,无论刘老师有没有挖坑等单老师跳,主任首先讨厌的都会是单老师。打小算盘的和不顾大局的,在领导眼中,后者更不值得信任。” 见池乔的脸上仍有愧疚,陆浔继续说:“单老师人不错,但这种半点亏都不能吃、半分气都存不住的性格,今天不掉坑,明天也得成活靶子。” 池乔正要出声反驳,又听到他说:“不过这性格我喜欢,为了个破工作憋屈自己,不值当。” 听到这句,池乔笑了笑:“我也喜欢。她没有为难我们,没有为了证明自己点我们的名字……你人真好,愿意站出来帮自己的老师说话。” 虽然用得是那种人人都听得出真假的玩笑口吻。 “……” 陆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他从不管不相干的人的闲事,更不是路见不平会出声的好人。 Z大的这个校区在城郊,两人的家都在城东,本该上高架的,陆浔却绕了半个Z市走滨海大道,说是不堵车、沿途风景好。 这么一绕,几乎多出了一个钟头的车程,好在陆浔的车技远比秦蔚好,不至于勾出她晕车的毛病来。 暮色西沉,海面被夕阳染红了大半,这一路的景色的确好。而浪费一个钟头、绕路看海上夕阳的作派,也和身边这位整日无所事事、四处游荡的少爷很搭。 两人话都少,陆浔想和池乔聊天,可没有跟女生相处的经验,思索了半天只想出了一句“晚饭吃什么”,如果聊得投机,也可以顺势邀请她一起吃晚饭,然而还没开口问,他就记起自己才刚吃过饭,吃的东西还是她买的…… 实在找不出话题,陆浔干脆打开了电台。正换频道,手机突然响了,陆浔随口说:“帮我接一下。” 池乔滑到接听,本要递给他,看到陆浔的眼神示意,只好直接把手机举到他的耳边。就不能开蓝牙么?非得她帮忙……真是少爷脾气。 池乔的指尖抵在陆浔的耳后,如此细微的接触却让他莫名地心情愉悦,然而下一秒他就敛起了笑,问:“在哪间医院?” “我就到。”挂上电话,陆浔空出一只手去按导航,“老邻居的儿子出车祸了,我去医院送点钱。” 池乔刚想说“你把我放路边”,又听到陆浔说:“我送了钱就走,最多一刻钟。” 接到电话后,陆浔开得比之前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医院。停好车,他又打了通电话,问清位置,带着池乔找到了ICU外。 这位吴阿姨的儿子晚上送外卖的时候被车子撞倒,司机逃逸,抢救之后命是保了下来,但他没有医疗保险,住在ICU每天至少一万,家底早被掏空了,亲戚朋友东拼西凑又维持了几天,实在想不出办法的时候,有人提起了陆浔。 陆浔小时候就住吴阿姨隔壁,没少吃她做的饭,可这十几年断了联系,偶尔见到,也就打声招呼而已。一见面就借钱,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吴阿姨有些难以启齿,啜泣着说实在没办法了才麻烦他,陆浔打断了她:“您该早点找我的。” 陆浔跟着吴阿姨去缴费,临走前让池乔在原地等自己。 吴阿姨有个三岁的孙子,小孩子不懂事,哪知道家里出了天大的事,缠着妈妈要玩具,吴阿姨的儿媳正满心绝望,听到儿子吵嚷,哄劝警告后都无用,重重打了他四五下,小孩子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 等在ICU外的重病患家属个个睡眠不足、心情灰败,听到小孩子的哭闹声,自然要不耐烦。 池乔近来一直在英语班和外教一起陪小孩子们做游戏,对付这么大的小朋友最有办法。她从包里翻出在咖啡店买的棒棒糖,三言两句就哄好了他。 陆浔回到ICU外的时候,池乔正半蹲着给吴阿姨的孙子擦眼泪,柔声细气地告诉他大人们心情不好,小宝宝要乖巧,不可以再任性。陆浔没立刻叫池乔,只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她。 他不是个有同情心的人,帮吴阿姨不过是因为小的时候受过她的恩惠,遇上了自然要还,对她的遭遇并没有多少怜悯之感。可他喜欢温柔纯善的人,喜欢这个人永远软糯柔和的神态和语气。 他见过许多柔顺貌美的女人,她们为了各自的利益装着笑脸讨好奉迎,因为这些人,他一度非常厌恶和抵触学校里主动示好的各种漂亮女生。 认识池乔后他才知道,原来女性的温柔也可以不带任何目的性和功利心。 除了吴阿姨的家人,其他老邻居也会每天到医院看一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四五十年的老邻居,感情上和亲人无异。 几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女孩来医院送饭,见到陆浔,立刻迎了过来。听到有人叫陆浔的名字,池乔也回头看向他。 陆浔与小时候的朋友们打了个招呼,走到池乔身边,说:“可以回去了。” 一个短发女生瞥见池乔,打量了片刻,走过来问:“陆浔,这是谁啊?” 陆浔笑了笑:“小学妹。” “学妹”这个词原本没什么不妥,可不知是语气还是神态的原因,从陆浔的口中说出,有种说不出的暧昧,害池乔有些不自在。 片刻后,在短发女生的脸上发现敌意,池乔立刻就不别扭了——原来陆少爷在拿自己挡桃花。 短发女生问:“你最近忙什么呢?微信都不回。我们都还没吃饭,等下一起吃吧。” 陆浔生性冷淡,小时候的朋友里和他真正要好的就只有章扬,章扬这几日不在Z市,没有他在,陆浔并不想同他们吃饭,然而余光瞥见池乔,他又改了主意。 “好。”答完这句,陆浔看向池乔,“你也一起去吧。” 9.第九朵 这医院建在新区,离家比学校还远,交通也不方便,吃一顿饭再被陆浔送说不定比自己打车到家更早,然而池乔并不乐意和一个不熟的人以及一群不认识的人吃饭,笑着拒绝道:“不了,你有事我就自己回去。” “你赶时间?” 不等池乔说话,陆浔又对那群人说:“我要送她回家,饭改天吃。” 这么一来,池乔反倒过意不去了。再三表示可以自己回去、陆浔依旧要送她后,她只好说:“我没什么事,不赶时间。” “那就吃了晚饭一起走。” 电梯一到,一群人就走了进去,三个男生和陆浔商量去哪儿吃、吃什么,短发女生则一脸不悦地再次打量池乔。 被人无间断地盯着,池乔忽而领会到了陆浔邀自己一同吃饭的目的,他是想让自己继续帮忙挡桃花?这人可真是复杂。 陆浔的车是两座的,他带池乔走,其他人打车,约在商业街见。医院附近不好打车,陆浔和池乔自然先到。 说定的那间铁板烧店是厨师现场做菜,里头油烟大,陆浔便让池乔等在外面,进去订好位子,又走了出来。 “你爱吃什么?” “嗯?” “找个地方先吃点。” 已经快七点了,小丫头八成早饿了,他都不习惯和他们吃饭,更何况完全不认识他们的池乔。 池乔不明白陆浔的意思:“为什么先吃?” “人多吃不好。” 池乔没再多问,脸上却有疑惑,陆浔知道她在奇怪什么,可没法解释。他只是找不到别的理由和她待着而已。 陆浔不了解池乔的口味,问她她又说随便,他便带着她进了隔壁的寿司店。池乔从小就瘦,倒不是因为挑食,而是对食物没有特别的喜好,爱吃的和不爱吃的仅仅是吃一口与吃两口的区别。 池乔吃了一枚芒果军舰、一枚天妇罗卷和一枚火炙三文鱼就说饱了,双人拼盘剩了百分之八十,陆浔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便硬着头皮自己吃。 池乔啜着梅酒诧异地看陆浔吃东西,这人明明挺瘦的,为什么这么能吃?不是两个钟头前才吃过饭……不过他塞得快归快,吃相倒是非常好,虽不是斯文的那种,却会让看的人产生食欲。 碟子里还剩最后一枚海草军舰的时候,池乔放下玻璃杯,伸手去拿,正巧和陆浔的手叠在了一起。 陆浔顿了顿才收回手,怕池乔不好意思,低头喝了口乌龙茶:“你吃,我讨厌吃草。” 两个人离开寿司店的时候,陆浔的朋友刚好到了,一看到他们,短发女生就对陆浔说:“吴阿姨这事谢谢你,这顿我来请。” 陆浔没推辞。两个人都撑到了,菜做好后,池乔礼貌性地吃了几口,陆浔则只喝冰可乐。 短发女生见了,扬起脸问:“陆浔你怎么不吃?吃不惯我们普通人喜欢的东西?” 陆浔咬着吸管看向她,隔了两秒才说:“我去医院前刚吃过。” 短发女生笑着念叨他:“你又睡到傍晚?你这生活习惯简直反人类。” 陆浔没说话,短发女生知道他一贯话少,并不介意,又看向池乔:“我小学的时候跟陆浔同班,是班长,他小时候成绩好,但不守纪律,总打架,他转学前老师一直让我看着他……我是师大外国语学院的,大三。” 池乔冲她笑了笑:“我是Z大的,大二。” 听到这句,短发女生沉默了片刻,才“哦”了一声:“你是他大学学妹啊,我还以为是小学中学的。” 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朋友里除了陆浔,便只有她学习好,她本以为傍着富二代的美女成绩都没法看,可Z大是985,Z师大只是211…… 短发女生再三说这顿她请,陆浔便没跟她抢。结过账,短发女生说:“陆浔,我有事要跟你说。” 意外之余,陆浔说:“你讲。” 短发女生看了眼池乔,池乔正要走开,陆浔却拽住了她。 陆浔怕池乔误会,也不觉得短发女生会说什么不可以让旁人听的事,见她迟迟不开口,便问:“什么事?” 短发女生支吾了片刻才说:“我听说,你妈妈前一段给小果妈妈打电话了,还问你现在的情况……” 听到这一句,本就没什么表情的陆浔脸色更冷,出声打断她:“赶时间,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陆浔的情绪很是不好,虽然之前两人也没怎么说话,但池乔完全感觉得出不熟找不到话题和心情差不想讲话的分别。 他的不高兴应该和他妈妈有关吧?陆家家大业大,算得上Z市首富,被人津津乐道的却是陆浔爸爸的私生活。 刚进Z大的时候池乔就听秦蔚八卦过,陆浔爸爸生性风流,原配忍无可忍,早在三十年前就同他离了婚,离婚后他虽没再结过婚,红颜知己却无数。除去原配生的大女儿外,他还有三个和不同女人生的女儿,到了四十多岁,才有了陆浔这个儿子。 据说陆老板非常溺爱唯一的儿子,要什么给什么,被儿子当众拆台也毫不介意。以至于陆浔说话做事从不看人的脸色,不高兴了谁的面子都不给。 可接触过之后,池乔觉得陆浔并不像传闻中那样乖张,虽然称不上温和脾气好,但也不是特别难相处。 车子开进小区后,听到池乔说“谢谢”,陆浔笑了笑:“该我说对不起,又耽误你时间了。” 池乔嘴上说“哪有”,心里想的却是再也不能图方便让这个人送了,两次乘他的车,都恨不得绕了整个Z市才回到家。 陆浔一直把车开到秦家别墅外,池乔下车后,他也跟着走了下去。池乔背上包正要上台阶,见陆浔立在原处没动,莫名其妙地看向他——这是在等她请他进去喝茶?可她和秦蔚都没带过男生回家…… 发现池乔回头看自己,陆浔嗤地一笑:“你走你的,我抽根烟。” 池乔“哦”了一声,再次和他说再见,哪知还没敲,门就开了。迎面见到时豫妈妈,池乔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又神色如常地叫“阿姨”。 时豫妈妈冷淡地“嗯”了一声,瞥见陆浔和他的车,怔了怔,意味深长地看向池乔:“男朋友吗?” 池乔还没说话,出来送时豫妈妈的秦妈妈便解围道:“你同学送你回来?叫他进来坐坐啊。” 隔着几层台阶,池乔替秦妈妈和陆浔介绍:“这是法学院的学长陆浔,这是我妈妈。” 陆浔看也没看时豫妈妈,熄掉刚点燃的烟,恭恭敬敬地向秦妈妈问好:“阿姨好,我还有事,改天再来拜访。” 有长辈在,陆浔不好多留,冲池乔挥了下手,就上车离开了。 弄明白送池乔回来的是谁后,知道池乔一直在躲儿子的时豫妈妈有些不是滋味——她既不愿意儿子跟池乔扯上关系,又觉得儿子比谁都出色,池乔没资格不搭理。 池乔进门的时候,时豫妈妈冷笑了一声,说:“陆家的这个,倒是跟你挺配的。” 池乔正想说话,见秦妈妈蹙着眉,怕她为难,便忍着气只当没听到,换鞋上楼了。洗过澡下楼时,见秦妈妈脸色不好地坐在沙发上,池乔本要过去,却被秦蔚拉开了:“妈妈和时豫他妈吵架了,心情不好。” “因为我吗?”秦妈妈和时豫妈妈仅有的两次争吵都是因为她。 时豫妈妈从小就家境优渥,习惯了高高在上被人捧着,偶尔会说几句让人难堪的话,秦爸爸白手起家,这些年在生意上处处要仰仗时家,大多时候都会让着她,毕竟时豫和他爸爸人都很好…… 秦蔚咳了一声,用新鲜出炉的八卦转移话题:“时豫他妈刚刚说,陆浔是他爸花了两千万从他妈手里买来的,十二年前的两千万呢!陆浔他爸提的条件是,他妈妈收了钱就不能再出现,他妈妈为了钱二话不说就卖掉儿子离开了,他那时候八岁。” 10.第十朵 池乔很是意外:“真的假的?” “不知道,时豫他妈虽然烦,可不至于造谣吧。一岁二岁三岁还不记事就算了,八岁的时候已经是大孩子了,被亲生妈妈抛弃,也太惨了。”秦蔚坐到书房的沙发上,抱着靠枕给朋友发微信,“和我八卦陆浔爸爸情史的姐姐是陆家的远亲,要不要问问她?” “打探人家隐私不太好吧?” “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不算隐私,因为认识他,所以有点好奇……你不好奇吗?” 池乔并不喜欢议论旁人,然而莫名其妙的,对于陆浔她充满了好奇。 秦蔚朋友多消息广,很快就搜集到了一堆真假难辨的八卦。总结起来就是陆浔爸爸虽然花心,但对给他生了孩子的女人都很照顾,只有陆浔妈妈例外——当初她脚踏两条船,怀孕了不确定是谁的,所以直到陆浔八岁,五十岁的陆老板才把他认回来。 那时候陆浔妈妈已经结婚了,有丈夫有女儿,把陆浔扔给他外婆照顾,后来外婆病故,他便跟舅舅舅妈生活,陆老板来要儿子后,收到钱陆浔妈妈和舅舅一家就搬离了旧居,还卖掉了房子,去了异地。 陆浔刚到陆家的半年间,数次跑回去,找不到家人,在邻居家住两天,就只好跟着陆家人回去。 “难怪陆浔会和我们扬扬是朋友。陆浔爸爸可真奇怪,自己养了一堆女人,还嫌别人脚踏两条船。” 池乔的关注点却是陆浔:“如果这些是真的,那么小就被家人丢下,真的可怜。” “可怜什么,妈妈贪财不要他,还不如回陆家,反正有他爸疼他——每次见他他都开不一样的车,学校里的男生哪个不羡慕他,他要算可怜,别人都没法活了。” “给很多钱不等于疼他。”如果有父亲的关心,他怎么会昼夜颠倒、顿顿胡乱凑合。 “那怎么才叫疼?我有个朋友的爸爸是很出名的中医,说陆浔妹妹的妈妈最近正背着陆浔爸爸吃中药调理身体,想再生个儿子。陆浔他爸都六十多了,家里又没皇位要继承,这女人也真是拼。”说完这句,秦蔚自顾自地笑了,“哦,他家还真有皇位要继承。女儿怎么了!咱爸以前也喜欢儿子,现在成天说女孩就是比男孩好……” 在怎么才叫疼的问题上,池乔并不想同秦蔚争辩,因为她没有同样的经历,根本不会明白。别说外人,就是在亲生爷爷奶奶的眼中,她能被秦家收养也是交了天大的好运。她的确是很幸运,如果没有秦妈妈一时的好心,她跟着嫌弃自己的伯父伯母,别说Z大了,中学都未必念得完。 秦爸爸秦妈妈和秦蔚是她见过最好的人,可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一辈子生活在城市底层,也希望自己的爸爸能够回来。 秦爸爸秦妈妈这样和善有耐心,初到秦家的时候,她也一样不安、一样每天躲在被子里哭,因为秦蔚的排斥,也因为被爷爷奶奶伯父伯母像丢包袱般地抛弃。 她那时候什么都没见过,连一支冰淇淋也觉得奢侈,食物掉到地上会习惯性地捡起来吃、不会用刀叉,不会用花洒……做什么都会被还没接受她的秦蔚嘲笑,不小心打翻秦妈妈放在茶几上的香水,惴惴不安、吃不下睡不着整整两天才哭着去道歉。 知道爷爷奶奶伯父伯母把自己当负担,知道如果被秦爸爸秦妈妈赶走的话将无处可去,最初的那段时间,她不敢做错一件事、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秦爸爸秦妈妈会像伯母那样厌恶自己。 八岁早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会敏感会担忧,可又太年幼,没有自己决定未来的能力,失去至亲的庇护,拥有再漂亮的房子和衣服,也不可能不惶恐。 她所谓的妈妈在她还不记事的时候就因为嫌贫爱富离开了她和爸爸,对她来说,和陌生人无异,所以对八岁的陆浔来说,从未谋面的爸爸又能带来多少安全感?他找回陆浔不过是因为需要一个儿子,而不是想要照顾他。不然陆浔也不会一次次跑回去。 她和陆浔其实很像,他们的确非常幸运,但不值得被羡慕。 回到房间的时候,池乔拿起洗澡前丢在床上的手机,才发现半个多钟头前陆浔发过微信给自己。 他发了张照片过来,问照片上的蓝牙耳机是不是她的。 池乔去衣帽间翻了下包,发现自己的蓝牙耳机真的不在包里,很是讶异——她的包明明有拉链,也没有把耳机翻出来过,怎么会掉到陆浔的车上? “是我的耳机。” 陆浔正和几个朋友打台球,听到手机提示音,滑开后见是池乔发来的,说了句“这局算我输”,把球杆一扔,坐到了沙发上。 “你明天有空吗?我去送给你。”——这句话发出去一秒,陆浔就点了撤回。 “你有时间到我这儿拿。”——池乔回过上一条就去洗内衣了,再拿起手机,就只看到了这一条。 如果送到她家去,八成见一面、说两句话她就要回家,让她到自己这儿拿可就不同了。 “你在哪儿?” “上次那家酒店。” 那家酒店在海边,离得太远,可去做兼职来回要乘很久的地铁,她习惯用耳机听音乐……犹豫了片刻,池乔问:“你什么时候在?” “早八点到晚六点,每天。” “每天?你一直住酒店?” “嗯。” 收到陆浔的回复,池乔才想起来,上次在酒吧秦蔚还是时豫曾说过,这间酒店就是陆家开的。 “好的,等有时间了我联系你。” 看到“有时间”这个不确定的词,陆浔突然觉得自己在犯傻,为了和小丫头见一面,他算来算去,还顺走了人家的耳机,简直像中邪了。他是最最怕麻烦的人,可因为想见她,想听她说话,这一段时间他绕了那么多圈子,还去参加毫无意义的活动和会议…… 他们其实很像,都在还没懂事的时候,就经历了人生百态、世事炎凉,都被至亲厌弃过,都孤苦无依过。他本以为这样长大的心都冷硬,比如他和章扬,可池乔是例外,她和他们像,也不像。 想起那张干净又温柔的脸,陆浔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喜欢上了她。学校里的男生遇到喜欢的人,多半会表白、送花、献殷勤吧?可小丫头根本不喜欢他,他也不习惯、或者说本能地抵触同另一个人建立过于亲密的关系。 他需要冷静一下。 …… 池乔原本准备晚点再去找陆浔拿耳机,哪知两天后她就被迫去了陆浔常住的酒店——时豫跟他妈妈吵架,离家出走、也住进了同一间酒店。旁人说什么时豫都不搭理,池乔只好硬着头皮过去劝。 一上出租车,她就给陆浔发了条微信,说正好有事经过,问他在不在,可直到下车,陆浔也没回复。池乔本想给陆浔打电话,看到手机上的时间,记起他一觉睡到傍晚的习惯,只好先去找时大少爷。 11.第十一朵 时豫妈妈气冲冲地从秦家回去的当晚,就把撞见池乔和陆浔的事告诉了时豫。虽觉得可能性不大,时豫仍是立刻给池乔打了电话。 明白时豫的想法和时豫妈妈的态度后,池乔一直在回避他,信息都很少回,更不会接电话。时豫按捺不住,转而给秦蔚打了电话。 秦蔚对时豫妈妈向来没好感,添油加醋地说了来龙去脉,以致于时豫挂上电话就和妈妈吵了起来,当晚便离开了家。 时豫妈妈对老公对外人厉害,唯独拿儿子没办法,隔了两天不见他回来,又打不通他的电话,心急如焚间,只好舍弃面子给秦妈妈打电话求助。 问过秦蔚之后,知道这事跟她有关,秦妈妈自然要数落女儿,秦蔚拿自己的手机打不通时豫的电话,又拿池乔的打,一样找不到他。 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交友圈有太多重叠,秦蔚挨个儿给时豫的朋友打电话,终于问出了他的下落。事情虽然是秦蔚惹出来的,归根到底却是因为池乔。一味的逃避不是办法,在秦蔚的劝说下,池乔最终决定去找时豫,当面同他讲清楚。 两个人跟秦蔚都要好,秦蔚自然希望他们在一起,池乔离开家前,秦蔚还在劝她别在意时豫妈妈。池乔的性格好归好,可也有倔的一面,决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 打开门见到池乔,时豫眼睛一亮,心情一下子就好了,瞥见他神情的变化,池乔的负疚感更重。 她没立刻进去,站在门边皱眉看向他:“你怎么不回家?” 时豫开学大四,大了池乔两岁多,表面上又冷又拽,可从小顺风顺水、被身边的人捧着长大,难免心思单纯。见池乔不肯进来,他干脆伸手去拉她。 关上房门后,池乔抽出胳膊,不悦地白了时豫一眼。时豫毫不介意地咧嘴一笑,招呼池乔坐沙发,自己则坐到了床上:“我要是回家了,就等不到你了。” 见池乔准备开口说话,知道她不会说自己爱听的,时豫抢先说:“我出来的时候没带钱包证件,也没开车,走着去找朋友借的钱,入住也是朋友帮忙办的,现在身无分文,快饿死了,你请我吃饭。” “饿死了就回家。” 什么都不带,车也不开是为了表明决心吗?借钱都要住超五星酒店,这就是时大少爷认知里的自立…… 两人相识十几年,时豫太了解池乔,一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拿起茶几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低头说:“我开学就实习了,不用去学校,可以找工作,找到工作就租房子从酒店搬出去。” 看到池乔咬嘴唇,熟悉她一切小动作的时豫立刻收起严肃的表情,笑着打岔:“你最近一直兼职,发工资了没?” “发了,我还存了一点,等下取出来给你。” “呦,你还有存款啊?谁要跟你借钱了,你请我吃饭。”他把过去借出去的钱往回收三成,一时半会儿也不用为了钱发愁。 “……你要吃什么?” 时豫想了一下:“没车,不走远了,就在这间酒店吃。” 时豫从衣柜里翻出两件衣服,拎着往洗手间走:“我换个衣服,你等一下。” 他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大概也没带换洗衣服,因为没关的衣柜里挂着一溜商标都没剪的新衣服。Z大虽是名校,但没毕业的大四学生能找到的工作薪水不会高,按时豫宁愿扔也绝不自己动手洗的习惯,一个月几千块别说租房吃饭,怕是买衣服都不够。 池乔本以为时豫要去自助餐厅吃东西,哪知他选的却是西餐厅。这两日他情绪差,没好好吃饭,这会儿饿了,一块牛排没吃饱,又要了一块。不算其他东西和服务费,单这两块牛排就吃掉了她一千多块。 池乔平时有多节俭时豫自然知道,可莫名其妙的,她越是小气,他就越爱哄她为自己花钱,事后再想办法三五倍的补上。 吃第二块牛排之前,时豫打开关了数日的手机,拍了张照发朋友圈。刚发出去,就有朋友调侃:“豫哥不是落魄了吗?” “有人请。” “别是乔妹妹吧,满汉全席也没见你拍过。” 时豫懒得回,关上手机切了块肉递到池乔嘴边,池乔正心疼自己的钱包,哪里吃得下,气鼓鼓地偏过头说:“我不饿。” 牛肉应声掉到了桌上,时豫笑着逗她:“呀,一百块没了。” “……”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钟头,待时豫吃好了,池乔才正式同他谈:“时豫,你这样我压力很大。” 时豫一早就猜到她要说什么,本想再开个玩笑岔过去,可看见池乔的脸色,一时间怎么也笑不出来,隔了片刻,才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谁给你压力了?我愿意怎么着,和你没关系。” “我跟你没可能的,对不起,这话我应该早点说。”其实她早想说,但次次还没说出口,就被时豫堵了回去。 “因为我妈,还是因为从没喜欢过我?” 后半句问得奇怪,害池乔肿怔了一秒:“都有。” 她傻掉的这一秒,让时豫的情绪重新好了起来。 时豫端起杯子喝了口红茶,隔了良久才说:“怪我没早点和你说。” 当初他忍着不说,是怕影响她高考。他和秦蔚不在乎,可池乔在乎,她不光在乎自己的成绩,还在乎秦蔚的,要没有池乔盯着,秦蔚怎么可能进得了Z大美院。 当初秦蔚排斥她的时候,就因为秦叔叔随口和秦蔚说了句接妹妹回家是为了陪你玩陪你读书,池乔便每天认认真真地督促过去书都不带回家的秦蔚写作业,坚持了整整九年。秦蔚再懒散,也受不了池乔不声不响地抱着书和作业本立在她眼前。 无论谁待她好,她都要想办法还,从不肯骄纵放松半点,她其实不是特别聪明,能考上Z大全凭刻苦,所以他不愿意分她的心,想等她念了大学再说破,可没想到高中还没毕业,她就开始躲着他,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妈妈看出他的心思,对她说了什么…… 偷偷喜欢过时豫这件事,池乔连秦蔚都没说过,她完完全全没料到时豫竟是知道的,斟酌了半晌,终于说:“我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我只拿你当哥哥。你要能想明白,咱们就还是朋友。” “不然呢,你要跟我绝交?” 池乔不知道该怎么答,小的时候太馋,偷偷喝了一盒伯母买给堂弟的酸奶,晚饭的时候伯母当着全家骂她,大声责问“谁买的你就喝”,从那之后她便记住了,不该属于她的东西,再渴望也不能碰。 时豫那么好,她怎么可能完全不动心,可他就像小时候的那盒酸奶,压根不应该属于她。高中时功课太紧张,她本就没多少旖旎的心思,被时豫妈妈一搅,半点都不剩了,偷偷伤心过一段后,再看到时豫,便只想敬而远之。或许那只是依赖和好感,算不上真正的喜欢。 等不到池乔回答,时豫笑着再次摸了摸她的头发:“傻不傻啊你,天快黑了,赶紧回家吧。” …… 陆浔醒来的时候差一刻钟到六点,他拧开床头柜上的矿泉水,喝掉半瓶才摸起丢在枕边的手机。 他看过时间正要起床,忽然从一堆信息里瞥见了池乔的,点进去看到她说就在附近,便回了通电话给她,电话没通。 等待回复的时间,陆浔扫了眼朋友圈,意外刷到了时豫发的那条,调侃时豫的那位正好跟他也认识,刚看见两人的对话,池乔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结束通话后,正要离开酒店的池乔再次走进了电梯。 陆浔的房门开着,许是在等她。她跟陆浔不算熟,怕不方便,便没进去,立在外面敲了敲门。 “傻站着干吗,进来啊。”没等池乔走进来,他又问,“你到这儿来是为了找时豫?” 池乔闻言一怔:“你怎么会知道?” 陆浔走到门边,双手斜插进裤袋,微微俯身看了她片刻:“你这一脸伤心的,不会是因为他吧?” 12.第十二朵 池乔下意识地看向玄关处的镜子:“我哪有?” 陆浔微不可闻地“呵”了一声,走回了屋内,坐到了沙发上。他住的是海景套房,面积足有一百余平,露台的视野也远比普通房间好。 陆浔的态度让池乔摸不着头脑,只好问:“我的耳机呢?” 陆浔起身找耳机,再次对池乔说:“进来坐。” 这房间不算脏,却算得上乱,陆浔在外间翻找了片刻,没找到耳机,又去了内间。沙发上扔着陆浔的几件衣服,池乔没法坐,只好站着等。 片刻后,陆浔从内间出来,见池乔站在茶几边,将沙发上的衣服一股脑抄起来,走到落地窗前,扔到了书桌后的转椅上。 而后他坐回沙发上,拎起池乔的耳机,说:“你的。” 池乔说了句“谢谢”,伸手去拿,陆浔却突然把耳机换到另一只手中,害她扑了个空。   见池乔疑惑地看向自己,陆浔说:“我还没吃饭呢。” 陆浔这人,池乔原本就捉摸不透,眼下觉得他尤为奇怪,她想了一下,说:“谢谢你帮我保管耳机,我请你吃晚饭?” “你要请我吃什么?”楼下西餐厅的牛排吗?以前怎么没看出她这么大方。 池乔说要请他吃晚饭,不过是顺着他之前的话客气一下,并非真想和他共进晚餐,听到这句,自然傻了,隔了两秒才说:“你想吃什么?” “你会做饭吗?” “不怎么会。” “那就帮我煮碗面吧。” “嗯?” “西红柿鸡蛋面就行。” 池乔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正想开口拒绝,拿回耳机离开,他的手机刚好响了。 陆浔的手机还在床上,和池乔说了句“等我一下”,便走进了里间接电话。 陆浔没关门,池乔自然能听得到他讲电话。听到他说“这周不回家,我发烧了,会传染妹妹”,她突然想起秦蔚说现在跟着陆浔爸爸住在大宅的女人很年轻,还不到三十岁,有个六岁还是七岁的女儿,那女人挺有心机,在陆浔爸爸明确五个儿女已经足够了,不想再生的情况下,还背着他寻求生儿子的中药方。 这么说起来,他真的挺可怜,生病了不但无人关心,还怕传染年幼的妹妹不敢回家,难怪刚刚那么奇怪。 见陆浔挂断电话走了出来,本想离开的池乔出于同情,耐着性子说:“你想吃什么面?我去楼下餐厅买。” “不想吃外面买的。” 虽然觉得陆浔这么随意指使不熟的同学有点没礼貌,可生病的人不想吃外面的东西好像也有情可原,而且生病了身边没有亲人照顾确实惨……池乔环顾四周,说:“这儿没有厨房,没法做饭。” “煮面一个电饭煲就行,去超市买。”说完这句,陆浔从转椅上的衣服堆里翻出了一条运动裤、一件黑T恤,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有一面墙是玻璃的,所以看得到他刷牙,陆浔的动作很快,刷牙洗脸一共只用了不到两分钟,见他没擦脸就一把脱掉了身上的烟灰背心,池乔怔住了,正要收回目光别开脸,他就看了过来。 看到池乔脸上的惊慌失措和红晕,陆浔嗤地一笑,心中的别扭感减轻了些许,他按了一下手边的开关,降下了玻璃墙的百叶窗。 不过三五分钟,陆浔就走了出来,他抽了几张纸巾随便擦了擦脸上的水,拎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说:“走吧。” “你也去超市吗?” “要买的东西多,你自己能拿掉?” “你可以开车吗?”池乔看向他挂着水珠的发梢,不是发烧了吗…… “为什么不能开?” 不等池乔再讲话,陆浔就先一步走出了房间。 这个度假酒店在城郊,离最近的大型超市路途虽然远,但沿途不堵车,陆浔开得又快,一刻钟就到了。 买过电饭煲和碗筷案板之类的东西,两人又去楼上挑选食材,从醒来到现在,陆浔还没吃过饭,看什么都有食欲,拿了一堆牛排骨、腊肠和鸡翅。 看到他往购物车里塞各种肉类,池乔好心提醒道:“发烧不可以吃太油腻的东西。” “谁发烧了?”话一出口,明白过来的陆浔就笑了,“我不想回家,随口说的。” “你为什么不想回家?” “我爸整天唠唠叨叨,烦。”发现池乔蹙起了眉头,陆浔问,“你生谁气呢?” “……”生她自己的气,傻子一样凭脑补同情别人。 买了肉和米,就不能煮面了,秦家一直是保姆做饭,池乔只会简单的粥和泡面,回去的路上便用手机看电饭煲菜谱。 见她进电梯的时候仍旧盯着屏幕看,立在她身后的陆浔伸手抽走了她的手机:“做饭能有多难,怎么着都能熟,等下我教你。” 回到房间,池乔才知道陆浔的教仅是口头上的,听到他嫌弃自己切的土豆丁太大,池乔忍着气往小了切。秦蔚一直说她的性格太软、不知道怎么拒绝人,这样容易吃亏被欺负,她以前没觉得,眼下简直十二分的赞同。这个人真的好讨厌,她为什么要饿着肚子被他当丫鬟使唤? 隔着玻璃墙看池乔立在洗手池前切土豆,陆浔之前的别扭却一扫而空,请顿破牛排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这可是小姑娘第一次做正经的饭。 这个念头一出来,陆浔怔住了,他从来不是幼稚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无聊的想法,这是在嫉妒吗?因为一块牛排……当初章扬为了陆西宁穷折腾的时候他是怎么笑话他的来着?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和一个小姑娘较劲儿,心智一贯比同龄男生成熟的陆浔很是羞愧,他走进洗手间,接过池乔手中的菜刀,示意她出去等:“你这速度,做好得明天早晨了。” 陆浔的刀功很娴熟,不到两分钟就切好了土豆、胡萝卜和腊肠,然后动作利落地洗米、腌肉、调酱汁,最后把所有食材一一加进电饭煲。明白了他为什么嫌弃自己笨手笨脚的同时,池乔却搞不懂为什么明明会做饭,陆浔还要折腾自己。 陆浔洗过手,便走出洗手间、打电话要香槟。香槟和冰桶很快就送了过来,他拎着香槟和杯子坐到了景色绝佳的露台上,侧头招呼池乔坐过去:“起码得四十分钟才能吃上饭,过来待会儿。” 又累又饿的池乔正满腹情绪,只当没听见,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陆浔笑了笑,没勉强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 香槟还没入口,他就想起等下要送池乔回去,便没喝。 不经意间看到陆浔转着香槟杯望着远处出神儿,池乔忽而想起去找李嫚、意外在酒吧遇到他的那日,那么热闹的气氛,被一大堆人捧着,他依旧窝在角落,话都懒得说。明明不喜欢,却没有离开,是因为讨厌孤单、不想一个人吗? 所以他莫名其妙地非拉着自己在没有厨房的酒店客房里做饭,也是这个原因?池乔发觉秦蔚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有一丢丢圣母,片刻前还在生气,脑补了一下竟又生出了同情心。 坐到露台上,池乔才发现除了远处的海景,还能看到楼下的泳池。天一黑,泳池旁便有乐队表演和自助的水果甜点鸡尾酒,见池乔似乎挺感兴趣,陆浔说:“饭还没好,下去凑凑热闹,吃点东西?” “不用,在这儿也能看到表演。” 陆浔把没动的那杯香槟推给了池乔,池乔端起香槟杯正要喝,突然听到他问:“你不愿意下去,是怕遇到时豫,被他误会吗?” “嗯?” 见池乔怔着,陆浔又问:“你喜欢时豫吗?” 说来也巧,时豫离家出走的当天他就知道了,因为时豫离开家的时候没带钱,便跟之前借过他钱的几个朋友要,他借出的钱对还在念书的学生来说数额挺大,那些人一时半刻还不上,又知道时少爷落了难,只好给他打电话,从他这儿借了还时豫。 在八卦上,男人和女人差不多,他还没问,就有人把时豫离家出走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因为跟池乔有关,他便多问了几句,才知道从中学时代起,时豫就交待过周围的人池乔是他妹,谁也不准追。 进了大学,发现时豫自己追上了,大家才知道他不是什么好哥哥,而是一直存着私心。听到旁人说池乔其实也喜欢时豫,陆浔并没太当回事,外头关于他自己的传闻乱七八糟一大堆,有几个是真的?可时豫才住进酒店两天,池乔就上赶子过来送爱心,他没法不在意。 他大概是真的喜欢上她了,所以想弄清楚她喜不喜欢别人。不过,他已经想明白了,她喜不喜欢别人,他都不会变了。 13.第十三朵 池乔脸颊微红,似是恼了:“你怎么会这么问?” 她的表情、回答全在陆浔的意料之中,他上半身微微前倾,离池乔更近了一些:“好奇。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作为交换。” “什么?” “关于我,你有没有什么好奇的?” “没有。”池乔别开脸,答得干脆。 其实有,但是涉及隐私,问不出口,所以这个人为什么这么讨厌?明明连朋友都不算,竟然直接问她喜不喜欢时豫。 “真没有?那就等有了再问。先回答我,你是不喜欢时豫,还是喜欢他、但碍着某些原因才不理他?” 池乔脾气再好,听到这句也急了,咬着嘴唇瞪向他。陆浔见了,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朝她笑:“对不住,不知道你会这么介意。” 陆浔笑起来懒洋洋的,像小时候爱捉弄女同学的坏男孩,让人恨得牙痒痒,可又没法真的跟他生气。 陆浔起身晃了晃脖子,去看了眼电饭煲:“还得二十分钟,饿死了,找点东西吃。” 他翻找了一圈,只找到两盒不知道怎么来的巧克力和马卡龙,一回头看到池乔气鼓鼓地坐在露台上,忍不住想笑。其实他刚刚那样追问她,并不是真的非得要答案,而是想逗着她玩,想看她气结脸红。他小学的时候都没幼稚地惹过哪个小女生,没想到念了大学,反而倒回去了。 至于时豫,短暂的别扭后,他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因为时家反对就避而不见,就算喜欢、喜欢过,程度也不会深。 陆浔把巧克力和马卡龙放到露台的圆木桌上,自己去冰箱里拿可乐。回来的时候见池乔没动,把两个盒子又往她面前推了推:“这香槟不甜,配这个正好,当夜宵。” 池乔不爱吃这个牌子的巧克力,便掀开了马卡龙的盒子:“什么夜宵,我晚饭还没吃。” “你在西餐厅没吃东西?” “你怎么知道……” 池乔不是另一个人的微信好友,自然看不全他和时豫的对话。瞥见池乔脸上的疑问和警惕,陆浔拿起一颗巧克力,整个放进嘴里,又拧开可乐瓶,灌了一大口,而后推到她手边,示意她试一试。 这个牌子的巧克力特别甜腻,光是看他吃,池乔就觉得牙痛,转而捏起一枚巧克力色的马卡龙,尝了一口。 这马卡龙意外的好吃,没有齁甜,馅儿的味道也很清新,池乔正想推给陆浔尝,一张粉白的卡片就从盒子里掉了出来,她本以为是产品介绍,打开一看竟是女孩子写的情书,没细瞧便合上递给了陆浔:“这卡片你没看到吗?好像约你今晚见面。” 陆浔接过来扫了一眼,直接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不是我的,应该是谁送给章扬的。” 听到这句,池乔又把卡片从垃圾桶里捡了回来:“秦蔚这几天□□叨做饭团送给章扬,我拍给她看,让她知道做得再精美,章扬也不会吃。” 池乔再次打开卡片仔细一看,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陆浔的名字,怎么可能是章扬的…… 见池乔看自己,陆浔咽下口中的可乐,嗤地一笑:“你还真好骗。” “……” 池乔喝掉第二杯香槟,陆浔吃下半盒巧克力后,饭终于好了,米饭和肉挺香挺软,土豆和胡萝卜却没怎么熟。幸而两人都饿透了,不怎么挑,池乔吃了半碗的时候,陆浔已经去盛第三次了。 吃过饭,出于礼貌,池乔起身去收碗,大少爷这次竟没再心安理得地指使她,拿开她手中的碗筷,说等下会有人收,更拎起车钥匙准备送她回家。 鉴于前两次的经历,想早点到家的池乔哪敢再让陆浔送,立刻就拒绝了。 陆浔正要讲话,手机忽而响了,看到来显号码,他皱了下眉头,才按下接听。挂上电话后,陆浔说:“我有点事,你先去一楼等我,等下送你回家。” “你有事忙,我自己回去就好,这边打车很方便。” “我一刻钟就好,本来也准备去你家附近。” “这么晚了你不要休息吗?”话一出口池乔立刻想起这人长期昼夜颠倒,对他来说,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陆浔一直把池乔送进电梯,电梯门闭合前他突然从裤袋里摸出了她的耳机,池乔还没来得及伸手接,电梯门就合上了…… 耳机没拿到,池乔只好等在一楼大厅,已经九点钟了,她不敢喝咖啡,便要了杯气泡水,才喝了一口,就看到章扬走了进来。 在池乔的印象里,章扬似乎从没正眼看过自己,于是只犹豫了一秒,她就坐回了沙发上,没过去跟他打招呼。 章扬立在大厅打了许久电话,然后皱着眉头走到了咖啡吧这边,他的第六感很强,池乔刚看向他,他就回看了过来。 见章扬大步走了过来,对小混混始终没什么好感的池乔莫名地生出了紧张感。 “池乔,你是来找陆浔的吗?” 池乔一脸意外地笑了笑:“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呀?” 章扬不喜欢聊无关紧要的事,不答反问:“你今天见过陆浔吗?” “见过的,他让我在这儿等他。” “他在哪个房间?他的电话打不通。” 池乔说过陆浔的房间号,随口问:“你怎么会不知道他住哪儿?” “他闲得慌,会看心情换房间住。” 陆浔说有事,就是要等章扬吧?什么一刻钟就下来,已经快半个钟头了,章扬才刚到……池乔不愿意再等,便跟章扬一起进了电梯,准备拿回耳机自己打车回家。 章扬话少,两人全程零交流,池乔反而松了口气,省得绞尽脑汁找话题。敲开陆浔的房门后,章扬、池乔和过来开门的司机同时一愣。 司机率先认出了章扬,随后才记起了池乔,陆浔听到门处的声音,走过来看到他们,怔了一秒,无视司机讶然的表情,把章扬和池乔介绍给坐在沙发上的父亲和跟父亲过来的年轻女人。 “两个朋友。” 被司机盯着瞧的章扬脸上都浮起了不自在,陆浔反倒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出乎池乔的意料,作为Z市人尽皆知的富豪,陆浔爸爸非但不高冷,还有点絮叨,笑着反复说儿子不听他的管,还要靠朋友多劝劝,年轻人不爱惜身体,常年这样作息不规律有百害而无一利。 见陆浔不耐烦,陆浔爸爸自顾自地笑了:“你看,一说他他就不乐意。” 池乔待了片刻才知道,陆浔爸爸大晚上过来是因为在电话里听儿子说他发烧了,不放心,特地带着家庭医生来探病。 知道“发烧”是陆浔为了不回家随口扯得谎,陆浔爸爸也没生气,反倒是陆浔嫌烦,率先出声赶人。 “那我们先走了,你们玩。”见儿子不乐意了,陆浔爸爸很快就带着年轻女人、家庭医生还有司机离开了。 这分明就是溺爱、又拿儿子没办法的普通家长,哪里是她脑补中的那种只用钱关心的冷漠父亲……不过那个年轻女人看起来倒和传闻中没什么差别,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似乎在关心陆浔,但细想想又有点像明褒暗贬。 一行人一离开,陆浔便问:“你们怎么一起上来了?” “你昨天让我过来找你,我打不通你的电话就上来了……那女人的舅舅认识我,这怎么办?” “随他们去。”陆浔回里间翻找了一通,出来时说,“我忘了你要来,东西不在这儿,晚两天给你。” 章扬还有别的事,抱怨过陆浔不靠谱,便和陆浔、池乔一起离开了房间。听到他们的对话,池乔才知道陆浔爸爸现在用的这位司机就是那个年轻女人的舅舅。 所以刚刚章扬打不通陆浔的电话,其实是陆浔故意不接吧,因为司机在……那么说,她无意中害他之前做的事暴露了,从这儿回去之后,司机会告诉年轻女人,年轻女人又会告诉陆浔爸爸吧…… 虽然猜不出陆浔为什么让章扬带人砸车,但肯定是因为跟这位年轻女人不和,还相机的那次陆浔好像和章扬说过“挺逼真,我爸信了”…… 池乔脑补了一路豪门宅斗,话都没说过几句,她不喜欢太复杂的人,可又觉得愧疚。这一次陆浔没在路上耽搁,直接将她送回了家。 池乔下车后,陆浔同上次一样跟着走了下来,池乔和他说过再见,转身上了台阶。敲门之前,实在过意不去的池乔犹豫了片刻,又走了回来。 刚点燃烟的陆浔见她回来,意外之余,笑着问:“有事?” “那个……”涉及家事和隐私,立场尴尬的池乔支吾了几句,委婉地问,“我是不是给你惹了麻烦?” 陆浔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什么?” “我以为你说的有事就是等章扬,所以才告诉他房间号,我不知道你爸爸的司机在,他认出章扬了,你会不会有麻烦?” 陆浔怔了片刻,忽然笑了:“你发了一路呆,难道就是在惦记这事儿?” 见池乔点头,陆浔的心中冉起了一种陌生的情绪。 他完全没想到池乔会一直想着这件事,更不知道她会关心他。他让章扬带人砸车,是因为烦透了那女人整日无事生非,这是个心血来潮的举动,非但不严密,还漏洞百出,他根本没用脑子设计,只是想回敬她一下而已。 她或许早就发现了,或许早和他爸告状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刚刚章扬自己撞上去,她这会儿估计挺得意,但那又怎么样,他爸只会装糊涂,问都不会问他,她期盼的事情不可能实现。遇上了其实更好,正好让她知道他爸在乎的是什么,她要是够聪明,说不定以后就不再折腾了。 他大概猜得到池乔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其实没她想的那么复杂,可他也不愿意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讲给她听。 陆浔熄掉烟,低下头,贴近她,笑着问:“你在担心我?” 池乔不知道该怎么答,其实说过意不去应该更恰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麻烦已经替他惹了,除了道歉,也没什么好说。 两人离得近,气息交错,池乔身上的香气令陆浔心动不已,望着这张干净而温柔的脸,看清她眼中的无措,陆浔突然伸手扶住她的后颈,垂头吻了上去。 14.第十四朵 带着烟草味的亲吻落下来的时候,池乔整个人都是懵的,脑中空白了数秒。 陆浔的嘴唇在池乔的嘴巴上停留了片刻,没舍得放开,也没再深入。因为抵触,过去他很少搭理女孩子,第一次知道竟还有这样柔软清甜的触感。 章扬是面冷话少但容易心软的那种人,他则正好相反,看起来比章扬好说话,哪天高兴了还会跟不怎么熟悉的人开开玩笑,可心是冷的,也讨厌跟旁人太亲近,有章扬这么一个朋友都嫌多,不觉得有什么孤单,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希望了解一个女孩,也愿意把全部的自己摊开了给她。 他觉得眼下应该讲点什么,然而还没想到要说什么,一记耳光就落了下来。这是池乔第一次打人,也是陆浔第一次挨打,一声脆响过后,两人同时怔住了。 池乔率先反应过来,她大力挥掉陆浔扶在自己后颈上的手,转身就跑回了家。 池乔一贯温软,打人是气急了之后下意识的举动,回过神儿后反而有些怵,瞥见她惊怒交加、要哭不哭的模样,陆浔先是一笑,等彻底明白过来、想叫住她道歉的时候,人已跑上台阶、躲进家门了。 陆浔的第一反应是追过去道歉解释,记起上次送她回来,她并没邀请自己进去,只好立在车前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再打直接变成了不在服务区,陆浔转而发微信,他没什么跟人道歉的经验,犹豫了半晌、删删改改,最终只有一句“对不起,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然而点下“发送”后,显示的却是“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 ……这是被她删掉了?陆浔一阵头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池乔一口气跑上了楼,招呼都没和秦妈妈秦蔚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陆浔身上的烟草味和肥皂味似乎还没散掉,害她的心脏一直砰砰跳个不停。 秦妈妈知道池乔出门是去找时豫了,见她脸色不对,又罕见地不理人直接回房间,放心不下,跟到了楼上。 池乔正乱着,听到敲门声,本不想应声,可秦蔚从来都是直接进,会敲门的一定是秦爸爸或秦妈妈,她不能不搭理长辈,只好去开门。 看清池乔的脸色,秦妈妈放下手上的汤碗,坐到床边问:“你见到时豫了吗?” 池乔点了点头:“我劝了,他不肯回家。” 见池乔一脸委屈,秦妈妈又问:“你跟他吵架了?” “没有啊。” 秦妈妈了解池乔的性子,知道她不主动说,问也问不出什么,便温和地笑了笑:“你已经劝过了,时豫回不回家认错都跟咱们没关系了,别胡思乱想,把杏仁粥喝了再去洗澡。” 秦妈妈离开后,池乔没有立刻洗澡,抱着枕头趴在床上发呆,听到房门砰地一声被打开,她头都没回,便说:“我要睡了,不想说话。” 秦蔚自动忽略了这句,蹲到池乔的床边,从下到上仰视她:“你这是怎么了?时豫给你气受了?” 姐妹俩虽然无话不说,可池乔实在不愿意提刚刚的事,便摇了摇头,用食指轻轻点了下秦蔚的额头:“你快回你房间,我困了,要睡觉。” 池乔鲜少有这样的时候,秦蔚“哦”一声,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背:“那明天再说吧。” 秦蔚离开后,池乔在床上趴了许久才去洗澡,回来后看到手机震,心中惊了一下,又记起自己第一时间拉黑了那个人。 她捡起手机看了一眼,才知道电话是时豫打来的,除了这一通,他之前还打了几次过来。手机刚停止震动,时豫又发来了微信。池乔看了一眼,懒得敲字,便拨了回去。 只响了一声,电话就通了,时豫问:“你不是六点钟就走了,怎么刚刚才回家?” 时豫本想送池乔回来,但他离开家的时候没把车开出来,送也只能打车,见池乔执意不肯,便没坚持。 “去了别的地方。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到家的?秦蔚给你打电话了?” “她刚骂了我一顿,问我是不是欺负你了。她说你回家的时候情绪很差……因为我吗?” 怕时豫会错意,更难死心,池乔立刻澄清:“我哪有情绪差,秦蔚的话也能信?很晚了,我要睡了,再见。” 时豫轻声笑:“我也睡,晚安。” 挂上电话,池乔正要充电,又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看到陌生号码,她没多想,哪知滑到接听后,电话那头竟然是陆浔。 陆浔咳了一声,说:“是我。你别挂电话,我先……” “道歉”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通话就断了,听到嘟嘟声,陆浔无奈极了——这下可怎么办。 在接到这通电话前,池乔简直疑心之前的事是她的幻觉,可听到陆浔的声音,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再次坏了起来。这人真的太坏了,看她性格软,料定她被欺负了也不会声张,就做这么过分的事。 亏学校里的女生们还说他高冷、难接近……难怪陆浔爸爸会说陆浔只愿意讨好自己的脾气很像他年轻的时候——只愿意讨好自己,不就是只顾自己高兴,不管别人乐不乐意吗?何止是像,这轻佻的性格根本就和他三妻四妾的爸爸一模一样! 池乔从没和谁起过争执,更何况是动手,她本有些后悔打了陆浔,这一刻却委屈得只恨自己没多打他几下,她真的再也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 隔了约莫半个钟头,秦蔚举着手机推门而入,因为懊恼失了眠的池乔坐起来问:“怎么了?” “陆浔找你。” 听到这句,池乔立刻跳下床,光着脚跑到门边,拿过秦蔚的手机直接挂断了通话,并拉黑了陆浔的手机号码,删除了他的微信。 发现池乔删掉了陆浔的微信还不够,又要删章扬的,秦蔚立刻抢回了自己的手机:“你干什么?这是我的手机!你和陆浔怎么了?” “没怎么,这个人你以后不要理,他不是好东西。” …… 电话被挂断后,陆浔更觉无奈,他从没为了什么后悔过,眼下想补救却想不出办法。 隔了一会儿,他就收到了秦蔚的短信:“乔乔刚刚拿我的手机把你拉黑了,她说你不是好东西,让我不要理。你怎么惹的她?她是我妹,谁都别想欺负她!章扬哥的朋友也不行。” “我没想欺负她,帮我跟她说,我道歉。” “你没欺负她为什么要道歉?我妹妹就是一只小包子,从没拉黑过谁,也从没说过谁不是好东西。” ……这只小包子一定也从没打过谁,他可真荣幸。 15.第十五朵 这晚一直到凌晨两点,习惯早睡的池乔也没能睡着,一闭上眼睛,她的脑中就会浮现讨厌的人和场景。 她翻出手机刷了会儿朋友圈和微博,反而越玩越清醒,刚点开视频网站准备看综艺,就听到楼下传来了一声闷响,这动静太大,楼板仿佛都跟着颤了颤。 池乔吓了一跳,立刻跳下床下楼去看发生了什么。还没走下楼梯,她就看到秦妈妈正艰难地把躺在地上的秦爸爸往沙发上搬。 池乔快走几步过去帮忙,秦爸爸中年发福,母女俩都瘦,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搬上了沙发。 闻到浓郁的酒味,池乔问:“爸爸又去喝酒了?” 秦妈妈“嗯”了一声,帮秦爸爸调整了一下睡姿,让他尽可能舒服一些。 这已经是这一周第三次秦爸爸醉到不省人事被送回来了,秦爸爸习惯很好,从不抽烟,没有应酬的时候也很少喝酒,人胖沙发窄,秦爸爸蜷在沙发上,看起来很难受。 “睡沙发明天起来后背和脖子会痛的,怎么不让爸爸去卧室睡?” “他被送回来的时候就这样了,叫都叫不醒,我把他扶到沙发上都不容易,怎么可能再去卧室?都这个时间了,你还没睡?” “下楼喝水。”桌上有新泡的茶,应该是秦妈妈给秦爸爸醒酒的,池乔倒了一杯,边喝边问,“你为什么也没睡?” “我这一夜都睡不成了,得在这儿看着爸爸,刚打了个瞌睡,他就从沙发上掉下来了。” 看到秦妈妈脸上的倦意,池乔说:“我正好不困,可以在这儿看着爸爸,你去睡吧。” 秦妈妈揉了揉太阳穴:“困劲儿过去了,回卧室也睡不着,你快上楼吧。” 每次秦爸爸醉酒,秦妈妈都整夜不睡照顾他,池乔知道自己留下也帮不上忙,便放下玻璃杯说:“那我上去啦。” 池乔正要起身,忽然听到秦爸爸说了句梦话,回头看到他眉心的川字,她忍不住问:“爸爸的公司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秦妈妈“嗯”了一声:“不是他的公司,是他的一个朋友破产了。前些年咱们家的资金链差点断掉的时候,这个人帮过你爸爸,半年前他周转不开,要你爸爸替他担保,你爸爸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这一垮,因为咱们是担保人,那些债务就转移到了咱们身上。” “很多吗?” 秦妈妈叹了口气:“很多。” 不想孩子们跟着担忧,秦妈妈又笑了笑,说:“也不是没有办法,他欠了十几亿,但还有栋楼,那栋楼大概值十亿,现在楼被法院封了,如果能找到人买下来,会按比例分给债主们,咱们就只要替他还一点点。” “能找到人买吗?” “就算暂时没人买,如果有银行愿意贷款,拿这栋楼抵押,先抽一笔钱出来也是可以的。法院那边说,只要有银行肯贷款,也可以解封,今天爸爸就是跟银行的人吃饭。” 可是看秦爸爸的样子,事情似乎并不顺利…… 知道池乔心思重,秦妈妈又说:“数额大,银行谨慎一点也是正常的,这家银行不行还有别家,总会有办法的。等这件事解决,爸爸也准备放个假,咱们一家人出去玩半个月。” 池乔点了点头。客厅空调凉,她去卧室给秦妈妈拿了条薄毯,而后才回到楼上。 之后的几天,池乔留意观察了一下,秦爸爸秦妈妈的脸色越来越差,恐怕这次家里真的遇到了危机。虽然觉得秦爸爸会解决,跟着担心也没用,池乔仍是没法不在意,连没心没肺的秦蔚都察觉到家里的气氛不对,把她拉到一旁询问。 …… 隔了两天,法学院开会,仍是为了准备活动,陆浔牺牲睡眠过去找池乔,结果她请假了。那只小包子在躲他? 他刚到陆家的时候不愿意跟人说话,爸爸以为他是拘谨,一再对他说,他辛苦半辈子挣下这份家业,就是为了能按自己的意愿活。作为他的儿子,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哄自己高兴第一。 虽然他不待见半路出现的父亲,但在这一点上,他跟他完全相似。到陆家之前,哪怕穷到肉和糖都不能想吃就吃,小孩子时代的他也没看过谁的脸色,更没为了得到什么讨好过谁。 做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自己的感受第一,觉得讨厌谁的面子都不给——这个性格不是没害他吃过亏,因为不愿意委屈自己,他从没觉得有问题。可正是因为这样的思维、行为方式,他动心了就直接亲了,没多考虑,如今人家不理他了,他反思了几日,真的后悔了。 其实就是能见到池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错全在他,但某些男生那卑躬屈膝求女生垂青的模样他看着就别扭,更学不出来。 真是难办。 …… 连着一周,池乔除了去英语班打工便留在家里陪妈妈、看书。秦蔚的性格像爸爸,心最最宽,知道了家里的境遇,只愁了一下下,就说有栋楼呢不要怕。秦爸爸也是一样豁达,愁归愁,但饭没少吃,也不失眠,还反过来笑话秦妈妈没出息、不能承事儿。 池乔觉得自己才是全家最没出息的那个,隔了这么久,明知道陆浔不会去开两点开始的会,仍是不敢去学校。 法援中心的这个活动其实她很有兴趣,因为怕遇到某个人不参加,真的笨。轻佻混蛋的那个是陆浔,不知廉耻的也是他,她作为被欺负的一方,为什么要躲着他?这次就算了,下次活动一定去参加,真的遇见他也绝不跑,她又没做错什么。 哪知做足了心理建设,隔天傍晚意外遇到陆浔的时候,池乔的第一反应仍是转身逃跑。 秦妈妈原本不喜欢应酬,可家里最近遇到了大难题,想着多出门可以有机会认识一些有钱的阔太太,说不定能遇到想投资、愿意买下那栋楼的人,接到朋友的电话,她立刻答应了去参加聚会。 临出门的时候,这位朋友又打了通电话说她的婆婆不舒服,要陪着去医院,自己就不去了,秦妈妈不愿意浪费机会,又怕谁都不认识尴尬,于是叫上了两个女儿同去。 聚会的地点在远郊的一栋别墅,秦妈妈顺利和其他太太们聊起来后,秦蔚便拉着池乔出去练车,前几日她撞到了路牙石,左前轮直接爆胎了,秦爸爸秦妈妈担心她毛手毛脚,禁止她再独自开车出门。 这地方偏远,人少车稀,练车正合适。秦蔚和池乔刚走出别墅的前院,迎面就遇上了正停车的陆浔。 陆浔的头发原本是很浅的亚麻色,一周不见,又换成了奶奶灰。秦蔚最喜欢这个颜色,一直想染,一见到他就要奔过去,却被池乔拉住了。 “你干嘛?他的头发真的好好看,我去问问哪里做的。不过也是因为人够帅,换个丑的,顶着这种颜色的头发说不定像妖怪。” “跟你说了别再理他。” 秦蔚这才记起之前的事:“所以他到底怎么得罪你了?我替你骂他。” 秦蔚嗓门大,说这话的时候陆浔又刚好走近,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池乔一看到他,就本能地想跑,然而却被秦蔚拉着,走不掉。 秦蔚的架势很像家长带小学生去学校理论,听到她问自己干了什么,陆浔没答,只笑着看向池乔。 池乔垂下眼睛不看他,板着脸强行拉走了秦蔚,之后的半个钟头,她都和秦蔚形影不离。 对陆浔来说,在这儿遇到简直是意外之喜,自然不能错过,可小包子一直粘着姐姐,他想道歉,根本找不到机会。 考虑了片刻,他给章扬打了通电话,报了个电话号码给他,让他给这个号打电话。 章扬摸不着头脑,问:“这是谁的号,我要说什么?” “随便,多说一会儿,至少十分钟,回头谢你。” …… 秦蔚正练车,电话一震,看到来显,傻了一秒正要尖叫,想起身边的池乔最讨厌章扬,便忍着跳起来的冲动,把正震动的手机放进口袋,说:“我去下洗手间,你在这儿等我。” “我也去,谁打来的电话?” “骚扰电话。那什么,你别去了,我很快就回来,趁这儿没人你也练练车,那么久不开,快不会了吧。” 池乔懒得来回走,便同意了。 秦蔚离开后,池乔回了几条微信,打开副驾驶的门,走下了车子。她正要坐进驾驶座,一只手就从后面关上了刚开了一半的车门。 一回头看到陆浔,池乔吓了一跳。 陆浔怕池乔抵触,后退一步,站到社交距离外,笑着说:“你别害怕,我就是想道歉。” “谁害怕了?” 池乔嘴上倔着,脸上却有明显的紧张。 “你不怕我为什么一见到我就跑?”陆浔敛去笑意,郑重地说,“上次的事情我道歉。” “哪有什么上次!我和你不熟。不想跟垃圾讲话行不行?” 陆浔怔了怔才明白池乔口中的垃圾是指自己,又是这种小动物遇到天敌的反应,明明紧张的要死还不断逞强,真的好可爱。 陆浔很想笑,可担心道歉的诚意被她质疑,生生忍住了。 16.第十六朵 秦蔚一口气跑到妹妹看不见的地方的时候,手机已经不震了。她平复了一下呼吸,回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听到章扬在电话那头“喂”,秦蔚按着心脏咳了一声,捏着嗓子问:“章扬哥,你找我有事儿吗?” 然而章扬说的却是:“请问你哪位?” 秦蔚怔了一下才说:“我是秦蔚啊,你之前不是给我打过电话?” 章扬半晌没作声,秦蔚想了一下,也觉得他主动给自己打电话的可能性不大,惊喜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应该是他误碰到了自己的号码吧。咦?要先存了号码才能误碰,大大的惊喜没了,小小的高兴还是有的。 两个人一直不说话不是办法,秦蔚只好说:“那章扬哥,你忙吧,我挂啦?” 一直沉默的章扬突然说:“你是池乔的姐姐吧?” “是呀!” “你是不是和池乔在一起?” “刚刚是,后来我看到你的电话,就出来接了。你给我打电话是要找池乔吗?” “不找她。这个电话是陆浔让我给你打的,他让我多打一会儿,你喜欢听什么歌,我给你放。” 秦蔚刚想说歌名,就反应过来陆浔这是在调虎离山,跟男神一起听歌的机会虽然难得,但妹妹也只有一个。 “章扬哥,听歌的机会能保留到明天吗?” 章扬没有回答,秦蔚纠结了片刻,道过“再见”便挂断了电话。 秦蔚回来得远比陆浔想象中快,陆浔不想听她吵嚷,远远地看到她过来,和池乔说了句“晚点我再找你”,就先一步离开了。 秦蔚没抓到陆浔,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陆浔也太心机了!他支走我是为了单独和你说话吧?你们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一见他就躲?” 池乔并不怕被秦蔚知道这件事,可她猜得到秦蔚的反应,知道陆浔干了什么,秦蔚一定会马上去骂他,她们俩的性格不同,遇到事情的处理方式也不一样,池乔生性内敛,不愿意姐姐去骂陆浔,只好转移话题道:“喜欢你的男生那么多,你非得追着一个不理自己的不放。” “那些人腻腻歪歪的,怎么能跟我们扬扬比!再说了,扬扬这种大帅比,整个Z大都找不出第二个。他要在Z大,还有陆浔什么事儿!” “你的扬扬也得能考上啊!” 除了性格,池乔觉得她和秦蔚的审美也截然不同,比如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小混混,也不觉得陆浔的头发哪里好看。 姐妹俩练完车回到别墅的时候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保姆们正忙着撤下茶点,开晚饭。 秦蔚性格活泼善于交际,什么话题都能聊,往秦妈妈旁边一坐,很快就和不认识的阿姨们聊起了养生,池乔则随手从书架上拿了本杂志翻。 陆浔是被大姑骗来的,大姑说他没回家的这一个月,奶奶念叨了他上百次,要他周末一定到别墅来陪奶奶吃饭。 陆奶奶十七岁便生了陆浔爸爸,接着又生了两个女儿,陆浔刚回陆家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快七十了。见陆浔不适应不吃饭,老太太每天都亲自下厨为他做三餐,中午陆浔在学校,她就做了再送到学校去。 虽然觉得老太太特别看重自己是因为重男轻女,而自己恰好是唯一的男孙,陆浔却不愿意伤老人的心,定期会到远郊的别墅陪老太太吃饭。 如果已经有点糊涂了的老太太不是一见到他就问什么时候结婚,不说不想结婚也先给她生个曾孙之类的话,陆浔或许会来得更频繁一些。 一进别墅,见到满屋子的人,陆浔虽然觉得奇怪,但没多想,这别墅是他爸买给奶奶养老的,大姑一家常年住在这儿照顾老人。奶奶和大姑喜欢热闹,经常叫亲朋好友来家里打牌吃饭。不过这一晚家里的客人却是平日里的三五倍。 陆浔不喜欢和人吃饭,准备陪奶奶说说话,赶在开饭前离开。听到他要走,陆浔的姐姐说了实话:“你是今天的男主角,你走了,这戏还怎么唱下去。” “什么戏,你们叫我来不是要我相亲吧?”陆浔不傻,听到这句立刻明白了为什么楼下除了太太们,还有几个年轻的女孩子。 瞥见陆浔脸上的不耐烦,大姑立刻给陆姐姐使了个眼色,让她少说话:“相什么亲,就是一起吃个饭,热闹热闹,顺便认识几个朋友。” “陆浔又不是三岁小孩,蒙他有什么意思,”陆姐姐“切”了一声,对弟弟说,“爸看上于叔叔家的女儿了,想你们认识认识。爸爸说于小姐在英国念书,如果你和她发展的顺利,大学毕业后可以去英国读研。他说他早想送你出去,可你习惯太差,没人管着他不放心,如果和于小姐成了,正好有人照顾你。” 陆浔“呵”了一声:“两年计划都有了,他是不是还说晚点结婚没关系,先给他生个孙子出来?” “那倒没有,只说了七十岁之前能见到孙子就行。” 听到最感兴趣的话题,陆奶奶突然不糊涂了,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高声说:“那可不行!离他七十还有五六年呢,他能等我不能。” 这本是一家人说笑,陆浔听了却莫名烦躁,不等楼下叫开饭,便和奶奶说有事先走,等家里清静的时候再回来吃饭。 陆浔脾气拧,不高兴了谁都哄不住,见他拎起钥匙就往楼下走,大姑瞪了陆姐姐一眼,跟了过去。 陆姐姐冷笑了一声,自顾自地低头看手机。 大姑一路笑着挽留,陆浔只当没听到,径直下了楼。他不傻,自然明白平时并不多话的大姐为什么突然多嘴。他有两个姐姐两个妹妹,就连最小的那个都比普通的六岁孩子有心计。 无论是真心的还是开玩笑,“不想太早结婚没关系,先生个孩子出来”,这话都让他烦透了。这个家的人和事都让他烦透了。 陆浔一走到一楼,太太们立刻看向了他,感受到来自不同方向的注视,他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心中的烦躁却更加明显。 陆浔正要开门出去,忽而瞥见了坐在门边翻杂志的池乔。一秒钟的意外后,他停住了脚步。 终于追到他的大姑见他停下,赶紧低声做最后的劝说:“来都来了,吃了饭再走,别听你姐姐乱说,什么相不相亲。奶奶想你了,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待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走,她得多伤心!” 陆浔在别墅外遇见池乔和秦蔚的时候,只当她们有亲友住这个小区,完全没料到她们恰是来奶奶家做客。他进门的时候,她们还在外头,留意一看才发现池乔的养母也在。 瞥见同时看到自己的池乔下意识地拿杂志挡脸,陆浔嗤地一笑,转身坐到了角落的沙发上。 见小祖宗终于肯留下,大姑松了一口气之余,伸出食指咬牙切齿地点过陆浔的额头,才去厨房催开饭。 陆浔知道,家里为了他相亲请了这么多人过来,如果他走了,不止没礼貌、害整个陆家丢脸,也会得罪于家。爸爸再纵容他,知道了也会头痛,大姐了解他的性格,所以才故意说出来。 可随便他走了谁为难谁称意,他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池乔正不自在,手机突然进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这儿吵死了,你跟我走。” 池乔怔了一秒,下意识地看向陆浔,正巧看到陆少爷隔着半个客厅朝自己笑。 她白了他一眼,正准备把这个号码也拉黑,就见他用手指点了点手机。 池乔低头一看,他居然又发了一条过来:“你饿不饿?跟我走,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当赔罪。” 池乔没回也没再看他,转而拉了拉秦蔚的袖子,低声说:“陆浔也在这儿,他怎么会在?” 一直和太太们聊天的秦蔚闻言环顾四周,看到陆浔,朝他比了撸袖子的动作,而后对妹妹说:“我也是刚刚听说,这儿就是陆浔他奶奶家,他家今天叫这么一堆人过来吃饭,就是为了他和于家的千金相亲。” “……” 17.第十七朵 池乔的心中浮起了一丝别扭,没有回复陆浔。陆浔相亲原本不关她的事,可那天晚上他的举动让两人的关系变得微妙了起来,以至于这么两条普通的信息,在她看来也有了暧昧的意味。 池乔的不回复完全在陆浔的意料之内,他低头笑笑,把手机收回裤袋看向她。池乔终于明白了陆浔为什么单单和章扬要好,他这副无赖到极点的样子,和小混混简直太搭了。 满屋子的人和从四面八方投来的探寻目光让陆浔厌恶不已,如果不是那只被他盯着的小动物的反应太有趣,他连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陆浔觉得池乔讨厌自己也不是没道理,莫名其妙的,她越是如临大敌,他就越想欺负她,看她吃惊、发脾气,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眼下他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看起来委屈极了,明明十分窘迫却努力装作不在意,整整一刻钟,杂志都没翻过页,嘴巴倒咬过三次。 池乔很想离开,但秦妈妈和秦蔚显然不准备走,而陆浔的奶奶家在郊区,最近的公交站台恐怕在一公里外,地铁更是没有。 客人多,晚饭开了三桌。陆家人和于家人安排在同一桌,陆浔只当没听到大姑叫自己坐过去,拎起椅子径直走向池乔这桌。他本想直接坐到池乔旁边,瞥见她紧张兮兮的表情,忍着笑转而坐到了她的对面。 陆浔大姑走过来拉他过去:“你怎么不跟奶奶坐?” “挤。” 陆浔大姑深知侄子的脾气有多拗,不好当着外人多劝,只笑着说:“那也要先过去和于家的叔叔阿姨打个招呼,于小姐难得回国,正好认识一下。” “你们成天催我交女朋友,怎么还当着我喜欢的女孩让我认识别人?” 大姑一怔:“你喜欢的女孩?” 陆浔不再说话,笑着看向池乔。 同桌人的目光一齐投了过来,正喝水的池乔直接傻掉了。秦蔚一脸讶异地看过妹妹又看陆浔,秦妈妈怔了一下,想起陆浔曾送过池乔回家,就不觉得奇怪了。 于家太太最是八面玲珑,隔着桌子听到这话,面上非但没露半点情绪,更笑着看向池乔问:“你是陆浔的朋友?” 瞬间变成整栋别墅的焦点的池乔只窘了一秒,就镇定了下来,她决定不给陆浔面子,垂下眼睛板着脸说:“我们是只见过几次的校友,根本不熟。” 众人又看向陆浔,见性格一贯乖张的他丝毫不恼,纳罕之余,只当看上去安静内敛的池乔是在害羞。 赶在所有人再次打量池乔前,陆浔望着盯住池乔不放的一干陆家人说:“都别看了成吗?我这还没追到呢,人再被你们吓跑了。” 陆浔爸爸没什么门第观念,自己找的女朋友做什么的都有,给陆浔姑姑的原话便是儿子习惯太差,女孩子随便什么条件,能管住他就行。 见池乔拿眼睛瞪陆浔,陆浔还笑着不在意,陆浔大姑觉得这个女孩子很合适,可小祖宗真是不省心,什么时候说这话不行,非得凑着于家人在的时候,这下可算把人家得罪光了。 出乎大姑的意料,陆浔不知是心情好,还是怕家里因为于家对他喜欢的女孩有成见,向来谁的面子都不给的他晚餐后竟主动送于家人离开,亲朋好友们个个知道他的脾气,都看得出难得态度恭敬的陆浔的用意,也算是挽回了于家的面子。 饭后陆浔的奶奶和大姑不断挽留,不明就里的秦妈妈便留下多坐了一会儿。听到陆家长辈跟妈妈打听自己的各种情况,满心气恼的池乔翻出手机掩饰情绪。 秦蔚性子急,按捺不住地发了条微信给池乔:“什么鬼?你和陆浔的事儿居然瞒着我!怪不得你最近一提起他就怪怪的,亏我每次恋爱都和你说!” 池乔怕现在就告诉秦蔚以她的性格会闹出笑话,打了一行字又删掉了,转而回:“我也想知道这是什么鬼。” 陆浔送走于家人回来,见奶奶和大姑拖着秦家母女三人不放,走过去坐到了沙发把上。 听到奶奶说她年纪大了,怕等不到唯一的孙子结婚,能看他订婚也行。本在看手机的陆浔突然开口说:“订婚行啊,但结婚对象得我说了算。” 听到这句,陆浔大姑笑着说:“当然你说了算,这个家谁做得了你的主。” 被众人盯着的池乔终于急了,瞪向正望着自己的陆浔说:“你订婚关我什么事?为什么看着我说?” 见大孙子被女孩子当众训斥还不着急不还嘴,陆奶奶有点不乐意,陆浔大姑却觉得侄子这种性格,就得找个脾气更差的压着他。 听到一贯温软的小女儿突然这么说话,秦妈妈很是意外,她看了池乔一眼,起身告辞。 见家人再次挽留,陆浔直接站起来对秦妈妈说:“阿姨,我送你们出去。” 直到上了秦妈妈的车,池乔也没再看陆浔一眼。陆浔离开后,听到妈妈问自己和他怎么回事,池乔蹙着眉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秦妈妈柔和地笑了笑:“你不认识他上次为什么让他送你回来?除了时豫,我还没见你和哪个男生走得近过。他是不是在追你?” “没有。” 秦蔚插嘴道:“妈你别问了,她连我都不说,我正因为这个生气呢!” 秦妈妈顿了顿,又说:“我和爸爸早就说过,你们和谁交朋友我们都不干涉,只要对方人品好,上进就行。这个陆浔相貌很不错,能考上Z大成绩也不会差。就是吧……” 秦妈妈很少说人是非,斟酌了一下措辞才继续说:“他家的情况太复杂了,他上面有几个姐姐来着?好像还有妹妹呢。他爸爸女朋友一大堆,在这种风气的家庭里长大,他本人对婚姻的忠诚度很难高,而且他家似乎很重男轻女……我有个朋友,老公有钱之后非想要儿子,他们女儿都二十多了,她自己生不出,她老公就从外面抱回来一个,说是做的试管婴儿,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嫁到这样的人家隐患太多了,你性格又不够强,陆浔看着主意倒是特别大,男孩子追人的时候脾气都好,恋爱结婚后可就不一定了……” 秦妈妈很少讲这么多,池乔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却一阵头痛,说:“我跟他真的没关系,他根本就是不想相亲拿我挡枪。我开学才大二,怎么就说到结婚了……” “这不是陆浔的奶奶先提的订婚吗……” 秦蔚性格活泼,追她的男孩子一直没断过,她初中时就有了第一个男朋友。对于大女儿的早恋,秦妈妈一开始很担心,连着几个月都睡不好,想了各种办法阻止,可统统没用。后来索性不管了,秦蔚反而很快就和小男生说再见了。想起池乔还不到二十岁,秦妈妈觉得现在担心这些确实太早,再说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学生时代的恋爱能谈出结果。想着这些,见池乔不乐意,秦妈妈便岔开了话题,不再提了。 对于妹妹的隐瞒,秦蔚很是伤心,本想等池乔过来向自己解释,哪知她一回家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池乔出来,性子急的秦蔚只好冷着脸去她房间审问。 池乔正抱着膝盖坐在单人沙发上生闷气,看到姐姐,不等她问,就把之前的事情告诉了秦蔚。 出乎池乔的意料,恋爱经验丰富的秦蔚并没有表露出她想象中的反应,而是笑着戳了下她的额头,说:“不就亲一下吗,多大事儿,你还不好意思说,连我都瞒着!我初吻还是初中的时候。” 见妹妹面露诧异地看向自己,秦蔚笑了:“主要是陆浔颜值在线,要是他长得丑,这就恶心了,我非得打死他。” “长得不丑就可以轻佻随便吗?” 见池乔急了,秦蔚敛住笑意摇头说:“不可以。那我现在就打电话替你骂他?” “你千万别插手!我已经自己打过他了。” “你也会打人?知道为什么陆浔单单逮着你逗吗?”秦蔚坐到妹妹对面,摸起她桌上的雪碧,边拧瓶盖边说,“因为你一看就很好欺负。别说他了,我都喜欢欺负你。你这只小包子软软的白白的,谁见了不想捏一下?。时豫明知道你抠门,不也整天哄着你给他买东西?陆浔也未必是有恶意,逗你玩而已。他下次见了你,说不定还会继续,你要不喜欢,我找他说说去?” 听到这话,池乔很是生气。但秦蔚说的没错,因为长相软脾气软,说话的声音细细小小没什么气势,从小到大班上的男生都爱欺负她,抢她的东西看她着急。不过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开开玩笑,不会做出格的举动,秦蔚所谓的欺负也不过是看她好说话、犯懒的时候央她跑腿而已,时豫是会哄她买很贵的东西,可事后会补偿的。陆浔就不同了。 之前的事情已经让她那么抵触了,他明明知道自己反感,还因为她看起来好欺负,不想相亲就拿她当借口挡枪,就是算准了她再生气都不敢怎么样。真的太过分了。她和秦蔚性格不同,不觉得亲一下、被当众误会不算事,更不愿意再有下一次。 秦蔚走后,池乔窝在沙发上考虑了许久,给陆浔打了通电话。 接到池乔的电话,陆浔有些意外,他正巧在章扬的酒吧,人声吵杂,听不清池乔在讲什么,便说:“你等下,我找个安静的地方。” 顿了一秒,他又改主意了,问:“你在家吗?我手机快没电了,去找你吧。” 池乔挂断电话,想了一下,发了条短信给陆浔:“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18.第十八朵 陆浔很快把章扬酒吧的地址发了过来,池乔已经洗过澡换上睡衣了,出门自然要重新收拾,她动作快,只用了二十分钟,可刚推开房门发现秦爸爸秦妈妈还在客厅,又退了回来。 眼下已经快十一点了,见她出门秦家爸妈一定会问,再闹出动静被秦蔚发现,说不定要跟着去。受了委屈要姐姐带着去理论,陆浔更会看扁她。 池乔等了半个钟头,待秦妈妈关上电视,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刚走出家门,就看到陆浔的车子停在外头,池乔怔了一下,走下了台阶。 陆浔这一次开的是SUV,这车高,车载音响声音大,他一时间没有留意到池乔走近。靠驾驶座这侧的车窗降了下来,陆浔的胳膊垂在车窗外,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车门,他人高瘦白皙,手也瘦、白、修长,天生一副仗势欺人的少爷相,池乔咬了下嘴唇,出声叫他:“陆浔。” 听到这句,正出神的陆浔回头看向她,见她一本正经地皱着眉头,嗤地一笑,推开车门,踩着脚踏走了下来。 “当着一堆人呲哒我两次还没解气?” “你今天在那么多人面前胡说,是在报复我吗?” 陆浔本想说“我是怕你误会我和于小姐”,听到后一句,转而问:“我报复你?” “不然呢?你为什么当众让我难堪,是觉得我被欺负了也不敢声张,有需要的时候可以随便拿来挡枪吗?” 陆浔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拿在手里把玩,隔了片刻才说:“你觉得我需要你挡什么?为什么报复你?” “因为我上次害你家司机看到章扬,还有打你。你不想相亲,所以拿我糊弄你家人。” 陆浔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嗯”了一声,点头表示赞成:“你说的对。两个原因都有,反正就不是喜欢你。” 因为家人,这一晚陆浔的心情原本差到极点,接到池乔的电话,又高兴了起来,等了许久不见她来,耐不住自己赶了过来。 他猜到池乔会发脾气。她脸皮薄,他当着那么多人示好,她肯定会生气,却没想到她居然以为他当众说喜欢她是别有用心。 她之前怎么骂他他都没生气,他以为那是气话,到现在才明白她是真这么认为,真觉得他是一个心思复杂、算计家人争家产、随便亲女孩、拿好欺负的女孩挡枪的垃圾。 如果她因为他亲她,他当众表白生气,他会耐着性子解释,哪怕他过去从不屑于为自己辩白。可她讨厌的、瞧不上的不是某个行为某句话,而是他这个人,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陆浔把断成三截的烟随手丢进垃圾桶,看着池乔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了句“对不起”。 陆浔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凶没不讲道理,池乔的心中反而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情绪,直到他坐进车子、开远了,池乔才分辨出自己是在过意不去。刚才的她是不是有点过分?有点咄咄逼人? 她大概真的是只包子,这人做了那么讨厌的事,她不过说了他几句,就生出了悔意。 池乔性格温和,几乎没和谁争执过,因为陆浔烦恼了大半日。隔天晚上,这一段日日出去应酬的秦爸爸罕有地出现在了饭桌上,家里的气氛远比平常凝重,向来心宽的秦爸爸只吃了半碗饭就进了书房。 秦家父母不想孩子们跟着担忧,秦蔚和池乔问了数次发生了什么,他们都岔开了话题。饭后,秦蔚悄悄下楼偷听了一个钟头,才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回二楼,她便对等消息的池乔说:“让爸爸担保的那王八蛋看楼卖不出去、银行又不肯贷款,跑了。” “吴叔叔跑了?他去哪儿了?” “他不接电话,联系不上。有人说他去云南了,想从那边去缅甸。他看卖楼没戏,直接跑了,咱家可惨了。他这一垮,被连累到倾家荡产的人那么多,抓不到他,就来找爸爸。他从方叔叔那边借了两千万,方叔叔来找爸爸,要不出钱,就拿爸爸的信用卡刷了辆一百多万的车。王八蛋跑路前跟高利贷借了八十万,说是有个人想买楼,他拿钱去送礼疏通关系,爸爸信了,又替他担保,结果他拿到八十万就消失了。为了还这笔钱,妈妈把她全部存款都拿出来了,又跟外公外婆拿了十万。” 池乔心中一紧,问:“他跑了,楼还在,等抽出钱来,这八十万和车的钱还能还回来吗?” “你不懂,联系不上本人,他的财产,比如那栋楼就不能动,按程序几年都清算不完。八十万和一百多万只是零头,他的债主们可不愿意等,他跑了的消息一散出去,明天就会一起来找爸爸。”瞥见妹妹的表情,秦蔚又安慰道,“总会有办法的,咱们跟着担心也没用。” “姓吴的这一跑,多少人要陪着他死,谁甘心破产?肯定会盯着爸爸不放,想榨点钱出来。咱们最近少出门,你兼职的地方最好请假,关系到身家性命,万一他们做偏激的事儿呢!” 秦蔚的性格和秦爸爸一样,虽然爱说爱咋呼,却也聪明细心,因而遇到事情,姐姐说的话池乔都会听。 池乔请了假,连续三四天都待在家中没有出门,向来待不住的秦蔚也是一样。她们没再问父母事情的进展,但事态有多严峻,从家中的气氛就能察觉出来。 其实这样的危机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她们初中的时候秦爸爸的资金链就出过问题,他为了一线生机,拿仅有的钱报了Z大的EMBA,上这个课程的都是成功人士,路演的时候如果讲的项目足够吸引人,可以拉来同学的投资。当年秦爸爸就是抓住路演的机会,又有这位吴叔叔的帮忙才起死回生。 没到秦家生活之前,池乔一直觉得富人生活得很轻松,看到秦爸爸的艰辛才知道,想要过得更轻松,就要承受更多的压力。所以哪怕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秦家父母对她视如己出,在学习上她也从不敢懈怠,更不会随便挥霍。 她跟秦蔚都考进了名校,哪怕这次家里真的破产,她们毕业后找到不错的工作,一家人也不会太辛苦。想过最坏的结果,池乔反而不担心了。 学校法援中心周末两天要去本省的贫困县做普法活动,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都会去,池乔是学新闻的,自然想参加。可秦蔚怕不安全,让她最近少出门,她不愿意给秦家爸妈添麻烦,很是犹豫。群里让有意愿参加的同学在周四前报名,她迟迟都没决定。 周三晚上,秦爸爸还没回家,就打电话要母女三人去餐厅等自己下班,说已经订好了位置。 那间餐厅很贵,在路上池乔和秦蔚听秦妈妈说起才知道,前天晚上秦爸爸请银行的人吃饭时正好在同间酒店遇到了陆浔爸爸,陆浔爸爸不知道为什么竟认识他,还主动坐过来聊了几句。银行那边原本一再说还要考虑,隔天上午居然就打来电话说贷款的事情没问题,应该是看在陆浔爸爸的面子上。 敲定了贷款的事,秦爸爸立刻联系了吴叔叔老家的亲戚,让他的亲戚尝试找他,到今天下午,知道事情有了转机的吴叔叔终于开机,道过歉后,说自己这两天就赶回来。 “对咱们来说天大的事,人家一句话就能解决。”松了一口气之余,面对池乔,听说了池乔并不愿意搭理陆浔的秦爸爸又有点羞愧尴尬。 池乔并不觉得这是负担,她初中时秦家闹危机,时豫妈妈曾说秦家就不该收养她,沾了穷气所以不顺利,这话秦妈妈从没对她提过,她偶然听到,一直记到现在。陆浔爸爸肯帮忙,大概是误会了她和陆浔的关系,哪怕是阴差阳错,这次也全靠陆浔家帮忙,她是不是该去谢谢他? 这晚从餐厅回来,池乔想给陆浔打电话,可不知道从何说起,犹豫了半天都没拨下号码。打开微信看到法援中心的群里有消息,就点了进去。 群里公布了周末去贫困县的同学的名单,问有没有缺漏,知道家里的事情解决了,池乔第一时间就报名了。点进名单,有她的名字,却没陆浔的。 陆浔恰好也在看这份名单,看到池乔的名字,他沉默了一刻钟,最终给私下微信他确认的同学回了个“不去”。 周六早晨,参加活动的同学要到学校集合,乘大巴一起去贫困县。八点集合,池乔七点半就到了,吃过自带的早饭,她便坐进了大巴。正要戴上耳机补觉,她就听到后排的同学说:“我去,陆浔也来了?” 旁边的同学闻言往窗外看了一眼:“陆少爷准备开跑车去?” 转头看到陆浔的车停在十几米外,池乔犹豫了一下,走下了大巴。 走过去的路上想好说辞后,她敲了敲驾驶座那侧的车窗,不料车窗降下来,坐在里面的却不是陆浔,而是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子。 池乔说了句抱歉,正要离开,就见陆浔走了过来,陆浔看了池乔一眼,把手中的东西拿给漂亮女孩,又叮嘱道:“你小心开,这车我还没给别人开过。” 待漂亮女孩把车开走,陆浔才看向立在原地的池乔,他面无表情地问:“你找我?” 池乔点了点头:“来谢你。” “谢我什么?” 池乔简明扼要地说了事情的经过,陆浔有点讶异。这事他完全不知道,八成是他爸听他大姑说了池乔,刻意打听的,这老头可真是没话说。 顿了顿,陆浔问:“这忙帮得还挺大,你准备怎么谢我?” 池乔没说话,她向来不喜欢欠人情,别人对她好一分,她一定要还三分回去,可看到刚刚的女孩子,她准备好的话没法说了。 等不到池乔回答,陆浔忽而说:“那是我妹,陆西宁。等下不得乘大巴么,她送我到学校来。” 乘地铁、打车不就好了,还让妹妹送,真是少爷……池乔咬了下嘴巴,说:“如果你以后有需要,比如不想相亲什么的,可以再拿我挡枪。” 陆浔怔了一下,笑了。他俯身凑近池乔,盯着她看了片刻,沉声问:“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以后可以随便欺负你?” 19.第十九朵 看着陆浔近在咫尺的嘴唇, 池乔不由地记起了他皮肤的温度和身上浅淡的烟草味, 脸上一热,皱眉瞪向他。 池乔脸上的红晕让一个钟头前还没决定好要不要过来的陆浔瞬间心情大好。见她一脸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陆浔补充道:“以后每周六陪我回家吃饭, 每两周跟我去看一次奶奶。” 池乔想了一下,说:“这些可以。过分的事情不能做。” 陆浔直起身, 双手抄进裤袋,目光笔直地看着池乔笑:“什么叫过分的事儿?你举个例子。” 确定陆浔是故意的, 原本觉得质问过他就算扯平了, 他爸爸帮了自己家, 就应该还回来的池乔再次感到气结。那天晚上她一定是眼花了,才会误会自己的话刺伤了他。 看到池乔的脸上出现熟悉的戒备,陆浔移开眼睛说:“走吧,车上要没位置了。” 池乔快走几步, 和陆浔拉开距离。上了大巴后,之前的位置已经被别人占了, 她环顾四周,找了个前后左右都有人的空位, 坐了下去。 走在后面的陆浔慢条斯理地上了车, 他侧头看了池乔一眼,见有同学跟他招手,就坐了过去。余光瞥见斜后方的池乔像是松了口气, 陆浔低头笑笑, 摸出手机发了条信息给她:“我就这么招你烦?” 看到这句, 池乔又一次生出了过意不去的感觉,她也不是那么讨厌他,而是不想再因为他被车上的老师同学们盯着瞧。 池乔想了片刻,回复道:“每周六陪你回家吃饭,每两周跟你去看你奶奶,这个说定了。不过如果和我兼职的时间冲突,可能要请假。” 看到“请假”,陆浔笑着回头看向池乔。陆浔是整辆大巴的焦点,他一回头,池乔周围的几个女生不自觉地调整了坐姿,池乔透明惯了,不想引人注意,立刻别过脸避开他,向窗外看去。 贫困县离Z市有六个多小时的车程,秦家别墅离学校远,池乔五点多就起床了,大巴一开出城区上了高速,她便闭上眼睛补眠。 接近十一点的时候,大巴驶入了服务区。池乔并不饿,就没去餐厅,买了蛋黄肉粽、饼干和可乐。同学们大多还没回来,车上只有零星几个人,池乔坐回位置上翻出手机正要给家人打电话,陆浔突然走到了她旁边。 “我要睡觉,你跟我换。”不等池乔反应,陆浔便拎起她,自己坐到了窗边,见她傻站在旁边,他拍了拍左侧的位置,“坐。” 池乔只好坐了下来:“你为什么不坐自己的位置?” “我在学校比在家里更需要你。” 说完这句,陆浔便不问自取地拿过了池乔的肉粽和饼干。他吃饭向来快,没等池乔想明白他需要自己什么,肉粽和饼干已经没了,可乐也被他一口气喝掉了半瓶。 “……那是我的午饭。” 陆浔把自己的双肩包打开放到她腿上:“全给你。要没你喜欢的,想吃什么我打电话让同学给你带。” 池乔看了眼他的背包:“你带了这么多吃的,为什么非得吃我的?” “都是别人给的。” 池乔又细看了一眼他背包里的食物,会买这些的一定是女生,所以少爷是需要自己挡桃花? 哪怕很不希望在学校和陆浔扯上关系,但被人打量几眼、八卦几句总好过秦家破产,谁让阴差阳错帮了他们的偏偏是这位陆少爷呢。 背包里有池乔喜欢的半熟芝士蛋糕,她拿出一枚玫瑰味的正要吃,就瞥见一个女生目光不善地看向自己。蛋糕难道是这位女生给陆浔的?池乔把东西放回陆浔的背包,侧头瞪了他一眼。他的手肘撑在车窗上,手抵着头,眼睛闭着,似是睡着了,可她瞪向他的时候,他的嘴角分明弯了弯。 池乔不敢再吃陆浔双肩包里的东西,又怕路上会饿,只好下车再买,她起身的时候,仍旧闭着眼的陆浔说:“帮我买两瓶矿泉水。” “……” 池乔再回到车上的时候陆浔已经睡着了,许是嫌光线强,他随手拿了她的披肩遮脸,车上冷气凉,池乔又畏冷,想要回披肩,可叫了两声陆浔没反应,只好把他的双肩包抱在怀里挡风。 车还没开,同学们都在聊天,很是吵杂。什么样的地方都能睡着,什么东西都吃得香,身边的这位真不是一般人。 陆浔盖着池乔的灰粉色披肩睡着后,两个同是新闻传播学院的女生先后给她发了微信,其中一个直白地问:“你跟陆浔好上啦?” 池乔刚打出“没有,不熟”,就记起陆少爷要自己帮他挡桃花,只好删掉这几个字,权当没看见。 池乔偶尔会晕车,怕乘几个钟头大巴会不舒服,事先吃了晕车药,因此也很快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沉,醒来时车子已经驶入了另一个服务区,直起身后,池乔立刻发现自己的鼻子塞住了,正气陆浔拿走自己的披肩,又发现披肩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回了她的身上,除了披肩,她还盖着一件黑色的男士连帽外套,外套上的味道有点熟悉,应该是陆浔的。所以他有外套为什么还要抢她的披肩? 陆浔的包在座位上,人却不见了,池乔吸了一下塞住的鼻子,下车找热水缓解不适。这个地方离贫困县仅有不到一个钟头的车程,服务区明显比上一个破旧很多。陆浔正坐在小超市门前的石阶上跟几个男生聊天,他身高腿长本就显眼,短袖又是姜黄色的,乍一看去,与周围破旧的环境格格不入。 池乔没往小超市走,先去了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手机响了,见是陆浔打来的,她抬起头看向了他。 陆浔挂断电话,隔着十几米说:“过来。” 他正用一次性纸杯喝咖啡,见池乔走近,把手边的那杯速溶奶茶递给了她。听到池乔时不时地抽鼻子,陆浔嗤地一笑:“我说我好好的怎么感冒了,原来是被你传染的。” “还不是因为你拿走我的披肩?” “我不知道你也睡觉,我包里有外套,你翻一下就能找到。” “你有外套为什么盖我的?” “你的比较香。” “嗯?” 几个坐得不远不近的男生听到这句立马起哄,陆浔抬起脚踹了一下其中一个,笑着骂了句什么,这些人跟他关系挺好,并不恼。 池乔虽然不高兴,但当着恩人的朋友,却不能不给他面子,只好低头喝奶茶。喝了一口才发现里面不是奶茶,而是热水。 见她打开塑料盖往里看,陆浔解释道:“这个超市卖的都是假货。” 池乔看了眼奶茶杯子,觉得图案确实有些粗糙,看到陆浔把一次性纸杯里的咖啡一口气喝光,她诧异地问:“假的你还喝?” “困得头疼。” 陆浔习惯从上午十一点一直睡到傍晚,眼下才三点多,他已经醒了两回。他把喝空的纸杯扔进垃圾桶,站起身轻拍了一下池乔的后背:“回车上。” 池乔跟着陆浔走了几步,忽而感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回头望去,才发觉一直和起哄的那几个人坐在一起、却始终没吭声的那个男生有点眼熟,发现池乔回看过来,那个男生毫不避讳地和她对视了两秒,才移开眼、微不可闻地“切”了一声。 直到上了车,池乔才记起,这人跟时豫关系很好,刚进Z大的时候,时豫带她和秦蔚熟悉校园,吃饭的时候,这人也在。 池乔正要落座,陆浔忽然拿过她手中的奶茶杯,咬着吸管喝了口热水,拿杯子的时候触到池乔微微冰冷的手,陆浔抬头看了眼头上的空调出风口,起身跟她换了个位置,让她坐到窗边。 池乔正自顾自地出神儿,直到陆浔把奶茶杯还回来、看到吸管上的牙印,她才问:“你怎么喝我的水?” “渴了。” 这人看上去干干净净,怎么能不讲究到咬她用过的吸管……这个念头一出,池乔再次想起了他吻过自己的事儿。她的喜怒一贯写在脸上,思维一发散,立刻被陆浔看了出来。见陆浔笑得不怀好意,池乔忽而嫌弃起了手中的奶茶杯,连暖手都不肯,直接丢给了陆浔。 见她发呆,陆浔大致猜得出缘由,正要说话,池乔的手机响了,恰是时豫打来的。 见池乔犹豫着不接,陆浔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问:“要么我委屈一下帮你一把?” “什么?” 陆浔没说话,拧开杯盖喝了口热水,含在嘴里没立刻咽,见他左腮鼓鼓地朝自己笑,摸不着头脑的池乔再次问:“你帮我什么?” “帮你接电话。”陆浔咽下热水,凑到池乔耳边,压低声音问,“你是真想还我情,还是想拿我当枪?” 池乔刚想反驳,又记起自己也这么恶意揣测过他,便没作声。 陆浔见状一笑:“我不像你那么小气,不介意帮你。” “谢谢,不用。”池乔白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挂断了时豫的电话。 时豫很快发了微信过来:“乔乔,你和陆浔?” “嗯。” 池乔只回了一个字,可从小一起长大,时豫一定能明白她这是肯定的意思。等了许久不见时豫再回复,松了一口气之余,池乔也有些难过,倒不是因为还喜欢、还留恋,而是因为从小到大时豫对她太好,她却只能用远离回报。 时豫不知是为了向她证明决心,还是为了跟妈妈赌气,至今没有回家。他找了个公司实习,还在外面租了房子。入住的第一天,他拍过照片给她看,四五十平的单身公寓,条件在普通学生看来还算不错,对衣、食、住、行样样挑剔的时少爷来说却真的很糟。 如果他能对她失望、死心、早些回家,还真是要多谢陆浔帮忙。 池乔正胡思乱想,陆浔忽然摘下左侧的耳机塞到了她的耳朵里,池乔正要躲开,就听到了熟悉的歌声,想了片刻才记起是陈奕迅的《K歌之王》,她侧头看向陆浔,只见他又闭上眼睛睡觉了。 …… 车子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接近五点了,学校在县城的宾馆订了房间,给大家留了一个钟头休整,六点钟准时到自助餐厅吃饭、开会。 这次活动陆浔没有报名,不在名单上,学校没有订他的房间。听到单老师要替自己安排,陆浔立刻说:“我是来旅游的,不能占你们的经费,自己办入住。” 单老师性子直爽,看了池乔一眼,调侃道:“什么旅游,你是来谈恋爱的吧。” 周围的同学一阵哄笑,陆浔也不否认,笑着拿包里的证件开房间。学校安排两人一间,房间集中在二层和三层,因为二层三层的房间订光了,陆浔便住进了五楼。 池乔没有和同院的女生分在一起,与她同住的是法学院的一个短发学姐。短发学姐一放下东西就进了浴室,洗过澡出来,她打量着正收拾东西的池乔问:“你是陆浔女朋友?” 池乔笑笑没说话,学姐从包里翻出两个苹果,递给池乔一个:“洗过的。我们之前还以为陆浔对异性没兴趣呢,你的照片已经在我们班级群里传开了。” 池乔接过苹果,说了句“谢谢”。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她的名字说不定都会和陆浔绑在一起…… 晚饭和开会布置任务的时候,陆浔都没出现,他一贯散漫,又一早说明了是来旅游的,没人觉得奇怪。除了Z大的师生,这次活动还有媒体参与,池乔被分给一个报社的记者当助理,这位记者眼下有别的工作,明天下午才到,池乔记下她的号码,加了微信。 快散会的时候,池乔的手机突然收到了陆浔发来的微信:“咪忙什么呢?我买了晚饭,饿的话过来吃。” 池乔没理他,隔了几分钟,陆浔又发了张照片过来,居然是她此时此刻的侧影。池乔环顾四周,没看到他,便问:“你怎么拍到我的?” “同学主动拍了发给我的。这种会有什么好开的?你还拿纸、笔记得那么认真。你记了什么,拍下来给我看看。” “无聊。” “这儿什么都没有,是够无聊的。” “你不想参加活动,为什么要来?” 陆浔半晌没回,池乔便丢开了手机。会议结束后,同屋的短发女生特地过来问池乔要不要跟他们去吃烧烤,池乔谢绝了他们,独自回了房间。 洗过澡后,池乔躺到了床上。乘了一天车,脖子和后背一起发酸,她本想早睡,无奈疲惫的只有身体,精神远比平时亢奋。 反正躺着也睡不着,她便拿出手机,看明天要跟随的那个记者的朋友圈,以便提前了解她的性格脾气。看了一圈才知道,这位记者小有名气,微博和公众号的关注都挺多,池乔正看她写的文章,陆浔又发了条微信过来。 “还不是因为你在。”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池乔看不明白,便点进了两人的对话。上一条是两个钟头前她发给陆浔的。她发的是“你不想参加活动,为什么要来?”,陆浔答的是“还不是因为你在”。 池乔怔了怔,盯着这句话看了好一会儿。还没分辨出陆浔的意思,她又听到了敲门声。池乔以为是同屋的学姐没带门卡,立刻跳下床去开门,哪知门外一个人都没有,门把上倒挂着一只塑料袋。 池乔把塑料袋拿进房间,看到里面的那盒玫瑰味半熟芝士蛋糕,才知道东西是陆浔送的,除了各种食物,塑料袋里还有一张门卡,房间号是506,是陆浔的? 池乔正准备微信陆浔告诉他他的门卡落在塑料袋里了,他就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怕丢,门卡放你这儿一张备用。别瞎想。” ……在看到最后三个字前,她完全没多想。 隔天早晨七点钟集合。普法讲座的地点在县高中礼堂,除了讲座,操场上还设立了几个咨询点。陆浔夜里不睡觉,到的比谁都早,众人忙着布置场地的时候,他戴着耳机坐在后排桌子上喝牛奶。许是习惯了大少爷什么都不管,忙不过来也没人麻烦他,倒是池乔,因为好说话,一个早晨被各种认识、不认识的人叫过去帮忙。 法学院的一个高个女生央池乔回宾馆拿宣传册,见池乔应允了,她又翻出门卡说:“能不能顺便去我的房间帮我拿充电宝?” 池乔愣了一下,点头说“好”,高个女生笑着向她道谢,“谢”字还没落下,就见一直坐在礼堂后排的陆浔走过来问:“充电宝是吧?门卡给我,我替你拿。” 陆浔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高个女生却很是尴尬,她把门卡收回口袋,摆手说:“我手机还有百分之五十的电,不用了。” 陆浔把喝空的牛奶盒扔进垃圾桶,抄着口袋问:“宣传册拿80本够吗?” 女生先说了个“够”,又改口道:“等下我还有别的事儿要回宾馆,顺道一起拿。” 直到上午的讲座结束,都没人再指使池乔。没到午饭时间,陆浔便回宾馆睡觉了,临走前,他把池乔拉到一边,交待她别再当傻子。哪知池乔并不领情:“反正我也没事做。” “不是说不能帮忙,是不要惯自以为聪明、指使别人干跑腿的活儿、自己留在老师跟前装积极的人的坏毛病。” 听到这句,池乔笑了:“你说话的口气和秦蔚一模一样。” “这说明她比你聪明。” “我们妈妈说,吃点亏不是坏事。” 陆浔很是无奈:“你愿意当傻子就当吧,你们这边结束的时候我差不多睡醒,你帮我买晚饭。” ……除了口气一模一样,陆浔不让她管别人闲事、自己却使唤得理所当然的讨厌劲儿也和秦蔚没差。 吃过午饭,池乔便去汽车站接那位记者姐姐了。这位记者的文章写的热血,本人却挺冷淡,池乔话少不爱聊天,相对于自来熟的,更愿意和冷淡敬业的人相处。 记者到了宾馆稍作休整,就跟着池乔到了县高中,下午的讲座已经结束了,正是咨询时间,上午来听讲座的大多是当地政府组织的人,咨询的很少,下午就不同了,来问什么的都有,符合援助条件的会给一张表格,做进一步的跟踪。 池乔帮记者姐姐拍过照片,采集过素材,又跟着她分别采访参与活动的校领导、老师、学生以及过来听讲座的当地居民和求助者。当地的方言难懂,幸而Z大的本地生也过来帮忙了。 事情做得差不多了后,记者便去一边打电话了,池乔正看单反里的照片,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走了过来,怯怯地问:“姐姐,这边可以免费打官司吗?” 池乔抬头看向她和她牵着的小男孩,问:“你要打什么官司?” “我爸爸从工地的楼上摔下来,瘫痪了,工头跑了,没有赔钱。” 池乔大致询问了一下她的家庭情况,听到她说爸爸瘫痪后,家里靠妈妈打工维持生计,觉得符合援助条件,便说:“可以的,现在人多,你坐一下,等会儿我带你过去登记。” 记者打完电话回来,见到衣服脏兮兮的瘦弱小女孩和她牵着的年幼弟弟,随口问了两句,来了兴趣。 “你多大了?” “我十岁,弟弟两岁半。” “你念书了吗?” “二年级的时候爸爸瘫痪,就回家了。” “你为什么辍学?” “妈妈照顾爸爸,打工赚钱,我照顾弟弟。” 记者脸上的兴趣更浓,问:“你辍学是因为家里生了弟弟,你要留在家里照顾他?” 小女孩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因为妈妈要出门赚钱,没人照顾爸爸、看弟弟。” “你爸妈有了弟弟之后还疼你吗?他们有没有打过你?” 这些问题似乎让小女孩无所适从,顿了顿,她才摇了摇头。 “没有吗?你看不好弟弟的时候也没打骂过你?” 两岁的小男孩似乎待不住了,拽着姐姐的手要去别处,小女孩一边费力地抱起弟弟安抚,一边说:“弟弟摔跟头的时候骂过我,打了手心。” 瞥见小女孩脸上越来越明显的紧张,不明白这位记者姐姐为什么要引导她说这些的池乔出声提醒道:“陈老师,她是来咨询能不能替她爸爸讨要赔偿金的,我觉得她家条件很符合。” 听到这句,小女孩似乎想起了自己找过来的目的,小声说:“妈妈说,今年多赚些钱,去外地找包工头,要到钱她就可以在家照顾爸爸和弟弟,让我上学了。” 记者“嗯”了一声,对池乔说:“符合的话你就去给她拿张表。” 池乔闻言便去了咨询台,她一走远,记者又问小女孩:“你在家带弟弟的时候看着别的小朋友去学校,心里难不难过?” 20.第二十朵 池乔拿着表格回来的时候, 小女孩和她弟弟已经不在了, 她问正低头整理东西的记者姐姐:“小姑娘呢?” “不就在哪儿吗?”记者把录音笔放进背包, 抬头看了一眼, “咦,什么时候走的?” 池乔到县高中门外找小女孩的间隙,记者早背起包找当地人聊天去了。小女孩突然走了,是因为那些问题让她不舒服、让她觉得这个奇怪的大人不可能帮到自己吧? 池乔回忆了一下,小女孩在开口问她能不能免费打官司之前,带着弟弟在附近徘徊了起码一个钟头, 她会问出那句话, 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吧?出身贫苦、不被家人重视的小孩子因为从小受到的呵斥和否定远比关爱和肯定多, 大多缺乏自信, 过去的她就是。 小时候的她非但不敢主动和陌生人讲话, 连被衣着光鲜、看上去环境优渥的人直视都会感到难为情。 爸爸过世后, 爷爷奶奶也不是完全不疼她,可被生活压弯了腰、为了生计在外奔波赔笑的人,能有多少耐心留给年幼的孙女?打骂孩子未必是不爱, 而是生活压力大的家长的情绪宣泄。池乔不明白这位记者为什么要引导小姑娘说出父母苛待她、不爱她,却看得出她完全不关心小姑娘家中的困难, 热情提问仅仅是把小姑娘的境遇当成写作素材。 县高中的操场上有那么多Z大的老师同学在,犹豫了那么久的小姑娘偏偏走过来向她求助, 因为这个, 最终也没找到小姑娘的池乔很是自责。 池乔虽然不爱说话, 性格却并不冷淡, 可因为小姑娘的事情,她对记者的态度冷了不少。记者根本不在意一个学生对自己热不热络,工作一结束,她便同本地干部以及Z大带队的领导老师吃饭去了。 池乔在宾馆的自助餐厅吃过饭,到附近的小餐馆打包了一份盖浇饭、一份炒面去五楼送给陆浔。她学陆浔把饭挂到门把上,敲了几下门,便离开了。 临进电梯的时候,池乔回头看了一眼,见大少爷迟迟没出来开门,怕他没有听到,她再次走回去敲了敲,仍是没人应。 池乔摸出手机给陆浔发了条微信,说饭买好了、就放在门外,等了片刻不见回复,她转而给他打了通电话,哪知陆浔的电话也打不通。 池乔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过半了,莫非他自己出去吃饭了? 担心把两份饭挂在门把上会被宾馆的服务员清走,不习惯浪费食物的池乔再次敲门确定陆浔不在里面后,给他发了条微信,说过要进他的房间放晚饭,便翻出他的门卡刷开了门。 陆浔住的是套房,但这间宾馆条件有限,所谓的套房也不过是卧房之外有个类似走道的窄小空间,摆了一张双人沙发,电视机和洗手间在外间、不在卧房而已。 池乔把两份饭放到外间的茶几上,正要转身离开,裸着上身、仅穿了一条牛仔裤的陆浔就从内间走了出来。他的眉头紧皱着,头发乱糟糟地翘起了一小撮儿,像是刚刚被人从睡梦中吵醒。 内间外间的窗帘都拉得严丝合缝,唯一的光源是半开着的房门,室内光线暗,陆浔一时间没看清,以为断断续续地敲了半天门又直接刷卡进来的是打扫房间的服务员,语气烦躁地问:“谁让你进来的?我说了‘不用’你没听到?” “我,我真没听到。”池乔尴尬极了,赶紧解释道,“我敲了门,没听到你回答,还给你发了信息打了电话,以为你出去了,怕饭放在外面会被当垃圾扔掉才开门放进来的。” 听到池乔的声音,头痛欲裂的陆浔愣了一下,侧头看向她。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睡觉,都七点多了……我先走了。”池乔虽然说了“不好意思”,语气里却有埋怨的意思。 大脑恢复正常运转后,陆浔嗤地一笑,叫住了她:“怪我刚刚声音不够大。你跑什么,来都来了,坐会儿再走。” 也就是池乔,换一个人把他折腾醒,他早往外轰了。 听到陆浔说怪他自己,池乔觉得自己有点小气,便坐到了沙发上:“你怎么睡到这个时间,平时不是六点起吗?” “偶尔会多睡会儿。”陆浔拎起茶几上的矿泉水喝了几口,走到外间的窗边拉开了窗帘。 夏季的七点钟天还大亮,窗帘一拉开,室内的光线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池乔这才看清陆浔没穿上衣,他的皮肤很白,肌肉感虽不强,可窄腰宽肩,瘦却结实。 池乔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见她飞快地移开了眼睛,陆浔先是不解,待明白过来,只觉得好笑。小包子到底是怎么长大的,为什么动不动就大惊小怪地脸红。 到底是男生的房间,陆浔又刚起床,她留在这儿不方便。池乔正要告辞,就见陆浔走了过来,他突然单腿跪在沙发上,右手撑在她的身侧,压了下来。 发觉陆浔整个人逼向自己,池乔傻了一秒、绷直了后背,赶在两人的头挨到一起前往旁边挪了一大截。 “你想干什么!” “你坐着我的衣服了。” 池乔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确坐在陆浔的T恤上。陆浔拎起T恤站起身,却没立刻穿,笑吟吟地看着池乔问:“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池乔疑心他是在故意逗自己,拿个衣服而已,为什么要做这种暧昧的举动?便白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某人有前科。” 她其实很想知道那天晚上陆浔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越轨的举动,可这话问不出口。 听到这句,陆浔笑了,他拿了盒牛奶给池乔:“你坐一坐,我很快好,等下一起出门,你请我喝咖啡。” “我为什么要请你喝咖啡?” “因为你吵醒我,害我头痛。” 池乔很想走,可唯恐被陆浔误会她自作多情、胡思乱想,只好留了下来。 陆浔很快就收拾好自己走了出来,他喝过矿泉水,打开两只塑料饭盒,看到土豆牛肉盖饭和牛肉炒面,笑了。大概是他在修车厂吃饭时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以至于她误会了他的口味。小包子虽然不爱讲话,其实心很细,会默默记住周围人的喜好,尽量照顾,连惹她讨厌的自己都不例外。 陆浔把两份饭吃掉大半,拿上手机和池乔去了宾馆大厅。大厅里零星摆着几张桌子,陆浔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问池乔喝什么。池乔怕睡不好,说不喝咖啡,其它随便。 点过咖啡和玫瑰乌梅茶,陆浔一派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看街景。隔着玻璃窗,来往的人总会多看他几眼,连过来送咖啡的服务员,在他说“谢谢”的时候都露出了羞涩的笑。 池乔记得第一次看到陆浔是大一上半学期、开运动会的时候,室友拉着她去法学院的看台看帅哥,许是她们闹得动静太大,带着耳机的陆浔很快回看了过来,只是那么面无表情地一望,包括她在内,几个女生都红了脸。 长得好看的男生不少,可好看到对视一眼就脸红心跳的,池乔只见过陆浔一个。 陆浔眼睛望着街景,嘴上却问:“你总看我干吗?”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以为你性格很冷,完全没想到是这样。” “你第一次见我不是章扬砸车那天吗?我记得我对你笑了、也道谢了,冷冰冰不理人的那个好像是你。我哪样?” “不是那次。在那之前我就见过你,也知道你的名字。” 学校里认识他的人多,这个陆浔一直都知道,并不稀罕。可听到池乔说很早就认识他,感觉却大不相同。至于他哪样,池乔没答,他也没再问,不用想就知道问了也听不到好话。 两人话都少,找不到话题,便各自安静地坐着,偶尔有Z大的同学走过,自然会看向他们。仅过了一天,池乔就不再怕、或者说习惯被人打量了,对于“陆浔女朋友”这个身份,她适应得远比想象中好。 秦蔚朋友多、消息广,从旁人嘴里知道陆浔成了自己妹夫,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池乔。一看到秦蔚的来电,池乔立刻猜到了姐姐为什么打来,她看了眼对桌的陆浔,挂断了电话,打开微信、给秦蔚发了条消息:“在外面,回去再和你说。” 关上对话框,无意中看到记者的公众号更新了,池乔顺手点了进去,看过内容,她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21.第二十一朵 陆浔往黑咖啡中加了半袋糖, 没放奶, 见池乔变了脸色,放下杯子,问:“谁打来的电话,时豫?” 池乔没理他,继续往下翻。记者在公众号里写她最近正在做偏远农村地区女性生存现状调查, 其中一个重要的项目就是女性受教育权利的实现情况, 看到她拿下午那个小姑娘作为例子,抹去了小姑娘父亲工伤瘫痪、没获得赔偿, 家中存款耗尽、母亲为了生计打工, 无法兼顾儿子和老公的背景, 只说在弟弟出生后,刚上二年级的小姑娘便辍学回家带弟弟,更时不时遭到父母的责骂, 甚至挨打。 除此之外, 记者还附上了小姑娘和她弟弟的照片,虽然是侧脸, 但熟悉他们的一定一眼就能认出来。看到记者在文章的最后写小女孩对学校的渴望让她很痛心, 但这种现象在当地并不少见, 深入了解之后, 除了痛心,她也感到无力, 池乔一阵气结。 文章刚发出来半个钟头, 已经有了百余条评论, 大多在骂重男轻女、把女儿当佣人的父母没有人性,在个别的愿意资助、求联系方式的评论下,还有人回复“这种情况穷地方太多了,帮不过来,小心资助的钱被用到弟弟身上”。 翻过留言,池乔又去看记者的微博,她果然也把这篇文章发到了微博上。池乔没看微博评论,直接把描写小女孩的那段截图发给记者,问:“陈记者,这是你写的?” 池乔之前都是叫“陈老师”,看到这句,记者立刻明白了她的态度,回复道:“有什么问题?” “下午那个小姑娘是因为父亲工伤瘫痪,母亲没法一边赚钱一边照顾丈夫和幼子才辍学的,并不是因为有了弟弟,也没有受到苛待,这些情况你都是清楚的。哪怕你不断地刻意引导她,她也从没明确说过父母有打骂行为。而且她说等家里情况好转就会继续上学的时候,你也在场的。” “我写出的一切都是基于事实,录了音的。我做贫困地区女性生存现状调查是为了引起社会关注,为弱势群体做点事,没有任何功利心。不知道我哪里冲撞了你,不过你还年轻,又是名校学生,气盛是难免的,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 记者的话不但滴水不漏、礼貌又风度,还不留痕迹地往她和池乔有过节上引导,许是为了防止池乔截图。 池乔知道再这么说下去不会有结果,想了一下,回复道:“我不清楚你做这个调查是为了什么,也不清楚你有没有功利心,但是知道你不断追问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她父母是不是只疼弟弟不疼她,会让原本准备申请法律援助的她对我们失去信心,也知道你曲解事实的报道有可能会对她的家庭造成二次伤害、让他们被周围的人指点。我正巧在写有关记者职业操守的论文,在把别人的苦难加工成写作素材这方面,你的事例非常生动。我之前问过小姑娘她的妈妈在哪里打工,明天就会去采访她。你能理解年轻气盛、不介意我把你写进论文就好。” 等了片刻不见记者回复,池乔点进了她的公众号,之前的文章居然已经删掉了,微博也是一样。池乔没想到记者会删的这么快,她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删了就算了,本想让记者宽心,再次发微信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把她拉黑了。 坐在对面冷眼看池乔发了半个多钟头微信的陆浔见她突然笑了,以为她和某人的关系破冰了,伸手拿起她刚放到桌上的手机,直接点开了微信。 正低头喝玫瑰乌梅茶的池乔见状很是不解:“你为什么翻我的微信?” 陆浔冷着脸说:“你刚刚笑得像个傻子,怕你被人骗。” “什么被人骗?” 池乔看过的消息会随手删除,微信界面很清爽,陆浔一眼就看到了她和记者的对话。弄明白之前那通挂断的电话不是时豫打来的,和她聊微信的也不是时豫,陆浔的面子有点挂不住,他随手点进了她和记者的对话,想掩饰尴尬,然而池乔和记者的对话却让他很是意外。 “我还以为除了跟我厉害,你对谁都软呢。这人怎么得罪你了?” “她没得罪我。”池乔抢回手机,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了陆浔听。 陆浔性子冷,一向没什么同情心,听完经过,笑着问:“你真准备去采访那个小女孩写论文?” “我是要去找她,不过是为了替她爸爸申请法律援助,才没工夫和这位陈记者较真。吃晚饭的时候,我问了你同学,他们说之前有相似的案例,当事人拿到了三十万的赔偿,这些钱足够他们一家还清欠债、在县城开一间小店了。” 瞥见陆浔的表情,池乔问:“你笑什么?” “笑你连拿到赔偿怎么用都替人家想好了。”喝掉一整杯黑咖啡,陆浔的头疼缓解了大半,只剩太阳穴还隐隐作痛,他曲起食指轻敲太阳穴,继续说,“你因为管闲事吃亏,暑假还没过完,我已经见过两次了。” 池乔沉默了片刻,低头喝了口玫瑰乌梅茶,而后说:“我跟秦蔚都是大一,怕学校里的同学奇怪,秦蔚一直说她和我是双胞胎。其实她比我大六个月,我是秦家领养的……也不能算领养,我到秦家的时候已经八岁了,而且没有改姓。” 没在陆浔脸上看到意外,池乔反倒有些意外:“秦蔚是好心,不过这件事我并不介意被人知道。我原来的家条件不好,爸爸妈妈都没念过什么书,很早就出来打工,结婚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只办了酒席,没领证。后来我妈妈嫌家里穷,跟有钱人跑了,据说她挺漂亮的,不过我没见过,因为怕爸爸伤心,有关她的东西都被奶奶偷偷丢掉了。” “我爸爸因为这件事受了很大的刺激,本来不怎么上进的人,为了多赚钱打两份工,后来因为过度疲劳,出了事故没抢救过来。其实这个意外工厂的责任不大,可我大伯带人去闹,秦蔚爸爸人好,看我们可怜,多给了一倍赔偿。” “刚拿到这笔钱的时候,我爷爷说这些全是我的,谁也不能动,可禁不住大伯伯母闹,给他们拿去买房子了。我没有爸妈,爷爷奶奶觉得可怜,一开始对我比堂弟好,伯母气他们偏心,拿离婚要挟。我妈妈跑了,爷爷奶奶怕伯父伯母的婚姻也不顺,当着伯母的面,总是凶我偏堂弟,后来奶奶生病住院,伯父伯母和爷爷都要工作,让我请假陪护。秦蔚妈妈到医院探望病人,正巧遇到伯母骂我。她看到又瘦又脏的我,觉得很可怜,回去后打听到我的境遇,就说要收养我。” “我那时候太小了,很怕陌生人,秦蔚爸爸来问要不要跟他回家给他当女儿的时候,我坚持说自己有爸爸,不要新爸爸,无论爷爷奶奶怎么哄怎么骂,都不肯走。秦蔚爸爸本来就不想再多一个孩子,要不是秦蔚妈妈坚持,我不会到秦家。他们怕我抵触,说不是收养,不要改姓秦,是到他们家陪姐姐一起读书,我当时信了,后来才知道其实秦家爸爸妈妈是觉得我爸爸的死他们有责任,不忍心看我受苦。” “如果不是秦蔚妈妈的好心,我不知道现在的人生会是什么样,也不知道能不能读完中学,Z大是一定考不上的。我的命真的好,遇到这么好的一家人。那位陈记者大概从小就很顺利,不清楚自己随手的一个举动,可能会改变别人的一生。” “对我来说去找她只是帮一个小忙,对小姑娘和她的家人来说,却有可能是改变命运的机会。那个小姑娘最先问的是我,陈记者问她问题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也没有制止。我去找她,哪怕帮不上忙也没关系,因为如果不去,以后想起来会内疚的。” 就像去酒吧找李嫚,事后李嫚的态度怎样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可如果不去,真的出了事,她会后悔愧疚的。她真的真的太幸运了,也明白别人的帮助不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如今有了能力,遇上了总想也帮一下别人。 池乔会和自己说她的身世,除了意外,陆浔也有种别样的感受,形容不出,大概他不习惯也不愿意和旁人谈自己,所以受宠若惊于池乔的信任。 隔了一会儿,陆浔才问:“你妈妈现在什么状况?” “我不清楚,很早之前听奶奶说,她另嫁后住得不远,有邻居遇见过她。” “你对她好奇吗?想不想再见她?” “完全不好奇,也没想过去找她。我不记事的时候她就离开了,所以对我来说,她从来没出现过,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也没见过她的照片。” “聪明。”陆浔笑着伸长了手,摸了摸池乔的头,“你真要去找那个小女孩的话,我闲着也是闲着,陪你一起。” 没等池乔再讲话,他又说:“不过这事得先和学校说,以防那个记者针对你。” “和谁说?” “越级不好,先去找辅导员,让辅导员和上面汇报。”陆浔站起身,“去找单老师吧,我跟你一起,这样的事刘老师不会管。” 听到池乔说谢谢,陆浔没搭茬,顿了顿,他突然说:“那个时豫,以后你不要再理。” 22.第二十二朵 池乔怔了一下,问:“为什么?” 因为他讨厌自己别别扭扭、疑神疑鬼。陆浔别开脸, 看着街景说:“大家都以为你是我女朋友。” 池乔想了一下才明白了陆浔的意思, 她轻哼了一声, 说:“我是准备疏远时豫,但那是我和他的事儿, 不是为了谁的面子。” “谁是为了面子?” “那你是为了什么?” 见池乔目光专注地看着自己等回答, 和她对视了片刻,生出了脸热的感觉的陆浔抬起手用食指戳了下她的额头:“自己想。傻子。” “你才傻子。咦, 你的脸怎么红了?” 陆浔拽惯了,非常讨厌这种别别扭扭的感觉, 说了个“热”,便率先走向了楼梯间。 哪里热了?空调开着, 她还冷呢。池乔怔了一下,突然闪出了一个念头, 不过很快又否定了,别人就算了,陆浔怎么可能呢。 单老师和别人住一个房间, 陆浔怕不方便, 就没敲门, 站在三楼走道的窗边给她打了通电话,把她叫了出来。 看到陆浔和池乔并肩站在一起,单老师扶了下眼镜, 问:“找我什么事?大少爷受不了这个穷地方了, 想请假提前走?” 不等池乔开口, 陆浔便说了事情经过,听到班会都从来不参加的大少爷要主动去献爱心,单老师笑着看向池乔:“虽然当老师的不应该鼓励学生恋爱,但你对他是正向影响,挺好,挺好。再加把劲儿,好好管管他,让他开学别再缺下午的课。” 池乔只笑不说话。 单老师换掉玩笑口吻,正色道:“这事儿我知道了,明天和主任说,要真帮到了那家人,回头当先进事迹放到二十周年成果展上表彰。陈记者那边不要担心,现在的媒体就这样,她能把咱们学校的学生怎么着。” 从酒店出来,陆浔问:“那女孩的妈妈在哪儿工作?” “白天在超市,晚上在饭店。” 超市离县高中很近,所以小女孩才会带着弟弟在附近玩儿,晚上打工的饭店却挺远,陆浔和池乔在已经打烊了的超市外等了半晌没看到出租车,只好往更繁华的街区走。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条街的店铺不多,仅剩一间没有关门,不过也不营业了,卷帘门拉到一半,老板似乎在清点货物。 路灯本就少,又坏了两盏,四周的光线很暗,只有零星几辆车开过。两人并肩走着,谁都没说话。池乔正低头出神儿,走在左侧的陆浔突然牵住了她的手。 池乔吓了一跳,使劲儿往外抽:“你干什么?” 见池乔挣扎,陆浔怕她一脚踩进井盖坏掉的窨井里,干脆单手环住她的腰,强行把她拎了过去。站定之后,他松开手,示意池乔回头看:“怕你掉进去。” 池乔有一点点近视,恰好这晚没戴隐形,她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下,瞥见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窨井盖,后怕和羞愧之余,低声说“谢谢”。 陆浔斜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想干吗?” 池乔咬了咬嘴巴,没说话。陆浔嗤地一笑:“又想说我有前科?” 池乔扬起脸瞪他,四周没什么光亮,陆浔笑着垂头看她,莫名其妙的,池乔觉得,此时此刻和某一晚的气氛很像。她迟疑了一下,发脾气道:“井盖坏了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啊,男女有别懂不懂?你一直都这么随便吗?” “你一路发呆,我直接说,等你反应过来,早一脚踩进去了。什么叫随便?” “随便拉女生的手,还有随便……亲别人。” 瞥见池乔认认真真生气的样子,陆浔笑了:“我只亲过你,只拉过你,也算随便?” 听到这句话,池乔怔住了,一直想问的问题终于脱口而出:“你之前为什么突然亲我,又不是喝醉了。” “因为想亲你。” “嗯?” 陆浔没再看她,微微低下头,一路走,一路踢地上的石子:“那个陈记者未必多么坏,就是自私、冷漠、没有同情心。她看到一个素材,想以此吸引眼球、发发感慨,完全不会考虑她问的问题会不会刺伤别人,也不会考虑小女孩会不会因为她的问题离开。我其实也是这种人,想做什么就直接做,没想过别人乐不乐意。” “你和她不一样。”陆浔其实还挺好的,可想亲是什么意思…… 池乔的脸上藏不住事儿,发现她在胡思乱想,陆浔岔开了话题:“她这样的记者还挺多,我也遇到过。大一报道那天,有记者到学校采访,问新生选了什么专业,为什么而选。问到我的时候,我说随便选的,她关上录音笔,问得更具体——‘是因为觉得学法律有前途,收入高吗’,我说不是,她再次引导后没收到想要的答案,干脆说‘你能不能回答是因为认为学法律好找工作’,然后打开录音笔等我复述。” 陆浔一笑:“那人眼神不好,我浑身上下,哪个地方像是会愁找工作的?” “有正义感的记者其实占多数,我以后绝不会的。” “你毕业后准备做新闻?那还不得天天管闲事儿。” 两人找到小饭店的时候已经十点钟了,客人不多,只有两桌,有个女人在收拾桌上的碗碟。小饭店里有台电视机,那个小姑娘就坐在条凳上仰头看电视,她的弟弟已经睡着了,正躺在她怀里。 “就是他们?” 池乔点了点头,笑了:“还挺顺利。” 陆浔停住脚步:“我不进去了,在这儿等你。” 池乔“嗯”了一声,自己走了进去,她白皙漂亮,衣着精致,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刚踏进小饭店便吸引了食客的注意。 陆浔倚在门边,点了根烟,看池乔走到小姑娘旁边,半蹲下来,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膝盖,温柔地冲她笑了笑。不知道她跟小姑娘说了什么,小姑娘马上起身叫来了妈妈。 听池乔说明来意后,正收拾桌子的女人原本木然的脸上露出了希冀,然后不断追问着池乔什么。池乔从包里翻出申请法律援助的表格,坐到餐桌前耐着性子替她们填。 为什么现场那么多人,那个小女孩会单单去找池乔,陆浔大概猜得到。因为她看起来最柔软最温和,绝不会轻视任何人。 在底层挣扎的人往往更多疑,更难相信会交上好运,今天若是换别人主动找上门,很有可能会被这个妈妈当成想骗钱的骗子,可池乔就非常容易被人信任,陆浔觉得,心思再复杂的人也不会怀疑她的动机,她天生就有种纯良的气质。 那个妈妈拉着池乔不断询问,池乔走出小饭店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钟头后了。遥遥地看到她出来,立在路灯下的陆浔挂断电话,走了过来。 “我爸的朋友在这儿有工厂,薪水不高,但是有免费的职工托儿所。你去问问那女孩的妈妈,如果她愿意,这两天就可以去上班。这种案子再顺利,从起诉到执行至少也得半年。” 池乔一脸惊喜:“这么快就替她找到工作了?你好厉害。如果弟弟进了托儿所,姐姐就可以去上学了。” “这有什么可厉害的。” 池乔转身跑回了小饭店,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女孩的妈妈,女孩妈妈很是意外,直说觉得在做梦。听说替她找工作的人就在门外,她执意要出来道谢,池乔和她走出小饭店时,陆浔却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池乔找了一圈没看到他,疑惑之余,翻出手机想给他打电话,还没拨号,就看到了他刚刚发来的消息:“在三叉路口等你。” 池乔跟小姑娘和她妈妈道过再见,快步去找陆浔,见他站在路灯下抽烟,从背后拍了他一下:“你怎么走了?” “不想和陌生人说没用的话。”他不喜欢客套和被人感激。 “那我就替他们和你说谢谢。” “用不着,不是为了他们。” 池乔正要讲话,忽而下起了雨。 两个人躲到路边的屋檐下,想等雨停了再去打车,然而雨却越下越大。等了快半个钟头,陆浔不耐烦了:“前面有个小旅馆,看着破了点,也比傻站着好。这个时间,这种穷地方都没人出门,去哪儿打车?将就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23.第二十三朵 池乔抬头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 知道没有别的选择, 便“嗯”了一声:“这雨说不定要下一整夜。” 陆浔先一步走下台阶, 池乔紧跟着走进了雨里。雨滴落得紧, 池乔的头发和衣服很快就被打湿了。小旅馆离这儿仅有两三百米的样子, 可这么走过去, 别说衣服, 运动鞋也要湿透的。 陆浔嫌池乔走太慢, 回身拉住了她的手,察觉到她的挣扎, 他无奈地一笑,松开手、改拉胳膊。被陆浔一路拽着跑上小旅馆前的台阶的时候, 池乔T恤和牛仔裤湿了大半,她侧头看了眼陆浔,他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 一推开小旅馆的门,浓重的烟味立刻扑面而来。小旅馆的一楼是几乎满座的网吧,一眼看过去,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居多,有通宵打游戏的学生、也有赤膊纹身、满口脏话的混混。 池乔皮肤白,又清秀, 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突然走进一个大学生模样的漂亮女孩,自然引人注意。 一个没穿上衣的花臂男冲她吹了声口哨, 池乔下意识看过去, 对上那人赤、裸、裸的目光, 一阵恶心。 陆浔回头瞪向那个人, 而后拍了下池乔的背,嘱咐道:“你去楼梯那边等我。” 池乔点了点头,转身往楼梯处走,走了两步,记起上次那个短发班长说陆浔小时候总打架,她又觉得不放心,退回来低声说:“这些人看上去都不怎么正经,你别理他们,万一起了冲突,我们俩不是本地人……” 陆浔嗤地一笑:“知道。” 楼梯处的烟味淡了不少,池乔刚觉得呼吸顺畅了一些,就看到一个半醉的高胖男人摇摇晃晃地从二楼走了下来。那男人经过池乔旁边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池乔不由地紧张了起来,正想折回去找陆浔,幸而有对不知道是不是中学生的小情侣勾肩搭背地从楼上走了下来,楼梯下了一半,他们突然停住,站在楼梯上旁若无人地吻得难舍难分。 高胖男人的注意力立刻转到了这对小情侣身上,松了一口气之余,池乔无比尴尬地垂下眼睛,看几乎湿透了的鞋尖。 池乔等了快十分钟,陆浔才拎着一只塑料袋走过来,在这十分钟里,除了醉汉和小情侣,她还看到了两个手臂上有针孔、在室内戴墨镜、哈气连天、面色灰暗的疑似瘾君子。因此,见到陆浔,终于安心了的池乔也有点委屈,嗔怒道:“怎么这么久?” “买了点东西,这地方比我想象得还破。”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了三楼,看到陆浔用钥匙打开房门后径直走了进去,池乔站在门外问:“我的房间在哪里?” 陆浔从塑料袋里翻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说:“就这儿。” 池乔走进房间,陆浔喝过水,把矿泉水瓶往桌上一放,走到门边,关上了房门。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不离开的池乔只好出声赶人:“我要休息了。” “这儿的床不能睡,楼下买不到床单,我买了几块一次性桌布,你盖到床上凑合一晚。” 在外头站了一天的池乔累极了,哪怕这房间里满是霉味,她大概也能睡得着,可陆浔不走,她怎么洗漱怎么睡…… “谢谢,我自己铺,你早点回你的房间休息吧。” “我只开了这一间。” “只,只剩下这一间了?” 发现池乔一脸戒备地盯着自己看,陆浔无奈地一笑,拉过放在墙边的椅子,坐了上去:“这破地方的生意要是那么好,老板能把一楼改成网吧吗?” “还有房间,你为什么只开一间?” “我们俩开两间,被人知道你一个人住,你能睡得着,我也不放心。” 池乔还没说话,门处就传来了晃门把的声音,想起楼下遇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池乔一阵紧张。 门外的人再次晃了几下门把,又从门缝里塞了几张卡片进来。池乔眯起眼睛往地上一看,居然是写着电话号码的色、情、卡片…… 除了鱼龙混杂、有霉味,这间小旅舍也不隔音,隔壁的那几个男人应该在喝酒打牌,本地口音的叫骂声从上楼到现在就没断过。如果一个人待着,她肯定会怕,可这房间那么小,陆浔在,她也一样没法睡觉,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外头站一夜。 瞥见池乔脸上的纠结,陆浔解释道:“我都是白天睡觉,床给你,我有这把椅子就够了。” 记起陆浔昼夜颠倒的习惯,池乔稍稍放下了心。 陆浔站起身,从塑料袋里翻出一次性桌布,扔了一张给池乔:“傻站着干吗,你不是要睡觉吗?一起收拾床。” 池乔把包放到桌子上,走过去和他一起铺床,把被子抱起来的时候,被单也跟着掀了起来,床单看上去还算干净,下面的床垫却不怎么样,不止有头发,食物碎屑、还有一小块干掉变色的血迹。 血迹的形状和位置让池乔不由地想起了之前遇到的那对看上去年纪很小的情侣,想起陆浔也在,她尴尬不已地立刻把床单盖了回去。 陆浔佯装没注意到床垫上有什么痕迹,放下没铺好的桌布,转身去了洗手间。池乔刚收拾好床,他就拿着吹风机走了回来。找到床边的插座后,陆浔坐到床上,拍了拍身侧,示意池乔过去。 “干,干什么?” “你衣服湿着不难受?” 池乔这才明白过来:“谢谢,我自己来。” “别总胡思乱想行不行?”陆浔打开吹风机,站在离池乔一米远的地方,伸长了胳膊替她吹头发和后背。 怕他的胳膊这么一直伸着会累,池乔主动靠近了一些。吹风机里的暖风无限放大了池乔身上的香气,陆浔屏住呼吸也闻得见。他别开脸,又吹了两下,把吹风机放到床上,躲到了一边:“后背差不多了。” 池乔说过谢谢,捡起吹风机自己吹能轻松够到的别处。全部吹干后,她犹豫了一下,问坐在椅子上的陆浔:“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 “你后背没湿?” 陆浔没搭话,一把脱掉身上的T恤,扔到床上吹。虽然此前也见过陆浔裸上身,池乔仍是觉得别扭,便起身往洗手间走。 陆浔没抬头,却猜到了她要去洗漱,提醒道:“塑料袋里有牙刷毛巾。” 池乔本想用手捧着水随便洗洗脸、漱漱口,再拿纸巾擦一擦,听到这话,从塑料袋里找出牙刷、塑料杯、肥皂和毛巾,惊喜之余,生出了洗个热水澡的念头。然而走到洗手间,发现瓷砖上的污渍,又想着陆浔在外头,她就只简单地擦洗了一下。 池乔动作慢,走出洗手间的时候陆浔早吹干上衣,穿好坐回椅子上了,怕池乔难为情,他把桌椅掉转了方向,背对床而坐。 听到池乔从洗手间走了出来,他说:“早点睡吧,天一亮就走。” 池乔“嗯”了一声,从包里翻出随身带的披肩当被子,坐到了床上。隔壁的笑骂声一直没断过,加上陆浔在,一贯保守的池乔总觉得和男生共处一室躺着尴尬,折腾了好一会儿,都没真正睡下。 听到身后的动静,陆浔问:“你翻来翻去的不累吗?” “这地方奇奇怪怪的,还不如在原来的地方站一夜呢。” 听出池乔话里的抱怨,在哪儿都能待的陆浔很是无奈,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好心没好报的时候。 他站起身,咳了一声,给池乔留够整理自己的时间后才转身往床边走。瞥见径直走向自己的陆浔一言不发地坐到床上,正襟危坐的池乔不由自主地生出了紧张感。 又一次看到她如临大敌的模样,陆浔忍着笑探过身,把手中的耳机塞到了她的耳朵里:“这房间太小太闷,我出去透口气。我不走远,就在门外,你放心睡。” 不等池乔说话,陆浔就把手机留给她,起身走了出去。 带上耳机后,隔壁传来的噪音减弱了许多,陆浔替她选的是摇篮曲,还留下了手机。 他这一走,池乔立刻生出了愧疚心。陆浔不带手机,就那么在外头站一夜,会很累很无聊吧?今天是她要出来找小姑娘的,被大雨困在这儿也是她连累的陆浔。住惯了超五星酒店海景套房的少爷都没抱怨,她还有什么好矫情的,之前的小脾气真是来的莫名其妙…… 池乔在床上躺了半晌都没睡着,犹豫了一下,披上披肩,理了理头发,去门外找陆浔。 池乔动作轻,打开门的时候正出神儿的陆浔并没听到。见陆浔倚在半旧的楼梯上抽烟,池乔忽而满心感动,她以前总觉得他会和章扬混在一起,一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刚刚见识到真正的流氓混混后,才意识到之前对他偏见太深。 在这么一个脏乱的异乡小旅馆,眼前的这个人给了她全部的安全感,如果真有一个这样的男朋友,其实也挺不错的。 不经意间扫到池乔,见她裹着披肩站在房门内怯怯地看着自己,陆浔怔了一下,摁灭烟,笑着问:“有事?” 因为刚刚那个念头,乍一听到陆浔说话,池乔脸上一红,轻声说:“你快进来吧,总不能在外头站一夜啊。” 24.第二十四朵 此为防盗章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听到章扬在电话那头“喂”,秦蔚按着心脏咳了一声,捏着嗓子问:“章扬哥, 你找我有事儿吗?” 然而章扬说的却是:“请问你哪位?” 秦蔚怔了一下才说:“我是秦蔚啊,你之前不是给我打过电话?” 章扬半晌没作声,秦蔚想了一下, 也觉得他主动给自己打电话的可能性不大, 惊喜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 应该是他误碰到了自己的号码吧。咦?要先存了号码才能误碰,大大的惊喜没了, 小小的高兴还是有的。 两个人一直不说话不是办法, 秦蔚只好说:“那章扬哥,你忙吧,我挂啦?” 一直沉默的章扬突然说:“你是池乔的姐姐吧?” “是呀!” “你是不是和池乔在一起?” “刚刚是, 后来我看到你的电话,就出来接了。你给我打电话是要找池乔吗?” “不找她。这个电话是陆浔让我给你打的,他让我多打一会儿, 你喜欢听什么歌, 我给你放。” 秦蔚刚想说歌名, 就反应过来陆浔这是在调虎离山, 跟男神一起听歌的机会虽然难得,但妹妹也只有一个。 “章扬哥, 听歌的机会能保留到明天吗?” 章扬没有回答, 秦蔚纠结了片刻, 道过“再见”便挂断了电话。 秦蔚回来得远比陆浔想象中快,陆浔不想听她吵嚷,远远地看到她过来,和池乔说了句“晚点我再找你”,就先一步离开了。 秦蔚没抓到陆浔,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陆浔也太心机了!他支走我是为了单独和你说话吧?你们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一见他就躲?” 池乔并不怕被秦蔚知道这件事,可她猜得到秦蔚的反应,知道陆浔干了什么,秦蔚一定会马上去骂他,她们俩的性格不同,遇到事情的处理方式也不一样,池乔生性内敛,不愿意姐姐去骂陆浔,只好转移话题道:“喜欢你的男生那么多,你非得追着一个不理自己的不放。” “那些人腻腻歪歪的,怎么能跟我们扬扬比!再说了,扬扬这种大帅比,整个Z大都找不出第二个。他要在Z大,还有陆浔什么事儿!” “你的扬扬也得能考上啊!” 除了性格,池乔觉得她和秦蔚的审美也截然不同,比如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小混混,也不觉得陆浔的头发哪里好看。 姐妹俩练完车回到别墅的时候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保姆们正忙着撤下茶点,开晚饭。 秦蔚性格活泼善于交际,什么话题都能聊,往秦妈妈旁边一坐,很快就和不认识的阿姨们聊起了养生,池乔则随手从书架上拿了本杂志翻。 陆浔是被大姑骗来的,大姑说他没回家的这一个月,奶奶念叨了他上百次,要他周末一定到别墅来陪奶奶吃饭。 陆奶奶十七岁便生了陆浔爸爸,接着又生了两个女儿,陆浔刚回陆家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快七十了。见陆浔不适应不吃饭,老太太每天都亲自下厨为他做三餐,中午陆浔在学校,她就做了再送到学校去。 虽然觉得老太太特别看重自己是因为重男轻女,而自己恰好是唯一的男孙,陆浔却不愿意伤老人的心,定期会到远郊的别墅陪老太太吃饭。 如果已经有点糊涂了的老太太不是一见到他就问什么时候结婚,不说不想结婚也先给她生个曾孙之类的话,陆浔或许会来得更频繁一些。 一进别墅,见到满屋子的人,陆浔虽然觉得奇怪,但没多想,这别墅是他爸买给奶奶养老的,大姑一家常年住在这儿照顾老人。奶奶和大姑喜欢热闹,经常叫亲朋好友来家里打牌吃饭。不过这一晚家里的客人却是平日里的三五倍。 陆浔不喜欢和人吃饭,准备陪奶奶说说话,赶在开饭前离开。听到他要走,陆浔的姐姐说了实话:“你是今天的男主角,你走了,这戏还怎么唱下去。” “什么戏,你们叫我来不是要我相亲吧?”陆浔不傻,听到这句立刻明白了为什么楼下除了太太们,还有几个年轻的女孩子。 瞥见陆浔脸上的不耐烦,大姑立刻给陆姐姐使了个眼色,让她少说话:“相什么亲,就是一起吃个饭,热闹热闹,顺便认识几个朋友。” “陆浔又不是三岁小孩,蒙他有什么意思,”陆姐姐“切”了一声,对弟弟说,“爸看上于叔叔家的女儿了,想你们认识认识。爸爸说于小姐在英国念书,如果你和她发展的顺利,大学毕业后可以去英国读研。他说他早想送你出去,可你习惯太差,没人管着他不放心,如果和于小姐成了,正好有人照顾你。” 陆浔“呵”了一声:“两年计划都有了,他是不是还说晚点结婚没关系,先给他生个孙子出来?” “那倒没有,只说了七十岁之前能见到孙子就行。” 听到最感兴趣的话题,陆奶奶突然不糊涂了,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高声说:“那可不行!离他七十还有五六年呢,他能等我不能。” 这本是一家人说笑,陆浔听了却莫名烦躁,不等楼下叫开饭,便和奶奶说有事先走,等家里清静的时候再回来吃饭。 陆浔脾气拧,不高兴了谁都哄不住,见他拎起钥匙就往楼下走,大姑瞪了陆姐姐一眼,跟了过去。 陆姐姐冷笑了一声,自顾自地低头看手机。 大姑一路笑着挽留,陆浔只当没听到,径直下了楼。他不傻,自然明白平时并不多话的大姐为什么突然多嘴。他有两个姐姐两个妹妹,就连最小的那个都比普通的六岁孩子有心计。 无论是真心的还是开玩笑,“不想太早结婚没关系,先生个孩子出来”,这话都让他烦透了。这个家的人和事都让他烦透了。 陆浔一走到一楼,太太们立刻看向了他,感受到来自不同方向的注视,他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心中的烦躁却更加明显。 陆浔正要开门出去,忽而瞥见了坐在门边翻杂志的池乔。一秒钟的意外后,他停住了脚步。 终于追到他的大姑见他停下,赶紧低声做最后的劝说:“来都来了,吃了饭再走,别听你姐姐乱说,什么相不相亲。奶奶想你了,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待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走,她得多伤心!” 陆浔在别墅外遇见池乔和秦蔚的时候,只当她们有亲友住这个小区,完全没料到她们恰是来奶奶家做客。他进门的时候,她们还在外头,留意一看才发现池乔的养母也在。 瞥见同时看到自己的池乔下意识地拿杂志挡脸,陆浔嗤地一笑,转身坐到了角落的沙发上。 见小祖宗终于肯留下,大姑松了一口气之余,伸出食指咬牙切齿地点过陆浔的额头,才去厨房催开饭。 陆浔知道,家里为了他相亲请了这么多人过来,如果他走了,不止没礼貌、害整个陆家丢脸,也会得罪于家。爸爸再纵容他,知道了也会头痛,大姐了解他的性格,所以才故意说出来。 可随便他走了谁为难谁称意,他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池乔正不自在,手机突然进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这儿吵死了,你跟我走。” 池乔怔了一秒,下意识地看向陆浔,正巧看到陆少爷隔着半个客厅朝自己笑。 她白了他一眼,正准备把这个号码也拉黑,就见他用手指点了点手机。 池乔低头一看,他居然又发了一条过来:“你饿不饿?跟我走,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当赔罪。” 25.第二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池乔率先反应过来, 她大力挥掉陆浔扶在自己后颈上的手, 转身就跑回了家。 池乔一贯温软, 打人是气急了之后下意识的举动,回过神儿后反而有些怵,瞥见她惊怒交加、要哭不哭的模样, 陆浔先是一笑, 等彻底明白过来、想叫住她道歉的时候,人已跑上台阶、躲进家门了。 陆浔的第一反应是追过去道歉解释, 记起上次送她回来, 她并没邀请自己进去, 只好立在车前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 再打直接变成了不在服务区,陆浔转而发微信, 他没什么跟人道歉的经验,犹豫了半晌、删删改改,最终只有一句“对不起, 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然而点下“发送”后, 显示的却是“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 ……这是被她删掉了?陆浔一阵头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池乔一口气跑上了楼, 招呼都没和秦妈妈秦蔚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陆浔身上的烟草味和肥皂味似乎还没散掉, 害她的心脏一直砰砰跳个不停。 秦妈妈知道池乔出门是去找时豫了, 见她脸色不对, 又罕见地不理人直接回房间,放心不下,跟到了楼上。 池乔正乱着,听到敲门声,本不想应声,可秦蔚从来都是直接进,会敲门的一定是秦爸爸或秦妈妈,她不能不搭理长辈,只好去开门。 看清池乔的脸色,秦妈妈放下手上的汤碗,坐到床边问:“你见到时豫了吗?” 池乔点了点头:“我劝了,他不肯回家。” 见池乔一脸委屈,秦妈妈又问:“你跟他吵架了?” “没有啊。” 秦妈妈了解池乔的性子,知道她不主动说,问也问不出什么,便温和地笑了笑:“你已经劝过了,时豫回不回家认错都跟咱们没关系了,别胡思乱想,把杏仁粥喝了再去洗澡。” 秦妈妈离开后,池乔没有立刻洗澡,抱着枕头趴在床上发呆,听到房门砰地一声被打开,她头都没回,便说:“我要睡了,不想说话。” 秦蔚自动忽略了这句,蹲到池乔的床边,从下到上仰视她:“你这是怎么了?时豫给你气受了?” 姐妹俩虽然无话不说,可池乔实在不愿意提刚刚的事,便摇了摇头,用食指轻轻点了下秦蔚的额头:“你快回你房间,我困了,要睡觉。” 池乔鲜少有这样的时候,秦蔚“哦”一声,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背:“那明天再说吧。” 秦蔚离开后,池乔在床上趴了许久才去洗澡,回来后看到手机震,心中惊了一下,又记起自己第一时间拉黑了那个人。 她捡起手机看了一眼,才知道电话是时豫打来的,除了这一通,他之前还打了几次过来。手机刚停止震动,时豫又发来了微信。池乔看了一眼,懒得敲字,便拨了回去。 只响了一声,电话就通了,时豫问:“你不是六点钟就走了,怎么刚刚才回家?” 时豫本想送池乔回来,但他离开家的时候没把车开出来,送也只能打车,见池乔执意不肯,便没坚持。 “去了别的地方。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到家的?秦蔚给你打电话了?” “她刚骂了我一顿,问我是不是欺负你了。她说你回家的时候情绪很差……因为我吗?” 怕时豫会错意,更难死心,池乔立刻澄清:“我哪有情绪差,秦蔚的话也能信?很晚了,我要睡了,再见。” 时豫轻声笑:“我也睡,晚安。” 挂上电话,池乔正要充电,又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看到陌生号码,她没多想,哪知滑到接听后,电话那头竟然是陆浔。 陆浔咳了一声,说:“是我。你别挂电话,我先……” “道歉”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通话就断了,听到嘟嘟声,陆浔无奈极了——这下可怎么办。 在接到这通电话前,池乔简直疑心之前的事是她的幻觉,可听到陆浔的声音,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再次坏了起来。这人真的太坏了,看她性格软,料定她被欺负了也不会声张,就做这么过分的事。 亏学校里的女生们还说他高冷、难接近……难怪陆浔爸爸会说陆浔只愿意讨好自己的脾气很像他年轻的时候——只愿意讨好自己,不就是只顾自己高兴,不管别人乐不乐意吗?何止是像,这轻佻的性格根本就和他三妻四妾的爸爸一模一样! 池乔从没和谁起过争执,更何况是动手,她本有些后悔打了陆浔,这一刻却委屈得只恨自己没多打他几下,她真的再也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 隔了约莫半个钟头,秦蔚举着手机推门而入,因为懊恼失了眠的池乔坐起来问:“怎么了?” “陆浔找你。” 听到这句,池乔立刻跳下床,光着脚跑到门边,拿过秦蔚的手机直接挂断了通话,并拉黑了陆浔的手机号码,删除了他的微信。 发现池乔删掉了陆浔的微信还不够,又要删章扬的,秦蔚立刻抢回了自己的手机:“你干什么?这是我的手机!你和陆浔怎么了?” “没怎么,这个人你以后不要理,他不是好东西。” …… 电话被挂断后,陆浔更觉无奈,他从没为了什么后悔过,眼下想补救却想不出办法。 隔了一会儿,他就收到了秦蔚的短信:“乔乔刚刚拿我的手机把你拉黑了,她说你不是好东西,让我不要理。你怎么惹的她?她是我妹,谁都别想欺负她!章扬哥的朋友也不行。” “我没想欺负她,帮我跟她说,我道歉。” “你没欺负她为什么要道歉?我妹妹就是一只小包子,从没拉黑过谁,也从没说过谁不是好东西。” ……这只小包子一定也从没打过谁,他可真荣幸。 这医院建在新区,离家比学校还远,交通也不方便,吃一顿饭再被陆浔送说不定比自己打车到家更早,然而池乔并不乐意和一个不熟的人以及一群不认识的人吃饭,笑着拒绝道:“不了,你有事我就自己回去。” “你赶时间?” 不等池乔说话,陆浔又对那群人说:“我要送她回家,饭改天吃。” 这么一来,池乔反倒过意不去了。再三表示可以自己回去、陆浔依旧要送她后,她只好说:“我没什么事,不赶时间。” “那就吃了晚饭一起走。” 电梯一到,一群人就走了进去,三个男生和陆浔商量去哪儿吃、吃什么,短发女生则一脸不悦地再次打量池乔。 被人无间断地盯着,池乔忽而领会到了陆浔邀自己一同吃饭的目的,他是想让自己继续帮忙挡桃花?这人可真是复杂。 陆浔的车是两座的,他带池乔走,其他人打车,约在商业街见。医院附近不好打车,陆浔和池乔自然先到。 说定的那间铁板烧店是厨师现场做菜,里头油烟大,陆浔便让池乔等在外面,进去订好位子,又走了出来。 “你爱吃什么?” “嗯?” “找个地方先吃点。” 已经快七点了,小丫头八成早饿了,他都不习惯和他们吃饭,更何况完全不认识他们的池乔。 池乔不明白陆浔的意思:“为什么先吃?” “人多吃不好。” 池乔没再多问,脸上却有疑惑,陆浔知道她在奇怪什么,可没法解释。他只是找不到别的理由和她待着而已。 陆浔不了解池乔的口味,问她她又说随便,他便带着她进了隔壁的寿司店。池乔从小就瘦,倒不是因为挑食,而是对食物没有特别的喜好,爱吃的和不爱吃的仅仅是吃一口与吃两口的区别。 池乔吃了一枚芒果军舰、一枚天妇罗卷和一枚火炙三文鱼就说饱了,双人拼盘剩了百分之八十,陆浔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便硬着头皮自己吃。 池乔啜着梅酒诧异地看陆浔吃东西,这人明明挺瘦的,为什么这么能吃?不是两个钟头前才吃过饭……不过他塞得快归快,吃相倒是非常好,虽不是斯文的那种,却会让看的人产生食欲。 碟子里还剩最后一枚海草军舰的时候,池乔放下玻璃杯,伸手去拿,正巧和陆浔的手叠在了一起。 陆浔顿了顿才收回手,怕池乔不好意思,低头喝了口乌龙茶:“你吃,我讨厌吃草。” 两个人离开寿司店的时候,陆浔的朋友刚好到了,一看到他们,短发女生就对陆浔说:“吴阿姨这事谢谢你,这顿我来请。” 陆浔没推辞。两个人都撑到了,菜做好后,池乔礼貌性地吃了几口,陆浔则只喝冰可乐。 短发女生见了,扬起脸问:“陆浔你怎么不吃?吃不惯我们普通人喜欢的东西?” 陆浔咬着吸管看向她,隔了两秒才说:“我去医院前刚吃过。” 短发女生笑着念叨他:“你又睡到傍晚?你这生活习惯简直反人类。” 陆浔没说话,短发女生知道他一贯话少,并不介意,又看向池乔:“我小学的时候跟陆浔同班,是班长,他小时候成绩好,但不守纪律,总打架,他转学前老师一直让我看着他……我是师大外国语学院的,大三。” 26.第二十六朵 此为防盗章  因为池乔的抵触和拒绝, 时豫反而不急着表白, 他做什么都慢条斯理,有的是耐心, 宁愿这么耗着。 这两年池乔有意避开时豫,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遇到什么事都找他帮忙,可两家来往密切,时常一起吃饭,他们又都在Z大念书,一个月总要见上几次面。 发现时豫把车子往海边开, 池乔才开口:“怎么不是去我家的方向?” 时豫没答, 转而问:“你连你同学的男朋友叫什么都不知道,就一个人往里面闯?” “要是路上遇见这事儿, 我一定不会理,多管闲事的危害前些天已经领教到了,可她开口要我帮,没出事还好, 万一发生意外,会过意不去的。再说我给你打电话了啊, 要是有人为难,可以报你的名字。” 时豫笑了:“真遇上难缠的, 报我的名字有什么用。李嫚这样的女生咱们学校有一些,但用真名混的只有她一个。她不是一般人, 你留点心。” 听到这句, 池乔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李嫚向自己求助:“她是不是认识你?难怪会微信我帮忙。” “见过, 不认识。”顿了顿,时豫补充道,“我和蒋浩那圈不是一路人。” 池乔明白时豫的言下之意,却没作声。 时豫想到了什么,问:“李嫚怎么会知道咱们……你和她提过我?” “没有。我跟她不熟。” “那就是从我这儿知道的,认识我的都听说过你。”瞥见池乔脸上的不自在,时豫笑着舔了下嘴唇,“七个月,你有七个月没主动联系过我,这次还是为了不熟的人。” 时豫的语气里满是无奈,池乔生出了几分愧疚:“有那么久吗……” “我没吃晚饭,饿着过来的,你请我吃火锅。” 不等池乔点头,时豫就把车开入了商业街的地下停车场,眼下已经快十一点了,他自然要提醒池乔给家人打电话。 “不用的,他们都回老家了,家里只有我在。” 听到这句,时豫又改了主意:“要么买点东西,去你家煮?” 他们一起回家煮火锅,被时豫妈妈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样讲,池乔拒绝道:“来都来了,就在这儿吃。” 时家和秦家交好,知道时豫喜欢她后,两家人聚会时时豫妈妈的轻视和否定表达得很清楚,池乔也无意中听到过时豫妈妈和秦妈妈说自己有心机,秦妈妈为了维护自己,破例和时豫妈妈起了争执。 她八岁到秦家,十几年来秦爸爸秦妈妈和秦蔚拿她当亲女儿、亲妹妹,虽然他们从没和她提过因她而起的那次争执和时妈妈的态度,她依旧不愿意让他们为难,毕竟秦家在生意上还要仰仗时家。 时豫的五官并不多么出色,可个子高气质好,从初中到大学一直都很受欢迎,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池乔不是没动心过,可对于不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习惯敬而远之。 两人已经很久没单独吃饭了,时豫的目光全程没离开过她,池乔不愿意和他对视,吃光时豫夹到自己碗里的东西,便只好用低头玩手机掩饰无措。 刷完微博,池乔又打开了微信,回过秦蔚的信息,才发现一个新的群聊。 Z大的大学生法律援助中心成立整好二十周年,学校准备开展为期四个月的普法活动,七月八月进社区,九月十月进中小学,最后把材料汇总,放到二十周年成果展上展示。法律援助中心的成员主要是法学院本科大三学生和研究生,因为七月八月放暑假,自愿留下的人不够多,本地的学生原则上都要参加。 这个群是为了筹备普法活动建立的,池乔负责拍照、写新闻稿、与报社的记者对接,是群里唯一的非法学生。 看到群里有人@她说欢迎新闻传播学院的学妹,池乔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表情刚发出去,马上有人问认不认识同院的某某,攀谈了几句后,带队老师出来提醒大家不要聊和活动无关的事,同时重申明天集合的时间。 一溜的“收到”之后,突然有人发了条“明天几点结束?”,停顿了几秒,有人反问“陆浔你也来?” 看到这句,池乔怔了一下才想起这位陆少爷也是法学院开学大三的本地生。 陆浔没答,再次问“几点?” 池乔点进他的头像,微信名就是“陆浔”,一看到这两个字,她的脑中就浮起了他懒洋洋的笑和招自己过去的样子,轻轻地“切”了一声,退出了微信。 …… 池乔的微信名是“乔小池”,头像是侧影,其实和本人不怎么像,她回笑脸的时候,陆浔却一眼就认了出来。活动下午五点结束,他定了个四点的闹钟,起得来的话就去看看。 隔天下午两点钟活动就开始了,两个小时的普法讲座后有一个小时的咨询时间,池乔本以为不会有太多人咨询,哪知五点到了,还有十几位咨询者在排队。 来咨询的人里老年人居多,或是子女不赡养、或是买了三无保健品、或是陷入理财骗局,也有两名残疾人和一位想跟欠了一身赌债的丈夫离婚的妇女。 简单的解答后,同学们还要审查案件,带符合援助条件的当事人去所属法律援助工作站申请援助。 印了法律援助工作站电话号码的宣传册准备了一百份,因为来咨询的人数超出预计,远远不够发,拍好照片、写好新闻稿的池乔是活动现场唯一的闲人,便主动说帮忙回学校取。 带队老师问:“你会开车吗?会的话开我的车去。” 池乔摇了摇头,驾照虽然去年就拿了,但她很久没练,哪敢上路。 “那就别去了,宣传册重,打车不方便,”带队老师环顾四周,皱着眉说,“陆浔怎么没来?” 一个女生闻言接话道:“他一直昼夜颠倒,上午十一二点睡,傍晚起床,夜里不睡觉,这会儿肯定没起呢。” 老师“呵”了一声:“他几点睡几点起你还挺清楚。” 女生立刻红了脸,小声说:“陆浔从来不上下午的课,大家都知道的。” 老师离开后,听到旁边几个女生议论,池乔才知道,那几门安排在下午、陆浔从没上过的课他每一门都考进了专业前十,因此平时分虽然为0,平均下来也没挂科。 Z大是985,法学又是王牌专业之一,考进来的学生没有一个笨的,完全不上课就能拿到专业前十,真是神奇。 天一放晴,气温就飙回了三十五度,在室外待了一下午,整个人都被汗水泡透了,从学校带来的矿泉水喝光后,池乔正要去对街的小超市,就看到一辆银色SUV开了过来。 “咦,陆浔的车?” 此时已经五点一刻了,带队老师看到他停下车,走过去正要训人,就见他从车中拎出一摞宣传册后,又搬了一箱矿泉水下来。他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原本皱着眉的老师立刻笑了。 陆浔叫了个男同学,一起把宣传册和矿泉水拎到咨询台前,然后回了车里。隔着车窗,他一下子就看到了立在人堆里的池乔,她不是特别漂亮的那种女生,却有一种让人感到宁静的气质。因为有她在,灼热的阳光、破旧的居民楼、窄小的空地、熙攘的人群、充斥在空气里的汗臭都不再令人烦躁,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送走最后一个咨询者,已经六点钟了,大家收拾现场的时候陆浔没有下车,离开前女生中最泼辣的那个走过去敲了敲他的车窗,嗔笑道:“陆少爷,你坐在车里吹着空调看我们女生在烈日下搬东西干粗活,不脸红吗?” 陆浔从不和女生废话,也不是好相处的脾气,听到这句话,离得近的几个女生纷纷看了过去。 陆浔一脸坦然:“我不是法援中心的成员,也不认为学校强制没兴趣的人参加合理。” 女生扬眉道:“你觉得不合理为什么要来,怕老师发现吗?” 陆浔没应声,似是有些不耐烦,另一个女生圆场道:“陆浔是来给咱们送温暖的。” 敲车窗的女生不会看人脸色,闻言哈哈一笑:“那还得谢谢陆少爷了,你这么好心,干脆送我们回家吧。” 在场的其他女生纷纷替她捏了把汗,本以为陆浔会不理会、直接离开,不料顿了几秒,他竟说:“上车。” 敲车窗的女生一脸意外地拉着两个女同学坐进了车子,车外就只剩下池乔和另一个女生了。 陆浔的车就停在公交站台旁,最后一个女生客套了两句也挤进后座后,等公交车的池乔后撤了几步,像是要和这辆车子划清界限。哪知车子却迟迟没有开走,池乔莫名其妙地侧头看去,陆浔正巧下车。 他背对着夕阳,双手斜抄在裤袋里,似笑非笑地说:“这位同学,客气什么,上车。” 池乔被他身后的阳光晃了眼,呆滞了片刻才举起手摆了摆,可没等她说出“不用”,那个大大咧咧的女生就走了下来,说了句“不用客气,这是我们班同学”,便连拖带拽地把池乔按进了后座,自己顺势坐进唯一空着的副驾驶。 27.第二十七朵 此为防盗章 察觉到经过的人总是有意无意地打量自己, 别扭之余, 池乔又有些莫名其妙。她背起包走出会议室,刚推开活动中心的玻璃门,就见到陆浔的白色奥迪R8停在十米之外的台阶下, 因为车窗降了下来, 所以看得清他正咬着吸管讲电话。 盛夏时节,五点钟的阳光依旧炙热, 陆浔戴烟灰色的墨镜,拿电话的那只手手肘抵在车窗上, 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晃着墨绿色的玻璃瓶。如果不是在城西见过这个人的另一面,池乔大概会以为他是沉迷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 在学校里开两座的跑车本就高调, 陆浔人又惹眼, 来来往往的学生老师想忽略他都难。发现一些同学的目光在自己和陆浔之间来回穿梭,原本摸不着头脑的池乔终于明白了过来,她快步走下台阶, 正想假装没看到他直接离开,哪知陆浔竟发动车子,开到了她身边。 “上来。” “有事吗?” “你不是要回家?一个方向。”见池乔站着不动,一脸警惕, 陆浔嗤地一笑,“你帮我买午饭,我送你一段, 客气什么。” 听到这话, 池乔忽而觉得自己大惊小怪, 多正常的礼尚往来,何必在意旁人的捕风捉影。 池乔一坐进副驾驶,陆浔便说:“刘老师的爸爸是你们新闻传播学院的刘副院长。” 听到这话,池乔面色一沉,食指划着包上的铜片,垂下眼睛低声说:“单老师给刘老师打电话问时间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刘老师说的确实是四点……” “几点不重要,别说迟到一个小时,缺席又怎么样?主任念叨几句不就忘了。”十字路口的红灯一亮,陆浔就停下了车子,侧头看池乔,“可当着那么多学生,为了一芝麻大的事儿吵闹就不一样了,无论刘老师有没有挖坑等单老师跳,主任首先讨厌的都会是单老师。打小算盘的和不顾大局的,在领导眼中,后者更不值得信任。” 见池乔的脸上仍有愧疚,陆浔继续说:“单老师人不错,但这种半点亏都不能吃、半分气都存不住的性格,今天不掉坑,明天也得成活靶子。” 池乔正要出声反驳,又听到他说:“不过这性格我喜欢,为了个破工作憋屈自己,不值当。” 听到这句,池乔笑了笑:“我也喜欢。她没有为难我们,没有为了证明自己点我们的名字……你人真好,愿意站出来帮自己的老师说话。” 虽然用得是那种人人都听得出真假的玩笑口吻。 “……” 陆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他从不管不相干的人的闲事,更不是路见不平会出声的好人。 Z大的这个校区在城郊,两人的家都在城东,本该上高架的,陆浔却绕了半个Z市走滨海大道,说是不堵车、沿途风景好。 这么一绕,几乎多出了一个钟头的车程,好在陆浔的车技远比秦蔚好,不至于勾出她晕车的毛病来。 暮色西沉,海面被夕阳染红了大半,这一路的景色的确好。而浪费一个钟头、绕路看海上夕阳的作派,也和身边这位整日无所事事、四处游荡的少爷很搭。 两人话都少,陆浔想和池乔聊天,可没有跟女生相处的经验,思索了半天只想出了一句“晚饭吃什么”,如果聊得投机,也可以顺势邀请她一起吃晚饭,然而还没开口问,他就记起自己才刚吃过饭,吃的东西还是她买的…… 实在找不出话题,陆浔干脆打开了电台。正换频道,手机突然响了,陆浔随口说:“帮我接一下。” 池乔滑到接听,本要递给他,看到陆浔的眼神示意,只好直接把手机举到他的耳边。就不能开蓝牙么?非得她帮忙……真是少爷脾气。 池乔的指尖抵在陆浔的耳后,如此细微的接触却让他莫名地心情愉悦,然而下一秒他就敛起了笑,问:“在哪间医院?” “我就到。”挂上电话,陆浔空出一只手去按导航,“老邻居的儿子出车祸了,我去医院送点钱。” 池乔刚想说“你把我放路边”,又听到陆浔说:“我送了钱就走,最多一刻钟。” 接到电话后,陆浔开得比之前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医院。停好车,他又打了通电话,问清位置,带着池乔找到了ICU外。 这位吴阿姨的儿子晚上送外卖的时候被车子撞倒,司机逃逸,抢救之后命是保了下来,但他没有医疗保险,住在ICU每天至少一万,家底早被掏空了,亲戚朋友东拼西凑又维持了几天,实在想不出办法的时候,有人提起了陆浔。 陆浔小时候就住吴阿姨隔壁,没少吃她做的饭,可这十几年断了联系,偶尔见到,也就打声招呼而已。一见面就借钱,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吴阿姨有些难以启齿,啜泣着说实在没办法了才麻烦他,陆浔打断了她:“您该早点找我的。” 陆浔跟着吴阿姨去缴费,临走前让池乔在原地等自己。 吴阿姨有个三岁的孙子,小孩子不懂事,哪知道家里出了天大的事,缠着妈妈要玩具,吴阿姨的儿媳正满心绝望,听到儿子吵嚷,哄劝警告后都无用,重重打了他四五下,小孩子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 等在ICU外的重病患家属个个睡眠不足、心情灰败,听到小孩子的哭闹声,自然要不耐烦。 池乔近来一直在英语班和外教一起陪小孩子们做游戏,对付这么大的小朋友最有办法。她从包里翻出在咖啡店买的棒棒糖,三言两句就哄好了他。 陆浔回到ICU外的时候,池乔正半蹲着给吴阿姨的孙子擦眼泪,柔声细气地告诉他大人们心情不好,小宝宝要乖巧,不可以再任性。陆浔没立刻叫池乔,只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她。 他不是个有同情心的人,帮吴阿姨不过是因为小的时候受过她的恩惠,遇上了自然要还,对她的遭遇并没有多少怜悯之感。可他喜欢温柔纯善的人,喜欢这个人永远软糯柔和的神态和语气。 他见过许多柔顺貌美的女人,她们为了各自的利益装着笑脸讨好奉迎,因为这些人,他一度非常厌恶和抵触学校里主动示好的各种漂亮女生。 认识池乔后他才知道,原来女性的温柔也可以不带任何目的性和功利心。 除了吴阿姨的家人,其他老邻居也会每天到医院看一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四五十年的老邻居,感情上和亲人无异。 几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女孩来医院送饭,见到陆浔,立刻迎了过来。听到有人叫陆浔的名字,池乔也回头看向他。 陆浔与小时候的朋友们打了个招呼,走到池乔身边,说:“可以回去了。” 一个短发女生瞥见池乔,打量了片刻,走过来问:“陆浔,这是谁啊?” 陆浔笑了笑:“小学妹。” “学妹”这个词原本没什么不妥,可不知是语气还是神态的原因,从陆浔的口中说出,有种说不出的暧昧,害池乔有些不自在。 片刻后,在短发女生的脸上发现敌意,池乔立刻就不别扭了——原来陆少爷在拿自己挡桃花。 短发女生问:“你最近忙什么呢?微信都不回。我们都还没吃饭,等下一起吃吧。” 陆浔生性冷淡,小时候的朋友里和他真正要好的就只有章扬,章扬这几日不在Z市,没有他在,陆浔并不想同他们吃饭,然而余光瞥见池乔,他又改了主意。 “好。”答完这句,陆浔看向池乔,“你也一起去吧。” 其实有,但是涉及隐私,问不出口,所以这个人为什么这么讨厌?明明连朋友都不算,竟然直接问她喜不喜欢时豫。 “真没有?那就等有了再问。先回答我,你是不喜欢时豫,还是喜欢他、但碍着某些原因才不理他?” 池乔脾气再好,听到这句也急了,咬着嘴唇瞪向他。陆浔见了,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朝她笑:“对不住,不知道你会这么介意。” 陆浔笑起来懒洋洋的,像小时候爱捉弄女同学的坏男孩,让人恨得牙痒痒,可又没法真的跟他生气。 陆浔起身晃了晃脖子,去看了眼电饭煲:“还得二十分钟,饿死了,找点东西吃。” 他翻找了一圈,只找到两盒不知道怎么来的巧克力和马卡龙,一回头看到池乔气鼓鼓地坐在露台上,忍不住想笑。其实他刚刚那样追问她,并不是真的非得要答案,而是想逗着她玩,想看她气结脸红。他小学的时候都没幼稚地惹过哪个小女生,没想到念了大学,反而倒回去了。 至于时豫,短暂的别扭后,他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因为时家反对就避而不见,就算喜欢、喜欢过,程度也不会深。 陆浔把巧克力和马卡龙放到露台的圆木桌上,自己去冰箱里拿可乐。回来的时候见池乔没动,把两个盒子又往她面前推了推:“这香槟不甜,配这个正好,当夜宵。” 池乔不爱吃这个牌子的巧克力,便掀开了马卡龙的盒子:“什么夜宵,我晚饭还没吃。” “你在西餐厅没吃东西?” “你怎么知道……” 池乔不是另一个人的微信好友,自然看不全他和时豫的对话。瞥见池乔脸上的疑问和警惕,陆浔拿起一颗巧克力,整个放进嘴里,又拧开可乐瓶,灌了一大口,而后推到她手边,示意她试一试。 这个牌子的巧克力特别甜腻,光是看他吃,池乔就觉得牙痛,转而捏起一枚巧克力色的马卡龙,尝了一口。 这马卡龙意外的好吃,没有齁甜,馅儿的味道也很清新,池乔正想推给陆浔尝,一张粉白的卡片就从盒子里掉了出来,她本以为是产品介绍,打开一看竟是女孩子写的情书,没细瞧便合上递给了陆浔:“这卡片你没看到吗?好像约你今晚见面。” 陆浔接过来扫了一眼,直接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不是我的,应该是谁送给章扬的。” 听到这句,池乔又把卡片从垃圾桶里捡了回来:“秦蔚这几天□□叨做饭团送给章扬,我拍给她看,让她知道做得再精美,章扬也不会吃。” 池乔再次打开卡片仔细一看,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陆浔的名字,怎么可能是章扬的…… 见池乔看自己,陆浔咽下口中的可乐,嗤地一笑:“你还真好骗。” “……” 池乔喝掉第二杯香槟,陆浔吃下半盒巧克力后,饭终于好了,米饭和肉挺香挺软,土豆和胡萝卜却没怎么熟。幸而两人都饿透了,不怎么挑,池乔吃了半碗的时候,陆浔已经去盛第三次了。 吃过饭,出于礼貌,池乔起身去收碗,大少爷这次竟没再心安理得地指使她,拿开她手中的碗筷,说等下会有人收,更拎起车钥匙准备送她回家。 28.第二十八朵 此为防盗章 这房间不算脏,却算得上乱, 陆浔在外间翻找了片刻, 没找到耳机, 又去了内间。沙发上扔着陆浔的几件衣服, 池乔没法坐, 只好站着等。 片刻后,陆浔从内间出来,见池乔站在茶几边,将沙发上的衣服一股脑抄起来, 走到落地窗前,扔到了书桌后的转椅上。 而后他坐回沙发上,拎起池乔的耳机,说:“你的。” 池乔说了句“谢谢”,伸手去拿, 陆浔却突然把耳机换到另一只手中, 害她扑了个空。   见池乔疑惑地看向自己,陆浔说:“我还没吃饭呢。” 陆浔这人, 池乔原本就捉摸不透,眼下觉得他尤为奇怪,她想了一下,说:“谢谢你帮我保管耳机,我请你吃晚饭?” “你要请我吃什么?”楼下西餐厅的牛排吗?以前怎么没看出她这么大方。 池乔说要请他吃晚饭, 不过是顺着他之前的话客气一下, 并非真想和他共进晚餐, 听到这句,自然傻了,隔了两秒才说:“你想吃什么?” “你会做饭吗?” “不怎么会。” “那就帮我煮碗面吧。” “嗯?” “西红柿鸡蛋面就行。” 池乔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正想开口拒绝,拿回耳机离开,他的手机刚好响了。 陆浔的手机还在床上,和池乔说了句“等我一下”,便走进了里间接电话。 陆浔没关门,池乔自然能听得到他讲电话。听到他说“这周不回家,我发烧了,会传染妹妹”,她突然想起秦蔚说现在跟着陆浔爸爸住在大宅的女人很年轻,还不到三十岁,有个六岁还是七岁的女儿,那女人挺有心机,在陆浔爸爸明确五个儿女已经足够了,不想再生的情况下,还背着他寻求生儿子的中药方。 这么说起来,他真的挺可怜,生病了不但无人关心,还怕传染年幼的妹妹不敢回家,难怪刚刚那么奇怪。 见陆浔挂断电话走了出来,本想离开的池乔出于同情,耐着性子说:“你想吃什么面?我去楼下餐厅买。” “不想吃外面买的。” 虽然觉得陆浔这么随意指使不熟的同学有点没礼貌,可生病的人不想吃外面的东西好像也有情可原,而且生病了身边没有亲人照顾确实惨……池乔环顾四周,说:“这儿没有厨房,没法做饭。” “煮面一个电饭煲就行,去超市买。”说完这句,陆浔从转椅上的衣服堆里翻出了一条运动裤、一件黑T恤,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有一面墙是玻璃的,所以看得到他刷牙,陆浔的动作很快,刷牙洗脸一共只用了不到两分钟,见他没擦脸就一把脱掉了身上的烟灰背心,池乔怔住了,正要收回目光别开脸,他就看了过来。 看到池乔脸上的惊慌失措和红晕,陆浔嗤地一笑,心中的别扭感减轻了些许,他按了一下手边的开关,降下了玻璃墙的百叶窗。 不过三五分钟,陆浔就走了出来,他抽了几张纸巾随便擦了擦脸上的水,拎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说:“走吧。” “你也去超市吗?” “要买的东西多,你自己能拿掉?” “你可以开车吗?”池乔看向他挂着水珠的发梢,不是发烧了吗…… “为什么不能开?” 不等池乔再讲话,陆浔就先一步走出了房间。 这个度假酒店在城郊,离最近的大型超市路途虽然远,但沿途不堵车,陆浔开得又快,一刻钟就到了。 买过电饭煲和碗筷案板之类的东西,两人又去楼上挑选食材,从醒来到现在,陆浔还没吃过饭,看什么都有食欲,拿了一堆牛排骨、腊肠和鸡翅。 看到他往购物车里塞各种肉类,池乔好心提醒道:“发烧不可以吃太油腻的东西。” “谁发烧了?”话一出口,明白过来的陆浔就笑了,“我不想回家,随口说的。” “你为什么不想回家?” “我爸整天唠唠叨叨,烦。”发现池乔蹙起了眉头,陆浔问,“你生谁气呢?” “……”生她自己的气,傻子一样凭脑补同情别人。 买了肉和米,就不能煮面了,秦家一直是保姆做饭,池乔只会简单的粥和泡面,回去的路上便用手机看电饭煲菜谱。 见她进电梯的时候仍旧盯着屏幕看,立在她身后的陆浔伸手抽走了她的手机:“做饭能有多难,怎么着都能熟,等下我教你。” 回到房间,池乔才知道陆浔的教仅是口头上的,听到他嫌弃自己切的土豆丁太大,池乔忍着气往小了切。秦蔚一直说她的性格太软、不知道怎么拒绝人,这样容易吃亏被欺负,她以前没觉得,眼下简直十二分的赞同。这个人真的好讨厌,她为什么要饿着肚子被他当丫鬟使唤? 隔着玻璃墙看池乔立在洗手池前切土豆,陆浔之前的别扭却一扫而空,请顿破牛排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这可是小姑娘第一次做正经的饭。 这个念头一出来,陆浔怔住了,他从来不是幼稚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无聊的想法,这是在嫉妒吗?因为一块牛排……当初章扬为了陆西宁穷折腾的时候他是怎么笑话他的来着?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和一个小姑娘较劲儿,心智一贯比同龄男生成熟的陆浔很是羞愧,他走进洗手间,接过池乔手中的菜刀,示意她出去等:“你这速度,做好得明天早晨了。” 陆浔的刀功很娴熟,不到两分钟就切好了土豆、胡萝卜和腊肠,然后动作利落地洗米、腌肉、调酱汁,最后把所有食材一一加进电饭煲。明白了他为什么嫌弃自己笨手笨脚的同时,池乔却搞不懂为什么明明会做饭,陆浔还要折腾自己。 陆浔洗过手,便走出洗手间、打电话要香槟。香槟和冰桶很快就送了过来,他拎着香槟和杯子坐到了景色绝佳的露台上,侧头招呼池乔坐过去:“起码得四十分钟才能吃上饭,过来待会儿。” 又累又饿的池乔正满腹情绪,只当没听见,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陆浔笑了笑,没勉强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 香槟还没入口,他就想起等下要送池乔回去,便没喝。 不经意间看到陆浔转着香槟杯望着远处出神儿,池乔忽而想起去找李嫚、意外在酒吧遇到他的那日,那么热闹的气氛,被一大堆人捧着,他依旧窝在角落,话都懒得说。明明不喜欢,却没有离开,是因为讨厌孤单、不想一个人吗? 所以他莫名其妙地非拉着自己在没有厨房的酒店客房里做饭,也是这个原因?池乔发觉秦蔚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有一丢丢圣母,片刻前还在生气,脑补了一下竟又生出了同情心。 坐到露台上,池乔才发现除了远处的海景,还能看到楼下的泳池。天一黑,泳池旁便有乐队表演和自助的水果甜点鸡尾酒,见池乔似乎挺感兴趣,陆浔说:“饭还没好,下去凑凑热闹,吃点东西?” “不用,在这儿也能看到表演。” 陆浔把没动的那杯香槟推给了池乔,池乔端起香槟杯正要喝,突然听到他问:“你不愿意下去,是怕遇到时豫,被他误会吗?” “嗯?” 见池乔怔着,陆浔又问:“你喜欢时豫吗?” 说来也巧,时豫离家出走的当天他就知道了,因为时豫离开家的时候没带钱,便跟之前借过他钱的几个朋友要,他借出的钱对还在念书的学生来说数额挺大,那些人一时半刻还不上,又知道时少爷落了难,只好给他打电话,从他这儿借了还时豫。 在八卦上,男人和女人差不多,他还没问,就有人把时豫离家出走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因为跟池乔有关,他便多问了几句,才知道从中学时代起,时豫就交待过周围的人池乔是他妹,谁也不准追。 进了大学,发现时豫自己追上了,大家才知道他不是什么好哥哥,而是一直存着私心。听到旁人说池乔其实也喜欢时豫,陆浔并没太当回事,外头关于他自己的传闻乱七八糟一大堆,有几个是真的?可时豫才住进酒店两天,池乔就上赶子过来送爱心,他没法不在意。 29.第二十九朵 此为防盗章  秦蔚等了许久, 没等到陆浔回复,失望地躺在池乔的床上打了两个滚, 正想把手机还给池乔,又看到了时豫发来的微信。 “他发二十条你才回一条,真不准备理他啦?”秦蔚跟时豫从小一起长大,兄妹一样要好, 倒是很希望池乔和时豫能凑成一对。 池乔习惯早睡,很少熬夜,这会儿都快睡着了,听到这句,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秦蔚在章扬处碰了钉子,情绪低落, 不想回自己的房间,往池乔那边躺了躺:“今天我能不能跟你睡?” “能, 但别再说你的扬扬。” “那就说说时豫呗, 你以前不是挺喜欢他的?他妈虽然讨厌, 可他和他爸爸都挺好,只要你愿意跟他在一起,他妈肯定管不了他,我还挺想看他妈被气到的。” “……我很困,你快点睡觉好不好?” “有挑战的感情才有意思, 比如我跟扬扬。爸爸十六岁到Z市, 一穷二白, 家里还有父母和四个弟弟妹妹要照顾, 高中都没念,条件跟妈妈相差十万八千里。刚开始的时候,外公外婆也反对过,可现在他们疼女婿比疼女儿还多。” 听到这句,困意被搅散了大半的池乔揉着太阳穴坐了起来,哭笑不得地说:“爸爸十几岁的时候虽然穷,但勤快正直,人品好,还很聪明,和你那个扬扬可不一样。” “我们扬扬哪里不好?他也很正直的,从来没见他招惹过哪个女孩子,不像那些自作多情的油腻男。” “……” 姐妹俩说了会闲话,反而越来越精神,池乔隔日还要去英语班兼职,怕睡不好会没精神,把秦蔚赶回了她的房间。然而没有秦蔚在旁边,过了习惯的时间,池乔一样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了片刻,她干脆抱着枕头去找秦蔚。 秦蔚正窝在懒人沙发上吃薯片看综艺,见妹妹进来,问:“你还没睡着?” “还不是因为你,我换个地方睡睡看。” 秦蔚看得正起劲,没空跟她讲话,只“嗯”了一声,调小了平板的声音。耳边有空调的轰鸣声、若有似无的电视节目声、秦蔚偶尔发出的笑声,池乔反而再次生出了困意。她正要陷入深度睡眠的时候,秦蔚突然大着嗓门“啊”了一声,跳到了床上,摇着池乔的胳膊说:“你醒醒!” 这动静害池乔心中一惊,她立刻坐起来问:“怎么了?” “啊啊啊啊啊,章扬加我了!” “……”池乔脾气再好,听到这句也生气了,“就这个?我差点被你吓死。” 秦蔚正准备发消息向章扬打招呼,忽然记起了什么,便想借池乔的手机问陆浔,可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惊醒的池乔正生气,坚决不肯借她手机做奇怪的事,秦蔚只好瞄了眼陆浔的微信号,自己加他。 好在陆浔很快就点了通过。 “陆学长,你好,我是秦蔚。” 陆浔久久没回,秦蔚又发了条过去:“真不好意思这个时间打扰你,你已经休息了吧?我是想问,是章扬自己加的我,还是学长你帮的忙?” 只隔了十几秒,秦蔚就收到了陆浔的回复——“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秦蔚怔了怔就明白了过来,其实她拿池乔的手机向陆浔道谢的时候只是随口一说,并不觉得对谁都爱搭不理的陆少爷会帮这种忙。 “陆浔居然真的帮我偷偷拿章扬的手机点通过,太不可思议了,他该不会是暗恋我吧?”话一出口,秦蔚就哈哈一笑,自己否认了,“他要是喜欢我,就不会帮我追章扬了。” 章扬的朋友圈只有寥寥几条,却连续三年在12月30日这天发了没有配字的图片,秦蔚很快就将他的朋友圈看了个遍,丢开手机、抱着枕头往床上一躺,分析道:“陆浔不应该是这么好说话的人……说不定是章扬对我也有点好感,但是害羞,所以让陆浔帮忙。” 被生生吵醒的池乔捶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没好气地说:“梦里什么都有。” “加到了微信也算重大进展,”秦蔚心情大好地搂住池乔的肩,“我又不是故意的,别生气了,反正睡不着,收拾收拾出门,姐带你玩去。” “都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好玩的地方多着呢,反正爸妈都睡了。” 见池乔不肯出门,秦蔚便摸出手机约了别人,怕她一个人大半夜开车出门危险,放心不下的池乔只得跟了出去。 爸妈的卧室在一楼,姐妹俩换好衣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怕惊醒爸妈,换鞋的时候,连走廊灯都没敢开。 “咱们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秦蔚一路将车子开到了海边的超五星酒店,停好车后,带着池乔去了位于酒店顶楼的酒吧。这间酒吧只对住客开放,安静人少,因此一踏进去,池乔就看到了时豫。 见池乔拿眼睛斜自己,秦蔚哈哈一笑,拽着她走了进去。 一见到时豫,秦蔚便毫不避讳地伸出了手:“人我替你约出来了,红包呢。” 时豫巴不得有人提醒池乔,所以并不介意被揭穿,笑着看向池乔说:“难得出来,别急着走,这间酒吧的露台视野好,四点多能看到海上日出。” 听到时豫给池乔要果汁,秦蔚说:“谁要来这儿喝果汁,我们都喝酒。拿出你口袋里所有的钱,请我们喝最贵的。” 秦蔚想一出是一出,时豫转头向池乔确认:“你喝酒,不喝果汁?” 池乔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当然喝酒。” 很长一段时间池乔都躲着时豫,见了面也刻意保持距离,突然这么一笑,把时豫看傻了。秦蔚正好在自拍,就把在自己身后相视而笑的两个人拍了下来,修过之后和其它图片一起发到朋友圈,配字是“不眠夜vs我哥、我妹”。 时豫看到秦蔚的朋友圈,指着三人同框的合照对秦蔚说:“这张不错,要是没有你就100分了。” 秦蔚才不生气,“切”了一声:“你给辛苦费,我立刻把自己P掉,发只有你们俩的给你。” 这话一出,时豫真的发了个红包给她:“好好P,我当屏保。” 池乔斜了他一眼,对秦蔚说:“把我也P掉。” “这照片我已经买下来了,你说了不算。” 池乔不想和他斗嘴,低下头刷朋友圈,忽然看到陆浔发了张带定位的图片,时间是半分钟前。她“咦”了一声,把朋友圈举给秦蔚看:“你恩人也在这间酒店。” 正P图的秦蔚立刻去看陆浔的朋友圈,他的朋友圈是仅展示三天,只有这么一条,秦蔚本就想谢陆浔,立刻点下语音聊天,邀陆浔过来。 时豫有些意外:“法学院的陆浔?你怎么会认识他?” “缘分。”秦蔚喝了口酒,对池乔说,“陆学长马上就来,他是扬扬的朋友,我得注意形象,别在他面前损我。” 约摸隔了一刻钟,陆浔就到了,这间酒店冷气足,他穿的是长袖衬衣和西裤,池乔见了,更后悔没带披肩出来。她一贯畏寒,身上又只穿了条无袖连衣裙,这会儿手指冷得像冰,加上没有熬夜的习惯,头昏昏沉沉,可不愿意扫时豫秦蔚的兴,麻烦他们送自己回去,就没说出口。 时豫在Z大念经管学院,跟陆浔不认识,但彼此听说过,交友圈也有重叠,打过招呼后,很快聊了起来。 池乔就坐在陆浔的对面,不刻意打量也会时不时瞥见他。这人真是怪,在城西破旧简陋的修车厂穿着T恤短裤替她们修车时,跟周围的人和环境没有丝毫的不协调感,这会儿往超五星酒店里一坐,俨然又是最骄矜高冷的贵公子。 时豫、陆浔的话都不多,但秦蔚天生擅于暖场,气氛还算热络,他们的话题对池乔来说很新鲜,她插不上嘴,便安静地听他们讲。 聊了一会儿,陆浔忽然叫来服务生,要他拿啤酒、生姜片、矿泉水、苏打水、蜂蜜、柠檬和电热杯给自己,服务生很快找来了陆浔要的东西。 陆浔边和时豫、秦蔚聊天,边把矿泉水和生姜片倒入电热杯里煮姜水,姜水煮好后,他把热姜水、苏打水和啤酒一齐倒入四只啤酒杯,分别加过两勺蜂蜜和一片柠檬调味,才推给同坐的三人。 秦蔚尝了一小口,问:“这是什么?” “啤酒。”陆浔在发微信,所以答得敷衍。 陆浔关上微信的时候,池乔的手机恰好发出了提示音,她低头滑开手机,有条新信息提醒,点开后她怔了怔,微信竟是陆浔发来的——“这个喝了能暖和,鼻塞也能好”。 咦?关掉手机,池乔疑惑地看向对面的人,从踏进这间酒吧到现在,他好像都没正眼瞧过自己,是怎么知道自己被冷气冻到鼻塞的? 电梯一到,一群人就走了进去,三个男生和陆浔商量去哪儿吃、吃什么,短发女生则一脸不悦地再次打量池乔。 被人无间断地盯着,池乔忽而领会到了陆浔邀自己一同吃饭的目的,他是想让自己继续帮忙挡桃花?这人可真是复杂。 陆浔的车是两座的,他带池乔走,其他人打车,约在商业街见。医院附近不好打车,陆浔和池乔自然先到。 说定的那间铁板烧店是厨师现场做菜,里头油烟大,陆浔便让池乔等在外面,进去订好位子,又走了出来。 “你爱吃什么?” “嗯?” “找个地方先吃点。” 已经快七点了,小丫头八成早饿了,他都不习惯和他们吃饭,更何况完全不认识他们的池乔。 池乔不明白陆浔的意思:“为什么先吃?” “人多吃不好。” 池乔没再多问,脸上却有疑惑,陆浔知道她在奇怪什么,可没法解释。他只是找不到别的理由和她待着而已。 陆浔不了解池乔的口味,问她她又说随便,他便带着她进了隔壁的寿司店。池乔从小就瘦,倒不是因为挑食,而是对食物没有特别的喜好,爱吃的和不爱吃的仅仅是吃一口与吃两口的区别。 30.第三十朵 此为防盗章 “打探人家隐私不太好吧?” “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不算隐私, 因为认识他, 所以有点好奇……你不好奇吗?” 池乔并不喜欢议论旁人, 然而莫名其妙的, 对于陆浔她充满了好奇。 秦蔚朋友多消息广, 很快就搜集到了一堆真假难辨的八卦。总结起来就是陆浔爸爸虽然花心,但对给他生了孩子的女人都很照顾, 只有陆浔妈妈例外——当初她脚踏两条船,怀孕了不确定是谁的, 所以直到陆浔八岁,五十岁的陆老板才把他认回来。 那时候陆浔妈妈已经结婚了,有丈夫有女儿, 把陆浔扔给他外婆照顾, 后来外婆病故, 他便跟舅舅舅妈生活, 陆老板来要儿子后,收到钱陆浔妈妈和舅舅一家就搬离了旧居,还卖掉了房子,去了异地。 陆浔刚到陆家的半年间, 数次跑回去,找不到家人,在邻居家住两天,就只好跟着陆家人回去。 “难怪陆浔会和我们扬扬是朋友。陆浔爸爸可真奇怪, 自己养了一堆女人, 还嫌别人脚踏两条船。” 池乔的关注点却是陆浔:“如果这些是真的, 那么小就被家人丢下,真的可怜。” “可怜什么,妈妈贪财不要他,还不如回陆家,反正有他爸疼他——每次见他他都开不一样的车,学校里的男生哪个不羡慕他,他要算可怜,别人都没法活了。” “给很多钱不等于疼他。”如果有父亲的关心,他怎么会昼夜颠倒、顿顿胡乱凑合。 “那怎么才叫疼?我有个朋友的爸爸是很出名的中医,说陆浔妹妹的妈妈最近正背着陆浔爸爸吃中药调理身体,想再生个儿子。陆浔他爸都六十多了,家里又没皇位要继承,这女人也真是拼。”说完这句,秦蔚自顾自地笑了,“哦,他家还真有皇位要继承。女儿怎么了!咱爸以前也喜欢儿子,现在成天说女孩就是比男孩好……” 在怎么才叫疼的问题上,池乔并不想同秦蔚争辩,因为她没有同样的经历,根本不会明白。别说外人,就是在亲生爷爷奶奶的眼中,她能被秦家收养也是交了天大的好运。她的确是很幸运,如果没有秦妈妈一时的好心,她跟着嫌弃自己的伯父伯母,别说Z大了,中学都未必念得完。 秦爸爸秦妈妈和秦蔚是她见过最好的人,可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一辈子生活在城市底层,也希望自己的爸爸能够回来。 秦爸爸秦妈妈这样和善有耐心,初到秦家的时候,她也一样不安、一样每天躲在被子里哭,因为秦蔚的排斥,也因为被爷爷奶奶伯父伯母像丢包袱般地抛弃。 她那时候什么都没见过,连一支冰淇淋也觉得奢侈,食物掉到地上会习惯性地捡起来吃、不会用刀叉,不会用花洒……做什么都会被还没接受她的秦蔚嘲笑,不小心打翻秦妈妈放在茶几上的香水,惴惴不安、吃不下睡不着整整两天才哭着去道歉。 知道爷爷奶奶伯父伯母把自己当负担,知道如果被秦爸爸秦妈妈赶走的话将无处可去,最初的那段时间,她不敢做错一件事、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秦爸爸秦妈妈会像伯母那样厌恶自己。 八岁早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会敏感会担忧,可又太年幼,没有自己决定未来的能力,失去至亲的庇护,拥有再漂亮的房子和衣服,也不可能不惶恐。 她所谓的妈妈在她还不记事的时候就因为嫌贫爱富离开了她和爸爸,对她来说,和陌生人无异,所以对八岁的陆浔来说,从未谋面的爸爸又能带来多少安全感?他找回陆浔不过是因为需要一个儿子,而不是想要照顾他。不然陆浔也不会一次次跑回去。 她和陆浔其实很像,他们的确非常幸运,但不值得被羡慕。 回到房间的时候,池乔拿起洗澡前丢在床上的手机,才发现半个多钟头前陆浔发过微信给自己。 他发了张照片过来,问照片上的蓝牙耳机是不是她的。 池乔去衣帽间翻了下包,发现自己的蓝牙耳机真的不在包里,很是讶异——她的包明明有拉链,也没有把耳机翻出来过,怎么会掉到陆浔的车上? “是我的耳机。” 陆浔正和几个朋友打台球,听到手机提示音,滑开后见是池乔发来的,说了句“这局算我输”,把球杆一扔,坐到了沙发上。 “你明天有空吗?我去送给你。”——这句话发出去一秒,陆浔就点了撤回。 “你有时间到我这儿拿。”——池乔回过上一条就去洗内衣了,再拿起手机,就只看到了这一条。 如果送到她家去,八成见一面、说两句话她就要回家,让她到自己这儿拿可就不同了。 “你在哪儿?” “上次那家酒店。” 那家酒店在海边,离得太远,可去做兼职来回要乘很久的地铁,她习惯用耳机听音乐……犹豫了片刻,池乔问:“你什么时候在?” “早八点到晚六点,每天。” “每天?你一直住酒店?” “嗯。” 收到陆浔的回复,池乔才想起来,上次在酒吧秦蔚还是时豫曾说过,这间酒店就是陆家开的。 “好的,等有时间了我联系你。” 看到“有时间”这个不确定的词,陆浔突然觉得自己在犯傻,为了和小丫头见一面,他算来算去,还顺走了人家的耳机,简直像中邪了。他是最最怕麻烦的人,可因为想见她,想听她说话,这一段时间他绕了那么多圈子,还去参加毫无意义的活动和会议…… 他们其实很像,都在还没懂事的时候,就经历了人生百态、世事炎凉,都被至亲厌弃过,都孤苦无依过。他本以为这样长大的心都冷硬,比如他和章扬,可池乔是例外,她和他们像,也不像。 想起那张干净又温柔的脸,陆浔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喜欢上了她。学校里的男生遇到喜欢的人,多半会表白、送花、献殷勤吧?可小丫头根本不喜欢他,他也不习惯、或者说本能地抵触同另一个人建立过于亲密的关系。 他需要冷静一下。 …… 池乔原本准备晚点再去找陆浔拿耳机,哪知两天后她就被迫去了陆浔常住的酒店——时豫跟他妈妈吵架,离家出走、也住进了同一间酒店。旁人说什么时豫都不搭理,池乔只好硬着头皮过去劝。 一上出租车,她就给陆浔发了条微信,说正好有事经过,问他在不在,可直到下车,陆浔也没回复。池乔本想给陆浔打电话,看到手机上的时间,记起他一觉睡到傍晚的习惯,只好先去找时大少爷。 秦妈妈“嗯”了一声,帮秦爸爸调整了一下睡姿,让他尽可能舒服一些。 这已经是这一周第三次秦爸爸醉到不省人事被送回来了,秦爸爸习惯很好,从不抽烟,没有应酬的时候也很少喝酒,人胖沙发窄,秦爸爸蜷在沙发上,看起来很难受。 “睡沙发明天起来后背和脖子会痛的,怎么不让爸爸去卧室睡?” “他被送回来的时候就这样了,叫都叫不醒,我把他扶到沙发上都不容易,怎么可能再去卧室?都这个时间了,你还没睡?” “下楼喝水。”桌上有新泡的茶,应该是秦妈妈给秦爸爸醒酒的,池乔倒了一杯,边喝边问,“你为什么也没睡?” “我这一夜都睡不成了,得在这儿看着爸爸,刚打了个瞌睡,他就从沙发上掉下来了。” 31.第三十一朵 此为防盗章  一拿出手机, 池乔就傻了,这支手机根本不是她的, 因为同款同色,所以跟同学拿混了。她解不开手机锁,也不熟悉手机的主人, 自然没法打电话求助。一起下车的同学早走远了, 她没带现金, 没法乘公交车, 只好站在原地等出租车, 到家再付车费。 这附近太荒,等了一刻钟都没看到出租车经过,池乔再有耐性,也生出了急躁。正烦着, 陆浔的车子开了回来。 陆浔停住车, 降下车窗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错拿了别人的手机……” “也没带钱?”见池乔点头, 陆浔笑了,“这附近很难等到出租车, 我送你, 还是给你钱坐公交?” 陆浔这么问, 显然是明白池乔不愿意乘他的车, 虽然这个人让池乔觉得复杂, 但听到这句, 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仿佛之前是自己小家子气, 顿了一秒,她说了句“麻烦你”,便上了车。 这条路上车辆不多,陆浔开得却远比之前慢,见池乔面露疑惑,他说:“车胎扎了,所以开回来修,修好再送你。” “……”池乔十分后悔没借钱乘公交车。 Z市城东富、城西穷,最后一个下车的女生家就位于城西,池乔本以为陆浔要回城东,不料他一路向西开,她正想问缘由,又记起城西有间奔驰的4S店,去年曾陪秦妈妈过来保养过车子。 哪知陆浔并没去4S店,而是把车子停在了一个小区外的修车厂,这个位于城郊的小区不算旧,建成最多十余年,却吵杂脏乱。菜摊、水果摊、各种小吃摊随处可见,两元店的广告声、简陋的美发店的音乐声和洪亮的笑骂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下水道旁有随手倒的剩饭剩菜,垃圾堆到了垃圾桶外,在超过三十八度的酷暑天,自然臭气熏天。 无人看管的小孩子们在慢车道上追逐、疯跑,再加上慢车道被各种小摊占去了大半,电动车就被挤进了快车道。 一辆电动车险些被并行的桑塔纳刮倒,桑塔纳主人开窗骂“眼瞎找死”,骑电动车的妇女听到后干脆把电动车横到车头,高声和他对骂。妇女骂不过桑塔纳主人,拎起电动车的锁要砸车,被桑塔纳主人一把推开,听到妇女大声叫“撞了人还打人”,周围的居民和小贩立刻围成一圈瞧热闹,也有热心的在一旁劝架管闲事。 见池乔盯着吵嚷的人群看,陆浔问:“不习惯这儿?修车胎快,十几分钟就好。” 池乔突然笑了:“没,很熟悉很亲切。” 因为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长大的,城市底层赚钱不容易,难免斤斤计较,小时候爷爷给她买雪糕,因为雪糕是假的而小店主人不承认,也争执到大打出手、被路人围观过。 到秦家之前,池乔完全没见识过体面、雅致的生活,可回忆起童年,在父亲出意外前,不但没有苦,反而满是幸福。 修车厂里有条通身纯黑的大狗,大狗没有栓绳,见到陆浔立刻冲过来摇尾巴。 池乔正奇怪这狗为什么认识陆浔,就听到他问:“怕狗吗?” 黑狗讨好过陆浔,又凑到池乔脚边闻她,池乔拿脚尖逗了逗它,说:“不怕,小时候家里养过一只差不多的土狗。” 陆浔还没讲话,一个矮个儿少年就迎了出来:“陆哥,你怎么来了?” “车胎扎了,”陆浔翻出烟盒,扔了根烟过去,自己却不抽,“有事儿急着走,先帮我补胎。” 少年搓了搓满是油污的手,笑得腼腆:“上百万的车我哪敢摸,我给扬哥打电话,让他来。” 知道人一时半刻来不了,陆浔俯身摸了下黑狗的头,说:“陪我吃饭去。” 听到这句,黑狗的尾巴摇得更欢,箭一样地冲了出去。陆浔走了几步,回头看向池乔:“走啊。” “……”刚刚那句话不是对狗、而是对她说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的池乔无奈地跟了上去,听到陆浔问自己想吃什么,摇头说:“谢谢,我不饿。” 陆浔没再客套,走到熟食店买了两块酱牛肉,听到店主问切不切,他侧头问池乔:“真不饿?” 见池乔再次摇头,他说:“不切。” 付过钱,他拎着两块酱牛肉走到修车厂外的空地,双手一撑,坐到涂了白油漆的旧双杠上,把其中一块扔给急不可耐的黑狗,自己也咬了一大口。 陆浔看上去很饿,三口五口就把牛肉消灭掉了,扔掉塑料袋后,他拧开矿泉水瓶,一口气灌下大半瓶冰水,用手背抹了下嘴,扬手把剩下的扔进了三米外的垃圾桶。 发觉池乔盯着自己看,他说:“这是今天的第一顿。” 瞥见池乔脸上讶异,陆浔又解释道:“我四点才起床。” 池乔感到惊讶倒不是因为他到傍晚才吃第一顿饭,而是他的做派完全不像生于巨富之家——时家远比不上陆家有钱,但从小养尊处优,时豫对就餐环境要求很高,绝不肯站在尘土飞扬的路边吃小店里买的东西,更不会把到车子随意扔到这么破的修车厂。 黑狗吃光牛肉后,陆浔正要回修车厂,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过电话,对池乔说:“朋友还没吃饭,等下才能过来补胎,这儿热,我们去餐馆等他?” “……”池乔看了眼时间,再次后悔没借他的钱乘公交。 陆浔带着池乔和黑狗过了马路,临进餐馆前才说:“我这个朋友你也见过。” 池乔正疑惑为什么他的朋友自己会见过,隔着小餐馆的玻璃门就看到了那个高个混混,脚下不由地一滞。 瞥见池乔脸上的惧意,陆浔笑了。下雨那天敢报警、隔日又独闯酒吧,她的胆子并不小。对于那个什么李嫚的冷言冷脸,她只是哭笑不得、丝毫都没露出委屈、在意的表情,对自己的态度则是敬而远之,唯独见到没拿正眼瞧过她的章扬,会表现出畏惧的情绪。 “你为什么怕他?” 池乔没说话,她惧怕的不是这个人,而是这类混混——她唯一的伯父就是这样的人。 高个混混看到陆浔,朝他招了下手,餐馆地方小,只有八张桌子,陆浔人高腿长,几步就走到桌前,回头向停步不前的池乔介绍:“这是章扬。” 章扬扫了池乔一眼,便转头问陆浔:“你今天开的哪辆车?” 陆浔回答后,章扬又说:“你这车扎一下开三四天没问题,你又不止一辆车,我正忙着,非得把我叫来。” 这个叫章扬的看上去比陆浔更冷,语气里也有些许不耐烦,陆浔却没恼,慢条斯理地说:“多大点事儿,有穷唠叨的空,早修好了。” 章扬从始至终没理会过池乔,她反而放松了下来,听到陆浔问自己吃什么,再次摇头说不用。 陆浔要了两份炒面,送上来时推了一盘给池乔:“这店朋友家开的,不是地沟油,吃不坏。” 池乔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只好说“谢谢”,三个人话都少,相对无言地吃完了这顿饭。离开时陆浔压了张一百块正要走,却被老板娘拦住了,老板娘说什么都不肯收他的钱。 32.第三十二朵 此为防盗章 陆浔这一次开的是SUV,这车高, 车载音响声音大, 他一时间没有留意到池乔走近。靠驾驶座这侧的车窗降了下来,陆浔的胳膊垂在车窗外, 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车门,他人高瘦白皙,手也瘦、白、修长, 天生一副仗势欺人的少爷相, 池乔咬了下嘴唇, 出声叫他:“陆浔。” 听到这句, 正出神的陆浔回头看向她, 见她一本正经地皱着眉头,嗤地一笑,推开车门,踩着脚踏走了下来。 “当着一堆人呲哒我两次还没解气?” “你今天在那么多人面前胡说, 是在报复我吗?” 陆浔本想说“我是怕你误会我和于小姐”, 听到后一句, 转而问:“我报复你?” “不然呢?你为什么当众让我难堪,是觉得我被欺负了也不敢声张,有需要的时候可以随便拿来挡枪吗?” 陆浔从裤袋里摸出烟盒, 抽出一根拿在手里把玩, 隔了片刻才说:“你觉得我需要你挡什么?为什么报复你?” “因为我上次害你家司机看到章扬, 还有打你。你不想相亲, 所以拿我糊弄你家人。” 陆浔沉默了好一会儿, 忽然“嗯”了一声,点头表示赞成:“你说的对。两个原因都有,反正就不是喜欢你。” 因为家人,这一晚陆浔的心情原本差到极点,接到池乔的电话,又高兴了起来,等了许久不见她来,耐不住自己赶了过来。 他猜到池乔会发脾气。她脸皮薄,他当着那么多人示好,她肯定会生气,却没想到她居然以为他当众说喜欢她是别有用心。 她之前怎么骂他他都没生气,他以为那是气话,到现在才明白她是真这么认为,真觉得他是一个心思复杂、算计家人争家产、随便亲女孩、拿好欺负的女孩挡枪的垃圾。 如果她因为他亲她,他当众表白生气,他会耐着性子解释,哪怕他过去从不屑于为自己辩白。可她讨厌的、瞧不上的不是某个行为某句话,而是他这个人,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陆浔把断成三截的烟随手丢进垃圾桶,看着池乔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了句“对不起”。 陆浔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凶没不讲道理,池乔的心中反而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情绪,直到他坐进车子、开远了,池乔才分辨出自己是在过意不去。刚才的她是不是有点过分?有点咄咄逼人? 她大概真的是只包子,这人做了那么讨厌的事,她不过说了他几句,就生出了悔意。 池乔性格温和,几乎没和谁争执过,因为陆浔烦恼了大半日。隔天晚上,这一段日日出去应酬的秦爸爸罕有地出现在了饭桌上,家里的气氛远比平常凝重,向来心宽的秦爸爸只吃了半碗饭就进了书房。 秦家父母不想孩子们跟着担忧,秦蔚和池乔问了数次发生了什么,他们都岔开了话题。饭后,秦蔚悄悄下楼偷听了一个钟头,才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回二楼,她便对等消息的池乔说:“让爸爸担保的那王八蛋看楼卖不出去、银行又不肯贷款,跑了。” “吴叔叔跑了?他去哪儿了?” “他不接电话,联系不上。有人说他去云南了,想从那边去缅甸。他看卖楼没戏,直接跑了,咱家可惨了。他这一垮,被连累到倾家荡产的人那么多,抓不到他,就来找爸爸。他从方叔叔那边借了两千万,方叔叔来找爸爸,要不出钱,就拿爸爸的信用卡刷了辆一百多万的车。王八蛋跑路前跟高利贷借了八十万,说是有个人想买楼,他拿钱去送礼疏通关系,爸爸信了,又替他担保,结果他拿到八十万就消失了。为了还这笔钱,妈妈把她全部存款都拿出来了,又跟外公外婆拿了十万。” 池乔心中一紧,问:“他跑了,楼还在,等抽出钱来,这八十万和车的钱还能还回来吗?” “你不懂,联系不上本人,他的财产,比如那栋楼就不能动,按程序几年都清算不完。八十万和一百多万只是零头,他的债主们可不愿意等,他跑了的消息一散出去,明天就会一起来找爸爸。”瞥见妹妹的表情,秦蔚又安慰道,“总会有办法的,咱们跟着担心也没用。” “姓吴的这一跑,多少人要陪着他死,谁甘心破产?肯定会盯着爸爸不放,想榨点钱出来。咱们最近少出门,你兼职的地方最好请假,关系到身家性命,万一他们做偏激的事儿呢!” 秦蔚的性格和秦爸爸一样,虽然爱说爱咋呼,却也聪明细心,因而遇到事情,姐姐说的话池乔都会听。 池乔请了假,连续三四天都待在家中没有出门,向来待不住的秦蔚也是一样。她们没再问父母事情的进展,但事态有多严峻,从家中的气氛就能察觉出来。 其实这样的危机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她们初中的时候秦爸爸的资金链就出过问题,他为了一线生机,拿仅有的钱报了Z大的EMBA,上这个课程的都是成功人士,路演的时候如果讲的项目足够吸引人,可以拉来同学的投资。当年秦爸爸就是抓住路演的机会,又有这位吴叔叔的帮忙才起死回生。 没到秦家生活之前,池乔一直觉得富人生活得很轻松,看到秦爸爸的艰辛才知道,想要过得更轻松,就要承受更多的压力。所以哪怕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秦家父母对她视如己出,在学习上她也从不敢懈怠,更不会随便挥霍。 她跟秦蔚都考进了名校,哪怕这次家里真的破产,她们毕业后找到不错的工作,一家人也不会太辛苦。想过最坏的结果,池乔反而不担心了。 学校法援中心周末两天要去本省的贫困县做普法活动,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都会去,池乔是学新闻的,自然想参加。可秦蔚怕不安全,让她最近少出门,她不愿意给秦家爸妈添麻烦,很是犹豫。群里让有意愿参加的同学在周四前报名,她迟迟都没决定。 周三晚上,秦爸爸还没回家,就打电话要母女三人去餐厅等自己下班,说已经订好了位置。 那间餐厅很贵,在路上池乔和秦蔚听秦妈妈说起才知道,前天晚上秦爸爸请银行的人吃饭时正好在同间酒店遇到了陆浔爸爸,陆浔爸爸不知道为什么竟认识他,还主动坐过来聊了几句。银行那边原本一再说还要考虑,隔天上午居然就打来电话说贷款的事情没问题,应该是看在陆浔爸爸的面子上。 敲定了贷款的事,秦爸爸立刻联系了吴叔叔老家的亲戚,让他的亲戚尝试找他,到今天下午,知道事情有了转机的吴叔叔终于开机,道过歉后,说自己这两天就赶回来。 “对咱们来说天大的事,人家一句话就能解决。”松了一口气之余,面对池乔,听说了池乔并不愿意搭理陆浔的秦爸爸又有点羞愧尴尬。 池乔并不觉得这是负担,她初中时秦家闹危机,时豫妈妈曾说秦家就不该收养她,沾了穷气所以不顺利,这话秦妈妈从没对她提过,她偶然听到,一直记到现在。陆浔爸爸肯帮忙,大概是误会了她和陆浔的关系,哪怕是阴差阳错,这次也全靠陆浔家帮忙,她是不是该去谢谢他? 这晚从餐厅回来,池乔想给陆浔打电话,可不知道从何说起,犹豫了半天都没拨下号码。打开微信看到法援中心的群里有消息,就点了进去。 群里公布了周末去贫困县的同学的名单,问有没有缺漏,知道家里的事情解决了,池乔第一时间就报名了。点进名单,有她的名字,却没陆浔的。 陆浔恰好也在看这份名单,看到池乔的名字,他沉默了一刻钟,最终给私下微信他确认的同学回了个“不去”。 周六早晨,参加活动的同学要到学校集合,乘大巴一起去贫困县。八点集合,池乔七点半就到了,吃过自带的早饭,她便坐进了大巴。正要戴上耳机补觉,她就听到后排的同学说:“我去,陆浔也来了?” 旁边的同学闻言往窗外看了一眼:“陆少爷准备开跑车去?” 转头看到陆浔的车停在十几米外,池乔犹豫了一下,走下了大巴。 走过去的路上想好说辞后,她敲了敲驾驶座那侧的车窗,不料车窗降下来,坐在里面的却不是陆浔,而是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子。 池乔说了句抱歉,正要离开,就见陆浔走了过来,陆浔看了池乔一眼,把手中的东西拿给漂亮女孩,又叮嘱道:“你小心开,这车我还没给别人开过。” 待漂亮女孩把车开走,陆浔才看向立在原地的池乔,他面无表情地问:“你找我?” 池乔点了点头:“来谢你。” “谢我什么?” 池乔简明扼要地说了事情的经过,陆浔有点讶异。这事他完全不知道,八成是他爸听他大姑说了池乔,刻意打听的,这老头可真是没话说。 顿了顿,陆浔问:“这忙帮得还挺大,你准备怎么谢我?” 池乔没说话,她向来不喜欢欠人情,别人对她好一分,她一定要还三分回去,可看到刚刚的女孩子,她准备好的话没法说了。 等不到池乔回答,陆浔忽而说:“那是我妹,陆西宁。等下不得乘大巴么,她送我到学校来。” 33.第三十三朵 此为防盗章  接连下了几天雨,气温始终徘徊在25℃, 凉爽得不像夏天。念大学后的第一个暑假池乔安排得很满, 难得有一天空闲, 她便没出门,窝在家里看电影。 晚上九点钟,池乔收到了李嫚的求助微信。大一开学时李嫚只在宿舍住了不到一个月就搬了出去, 她习惯独来独往,跟池乔和另外两个室友没什么交集。 开始的时候, 见李嫚出入有豪车接送,同学都以为她是富家千金,大一下半学期, 李嫚不是富家千金,而是靠助学贷款来念大学,半年换了数位金.主的事情突然传了出来, 本就看不惯她傲慢无礼的同学在背后指点之余, 更不约而同地孤立她。在学校里, 只有池乔愿意跟她讲话,李嫚也只搭理池乔。 不过两人私交不深,寥寥无几的微信记录里除了池乔通知不住校的她学校的各种事务和她回的“谢”, 几乎没有多余的内容。 因此,当看到李嫚发来的“我被人扣着不放,你方便的话, 能不能来帮我解围”时, 池乔一头雾水地回了个“?”。 李嫚很快发了串地址和一间酒吧的名字过来, 池乔盯着地址看了片刻,回了个电话过去,电话立刻就被挂断了,再打过去,通都没通。李嫚冷淡归冷淡,可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妖魔化,更没伤害过谁,刚开学的时候也曾帮过自己。她的家乡远在数千里外,在Z市应该没什么亲故,不然也不会向并不熟稔的自己求助。大家是同学,总不好坐视不理,池乔回了句“这就到”,便出了门。 池乔没怎么来过夜店,又搞不清楚状况,到了酒吧门口,难免有点怵。正值暑假,室友和关系要好的同学都回老家了,她犹豫了片刻,拨通了时豫的电话。时豫要去李嫚的姓名和酒吧地址后,说自己会解决,嘱咐池乔别进去,在门外等自己。 池乔“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按时豫说的,等在了酒吧外。哪知站了不到五分钟,李嫚就打了通电话过来,池乔赶紧按下接听,电话那头人声吵杂,李嫚说了句什么没听清,通话便断了。 池乔再次拨打时豫的号码,久久没人接听,她想了一下,走进了酒吧。 酒吧人声吵杂光线暗,池乔转了一大圈没找到李嫚,倒再次遇见了陆浔。他窝在卡座角落里拨弄手机,额发垂下来半遮着眼睛,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陆浔的同伴不少,气氛很是活跃,他是那群人里唯一没怎么开口没怎么笑的,众人说笑玩乐时却都有意识地看他的脸色捧着他。 陆浔很少来夜店,跟这群人也不熟,对他们的话题完全不感兴趣。他不是会客套的脾气,懒得应酬奉承自己的人,正无聊着,忽然发觉有人在打量自己。看清站在不远处的竟是那个报警的小姑娘,意外之余,他勾过茶几上的酒杯,举起来遥遥地向她示意。 见池乔局促地立刻别过脸,一分钟前还在后悔来这儿的陆浔笑了,这间无趣的酒吧仿佛有了那么点意思,他转着手中的酒杯,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池乔穿白T恤,藏蓝色长裙,乌黑浓密的直发编成松散的麻花辫放在左肩上,完完全全的好学生模样,和这儿完全不搭。 一想起之前的事,池乔就满心尴尬,她正要离开这一区,无意中瞥见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把一个女孩按在地上,多看了一眼才发现被按在地上的竟是李嫚。池乔立刻赶过去,一把推开正要用高跟鞋踩李嫚的那个,拉起了她。 池乔生得纤瘦,长相又毫无攻击性,三个女人并不把她放在眼里,警告过她少管闲事后,便伸手去扯李嫚。面对推搡谩骂,李嫚仍旧一脸冷傲,片刻后,池乔才闹明白,李嫚今天陪男朋友出来玩,因为例假,不愿意多喝酒,男朋友嫌她当着朋友不给自己面子,先是让她滚,见她真的二话不说起身就走更觉丢脸,又逼她离开前留下自己买的衣服、首饰和包。 李嫚不爱搭理人,同来的几个女人早看她不顺眼,趁势教她“规矩”,池乔无力阻拦,只好看向李嫚的“男朋友”,这人放暑假前曾开着超跑到学校接过李嫚,池乔遇见过两次。 眼下他正和朋友谈笑风生,对发生在咫尺之外的欺辱视而不见。池乔正想报警,手机就响了,是时豫打回来的。 听说池乔独自进了酒吧,正往这儿赶的时豫无奈地一笑,让她把手机递给蒋浩。 “蒋浩是谁?” 听到这句,时豫更觉无奈:“是你同学的男朋友。” 池乔没挂电话,走到蒋浩身边,把手机递给了他,蒋浩看都懒得看池乔,隔了半晌才斜了她一眼。 “时豫让你接电话。” 周围太喧嚣,同一句话池乔说了两次蒋浩才接过电话,时豫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挂断电话后,蒋浩便收起了爱搭不理的态度,让那几个女人收手。 …… 见陆浔盯着同一个方向看了快半分钟,同伴好奇地问:“在看什么?” “那边吵死了。” 同伴顺势望了过去,看到三五米外的那几个网红脸边扯着一个年轻女孩不放,边警告旁边学生模样的小姑娘别管闲事,侧头询问陆浔:“我让她们滚远点?” 陆浔没应声,起身径直往那边走,刚走出几步,就见池乔接到一通电话后,走向旁边卡座的男人,三言两语的工夫,她便带着被打的女人离开了。 走出酒吧的时候,时豫还没到,池乔只好等在外面,李嫚看上去有些狼狈,怕她敏感,池乔没敢安慰,只问:“你住哪儿?等下送你回去。” 李嫚非常漂亮,是真真正正的冰山美人,哪怕被当众羞辱,脸上也看不出半分委屈,她扫了眼池乔左腕上的手表,声音冷硬地说:“我和蒋浩在一起本来就是为了钱,遇到这事纯属活该,不值得你可怜。” 见池乔发怔,临走前,李嫚又说:“我没别的意思,谢谢你和你的朋友。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李嫚走远后,池乔哭笑不得地转过头看酒吧门前的镜面玻璃,自己的脸上有明显的同情吗?哪知还没照到镜子,她就对上了陆浔的眼睛。 池乔的反应像极了遇到天敌的小动物,陆浔见状嗤地一笑,抬起右手,手心朝下地冲她招了招。 陆浔仿佛在叫小朋友过去吃糖,池乔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也猜不出他想做什么,便移开眼睛只当没看见,可他的存在感太强,害她又窘又不自在,幸而时豫的银灰保时捷及时停到了酒吧门前。 不等时豫下来,池乔便打开副驾驶的门,逃难一般地钻了进去。 “都找你呢,怎么出来了?”找过来的同伴见性子冷淡的陆浔脸上有笑意,有些纳罕,问,“笑什么呢?遇见朋友了?” 陆浔摁灭手中的烟,没有回答。 笑某位小公主接连帮了两个不知感恩的坏人。 陆浔目送银灰色保时捷转入另一条街,同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眯起眼睛辨认过车牌,“呦”了一声:“那是时豫的车,刚刚怎么没看见他。” “那辆保时捷?”陆浔和时豫不认识,但都是Z大的,彼此知道。 “对,是他的车没错。”时豫隔三差五就来这条位于海边的酒吧街,出手阔绰面子大,常在附近混的都熟悉他。 陆浔的同伴当即拨通了时豫的号码,问他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了,不知道时豫在电话那头讲了什么,同伴笑着骂了句“重色轻友”,让他加把劲,早日拿下乔妹妹。 一整晚都没怎么说话的陆浔突然问:“谁是乔妹妹?” “时豫喜欢的女孩,也是咱们Z大的,好像是新闻传播学院的,我没见过。时豫刚刚就是过来接她的,我早出来一步就见着了。”同伴一脸惋惜,八卦道,“时豫喜欢她好多年,但一直没追到,女孩不同意,他妈妈也不赞成。” “为什么不赞成?” 同伴的小道消息向来多,见从不关心旁人私事的陆浔反常地主动问自己,他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地说:“嫌他喜欢的那位乔妹妹穷呗。” “穷?”她从头到脚都是名牌。 “她命挺苦的,很小的时候妈妈就跟人跑了,好像是嫌她爸穷。她爸爸在秦家的工厂做保安,在她八岁的时候出事故死了,算因公殉职,秦家赔了几十万,都被她伯父伯母拿去买房子了。她伯父伯母特别不是东西,拿了她爸拿命换来的钱还对她不好,她爷爷奶奶也偏心。后来秦家人在医院遇到她被家人欺负,看她又可怜又招人喜欢,就收养她了。时家什么地位,秦家亲生的女儿时豫妈妈都未必看得上,更别说她了。” “也是八岁啊……” “什么也是八岁?”陆浔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同伴自然要问。 陆浔没答。他本以为像他们这样长大的人心都冷硬,原来也是有特例的。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听到章扬在电话那头“喂”,秦蔚按着心脏咳了一声,捏着嗓子问:“章扬哥,你找我有事儿吗?” 34.第三十四朵 此为防盗章 他觉得眼下应该讲点什么, 然而还没想到要说什么, 一记耳光就落了下来。这是池乔第一次打人, 也是陆浔第一次挨打, 一声脆响过后, 两人同时怔住了。 池乔率先反应过来,她大力挥掉陆浔扶在自己后颈上的手, 转身就跑回了家。 池乔一贯温软, 打人是气急了之后下意识的举动,回过神儿后反而有些怵,瞥见她惊怒交加、要哭不哭的模样,陆浔先是一笑,等彻底明白过来、想叫住她道歉的时候, 人已跑上台阶、躲进家门了。 陆浔的第一反应是追过去道歉解释,记起上次送她回来, 她并没邀请自己进去, 只好立在车前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 再打直接变成了不在服务区,陆浔转而发微信,他没什么跟人道歉的经验,犹豫了半晌、删删改改,最终只有一句“对不起,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然而点下“发送”后, 显示的却是“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 ……这是被她删掉了?陆浔一阵头痛, 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池乔一口气跑上了楼,招呼都没和秦妈妈秦蔚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陆浔身上的烟草味和肥皂味似乎还没散掉,害她的心脏一直砰砰跳个不停。 秦妈妈知道池乔出门是去找时豫了,见她脸色不对,又罕见地不理人直接回房间,放心不下,跟到了楼上。 池乔正乱着,听到敲门声,本不想应声,可秦蔚从来都是直接进,会敲门的一定是秦爸爸或秦妈妈,她不能不搭理长辈,只好去开门。 看清池乔的脸色,秦妈妈放下手上的汤碗,坐到床边问:“你见到时豫了吗?” 池乔点了点头:“我劝了,他不肯回家。” 见池乔一脸委屈,秦妈妈又问:“你跟他吵架了?” “没有啊。” 秦妈妈了解池乔的性子,知道她不主动说,问也问不出什么,便温和地笑了笑:“你已经劝过了,时豫回不回家认错都跟咱们没关系了,别胡思乱想,把杏仁粥喝了再去洗澡。” 秦妈妈离开后,池乔没有立刻洗澡,抱着枕头趴在床上发呆,听到房门砰地一声被打开,她头都没回,便说:“我要睡了,不想说话。” 秦蔚自动忽略了这句,蹲到池乔的床边,从下到上仰视她:“你这是怎么了?时豫给你气受了?” 姐妹俩虽然无话不说,可池乔实在不愿意提刚刚的事,便摇了摇头,用食指轻轻点了下秦蔚的额头:“你快回你房间,我困了,要睡觉。” 池乔鲜少有这样的时候,秦蔚“哦”一声,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背:“那明天再说吧。” 秦蔚离开后,池乔在床上趴了许久才去洗澡,回来后看到手机震,心中惊了一下,又记起自己第一时间拉黑了那个人。 她捡起手机看了一眼,才知道电话是时豫打来的,除了这一通,他之前还打了几次过来。手机刚停止震动,时豫又发来了微信。池乔看了一眼,懒得敲字,便拨了回去。 只响了一声,电话就通了,时豫问:“你不是六点钟就走了,怎么刚刚才回家?” 时豫本想送池乔回来,但他离开家的时候没把车开出来,送也只能打车,见池乔执意不肯,便没坚持。 “去了别的地方。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到家的?秦蔚给你打电话了?” “她刚骂了我一顿,问我是不是欺负你了。她说你回家的时候情绪很差……因为我吗?” 怕时豫会错意,更难死心,池乔立刻澄清:“我哪有情绪差,秦蔚的话也能信?很晚了,我要睡了,再见。” 时豫轻声笑:“我也睡,晚安。” 挂上电话,池乔正要充电,又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看到陌生号码,她没多想,哪知滑到接听后,电话那头竟然是陆浔。 陆浔咳了一声,说:“是我。你别挂电话,我先……” “道歉”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通话就断了,听到嘟嘟声,陆浔无奈极了——这下可怎么办。 在接到这通电话前,池乔简直疑心之前的事是她的幻觉,可听到陆浔的声音,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再次坏了起来。这人真的太坏了,看她性格软,料定她被欺负了也不会声张,就做这么过分的事。 亏学校里的女生们还说他高冷、难接近……难怪陆浔爸爸会说陆浔只愿意讨好自己的脾气很像他年轻的时候——只愿意讨好自己,不就是只顾自己高兴,不管别人乐不乐意吗?何止是像,这轻佻的性格根本就和他三妻四妾的爸爸一模一样! 池乔从没和谁起过争执,更何况是动手,她本有些后悔打了陆浔,这一刻却委屈得只恨自己没多打他几下,她真的再也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 隔了约莫半个钟头,秦蔚举着手机推门而入,因为懊恼失了眠的池乔坐起来问:“怎么了?” “陆浔找你。” 听到这句,池乔立刻跳下床,光着脚跑到门边,拿过秦蔚的手机直接挂断了通话,并拉黑了陆浔的手机号码,删除了他的微信。 发现池乔删掉了陆浔的微信还不够,又要删章扬的,秦蔚立刻抢回了自己的手机:“你干什么?这是我的手机!你和陆浔怎么了?” “没怎么,这个人你以后不要理,他不是好东西。” …… 电话被挂断后,陆浔更觉无奈,他从没为了什么后悔过,眼下想补救却想不出办法。 隔了一会儿,他就收到了秦蔚的短信:“乔乔刚刚拿我的手机把你拉黑了,她说你不是好东西,让我不要理。你怎么惹的她?她是我妹,谁都别想欺负她!章扬哥的朋友也不行。” “我没想欺负她,帮我跟她说,我道歉。” “你没欺负她为什么要道歉?我妹妹就是一只小包子,从没拉黑过谁,也从没说过谁不是好东西。” ……这只小包子一定也从没打过谁,他可真荣幸。 这两年池乔有意避开时豫,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遇到什么事都找他帮忙,可两家来往密切,时常一起吃饭,他们又都在Z大念书,一个月总要见上几次面。 发现时豫把车子往海边开,池乔才开口:“怎么不是去我家的方向?” 时豫没答,转而问:“你连你同学的男朋友叫什么都不知道,就一个人往里面闯?” “要是路上遇见这事儿,我一定不会理,多管闲事的危害前些天已经领教到了,可她开口要我帮,没出事还好,万一发生意外,会过意不去的。再说我给你打电话了啊,要是有人为难,可以报你的名字。” 时豫笑了:“真遇上难缠的,报我的名字有什么用。李嫚这样的女生咱们学校有一些,但用真名混的只有她一个。她不是一般人,你留点心。” 听到这句,池乔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李嫚向自己求助:“她是不是认识你?难怪会微信我帮忙。” “见过,不认识。”顿了顿,时豫补充道,“我和蒋浩那圈不是一路人。” 池乔明白时豫的言下之意,却没作声。 时豫想到了什么,问:“李嫚怎么会知道咱们……你和她提过我?” “没有。我跟她不熟。” “那就是从我这儿知道的,认识我的都听说过你。”瞥见池乔脸上的不自在,时豫笑着舔了下嘴唇,“七个月,你有七个月没主动联系过我,这次还是为了不熟的人。” 时豫的语气里满是无奈,池乔生出了几分愧疚:“有那么久吗……” “我没吃晚饭,饿着过来的,你请我吃火锅。” 不等池乔点头,时豫就把车开入了商业街的地下停车场,眼下已经快十一点了,他自然要提醒池乔给家人打电话。 “不用的,他们都回老家了,家里只有我在。” 听到这句,时豫又改了主意:“要么买点东西,去你家煮?” 他们一起回家煮火锅,被时豫妈妈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样讲,池乔拒绝道:“来都来了,就在这儿吃。” 时家和秦家交好,知道时豫喜欢她后,两家人聚会时时豫妈妈的轻视和否定表达得很清楚,池乔也无意中听到过时豫妈妈和秦妈妈说自己有心机,秦妈妈为了维护自己,破例和时豫妈妈起了争执。 她八岁到秦家,十几年来秦爸爸秦妈妈和秦蔚拿她当亲女儿、亲妹妹,虽然他们从没和她提过因她而起的那次争执和时妈妈的态度,她依旧不愿意让他们为难,毕竟秦家在生意上还要仰仗时家。 时豫的五官并不多么出色,可个子高气质好,从初中到大学一直都很受欢迎,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池乔不是没动心过,可对于不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习惯敬而远之。 两人已经很久没单独吃饭了,时豫的目光全程没离开过她,池乔不愿意和他对视,吃光时豫夹到自己碗里的东西,便只好用低头玩手机掩饰无措。 刷完微博,池乔又打开了微信,回过秦蔚的信息,才发现一个新的群聊。 Z大的大学生法律援助中心成立整好二十周年,学校准备开展为期四个月的普法活动,七月八月进社区,九月十月进中小学,最后把材料汇总,放到二十周年成果展上展示。法律援助中心的成员主要是法学院本科大三学生和研究生,因为七月八月放暑假,自愿留下的人不够多,本地的学生原则上都要参加。 这个群是为了筹备普法活动建立的,池乔负责拍照、写新闻稿、与报社的记者对接,是群里唯一的非法学生。 看到群里有人@她说欢迎新闻传播学院的学妹,池乔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表情刚发出去,马上有人问认不认识同院的某某,攀谈了几句后,带队老师出来提醒大家不要聊和活动无关的事,同时重申明天集合的时间。 一溜的“收到”之后,突然有人发了条“明天几点结束?”,停顿了几秒,有人反问“陆浔你也来?” 看到这句,池乔怔了一下才想起这位陆少爷也是法学院开学大三的本地生。 陆浔没答,再次问“几点?” 池乔点进他的头像,微信名就是“陆浔”,一看到这两个字,她的脑中就浮起了他懒洋洋的笑和招自己过去的样子,轻轻地“切”了一声,退出了微信。 …… 池乔的微信名是“乔小池”,头像是侧影,其实和本人不怎么像,她回笑脸的时候,陆浔却一眼就认了出来。活动下午五点结束,他定了个四点的闹钟,起得来的话就去看看。 隔天下午两点钟活动就开始了,两个小时的普法讲座后有一个小时的咨询时间,池乔本以为不会有太多人咨询,哪知五点到了,还有十几位咨询者在排队。 35.第三十五朵 此为防盗章  发现时豫把车子往海边开, 池乔才开口:“怎么不是去我家的方向?” 时豫没答,转而问:“你连你同学的男朋友叫什么都不知道,就一个人往里面闯?” “要是路上遇见这事儿,我一定不会理, 多管闲事的危害前些天已经领教到了, 可她开口要我帮, 没出事还好, 万一发生意外,会过意不去的。再说我给你打电话了啊,要是有人为难, 可以报你的名字。” 时豫笑了:“真遇上难缠的, 报我的名字有什么用。李嫚这样的女生咱们学校有一些,但用真名混的只有她一个。她不是一般人, 你留点心。” 听到这句,池乔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李嫚向自己求助:“她是不是认识你?难怪会微信我帮忙。” “见过, 不认识。”顿了顿,时豫补充道, “我和蒋浩那圈不是一路人。” 池乔明白时豫的言下之意,却没作声。 时豫想到了什么,问:“李嫚怎么会知道咱们……你和她提过我?” “没有。我跟她不熟。” “那就是从我这儿知道的,认识我的都听说过你。”瞥见池乔脸上的不自在,时豫笑着舔了下嘴唇, “七个月, 你有七个月没主动联系过我, 这次还是为了不熟的人。” 时豫的语气里满是无奈,池乔生出了几分愧疚:“有那么久吗……” “我没吃晚饭,饿着过来的,你请我吃火锅。” 不等池乔点头,时豫就把车开入了商业街的地下停车场,眼下已经快十一点了,他自然要提醒池乔给家人打电话。 “不用的,他们都回老家了,家里只有我在。” 听到这句,时豫又改了主意:“要么买点东西,去你家煮?” 他们一起回家煮火锅,被时豫妈妈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样讲,池乔拒绝道:“来都来了,就在这儿吃。” 时家和秦家交好,知道时豫喜欢她后,两家人聚会时时豫妈妈的轻视和否定表达得很清楚,池乔也无意中听到过时豫妈妈和秦妈妈说自己有心机,秦妈妈为了维护自己,破例和时豫妈妈起了争执。 她八岁到秦家,十几年来秦爸爸秦妈妈和秦蔚拿她当亲女儿、亲妹妹,虽然他们从没和她提过因她而起的那次争执和时妈妈的态度,她依旧不愿意让他们为难,毕竟秦家在生意上还要仰仗时家。 时豫的五官并不多么出色,可个子高气质好,从初中到大学一直都很受欢迎,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池乔不是没动心过,可对于不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习惯敬而远之。 两人已经很久没单独吃饭了,时豫的目光全程没离开过她,池乔不愿意和他对视,吃光时豫夹到自己碗里的东西,便只好用低头玩手机掩饰无措。 刷完微博,池乔又打开了微信,回过秦蔚的信息,才发现一个新的群聊。 Z大的大学生法律援助中心成立整好二十周年,学校准备开展为期四个月的普法活动,七月八月进社区,九月十月进中小学,最后把材料汇总,放到二十周年成果展上展示。法律援助中心的成员主要是法学院本科大三学生和研究生,因为七月八月放暑假,自愿留下的人不够多,本地的学生原则上都要参加。 这个群是为了筹备普法活动建立的,池乔负责拍照、写新闻稿、与报社的记者对接,是群里唯一的非法学生。 看到群里有人@她说欢迎新闻传播学院的学妹,池乔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表情刚发出去,马上有人问认不认识同院的某某,攀谈了几句后,带队老师出来提醒大家不要聊和活动无关的事,同时重申明天集合的时间。 一溜的“收到”之后,突然有人发了条“明天几点结束?”,停顿了几秒,有人反问“陆浔你也来?” 看到这句,池乔怔了一下才想起这位陆少爷也是法学院开学大三的本地生。 陆浔没答,再次问“几点?” 池乔点进他的头像,微信名就是“陆浔”,一看到这两个字,她的脑中就浮起了他懒洋洋的笑和招自己过去的样子,轻轻地“切”了一声,退出了微信。 …… 池乔的微信名是“乔小池”,头像是侧影,其实和本人不怎么像,她回笑脸的时候,陆浔却一眼就认了出来。活动下午五点结束,他定了个四点的闹钟,起得来的话就去看看。 隔天下午两点钟活动就开始了,两个小时的普法讲座后有一个小时的咨询时间,池乔本以为不会有太多人咨询,哪知五点到了,还有十几位咨询者在排队。 来咨询的人里老年人居多,或是子女不赡养、或是买了三无保健品、或是陷入理财骗局,也有两名残疾人和一位想跟欠了一身赌债的丈夫离婚的妇女。 简单的解答后,同学们还要审查案件,带符合援助条件的当事人去所属法律援助工作站申请援助。 印了法律援助工作站电话号码的宣传册准备了一百份,因为来咨询的人数超出预计,远远不够发,拍好照片、写好新闻稿的池乔是活动现场唯一的闲人,便主动说帮忙回学校取。 带队老师问:“你会开车吗?会的话开我的车去。” 池乔摇了摇头,驾照虽然去年就拿了,但她很久没练,哪敢上路。 “那就别去了,宣传册重,打车不方便,”带队老师环顾四周,皱着眉说,“陆浔怎么没来?” 一个女生闻言接话道:“他一直昼夜颠倒,上午十一二点睡,傍晚起床,夜里不睡觉,这会儿肯定没起呢。” 老师“呵”了一声:“他几点睡几点起你还挺清楚。” 女生立刻红了脸,小声说:“陆浔从来不上下午的课,大家都知道的。” 老师离开后,听到旁边几个女生议论,池乔才知道,那几门安排在下午、陆浔从没上过的课他每一门都考进了专业前十,因此平时分虽然为0,平均下来也没挂科。 Z大是985,法学又是王牌专业之一,考进来的学生没有一个笨的,完全不上课就能拿到专业前十,真是神奇。 天一放晴,气温就飙回了三十五度,在室外待了一下午,整个人都被汗水泡透了,从学校带来的矿泉水喝光后,池乔正要去对街的小超市,就看到一辆银色SUV开了过来。 “咦,陆浔的车?” 此时已经五点一刻了,带队老师看到他停下车,走过去正要训人,就见他从车中拎出一摞宣传册后,又搬了一箱矿泉水下来。他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原本皱着眉的老师立刻笑了。 陆浔叫了个男同学,一起把宣传册和矿泉水拎到咨询台前,然后回了车里。隔着车窗,他一下子就看到了立在人堆里的池乔,她不是特别漂亮的那种女生,却有一种让人感到宁静的气质。因为有她在,灼热的阳光、破旧的居民楼、窄小的空地、熙攘的人群、充斥在空气里的汗臭都不再令人烦躁,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送走最后一个咨询者,已经六点钟了,大家收拾现场的时候陆浔没有下车,离开前女生中最泼辣的那个走过去敲了敲他的车窗,嗔笑道:“陆少爷,你坐在车里吹着空调看我们女生在烈日下搬东西干粗活,不脸红吗?” 陆浔从不和女生废话,也不是好相处的脾气,听到这句话,离得近的几个女生纷纷看了过去。 陆浔一脸坦然:“我不是法援中心的成员,也不认为学校强制没兴趣的人参加合理。” 女生扬眉道:“你觉得不合理为什么要来,怕老师发现吗?” 陆浔没应声,似是有些不耐烦,另一个女生圆场道:“陆浔是来给咱们送温暖的。” 敲车窗的女生不会看人脸色,闻言哈哈一笑:“那还得谢谢陆少爷了,你这么好心,干脆送我们回家吧。” 在场的其他女生纷纷替她捏了把汗,本以为陆浔会不理会、直接离开,不料顿了几秒,他竟说:“上车。” 敲车窗的女生一脸意外地拉着两个女同学坐进了车子,车外就只剩下池乔和另一个女生了。 陆浔的车就停在公交站台旁,最后一个女生客套了两句也挤进后座后,等公交车的池乔后撤了几步,像是要和这辆车子划清界限。哪知车子却迟迟没有开走,池乔莫名其妙地侧头看去,陆浔正巧下车。 他背对着夕阳,双手斜抄在裤袋里,似笑非笑地说:“这位同学,客气什么,上车。” 池乔被他身后的阳光晃了眼,呆滞了片刻才举起手摆了摆,可没等她说出“不用”,那个大大咧咧的女生就走了下来,说了句“不用客气,这是我们班同学”,便连拖带拽地把池乔按进了后座,自己顺势坐进唯一空着的副驾驶。 这女生的意图太明显,而陆浔似乎毫不介意,除了池乔,后座上的另三个女生不约而同地想,陆浔也没看起来那么难相处。 听到陆浔问大家住址,池乔报了个最近的,本该第一个下车,哪知陆浔开上了高架后才望着后视镜对池乔说:“不好意思,你家过了。” 不等池乔说话,陆浔又对那群人说:“我要送她回家,饭改天吃。” 这么一来,池乔反倒过意不去了。再三表示可以自己回去、陆浔依旧要送她后,她只好说:“我没什么事,不赶时间。” “那就吃了晚饭一起走。” 电梯一到,一群人就走了进去,三个男生和陆浔商量去哪儿吃、吃什么,短发女生则一脸不悦地再次打量池乔。 被人无间断地盯着,池乔忽而领会到了陆浔邀自己一同吃饭的目的,他是想让自己继续帮忙挡桃花?这人可真是复杂。 36.第三十六朵 此为防盗章 策划会在法学院的活动中心开, 学校离家远,正好这天秦爸爸要到附近办事,吃过午饭,池乔就蹭他的车提前到了学校。暑期绝大多数学生都回家了, 学校门前的商业街很是冷清, 会议是三点钟开始, 池乔早到了一个钟头,便坐进了商业街的星巴克。 百无聊赖间, 池乔发了条朋友圈,给外地的同学看平日里连电动车都挤不出去的商业街放假时空无一人的样子。 朋友圈刚发出去十几秒,微信就进了条新信息, 是陆浔发来的——“你在学校附近?” 两人的上一条对话还是半个月前, 陆浔告诉她喝掉啤酒能暖和,她回了个“多谢”, 那天陆浔没待多久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并没跟他们一起等日出, 之后也没再联系,倒是秦蔚, 在章扬的酒吧遇见过他一次。 池乔还没把“在”发出去, 陆浔又发了一条过来——“帮我买咖啡和午餐。” 看到这一条, 池乔有些摸不着头脑, 简直疑心陆浔发错了人, 然而紧接着他就发了个红包过来。池乔没点红包, 只问:“你要什么咖啡, 什么午饭?” “都行。” “都行”约等于“随便”,她根本不了解他的口味,要怎么买……暑假一到,这条街的店关了百分之八十,现在又早已过了午餐时间,可选择的不多,池乔想了想,问:“拿铁和三明治可以吗?” “美式,两个。” 隔了五秒钟,他解释道:“我刚起,今天的第一顿。” 记起之前他吃牛肉、喝冰矿泉水的样子,除了咖啡和三明治,池乔又替他买了瓶巴黎水。 买好这些,池乔拍了张照片发给陆浔:“还要别的吗?” 陆浔回了个“谢~”,再次发了个红包过来。 池乔仍是没点,那天陆浔从酒吧离开时,替他们三个结了账,而时豫开的酒似乎很贵。 刚把陆浔的午饭装进袋子,池乔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叫自己,回头看到法学院的一个学姐和辅导员,池乔跟她们打了个招呼,坐了过去。 离三点还有半个钟头,池乔习惯早到,寒暄了几句后便想离开,法学院的学姐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对辅导员说:“单老师,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也走吧?” “才两点半,不是四点开始吗?” “是三点。” 辅导员怔了一下,拿起桌上的手机,给同事打电话确认,挂上电话,她说:“四点开会。” 学姐笑了笑:“我们接到的通知是三点,可能学生早过去一个小时布置会场,今天院长和副院长都过来。” 辅导员没在意,“哦”了一声:“你们去吧,我再写会儿论文。” 法学院的活动中心离这个校门很近,池乔和学姐进会议室的时候才两点四十分,人不是很多,池乔又不是法学院的人,就选了后排角落的位置。除去少数热爱表现的学生,多数早来的人都优先选后排,因此三点差十分的时候,池乔周围已经满座了。 池乔同班的一个女生到得晚,只好坐到前排法学院的学长学姐中间,落座后还给池乔发了个哭哭的表情谴责她不帮自己留位置。 陆浔到的时候策划会已经开始了,法学院的院长和两个副院长坐在第一排,在前面主持会议的辅导员瞥见从后门进来的陆浔,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陆浔在后门略站了站,没找到池乔,便摸出手机给她发微信:“你在哪儿,举个手。” 池乔哪敢真举手,她看了眼前门,没人,便转头看向后门。见陆浔倚在后门左侧的墙上,她低头回:“倒数第二排,左手第四个。” 刚点下发送,陆浔就走过来,拍了拍坐在她左侧的男生的肩,那男生是法学院的,大概认识陆浔,意外之余,不情不愿地把座位让给了他,站起身挪到了倒数第四排唯一的空位。 这么一换动静太大,惹得附近几排的同学纷纷向后看,不止学生,连几个老师都接连望了过来。池乔就坐在陆浔身侧,难免要和他一起受人注视,很是不自在。 陆浔在这个时间出现还是第一次,本就惹人惊奇,更何况还支走同学——为了和一个新闻传播学院的女生坐在一起。 男生们还好,坐得近的法学院女生早摸出手机在各种群里八卦上了。除了高帅、脑子聪明、有钱到豪车随便换,陆浔还从不循规蹈矩——对二十岁上下的女孩来说,不规矩的男生比老实规矩的有魅力得多。 可惜陆浔非但从没对哪个女生表现出兴趣,更厌恶主动往他身边凑的,哪怕是美到让女生都流口水的院花校花。 眼下他主动坐到女生旁边,吃她买的东西、喝她递过去的水,自然会引起热议。 池乔不了解内情,只当不断有同学看向自己这边是因为某人迟到一刻钟还当众吃午饭。没人乐意被人围观,性格内敛的池乔尤其不习惯,她忍不住白了陆浔一眼,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非得闹这么大动静和她旁边的男生换位置? 可瞥见桌上的咖啡和三明治,她又觉得自己帮忙买了午饭,他坐过来顺理成章……说到底只怪她多管闲事,明明话都没讲过几句。 池乔正因为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烦恼,宿舍老大就发了条微信过来:“你跟陆浔是不是成了!!!!!!” 这串感叹号看得池乔眼晕,她一头雾水地回复道:“什么成了?” “你们不是在恋爱?你居然不告诉我们!亏我把给他送相机的机会让给你!” “……你在胡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他。” 老大接着发来了一张照片——拍的正是此时此刻她和陆浔坐在一起,看角度并不是同专业的那几个同学的作品。 “法学院的学姐发这张照片问我认不认识你!你不认识他为啥给他买星爸爸!太不够意思了,必须让妹夫请我们喝一学期星爸爸!” 瞥见陆浔看自己的手机,心虚不已的池乔赶紧捂上屏幕,转头瞪他。 陆浔第一次见她露出气恼的表情,觉得有趣,笑了:“你瞪我干吗?我欠你钱?” 他一出声,前排的同学又纷纷回头,池乔一阵崩溃,赶紧把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他别讲话。 发觉除了沉静之外她还有可爱的一面,缺觉带来的烦躁一扫而空,陆浔心情愉悦地拧开巴黎水喝了一口,忽而记起自己还真欠她钱。 院长们都忙,待了不到一个钟头就离开了,池乔在星巴克遇见的辅导员进来的时候,主任正给大家分配具体任务,看到她进来,眉头一皱,本想训人,碍着有学生在,压着火气、语气平和地问:“你怎么才来?” 拎着电脑包的单老师一脸茫然:“不是四点开会吗?我提前十分钟……” 听到这句,主任强压下的火气蹭得蹿了上来:“院长都走了,你忙自己的去吧。” 单老师怔了一下,看向坐在第一排的、法学院的另一个姓刘的辅导员:“你昨天告诉我四点开会,我两点多还打电话问过你。” 刘老师一脸莫名其妙:“单老师,你记错了,我跟你说的是三点。” 主任有些不耐烦,让单老师赶紧找个地方坐下,然后问众人:“我刚刚讲到哪儿了?” 单老师脾气大,咽不下这口气,顶着主任的瞪视,冲刘老师冷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聪明?有意思吗?一次又一次!我忍你很久了!” 刘老师笑得无辜:“单老师,你冷静一下,开会呢!” “跟谁装傻呢你!我一点钟就等在学校外的咖啡店了,中间遇见了一堆学生,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正好有两个在旁边。”说完这句,单老师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到和池乔同来的女生身上。 女生立刻低下头,抿着嘴巴不敢讲话,单老师脾气虽然爆,但人不坏,无意为难学生,便收回目光,转而找在场的另一个非法学院学生。 学生们哪见过辅导员闹矛盾,会议室里一时间鸦雀无声。发现单老师看向自己后,池乔犹豫不决地咬了下嘴唇。 回忆起单老师进来后池乔的表情,赶在她做出决定前,陆浔举起了手、用玩笑的口气高声说:“我证明,单老师接到的通知是四点。” 单老师和刘老师同时诧异地看向他,主任则一脸忍无可忍,在场的其他老师赶在主任发飙前,把单老师劝出了会议室。 隔了三五分钟,策划会才重回正轨,瞥见池乔疑惑地盯着自己看,陆浔笑了笑,低头给她发微信。 “单老师我们班的。” 其实呢,他是怕,某个小公主不站出来自责、站出来又再一次因为好心没好报后悔。 这房间不算脏,却算得上乱,陆浔在外间翻找了片刻,没找到耳机,又去了内间。沙发上扔着陆浔的几件衣服,池乔没法坐,只好站着等。 片刻后,陆浔从内间出来,见池乔站在茶几边,将沙发上的衣服一股脑抄起来,走到落地窗前,扔到了书桌后的转椅上。 37.第三十七朵 此为防盗章  陆浔的态度让池乔摸不着头脑, 只好问:“我的耳机呢?” 陆浔起身找耳机, 再次对池乔说:“进来坐。” 这房间不算脏,却算得上乱, 陆浔在外间翻找了片刻,没找到耳机,又去了内间。沙发上扔着陆浔的几件衣服, 池乔没法坐,只好站着等。 片刻后,陆浔从内间出来,见池乔站在茶几边, 将沙发上的衣服一股脑抄起来,走到落地窗前, 扔到了书桌后的转椅上。 而后他坐回沙发上,拎起池乔的耳机, 说:“你的。” 池乔说了句“谢谢”, 伸手去拿,陆浔却突然把耳机换到另一只手中, 害她扑了个空。   见池乔疑惑地看向自己, 陆浔说:“我还没吃饭呢。” 陆浔这人, 池乔原本就捉摸不透,眼下觉得他尤为奇怪,她想了一下, 说:“谢谢你帮我保管耳机, 我请你吃晚饭?” “你要请我吃什么?”楼下西餐厅的牛排吗?以前怎么没看出她这么大方。 池乔说要请他吃晚饭, 不过是顺着他之前的话客气一下,并非真想和他共进晚餐,听到这句,自然傻了,隔了两秒才说:“你想吃什么?” “你会做饭吗?” “不怎么会。” “那就帮我煮碗面吧。” “嗯?” “西红柿鸡蛋面就行。” 池乔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正想开口拒绝,拿回耳机离开,他的手机刚好响了。 陆浔的手机还在床上,和池乔说了句“等我一下”,便走进了里间接电话。 陆浔没关门,池乔自然能听得到他讲电话。听到他说“这周不回家,我发烧了,会传染妹妹”,她突然想起秦蔚说现在跟着陆浔爸爸住在大宅的女人很年轻,还不到三十岁,有个六岁还是七岁的女儿,那女人挺有心机,在陆浔爸爸明确五个儿女已经足够了,不想再生的情况下,还背着他寻求生儿子的中药方。 这么说起来,他真的挺可怜,生病了不但无人关心,还怕传染年幼的妹妹不敢回家,难怪刚刚那么奇怪。 见陆浔挂断电话走了出来,本想离开的池乔出于同情,耐着性子说:“你想吃什么面?我去楼下餐厅买。” “不想吃外面买的。” 虽然觉得陆浔这么随意指使不熟的同学有点没礼貌,可生病的人不想吃外面的东西好像也有情可原,而且生病了身边没有亲人照顾确实惨……池乔环顾四周,说:“这儿没有厨房,没法做饭。” “煮面一个电饭煲就行,去超市买。”说完这句,陆浔从转椅上的衣服堆里翻出了一条运动裤、一件黑T恤,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有一面墙是玻璃的,所以看得到他刷牙,陆浔的动作很快,刷牙洗脸一共只用了不到两分钟,见他没擦脸就一把脱掉了身上的烟灰背心,池乔怔住了,正要收回目光别开脸,他就看了过来。 看到池乔脸上的惊慌失措和红晕,陆浔嗤地一笑,心中的别扭感减轻了些许,他按了一下手边的开关,降下了玻璃墙的百叶窗。 不过三五分钟,陆浔就走了出来,他抽了几张纸巾随便擦了擦脸上的水,拎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说:“走吧。” “你也去超市吗?” “要买的东西多,你自己能拿掉?” “你可以开车吗?”池乔看向他挂着水珠的发梢,不是发烧了吗…… “为什么不能开?” 不等池乔再讲话,陆浔就先一步走出了房间。 这个度假酒店在城郊,离最近的大型超市路途虽然远,但沿途不堵车,陆浔开得又快,一刻钟就到了。 买过电饭煲和碗筷案板之类的东西,两人又去楼上挑选食材,从醒来到现在,陆浔还没吃过饭,看什么都有食欲,拿了一堆牛排骨、腊肠和鸡翅。 看到他往购物车里塞各种肉类,池乔好心提醒道:“发烧不可以吃太油腻的东西。” “谁发烧了?”话一出口,明白过来的陆浔就笑了,“我不想回家,随口说的。” “你为什么不想回家?” “我爸整天唠唠叨叨,烦。”发现池乔蹙起了眉头,陆浔问,“你生谁气呢?” “……”生她自己的气,傻子一样凭脑补同情别人。 买了肉和米,就不能煮面了,秦家一直是保姆做饭,池乔只会简单的粥和泡面,回去的路上便用手机看电饭煲菜谱。 见她进电梯的时候仍旧盯着屏幕看,立在她身后的陆浔伸手抽走了她的手机:“做饭能有多难,怎么着都能熟,等下我教你。” 回到房间,池乔才知道陆浔的教仅是口头上的,听到他嫌弃自己切的土豆丁太大,池乔忍着气往小了切。秦蔚一直说她的性格太软、不知道怎么拒绝人,这样容易吃亏被欺负,她以前没觉得,眼下简直十二分的赞同。这个人真的好讨厌,她为什么要饿着肚子被他当丫鬟使唤? 隔着玻璃墙看池乔立在洗手池前切土豆,陆浔之前的别扭却一扫而空,请顿破牛排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这可是小姑娘第一次做正经的饭。 这个念头一出来,陆浔怔住了,他从来不是幼稚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无聊的想法,这是在嫉妒吗?因为一块牛排……当初章扬为了陆西宁穷折腾的时候他是怎么笑话他的来着?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和一个小姑娘较劲儿,心智一贯比同龄男生成熟的陆浔很是羞愧,他走进洗手间,接过池乔手中的菜刀,示意她出去等:“你这速度,做好得明天早晨了。” 陆浔的刀功很娴熟,不到两分钟就切好了土豆、胡萝卜和腊肠,然后动作利落地洗米、腌肉、调酱汁,最后把所有食材一一加进电饭煲。明白了他为什么嫌弃自己笨手笨脚的同时,池乔却搞不懂为什么明明会做饭,陆浔还要折腾自己。 陆浔洗过手,便走出洗手间、打电话要香槟。香槟和冰桶很快就送了过来,他拎着香槟和杯子坐到了景色绝佳的露台上,侧头招呼池乔坐过去:“起码得四十分钟才能吃上饭,过来待会儿。” 又累又饿的池乔正满腹情绪,只当没听见,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陆浔笑了笑,没勉强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 香槟还没入口,他就想起等下要送池乔回去,便没喝。 不经意间看到陆浔转着香槟杯望着远处出神儿,池乔忽而想起去找李嫚、意外在酒吧遇到他的那日,那么热闹的气氛,被一大堆人捧着,他依旧窝在角落,话都懒得说。明明不喜欢,却没有离开,是因为讨厌孤单、不想一个人吗? 所以他莫名其妙地非拉着自己在没有厨房的酒店客房里做饭,也是这个原因?池乔发觉秦蔚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有一丢丢圣母,片刻前还在生气,脑补了一下竟又生出了同情心。 坐到露台上,池乔才发现除了远处的海景,还能看到楼下的泳池。天一黑,泳池旁便有乐队表演和自助的水果甜点鸡尾酒,见池乔似乎挺感兴趣,陆浔说:“饭还没好,下去凑凑热闹,吃点东西?” “不用,在这儿也能看到表演。” 陆浔把没动的那杯香槟推给了池乔,池乔端起香槟杯正要喝,突然听到他问:“你不愿意下去,是怕遇到时豫,被他误会吗?” “嗯?” 见池乔怔着,陆浔又问:“你喜欢时豫吗?” 说来也巧,时豫离家出走的当天他就知道了,因为时豫离开家的时候没带钱,便跟之前借过他钱的几个朋友要,他借出的钱对还在念书的学生来说数额挺大,那些人一时半刻还不上,又知道时少爷落了难,只好给他打电话,从他这儿借了还时豫。 在八卦上,男人和女人差不多,他还没问,就有人把时豫离家出走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因为跟池乔有关,他便多问了几句,才知道从中学时代起,时豫就交待过周围的人池乔是他妹,谁也不准追。 进了大学,发现时豫自己追上了,大家才知道他不是什么好哥哥,而是一直存着私心。听到旁人说池乔其实也喜欢时豫,陆浔并没太当回事,外头关于他自己的传闻乱七八糟一大堆,有几个是真的?可时豫才住进酒店两天,池乔就上赶子过来送爱心,他没法不在意。 他大概是真的喜欢上她了,所以想弄清楚她喜不喜欢别人。不过,他已经想明白了,她喜不喜欢别人,他都不会变了。 “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不算隐私,因为认识他,所以有点好奇……你不好奇吗?” 池乔并不喜欢议论旁人,然而莫名其妙的,对于陆浔她充满了好奇。 秦蔚朋友多消息广,很快就搜集到了一堆真假难辨的八卦。总结起来就是陆浔爸爸虽然花心,但对给他生了孩子的女人都很照顾,只有陆浔妈妈例外——当初她脚踏两条船,怀孕了不确定是谁的,所以直到陆浔八岁,五十岁的陆老板才把他认回来。 38.第三十八朵 此为防盗章  在学校里开两座的跑车本就高调, 陆浔人又惹眼, 来来往往的学生老师想忽略他都难。发现一些同学的目光在自己和陆浔之间来回穿梭,原本摸不着头脑的池乔终于明白了过来,她快步走下台阶, 正想假装没看到他直接离开,哪知陆浔竟发动车子, 开到了她身边。 “上来。” “有事吗?” “你不是要回家?一个方向。”见池乔站着不动,一脸警惕, 陆浔嗤地一笑,“你帮我买午饭,我送你一段, 客气什么。” 听到这话,池乔忽而觉得自己大惊小怪,多正常的礼尚往来,何必在意旁人的捕风捉影。 池乔一坐进副驾驶, 陆浔便说:“刘老师的爸爸是你们新闻传播学院的刘副院长。” 听到这话, 池乔面色一沉,食指划着包上的铜片, 垂下眼睛低声说:“单老师给刘老师打电话问时间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刘老师说的确实是四点……” “几点不重要, 别说迟到一个小时, 缺席又怎么样?主任念叨几句不就忘了。”十字路口的红灯一亮, 陆浔就停下了车子, 侧头看池乔, “可当着那么多学生,为了一芝麻大的事儿吵闹就不一样了,无论刘老师有没有挖坑等单老师跳,主任首先讨厌的都会是单老师。打小算盘的和不顾大局的,在领导眼中,后者更不值得信任。” 见池乔的脸上仍有愧疚,陆浔继续说:“单老师人不错,但这种半点亏都不能吃、半分气都存不住的性格,今天不掉坑,明天也得成活靶子。” 池乔正要出声反驳,又听到他说:“不过这性格我喜欢,为了个破工作憋屈自己,不值当。” 听到这句,池乔笑了笑:“我也喜欢。她没有为难我们,没有为了证明自己点我们的名字……你人真好,愿意站出来帮自己的老师说话。” 虽然用得是那种人人都听得出真假的玩笑口吻。 “……” 陆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他从不管不相干的人的闲事,更不是路见不平会出声的好人。 Z大的这个校区在城郊,两人的家都在城东,本该上高架的,陆浔却绕了半个Z市走滨海大道,说是不堵车、沿途风景好。 这么一绕,几乎多出了一个钟头的车程,好在陆浔的车技远比秦蔚好,不至于勾出她晕车的毛病来。 暮色西沉,海面被夕阳染红了大半,这一路的景色的确好。而浪费一个钟头、绕路看海上夕阳的作派,也和身边这位整日无所事事、四处游荡的少爷很搭。 两人话都少,陆浔想和池乔聊天,可没有跟女生相处的经验,思索了半天只想出了一句“晚饭吃什么”,如果聊得投机,也可以顺势邀请她一起吃晚饭,然而还没开口问,他就记起自己才刚吃过饭,吃的东西还是她买的…… 实在找不出话题,陆浔干脆打开了电台。正换频道,手机突然响了,陆浔随口说:“帮我接一下。” 池乔滑到接听,本要递给他,看到陆浔的眼神示意,只好直接把手机举到他的耳边。就不能开蓝牙么?非得她帮忙……真是少爷脾气。 池乔的指尖抵在陆浔的耳后,如此细微的接触却让他莫名地心情愉悦,然而下一秒他就敛起了笑,问:“在哪间医院?” “我就到。”挂上电话,陆浔空出一只手去按导航,“老邻居的儿子出车祸了,我去医院送点钱。” 池乔刚想说“你把我放路边”,又听到陆浔说:“我送了钱就走,最多一刻钟。” 接到电话后,陆浔开得比之前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医院。停好车,他又打了通电话,问清位置,带着池乔找到了ICU外。 这位吴阿姨的儿子晚上送外卖的时候被车子撞倒,司机逃逸,抢救之后命是保了下来,但他没有医疗保险,住在ICU每天至少一万,家底早被掏空了,亲戚朋友东拼西凑又维持了几天,实在想不出办法的时候,有人提起了陆浔。 陆浔小时候就住吴阿姨隔壁,没少吃她做的饭,可这十几年断了联系,偶尔见到,也就打声招呼而已。一见面就借钱,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吴阿姨有些难以启齿,啜泣着说实在没办法了才麻烦他,陆浔打断了她:“您该早点找我的。” 陆浔跟着吴阿姨去缴费,临走前让池乔在原地等自己。 吴阿姨有个三岁的孙子,小孩子不懂事,哪知道家里出了天大的事,缠着妈妈要玩具,吴阿姨的儿媳正满心绝望,听到儿子吵嚷,哄劝警告后都无用,重重打了他四五下,小孩子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 等在ICU外的重病患家属个个睡眠不足、心情灰败,听到小孩子的哭闹声,自然要不耐烦。 池乔近来一直在英语班和外教一起陪小孩子们做游戏,对付这么大的小朋友最有办法。她从包里翻出在咖啡店买的棒棒糖,三言两句就哄好了他。 陆浔回到ICU外的时候,池乔正半蹲着给吴阿姨的孙子擦眼泪,柔声细气地告诉他大人们心情不好,小宝宝要乖巧,不可以再任性。陆浔没立刻叫池乔,只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她。 他不是个有同情心的人,帮吴阿姨不过是因为小的时候受过她的恩惠,遇上了自然要还,对她的遭遇并没有多少怜悯之感。可他喜欢温柔纯善的人,喜欢这个人永远软糯柔和的神态和语气。 他见过许多柔顺貌美的女人,她们为了各自的利益装着笑脸讨好奉迎,因为这些人,他一度非常厌恶和抵触学校里主动示好的各种漂亮女生。 认识池乔后他才知道,原来女性的温柔也可以不带任何目的性和功利心。 除了吴阿姨的家人,其他老邻居也会每天到医院看一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四五十年的老邻居,感情上和亲人无异。 几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女孩来医院送饭,见到陆浔,立刻迎了过来。听到有人叫陆浔的名字,池乔也回头看向他。 陆浔与小时候的朋友们打了个招呼,走到池乔身边,说:“可以回去了。” 一个短发女生瞥见池乔,打量了片刻,走过来问:“陆浔,这是谁啊?” 陆浔笑了笑:“小学妹。” “学妹”这个词原本没什么不妥,可不知是语气还是神态的原因,从陆浔的口中说出,有种说不出的暧昧,害池乔有些不自在。 片刻后,在短发女生的脸上发现敌意,池乔立刻就不别扭了——原来陆少爷在拿自己挡桃花。 短发女生问:“你最近忙什么呢?微信都不回。我们都还没吃饭,等下一起吃吧。” 陆浔生性冷淡,小时候的朋友里和他真正要好的就只有章扬,章扬这几日不在Z市,没有他在,陆浔并不想同他们吃饭,然而余光瞥见池乔,他又改了主意。 “好。”答完这句,陆浔看向池乔,“你也一起去吧。” “上来。” “有事吗?” “你不是要回家?一个方向。”见池乔站着不动,一脸警惕,陆浔嗤地一笑,“你帮我买午饭,我送你一段,客气什么。” 听到这话,池乔忽而觉得自己大惊小怪,多正常的礼尚往来,何必在意旁人的捕风捉影。 池乔一坐进副驾驶,陆浔便说:“刘老师的爸爸是你们新闻传播学院的刘副院长。” 听到这话,池乔面色一沉,食指划着包上的铜片,垂下眼睛低声说:“单老师给刘老师打电话问时间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刘老师说的确实是四点……” “几点不重要,别说迟到一个小时,缺席又怎么样?主任念叨几句不就忘了。”十字路口的红灯一亮,陆浔就停下了车子,侧头看池乔,“可当着那么多学生,为了一芝麻大的事儿吵闹就不一样了,无论刘老师有没有挖坑等单老师跳,主任首先讨厌的都会是单老师。打小算盘的和不顾大局的,在领导眼中,后者更不值得信任。” 见池乔的脸上仍有愧疚,陆浔继续说:“单老师人不错,但这种半点亏都不能吃、半分气都存不住的性格,今天不掉坑,明天也得成活靶子。” 池乔正要出声反驳,又听到他说:“不过这性格我喜欢,为了个破工作憋屈自己,不值当。” 听到这句,池乔笑了笑:“我也喜欢。她没有为难我们,没有为了证明自己点我们的名字……你人真好,愿意站出来帮自己的老师说话。” 虽然用得是那种人人都听得出真假的玩笑口吻。 “……” 陆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他从不管不相干的人的闲事,更不是路见不平会出声的好人。 Z大的这个校区在城郊,两人的家都在城东,本该上高架的,陆浔却绕了半个Z市走滨海大道,说是不堵车、沿途风景好。 这么一绕,几乎多出了一个钟头的车程,好在陆浔的车技远比秦蔚好,不至于勾出她晕车的毛病来。 暮色西沉,海面被夕阳染红了大半,这一路的景色的确好。而浪费一个钟头、绕路看海上夕阳的作派,也和身边这位整日无所事事、四处游荡的少爷很搭。 两人话都少,陆浔想和池乔聊天,可没有跟女生相处的经验,思索了半天只想出了一句“晚饭吃什么”,如果聊得投机,也可以顺势邀请她一起吃晚饭,然而还没开口问,他就记起自己才刚吃过饭,吃的东西还是她买的…… 实在找不出话题,陆浔干脆打开了电台。正换频道,手机突然响了,陆浔随口说:“帮我接一下。” 池乔滑到接听,本要递给他,看到陆浔的眼神示意,只好直接把手机举到他的耳边。就不能开蓝牙么?非得她帮忙……真是少爷脾气。 池乔的指尖抵在陆浔的耳后,如此细微的接触却让他莫名地心情愉悦,然而下一秒他就敛起了笑,问:“在哪间医院?” 39.第三十九朵 此为防盗章 开始的时候, 见李嫚出入有豪车接送, 同学都以为她是富家千金, 大一下半学期,李嫚不是富家千金, 而是靠助学贷款来念大学,半年换了数位金.主的事情突然传了出来,本就看不惯她傲慢无礼的同学在背后指点之余, 更不约而同地孤立她。在学校里,只有池乔愿意跟她讲话,李嫚也只搭理池乔。 不过两人私交不深,寥寥无几的微信记录里除了池乔通知不住校的她学校的各种事务和她回的“谢”, 几乎没有多余的内容。 因此, 当看到李嫚发来的“我被人扣着不放,你方便的话,能不能来帮我解围”时,池乔一头雾水地回了个“?”。 李嫚很快发了串地址和一间酒吧的名字过来, 池乔盯着地址看了片刻,回了个电话过去,电话立刻就被挂断了, 再打过去,通都没通。李嫚冷淡归冷淡, 可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妖魔化, 更没伤害过谁, 刚开学的时候也曾帮过自己。她的家乡远在数千里外, 在Z市应该没什么亲故,不然也不会向并不熟稔的自己求助。大家是同学,总不好坐视不理,池乔回了句“这就到”,便出了门。 池乔没怎么来过夜店,又搞不清楚状况,到了酒吧门口,难免有点怵。正值暑假,室友和关系要好的同学都回老家了,她犹豫了片刻,拨通了时豫的电话。时豫要去李嫚的姓名和酒吧地址后,说自己会解决,嘱咐池乔别进去,在门外等自己。 池乔“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按时豫说的,等在了酒吧外。哪知站了不到五分钟,李嫚就打了通电话过来,池乔赶紧按下接听,电话那头人声吵杂,李嫚说了句什么没听清,通话便断了。 池乔再次拨打时豫的号码,久久没人接听,她想了一下,走进了酒吧。 酒吧人声吵杂光线暗,池乔转了一大圈没找到李嫚,倒再次遇见了陆浔。他窝在卡座角落里拨弄手机,额发垂下来半遮着眼睛,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陆浔的同伴不少,气氛很是活跃,他是那群人里唯一没怎么开口没怎么笑的,众人说笑玩乐时却都有意识地看他的脸色捧着他。 陆浔很少来夜店,跟这群人也不熟,对他们的话题完全不感兴趣。他不是会客套的脾气,懒得应酬奉承自己的人,正无聊着,忽然发觉有人在打量自己。看清站在不远处的竟是那个报警的小姑娘,意外之余,他勾过茶几上的酒杯,举起来遥遥地向她示意。 见池乔局促地立刻别过脸,一分钟前还在后悔来这儿的陆浔笑了,这间无趣的酒吧仿佛有了那么点意思,他转着手中的酒杯,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池乔穿白T恤,藏蓝色长裙,乌黑浓密的直发编成松散的麻花辫放在左肩上,完完全全的好学生模样,和这儿完全不搭。 一想起之前的事,池乔就满心尴尬,她正要离开这一区,无意中瞥见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把一个女孩按在地上,多看了一眼才发现被按在地上的竟是李嫚。池乔立刻赶过去,一把推开正要用高跟鞋踩李嫚的那个,拉起了她。 池乔生得纤瘦,长相又毫无攻击性,三个女人并不把她放在眼里,警告过她少管闲事后,便伸手去扯李嫚。面对推搡谩骂,李嫚仍旧一脸冷傲,片刻后,池乔才闹明白,李嫚今天陪男朋友出来玩,因为例假,不愿意多喝酒,男朋友嫌她当着朋友不给自己面子,先是让她滚,见她真的二话不说起身就走更觉丢脸,又逼她离开前留下自己买的衣服、首饰和包。 李嫚不爱搭理人,同来的几个女人早看她不顺眼,趁势教她“规矩”,池乔无力阻拦,只好看向李嫚的“男朋友”,这人放暑假前曾开着超跑到学校接过李嫚,池乔遇见过两次。 眼下他正和朋友谈笑风生,对发生在咫尺之外的欺辱视而不见。池乔正想报警,手机就响了,是时豫打回来的。 听说池乔独自进了酒吧,正往这儿赶的时豫无奈地一笑,让她把手机递给蒋浩。 “蒋浩是谁?” 听到这句,时豫更觉无奈:“是你同学的男朋友。” 池乔没挂电话,走到蒋浩身边,把手机递给了他,蒋浩看都懒得看池乔,隔了半晌才斜了她一眼。 “时豫让你接电话。” 周围太喧嚣,同一句话池乔说了两次蒋浩才接过电话,时豫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挂断电话后,蒋浩便收起了爱搭不理的态度,让那几个女人收手。 …… 见陆浔盯着同一个方向看了快半分钟,同伴好奇地问:“在看什么?” “那边吵死了。” 同伴顺势望了过去,看到三五米外的那几个网红脸边扯着一个年轻女孩不放,边警告旁边学生模样的小姑娘别管闲事,侧头询问陆浔:“我让她们滚远点?” 陆浔没应声,起身径直往那边走,刚走出几步,就见池乔接到一通电话后,走向旁边卡座的男人,三言两语的工夫,她便带着被打的女人离开了。 走出酒吧的时候,时豫还没到,池乔只好等在外面,李嫚看上去有些狼狈,怕她敏感,池乔没敢安慰,只问:“你住哪儿?等下送你回去。” 李嫚非常漂亮,是真真正正的冰山美人,哪怕被当众羞辱,脸上也看不出半分委屈,她扫了眼池乔左腕上的手表,声音冷硬地说:“我和蒋浩在一起本来就是为了钱,遇到这事纯属活该,不值得你可怜。” 见池乔发怔,临走前,李嫚又说:“我没别的意思,谢谢你和你的朋友。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李嫚走远后,池乔哭笑不得地转过头看酒吧门前的镜面玻璃,自己的脸上有明显的同情吗?哪知还没照到镜子,她就对上了陆浔的眼睛。 池乔的反应像极了遇到天敌的小动物,陆浔见状嗤地一笑,抬起右手,手心朝下地冲她招了招。 陆浔仿佛在叫小朋友过去吃糖,池乔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也猜不出他想做什么,便移开眼睛只当没看见,可他的存在感太强,害她又窘又不自在,幸而时豫的银灰保时捷及时停到了酒吧门前。 不等时豫下来,池乔便打开副驾驶的门,逃难一般地钻了进去。 “都找你呢,怎么出来了?”找过来的同伴见性子冷淡的陆浔脸上有笑意,有些纳罕,问,“笑什么呢?遇见朋友了?” 陆浔摁灭手中的烟,没有回答。 笑某位小公主接连帮了两个不知感恩的坏人。 陆浔目送银灰色保时捷转入另一条街,同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眯起眼睛辨认过车牌,“呦”了一声:“那是时豫的车,刚刚怎么没看见他。” “那辆保时捷?”陆浔和时豫不认识,但都是Z大的,彼此知道。 “对,是他的车没错。”时豫隔三差五就来这条位于海边的酒吧街,出手阔绰面子大,常在附近混的都熟悉他。 陆浔的同伴当即拨通了时豫的号码,问他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了,不知道时豫在电话那头讲了什么,同伴笑着骂了句“重色轻友”,让他加把劲,早日拿下乔妹妹。 一整晚都没怎么说话的陆浔突然问:“谁是乔妹妹?” “时豫喜欢的女孩,也是咱们Z大的,好像是新闻传播学院的,我没见过。时豫刚刚就是过来接她的,我早出来一步就见着了。”同伴一脸惋惜,八卦道,“时豫喜欢她好多年,但一直没追到,女孩不同意,他妈妈也不赞成。” “为什么不赞成?” 同伴的小道消息向来多,见从不关心旁人私事的陆浔反常地主动问自己,他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地说:“嫌他喜欢的那位乔妹妹穷呗。” “穷?”她从头到脚都是名牌。 “她命挺苦的,很小的时候妈妈就跟人跑了,好像是嫌她爸穷。她爸爸在秦家的工厂做保安,在她八岁的时候出事故死了,算因公殉职,秦家赔了几十万,都被她伯父伯母拿去买房子了。她伯父伯母特别不是东西,拿了她爸拿命换来的钱还对她不好,她爷爷奶奶也偏心。后来秦家人在医院遇到她被家人欺负,看她又可怜又招人喜欢,就收养她了。时家什么地位,秦家亲生的女儿时豫妈妈都未必看得上,更别说她了。” “也是八岁啊……” “什么也是八岁?”陆浔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同伴自然要问。 陆浔没答。他本以为像他们这样长大的人心都冷硬,原来也是有特例的。 池乔的不回复完全在陆浔的意料之内,他低头笑笑,把手机收回裤袋看向她。池乔终于明白了陆浔为什么单单和章扬要好,他这副无赖到极点的样子,和小混混简直太搭了。 满屋子的人和从四面八方投来的探寻目光让陆浔厌恶不已,如果不是那只被他盯着的小动物的反应太有趣,他连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陆浔觉得池乔讨厌自己也不是没道理,莫名其妙的,她越是如临大敌,他就越想欺负她,看她吃惊、发脾气,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眼下他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看起来委屈极了,明明十分窘迫却努力装作不在意,整整一刻钟,杂志都没翻过页,嘴巴倒咬过三次。 40.第四十朵 此为防盗章 池乔率先反应过来,她大力挥掉陆浔扶在自己后颈上的手, 转身就跑回了家。 池乔一贯温软, 打人是气急了之后下意识的举动, 回过神儿后反而有些怵,瞥见她惊怒交加、要哭不哭的模样, 陆浔先是一笑,等彻底明白过来、想叫住她道歉的时候, 人已跑上台阶、躲进家门了。 陆浔的第一反应是追过去道歉解释, 记起上次送她回来, 她并没邀请自己进去,只好立在车前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再打直接变成了不在服务区,陆浔转而发微信, 他没什么跟人道歉的经验, 犹豫了半晌、删删改改,最终只有一句“对不起,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然而点下“发送”后,显示的却是“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 ……这是被她删掉了?陆浔一阵头痛, 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池乔一口气跑上了楼,招呼都没和秦妈妈秦蔚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陆浔身上的烟草味和肥皂味似乎还没散掉, 害她的心脏一直砰砰跳个不停。 秦妈妈知道池乔出门是去找时豫了, 见她脸色不对, 又罕见地不理人直接回房间,放心不下,跟到了楼上。 池乔正乱着,听到敲门声,本不想应声,可秦蔚从来都是直接进,会敲门的一定是秦爸爸或秦妈妈,她不能不搭理长辈,只好去开门。 看清池乔的脸色,秦妈妈放下手上的汤碗,坐到床边问:“你见到时豫了吗?” 池乔点了点头:“我劝了,他不肯回家。” 见池乔一脸委屈,秦妈妈又问:“你跟他吵架了?” “没有啊。” 秦妈妈了解池乔的性子,知道她不主动说,问也问不出什么,便温和地笑了笑:“你已经劝过了,时豫回不回家认错都跟咱们没关系了,别胡思乱想,把杏仁粥喝了再去洗澡。” 秦妈妈离开后,池乔没有立刻洗澡,抱着枕头趴在床上发呆,听到房门砰地一声被打开,她头都没回,便说:“我要睡了,不想说话。” 秦蔚自动忽略了这句,蹲到池乔的床边,从下到上仰视她:“你这是怎么了?时豫给你气受了?” 姐妹俩虽然无话不说,可池乔实在不愿意提刚刚的事,便摇了摇头,用食指轻轻点了下秦蔚的额头:“你快回你房间,我困了,要睡觉。” 池乔鲜少有这样的时候,秦蔚“哦”一声,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背:“那明天再说吧。” 秦蔚离开后,池乔在床上趴了许久才去洗澡,回来后看到手机震,心中惊了一下,又记起自己第一时间拉黑了那个人。 她捡起手机看了一眼,才知道电话是时豫打来的,除了这一通,他之前还打了几次过来。手机刚停止震动,时豫又发来了微信。池乔看了一眼,懒得敲字,便拨了回去。 只响了一声,电话就通了,时豫问:“你不是六点钟就走了,怎么刚刚才回家?” 时豫本想送池乔回来,但他离开家的时候没把车开出来,送也只能打车,见池乔执意不肯,便没坚持。 “去了别的地方。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到家的?秦蔚给你打电话了?” “她刚骂了我一顿,问我是不是欺负你了。她说你回家的时候情绪很差……因为我吗?” 怕时豫会错意,更难死心,池乔立刻澄清:“我哪有情绪差,秦蔚的话也能信?很晚了,我要睡了,再见。” 时豫轻声笑:“我也睡,晚安。” 挂上电话,池乔正要充电,又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看到陌生号码,她没多想,哪知滑到接听后,电话那头竟然是陆浔。 陆浔咳了一声,说:“是我。你别挂电话,我先……” “道歉”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通话就断了,听到嘟嘟声,陆浔无奈极了——这下可怎么办。 在接到这通电话前,池乔简直疑心之前的事是她的幻觉,可听到陆浔的声音,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再次坏了起来。这人真的太坏了,看她性格软,料定她被欺负了也不会声张,就做这么过分的事。 亏学校里的女生们还说他高冷、难接近……难怪陆浔爸爸会说陆浔只愿意讨好自己的脾气很像他年轻的时候——只愿意讨好自己,不就是只顾自己高兴,不管别人乐不乐意吗?何止是像,这轻佻的性格根本就和他三妻四妾的爸爸一模一样! 池乔从没和谁起过争执,更何况是动手,她本有些后悔打了陆浔,这一刻却委屈得只恨自己没多打他几下,她真的再也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 隔了约莫半个钟头,秦蔚举着手机推门而入,因为懊恼失了眠的池乔坐起来问:“怎么了?” “陆浔找你。” 听到这句,池乔立刻跳下床,光着脚跑到门边,拿过秦蔚的手机直接挂断了通话,并拉黑了陆浔的手机号码,删除了他的微信。 发现池乔删掉了陆浔的微信还不够,又要删章扬的,秦蔚立刻抢回了自己的手机:“你干什么?这是我的手机!你和陆浔怎么了?” “没怎么,这个人你以后不要理,他不是好东西。” …… 电话被挂断后,陆浔更觉无奈,他从没为了什么后悔过,眼下想补救却想不出办法。 隔了一会儿,他就收到了秦蔚的短信:“乔乔刚刚拿我的手机把你拉黑了,她说你不是好东西,让我不要理。你怎么惹的她?她是我妹,谁都别想欺负她!章扬哥的朋友也不行。” “我没想欺负她,帮我跟她说,我道歉。” “你没欺负她为什么要道歉?我妹妹就是一只小包子,从没拉黑过谁,也从没说过谁不是好东西。” ……这只小包子一定也从没打过谁,他可真荣幸。 这么一来,池乔反倒过意不去了。再三表示可以自己回去、陆浔依旧要送她后,她只好说:“我没什么事,不赶时间。” “那就吃了晚饭一起走。” 电梯一到,一群人就走了进去,三个男生和陆浔商量去哪儿吃、吃什么,短发女生则一脸不悦地再次打量池乔。 被人无间断地盯着,池乔忽而领会到了陆浔邀自己一同吃饭的目的,他是想让自己继续帮忙挡桃花?这人可真是复杂。 陆浔的车是两座的,他带池乔走,其他人打车,约在商业街见。医院附近不好打车,陆浔和池乔自然先到。 说定的那间铁板烧店是厨师现场做菜,里头油烟大,陆浔便让池乔等在外面,进去订好位子,又走了出来。 “你爱吃什么?” “嗯?” “找个地方先吃点。” 已经快七点了,小丫头八成早饿了,他都不习惯和他们吃饭,更何况完全不认识他们的池乔。 池乔不明白陆浔的意思:“为什么先吃?” “人多吃不好。” 池乔没再多问,脸上却有疑惑,陆浔知道她在奇怪什么,可没法解释。他只是找不到别的理由和她待着而已。 陆浔不了解池乔的口味,问她她又说随便,他便带着她进了隔壁的寿司店。池乔从小就瘦,倒不是因为挑食,而是对食物没有特别的喜好,爱吃的和不爱吃的仅仅是吃一口与吃两口的区别。 池乔吃了一枚芒果军舰、一枚天妇罗卷和一枚火炙三文鱼就说饱了,双人拼盘剩了百分之八十,陆浔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便硬着头皮自己吃。 池乔啜着梅酒诧异地看陆浔吃东西,这人明明挺瘦的,为什么这么能吃?不是两个钟头前才吃过饭……不过他塞得快归快,吃相倒是非常好,虽不是斯文的那种,却会让看的人产生食欲。 碟子里还剩最后一枚海草军舰的时候,池乔放下玻璃杯,伸手去拿,正巧和陆浔的手叠在了一起。 陆浔顿了顿才收回手,怕池乔不好意思,低头喝了口乌龙茶:“你吃,我讨厌吃草。” 两个人离开寿司店的时候,陆浔的朋友刚好到了,一看到他们,短发女生就对陆浔说:“吴阿姨这事谢谢你,这顿我来请。” 陆浔没推辞。两个人都撑到了,菜做好后,池乔礼貌性地吃了几口,陆浔则只喝冰可乐。 短发女生见了,扬起脸问:“陆浔你怎么不吃?吃不惯我们普通人喜欢的东西?” 陆浔咬着吸管看向她,隔了两秒才说:“我去医院前刚吃过。” 短发女生笑着念叨他:“你又睡到傍晚?你这生活习惯简直反人类。” 陆浔没说话,短发女生知道他一贯话少,并不介意,又看向池乔:“我小学的时候跟陆浔同班,是班长,他小时候成绩好,但不守纪律,总打架,他转学前老师一直让我看着他……我是师大外国语学院的,大三。” 池乔冲她笑了笑:“我是Z大的,大二。” 听到这句,短发女生沉默了片刻,才“哦”了一声:“你是他大学学妹啊,我还以为是小学中学的。” 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朋友里除了陆浔,便只有她学习好,她本以为傍着富二代的美女成绩都没法看,可Z大是985,Z师大只是211…… 短发女生再三说这顿她请,陆浔便没跟她抢。结过账,短发女生说:“陆浔,我有事要跟你说。” 意外之余,陆浔说:“你讲。” 短发女生看了眼池乔,池乔正要走开,陆浔却拽住了她。 陆浔怕池乔误会,也不觉得短发女生会说什么不可以让旁人听的事,见她迟迟不开口,便问:“什么事?” 短发女生支吾了片刻才说:“我听说,你妈妈前一段给小果妈妈打电话了,还问你现在的情况……” 听到这一句,本就没什么表情的陆浔脸色更冷,出声打断她:“赶时间,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陆浔的情绪很是不好,虽然之前两人也没怎么说话,但池乔完全感觉得出不熟找不到话题和心情差不想讲话的分别。 41.第四十一朵 此为防盗章  等了约莫一刻钟, 雨势终于缓了, 乌云一散, 四周的光线逐渐亮了起来。池乔正想撑起遮阳伞离开, 就听见了一道尖锐的刹车声。 五米外的三岔路口上,一辆黑色奔驰被七八辆摩托车逼停,奔驰还没停稳,混混们就跳下摩托车,围了过去。奔驰的车主没有下车,看到混混们打砸车窗,池乔拨通了110, 压低声音报警,刚挂上电话,车窗就被砸破了。 年过五旬的司机被强行拽下车后,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人跟着走下了车子, 司机挡在年轻人身前,翻出钱包里所有的现金, 赔着笑递了过去。 混混们不像是为财,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一把推开司机, 扯住了年轻人的衣领。池乔觉得年轻人有点眼熟,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片刻, 才发现是同校的陆浔。陆浔在Z大很出名, 池乔是在女生们的八卦中认识他的。 陆浔像是去赴宴, 三十五度的高温穿立领衬衣和整套的西装。他的皮肤很白, 眉目也极为清秀, 气质却远比同龄男生冷,没有一丝一毫的阴柔感。相对于不知所措的司机,陆浔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慌张,双手斜抄在西裤口袋里,漠然地望向扯住他的衣领大声叫骂的混混。 陆浔的气定神闲惹恼了混混们,扯他衣领的那人抬手打向他的脸,然而巴掌还没落下来,那人就被一直站在人群之外、全程没开过口的高个男人扯开了。高个男人应该是混混们的头,一个眼神扫过,众人便不再冲动,一齐安静了下来。 陆浔大概是得罪了什么人,高个男人声音低,听不清他们的交谈内容,隔了半分钟,一辆警车从远处开了过来。 混混们指着陆浔的鼻子骂了几句,骑上摩托车,准备赶在警车开过来前离开。一只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老鼠恰在此时贴着池乔的脚蹿到了路边,池乔一惊,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撞上了铁皮屋,这动静太大,陆浔、司机、混混们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池乔的手机就拿在手中,发现凶神恶煞的混混们盯着自己的手机看,一阵心虚。 瞥见池乔脸上的不自然,两个混混立时瞪了过来,不干不净地骂着脏话说怪不得警察来得这么快。警车越开越近,池乔并不怵他们,垂下头只当没听到。 高个男人回头问同伴:“还不走?” 两个混混闻言朝池乔比了下中指,骂骂咧咧地发动了摩托车。 混混们一走,司机立刻过来道谢。比起混混的辱骂威胁,池乔更怕来自年长者的千恩万谢,立刻笑着摆手道:“顺手而已。” 发觉立在车前的陆浔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池乔回望了过去,脸上原本没什么表情的陆浔突然笑了一下,说:“多谢。” 陆浔的这句“多谢”毫无感谢的意思,笑里也有戏谑的成分,警察下车询问情况时,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更让池乔摸不着头脑,做过笔录,她便离开了。 …… 隔天学校正式放暑假,池乔是本地人,家里的司机下午才来,她不急着收拾,拆了桶薯片,坐在椅子上看两个室友整理行李。 见老大把前一天塞进箱子的衣服一件件拉出来到镜子前面试,池乔问:“你这是干什么?” 老大选定了衣服,走到池乔的桌子前借她的口红:“我等下要去法学院把单反送给陆浔,他一直没交女朋友,万一我正好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对我一见钟情呢!” “单反不是跟你老乡借的吗?” “他跟朋友自驾游去了,让我交给跟他同班的陆浔。” 哪知陆浔临时有事把时间从中午改到了下午两点,老大订的高铁票也是下午两点,时间来不及,她只好饮恨把被有钱的单身帅哥一见钟情的机会送给池乔。 听到老大临走前说的那句“不用谢”,池乔哭笑不得,陆浔指定的地方离宿舍很远,两点钟是一天最热的时候,这种汗流浃背的跑腿机会,她并不稀罕要。 池乔赶到法学院的停车场时,陆浔已经在了,他正和一个高个男人并肩立在法桐树下聊天,停在旁边的白色奥迪R8应该就是他的。不同于前一日的西装革履,陆浔穿宽松的短袖短裤,颇有几分学生气。他旁边的高个男人却和大学校园格格不入,一看就不是学生。 走近一些,池乔讶异地发现和陆浔站在一起的男人正是昨天的高个混混头,两人看起来很熟络,应该是旧相识…… 离得不远,所以池乔听得到高个混混头说:“我怕露馅,事先没和带去的人说是做戏给人看。” 陆浔扔了根烟过去:“挺逼真,我爸信了。” 感受到池乔的注视,陆浔回望了过来,他的气质干净清冷,看上去安安静静,但绝不是温和好相处的那类人。 若不是池乔的脸上满是偷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后,被当场抓包的惊讶错愕,陆浔或许不会认出她。她的不知所措逗乐了陆浔,他把手抄进运动裤口袋,倚着白色奥迪的门,冲她吹了下口哨。 陆浔原本是想表示自己不在意被她撞破,不料小姑娘却一脸受惊地快走几步,把手中的单反往他手中一掷,扭头就走。 “这是谁?” 待池乔跑出二十米,陆浔才收回目光,自顾自地一笑:“你没印象了?昨天报警抓你的那个。” “这么巧?” 牛奶皮肤巴掌脸,谈不上惊艳却干净温柔的长相,再加上满身名牌,典型的玻璃花房里长大的小公主。陆浔侧头看向后视镜,他就那么像坏人?害小姑娘吓成那样…… 满屋子的人和从四面八方投来的探寻目光让陆浔厌恶不已,如果不是那只被他盯着的小动物的反应太有趣,他连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陆浔觉得池乔讨厌自己也不是没道理,莫名其妙的,她越是如临大敌,他就越想欺负她,看她吃惊、发脾气,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眼下他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看起来委屈极了,明明十分窘迫却努力装作不在意,整整一刻钟,杂志都没翻过页,嘴巴倒咬过三次。 池乔很想离开,但秦妈妈和秦蔚显然不准备走,而陆浔的奶奶家在郊区,最近的公交站台恐怕在一公里外,地铁更是没有。 客人多,晚饭开了三桌。陆家人和于家人安排在同一桌,陆浔只当没听到大姑叫自己坐过去,拎起椅子径直走向池乔这桌。他本想直接坐到池乔旁边,瞥见她紧张兮兮的表情,忍着笑转而坐到了她的对面。 陆浔大姑走过来拉他过去:“你怎么不跟奶奶坐?” “挤。” 陆浔大姑深知侄子的脾气有多拗,不好当着外人多劝,只笑着说:“那也要先过去和于家的叔叔阿姨打个招呼,于小姐难得回国,正好认识一下。” “你们成天催我交女朋友,怎么还当着我喜欢的女孩让我认识别人?” 大姑一怔:“你喜欢的女孩?” 陆浔不再说话,笑着看向池乔。 同桌人的目光一齐投了过来,正喝水的池乔直接傻掉了。秦蔚一脸讶异地看过妹妹又看陆浔,秦妈妈怔了一下,想起陆浔曾送过池乔回家,就不觉得奇怪了。 于家太太最是八面玲珑,隔着桌子听到这话,面上非但没露半点情绪,更笑着看向池乔问:“你是陆浔的朋友?” 瞬间变成整栋别墅的焦点的池乔只窘了一秒,就镇定了下来,她决定不给陆浔面子,垂下眼睛板着脸说:“我们是只见过几次的校友,根本不熟。” 众人又看向陆浔,见性格一贯乖张的他丝毫不恼,纳罕之余,只当看上去安静内敛的池乔是在害羞。 赶在所有人再次打量池乔前,陆浔望着盯住池乔不放的一干陆家人说:“都别看了成吗?我这还没追到呢,人再被你们吓跑了。” 陆浔爸爸没什么门第观念,自己找的女朋友做什么的都有,给陆浔姑姑的原话便是儿子习惯太差,女孩子随便什么条件,能管住他就行。 见池乔拿眼睛瞪陆浔,陆浔还笑着不在意,陆浔大姑觉得这个女孩子很合适,可小祖宗真是不省心,什么时候说这话不行,非得凑着于家人在的时候,这下可算把人家得罪光了。 出乎大姑的意料,陆浔不知是心情好,还是怕家里因为于家对他喜欢的女孩有成见,向来谁的面子都不给的他晚餐后竟主动送于家人离开,亲朋好友们个个知道他的脾气,都看得出难得态度恭敬的陆浔的用意,也算是挽回了于家的面子。 饭后陆浔的奶奶和大姑不断挽留,不明就里的秦妈妈便留下多坐了一会儿。听到陆家长辈跟妈妈打听自己的各种情况,满心气恼的池乔翻出手机掩饰情绪。 秦蔚性子急,按捺不住地发了条微信给池乔:“什么鬼?你和陆浔的事儿居然瞒着我!怪不得你最近一提起他就怪怪的,亏我每次恋爱都和你说!” 池乔怕现在就告诉秦蔚以她的性格会闹出笑话,打了一行字又删掉了,转而回:“我也想知道这是什么鬼。” 42.第四十二朵 此为防盗章  池乔一上车, 时豫就打开了音响, 放她喜欢的一部电影的插曲,两人认识十几年,彼此沉默着不讲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尽管谁也没明确地说过半句,但时豫的心思池乔了解, 池乔的态度时豫也明白, 从小一起长大, 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意思, 有太多种可以避免尴尬的方法。 因为池乔的抵触和拒绝, 时豫反而不急着表白,他做什么都慢条斯理, 有的是耐心, 宁愿这么耗着。 这两年池乔有意避开时豫,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遇到什么事都找他帮忙, 可两家来往密切,时常一起吃饭,他们又都在Z大念书,一个月总要见上几次面。 发现时豫把车子往海边开,池乔才开口:“怎么不是去我家的方向?” 时豫没答,转而问:“你连你同学的男朋友叫什么都不知道, 就一个人往里面闯?” “要是路上遇见这事儿,我一定不会理, 多管闲事的危害前些天已经领教到了, 可她开口要我帮, 没出事还好,万一发生意外,会过意不去的。再说我给你打电话了啊,要是有人为难,可以报你的名字。” 时豫笑了:“真遇上难缠的,报我的名字有什么用。李嫚这样的女生咱们学校有一些,但用真名混的只有她一个。她不是一般人,你留点心。” 听到这句,池乔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李嫚向自己求助:“她是不是认识你?难怪会微信我帮忙。” “见过,不认识。”顿了顿,时豫补充道,“我和蒋浩那圈不是一路人。” 池乔明白时豫的言下之意,却没作声。 时豫想到了什么,问:“李嫚怎么会知道咱们……你和她提过我?” “没有。我跟她不熟。” “那就是从我这儿知道的,认识我的都听说过你。”瞥见池乔脸上的不自在,时豫笑着舔了下嘴唇,“七个月,你有七个月没主动联系过我,这次还是为了不熟的人。” 时豫的语气里满是无奈,池乔生出了几分愧疚:“有那么久吗……” “我没吃晚饭,饿着过来的,你请我吃火锅。” 不等池乔点头,时豫就把车开入了商业街的地下停车场,眼下已经快十一点了,他自然要提醒池乔给家人打电话。 “不用的,他们都回老家了,家里只有我在。” 听到这句,时豫又改了主意:“要么买点东西,去你家煮?” 他们一起回家煮火锅,被时豫妈妈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样讲,池乔拒绝道:“来都来了,就在这儿吃。” 时家和秦家交好,知道时豫喜欢她后,两家人聚会时时豫妈妈的轻视和否定表达得很清楚,池乔也无意中听到过时豫妈妈和秦妈妈说自己有心机,秦妈妈为了维护自己,破例和时豫妈妈起了争执。 她八岁到秦家,十几年来秦爸爸秦妈妈和秦蔚拿她当亲女儿、亲妹妹,虽然他们从没和她提过因她而起的那次争执和时妈妈的态度,她依旧不愿意让他们为难,毕竟秦家在生意上还要仰仗时家。 时豫的五官并不多么出色,可个子高气质好,从初中到大学一直都很受欢迎,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池乔不是没动心过,可对于不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习惯敬而远之。 两人已经很久没单独吃饭了,时豫的目光全程没离开过她,池乔不愿意和他对视,吃光时豫夹到自己碗里的东西,便只好用低头玩手机掩饰无措。 刷完微博,池乔又打开了微信,回过秦蔚的信息,才发现一个新的群聊。 Z大的大学生法律援助中心成立整好二十周年,学校准备开展为期四个月的普法活动,七月八月进社区,九月十月进中小学,最后把材料汇总,放到二十周年成果展上展示。法律援助中心的成员主要是法学院本科大三学生和研究生,因为七月八月放暑假,自愿留下的人不够多,本地的学生原则上都要参加。 这个群是为了筹备普法活动建立的,池乔负责拍照、写新闻稿、与报社的记者对接,是群里唯一的非法学生。 看到群里有人@她说欢迎新闻传播学院的学妹,池乔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表情刚发出去,马上有人问认不认识同院的某某,攀谈了几句后,带队老师出来提醒大家不要聊和活动无关的事,同时重申明天集合的时间。 一溜的“收到”之后,突然有人发了条“明天几点结束?”,停顿了几秒,有人反问“陆浔你也来?” 看到这句,池乔怔了一下才想起这位陆少爷也是法学院开学大三的本地生。 陆浔没答,再次问“几点?” 池乔点进他的头像,微信名就是“陆浔”,一看到这两个字,她的脑中就浮起了他懒洋洋的笑和招自己过去的样子,轻轻地“切”了一声,退出了微信。 …… 池乔的微信名是“乔小池”,头像是侧影,其实和本人不怎么像,她回笑脸的时候,陆浔却一眼就认了出来。活动下午五点结束,他定了个四点的闹钟,起得来的话就去看看。 隔天下午两点钟活动就开始了,两个小时的普法讲座后有一个小时的咨询时间,池乔本以为不会有太多人咨询,哪知五点到了,还有十几位咨询者在排队。 来咨询的人里老年人居多,或是子女不赡养、或是买了三无保健品、或是陷入理财骗局,也有两名残疾人和一位想跟欠了一身赌债的丈夫离婚的妇女。 简单的解答后,同学们还要审查案件,带符合援助条件的当事人去所属法律援助工作站申请援助。 印了法律援助工作站电话号码的宣传册准备了一百份,因为来咨询的人数超出预计,远远不够发,拍好照片、写好新闻稿的池乔是活动现场唯一的闲人,便主动说帮忙回学校取。 带队老师问:“你会开车吗?会的话开我的车去。” 池乔摇了摇头,驾照虽然去年就拿了,但她很久没练,哪敢上路。 “那就别去了,宣传册重,打车不方便,”带队老师环顾四周,皱着眉说,“陆浔怎么没来?” 一个女生闻言接话道:“他一直昼夜颠倒,上午十一二点睡,傍晚起床,夜里不睡觉,这会儿肯定没起呢。” 老师“呵”了一声:“他几点睡几点起你还挺清楚。” 女生立刻红了脸,小声说:“陆浔从来不上下午的课,大家都知道的。” 老师离开后,听到旁边几个女生议论,池乔才知道,那几门安排在下午、陆浔从没上过的课他每一门都考进了专业前十,因此平时分虽然为0,平均下来也没挂科。 Z大是985,法学又是王牌专业之一,考进来的学生没有一个笨的,完全不上课就能拿到专业前十,真是神奇。 天一放晴,气温就飙回了三十五度,在室外待了一下午,整个人都被汗水泡透了,从学校带来的矿泉水喝光后,池乔正要去对街的小超市,就看到一辆银色SUV开了过来。 “咦,陆浔的车?” 此时已经五点一刻了,带队老师看到他停下车,走过去正要训人,就见他从车中拎出一摞宣传册后,又搬了一箱矿泉水下来。他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原本皱着眉的老师立刻笑了。 陆浔叫了个男同学,一起把宣传册和矿泉水拎到咨询台前,然后回了车里。隔着车窗,他一下子就看到了立在人堆里的池乔,她不是特别漂亮的那种女生,却有一种让人感到宁静的气质。因为有她在,灼热的阳光、破旧的居民楼、窄小的空地、熙攘的人群、充斥在空气里的汗臭都不再令人烦躁,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送走最后一个咨询者,已经六点钟了,大家收拾现场的时候陆浔没有下车,离开前女生中最泼辣的那个走过去敲了敲他的车窗,嗔笑道:“陆少爷,你坐在车里吹着空调看我们女生在烈日下搬东西干粗活,不脸红吗?” 陆浔从不和女生废话,也不是好相处的脾气,听到这句话,离得近的几个女生纷纷看了过去。 陆浔一脸坦然:“我不是法援中心的成员,也不认为学校强制没兴趣的人参加合理。” 女生扬眉道:“你觉得不合理为什么要来,怕老师发现吗?” 陆浔没应声,似是有些不耐烦,另一个女生圆场道:“陆浔是来给咱们送温暖的。” 敲车窗的女生不会看人脸色,闻言哈哈一笑:“那还得谢谢陆少爷了,你这么好心,干脆送我们回家吧。” 在场的其他女生纷纷替她捏了把汗,本以为陆浔会不理会、直接离开,不料顿了几秒,他竟说:“上车。” 敲车窗的女生一脸意外地拉着两个女同学坐进了车子,车外就只剩下池乔和另一个女生了。 43.第四十三朵 此为防盗章  明白时豫的想法和时豫妈妈的态度后,池乔一直在回避他, 信息都很少回, 更不会接电话。时豫按捺不住, 转而给秦蔚打了电话。 秦蔚对时豫妈妈向来没好感, 添油加醋地说了来龙去脉, 以致于时豫挂上电话就和妈妈吵了起来,当晚便离开了家。 时豫妈妈对老公对外人厉害, 唯独拿儿子没办法, 隔了两天不见他回来,又打不通他的电话, 心急如焚间,只好舍弃面子给秦妈妈打电话求助。 问过秦蔚之后, 知道这事跟她有关,秦妈妈自然要数落女儿,秦蔚拿自己的手机打不通时豫的电话,又拿池乔的打, 一样找不到他。 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交友圈有太多重叠, 秦蔚挨个儿给时豫的朋友打电话,终于问出了他的下落。事情虽然是秦蔚惹出来的, 归根到底却是因为池乔。一味的逃避不是办法, 在秦蔚的劝说下, 池乔最终决定去找时豫, 当面同他讲清楚。 两个人跟秦蔚都要好, 秦蔚自然希望他们在一起,池乔离开家前,秦蔚还在劝她别在意时豫妈妈。池乔的性格好归好,可也有倔的一面,决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 打开门见到池乔,时豫眼睛一亮,心情一下子就好了,瞥见他神情的变化,池乔的负疚感更重。 她没立刻进去,站在门边皱眉看向他:“你怎么不回家?” 时豫开学大四,大了池乔两岁多,表面上又冷又拽,可从小顺风顺水、被身边的人捧着长大,难免心思单纯。见池乔不肯进来,他干脆伸手去拉她。 关上房门后,池乔抽出胳膊,不悦地白了时豫一眼。时豫毫不介意地咧嘴一笑,招呼池乔坐沙发,自己则坐到了床上:“我要是回家了,就等不到你了。” 见池乔准备开口说话,知道她不会说自己爱听的,时豫抢先说:“我出来的时候没带钱包证件,也没开车,走着去找朋友借的钱,入住也是朋友帮忙办的,现在身无分文,快饿死了,你请我吃饭。” “饿死了就回家。” 什么都不带,车也不开是为了表明决心吗?借钱都要住超五星酒店,这就是时大少爷认知里的自立…… 两人相识十几年,时豫太了解池乔,一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拿起茶几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低头说:“我开学就实习了,不用去学校,可以找工作,找到工作就租房子从酒店搬出去。” 看到池乔咬嘴唇,熟悉她一切小动作的时豫立刻收起严肃的表情,笑着打岔:“你最近一直兼职,发工资了没?” “发了,我还存了一点,等下取出来给你。” “呦,你还有存款啊?谁要跟你借钱了,你请我吃饭。”他把过去借出去的钱往回收三成,一时半会儿也不用为了钱发愁。 “……你要吃什么?” 时豫想了一下:“没车,不走远了,就在这间酒店吃。” 时豫从衣柜里翻出两件衣服,拎着往洗手间走:“我换个衣服,你等一下。” 他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大概也没带换洗衣服,因为没关的衣柜里挂着一溜商标都没剪的新衣服。Z大虽是名校,但没毕业的大四学生能找到的工作薪水不会高,按时豫宁愿扔也绝不自己动手洗的习惯,一个月几千块别说租房吃饭,怕是买衣服都不够。 池乔本以为时豫要去自助餐厅吃东西,哪知他选的却是西餐厅。这两日他情绪差,没好好吃饭,这会儿饿了,一块牛排没吃饱,又要了一块。不算其他东西和服务费,单这两块牛排就吃掉了她一千多块。 池乔平时有多节俭时豫自然知道,可莫名其妙的,她越是小气,他就越爱哄她为自己花钱,事后再想办法三五倍的补上。 吃第二块牛排之前,时豫打开关了数日的手机,拍了张照发朋友圈。刚发出去,就有朋友调侃:“豫哥不是落魄了吗?” “有人请。” “别是乔妹妹吧,满汉全席也没见你拍过。” 时豫懒得回,关上手机切了块肉递到池乔嘴边,池乔正心疼自己的钱包,哪里吃得下,气鼓鼓地偏过头说:“我不饿。” 牛肉应声掉到了桌上,时豫笑着逗她:“呀,一百块没了。” “……”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钟头,待时豫吃好了,池乔才正式同他谈:“时豫,你这样我压力很大。” 时豫一早就猜到她要说什么,本想再开个玩笑岔过去,可看见池乔的脸色,一时间怎么也笑不出来,隔了片刻,才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谁给你压力了?我愿意怎么着,和你没关系。” “我跟你没可能的,对不起,这话我应该早点说。”其实她早想说,但次次还没说出口,就被时豫堵了回去。 “因为我妈,还是因为从没喜欢过我?” 后半句问得奇怪,害池乔肿怔了一秒:“都有。” 她傻掉的这一秒,让时豫的情绪重新好了起来。 时豫端起杯子喝了口红茶,隔了良久才说:“怪我没早点和你说。” 当初他忍着不说,是怕影响她高考。他和秦蔚不在乎,可池乔在乎,她不光在乎自己的成绩,还在乎秦蔚的,要没有池乔盯着,秦蔚怎么可能进得了Z大美院。 当初秦蔚排斥她的时候,就因为秦叔叔随口和秦蔚说了句接妹妹回家是为了陪你玩陪你读书,池乔便每天认认真真地督促过去书都不带回家的秦蔚写作业,坚持了整整九年。秦蔚再懒散,也受不了池乔不声不响地抱着书和作业本立在她眼前。 无论谁待她好,她都要想办法还,从不肯骄纵放松半点,她其实不是特别聪明,能考上Z大全凭刻苦,所以他不愿意分她的心,想等她念了大学再说破,可没想到高中还没毕业,她就开始躲着他,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妈妈看出他的心思,对她说了什么…… 偷偷喜欢过时豫这件事,池乔连秦蔚都没说过,她完完全全没料到时豫竟是知道的,斟酌了半晌,终于说:“我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我只拿你当哥哥。你要能想明白,咱们就还是朋友。” “不然呢,你要跟我绝交?” 池乔不知道该怎么答,小的时候太馋,偷偷喝了一盒伯母买给堂弟的酸奶,晚饭的时候伯母当着全家骂她,大声责问“谁买的你就喝”,从那之后她便记住了,不该属于她的东西,再渴望也不能碰。 时豫那么好,她怎么可能完全不动心,可他就像小时候的那盒酸奶,压根不应该属于她。高中时功课太紧张,她本就没多少旖旎的心思,被时豫妈妈一搅,半点都不剩了,偷偷伤心过一段后,再看到时豫,便只想敬而远之。或许那只是依赖和好感,算不上真正的喜欢。 等不到池乔回答,时豫笑着再次摸了摸她的头发:“傻不傻啊你,天快黑了,赶紧回家吧。” …… 陆浔醒来的时候差一刻钟到六点,他拧开床头柜上的矿泉水,喝掉半瓶才摸起丢在枕边的手机。 他看过时间正要起床,忽然从一堆信息里瞥见了池乔的,点进去看到她说就在附近,便回了通电话给她,电话没通。 等待回复的时间,陆浔扫了眼朋友圈,意外刷到了时豫发的那条,调侃时豫的那位正好跟他也认识,刚看见两人的对话,池乔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结束通话后,正要离开酒店的池乔再次走进了电梯。 陆浔的房门开着,许是在等她。她跟陆浔不算熟,怕不方便,便没进去,立在外面敲了敲门。 “傻站着干吗,进来啊。”没等池乔走进来,他又问,“你到这儿来是为了找时豫?” 池乔闻言一怔:“你怎么会知道?” 陆浔走到门边,双手斜插进裤袋,微微俯身看了她片刻:“你这一脸伤心的,不会是因为他吧?” 陆浔的态度让池乔摸不着头脑,只好问:“我的耳机呢?” 陆浔起身找耳机,再次对池乔说:“进来坐。” 这房间不算脏,却算得上乱,陆浔在外间翻找了片刻,没找到耳机,又去了内间。沙发上扔着陆浔的几件衣服,池乔没法坐,只好站着等。 片刻后,陆浔从内间出来,见池乔站在茶几边,将沙发上的衣服一股脑抄起来,走到落地窗前,扔到了书桌后的转椅上。 而后他坐回沙发上,拎起池乔的耳机,说:“你的。” 池乔说了句“谢谢”,伸手去拿,陆浔却突然把耳机换到另一只手中,害她扑了个空。   见池乔疑惑地看向自己,陆浔说:“我还没吃饭呢。” 陆浔这人,池乔原本就捉摸不透,眼下觉得他尤为奇怪,她想了一下,说:“谢谢你帮我保管耳机,我请你吃晚饭?” “你要请我吃什么?”楼下西餐厅的牛排吗?以前怎么没看出她这么大方。 池乔说要请他吃晚饭,不过是顺着他之前的话客气一下,并非真想和他共进晚餐,听到这句,自然傻了,隔了两秒才说:“你想吃什么?” “你会做饭吗?” “不怎么会。” “那就帮我煮碗面吧。” “嗯?” “西红柿鸡蛋面就行。” 池乔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正想开口拒绝,拿回耳机离开,他的手机刚好响了。 陆浔的手机还在床上,和池乔说了句“等我一下”,便走进了里间接电话。 陆浔没关门,池乔自然能听得到他讲电话。听到他说“这周不回家,我发烧了,会传染妹妹”,她突然想起秦蔚说现在跟着陆浔爸爸住在大宅的女人很年轻,还不到三十岁,有个六岁还是七岁的女儿,那女人挺有心机,在陆浔爸爸明确五个儿女已经足够了,不想再生的情况下,还背着他寻求生儿子的中药方。 这么说起来,他真的挺可怜,生病了不但无人关心,还怕传染年幼的妹妹不敢回家,难怪刚刚那么奇怪。 见陆浔挂断电话走了出来,本想离开的池乔出于同情,耐着性子说:“你想吃什么面?我去楼下餐厅买。” “不想吃外面买的。” 虽然觉得陆浔这么随意指使不熟的同学有点没礼貌,可生病的人不想吃外面的东西好像也有情可原,而且生病了身边没有亲人照顾确实惨……池乔环顾四周,说:“这儿没有厨房,没法做饭。” “煮面一个电饭煲就行,去超市买。”说完这句,陆浔从转椅上的衣服堆里翻出了一条运动裤、一件黑T恤,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有一面墙是玻璃的,所以看得到他刷牙,陆浔的动作很快,刷牙洗脸一共只用了不到两分钟,见他没擦脸就一把脱掉了身上的烟灰背心,池乔怔住了,正要收回目光别开脸,他就看了过来。 看到池乔脸上的惊慌失措和红晕,陆浔嗤地一笑,心中的别扭感减轻了些许,他按了一下手边的开关,降下了玻璃墙的百叶窗。 不过三五分钟,陆浔就走了出来,他抽了几张纸巾随便擦了擦脸上的水,拎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说:“走吧。” “你也去超市吗?” “要买的东西多,你自己能拿掉?” “你可以开车吗?”池乔看向他挂着水珠的发梢,不是发烧了吗…… “为什么不能开?” 不等池乔再讲话,陆浔就先一步走出了房间。 这个度假酒店在城郊,离最近的大型超市路途虽然远,但沿途不堵车,陆浔开得又快,一刻钟就到了。 买过电饭煲和碗筷案板之类的东西,两人又去楼上挑选食材,从醒来到现在,陆浔还没吃过饭,看什么都有食欲,拿了一堆牛排骨、腊肠和鸡翅。 看到他往购物车里塞各种肉类,池乔好心提醒道:“发烧不可以吃太油腻的东西。” “谁发烧了?”话一出口,明白过来的陆浔就笑了,“我不想回家,随口说的。” “你为什么不想回家?” “我爸整天唠唠叨叨,烦。”发现池乔蹙起了眉头,陆浔问,“你生谁气呢?” “……”生她自己的气,傻子一样凭脑补同情别人。 买了肉和米,就不能煮面了,秦家一直是保姆做饭,池乔只会简单的粥和泡面,回去的路上便用手机看电饭煲菜谱。 见她进电梯的时候仍旧盯着屏幕看,立在她身后的陆浔伸手抽走了她的手机:“做饭能有多难,怎么着都能熟,等下我教你。” 44.第四十四朵 这一下把陆浔亲愣了, 他看了池乔好一会儿, 笑了。池乔的两只手仍抱着陆浔的胳膊,因为难为情,脸也贴了上去,不肯再看他。 陆浔的心脏软成一片,声音也跟着柔和了起来:“都这个点了, 你是怎么出来的?” 听到这句,池乔才想起宿管, 她心中一惊,再也顾不上害羞, 抬起头一脸为难地说:“直接跑出来的……宿管阿姨好像生气了, 这下完了,她肯定会上报辅导员的。” 先晚归、再强行出门, 比夜不归宿更严重,Z大原则上不准学生走读,陆浔是例外。夜不归宿虽然查到要上报,但并不是天天查, 每个月随机两次。早知道刚刚就不回来了…… 陆浔看着池乔笑:“我送你回去, 帮你说情。” “你是男生, 去说情不是更糟?今天值班的这位宿管阿姨特别保守,见到男生站在门前和女生说几句话都会咳嗽, 牵个手、抱一下她更看不惯, 你之前送我, 她八成看到了, 对我态度不怎么好。” “那怎么办呀?” 池乔咬着嘴巴不说话。她宁可去24小时自修室坐一晚上,也不要现在回去被宿管用奇怪的眼神盯着看。她想跟陆浔去他那里,可陆浔不先提议,“去你的地方过夜”这样的话她才不要主动说。 陆浔耐心十足地等池乔先开口,等了半晌,确定逼不出想听的话,便抽出胳膊,牵起她的手往新闻传播学院的女生宿舍走。 “怕什么,我送你进去,你们辅导员叫什么?我找人跟辅导员说说。” 听到这话,池乔一阵气恼,却不肯让陆浔看出来:“我不回宿舍了,去找秦蔚。她们美术学院的宿舍管得松,她跟阿姨的关系也好。” 秦蔚交集能力强,时常和阿姨聊天、塞小礼物,是以她经常夜不归宿,却从没被上报过,现在去找秦蔚,秦蔚应该有办法让阿姨放她进去,她去秦蔚的宿舍睡一晚也是可以的。 陆浔“嗯”了一声:“也行。” 池乔抽出手,转头往秦蔚宿舍走,她一转身,片刻前还一本正经的陆浔就笑了:“池乔。” 陆浔声音低,池乔正不高兴,只当没听见,抱着包大步大步地朝前走,待他升高声音又叫了一声,她才不得不回头:“有事吗?” 见陆浔抄着口袋朝自己笑,池乔更加生气。 “过来。”陆浔把手从口袋中抽出,手心朝下朝她招了招。 陆浔时常对她做这个动作,池乔一贯柔顺,这一刻却倔着不肯动——她又不是小狗,才不要招招手就跑过去。 “有事吗?” 看到池乔微蹙的眉头,陆浔不再逗她,忽而风一般地全速向她跑去。池乔走了半分钟的距离,陆浔只用三四秒,以至于她还没看清,就已经被他紧紧地揽入了怀中。 “跟我走。” “去哪儿?” “你想去的地方。”陆浔垂下头看她,“刚刚逗你玩呢,都亲我了,想跟我回去怎么就不愿意说?” 池乔想否认,可陆浔早把她看穿了,再嘴硬也挽不回面子,便只噘了噘嘴:“无聊。” 陆浔也觉得自己挺无聊,时间宝贵,赶紧把她抓回去亲亲抱抱多好,明知道她保守羞涩,大半夜的非得站在寒风里惹她生气。可他就爱看她言不由衷、不知所措,还有被拆穿后气鼓鼓地跺脚。 他拿手去戳她还鼓着的腮:“小时候没机会幼稚,见着你一起补回来了。” 听到这话,正低头生闷气的池乔一下子就消了气,更倍感心疼。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怜惜,陆浔很是无奈,他的意思是小时候没遇见过喜欢的人,看到周围的男生故意欺负中意的女生,只觉得智障,如今才领会到这种犯傻的乐趣。 面对女朋友旺盛的同情心,从不认为自己哪里悲惨的陆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收紧了揽住她的手臂:“小傻包子。” “你为什么总叫我包子?” “你姐姐先叫的,还挺贴切。”瞥见池乔瞪自己,陆浔又改口道,“小倔包子。” 池乔不再理他,见他带自己往停车场走,问:“我们不去北门买夜宵吗?” 陆浔转头飞快地吻了下她的额头,声音里有完全不想遮掩的渴望:“先回车里,我等不及想亲你。” 这次露营人多车少,陆浔便开了辆能装货能带人的路虎过来,这车前排的两个座位离得太远,陆浔便解开车锁,拉着池乔坐进了后座。才关上车门,池乔的手机就响了,是室友老大打来的。 “刚刚宿管阿姨来了,问我们你是不是不在宿舍。” 宿管阿姨虽然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是哪个宿舍的,但手中有贴了学生证件照的花名册,只要耐着性子一个个对,肯定能找出她的所有信息。池乔已经做好明天被辅导员叫去谈话的准备了,听到这话,便淡定地说:“我今天不回去了。” “知道。刚刚被问的时候,我正傻着不知道怎么替你糊弄过去,幸亏小幺反应快,说你在隔壁宿舍玩,问宿管阿姨是不是有事找你,她可以帮忙去叫,宿管阿姨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出去把316的赛赛带来了,两人的演技可逼真了,赛赛跟你长得一点都不像,宿管阿姨居然信了。”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池乔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太谢谢了,明天中午请你们和赛赛吃饭。” 见池乔挂断了电话,陆浔说:“她们喜欢什么,你去挑,我买三份当谢礼。” 没等池乔应声,他又补充道:“挑贵的,以后你跟我住的时候多,会经常麻烦她们。” 池乔从小就是遵守校规的好学生,迟到都从没有过,这次为了陆浔强行跑出来,于她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可他明明知道她着急,还故意逗她,池乔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委屈,听到这话,便瞪着他说:“不用的,再没有下次了。” 陆浔贴近池乔,拿鼻尖蹭着她的耳后问:“这话真心的?” 池乔没作声,她的脖子痒极了,觉得这人讨厌极了,可又舍不得挣脱开。 陆浔嗤地一笑,用指腹摩挲她的脸颊:“承认喜欢我、承认想跟我待在一起就这么难?十分钟前还泪眼汪汪地问我有没有生气,还没赔够,一转头又跟我闹。也就只有你,成天给我委屈受。” 之前她是以为陆浔生气了,才满腹愧疚。现在看来,他哪有半点坏情绪?还是一样的讨厌。明明是他故意气她,居然颠倒黑白。池乔的嘴巴一贯笨,想不出该怎么反驳,再次羡慕起了伶牙俐齿的姐姐。 没等池乔再说话,一道手电筒的光束就投射了过来,她反应慢,直到被陆浔扑倒在后座上,也没警惕起来,边推他边问:“你干什么?” 陆浔嘘了一声:“保安过来巡逻了。” 抬起头看到越来越近的光束,池乔立刻紧张了起来。他们这个时间不回宿舍、单独在车里,就算保安不带他们去值班室问话,隔天这事也会传出去,陆浔本人比他的车更扎眼,真被发现,明天半个学校都会知道。 偏偏陆浔还不老实,不止亲吻,手也自锁骨向下缓缓探索。池乔又急又气,怕闹出动静引起保安的注意,被欺负了也不敢声张,只好默默承受。 保安走到窗边的时候,用手电筒往车内照了照,陆浔的动作停止了一瞬,不等保安转身走远,他又吻了下来。池乔一动不动地任他揉捏,隔了许久、确定保安不会再回来了,才动手推他。 “你疯了吗?”池乔负气在黑暗中坐起身,背对着陆浔整理衣服,一抬眼却发现后座右窗的挡光板是降下来的。她打开后座的顶灯看向另一侧,也是一样。 后座的车窗贴了反光膜,挡光板再拉下来,只要不开灯,躲在座椅后面,保安拿手电筒照再久也发现不了他们……瞥见陆浔笑,池乔才知道他又是故意的。 赶在池乔发脾气前,解锁了新领域的陆浔便牵起她的手吻了一下:“饿了吧?去找东西吃。” 然而推开车门他们才发现外头竟飘起了雨,北门夜市的小贩一下雨就收摊,陆浔便坐进了驾驶座,回去再点外卖。 雨越下越大,他们回到陆浔租住的酒店式公寓时,地下车库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水,池乔一下车,鞋子立马就湿透了。去电梯间要趟过一大片水,陆浔回头问要不要他背,池乔摇了摇头,牵着他的手,一起走了过去。 一进公寓,受不了黏湿的池乔立刻奔向洗手间,用花洒冲过脚、洗好鞋子才走了出去。陆浔正坐在沙发上看外卖app,见池乔出来,便问:“想吃什么?” 池乔看了眼风雨交加的窗外,说:“雨这么大,骑车送餐路上不安全。别点外卖了,这边有什么,随便吃点吧。” 见陆浔有些诧异地看向自己,池乔问:“你是想说我圣母吗?” 秦蔚就经常这么说。前些年家里住高层,电梯坏了她不忍心害人家爬二十层送餐,不让秦蔚点外卖,秦蔚只好跟她一起下楼吃饭,边走楼梯边骂她圣母。 陆浔放下手机,拍了拍沙发,示意她过去:“那我饿怎么办,吃你行吗?” 这句话害池乔联想到了车内的事儿,红着脸瞪了他一眼,转身去厨房翻冰箱,只剩下两包泡面一只鸡蛋了,陆浔一个人都未必够吃。 池乔立在厨房煮面的时候,陆浔快速地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他边擦头边看池乔往锅里放鸡蛋。 “上次你过来,我完全没看出来你喜欢我。” “那是你傻。”话一出口,池乔立刻后悔不该说这句会让他得意的话。 “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看上我的?” 池乔不答反问:“你呢?” “我可就早了,具体什么时候不知道,我不喜欢你会随便亲你吗?”成功收到一记白眼后,陆浔笑着继续说,“和你、秦蔚、时豫喝酒那次你没看出来?我一直以为我喜不喜欢你,你是知道的,我对你和对别人明显不一样。我不喜欢你,帮你姐修什么车?为什么为了和你多待会儿,绕整个城,送一堆人回家?” “我怎么会知道。你不是承认了是想拿我挡枪……”嘴上这么说,想起认识陆浔后的一件一件小事,知道那些暧昧的举动不是为了逗她、不是因为轻佻,池乔满心甜蜜,低声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明明一开始觉得你讨厌来着。” “你现在不也整天嫌我讨厌?” 池乔一关火,陆浔便把泡面端到了落地窗边的木桌上。 陆浔把唯一的筷子递给池乔:“你先吃。” 池乔晚饭几乎没吃东西,这会儿早饿透了,她知道陆浔也是一样。这两包泡面一颗鸡蛋还不够陆浔一个人吃,她象征性地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说饱了。 “猫吃的都比你多。”陆浔捡起池乔的筷子,拉过玻璃锅,低头吃了起来。 池乔托着腮看陆浔吃面,突然想起了爸爸。小时候每到发工资,爸爸都会给她买平常舍不得买的好吃的,或是一只满黄的螃蟹,或是一小碟虾,或是一小块蛋糕,或是很贵的稀罕水果。爸爸总说他不爱吃,只爱看她吃。其实她知道他是舍不得多买,可想不明白那么好吃的东西,他是怎么忍住不吃的。 窗外下着暴雨,两人坐在一张小小的圆桌前,池乔饿着肚子看喜欢的人吃热气腾腾的泡面和荷包蛋,心中溢满了幸福感。 她终于明白了爸爸,因为此时此刻的幸福,比独享一满壳的蟹黄还要多十倍。 45.第四十五朵 此为防盗章 “当着一堆人呲哒我两次还没解气?” “你今天在那么多人面前胡说, 是在报复我吗?” 陆浔本想说“我是怕你误会我和于小姐”, 听到后一句,转而问:“我报复你?” “不然呢?你为什么当众让我难堪,是觉得我被欺负了也不敢声张,有需要的时候可以随便拿来挡枪吗?” 陆浔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拿在手里把玩, 隔了片刻才说:“你觉得我需要你挡什么?为什么报复你?” “因为我上次害你家司机看到章扬,还有打你。你不想相亲, 所以拿我糊弄你家人。” 陆浔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嗯”了一声, 点头表示赞成:“你说的对。两个原因都有, 反正就不是喜欢你。” 因为家人,这一晚陆浔的心情原本差到极点, 接到池乔的电话,又高兴了起来,等了许久不见她来,耐不住自己赶了过来。 他猜到池乔会发脾气。她脸皮薄, 他当着那么多人示好, 她肯定会生气, 却没想到她居然以为他当众说喜欢她是别有用心。 她之前怎么骂他他都没生气,他以为那是气话, 到现在才明白她是真这么认为, 真觉得他是一个心思复杂、算计家人争家产、随便亲女孩、拿好欺负的女孩挡枪的垃圾。 如果她因为他亲她, 他当众表白生气, 他会耐着性子解释,哪怕他过去从不屑于为自己辩白。可她讨厌的、瞧不上的不是某个行为某句话,而是他这个人,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陆浔把断成三截的烟随手丢进垃圾桶,看着池乔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了句“对不起”。 陆浔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凶没不讲道理,池乔的心中反而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情绪,直到他坐进车子、开远了,池乔才分辨出自己是在过意不去。刚才的她是不是有点过分?有点咄咄逼人? 她大概真的是只包子,这人做了那么讨厌的事,她不过说了他几句,就生出了悔意。 池乔性格温和,几乎没和谁争执过,因为陆浔烦恼了大半日。隔天晚上,这一段日日出去应酬的秦爸爸罕有地出现在了饭桌上,家里的气氛远比平常凝重,向来心宽的秦爸爸只吃了半碗饭就进了书房。 秦家父母不想孩子们跟着担忧,秦蔚和池乔问了数次发生了什么,他们都岔开了话题。饭后,秦蔚悄悄下楼偷听了一个钟头,才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回二楼,她便对等消息的池乔说:“让爸爸担保的那王八蛋看楼卖不出去、银行又不肯贷款,跑了。” “吴叔叔跑了?他去哪儿了?” “他不接电话,联系不上。有人说他去云南了,想从那边去缅甸。他看卖楼没戏,直接跑了,咱家可惨了。他这一垮,被连累到倾家荡产的人那么多,抓不到他,就来找爸爸。他从方叔叔那边借了两千万,方叔叔来找爸爸,要不出钱,就拿爸爸的信用卡刷了辆一百多万的车。王八蛋跑路前跟高利贷借了八十万,说是有个人想买楼,他拿钱去送礼疏通关系,爸爸信了,又替他担保,结果他拿到八十万就消失了。为了还这笔钱,妈妈把她全部存款都拿出来了,又跟外公外婆拿了十万。” 池乔心中一紧,问:“他跑了,楼还在,等抽出钱来,这八十万和车的钱还能还回来吗?” “你不懂,联系不上本人,他的财产,比如那栋楼就不能动,按程序几年都清算不完。八十万和一百多万只是零头,他的债主们可不愿意等,他跑了的消息一散出去,明天就会一起来找爸爸。”瞥见妹妹的表情,秦蔚又安慰道,“总会有办法的,咱们跟着担心也没用。” “姓吴的这一跑,多少人要陪着他死,谁甘心破产?肯定会盯着爸爸不放,想榨点钱出来。咱们最近少出门,你兼职的地方最好请假,关系到身家性命,万一他们做偏激的事儿呢!” 秦蔚的性格和秦爸爸一样,虽然爱说爱咋呼,却也聪明细心,因而遇到事情,姐姐说的话池乔都会听。 池乔请了假,连续三四天都待在家中没有出门,向来待不住的秦蔚也是一样。她们没再问父母事情的进展,但事态有多严峻,从家中的气氛就能察觉出来。 其实这样的危机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她们初中的时候秦爸爸的资金链就出过问题,他为了一线生机,拿仅有的钱报了Z大的EMBA,上这个课程的都是成功人士,路演的时候如果讲的项目足够吸引人,可以拉来同学的投资。当年秦爸爸就是抓住路演的机会,又有这位吴叔叔的帮忙才起死回生。 没到秦家生活之前,池乔一直觉得富人生活得很轻松,看到秦爸爸的艰辛才知道,想要过得更轻松,就要承受更多的压力。所以哪怕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秦家父母对她视如己出,在学习上她也从不敢懈怠,更不会随便挥霍。 她跟秦蔚都考进了名校,哪怕这次家里真的破产,她们毕业后找到不错的工作,一家人也不会太辛苦。想过最坏的结果,池乔反而不担心了。 学校法援中心周末两天要去本省的贫困县做普法活动,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都会去,池乔是学新闻的,自然想参加。可秦蔚怕不安全,让她最近少出门,她不愿意给秦家爸妈添麻烦,很是犹豫。群里让有意愿参加的同学在周四前报名,她迟迟都没决定。 周三晚上,秦爸爸还没回家,就打电话要母女三人去餐厅等自己下班,说已经订好了位置。 那间餐厅很贵,在路上池乔和秦蔚听秦妈妈说起才知道,前天晚上秦爸爸请银行的人吃饭时正好在同间酒店遇到了陆浔爸爸,陆浔爸爸不知道为什么竟认识他,还主动坐过来聊了几句。银行那边原本一再说还要考虑,隔天上午居然就打来电话说贷款的事情没问题,应该是看在陆浔爸爸的面子上。 敲定了贷款的事,秦爸爸立刻联系了吴叔叔老家的亲戚,让他的亲戚尝试找他,到今天下午,知道事情有了转机的吴叔叔终于开机,道过歉后,说自己这两天就赶回来。 “对咱们来说天大的事,人家一句话就能解决。”松了一口气之余,面对池乔,听说了池乔并不愿意搭理陆浔的秦爸爸又有点羞愧尴尬。 池乔并不觉得这是负担,她初中时秦家闹危机,时豫妈妈曾说秦家就不该收养她,沾了穷气所以不顺利,这话秦妈妈从没对她提过,她偶然听到,一直记到现在。陆浔爸爸肯帮忙,大概是误会了她和陆浔的关系,哪怕是阴差阳错,这次也全靠陆浔家帮忙,她是不是该去谢谢他? 这晚从餐厅回来,池乔想给陆浔打电话,可不知道从何说起,犹豫了半天都没拨下号码。打开微信看到法援中心的群里有消息,就点了进去。 群里公布了周末去贫困县的同学的名单,问有没有缺漏,知道家里的事情解决了,池乔第一时间就报名了。点进名单,有她的名字,却没陆浔的。 陆浔恰好也在看这份名单,看到池乔的名字,他沉默了一刻钟,最终给私下微信他确认的同学回了个“不去”。 周六早晨,参加活动的同学要到学校集合,乘大巴一起去贫困县。八点集合,池乔七点半就到了,吃过自带的早饭,她便坐进了大巴。正要戴上耳机补觉,她就听到后排的同学说:“我去,陆浔也来了?” 旁边的同学闻言往窗外看了一眼:“陆少爷准备开跑车去?” 转头看到陆浔的车停在十几米外,池乔犹豫了一下,走下了大巴。 走过去的路上想好说辞后,她敲了敲驾驶座那侧的车窗,不料车窗降下来,坐在里面的却不是陆浔,而是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子。 池乔说了句抱歉,正要离开,就见陆浔走了过来,陆浔看了池乔一眼,把手中的东西拿给漂亮女孩,又叮嘱道:“你小心开,这车我还没给别人开过。” 待漂亮女孩把车开走,陆浔才看向立在原地的池乔,他面无表情地问:“你找我?” 池乔点了点头:“来谢你。” “谢我什么?” 池乔简明扼要地说了事情的经过,陆浔有点讶异。这事他完全不知道,八成是他爸听他大姑说了池乔,刻意打听的,这老头可真是没话说。 顿了顿,陆浔问:“这忙帮得还挺大,你准备怎么谢我?” 池乔没说话,她向来不喜欢欠人情,别人对她好一分,她一定要还三分回去,可看到刚刚的女孩子,她准备好的话没法说了。 等不到池乔回答,陆浔忽而说:“那是我妹,陆西宁。等下不得乘大巴么,她送我到学校来。” 乘地铁、打车不就好了,还让妹妹送,真是少爷……池乔咬了下嘴巴,说:“如果你以后有需要,比如不想相亲什么的,可以再拿我挡枪。” 陆浔怔了一下,笑了。他俯身凑近池乔,盯着她看了片刻,沉声问:“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以后可以随便欺负你?” “他发二十条你才回一条,真不准备理他啦?”秦蔚跟时豫从小一起长大,兄妹一样要好,倒是很希望池乔和时豫能凑成一对。 池乔习惯早睡,很少熬夜,这会儿都快睡着了,听到这句,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秦蔚在章扬处碰了钉子,情绪低落,不想回自己的房间,往池乔那边躺了躺:“今天我能不能跟你睡?” “能,但别再说你的扬扬。” “那就说说时豫呗,你以前不是挺喜欢他的?他妈虽然讨厌,可他和他爸爸都挺好,只要你愿意跟他在一起,他妈肯定管不了他,我还挺想看他妈被气到的。” “……我很困,你快点睡觉好不好?” 46.第四十六朵 此为防盗章  池乔脸颊微红, 似是恼了:“你怎么会这么问?” 她的表情、回答全在陆浔的意料之中, 他上半身微微前倾,离池乔更近了一些:“好奇。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作为交换。” “什么?” “关于我,你有没有什么好奇的?” “没有。”池乔别开脸,答得干脆。 其实有,但是涉及隐私, 问不出口,所以这个人为什么这么讨厌?明明连朋友都不算, 竟然直接问她喜不喜欢时豫。 “真没有?那就等有了再问。先回答我,你是不喜欢时豫, 还是喜欢他、但碍着某些原因才不理他?” 池乔脾气再好, 听到这句也急了,咬着嘴唇瞪向他。陆浔见了, 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朝她笑:“对不住,不知道你会这么介意。” 陆浔笑起来懒洋洋的,像小时候爱捉弄女同学的坏男孩, 让人恨得牙痒痒, 可又没法真的跟他生气。 陆浔起身晃了晃脖子, 去看了眼电饭煲:“还得二十分钟,饿死了, 找点东西吃。” 他翻找了一圈, 只找到两盒不知道怎么来的巧克力和马卡龙, 一回头看到池乔气鼓鼓地坐在露台上, 忍不住想笑。其实他刚刚那样追问她,并不是真的非得要答案,而是想逗着她玩,想看她气结脸红。他小学的时候都没幼稚地惹过哪个小女生,没想到念了大学,反而倒回去了。 至于时豫,短暂的别扭后,他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因为时家反对就避而不见,就算喜欢、喜欢过,程度也不会深。 陆浔把巧克力和马卡龙放到露台的圆木桌上,自己去冰箱里拿可乐。回来的时候见池乔没动,把两个盒子又往她面前推了推:“这香槟不甜,配这个正好,当夜宵。” 池乔不爱吃这个牌子的巧克力,便掀开了马卡龙的盒子:“什么夜宵,我晚饭还没吃。” “你在西餐厅没吃东西?” “你怎么知道……” 池乔不是另一个人的微信好友,自然看不全他和时豫的对话。瞥见池乔脸上的疑问和警惕,陆浔拿起一颗巧克力,整个放进嘴里,又拧开可乐瓶,灌了一大口,而后推到她手边,示意她试一试。 这个牌子的巧克力特别甜腻,光是看他吃,池乔就觉得牙痛,转而捏起一枚巧克力色的马卡龙,尝了一口。 这马卡龙意外的好吃,没有齁甜,馅儿的味道也很清新,池乔正想推给陆浔尝,一张粉白的卡片就从盒子里掉了出来,她本以为是产品介绍,打开一看竟是女孩子写的情书,没细瞧便合上递给了陆浔:“这卡片你没看到吗?好像约你今晚见面。” 陆浔接过来扫了一眼,直接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不是我的,应该是谁送给章扬的。” 听到这句,池乔又把卡片从垃圾桶里捡了回来:“秦蔚这几天□□叨做饭团送给章扬,我拍给她看,让她知道做得再精美,章扬也不会吃。” 池乔再次打开卡片仔细一看,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陆浔的名字,怎么可能是章扬的…… 见池乔看自己,陆浔咽下口中的可乐,嗤地一笑:“你还真好骗。” “……” 池乔喝掉第二杯香槟,陆浔吃下半盒巧克力后,饭终于好了,米饭和肉挺香挺软,土豆和胡萝卜却没怎么熟。幸而两人都饿透了,不怎么挑,池乔吃了半碗的时候,陆浔已经去盛第三次了。 吃过饭,出于礼貌,池乔起身去收碗,大少爷这次竟没再心安理得地指使她,拿开她手中的碗筷,说等下会有人收,更拎起车钥匙准备送她回家。 鉴于前两次的经历,想早点到家的池乔哪敢再让陆浔送,立刻就拒绝了。 陆浔正要讲话,手机忽而响了,看到来显号码,他皱了下眉头,才按下接听。挂上电话后,陆浔说:“我有点事,你先去一楼等我,等下送你回家。” “你有事忙,我自己回去就好,这边打车很方便。” “我一刻钟就好,本来也准备去你家附近。” “这么晚了你不要休息吗?”话一出口池乔立刻想起这人长期昼夜颠倒,对他来说,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陆浔一直把池乔送进电梯,电梯门闭合前他突然从裤袋里摸出了她的耳机,池乔还没来得及伸手接,电梯门就合上了…… 耳机没拿到,池乔只好等在一楼大厅,已经九点钟了,她不敢喝咖啡,便要了杯气泡水,才喝了一口,就看到章扬走了进来。 在池乔的印象里,章扬似乎从没正眼看过自己,于是只犹豫了一秒,她就坐回了沙发上,没过去跟他打招呼。 章扬立在大厅打了许久电话,然后皱着眉头走到了咖啡吧这边,他的第六感很强,池乔刚看向他,他就回看了过来。 见章扬大步走了过来,对小混混始终没什么好感的池乔莫名地生出了紧张感。 “池乔,你是来找陆浔的吗?” 池乔一脸意外地笑了笑:“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呀?” 章扬不喜欢聊无关紧要的事,不答反问:“你今天见过陆浔吗?” “见过的,他让我在这儿等他。” “他在哪个房间?他的电话打不通。” 池乔说过陆浔的房间号,随口问:“你怎么会不知道他住哪儿?” “他闲得慌,会看心情换房间住。” 陆浔说有事,就是要等章扬吧?什么一刻钟就下来,已经快半个钟头了,章扬才刚到……池乔不愿意再等,便跟章扬一起进了电梯,准备拿回耳机自己打车回家。 章扬话少,两人全程零交流,池乔反而松了口气,省得绞尽脑汁找话题。敲开陆浔的房门后,章扬、池乔和过来开门的司机同时一愣。 司机率先认出了章扬,随后才记起了池乔,陆浔听到门处的声音,走过来看到他们,怔了一秒,无视司机讶然的表情,把章扬和池乔介绍给坐在沙发上的父亲和跟父亲过来的年轻女人。 “两个朋友。” 被司机盯着瞧的章扬脸上都浮起了不自在,陆浔反倒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出乎池乔的意料,作为Z市人尽皆知的富豪,陆浔爸爸非但不高冷,还有点絮叨,笑着反复说儿子不听他的管,还要靠朋友多劝劝,年轻人不爱惜身体,常年这样作息不规律有百害而无一利。 见陆浔不耐烦,陆浔爸爸自顾自地笑了:“你看,一说他他就不乐意。” 池乔待了片刻才知道,陆浔爸爸大晚上过来是因为在电话里听儿子说他发烧了,不放心,特地带着家庭医生来探病。 知道“发烧”是陆浔为了不回家随口扯得谎,陆浔爸爸也没生气,反倒是陆浔嫌烦,率先出声赶人。 “那我们先走了,你们玩。”见儿子不乐意了,陆浔爸爸很快就带着年轻女人、家庭医生还有司机离开了。 这分明就是溺爱、又拿儿子没办法的普通家长,哪里是她脑补中的那种只用钱关心的冷漠父亲……不过那个年轻女人看起来倒和传闻中没什么差别,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似乎在关心陆浔,但细想想又有点像明褒暗贬。 一行人一离开,陆浔便问:“你们怎么一起上来了?” “你昨天让我过来找你,我打不通你的电话就上来了……那女人的舅舅认识我,这怎么办?” “随他们去。”陆浔回里间翻找了一通,出来时说,“我忘了你要来,东西不在这儿,晚两天给你。” 章扬还有别的事,抱怨过陆浔不靠谱,便和陆浔、池乔一起离开了房间。听到他们的对话,池乔才知道陆浔爸爸现在用的这位司机就是那个年轻女人的舅舅。 所以刚刚章扬打不通陆浔的电话,其实是陆浔故意不接吧,因为司机在……那么说,她无意中害他之前做的事暴露了,从这儿回去之后,司机会告诉年轻女人,年轻女人又会告诉陆浔爸爸吧…… 虽然猜不出陆浔为什么让章扬带人砸车,但肯定是因为跟这位年轻女人不和,还相机的那次陆浔好像和章扬说过“挺逼真,我爸信了”…… 池乔脑补了一路豪门宅斗,话都没说过几句,她不喜欢太复杂的人,可又觉得愧疚。这一次陆浔没在路上耽搁,直接将她送回了家。 池乔下车后,陆浔同上次一样跟着走了下来,池乔和他说过再见,转身上了台阶。敲门之前,实在过意不去的池乔犹豫了片刻,又走了回来。 刚点燃烟的陆浔见她回来,意外之余,笑着问:“有事?” “那个……”涉及家事和隐私,立场尴尬的池乔支吾了几句,委婉地问,“我是不是给你惹了麻烦?” 陆浔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什么?” “我以为你说的有事就是等章扬,所以才告诉他房间号,我不知道你爸爸的司机在,他认出章扬了,你会不会有麻烦?” 陆浔怔了片刻,忽然笑了:“你发了一路呆,难道就是在惦记这事儿?” 见池乔点头,陆浔的心中冉起了一种陌生的情绪。 47.第四十七朵 此为防盗章 听到这句,正出神的陆浔回头看向她, 见她一本正经地皱着眉头, 嗤地一笑,推开车门, 踩着脚踏走了下来。 “当着一堆人呲哒我两次还没解气?” “你今天在那么多人面前胡说,是在报复我吗?” 陆浔本想说“我是怕你误会我和于小姐”, 听到后一句, 转而问:“我报复你?” “不然呢?你为什么当众让我难堪, 是觉得我被欺负了也不敢声张, 有需要的时候可以随便拿来挡枪吗?” 陆浔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拿在手里把玩, 隔了片刻才说:“你觉得我需要你挡什么?为什么报复你?” “因为我上次害你家司机看到章扬,还有打你。你不想相亲,所以拿我糊弄你家人。” 陆浔沉默了好一会儿, 忽然“嗯”了一声, 点头表示赞成:“你说的对。两个原因都有,反正就不是喜欢你。” 因为家人,这一晚陆浔的心情原本差到极点,接到池乔的电话,又高兴了起来, 等了许久不见她来, 耐不住自己赶了过来。 他猜到池乔会发脾气。她脸皮薄, 他当着那么多人示好, 她肯定会生气, 却没想到她居然以为他当众说喜欢她是别有用心。 她之前怎么骂他他都没生气,他以为那是气话,到现在才明白她是真这么认为,真觉得他是一个心思复杂、算计家人争家产、随便亲女孩、拿好欺负的女孩挡枪的垃圾。 如果她因为他亲她,他当众表白生气,他会耐着性子解释,哪怕他过去从不屑于为自己辩白。可她讨厌的、瞧不上的不是某个行为某句话,而是他这个人,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陆浔把断成三截的烟随手丢进垃圾桶,看着池乔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了句“对不起”。 陆浔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凶没不讲道理,池乔的心中反而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情绪,直到他坐进车子、开远了,池乔才分辨出自己是在过意不去。刚才的她是不是有点过分?有点咄咄逼人? 她大概真的是只包子,这人做了那么讨厌的事,她不过说了他几句,就生出了悔意。 池乔性格温和,几乎没和谁争执过,因为陆浔烦恼了大半日。隔天晚上,这一段日日出去应酬的秦爸爸罕有地出现在了饭桌上,家里的气氛远比平常凝重,向来心宽的秦爸爸只吃了半碗饭就进了书房。 秦家父母不想孩子们跟着担忧,秦蔚和池乔问了数次发生了什么,他们都岔开了话题。饭后,秦蔚悄悄下楼偷听了一个钟头,才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回二楼,她便对等消息的池乔说:“让爸爸担保的那王八蛋看楼卖不出去、银行又不肯贷款,跑了。” “吴叔叔跑了?他去哪儿了?” “他不接电话,联系不上。有人说他去云南了,想从那边去缅甸。他看卖楼没戏,直接跑了,咱家可惨了。他这一垮,被连累到倾家荡产的人那么多,抓不到他,就来找爸爸。他从方叔叔那边借了两千万,方叔叔来找爸爸,要不出钱,就拿爸爸的信用卡刷了辆一百多万的车。王八蛋跑路前跟高利贷借了八十万,说是有个人想买楼,他拿钱去送礼疏通关系,爸爸信了,又替他担保,结果他拿到八十万就消失了。为了还这笔钱,妈妈把她全部存款都拿出来了,又跟外公外婆拿了十万。” 池乔心中一紧,问:“他跑了,楼还在,等抽出钱来,这八十万和车的钱还能还回来吗?” “你不懂,联系不上本人,他的财产,比如那栋楼就不能动,按程序几年都清算不完。八十万和一百多万只是零头,他的债主们可不愿意等,他跑了的消息一散出去,明天就会一起来找爸爸。”瞥见妹妹的表情,秦蔚又安慰道,“总会有办法的,咱们跟着担心也没用。” “姓吴的这一跑,多少人要陪着他死,谁甘心破产?肯定会盯着爸爸不放,想榨点钱出来。咱们最近少出门,你兼职的地方最好请假,关系到身家性命,万一他们做偏激的事儿呢!” 秦蔚的性格和秦爸爸一样,虽然爱说爱咋呼,却也聪明细心,因而遇到事情,姐姐说的话池乔都会听。 池乔请了假,连续三四天都待在家中没有出门,向来待不住的秦蔚也是一样。她们没再问父母事情的进展,但事态有多严峻,从家中的气氛就能察觉出来。 其实这样的危机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她们初中的时候秦爸爸的资金链就出过问题,他为了一线生机,拿仅有的钱报了Z大的EMBA,上这个课程的都是成功人士,路演的时候如果讲的项目足够吸引人,可以拉来同学的投资。当年秦爸爸就是抓住路演的机会,又有这位吴叔叔的帮忙才起死回生。 没到秦家生活之前,池乔一直觉得富人生活得很轻松,看到秦爸爸的艰辛才知道,想要过得更轻松,就要承受更多的压力。所以哪怕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秦家父母对她视如己出,在学习上她也从不敢懈怠,更不会随便挥霍。 她跟秦蔚都考进了名校,哪怕这次家里真的破产,她们毕业后找到不错的工作,一家人也不会太辛苦。想过最坏的结果,池乔反而不担心了。 学校法援中心周末两天要去本省的贫困县做普法活动,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都会去,池乔是学新闻的,自然想参加。可秦蔚怕不安全,让她最近少出门,她不愿意给秦家爸妈添麻烦,很是犹豫。群里让有意愿参加的同学在周四前报名,她迟迟都没决定。 周三晚上,秦爸爸还没回家,就打电话要母女三人去餐厅等自己下班,说已经订好了位置。 那间餐厅很贵,在路上池乔和秦蔚听秦妈妈说起才知道,前天晚上秦爸爸请银行的人吃饭时正好在同间酒店遇到了陆浔爸爸,陆浔爸爸不知道为什么竟认识他,还主动坐过来聊了几句。银行那边原本一再说还要考虑,隔天上午居然就打来电话说贷款的事情没问题,应该是看在陆浔爸爸的面子上。 敲定了贷款的事,秦爸爸立刻联系了吴叔叔老家的亲戚,让他的亲戚尝试找他,到今天下午,知道事情有了转机的吴叔叔终于开机,道过歉后,说自己这两天就赶回来。 “对咱们来说天大的事,人家一句话就能解决。”松了一口气之余,面对池乔,听说了池乔并不愿意搭理陆浔的秦爸爸又有点羞愧尴尬。 池乔并不觉得这是负担,她初中时秦家闹危机,时豫妈妈曾说秦家就不该收养她,沾了穷气所以不顺利,这话秦妈妈从没对她提过,她偶然听到,一直记到现在。陆浔爸爸肯帮忙,大概是误会了她和陆浔的关系,哪怕是阴差阳错,这次也全靠陆浔家帮忙,她是不是该去谢谢他? 这晚从餐厅回来,池乔想给陆浔打电话,可不知道从何说起,犹豫了半天都没拨下号码。打开微信看到法援中心的群里有消息,就点了进去。 48.第四十八朵 此为防盗章 其实有, 但是涉及隐私, 问不出口,所以这个人为什么这么讨厌?明明连朋友都不算, 竟然直接问她喜不喜欢时豫。 “真没有?那就等有了再问。先回答我, 你是不喜欢时豫, 还是喜欢他、但碍着某些原因才不理他?” 池乔脾气再好, 听到这句也急了,咬着嘴唇瞪向他。陆浔见了, 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朝她笑:“对不住, 不知道你会这么介意。” 陆浔笑起来懒洋洋的,像小时候爱捉弄女同学的坏男孩,让人恨得牙痒痒,可又没法真的跟他生气。 陆浔起身晃了晃脖子, 去看了眼电饭煲:“还得二十分钟,饿死了,找点东西吃。” 他翻找了一圈,只找到两盒不知道怎么来的巧克力和马卡龙,一回头看到池乔气鼓鼓地坐在露台上, 忍不住想笑。其实他刚刚那样追问她,并不是真的非得要答案,而是想逗着她玩, 想看她气结脸红。他小学的时候都没幼稚地惹过哪个小女生, 没想到念了大学, 反而倒回去了。 至于时豫,短暂的别扭后,他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因为时家反对就避而不见,就算喜欢、喜欢过,程度也不会深。 陆浔把巧克力和马卡龙放到露台的圆木桌上,自己去冰箱里拿可乐。回来的时候见池乔没动,把两个盒子又往她面前推了推:“这香槟不甜,配这个正好,当夜宵。” 池乔不爱吃这个牌子的巧克力,便掀开了马卡龙的盒子:“什么夜宵,我晚饭还没吃。” “你在西餐厅没吃东西?” “你怎么知道……” 池乔不是另一个人的微信好友,自然看不全他和时豫的对话。瞥见池乔脸上的疑问和警惕,陆浔拿起一颗巧克力,整个放进嘴里,又拧开可乐瓶,灌了一大口,而后推到她手边,示意她试一试。 这个牌子的巧克力特别甜腻,光是看他吃,池乔就觉得牙痛,转而捏起一枚巧克力色的马卡龙,尝了一口。 这马卡龙意外的好吃,没有齁甜,馅儿的味道也很清新,池乔正想推给陆浔尝,一张粉白的卡片就从盒子里掉了出来,她本以为是产品介绍,打开一看竟是女孩子写的情书,没细瞧便合上递给了陆浔:“这卡片你没看到吗?好像约你今晚见面。” 陆浔接过来扫了一眼,直接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不是我的,应该是谁送给章扬的。” 听到这句,池乔又把卡片从垃圾桶里捡了回来:“秦蔚这几天□□叨做饭团送给章扬,我拍给她看,让她知道做得再精美,章扬也不会吃。” 池乔再次打开卡片仔细一看,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陆浔的名字,怎么可能是章扬的…… 见池乔看自己,陆浔咽下口中的可乐,嗤地一笑:“你还真好骗。” “……” 池乔喝掉第二杯香槟,陆浔吃下半盒巧克力后,饭终于好了,米饭和肉挺香挺软,土豆和胡萝卜却没怎么熟。幸而两人都饿透了,不怎么挑,池乔吃了半碗的时候,陆浔已经去盛第三次了。 吃过饭,出于礼貌,池乔起身去收碗,大少爷这次竟没再心安理得地指使她,拿开她手中的碗筷,说等下会有人收,更拎起车钥匙准备送她回家。 鉴于前两次的经历,想早点到家的池乔哪敢再让陆浔送,立刻就拒绝了。 陆浔正要讲话,手机忽而响了,看到来显号码,他皱了下眉头,才按下接听。挂上电话后,陆浔说:“我有点事,你先去一楼等我,等下送你回家。” “你有事忙,我自己回去就好,这边打车很方便。” “我一刻钟就好,本来也准备去你家附近。” “这么晚了你不要休息吗?”话一出口池乔立刻想起这人长期昼夜颠倒,对他来说,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陆浔一直把池乔送进电梯,电梯门闭合前他突然从裤袋里摸出了她的耳机,池乔还没来得及伸手接,电梯门就合上了…… 耳机没拿到,池乔只好等在一楼大厅,已经九点钟了,她不敢喝咖啡,便要了杯气泡水,才喝了一口,就看到章扬走了进来。 在池乔的印象里,章扬似乎从没正眼看过自己,于是只犹豫了一秒,她就坐回了沙发上,没过去跟他打招呼。 章扬立在大厅打了许久电话,然后皱着眉头走到了咖啡吧这边,他的第六感很强,池乔刚看向他,他就回看了过来。 见章扬大步走了过来,对小混混始终没什么好感的池乔莫名地生出了紧张感。 “池乔,你是来找陆浔的吗?” 池乔一脸意外地笑了笑:“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呀?” 章扬不喜欢聊无关紧要的事,不答反问:“你今天见过陆浔吗?” “见过的,他让我在这儿等他。” “他在哪个房间?他的电话打不通。” 池乔说过陆浔的房间号,随口问:“你怎么会不知道他住哪儿?” “他闲得慌,会看心情换房间住。” 陆浔说有事,就是要等章扬吧?什么一刻钟就下来,已经快半个钟头了,章扬才刚到……池乔不愿意再等,便跟章扬一起进了电梯,准备拿回耳机自己打车回家。 章扬话少,两人全程零交流,池乔反而松了口气,省得绞尽脑汁找话题。敲开陆浔的房门后,章扬、池乔和过来开门的司机同时一愣。 司机率先认出了章扬,随后才记起了池乔,陆浔听到门处的声音,走过来看到他们,怔了一秒,无视司机讶然的表情,把章扬和池乔介绍给坐在沙发上的父亲和跟父亲过来的年轻女人。 “两个朋友。” 被司机盯着瞧的章扬脸上都浮起了不自在,陆浔反倒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出乎池乔的意料,作为Z市人尽皆知的富豪,陆浔爸爸非但不高冷,还有点絮叨,笑着反复说儿子不听他的管,还要靠朋友多劝劝,年轻人不爱惜身体,常年这样作息不规律有百害而无一利。 见陆浔不耐烦,陆浔爸爸自顾自地笑了:“你看,一说他他就不乐意。” 池乔待了片刻才知道,陆浔爸爸大晚上过来是因为在电话里听儿子说他发烧了,不放心,特地带着家庭医生来探病。 知道“发烧”是陆浔为了不回家随口扯得谎,陆浔爸爸也没生气,反倒是陆浔嫌烦,率先出声赶人。 “那我们先走了,你们玩。”见儿子不乐意了,陆浔爸爸很快就带着年轻女人、家庭医生还有司机离开了。 这分明就是溺爱、又拿儿子没办法的普通家长,哪里是她脑补中的那种只用钱关心的冷漠父亲……不过那个年轻女人看起来倒和传闻中没什么差别,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似乎在关心陆浔,但细想想又有点像明褒暗贬。 一行人一离开,陆浔便问:“你们怎么一起上来了?” “你昨天让我过来找你,我打不通你的电话就上来了……那女人的舅舅认识我,这怎么办?” 49.第四十九朵 此为防盗章 陆浔起身找耳机, 再次对池乔说:“进来坐。” 这房间不算脏, 却算得上乱,陆浔在外间翻找了片刻,没找到耳机,又去了内间。沙发上扔着陆浔的几件衣服, 池乔没法坐, 只好站着等。 片刻后, 陆浔从内间出来, 见池乔站在茶几边,将沙发上的衣服一股脑抄起来, 走到落地窗前,扔到了书桌后的转椅上。 而后他坐回沙发上,拎起池乔的耳机, 说:“你的。” 池乔说了句“谢谢”, 伸手去拿,陆浔却突然把耳机换到另一只手中,害她扑了个空。   见池乔疑惑地看向自己,陆浔说:“我还没吃饭呢。” 陆浔这人,池乔原本就捉摸不透, 眼下觉得他尤为奇怪,她想了一下, 说:“谢谢你帮我保管耳机, 我请你吃晚饭?” “你要请我吃什么?”楼下西餐厅的牛排吗?以前怎么没看出她这么大方。 池乔说要请他吃晚饭, 不过是顺着他之前的话客气一下, 并非真想和他共进晚餐,听到这句,自然傻了,隔了两秒才说:“你想吃什么?” “你会做饭吗?” “不怎么会。” “那就帮我煮碗面吧。” “嗯?” “西红柿鸡蛋面就行。” 池乔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正想开口拒绝,拿回耳机离开,他的手机刚好响了。 陆浔的手机还在床上,和池乔说了句“等我一下”,便走进了里间接电话。 陆浔没关门,池乔自然能听得到他讲电话。听到他说“这周不回家,我发烧了,会传染妹妹”,她突然想起秦蔚说现在跟着陆浔爸爸住在大宅的女人很年轻,还不到三十岁,有个六岁还是七岁的女儿,那女人挺有心机,在陆浔爸爸明确五个儿女已经足够了,不想再生的情况下,还背着他寻求生儿子的中药方。 这么说起来,他真的挺可怜,生病了不但无人关心,还怕传染年幼的妹妹不敢回家,难怪刚刚那么奇怪。 见陆浔挂断电话走了出来,本想离开的池乔出于同情,耐着性子说:“你想吃什么面?我去楼下餐厅买。” “不想吃外面买的。” 虽然觉得陆浔这么随意指使不熟的同学有点没礼貌,可生病的人不想吃外面的东西好像也有情可原,而且生病了身边没有亲人照顾确实惨……池乔环顾四周,说:“这儿没有厨房,没法做饭。” “煮面一个电饭煲就行,去超市买。”说完这句,陆浔从转椅上的衣服堆里翻出了一条运动裤、一件黑T恤,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有一面墙是玻璃的,所以看得到他刷牙,陆浔的动作很快,刷牙洗脸一共只用了不到两分钟,见他没擦脸就一把脱掉了身上的烟灰背心,池乔怔住了,正要收回目光别开脸,他就看了过来。 看到池乔脸上的惊慌失措和红晕,陆浔嗤地一笑,心中的别扭感减轻了些许,他按了一下手边的开关,降下了玻璃墙的百叶窗。 不过三五分钟,陆浔就走了出来,他抽了几张纸巾随便擦了擦脸上的水,拎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说:“走吧。” “你也去超市吗?” “要买的东西多,你自己能拿掉?” “你可以开车吗?”池乔看向他挂着水珠的发梢,不是发烧了吗…… “为什么不能开?” 不等池乔再讲话,陆浔就先一步走出了房间。 这个度假酒店在城郊,离最近的大型超市路途虽然远,但沿途不堵车,陆浔开得又快,一刻钟就到了。 买过电饭煲和碗筷案板之类的东西,两人又去楼上挑选食材,从醒来到现在,陆浔还没吃过饭,看什么都有食欲,拿了一堆牛排骨、腊肠和鸡翅。 看到他往购物车里塞各种肉类,池乔好心提醒道:“发烧不可以吃太油腻的东西。” “谁发烧了?”话一出口,明白过来的陆浔就笑了,“我不想回家,随口说的。” “你为什么不想回家?” “我爸整天唠唠叨叨,烦。”发现池乔蹙起了眉头,陆浔问,“你生谁气呢?” “……”生她自己的气,傻子一样凭脑补同情别人。 买了肉和米,就不能煮面了,秦家一直是保姆做饭,池乔只会简单的粥和泡面,回去的路上便用手机看电饭煲菜谱。 见她进电梯的时候仍旧盯着屏幕看,立在她身后的陆浔伸手抽走了她的手机:“做饭能有多难,怎么着都能熟,等下我教你。” 回到房间,池乔才知道陆浔的教仅是口头上的,听到他嫌弃自己切的土豆丁太大,池乔忍着气往小了切。秦蔚一直说她的性格太软、不知道怎么拒绝人,这样容易吃亏被欺负,她以前没觉得,眼下简直十二分的赞同。这个人真的好讨厌,她为什么要饿着肚子被他当丫鬟使唤? 隔着玻璃墙看池乔立在洗手池前切土豆,陆浔之前的别扭却一扫而空,请顿破牛排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这可是小姑娘第一次做正经的饭。 这个念头一出来,陆浔怔住了,他从来不是幼稚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无聊的想法,这是在嫉妒吗?因为一块牛排……当初章扬为了陆西宁穷折腾的时候他是怎么笑话他的来着?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和一个小姑娘较劲儿,心智一贯比同龄男生成熟的陆浔很是羞愧,他走进洗手间,接过池乔手中的菜刀,示意她出去等:“你这速度,做好得明天早晨了。” 陆浔的刀功很娴熟,不到两分钟就切好了土豆、胡萝卜和腊肠,然后动作利落地洗米、腌肉、调酱汁,最后把所有食材一一加进电饭煲。明白了他为什么嫌弃自己笨手笨脚的同时,池乔却搞不懂为什么明明会做饭,陆浔还要折腾自己。 陆浔洗过手,便走出洗手间、打电话要香槟。香槟和冰桶很快就送了过来,他拎着香槟和杯子坐到了景色绝佳的露台上,侧头招呼池乔坐过去:“起码得四十分钟才能吃上饭,过来待会儿。” 又累又饿的池乔正满腹情绪,只当没听见,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陆浔笑了笑,没勉强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 香槟还没入口,他就想起等下要送池乔回去,便没喝。 不经意间看到陆浔转着香槟杯望着远处出神儿,池乔忽而想起去找李嫚、意外在酒吧遇到他的那日,那么热闹的气氛,被一大堆人捧着,他依旧窝在角落,话都懒得说。明明不喜欢,却没有离开,是因为讨厌孤单、不想一个人吗? 所以他莫名其妙地非拉着自己在没有厨房的酒店客房里做饭,也是这个原因?池乔发觉秦蔚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有一丢丢圣母,片刻前还在生气,脑补了一下竟又生出了同情心。 坐到露台上,池乔才发现除了远处的海景,还能看到楼下的泳池。天一黑,泳池旁便有乐队表演和自助的水果甜点鸡尾酒,见池乔似乎挺感兴趣,陆浔说:“饭还没好,下去凑凑热闹,吃点东西?” “不用,在这儿也能看到表演。” 陆浔把没动的那杯香槟推给了池乔,池乔端起香槟杯正要喝,突然听到他问:“你不愿意下去,是怕遇到时豫,被他误会吗?” “嗯?” 见池乔怔着,陆浔又问:“你喜欢时豫吗?” 说来也巧,时豫离家出走的当天他就知道了,因为时豫离开家的时候没带钱,便跟之前借过他钱的几个朋友要,他借出的钱对还在念书的学生来说数额挺大,那些人一时半刻还不上,又知道时少爷落了难,只好给他打电话,从他这儿借了还时豫。 在八卦上,男人和女人差不多,他还没问,就有人把时豫离家出走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因为跟池乔有关,他便多问了几句,才知道从中学时代起,时豫就交待过周围的人池乔是他妹,谁也不准追。 进了大学,发现时豫自己追上了,大家才知道他不是什么好哥哥,而是一直存着私心。听到旁人说池乔其实也喜欢时豫,陆浔并没太当回事,外头关于他自己的传闻乱七八糟一大堆,有几个是真的?可时豫才住进酒店两天,池乔就上赶子过来送爱心,他没法不在意。 他大概是真的喜欢上她了,所以想弄清楚她喜不喜欢别人。不过,他已经想明白了,她喜不喜欢别人,他都不会变了。 池乔的心中浮起了一丝别扭,没有回复陆浔。陆浔相亲原本不关她的事,可那天晚上他的举动让两人的关系变得微妙了起来,以至于这么两条普通的信息,在她看来也有了暧昧的意味。 池乔的不回复完全在陆浔的意料之内,他低头笑笑,把手机收回裤袋看向她。池乔终于明白了陆浔为什么单单和章扬要好,他这副无赖到极点的样子,和小混混简直太搭了。 满屋子的人和从四面八方投来的探寻目光让陆浔厌恶不已,如果不是那只被他盯着的小动物的反应太有趣,他连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陆浔觉得池乔讨厌自己也不是没道理,莫名其妙的,她越是如临大敌,他就越想欺负她,看她吃惊、发脾气,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眼下他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看起来委屈极了,明明十分窘迫却努力装作不在意,整整一刻钟,杂志都没翻过页,嘴巴倒咬过三次。 池乔很想离开,但秦妈妈和秦蔚显然不准备走,而陆浔的奶奶家在郊区,最近的公交站台恐怕在一公里外,地铁更是没有。 客人多,晚饭开了三桌。陆家人和于家人安排在同一桌,陆浔只当没听到大姑叫自己坐过去,拎起椅子径直走向池乔这桌。他本想直接坐到池乔旁边,瞥见她紧张兮兮的表情,忍着笑转而坐到了她的对面。 陆浔大姑走过来拉他过去:“你怎么不跟奶奶坐?” “挤。” 陆浔大姑深知侄子的脾气有多拗,不好当着外人多劝,只笑着说:“那也要先过去和于家的叔叔阿姨打个招呼,于小姐难得回国,正好认识一下。” “你们成天催我交女朋友,怎么还当着我喜欢的女孩让我认识别人?” 大姑一怔:“你喜欢的女孩?” 陆浔不再说话,笑着看向池乔。 同桌人的目光一齐投了过来,正喝水的池乔直接傻掉了。秦蔚一脸讶异地看过妹妹又看陆浔,秦妈妈怔了一下,想起陆浔曾送过池乔回家,就不觉得奇怪了。 于家太太最是八面玲珑,隔着桌子听到这话,面上非但没露半点情绪,更笑着看向池乔问:“你是陆浔的朋友?” 瞬间变成整栋别墅的焦点的池乔只窘了一秒,就镇定了下来,她决定不给陆浔面子,垂下眼睛板着脸说:“我们是只见过几次的校友,根本不熟。” 众人又看向陆浔,见性格一贯乖张的他丝毫不恼,纳罕之余,只当看上去安静内敛的池乔是在害羞。 赶在所有人再次打量池乔前,陆浔望着盯住池乔不放的一干陆家人说:“都别看了成吗?我这还没追到呢,人再被你们吓跑了。” 陆浔爸爸没什么门第观念,自己找的女朋友做什么的都有,给陆浔姑姑的原话便是儿子习惯太差,女孩子随便什么条件,能管住他就行。 见池乔拿眼睛瞪陆浔,陆浔还笑着不在意,陆浔大姑觉得这个女孩子很合适,可小祖宗真是不省心,什么时候说这话不行,非得凑着于家人在的时候,这下可算把人家得罪光了。 出乎大姑的意料,陆浔不知是心情好,还是怕家里因为于家对他喜欢的女孩有成见,向来谁的面子都不给的他晚餐后竟主动送于家人离开,亲朋好友们个个知道他的脾气,都看得出难得态度恭敬的陆浔的用意,也算是挽回了于家的面子。 饭后陆浔的奶奶和大姑不断挽留,不明就里的秦妈妈便留下多坐了一会儿。听到陆家长辈跟妈妈打听自己的各种情况,满心气恼的池乔翻出手机掩饰情绪。 秦蔚性子急,按捺不住地发了条微信给池乔:“什么鬼?你和陆浔的事儿居然瞒着我!怪不得你最近一提起他就怪怪的,亏我每次恋爱都和你说!” 池乔怕现在就告诉秦蔚以她的性格会闹出笑话,打了一行字又删掉了,转而回:“我也想知道这是什么鬼。” 陆浔送走于家人回来,见奶奶和大姑拖着秦家母女三人不放,走过去坐到了沙发把上。 听到奶奶说她年纪大了,怕等不到唯一的孙子结婚,能看他订婚也行。本在看手机的陆浔突然开口说:“订婚行啊,但结婚对象得我说了算。” 听到这句,陆浔大姑笑着说:“当然你说了算,这个家谁做得了你的主。” 被众人盯着的池乔终于急了,瞪向正望着自己的陆浔说:“你订婚关我什么事?为什么看着我说?” 见大孙子被女孩子当众训斥还不着急不还嘴,陆奶奶有点不乐意,陆浔大姑却觉得侄子这种性格,就得找个脾气更差的压着他。 听到一贯温软的小女儿突然这么说话,秦妈妈很是意外,她看了池乔一眼,起身告辞。 见家人再次挽留,陆浔直接站起来对秦妈妈说:“阿姨,我送你们出去。” 直到上了秦妈妈的车,池乔也没再看陆浔一眼。陆浔离开后,听到妈妈问自己和他怎么回事,池乔蹙着眉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秦妈妈柔和地笑了笑:“你不认识他上次为什么让他送你回来?除了时豫,我还没见你和哪个男生走得近过。他是不是在追你?” “没有。” 秦蔚插嘴道:“妈你别问了,她连我都不说,我正因为这个生气呢!” 秦妈妈顿了顿,又说:“我和爸爸早就说过,你们和谁交朋友我们都不干涉,只要对方人品好,上进就行。这个陆浔相貌很不错,能考上Z大成绩也不会差。就是吧……” 秦妈妈很少说人是非,斟酌了一下措辞才继续说:“他家的情况太复杂了,他上面有几个姐姐来着?好像还有妹妹呢。他爸爸女朋友一大堆,在这种风气的家庭里长大,他本人对婚姻的忠诚度很难高,而且他家似乎很重男轻女……我有个朋友,老公有钱之后非想要儿子,他们女儿都二十多了,她自己生不出,她老公就从外面抱回来一个,说是做的试管婴儿,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嫁到这样的人家隐患太多了,你性格又不够强,陆浔看着主意倒是特别大,男孩子追人的时候脾气都好,恋爱结婚后可就不一定了……” 50.第五十朵 此为防盗章 陆浔起身找耳机, 再次对池乔说:“进来坐。” 这房间不算脏,却算得上乱,陆浔在外间翻找了片刻,没找到耳机, 又去了内间。沙发上扔着陆浔的几件衣服,池乔没法坐, 只好站着等。 片刻后, 陆浔从内间出来, 见池乔站在茶几边, 将沙发上的衣服一股脑抄起来, 走到落地窗前,扔到了书桌后的转椅上。 而后他坐回沙发上, 拎起池乔的耳机,说:“你的。” 池乔说了句“谢谢”,伸手去拿, 陆浔却突然把耳机换到另一只手中, 害她扑了个空。   见池乔疑惑地看向自己, 陆浔说:“我还没吃饭呢。” 陆浔这人, 池乔原本就捉摸不透,眼下觉得他尤为奇怪,她想了一下, 说:“谢谢你帮我保管耳机, 我请你吃晚饭?” “你要请我吃什么?”楼下西餐厅的牛排吗?以前怎么没看出她这么大方。 池乔说要请他吃晚饭, 不过是顺着他之前的话客气一下, 并非真想和他共进晚餐,听到这句,自然傻了,隔了两秒才说:“你想吃什么?” “你会做饭吗?” “不怎么会。” “那就帮我煮碗面吧。” “嗯?” “西红柿鸡蛋面就行。” 池乔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正想开口拒绝,拿回耳机离开,他的手机刚好响了。 陆浔的手机还在床上,和池乔说了句“等我一下”,便走进了里间接电话。 陆浔没关门,池乔自然能听得到他讲电话。听到他说“这周不回家,我发烧了,会传染妹妹”,她突然想起秦蔚说现在跟着陆浔爸爸住在大宅的女人很年轻,还不到三十岁,有个六岁还是七岁的女儿,那女人挺有心机,在陆浔爸爸明确五个儿女已经足够了,不想再生的情况下,还背着他寻求生儿子的中药方。 这么说起来,他真的挺可怜,生病了不但无人关心,还怕传染年幼的妹妹不敢回家,难怪刚刚那么奇怪。 见陆浔挂断电话走了出来,本想离开的池乔出于同情,耐着性子说:“你想吃什么面?我去楼下餐厅买。” “不想吃外面买的。” 虽然觉得陆浔这么随意指使不熟的同学有点没礼貌,可生病的人不想吃外面的东西好像也有情可原,而且生病了身边没有亲人照顾确实惨……池乔环顾四周,说:“这儿没有厨房,没法做饭。” “煮面一个电饭煲就行,去超市买。”说完这句,陆浔从转椅上的衣服堆里翻出了一条运动裤、一件黑T恤,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有一面墙是玻璃的,所以看得到他刷牙,陆浔的动作很快,刷牙洗脸一共只用了不到两分钟,见他没擦脸就一把脱掉了身上的烟灰背心,池乔怔住了,正要收回目光别开脸,他就看了过来。 看到池乔脸上的惊慌失措和红晕,陆浔嗤地一笑,心中的别扭感减轻了些许,他按了一下手边的开关,降下了玻璃墙的百叶窗。 不过三五分钟,陆浔就走了出来,他抽了几张纸巾随便擦了擦脸上的水,拎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说:“走吧。” “你也去超市吗?” “要买的东西多,你自己能拿掉?” “你可以开车吗?”池乔看向他挂着水珠的发梢,不是发烧了吗…… “为什么不能开?” 不等池乔再讲话,陆浔就先一步走出了房间。 这个度假酒店在城郊,离最近的大型超市路途虽然远,但沿途不堵车,陆浔开得又快,一刻钟就到了。 买过电饭煲和碗筷案板之类的东西,两人又去楼上挑选食材,从醒来到现在,陆浔还没吃过饭,看什么都有食欲,拿了一堆牛排骨、腊肠和鸡翅。 看到他往购物车里塞各种肉类,池乔好心提醒道:“发烧不可以吃太油腻的东西。” “谁发烧了?”话一出口,明白过来的陆浔就笑了,“我不想回家,随口说的。” “你为什么不想回家?” “我爸整天唠唠叨叨,烦。”发现池乔蹙起了眉头,陆浔问,“你生谁气呢?” “……”生她自己的气,傻子一样凭脑补同情别人。 买了肉和米,就不能煮面了,秦家一直是保姆做饭,池乔只会简单的粥和泡面,回去的路上便用手机看电饭煲菜谱。 见她进电梯的时候仍旧盯着屏幕看,立在她身后的陆浔伸手抽走了她的手机:“做饭能有多难,怎么着都能熟,等下我教你。” 回到房间,池乔才知道陆浔的教仅是口头上的,听到他嫌弃自己切的土豆丁太大,池乔忍着气往小了切。秦蔚一直说她的性格太软、不知道怎么拒绝人,这样容易吃亏被欺负,她以前没觉得,眼下简直十二分的赞同。这个人真的好讨厌,她为什么要饿着肚子被他当丫鬟使唤? 隔着玻璃墙看池乔立在洗手池前切土豆,陆浔之前的别扭却一扫而空,请顿破牛排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这可是小姑娘第一次做正经的饭。 这个念头一出来,陆浔怔住了,他从来不是幼稚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无聊的想法,这是在嫉妒吗?因为一块牛排……当初章扬为了陆西宁穷折腾的时候他是怎么笑话他的来着?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和一个小姑娘较劲儿,心智一贯比同龄男生成熟的陆浔很是羞愧,他走进洗手间,接过池乔手中的菜刀,示意她出去等:“你这速度,做好得明天早晨了。” 陆浔的刀功很娴熟,不到两分钟就切好了土豆、胡萝卜和腊肠,然后动作利落地洗米、腌肉、调酱汁,最后把所有食材一一加进电饭煲。明白了他为什么嫌弃自己笨手笨脚的同时,池乔却搞不懂为什么明明会做饭,陆浔还要折腾自己。 陆浔洗过手,便走出洗手间、打电话要香槟。香槟和冰桶很快就送了过来,他拎着香槟和杯子坐到了景色绝佳的露台上,侧头招呼池乔坐过去:“起码得四十分钟才能吃上饭,过来待会儿。” 又累又饿的池乔正满腹情绪,只当没听见,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陆浔笑了笑,没勉强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 香槟还没入口,他就想起等下要送池乔回去,便没喝。 不经意间看到陆浔转着香槟杯望着远处出神儿,池乔忽而想起去找李嫚、意外在酒吧遇到他的那日,那么热闹的气氛,被一大堆人捧着,他依旧窝在角落,话都懒得说。明明不喜欢,却没有离开,是因为讨厌孤单、不想一个人吗? 所以他莫名其妙地非拉着自己在没有厨房的酒店客房里做饭,也是这个原因?池乔发觉秦蔚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有一丢丢圣母,片刻前还在生气,脑补了一下竟又生出了同情心。 坐到露台上,池乔才发现除了远处的海景,还能看到楼下的泳池。天一黑,泳池旁便有乐队表演和自助的水果甜点鸡尾酒,见池乔似乎挺感兴趣,陆浔说:“饭还没好,下去凑凑热闹,吃点东西?” “不用,在这儿也能看到表演。” 陆浔把没动的那杯香槟推给了池乔,池乔端起香槟杯正要喝,突然听到他问:“你不愿意下去,是怕遇到时豫,被他误会吗?” “嗯?” 见池乔怔着,陆浔又问:“你喜欢时豫吗?” 说来也巧,时豫离家出走的当天他就知道了,因为时豫离开家的时候没带钱,便跟之前借过他钱的几个朋友要,他借出的钱对还在念书的学生来说数额挺大,那些人一时半刻还不上,又知道时少爷落了难,只好给他打电话,从他这儿借了还时豫。 在八卦上,男人和女人差不多,他还没问,就有人把时豫离家出走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因为跟池乔有关,他便多问了几句,才知道从中学时代起,时豫就交待过周围的人池乔是他妹,谁也不准追。 进了大学,发现时豫自己追上了,大家才知道他不是什么好哥哥,而是一直存着私心。听到旁人说池乔其实也喜欢时豫,陆浔并没太当回事,外头关于他自己的传闻乱七八糟一大堆,有几个是真的?可时豫才住进酒店两天,池乔就上赶子过来送爱心,他没法不在意。 他大概是真的喜欢上她了,所以想弄清楚她喜不喜欢别人。不过,他已经想明白了,她喜不喜欢别人,他都不会变了。 然而章扬说的却是:“请问你哪位?” 秦蔚怔了一下才说:“我是秦蔚啊,你之前不是给我打过电话?” 章扬半晌没作声,秦蔚想了一下,也觉得他主动给自己打电话的可能性不大,惊喜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应该是他误碰到了自己的号码吧。咦?要先存了号码才能误碰,大大的惊喜没了,小小的高兴还是有的。 两个人一直不说话不是办法,秦蔚只好说:“那章扬哥,你忙吧,我挂啦?” 51.第五十一朵 此为防盗章 池乔此行是到福利院采访, 福利院建在城郊, 步行二十分钟才看得到公交站台。雨势磅礴, 无论是折回福利院还是继续往公交站台赶,都免不了被雨水浇透,惦记着帆布包里装着学校的相机,环顾四周后, 狼狈不堪的池乔快步跑向路边的铁皮屋。 还不到六点, 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乌云压得低,雷声仿佛就炸在耳边。雨大滴大滴地落在铁皮屋的屋檐上, 声音出奇的脆。这一带正拆迁,赶上雨天, 连个人影都看不到,除去被狂风吹得忽明忽暗的路灯, 只有偶尔驶过的汽车亮着一闪而过的光。 等了约莫一刻钟, 雨势终于缓了, 乌云一散, 四周的光线逐渐亮了起来。池乔正想撑起遮阳伞离开,就听见了一道尖锐的刹车声。 五米外的三岔路口上,一辆黑色奔驰被七八辆摩托车逼停, 奔驰还没停稳,混混们就跳下摩托车, 围了过去。奔驰的车主没有下车, 看到混混们打砸车窗, 池乔拨通了110,压低声音报警,刚挂上电话,车窗就被砸破了。 年过五旬的司机被强行拽下车后,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人跟着走下了车子,司机挡在年轻人身前,翻出钱包里所有的现金,赔着笑递了过去。 混混们不像是为财,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一把推开司机,扯住了年轻人的衣领。池乔觉得年轻人有点眼熟,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片刻,才发现是同校的陆浔。陆浔在Z大很出名,池乔是在女生们的八卦中认识他的。 陆浔像是去赴宴,三十五度的高温穿立领衬衣和整套的西装。他的皮肤很白,眉目也极为清秀,气质却远比同龄男生冷,没有一丝一毫的阴柔感。相对于不知所措的司机,陆浔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慌张,双手斜抄在西裤口袋里,漠然地望向扯住他的衣领大声叫骂的混混。 陆浔的气定神闲惹恼了混混们,扯他衣领的那人抬手打向他的脸,然而巴掌还没落下来,那人就被一直站在人群之外、全程没开过口的高个男人扯开了。高个男人应该是混混们的头,一个眼神扫过,众人便不再冲动,一齐安静了下来。 陆浔大概是得罪了什么人,高个男人声音低,听不清他们的交谈内容,隔了半分钟,一辆警车从远处开了过来。 混混们指着陆浔的鼻子骂了几句,骑上摩托车,准备赶在警车开过来前离开。一只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老鼠恰在此时贴着池乔的脚蹿到了路边,池乔一惊,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撞上了铁皮屋,这动静太大,陆浔、司机、混混们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池乔的手机就拿在手中,发现凶神恶煞的混混们盯着自己的手机看,一阵心虚。 瞥见池乔脸上的不自然,两个混混立时瞪了过来,不干不净地骂着脏话说怪不得警察来得这么快。警车越开越近,池乔并不怵他们,垂下头只当没听到。 高个男人回头问同伴:“还不走?” 两个混混闻言朝池乔比了下中指,骂骂咧咧地发动了摩托车。 混混们一走,司机立刻过来道谢。比起混混的辱骂威胁,池乔更怕来自年长者的千恩万谢,立刻笑着摆手道:“顺手而已。” 发觉立在车前的陆浔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池乔回望了过去,脸上原本没什么表情的陆浔突然笑了一下,说:“多谢。” 陆浔的这句“多谢”毫无感谢的意思,笑里也有戏谑的成分,警察下车询问情况时,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更让池乔摸不着头脑,做过笔录,她便离开了。 …… 隔天学校正式放暑假,池乔是本地人,家里的司机下午才来,她不急着收拾,拆了桶薯片,坐在椅子上看两个室友整理行李。 见老大把前一天塞进箱子的衣服一件件拉出来到镜子前面试,池乔问:“你这是干什么?” 老大选定了衣服,走到池乔的桌子前借她的口红:“我等下要去法学院把单反送给陆浔,他一直没交女朋友,万一我正好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对我一见钟情呢!” “单反不是跟你老乡借的吗?” “他跟朋友自驾游去了,让我交给跟他同班的陆浔。” 哪知陆浔临时有事把时间从中午改到了下午两点,老大订的高铁票也是下午两点,时间来不及,她只好饮恨把被有钱的单身帅哥一见钟情的机会送给池乔。 听到老大临走前说的那句“不用谢”,池乔哭笑不得,陆浔指定的地方离宿舍很远,两点钟是一天最热的时候,这种汗流浃背的跑腿机会,她并不稀罕要。 池乔赶到法学院的停车场时,陆浔已经在了,他正和一个高个男人并肩立在法桐树下聊天,停在旁边的白色奥迪R8应该就是他的。不同于前一日的西装革履,陆浔穿宽松的短袖短裤,颇有几分学生气。他旁边的高个男人却和大学校园格格不入,一看就不是学生。 走近一些,池乔讶异地发现和陆浔站在一起的男人正是昨天的高个混混头,两人看起来很熟络,应该是旧相识…… 离得不远,所以池乔听得到高个混混头说:“我怕露馅,事先没和带去的人说是做戏给人看。” 陆浔扔了根烟过去:“挺逼真,我爸信了。” 感受到池乔的注视,陆浔回望了过来,他的气质干净清冷,看上去安安静静,但绝不是温和好相处的那类人。 若不是池乔的脸上满是偷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后,被当场抓包的惊讶错愕,陆浔或许不会认出她。她的不知所措逗乐了陆浔,他把手抄进运动裤口袋,倚着白色奥迪的门,冲她吹了下口哨。 陆浔原本是想表示自己不在意被她撞破,不料小姑娘却一脸受惊地快走几步,把手中的单反往他手中一掷,扭头就走。 “这是谁?” 待池乔跑出二十米,陆浔才收回目光,自顾自地一笑:“你没印象了?昨天报警抓你的那个。” “这么巧?” 牛奶皮肤巴掌脸,谈不上惊艳却干净温柔的长相,再加上满身名牌,典型的玻璃花房里长大的小公主。陆浔侧头看向后视镜,他就那么像坏人?害小姑娘吓成那样…… “能,但别再说你的扬扬。” “那就说说时豫呗,你以前不是挺喜欢他的?他妈虽然讨厌,可他和他爸爸都挺好,只要你愿意跟他在一起,他妈肯定管不了他,我还挺想看他妈被气到的。” “……我很困,你快点睡觉好不好?” “有挑战的感情才有意思,比如我跟扬扬。爸爸十六岁到Z市,一穷二白,家里还有父母和四个弟弟妹妹要照顾,高中都没念,条件跟妈妈相差十万八千里。刚开始的时候,外公外婆也反对过,可现在他们疼女婿比疼女儿还多。” 听到这句,困意被搅散了大半的池乔揉着太阳穴坐了起来,哭笑不得地说:“爸爸十几岁的时候虽然穷,但勤快正直,人品好,还很聪明,和你那个扬扬可不一样。” “我们扬扬哪里不好?他也很正直的,从来没见他招惹过哪个女孩子,不像那些自作多情的油腻男。” “……” 姐妹俩说了会闲话,反而越来越精神,池乔隔日还要去英语班兼职,怕睡不好会没精神,把秦蔚赶回了她的房间。然而没有秦蔚在旁边,过了习惯的时间,池乔一样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了片刻,她干脆抱着枕头去找秦蔚。 秦蔚正窝在懒人沙发上吃薯片看综艺,见妹妹进来,问:“你还没睡着?” “还不是因为你,我换个地方睡睡看。” 秦蔚看得正起劲,没空跟她讲话,只“嗯”了一声,调小了平板的声音。耳边有空调的轰鸣声、若有似无的电视节目声、秦蔚偶尔发出的笑声,池乔反而再次生出了困意。她正要陷入深度睡眠的时候,秦蔚突然大着嗓门“啊”了一声,跳到了床上,摇着池乔的胳膊说:“你醒醒!” 这动静害池乔心中一惊,她立刻坐起来问:“怎么了?” “啊啊啊啊啊,章扬加我了!” “……”池乔脾气再好,听到这句也生气了,“就这个?我差点被你吓死。” 秦蔚正准备发消息向章扬打招呼,忽然记起了什么,便想借池乔的手机问陆浔,可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惊醒的池乔正生气,坚决不肯借她手机做奇怪的事,秦蔚只好瞄了眼陆浔的微信号,自己加他。 好在陆浔很快就点了通过。 “陆学长,你好,我是秦蔚。” 陆浔久久没回,秦蔚又发了条过去:“真不好意思这个时间打扰你,你已经休息了吧?我是想问,是章扬自己加的我,还是学长你帮的忙?” 只隔了十几秒,秦蔚就收到了陆浔的回复——“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秦蔚怔了怔就明白了过来,其实她拿池乔的手机向陆浔道谢的时候只是随口一说,并不觉得对谁都爱搭不理的陆少爷会帮这种忙。 “陆浔居然真的帮我偷偷拿章扬的手机点通过,太不可思议了,他该不会是暗恋我吧?”话一出口,秦蔚就哈哈一笑,自己否认了,“他要是喜欢我,就不会帮我追章扬了。” 章扬的朋友圈只有寥寥几条,却连续三年在12月30日这天发了没有配字的图片,秦蔚很快就将他的朋友圈看了个遍,丢开手机、抱着枕头往床上一躺,分析道:“陆浔不应该是这么好说话的人……说不定是章扬对我也有点好感,但是害羞,所以让陆浔帮忙。” 被生生吵醒的池乔捶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没好气地说:“梦里什么都有。” “加到了微信也算重大进展,”秦蔚心情大好地搂住池乔的肩,“我又不是故意的,别生气了,反正睡不着,收拾收拾出门,姐带你玩去。” 52.第五十二朵 此为防盗章 年过五旬的司机被强行拽下车后, 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人跟着走下了车子, 司机挡在年轻人身前,翻出钱包里所有的现金,赔着笑递了过去。 混混们不像是为财,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一把推开司机,扯住了年轻人的衣领。池乔觉得年轻人有点眼熟, 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片刻,才发现是同校的陆浔。陆浔在Z大很出名,池乔是在女生们的八卦中认识他的。 陆浔像是去赴宴,三十五度的高温穿立领衬衣和整套的西装。他的皮肤很白, 眉目也极为清秀, 气质却远比同龄男生冷,没有一丝一毫的阴柔感。相对于不知所措的司机, 陆浔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慌张,双手斜抄在西裤口袋里, 漠然地望向扯住他的衣领大声叫骂的混混。 陆浔的气定神闲惹恼了混混们,扯他衣领的那人抬手打向他的脸,然而巴掌还没落下来, 那人就被一直站在人群之外、全程没开过口的高个男人扯开了。高个男人应该是混混们的头,一个眼神扫过, 众人便不再冲动,一齐安静了下来。 陆浔大概是得罪了什么人, 高个男人声音低, 听不清他们的交谈内容, 隔了半分钟,一辆警车从远处开了过来。 混混们指着陆浔的鼻子骂了几句,骑上摩托车,准备赶在警车开过来前离开。一只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老鼠恰在此时贴着池乔的脚蹿到了路边,池乔一惊,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撞上了铁皮屋,这动静太大,陆浔、司机、混混们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池乔的手机就拿在手中,发现凶神恶煞的混混们盯着自己的手机看,一阵心虚。 瞥见池乔脸上的不自然,两个混混立时瞪了过来,不干不净地骂着脏话说怪不得警察来得这么快。警车越开越近,池乔并不怵他们,垂下头只当没听到。 高个男人回头问同伴:“还不走?” 两个混混闻言朝池乔比了下中指,骂骂咧咧地发动了摩托车。 混混们一走,司机立刻过来道谢。比起混混的辱骂威胁,池乔更怕来自年长者的千恩万谢,立刻笑着摆手道:“顺手而已。” 发觉立在车前的陆浔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池乔回望了过去,脸上原本没什么表情的陆浔突然笑了一下,说:“多谢。” 陆浔的这句“多谢”毫无感谢的意思,笑里也有戏谑的成分,警察下车询问情况时,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更让池乔摸不着头脑,做过笔录,她便离开了。 …… 隔天学校正式放暑假,池乔是本地人,家里的司机下午才来,她不急着收拾,拆了桶薯片,坐在椅子上看两个室友整理行李。 见老大把前一天塞进箱子的衣服一件件拉出来到镜子前面试,池乔问:“你这是干什么?” 老大选定了衣服,走到池乔的桌子前借她的口红:“我等下要去法学院把单反送给陆浔,他一直没交女朋友,万一我正好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对我一见钟情呢!” “单反不是跟你老乡借的吗?” “他跟朋友自驾游去了,让我交给跟他同班的陆浔。” 哪知陆浔临时有事把时间从中午改到了下午两点,老大订的高铁票也是下午两点,时间来不及,她只好饮恨把被有钱的单身帅哥一见钟情的机会送给池乔。 听到老大临走前说的那句“不用谢”,池乔哭笑不得,陆浔指定的地方离宿舍很远,两点钟是一天最热的时候,这种汗流浃背的跑腿机会,她并不稀罕要。 池乔赶到法学院的停车场时,陆浔已经在了,他正和一个高个男人并肩立在法桐树下聊天,停在旁边的白色奥迪R8应该就是他的。不同于前一日的西装革履,陆浔穿宽松的短袖短裤,颇有几分学生气。他旁边的高个男人却和大学校园格格不入,一看就不是学生。 走近一些,池乔讶异地发现和陆浔站在一起的男人正是昨天的高个混混头,两人看起来很熟络,应该是旧相识…… 离得不远,所以池乔听得到高个混混头说:“我怕露馅,事先没和带去的人说是做戏给人看。” 陆浔扔了根烟过去:“挺逼真,我爸信了。” 感受到池乔的注视,陆浔回望了过来,他的气质干净清冷,看上去安安静静,但绝不是温和好相处的那类人。 若不是池乔的脸上满是偷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后,被当场抓包的惊讶错愕,陆浔或许不会认出她。她的不知所措逗乐了陆浔,他把手抄进运动裤口袋,倚着白色奥迪的门,冲她吹了下口哨。 陆浔原本是想表示自己不在意被她撞破,不料小姑娘却一脸受惊地快走几步,把手中的单反往他手中一掷,扭头就走。 “这是谁?” 待池乔跑出二十米,陆浔才收回目光,自顾自地一笑:“你没印象了?昨天报警抓你的那个。” “这么巧?” 牛奶皮肤巴掌脸,谈不上惊艳却干净温柔的长相,再加上满身名牌,典型的玻璃花房里长大的小公主。陆浔侧头看向后视镜,他就那么像坏人?害小姑娘吓成那样…… 章扬半晌没作声,秦蔚想了一下,也觉得他主动给自己打电话的可能性不大,惊喜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应该是他误碰到了自己的号码吧。咦?要先存了号码才能误碰,大大的惊喜没了,小小的高兴还是有的。 两个人一直不说话不是办法,秦蔚只好说:“那章扬哥,你忙吧,我挂啦?” 一直沉默的章扬突然说:“你是池乔的姐姐吧?” “是呀!” “你是不是和池乔在一起?” “刚刚是,后来我看到你的电话,就出来接了。你给我打电话是要找池乔吗?” “不找她。这个电话是陆浔让我给你打的,他让我多打一会儿,你喜欢听什么歌,我给你放。” 秦蔚刚想说歌名,就反应过来陆浔这是在调虎离山,跟男神一起听歌的机会虽然难得,但妹妹也只有一个。 “章扬哥,听歌的机会能保留到明天吗?” 章扬没有回答,秦蔚纠结了片刻,道过“再见”便挂断了电话。 秦蔚回来得远比陆浔想象中快,陆浔不想听她吵嚷,远远地看到她过来,和池乔说了句“晚点我再找你”,就先一步离开了。 秦蔚没抓到陆浔,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陆浔也太心机了!他支走我是为了单独和你说话吧?你们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一见他就躲?” 池乔并不怕被秦蔚知道这件事,可她猜得到秦蔚的反应,知道陆浔干了什么,秦蔚一定会马上去骂他,她们俩的性格不同,遇到事情的处理方式也不一样,池乔生性内敛,不愿意姐姐去骂陆浔,只好转移话题道:“喜欢你的男生那么多,你非得追着一个不理自己的不放。” “那些人腻腻歪歪的,怎么能跟我们扬扬比!再说了,扬扬这种大帅比,整个Z大都找不出第二个。他要在Z大,还有陆浔什么事儿!” “你的扬扬也得能考上啊!” 除了性格,池乔觉得她和秦蔚的审美也截然不同,比如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小混混,也不觉得陆浔的头发哪里好看。 姐妹俩练完车回到别墅的时候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保姆们正忙着撤下茶点,开晚饭。 秦蔚性格活泼善于交际,什么话题都能聊,往秦妈妈旁边一坐,很快就和不认识的阿姨们聊起了养生,池乔则随手从书架上拿了本杂志翻。 陆浔是被大姑骗来的,大姑说他没回家的这一个月,奶奶念叨了他上百次,要他周末一定到别墅来陪奶奶吃饭。 陆奶奶十七岁便生了陆浔爸爸,接着又生了两个女儿,陆浔刚回陆家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快七十了。见陆浔不适应不吃饭,老太太每天都亲自下厨为他做三餐,中午陆浔在学校,她就做了再送到学校去。 虽然觉得老太太特别看重自己是因为重男轻女,而自己恰好是唯一的男孙,陆浔却不愿意伤老人的心,定期会到远郊的别墅陪老太太吃饭。 如果已经有点糊涂了的老太太不是一见到他就问什么时候结婚,不说不想结婚也先给她生个曾孙之类的话,陆浔或许会来得更频繁一些。 一进别墅,见到满屋子的人,陆浔虽然觉得奇怪,但没多想,这别墅是他爸买给奶奶养老的,大姑一家常年住在这儿照顾老人。奶奶和大姑喜欢热闹,经常叫亲朋好友来家里打牌吃饭。不过这一晚家里的客人却是平日里的三五倍。 陆浔不喜欢和人吃饭,准备陪奶奶说说话,赶在开饭前离开。听到他要走,陆浔的姐姐说了实话:“你是今天的男主角,你走了,这戏还怎么唱下去。” “什么戏,你们叫我来不是要我相亲吧?”陆浔不傻,听到这句立刻明白了为什么楼下除了太太们,还有几个年轻的女孩子。 瞥见陆浔脸上的不耐烦,大姑立刻给陆姐姐使了个眼色,让她少说话:“相什么亲,就是一起吃个饭,热闹热闹,顺便认识几个朋友。” “陆浔又不是三岁小孩,蒙他有什么意思,”陆姐姐“切”了一声,对弟弟说,“爸看上于叔叔家的女儿了,想你们认识认识。爸爸说于小姐在英国念书,如果你和她发展的顺利,大学毕业后可以去英国读研。他说他早想送你出去,可你习惯太差,没人管着他不放心,如果和于小姐成了,正好有人照顾你。” 陆浔“呵”了一声:“两年计划都有了,他是不是还说晚点结婚没关系,先给他生个孙子出来?” 53.第五十三朵 此为防盗章  车子最先到学校, 池乔报的地址就变成了最后一个,其实那儿并不是她家,而是地铁站口。第二个第三个下车的女生家附近的交通都不便利,她便没跟着下车, 哪知第四个女生住得更偏。池乔不喜欢和复杂的人来往,自然不想单独面对陆浔, 就跟着第四个女生下了车。 听到池乔说“我也在这儿下”,陆浔嗤地一笑, 仰起脸从后视镜看她,池乔望向后视镜, 认认真真地补了句“谢谢”。她的眼仁大, 小孩子一样漆黑明亮, 看人的时候目光非常专注, 被她这么一盯, 陆浔竟生出了脸热的感觉,率先移开了眼睛:“客气了。” 这地方偏僻, 没有地铁,最近的公交站台也要走一段, 池乔在室外站了一下午,又热又累, 不愿意再走, 便翻出手机打车。 一拿出手机, 池乔就傻了, 这支手机根本不是她的, 因为同款同色,所以跟同学拿混了。她解不开手机锁,也不熟悉手机的主人,自然没法打电话求助。一起下车的同学早走远了,她没带现金,没法乘公交车,只好站在原地等出租车,到家再付车费。 这附近太荒,等了一刻钟都没看到出租车经过,池乔再有耐性,也生出了急躁。正烦着,陆浔的车子开了回来。 陆浔停住车,降下车窗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错拿了别人的手机……” “也没带钱?”见池乔点头,陆浔笑了,“这附近很难等到出租车,我送你,还是给你钱坐公交?” 陆浔这么问,显然是明白池乔不愿意乘他的车,虽然这个人让池乔觉得复杂,但听到这句,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仿佛之前是自己小家子气,顿了一秒,她说了句“麻烦你”,便上了车。 这条路上车辆不多,陆浔开得却远比之前慢,见池乔面露疑惑,他说:“车胎扎了,所以开回来修,修好再送你。” “……”池乔十分后悔没借钱乘公交车。 Z市城东富、城西穷,最后一个下车的女生家就位于城西,池乔本以为陆浔要回城东,不料他一路向西开,她正想问缘由,又记起城西有间奔驰的4S店,去年曾陪秦妈妈过来保养过车子。 哪知陆浔并没去4S店,而是把车子停在了一个小区外的修车厂,这个位于城郊的小区不算旧,建成最多十余年,却吵杂脏乱。菜摊、水果摊、各种小吃摊随处可见,两元店的广告声、简陋的美发店的音乐声和洪亮的笑骂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下水道旁有随手倒的剩饭剩菜,垃圾堆到了垃圾桶外,在超过三十八度的酷暑天,自然臭气熏天。 无人看管的小孩子们在慢车道上追逐、疯跑,再加上慢车道被各种小摊占去了大半,电动车就被挤进了快车道。 一辆电动车险些被并行的桑塔纳刮倒,桑塔纳主人开窗骂“眼瞎找死”,骑电动车的妇女听到后干脆把电动车横到车头,高声和他对骂。妇女骂不过桑塔纳主人,拎起电动车的锁要砸车,被桑塔纳主人一把推开,听到妇女大声叫“撞了人还打人”,周围的居民和小贩立刻围成一圈瞧热闹,也有热心的在一旁劝架管闲事。 见池乔盯着吵嚷的人群看,陆浔问:“不习惯这儿?修车胎快,十几分钟就好。” 池乔突然笑了:“没,很熟悉很亲切。” 因为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长大的,城市底层赚钱不容易,难免斤斤计较,小时候爷爷给她买雪糕,因为雪糕是假的而小店主人不承认,也争执到大打出手、被路人围观过。 到秦家之前,池乔完全没见识过体面、雅致的生活,可回忆起童年,在父亲出意外前,不但没有苦,反而满是幸福。 修车厂里有条通身纯黑的大狗,大狗没有栓绳,见到陆浔立刻冲过来摇尾巴。 池乔正奇怪这狗为什么认识陆浔,就听到他问:“怕狗吗?” 黑狗讨好过陆浔,又凑到池乔脚边闻她,池乔拿脚尖逗了逗它,说:“不怕,小时候家里养过一只差不多的土狗。” 陆浔还没讲话,一个矮个儿少年就迎了出来:“陆哥,你怎么来了?” “车胎扎了,”陆浔翻出烟盒,扔了根烟过去,自己却不抽,“有事儿急着走,先帮我补胎。” 少年搓了搓满是油污的手,笑得腼腆:“上百万的车我哪敢摸,我给扬哥打电话,让他来。” 知道人一时半刻来不了,陆浔俯身摸了下黑狗的头,说:“陪我吃饭去。” 听到这句,黑狗的尾巴摇得更欢,箭一样地冲了出去。陆浔走了几步,回头看向池乔:“走啊。” “……”刚刚那句话不是对狗、而是对她说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的池乔无奈地跟了上去,听到陆浔问自己想吃什么,摇头说:“谢谢,我不饿。” 陆浔没再客套,走到熟食店买了两块酱牛肉,听到店主问切不切,他侧头问池乔:“真不饿?” 见池乔再次摇头,他说:“不切。” 付过钱,他拎着两块酱牛肉走到修车厂外的空地,双手一撑,坐到涂了白油漆的旧双杠上,把其中一块扔给急不可耐的黑狗,自己也咬了一大口。 陆浔看上去很饿,三口五口就把牛肉消灭掉了,扔掉塑料袋后,他拧开矿泉水瓶,一口气灌下大半瓶冰水,用手背抹了下嘴,扬手把剩下的扔进了三米外的垃圾桶。 发觉池乔盯着自己看,他说:“这是今天的第一顿。” 瞥见池乔脸上讶异,陆浔又解释道:“我四点才起床。” 池乔感到惊讶倒不是因为他到傍晚才吃第一顿饭,而是他的做派完全不像生于巨富之家——时家远比不上陆家有钱,但从小养尊处优,时豫对就餐环境要求很高,绝不肯站在尘土飞扬的路边吃小店里买的东西,更不会把到车子随意扔到这么破的修车厂。 黑狗吃光牛肉后,陆浔正要回修车厂,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过电话,对池乔说:“朋友还没吃饭,等下才能过来补胎,这儿热,我们去餐馆等他?” “……”池乔看了眼时间,再次后悔没借他的钱乘公交。 陆浔带着池乔和黑狗过了马路,临进餐馆前才说:“我这个朋友你也见过。” 池乔正疑惑为什么他的朋友自己会见过,隔着小餐馆的玻璃门就看到了那个高个混混,脚下不由地一滞。 瞥见池乔脸上的惧意,陆浔笑了。下雨那天敢报警、隔日又独闯酒吧,她的胆子并不小。对于那个什么李嫚的冷言冷脸,她只是哭笑不得、丝毫都没露出委屈、在意的表情,对自己的态度则是敬而远之,唯独见到没拿正眼瞧过她的章扬,会表现出畏惧的情绪。 “你为什么怕他?” 池乔没说话,她惧怕的不是这个人,而是这类混混——她唯一的伯父就是这样的人。 高个混混看到陆浔,朝他招了下手,餐馆地方小,只有八张桌子,陆浔人高腿长,几步就走到桌前,回头向停步不前的池乔介绍:“这是章扬。” 章扬扫了池乔一眼,便转头问陆浔:“你今天开的哪辆车?” 陆浔回答后,章扬又说:“你这车扎一下开三四天没问题,你又不止一辆车,我正忙着,非得把我叫来。” 这个叫章扬的看上去比陆浔更冷,语气里也有些许不耐烦,陆浔却没恼,慢条斯理地说:“多大点事儿,有穷唠叨的空,早修好了。” 章扬从始至终没理会过池乔,她反而放松了下来,听到陆浔问自己吃什么,再次摇头说不用。 陆浔要了两份炒面,送上来时推了一盘给池乔:“这店朋友家开的,不是地沟油,吃不坏。” 池乔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只好说“谢谢”,三个人话都少,相对无言地吃完了这顿饭。离开时陆浔压了张一百块正要走,却被老板娘拦住了,老板娘说什么都不肯收他的钱。 听到老板娘说“你难得回来一次”,池乔很是奇怪。 回到修车厂,章扬脱掉白T恤,戴上手套,没好气地对陆浔说:“你站着干吗?过来帮忙。” 陆浔笑着骂了句“你今天吃错药了”,便走了过去。 两人一起动手,不到一刻钟车胎就补好了。离开的时候,陆浔没说谢也没给钱,只招呼池乔上车。 开出修车厂,瞥见池乔看窗外的街景,陆浔忽而说:“这儿的居民有一半是附中那边的老房子拆掉后迁过来的,包括章扬,都是我小时候的老邻居。” 池乔更觉疑惑,作为陆家三代单传的男孙,陆浔怎么可能和这些人是邻居?她无意打听旁人的隐私,陆浔不再说,她便不再问。 Z市百分之八十的工厂集中在西边的工业区,因此城西的天空永远是灰蒙蒙的,居住在此的几乎都是没什么经济能力的底层百姓,可同学们印象里永远高高在上、谁都不屑搭理的陆少爷到了这里,反而鲜活了起来。 陆浔一路往东开,把车子停在秦家别墅外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池乔道过谢,正要下车,突然听到他说:“陆浔。” 见池乔疑惑地扭头看向自己,陆浔补充道:“我的名字。” 池乔“哦”了一声:“我叫池乔。” “知道。” 章扬半晌没作声,秦蔚想了一下,也觉得他主动给自己打电话的可能性不大,惊喜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应该是他误碰到了自己的号码吧。咦?要先存了号码才能误碰,大大的惊喜没了,小小的高兴还是有的。 两个人一直不说话不是办法,秦蔚只好说:“那章扬哥,你忙吧,我挂啦?” 一直沉默的章扬突然说:“你是池乔的姐姐吧?” “是呀!” “你是不是和池乔在一起?” “刚刚是,后来我看到你的电话,就出来接了。你给我打电话是要找池乔吗?” “不找她。这个电话是陆浔让我给你打的,他让我多打一会儿,你喜欢听什么歌,我给你放。” 秦蔚刚想说歌名,就反应过来陆浔这是在调虎离山,跟男神一起听歌的机会虽然难得,但妹妹也只有一个。 “章扬哥,听歌的机会能保留到明天吗?” 章扬没有回答,秦蔚纠结了片刻,道过“再见”便挂断了电话。 秦蔚回来得远比陆浔想象中快,陆浔不想听她吵嚷,远远地看到她过来,和池乔说了句“晚点我再找你”,就先一步离开了。 秦蔚没抓到陆浔,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陆浔也太心机了!他支走我是为了单独和你说话吧?你们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一见他就躲?” 池乔并不怕被秦蔚知道这件事,可她猜得到秦蔚的反应,知道陆浔干了什么,秦蔚一定会马上去骂他,她们俩的性格不同,遇到事情的处理方式也不一样,池乔生性内敛,不愿意姐姐去骂陆浔,只好转移话题道:“喜欢你的男生那么多,你非得追着一个不理自己的不放。” “那些人腻腻歪歪的,怎么能跟我们扬扬比!再说了,扬扬这种大帅比,整个Z大都找不出第二个。他要在Z大,还有陆浔什么事儿!” “你的扬扬也得能考上啊!” 除了性格,池乔觉得她和秦蔚的审美也截然不同,比如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小混混,也不觉得陆浔的头发哪里好看。 姐妹俩练完车回到别墅的时候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保姆们正忙着撤下茶点,开晚饭。 秦蔚性格活泼善于交际,什么话题都能聊,往秦妈妈旁边一坐,很快就和不认识的阿姨们聊起了养生,池乔则随手从书架上拿了本杂志翻。 54.第五十四朵 此为防盗章  池乔在室外站了一下午, 累得腿软, 说了句“我吃过了”, 就上楼洗澡了。洗过澡, 她直接瘫到了床上。 还没睡着, 秦蔚就进来讲在老家遇见的稀罕事, 池乔没力气陪她八卦,只好给闲得冒泡的她找事做——替自己换回手机。 秦蔚立马下楼拿自己的手机继续拨池乔的号码, 池乔的手机许是没电了,一直到十点,电话才通。秦蔚和对方约好交换手机的时间,上楼找池乔的时候, 她早睡着了。 池乔这一觉睡得沉, 醒来时已经是隔天九点钟了。洗漱好下楼的时候,秦家三人正等她吃早饭, 秦蔚在缠着秦爸爸买车。 过年的时候秦爸爸曾许诺过给姐妹俩买车,条件是聪明用功的池乔拿到奖学金,散漫爱逃课的秦蔚不挂科。池乔节俭, 舍不得秦爸爸花太多钱, 她参加的活动虽然多, 但乘地铁、公交车一样方便,便用对车没兴趣, 不敢单独开的理由拒绝了。 对于买车, 秦蔚却期待了很久, 她是Z大美术学院的, 跟池乔在一个校区,说池乔不敢开没关系,她来给妹妹当司机。姐妹俩有辆车,周末一起回家确实方便,不用再拎着大件行李挤地铁。秦蔚冒失,独自开车秦家夫妇不放心,有池乔在旁边要好多了,因此暑假前秦爸爸答应秦蔚有空去看车。 这两个月秦蔚一直在网上看资料,最终选定了奥迪TT,可秦爸爸这会儿又说大二就买车太早,大三再说。秦家夫妇是溺爱型家长,秦蔚在爸妈面前一贯任性,见爸爸说话不算话自然不依。池乔却敏感地察觉到秦爸爸突然反悔是因为经济紧张。 秦妈妈是高中美术老师,工作清闲,每个大小假期都会带着姐妹俩旅行。五一、十一这种短假国内游,寒暑假去国外,可今年不但五一没出门,暑假除了回秦爸爸的老家,也没做别的安排。 秦妈妈的爱好之一是打扮两个女儿,她时常亲自为两个女儿设计衣服、首饰,再找人做出来,也喜欢逛街,给女儿们买各种大牌,可最近几个月添置的东西比往年少了很多。 池乔走到沙发前打了个岔,成功转移掉秦蔚的注意力替秦爸爸解了围,看到秦爸爸明显地松了口气,她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不过做生意的资金紧张也正常,秦爸爸白手起家,三十年来经历过无数次起伏,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秦妈妈一贯宠女儿,见秦蔚失望,便说自己暑假不怎么出门,车子可以给她开,秦妈妈的车比奥迪TT壕多了,秦蔚听到后立马就不噘嘴了。 秦蔚拿驾照比池乔晚,正是有兴趣的时候,听说池乔下午要去做兼职,她自告奋勇地牺牲掉午觉时间接送她。 高考之后,池乔一直在幼儿英语机构兼职,和外教一起陪小孩子们在英语环境下游戏。秦家对女儿们向来大方,衣服之类的都是秦妈妈额外买,池乔不像秦蔚那样喜欢社交,很少和同学聚餐,每个学期生活费都剩下很多,做兼职不止是为了薪水,也是因为喜欢忙碌的状态。 池乔的兼职时间是下午两点到五点,秦蔚送过她便没离开,在附近找了间奶茶店打游戏等她下班。 池乔下班后,秦蔚接了她去找同学换回手机后并不准备回家,她喜欢热闹,恨不得整日待在外面,跟池乔完全相反。秦爸爸秦妈妈管着秦蔚、不许她十点后回家的同时,也鼓励池乔多和朋友出去玩,秦蔚怕被爸妈唠叨,便让妹妹给他们打电话:“我带你出去吃好的,给妈妈打电话,说咱们不回去吃饭了。” “吃什么好的,不会又去那家酒吧吧?” 秦蔚几个月前失恋,和朋友去酒吧买醉,被几个混混骚扰,后来酒吧老板出面赶走了混混。据她说酒吧老板特别Man特别帅,她当场一见钟情,失恋不治而愈。为了撩老板,她后来去了无数回,还拉着池乔去了一次,不过池乔去的那次没遇见老板,没见识到是如何Man如何帅。 “去什么酒吧,他都不理我的。我挖到了他的新窝点,这次假装偶遇!” 秦蔚车开得不熟,两次走错车道,绕了一大圈后一路往城西开。听到秦蔚第九十九次向自己回忆酒吧老板怎样冒着被混混们报复的危险替她解围,怎样冷着脸让他们滚,池乔直接捂上了耳朵。 其实池乔八岁刚到秦家的时候,一直是独生女的秦蔚非常抵触,除了大吵大闹说不要妹妹,她还不肯和池乔同桌吃饭,不准她进自己的房间,一听到爸爸妈妈夸池乔乖巧聪明成绩好就发脾气。后来秦蔚是怎么接纳的自己,池乔已经不记得了。过了适应期后,秦蔚非但不再担心爸妈被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妹妹抢走,更和池乔像亲生姐妹一样要好,两人之间完全没有秘密。 秦蔚车开得不稳,一下子快一下子慢,还会突然急刹车,池乔小时候有晕车的毛病,这些年车乘的多,原本好了,这下又被秦蔚的五毛钱车技勾了出来。 她怕真的吐出来,勒令秦蔚停止说她的酒吧老板,以手撑头闭目养神。耳朵清静后,车子一颠,池乔渐渐生出了困意,直到车子停下才睁开了眼睛。 她打了个哈欠,揉着太阳穴问:“这是哪儿?” “修车厂。回老家的时候,这辆车的前门被亲戚家的熊孩子用石子划了个五角星,我打听到这间修车厂是我们扬扬家开的,他今天也在,所以过来补个漆,正好偶遇。” “你要在这儿补漆?”这修车厂破得……有点眼熟,好像就是她昨天和陆浔来过的那个。 池乔开门下车,环顾四周后确定这就是昨天的那间修车厂。秦妈妈的这辆银色奔驰S350L是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时秦爸爸送的礼物,秦妈妈一直很爱惜,在这儿补漆…… 没等池乔开口劝她别胡闹,秦蔚就走了进去,看到章扬,秦蔚立刻眉开眼笑地打招呼。 “章扬哥,你怎么会在这儿?好巧啊。” 发现章扬就是秦蔚喜欢的酒吧老板,池乔完完全全傻掉了,以致于没注意到陆浔也在。她满心错愕地想,这人当然不怕小流氓报复,因为他自己就是小流氓。 看到秦蔚,章扬有些不耐烦,追他的女孩虽然多,但最近几个月秦蔚出现的次数过于频繁,他没法不印象深刻。 “有事吗?” “我朋友家在附近,我过来玩,车放楼下被人划了,路过这儿,看到有修车厂,就想过来补个漆。这间修车厂是你开的?哇,章扬哥,你好厉害,简直多才多艺。” 章扬没搭腔,径直走出去看车,秦蔚满眼都是喜欢的人,直到章扬离开才正眼瞧和他并肩而立的男生。 “陆浔!”认出陆浔后,秦蔚很是诧异,因为这位陆少爷实在不像是会出现在这儿的人。在陆浔的脸上看到疑惑,秦蔚笑着冲他招了招手,“陆学长你好,我叫秦蔚,也是Z大的,念美术学院,我们班有好多女生喜欢你。” 说完这句,秦蔚又向他介绍池乔:“这是我妹妹,咱们学校新闻传播学院的,我们是双胞胎。” 陆浔看了池乔一眼,笑笑:“认识。” 看到陆浔,池乔才从震惊中醒过神,冲他笑了笑。 秦蔚会错了意,一脸惊奇地说:“你认识我?章扬哥和你说过我?” 出去查看车子的章扬正巧走了回来,面无表情地说:“你去4S店吧,这边修不了。” “4S店好贵的,我没那么多钱……这车是我妈妈的,如果报保险,她会知道的,我妈妈可凶了,一定骂死我。章扬哥,你帮我想想办法行不行?” 听到这句,池乔一阵无语。 章扬从不和纠缠他的女孩废话,他没应声,点了根烟,脸上的不耐烦更加明显。秦蔚虽然活泼外向,但家教良好,脸皮并不厚,自然有些难为情,正不知所措,就听到陆浔问:“车在哪儿?” “外面那辆银色奔驰。” 陆浔看过车,说:“划得不深,应该用不着补漆,抛光就行。” 55.第五十五朵 此为防盗章 客人多, 晚饭开了三桌。陆家人和于家人安排在同一桌,陆浔只当没听到大姑叫自己坐过去,拎起椅子径直走向池乔这桌。他本想直接坐到池乔旁边,瞥见她紧张兮兮的表情, 忍着笑转而坐到了她的对面。 陆浔大姑走过来拉他过去:“你怎么不跟奶奶坐?” “挤。” 陆浔大姑深知侄子的脾气有多拗, 不好当着外人多劝,只笑着说:“那也要先过去和于家的叔叔阿姨打个招呼, 于小姐难得回国,正好认识一下。” “你们成天催我交女朋友,怎么还当着我喜欢的女孩让我认识别人?” 大姑一怔:“你喜欢的女孩?” 陆浔不再说话, 笑着看向池乔。 同桌人的目光一齐投了过来, 正喝水的池乔直接傻掉了。秦蔚一脸讶异地看过妹妹又看陆浔,秦妈妈怔了一下, 想起陆浔曾送过池乔回家, 就不觉得奇怪了。 于家太太最是八面玲珑, 隔着桌子听到这话,面上非但没露半点情绪, 更笑着看向池乔问:“你是陆浔的朋友?” 瞬间变成整栋别墅的焦点的池乔只窘了一秒, 就镇定了下来, 她决定不给陆浔面子, 垂下眼睛板着脸说:“我们是只见过几次的校友, 根本不熟。” 众人又看向陆浔, 见性格一贯乖张的他丝毫不恼, 纳罕之余, 只当看上去安静内敛的池乔是在害羞。 赶在所有人再次打量池乔前,陆浔望着盯住池乔不放的一干陆家人说:“都别看了成吗?我这还没追到呢,人再被你们吓跑了。” 陆浔爸爸没什么门第观念,自己找的女朋友做什么的都有,给陆浔姑姑的原话便是儿子习惯太差,女孩子随便什么条件,能管住他就行。 见池乔拿眼睛瞪陆浔,陆浔还笑着不在意,陆浔大姑觉得这个女孩子很合适,可小祖宗真是不省心,什么时候说这话不行,非得凑着于家人在的时候,这下可算把人家得罪光了。 出乎大姑的意料,陆浔不知是心情好,还是怕家里因为于家对他喜欢的女孩有成见,向来谁的面子都不给的他晚餐后竟主动送于家人离开,亲朋好友们个个知道他的脾气,都看得出难得态度恭敬的陆浔的用意,也算是挽回了于家的面子。 饭后陆浔的奶奶和大姑不断挽留,不明就里的秦妈妈便留下多坐了一会儿。听到陆家长辈跟妈妈打听自己的各种情况,满心气恼的池乔翻出手机掩饰情绪。 秦蔚性子急,按捺不住地发了条微信给池乔:“什么鬼?你和陆浔的事儿居然瞒着我!怪不得你最近一提起他就怪怪的,亏我每次恋爱都和你说!” 池乔怕现在就告诉秦蔚以她的性格会闹出笑话,打了一行字又删掉了,转而回:“我也想知道这是什么鬼。” 陆浔送走于家人回来,见奶奶和大姑拖着秦家母女三人不放,走过去坐到了沙发把上。 听到奶奶说她年纪大了,怕等不到唯一的孙子结婚,能看他订婚也行。本在看手机的陆浔突然开口说:“订婚行啊,但结婚对象得我说了算。” 听到这句,陆浔大姑笑着说:“当然你说了算,这个家谁做得了你的主。” 被众人盯着的池乔终于急了,瞪向正望着自己的陆浔说:“你订婚关我什么事?为什么看着我说?” 见大孙子被女孩子当众训斥还不着急不还嘴,陆奶奶有点不乐意,陆浔大姑却觉得侄子这种性格,就得找个脾气更差的压着他。 听到一贯温软的小女儿突然这么说话,秦妈妈很是意外,她看了池乔一眼,起身告辞。 见家人再次挽留,陆浔直接站起来对秦妈妈说:“阿姨,我送你们出去。” 直到上了秦妈妈的车,池乔也没再看陆浔一眼。陆浔离开后,听到妈妈问自己和他怎么回事,池乔蹙着眉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秦妈妈柔和地笑了笑:“你不认识他上次为什么让他送你回来?除了时豫,我还没见你和哪个男生走得近过。他是不是在追你?” “没有。” 秦蔚插嘴道:“妈你别问了,她连我都不说,我正因为这个生气呢!” 秦妈妈顿了顿,又说:“我和爸爸早就说过,你们和谁交朋友我们都不干涉,只要对方人品好,上进就行。这个陆浔相貌很不错,能考上Z大成绩也不会差。就是吧……” 秦妈妈很少说人是非,斟酌了一下措辞才继续说:“他家的情况太复杂了,他上面有几个姐姐来着?好像还有妹妹呢。他爸爸女朋友一大堆,在这种风气的家庭里长大,他本人对婚姻的忠诚度很难高,而且他家似乎很重男轻女……我有个朋友,老公有钱之后非想要儿子,他们女儿都二十多了,她自己生不出,她老公就从外面抱回来一个,说是做的试管婴儿,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嫁到这样的人家隐患太多了,你性格又不够强,陆浔看着主意倒是特别大,男孩子追人的时候脾气都好,恋爱结婚后可就不一定了……” 秦妈妈很少讲这么多,池乔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却一阵头痛,说:“我跟他真的没关系,他根本就是不想相亲拿我挡枪。我开学才大二,怎么就说到结婚了……” “这不是陆浔的奶奶先提的订婚吗……” 秦蔚性格活泼,追她的男孩子一直没断过,她初中时就有了第一个男朋友。对于大女儿的早恋,秦妈妈一开始很担心,连着几个月都睡不好,想了各种办法阻止,可统统没用。后来索性不管了,秦蔚反而很快就和小男生说再见了。想起池乔还不到二十岁,秦妈妈觉得现在担心这些确实太早,再说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学生时代的恋爱能谈出结果。想着这些,见池乔不乐意,秦妈妈便岔开了话题,不再提了。 对于妹妹的隐瞒,秦蔚很是伤心,本想等池乔过来向自己解释,哪知她一回家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池乔出来,性子急的秦蔚只好冷着脸去她房间审问。 池乔正抱着膝盖坐在单人沙发上生闷气,看到姐姐,不等她问,就把之前的事情告诉了秦蔚。 出乎池乔的意料,恋爱经验丰富的秦蔚并没有表露出她想象中的反应,而是笑着戳了下她的额头,说:“不就亲一下吗,多大事儿,你还不好意思说,连我都瞒着!我初吻还是初中的时候。” 见妹妹面露诧异地看向自己,秦蔚笑了:“主要是陆浔颜值在线,要是他长得丑,这就恶心了,我非得打死他。” “长得不丑就可以轻佻随便吗?” 见池乔急了,秦蔚敛住笑意摇头说:“不可以。那我现在就打电话替你骂他?” “你千万别插手!我已经自己打过他了。” “你也会打人?知道为什么陆浔单单逮着你逗吗?”秦蔚坐到妹妹对面,摸起她桌上的雪碧,边拧瓶盖边说,“因为你一看就很好欺负。别说他了,我都喜欢欺负你。你这只小包子软软的白白的,谁见了不想捏一下?。时豫明知道你抠门,不也整天哄着你给他买东西?陆浔也未必是有恶意,逗你玩而已。他下次见了你,说不定还会继续,你要不喜欢,我找他说说去?” 听到这话,池乔很是生气。但秦蔚说的没错,因为长相软脾气软,说话的声音细细小小没什么气势,从小到大班上的男生都爱欺负她,抢她的东西看她着急。不过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开开玩笑,不会做出格的举动,秦蔚所谓的欺负也不过是看她好说话、犯懒的时候央她跑腿而已,时豫是会哄她买很贵的东西,可事后会补偿的。陆浔就不同了。 之前的事情已经让她那么抵触了,他明明知道自己反感,还因为她看起来好欺负,不想相亲就拿她当借口挡枪,就是算准了她再生气都不敢怎么样。真的太过分了。她和秦蔚性格不同,不觉得亲一下、被当众误会不算事,更不愿意再有下一次。 秦蔚走后,池乔窝在沙发上考虑了许久,给陆浔打了通电话。 接到池乔的电话,陆浔有些意外,他正巧在章扬的酒吧,人声吵杂,听不清池乔在讲什么,便说:“你等下,我找个安静的地方。” 顿了一秒,他又改主意了,问:“你在家吗?我手机快没电了,去找你吧。” 池乔挂断电话,想了一下,发了条短信给陆浔:“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不等池乔说话,陆浔又对那群人说:“我要送她回家,饭改天吃。” 这么一来,池乔反倒过意不去了。再三表示可以自己回去、陆浔依旧要送她后,她只好说:“我没什么事,不赶时间。” “那就吃了晚饭一起走。” 电梯一到,一群人就走了进去,三个男生和陆浔商量去哪儿吃、吃什么,短发女生则一脸不悦地再次打量池乔。 被人无间断地盯着,池乔忽而领会到了陆浔邀自己一同吃饭的目的,他是想让自己继续帮忙挡桃花?这人可真是复杂。 陆浔的车是两座的,他带池乔走,其他人打车,约在商业街见。医院附近不好打车,陆浔和池乔自然先到。 说定的那间铁板烧店是厨师现场做菜,里头油烟大,陆浔便让池乔等在外面,进去订好位子,又走了出来。 “你爱吃什么?” “嗯?” “找个地方先吃点。” 已经快七点了,小丫头八成早饿了,他都不习惯和他们吃饭,更何况完全不认识他们的池乔。 池乔不明白陆浔的意思:“为什么先吃?” “人多吃不好。” 池乔没再多问,脸上却有疑惑,陆浔知道她在奇怪什么,可没法解释。他只是找不到别的理由和她待着而已。 陆浔不了解池乔的口味,问她她又说随便,他便带着她进了隔壁的寿司店。池乔从小就瘦,倒不是因为挑食,而是对食物没有特别的喜好,爱吃的和不爱吃的仅仅是吃一口与吃两口的区别。 池乔吃了一枚芒果军舰、一枚天妇罗卷和一枚火炙三文鱼就说饱了,双人拼盘剩了百分之八十,陆浔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便硬着头皮自己吃。 池乔啜着梅酒诧异地看陆浔吃东西,这人明明挺瘦的,为什么这么能吃?不是两个钟头前才吃过饭……不过他塞得快归快,吃相倒是非常好,虽不是斯文的那种,却会让看的人产生食欲。 碟子里还剩最后一枚海草军舰的时候,池乔放下玻璃杯,伸手去拿,正巧和陆浔的手叠在了一起。 陆浔顿了顿才收回手,怕池乔不好意思,低头喝了口乌龙茶:“你吃,我讨厌吃草。” 两个人离开寿司店的时候,陆浔的朋友刚好到了,一看到他们,短发女生就对陆浔说:“吴阿姨这事谢谢你,这顿我来请。” 陆浔没推辞。两个人都撑到了,菜做好后,池乔礼貌性地吃了几口,陆浔则只喝冰可乐。 短发女生见了,扬起脸问:“陆浔你怎么不吃?吃不惯我们普通人喜欢的东西?” 陆浔咬着吸管看向她,隔了两秒才说:“我去医院前刚吃过。” 短发女生笑着念叨他:“你又睡到傍晚?你这生活习惯简直反人类。” 陆浔没说话,短发女生知道他一贯话少,并不介意,又看向池乔:“我小学的时候跟陆浔同班,是班长,他小时候成绩好,但不守纪律,总打架,他转学前老师一直让我看着他……我是师大外国语学院的,大三。” 池乔冲她笑了笑:“我是Z大的,大二。” 听到这句,短发女生沉默了片刻,才“哦”了一声:“你是他大学学妹啊,我还以为是小学中学的。” 56.第五十六朵 此为防盗章 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交友圈有太多重叠, 秦蔚挨个儿给时豫的朋友打电话, 终于问出了他的下落。事情虽然是秦蔚惹出来的, 归根到底却是因为池乔。一味的逃避不是办法, 在秦蔚的劝说下,池乔最终决定去找时豫, 当面同他讲清楚。 两个人跟秦蔚都要好,秦蔚自然希望他们在一起, 池乔离开家前,秦蔚还在劝她别在意时豫妈妈。池乔的性格好归好, 可也有倔的一面, 决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 打开门见到池乔,时豫眼睛一亮, 心情一下子就好了,瞥见他神情的变化, 池乔的负疚感更重。 她没立刻进去, 站在门边皱眉看向他:“你怎么不回家?” 时豫开学大四,大了池乔两岁多,表面上又冷又拽, 可从小顺风顺水、被身边的人捧着长大,难免心思单纯。见池乔不肯进来,他干脆伸手去拉她。 关上房门后, 池乔抽出胳膊, 不悦地白了时豫一眼。时豫毫不介意地咧嘴一笑, 招呼池乔坐沙发,自己则坐到了床上:“我要是回家了,就等不到你了。” 见池乔准备开口说话,知道她不会说自己爱听的,时豫抢先说:“我出来的时候没带钱包证件,也没开车,走着去找朋友借的钱,入住也是朋友帮忙办的,现在身无分文,快饿死了,你请我吃饭。” “饿死了就回家。” 什么都不带,车也不开是为了表明决心吗?借钱都要住超五星酒店,这就是时大少爷认知里的自立…… 两人相识十几年,时豫太了解池乔,一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拿起茶几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低头说:“我开学就实习了,不用去学校,可以找工作,找到工作就租房子从酒店搬出去。” 看到池乔咬嘴唇,熟悉她一切小动作的时豫立刻收起严肃的表情,笑着打岔:“你最近一直兼职,发工资了没?” “发了,我还存了一点,等下取出来给你。” “呦,你还有存款啊?谁要跟你借钱了,你请我吃饭。”他把过去借出去的钱往回收三成,一时半会儿也不用为了钱发愁。 “……你要吃什么?” 时豫想了一下:“没车,不走远了,就在这间酒店吃。” 时豫从衣柜里翻出两件衣服,拎着往洗手间走:“我换个衣服,你等一下。” 他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大概也没带换洗衣服,因为没关的衣柜里挂着一溜商标都没剪的新衣服。Z大虽是名校,但没毕业的大四学生能找到的工作薪水不会高,按时豫宁愿扔也绝不自己动手洗的习惯,一个月几千块别说租房吃饭,怕是买衣服都不够。 池乔本以为时豫要去自助餐厅吃东西,哪知他选的却是西餐厅。这两日他情绪差,没好好吃饭,这会儿饿了,一块牛排没吃饱,又要了一块。不算其他东西和服务费,单这两块牛排就吃掉了她一千多块。 池乔平时有多节俭时豫自然知道,可莫名其妙的,她越是小气,他就越爱哄她为自己花钱,事后再想办法三五倍的补上。 吃第二块牛排之前,时豫打开关了数日的手机,拍了张照发朋友圈。刚发出去,就有朋友调侃:“豫哥不是落魄了吗?” “有人请。” “别是乔妹妹吧,满汉全席也没见你拍过。” 时豫懒得回,关上手机切了块肉递到池乔嘴边,池乔正心疼自己的钱包,哪里吃得下,气鼓鼓地偏过头说:“我不饿。” 牛肉应声掉到了桌上,时豫笑着逗她:“呀,一百块没了。” “……”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钟头,待时豫吃好了,池乔才正式同他谈:“时豫,你这样我压力很大。” 时豫一早就猜到她要说什么,本想再开个玩笑岔过去,可看见池乔的脸色,一时间怎么也笑不出来,隔了片刻,才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谁给你压力了?我愿意怎么着,和你没关系。” “我跟你没可能的,对不起,这话我应该早点说。”其实她早想说,但次次还没说出口,就被时豫堵了回去。 “因为我妈,还是因为从没喜欢过我?” 后半句问得奇怪,害池乔肿怔了一秒:“都有。” 她傻掉的这一秒,让时豫的情绪重新好了起来。 时豫端起杯子喝了口红茶,隔了良久才说:“怪我没早点和你说。” 当初他忍着不说,是怕影响她高考。他和秦蔚不在乎,可池乔在乎,她不光在乎自己的成绩,还在乎秦蔚的,要没有池乔盯着,秦蔚怎么可能进得了Z大美院。 当初秦蔚排斥她的时候,就因为秦叔叔随口和秦蔚说了句接妹妹回家是为了陪你玩陪你读书,池乔便每天认认真真地督促过去书都不带回家的秦蔚写作业,坚持了整整九年。秦蔚再懒散,也受不了池乔不声不响地抱着书和作业本立在她眼前。 无论谁待她好,她都要想办法还,从不肯骄纵放松半点,她其实不是特别聪明,能考上Z大全凭刻苦,所以他不愿意分她的心,想等她念了大学再说破,可没想到高中还没毕业,她就开始躲着他,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妈妈看出他的心思,对她说了什么…… 偷偷喜欢过时豫这件事,池乔连秦蔚都没说过,她完完全全没料到时豫竟是知道的,斟酌了半晌,终于说:“我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我只拿你当哥哥。你要能想明白,咱们就还是朋友。” “不然呢,你要跟我绝交?” 池乔不知道该怎么答,小的时候太馋,偷偷喝了一盒伯母买给堂弟的酸奶,晚饭的时候伯母当着全家骂她,大声责问“谁买的你就喝”,从那之后她便记住了,不该属于她的东西,再渴望也不能碰。 时豫那么好,她怎么可能完全不动心,可他就像小时候的那盒酸奶,压根不应该属于她。高中时功课太紧张,她本就没多少旖旎的心思,被时豫妈妈一搅,半点都不剩了,偷偷伤心过一段后,再看到时豫,便只想敬而远之。或许那只是依赖和好感,算不上真正的喜欢。 等不到池乔回答,时豫笑着再次摸了摸她的头发:“傻不傻啊你,天快黑了,赶紧回家吧。” …… 陆浔醒来的时候差一刻钟到六点,他拧开床头柜上的矿泉水,喝掉半瓶才摸起丢在枕边的手机。 他看过时间正要起床,忽然从一堆信息里瞥见了池乔的,点进去看到她说就在附近,便回了通电话给她,电话没通。 等待回复的时间,陆浔扫了眼朋友圈,意外刷到了时豫发的那条,调侃时豫的那位正好跟他也认识,刚看见两人的对话,池乔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结束通话后,正要离开酒店的池乔再次走进了电梯。 陆浔的房门开着,许是在等她。她跟陆浔不算熟,怕不方便,便没进去,立在外面敲了敲门。 “傻站着干吗,进来啊。”没等池乔走进来,他又问,“你到这儿来是为了找时豫?” 池乔闻言一怔:“你怎么会知道?” 陆浔走到门边,双手斜插进裤袋,微微俯身看了她片刻:“你这一脸伤心的,不会是因为他吧?” 这地方偏僻,没有地铁,最近的公交站台也要走一段,池乔在室外站了一下午,又热又累,不愿意再走,便翻出手机打车。 一拿出手机,池乔就傻了,这支手机根本不是她的,因为同款同色,所以跟同学拿混了。她解不开手机锁,也不熟悉手机的主人,自然没法打电话求助。一起下车的同学早走远了,她没带现金,没法乘公交车,只好站在原地等出租车,到家再付车费。 这附近太荒,等了一刻钟都没看到出租车经过,池乔再有耐性,也生出了急躁。正烦着,陆浔的车子开了回来。 陆浔停住车,降下车窗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错拿了别人的手机……” “也没带钱?”见池乔点头,陆浔笑了,“这附近很难等到出租车,我送你,还是给你钱坐公交?” 陆浔这么问,显然是明白池乔不愿意乘他的车,虽然这个人让池乔觉得复杂,但听到这句,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仿佛之前是自己小家子气,顿了一秒,她说了句“麻烦你”,便上了车。 这条路上车辆不多,陆浔开得却远比之前慢,见池乔面露疑惑,他说:“车胎扎了,所以开回来修,修好再送你。” “……”池乔十分后悔没借钱乘公交车。 Z市城东富、城西穷,最后一个下车的女生家就位于城西,池乔本以为陆浔要回城东,不料他一路向西开,她正想问缘由,又记起城西有间奔驰的4S店,去年曾陪秦妈妈过来保养过车子。 哪知陆浔并没去4S店,而是把车子停在了一个小区外的修车厂,这个位于城郊的小区不算旧,建成最多十余年,却吵杂脏乱。菜摊、水果摊、各种小吃摊随处可见,两元店的广告声、简陋的美发店的音乐声和洪亮的笑骂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下水道旁有随手倒的剩饭剩菜,垃圾堆到了垃圾桶外,在超过三十八度的酷暑天,自然臭气熏天。 57.第五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时豫没答, 转而问:“你连你同学的男朋友叫什么都不知道,就一个人往里面闯?” “要是路上遇见这事儿,我一定不会理,多管闲事的危害前些天已经领教到了, 可她开口要我帮, 没出事还好,万一发生意外,会过意不去的。再说我给你打电话了啊, 要是有人为难, 可以报你的名字。” 时豫笑了:“真遇上难缠的,报我的名字有什么用。李嫚这样的女生咱们学校有一些,但用真名混的只有她一个。她不是一般人, 你留点心。” 听到这句, 池乔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李嫚向自己求助:“她是不是认识你?难怪会微信我帮忙。” “见过, 不认识。”顿了顿, 时豫补充道, “我和蒋浩那圈不是一路人。” 池乔明白时豫的言下之意,却没作声。 时豫想到了什么,问:“李嫚怎么会知道咱们……你和她提过我?” “没有。我跟她不熟。” “那就是从我这儿知道的, 认识我的都听说过你。”瞥见池乔脸上的不自在,时豫笑着舔了下嘴唇, “七个月, 你有七个月没主动联系过我, 这次还是为了不熟的人。” 时豫的语气里满是无奈, 池乔生出了几分愧疚:“有那么久吗……” “我没吃晚饭,饿着过来的,你请我吃火锅。” 不等池乔点头,时豫就把车开入了商业街的地下停车场,眼下已经快十一点了,他自然要提醒池乔给家人打电话。 “不用的,他们都回老家了,家里只有我在。” 听到这句,时豫又改了主意:“要么买点东西,去你家煮?” 他们一起回家煮火锅,被时豫妈妈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样讲,池乔拒绝道:“来都来了,就在这儿吃。” 时家和秦家交好,知道时豫喜欢她后,两家人聚会时时豫妈妈的轻视和否定表达得很清楚,池乔也无意中听到过时豫妈妈和秦妈妈说自己有心机,秦妈妈为了维护自己,破例和时豫妈妈起了争执。 她八岁到秦家,十几年来秦爸爸秦妈妈和秦蔚拿她当亲女儿、亲妹妹,虽然他们从没和她提过因她而起的那次争执和时妈妈的态度,她依旧不愿意让他们为难,毕竟秦家在生意上还要仰仗时家。 时豫的五官并不多么出色,可个子高气质好,从初中到大学一直都很受欢迎,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池乔不是没动心过,可对于不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习惯敬而远之。 两人已经很久没单独吃饭了,时豫的目光全程没离开过她,池乔不愿意和他对视,吃光时豫夹到自己碗里的东西,便只好用低头玩手机掩饰无措。 刷完微博,池乔又打开了微信,回过秦蔚的信息,才发现一个新的群聊。 Z大的大学生法律援助中心成立整好二十周年,学校准备开展为期四个月的普法活动,七月八月进社区,九月十月进中小学,最后把材料汇总,放到二十周年成果展上展示。法律援助中心的成员主要是法学院本科大三学生和研究生,因为七月八月放暑假,自愿留下的人不够多,本地的学生原则上都要参加。 这个群是为了筹备普法活动建立的,池乔负责拍照、写新闻稿、与报社的记者对接,是群里唯一的非法学生。 看到群里有人@她说欢迎新闻传播学院的学妹,池乔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表情刚发出去,马上有人问认不认识同院的某某,攀谈了几句后,带队老师出来提醒大家不要聊和活动无关的事,同时重申明天集合的时间。 一溜的“收到”之后,突然有人发了条“明天几点结束?”,停顿了几秒,有人反问“陆浔你也来?” 看到这句,池乔怔了一下才想起这位陆少爷也是法学院开学大三的本地生。 陆浔没答,再次问“几点?” 池乔点进他的头像,微信名就是“陆浔”,一看到这两个字,她的脑中就浮起了他懒洋洋的笑和招自己过去的样子,轻轻地“切”了一声,退出了微信。 …… 池乔的微信名是“乔小池”,头像是侧影,其实和本人不怎么像,她回笑脸的时候,陆浔却一眼就认了出来。活动下午五点结束,他定了个四点的闹钟,起得来的话就去看看。 隔天下午两点钟活动就开始了,两个小时的普法讲座后有一个小时的咨询时间,池乔本以为不会有太多人咨询,哪知五点到了,还有十几位咨询者在排队。 来咨询的人里老年人居多,或是子女不赡养、或是买了三无保健品、或是陷入理财骗局,也有两名残疾人和一位想跟欠了一身赌债的丈夫离婚的妇女。 简单的解答后,同学们还要审查案件,带符合援助条件的当事人去所属法律援助工作站申请援助。 印了法律援助工作站电话号码的宣传册准备了一百份,因为来咨询的人数超出预计,远远不够发,拍好照片、写好新闻稿的池乔是活动现场唯一的闲人,便主动说帮忙回学校取。 带队老师问:“你会开车吗?会的话开我的车去。” 池乔摇了摇头,驾照虽然去年就拿了,但她很久没练,哪敢上路。 “那就别去了,宣传册重,打车不方便,”带队老师环顾四周,皱着眉说,“陆浔怎么没来?” 一个女生闻言接话道:“他一直昼夜颠倒,上午十一二点睡,傍晚起床,夜里不睡觉,这会儿肯定没起呢。” 老师“呵”了一声:“他几点睡几点起你还挺清楚。” 女生立刻红了脸,小声说:“陆浔从来不上下午的课,大家都知道的。” 老师离开后,听到旁边几个女生议论,池乔才知道,那几门安排在下午、陆浔从没上过的课他每一门都考进了专业前十,因此平时分虽然为0,平均下来也没挂科。 Z大是985,法学又是王牌专业之一,考进来的学生没有一个笨的,完全不上课就能拿到专业前十,真是神奇。 天一放晴,气温就飙回了三十五度,在室外待了一下午,整个人都被汗水泡透了,从学校带来的矿泉水喝光后,池乔正要去对街的小超市,就看到一辆银色SUV开了过来。 “咦,陆浔的车?” 此时已经五点一刻了,带队老师看到他停下车,走过去正要训人,就见他从车中拎出一摞宣传册后,又搬了一箱矿泉水下来。他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原本皱着眉的老师立刻笑了。 陆浔叫了个男同学,一起把宣传册和矿泉水拎到咨询台前,然后回了车里。隔着车窗,他一下子就看到了立在人堆里的池乔,她不是特别漂亮的那种女生,却有一种让人感到宁静的气质。因为有她在,灼热的阳光、破旧的居民楼、窄小的空地、熙攘的人群、充斥在空气里的汗臭都不再令人烦躁,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送走最后一个咨询者,已经六点钟了,大家收拾现场的时候陆浔没有下车,离开前女生中最泼辣的那个走过去敲了敲他的车窗,嗔笑道:“陆少爷,你坐在车里吹着空调看我们女生在烈日下搬东西干粗活,不脸红吗?” 陆浔从不和女生废话,也不是好相处的脾气,听到这句话,离得近的几个女生纷纷看了过去。 陆浔一脸坦然:“我不是法援中心的成员,也不认为学校强制没兴趣的人参加合理。” 女生扬眉道:“你觉得不合理为什么要来,怕老师发现吗?” 陆浔没应声,似是有些不耐烦,另一个女生圆场道:“陆浔是来给咱们送温暖的。” 敲车窗的女生不会看人脸色,闻言哈哈一笑:“那还得谢谢陆少爷了,你这么好心,干脆送我们回家吧。” 在场的其他女生纷纷替她捏了把汗,本以为陆浔会不理会、直接离开,不料顿了几秒,他竟说:“上车。” 敲车窗的女生一脸意外地拉着两个女同学坐进了车子,车外就只剩下池乔和另一个女生了。 陆浔的车就停在公交站台旁,最后一个女生客套了两句也挤进后座后,等公交车的池乔后撤了几步,像是要和这辆车子划清界限。哪知车子却迟迟没有开走,池乔莫名其妙地侧头看去,陆浔正巧下车。 他背对着夕阳,双手斜抄在裤袋里,似笑非笑地说:“这位同学,客气什么,上车。” 池乔被他身后的阳光晃了眼,呆滞了片刻才举起手摆了摆,可没等她说出“不用”,那个大大咧咧的女生就走了下来,说了句“不用客气,这是我们班同学”,便连拖带拽地把池乔按进了后座,自己顺势坐进唯一空着的副驾驶。 这女生的意图太明显,而陆浔似乎毫不介意,除了池乔,后座上的另三个女生不约而同地想,陆浔也没看起来那么难相处。 听到陆浔问大家住址,池乔报了个最近的,本该第一个下车,哪知陆浔开上了高架后才望着后视镜对池乔说:“不好意思,你家过了。” 58.第五十八朵 此为防盗章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听到章扬在电话那头“喂”, 秦蔚按着心脏咳了一声, 捏着嗓子问:“章扬哥,你找我有事儿吗?” 然而章扬说的却是:“请问你哪位?” 秦蔚怔了一下才说:“我是秦蔚啊, 你之前不是给我打过电话?” 章扬半晌没作声, 秦蔚想了一下,也觉得他主动给自己打电话的可能性不大, 惊喜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应该是他误碰到了自己的号码吧。咦?要先存了号码才能误碰, 大大的惊喜没了, 小小的高兴还是有的。 两个人一直不说话不是办法, 秦蔚只好说:“那章扬哥,你忙吧, 我挂啦?” 一直沉默的章扬突然说:“你是池乔的姐姐吧?” “是呀!” “你是不是和池乔在一起?” “刚刚是, 后来我看到你的电话,就出来接了。你给我打电话是要找池乔吗?” “不找她。这个电话是陆浔让我给你打的,他让我多打一会儿,你喜欢听什么歌, 我给你放。” 秦蔚刚想说歌名,就反应过来陆浔这是在调虎离山, 跟男神一起听歌的机会虽然难得,但妹妹也只有一个。 “章扬哥, 听歌的机会能保留到明天吗?” 章扬没有回答, 秦蔚纠结了片刻, 道过“再见”便挂断了电话。 秦蔚回来得远比陆浔想象中快,陆浔不想听她吵嚷,远远地看到她过来,和池乔说了句“晚点我再找你”,就先一步离开了。 秦蔚没抓到陆浔,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陆浔也太心机了!他支走我是为了单独和你说话吧?你们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一见他就躲?” 池乔并不怕被秦蔚知道这件事,可她猜得到秦蔚的反应,知道陆浔干了什么,秦蔚一定会马上去骂他,她们俩的性格不同,遇到事情的处理方式也不一样,池乔生性内敛,不愿意姐姐去骂陆浔,只好转移话题道:“喜欢你的男生那么多,你非得追着一个不理自己的不放。” “那些人腻腻歪歪的,怎么能跟我们扬扬比!再说了,扬扬这种大帅比,整个Z大都找不出第二个。他要在Z大,还有陆浔什么事儿!” “你的扬扬也得能考上啊!” 除了性格,池乔觉得她和秦蔚的审美也截然不同,比如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小混混,也不觉得陆浔的头发哪里好看。 姐妹俩练完车回到别墅的时候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保姆们正忙着撤下茶点,开晚饭。 秦蔚性格活泼善于交际,什么话题都能聊,往秦妈妈旁边一坐,很快就和不认识的阿姨们聊起了养生,池乔则随手从书架上拿了本杂志翻。 陆浔是被大姑骗来的,大姑说他没回家的这一个月,奶奶念叨了他上百次,要他周末一定到别墅来陪奶奶吃饭。 陆奶奶十七岁便生了陆浔爸爸,接着又生了两个女儿,陆浔刚回陆家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快七十了。见陆浔不适应不吃饭,老太太每天都亲自下厨为他做三餐,中午陆浔在学校,她就做了再送到学校去。 虽然觉得老太太特别看重自己是因为重男轻女,而自己恰好是唯一的男孙,陆浔却不愿意伤老人的心,定期会到远郊的别墅陪老太太吃饭。 如果已经有点糊涂了的老太太不是一见到他就问什么时候结婚,不说不想结婚也先给她生个曾孙之类的话,陆浔或许会来得更频繁一些。 一进别墅,见到满屋子的人,陆浔虽然觉得奇怪,但没多想,这别墅是他爸买给奶奶养老的,大姑一家常年住在这儿照顾老人。奶奶和大姑喜欢热闹,经常叫亲朋好友来家里打牌吃饭。不过这一晚家里的客人却是平日里的三五倍。 陆浔不喜欢和人吃饭,准备陪奶奶说说话,赶在开饭前离开。听到他要走,陆浔的姐姐说了实话:“你是今天的男主角,你走了,这戏还怎么唱下去。” “什么戏,你们叫我来不是要我相亲吧?”陆浔不傻,听到这句立刻明白了为什么楼下除了太太们,还有几个年轻的女孩子。 瞥见陆浔脸上的不耐烦,大姑立刻给陆姐姐使了个眼色,让她少说话:“相什么亲,就是一起吃个饭,热闹热闹,顺便认识几个朋友。” “陆浔又不是三岁小孩,蒙他有什么意思,”陆姐姐“切”了一声,对弟弟说,“爸看上于叔叔家的女儿了,想你们认识认识。爸爸说于小姐在英国念书,如果你和她发展的顺利,大学毕业后可以去英国读研。他说他早想送你出去,可你习惯太差,没人管着他不放心,如果和于小姐成了,正好有人照顾你。” 陆浔“呵”了一声:“两年计划都有了,他是不是还说晚点结婚没关系,先给他生个孙子出来?” “那倒没有,只说了七十岁之前能见到孙子就行。” 听到最感兴趣的话题,陆奶奶突然不糊涂了,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高声说:“那可不行!离他七十还有五六年呢,他能等我不能。” 这本是一家人说笑,陆浔听了却莫名烦躁,不等楼下叫开饭,便和奶奶说有事先走,等家里清静的时候再回来吃饭。 陆浔脾气拧,不高兴了谁都哄不住,见他拎起钥匙就往楼下走,大姑瞪了陆姐姐一眼,跟了过去。 陆姐姐冷笑了一声,自顾自地低头看手机。 大姑一路笑着挽留,陆浔只当没听到,径直下了楼。他不傻,自然明白平时并不多话的大姐为什么突然多嘴。他有两个姐姐两个妹妹,就连最小的那个都比普通的六岁孩子有心计。 无论是真心的还是开玩笑,“不想太早结婚没关系,先生个孩子出来”,这话都让他烦透了。这个家的人和事都让他烦透了。 陆浔一走到一楼,太太们立刻看向了他,感受到来自不同方向的注视,他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心中的烦躁却更加明显。 陆浔正要开门出去,忽而瞥见了坐在门边翻杂志的池乔。一秒钟的意外后,他停住了脚步。 终于追到他的大姑见他停下,赶紧低声做最后的劝说:“来都来了,吃了饭再走,别听你姐姐乱说,什么相不相亲。奶奶想你了,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待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走,她得多伤心!” 陆浔在别墅外遇见池乔和秦蔚的时候,只当她们有亲友住这个小区,完全没料到她们恰是来奶奶家做客。他进门的时候,她们还在外头,留意一看才发现池乔的养母也在。 瞥见同时看到自己的池乔下意识地拿杂志挡脸,陆浔嗤地一笑,转身坐到了角落的沙发上。 见小祖宗终于肯留下,大姑松了一口气之余,伸出食指咬牙切齿地点过陆浔的额头,才去厨房催开饭。 陆浔知道,家里为了他相亲请了这么多人过来,如果他走了,不止没礼貌、害整个陆家丢脸,也会得罪于家。爸爸再纵容他,知道了也会头痛,大姐了解他的性格,所以才故意说出来。 可随便他走了谁为难谁称意,他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池乔正不自在,手机突然进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这儿吵死了,你跟我走。” 池乔怔了一秒,下意识地看向陆浔,正巧看到陆少爷隔着半个客厅朝自己笑。 她白了他一眼,正准备把这个号码也拉黑,就见他用手指点了点手机。 池乔低头一看,他居然又发了一条过来:“你饿不饿?跟我走,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当赔罪。” 池乔没回也没再看他,转而拉了拉秦蔚的袖子,低声说:“陆浔也在这儿,他怎么会在?” 一直和太太们聊天的秦蔚闻言环顾四周,看到陆浔,朝他比了撸袖子的动作,而后对妹妹说:“我也是刚刚听说,这儿就是陆浔他奶奶家,他家今天叫这么一堆人过来吃饭,就是为了他和于家的千金相亲。” “……” 时豫没答,转而问:“你连你同学的男朋友叫什么都不知道,就一个人往里面闯?” “要是路上遇见这事儿,我一定不会理,多管闲事的危害前些天已经领教到了,可她开口要我帮,没出事还好,万一发生意外,会过意不去的。再说我给你打电话了啊,要是有人为难,可以报你的名字。” 时豫笑了:“真遇上难缠的,报我的名字有什么用。李嫚这样的女生咱们学校有一些,但用真名混的只有她一个。她不是一般人,你留点心。” 听到这句,池乔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李嫚向自己求助:“她是不是认识你?难怪会微信我帮忙。” “见过,不认识。”顿了顿,时豫补充道,“我和蒋浩那圈不是一路人。” 池乔明白时豫的言下之意,却没作声。 59.第五十九朵 此为防盗章 她翻出手机刷了会儿朋友圈和微博, 反而越玩越清醒, 刚点开视频网站准备看综艺, 就听到楼下传来了一声闷响, 这动静太大,楼板仿佛都跟着颤了颤。 池乔吓了一跳, 立刻跳下床下楼去看发生了什么。还没走下楼梯,她就看到秦妈妈正艰难地把躺在地上的秦爸爸往沙发上搬。 池乔快走几步过去帮忙, 秦爸爸中年发福, 母女俩都瘦, 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搬上了沙发。 闻到浓郁的酒味,池乔问:“爸爸又去喝酒了?” 秦妈妈“嗯”了一声,帮秦爸爸调整了一下睡姿, 让他尽可能舒服一些。 这已经是这一周第三次秦爸爸醉到不省人事被送回来了,秦爸爸习惯很好,从不抽烟, 没有应酬的时候也很少喝酒, 人胖沙发窄, 秦爸爸蜷在沙发上,看起来很难受。 “睡沙发明天起来后背和脖子会痛的,怎么不让爸爸去卧室睡?” “他被送回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叫都叫不醒, 我把他扶到沙发上都不容易, 怎么可能再去卧室?都这个时间了, 你还没睡?” “下楼喝水。”桌上有新泡的茶, 应该是秦妈妈给秦爸爸醒酒的,池乔倒了一杯,边喝边问,“你为什么也没睡?” “我这一夜都睡不成了,得在这儿看着爸爸,刚打了个瞌睡,他就从沙发上掉下来了。” 看到秦妈妈脸上的倦意,池乔说:“我正好不困,可以在这儿看着爸爸,你去睡吧。” 秦妈妈揉了揉太阳穴:“困劲儿过去了,回卧室也睡不着,你快上楼吧。” 每次秦爸爸醉酒,秦妈妈都整夜不睡照顾他,池乔知道自己留下也帮不上忙,便放下玻璃杯说:“那我上去啦。” 池乔正要起身,忽然听到秦爸爸说了句梦话,回头看到他眉心的川字,她忍不住问:“爸爸的公司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秦妈妈“嗯”了一声:“不是他的公司,是他的一个朋友破产了。前些年咱们家的资金链差点断掉的时候,这个人帮过你爸爸,半年前他周转不开,要你爸爸替他担保,你爸爸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这一垮,因为咱们是担保人,那些债务就转移到了咱们身上。” “很多吗?” 秦妈妈叹了口气:“很多。” 不想孩子们跟着担忧,秦妈妈又笑了笑,说:“也不是没有办法,他欠了十几亿,但还有栋楼,那栋楼大概值十亿,现在楼被法院封了,如果能找到人买下来,会按比例分给债主们,咱们就只要替他还一点点。” “能找到人买吗?” “就算暂时没人买,如果有银行愿意贷款,拿这栋楼抵押,先抽一笔钱出来也是可以的。法院那边说,只要有银行肯贷款,也可以解封,今天爸爸就是跟银行的人吃饭。” 可是看秦爸爸的样子,事情似乎并不顺利…… 知道池乔心思重,秦妈妈又说:“数额大,银行谨慎一点也是正常的,这家银行不行还有别家,总会有办法的。等这件事解决,爸爸也准备放个假,咱们一家人出去玩半个月。” 池乔点了点头。客厅空调凉,她去卧室给秦妈妈拿了条薄毯,而后才回到楼上。 之后的几天,池乔留意观察了一下,秦爸爸秦妈妈的脸色越来越差,恐怕这次家里真的遇到了危机。虽然觉得秦爸爸会解决,跟着担心也没用,池乔仍是没法不在意,连没心没肺的秦蔚都察觉到家里的气氛不对,把她拉到一旁询问。 …… 隔了两天,法学院开会,仍是为了准备活动,陆浔牺牲睡眠过去找池乔,结果她请假了。那只小包子在躲他? 他刚到陆家的时候不愿意跟人说话,爸爸以为他是拘谨,一再对他说,他辛苦半辈子挣下这份家业,就是为了能按自己的意愿活。作为他的儿子,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哄自己高兴第一。 虽然他不待见半路出现的父亲,但在这一点上,他跟他完全相似。到陆家之前,哪怕穷到肉和糖都不能想吃就吃,小孩子时代的他也没看过谁的脸色,更没为了得到什么讨好过谁。 做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自己的感受第一,觉得讨厌谁的面子都不给——这个性格不是没害他吃过亏,因为不愿意委屈自己,他从没觉得有问题。可正是因为这样的思维、行为方式,他动心了就直接亲了,没多考虑,如今人家不理他了,他反思了几日,真的后悔了。 其实就是能见到池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错全在他,但某些男生那卑躬屈膝求女生垂青的模样他看着就别扭,更学不出来。 真是难办。 …… 连着一周,池乔除了去英语班打工便留在家里陪妈妈、看书。秦蔚的性格像爸爸,心最最宽,知道了家里的境遇,只愁了一下下,就说有栋楼呢不要怕。秦爸爸也是一样豁达,愁归愁,但饭没少吃,也不失眠,还反过来笑话秦妈妈没出息、不能承事儿。 池乔觉得自己才是全家最没出息的那个,隔了这么久,明知道陆浔不会去开两点开始的会,仍是不敢去学校。 法援中心的这个活动其实她很有兴趣,因为怕遇到某个人不参加,真的笨。轻佻混蛋的那个是陆浔,不知廉耻的也是他,她作为被欺负的一方,为什么要躲着他?这次就算了,下次活动一定去参加,真的遇见他也绝不跑,她又没做错什么。 哪知做足了心理建设,隔天傍晚意外遇到陆浔的时候,池乔的第一反应仍是转身逃跑。 秦妈妈原本不喜欢应酬,可家里最近遇到了大难题,想着多出门可以有机会认识一些有钱的阔太太,说不定能遇到想投资、愿意买下那栋楼的人,接到朋友的电话,她立刻答应了去参加聚会。 临出门的时候,这位朋友又打了通电话说她的婆婆不舒服,要陪着去医院,自己就不去了,秦妈妈不愿意浪费机会,又怕谁都不认识尴尬,于是叫上了两个女儿同去。 聚会的地点在远郊的一栋别墅,秦妈妈顺利和其他太太们聊起来后,秦蔚便拉着池乔出去练车,前几日她撞到了路牙石,左前轮直接爆胎了,秦爸爸秦妈妈担心她毛手毛脚,禁止她再独自开车出门。 这地方偏远,人少车稀,练车正合适。秦蔚和池乔刚走出别墅的前院,迎面就遇上了正停车的陆浔。 陆浔的头发原本是很浅的亚麻色,一周不见,又换成了奶奶灰。秦蔚最喜欢这个颜色,一直想染,一见到他就要奔过去,却被池乔拉住了。 “你干嘛?他的头发真的好好看,我去问问哪里做的。不过也是因为人够帅,换个丑的,顶着这种颜色的头发说不定像妖怪。” “跟你说了别再理他。” 秦蔚这才记起之前的事:“所以他到底怎么得罪你了?我替你骂他。” 秦蔚嗓门大,说这话的时候陆浔又刚好走近,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池乔一看到他,就本能地想跑,然而却被秦蔚拉着,走不掉。 秦蔚的架势很像家长带小学生去学校理论,听到她问自己干了什么,陆浔没答,只笑着看向池乔。 池乔垂下眼睛不看他,板着脸强行拉走了秦蔚,之后的半个钟头,她都和秦蔚形影不离。 对陆浔来说,在这儿遇到简直是意外之喜,自然不能错过,可小包子一直粘着姐姐,他想道歉,根本找不到机会。 考虑了片刻,他给章扬打了通电话,报了个电话号码给他,让他给这个号打电话。 章扬摸不着头脑,问:“这是谁的号,我要说什么?” “随便,多说一会儿,至少十分钟,回头谢你。” …… 秦蔚正练车,电话一震,看到来显,傻了一秒正要尖叫,想起身边的池乔最讨厌章扬,便忍着跳起来的冲动,把正震动的手机放进口袋,说:“我去下洗手间,你在这儿等我。” 60.第六十朵 此为防盗章  池乔快走几步过去帮忙, 秦爸爸中年发福,母女俩都瘦, 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搬上了沙发。 闻到浓郁的酒味, 池乔问:“爸爸又去喝酒了?” 秦妈妈“嗯”了一声, 帮秦爸爸调整了一下睡姿,让他尽可能舒服一些。 这已经是这一周第三次秦爸爸醉到不省人事被送回来了,秦爸爸习惯很好,从不抽烟,没有应酬的时候也很少喝酒,人胖沙发窄,秦爸爸蜷在沙发上,看起来很难受。 “睡沙发明天起来后背和脖子会痛的,怎么不让爸爸去卧室睡?” “他被送回来的时候就这样了,叫都叫不醒, 我把他扶到沙发上都不容易,怎么可能再去卧室?都这个时间了, 你还没睡?” “下楼喝水。”桌上有新泡的茶, 应该是秦妈妈给秦爸爸醒酒的, 池乔倒了一杯, 边喝边问,“你为什么也没睡?” “我这一夜都睡不成了, 得在这儿看着爸爸, 刚打了个瞌睡, 他就从沙发上掉下来了。” 看到秦妈妈脸上的倦意, 池乔说:“我正好不困,可以在这儿看着爸爸,你去睡吧。” 秦妈妈揉了揉太阳穴:“困劲儿过去了,回卧室也睡不着,你快上楼吧。” 每次秦爸爸醉酒,秦妈妈都整夜不睡照顾他,池乔知道自己留下也帮不上忙,便放下玻璃杯说:“那我上去啦。” 池乔正要起身,忽然听到秦爸爸说了句梦话,回头看到他眉心的川字,她忍不住问:“爸爸的公司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秦妈妈“嗯”了一声:“不是他的公司,是他的一个朋友破产了。前些年咱们家的资金链差点断掉的时候,这个人帮过你爸爸,半年前他周转不开,要你爸爸替他担保,你爸爸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这一垮,因为咱们是担保人,那些债务就转移到了咱们身上。” “很多吗?” 秦妈妈叹了口气:“很多。” 不想孩子们跟着担忧,秦妈妈又笑了笑,说:“也不是没有办法,他欠了十几亿,但还有栋楼,那栋楼大概值十亿,现在楼被法院封了,如果能找到人买下来,会按比例分给债主们,咱们就只要替他还一点点。” “能找到人买吗?” “就算暂时没人买,如果有银行愿意贷款,拿这栋楼抵押,先抽一笔钱出来也是可以的。法院那边说,只要有银行肯贷款,也可以解封,今天爸爸就是跟银行的人吃饭。” 可是看秦爸爸的样子,事情似乎并不顺利…… 知道池乔心思重,秦妈妈又说:“数额大,银行谨慎一点也是正常的,这家银行不行还有别家,总会有办法的。等这件事解决,爸爸也准备放个假,咱们一家人出去玩半个月。” 池乔点了点头。客厅空调凉,她去卧室给秦妈妈拿了条薄毯,而后才回到楼上。 之后的几天,池乔留意观察了一下,秦爸爸秦妈妈的脸色越来越差,恐怕这次家里真的遇到了危机。虽然觉得秦爸爸会解决,跟着担心也没用,池乔仍是没法不在意,连没心没肺的秦蔚都察觉到家里的气氛不对,把她拉到一旁询问。 …… 隔了两天,法学院开会,仍是为了准备活动,陆浔牺牲睡眠过去找池乔,结果她请假了。那只小包子在躲他? 他刚到陆家的时候不愿意跟人说话,爸爸以为他是拘谨,一再对他说,他辛苦半辈子挣下这份家业,就是为了能按自己的意愿活。作为他的儿子,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哄自己高兴第一。 虽然他不待见半路出现的父亲,但在这一点上,他跟他完全相似。到陆家之前,哪怕穷到肉和糖都不能想吃就吃,小孩子时代的他也没看过谁的脸色,更没为了得到什么讨好过谁。 做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自己的感受第一,觉得讨厌谁的面子都不给——这个性格不是没害他吃过亏,因为不愿意委屈自己,他从没觉得有问题。可正是因为这样的思维、行为方式,他动心了就直接亲了,没多考虑,如今人家不理他了,他反思了几日,真的后悔了。 其实就是能见到池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错全在他,但某些男生那卑躬屈膝求女生垂青的模样他看着就别扭,更学不出来。 真是难办。 …… 连着一周,池乔除了去英语班打工便留在家里陪妈妈、看书。秦蔚的性格像爸爸,心最最宽,知道了家里的境遇,只愁了一下下,就说有栋楼呢不要怕。秦爸爸也是一样豁达,愁归愁,但饭没少吃,也不失眠,还反过来笑话秦妈妈没出息、不能承事儿。 池乔觉得自己才是全家最没出息的那个,隔了这么久,明知道陆浔不会去开两点开始的会,仍是不敢去学校。 法援中心的这个活动其实她很有兴趣,因为怕遇到某个人不参加,真的笨。轻佻混蛋的那个是陆浔,不知廉耻的也是他,她作为被欺负的一方,为什么要躲着他?这次就算了,下次活动一定去参加,真的遇见他也绝不跑,她又没做错什么。 哪知做足了心理建设,隔天傍晚意外遇到陆浔的时候,池乔的第一反应仍是转身逃跑。 秦妈妈原本不喜欢应酬,可家里最近遇到了大难题,想着多出门可以有机会认识一些有钱的阔太太,说不定能遇到想投资、愿意买下那栋楼的人,接到朋友的电话,她立刻答应了去参加聚会。 临出门的时候,这位朋友又打了通电话说她的婆婆不舒服,要陪着去医院,自己就不去了,秦妈妈不愿意浪费机会,又怕谁都不认识尴尬,于是叫上了两个女儿同去。 聚会的地点在远郊的一栋别墅,秦妈妈顺利和其他太太们聊起来后,秦蔚便拉着池乔出去练车,前几日她撞到了路牙石,左前轮直接爆胎了,秦爸爸秦妈妈担心她毛手毛脚,禁止她再独自开车出门。 这地方偏远,人少车稀,练车正合适。秦蔚和池乔刚走出别墅的前院,迎面就遇上了正停车的陆浔。 陆浔的头发原本是很浅的亚麻色,一周不见,又换成了奶奶灰。秦蔚最喜欢这个颜色,一直想染,一见到他就要奔过去,却被池乔拉住了。 “你干嘛?他的头发真的好好看,我去问问哪里做的。不过也是因为人够帅,换个丑的,顶着这种颜色的头发说不定像妖怪。” “跟你说了别再理他。” 秦蔚这才记起之前的事:“所以他到底怎么得罪你了?我替你骂他。” 秦蔚嗓门大,说这话的时候陆浔又刚好走近,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池乔一看到他,就本能地想跑,然而却被秦蔚拉着,走不掉。 秦蔚的架势很像家长带小学生去学校理论,听到她问自己干了什么,陆浔没答,只笑着看向池乔。 池乔垂下眼睛不看他,板着脸强行拉走了秦蔚,之后的半个钟头,她都和秦蔚形影不离。 对陆浔来说,在这儿遇到简直是意外之喜,自然不能错过,可小包子一直粘着姐姐,他想道歉,根本找不到机会。 考虑了片刻,他给章扬打了通电话,报了个电话号码给他,让他给这个号打电话。 章扬摸不着头脑,问:“这是谁的号,我要说什么?” “随便,多说一会儿,至少十分钟,回头谢你。” …… 秦蔚正练车,电话一震,看到来显,傻了一秒正要尖叫,想起身边的池乔最讨厌章扬,便忍着跳起来的冲动,把正震动的手机放进口袋,说:“我去下洗手间,你在这儿等我。” “我也去,谁打来的电话?” “骚扰电话。那什么,你别去了,我很快就回来,趁这儿没人你也练练车,那么久不开,快不会了吧。” 池乔懒得来回走,便同意了。 秦蔚离开后,池乔回了几条微信,打开副驾驶的门,走下了车子。她正要坐进驾驶座,一只手就从后面关上了刚开了一半的车门。 一回头看到陆浔,池乔吓了一跳。 陆浔怕池乔抵触,后退一步,站到社交距离外,笑着说:“你别害怕,我就是想道歉。” “谁害怕了?” 池乔嘴上倔着,脸上却有明显的紧张。 “你不怕我为什么一见到我就跑?”陆浔敛去笑意,郑重地说,“上次的事情我道歉。” “哪有什么上次!我和你不熟。不想跟垃圾讲话行不行?” 陆浔怔了怔才明白池乔口中的垃圾是指自己,又是这种小动物遇到天敌的反应,明明紧张的要死还不断逞强,真的好可爱。 陆浔很想笑,可担心道歉的诚意被她质疑,生生忍住了。 听到这句,正出神的陆浔回头看向她,见她一本正经地皱着眉头,嗤地一笑,推开车门,踩着脚踏走了下来。 “当着一堆人呲哒我两次还没解气?” “你今天在那么多人面前胡说,是在报复我吗?” 陆浔本想说“我是怕你误会我和于小姐”,听到后一句,转而问:“我报复你?” “不然呢?你为什么当众让我难堪,是觉得我被欺负了也不敢声张,有需要的时候可以随便拿来挡枪吗?” 陆浔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拿在手里把玩,隔了片刻才说:“你觉得我需要你挡什么?为什么报复你?” “因为我上次害你家司机看到章扬,还有打你。你不想相亲,所以拿我糊弄你家人。” 陆浔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嗯”了一声,点头表示赞成:“你说的对。两个原因都有,反正就不是喜欢你。” 因为家人,这一晚陆浔的心情原本差到极点,接到池乔的电话,又高兴了起来,等了许久不见她来,耐不住自己赶了过来。 他猜到池乔会发脾气。她脸皮薄,他当着那么多人示好,她肯定会生气,却没想到她居然以为他当众说喜欢她是别有用心。 61.第六十一朵 此为防盗章  五米外的三岔路口上, 一辆黑色奔驰被七八辆摩托车逼停,奔驰还没停稳,混混们就跳下摩托车,围了过去。奔驰的车主没有下车,看到混混们打砸车窗,池乔拨通了110,压低声音报警,刚挂上电话,车窗就被砸破了。 年过五旬的司机被强行拽下车后,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人跟着走下了车子, 司机挡在年轻人身前,翻出钱包里所有的现金,赔着笑递了过去。 混混们不像是为财,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一把推开司机,扯住了年轻人的衣领。池乔觉得年轻人有点眼熟, 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片刻, 才发现是同校的陆浔。陆浔在Z大很出名, 池乔是在女生们的八卦中认识他的。 陆浔像是去赴宴,三十五度的高温穿立领衬衣和整套的西装。他的皮肤很白,眉目也极为清秀, 气质却远比同龄男生冷,没有一丝一毫的阴柔感。相对于不知所措的司机, 陆浔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慌张, 双手斜抄在西裤口袋里, 漠然地望向扯住他的衣领大声叫骂的混混。 陆浔的气定神闲惹恼了混混们,扯他衣领的那人抬手打向他的脸,然而巴掌还没落下来,那人就被一直站在人群之外、全程没开过口的高个男人扯开了。高个男人应该是混混们的头,一个眼神扫过,众人便不再冲动,一齐安静了下来。 陆浔大概是得罪了什么人,高个男人声音低,听不清他们的交谈内容,隔了半分钟,一辆警车从远处开了过来。 混混们指着陆浔的鼻子骂了几句,骑上摩托车,准备赶在警车开过来前离开。一只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老鼠恰在此时贴着池乔的脚蹿到了路边,池乔一惊,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撞上了铁皮屋,这动静太大,陆浔、司机、混混们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池乔的手机就拿在手中,发现凶神恶煞的混混们盯着自己的手机看,一阵心虚。 瞥见池乔脸上的不自然,两个混混立时瞪了过来,不干不净地骂着脏话说怪不得警察来得这么快。警车越开越近,池乔并不怵他们,垂下头只当没听到。 高个男人回头问同伴:“还不走?” 两个混混闻言朝池乔比了下中指,骂骂咧咧地发动了摩托车。 混混们一走,司机立刻过来道谢。比起混混的辱骂威胁,池乔更怕来自年长者的千恩万谢,立刻笑着摆手道:“顺手而已。” 发觉立在车前的陆浔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池乔回望了过去,脸上原本没什么表情的陆浔突然笑了一下,说:“多谢。” 陆浔的这句“多谢”毫无感谢的意思,笑里也有戏谑的成分,警察下车询问情况时,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更让池乔摸不着头脑,做过笔录,她便离开了。 …… 隔天学校正式放暑假,池乔是本地人,家里的司机下午才来,她不急着收拾,拆了桶薯片,坐在椅子上看两个室友整理行李。 见老大把前一天塞进箱子的衣服一件件拉出来到镜子前面试,池乔问:“你这是干什么?” 老大选定了衣服,走到池乔的桌子前借她的口红:“我等下要去法学院把单反送给陆浔,他一直没交女朋友,万一我正好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对我一见钟情呢!” “单反不是跟你老乡借的吗?” “他跟朋友自驾游去了,让我交给跟他同班的陆浔。” 哪知陆浔临时有事把时间从中午改到了下午两点,老大订的高铁票也是下午两点,时间来不及,她只好饮恨把被有钱的单身帅哥一见钟情的机会送给池乔。 听到老大临走前说的那句“不用谢”,池乔哭笑不得,陆浔指定的地方离宿舍很远,两点钟是一天最热的时候,这种汗流浃背的跑腿机会,她并不稀罕要。 池乔赶到法学院的停车场时,陆浔已经在了,他正和一个高个男人并肩立在法桐树下聊天,停在旁边的白色奥迪R8应该就是他的。不同于前一日的西装革履,陆浔穿宽松的短袖短裤,颇有几分学生气。他旁边的高个男人却和大学校园格格不入,一看就不是学生。 走近一些,池乔讶异地发现和陆浔站在一起的男人正是昨天的高个混混头,两人看起来很熟络,应该是旧相识…… 离得不远,所以池乔听得到高个混混头说:“我怕露馅,事先没和带去的人说是做戏给人看。” 陆浔扔了根烟过去:“挺逼真,我爸信了。” 感受到池乔的注视,陆浔回望了过来,他的气质干净清冷,看上去安安静静,但绝不是温和好相处的那类人。 若不是池乔的脸上满是偷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后,被当场抓包的惊讶错愕,陆浔或许不会认出她。她的不知所措逗乐了陆浔,他把手抄进运动裤口袋,倚着白色奥迪的门,冲她吹了下口哨。 陆浔原本是想表示自己不在意被她撞破,不料小姑娘却一脸受惊地快走几步,把手中的单反往他手中一掷,扭头就走。 “这是谁?” 待池乔跑出二十米,陆浔才收回目光,自顾自地一笑:“你没印象了?昨天报警抓你的那个。” “这么巧?” 牛奶皮肤巴掌脸,谈不上惊艳却干净温柔的长相,再加上满身名牌,典型的玻璃花房里长大的小公主。陆浔侧头看向后视镜,他就那么像坏人?害小姑娘吓成那样…… 池乔等了半个钟头,待秦妈妈关上电视,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刚走出家门,就看到陆浔的车子停在外头,池乔怔了一下,走下了台阶。 陆浔这一次开的是SUV,这车高,车载音响声音大,他一时间没有留意到池乔走近。靠驾驶座这侧的车窗降了下来,陆浔的胳膊垂在车窗外,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车门,他人高瘦白皙,手也瘦、白、修长,天生一副仗势欺人的少爷相,池乔咬了下嘴唇,出声叫他:“陆浔。” 听到这句,正出神的陆浔回头看向她,见她一本正经地皱着眉头,嗤地一笑,推开车门,踩着脚踏走了下来。 “当着一堆人呲哒我两次还没解气?” “你今天在那么多人面前胡说,是在报复我吗?” 陆浔本想说“我是怕你误会我和于小姐”,听到后一句,转而问:“我报复你?” “不然呢?你为什么当众让我难堪,是觉得我被欺负了也不敢声张,有需要的时候可以随便拿来挡枪吗?” 陆浔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拿在手里把玩,隔了片刻才说:“你觉得我需要你挡什么?为什么报复你?” “因为我上次害你家司机看到章扬,还有打你。你不想相亲,所以拿我糊弄你家人。” 陆浔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嗯”了一声,点头表示赞成:“你说的对。两个原因都有,反正就不是喜欢你。” 因为家人,这一晚陆浔的心情原本差到极点,接到池乔的电话,又高兴了起来,等了许久不见她来,耐不住自己赶了过来。 62.第六十二朵 此为防盗章  陆浔微不可闻地“呵”了一声, 走回了屋内, 坐到了沙发上。他住的是海景套房, 面积足有一百余平, 露台的视野也远比普通房间好。 陆浔的态度让池乔摸不着头脑, 只好问:“我的耳机呢?” 陆浔起身找耳机,再次对池乔说:“进来坐。” 这房间不算脏,却算得上乱,陆浔在外间翻找了片刻, 没找到耳机,又去了内间。沙发上扔着陆浔的几件衣服,池乔没法坐,只好站着等。 片刻后, 陆浔从内间出来,见池乔站在茶几边, 将沙发上的衣服一股脑抄起来, 走到落地窗前,扔到了书桌后的转椅上。 而后他坐回沙发上, 拎起池乔的耳机,说:“你的。” 池乔说了句“谢谢”,伸手去拿,陆浔却突然把耳机换到另一只手中, 害她扑了个空。  见池乔疑惑地看向自己, 陆浔说:“我还没吃饭呢。” 陆浔这人, 池乔原本就捉摸不透, 眼下觉得他尤为奇怪,她想了一下,说:“谢谢你帮我保管耳机,我请你吃晚饭?” “你要请我吃什么?”楼下西餐厅的牛排吗?以前怎么没看出她这么大方。 池乔说要请他吃晚饭,不过是顺着他之前的话客气一下,并非真想和他共进晚餐,听到这句,自然傻了,隔了两秒才说:“你想吃什么?” “你会做饭吗?” “不怎么会。” “那就帮我煮碗面吧。” “嗯?” “西红柿鸡蛋面就行。” 池乔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正想开口拒绝,拿回耳机离开,他的手机刚好响了。 陆浔的手机还在床上,和池乔说了句“等我一下”,便走进了里间接电话。 陆浔没关门,池乔自然能听得到他讲电话。听到他说“这周不回家,我发烧了,会传染妹妹”,她突然想起秦蔚说现在跟着陆浔爸爸住在大宅的女人很年轻,还不到三十岁,有个六岁还是七岁的女儿,那女人挺有心机,在陆浔爸爸明确五个儿女已经足够了,不想再生的情况下,还背着他寻求生儿子的中药方。 这么说起来,他真的挺可怜,生病了不但无人关心,还怕传染年幼的妹妹不敢回家,难怪刚刚那么奇怪。 见陆浔挂断电话走了出来,本想离开的池乔出于同情,耐着性子说:“你想吃什么面?我去楼下餐厅买。” “不想吃外面买的。” 虽然觉得陆浔这么随意指使不熟的同学有点没礼貌,可生病的人不想吃外面的东西好像也有情可原,而且生病了身边没有亲人照顾确实惨……池乔环顾四周,说:“这儿没有厨房,没法做饭。” “煮面一个电饭煲就行,去超市买。”说完这句,陆浔从转椅上的衣服堆里翻出了一条运动裤、一件黑T恤,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有一面墙是玻璃的,所以看得到他刷牙,陆浔的动作很快,刷牙洗脸一共只用了不到两分钟,见他没擦脸就一把脱掉了身上的烟灰背心,池乔怔住了,正要收回目光别开脸,他就看了过来。 看到池乔脸上的惊慌失措和红晕,陆浔嗤地一笑,心中的别扭感减轻了些许,他按了一下手边的开关,降下了玻璃墙的百叶窗。 不过三五分钟,陆浔就走了出来,他抽了几张纸巾随便擦了擦脸上的水,拎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说:“走吧。” “你也去超市吗?” “要买的东西多,你自己能拿掉?” “你可以开车吗?”池乔看向他挂着水珠的发梢,不是发烧了吗…… “为什么不能开?” 不等池乔再讲话,陆浔就先一步走出了房间。 这个度假酒店在城郊,离最近的大型超市路途虽然远,但沿途不堵车,陆浔开得又快,一刻钟就到了。 买过电饭煲和碗筷案板之类的东西,两人又去楼上挑选食材,从醒来到现在,陆浔还没吃过饭,看什么都有食欲,拿了一堆牛排骨、腊肠和鸡翅。 看到他往购物车里塞各种肉类,池乔好心提醒道:“发烧不可以吃太油腻的东西。” “谁发烧了?”话一出口,明白过来的陆浔就笑了,“我不想回家,随口说的。” “你为什么不想回家?” “我爸整天唠唠叨叨,烦。”发现池乔蹙起了眉头,陆浔问,“你生谁气呢?” “……”生她自己的气,傻子一样凭脑补同情别人。 买了肉和米,就不能煮面了,秦家一直是保姆做饭,池乔只会简单的粥和泡面,回去的路上便用手机看电饭煲菜谱。 见她进电梯的时候仍旧盯着屏幕看,立在她身后的陆浔伸手抽走了她的手机:“做饭能有多难,怎么着都能熟,等下我教你。” 回到房间,池乔才知道陆浔的教仅是口头上的,听到他嫌弃自己切的土豆丁太大,池乔忍着气往小了切。秦蔚一直说她的性格太软、不知道怎么拒绝人,这样容易吃亏被欺负,她以前没觉得,眼下简直十二分的赞同。这个人真的好讨厌,她为什么要饿着肚子被他当丫鬟使唤? 隔着玻璃墙看池乔立在洗手池前切土豆,陆浔之前的别扭却一扫而空,请顿破牛排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这可是小姑娘第一次做正经的饭。 这个念头一出来,陆浔怔住了,他从来不是幼稚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无聊的想法,这是在嫉妒吗?因为一块牛排……当初章扬为了陆西宁穷折腾的时候他是怎么笑话他的来着?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和一个小姑娘较劲儿,心智一贯比同龄男生成熟的陆浔很是羞愧,他走进洗手间,接过池乔手中的菜刀,示意她出去等:“你这速度,做好得明天早晨了。” 陆浔的刀功很娴熟,不到两分钟就切好了土豆、胡萝卜和腊肠,然后动作利落地洗米、腌肉、调酱汁,最后把所有食材一一加进电饭煲。明白了他为什么嫌弃自己笨手笨脚的同时,池乔却搞不懂为什么明明会做饭,陆浔还要折腾自己。 陆浔洗过手,便走出洗手间、打电话要香槟。香槟和冰桶很快就送了过来,他拎着香槟和杯子坐到了景色绝佳的露台上,侧头招呼池乔坐过去:“起码得四十分钟才能吃上饭,过来待会儿。” 又累又饿的池乔正满腹情绪,只当没听见,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陆浔笑了笑,没勉强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 香槟还没入口,他就想起等下要送池乔回去,便没喝。 不经意间看到陆浔转着香槟杯望着远处出神儿,池乔忽而想起去找李嫚、意外在酒吧遇到他的那日,那么热闹的气氛,被一大堆人捧着,他依旧窝在角落,话都懒得说。明明不喜欢,却没有离开,是因为讨厌孤单、不想一个人吗? 所以他莫名其妙地非拉着自己在没有厨房的酒店客房里做饭,也是这个原因?池乔发觉秦蔚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有一丢丢圣母,片刻前还在生气,脑补了一下竟又生出了同情心。 63.第六十三朵 此为防盗章 开始的时候, 见李嫚出入有豪车接送, 同学都以为她是富家千金,大一下半学期,李嫚不是富家千金,而是靠助学贷款来念大学, 半年换了数位金.主的事情突然传了出来,本就看不惯她傲慢无礼的同学在背后指点之余, 更不约而同地孤立她。在学校里,只有池乔愿意跟她讲话,李嫚也只搭理池乔。 不过两人私交不深,寥寥无几的微信记录里除了池乔通知不住校的她学校的各种事务和她回的“谢”,几乎没有多余的内容。 因此,当看到李嫚发来的“我被人扣着不放,你方便的话,能不能来帮我解围”时, 池乔一头雾水地回了个“?”。 李嫚很快发了串地址和一间酒吧的名字过来,池乔盯着地址看了片刻,回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立刻就被挂断了,再打过去,通都没通。李嫚冷淡归冷淡,可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妖魔化, 更没伤害过谁, 刚开学的时候也曾帮过自己。她的家乡远在数千里外, 在Z市应该没什么亲故,不然也不会向并不熟稔的自己求助。大家是同学,总不好坐视不理,池乔回了句“这就到”,便出了门。 池乔没怎么来过夜店,又搞不清楚状况,到了酒吧门口,难免有点怵。正值暑假,室友和关系要好的同学都回老家了,她犹豫了片刻,拨通了时豫的电话。时豫要去李嫚的姓名和酒吧地址后,说自己会解决,嘱咐池乔别进去,在门外等自己。 池乔“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按时豫说的,等在了酒吧外。哪知站了不到五分钟,李嫚就打了通电话过来,池乔赶紧按下接听,电话那头人声吵杂,李嫚说了句什么没听清,通话便断了。 池乔再次拨打时豫的号码,久久没人接听,她想了一下,走进了酒吧。 酒吧人声吵杂光线暗,池乔转了一大圈没找到李嫚,倒再次遇见了陆浔。他窝在卡座角落里拨弄手机,额发垂下来半遮着眼睛,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陆浔的同伴不少,气氛很是活跃,他是那群人里唯一没怎么开口没怎么笑的,众人说笑玩乐时却都有意识地看他的脸色捧着他。 陆浔很少来夜店,跟这群人也不熟,对他们的话题完全不感兴趣。他不是会客套的脾气,懒得应酬奉承自己的人,正无聊着,忽然发觉有人在打量自己。看清站在不远处的竟是那个报警的小姑娘,意外之余,他勾过茶几上的酒杯,举起来遥遥地向她示意。 见池乔局促地立刻别过脸,一分钟前还在后悔来这儿的陆浔笑了,这间无趣的酒吧仿佛有了那么点意思,他转着手中的酒杯,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池乔穿白T恤,藏蓝色长裙,乌黑浓密的直发编成松散的麻花辫放在左肩上,完完全全的好学生模样,和这儿完全不搭。 一想起之前的事,池乔就满心尴尬,她正要离开这一区,无意中瞥见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把一个女孩按在地上,多看了一眼才发现被按在地上的竟是李嫚。池乔立刻赶过去,一把推开正要用高跟鞋踩李嫚的那个,拉起了她。 池乔生得纤瘦,长相又毫无攻击性,三个女人并不把她放在眼里,警告过她少管闲事后,便伸手去扯李嫚。面对推搡谩骂,李嫚仍旧一脸冷傲,片刻后,池乔才闹明白,李嫚今天陪男朋友出来玩,因为例假,不愿意多喝酒,男朋友嫌她当着朋友不给自己面子,先是让她滚,见她真的二话不说起身就走更觉丢脸,又逼她离开前留下自己买的衣服、首饰和包。 李嫚不爱搭理人,同来的几个女人早看她不顺眼,趁势教她“规矩”,池乔无力阻拦,只好看向李嫚的“男朋友”,这人放暑假前曾开着超跑到学校接过李嫚,池乔遇见过两次。 眼下他正和朋友谈笑风生,对发生在咫尺之外的欺辱视而不见。池乔正想报警,手机就响了,是时豫打回来的。 听说池乔独自进了酒吧,正往这儿赶的时豫无奈地一笑,让她把手机递给蒋浩。 “蒋浩是谁?” 听到这句,时豫更觉无奈:“是你同学的男朋友。” 池乔没挂电话,走到蒋浩身边,把手机递给了他,蒋浩看都懒得看池乔,隔了半晌才斜了她一眼。 “时豫让你接电话。” 周围太喧嚣,同一句话池乔说了两次蒋浩才接过电话,时豫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挂断电话后,蒋浩便收起了爱搭不理的态度,让那几个女人收手。 …… 见陆浔盯着同一个方向看了快半分钟,同伴好奇地问:“在看什么?” “那边吵死了。” 同伴顺势望了过去,看到三五米外的那几个网红脸边扯着一个年轻女孩不放,边警告旁边学生模样的小姑娘别管闲事,侧头询问陆浔:“我让她们滚远点?” 陆浔没应声,起身径直往那边走,刚走出几步,就见池乔接到一通电话后,走向旁边卡座的男人,三言两语的工夫,她便带着被打的女人离开了。 走出酒吧的时候,时豫还没到,池乔只好等在外面,李嫚看上去有些狼狈,怕她敏感,池乔没敢安慰,只问:“你住哪儿?等下送你回去。” 李嫚非常漂亮,是真真正正的冰山美人,哪怕被当众羞辱,脸上也看不出半分委屈,她扫了眼池乔左腕上的手表,声音冷硬地说:“我和蒋浩在一起本来就是为了钱,遇到这事纯属活该,不值得你可怜。” 见池乔发怔,临走前,李嫚又说:“我没别的意思,谢谢你和你的朋友。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李嫚走远后,池乔哭笑不得地转过头看酒吧门前的镜面玻璃,自己的脸上有明显的同情吗?哪知还没照到镜子,她就对上了陆浔的眼睛。 池乔的反应像极了遇到天敌的小动物,陆浔见状嗤地一笑,抬起右手,手心朝下地冲她招了招。 陆浔仿佛在叫小朋友过去吃糖,池乔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也猜不出他想做什么,便移开眼睛只当没看见,可他的存在感太强,害她又窘又不自在,幸而时豫的银灰保时捷及时停到了酒吧门前。 不等时豫下来,池乔便打开副驾驶的门,逃难一般地钻了进去。 “都找你呢,怎么出来了?”找过来的同伴见性子冷淡的陆浔脸上有笑意,有些纳罕,问,“笑什么呢?遇见朋友了?” 陆浔摁灭手中的烟,没有回答。 笑某位小公主接连帮了两个不知感恩的坏人。 陆浔目送银灰色保时捷转入另一条街,同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眯起眼睛辨认过车牌,“呦”了一声:“那是时豫的车,刚刚怎么没看见他。” “那辆保时捷?”陆浔和时豫不认识,但都是Z大的,彼此知道。 “对,是他的车没错。”时豫隔三差五就来这条位于海边的酒吧街,出手阔绰面子大,常在附近混的都熟悉他。 陆浔的同伴当即拨通了时豫的号码,问他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了,不知道时豫在电话那头讲了什么,同伴笑着骂了句“重色轻友”,让他加把劲,早日拿下乔妹妹。 一整晚都没怎么说话的陆浔突然问:“谁是乔妹妹?” “时豫喜欢的女孩,也是咱们Z大的,好像是新闻传播学院的,我没见过。时豫刚刚就是过来接她的,我早出来一步就见着了。”同伴一脸惋惜,八卦道,“时豫喜欢她好多年,但一直没追到,女孩不同意,他妈妈也不赞成。” “为什么不赞成?” 同伴的小道消息向来多,见从不关心旁人私事的陆浔反常地主动问自己,他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地说:“嫌他喜欢的那位乔妹妹穷呗。” “穷?”她从头到脚都是名牌。 “她命挺苦的,很小的时候妈妈就跟人跑了,好像是嫌她爸穷。她爸爸在秦家的工厂做保安,在她八岁的时候出事故死了,算因公殉职,秦家赔了几十万,都被她伯父伯母拿去买房子了。她伯父伯母特别不是东西,拿了她爸拿命换来的钱还对她不好,她爷爷奶奶也偏心。后来秦家人在医院遇到她被家人欺负,看她又可怜又招人喜欢,就收养她了。时家什么地位,秦家亲生的女儿时豫妈妈都未必看得上,更别说她了。” “也是八岁啊……” “什么也是八岁?”陆浔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同伴自然要问。 陆浔没答。他本以为像他们这样长大的人心都冷硬,原来也是有特例的。 明白时豫的想法和时豫妈妈的态度后,池乔一直在回避他,信息都很少回,更不会接电话。时豫按捺不住,转而给秦蔚打了电话。 秦蔚对时豫妈妈向来没好感,添油加醋地说了来龙去脉,以致于时豫挂上电话就和妈妈吵了起来,当晚便离开了家。 时豫妈妈对老公对外人厉害,唯独拿儿子没办法,隔了两天不见他回来,又打不通他的电话,心急如焚间,只好舍弃面子给秦妈妈打电话求助。 问过秦蔚之后,知道这事跟她有关,秦妈妈自然要数落女儿,秦蔚拿自己的手机打不通时豫的电话,又拿池乔的打,一样找不到他。 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交友圈有太多重叠,秦蔚挨个儿给时豫的朋友打电话,终于问出了他的下落。事情虽然是秦蔚惹出来的,归根到底却是因为池乔。一味的逃避不是办法,在秦蔚的劝说下,池乔最终决定去找时豫,当面同他讲清楚。 两个人跟秦蔚都要好,秦蔚自然希望他们在一起,池乔离开家前,秦蔚还在劝她别在意时豫妈妈。池乔的性格好归好,可也有倔的一面,决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 打开门见到池乔,时豫眼睛一亮,心情一下子就好了,瞥见他神情的变化,池乔的负疚感更重。 她没立刻进去,站在门边皱眉看向他:“你怎么不回家?” 时豫开学大四,大了池乔两岁多,表面上又冷又拽,可从小顺风顺水、被身边的人捧着长大,难免心思单纯。见池乔不肯进来,他干脆伸手去拉她。 关上房门后,池乔抽出胳膊,不悦地白了时豫一眼。时豫毫不介意地咧嘴一笑,招呼池乔坐沙发,自己则坐到了床上:“我要是回家了,就等不到你了。” 见池乔准备开口说话,知道她不会说自己爱听的,时豫抢先说:“我出来的时候没带钱包证件,也没开车,走着去找朋友借的钱,入住也是朋友帮忙办的,现在身无分文,快饿死了,你请我吃饭。” “饿死了就回家。” 什么都不带,车也不开是为了表明决心吗?借钱都要住超五星酒店,这就是时大少爷认知里的自立…… 两人相识十几年,时豫太了解池乔,一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拿起茶几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低头说:“我开学就实习了,不用去学校,可以找工作,找到工作就租房子从酒店搬出去。” 看到池乔咬嘴唇,熟悉她一切小动作的时豫立刻收起严肃的表情,笑着打岔:“你最近一直兼职,发工资了没?” “发了,我还存了一点,等下取出来给你。” “呦,你还有存款啊?谁要跟你借钱了,你请我吃饭。”他把过去借出去的钱往回收三成,一时半会儿也不用为了钱发愁。 “……你要吃什么?” 时豫想了一下:“没车,不走远了,就在这间酒店吃。” 时豫从衣柜里翻出两件衣服,拎着往洗手间走:“我换个衣服,你等一下。” 他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大概也没带换洗衣服,因为没关的衣柜里挂着一溜商标都没剪的新衣服。Z大虽是名校,但没毕业的大四学生能找到的工作薪水不会高,按时豫宁愿扔也绝不自己动手洗的习惯,一个月几千块别说租房吃饭,怕是买衣服都不够。 池乔本以为时豫要去自助餐厅吃东西,哪知他选的却是西餐厅。这两日他情绪差,没好好吃饭,这会儿饿了,一块牛排没吃饱,又要了一块。不算其他东西和服务费,单这两块牛排就吃掉了她一千多块。 池乔平时有多节俭时豫自然知道,可莫名其妙的,她越是小气,他就越爱哄她为自己花钱,事后再想办法三五倍的补上。 吃第二块牛排之前,时豫打开关了数日的手机,拍了张照发朋友圈。刚发出去,就有朋友调侃:“豫哥不是落魄了吗?” “有人请。” “别是乔妹妹吧,满汉全席也没见你拍过。” 时豫懒得回,关上手机切了块肉递到池乔嘴边,池乔正心疼自己的钱包,哪里吃得下,气鼓鼓地偏过头说:“我不饿。” 牛肉应声掉到了桌上,时豫笑着逗她:“呀,一百块没了。” “……”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钟头,待时豫吃好了,池乔才正式同他谈:“时豫,你这样我压力很大。” 时豫一早就猜到她要说什么,本想再开个玩笑岔过去,可看见池乔的脸色,一时间怎么也笑不出来,隔了片刻,才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谁给你压力了?我愿意怎么着,和你没关系。” “我跟你没可能的,对不起,这话我应该早点说。”其实她早想说,但次次还没说出口,就被时豫堵了回去。 “因为我妈,还是因为从没喜欢过我?” 后半句问得奇怪,害池乔肿怔了一秒:“都有。” 她傻掉的这一秒,让时豫的情绪重新好了起来。 时豫端起杯子喝了口红茶,隔了良久才说:“怪我没早点和你说。” 当初他忍着不说,是怕影响她高考。他和秦蔚不在乎,可池乔在乎,她不光在乎自己的成绩,还在乎秦蔚的,要没有池乔盯着,秦蔚怎么可能进得了Z大美院。 当初秦蔚排斥她的时候,就因为秦叔叔随口和秦蔚说了句接妹妹回家是为了陪你玩陪你读书,池乔便每天认认真真地督促过去书都不带回家的秦蔚写作业,坚持了整整九年。秦蔚再懒散,也受不了池乔不声不响地抱着书和作业本立在她眼前。 无论谁待她好,她都要想办法还,从不肯骄纵放松半点,她其实不是特别聪明,能考上Z大全凭刻苦,所以他不愿意分她的心,想等她念了大学再说破,可没想到高中还没毕业,她就开始躲着他,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妈妈看出他的心思,对她说了什么…… 偷偷喜欢过时豫这件事,池乔连秦蔚都没说过,她完完全全没料到时豫竟是知道的,斟酌了半晌,终于说:“我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我只拿你当哥哥。你要能想明白,咱们就还是朋友。” 64.第六十四朵 此为防盗章 章扬是面冷话少但容易心软的那种人, 他则正好相反, 看起来比章扬好说话, 哪天高兴了还会跟不怎么熟悉的人开开玩笑,可心是冷的, 也讨厌跟旁人太亲近,有章扬这么一个朋友都嫌多, 不觉得有什么孤单,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希望了解一个女孩, 也愿意把全部的自己摊开了给她。 他觉得眼下应该讲点什么,然而还没想到要说什么,一记耳光就落了下来。这是池乔第一次打人, 也是陆浔第一次挨打,一声脆响过后,两人同时怔住了。 池乔率先反应过来,她大力挥掉陆浔扶在自己后颈上的手, 转身就跑回了家。 池乔一贯温软,打人是气急了之后下意识的举动,回过神儿后反而有些怵, 瞥见她惊怒交加、要哭不哭的模样,陆浔先是一笑,等彻底明白过来、想叫住她道歉的时候, 人已跑上台阶、躲进家门了。 陆浔的第一反应是追过去道歉解释, 记起上次送她回来, 她并没邀请自己进去, 只好立在车前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再打直接变成了不在服务区,陆浔转而发微信,他没什么跟人道歉的经验,犹豫了半晌、删删改改,最终只有一句“对不起,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然而点下“发送”后,显示的却是“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 ……这是被她删掉了?陆浔一阵头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池乔一口气跑上了楼,招呼都没和秦妈妈秦蔚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陆浔身上的烟草味和肥皂味似乎还没散掉,害她的心脏一直砰砰跳个不停。 秦妈妈知道池乔出门是去找时豫了,见她脸色不对,又罕见地不理人直接回房间,放心不下,跟到了楼上。 池乔正乱着,听到敲门声,本不想应声,可秦蔚从来都是直接进,会敲门的一定是秦爸爸或秦妈妈,她不能不搭理长辈,只好去开门。 看清池乔的脸色,秦妈妈放下手上的汤碗,坐到床边问:“你见到时豫了吗?” 池乔点了点头:“我劝了,他不肯回家。” 见池乔一脸委屈,秦妈妈又问:“你跟他吵架了?” “没有啊。” 秦妈妈了解池乔的性子,知道她不主动说,问也问不出什么,便温和地笑了笑:“你已经劝过了,时豫回不回家认错都跟咱们没关系了,别胡思乱想,把杏仁粥喝了再去洗澡。” 秦妈妈离开后,池乔没有立刻洗澡,抱着枕头趴在床上发呆,听到房门砰地一声被打开,她头都没回,便说:“我要睡了,不想说话。” 秦蔚自动忽略了这句,蹲到池乔的床边,从下到上仰视她:“你这是怎么了?时豫给你气受了?” 姐妹俩虽然无话不说,可池乔实在不愿意提刚刚的事,便摇了摇头,用食指轻轻点了下秦蔚的额头:“你快回你房间,我困了,要睡觉。” 池乔鲜少有这样的时候,秦蔚“哦”一声,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背:“那明天再说吧。” 秦蔚离开后,池乔在床上趴了许久才去洗澡,回来后看到手机震,心中惊了一下,又记起自己第一时间拉黑了那个人。 她捡起手机看了一眼,才知道电话是时豫打来的,除了这一通,他之前还打了几次过来。手机刚停止震动,时豫又发来了微信。池乔看了一眼,懒得敲字,便拨了回去。 只响了一声,电话就通了,时豫问:“你不是六点钟就走了,怎么刚刚才回家?” 时豫本想送池乔回来,但他离开家的时候没把车开出来,送也只能打车,见池乔执意不肯,便没坚持。 “去了别的地方。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到家的?秦蔚给你打电话了?” “她刚骂了我一顿,问我是不是欺负你了。她说你回家的时候情绪很差……因为我吗?” 怕时豫会错意,更难死心,池乔立刻澄清:“我哪有情绪差,秦蔚的话也能信?很晚了,我要睡了,再见。” 时豫轻声笑:“我也睡,晚安。” 挂上电话,池乔正要充电,又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看到陌生号码,她没多想,哪知滑到接听后,电话那头竟然是陆浔。 陆浔咳了一声,说:“是我。你别挂电话,我先……” “道歉”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通话就断了,听到嘟嘟声,陆浔无奈极了——这下可怎么办。 在接到这通电话前,池乔简直疑心之前的事是她的幻觉,可听到陆浔的声音,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再次坏了起来。这人真的太坏了,看她性格软,料定她被欺负了也不会声张,就做这么过分的事。 亏学校里的女生们还说他高冷、难接近……难怪陆浔爸爸会说陆浔只愿意讨好自己的脾气很像他年轻的时候——只愿意讨好自己,不就是只顾自己高兴,不管别人乐不乐意吗?何止是像,这轻佻的性格根本就和他三妻四妾的爸爸一模一样! 池乔从没和谁起过争执,更何况是动手,她本有些后悔打了陆浔,这一刻却委屈得只恨自己没多打他几下,她真的再也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 隔了约莫半个钟头,秦蔚举着手机推门而入,因为懊恼失了眠的池乔坐起来问:“怎么了?” “陆浔找你。” 听到这句,池乔立刻跳下床,光着脚跑到门边,拿过秦蔚的手机直接挂断了通话,并拉黑了陆浔的手机号码,删除了他的微信。 发现池乔删掉了陆浔的微信还不够,又要删章扬的,秦蔚立刻抢回了自己的手机:“你干什么?这是我的手机!你和陆浔怎么了?” “没怎么,这个人你以后不要理,他不是好东西。” …… 电话被挂断后,陆浔更觉无奈,他从没为了什么后悔过,眼下想补救却想不出办法。 隔了一会儿,他就收到了秦蔚的短信:“乔乔刚刚拿我的手机把你拉黑了,她说你不是好东西,让我不要理。你怎么惹的她?她是我妹,谁都别想欺负她!章扬哥的朋友也不行。” “我没想欺负她,帮我跟她说,我道歉。” “你没欺负她为什么要道歉?我妹妹就是一只小包子,从没拉黑过谁,也从没说过谁不是好东西。” ……这只小包子一定也从没打过谁,他可真荣幸。 他觉得眼下应该讲点什么,然而还没想到要说什么,一记耳光就落了下来。这是池乔第一次打人,也是陆浔第一次挨打,一声脆响过后,两人同时怔住了。 池乔率先反应过来,她大力挥掉陆浔扶在自己后颈上的手,转身就跑回了家。 池乔一贯温软,打人是气急了之后下意识的举动,回过神儿后反而有些怵,瞥见她惊怒交加、要哭不哭的模样,陆浔先是一笑,等彻底明白过来、想叫住她道歉的时候,人已跑上台阶、躲进家门了。 陆浔的第一反应是追过去道歉解释,记起上次送她回来,她并没邀请自己进去,只好立在车前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再打直接变成了不在服务区,陆浔转而发微信,他没什么跟人道歉的经验,犹豫了半晌、删删改改,最终只有一句“对不起,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然而点下“发送”后,显示的却是“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 ……这是被她删掉了?陆浔一阵头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池乔一口气跑上了楼,招呼都没和秦妈妈秦蔚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陆浔身上的烟草味和肥皂味似乎还没散掉,害她的心脏一直砰砰跳个不停。 秦妈妈知道池乔出门是去找时豫了,见她脸色不对,又罕见地不理人直接回房间,放心不下,跟到了楼上。 池乔正乱着,听到敲门声,本不想应声,可秦蔚从来都是直接进,会敲门的一定是秦爸爸或秦妈妈,她不能不搭理长辈,只好去开门。 看清池乔的脸色,秦妈妈放下手上的汤碗,坐到床边问:“你见到时豫了吗?” 池乔点了点头:“我劝了,他不肯回家。” 见池乔一脸委屈,秦妈妈又问:“你跟他吵架了?” “没有啊。” 秦妈妈了解池乔的性子,知道她不主动说,问也问不出什么,便温和地笑了笑:“你已经劝过了,时豫回不回家认错都跟咱们没关系了,别胡思乱想,把杏仁粥喝了再去洗澡。” 秦妈妈离开后,池乔没有立刻洗澡,抱着枕头趴在床上发呆,听到房门砰地一声被打开,她头都没回,便说:“我要睡了,不想说话。” 秦蔚自动忽略了这句,蹲到池乔的床边,从下到上仰视她:“你这是怎么了?时豫给你气受了?” 姐妹俩虽然无话不说,可池乔实在不愿意提刚刚的事,便摇了摇头,用食指轻轻点了下秦蔚的额头:“你快回你房间,我困了,要睡觉。” 池乔鲜少有这样的时候,秦蔚“哦”一声,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背:“那明天再说吧。” 秦蔚离开后,池乔在床上趴了许久才去洗澡,回来后看到手机震,心中惊了一下,又记起自己第一时间拉黑了那个人。 她捡起手机看了一眼,才知道电话是时豫打来的,除了这一通,他之前还打了几次过来。手机刚停止震动,时豫又发来了微信。池乔看了一眼,懒得敲字,便拨了回去。 只响了一声,电话就通了,时豫问:“你不是六点钟就走了,怎么刚刚才回家?” 时豫本想送池乔回来,但他离开家的时候没把车开出来,送也只能打车,见池乔执意不肯,便没坚持。 “去了别的地方。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到家的?秦蔚给你打电话了?” “她刚骂了我一顿,问我是不是欺负你了。她说你回家的时候情绪很差……因为我吗?” 怕时豫会错意,更难死心,池乔立刻澄清:“我哪有情绪差,秦蔚的话也能信?很晚了,我要睡了,再见。” 时豫轻声笑:“我也睡,晚安。” 挂上电话,池乔正要充电,又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看到陌生号码,她没多想,哪知滑到接听后,电话那头竟然是陆浔。 陆浔咳了一声,说:“是我。你别挂电话,我先……” “道歉”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通话就断了,听到嘟嘟声,陆浔无奈极了——这下可怎么办。 在接到这通电话前,池乔简直疑心之前的事是她的幻觉,可听到陆浔的声音,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再次坏了起来。这人真的太坏了,看她性格软,料定她被欺负了也不会声张,就做这么过分的事。 亏学校里的女生们还说他高冷、难接近……难怪陆浔爸爸会说陆浔只愿意讨好自己的脾气很像他年轻的时候——只愿意讨好自己,不就是只顾自己高兴,不管别人乐不乐意吗?何止是像,这轻佻的性格根本就和他三妻四妾的爸爸一模一样! 池乔从没和谁起过争执,更何况是动手,她本有些后悔打了陆浔,这一刻却委屈得只恨自己没多打他几下,她真的再也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 隔了约莫半个钟头,秦蔚举着手机推门而入,因为懊恼失了眠的池乔坐起来问:“怎么了?” “陆浔找你。” 听到这句,池乔立刻跳下床,光着脚跑到门边,拿过秦蔚的手机直接挂断了通话,并拉黑了陆浔的手机号码,删除了他的微信。 发现池乔删掉了陆浔的微信还不够,又要删章扬的,秦蔚立刻抢回了自己的手机:“你干什么?这是我的手机!你和陆浔怎么了?” “没怎么,这个人你以后不要理,他不是好东西。” …… 电话被挂断后,陆浔更觉无奈,他从没为了什么后悔过,眼下想补救却想不出办法。 隔了一会儿,他就收到了秦蔚的短信:“乔乔刚刚拿我的手机把你拉黑了,她说你不是好东西,让我不要理。你怎么惹的她?她是我妹,谁都别想欺负她!章扬哥的朋友也不行。” “我没想欺负她,帮我跟她说,我道歉。” “你没欺负她为什么要道歉?我妹妹就是一只小包子,从没拉黑过谁,也从没说过谁不是好东西。” ……这只小包子一定也从没打过谁,他可真荣幸。 陆浔的态度让池乔摸不着头脑,只好问:“我的耳机呢?” 陆浔起身找耳机,再次对池乔说:“进来坐。” 这房间不算脏,却算得上乱,陆浔在外间翻找了片刻,没找到耳机,又去了内间。沙发上扔着陆浔的几件衣服,池乔没法坐,只好站着等。 65.第六十五朵 此为防盗章  五米外的三岔路口上, 一辆黑色奔驰被七八辆摩托车逼停,奔驰还没停稳,混混们就跳下摩托车, 围了过去。奔驰的车主没有下车, 看到混混们打砸车窗, 池乔拨通了110,压低声音报警, 刚挂上电话,车窗就被砸破了。 年过五旬的司机被强行拽下车后,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人跟着走下了车子,司机挡在年轻人身前, 翻出钱包里所有的现金,赔着笑递了过去。 混混们不像是为财,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一把推开司机, 扯住了年轻人的衣领。池乔觉得年轻人有点眼熟,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片刻, 才发现是同校的陆浔。陆浔在Z大很出名, 池乔是在女生们的八卦中认识他的。 陆浔像是去赴宴,三十五度的高温穿立领衬衣和整套的西装。他的皮肤很白, 眉目也极为清秀, 气质却远比同龄男生冷, 没有一丝一毫的阴柔感。相对于不知所措的司机, 陆浔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慌张, 双手斜抄在西裤口袋里, 漠然地望向扯住他的衣领大声叫骂的混混。 陆浔的气定神闲惹恼了混混们,扯他衣领的那人抬手打向他的脸,然而巴掌还没落下来,那人就被一直站在人群之外、全程没开过口的高个男人扯开了。高个男人应该是混混们的头,一个眼神扫过,众人便不再冲动,一齐安静了下来。 陆浔大概是得罪了什么人,高个男人声音低,听不清他们的交谈内容,隔了半分钟,一辆警车从远处开了过来。 混混们指着陆浔的鼻子骂了几句,骑上摩托车,准备赶在警车开过来前离开。一只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老鼠恰在此时贴着池乔的脚蹿到了路边,池乔一惊,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撞上了铁皮屋,这动静太大,陆浔、司机、混混们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池乔的手机就拿在手中,发现凶神恶煞的混混们盯着自己的手机看,一阵心虚。 瞥见池乔脸上的不自然,两个混混立时瞪了过来,不干不净地骂着脏话说怪不得警察来得这么快。警车越开越近,池乔并不怵他们,垂下头只当没听到。 高个男人回头问同伴:“还不走?” 两个混混闻言朝池乔比了下中指,骂骂咧咧地发动了摩托车。 混混们一走,司机立刻过来道谢。比起混混的辱骂威胁,池乔更怕来自年长者的千恩万谢,立刻笑着摆手道:“顺手而已。” 发觉立在车前的陆浔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池乔回望了过去,脸上原本没什么表情的陆浔突然笑了一下,说:“多谢。” 陆浔的这句“多谢”毫无感谢的意思,笑里也有戏谑的成分,警察下车询问情况时,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更让池乔摸不着头脑,做过笔录,她便离开了。 …… 隔天学校正式放暑假,池乔是本地人,家里的司机下午才来,她不急着收拾,拆了桶薯片,坐在椅子上看两个室友整理行李。 见老大把前一天塞进箱子的衣服一件件拉出来到镜子前面试,池乔问:“你这是干什么?” 老大选定了衣服,走到池乔的桌子前借她的口红:“我等下要去法学院把单反送给陆浔,他一直没交女朋友,万一我正好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对我一见钟情呢!” “单反不是跟你老乡借的吗?” “他跟朋友自驾游去了,让我交给跟他同班的陆浔。” 哪知陆浔临时有事把时间从中午改到了下午两点,老大订的高铁票也是下午两点,时间来不及,她只好饮恨把被有钱的单身帅哥一见钟情的机会送给池乔。 听到老大临走前说的那句“不用谢”,池乔哭笑不得,陆浔指定的地方离宿舍很远,两点钟是一天最热的时候,这种汗流浃背的跑腿机会,她并不稀罕要。 池乔赶到法学院的停车场时,陆浔已经在了,他正和一个高个男人并肩立在法桐树下聊天,停在旁边的白色奥迪R8应该就是他的。不同于前一日的西装革履,陆浔穿宽松的短袖短裤,颇有几分学生气。他旁边的高个男人却和大学校园格格不入,一看就不是学生。 走近一些,池乔讶异地发现和陆浔站在一起的男人正是昨天的高个混混头,两人看起来很熟络,应该是旧相识…… 离得不远,所以池乔听得到高个混混头说:“我怕露馅,事先没和带去的人说是做戏给人看。” 陆浔扔了根烟过去:“挺逼真,我爸信了。” 感受到池乔的注视,陆浔回望了过来,他的气质干净清冷,看上去安安静静,但绝不是温和好相处的那类人。 若不是池乔的脸上满是偷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后,被当场抓包的惊讶错愕,陆浔或许不会认出她。她的不知所措逗乐了陆浔,他把手抄进运动裤口袋,倚着白色奥迪的门,冲她吹了下口哨。 陆浔原本是想表示自己不在意被她撞破,不料小姑娘却一脸受惊地快走几步,把手中的单反往他手中一掷,扭头就走。 “这是谁?” 待池乔跑出二十米,陆浔才收回目光,自顾自地一笑:“你没印象了?昨天报警抓你的那个。” “这么巧?” 牛奶皮肤巴掌脸,谈不上惊艳却干净温柔的长相,再加上满身名牌,典型的玻璃花房里长大的小公主。陆浔侧头看向后视镜,他就那么像坏人?害小姑娘吓成那样…… 秦妈妈“嗯”了一声,帮秦爸爸调整了一下睡姿,让他尽可能舒服一些。 这已经是这一周第三次秦爸爸醉到不省人事被送回来了,秦爸爸习惯很好,从不抽烟,没有应酬的时候也很少喝酒,人胖沙发窄,秦爸爸蜷在沙发上,看起来很难受。 “睡沙发明天起来后背和脖子会痛的,怎么不让爸爸去卧室睡?” “他被送回来的时候就这样了,叫都叫不醒,我把他扶到沙发上都不容易,怎么可能再去卧室?都这个时间了,你还没睡?” “下楼喝水。”桌上有新泡的茶,应该是秦妈妈给秦爸爸醒酒的,池乔倒了一杯,边喝边问,“你为什么也没睡?” “我这一夜都睡不成了,得在这儿看着爸爸,刚打了个瞌睡,他就从沙发上掉下来了。” 看到秦妈妈脸上的倦意,池乔说:“我正好不困,可以在这儿看着爸爸,你去睡吧。” 秦妈妈揉了揉太阳穴:“困劲儿过去了,回卧室也睡不着,你快上楼吧。” 每次秦爸爸醉酒,秦妈妈都整夜不睡照顾他,池乔知道自己留下也帮不上忙,便放下玻璃杯说:“那我上去啦。” 池乔正要起身,忽然听到秦爸爸说了句梦话,回头看到他眉心的川字,她忍不住问:“爸爸的公司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秦妈妈“嗯”了一声:“不是他的公司,是他的一个朋友破产了。前些年咱们家的资金链差点断掉的时候,这个人帮过你爸爸,半年前他周转不开,要你爸爸替他担保,你爸爸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这一垮,因为咱们是担保人,那些债务就转移到了咱们身上。” “很多吗?” 秦妈妈叹了口气:“很多。” 不想孩子们跟着担忧,秦妈妈又笑了笑,说:“也不是没有办法,他欠了十几亿,但还有栋楼,那栋楼大概值十亿,现在楼被法院封了,如果能找到人买下来,会按比例分给债主们,咱们就只要替他还一点点。” “能找到人买吗?” “就算暂时没人买,如果有银行愿意贷款,拿这栋楼抵押,先抽一笔钱出来也是可以的。法院那边说,只要有银行肯贷款,也可以解封,今天爸爸就是跟银行的人吃饭。” 可是看秦爸爸的样子,事情似乎并不顺利…… 知道池乔心思重,秦妈妈又说:“数额大,银行谨慎一点也是正常的,这家银行不行还有别家,总会有办法的。等这件事解决,爸爸也准备放个假,咱们一家人出去玩半个月。” 池乔点了点头。客厅空调凉,她去卧室给秦妈妈拿了条薄毯,而后才回到楼上。 66.第六十六朵 此为防盗章  策划会在法学院的活动中心开, 学校离家远,正好这天秦爸爸要到附近办事, 吃过午饭,池乔就蹭他的车提前到了学校。暑期绝大多数学生都回家了,学校门前的商业街很是冷清,会议是三点钟开始, 池乔早到了一个钟头,便坐进了商业街的星巴克。 百无聊赖间,池乔发了条朋友圈,给外地的同学看平日里连电动车都挤不出去的商业街放假时空无一人的样子。 朋友圈刚发出去十几秒, 微信就进了条新信息,是陆浔发来的——“你在学校附近?” 两人的上一条对话还是半个月前,陆浔告诉她喝掉啤酒能暖和,她回了个“多谢”,那天陆浔没待多久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并没跟他们一起等日出, 之后也没再联系, 倒是秦蔚,在章扬的酒吧遇见过他一次。 池乔还没把“在”发出去,陆浔又发了一条过来——“帮我买咖啡和午餐。” 看到这一条, 池乔有些摸不着头脑,简直疑心陆浔发错了人, 然而紧接着他就发了个红包过来。池乔没点红包, 只问:“你要什么咖啡, 什么午饭?” “都行。” “都行”约等于“随便”,她根本不了解他的口味,要怎么买……暑假一到,这条街的店关了百分之八十,现在又早已过了午餐时间,可选择的不多,池乔想了想,问:“拿铁和三明治可以吗?” “美式,两个。” 隔了五秒钟,他解释道:“我刚起,今天的第一顿。” 记起之前他吃牛肉、喝冰矿泉水的样子,除了咖啡和三明治,池乔又替他买了瓶巴黎水。 买好这些,池乔拍了张照片发给陆浔:“还要别的吗?” 陆浔回了个“谢~”,再次发了个红包过来。 池乔仍是没点,那天陆浔从酒吧离开时,替他们三个结了账,而时豫开的酒似乎很贵。 刚把陆浔的午饭装进袋子,池乔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叫自己,回头看到法学院的一个学姐和辅导员,池乔跟她们打了个招呼,坐了过去。 离三点还有半个钟头,池乔习惯早到,寒暄了几句后便想离开,法学院的学姐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对辅导员说:“单老师,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也走吧?” “才两点半,不是四点开始吗?” “是三点。” 辅导员怔了一下,拿起桌上的手机,给同事打电话确认,挂上电话,她说:“四点开会。” 学姐笑了笑:“我们接到的通知是三点,可能学生早过去一个小时布置会场,今天院长和副院长都过来。” 辅导员没在意,“哦”了一声:“你们去吧,我再写会儿论文。” 法学院的活动中心离这个校门很近,池乔和学姐进会议室的时候才两点四十分,人不是很多,池乔又不是法学院的人,就选了后排角落的位置。除去少数热爱表现的学生,多数早来的人都优先选后排,因此三点差十分的时候,池乔周围已经满座了。 池乔同班的一个女生到得晚,只好坐到前排法学院的学长学姐中间,落座后还给池乔发了个哭哭的表情谴责她不帮自己留位置。 陆浔到的时候策划会已经开始了,法学院的院长和两个副院长坐在第一排,在前面主持会议的辅导员瞥见从后门进来的陆浔,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陆浔在后门略站了站,没找到池乔,便摸出手机给她发微信:“你在哪儿,举个手。” 池乔哪敢真举手,她看了眼前门,没人,便转头看向后门。见陆浔倚在后门左侧的墙上,她低头回:“倒数第二排,左手第四个。” 刚点下发送,陆浔就走过来,拍了拍坐在她左侧的男生的肩,那男生是法学院的,大概认识陆浔,意外之余,不情不愿地把座位让给了他,站起身挪到了倒数第四排唯一的空位。 这么一换动静太大,惹得附近几排的同学纷纷向后看,不止学生,连几个老师都接连望了过来。池乔就坐在陆浔身侧,难免要和他一起受人注视,很是不自在。 陆浔在这个时间出现还是第一次,本就惹人惊奇,更何况还支走同学——为了和一个新闻传播学院的女生坐在一起。 男生们还好,坐得近的法学院女生早摸出手机在各种群里八卦上了。除了高帅、脑子聪明、有钱到豪车随便换,陆浔还从不循规蹈矩——对二十岁上下的女孩来说,不规矩的男生比老实规矩的有魅力得多。 可惜陆浔非但从没对哪个女生表现出兴趣,更厌恶主动往他身边凑的,哪怕是美到让女生都流口水的院花校花。 眼下他主动坐到女生旁边,吃她买的东西、喝她递过去的水,自然会引起热议。 池乔不了解内情,只当不断有同学看向自己这边是因为某人迟到一刻钟还当众吃午饭。没人乐意被人围观,性格内敛的池乔尤其不习惯,她忍不住白了陆浔一眼,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非得闹这么大动静和她旁边的男生换位置? 可瞥见桌上的咖啡和三明治,她又觉得自己帮忙买了午饭,他坐过来顺理成章……说到底只怪她多管闲事,明明话都没讲过几句。 池乔正因为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烦恼,宿舍老大就发了条微信过来:“你跟陆浔是不是成了!!!!!!” 这串感叹号看得池乔眼晕,她一头雾水地回复道:“什么成了?” “你们不是在恋爱?你居然不告诉我们!亏我把给他送相机的机会让给你!” “……你在胡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他。” 老大接着发来了一张照片——拍的正是此时此刻她和陆浔坐在一起,看角度并不是同专业的那几个同学的作品。 “法学院的学姐发这张照片问我认不认识你!你不认识他为啥给他买星爸爸!太不够意思了,必须让妹夫请我们喝一学期星爸爸!” 瞥见陆浔看自己的手机,心虚不已的池乔赶紧捂上屏幕,转头瞪他。 陆浔第一次见她露出气恼的表情,觉得有趣,笑了:“你瞪我干吗?我欠你钱?” 他一出声,前排的同学又纷纷回头,池乔一阵崩溃,赶紧把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他别讲话。 发觉除了沉静之外她还有可爱的一面,缺觉带来的烦躁一扫而空,陆浔心情愉悦地拧开巴黎水喝了一口,忽而记起自己还真欠她钱。 院长们都忙,待了不到一个钟头就离开了,池乔在星巴克遇见的辅导员进来的时候,主任正给大家分配具体任务,看到她进来,眉头一皱,本想训人,碍着有学生在,压着火气、语气平和地问:“你怎么才来?” 拎着电脑包的单老师一脸茫然:“不是四点开会吗?我提前十分钟……” 听到这句,主任强压下的火气蹭得蹿了上来:“院长都走了,你忙自己的去吧。” 单老师怔了一下,看向坐在第一排的、法学院的另一个姓刘的辅导员:“你昨天告诉我四点开会,我两点多还打电话问过你。” 刘老师一脸莫名其妙:“单老师,你记错了,我跟你说的是三点。” 主任有些不耐烦,让单老师赶紧找个地方坐下,然后问众人:“我刚刚讲到哪儿了?” 单老师脾气大,咽不下这口气,顶着主任的瞪视,冲刘老师冷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聪明?有意思吗?一次又一次!我忍你很久了!” 刘老师笑得无辜:“单老师,你冷静一下,开会呢!” “跟谁装傻呢你!我一点钟就等在学校外的咖啡店了,中间遇见了一堆学生,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正好有两个在旁边。”说完这句,单老师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到和池乔同来的女生身上。 女生立刻低下头,抿着嘴巴不敢讲话,单老师脾气虽然爆,但人不坏,无意为难学生,便收回目光,转而找在场的另一个非法学院学生。 学生们哪见过辅导员闹矛盾,会议室里一时间鸦雀无声。发现单老师看向自己后,池乔犹豫不决地咬了下嘴唇。 回忆起单老师进来后池乔的表情,赶在她做出决定前,陆浔举起了手、用玩笑的口气高声说:“我证明,单老师接到的通知是四点。” 单老师和刘老师同时诧异地看向他,主任则一脸忍无可忍,在场的其他老师赶在主任发飙前,把单老师劝出了会议室。 隔了三五分钟,策划会才重回正轨,瞥见池乔疑惑地盯着自己看,陆浔笑了笑,低头给她发微信。 “单老师我们班的。” 其实呢,他是怕,某个小公主不站出来自责、站出来又再一次因为好心没好报后悔。 百无聊赖间,池乔发了条朋友圈,给外地的同学看平日里连电动车都挤不出去的商业街放假时空无一人的样子。 朋友圈刚发出去十几秒,微信就进了条新信息,是陆浔发来的——“你在学校附近?” 两人的上一条对话还是半个月前,陆浔告诉她喝掉啤酒能暖和,她回了个“多谢”,那天陆浔没待多久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并没跟他们一起等日出,之后也没再联系,倒是秦蔚,在章扬的酒吧遇见过他一次。 池乔还没把“在”发出去,陆浔又发了一条过来——“帮我买咖啡和午餐。” 看到这一条,池乔有些摸不着头脑,简直疑心陆浔发错了人,然而紧接着他就发了个红包过来。池乔没点红包,只问:“你要什么咖啡,什么午饭?” “都行。” “都行”约等于“随便”,她根本不了解他的口味,要怎么买……暑假一到,这条街的店关了百分之八十,现在又早已过了午餐时间,可选择的不多,池乔想了想,问:“拿铁和三明治可以吗?” “美式,两个。” 隔了五秒钟,他解释道:“我刚起,今天的第一顿。” 67.第六十七朵 此为防盗章  池乔等了半个钟头, 待秦妈妈关上电视, 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刚走出家门,就看到陆浔的车子停在外头, 池乔怔了一下,走下了台阶。 陆浔这一次开的是SUV, 这车高, 车载音响声音大,他一时间没有留意到池乔走近。靠驾驶座这侧的车窗降了下来,陆浔的胳膊垂在车窗外,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车门,他人高瘦白皙,手也瘦、白、修长,天生一副仗势欺人的少爷相, 池乔咬了下嘴唇,出声叫他:“陆浔。” 听到这句,正出神的陆浔回头看向她, 见她一本正经地皱着眉头,嗤地一笑,推开车门, 踩着脚踏走了下来。 “当着一堆人呲哒我两次还没解气?” “你今天在那么多人面前胡说, 是在报复我吗?” 陆浔本想说“我是怕你误会我和于小姐”,听到后一句, 转而问:“我报复你?” “不然呢?你为什么当众让我难堪, 是觉得我被欺负了也不敢声张, 有需要的时候可以随便拿来挡枪吗?” 陆浔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拿在手里把玩,隔了片刻才说:“你觉得我需要你挡什么?为什么报复你?” “因为我上次害你家司机看到章扬,还有打你。你不想相亲,所以拿我糊弄你家人。” 陆浔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嗯”了一声,点头表示赞成:“你说的对。两个原因都有,反正就不是喜欢你。” 因为家人,这一晚陆浔的心情原本差到极点,接到池乔的电话,又高兴了起来,等了许久不见她来,耐不住自己赶了过来。 他猜到池乔会发脾气。她脸皮薄,他当着那么多人示好,她肯定会生气,却没想到她居然以为他当众说喜欢她是别有用心。 她之前怎么骂他他都没生气,他以为那是气话,到现在才明白她是真这么认为,真觉得他是一个心思复杂、算计家人争家产、随便亲女孩、拿好欺负的女孩挡枪的垃圾。 如果她因为他亲她,他当众表白生气,他会耐着性子解释,哪怕他过去从不屑于为自己辩白。可她讨厌的、瞧不上的不是某个行为某句话,而是他这个人,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陆浔把断成三截的烟随手丢进垃圾桶,看着池乔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了句“对不起”。 陆浔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凶没不讲道理,池乔的心中反而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情绪,直到他坐进车子、开远了,池乔才分辨出自己是在过意不去。刚才的她是不是有点过分?有点咄咄逼人? 她大概真的是只包子,这人做了那么讨厌的事,她不过说了他几句,就生出了悔意。 池乔性格温和,几乎没和谁争执过,因为陆浔烦恼了大半日。隔天晚上,这一段日日出去应酬的秦爸爸罕有地出现在了饭桌上,家里的气氛远比平常凝重,向来心宽的秦爸爸只吃了半碗饭就进了书房。 秦家父母不想孩子们跟着担忧,秦蔚和池乔问了数次发生了什么,他们都岔开了话题。饭后,秦蔚悄悄下楼偷听了一个钟头,才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回二楼,她便对等消息的池乔说:“让爸爸担保的那王八蛋看楼卖不出去、银行又不肯贷款,跑了。” “吴叔叔跑了?他去哪儿了?” “他不接电话,联系不上。有人说他去云南了,想从那边去缅甸。他看卖楼没戏,直接跑了,咱家可惨了。他这一垮,被连累到倾家荡产的人那么多,抓不到他,就来找爸爸。他从方叔叔那边借了两千万,方叔叔来找爸爸,要不出钱,就拿爸爸的信用卡刷了辆一百多万的车。王八蛋跑路前跟高利贷借了八十万,说是有个人想买楼,他拿钱去送礼疏通关系,爸爸信了,又替他担保,结果他拿到八十万就消失了。为了还这笔钱,妈妈把她全部存款都拿出来了,又跟外公外婆拿了十万。” 池乔心中一紧,问:“他跑了,楼还在,等抽出钱来,这八十万和车的钱还能还回来吗?” “你不懂,联系不上本人,他的财产,比如那栋楼就不能动,按程序几年都清算不完。八十万和一百多万只是零头,他的债主们可不愿意等,他跑了的消息一散出去,明天就会一起来找爸爸。”瞥见妹妹的表情,秦蔚又安慰道,“总会有办法的,咱们跟着担心也没用。” “姓吴的这一跑,多少人要陪着他死,谁甘心破产?肯定会盯着爸爸不放,想榨点钱出来。咱们最近少出门,你兼职的地方最好请假,关系到身家性命,万一他们做偏激的事儿呢!” 秦蔚的性格和秦爸爸一样,虽然爱说爱咋呼,却也聪明细心,因而遇到事情,姐姐说的话池乔都会听。 池乔请了假,连续三四天都待在家中没有出门,向来待不住的秦蔚也是一样。她们没再问父母事情的进展,但事态有多严峻,从家中的气氛就能察觉出来。 其实这样的危机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她们初中的时候秦爸爸的资金链就出过问题,他为了一线生机,拿仅有的钱报了Z大的EMBA,上这个课程的都是成功人士,路演的时候如果讲的项目足够吸引人,可以拉来同学的投资。当年秦爸爸就是抓住路演的机会,又有这位吴叔叔的帮忙才起死回生。 没到秦家生活之前,池乔一直觉得富人生活得很轻松,看到秦爸爸的艰辛才知道,想要过得更轻松,就要承受更多的压力。所以哪怕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秦家父母对她视如己出,在学习上她也从不敢懈怠,更不会随便挥霍。 她跟秦蔚都考进了名校,哪怕这次家里真的破产,她们毕业后找到不错的工作,一家人也不会太辛苦。想过最坏的结果,池乔反而不担心了。 学校法援中心周末两天要去本省的贫困县做普法活动,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都会去,池乔是学新闻的,自然想参加。可秦蔚怕不安全,让她最近少出门,她不愿意给秦家爸妈添麻烦,很是犹豫。群里让有意愿参加的同学在周四前报名,她迟迟都没决定。 周三晚上,秦爸爸还没回家,就打电话要母女三人去餐厅等自己下班,说已经订好了位置。 那间餐厅很贵,在路上池乔和秦蔚听秦妈妈说起才知道,前天晚上秦爸爸请银行的人吃饭时正好在同间酒店遇到了陆浔爸爸,陆浔爸爸不知道为什么竟认识他,还主动坐过来聊了几句。银行那边原本一再说还要考虑,隔天上午居然就打来电话说贷款的事情没问题,应该是看在陆浔爸爸的面子上。 敲定了贷款的事,秦爸爸立刻联系了吴叔叔老家的亲戚,让他的亲戚尝试找他,到今天下午,知道事情有了转机的吴叔叔终于开机,道过歉后,说自己这两天就赶回来。 “对咱们来说天大的事,人家一句话就能解决。”松了一口气之余,面对池乔,听说了池乔并不愿意搭理陆浔的秦爸爸又有点羞愧尴尬。 池乔并不觉得这是负担,她初中时秦家闹危机,时豫妈妈曾说秦家就不该收养她,沾了穷气所以不顺利,这话秦妈妈从没对她提过,她偶然听到,一直记到现在。陆浔爸爸肯帮忙,大概是误会了她和陆浔的关系,哪怕是阴差阳错,这次也全靠陆浔家帮忙,她是不是该去谢谢他? 这晚从餐厅回来,池乔想给陆浔打电话,可不知道从何说起,犹豫了半天都没拨下号码。打开微信看到法援中心的群里有消息,就点了进去。 群里公布了周末去贫困县的同学的名单,问有没有缺漏,知道家里的事情解决了,池乔第一时间就报名了。点进名单,有她的名字,却没陆浔的。 陆浔恰好也在看这份名单,看到池乔的名字,他沉默了一刻钟,最终给私下微信他确认的同学回了个“不去”。 周六早晨,参加活动的同学要到学校集合,乘大巴一起去贫困县。八点集合,池乔七点半就到了,吃过自带的早饭,她便坐进了大巴。正要戴上耳机补觉,她就听到后排的同学说:“我去,陆浔也来了?” 旁边的同学闻言往窗外看了一眼:“陆少爷准备开跑车去?” 转头看到陆浔的车停在十几米外,池乔犹豫了一下,走下了大巴。 走过去的路上想好说辞后,她敲了敲驾驶座那侧的车窗,不料车窗降下来,坐在里面的却不是陆浔,而是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子。 池乔说了句抱歉,正要离开,就见陆浔走了过来,陆浔看了池乔一眼,把手中的东西拿给漂亮女孩,又叮嘱道:“你小心开,这车我还没给别人开过。” 待漂亮女孩把车开走,陆浔才看向立在原地的池乔,他面无表情地问:“你找我?” 池乔点了点头:“来谢你。” “谢我什么?” 池乔简明扼要地说了事情的经过,陆浔有点讶异。这事他完全不知道,八成是他爸听他大姑说了池乔,刻意打听的,这老头可真是没话说。 顿了顿,陆浔问:“这忙帮得还挺大,你准备怎么谢我?” 池乔没说话,她向来不喜欢欠人情,别人对她好一分,她一定要还三分回去,可看到刚刚的女孩子,她准备好的话没法说了。 等不到池乔回答,陆浔忽而说:“那是我妹,陆西宁。等下不得乘大巴么,她送我到学校来。” 乘地铁、打车不就好了,还让妹妹送,真是少爷……池乔咬了下嘴巴,说:“如果你以后有需要,比如不想相亲什么的,可以再拿我挡枪。” 陆浔怔了一下,笑了。他俯身凑近池乔,盯着她看了片刻,沉声问:“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以后可以随便欺负你?” 时豫没答,转而问:“你连你同学的男朋友叫什么都不知道,就一个人往里面闯?” “要是路上遇见这事儿,我一定不会理,多管闲事的危害前些天已经领教到了,可她开口要我帮,没出事还好,万一发生意外,会过意不去的。再说我给你打电话了啊,要是有人为难,可以报你的名字。” 时豫笑了:“真遇上难缠的,报我的名字有什么用。李嫚这样的女生咱们学校有一些,但用真名混的只有她一个。她不是一般人,你留点心。” 听到这句,池乔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李嫚向自己求助:“她是不是认识你?难怪会微信我帮忙。” “见过,不认识。”顿了顿,时豫补充道,“我和蒋浩那圈不是一路人。” 池乔明白时豫的言下之意,却没作声。 时豫想到了什么,问:“李嫚怎么会知道咱们……你和她提过我?” “没有。我跟她不熟。” “那就是从我这儿知道的,认识我的都听说过你。”瞥见池乔脸上的不自在,时豫笑着舔了下嘴唇,“七个月,你有七个月没主动联系过我,这次还是为了不熟的人。” 时豫的语气里满是无奈,池乔生出了几分愧疚:“有那么久吗……” “我没吃晚饭,饿着过来的,你请我吃火锅。” 不等池乔点头,时豫就把车开入了商业街的地下停车场,眼下已经快十一点了,他自然要提醒池乔给家人打电话。 “不用的,他们都回老家了,家里只有我在。” 听到这句,时豫又改了主意:“要么买点东西,去你家煮?” 他们一起回家煮火锅,被时豫妈妈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样讲,池乔拒绝道:“来都来了,就在这儿吃。” 时家和秦家交好,知道时豫喜欢她后,两家人聚会时时豫妈妈的轻视和否定表达得很清楚,池乔也无意中听到过时豫妈妈和秦妈妈说自己有心机,秦妈妈为了维护自己,破例和时豫妈妈起了争执。 她八岁到秦家,十几年来秦爸爸秦妈妈和秦蔚拿她当亲女儿、亲妹妹,虽然他们从没和她提过因她而起的那次争执和时妈妈的态度,她依旧不愿意让他们为难,毕竟秦家在生意上还要仰仗时家。 时豫的五官并不多么出色,可个子高气质好,从初中到大学一直都很受欢迎,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池乔不是没动心过,可对于不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习惯敬而远之。 两人已经很久没单独吃饭了,时豫的目光全程没离开过她,池乔不愿意和他对视,吃光时豫夹到自己碗里的东西,便只好用低头玩手机掩饰无措。 刷完微博,池乔又打开了微信,回过秦蔚的信息,才发现一个新的群聊。 Z大的大学生法律援助中心成立整好二十周年,学校准备开展为期四个月的普法活动,七月八月进社区,九月十月进中小学,最后把材料汇总,放到二十周年成果展上展示。法律援助中心的成员主要是法学院本科大三学生和研究生,因为七月八月放暑假,自愿留下的人不够多,本地的学生原则上都要参加。 68.第六十八朵 此为防盗章 “那就说说时豫呗, 你以前不是挺喜欢他的?他妈虽然讨厌, 可他和他爸爸都挺好,只要你愿意跟他在一起,他妈肯定管不了他,我还挺想看他妈被气到的。” “……我很困,你快点睡觉好不好?” “有挑战的感情才有意思, 比如我跟扬扬。爸爸十六岁到Z市, 一穷二白,家里还有父母和四个弟弟妹妹要照顾, 高中都没念, 条件跟妈妈相差十万八千里。刚开始的时候, 外公外婆也反对过, 可现在他们疼女婿比疼女儿还多。” 听到这句,困意被搅散了大半的池乔揉着太阳穴坐了起来,哭笑不得地说:“爸爸十几岁的时候虽然穷,但勤快正直, 人品好, 还很聪明, 和你那个扬扬可不一样。” “我们扬扬哪里不好?他也很正直的, 从来没见他招惹过哪个女孩子,不像那些自作多情的油腻男。” “……” 姐妹俩说了会闲话,反而越来越精神, 池乔隔日还要去英语班兼职, 怕睡不好会没精神, 把秦蔚赶回了她的房间。然而没有秦蔚在旁边,过了习惯的时间,池乔一样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了片刻,她干脆抱着枕头去找秦蔚。 秦蔚正窝在懒人沙发上吃薯片看综艺,见妹妹进来,问:“你还没睡着?” “还不是因为你,我换个地方睡睡看。” 秦蔚看得正起劲,没空跟她讲话,只“嗯”了一声,调小了平板的声音。耳边有空调的轰鸣声、若有似无的电视节目声、秦蔚偶尔发出的笑声,池乔反而再次生出了困意。她正要陷入深度睡眠的时候,秦蔚突然大着嗓门“啊”了一声,跳到了床上,摇着池乔的胳膊说:“你醒醒!” 这动静害池乔心中一惊,她立刻坐起来问:“怎么了?” “啊啊啊啊啊,章扬加我了!” “……”池乔脾气再好,听到这句也生气了,“就这个?我差点被你吓死。” 秦蔚正准备发消息向章扬打招呼,忽然记起了什么,便想借池乔的手机问陆浔,可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惊醒的池乔正生气,坚决不肯借她手机做奇怪的事,秦蔚只好瞄了眼陆浔的微信号,自己加他。 好在陆浔很快就点了通过。 “陆学长,你好,我是秦蔚。” 陆浔久久没回,秦蔚又发了条过去:“真不好意思这个时间打扰你,你已经休息了吧?我是想问,是章扬自己加的我,还是学长你帮的忙?” 只隔了十几秒,秦蔚就收到了陆浔的回复——“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秦蔚怔了怔就明白了过来,其实她拿池乔的手机向陆浔道谢的时候只是随口一说,并不觉得对谁都爱搭不理的陆少爷会帮这种忙。 “陆浔居然真的帮我偷偷拿章扬的手机点通过,太不可思议了,他该不会是暗恋我吧?”话一出口,秦蔚就哈哈一笑,自己否认了,“他要是喜欢我,就不会帮我追章扬了。” 章扬的朋友圈只有寥寥几条,却连续三年在12月30日这天发了没有配字的图片,秦蔚很快就将他的朋友圈看了个遍,丢开手机、抱着枕头往床上一躺,分析道:“陆浔不应该是这么好说话的人……说不定是章扬对我也有点好感,但是害羞,所以让陆浔帮忙。” 被生生吵醒的池乔捶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没好气地说:“梦里什么都有。” “加到了微信也算重大进展,”秦蔚心情大好地搂住池乔的肩,“我又不是故意的,别生气了,反正睡不着,收拾收拾出门,姐带你玩去。” “都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好玩的地方多着呢,反正爸妈都睡了。” 见池乔不肯出门,秦蔚便摸出手机约了别人,怕她一个人大半夜开车出门危险,放心不下的池乔只得跟了出去。 爸妈的卧室在一楼,姐妹俩换好衣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怕惊醒爸妈,换鞋的时候,连走廊灯都没敢开。 “咱们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秦蔚一路将车子开到了海边的超五星酒店,停好车后,带着池乔去了位于酒店顶楼的酒吧。这间酒吧只对住客开放,安静人少,因此一踏进去,池乔就看到了时豫。 见池乔拿眼睛斜自己,秦蔚哈哈一笑,拽着她走了进去。 一见到时豫,秦蔚便毫不避讳地伸出了手:“人我替你约出来了,红包呢。” 时豫巴不得有人提醒池乔,所以并不介意被揭穿,笑着看向池乔说:“难得出来,别急着走,这间酒吧的露台视野好,四点多能看到海上日出。” 听到时豫给池乔要果汁,秦蔚说:“谁要来这儿喝果汁,我们都喝酒。拿出你口袋里所有的钱,请我们喝最贵的。” 秦蔚想一出是一出,时豫转头向池乔确认:“你喝酒,不喝果汁?” 池乔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当然喝酒。” 很长一段时间池乔都躲着时豫,见了面也刻意保持距离,突然这么一笑,把时豫看傻了。秦蔚正好在自拍,就把在自己身后相视而笑的两个人拍了下来,修过之后和其它图片一起发到朋友圈,配字是“不眠夜vs我哥、我妹”。 时豫看到秦蔚的朋友圈,指着三人同框的合照对秦蔚说:“这张不错,要是没有你就100分了。” 秦蔚才不生气,“切”了一声:“你给辛苦费,我立刻把自己P掉,发只有你们俩的给你。” 这话一出,时豫真的发了个红包给她:“好好P,我当屏保。” 池乔斜了他一眼,对秦蔚说:“把我也P掉。” “这照片我已经买下来了,你说了不算。” 池乔不想和他斗嘴,低下头刷朋友圈,忽然看到陆浔发了张带定位的图片,时间是半分钟前。她“咦”了一声,把朋友圈举给秦蔚看:“你恩人也在这间酒店。” 正P图的秦蔚立刻去看陆浔的朋友圈,他的朋友圈是仅展示三天,只有这么一条,秦蔚本就想谢陆浔,立刻点下语音聊天,邀陆浔过来。 时豫有些意外:“法学院的陆浔?你怎么会认识他?” “缘分。”秦蔚喝了口酒,对池乔说,“陆学长马上就来,他是扬扬的朋友,我得注意形象,别在他面前损我。” 约摸隔了一刻钟,陆浔就到了,这间酒店冷气足,他穿的是长袖衬衣和西裤,池乔见了,更后悔没带披肩出来。她一贯畏寒,身上又只穿了条无袖连衣裙,这会儿手指冷得像冰,加上没有熬夜的习惯,头昏昏沉沉,可不愿意扫时豫秦蔚的兴,麻烦他们送自己回去,就没说出口。 时豫在Z大念经管学院,跟陆浔不认识,但彼此听说过,交友圈也有重叠,打过招呼后,很快聊了起来。 池乔就坐在陆浔的对面,不刻意打量也会时不时瞥见他。这人真是怪,在城西破旧简陋的修车厂穿着T恤短裤替她们修车时,跟周围的人和环境没有丝毫的不协调感,这会儿往超五星酒店里一坐,俨然又是最骄矜高冷的贵公子。 时豫、陆浔的话都不多,但秦蔚天生擅于暖场,气氛还算热络,他们的话题对池乔来说很新鲜,她插不上嘴,便安静地听他们讲。 聊了一会儿,陆浔忽然叫来服务生,要他拿啤酒、生姜片、矿泉水、苏打水、蜂蜜、柠檬和电热杯给自己,服务生很快找来了陆浔要的东西。 陆浔边和时豫、秦蔚聊天,边把矿泉水和生姜片倒入电热杯里煮姜水,姜水煮好后,他把热姜水、苏打水和啤酒一齐倒入四只啤酒杯,分别加过两勺蜂蜜和一片柠檬调味,才推给同坐的三人。 秦蔚尝了一小口,问:“这是什么?” “啤酒。”陆浔在发微信,所以答得敷衍。 陆浔关上微信的时候,池乔的手机恰好发出了提示音,她低头滑开手机,有条新信息提醒,点开后她怔了怔,微信竟是陆浔发来的——“这个喝了能暖和,鼻塞也能好”。 咦?关掉手机,池乔疑惑地看向对面的人,从踏进这间酒吧到现在,他好像都没正眼瞧过自己,是怎么知道自己被冷气冻到鼻塞的? 秦蔚一口气跑到妹妹看不见的地方的时候,手机已经不震了。她平复了一下呼吸,回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听到章扬在电话那头“喂”,秦蔚按着心脏咳了一声,捏着嗓子问:“章扬哥,你找我有事儿吗?” 然而章扬说的却是:“请问你哪位?” 秦蔚怔了一下才说:“我是秦蔚啊,你之前不是给我打过电话?” 章扬半晌没作声,秦蔚想了一下,也觉得他主动给自己打电话的可能性不大,惊喜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应该是他误碰到了自己的号码吧。咦?要先存了号码才能误碰,大大的惊喜没了,小小的高兴还是有的。 69.第六十九朵 此为防盗章 “那就吃了晚饭一起走。” 电梯一到, 一群人就走了进去,三个男生和陆浔商量去哪儿吃、吃什么,短发女生则一脸不悦地再次打量池乔。 被人无间断地盯着, 池乔忽而领会到了陆浔邀自己一同吃饭的目的, 他是想让自己继续帮忙挡桃花?这人可真是复杂。 陆浔的车是两座的, 他带池乔走,其他人打车,约在商业街见。医院附近不好打车,陆浔和池乔自然先到。 说定的那间铁板烧店是厨师现场做菜,里头油烟大, 陆浔便让池乔等在外面,进去订好位子, 又走了出来。 “你爱吃什么?” “嗯?” “找个地方先吃点。” 已经快七点了, 小丫头八成早饿了, 他都不习惯和他们吃饭,更何况完全不认识他们的池乔。 池乔不明白陆浔的意思:“为什么先吃?” “人多吃不好。” 池乔没再多问, 脸上却有疑惑,陆浔知道她在奇怪什么, 可没法解释。他只是找不到别的理由和她待着而已。 陆浔不了解池乔的口味, 问她她又说随便, 他便带着她进了隔壁的寿司店。池乔从小就瘦, 倒不是因为挑食, 而是对食物没有特别的喜好, 爱吃的和不爱吃的仅仅是吃一口与吃两口的区别。 池乔吃了一枚芒果军舰、一枚天妇罗卷和一枚火炙三文鱼就说饱了, 双人拼盘剩了百分之八十,陆浔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便硬着头皮自己吃。 池乔啜着梅酒诧异地看陆浔吃东西,这人明明挺瘦的,为什么这么能吃?不是两个钟头前才吃过饭……不过他塞得快归快,吃相倒是非常好,虽不是斯文的那种,却会让看的人产生食欲。 碟子里还剩最后一枚海草军舰的时候,池乔放下玻璃杯,伸手去拿,正巧和陆浔的手叠在了一起。 陆浔顿了顿才收回手,怕池乔不好意思,低头喝了口乌龙茶:“你吃,我讨厌吃草。” 两个人离开寿司店的时候,陆浔的朋友刚好到了,一看到他们,短发女生就对陆浔说:“吴阿姨这事谢谢你,这顿我来请。” 陆浔没推辞。两个人都撑到了,菜做好后,池乔礼貌性地吃了几口,陆浔则只喝冰可乐。 短发女生见了,扬起脸问:“陆浔你怎么不吃?吃不惯我们普通人喜欢的东西?” 陆浔咬着吸管看向她,隔了两秒才说:“我去医院前刚吃过。” 短发女生笑着念叨他:“你又睡到傍晚?你这生活习惯简直反人类。” 陆浔没说话,短发女生知道他一贯话少,并不介意,又看向池乔:“我小学的时候跟陆浔同班,是班长,他小时候成绩好,但不守纪律,总打架,他转学前老师一直让我看着他……我是师大外国语学院的,大三。” 池乔冲她笑了笑:“我是Z大的,大二。” 听到这句,短发女生沉默了片刻,才“哦”了一声:“你是他大学学妹啊,我还以为是小学中学的。” 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朋友里除了陆浔,便只有她学习好,她本以为傍着富二代的美女成绩都没法看,可Z大是985,Z师大只是211…… 短发女生再三说这顿她请,陆浔便没跟她抢。结过账,短发女生说:“陆浔,我有事要跟你说。” 意外之余,陆浔说:“你讲。” 短发女生看了眼池乔,池乔正要走开,陆浔却拽住了她。 陆浔怕池乔误会,也不觉得短发女生会说什么不可以让旁人听的事,见她迟迟不开口,便问:“什么事?” 短发女生支吾了片刻才说:“我听说,你妈妈前一段给小果妈妈打电话了,还问你现在的情况……” 听到这一句,本就没什么表情的陆浔脸色更冷,出声打断她:“赶时间,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陆浔的情绪很是不好,虽然之前两人也没怎么说话,但池乔完全感觉得出不熟找不到话题和心情差不想讲话的分别。 他的不高兴应该和他妈妈有关吧?陆家家大业大,算得上Z市首富,被人津津乐道的却是陆浔爸爸的私生活。 刚进Z大的时候池乔就听秦蔚八卦过,陆浔爸爸生性风流,原配忍无可忍,早在三十年前就同他离了婚,离婚后他虽没再结过婚,红颜知己却无数。除去原配生的大女儿外,他还有三个和不同女人生的女儿,到了四十多岁,才有了陆浔这个儿子。 据说陆老板非常溺爱唯一的儿子,要什么给什么,被儿子当众拆台也毫不介意。以至于陆浔说话做事从不看人的脸色,不高兴了谁的面子都不给。 可接触过之后,池乔觉得陆浔并不像传闻中那样乖张,虽然称不上温和脾气好,但也不是特别难相处。 车子开进小区后,听到池乔说“谢谢”,陆浔笑了笑:“该我说对不起,又耽误你时间了。” 池乔嘴上说“哪有”,心里想的却是再也不能图方便让这个人送了,两次乘他的车,都恨不得绕了整个Z市才回到家。 陆浔一直把车开到秦家别墅外,池乔下车后,他也跟着走了下去。池乔背上包正要上台阶,见陆浔立在原处没动,莫名其妙地看向他——这是在等她请他进去喝茶?可她和秦蔚都没带过男生回家…… 发现池乔回头看自己,陆浔嗤地一笑:“你走你的,我抽根烟。” 池乔“哦”了一声,再次和他说再见,哪知还没敲,门就开了。迎面见到时豫妈妈,池乔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又神色如常地叫“阿姨”。 时豫妈妈冷淡地“嗯”了一声,瞥见陆浔和他的车,怔了怔,意味深长地看向池乔:“男朋友吗?” 池乔还没说话,出来送时豫妈妈的秦妈妈便解围道:“你同学送你回来?叫他进来坐坐啊。” 隔着几层台阶,池乔替秦妈妈和陆浔介绍:“这是法学院的学长陆浔,这是我妈妈。” 陆浔看也没看时豫妈妈,熄掉刚点燃的烟,恭恭敬敬地向秦妈妈问好:“阿姨好,我还有事,改天再来拜访。” 有长辈在,陆浔不好多留,冲池乔挥了下手,就上车离开了。 弄明白送池乔回来的是谁后,知道池乔一直在躲儿子的时豫妈妈有些不是滋味——她既不愿意儿子跟池乔扯上关系,又觉得儿子比谁都出色,池乔没资格不搭理。 池乔进门的时候,时豫妈妈冷笑了一声,说:“陆家的这个,倒是跟你挺配的。” 池乔正想说话,见秦妈妈蹙着眉,怕她为难,便忍着气只当没听到,换鞋上楼了。洗过澡下楼时,见秦妈妈脸色不好地坐在沙发上,池乔本要过去,却被秦蔚拉开了:“妈妈和时豫他妈吵架了,心情不好。” “因为我吗?”秦妈妈和时豫妈妈仅有的两次争吵都是因为她。 时豫妈妈从小就家境优渥,习惯了高高在上被人捧着,偶尔会说几句让人难堪的话,秦爸爸白手起家,这些年在生意上处处要仰仗时家,大多时候都会让着她,毕竟时豫和他爸爸人都很好…… 秦蔚咳了一声,用新鲜出炉的八卦转移话题:“时豫他妈刚刚说,陆浔是他爸花了两千万从他妈手里买来的,十二年前的两千万呢!陆浔他爸提的条件是,他妈妈收了钱就不能再出现,他妈妈为了钱二话不说就卖掉儿子离开了,他那时候八岁。” “他发二十条你才回一条,真不准备理他啦?”秦蔚跟时豫从小一起长大,兄妹一样要好,倒是很希望池乔和时豫能凑成一对。 池乔习惯早睡,很少熬夜,这会儿都快睡着了,听到这句,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秦蔚在章扬处碰了钉子,情绪低落,不想回自己的房间,往池乔那边躺了躺:“今天我能不能跟你睡?” “能,但别再说你的扬扬。” “那就说说时豫呗,你以前不是挺喜欢他的?他妈虽然讨厌,可他和他爸爸都挺好,只要你愿意跟他在一起,他妈肯定管不了他,我还挺想看他妈被气到的。” “……我很困,你快点睡觉好不好?” “有挑战的感情才有意思,比如我跟扬扬。爸爸十六岁到Z市,一穷二白,家里还有父母和四个弟弟妹妹要照顾,高中都没念,条件跟妈妈相差十万八千里。刚开始的时候,外公外婆也反对过,可现在他们疼女婿比疼女儿还多。” 听到这句,困意被搅散了大半的池乔揉着太阳穴坐了起来,哭笑不得地说:“爸爸十几岁的时候虽然穷,但勤快正直,人品好,还很聪明,和你那个扬扬可不一样。” “我们扬扬哪里不好?他也很正直的,从来没见他招惹过哪个女孩子,不像那些自作多情的油腻男。” “……” 姐妹俩说了会闲话,反而越来越精神,池乔隔日还要去英语班兼职,怕睡不好会没精神,把秦蔚赶回了她的房间。然而没有秦蔚在旁边,过了习惯的时间,池乔一样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了片刻,她干脆抱着枕头去找秦蔚。 秦蔚正窝在懒人沙发上吃薯片看综艺,见妹妹进来,问:“你还没睡着?” “还不是因为你,我换个地方睡睡看。” 秦蔚看得正起劲,没空跟她讲话,只“嗯”了一声,调小了平板的声音。耳边有空调的轰鸣声、若有似无的电视节目声、秦蔚偶尔发出的笑声,池乔反而再次生出了困意。她正要陷入深度睡眠的时候,秦蔚突然大着嗓门“啊”了一声,跳到了床上,摇着池乔的胳膊说:“你醒醒!” 这动静害池乔心中一惊,她立刻坐起来问:“怎么了?” “啊啊啊啊啊,章扬加我了!” 70.第七十朵 此为防盗章 秦妈妈“嗯”了一声, 帮秦爸爸调整了一下睡姿,让他尽可能舒服一些。 这已经是这一周第三次秦爸爸醉到不省人事被送回来了, 秦爸爸习惯很好, 从不抽烟,没有应酬的时候也很少喝酒, 人胖沙发窄, 秦爸爸蜷在沙发上, 看起来很难受。 “睡沙发明天起来后背和脖子会痛的, 怎么不让爸爸去卧室睡?” “他被送回来的时候就这样了,叫都叫不醒, 我把他扶到沙发上都不容易, 怎么可能再去卧室?都这个时间了,你还没睡?” “下楼喝水。”桌上有新泡的茶,应该是秦妈妈给秦爸爸醒酒的, 池乔倒了一杯,边喝边问, “你为什么也没睡?” “我这一夜都睡不成了, 得在这儿看着爸爸, 刚打了个瞌睡,他就从沙发上掉下来了。” 看到秦妈妈脸上的倦意,池乔说:“我正好不困,可以在这儿看着爸爸, 你去睡吧。” 秦妈妈揉了揉太阳穴:“困劲儿过去了, 回卧室也睡不着, 你快上楼吧。” 每次秦爸爸醉酒,秦妈妈都整夜不睡照顾他,池乔知道自己留下也帮不上忙,便放下玻璃杯说:“那我上去啦。” 池乔正要起身,忽然听到秦爸爸说了句梦话,回头看到他眉心的川字,她忍不住问:“爸爸的公司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秦妈妈“嗯”了一声:“不是他的公司,是他的一个朋友破产了。前些年咱们家的资金链差点断掉的时候,这个人帮过你爸爸,半年前他周转不开,要你爸爸替他担保,你爸爸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这一垮,因为咱们是担保人,那些债务就转移到了咱们身上。” “很多吗?” 秦妈妈叹了口气:“很多。” 不想孩子们跟着担忧,秦妈妈又笑了笑,说:“也不是没有办法,他欠了十几亿,但还有栋楼,那栋楼大概值十亿,现在楼被法院封了,如果能找到人买下来,会按比例分给债主们,咱们就只要替他还一点点。” “能找到人买吗?” “就算暂时没人买,如果有银行愿意贷款,拿这栋楼抵押,先抽一笔钱出来也是可以的。法院那边说,只要有银行肯贷款,也可以解封,今天爸爸就是跟银行的人吃饭。” 可是看秦爸爸的样子,事情似乎并不顺利…… 知道池乔心思重,秦妈妈又说:“数额大,银行谨慎一点也是正常的,这家银行不行还有别家,总会有办法的。等这件事解决,爸爸也准备放个假,咱们一家人出去玩半个月。” 池乔点了点头。客厅空调凉,她去卧室给秦妈妈拿了条薄毯,而后才回到楼上。 之后的几天,池乔留意观察了一下,秦爸爸秦妈妈的脸色越来越差,恐怕这次家里真的遇到了危机。虽然觉得秦爸爸会解决,跟着担心也没用,池乔仍是没法不在意,连没心没肺的秦蔚都察觉到家里的气氛不对,把她拉到一旁询问。 …… 隔了两天,法学院开会,仍是为了准备活动,陆浔牺牲睡眠过去找池乔,结果她请假了。那只小包子在躲他? 他刚到陆家的时候不愿意跟人说话,爸爸以为他是拘谨,一再对他说,他辛苦半辈子挣下这份家业,就是为了能按自己的意愿活。作为他的儿子,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哄自己高兴第一。 虽然他不待见半路出现的父亲,但在这一点上,他跟他完全相似。到陆家之前,哪怕穷到肉和糖都不能想吃就吃,小孩子时代的他也没看过谁的脸色,更没为了得到什么讨好过谁。 做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自己的感受第一,觉得讨厌谁的面子都不给——这个性格不是没害他吃过亏,因为不愿意委屈自己,他从没觉得有问题。可正是因为这样的思维、行为方式,他动心了就直接亲了,没多考虑,如今人家不理他了,他反思了几日,真的后悔了。 其实就是能见到池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错全在他,但某些男生那卑躬屈膝求女生垂青的模样他看着就别扭,更学不出来。 真是难办。 …… 连着一周,池乔除了去英语班打工便留在家里陪妈妈、看书。秦蔚的性格像爸爸,心最最宽,知道了家里的境遇,只愁了一下下,就说有栋楼呢不要怕。秦爸爸也是一样豁达,愁归愁,但饭没少吃,也不失眠,还反过来笑话秦妈妈没出息、不能承事儿。 池乔觉得自己才是全家最没出息的那个,隔了这么久,明知道陆浔不会去开两点开始的会,仍是不敢去学校。 法援中心的这个活动其实她很有兴趣,因为怕遇到某个人不参加,真的笨。轻佻混蛋的那个是陆浔,不知廉耻的也是他,她作为被欺负的一方,为什么要躲着他?这次就算了,下次活动一定去参加,真的遇见他也绝不跑,她又没做错什么。 哪知做足了心理建设,隔天傍晚意外遇到陆浔的时候,池乔的第一反应仍是转身逃跑。 秦妈妈原本不喜欢应酬,可家里最近遇到了大难题,想着多出门可以有机会认识一些有钱的阔太太,说不定能遇到想投资、愿意买下那栋楼的人,接到朋友的电话,她立刻答应了去参加聚会。 临出门的时候,这位朋友又打了通电话说她的婆婆不舒服,要陪着去医院,自己就不去了,秦妈妈不愿意浪费机会,又怕谁都不认识尴尬,于是叫上了两个女儿同去。 聚会的地点在远郊的一栋别墅,秦妈妈顺利和其他太太们聊起来后,秦蔚便拉着池乔出去练车,前几日她撞到了路牙石,左前轮直接爆胎了,秦爸爸秦妈妈担心她毛手毛脚,禁止她再独自开车出门。 这地方偏远,人少车稀,练车正合适。秦蔚和池乔刚走出别墅的前院,迎面就遇上了正停车的陆浔。 陆浔的头发原本是很浅的亚麻色,一周不见,又换成了奶奶灰。秦蔚最喜欢这个颜色,一直想染,一见到他就要奔过去,却被池乔拉住了。 “你干嘛?他的头发真的好好看,我去问问哪里做的。不过也是因为人够帅,换个丑的,顶着这种颜色的头发说不定像妖怪。” “跟你说了别再理他。” 秦蔚这才记起之前的事:“所以他到底怎么得罪你了?我替你骂他。” 秦蔚嗓门大,说这话的时候陆浔又刚好走近,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池乔一看到他,就本能地想跑,然而却被秦蔚拉着,走不掉。 秦蔚的架势很像家长带小学生去学校理论,听到她问自己干了什么,陆浔没答,只笑着看向池乔。 池乔垂下眼睛不看他,板着脸强行拉走了秦蔚,之后的半个钟头,她都和秦蔚形影不离。 对陆浔来说,在这儿遇到简直是意外之喜,自然不能错过,可小包子一直粘着姐姐,他想道歉,根本找不到机会。 考虑了片刻,他给章扬打了通电话,报了个电话号码给他,让他给这个号打电话。 章扬摸不着头脑,问:“这是谁的号,我要说什么?” “随便,多说一会儿,至少十分钟,回头谢你。” …… 秦蔚正练车,电话一震,看到来显,傻了一秒正要尖叫,想起身边的池乔最讨厌章扬,便忍着跳起来的冲动,把正震动的手机放进口袋,说:“我去下洗手间,你在这儿等我。” “我也去,谁打来的电话?” “骚扰电话。那什么,你别去了,我很快就回来,趁这儿没人你也练练车,那么久不开,快不会了吧。” 池乔懒得来回走,便同意了。 秦蔚离开后,池乔回了几条微信,打开副驾驶的门,走下了车子。她正要坐进驾驶座,一只手就从后面关上了刚开了一半的车门。 一回头看到陆浔,池乔吓了一跳。 陆浔怕池乔抵触,后退一步,站到社交距离外,笑着说:“你别害怕,我就是想道歉。” “谁害怕了?” 池乔嘴上倔着,脸上却有明显的紧张。 “你不怕我为什么一见到我就跑?”陆浔敛去笑意,郑重地说,“上次的事情我道歉。” “哪有什么上次!我和你不熟。不想跟垃圾讲话行不行?” 陆浔怔了怔才明白池乔口中的垃圾是指自己,又是这种小动物遇到天敌的反应,明明紧张的要死还不断逞强,真的好可爱。 陆浔很想笑,可担心道歉的诚意被她质疑,生生忍住了。 池乔快走几步过去帮忙,秦爸爸中年发福,母女俩都瘦,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搬上了沙发。 闻到浓郁的酒味,池乔问:“爸爸又去喝酒了?” 秦妈妈“嗯”了一声,帮秦爸爸调整了一下睡姿,让他尽可能舒服一些。 这已经是这一周第三次秦爸爸醉到不省人事被送回来了,秦爸爸习惯很好,从不抽烟,没有应酬的时候也很少喝酒,人胖沙发窄,秦爸爸蜷在沙发上,看起来很难受。 “睡沙发明天起来后背和脖子会痛的,怎么不让爸爸去卧室睡?” “他被送回来的时候就这样了,叫都叫不醒,我把他扶到沙发上都不容易,怎么可能再去卧室?都这个时间了,你还没睡?” “下楼喝水。”桌上有新泡的茶,应该是秦妈妈给秦爸爸醒酒的,池乔倒了一杯,边喝边问,“你为什么也没睡?” “我这一夜都睡不成了,得在这儿看着爸爸,刚打了个瞌睡,他就从沙发上掉下来了。” 看到秦妈妈脸上的倦意,池乔说:“我正好不困,可以在这儿看着爸爸,你去睡吧。” 71.第七十朵 此为防盗章  “那就说说时豫呗, 你以前不是挺喜欢他的?他妈虽然讨厌,可他和他爸爸都挺好,只要你愿意跟他在一起,他妈肯定管不了他,我还挺想看他妈被气到的。” “……我很困, 你快点睡觉好不好?” “有挑战的感情才有意思,比如我跟扬扬。爸爸十六岁到Z市,一穷二白, 家里还有父母和四个弟弟妹妹要照顾,高中都没念,条件跟妈妈相差十万八千里。刚开始的时候, 外公外婆也反对过, 可现在他们疼女婿比疼女儿还多。” 听到这句,困意被搅散了大半的池乔揉着太阳穴坐了起来,哭笑不得地说:“爸爸十几岁的时候虽然穷, 但勤快正直,人品好,还很聪明, 和你那个扬扬可不一样。” “我们扬扬哪里不好?他也很正直的, 从来没见他招惹过哪个女孩子, 不像那些自作多情的油腻男。” “……” 姐妹俩说了会闲话, 反而越来越精神, 池乔隔日还要去英语班兼职, 怕睡不好会没精神, 把秦蔚赶回了她的房间。然而没有秦蔚在旁边,过了习惯的时间,池乔一样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了片刻,她干脆抱着枕头去找秦蔚。 秦蔚正窝在懒人沙发上吃薯片看综艺,见妹妹进来,问:“你还没睡着?” “还不是因为你,我换个地方睡睡看。” 秦蔚看得正起劲,没空跟她讲话,只“嗯”了一声,调小了平板的声音。耳边有空调的轰鸣声、若有似无的电视节目声、秦蔚偶尔发出的笑声,池乔反而再次生出了困意。她正要陷入深度睡眠的时候,秦蔚突然大着嗓门“啊”了一声,跳到了床上,摇着池乔的胳膊说:“你醒醒!” 这动静害池乔心中一惊,她立刻坐起来问:“怎么了?” “啊啊啊啊啊,章扬加我了!” “……”池乔脾气再好,听到这句也生气了,“就这个?我差点被你吓死。” 秦蔚正准备发消息向章扬打招呼,忽然记起了什么,便想借池乔的手机问陆浔,可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惊醒的池乔正生气,坚决不肯借她手机做奇怪的事,秦蔚只好瞄了眼陆浔的微信号,自己加他。 好在陆浔很快就点了通过。 “陆学长,你好,我是秦蔚。” 陆浔久久没回,秦蔚又发了条过去:“真不好意思这个时间打扰你,你已经休息了吧?我是想问,是章扬自己加的我,还是学长你帮的忙?” 只隔了十几秒,秦蔚就收到了陆浔的回复——“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秦蔚怔了怔就明白了过来,其实她拿池乔的手机向陆浔道谢的时候只是随口一说,并不觉得对谁都爱搭不理的陆少爷会帮这种忙。 “陆浔居然真的帮我偷偷拿章扬的手机点通过,太不可思议了,他该不会是暗恋我吧?”话一出口,秦蔚就哈哈一笑,自己否认了,“他要是喜欢我,就不会帮我追章扬了。” 章扬的朋友圈只有寥寥几条,却连续三年在12月30日这天发了没有配字的图片,秦蔚很快就将他的朋友圈看了个遍,丢开手机、抱着枕头往床上一躺,分析道:“陆浔不应该是这么好说话的人……说不定是章扬对我也有点好感,但是害羞,所以让陆浔帮忙。” 被生生吵醒的池乔捶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没好气地说:“梦里什么都有。” “加到了微信也算重大进展,”秦蔚心情大好地搂住池乔的肩,“我又不是故意的,别生气了,反正睡不着,收拾收拾出门,姐带你玩去。” “都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好玩的地方多着呢,反正爸妈都睡了。” 见池乔不肯出门,秦蔚便摸出手机约了别人,怕她一个人大半夜开车出门危险,放心不下的池乔只得跟了出去。 爸妈的卧室在一楼,姐妹俩换好衣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怕惊醒爸妈,换鞋的时候,连走廊灯都没敢开。 “咱们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秦蔚一路将车子开到了海边的超五星酒店,停好车后,带着池乔去了位于酒店顶楼的酒吧。这间酒吧只对住客开放,安静人少,因此一踏进去,池乔就看到了时豫。 见池乔拿眼睛斜自己,秦蔚哈哈一笑,拽着她走了进去。 一见到时豫,秦蔚便毫不避讳地伸出了手:“人我替你约出来了,红包呢。” 时豫巴不得有人提醒池乔,所以并不介意被揭穿,笑着看向池乔说:“难得出来,别急着走,这间酒吧的露台视野好,四点多能看到海上日出。” 听到时豫给池乔要果汁,秦蔚说:“谁要来这儿喝果汁,我们都喝酒。拿出你口袋里所有的钱,请我们喝最贵的。” 秦蔚想一出是一出,时豫转头向池乔确认:“你喝酒,不喝果汁?” 池乔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当然喝酒。” 很长一段时间池乔都躲着时豫,见了面也刻意保持距离,突然这么一笑,把时豫看傻了。秦蔚正好在自拍,就把在自己身后相视而笑的两个人拍了下来,修过之后和其它图片一起发到朋友圈,配字是“不眠夜vs我哥、我妹”。 时豫看到秦蔚的朋友圈,指着三人同框的合照对秦蔚说:“这张不错,要是没有你就100分了。” 秦蔚才不生气,“切”了一声:“你给辛苦费,我立刻把自己P掉,发只有你们俩的给你。” 这话一出,时豫真的发了个红包给她:“好好P,我当屏保。” 池乔斜了他一眼,对秦蔚说:“把我也P掉。” “这照片我已经买下来了,你说了不算。” 池乔不想和他斗嘴,低下头刷朋友圈,忽然看到陆浔发了张带定位的图片,时间是半分钟前。她“咦”了一声,把朋友圈举给秦蔚看:“你恩人也在这间酒店。” 正P图的秦蔚立刻去看陆浔的朋友圈,他的朋友圈是仅展示三天,只有这么一条,秦蔚本就想谢陆浔,立刻点下语音聊天,邀陆浔过来。 时豫有些意外:“法学院的陆浔?你怎么会认识他?” “缘分。”秦蔚喝了口酒,对池乔说,“陆学长马上就来,他是扬扬的朋友,我得注意形象,别在他面前损我。” 约摸隔了一刻钟,陆浔就到了,这间酒店冷气足,他穿的是长袖衬衣和西裤,池乔见了,更后悔没带披肩出来。她一贯畏寒,身上又只穿了条无袖连衣裙,这会儿手指冷得像冰,加上没有熬夜的习惯,头昏昏沉沉,可不愿意扫时豫秦蔚的兴,麻烦他们送自己回去,就没说出口。 时豫在Z大念经管学院,跟陆浔不认识,但彼此听说过,交友圈也有重叠,打过招呼后,很快聊了起来。 池乔就坐在陆浔的对面,不刻意打量也会时不时瞥见他。这人真是怪,在城西破旧简陋的修车厂穿着T恤短裤替她们修车时,跟周围的人和环境没有丝毫的不协调感,这会儿往超五星酒店里一坐,俨然又是最骄矜高冷的贵公子。 时豫、陆浔的话都不多,但秦蔚天生擅于暖场,气氛还算热络,他们的话题对池乔来说很新鲜,她插不上嘴,便安静地听他们讲。 72.第七十二朵 此为防盗章 百无聊赖间,池乔发了条朋友圈, 给外地的同学看平日里连电动车都挤不出去的商业街放假时空无一人的样子。 朋友圈刚发出去十几秒, 微信就进了条新信息,是陆浔发来的——“你在学校附近?” 两人的上一条对话还是半个月前, 陆浔告诉她喝掉啤酒能暖和, 她回了个“多谢”, 那天陆浔没待多久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并没跟他们一起等日出,之后也没再联系, 倒是秦蔚,在章扬的酒吧遇见过他一次。 池乔还没把“在”发出去,陆浔又发了一条过来——“帮我买咖啡和午餐。” 看到这一条, 池乔有些摸不着头脑,简直疑心陆浔发错了人,然而紧接着他就发了个红包过来。池乔没点红包,只问:“你要什么咖啡, 什么午饭?” “都行。” “都行”约等于“随便”,她根本不了解他的口味, 要怎么买……暑假一到, 这条街的店关了百分之八十, 现在又早已过了午餐时间, 可选择的不多, 池乔想了想, 问:“拿铁和三明治可以吗?” “美式, 两个。” 隔了五秒钟,他解释道:“我刚起,今天的第一顿。” 记起之前他吃牛肉、喝冰矿泉水的样子,除了咖啡和三明治,池乔又替他买了瓶巴黎水。 买好这些,池乔拍了张照片发给陆浔:“还要别的吗?” 陆浔回了个“谢~”,再次发了个红包过来。 池乔仍是没点,那天陆浔从酒吧离开时,替他们三个结了账,而时豫开的酒似乎很贵。 刚把陆浔的午饭装进袋子,池乔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叫自己,回头看到法学院的一个学姐和辅导员,池乔跟她们打了个招呼,坐了过去。 离三点还有半个钟头,池乔习惯早到,寒暄了几句后便想离开,法学院的学姐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对辅导员说:“单老师,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也走吧?” “才两点半,不是四点开始吗?” “是三点。” 辅导员怔了一下,拿起桌上的手机,给同事打电话确认,挂上电话,她说:“四点开会。” 学姐笑了笑:“我们接到的通知是三点,可能学生早过去一个小时布置会场,今天院长和副院长都过来。” 辅导员没在意,“哦”了一声:“你们去吧,我再写会儿论文。” 法学院的活动中心离这个校门很近,池乔和学姐进会议室的时候才两点四十分,人不是很多,池乔又不是法学院的人,就选了后排角落的位置。除去少数热爱表现的学生,多数早来的人都优先选后排,因此三点差十分的时候,池乔周围已经满座了。 池乔同班的一个女生到得晚,只好坐到前排法学院的学长学姐中间,落座后还给池乔发了个哭哭的表情谴责她不帮自己留位置。 陆浔到的时候策划会已经开始了,法学院的院长和两个副院长坐在第一排,在前面主持会议的辅导员瞥见从后门进来的陆浔,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陆浔在后门略站了站,没找到池乔,便摸出手机给她发微信:“你在哪儿,举个手。” 池乔哪敢真举手,她看了眼前门,没人,便转头看向后门。见陆浔倚在后门左侧的墙上,她低头回:“倒数第二排,左手第四个。” 刚点下发送,陆浔就走过来,拍了拍坐在她左侧的男生的肩,那男生是法学院的,大概认识陆浔,意外之余,不情不愿地把座位让给了他,站起身挪到了倒数第四排唯一的空位。 这么一换动静太大,惹得附近几排的同学纷纷向后看,不止学生,连几个老师都接连望了过来。池乔就坐在陆浔身侧,难免要和他一起受人注视,很是不自在。 陆浔在这个时间出现还是第一次,本就惹人惊奇,更何况还支走同学——为了和一个新闻传播学院的女生坐在一起。 男生们还好,坐得近的法学院女生早摸出手机在各种群里八卦上了。除了高帅、脑子聪明、有钱到豪车随便换,陆浔还从不循规蹈矩——对二十岁上下的女孩来说,不规矩的男生比老实规矩的有魅力得多。 可惜陆浔非但从没对哪个女生表现出兴趣,更厌恶主动往他身边凑的,哪怕是美到让女生都流口水的院花校花。 眼下他主动坐到女生旁边,吃她买的东西、喝她递过去的水,自然会引起热议。 池乔不了解内情,只当不断有同学看向自己这边是因为某人迟到一刻钟还当众吃午饭。没人乐意被人围观,性格内敛的池乔尤其不习惯,她忍不住白了陆浔一眼,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非得闹这么大动静和她旁边的男生换位置? 可瞥见桌上的咖啡和三明治,她又觉得自己帮忙买了午饭,他坐过来顺理成章……说到底只怪她多管闲事,明明话都没讲过几句。 池乔正因为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烦恼,宿舍老大就发了条微信过来:“你跟陆浔是不是成了!!!!!!” 这串感叹号看得池乔眼晕,她一头雾水地回复道:“什么成了?” “你们不是在恋爱?你居然不告诉我们!亏我把给他送相机的机会让给你!” “……你在胡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他。” 老大接着发来了一张照片——拍的正是此时此刻她和陆浔坐在一起,看角度并不是同专业的那几个同学的作品。 “法学院的学姐发这张照片问我认不认识你!你不认识他为啥给他买星爸爸!太不够意思了,必须让妹夫请我们喝一学期星爸爸!” 瞥见陆浔看自己的手机,心虚不已的池乔赶紧捂上屏幕,转头瞪他。 陆浔第一次见她露出气恼的表情,觉得有趣,笑了:“你瞪我干吗?我欠你钱?” 他一出声,前排的同学又纷纷回头,池乔一阵崩溃,赶紧把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他别讲话。 发觉除了沉静之外她还有可爱的一面,缺觉带来的烦躁一扫而空,陆浔心情愉悦地拧开巴黎水喝了一口,忽而记起自己还真欠她钱。 院长们都忙,待了不到一个钟头就离开了,池乔在星巴克遇见的辅导员进来的时候,主任正给大家分配具体任务,看到她进来,眉头一皱,本想训人,碍着有学生在,压着火气、语气平和地问:“你怎么才来?” 拎着电脑包的单老师一脸茫然:“不是四点开会吗?我提前十分钟……” 听到这句,主任强压下的火气蹭得蹿了上来:“院长都走了,你忙自己的去吧。” 单老师怔了一下,看向坐在第一排的、法学院的另一个姓刘的辅导员:“你昨天告诉我四点开会,我两点多还打电话问过你。” 刘老师一脸莫名其妙:“单老师,你记错了,我跟你说的是三点。” 主任有些不耐烦,让单老师赶紧找个地方坐下,然后问众人:“我刚刚讲到哪儿了?” 单老师脾气大,咽不下这口气,顶着主任的瞪视,冲刘老师冷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聪明?有意思吗?一次又一次!我忍你很久了!” 刘老师笑得无辜:“单老师,你冷静一下,开会呢!” “跟谁装傻呢你!我一点钟就等在学校外的咖啡店了,中间遇见了一堆学生,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正好有两个在旁边。”说完这句,单老师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到和池乔同来的女生身上。 女生立刻低下头,抿着嘴巴不敢讲话,单老师脾气虽然爆,但人不坏,无意为难学生,便收回目光,转而找在场的另一个非法学院学生。 学生们哪见过辅导员闹矛盾,会议室里一时间鸦雀无声。发现单老师看向自己后,池乔犹豫不决地咬了下嘴唇。 回忆起单老师进来后池乔的表情,赶在她做出决定前,陆浔举起了手、用玩笑的口气高声说:“我证明,单老师接到的通知是四点。” 单老师和刘老师同时诧异地看向他,主任则一脸忍无可忍,在场的其他老师赶在主任发飙前,把单老师劝出了会议室。 73.第七十三朵 此为防盗章 “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不算隐私, 因为认识他, 所以有点好奇……你不好奇吗?” 池乔并不喜欢议论旁人,然而莫名其妙的,对于陆浔她充满了好奇。 秦蔚朋友多消息广,很快就搜集到了一堆真假难辨的八卦。总结起来就是陆浔爸爸虽然花心, 但对给他生了孩子的女人都很照顾, 只有陆浔妈妈例外——当初她脚踏两条船,怀孕了不确定是谁的, 所以直到陆浔八岁, 五十岁的陆老板才把他认回来。 那时候陆浔妈妈已经结婚了,有丈夫有女儿,把陆浔扔给他外婆照顾,后来外婆病故,他便跟舅舅舅妈生活,陆老板来要儿子后, 收到钱陆浔妈妈和舅舅一家就搬离了旧居, 还卖掉了房子,去了异地。 陆浔刚到陆家的半年间,数次跑回去, 找不到家人,在邻居家住两天,就只好跟着陆家人回去。 “难怪陆浔会和我们扬扬是朋友。陆浔爸爸可真奇怪, 自己养了一堆女人, 还嫌别人脚踏两条船。” 池乔的关注点却是陆浔:“如果这些是真的, 那么小就被家人丢下,真的可怜。” “可怜什么,妈妈贪财不要他,还不如回陆家,反正有他爸疼他——每次见他他都开不一样的车,学校里的男生哪个不羡慕他,他要算可怜,别人都没法活了。” “给很多钱不等于疼他。”如果有父亲的关心,他怎么会昼夜颠倒、顿顿胡乱凑合。 “那怎么才叫疼?我有个朋友的爸爸是很出名的中医,说陆浔妹妹的妈妈最近正背着陆浔爸爸吃中药调理身体,想再生个儿子。陆浔他爸都六十多了,家里又没皇位要继承,这女人也真是拼。”说完这句,秦蔚自顾自地笑了,“哦,他家还真有皇位要继承。女儿怎么了!咱爸以前也喜欢儿子,现在成天说女孩就是比男孩好……” 在怎么才叫疼的问题上,池乔并不想同秦蔚争辩,因为她没有同样的经历,根本不会明白。别说外人,就是在亲生爷爷奶奶的眼中,她能被秦家收养也是交了天大的好运。她的确是很幸运,如果没有秦妈妈一时的好心,她跟着嫌弃自己的伯父伯母,别说Z大了,中学都未必念得完。 秦爸爸秦妈妈和秦蔚是她见过最好的人,可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一辈子生活在城市底层,也希望自己的爸爸能够回来。 秦爸爸秦妈妈这样和善有耐心,初到秦家的时候,她也一样不安、一样每天躲在被子里哭,因为秦蔚的排斥,也因为被爷爷奶奶伯父伯母像丢包袱般地抛弃。 她那时候什么都没见过,连一支冰淇淋也觉得奢侈,食物掉到地上会习惯性地捡起来吃、不会用刀叉,不会用花洒……做什么都会被还没接受她的秦蔚嘲笑,不小心打翻秦妈妈放在茶几上的香水,惴惴不安、吃不下睡不着整整两天才哭着去道歉。 知道爷爷奶奶伯父伯母把自己当负担,知道如果被秦爸爸秦妈妈赶走的话将无处可去,最初的那段时间,她不敢做错一件事、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秦爸爸秦妈妈会像伯母那样厌恶自己。 八岁早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会敏感会担忧,可又太年幼,没有自己决定未来的能力,失去至亲的庇护,拥有再漂亮的房子和衣服,也不可能不惶恐。 她所谓的妈妈在她还不记事的时候就因为嫌贫爱富离开了她和爸爸,对她来说,和陌生人无异,所以对八岁的陆浔来说,从未谋面的爸爸又能带来多少安全感?他找回陆浔不过是因为需要一个儿子,而不是想要照顾他。不然陆浔也不会一次次跑回去。 她和陆浔其实很像,他们的确非常幸运,但不值得被羡慕。 回到房间的时候,池乔拿起洗澡前丢在床上的手机,才发现半个多钟头前陆浔发过微信给自己。 他发了张照片过来,问照片上的蓝牙耳机是不是她的。 池乔去衣帽间翻了下包,发现自己的蓝牙耳机真的不在包里,很是讶异——她的包明明有拉链,也没有把耳机翻出来过,怎么会掉到陆浔的车上? “是我的耳机。” 陆浔正和几个朋友打台球,听到手机提示音,滑开后见是池乔发来的,说了句“这局算我输”,把球杆一扔,坐到了沙发上。 “你明天有空吗?我去送给你。”——这句话发出去一秒,陆浔就点了撤回。 “你有时间到我这儿拿。”——池乔回过上一条就去洗内衣了,再拿起手机,就只看到了这一条。 如果送到她家去,八成见一面、说两句话她就要回家,让她到自己这儿拿可就不同了。 “你在哪儿?” “上次那家酒店。” 那家酒店在海边,离得太远,可去做兼职来回要乘很久的地铁,她习惯用耳机听音乐……犹豫了片刻,池乔问:“你什么时候在?” “早八点到晚六点,每天。” “每天?你一直住酒店?” “嗯。” 收到陆浔的回复,池乔才想起来,上次在酒吧秦蔚还是时豫曾说过,这间酒店就是陆家开的。 “好的,等有时间了我联系你。” 看到“有时间”这个不确定的词,陆浔突然觉得自己在犯傻,为了和小丫头见一面,他算来算去,还顺走了人家的耳机,简直像中邪了。他是最最怕麻烦的人,可因为想见她,想听她说话,这一段时间他绕了那么多圈子,还去参加毫无意义的活动和会议…… 他们其实很像,都在还没懂事的时候,就经历了人生百态、世事炎凉,都被至亲厌弃过,都孤苦无依过。他本以为这样长大的心都冷硬,比如他和章扬,可池乔是例外,她和他们像,也不像。 想起那张干净又温柔的脸,陆浔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喜欢上了她。学校里的男生遇到喜欢的人,多半会表白、送花、献殷勤吧?可小丫头根本不喜欢他,他也不习惯、或者说本能地抵触同另一个人建立过于亲密的关系。 他需要冷静一下。 …… 池乔原本准备晚点再去找陆浔拿耳机,哪知两天后她就被迫去了陆浔常住的酒店——时豫跟他妈妈吵架,离家出走、也住进了同一间酒店。旁人说什么时豫都不搭理,池乔只好硬着头皮过去劝。 一上出租车,她就给陆浔发了条微信,说正好有事经过,问他在不在,可直到下车,陆浔也没回复。池乔本想给陆浔打电话,看到手机上的时间,记起他一觉睡到傍晚的习惯,只好先去找时大少爷。 秦爸爸、秦妈妈和秦蔚上午就从老家回来了,若不是学校活动多,往年池乔也会跟他们回去。 “你说六点回来,这都八点多了!给你打电话,手机还关着。联系你同学,她们都说不知道,我们快急死了!”秦蔚脾气急、语速快,池乔还没换好鞋,她早说了一串话。 “我手机和同学拿混了,又没带钱……” 秦妈妈性子温柔,最不喜欢秦蔚大着嗓门嚷嚷,用食指虚点了一下女儿,转头对池乔说:“给你留了汤和饭,还热着呢。” 池乔在室外站了一下午,累得腿软,说了句“我吃过了”,就上楼洗澡了。洗过澡,她直接瘫到了床上。 还没睡着,秦蔚就进来讲在老家遇见的稀罕事,池乔没力气陪她八卦,只好给闲得冒泡的她找事做——替自己换回手机。 秦蔚立马下楼拿自己的手机继续拨池乔的号码,池乔的手机许是没电了,一直到十点,电话才通。秦蔚和对方约好交换手机的时间,上楼找池乔的时候,她早睡着了。 池乔这一觉睡得沉,醒来时已经是隔天九点钟了。洗漱好下楼的时候,秦家三人正等她吃早饭,秦蔚在缠着秦爸爸买车。 过年的时候秦爸爸曾许诺过给姐妹俩买车,条件是聪明用功的池乔拿到奖学金,散漫爱逃课的秦蔚不挂科。池乔节俭,舍不得秦爸爸花太多钱,她参加的活动虽然多,但乘地铁、公交车一样方便,便用对车没兴趣,不敢单独开的理由拒绝了。 对于买车,秦蔚却期待了很久,她是Z大美术学院的,跟池乔在一个校区,说池乔不敢开没关系,她来给妹妹当司机。姐妹俩有辆车,周末一起回家确实方便,不用再拎着大件行李挤地铁。秦蔚冒失,独自开车秦家夫妇不放心,有池乔在旁边要好多了,因此暑假前秦爸爸答应秦蔚有空去看车。 这两个月秦蔚一直在网上看资料,最终选定了奥迪TT,可秦爸爸这会儿又说大二就买车太早,大三再说。秦家夫妇是溺爱型家长,秦蔚在爸妈面前一贯任性,见爸爸说话不算话自然不依。池乔却敏感地察觉到秦爸爸突然反悔是因为经济紧张。 秦妈妈是高中美术老师,工作清闲,每个大小假期都会带着姐妹俩旅行。五一、十一这种短假国内游,寒暑假去国外,可今年不但五一没出门,暑假除了回秦爸爸的老家,也没做别的安排。 秦妈妈的爱好之一是打扮两个女儿,她时常亲自为两个女儿设计衣服、首饰,再找人做出来,也喜欢逛街,给女儿们买各种大牌,可最近几个月添置的东西比往年少了很多。 池乔走到沙发前打了个岔,成功转移掉秦蔚的注意力替秦爸爸解了围,看到秦爸爸明显地松了口气,她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不过做生意的资金紧张也正常,秦爸爸白手起家,三十年来经历过无数次起伏,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秦妈妈一贯宠女儿,见秦蔚失望,便说自己暑假不怎么出门,车子可以给她开,秦妈妈的车比奥迪TT壕多了,秦蔚听到后立马就不噘嘴了。 秦蔚拿驾照比池乔晚,正是有兴趣的时候,听说池乔下午要去做兼职,她自告奋勇地牺牲掉午觉时间接送她。 高考之后,池乔一直在幼儿英语机构兼职,和外教一起陪小孩子们在英语环境下游戏。秦家对女儿们向来大方,衣服之类的都是秦妈妈额外买,池乔不像秦蔚那样喜欢社交,很少和同学聚餐,每个学期生活费都剩下很多,做兼职不止是为了薪水,也是因为喜欢忙碌的状态。 池乔的兼职时间是下午两点到五点,秦蔚送过她便没离开,在附近找了间奶茶店打游戏等她下班。 池乔下班后,秦蔚接了她去找同学换回手机后并不准备回家,她喜欢热闹,恨不得整日待在外面,跟池乔完全相反。秦爸爸秦妈妈管着秦蔚、不许她十点后回家的同时,也鼓励池乔多和朋友出去玩,秦蔚怕被爸妈唠叨,便让妹妹给他们打电话:“我带你出去吃好的,给妈妈打电话,说咱们不回去吃饭了。” “吃什么好的,不会又去那家酒吧吧?” 秦蔚几个月前失恋,和朋友去酒吧买醉,被几个混混骚扰,后来酒吧老板出面赶走了混混。据她说酒吧老板特别Man特别帅,她当场一见钟情,失恋不治而愈。为了撩老板,她后来去了无数回,还拉着池乔去了一次,不过池乔去的那次没遇见老板,没见识到是如何Man如何帅。 “去什么酒吧,他都不理我的。我挖到了他的新窝点,这次假装偶遇!” 秦蔚车开得不熟,两次走错车道,绕了一大圈后一路往城西开。听到秦蔚第九十九次向自己回忆酒吧老板怎样冒着被混混们报复的危险替她解围,怎样冷着脸让他们滚,池乔直接捂上了耳朵。 其实池乔八岁刚到秦家的时候,一直是独生女的秦蔚非常抵触,除了大吵大闹说不要妹妹,她还不肯和池乔同桌吃饭,不准她进自己的房间,一听到爸爸妈妈夸池乔乖巧聪明成绩好就发脾气。后来秦蔚是怎么接纳的自己,池乔已经不记得了。过了适应期后,秦蔚非但不再担心爸妈被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妹妹抢走,更和池乔像亲生姐妹一样要好,两人之间完全没有秘密。 秦蔚车开得不稳,一下子快一下子慢,还会突然急刹车,池乔小时候有晕车的毛病,这些年车乘的多,原本好了,这下又被秦蔚的五毛钱车技勾了出来。 她怕真的吐出来,勒令秦蔚停止说她的酒吧老板,以手撑头闭目养神。耳朵清静后,车子一颠,池乔渐渐生出了困意,直到车子停下才睁开了眼睛。 她打了个哈欠,揉着太阳穴问:“这是哪儿?” “修车厂。回老家的时候,这辆车的前门被亲戚家的熊孩子用石子划了个五角星,我打听到这间修车厂是我们扬扬家开的,他今天也在,所以过来补个漆,正好偶遇。” “你要在这儿补漆?”这修车厂破得……有点眼熟,好像就是她昨天和陆浔来过的那个。 池乔开门下车,环顾四周后确定这就是昨天的那间修车厂。秦妈妈的这辆银色奔驰S350L是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时秦爸爸送的礼物,秦妈妈一直很爱惜,在这儿补漆…… 没等池乔开口劝她别胡闹,秦蔚就走了进去,看到章扬,秦蔚立刻眉开眼笑地打招呼。 “章扬哥,你怎么会在这儿?好巧啊。” 发现章扬就是秦蔚喜欢的酒吧老板,池乔完完全全傻掉了,以致于没注意到陆浔也在。她满心错愕地想,这人当然不怕小流氓报复,因为他自己就是小流氓。 看到秦蔚,章扬有些不耐烦,追他的女孩虽然多,但最近几个月秦蔚出现的次数过于频繁,他没法不印象深刻。 “有事吗?” “我朋友家在附近,我过来玩,车放楼下被人划了,路过这儿,看到有修车厂,就想过来补个漆。这间修车厂是你开的?哇,章扬哥,你好厉害,简直多才多艺。” 章扬没搭腔,径直走出去看车,秦蔚满眼都是喜欢的人,直到章扬离开才正眼瞧和他并肩而立的男生。 “陆浔!”认出陆浔后,秦蔚很是诧异,因为这位陆少爷实在不像是会出现在这儿的人。在陆浔的脸上看到疑惑,秦蔚笑着冲他招了招手,“陆学长你好,我叫秦蔚,也是Z大的,念美术学院,我们班有好多女生喜欢你。” 说完这句,秦蔚又向他介绍池乔:“这是我妹妹,咱们学校新闻传播学院的,我们是双胞胎。” 陆浔看了池乔一眼,笑笑:“认识。” 看到陆浔,池乔才从震惊中醒过神,冲他笑了笑。 秦蔚会错了意,一脸惊奇地说:“你认识我?章扬哥和你说过我?” 出去查看车子的章扬正巧走了回来,面无表情地说:“你去4S店吧,这边修不了。” “4S店好贵的,我没那么多钱……这车是我妈妈的,如果报保险,她会知道的,我妈妈可凶了,一定骂死我。章扬哥,你帮我想想办法行不行?” 听到这句,池乔一阵无语。 章扬从不和纠缠他的女孩废话,他没应声,点了根烟,脸上的不耐烦更加明显。秦蔚虽然活泼外向,但家教良好,脸皮并不厚,自然有些难为情,正不知所措,就听到陆浔问:“车在哪儿?” 74.第七十四朵 此为防盗章 “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不算隐私, 因为认识他, 所以有点好奇……你不好奇吗?” 池乔并不喜欢议论旁人,然而莫名其妙的,对于陆浔她充满了好奇。 秦蔚朋友多消息广, 很快就搜集到了一堆真假难辨的八卦。总结起来就是陆浔爸爸虽然花心, 但对给他生了孩子的女人都很照顾, 只有陆浔妈妈例外——当初她脚踏两条船,怀孕了不确定是谁的,所以直到陆浔八岁,五十岁的陆老板才把他认回来。 那时候陆浔妈妈已经结婚了, 有丈夫有女儿, 把陆浔扔给他外婆照顾,后来外婆病故, 他便跟舅舅舅妈生活, 陆老板来要儿子后, 收到钱陆浔妈妈和舅舅一家就搬离了旧居, 还卖掉了房子,去了异地。 陆浔刚到陆家的半年间, 数次跑回去, 找不到家人, 在邻居家住两天,就只好跟着陆家人回去。 “难怪陆浔会和我们扬扬是朋友。陆浔爸爸可真奇怪, 自己养了一堆女人, 还嫌别人脚踏两条船。” 池乔的关注点却是陆浔:“如果这些是真的, 那么小就被家人丢下,真的可怜。” “可怜什么,妈妈贪财不要他,还不如回陆家,反正有他爸疼他——每次见他他都开不一样的车,学校里的男生哪个不羡慕他,他要算可怜,别人都没法活了。” “给很多钱不等于疼他。”如果有父亲的关心,他怎么会昼夜颠倒、顿顿胡乱凑合。 “那怎么才叫疼?我有个朋友的爸爸是很出名的中医,说陆浔妹妹的妈妈最近正背着陆浔爸爸吃中药调理身体,想再生个儿子。陆浔他爸都六十多了,家里又没皇位要继承,这女人也真是拼。”说完这句,秦蔚自顾自地笑了,“哦,他家还真有皇位要继承。女儿怎么了!咱爸以前也喜欢儿子,现在成天说女孩就是比男孩好……” 在怎么才叫疼的问题上,池乔并不想同秦蔚争辩,因为她没有同样的经历,根本不会明白。别说外人,就是在亲生爷爷奶奶的眼中,她能被秦家收养也是交了天大的好运。她的确是很幸运,如果没有秦妈妈一时的好心,她跟着嫌弃自己的伯父伯母,别说Z大了,中学都未必念得完。 秦爸爸秦妈妈和秦蔚是她见过最好的人,可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一辈子生活在城市底层,也希望自己的爸爸能够回来。 秦爸爸秦妈妈这样和善有耐心,初到秦家的时候,她也一样不安、一样每天躲在被子里哭,因为秦蔚的排斥,也因为被爷爷奶奶伯父伯母像丢包袱般地抛弃。 她那时候什么都没见过,连一支冰淇淋也觉得奢侈,食物掉到地上会习惯性地捡起来吃、不会用刀叉,不会用花洒……做什么都会被还没接受她的秦蔚嘲笑,不小心打翻秦妈妈放在茶几上的香水,惴惴不安、吃不下睡不着整整两天才哭着去道歉。 知道爷爷奶奶伯父伯母把自己当负担,知道如果被秦爸爸秦妈妈赶走的话将无处可去,最初的那段时间,她不敢做错一件事、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秦爸爸秦妈妈会像伯母那样厌恶自己。 八岁早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会敏感会担忧,可又太年幼,没有自己决定未来的能力,失去至亲的庇护,拥有再漂亮的房子和衣服,也不可能不惶恐。 她所谓的妈妈在她还不记事的时候就因为嫌贫爱富离开了她和爸爸,对她来说,和陌生人无异,所以对八岁的陆浔来说,从未谋面的爸爸又能带来多少安全感?他找回陆浔不过是因为需要一个儿子,而不是想要照顾他。不然陆浔也不会一次次跑回去。 她和陆浔其实很像,他们的确非常幸运,但不值得被羡慕。 回到房间的时候,池乔拿起洗澡前丢在床上的手机,才发现半个多钟头前陆浔发过微信给自己。 他发了张照片过来,问照片上的蓝牙耳机是不是她的。 池乔去衣帽间翻了下包,发现自己的蓝牙耳机真的不在包里,很是讶异——她的包明明有拉链,也没有把耳机翻出来过,怎么会掉到陆浔的车上? “是我的耳机。” 陆浔正和几个朋友打台球,听到手机提示音,滑开后见是池乔发来的,说了句“这局算我输”,把球杆一扔,坐到了沙发上。 “你明天有空吗?我去送给你。”——这句话发出去一秒,陆浔就点了撤回。 “你有时间到我这儿拿。”——池乔回过上一条就去洗内衣了,再拿起手机,就只看到了这一条。 如果送到她家去,八成见一面、说两句话她就要回家,让她到自己这儿拿可就不同了。 “你在哪儿?” “上次那家酒店。” 那家酒店在海边,离得太远,可去做兼职来回要乘很久的地铁,她习惯用耳机听音乐……犹豫了片刻,池乔问:“你什么时候在?” “早八点到晚六点,每天。” “每天?你一直住酒店?” “嗯。” 收到陆浔的回复,池乔才想起来,上次在酒吧秦蔚还是时豫曾说过,这间酒店就是陆家开的。 “好的,等有时间了我联系你。” 看到“有时间”这个不确定的词,陆浔突然觉得自己在犯傻,为了和小丫头见一面,他算来算去,还顺走了人家的耳机,简直像中邪了。他是最最怕麻烦的人,可因为想见她,想听她说话,这一段时间他绕了那么多圈子,还去参加毫无意义的活动和会议…… 他们其实很像,都在还没懂事的时候,就经历了人生百态、世事炎凉,都被至亲厌弃过,都孤苦无依过。他本以为这样长大的心都冷硬,比如他和章扬,可池乔是例外,她和他们像,也不像。 想起那张干净又温柔的脸,陆浔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喜欢上了她。学校里的男生遇到喜欢的人,多半会表白、送花、献殷勤吧?可小丫头根本不喜欢他,他也不习惯、或者说本能地抵触同另一个人建立过于亲密的关系。 他需要冷静一下。 …… 池乔原本准备晚点再去找陆浔拿耳机,哪知两天后她就被迫去了陆浔常住的酒店——时豫跟他妈妈吵架,离家出走、也住进了同一间酒店。旁人说什么时豫都不搭理,池乔只好硬着头皮过去劝。 一上出租车,她就给陆浔发了条微信,说正好有事经过,问他在不在,可直到下车,陆浔也没回复。池乔本想给陆浔打电话,看到手机上的时间,记起他一觉睡到傍晚的习惯,只好先去找时大少爷。 秦蔚怔了一下才说:“我是秦蔚啊,你之前不是给我打过电话?” 章扬半晌没作声,秦蔚想了一下,也觉得他主动给自己打电话的可能性不大,惊喜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应该是他误碰到了自己的号码吧。咦?要先存了号码才能误碰,大大的惊喜没了,小小的高兴还是有的。 两个人一直不说话不是办法,秦蔚只好说:“那章扬哥,你忙吧,我挂啦?” 一直沉默的章扬突然说:“你是池乔的姐姐吧?” “是呀!” “你是不是和池乔在一起?” “刚刚是,后来我看到你的电话,就出来接了。你给我打电话是要找池乔吗?” “不找她。这个电话是陆浔让我给你打的,他让我多打一会儿,你喜欢听什么歌,我给你放。” 秦蔚刚想说歌名,就反应过来陆浔这是在调虎离山,跟男神一起听歌的机会虽然难得,但妹妹也只有一个。 “章扬哥,听歌的机会能保留到明天吗?” 章扬没有回答,秦蔚纠结了片刻,道过“再见”便挂断了电话。 秦蔚回来得远比陆浔想象中快,陆浔不想听她吵嚷,远远地看到她过来,和池乔说了句“晚点我再找你”,就先一步离开了。 秦蔚没抓到陆浔,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陆浔也太心机了!他支走我是为了单独和你说话吧?你们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一见他就躲?” 池乔并不怕被秦蔚知道这件事,可她猜得到秦蔚的反应,知道陆浔干了什么,秦蔚一定会马上去骂他,她们俩的性格不同,遇到事情的处理方式也不一样,池乔生性内敛,不愿意姐姐去骂陆浔,只好转移话题道:“喜欢你的男生那么多,你非得追着一个不理自己的不放。” 75.第七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池乔习惯早睡, 很少熬夜,这会儿都快睡着了,听到这句,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秦蔚在章扬处碰了钉子,情绪低落, 不想回自己的房间,往池乔那边躺了躺:“今天我能不能跟你睡?” “能,但别再说你的扬扬。” “那就说说时豫呗,你以前不是挺喜欢他的?他妈虽然讨厌, 可他和他爸爸都挺好,只要你愿意跟他在一起,他妈肯定管不了他,我还挺想看他妈被气到的。” “……我很困,你快点睡觉好不好?” “有挑战的感情才有意思,比如我跟扬扬。爸爸十六岁到Z市,一穷二白, 家里还有父母和四个弟弟妹妹要照顾,高中都没念,条件跟妈妈相差十万八千里。刚开始的时候, 外公外婆也反对过,可现在他们疼女婿比疼女儿还多。” 听到这句,困意被搅散了大半的池乔揉着太阳穴坐了起来, 哭笑不得地说:“爸爸十几岁的时候虽然穷, 但勤快正直, 人品好,还很聪明,和你那个扬扬可不一样。” “我们扬扬哪里不好?他也很正直的,从来没见他招惹过哪个女孩子,不像那些自作多情的油腻男。” “……” 姐妹俩说了会闲话,反而越来越精神,池乔隔日还要去英语班兼职,怕睡不好会没精神,把秦蔚赶回了她的房间。然而没有秦蔚在旁边,过了习惯的时间,池乔一样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了片刻,她干脆抱着枕头去找秦蔚。 秦蔚正窝在懒人沙发上吃薯片看综艺,见妹妹进来,问:“你还没睡着?” “还不是因为你,我换个地方睡睡看。” 秦蔚看得正起劲,没空跟她讲话,只“嗯”了一声,调小了平板的声音。耳边有空调的轰鸣声、若有似无的电视节目声、秦蔚偶尔发出的笑声,池乔反而再次生出了困意。她正要陷入深度睡眠的时候,秦蔚突然大着嗓门“啊”了一声,跳到了床上,摇着池乔的胳膊说:“你醒醒!” 这动静害池乔心中一惊,她立刻坐起来问:“怎么了?” “啊啊啊啊啊,章扬加我了!” “……”池乔脾气再好,听到这句也生气了,“就这个?我差点被你吓死。” 秦蔚正准备发消息向章扬打招呼,忽然记起了什么,便想借池乔的手机问陆浔,可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惊醒的池乔正生气,坚决不肯借她手机做奇怪的事,秦蔚只好瞄了眼陆浔的微信号,自己加他。 好在陆浔很快就点了通过。 “陆学长,你好,我是秦蔚。” 陆浔久久没回,秦蔚又发了条过去:“真不好意思这个时间打扰你,你已经休息了吧?我是想问,是章扬自己加的我,还是学长你帮的忙?” 只隔了十几秒,秦蔚就收到了陆浔的回复——“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秦蔚怔了怔就明白了过来,其实她拿池乔的手机向陆浔道谢的时候只是随口一说,并不觉得对谁都爱搭不理的陆少爷会帮这种忙。 “陆浔居然真的帮我偷偷拿章扬的手机点通过,太不可思议了,他该不会是暗恋我吧?”话一出口,秦蔚就哈哈一笑,自己否认了,“他要是喜欢我,就不会帮我追章扬了。” 章扬的朋友圈只有寥寥几条,却连续三年在12月30日这天发了没有配字的图片,秦蔚很快就将他的朋友圈看了个遍,丢开手机、抱着枕头往床上一躺,分析道:“陆浔不应该是这么好说话的人……说不定是章扬对我也有点好感,但是害羞,所以让陆浔帮忙。” 被生生吵醒的池乔捶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没好气地说:“梦里什么都有。” “加到了微信也算重大进展,”秦蔚心情大好地搂住池乔的肩,“我又不是故意的,别生气了,反正睡不着,收拾收拾出门,姐带你玩去。” “都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好玩的地方多着呢,反正爸妈都睡了。” 见池乔不肯出门,秦蔚便摸出手机约了别人,怕她一个人大半夜开车出门危险,放心不下的池乔只得跟了出去。 爸妈的卧室在一楼,姐妹俩换好衣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怕惊醒爸妈,换鞋的时候,连走廊灯都没敢开。 “咱们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秦蔚一路将车子开到了海边的超五星酒店,停好车后,带着池乔去了位于酒店顶楼的酒吧。这间酒吧只对住客开放,安静人少,因此一踏进去,池乔就看到了时豫。 见池乔拿眼睛斜自己,秦蔚哈哈一笑,拽着她走了进去。 一见到时豫,秦蔚便毫不避讳地伸出了手:“人我替你约出来了,红包呢。” 时豫巴不得有人提醒池乔,所以并不介意被揭穿,笑着看向池乔说:“难得出来,别急着走,这间酒吧的露台视野好,四点多能看到海上日出。” 听到时豫给池乔要果汁,秦蔚说:“谁要来这儿喝果汁,我们都喝酒。拿出你口袋里所有的钱,请我们喝最贵的。” 秦蔚想一出是一出,时豫转头向池乔确认:“你喝酒,不喝果汁?” 池乔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当然喝酒。” 很长一段时间池乔都躲着时豫,见了面也刻意保持距离,突然这么一笑,把时豫看傻了。秦蔚正好在自拍,就把在自己身后相视而笑的两个人拍了下来,修过之后和其它图片一起发到朋友圈,配字是“不眠夜vs我哥、我妹”。 时豫看到秦蔚的朋友圈,指着三人同框的合照对秦蔚说:“这张不错,要是没有你就100分了。” 秦蔚才不生气,“切”了一声:“你给辛苦费,我立刻把自己P掉,发只有你们俩的给你。” 这话一出,时豫真的发了个红包给她:“好好P,我当屏保。” 池乔斜了他一眼,对秦蔚说:“把我也P掉。” “这照片我已经买下来了,你说了不算。” 池乔不想和他斗嘴,低下头刷朋友圈,忽然看到陆浔发了张带定位的图片,时间是半分钟前。她“咦”了一声,把朋友圈举给秦蔚看:“你恩人也在这间酒店。” 正P图的秦蔚立刻去看陆浔的朋友圈,他的朋友圈是仅展示三天,只有这么一条,秦蔚本就想谢陆浔,立刻点下语音聊天,邀陆浔过来。 时豫有些意外:“法学院的陆浔?你怎么会认识他?” “缘分。”秦蔚喝了口酒,对池乔说,“陆学长马上就来,他是扬扬的朋友,我得注意形象,别在他面前损我。” 约摸隔了一刻钟,陆浔就到了,这间酒店冷气足,他穿的是长袖衬衣和西裤,池乔见了,更后悔没带披肩出来。她一贯畏寒,身上又只穿了条无袖连衣裙,这会儿手指冷得像冰,加上没有熬夜的习惯,头昏昏沉沉,可不愿意扫时豫秦蔚的兴,麻烦他们送自己回去,就没说出口。 时豫在Z大念经管学院,跟陆浔不认识,但彼此听说过,交友圈也有重叠,打过招呼后,很快聊了起来。 76.第七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车子最先到学校,池乔报的地址就变成了最后一个, 其实那儿并不是她家, 而是地铁站口。第二个第三个下车的女生家附近的交通都不便利,她便没跟着下车, 哪知第四个女生住得更偏。池乔不喜欢和复杂的人来往, 自然不想单独面对陆浔, 就跟着第四个女生下了车。 听到池乔说“我也在这儿下”,陆浔嗤地一笑,仰起脸从后视镜看她, 池乔望向后视镜,认认真真地补了句“谢谢”。她的眼仁大,小孩子一样漆黑明亮, 看人的时候目光非常专注,被她这么一盯,陆浔竟生出了脸热的感觉, 率先移开了眼睛:“客气了。” 这地方偏僻,没有地铁,最近的公交站台也要走一段, 池乔在室外站了一下午,又热又累,不愿意再走,便翻出手机打车。 一拿出手机, 池乔就傻了, 这支手机根本不是她的, 因为同款同色,所以跟同学拿混了。她解不开手机锁,也不熟悉手机的主人,自然没法打电话求助。一起下车的同学早走远了,她没带现金,没法乘公交车,只好站在原地等出租车,到家再付车费。 这附近太荒,等了一刻钟都没看到出租车经过,池乔再有耐性,也生出了急躁。正烦着,陆浔的车子开了回来。 陆浔停住车,降下车窗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错拿了别人的手机……” “也没带钱?”见池乔点头,陆浔笑了,“这附近很难等到出租车,我送你,还是给你钱坐公交?” 陆浔这么问,显然是明白池乔不愿意乘他的车,虽然这个人让池乔觉得复杂,但听到这句,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仿佛之前是自己小家子气,顿了一秒,她说了句“麻烦你”,便上了车。 这条路上车辆不多,陆浔开得却远比之前慢,见池乔面露疑惑,他说:“车胎扎了,所以开回来修,修好再送你。” “……”池乔十分后悔没借钱乘公交车。 Z市城东富、城西穷,最后一个下车的女生家就位于城西,池乔本以为陆浔要回城东,不料他一路向西开,她正想问缘由,又记起城西有间奔驰的4S店,去年曾陪秦妈妈过来保养过车子。 哪知陆浔并没去4S店,而是把车子停在了一个小区外的修车厂,这个位于城郊的小区不算旧,建成最多十余年,却吵杂脏乱。菜摊、水果摊、各种小吃摊随处可见,两元店的广告声、简陋的美发店的音乐声和洪亮的笑骂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下水道旁有随手倒的剩饭剩菜,垃圾堆到了垃圾桶外,在超过三十八度的酷暑天,自然臭气熏天。 无人看管的小孩子们在慢车道上追逐、疯跑,再加上慢车道被各种小摊占去了大半,电动车就被挤进了快车道。 一辆电动车险些被并行的桑塔纳刮倒,桑塔纳主人开窗骂“眼瞎找死”,骑电动车的妇女听到后干脆把电动车横到车头,高声和他对骂。妇女骂不过桑塔纳主人,拎起电动车的锁要砸车,被桑塔纳主人一把推开,听到妇女大声叫“撞了人还打人”,周围的居民和小贩立刻围成一圈瞧热闹,也有热心的在一旁劝架管闲事。 见池乔盯着吵嚷的人群看,陆浔问:“不习惯这儿?修车胎快,十几分钟就好。” 池乔突然笑了:“没,很熟悉很亲切。” 因为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长大的,城市底层赚钱不容易,难免斤斤计较,小时候爷爷给她买雪糕,因为雪糕是假的而小店主人不承认,也争执到大打出手、被路人围观过。 到秦家之前,池乔完全没见识过体面、雅致的生活,可回忆起童年,在父亲出意外前,不但没有苦,反而满是幸福。 修车厂里有条通身纯黑的大狗,大狗没有栓绳,见到陆浔立刻冲过来摇尾巴。 池乔正奇怪这狗为什么认识陆浔,就听到他问:“怕狗吗?” 黑狗讨好过陆浔,又凑到池乔脚边闻她,池乔拿脚尖逗了逗它,说:“不怕,小时候家里养过一只差不多的土狗。” 陆浔还没讲话,一个矮个儿少年就迎了出来:“陆哥,你怎么来了?” “车胎扎了,”陆浔翻出烟盒,扔了根烟过去,自己却不抽,“有事儿急着走,先帮我补胎。” 少年搓了搓满是油污的手,笑得腼腆:“上百万的车我哪敢摸,我给扬哥打电话,让他来。” 知道人一时半刻来不了,陆浔俯身摸了下黑狗的头,说:“陪我吃饭去。” 听到这句,黑狗的尾巴摇得更欢,箭一样地冲了出去。陆浔走了几步,回头看向池乔:“走啊。” “……”刚刚那句话不是对狗、而是对她说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的池乔无奈地跟了上去,听到陆浔问自己想吃什么,摇头说:“谢谢,我不饿。” 陆浔没再客套,走到熟食店买了两块酱牛肉,听到店主问切不切,他侧头问池乔:“真不饿?” 见池乔再次摇头,他说:“不切。” 付过钱,他拎着两块酱牛肉走到修车厂外的空地,双手一撑,坐到涂了白油漆的旧双杠上,把其中一块扔给急不可耐的黑狗,自己也咬了一大口。 陆浔看上去很饿,三口五口就把牛肉消灭掉了,扔掉塑料袋后,他拧开矿泉水瓶,一口气灌下大半瓶冰水,用手背抹了下嘴,扬手把剩下的扔进了三米外的垃圾桶。 发觉池乔盯着自己看,他说:“这是今天的第一顿。” 瞥见池乔脸上讶异,陆浔又解释道:“我四点才起床。” 池乔感到惊讶倒不是因为他到傍晚才吃第一顿饭,而是他的做派完全不像生于巨富之家——时家远比不上陆家有钱,但从小养尊处优,时豫对就餐环境要求很高,绝不肯站在尘土飞扬的路边吃小店里买的东西,更不会把到车子随意扔到这么破的修车厂。 黑狗吃光牛肉后,陆浔正要回修车厂,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过电话,对池乔说:“朋友还没吃饭,等下才能过来补胎,这儿热,我们去餐馆等他?” “……”池乔看了眼时间,再次后悔没借他的钱乘公交。 陆浔带着池乔和黑狗过了马路,临进餐馆前才说:“我这个朋友你也见过。” 池乔正疑惑为什么他的朋友自己会见过,隔着小餐馆的玻璃门就看到了那个高个混混,脚下不由地一滞。 瞥见池乔脸上的惧意,陆浔笑了。下雨那天敢报警、隔日又独闯酒吧,她的胆子并不小。对于那个什么李嫚的冷言冷脸,她只是哭笑不得、丝毫都没露出委屈、在意的表情,对自己的态度则是敬而远之,唯独见到没拿正眼瞧过她的章扬,会表现出畏惧的情绪。 “你为什么怕他?” 池乔没说话,她惧怕的不是这个人,而是这类混混——她唯一的伯父就是这样的人。 高个混混看到陆浔,朝他招了下手,餐馆地方小,只有八张桌子,陆浔人高腿长,几步就走到桌前,回头向停步不前的池乔介绍:“这是章扬。” 章扬扫了池乔一眼,便转头问陆浔:“你今天开的哪辆车?” 陆浔回答后,章扬又说:“你这车扎一下开三四天没问题,你又不止一辆车,我正忙着,非得把我叫来。” 这个叫章扬的看上去比陆浔更冷,语气里也有些许不耐烦,陆浔却没恼,慢条斯理地说:“多大点事儿,有穷唠叨的空,早修好了。” 章扬从始至终没理会过池乔,她反而放松了下来,听到陆浔问自己吃什么,再次摇头说不用。 陆浔要了两份炒面,送上来时推了一盘给池乔:“这店朋友家开的,不是地沟油,吃不坏。” 池乔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只好说“谢谢”,三个人话都少,相对无言地吃完了这顿饭。离开时陆浔压了张一百块正要走,却被老板娘拦住了,老板娘说什么都不肯收他的钱。 77.第七十七朵 此为防盗章  这晚一直到凌晨两点, 习惯早睡的池乔也没能睡着, 一闭上眼睛, 她的脑中就会浮现讨厌的人和场景。 她翻出手机刷了会儿朋友圈和微博, 反而越玩越清醒,刚点开视频网站准备看综艺,就听到楼下传来了一声闷响, 这动静太大,楼板仿佛都跟着颤了颤。 池乔吓了一跳,立刻跳下床下楼去看发生了什么。还没走下楼梯,她就看到秦妈妈正艰难地把躺在地上的秦爸爸往沙发上搬。 池乔快走几步过去帮忙, 秦爸爸中年发福, 母女俩都瘦, 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搬上了沙发。 闻到浓郁的酒味,池乔问:“爸爸又去喝酒了?” 秦妈妈“嗯”了一声,帮秦爸爸调整了一下睡姿,让他尽可能舒服一些。 这已经是这一周第三次秦爸爸醉到不省人事被送回来了, 秦爸爸习惯很好,从不抽烟,没有应酬的时候也很少喝酒,人胖沙发窄,秦爸爸蜷在沙发上, 看起来很难受。 “睡沙发明天起来后背和脖子会痛的, 怎么不让爸爸去卧室睡?” “他被送回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叫都叫不醒, 我把他扶到沙发上都不容易,怎么可能再去卧室?都这个时间了,你还没睡?” “下楼喝水。”桌上有新泡的茶,应该是秦妈妈给秦爸爸醒酒的,池乔倒了一杯,边喝边问,“你为什么也没睡?” “我这一夜都睡不成了,得在这儿看着爸爸,刚打了个瞌睡,他就从沙发上掉下来了。” 看到秦妈妈脸上的倦意,池乔说:“我正好不困,可以在这儿看着爸爸,你去睡吧。” 秦妈妈揉了揉太阳穴:“困劲儿过去了,回卧室也睡不着,你快上楼吧。” 每次秦爸爸醉酒,秦妈妈都整夜不睡照顾他,池乔知道自己留下也帮不上忙,便放下玻璃杯说:“那我上去啦。” 池乔正要起身,忽然听到秦爸爸说了句梦话,回头看到他眉心的川字,她忍不住问:“爸爸的公司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秦妈妈“嗯”了一声:“不是他的公司,是他的一个朋友破产了。前些年咱们家的资金链差点断掉的时候,这个人帮过你爸爸,半年前他周转不开,要你爸爸替他担保,你爸爸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这一垮,因为咱们是担保人,那些债务就转移到了咱们身上。” “很多吗?” 秦妈妈叹了口气:“很多。” 不想孩子们跟着担忧,秦妈妈又笑了笑,说:“也不是没有办法,他欠了十几亿,但还有栋楼,那栋楼大概值十亿,现在楼被法院封了,如果能找到人买下来,会按比例分给债主们,咱们就只要替他还一点点。” “能找到人买吗?” “就算暂时没人买,如果有银行愿意贷款,拿这栋楼抵押,先抽一笔钱出来也是可以的。法院那边说,只要有银行肯贷款,也可以解封,今天爸爸就是跟银行的人吃饭。” 可是看秦爸爸的样子,事情似乎并不顺利…… 知道池乔心思重,秦妈妈又说:“数额大,银行谨慎一点也是正常的,这家银行不行还有别家,总会有办法的。等这件事解决,爸爸也准备放个假,咱们一家人出去玩半个月。” 池乔点了点头。客厅空调凉,她去卧室给秦妈妈拿了条薄毯,而后才回到楼上。 之后的几天,池乔留意观察了一下,秦爸爸秦妈妈的脸色越来越差,恐怕这次家里真的遇到了危机。虽然觉得秦爸爸会解决,跟着担心也没用,池乔仍是没法不在意,连没心没肺的秦蔚都察觉到家里的气氛不对,把她拉到一旁询问。 …… 隔了两天,法学院开会,仍是为了准备活动,陆浔牺牲睡眠过去找池乔,结果她请假了。那只小包子在躲他? 他刚到陆家的时候不愿意跟人说话,爸爸以为他是拘谨,一再对他说,他辛苦半辈子挣下这份家业,就是为了能按自己的意愿活。作为他的儿子,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哄自己高兴第一。 虽然他不待见半路出现的父亲,但在这一点上,他跟他完全相似。到陆家之前,哪怕穷到肉和糖都不能想吃就吃,小孩子时代的他也没看过谁的脸色,更没为了得到什么讨好过谁。 做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自己的感受第一,觉得讨厌谁的面子都不给——这个性格不是没害他吃过亏,因为不愿意委屈自己,他从没觉得有问题。可正是因为这样的思维、行为方式,他动心了就直接亲了,没多考虑,如今人家不理他了,他反思了几日,真的后悔了。 其实就是能见到池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错全在他,但某些男生那卑躬屈膝求女生垂青的模样他看着就别扭,更学不出来。 真是难办。 …… 连着一周,池乔除了去英语班打工便留在家里陪妈妈、看书。秦蔚的性格像爸爸,心最最宽,知道了家里的境遇,只愁了一下下,就说有栋楼呢不要怕。秦爸爸也是一样豁达,愁归愁,但饭没少吃,也不失眠,还反过来笑话秦妈妈没出息、不能承事儿。 池乔觉得自己才是全家最没出息的那个,隔了这么久,明知道陆浔不会去开两点开始的会,仍是不敢去学校。 法援中心的这个活动其实她很有兴趣,因为怕遇到某个人不参加,真的笨。轻佻混蛋的那个是陆浔,不知廉耻的也是他,她作为被欺负的一方,为什么要躲着他?这次就算了,下次活动一定去参加,真的遇见他也绝不跑,她又没做错什么。 哪知做足了心理建设,隔天傍晚意外遇到陆浔的时候,池乔的第一反应仍是转身逃跑。 秦妈妈原本不喜欢应酬,可家里最近遇到了大难题,想着多出门可以有机会认识一些有钱的阔太太,说不定能遇到想投资、愿意买下那栋楼的人,接到朋友的电话,她立刻答应了去参加聚会。 临出门的时候,这位朋友又打了通电话说她的婆婆不舒服,要陪着去医院,自己就不去了,秦妈妈不愿意浪费机会,又怕谁都不认识尴尬,于是叫上了两个女儿同去。 聚会的地点在远郊的一栋别墅,秦妈妈顺利和其他太太们聊起来后,秦蔚便拉着池乔出去练车,前几日她撞到了路牙石,左前轮直接爆胎了,秦爸爸秦妈妈担心她毛手毛脚,禁止她再独自开车出门。 这地方偏远,人少车稀,练车正合适。秦蔚和池乔刚走出别墅的前院,迎面就遇上了正停车的陆浔。 陆浔的头发原本是很浅的亚麻色,一周不见,又换成了奶奶灰。秦蔚最喜欢这个颜色,一直想染,一见到他就要奔过去,却被池乔拉住了。 “你干嘛?他的头发真的好好看,我去问问哪里做的。不过也是因为人够帅,换个丑的,顶着这种颜色的头发说不定像妖怪。” “跟你说了别再理他。” 秦蔚这才记起之前的事:“所以他到底怎么得罪你了?我替你骂他。” 秦蔚嗓门大,说这话的时候陆浔又刚好走近,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池乔一看到他,就本能地想跑,然而却被秦蔚拉着,走不掉。 秦蔚的架势很像家长带小学生去学校理论,听到她问自己干了什么,陆浔没答,只笑着看向池乔。 池乔垂下眼睛不看他,板着脸强行拉走了秦蔚,之后的半个钟头,她都和秦蔚形影不离。 对陆浔来说,在这儿遇到简直是意外之喜,自然不能错过,可小包子一直粘着姐姐,他想道歉,根本找不到机会。 考虑了片刻,他给章扬打了通电话,报了个电话号码给他,让他给这个号打电话。 章扬摸不着头脑,问:“这是谁的号,我要说什么?” “随便,多说一会儿,至少十分钟,回头谢你。” …… 秦蔚正练车,电话一震,看到来显,傻了一秒正要尖叫,想起身边的池乔最讨厌章扬,便忍着跳起来的冲动,把正震动的手机放进口袋,说:“我去下洗手间,你在这儿等我。” “我也去,谁打来的电话?” “骚扰电话。那什么,你别去了,我很快就回来,趁这儿没人你也练练车,那么久不开,快不会了吧。” 池乔懒得来回走,便同意了。 秦蔚离开后,池乔回了几条微信,打开副驾驶的门,走下了车子。她正要坐进驾驶座,一只手就从后面关上了刚开了一半的车门。 一回头看到陆浔,池乔吓了一跳。 陆浔怕池乔抵触,后退一步,站到社交距离外,笑着说:“你别害怕,我就是想道歉。” “谁害怕了?” 池乔嘴上倔着,脸上却有明显的紧张。 “你不怕我为什么一见到我就跑?”陆浔敛去笑意,郑重地说,“上次的事情我道歉。” “哪有什么上次!我和你不熟。不想跟垃圾讲话行不行?” 陆浔怔了怔才明白池乔口中的垃圾是指自己,又是这种小动物遇到天敌的反应,明明紧张的要死还不断逞强,真的好可爱。 陆浔很想笑,可担心道歉的诚意被她质疑,生生忍住了。 秦妈妈性子温柔,最不喜欢秦蔚大着嗓门嚷嚷,用食指虚点了一下女儿,转头对池乔说:“给你留了汤和饭,还热着呢。” 池乔在室外站了一下午,累得腿软,说了句“我吃过了”,就上楼洗澡了。洗过澡,她直接瘫到了床上。 还没睡着,秦蔚就进来讲在老家遇见的稀罕事,池乔没力气陪她八卦,只好给闲得冒泡的她找事做——替自己换回手机。 秦蔚立马下楼拿自己的手机继续拨池乔的号码,池乔的手机许是没电了,一直到十点,电话才通。秦蔚和对方约好交换手机的时间,上楼找池乔的时候,她早睡着了。 78.第七十八朵 此为防盗章  池乔下意识地看向玄关处的镜子:“我哪有?” 陆浔微不可闻地“呵”了一声, 走回了屋内,坐到了沙发上。他住的是海景套房, 面积足有一百余平, 露台的视野也远比普通房间好。 陆浔的态度让池乔摸不着头脑,只好问:“我的耳机呢?” 陆浔起身找耳机, 再次对池乔说:“进来坐。” 这房间不算脏,却算得上乱, 陆浔在外间翻找了片刻, 没找到耳机, 又去了内间。沙发上扔着陆浔的几件衣服, 池乔没法坐,只好站着等。 片刻后,陆浔从内间出来, 见池乔站在茶几边,将沙发上的衣服一股脑抄起来,走到落地窗前, 扔到了书桌后的转椅上。 而后他坐回沙发上, 拎起池乔的耳机,说:“你的。” 池乔说了句“谢谢”,伸手去拿,陆浔却突然把耳机换到另一只手中, 害她扑了个空。  见池乔疑惑地看向自己, 陆浔说:“我还没吃饭呢。” 陆浔这人, 池乔原本就捉摸不透, 眼下觉得他尤为奇怪,她想了一下,说:“谢谢你帮我保管耳机,我请你吃晚饭?” “你要请我吃什么?”楼下西餐厅的牛排吗?以前怎么没看出她这么大方。 池乔说要请他吃晚饭,不过是顺着他之前的话客气一下,并非真想和他共进晚餐,听到这句,自然傻了,隔了两秒才说:“你想吃什么?” “你会做饭吗?” “不怎么会。” “那就帮我煮碗面吧。” “嗯?” “西红柿鸡蛋面就行。” 池乔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正想开口拒绝,拿回耳机离开,他的手机刚好响了。 陆浔的手机还在床上,和池乔说了句“等我一下”,便走进了里间接电话。 陆浔没关门,池乔自然能听得到他讲电话。听到他说“这周不回家,我发烧了,会传染妹妹”,她突然想起秦蔚说现在跟着陆浔爸爸住在大宅的女人很年轻,还不到三十岁,有个六岁还是七岁的女儿,那女人挺有心机,在陆浔爸爸明确五个儿女已经足够了,不想再生的情况下,还背着他寻求生儿子的中药方。 这么说起来,他真的挺可怜,生病了不但无人关心,还怕传染年幼的妹妹不敢回家,难怪刚刚那么奇怪。 见陆浔挂断电话走了出来,本想离开的池乔出于同情,耐着性子说:“你想吃什么面?我去楼下餐厅买。” “不想吃外面买的。” 虽然觉得陆浔这么随意指使不熟的同学有点没礼貌,可生病的人不想吃外面的东西好像也有情可原,而且生病了身边没有亲人照顾确实惨……池乔环顾四周,说:“这儿没有厨房,没法做饭。” “煮面一个电饭煲就行,去超市买。”说完这句,陆浔从转椅上的衣服堆里翻出了一条运动裤、一件黑T恤,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有一面墙是玻璃的,所以看得到他刷牙,陆浔的动作很快,刷牙洗脸一共只用了不到两分钟,见他没擦脸就一把脱掉了身上的烟灰背心,池乔怔住了,正要收回目光别开脸,他就看了过来。 看到池乔脸上的惊慌失措和红晕,陆浔嗤地一笑,心中的别扭感减轻了些许,他按了一下手边的开关,降下了玻璃墙的百叶窗。 不过三五分钟,陆浔就走了出来,他抽了几张纸巾随便擦了擦脸上的水,拎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说:“走吧。” “你也去超市吗?” “要买的东西多,你自己能拿掉?” “你可以开车吗?”池乔看向他挂着水珠的发梢,不是发烧了吗…… “为什么不能开?” 不等池乔再讲话,陆浔就先一步走出了房间。 这个度假酒店在城郊,离最近的大型超市路途虽然远,但沿途不堵车,陆浔开得又快,一刻钟就到了。 买过电饭煲和碗筷案板之类的东西,两人又去楼上挑选食材,从醒来到现在,陆浔还没吃过饭,看什么都有食欲,拿了一堆牛排骨、腊肠和鸡翅。 看到他往购物车里塞各种肉类,池乔好心提醒道:“发烧不可以吃太油腻的东西。” “谁发烧了?”话一出口,明白过来的陆浔就笑了,“我不想回家,随口说的。” “你为什么不想回家?” “我爸整天唠唠叨叨,烦。”发现池乔蹙起了眉头,陆浔问,“你生谁气呢?” “……”生她自己的气,傻子一样凭脑补同情别人。 买了肉和米,就不能煮面了,秦家一直是保姆做饭,池乔只会简单的粥和泡面,回去的路上便用手机看电饭煲菜谱。 见她进电梯的时候仍旧盯着屏幕看,立在她身后的陆浔伸手抽走了她的手机:“做饭能有多难,怎么着都能熟,等下我教你。” 回到房间,池乔才知道陆浔的教仅是口头上的,听到他嫌弃自己切的土豆丁太大,池乔忍着气往小了切。秦蔚一直说她的性格太软、不知道怎么拒绝人,这样容易吃亏被欺负,她以前没觉得,眼下简直十二分的赞同。这个人真的好讨厌,她为什么要饿着肚子被他当丫鬟使唤? 隔着玻璃墙看池乔立在洗手池前切土豆,陆浔之前的别扭却一扫而空,请顿破牛排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这可是小姑娘第一次做正经的饭。 这个念头一出来,陆浔怔住了,他从来不是幼稚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无聊的想法,这是在嫉妒吗?因为一块牛排……当初章扬为了陆西宁穷折腾的时候他是怎么笑话他的来着?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和一个小姑娘较劲儿,心智一贯比同龄男生成熟的陆浔很是羞愧,他走进洗手间,接过池乔手中的菜刀,示意她出去等:“你这速度,做好得明天早晨了。” 陆浔的刀功很娴熟,不到两分钟就切好了土豆、胡萝卜和腊肠,然后动作利落地洗米、腌肉、调酱汁,最后把所有食材一一加进电饭煲。明白了他为什么嫌弃自己笨手笨脚的同时,池乔却搞不懂为什么明明会做饭,陆浔还要折腾自己。 陆浔洗过手,便走出洗手间、打电话要香槟。香槟和冰桶很快就送了过来,他拎着香槟和杯子坐到了景色绝佳的露台上,侧头招呼池乔坐过去:“起码得四十分钟才能吃上饭,过来待会儿。” 又累又饿的池乔正满腹情绪,只当没听见,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陆浔笑了笑,没勉强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 香槟还没入口,他就想起等下要送池乔回去,便没喝。 不经意间看到陆浔转着香槟杯望着远处出神儿,池乔忽而想起去找李嫚、意外在酒吧遇到他的那日,那么热闹的气氛,被一大堆人捧着,他依旧窝在角落,话都懒得说。明明不喜欢,却没有离开,是因为讨厌孤单、不想一个人吗? 所以他莫名其妙地非拉着自己在没有厨房的酒店客房里做饭,也是这个原因?池乔发觉秦蔚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有一丢丢圣母,片刻前还在生气,脑补了一下竟又生出了同情心。 坐到露台上,池乔才发现除了远处的海景,还能看到楼下的泳池。天一黑,泳池旁便有乐队表演和自助的水果甜点鸡尾酒,见池乔似乎挺感兴趣,陆浔说:“饭还没好,下去凑凑热闹,吃点东西?” “不用,在这儿也能看到表演。” 陆浔把没动的那杯香槟推给了池乔,池乔端起香槟杯正要喝,突然听到他问:“你不愿意下去,是怕遇到时豫,被他误会吗?” “嗯?” 见池乔怔着,陆浔又问:“你喜欢时豫吗?” 说来也巧,时豫离家出走的当天他就知道了,因为时豫离开家的时候没带钱,便跟之前借过他钱的几个朋友要,他借出的钱对还在念书的学生来说数额挺大,那些人一时半刻还不上,又知道时少爷落了难,只好给他打电话,从他这儿借了还时豫。 在八卦上,男人和女人差不多,他还没问,就有人把时豫离家出走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因为跟池乔有关,他便多问了几句,才知道从中学时代起,时豫就交待过周围的人池乔是他妹,谁也不准追。 进了大学,发现时豫自己追上了,大家才知道他不是什么好哥哥,而是一直存着私心。听到旁人说池乔其实也喜欢时豫,陆浔并没太当回事,外头关于他自己的传闻乱七八糟一大堆,有几个是真的?可时豫才住进酒店两天,池乔就上赶子过来送爱心,他没法不在意。 他大概是真的喜欢上她了,所以想弄清楚她喜不喜欢别人。不过,他已经想明白了,她喜不喜欢别人,他都不会变了。 “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不算隐私,因为认识他,所以有点好奇……你不好奇吗?” 池乔并不喜欢议论旁人,然而莫名其妙的,对于陆浔她充满了好奇。 79.第七十九朵 此为防盗章  带着烟草味的亲吻落下来的时候, 池乔整个人都是懵的, 脑中空白了数秒。 陆浔的嘴唇在池乔的嘴巴上停留了片刻,没舍得放开, 也没再深入。因为抵触, 过去他很少搭理女孩子, 第一次知道竟还有这样柔软清甜的触感。 章扬是面冷话少但容易心软的那种人, 他则正好相反, 看起来比章扬好说话,哪天高兴了还会跟不怎么熟悉的人开开玩笑, 可心是冷的, 也讨厌跟旁人太亲近, 有章扬这么一个朋友都嫌多,不觉得有什么孤单, 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希望了解一个女孩, 也愿意把全部的自己摊开了给她。 他觉得眼下应该讲点什么,然而还没想到要说什么, 一记耳光就落了下来。这是池乔第一次打人, 也是陆浔第一次挨打, 一声脆响过后, 两人同时怔住了。 池乔率先反应过来,她大力挥掉陆浔扶在自己后颈上的手, 转身就跑回了家。 池乔一贯温软, 打人是气急了之后下意识的举动, 回过神儿后反而有些怵, 瞥见她惊怒交加、要哭不哭的模样,陆浔先是一笑,等彻底明白过来、想叫住她道歉的时候,人已跑上台阶、躲进家门了。 陆浔的第一反应是追过去道歉解释,记起上次送她回来,她并没邀请自己进去,只好立在车前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再打直接变成了不在服务区,陆浔转而发微信,他没什么跟人道歉的经验,犹豫了半晌、删删改改,最终只有一句“对不起,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然而点下“发送”后,显示的却是“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 ……这是被她删掉了?陆浔一阵头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池乔一口气跑上了楼,招呼都没和秦妈妈秦蔚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陆浔身上的烟草味和肥皂味似乎还没散掉,害她的心脏一直砰砰跳个不停。 秦妈妈知道池乔出门是去找时豫了,见她脸色不对,又罕见地不理人直接回房间,放心不下,跟到了楼上。 池乔正乱着,听到敲门声,本不想应声,可秦蔚从来都是直接进,会敲门的一定是秦爸爸或秦妈妈,她不能不搭理长辈,只好去开门。 看清池乔的脸色,秦妈妈放下手上的汤碗,坐到床边问:“你见到时豫了吗?” 池乔点了点头:“我劝了,他不肯回家。” 见池乔一脸委屈,秦妈妈又问:“你跟他吵架了?” “没有啊。” 秦妈妈了解池乔的性子,知道她不主动说,问也问不出什么,便温和地笑了笑:“你已经劝过了,时豫回不回家认错都跟咱们没关系了,别胡思乱想,把杏仁粥喝了再去洗澡。” 秦妈妈离开后,池乔没有立刻洗澡,抱着枕头趴在床上发呆,听到房门砰地一声被打开,她头都没回,便说:“我要睡了,不想说话。” 秦蔚自动忽略了这句,蹲到池乔的床边,从下到上仰视她:“你这是怎么了?时豫给你气受了?” 姐妹俩虽然无话不说,可池乔实在不愿意提刚刚的事,便摇了摇头,用食指轻轻点了下秦蔚的额头:“你快回你房间,我困了,要睡觉。” 池乔鲜少有这样的时候,秦蔚“哦”一声,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背:“那明天再说吧。” 秦蔚离开后,池乔在床上趴了许久才去洗澡,回来后看到手机震,心中惊了一下,又记起自己第一时间拉黑了那个人。 她捡起手机看了一眼,才知道电话是时豫打来的,除了这一通,他之前还打了几次过来。手机刚停止震动,时豫又发来了微信。池乔看了一眼,懒得敲字,便拨了回去。 只响了一声,电话就通了,时豫问:“你不是六点钟就走了,怎么刚刚才回家?” 时豫本想送池乔回来,但他离开家的时候没把车开出来,送也只能打车,见池乔执意不肯,便没坚持。 “去了别的地方。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到家的?秦蔚给你打电话了?” “她刚骂了我一顿,问我是不是欺负你了。她说你回家的时候情绪很差……因为我吗?” 怕时豫会错意,更难死心,池乔立刻澄清:“我哪有情绪差,秦蔚的话也能信?很晚了,我要睡了,再见。” 时豫轻声笑:“我也睡,晚安。” 挂上电话,池乔正要充电,又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看到陌生号码,她没多想,哪知滑到接听后,电话那头竟然是陆浔。 陆浔咳了一声,说:“是我。你别挂电话,我先……” “道歉”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通话就断了,听到嘟嘟声,陆浔无奈极了——这下可怎么办。 在接到这通电话前,池乔简直疑心之前的事是她的幻觉,可听到陆浔的声音,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再次坏了起来。这人真的太坏了,看她性格软,料定她被欺负了也不会声张,就做这么过分的事。 亏学校里的女生们还说他高冷、难接近……难怪陆浔爸爸会说陆浔只愿意讨好自己的脾气很像他年轻的时候——只愿意讨好自己,不就是只顾自己高兴,不管别人乐不乐意吗?何止是像,这轻佻的性格根本就和他三妻四妾的爸爸一模一样! 池乔从没和谁起过争执,更何况是动手,她本有些后悔打了陆浔,这一刻却委屈得只恨自己没多打他几下,她真的再也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 隔了约莫半个钟头,秦蔚举着手机推门而入,因为懊恼失了眠的池乔坐起来问:“怎么了?” “陆浔找你。” 听到这句,池乔立刻跳下床,光着脚跑到门边,拿过秦蔚的手机直接挂断了通话,并拉黑了陆浔的手机号码,删除了他的微信。 发现池乔删掉了陆浔的微信还不够,又要删章扬的,秦蔚立刻抢回了自己的手机:“你干什么?这是我的手机!你和陆浔怎么了?” “没怎么,这个人你以后不要理,他不是好东西。” …… 电话被挂断后,陆浔更觉无奈,他从没为了什么后悔过,眼下想补救却想不出办法。 隔了一会儿,他就收到了秦蔚的短信:“乔乔刚刚拿我的手机把你拉黑了,她说你不是好东西,让我不要理。你怎么惹的她?她是我妹,谁都别想欺负她!章扬哥的朋友也不行。” “我没想欺负她,帮我跟她说,我道歉。” “你没欺负她为什么要道歉?我妹妹就是一只小包子,从没拉黑过谁,也从没说过谁不是好东西。” ……这只小包子一定也从没打过谁,他可真荣幸。 百无聊赖间,池乔发了条朋友圈,给外地的同学看平日里连电动车都挤不出去的商业街放假时空无一人的样子。 朋友圈刚发出去十几秒,微信就进了条新信息,是陆浔发来的——“你在学校附近?” 两人的上一条对话还是半个月前,陆浔告诉她喝掉啤酒能暖和,她回了个“多谢”,那天陆浔没待多久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并没跟他们一起等日出,之后也没再联系,倒是秦蔚,在章扬的酒吧遇见过他一次。 80.第八十朵 此为防盗章 开始的时候, 见李嫚出入有豪车接送, 同学都以为她是富家千金,大一下半学期,李嫚不是富家千金, 而是靠助学贷款来念大学,半年换了数位金.主的事情突然传了出来,本就看不惯她傲慢无礼的同学在背后指点之余, 更不约而同地孤立她。在学校里,只有池乔愿意跟她讲话,李嫚也只搭理池乔。 不过两人私交不深, 寥寥无几的微信记录里除了池乔通知不住校的她学校的各种事务和她回的“谢”, 几乎没有多余的内容。 因此,当看到李嫚发来的“我被人扣着不放,你方便的话,能不能来帮我解围”时, 池乔一头雾水地回了个“?”。 李嫚很快发了串地址和一间酒吧的名字过来,池乔盯着地址看了片刻,回了个电话过去,电话立刻就被挂断了,再打过去,通都没通。李嫚冷淡归冷淡,可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妖魔化, 更没伤害过谁, 刚开学的时候也曾帮过自己。她的家乡远在数千里外, 在Z市应该没什么亲故,不然也不会向并不熟稔的自己求助。大家是同学,总不好坐视不理,池乔回了句“这就到”,便出了门。 池乔没怎么来过夜店,又搞不清楚状况,到了酒吧门口,难免有点怵。正值暑假,室友和关系要好的同学都回老家了,她犹豫了片刻,拨通了时豫的电话。时豫要去李嫚的姓名和酒吧地址后,说自己会解决,嘱咐池乔别进去,在门外等自己。 池乔“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按时豫说的,等在了酒吧外。哪知站了不到五分钟,李嫚就打了通电话过来,池乔赶紧按下接听,电话那头人声吵杂,李嫚说了句什么没听清,通话便断了。 池乔再次拨打时豫的号码,久久没人接听,她想了一下,走进了酒吧。 酒吧人声吵杂光线暗,池乔转了一大圈没找到李嫚,倒再次遇见了陆浔。他窝在卡座角落里拨弄手机,额发垂下来半遮着眼睛,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陆浔的同伴不少,气氛很是活跃,他是那群人里唯一没怎么开口没怎么笑的,众人说笑玩乐时却都有意识地看他的脸色捧着他。 陆浔很少来夜店,跟这群人也不熟,对他们的话题完全不感兴趣。他不是会客套的脾气,懒得应酬奉承自己的人,正无聊着,忽然发觉有人在打量自己。看清站在不远处的竟是那个报警的小姑娘,意外之余,他勾过茶几上的酒杯,举起来遥遥地向她示意。 见池乔局促地立刻别过脸,一分钟前还在后悔来这儿的陆浔笑了,这间无趣的酒吧仿佛有了那么点意思,他转着手中的酒杯,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池乔穿白T恤,藏蓝色长裙,乌黑浓密的直发编成松散的麻花辫放在左肩上,完完全全的好学生模样,和这儿完全不搭。 一想起之前的事,池乔就满心尴尬,她正要离开这一区,无意中瞥见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把一个女孩按在地上,多看了一眼才发现被按在地上的竟是李嫚。池乔立刻赶过去,一把推开正要用高跟鞋踩李嫚的那个,拉起了她。 池乔生得纤瘦,长相又毫无攻击性,三个女人并不把她放在眼里,警告过她少管闲事后,便伸手去扯李嫚。面对推搡谩骂,李嫚仍旧一脸冷傲,片刻后,池乔才闹明白,李嫚今天陪男朋友出来玩,因为例假,不愿意多喝酒,男朋友嫌她当着朋友不给自己面子,先是让她滚,见她真的二话不说起身就走更觉丢脸,又逼她离开前留下自己买的衣服、首饰和包。 李嫚不爱搭理人,同来的几个女人早看她不顺眼,趁势教她“规矩”,池乔无力阻拦,只好看向李嫚的“男朋友”,这人放暑假前曾开着超跑到学校接过李嫚,池乔遇见过两次。 眼下他正和朋友谈笑风生,对发生在咫尺之外的欺辱视而不见。池乔正想报警,手机就响了,是时豫打回来的。 听说池乔独自进了酒吧,正往这儿赶的时豫无奈地一笑,让她把手机递给蒋浩。 “蒋浩是谁?” 听到这句,时豫更觉无奈:“是你同学的男朋友。” 池乔没挂电话,走到蒋浩身边,把手机递给了他,蒋浩看都懒得看池乔,隔了半晌才斜了她一眼。 “时豫让你接电话。” 周围太喧嚣,同一句话池乔说了两次蒋浩才接过电话,时豫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挂断电话后,蒋浩便收起了爱搭不理的态度,让那几个女人收手。 …… 见陆浔盯着同一个方向看了快半分钟,同伴好奇地问:“在看什么?” “那边吵死了。” 同伴顺势望了过去,看到三五米外的那几个网红脸边扯着一个年轻女孩不放,边警告旁边学生模样的小姑娘别管闲事,侧头询问陆浔:“我让她们滚远点?” 陆浔没应声,起身径直往那边走,刚走出几步,就见池乔接到一通电话后,走向旁边卡座的男人,三言两语的工夫,她便带着被打的女人离开了。 走出酒吧的时候,时豫还没到,池乔只好等在外面,李嫚看上去有些狼狈,怕她敏感,池乔没敢安慰,只问:“你住哪儿?等下送你回去。” 李嫚非常漂亮,是真真正正的冰山美人,哪怕被当众羞辱,脸上也看不出半分委屈,她扫了眼池乔左腕上的手表,声音冷硬地说:“我和蒋浩在一起本来就是为了钱,遇到这事纯属活该,不值得你可怜。” 见池乔发怔,临走前,李嫚又说:“我没别的意思,谢谢你和你的朋友。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李嫚走远后,池乔哭笑不得地转过头看酒吧门前的镜面玻璃,自己的脸上有明显的同情吗?哪知还没照到镜子,她就对上了陆浔的眼睛。 池乔的反应像极了遇到天敌的小动物,陆浔见状嗤地一笑,抬起右手,手心朝下地冲她招了招。 陆浔仿佛在叫小朋友过去吃糖,池乔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也猜不出他想做什么,便移开眼睛只当没看见,可他的存在感太强,害她又窘又不自在,幸而时豫的银灰保时捷及时停到了酒吧门前。 不等时豫下来,池乔便打开副驾驶的门,逃难一般地钻了进去。 “都找你呢,怎么出来了?”找过来的同伴见性子冷淡的陆浔脸上有笑意,有些纳罕,问,“笑什么呢?遇见朋友了?” 陆浔摁灭手中的烟,没有回答。 笑某位小公主接连帮了两个不知感恩的坏人。 陆浔目送银灰色保时捷转入另一条街,同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眯起眼睛辨认过车牌,“呦”了一声:“那是时豫的车,刚刚怎么没看见他。” “那辆保时捷?”陆浔和时豫不认识,但都是Z大的,彼此知道。 “对,是他的车没错。”时豫隔三差五就来这条位于海边的酒吧街,出手阔绰面子大,常在附近混的都熟悉他。 陆浔的同伴当即拨通了时豫的号码,问他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了,不知道时豫在电话那头讲了什么,同伴笑着骂了句“重色轻友”,让他加把劲,早日拿下乔妹妹。 一整晚都没怎么说话的陆浔突然问:“谁是乔妹妹?” “时豫喜欢的女孩,也是咱们Z大的,好像是新闻传播学院的,我没见过。时豫刚刚就是过来接她的,我早出来一步就见着了。”同伴一脸惋惜,八卦道,“时豫喜欢她好多年,但一直没追到,女孩不同意,他妈妈也不赞成。” “为什么不赞成?” 同伴的小道消息向来多,见从不关心旁人私事的陆浔反常地主动问自己,他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地说:“嫌他喜欢的那位乔妹妹穷呗。” “穷?”她从头到脚都是名牌。 “她命挺苦的,很小的时候妈妈就跟人跑了,好像是嫌她爸穷。她爸爸在秦家的工厂做保安,在她八岁的时候出事故死了,算因公殉职,秦家赔了几十万,都被她伯父伯母拿去买房子了。她伯父伯母特别不是东西,拿了她爸拿命换来的钱还对她不好,她爷爷奶奶也偏心。后来秦家人在医院遇到她被家人欺负,看她又可怜又招人喜欢,就收养她了。时家什么地位,秦家亲生的女儿时豫妈妈都未必看得上,更别说她了。” “也是八岁啊……” “什么也是八岁?”陆浔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同伴自然要问。 陆浔没答。他本以为像他们这样长大的人心都冷硬,原来也是有特例的。 策划会在法学院的活动中心开,学校离家远,正好这天秦爸爸要到附近办事,吃过午饭,池乔就蹭他的车提前到了学校。暑期绝大多数学生都回家了,学校门前的商业街很是冷清,会议是三点钟开始,池乔早到了一个钟头,便坐进了商业街的星巴克。 百无聊赖间,池乔发了条朋友圈,给外地的同学看平日里连电动车都挤不出去的商业街放假时空无一人的样子。 朋友圈刚发出去十几秒,微信就进了条新信息,是陆浔发来的——“你在学校附近?” 两人的上一条对话还是半个月前,陆浔告诉她喝掉啤酒能暖和,她回了个“多谢”,那天陆浔没待多久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并没跟他们一起等日出,之后也没再联系,倒是秦蔚,在章扬的酒吧遇见过他一次。 池乔还没把“在”发出去,陆浔又发了一条过来——“帮我买咖啡和午餐。” 看到这一条,池乔有些摸不着头脑,简直疑心陆浔发错了人,然而紧接着他就发了个红包过来。池乔没点红包,只问:“你要什么咖啡,什么午饭?” “都行。” “都行”约等于“随便”,她根本不了解他的口味,要怎么买……暑假一到,这条街的店关了百分之八十,现在又早已过了午餐时间,可选择的不多,池乔想了想,问:“拿铁和三明治可以吗?” “美式,两个。” 隔了五秒钟,他解释道:“我刚起,今天的第一顿。” 记起之前他吃牛肉、喝冰矿泉水的样子,除了咖啡和三明治,池乔又替他买了瓶巴黎水。 买好这些,池乔拍了张照片发给陆浔:“还要别的吗?” 陆浔回了个“谢~”,再次发了个红包过来。 池乔仍是没点,那天陆浔从酒吧离开时,替他们三个结了账,而时豫开的酒似乎很贵。 刚把陆浔的午饭装进袋子,池乔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叫自己,回头看到法学院的一个学姐和辅导员,池乔跟她们打了个招呼,坐了过去。 离三点还有半个钟头,池乔习惯早到,寒暄了几句后便想离开,法学院的学姐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对辅导员说:“单老师,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也走吧?” “才两点半,不是四点开始吗?” “是三点。” 辅导员怔了一下,拿起桌上的手机,给同事打电话确认,挂上电话,她说:“四点开会。” 学姐笑了笑:“我们接到的通知是三点,可能学生早过去一个小时布置会场,今天院长和副院长都过来。” 辅导员没在意,“哦”了一声:“你们去吧,我再写会儿论文。” 法学院的活动中心离这个校门很近,池乔和学姐进会议室的时候才两点四十分,人不是很多,池乔又不是法学院的人,就选了后排角落的位置。除去少数热爱表现的学生,多数早来的人都优先选后排,因此三点差十分的时候,池乔周围已经满座了。 池乔同班的一个女生到得晚,只好坐到前排法学院的学长学姐中间,落座后还给池乔发了个哭哭的表情谴责她不帮自己留位置。 陆浔到的时候策划会已经开始了,法学院的院长和两个副院长坐在第一排,在前面主持会议的辅导员瞥见从后门进来的陆浔,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陆浔在后门略站了站,没找到池乔,便摸出手机给她发微信:“你在哪儿,举个手。” 池乔哪敢真举手,她看了眼前门,没人,便转头看向后门。见陆浔倚在后门左侧的墙上,她低头回:“倒数第二排,左手第四个。” 刚点下发送,陆浔就走过来,拍了拍坐在她左侧的男生的肩,那男生是法学院的,大概认识陆浔,意外之余,不情不愿地把座位让给了他,站起身挪到了倒数第四排唯一的空位。 这么一换动静太大,惹得附近几排的同学纷纷向后看,不止学生,连几个老师都接连望了过来。池乔就坐在陆浔身侧,难免要和他一起受人注视,很是不自在。 81.第八十一朵 此为防盗章  陆浔很快把章扬酒吧的地址发了过来, 池乔已经洗过澡换上睡衣了,出门自然要重新收拾,她动作快,只用了二十分钟,可刚推开房门发现秦爸爸秦妈妈还在客厅, 又退了回来。 眼下已经快十一点了, 见她出门秦家爸妈一定会问, 再闹出动静被秦蔚发现,说不定要跟着去。受了委屈要姐姐带着去理论,陆浔更会看扁她。 池乔等了半个钟头, 待秦妈妈关上电视,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刚走出家门,就看到陆浔的车子停在外头,池乔怔了一下, 走下了台阶。 陆浔这一次开的是SUV,这车高,车载音响声音大,他一时间没有留意到池乔走近。靠驾驶座这侧的车窗降了下来,陆浔的胳膊垂在车窗外, 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车门,他人高瘦白皙,手也瘦、白、修长, 天生一副仗势欺人的少爷相, 池乔咬了下嘴唇, 出声叫他:“陆浔。” 听到这句,正出神的陆浔回头看向她,见她一本正经地皱着眉头,嗤地一笑,推开车门,踩着脚踏走了下来。 “当着一堆人呲哒我两次还没解气?” “你今天在那么多人面前胡说,是在报复我吗?” 陆浔本想说“我是怕你误会我和于小姐”,听到后一句,转而问:“我报复你?” “不然呢?你为什么当众让我难堪,是觉得我被欺负了也不敢声张,有需要的时候可以随便拿来挡枪吗?” 陆浔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拿在手里把玩,隔了片刻才说:“你觉得我需要你挡什么?为什么报复你?” “因为我上次害你家司机看到章扬,还有打你。你不想相亲,所以拿我糊弄你家人。” 陆浔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嗯”了一声,点头表示赞成:“你说的对。两个原因都有,反正就不是喜欢你。” 因为家人,这一晚陆浔的心情原本差到极点,接到池乔的电话,又高兴了起来,等了许久不见她来,耐不住自己赶了过来。 他猜到池乔会发脾气。她脸皮薄,他当着那么多人示好,她肯定会生气,却没想到她居然以为他当众说喜欢她是别有用心。 她之前怎么骂他他都没生气,他以为那是气话,到现在才明白她是真这么认为,真觉得他是一个心思复杂、算计家人争家产、随便亲女孩、拿好欺负的女孩挡枪的垃圾。 如果她因为他亲她,他当众表白生气,他会耐着性子解释,哪怕他过去从不屑于为自己辩白。可她讨厌的、瞧不上的不是某个行为某句话,而是他这个人,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陆浔把断成三截的烟随手丢进垃圾桶,看着池乔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了句“对不起”。 陆浔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凶没不讲道理,池乔的心中反而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情绪,直到他坐进车子、开远了,池乔才分辨出自己是在过意不去。刚才的她是不是有点过分?有点咄咄逼人? 她大概真的是只包子,这人做了那么讨厌的事,她不过说了他几句,就生出了悔意。 池乔性格温和,几乎没和谁争执过,因为陆浔烦恼了大半日。隔天晚上,这一段日日出去应酬的秦爸爸罕有地出现在了饭桌上,家里的气氛远比平常凝重,向来心宽的秦爸爸只吃了半碗饭就进了书房。 秦家父母不想孩子们跟着担忧,秦蔚和池乔问了数次发生了什么,他们都岔开了话题。饭后,秦蔚悄悄下楼偷听了一个钟头,才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回二楼,她便对等消息的池乔说:“让爸爸担保的那王八蛋看楼卖不出去、银行又不肯贷款,跑了。” “吴叔叔跑了?他去哪儿了?” “他不接电话,联系不上。有人说他去云南了,想从那边去缅甸。他看卖楼没戏,直接跑了,咱家可惨了。他这一垮,被连累到倾家荡产的人那么多,抓不到他,就来找爸爸。他从方叔叔那边借了两千万,方叔叔来找爸爸,要不出钱,就拿爸爸的信用卡刷了辆一百多万的车。王八蛋跑路前跟高利贷借了八十万,说是有个人想买楼,他拿钱去送礼疏通关系,爸爸信了,又替他担保,结果他拿到八十万就消失了。为了还这笔钱,妈妈把她全部存款都拿出来了,又跟外公外婆拿了十万。” 池乔心中一紧,问:“他跑了,楼还在,等抽出钱来,这八十万和车的钱还能还回来吗?” “你不懂,联系不上本人,他的财产,比如那栋楼就不能动,按程序几年都清算不完。八十万和一百多万只是零头,他的债主们可不愿意等,他跑了的消息一散出去,明天就会一起来找爸爸。”瞥见妹妹的表情,秦蔚又安慰道,“总会有办法的,咱们跟着担心也没用。” “姓吴的这一跑,多少人要陪着他死,谁甘心破产?肯定会盯着爸爸不放,想榨点钱出来。咱们最近少出门,你兼职的地方最好请假,关系到身家性命,万一他们做偏激的事儿呢!” 秦蔚的性格和秦爸爸一样,虽然爱说爱咋呼,却也聪明细心,因而遇到事情,姐姐说的话池乔都会听。 池乔请了假,连续三四天都待在家中没有出门,向来待不住的秦蔚也是一样。她们没再问父母事情的进展,但事态有多严峻,从家中的气氛就能察觉出来。 其实这样的危机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她们初中的时候秦爸爸的资金链就出过问题,他为了一线生机,拿仅有的钱报了Z大的EMBA,上这个课程的都是成功人士,路演的时候如果讲的项目足够吸引人,可以拉来同学的投资。当年秦爸爸就是抓住路演的机会,又有这位吴叔叔的帮忙才起死回生。 没到秦家生活之前,池乔一直觉得富人生活得很轻松,看到秦爸爸的艰辛才知道,想要过得更轻松,就要承受更多的压力。所以哪怕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秦家父母对她视如己出,在学习上她也从不敢懈怠,更不会随便挥霍。 她跟秦蔚都考进了名校,哪怕这次家里真的破产,她们毕业后找到不错的工作,一家人也不会太辛苦。想过最坏的结果,池乔反而不担心了。 学校法援中心周末两天要去本省的贫困县做普法活动,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都会去,池乔是学新闻的,自然想参加。可秦蔚怕不安全,让她最近少出门,她不愿意给秦家爸妈添麻烦,很是犹豫。群里让有意愿参加的同学在周四前报名,她迟迟都没决定。 周三晚上,秦爸爸还没回家,就打电话要母女三人去餐厅等自己下班,说已经订好了位置。 那间餐厅很贵,在路上池乔和秦蔚听秦妈妈说起才知道,前天晚上秦爸爸请银行的人吃饭时正好在同间酒店遇到了陆浔爸爸,陆浔爸爸不知道为什么竟认识他,还主动坐过来聊了几句。银行那边原本一再说还要考虑,隔天上午居然就打来电话说贷款的事情没问题,应该是看在陆浔爸爸的面子上。 敲定了贷款的事,秦爸爸立刻联系了吴叔叔老家的亲戚,让他的亲戚尝试找他,到今天下午,知道事情有了转机的吴叔叔终于开机,道过歉后,说自己这两天就赶回来。 “对咱们来说天大的事,人家一句话就能解决。”松了一口气之余,面对池乔,听说了池乔并不愿意搭理陆浔的秦爸爸又有点羞愧尴尬。 池乔并不觉得这是负担,她初中时秦家闹危机,时豫妈妈曾说秦家就不该收养她,沾了穷气所以不顺利,这话秦妈妈从没对她提过,她偶然听到,一直记到现在。陆浔爸爸肯帮忙,大概是误会了她和陆浔的关系,哪怕是阴差阳错,这次也全靠陆浔家帮忙,她是不是该去谢谢他? 这晚从餐厅回来,池乔想给陆浔打电话,可不知道从何说起,犹豫了半天都没拨下号码。打开微信看到法援中心的群里有消息,就点了进去。 群里公布了周末去贫困县的同学的名单,问有没有缺漏,知道家里的事情解决了,池乔第一时间就报名了。点进名单,有她的名字,却没陆浔的。 陆浔恰好也在看这份名单,看到池乔的名字,他沉默了一刻钟,最终给私下微信他确认的同学回了个“不去”。 周六早晨,参加活动的同学要到学校集合,乘大巴一起去贫困县。八点集合,池乔七点半就到了,吃过自带的早饭,她便坐进了大巴。正要戴上耳机补觉,她就听到后排的同学说:“我去,陆浔也来了?” 旁边的同学闻言往窗外看了一眼:“陆少爷准备开跑车去?” 转头看到陆浔的车停在十几米外,池乔犹豫了一下,走下了大巴。 走过去的路上想好说辞后,她敲了敲驾驶座那侧的车窗,不料车窗降下来,坐在里面的却不是陆浔,而是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子。 池乔说了句抱歉,正要离开,就见陆浔走了过来,陆浔看了池乔一眼,把手中的东西拿给漂亮女孩,又叮嘱道:“你小心开,这车我还没给别人开过。” 待漂亮女孩把车开走,陆浔才看向立在原地的池乔,他面无表情地问:“你找我?” 池乔点了点头:“来谢你。” “谢我什么?” 池乔简明扼要地说了事情的经过,陆浔有点讶异。这事他完全不知道,八成是他爸听他大姑说了池乔,刻意打听的,这老头可真是没话说。 顿了顿,陆浔问:“这忙帮得还挺大,你准备怎么谢我?” 池乔没说话,她向来不喜欢欠人情,别人对她好一分,她一定要还三分回去,可看到刚刚的女孩子,她准备好的话没法说了。 等不到池乔回答,陆浔忽而说:“那是我妹,陆西宁。等下不得乘大巴么,她送我到学校来。” 乘地铁、打车不就好了,还让妹妹送,真是少爷……池乔咬了下嘴巴,说:“如果你以后有需要,比如不想相亲什么的,可以再拿我挡枪。” 陆浔怔了一下,笑了。他俯身凑近池乔,盯着她看了片刻,沉声问:“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以后可以随便欺负你?” 82.第八十二朵 此为防盗章  因此, 当看到李嫚发来的“我被人扣着不放,你方便的话,能不能来帮我解围”时, 池乔一头雾水地回了个“?”。 李嫚很快发了串地址和一间酒吧的名字过来, 池乔盯着地址看了片刻,回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立刻就被挂断了, 再打过去,通都没通。李嫚冷淡归冷淡, 可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妖魔化, 更没伤害过谁,刚开学的时候也曾帮过自己。她的家乡远在数千里外, 在Z市应该没什么亲故,不然也不会向并不熟稔的自己求助。大家是同学,总不好坐视不理, 池乔回了句“这就到”, 便出了门。 池乔没怎么来过夜店, 又搞不清楚状况,到了酒吧门口, 难免有点怵。正值暑假, 室友和关系要好的同学都回老家了, 她犹豫了片刻, 拨通了时豫的电话。时豫要去李嫚的姓名和酒吧地址后, 说自己会解决, 嘱咐池乔别进去,在门外等自己。 池乔“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按时豫说的,等在了酒吧外。哪知站了不到五分钟,李嫚就打了通电话过来,池乔赶紧按下接听,电话那头人声吵杂,李嫚说了句什么没听清,通话便断了。 池乔再次拨打时豫的号码,久久没人接听,她想了一下,走进了酒吧。 酒吧人声吵杂光线暗,池乔转了一大圈没找到李嫚,倒再次遇见了陆浔。他窝在卡座角落里拨弄手机,额发垂下来半遮着眼睛,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陆浔的同伴不少,气氛很是活跃,他是那群人里唯一没怎么开口没怎么笑的,众人说笑玩乐时却都有意识地看他的脸色捧着他。 陆浔很少来夜店,跟这群人也不熟,对他们的话题完全不感兴趣。他不是会客套的脾气,懒得应酬奉承自己的人,正无聊着,忽然发觉有人在打量自己。看清站在不远处的竟是那个报警的小姑娘,意外之余,他勾过茶几上的酒杯,举起来遥遥地向她示意。 见池乔局促地立刻别过脸,一分钟前还在后悔来这儿的陆浔笑了,这间无趣的酒吧仿佛有了那么点意思,他转着手中的酒杯,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池乔穿白T恤,藏蓝色长裙,乌黑浓密的直发编成松散的麻花辫放在左肩上,完完全全的好学生模样,和这儿完全不搭。 一想起之前的事,池乔就满心尴尬,她正要离开这一区,无意中瞥见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把一个女孩按在地上,多看了一眼才发现被按在地上的竟是李嫚。池乔立刻赶过去,一把推开正要用高跟鞋踩李嫚的那个,拉起了她。 池乔生得纤瘦,长相又毫无攻击性,三个女人并不把她放在眼里,警告过她少管闲事后,便伸手去扯李嫚。面对推搡谩骂,李嫚仍旧一脸冷傲,片刻后,池乔才闹明白,李嫚今天陪男朋友出来玩,因为例假,不愿意多喝酒,男朋友嫌她当着朋友不给自己面子,先是让她滚,见她真的二话不说起身就走更觉丢脸,又逼她离开前留下自己买的衣服、首饰和包。 李嫚不爱搭理人,同来的几个女人早看她不顺眼,趁势教她“规矩”,池乔无力阻拦,只好看向李嫚的“男朋友”,这人放暑假前曾开着超跑到学校接过李嫚,池乔遇见过两次。 眼下他正和朋友谈笑风生,对发生在咫尺之外的欺辱视而不见。池乔正想报警,手机就响了,是时豫打回来的。 听说池乔独自进了酒吧,正往这儿赶的时豫无奈地一笑,让她把手机递给蒋浩。 “蒋浩是谁?” 听到这句,时豫更觉无奈:“是你同学的男朋友。” 池乔没挂电话,走到蒋浩身边,把手机递给了他,蒋浩看都懒得看池乔,隔了半晌才斜了她一眼。 “时豫让你接电话。” 周围太喧嚣,同一句话池乔说了两次蒋浩才接过电话,时豫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挂断电话后,蒋浩便收起了爱搭不理的态度,让那几个女人收手。 …… 见陆浔盯着同一个方向看了快半分钟,同伴好奇地问:“在看什么?” “那边吵死了。” 同伴顺势望了过去,看到三五米外的那几个网红脸边扯着一个年轻女孩不放,边警告旁边学生模样的小姑娘别管闲事,侧头询问陆浔:“我让她们滚远点?” 陆浔没应声,起身径直往那边走,刚走出几步,就见池乔接到一通电话后,走向旁边卡座的男人,三言两语的工夫,她便带着被打的女人离开了。 走出酒吧的时候,时豫还没到,池乔只好等在外面,李嫚看上去有些狼狈,怕她敏感,池乔没敢安慰,只问:“你住哪儿?等下送你回去。” 李嫚非常漂亮,是真真正正的冰山美人,哪怕被当众羞辱,脸上也看不出半分委屈,她扫了眼池乔左腕上的手表,声音冷硬地说:“我和蒋浩在一起本来就是为了钱,遇到这事纯属活该,不值得你可怜。” 见池乔发怔,临走前,李嫚又说:“我没别的意思,谢谢你和你的朋友。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李嫚走远后,池乔哭笑不得地转过头看酒吧门前的镜面玻璃,自己的脸上有明显的同情吗?哪知还没照到镜子,她就对上了陆浔的眼睛。 池乔的反应像极了遇到天敌的小动物,陆浔见状嗤地一笑,抬起右手,手心朝下地冲她招了招。 陆浔仿佛在叫小朋友过去吃糖,池乔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也猜不出他想做什么,便移开眼睛只当没看见,可他的存在感太强,害她又窘又不自在,幸而时豫的银灰保时捷及时停到了酒吧门前。 不等时豫下来,池乔便打开副驾驶的门,逃难一般地钻了进去。 “都找你呢,怎么出来了?”找过来的同伴见性子冷淡的陆浔脸上有笑意,有些纳罕,问,“笑什么呢?遇见朋友了?” 陆浔摁灭手中的烟,没有回答。 笑某位小公主接连帮了两个不知感恩的坏人。 陆浔目送银灰色保时捷转入另一条街,同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眯起眼睛辨认过车牌,“呦”了一声:“那是时豫的车,刚刚怎么没看见他。” 83.第八十三朵 此为防盗章  “我手机和同学拿混了,又没带钱……” 秦妈妈性子温柔, 最不喜欢秦蔚大着嗓门嚷嚷, 用食指虚点了一下女儿,转头对池乔说:“给你留了汤和饭, 还热着呢。” 池乔在室外站了一下午,累得腿软,说了句“我吃过了”,就上楼洗澡了。洗过澡, 她直接瘫到了床上。 还没睡着,秦蔚就进来讲在老家遇见的稀罕事,池乔没力气陪她八卦, 只好给闲得冒泡的她找事做——替自己换回手机。 秦蔚立马下楼拿自己的手机继续拨池乔的号码, 池乔的手机许是没电了, 一直到十点,电话才通。秦蔚和对方约好交换手机的时间, 上楼找池乔的时候,她早睡着了。 池乔这一觉睡得沉,醒来时已经是隔天九点钟了。洗漱好下楼的时候, 秦家三人正等她吃早饭,秦蔚在缠着秦爸爸买车。 过年的时候秦爸爸曾许诺过给姐妹俩买车, 条件是聪明用功的池乔拿到奖学金, 散漫爱逃课的秦蔚不挂科。池乔节俭, 舍不得秦爸爸花太多钱, 她参加的活动虽然多, 但乘地铁、公交车一样方便,便用对车没兴趣,不敢单独开的理由拒绝了。 对于买车,秦蔚却期待了很久,她是Z大美术学院的,跟池乔在一个校区,说池乔不敢开没关系,她来给妹妹当司机。姐妹俩有辆车,周末一起回家确实方便,不用再拎着大件行李挤地铁。秦蔚冒失,独自开车秦家夫妇不放心,有池乔在旁边要好多了,因此暑假前秦爸爸答应秦蔚有空去看车。 这两个月秦蔚一直在网上看资料,最终选定了奥迪TT,可秦爸爸这会儿又说大二就买车太早,大三再说。秦家夫妇是溺爱型家长,秦蔚在爸妈面前一贯任性,见爸爸说话不算话自然不依。池乔却敏感地察觉到秦爸爸突然反悔是因为经济紧张。 秦妈妈是高中美术老师,工作清闲,每个大小假期都会带着姐妹俩旅行。五一、十一这种短假国内游,寒暑假去国外,可今年不但五一没出门,暑假除了回秦爸爸的老家,也没做别的安排。 秦妈妈的爱好之一是打扮两个女儿,她时常亲自为两个女儿设计衣服、首饰,再找人做出来,也喜欢逛街,给女儿们买各种大牌,可最近几个月添置的东西比往年少了很多。 池乔走到沙发前打了个岔,成功转移掉秦蔚的注意力替秦爸爸解了围,看到秦爸爸明显地松了口气,她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不过做生意的资金紧张也正常,秦爸爸白手起家,三十年来经历过无数次起伏,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秦妈妈一贯宠女儿,见秦蔚失望,便说自己暑假不怎么出门,车子可以给她开,秦妈妈的车比奥迪TT壕多了,秦蔚听到后立马就不噘嘴了。 秦蔚拿驾照比池乔晚,正是有兴趣的时候,听说池乔下午要去做兼职,她自告奋勇地牺牲掉午觉时间接送她。 高考之后,池乔一直在幼儿英语机构兼职,和外教一起陪小孩子们在英语环境下游戏。秦家对女儿们向来大方,衣服之类的都是秦妈妈额外买,池乔不像秦蔚那样喜欢社交,很少和同学聚餐,每个学期生活费都剩下很多,做兼职不止是为了薪水,也是因为喜欢忙碌的状态。 池乔的兼职时间是下午两点到五点,秦蔚送过她便没离开,在附近找了间奶茶店打游戏等她下班。 池乔下班后,秦蔚接了她去找同学换回手机后并不准备回家,她喜欢热闹,恨不得整日待在外面,跟池乔完全相反。秦爸爸秦妈妈管着秦蔚、不许她十点后回家的同时,也鼓励池乔多和朋友出去玩,秦蔚怕被爸妈唠叨,便让妹妹给他们打电话:“我带你出去吃好的,给妈妈打电话,说咱们不回去吃饭了。” “吃什么好的,不会又去那家酒吧吧?” 秦蔚几个月前失恋,和朋友去酒吧买醉,被几个混混骚扰,后来酒吧老板出面赶走了混混。据她说酒吧老板特别Man特别帅,她当场一见钟情,失恋不治而愈。为了撩老板,她后来去了无数回,还拉着池乔去了一次,不过池乔去的那次没遇见老板,没见识到是如何Man如何帅。 “去什么酒吧,他都不理我的。我挖到了他的新窝点,这次假装偶遇!” 秦蔚车开得不熟,两次走错车道,绕了一大圈后一路往城西开。听到秦蔚第九十九次向自己回忆酒吧老板怎样冒着被混混们报复的危险替她解围,怎样冷着脸让他们滚,池乔直接捂上了耳朵。 其实池乔八岁刚到秦家的时候,一直是独生女的秦蔚非常抵触,除了大吵大闹说不要妹妹,她还不肯和池乔同桌吃饭,不准她进自己的房间,一听到爸爸妈妈夸池乔乖巧聪明成绩好就发脾气。后来秦蔚是怎么接纳的自己,池乔已经不记得了。过了适应期后,秦蔚非但不再担心爸妈被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妹妹抢走,更和池乔像亲生姐妹一样要好,两人之间完全没有秘密。 秦蔚车开得不稳,一下子快一下子慢,还会突然急刹车,池乔小时候有晕车的毛病,这些年车乘的多,原本好了,这下又被秦蔚的五毛钱车技勾了出来。 她怕真的吐出来,勒令秦蔚停止说她的酒吧老板,以手撑头闭目养神。耳朵清静后,车子一颠,池乔渐渐生出了困意,直到车子停下才睁开了眼睛。 她打了个哈欠,揉着太阳穴问:“这是哪儿?” “修车厂。回老家的时候,这辆车的前门被亲戚家的熊孩子用石子划了个五角星,我打听到这间修车厂是我们扬扬家开的,他今天也在,所以过来补个漆,正好偶遇。” “你要在这儿补漆?”这修车厂破得……有点眼熟,好像就是她昨天和陆浔来过的那个。 池乔开门下车,环顾四周后确定这就是昨天的那间修车厂。秦妈妈的这辆银色奔驰S350L是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时秦爸爸送的礼物,秦妈妈一直很爱惜,在这儿补漆…… 没等池乔开口劝她别胡闹,秦蔚就走了进去,看到章扬,秦蔚立刻眉开眼笑地打招呼。 “章扬哥,你怎么会在这儿?好巧啊。” 发现章扬就是秦蔚喜欢的酒吧老板,池乔完完全全傻掉了,以致于没注意到陆浔也在。她满心错愕地想,这人当然不怕小流氓报复,因为他自己就是小流氓。 看到秦蔚,章扬有些不耐烦,追他的女孩虽然多,但最近几个月秦蔚出现的次数过于频繁,他没法不印象深刻。 “有事吗?” “我朋友家在附近,我过来玩,车放楼下被人划了,路过这儿,看到有修车厂,就想过来补个漆。这间修车厂是你开的?哇,章扬哥,你好厉害,简直多才多艺。” 章扬没搭腔,径直走出去看车,秦蔚满眼都是喜欢的人,直到章扬离开才正眼瞧和他并肩而立的男生。 “陆浔!”认出陆浔后,秦蔚很是诧异,因为这位陆少爷实在不像是会出现在这儿的人。在陆浔的脸上看到疑惑,秦蔚笑着冲他招了招手,“陆学长你好,我叫秦蔚,也是Z大的,念美术学院,我们班有好多女生喜欢你。” 说完这句,秦蔚又向他介绍池乔:“这是我妹妹,咱们学校新闻传播学院的,我们是双胞胎。” 陆浔看了池乔一眼,笑笑:“认识。” 看到陆浔,池乔才从震惊中醒过神,冲他笑了笑。 秦蔚会错了意,一脸惊奇地说:“你认识我?章扬哥和你说过我?” 出去查看车子的章扬正巧走了回来,面无表情地说:“你去4S店吧,这边修不了。” “4S店好贵的,我没那么多钱……这车是我妈妈的,如果报保险,她会知道的,我妈妈可凶了,一定骂死我。章扬哥,你帮我想想办法行不行?” 听到这句,池乔一阵无语。 章扬从不和纠缠他的女孩废话,他没应声,点了根烟,脸上的不耐烦更加明显。秦蔚虽然活泼外向,但家教良好,脸皮并不厚,自然有些难为情,正不知所措,就听到陆浔问:“车在哪儿?” 84.第八十四朵 此为防盗章  满屋子的人和从四面八方投来的探寻目光让陆浔厌恶不已, 如果不是那只被他盯着的小动物的反应太有趣, 他连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陆浔觉得池乔讨厌自己也不是没道理, 莫名其妙的,她越是如临大敌,他就越想欺负她,看她吃惊、发脾气, 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眼下他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看起来委屈极了,明明十分窘迫却努力装作不在意, 整整一刻钟, 杂志都没翻过页, 嘴巴倒咬过三次。 池乔很想离开,但秦妈妈和秦蔚显然不准备走, 而陆浔的奶奶家在郊区,最近的公交站台恐怕在一公里外,地铁更是没有。 客人多, 晚饭开了三桌。陆家人和于家人安排在同一桌, 陆浔只当没听到大姑叫自己坐过去, 拎起椅子径直走向池乔这桌。他本想直接坐到池乔旁边, 瞥见她紧张兮兮的表情, 忍着笑转而坐到了她的对面。 陆浔大姑走过来拉他过去:“你怎么不跟奶奶坐?” “挤。” 陆浔大姑深知侄子的脾气有多拗,不好当着外人多劝, 只笑着说:“那也要先过去和于家的叔叔阿姨打个招呼, 于小姐难得回国, 正好认识一下。” “你们成天催我交女朋友,怎么还当着我喜欢的女孩让我认识别人?” 大姑一怔:“你喜欢的女孩?” 陆浔不再说话,笑着看向池乔。 同桌人的目光一齐投了过来,正喝水的池乔直接傻掉了。秦蔚一脸讶异地看过妹妹又看陆浔,秦妈妈怔了一下,想起陆浔曾送过池乔回家,就不觉得奇怪了。 于家太太最是八面玲珑,隔着桌子听到这话,面上非但没露半点情绪,更笑着看向池乔问:“你是陆浔的朋友?” 瞬间变成整栋别墅的焦点的池乔只窘了一秒,就镇定了下来,她决定不给陆浔面子,垂下眼睛板着脸说:“我们是只见过几次的校友,根本不熟。” 众人又看向陆浔,见性格一贯乖张的他丝毫不恼,纳罕之余,只当看上去安静内敛的池乔是在害羞。 赶在所有人再次打量池乔前,陆浔望着盯住池乔不放的一干陆家人说:“都别看了成吗?我这还没追到呢,人再被你们吓跑了。” 陆浔爸爸没什么门第观念,自己找的女朋友做什么的都有,给陆浔姑姑的原话便是儿子习惯太差,女孩子随便什么条件,能管住他就行。 见池乔拿眼睛瞪陆浔,陆浔还笑着不在意,陆浔大姑觉得这个女孩子很合适,可小祖宗真是不省心,什么时候说这话不行,非得凑着于家人在的时候,这下可算把人家得罪光了。 出乎大姑的意料,陆浔不知是心情好,还是怕家里因为于家对他喜欢的女孩有成见,向来谁的面子都不给的他晚餐后竟主动送于家人离开,亲朋好友们个个知道他的脾气,都看得出难得态度恭敬的陆浔的用意,也算是挽回了于家的面子。 饭后陆浔的奶奶和大姑不断挽留,不明就里的秦妈妈便留下多坐了一会儿。听到陆家长辈跟妈妈打听自己的各种情况,满心气恼的池乔翻出手机掩饰情绪。 秦蔚性子急,按捺不住地发了条微信给池乔:“什么鬼?你和陆浔的事儿居然瞒着我!怪不得你最近一提起他就怪怪的,亏我每次恋爱都和你说!” 池乔怕现在就告诉秦蔚以她的性格会闹出笑话,打了一行字又删掉了,转而回:“我也想知道这是什么鬼。” 陆浔送走于家人回来,见奶奶和大姑拖着秦家母女三人不放,走过去坐到了沙发把上。 听到奶奶说她年纪大了,怕等不到唯一的孙子结婚,能看他订婚也行。本在看手机的陆浔突然开口说:“订婚行啊,但结婚对象得我说了算。” 听到这句,陆浔大姑笑着说:“当然你说了算,这个家谁做得了你的主。” 被众人盯着的池乔终于急了,瞪向正望着自己的陆浔说:“你订婚关我什么事?为什么看着我说?” 见大孙子被女孩子当众训斥还不着急不还嘴,陆奶奶有点不乐意,陆浔大姑却觉得侄子这种性格,就得找个脾气更差的压着他。 听到一贯温软的小女儿突然这么说话,秦妈妈很是意外,她看了池乔一眼,起身告辞。 见家人再次挽留,陆浔直接站起来对秦妈妈说:“阿姨,我送你们出去。” 直到上了秦妈妈的车,池乔也没再看陆浔一眼。陆浔离开后,听到妈妈问自己和他怎么回事,池乔蹙着眉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秦妈妈柔和地笑了笑:“你不认识他上次为什么让他送你回来?除了时豫,我还没见你和哪个男生走得近过。他是不是在追你?” “没有。” 秦蔚插嘴道:“妈你别问了,她连我都不说,我正因为这个生气呢!” 秦妈妈顿了顿,又说:“我和爸爸早就说过,你们和谁交朋友我们都不干涉,只要对方人品好,上进就行。这个陆浔相貌很不错,能考上Z大成绩也不会差。就是吧……” 秦妈妈很少说人是非,斟酌了一下措辞才继续说:“他家的情况太复杂了,他上面有几个姐姐来着?好像还有妹妹呢。他爸爸女朋友一大堆,在这种风气的家庭里长大,他本人对婚姻的忠诚度很难高,而且他家似乎很重男轻女……我有个朋友,老公有钱之后非想要儿子,他们女儿都二十多了,她自己生不出,她老公就从外面抱回来一个,说是做的试管婴儿,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嫁到这样的人家隐患太多了,你性格又不够强,陆浔看着主意倒是特别大,男孩子追人的时候脾气都好,恋爱结婚后可就不一定了……” 秦妈妈很少讲这么多,池乔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却一阵头痛,说:“我跟他真的没关系,他根本就是不想相亲拿我挡枪。我开学才大二,怎么就说到结婚了……” “这不是陆浔的奶奶先提的订婚吗……” 秦蔚性格活泼,追她的男孩子一直没断过,她初中时就有了第一个男朋友。对于大女儿的早恋,秦妈妈一开始很担心,连着几个月都睡不好,想了各种办法阻止,可统统没用。后来索性不管了,秦蔚反而很快就和小男生说再见了。想起池乔还不到二十岁,秦妈妈觉得现在担心这些确实太早,再说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学生时代的恋爱能谈出结果。想着这些,见池乔不乐意,秦妈妈便岔开了话题,不再提了。 对于妹妹的隐瞒,秦蔚很是伤心,本想等池乔过来向自己解释,哪知她一回家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池乔出来,性子急的秦蔚只好冷着脸去她房间审问。 池乔正抱着膝盖坐在单人沙发上生闷气,看到姐姐,不等她问,就把之前的事情告诉了秦蔚。 出乎池乔的意料,恋爱经验丰富的秦蔚并没有表露出她想象中的反应,而是笑着戳了下她的额头,说:“不就亲一下吗,多大事儿,你还不好意思说,连我都瞒着!我初吻还是初中的时候。” 见妹妹面露诧异地看向自己,秦蔚笑了:“主要是陆浔颜值在线,要是他长得丑,这就恶心了,我非得打死他。” “长得不丑就可以轻佻随便吗?” 见池乔急了,秦蔚敛住笑意摇头说:“不可以。那我现在就打电话替你骂他?” “你千万别插手!我已经自己打过他了。” “你也会打人?知道为什么陆浔单单逮着你逗吗?”秦蔚坐到妹妹对面,摸起她桌上的雪碧,边拧瓶盖边说,“因为你一看就很好欺负。别说他了,我都喜欢欺负你。你这只小包子软软的白白的,谁见了不想捏一下?。时豫明知道你抠门,不也整天哄着你给他买东西?陆浔也未必是有恶意,逗你玩而已。他下次见了你,说不定还会继续,你要不喜欢,我找他说说去?” 听到这话,池乔很是生气。但秦蔚说的没错,因为长相软脾气软,说话的声音细细小小没什么气势,从小到大班上的男生都爱欺负她,抢她的东西看她着急。不过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开开玩笑,不会做出格的举动,秦蔚所谓的欺负也不过是看她好说话、犯懒的时候央她跑腿而已,时豫是会哄她买很贵的东西,可事后会补偿的。陆浔就不同了。 之前的事情已经让她那么抵触了,他明明知道自己反感,还因为她看起来好欺负,不想相亲就拿她当借口挡枪,就是算准了她再生气都不敢怎么样。真的太过分了。她和秦蔚性格不同,不觉得亲一下、被当众误会不算事,更不愿意再有下一次。 秦蔚走后,池乔窝在沙发上考虑了许久,给陆浔打了通电话。 接到池乔的电话,陆浔有些意外,他正巧在章扬的酒吧,人声吵杂,听不清池乔在讲什么,便说:“你等下,我找个安静的地方。” 顿了一秒,他又改主意了,问:“你在家吗?我手机快没电了,去找你吧。” 池乔挂断电话,想了一下,发了条短信给陆浔:“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打探人家隐私不太好吧?” “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不算隐私,因为认识他,所以有点好奇……你不好奇吗?” 池乔并不喜欢议论旁人,然而莫名其妙的,对于陆浔她充满了好奇。 秦蔚朋友多消息广,很快就搜集到了一堆真假难辨的八卦。总结起来就是陆浔爸爸虽然花心,但对给他生了孩子的女人都很照顾,只有陆浔妈妈例外——当初她脚踏两条船,怀孕了不确定是谁的,所以直到陆浔八岁,五十岁的陆老板才把他认回来。 那时候陆浔妈妈已经结婚了,有丈夫有女儿,把陆浔扔给他外婆照顾,后来外婆病故,他便跟舅舅舅妈生活,陆老板来要儿子后,收到钱陆浔妈妈和舅舅一家就搬离了旧居,还卖掉了房子,去了异地。 陆浔刚到陆家的半年间,数次跑回去,找不到家人,在邻居家住两天,就只好跟着陆家人回去。 “难怪陆浔会和我们扬扬是朋友。陆浔爸爸可真奇怪,自己养了一堆女人,还嫌别人脚踏两条船。” 池乔的关注点却是陆浔:“如果这些是真的,那么小就被家人丢下,真的可怜。” “可怜什么,妈妈贪财不要他,还不如回陆家,反正有他爸疼他——每次见他他都开不一样的车,学校里的男生哪个不羡慕他,他要算可怜,别人都没法活了。” “给很多钱不等于疼他。”如果有父亲的关心,他怎么会昼夜颠倒、顿顿胡乱凑合。 “那怎么才叫疼?我有个朋友的爸爸是很出名的中医,说陆浔妹妹的妈妈最近正背着陆浔爸爸吃中药调理身体,想再生个儿子。陆浔他爸都六十多了,家里又没皇位要继承,这女人也真是拼。”说完这句,秦蔚自顾自地笑了,“哦,他家还真有皇位要继承。女儿怎么了!咱爸以前也喜欢儿子,现在成天说女孩就是比男孩好……” 在怎么才叫疼的问题上,池乔并不想同秦蔚争辩,因为她没有同样的经历,根本不会明白。别说外人,就是在亲生爷爷奶奶的眼中,她能被秦家收养也是交了天大的好运。她的确是很幸运,如果没有秦妈妈一时的好心,她跟着嫌弃自己的伯父伯母,别说Z大了,中学都未必念得完。 秦爸爸秦妈妈和秦蔚是她见过最好的人,可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一辈子生活在城市底层,也希望自己的爸爸能够回来。 秦爸爸秦妈妈这样和善有耐心,初到秦家的时候,她也一样不安、一样每天躲在被子里哭,因为秦蔚的排斥,也因为被爷爷奶奶伯父伯母像丢包袱般地抛弃。 她那时候什么都没见过,连一支冰淇淋也觉得奢侈,食物掉到地上会习惯性地捡起来吃、不会用刀叉,不会用花洒……做什么都会被还没接受她的秦蔚嘲笑,不小心打翻秦妈妈放在茶几上的香水,惴惴不安、吃不下睡不着整整两天才哭着去道歉。 知道爷爷奶奶伯父伯母把自己当负担,知道如果被秦爸爸秦妈妈赶走的话将无处可去,最初的那段时间,她不敢做错一件事、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秦爸爸秦妈妈会像伯母那样厌恶自己。 八岁早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会敏感会担忧,可又太年幼,没有自己决定未来的能力,失去至亲的庇护,拥有再漂亮的房子和衣服,也不可能不惶恐。 她所谓的妈妈在她还不记事的时候就因为嫌贫爱富离开了她和爸爸,对她来说,和陌生人无异,所以对八岁的陆浔来说,从未谋面的爸爸又能带来多少安全感?他找回陆浔不过是因为需要一个儿子,而不是想要照顾他。不然陆浔也不会一次次跑回去。 她和陆浔其实很像,他们的确非常幸运,但不值得被羡慕。 回到房间的时候,池乔拿起洗澡前丢在床上的手机,才发现半个多钟头前陆浔发过微信给自己。 他发了张照片过来,问照片上的蓝牙耳机是不是她的。 池乔去衣帽间翻了下包,发现自己的蓝牙耳机真的不在包里,很是讶异——她的包明明有拉链,也没有把耳机翻出来过,怎么会掉到陆浔的车上? “是我的耳机。” 陆浔正和几个朋友打台球,听到手机提示音,滑开后见是池乔发来的,说了句“这局算我输”,把球杆一扔,坐到了沙发上。 “你明天有空吗?我去送给你。”——这句话发出去一秒,陆浔就点了撤回。 “你有时间到我这儿拿。”——池乔回过上一条就去洗内衣了,再拿起手机,就只看到了这一条。 如果送到她家去,八成见一面、说两句话她就要回家,让她到自己这儿拿可就不同了。 “你在哪儿?” “上次那家酒店。” 那家酒店在海边,离得太远,可去做兼职来回要乘很久的地铁,她习惯用耳机听音乐……犹豫了片刻,池乔问:“你什么时候在?” “早八点到晚六点,每天。” “每天?你一直住酒店?” “嗯。” 收到陆浔的回复,池乔才想起来,上次在酒吧秦蔚还是时豫曾说过,这间酒店就是陆家开的。 “好的,等有时间了我联系你。” 看到“有时间”这个不确定的词,陆浔突然觉得自己在犯傻,为了和小丫头见一面,他算来算去,还顺走了人家的耳机,简直像中邪了。他是最最怕麻烦的人,可因为想见她,想听她说话,这一段时间他绕了那么多圈子,还去参加毫无意义的活动和会议…… 他们其实很像,都在还没懂事的时候,就经历了人生百态、世事炎凉,都被至亲厌弃过,都孤苦无依过。他本以为这样长大的心都冷硬,比如他和章扬,可池乔是例外,她和他们像,也不像。 想起那张干净又温柔的脸,陆浔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喜欢上了她。学校里的男生遇到喜欢的人,多半会表白、送花、献殷勤吧?可小丫头根本不喜欢他,他也不习惯、或者说本能地抵触同另一个人建立过于亲密的关系。 他需要冷静一下。 …… 池乔原本准备晚点再去找陆浔拿耳机,哪知两天后她就被迫去了陆浔常住的酒店——时豫跟他妈妈吵架,离家出走、也住进了同一间酒店。旁人说什么时豫都不搭理,池乔只好硬着头皮过去劝。 85.第八十五朵 此为防盗章 时豫妈妈对老公对外人厉害, 唯独拿儿子没办法,隔了两天不见他回来,又打不通他的电话, 心急如焚间, 只好舍弃面子给秦妈妈打电话求助。 问过秦蔚之后,知道这事跟她有关, 秦妈妈自然要数落女儿, 秦蔚拿自己的手机打不通时豫的电话,又拿池乔的打, 一样找不到他。 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交友圈有太多重叠, 秦蔚挨个儿给时豫的朋友打电话, 终于问出了他的下落。事情虽然是秦蔚惹出来的,归根到底却是因为池乔。一味的逃避不是办法,在秦蔚的劝说下, 池乔最终决定去找时豫, 当面同他讲清楚。 两个人跟秦蔚都要好, 秦蔚自然希望他们在一起,池乔离开家前, 秦蔚还在劝她别在意时豫妈妈。池乔的性格好归好, 可也有倔的一面,决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 打开门见到池乔, 时豫眼睛一亮, 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瞥见他神情的变化,池乔的负疚感更重。 她没立刻进去,站在门边皱眉看向他:“你怎么不回家?” 时豫开学大四,大了池乔两岁多,表面上又冷又拽,可从小顺风顺水、被身边的人捧着长大,难免心思单纯。见池乔不肯进来,他干脆伸手去拉她。 关上房门后,池乔抽出胳膊,不悦地白了时豫一眼。时豫毫不介意地咧嘴一笑,招呼池乔坐沙发,自己则坐到了床上:“我要是回家了,就等不到你了。” 见池乔准备开口说话,知道她不会说自己爱听的,时豫抢先说:“我出来的时候没带钱包证件,也没开车,走着去找朋友借的钱,入住也是朋友帮忙办的,现在身无分文,快饿死了,你请我吃饭。” “饿死了就回家。” 什么都不带,车也不开是为了表明决心吗?借钱都要住超五星酒店,这就是时大少爷认知里的自立…… 两人相识十几年,时豫太了解池乔,一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拿起茶几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低头说:“我开学就实习了,不用去学校,可以找工作,找到工作就租房子从酒店搬出去。” 看到池乔咬嘴唇,熟悉她一切小动作的时豫立刻收起严肃的表情,笑着打岔:“你最近一直兼职,发工资了没?” “发了,我还存了一点,等下取出来给你。” “呦,你还有存款啊?谁要跟你借钱了,你请我吃饭。”他把过去借出去的钱往回收三成,一时半会儿也不用为了钱发愁。 “……你要吃什么?” 时豫想了一下:“没车,不走远了,就在这间酒店吃。” 时豫从衣柜里翻出两件衣服,拎着往洗手间走:“我换个衣服,你等一下。” 他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大概也没带换洗衣服,因为没关的衣柜里挂着一溜商标都没剪的新衣服。Z大虽是名校,但没毕业的大四学生能找到的工作薪水不会高,按时豫宁愿扔也绝不自己动手洗的习惯,一个月几千块别说租房吃饭,怕是买衣服都不够。 池乔本以为时豫要去自助餐厅吃东西,哪知他选的却是西餐厅。这两日他情绪差,没好好吃饭,这会儿饿了,一块牛排没吃饱,又要了一块。不算其他东西和服务费,单这两块牛排就吃掉了她一千多块。 池乔平时有多节俭时豫自然知道,可莫名其妙的,她越是小气,他就越爱哄她为自己花钱,事后再想办法三五倍的补上。 吃第二块牛排之前,时豫打开关了数日的手机,拍了张照发朋友圈。刚发出去,就有朋友调侃:“豫哥不是落魄了吗?” “有人请。” “别是乔妹妹吧,满汉全席也没见你拍过。” 时豫懒得回,关上手机切了块肉递到池乔嘴边,池乔正心疼自己的钱包,哪里吃得下,气鼓鼓地偏过头说:“我不饿。” 牛肉应声掉到了桌上,时豫笑着逗她:“呀,一百块没了。” “……”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钟头,待时豫吃好了,池乔才正式同他谈:“时豫,你这样我压力很大。” 时豫一早就猜到她要说什么,本想再开个玩笑岔过去,可看见池乔的脸色,一时间怎么也笑不出来,隔了片刻,才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谁给你压力了?我愿意怎么着,和你没关系。” “我跟你没可能的,对不起,这话我应该早点说。”其实她早想说,但次次还没说出口,就被时豫堵了回去。 “因为我妈,还是因为从没喜欢过我?” 后半句问得奇怪,害池乔肿怔了一秒:“都有。” 她傻掉的这一秒,让时豫的情绪重新好了起来。 时豫端起杯子喝了口红茶,隔了良久才说:“怪我没早点和你说。” 当初他忍着不说,是怕影响她高考。他和秦蔚不在乎,可池乔在乎,她不光在乎自己的成绩,还在乎秦蔚的,要没有池乔盯着,秦蔚怎么可能进得了Z大美院。 当初秦蔚排斥她的时候,就因为秦叔叔随口和秦蔚说了句接妹妹回家是为了陪你玩陪你读书,池乔便每天认认真真地督促过去书都不带回家的秦蔚写作业,坚持了整整九年。秦蔚再懒散,也受不了池乔不声不响地抱着书和作业本立在她眼前。 无论谁待她好,她都要想办法还,从不肯骄纵放松半点,她其实不是特别聪明,能考上Z大全凭刻苦,所以他不愿意分她的心,想等她念了大学再说破,可没想到高中还没毕业,她就开始躲着他,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妈妈看出他的心思,对她说了什么…… 偷偷喜欢过时豫这件事,池乔连秦蔚都没说过,她完完全全没料到时豫竟是知道的,斟酌了半晌,终于说:“我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我只拿你当哥哥。你要能想明白,咱们就还是朋友。” “不然呢,你要跟我绝交?” 池乔不知道该怎么答,小的时候太馋,偷偷喝了一盒伯母买给堂弟的酸奶,晚饭的时候伯母当着全家骂她,大声责问“谁买的你就喝”,从那之后她便记住了,不该属于她的东西,再渴望也不能碰。 时豫那么好,她怎么可能完全不动心,可他就像小时候的那盒酸奶,压根不应该属于她。高中时功课太紧张,她本就没多少旖旎的心思,被时豫妈妈一搅,半点都不剩了,偷偷伤心过一段后,再看到时豫,便只想敬而远之。或许那只是依赖和好感,算不上真正的喜欢。 等不到池乔回答,时豫笑着再次摸了摸她的头发:“傻不傻啊你,天快黑了,赶紧回家吧。” …… 陆浔醒来的时候差一刻钟到六点,他拧开床头柜上的矿泉水,喝掉半瓶才摸起丢在枕边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