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稷山猎人 - 虎贲郎 - 中更 稷王山深处,天空阴沉看不到太阳。 赵基穿鹿皮箭衣,一手拄着铁戟一手叉腰站在山梁处喘大气吹着风,眺望远近山梁,观看树木的稠密、稀疏来判断方位。 呼吸稍稍平稳后,他用铁戟拨开一片杂草灌木,坐在空地大石上。 见他坐下,跟随左右的两只棕黄猎犬一左一右蹲坐,狗头张望摇着尾巴。 赵基仰头看铅色云层,又低头看自己两手的手心、手背。 这是自己的手,双手细微疤痕都是他所熟知的,也有一些新疤痕。 这具身体,更像是几具身体融合而成。 思索自己因什么而来,现在生活的目的和意义时,赵基神情木然中透着严肃。 很确信身体有很大一部分是自己的,脚上的烫伤,右背肩胛恰好左手能触摸到的位置处有一颗黑痣。 这是全身唯一的黑痣,还包括左眉头生长的一根很长的白毫毛。 令他困惑的是五官面相的变化,面相也像是融合而来。 这张脸怎么说呢,堂堂正正的脸。 相由心生,眉宇之间的神情变化更像是自己。 身高大约在一米八有余,体型壮实,比前世中人之姿高了接近十厘米。 至于前世。 既没有生病横死,也没有经历什么大起大落。 只记得半夜心血来潮下载一个古老单机游戏,不适应新系统无法存档总是崩溃,索性关机,然后正常的一瓶啤酒、一份孜然牛肉下肚后入睡。 这一觉睡醒就出现在了稷王山里的猎户木屋里,并没有融入什么大股的记忆。 身体的记忆信息就在那里,当他思索什么时,相关信息的记忆自会浮现。 比如这具身体,闻喜裴氏的外孙;跟尚书令裴茂主枝血缘很远,不过是逃难来的父亲相貌堂堂,被裴氏族人器重,以女妻之。 父亲擅长锻铁和造弩,所以这些年里撑起门户,在远近之间有些薄名。 至于自己这具身体,是家中三子,喜好射猎,又不喜欢打铁,从十六岁开始就离家独居。 赵家的根基太过于浅薄,大哥又迎娶了裴氏女,这个裴氏女与母亲裴氏的血缘较远。 这桩婚姻,只是为了让赵家与裴氏更加紧密,这个赵家更类似裴家的从属。 二哥的婚事就简单了,找的附近山民女儿;二哥的工作也绑定在铁匠铺,未来给大哥的铁匠铺打铁,工作岗位还能传给子孙。 或许等二哥的孩子接替岗位后,二哥还能混个铁匠铺管事。 自己这个老三,似乎本能的抵触这种安排,从小既不肯学习锻铁技艺,也不学木工、皮匠手艺,对种地更是缺乏兴趣,只对射猎感兴趣。 属于那种打断腿,也要爬到山里掏鸟蛋的性格。 实在是难以教育,虽然还未正式分家,实际上已经算是分家单过了。 至于外出求学,这需要家里咬牙供应,还要求人引荐,这种机会只能落在大哥身上。 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嫁入了裴氏;还有七个弟弟妹妹,是由父亲的两个妾室这些年陆续生育。 其中有两个妹妹是陪嫁过来的,也到了即将订婚、出嫁的年龄。 从家族长远来看,背井离乡来这里谋生的父亲做的很优秀了。 可此身是真的不想给大哥打工,分不到家产也就算了,还要一直给大哥打工……就凭他早出生五年? 或许是未来的自己,跨越时空的思维影响到了之前的这具身体,才让原身这样叛逆。 总之现在自己就是赵基,无法思索、追查来这里的原因,也找不到回去的线索。 现在保证存活的同时,能做的就是提升自己的生活质量,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 只是这几天时间里,没有手机、没有网络高效率的信息交流,让他很不适应,仿佛吃饭吃不饱,喝水不解渴一样。 好在吃什么都要自己动手去做,一个人生活本就忙碌,忙碌中也就淡忘了手机这类玩具。 即便这样,他还是时不时的会在空闲时因没有手机而焦虑。 哪怕,有一个小小外挂的情况下,他依旧无法摆脱对手机、信息社会的眷恋。 外挂很简单,随着他专注思索,手心就浮现一个技能图标,更像是朱红色挥剑斩击的纹章。 披荆斩棘,提升攻击伤害。 作为小外挂,到手目前就一级,通过感知可以知道这东西能增伤8%。 这个技能使用时不消耗额外的体力、精力,每次催动使用时,会纠正自己的发力姿势。 形体姿态招式更符合发力的原理,是通过这样增加伤害? 还是说这个技能纠正自己的招式后,依旧会增加额外的伤害。 自己使出十分力,合理的招式纠正后稳定输出十几份的伤害,技能再额外增幅后,能产生二十几、超过三十的伤害? 仅仅是纠正招式,就非常的宝贵,是花钱也难买的武学知识。 也不知道技能不能继续提升,会不会有其他新技能。 赵基不着急,休息之际低头看右手掌心如同红色纹身的技能图标,思索改善自己生活质量的可靠办法。 最快的办法自然是当官,当奴隶主、雇主,雇佣几个仆从,或者去抢一些奴隶,或者最不济通过家里娶个妻子。 通过家里娶妻,以后就要绑在家里,给父亲出力,给大哥出力,给以后的大侄子出力。 雇佣仆从的话,自己哪里来的钱帛物资? 自己连一匹马都没有,也就没办法外出到远处去抢奴隶;近处的人不好下手,抢来了也会被熟人赎走,要么熟悉地形逃亡。 想要改善目前的生活条件,谈何容易。 再说了,这稷山深林里,能温饱存活本就不容易。 略略感慨,赵基起身重新背好背篓,扎紧裤腿后,他持铁戟招呼一声自己的狗子:“走!” 两条猎犬尾巴先是摇晃,不分先后相互追逐而出,顺着赵基所指向前探路。 沿着山脊线,一连翻过两条山沟,一条狗子扑咬抓住了一只瘦长野鸡。 野鸡当场放血后装入背篓,带着沿途采集的药材、蘑菇之类,赵基绕路返回。 天黑前他还要检查沿途附近的套索和陷阱,今日运气不错,一只大兔子被细皮索套住腿。 赵基靠近时,这兔子挣扎的更激烈,牵引着灌木唰唰摇晃。 不等赵基动手,一条狗子扑咬上去。 待赵基走近,兔子已被狗子咬住狠狠晃了晃,算是老实了。 赵基蹲伏拔出靴筒皮鞘里的短匕,脚踩兔子两条修长的后腿,左手扣住兔头往颈后一扳,露出脖子区域。 没有犹豫,他手里短匕刺入脖子划开皮毛,尽可能让兔血流淌干净,免得脏了兔皮。 兔皮、鼠皮缝制起来,冬季也能做避寒取暖的皮大衣。 等兔子不再挣扎后,赵基才在靴筒擦干匕首血迹,装入鞘中,挂好锁扣。 稍稍掩埋血迹后,赵基将兔子挂在铁戟上,肩上斜扛铁戟朝自己半山坡的木屋走去。 木屋外是木桩、石块垒砌的矮墙,只是赵基还未走近就发现柴扉门户被抬起,木屋也有轻微炊烟升起。 两条狗子也亢奋起来,围绕着赵基快速游走,摇头晃脑闻着各种气味。 赵基拄着铁戟爬上山坡,就见二哥赵垣正蹲在院内菜圃摘菜叶。 赵垣身高略低一些,也是相貌堂堂,因为打铁所以体格比赵基还要强壮三分。 今日的赵垣上身穿着无袖漆皮甲,甲片掉漆磨损痕迹明显,在胸口区域还挂了两片巴掌大钢片增强防护。 出入山野,猛兽还好防御,最难提防的是潜匿在道路附近的山民,与山民的冷箭。 赵垣回头瞥一眼赵基,才起身说:“郡中募兵,三弟去不去?” 见赵基不语,赵垣从菜圃中退出来,继续说:“这也是父亲的意思,三弟你独居山野一年有余,家里颇为挂念。县中又推崇三弟勇毅,这才登门相请。” 顿了顿,赵垣又说:“这回是好言相请,下回再来时就不知是什么态度了。” 赵基也是无语,跟着赵垣一起来到院外山溪水潭处,对洗菜的赵垣说:“他们觉得我在山里为盗?” “不止是他们,你嫂子娘家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赵垣抬眉看赵基:“你气力雄壮,正是喜好热闹的年纪。却隐居稷山,又无师长,你在这里图什么?” 看赵垣模样明显也怀疑‘前身’从事一些见不得光的行当。 赵基很清楚,自己真正接管这具身体前,自己思想就跨越时空、或者是蕴藏在思维里影响着‘前身’,所以前身隐居稷山的目的很纯粹,就是不愿受家里人摆布,带着斧头弓箭来此荒野求生。 赵基摊手:“二哥你看我这里一匹马一头驴都无,总不会在近处做贼吧?” “你过去做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县里、乡里觉得你有做贼的能力!” 赵垣说着语气严厉起来:“这话是父亲的意思,你不要给家里招惹祸端!像你这样离群寡居的人,如同凶兽一样,县里不安,裴氏也不安。跟我下山,父亲准备了一套铠甲和一匹马,你应募从军去吧。” 见赵基不为所动,赵垣语气温和起来:“家里大小男女二十多口人,就忍心受你牵连?” “二哥的意思是,我就是死也要死的远远的?” 赵基拘水洗手,又洗了脸,他一句话问的赵垣沉默不语。 见赵基洗漱完毕,赵垣才闷声说:“这不是我的意思,我在家里只会打铁,说不上话,也管不了事。你给我说这种话又有什么用?” 赵基听了也只是哼哼笑了笑:“就二哥是无辜的,都是我的不该。可现在下山应募,就不怕我死了,家里人还得出人补上?” “直到满门男子死绝,妻女改嫁?” 见赵垣始终不语,赵基又说:“为了你们,看来我还真不能死。” 赵垣听了补充一句:“那你也不能逃。” 迎来的却是赵基的漠然目光,赵垣则不以为异,着重说:“你成了逃军,我们全家受累。” 赵垣朝院内走,不见三弟跟上来,也不回头,止步看着天穹拉长语调说:“父亲还有话要跟你说,你若不跟我下山,等父亲来时,必然一把火将这里烧的干净。不是父亲不想让你过清净日子,是乡里人容不下你。” “你不在乡里,自然不清楚他们是怎么说你的。还有人说你受狐妖蛊惑,与山精鬼魅为邻。” 对此赵基心生愤懑,难道就凭山里独居生活一年时间,就让周围人感到忌惮? 这股愤怒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 赵基收敛情绪,转身跟着赵垣返回院内。 第2章 虎贲门路 - 虎贲郎 - 中更 次日,兄弟两个背负木屋内囤积的肉干与值钱器皿下山。 沿着山脊线下到山沟,顺河水冲刷形成的山沟小路向东而行。 前后四十多里山路,午间时分回到赵家所在的里社。 因当年一股白波贼过境,里社内十室九空,这才有了赵家容身的宅地和田地。 赵父招纳的两名妾室就是来自邻家的寡妇,如今里社生活五十多口人,赵家就有二十四口人。 赵基的返回,并未引起什么围观。 四十多里山路又不算远,原身不时下山送些肉食、药材,从家里拿一些箭矢、衣物或食盐之类。 今天返回时,父亲赵敛与大哥赵坚正在院内烧制木炭,此刻已封闭窑口,等着焖烧成型即可。 时值三月上旬,院内五颗几十年的杏树正在绽放。 几个小弟妹就趴在地上拾捡杏花,他们对赵基并不亲近。 树下阴影里,赵基就着井水洗漱一番后,一身清爽,观察院内。 在几个拐角处,就看到了藏匿起来的轻弩,这是一种自卫用手弩,上弦迅捷,比较廉价,只能伤害无甲的人。 不多时赵敛也从屋舍内走出来,大哥随着他走出,二哥抱着一坛米酒走出,两个半大的弟妹则抬着小桌,桌上是菜碟、黍米饭。 至于母亲、两位妾室,两个嫂子,以及两个即将及笄的异父异母的妹妹,这七个人早早就去了地里。 大哥、二哥的一共有四个孩子,则跟两位妾室生育的子女一起玩耍。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自己也该娶一个妻子,自己围着铁匠铺工作,妻子跟随母亲操持田产。 未来生育了孩子,就跟着自己小弟妹、大侄子大侄女们玩耍。 如果家中积蓄足够,未来大哥、二哥纳妾后,自己也能纳妾。 一个家族的壮大,等到儿子一辈也就是二十年后,赵家丁口二百多人,就算比不上裴氏枝叶繁盛,但也能守住眼前的产业。 赵基思索遥想之际,矮桌摆好,赵敛落座。 赵敛是个落魄的寒门士人,周围人、家里人都是这么认知的。 等老二斟酒完毕,赵敛才问:“我听说匈奴人开春顺汾水而下,有百余人入稷山围猎。山民与匈奴人可发生了冲突?” 赵基听着茫然,原身是真的独居,摇头:“没有听说过。” “我不让你在山里住,原因有两个,匈奴人围猎范围越来越远。你独居山里,被匈奴人抓走,我们也无从知晓,更谈不上营救、赎买。” 赵敛语气温和,耐心解释:“然后是裴家人,他们中有人散布流言,说你隐居山中是假,外出为盗是真。也可能是匈奴人越来越猖獗,半月前有人走丢了一头牛。这牛可能是走丢了,也可能是让人盗走,这是说不清楚的事情。” 赵基耐心听着,调取原身记忆,就知道眼前这位同样相貌堂堂的父亲也只是看起来温和,脾气其实很是躁烈,原身三兄弟年少时没少挨打。 拇指粗的柳条抽断一条再拿一条,老赵揍孩子从来不用拳脚,都是拿柳条,以及备用柳条。 随着大哥家儿子出生,以及原身年满十六身形壮硕后,老赵性格才显得温和。 以至于原身对妾生的弟弟妹妹有些羡慕,这些孩子没挨过饿,也没挨过来自老赵的柳条鞭。 赵敛见老三性格沉稳许多,心中也是欣慰,老三常常为了反对而反对。 老三身上的这种改变,以后能少吃很多亏,自然是好事。 赵敛示意大家一起饮酒,就率先饮酒,一碗黄米酒下肚,他才说:“丢牛是不大不小的事情,本与我家无关。可我家这些年家业越来越大,已让许多裴氏老人生出不满。” 老二抱着酒坛斟酒,埋怨:“又不吃他家一粒粟米,凭什么不满?” 赵敛只是笑笑,对挽袖擦拭嘴角的老三赵基说:“再过十年,这些老人没了,其他裴家人与我多少有些交情,再不济也是面熟。我家日益壮大,他们也不会说什么坏话。可现在不行,山里也不安稳,阿季你只能出去。” 赵基不语,看着二哥给自己斟酒,就说:“我听人讲过蜗角之争,没想到就因为这样的理由,我就得离开这里。” “阿季口中这蜗角可不小。” 大哥赵坚说着笑了笑,抬手指了周围一圈:“就这沟口周边就有水田二百亩,其他田地三千多亩。沟里林木众多,这可都是钱。” 说着他去看赵敛,赵敛也说:“我家会冶铁、烧炭,以后家里人手多一些,就能采稷山之铁,在稷山烧炭冶炼。之前为父一人,你们兄弟年幼,贸然壮大基业,必然为外人篡夺。” 说着赵敛又端酒自饮,颇为得意说:“我立足此处二十余年,白手创业至今,县中同辈中几人能与我比?待熬死裴氏老人,我家才可真正立足。此事若成,百年之后,我亦无憾矣。” 说着去看赵基:“今日之祸,未尝也不是好事。” 赵坚也说:“正如父亲所说,如果没有阿季这事,裴氏或许会从其他方面谋害我家。” 老二赵垣始终不发话,只是时不时斜眼观察赵基。 “是啊,父亲创业艰难,我受养育之恩,别无所报,自不能坏父亲基业。” 赵基也端酒饮一口,就如赵垣昨天威胁的那样,自己守不住山里的木屋,真把老赵惹怒了,上山一把火给你烧了,你能怎么办? 夏天还好,还能时间再建;冬天若给你一把火烧了,那就真没退路了。 原身能沉浸在狩猎的山野生活中,自己虽然掌握了原身的狩猎技巧,但终究缺那么一份忍耐坚韧,不适合山野狩猎的独居生活。 见赵基肯松口,赵敛也是松了一口气。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去山里烧老三的木屋。 当即神情笑容轻松许多,就说:“你且外出躲避两年,回来后自有你一份家业。” 不见赵基答应,赵敛转而就说:“阿兰、阿喜即将及笄,我与你们母亲也商议过。外嫁给旁人没有什么意义,嫁给裴氏也难增进两家情谊。” 赵基奇怪看着他,老大、老二也是侧目,老二更是紧张的干咽一口唾沫。 赵敛就问赵基:“你若是中意谁,等你回来,就许配给你。若是都不中意,我想让她们给你大哥、二哥做个侧室偏房。这样的话,等你回来,我会给你娶个裴氏女,过一些年,再给你娶纳妾室。” 赵基则去看老大、老二,老大无所谓态度,不管怎么样,他都能多一个侧室;反而是老二眼巴巴看着他,就差开口乞求了。 从血缘上来说,这种操作没有任何问题。 可赵基有些别扭,看赵敛:“就不怕裴氏老人又说我赵家家风颇类胡儿?” 赵敛不以为异:“古时讲究同姓不婚,但舜后姚虞、陈田本同根系,而世皆为婚,礼律不禁。今与之比,何妨之有?” 赵基算是看明白了,老赵这是要全力开启家族繁育潜力。 只要临终之前,养大十几、二十几个儿子、孙子,老赵就满足了。 自己这个老三从小就忤逆,不怎么听话,未来更不可能听老大的话,估计早就被老赵放弃了。 问的是肯不肯娶那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妹,实际上就是试探自己有没有低头的可能性。 娶了其中一个,以后就跟这个家族牢牢绑定了。 一时默然,赵基思索片刻,还是决定放弃。 娶一个妻子,固然她会照顾自己的起居,让自己的生活轻松、舒适一些。 可这种状态下获得的妻子,自己就要付出更多的自由。 除非未来将大哥刀掉,不然很难解脱。 对于其他同龄的弱冠青年来说,早一天结婚就早一天享受。 对于自己来说,前世许多人父母包办婚姻,哪怕结婚对象不是那么的如意,也会暂时低头,先享受了再说。 有的甚至被父母哄骗,答应结婚就买这买那什么的。 等以后翅膀硬了,心智成熟了,遇到真爱灵魂伴侣了,就会闹夫妻矛盾。 男的是这样,女的有时候也是这样。 而现在这样的乱世,朝不保夕,早早结婚繁衍子女,才是保全家族延续的可靠手段。 赵基不想因为一个女人,就将自己绑在这里。 “父亲,天下广阔,我想出去看看。至于阿兰、阿喜,我就不耽误她们了。” 赵基做出决定,就察觉老二长舒一口气,就问:“父亲,这次募兵所为何事?” 现在河东郡守王邑因为天子东迁时,王邑提供了保护和招待,故而拜为镇北将军。 河东在王邑治理下,自白波军以后,就没有较大的动乱。 就是匈奴持续南迁,已占据平阳附近的田野荒地,游牧范围更广,向南也只是停在稷山、柏壁一带,没有继续向南蔓延的趋势。 “自天子东行,关中诸将紧追不舍,随行虎贲多有折损。” 赵敛讲述他听闻的事情,赵基大概才反应过来现在具体是什么年份,不由一愣。 “如今天子将归雒阳,王镇北募兵是为了进献方物,派老兵去河内若被诸将收编,他岂不是很亏?所以这才想募五百新兵,护卫方物上贡。” 顿了顿,赵敛放低声音:“我听说王镇北所募新兵,是要补天子虎贲缺额。若能入选虎贲,也不失为仕途。” 去皇帝看大门当保安,对破落寒门来说也是一份顶好的工作。 赵基听了疑惑:“随行诸将会放任天子扩充虎贲宿卫?” “难道这些人敢行董卓、李傕之事?” 赵敛理直气壮反问,护卫天子东行的诸将原本盘踞一方时实力强劲。 但现在都没了地盘,被李傕等人杀伤甚多,许多将士承受不住这种剧烈伤亡陆续出逃。 何况还有镇北将军河东郡守王邑、大司马河内郡守张扬压在头顶,随行诸将相互掣肘难以独大,谁能行董卓、李傕之事? 赵基不再反驳,只觉得这个保安工作不好做。 但待在山里缺乏乐趣,也找不到小外挂提升的线索。 或许出去自卫击杀几个贼人,刷点野怪,或许就突破了限制。 稷山附近山野盗匪都是乡里人,沾亲带旧的,不好下手。 主意落定,赵基点着头不再争辩这件与他们无关的事情:“好,我去。” 嘴上答应,心里又想着苟在稷山十年,然后以剑神之姿横空出世。 可惜不能苟,现在曹操还没迎奉天子,投奔天子或许是一件不错的入仕渠道。 只是待在稷山当剑神,应该会很惬意。 带着这点遗憾,赵基抬眉瞥视天空云朵,又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这些乱世豪桀。 第3章 兄弟纠纷 - 虎贲郎 - 中更 入夜时分,赵基检查家里给他准备的铠甲。 这是一套典型的汉军半身札甲,没有保护双肩的披膊,简单到了只有前后两面。 虽然经过清洗和甲片更换,但赵基还是找到了几处兵刃劈斩、刺击的痕迹。 痕迹处没有多少锈迹,断定这半身札甲应该是从战场拾取,然后流散出来的。 或许前任主人是李傕郭汜、张济等人的部下,也可能是参与护卫天子进而战死的兵士。 打扫战场,拾取铠甲贩卖,似乎也是不错的营生。 一些铠甲跨过黄河卖到河东,还有些铠甲会翻越稷山,顺着汾水流入匈奴人手里。 检查札甲各处确认没有大的缺口后,赵基取出黄羊皮短袄穿在身上,才将这套没有内衬的札甲穿好。 原地试着跳了跳,这还是自己崭新人生中第一次穿戴护具,硬质半身甲护住胸腔、后背,给了他浓厚的自信与勇气。 整个人的心情,在这种突然的安全感冲击之下,也舒畅起来。 随即他拔出剑,左手反握剑鞘,出门舞剑。 记忆中只有一些家传的剑术,这些都是剑术的练法,而不是战斗拼杀时的打法。 剑术的练法是完整的一套体系,以舒展筋骨,锻炼出招本能为主。 而打法,就是这些出招本能的实际应用。 看似花俏的一招剑舞,分解其动作,真到搏杀时只取其中两三式。 剑术练好拓实基础,再使用矛戟之类,也能得心应手。 赵基几乎是顺应身体肌肉记忆在舞剑,小院内场地有限,家传剑术招式衔接依托步法变动,步法才是关键。 一个步法只能衔接几个固定的步法,再加上方向变化以及扭腰转身,就是常见的固定招式。 原身剑法纯熟,此刻凭借本能舞动时,赵基催动右手技能图腾。 招式变化、身姿腾挪围绕着小院中心,表现的十分灵活。 而动作姿势,也在技能图腾指引下小幅度的纠正,更符合人体发力原则。 沉心剑舞,最后一剑刺出后赵基深呼吸两次,才持剑搭在左手腕部擦拭不存在的血迹、水分,随后归剑入鞘,扭头去看站在小院柴门处的女子。 粗布罗裙,端着个冒热气的柳木盆。 目光接触,对方略带腮红的鹅蛋脸垂下:“阿季,母亲让奴来伺候阿季洗脚。” “我自己洗,你回去吧。” “母亲说了的,阿季自己洗,奴回去会受骂。” 她说着就端着沉重木盘去屋内,赵基转身跟着进去,坐在火炕边上将剑放在身边,自己拆草鞋绑腿:“你坐着吧,我习惯自己洗。” “阿季独自一个人在山里就不怕么?” 对方将木盆放在炕边,蹲下伸手去抓赵基的脚,赵基很不适应:“那有什么好怕的?山里也有猎户,猛兽又在深山。” “还是阿季有本事,在山里能活下去,不像奴。” 她牵着赵基略僵硬的脚放到胸前,也不嫌弃什么,就拆解皮条绑腿,见赵基脚底还衬着两层狼皮,就问:“阿季你这走了,山里怎么办?” “二哥他们会去收拾。” 赵基双脚落入温烫的木盆里,裤腿被挽起,脚踝、脚趾被外人搓洗,让他两股发麻,很不自在。 “母亲说阿季不该负气去应募,留在家里娶个妻子过几年想去山里了,到时候也没人会说什么。” 她捏起裙摆擦拭赵基的左脚,低着头继续说:“奴听说护卫天子的虎贲都战死了……阿季不去好不好?” 赵基垂眉,看着她头发明显是刚刚梳洗过的,油亮柔顺披在肩背。 而记忆中,两三年前这还是个瘦小饥饿的小姑娘,头发如蓬草,挠痒时指甲缝抠出虱子也是必然的。 今天穿着的粗布罗裙没有补丁,虽然陈旧泛白……但也不是她的,是自己大嫂的。 不见赵基言语,她微微挺起胸膛,继续擦拭赵基脚底不存在的水分。 瞪着一双略红的眼睛看赵基:“阿季变了,以前会悄悄给奴吃肉。” “你吃了家里的饭,就得听他们的话,我不想听他们的话。” 赵基嘴上说着,检索记忆,只能感慨这种可怜的感情,放低声音:“小的时候父亲没打死我,我现在留在家里听他们的话,岂不是那些苦白吃了?大哥饱读诗书,二哥踏实敦厚,家里会越来越好,我留在这里只会招惹祸端。” “他们不会给奴吃肉,跟着阿季,奴不吃肉也快活。” 她解开衣衫继续擦洗赵基的脚跟,神态激动起来:“阿季不喜欢奴,那时不给肉,奴饿死了也好。” 她抬头盯着赵基:“母亲也说了,说是有负阿季,让奴以后在家守着,就等阿季回来。” 赵基脸上没有表情:“母亲只爱大哥,除了大哥她还爱大嫂,爱她的大孙儿,怎么会爱我这个惹她生气、受骂的劣儿?” “不要给自己惹祸,大哥、二哥杀过人,他们不会饶过你。好好活着,以后有了孩子,孩子会孝顺你,会给你抓鱼吃。” “以后的孩儿,还不是跟奴一样?” 女子咧嘴一笑,突然咬住赵基的大脚趾,牙齿用劲,赵基也是暗暗咬牙强撑着。 他不想闹出声响,女子吐出后吞咽唾沫,一双眼溜溜丹凤眼在油灯下显得黑漆漆:“是大嫂让奴来的。” “她是裴家女,也有母亲撑腰,她能给大哥摆脸色耍手段,你不能。” 赵基见她淌眼泪,就伸手去擦拭,继续说:“他们都说我在山里为盗,父亲也跟我说了,说是县里来的县吏听说这件事情后,也信以为真,觉得我是个能杀人的人才。我去应募,会给我一个出身,以后不是杀人就是被杀,就是活着回来,也是断手断脚,最轻也是跛足、瞎一只眼。” “外面和家里一样,不会拿饭食养闲人。” 说着见她要掀起自己鹿皮裙摆,赵基伸手抵在她额头:“外面有人。” 女子猛地抬头看他,神情惊恐,眼神中满是探询。 赵基轻轻点头:“我不会骗你,我给你拿些肉,你乖乖吃,他们忍不住就进来了。” 说着两手撑着炕边缩身回炕上,从行囊里取出风干肉条与匕首,削切成片递给她。 “这个家是吃人的家,我不喜欢大嫂,她贪婪好妒,大哥想必忍的也难受。” 赵基低语,拿起一片肉干放嘴里缓缓咀嚼,又转身去包裹里翻找,找出两张揉软的兔皮圈在一起放到女子面前:“做一双皮靴吧,虽然不耐磨,但也暖脚。” 女子只是含着泪吃肉片,哽咽的说不出话。 不多时脚步声传来,就见大嫂引着另一个没有血缘的姐姐进来,这个与二哥相好的姐姐声音粗糙:“怎么突然就哭了起来?若舍不得阿季,哭能有什么用?还是一起去求母亲,让母亲来劝阿季。” 说着上前就从女子面前抓一把肉片递到大嫂面前:“大嫂快尝尝,阿季可舍不得给我们吃,父亲、母亲那里也没有。” “阿季你还是这样疼爱兰妹,你那两个侄儿正是换牙长身体的岁数,怎么就给忘了?” 大嫂体态丰腴,转身扭胯抬腿侧身坐在炕边,笑着看赵基,嘴上不停:“要么嫂子去给你大哥说一声,咱不去应募了?” 赵基没理她,而是看着另一个从小就相对野蛮的没血缘姐姐:“不会说话就把嘴缝上,大哥、二哥比我孝顺,大嫂还养着鸡鸭,二嫂还有几窝兔子,父亲、母亲怎么会缺肉吃?” 瞪着对方,对方委屈去看大嫂。 赵基也才去看大嫂:“应募是男人的事情,大嫂还是不要搅合进来。我从小不喜欢说话,说话除非行骗,否则是弄不来吃喝的。除非我死在外面,不然还要劳烦大嫂多照顾阿兰。这个人情,等我回来,会还的。” “阿季你在山里住惯了,说话都这么野,好端端说什么死在外面的话。旁人听去了,还不知会怎么想。” 大嫂说着一叹,斜眼去看扑在炕边哭泣的阿兰,又看赵基:“阿季你就这么狠心?嫂子嫁来的也早,是看着阿季你长大的,自问家里不曾亏待什么,怎么就不肯留在家里过富足日子?” “家里不畅快,去了外面,我才感觉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这种心思,大嫂你是不会理解的。” 赵基察觉外面又有脚步声,就继续说:“大嫂,我一个人住在山里时,我就是那山的主人,周围的林木我想砍就砍。鸟雀扰我清梦,我能杀就杀,就连泉水我也能挖成池子在里面泡澡。我的手一指,大黄、三黄就像千军万马一样冲杀过去。这种畅快,是大哥、二哥无法理解的,大嫂也不会理解。” “没想到阿季倒像个山里的君王,这种志气果然不凡。” 大嫂顿时生出别样的感受,见小跟班要开口插嘴就眼神一瞥,当即止住。 她又笑说:“阿季你一心应募要谋个前程,嫂子也不好再劝什么。就像阿季说的那样,应募是你们男人的事情,嫂子能做的就是协助母亲管好家里,阿季你就放心去吧。” 这时候外面脚步声渐近,就见大哥低头进来,大嫂当即起身:“夫君、二叔。” 跟在大哥身后的二哥也只是点头,立刻去看相好的阿喜,笑容灿烂。 很快又扭头去看火炕上:“阿季,大哥来了你还坐着?” “那我趴着?还是倒立着?” “二弟,阿季就这脾气,你别惹他。” 大哥坐到炕沿边上,这时候哭泣的阿兰也起身想往后面退,却被突然伸出的脚绊倒,一声惊呼摔倒在地,还打翻了水盆。 “贼婆娘!” 火炕上赵基拿起手里把玩的燧石就狠狠砸过去,一声惨叫站在老二身侧的阿喜当即后仰被砸翻。 见赵基赤足就要往火炕下面跳,老大赶紧起身展臂拦住:“阿季!阿季!别跟她见识!” 老二伸手一摸感觉手心都是血,当即跳起来大骂:“你这山蛮子,要杀人不成?” “你当我不敢?” “那你试试!” “阿季快停手!” 小院外,矮墙边上赵敛沉着脸,天黑也看不出表情变化。 身边是妻子裴氏,裴氏长叹:“留阿季在家,这个家难安稳。大儿也制不住他,这一年多在外,比以往更凶,以后还得了?” 回应她的,只有赵敛的一声长叹。 第4章 乡党集结 - 虎贲郎 - 中更 晨间,鸡鸣声中。 赵基睁开眼,只觉得胸口还是有些疼。 双手撑着起身,又感觉双拳疼痛,抬起一看右手拳头擦伤破皮,左手也是差不多的。 跟老二打架时,老大肯定是拉偏架的。 哪怕明明知道,这架也要打,不打不痛快。 不然还真以为自己好拿捏。 揉着眼眶,又搓搓脸,给昨天晚上的事情做了个简单回忆、总结后,赵基去看右手。 右手掌心鲜红色图腾越来越清晰:披荆斩棘,二级,增伤16%。 不杀人,打的对方失去反抗能力也有经验值? 赵基想了想,感觉自己有机会一定在大城市里摆个擂台;或者巡游天下,打遍各方好手。 来到炕边没找到草鞋,却看到一双鹿皮靴。 鹿皮靴没有左右之分,他取出裹脚布,裹缠双脚后才穿这双鹿皮靴,感觉还是有些大,下回裹脚时要缠的更厚一些才好。 挂好剑,出门就对着庭院里的菜圃,又觉得不合适,就多走了三四步来到低矮墙边,抬起衣摆取出工具开始浇灌。 就见两条狗子追逐母鸡,母鸡扑扇翅膀飞来飞去,而大公鸡鲜艳羽毛炸起跳着去啄、踢狗子,被狗子轻易躲过。 他走出小院不见小弟小妹一帮小侄子侄女,就直接来到厨房,竹篮子倒扣在案板。 掀起竹篮就见下面是一碗菜粥,两个馏软的黑黄胡饼。 筷子夹起胡饼放到碗里,就端起碗稀溜溜一口气吃完。 走出厨房就见父亲赵敛从二哥一家的小院走出来,赵基上前:“父亲。” 不出意外没有什么好脸色:“你大哥大嫂刚宰杀了两只鸭,你去乡里时拿上。去收拾行囊,来我院里。” “是。” 赵基也不多言语,目送甩袖转身离去的老爹,不由笑了笑。 转身回小院,很快将行囊打点好,背负着来到中间的院落。 这个院落墙壁更高,进入院门就见院内墙壁上还搭着走廊,抵御盗匪时可以站立走人、射击。 屋舍内,赵敛已准备好行囊,赵基一进来就顺着血腥气味看到桌案上摆着的两只蜕毛鸭子,不是很肥。 赵敛站在一边指着桌案:“家里也没多少积蓄,能给你的也就三千钱。你母亲还给你缝制了一套夏衣,还有两双麻鞋。乡里那边已说好了,县里的兵曹史胡班是个年轻人,我与他父亲也是相识,他自会照拂你。” 赵基上前收拾这些东西,就问:“我们这些人跟着谁?” “镇北将军的侄儿王植,说是侄儿,不过是族侄,非是近亲。” 赵敛站在原地不动,见赵基最后将麻鞋挂在右腰站起来后,又说:“昨晚也与你母亲商议过了,家里花钱从裴家给你大哥寻一房妾室。就让阿兰再等你三年,能回来就成婚。” 闻言,赵基又卸下自己最近改过的双肩背包,将铜钱取出三分之二放在桌上:“这些留给她。” “家里不会短她吃喝,你在外面用钱的地方多。” “没什么用处。” 赵基重新捆扎背包,侧头去看赵敛:“靠花钱,这点钱干不了大事。花钱能干的大事,也不如别人有钱。以后有适合的人,能嫁就嫁了吧,孩儿不见得能回来。” “不能回来,我就从你大哥那过继一个到阿兰这里。” 赵敛说罢口风一转:“你也大了,以后不要再与你二哥动手,他也是当父亲的人,你让侄儿还怎么看你这个叔父?” “是大哥拉偏架,我才打的狠,不能光指责我一人。” 赵基背好背包,转而也问:“我的狗就养在家里?” “嗯,带出去也是麻烦,惹人惦记。” 赵敛想了想,就说:“你的祖父曾任广宁县尉,鲜卑寇边时兵少不能守御,下狱前服药而亡。” 说情神情低落,这样的出身,在这样的乱世,也无法提供什么像样的帮助。 赵基也只是点点头,还是对着赵敛拱手长拜,后退几步,转身离去。 他背负着沉重如圆筒一样的双肩背包,一身较长未能覆盖膝盖的鹿皮外衣,腰间是革带,左边悬挂佩剑,右侧是两双麻鞋。 一双鹿皮靴穿在脚上,右小腿处绑着匕首。 走出门,经过自己小院时伸手将立在门前的铁戟抓在手里,见两只狗子追逐而来一脸傻笑,就指着小院:“待着!” 狗子驻步,尾巴上翘左右摇着,与赵基对视后调头进入小院蹲伏。 赵基隔着矮墙看了眼里面的菜圃,稍稍调整背包,提着铁戟就走到大门处,门外拴着一匹不甚健壮的老马,马具上有打捆的毡毯,弓弩也都在马具上。 解开缰绳,翻身上马后就沿着唯一对外的小路踏上通往乱世的路途。 小路与小河流几乎平行,他向东南走两三里,就见河对面田地里几十个人正在锄草。 “阿季~!” 少女的呐喊,他只是扭头去看,举起右臂挥了挥,就踹动马腹。 将至午间,他慢悠悠抵达乡邑。 乡邑墙壁坍塌,门户破旧,也没有守卫。 他牵马驻步在门前的告示牌前,上面有劝农、征兵、催税等陈年信息,还有去年秋季本郡举孝廉的公示,大多字迹模糊。 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寻常百姓也不关心这些,出于考核才会书写告示,也就别指望能写好。 连蒙带猜大致看完后,入乡邑径直来乡邑的集市。 这里比较偏僻,五日一集,比不上那些三日一集的热闹地方。 今日不是集日,市集内空阔。 乡三老、游缴之类并没有固定的办公场所,不像亭长还有个驻地。 但市集处有常驻市吏,这里也是乡里小吏日常歇息、碰头的地方。 他刚来集市,就见十几个青年、弱冠少年在市场内角抵。 见他来,几个认识他的青年呼喝:“赵阿季来了!” “我就说他肯定来!这下果然来了!” 赵基也快步入内,对认识几个青年拱手:“裴七哥,柳二哥,关兄弟!” 裴秀上下审视与自己身高齐平的赵基,笑容灿烂:“阿季来了就好,你留着,就怕你祸害我家妹子。” 赵基也只是笑笑,本地民风崇尚勇力,慈爱的父亲虽然没少揍他,但也让附近乡里的适龄女子都知道了他这个人。 仿佛越能挨打,越能惹麻烦,就越有本事一样。 见赵基情绪内敛,裴秀不由看他更顺眼,拍着边上关尚:“带阿季去见胡兵曹。” 关尚年纪最小,但也身形高壮,七尺二三寸的样子,比裴秀、赵基矮到眉眶的样子。 关尚热情应下,裴秀就解释说:“胡兵曹与阿尚是姻亲。” 赵基也扭头去看关尚,关尚脸颊略涨红:“兵曹是我堂姐夫。” 知道他家情况,赵基就说:“这与亲姐夫有什么区别?以后我若惹祸了,阿尚可要帮我说好话。” “这是肯定的,绝不推辞。” 关尚应下,去看裴秀:“七哥,我这就带阿季去见兵曹。” “快去,我们也活动活动筋骨,试试阿季拳脚长进了多少。” 裴秀催促,就开始脱外袍,外袍珍贵,扭打时撕毁会心疼好久。 而他另一边的柳仪也脱外袍,还抽出泛白布帛裹头,吸汗是次要的,避免被抓头发才是关键。 等关尚引着赵基离去,其他应征青年也凑过来,询问赵基的底细。 裴秀也是往厉害的层面说,大家都沾亲带旧的,只是受限于活动范围,听说过谁家的谁如何如何,碰面的机会少。 乡党结伴应募从征,伙伴越厉害,对大家都有好处。 屋舍内,兵曹佐史胡班果然是个年轻人,没有蓄须,文质彬彬一身黑色吏服。 见关尚引着人直接进来,胡班也是好脾气,没有发作,只是将手里的毛笔放下,审视身形高长的赵基,不由一笑:“可是赵家阿季?” “见过胡兵曹,兵曹认识我?” “嗯,曾见过一次。” 胡班说着想到了什么,笑容更灿烂,指着面前草席上的垫子:“先坐,阿尚去打些井水给阿季解渴。” “哎,这就去。” 关尚应一声,抄起木桶就走了出去。 胡班则取出一枚竹简,捉笔:“先叙公事,阿季年岁几何,身高多少,是否认字,可有擅长的器械,骑术也算。” “是,我今年十七,入秋时就虚岁十八。” 赵基也将自己岁数往大说了一点,又说:“身高大约八尺一寸,能读写文字,没有治学经义,听人讲过兵法,不怎么明白。略通骑术,能七十步射中野雉……” 正说着,就见胡班停笔眼巴巴望着他,眼神热切、不可思议:“阿季你学过兵法?” 又疑惑:“怎不见令尊提及?” 为了让赵基有个较高的起点,赵敛几乎将家里老三的优点说了个遍,却没提过什么兵法。 “只是听人谈论孙武子兵法,记住的不多,也就没跟人说起过。” 赵基说着一笑:“兵法这种事情,不懂半懂最是害人害己,兵曹不必较真。” 见他这样说,胡班更是不敢轻视,也做不出让赵基背诵兵法的事情。 就捉笔写下‘粗通兵法’四个字,紧接着书写其他资料,问:“剑术、矛戟之类可学过?” “有家传剑术,二位兄长联手也非我敌手;矛戟之类,与乡里老卒也学过一些,不甚精通。” 胡班提笔记录,瞥一眼赵基脸颊上的淤青,不由嘴角抽了抽。 放下笔,将竹简转手递出:“阿季你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赵基双手接住,见写着‘西乡赵基,年十八,高八尺二寸,识文,粗通兵法,善骑,精步射,剑术卓越’。 没有什么标点符合,这些文字之间有小小间隔,至于他的矛戟技巧写都没写。 老兵能教授什么精妙技巧,都是军中常见的武技,不算特点。 赵基看着这些信息,感觉自己怎么怎么也能算是精英。 看完后,他双手将竹简递还:“十分详细,无需再补充。” “嗯,阿季先休缓气力,稍后与人比较射术、剑术,若能取胜三人,你就做个什长。” 胡班说着指着边上桌案上的麦饼:“不要见外,以后我等就是伙伴了。” “胡兵曹也要去拱卫天子?” “不止是我。” 胡班用指头朝屋顶指了指:“上面那位也要去。” 赵基了然,这说的是镇北将军、河东郡守王邑的族侄王植。 相比起来,王植才是外人。 第5章 竞技夺胜 - 虎贲郎 - 中更 稍后,赵基体力恢复。 期间又结伴来了三个应募的乡党青年,这是应募虎贲,没有门路的平民是很难入选的。 除非你天资过人膂力强健,但这样的人也早早闯下武名,自然会在邀请序列。 渐渐的,赵基也回味过来。 这次招募虎贲,本县大姓、寒门基本上都要出人,拱卫天子是忠义所在,不容推辞。 也是将本县‘三害’清理一遍,算是一种排毒手段,也是变害为宝。 自己家族自然躲不过去,家家都有子弟应募,凭什么赵家不出人? 赵家也只有出人,随乡党死难于王事,才算真正融入本地。 给赵家一个出人的机会,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认可。 县邑在排毒,各个家族其实也是在排毒,例如自己就是家里的祸害。 将这点想法闷在心底,赵基不觉得惊悚,郡里募集虎贲郎这起事件,从不同角度解读就有不同的效果。 但对绝大多数没有继承权,或没有什么庞大家资继承的寒门士人、豪强子弟来说,这是一条通天捷径。 这可是虎贲郎,最初的番号是期门郎。 若非天子蒙尘,这种机会怎会落到自己这类寒门次子头上? 恐怕现在周围各郡不乏自带马匹、干粮的人,为的就是求一个出身。 天下再乱,乡邑的基本秩序还是那一套。 胡班为新来三人录好资料,就带着几人走出屋舍,市场空地休息的一些人也都聚拢。 赵基左右观察,见又多出几个人,还有一个住在近处的熟面孔,对方见到他还笑笑。 刚才应该是出去串门了,现在才回来。 胡班左右环视:“裴秀、韩栋、赵基、申屠兰出列,余者让出场地。” 赵基四人来到胡班面前,胡班看着他们,神情一丝不苟说:“你四人武技娴熟且勇力过人,如今已到了二十四人,就决出什长、伍长各二。先比较长短器械,若有不服再比较射术。” “喏!” 裴秀最先拱手,赵基也跟着行礼。 这时候关尚与另一个少年递上器械,有长短木棍与蒙皮小盾。 关尚将最匀称的长棍递到裴秀手里,裴秀就说:“我们先是比较短兵,如何?” “可以。” 一人回答,还扭头看赵基:“我叫申屠兰,东乡白羊里人。” 城外有四乡,算上城邑本身的中乡,这是五个大致的区分,由县府专员分管。 这县里的监乡五部,跟郡里的五部督邮一个性质,都是划出区域交给专员巡视、监管。 五乡内部,小县可能就一个乡邑,大县、人口稠密的地方,就有几个乡邑。 赵基是西乡的,此前没有坐骑,活动范围也不远,自然不认识东乡的申屠兰。 赵家终究是外迁来的,孤身随意走动太远,真有可能被绑了卖给匈奴人,或关到矿场里往死里干活。 而赵基察觉到申屠兰眉目里的挑衅,就知道这个人抢不过裴秀,要拿自己当垫脚石。 也不气恼,露出笑容:“你好,我叫赵基,西乡的。” 笑容没换来申屠兰的笑容,只是盯着赵基,神情凶厉。 见赵基渐渐收敛笑容,申屠兰反而一笑:“你我先来?” “求之不得。” 赵基伸手从关尚手里接过短棍,试了试手感,这木棍简单削切过,配重与剑类似,不像刀,刀的配重略靠前。 申屠兰也从另一个人手里接过短棍与小盾,径直走向场中。 赵基也接过小盾,挽在左小臂,右手提木剑短棍挥动几次试了试手感,扭头看裴秀:“七哥,且看我本事。” “阿季小心,阿兰气力不弱于你。” 裴秀嘱咐一声,与韩栋退到胡班左右。 胡班左手按着剑柄,静静观看场上摆出姿势的两个人,见两人望过来,就说:“分出高下即可,稍后还有长柄械斗与步射,需念袍泽情谊,不可下重手。” 申屠兰挤出笑容:“兵曹宽心,某知轻重。” 赵基也只是点点头,就回头观察申屠兰,两个人目光接触的同时,申屠兰突然左臂扬盾踏前,赵基也不躲避,几乎顺应本能反应推盾上前与之碰撞。 碰撞的同时,两人都是持木剑横斩,都瞄着对方腰挎无防护区域。 又几乎同时蹬地腾挪躲避,木剑都劈在对方盾边。 试探性的交手结束,申屠兰不做停歇持盾护在身前,抓弹回去的木剑就笔直刺来。 赵基本可以轻易用盾挡住,但同样以木剑对戳。 两人木剑交在一起,几乎同时扭腕想要卸下或格开对方的木剑。 但都没有成功,于是各退两步,呼吸粗重起来。 赵基换一口气,也不言语发声,持盾护在身前,举起木剑就刺。 申屠兰扬盾挡住,两人错身而过之际,申屠兰反手挥剑横斩,不出意外被微微转身的赵基身前木盾挡住。 几乎就在一瞬间,赵基右腿在后蹬地,以弓步冲击姿势左臂猛地推盾,拍在申屠兰右臂。 就在申屠兰身形不稳之际,赵基木剑刺出,抵在申屠兰胸口。 吃疼的申屠兰脚步更乱,抽身要退,赵基半步追上又是一剑刺出,刺中申屠兰露出的右肩。 赵基止步不再追击,申屠兰退了两步站立,稍稍活动右肩。 虽然不是很疼,也不影响活动,可他知道自己败了。 就放弃持盾姿势,也不理赵基,对胡班说:“胡兵曹,短兵比试是某输了,请用长兵。” “可。” 胡班也不拒绝,几个人上前递上长棍,换走了短棍木盾。 赵基持棍在手,对揉右肩的申屠兰说:“我持铁戟能格杀野猪,你能么?” “休要乱我心志!” 申屠兰双手持棍上前就刺,被赵基轻易拨开,随即持棍下压也是前刺,被申屠兰侧身躲过。 他转身躲避之间,顺势收棍看也不看,就斜刺一棍迅猛刺出。 随着他脚步站定,这发力强劲的一棍只是刺到赵基面前一尺处。 申屠兰大骇,他没想到赵基没有乘势追击,已来不及收棍,这一棍已没了后劲。 轻易被赵基拨开,一棍前压打在他持棍的右手小臂。 赵基没怎么用劲,轻易收棍回来。 申屠兰脸色涨红,还是持棍先回礼,待赵基无声无礼后,申屠兰才转身对胡班说:“胡兵曹,是某败了。” “嗯,来边上观战。” 胡班又看裴秀、韩栋:“该你二人了。” 韩栋拱手:“仆非七哥对手,愿与赵阿季一战。” 胡班则看赵基:“阿季如何?” “好。” 赵基应下,韩栋抬手接住申屠兰抛过来的长棍,上前就说:“我也不占你便宜,稍后再战。” “我以轻巧取胜,没费多少气力。” 赵基持棍指着韩栋:“你来攻吧。” 韩栋持棍缓缓上前,试探性的虚刺,不等赵基回应就迅速后撤。 试探了赵基的反应速度后,韩栋瞪眼大喝一声:“吃我一棒!” 见他棍势起手要劈来时,赵基横跨步闪避,同时双手持棍斜撩挥去。 韩栋劈棍落地,赵基挥出的棍也打到他左肩,好在不是棍头。 即便这样,韩栋也险些被打翻。 胡班见了,皱眉看裴秀:“韩栋技巧生疏,你还说他勇猛善斗?” “兵曹,是阿季反应迅疾,韩栋出招时就被阿季抓了破绽。” 裴秀不觉得意外,解释说:“韩栋确实武技疏松,全凭勇悍。而阿季独居稷山,与山野凶兽为邻,最不怕的就是韩栋的气势。” 不是韩栋这种人没用,披甲白刃相搏时,武技真不重要,重要的是勇气! 显然韩栋不缺勇气,而赵基也不缺。 胡班听了觉得有些道理,就告诫说:“你要督促韩栋勤练武技,拱卫天子,可不能只凭一腔勇气。” “喏。” 胡班又看申屠兰:“可要与阿季比较骑术、射术?” 申屠兰却说:“赵基比我强,我想与他比试拳脚。” 胡班去看赵基:“阿季可愿?” 赵基打量不服气的申屠兰,就将手里长棍朝场边关尚抛过去,并露出笑容:“愿意。” 申屠兰深吸一口气,脱了绿染粗帛外袍,重新扎紧袖口,这才走到场上。 他审视穿鹿皮衣的赵基,寻找适合抓的绳带之类。 赵基则摆开姿势,比起器械,他更喜欢拳脚。 器械控制不住就会打伤,器械的格挡也很是烦人……尤其是竞技的时候。 而拳脚只能硬碰硬,没那么多妨碍。 申屠兰使用的是角抵相扑法,上前探出右手就要抓赵基的鹿皮衣。 赵基可不愿与他摔跤,扭腰向右时左肘顶出打在对方掌心,身形止住又猛地向左扭转身形,同时右肘挥出撞在申屠兰胸口,直接击退三四步,止不住一屁股后仰栽倒。 申屠兰胸口剧痛险些闭气,栽倒后才感觉到右手掌心疼痛感一阵阵袭来。 周围观战的众人面面相觑,很难接受这种速败的场面。 赵基则站在原地,低头看右手心缩小的图腾:披荆斩棘,三级,增伤24%。 理论上,申屠兰绝对比他强。 自己几乎是顺着前身的战斗意识在反击,而自己又看过无数影视动作。 这些动作、发力技巧似乎也被技能图腾容纳。 就连刚才的交手,赵基感觉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反击,仿佛……身体挂机一样。 身体素质,前身的反应本能,技能图腾的纠正、增伤,以及自己对形体动作的积累,才有了刚才这迅猛、凌厉的反击。 察觉周围人惊悸以及喜悦情绪,赵基就上前几步伸手去拉申屠兰。 申屠兰疼的龇牙,见他伸出的手悬在面前,目光的凶恶稍稍收敛,也就伸手抓住,被赵基拉了起来。 赵基询问:“出手重了些,申屠君还可好?” 感觉再次击败这个人,很难提升披荆斩棘的等级,或许与申屠兰层次类似的人,击败后提升效果也有限。 难道要杀了这种层次的敌人,才有提升? 申屠兰用左手揉着胸膛,察觉赵基的目光有些奇怪,当即回答:“尚好,谢赵君留手。” 第6章 老卒夜话 - 虎贲郎 - 中更 夜间,赵基带来的两只鸭子与其他人带来的肉食炖煮在一起,应募的众人饱餐一顿。 星空璀璨,赵基习惯了独居,与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很难入睡。 就走出屋舍,见外面还有两名县兵烤火,似乎在监视他们。 见他走出来,一个县兵就问:“赵家郎君怎么不睡?” “我喜欢独处,受不得杂音、脚臭。” 赵基上前盘坐在篝火前,就问:“明日就出发?” “明日去北乡,随后北上绛邑,汇合各县吏士后,再走翼城,从轵关陉入河内。” 县兵拿着冒烟树枝在赵基面前画了粗糙的路线:“郡内各县所募儿郎都会聚集绛邑,郡里也拨发了军械、铠甲。” 另一个县兵本在打盹,被吵醒有些不快,没好气说:“去了绛邑要筛选一番,河东二十县,每县只有二十五人能入选。” 赵基疑惑:“拱卫天子,怎么也嫌人多?” “哼哼!” 这个县兵冷笑不已,抬头看赵基,他脸上好大一道疤痕:“杀贼的时候嫌人少,吃饭的就嫌人多。天子在河内,与关中相隔遥远,自然嫌弃吃饭的人多。” 赵基听了笑笑:“关中兵凶恶,关东兵也不友善,我觉得天子这里不该这样。” “这是你觉得,你这小儿又不是朝中公卿。” 这疤脸县兵拿起水葫芦一口咬掉塞子,仰头畅饮一口,拢了拢斗篷,继续说:“天子的虎贲死了一批又一批,我听说在弘农征发的虎贲快死绝了。你们也都别逞强,别让人一句话就哄着不要命了。” 说着叹息,垂目看面前燃烧的营火:“想想家里的父母、妻子,养你长大不容易,能活着就活吧。” 另一个县兵怕他惹祸,用手肘撞了撞他,疤脸县兵只是笑了笑,索性倒头侧躺,面朝营火蜷缩着。 赵基左右看看,索性也侧身躺下,闭上眼睛就睡。 只是躺下思维放松,就想到了被阿兰咬脚趾的感觉。 有些憋屈,扭了扭腰换了个舒坦姿势。 值夜的县兵见他这样,就笑问:“可是有放不下的女子?” 不等赵基回答,疤脸县兵就抬脚将他踹翻:“莫再吵闹!” 被踹翻的县兵嘿嘿笑着,随即也不笑了,只是一叹。 随即坐好,说:“应募苦啊,郡里五百少年,能升上去几个?” 见没人回应,这县兵往营火里加了木柴,静静望着跃动的火焰,陷入自己的回忆。 他也年轻过,也有美好的少年时期。 黄巾之乱时他在河东,也躲过了董卓之乱,关东之乱也没有波及河东。 可河东境内爆发的白波军声势浩大,本县长期被白波军占据。 太多活不下去的人头裹白巾加入了白波军,也裹挟了许多无辜的人。 随着王邑安抚白波军,生活终于安定下来。 可匈奴又南迁到平阳、汾水一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新的战争。 只希望郡君王邑能稳住匈奴人,维持郡内稳定。 等赵基睡醒时,太阳只有一抹橘红。 营火依旧旺盛,疤脸县兵当值守夜,见赵基起身,遂说:“县里只出二十五人,这里有三十四人,再加上北乡的人,你若病了,自会落选。” “我想去外面看看,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赵基揉着眼睛,坐正身子烤烤火,解下腰囊,取出肉干分给对方三片。 对方也不客气,就将一片肉干放嘴里含着,含糊不清说:“你赵家是外来的,胡兵曹不知轻重让你当了什长,这不是什么好事。屋里这些人,有几个是你血亲?又有几个是你童年玩伴?” 赵基不好的记忆被唤醒,白波军过境,乡邑残破。 他同里,与附近里社的许多孩童玩伴就此从他记忆里消失了。 白波之乱后,赵家才迁到西乡的山脚下,因为这里更偏,人更少,矛盾也少。 疤脸县兵斜眼瞥视屋舍,放低声音继续吓唬:“你得罪了他们,就会像我这张脸一样,拼命厮杀时,结果伙伴弃你而去。再勇猛,甲兵围攻,把你拖住,待气力衰竭,自能将你杀死。” 还认真看赵基:“我若是你,去了绛邑就装病。回乡后,便去睡他们的女子,生许多小崽子!” 赵基缓缓咀嚼干硬、坚韧的咸肉干,还是摇摇头:“没意思,女人哪有杀人升官好?” “你这呆愚小子,怎就想不明白?” 疤脸县兵拿起水葫芦浅饮一口润喉,语腔含糊不清:“当官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找很多女子,生许多崽子?你这模样,这身形,就讨女子喜欢。还当什么官,留在乡里终日快活,也没人管束,可比当官畅快!” “生几十个崽子,等长大了,县里也要请你去当官。” 疤脸县兵吞咽后,神情恶狠狠:“这世道出头甚难,你不听我言,以后头颅被人砍走,身体在荒野腐烂,鸟兽啃食,满是蛆虫时……你就知道我这是好心好话。” 赵基只是笑笑,认真说:“你说的有些道理,可我家里保不住我。我就是要死,也是死在外面。除非两位兄长不在了,不然从绛邑回来,也会有灾祸登门。” 这位愤世嫉俗有自己生存理念的疤脸县兵诧异,认真打量了一番赵基:“那你好好活着。” 赵基低头看自己一双手掌,‘披荆斩棘’图腾在两手掌心来回闪烁。 疤脸县兵歪头也看他手掌,笑问:“还有人给你看过相?” “嗯,说我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命。” 赵基露出笑容:“他还给我讲了三天的兵法,骗走我两条鹿腿。” “你小子倒是遇上贵人了,懂兵法……嘿嘿,可能是个逃官。” 这县兵羡慕之余,也不觉得奇怪,不管是迁都长安,还是三辅大乱,外逃的官吏、士人太多了。 有人路过时山穷水尽,从这小子这里骗点吃食实属合情合理。 兵法再宝贵,对将要饿死的人来说也毫无意义,还真不如几块肉重要。 这时候有两个人从屋舍一前一后走出来,看一眼营火前的赵基背影,又看看疤脸县兵,也不言语,转身就去了屋舍背后。 一阵稀稀疏疏后,两个人扎着腰带踱步回来,又返回屋舍。 他们惊动了其他人,尿意催促下,陆续有人出来,几乎是顺着气味引导,纷纷去了屋舍背后。 又不是他们的屋舍,也没什么好在乎的。 疤脸县兵见赵基没了胃口,就伸手,赵基笑笑,就将手里剩下的两块肉干都给了对方。 眼前这个人还是比较重要的,通过他的嘴,很多人就会知道他学过兵法。 兵法这种东西,当大家都认为你学过的话,那你说话就有了份量。 出点肉干,换一个肉喇叭留在县里,拿他的事情当谈资。 时间积累,总会结出花朵。 第7章 集结绛邑 - 虎贲郎 - 中更 北上绛邑,要穿过一条山道。 西边是稷王山,东边是紫金山,这条路是河东南北交通要道。 裴氏就在稷山脚下聚族而居,是一座规模不亚乡邑的坞堡。 哪怕白波军过境,也没有侵犯裴氏坞堡。 这次应募虎贲北上绛邑集结,路过时也没有叨扰裴氏,裴氏当代官职最高的裴茂曾官拜尚书,很受灵帝信赖。 哪怕如今,裴茂也是侍奉天子左右的侍御史,随驾左右,参谋机要。 哪怕李傕郭汜往来攻杀,裴茂周旋二人之间,也没受到什么迫害。 河东寒门积极应募虎贲,拱卫天子为社稷尽忠效死是一回事,去抱裴茂大腿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赵基有马匹代步,本县应募虎贲足有二十几人有马,算是家庭财力比较丰厚。 为了照顾步行的虎贲,乘马虎贲时不时的还要下马步行。 等到绛邑时,天色已经黑透。 为了抵御小股匈奴盗匪的侵扰,绛邑设有一座军营,驻军千人。 只要挡住稷山、紫金山之间的山口通道,那么大队匈奴盗匪就无法袭击河东治所。 至于抄掠、扰民的匈奴人,自然是匈奴部族中的不法盗匪,不能视为匈奴正规武装。 这种抄掠行为,被定义为盗匪,与各县的盗匪一个性质。 其中匈奴贵族扮演着什么角色,则不适合深究。 绛邑南郊军营有现成的土垒营房,火把照映下,赵基十人队分配了一座营房。 营房内没有床榻,只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捆干草。 忙碌片刻,干草铺成一排,也没有洗脚的说法,许多人蜷缩在草垫上就和衣而眠。 赵基与自己的伍长吕春、杨吉关好门,举着火把来到对面屋舍。 随着他们到来,很快闻喜县兵曹史胡班名下的三个什长,七个伍长与一名书佐,县兵伍长都聚集一处。 胡班靠墙端坐,众人也都围坐在一起,屁股下面是新铺的干草,这里的干草更厚。 “吏士行程疲惫,诸位都有马匹代步,所以守夜就要辛苦诸位。” 胡班声音不高,讲述现在需要解决的问题:“今夜当值分为三班,第一班裴秀,第二班赵基,第三班魏兴,每班三人,各有一名县兵协助当值。我就两点要求,第一不能喧哗,你们也知营中夜禁喧哗是重罪。” 见没人异议,就继续说:“第二是喂马,夜间马料不能短缺,也不能多喂,不要惊动马群。若有人盗马,以弓弩射之,不必言语,也不必去抓捕。” 军营里已有附近几个县的应募虎贲抵达,还需要七天到十天能完成集结。 胡班说话时,赵基察觉来自北乡的什长魏兴侧目观察自己,仿佛自己是盗马贼一样。 裴秀率先开口:“兵曹,若是误会?” “营中夜禁严密,何来的误会?” 胡班怕他手软,着重警告说:“也不瞒你们,昨夜临汾队就丢失了两匹驽马。王司马已然下令,射死犯禁者无罪有功!” 裴秀理解,拱手:“喏!” 众人也是跟着对胡班行礼,胡班就说:“我会熬煮一锅热汤,守夜时可以暖暖身子,补充体力。就这样吧,诸位回去准备。” “喏。” 会议结束,赵基低头弯腰走出屋舍矮门,跟在身边的杨吉先一步去拿立在墙角的火把,低声:“什长,我们是喝点热汤,还是入睡?” “喝点汤再休息,前后一个多时辰,也睡不安稳。” 赵基说着驻步,裴秀出来后就问:“阿季有事?” “我嫌第二班交接繁琐,不若我三人陪七哥守夜?” “也好,你陪我去拿些粟。” 裴秀应下,侧身对刚出来的书佐展臂,书佐是县里寒士,家贫没有代步的马。 行走一日很是疲乏,拖着步伐走在前面,引着两人来到储放粮食的空营房,低声:“每匹马夜里给豆料三升,粟一升,不准多喂,也不能少喂。胡兵曹说的热汤,可以取黍米五升,盐三合。” 这时候魏兴也跟着进来,不敢将火把带进来,就立在门口。 他上来协助赵基撑起羊皮袋,裴秀用斗具取豆、粟。 一连装了四袋半才停止,又往木盆里量取黍米五升,而书佐也量好了三合食盐。 将粮食提出来后,这个谨慎的书佐又拿草绳绑住门,打了一个比较复杂的结扣,这才打着哈欠离去。 魏兴也不想多留,提走一袋半马料,也没多说什么。 马料分配权就在他们三个什长手里,赵基、裴秀给自己队里多喂一点豆料,那魏兴也会给自己队里多喂一些。 除了黍米是舂好能直接下锅的外,豆类熬煮不易熟烂,粟米更是没有脱壳。 裴秀不是贪污这点马料的人,赵基也没这个心思。 很快点燃营火,挂起陶锅就开始煮汤。 每半个时辰,小营区外就有五人小队持火把巡逻。 严格夜禁令下,也不需要胡班三令五申,都是应征虎贲的良家子,清楚夜禁的严酷。 尤其是现在正处于集结阶段,王植正苦于没有立威的机会。 你敢夜禁时喧哗,王植就敢杀你立威、严肃军纪。 整个河东二十县,他们这个年龄段的良家子至多千余人。 没了他们,还需要七八年休养,下一茬人口长大,才能补上他们空缺。 即将在绛县完成集结的这支新兵,几乎等于河东最优质的兵源。 平黄巾时紧急动员的三河骑士,就是他们这个群体。 也就形势特殊,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响应征募。 像他们这个层次的兵员,郡守王邑花钱也招募不到几个。 即便这样,也没人敢疏忽、松懈。 弘农郡紧急响应、组建的虎贲就是前车之鉴。 这可是杨家主导、号召组建的,也不乏各家部曲勇健之士,还不是被关中诸将杀的所剩无几? 等喂完马料后,黍米汤也沸腾起来。 裴秀三人稍稍吃喝了一些,就返回营房睡觉去了。 安排参与守夜的县兵又没有马,也不怕贼人盗马,吃喝一些也就面对营火侧卧着入睡。 赵基安排杨吉躺下假寐,他则取出箭矢,火光照映下挑选箭矢,这次家里给他又补充了一些箭矢,足有两壶六十支。 除了箭矢,还给了两袋箭簇,以便他以后自制箭矢。 除了十几支特殊箭簇外,其他都是常见的军用锥形箭簇。 春季潮湿,一些箭杆略弯曲形变,他正好烘烤、校正。 此外还有两张弩,一副是踏张重弩,一副是轻便二连弩。 他很想测试一下‘披荆斩棘’对弓弩的增幅效果,三级增幅24%,这已经很强大了。 对弓弩或短矛这类远程打击器械,射程就是威力! 特别是用弩,就能精准测出有无增幅。 增幅有效的话,那弓弩箭矢飞行速度也会加快,等于命中率增加。 仅仅是踏张弩,三十步以内,他有信心射穿对方胸膛。 若是披甲,即便两层铠甲,也能箭簇破甲划伤皮肉。 破伤皮肉,对中低层吏士而言,基本上不死也要废了。 第8章 芮丹盗靴 - 虎贲郎 - 中更 一夜无事。 等赵基睡醒时,晨间炊烟弥漫,时不时就有马匹长嘶的声响。 小营区狭隘,仅仅就这么一夜时间,他睡醒时就闻到了马粪尿骚气。 见两个伍长还在沉睡,赵基起身却不见自己鹿皮靴,又不见其他人。 就从包裹里取出草鞋穿上,走出营房眯眼环视,就见自己队里的芮丹正与一人摔跤,脚上正是自己的鹿皮靴。 对方只是草鞋,身形虽然比芮丹高壮一些,但草鞋坚韧有限,不耐摩擦,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崩坏。 裴秀也在观战,双臂环抱在胸前。 见赵基出来,就挪步过去,对场上扬扬下巴:“阿季这靴子卖不卖?阿兰说要买,然后再与你比试拳脚。” “不卖。” 赵基疑惑,反问:“不是说会拨发军械、铠甲和衣物?” “这话你也信?” 裴秀低声:“胡兵曹已去找王植了,能让我们吃饱肚子就不错了。若再有一身半匹红布做的军服,更是不敢想的美事。” 场上这时候分出胜负,芮丹取胜,展开双臂与几个相熟的伙伴庆贺。 绕场半圈,就快步跑到赵基面前,难为情红着脸:“什长……” “继续打,打赢了我不怪你。” “是!” 芮丹亢奋,神情雀跃转身就回场上。 裴秀与赵基互看一眼,突然一笑,就扭头去看远处的申屠兰,做了个痛苦的鬼脸。 申屠兰当即上场,不等芮丹反应,扯住芮丹就是一个迅猛过肩摔。 不等芮丹反应,又是一脚踹在芮丹屁股上,顿时将芮丹的嚎叫声止住。 见芮丹还想再叫,申屠兰作势要踹,芮丹如红虾一样蜷缩在场上颤抖着。 申屠兰对着赵基勾手:“赵什长,你就看着我打你的人?” “你还想和我比试拳脚?” “上次不服,这回我们比试角抵!” 申屠兰说罢就开始热身,赵基则蹲下重新扎好草鞋,活动着筋骨,走上场中。 这时候芮丹才敢爬起来,一脸委屈、愤怒:“什长,他偷袭!” “你是让我偷袭他,还是以后自己偷袭复仇?” 赵基反问,并挥挥手,就展开双臂身子前倾朝申屠兰缓缓走去。 申屠兰也是做出角抵的动作,缓缓靠近:“这就对了,你我角抵,动什么拳脚?” 嘴上说着,双手抓住赵基双臂鹿皮衣,不等他发力,赵基双手也将他双臂抓住。 相互试了试力气,申屠兰就感觉自己晃不动赵基。 当即就要拉扯赵基,就在他抓拉用劲时,赵基也是猛推,几乎不给申屠兰反应的机会,他重心向后倾倒之际依旧死死抓着赵基双臂。 毫无意外,申屠兰宽阔后背砸在地面。 后翻之际,申屠兰双臂使劲企图也摔翻赵基,而不是让赵基压在他身上。 结果赵基双臂爆发力量更强,轻易挣脱。 然而这瞬间之际,赵基上前一脚很不巧,让脚后跟撞在了申屠兰麻鞋大脚趾处。 还企图反击的申屠兰吃痛怪叫,一张脸都憋红了,仿佛快要窒息。 赵基后退几步,摊开双手,几个看清楚他小动作的人也都不吱声。 边上揉着肿胀处散淤的芮丹也喜笑颜开,然而赵基走过来时也不言语,伸手搭在他肩背上,就这么强搂着,硬夹着拖回了营房。 其他人见了更是一副看戏模样,等待着结果。 只有与芮丹有关系的几个人来到营房前准备说些好话,不等他们进去,就传来一声奇怪的脆响。 然后就是鞭子抽打的声响,不绝于耳。 裴秀越过众人,就见赵基握着马鞭正对墙角草束堆里的芮丹反复抽打,反手一鞭,顺手又是一鞭。 可芮丹只是扭曲翻滚来回躲闪,嘴里呜呜发不出求饶或惊动外围巡哨军士的声响。 赵基面容沉静,甚至没有一点怒容,仿佛在抽打柳木树桩。 第十鞭抽完,这才一把抓着芮丹衣襟拎起来,心平气和问:“你不告而取用我皮靴,我抽你十鞭,就此两清,你觉得行不行?” 这时候裴秀才看到芮丹嘴里塞了一团麻布,还用一条皮绳紧紧扎住,让芮丹发不出一点声响。 见芮丹眼神锐利,赵基也不恼:“你还不服,是不是还想着找机会往我靴子里撒尿?放蝎子、蜈蚣或别的毒虫?还是说把我靴子悄悄丢到茅坑?” 甚至赵基还想笑:“知道昨天行军时,我们跟在胡兵曹身边在聊什么?我们聊的是营中军律。有看得见的军律,也有看不见的军律。你盗我靴,这事可大可小。就是打残你,也无人诽议。” 芮丹瞪圆眼睛眼白外突,跳脚想要挣脱,余光又瞥到裴秀,可怜巴巴去看。 裴秀不为所动,就连跟着进来与裴秀站在一起的魏兴也无动于衷。 什长就是什长,别说什长,芮丹私下取用了一个伍长或老兵的珍贵物件,他们这些什长也要出头惩处。 别说裴秀、魏兴,任何一个军阶伍长以上的人,都不会在乎芮丹的命运。 乡党怎么了? 乡党组成的军队就不讲军律、潜在规则了? 被惊醒的两个伍长这时候上前,吕春劝说:“什长,这小儿缺乏父兄管教,家里就个老娘。他这母亲上侍奉老人,下养活这小儿。还请看在他娘这烈妇的面子上,饶了这无知小儿。” 另一个伍长杨吉则蹲在地上去脱芮丹脚上的鹿皮靴,很快脱下,恶狠狠警告芮丹:“还不将什长的靴子擦干净!擦不干净,我割下你的舌头,用舌头去擦!” 杨吉这才回头讪笑看赵基:“什长,不若就先饶了这小子,他再犯事,杨某让他知晓利害。” “我很难办。” 赵基松手任由芮丹滑落在地,扭头对裴秀说:“七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家里弟妹侄儿年幼。这小子若被退回去,怀恨在心,勾结一伙少年,我弟妹、子侄岂能太平?” “这样杀了,很难服众。” 裴秀也是苦恼模样:“吕春说的事情我也听说过,杀了这小子,跟杀死他母亲没区别。可若是放过,谁能保证这小子不报复阿季的弟妹侄儿?” 至于胡班的态度,众人的态度,其实就是胡班的态度。 一时之间众人都沉默下来,真正的孤儿没几个,谁都有亲人。 身边一个偷盗伙伴财物的人,是生活中的麻烦,更是战场上的灾难。 魏兴这时候突然上前,抬起脚就要踩踏芮丹的小腿胫骨,赵基出手将魏兴拦住。 魏兴气冲冲看赵基:“你为难,我不为难。此类小人留在营中,我深感耻辱,也不安宁。断他胫骨,省的作乱,也好回去奉养老母。以后你我若能显贵,无非再给些钱粮就是。” “魏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终究是我的兵,偷的又是我的靴子,于情于理不该由魏兄代劳。” 赵基说罢扭头看吕春、杨吉:“问他想要留哪条腿。” 芮丹蜷缩墙角,伸手就要去拆解勒住嘴唇的皮绳,杨吉就是一脚踹在芮丹手腕,就势踢到鼻子,顿时鼻血流淌。 剧烈疼痛下,芮丹很爽快的晕厥过去。 杨吉无奈回头:“什长,他想要左腿。” 吕春只能蹲下抬起芮丹的右腿,撇过头去,不忍再看。 裴秀将一截木棒递过来:“阿季你利索些,别让他受罪。” 魏兴却提议:“还是杀了为好,跛子使坏,更难防范。别说赵兄弟,就连我都怕这小子回去放火。” 于是裴秀默默收回木棒,问:“阿季,用什么比较好?” 第9章 一人之死 - 虎贲郎 - 中更 “你是说,芮丹是被吓死的?” “正是,他偷盗阿季的皮靴,不可不惩;略施拳脚后,我等矫言诈他,不曾想芮丹胆小,竟被活活吓死。” 营房内,裴秀也是无奈解释,乡党们都在门外等待结论。 胡班又看看裴秀身后的赵基、魏兴,就问魏兴:“子昂,你也殴打了芮丹?” “是,卑职才动手,就被赵什长阻拦。赵什长前后也就给了芮丹十鞭,惩戒完毕,又顾虑芮丹怀恨,报复弟妹侄儿,我等遂口出威吓之言。” 魏兴斜眼看一眼地上已经凉了,正僵硬的芮丹尸体:“实在想不到,这人有胆魄偷盗赵什长的皮靴,却如此不经吓。” 死一个应征的虎贲,这事儿让胡班颇感棘手。 随意瞥视芮丹瞪大双眸惊恐的死相,遂问赵基:“阿季你只打了他十鞭?” “只有十鞭,怕引来巡哨军士,就先堵了他的嘴。” 赵基也是一样的态度:“兵曹也知我家住在山脚,左近空阔,少有人烟,利于盗匪出入。芮丹应征,身处营垒尚且这样散漫无状不敬法度,返乡后,我等不在,惹出祸端也非我一人之事。” 胡班听了也不发表看法,来到芮丹尸体前蹲下,解开芮丹衣襟,就见心口一个明显的拳印淤青。 裴秀回头也看到了,就抬头去看破旧、炊烟熏黑的屋顶。 魏兴暗暗咬牙,斜眼去看赵基的右拳。 赵基不为所动,一个随军敢明目张胆偷用上级贵重品的人,留在军中是祸害,返乡后又何尝不是祸害? 芮丹是县中小姓,境遇比自己赵家好不到哪里去。 今日的芮丹,又何尝不是自己的鉴照? 偷盗这种事情,可以抓个正着,也可以是诬陷。 哪有那么是非分明的世界? 如果犯罪就黄名、红名的话,这世上很难有几个白名。 胡班又检查芮丹的鞭伤,因打滚躲闪的原因,鞭伤多在腿上。 缓缓起身,胡班神情凝重:“其他什么的也不说了,我去见王司马。就说芮丹喂马时,马匹受惊,忽然跳起甩出一蹄害了他性命。这样县里也好交待。” 说着目光落在裴秀脸上:“芮丹不幸身死,我等身为袍泽,也不能束手不动。他家的情况你们也清楚,都捐些钱,我托人送他家里去。以后若是富贵,不可忘今日之事。” “是,就依兵曹。” 裴秀应下,他多少知道一些内幕,这次招募虎贲的计划非常重要。 别说一个芮丹,就是十个,内部除掉也没人在乎。 真靠砍人升官,那得熬到什么时候去? 大伙儿都是拿命来投机下注,又非氓隶老卒,连手都管不住的人,早早死了,对谁都好。 胡班也不再耽误,当即又去见王植。 死了一个应募虎贲,也将王植惊动,这不是其他县的虎贲,是侍御史裴茂乡里的虎贲。 王植一身红衣袍外罩黑漆皮铠,腰悬宝剑,脚踩一双青色漆皮履,挂淡绿色披风。 整个人非常年轻,面白无须,仪容俊朗。 他也简单检查芮丹的尸体,看到那十分明显的拳印,缓缓点头:“这马脚力甚是强劲,以后当小心喂食,不要再出类似的事情。” 见在场之人没人有什么异议,王植就问胡班:“胡兵曹,是该运回乡里,还是就近埋葬?” 胡班拱手:“司马,本县儿郎离家之时,便存壮志于心。回乡者少,不若就近掩埋。” “嗯,营南五六里有一处坟湾,就葬在此处吧。” 王植将一枚竹牌递给胡班:“出五个人,出营做好此事。” “喏。” 胡班双手接住出营的凭证,又长拜。 而王植环视周围三十几个人,目光落在裴秀脸上,裴秀就站在那里并没有跟随胡班行礼。 也就半个呼吸的时间,王植带来的人与营中虎贲相互目光碰撞。 “呵呵~!” 王植摇头笑笑,右手捏披风边角,转身离去。 裴秀也是笑笑,他当什长,是因为胡班临时只能给他这个职务。 等更多应募虎贲抵达营地,进行屯、队一级整编时,裴秀可以当屯长。 需要更高单位编制时,裴秀可以当军侯曲长。 这些都是行军赶路时的临时编制,抵达河内郡后,才会有真正官职降下。 裴秀,是不可能当中级军吏的;甚至军司马一职,都是对裴氏的羞辱。 王植算什么?胡班又算什么? 能忍住不喊七哥,已经是胡班最大的矜持了。 见王植一行人走远,胡班才将令牌交给赵基:“芮丹是阿季的人,阿季你带人去埋葬。” “喏。” 赵基双手接住令牌,扭头去看本队,目光落在杨吉、吕春脸上:“杨吉你选三个人随我出营,吕春留守,配合兵曹做事。” 吕春神情低落,拱手低声应答,杨吉则直接选了三个关系好的。 虽说是出去埋人,但能出营转一转,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很快将芮丹驮在马背上,赵基牵着自己的马,引人出小营区。 营门处只有五名士兵当值,这些士兵是绛邑驻军借调来的,用狐疑眼神打量马背上的死人。 夜里防的盗马贼,就是防这群郡兵。 营兵放行,出营门后赵基翻身上马,杨吉也有马,紧跟着上马。 随行三个虎贲只能步行,其中一个人牵着驮尸马匹,另外两个人各提着工具。 赵基调整坐姿,左手挽着缰绳,右手提铁戟,左右观察远近。 营地位于绛邑东南近郊十里处,贴近紫金山。 本就是临时启用的备用军营,外围没有巡哨的骑士,就连岗哨也无。 杨吉也装模作样观察,驱马追上赵基,突然低声说:“阿季,我听人说芮丹盗靴,是跟人角抵时……” “我也猜到了,是被人鼓动,这才偷穿我的皮靴?” 赵基语气淡漠:“芮丹自幼丧父,他母亲又舍不得管教,年岁渐长,为求乡人瞩目,这才行举乖张,恣意浪荡,又喜欢说大话。他觉得我不会计较这件事情,这才不告而取。” 说着扭头看杨吉:“我不在乎这靴子,也不在乎芮丹的生死。离家千里,我们这些人有求大名的,有求大义的,也有求大利的。注定许多人要死在外面,想少死一些,就要注重军律。对芮丹来说,不过是早死、晚死之别,没人在乎真相,你也不要再说。” “是。” 杨吉应下,稍稍沉默,就说:“阿季你变化颇大。” “经历死亡能让人发生大变。” 赵基目视前方平缓山势走向:“你没发现么?芮丹死了,营中气氛也不同了,更像是兵卒。” “是啊,不一样了。” 杨吉点着头,想继续说些什么,又觉得没有意义。 就像营里熟悉的伙伴,之前还有说不完的话。 不管是争吵、辩论,都有无数的精力去争执;而现在仿佛霜打。 第10章 赛道不同 - 虎贲郎 - 中更 山湾,地势较高处。 新旧坟包相连,不乏掘开的坟茔,视线内随处可见骸骨。 赵基亲自动手,握着铁耜掘土。 ‘披荆斩棘’激活,似乎就连掘土的动作都趋于标准,掘土时也有那24%的增幅。 也怕一拳没打死,也怕附近山民来挖坟取衣服时毁坏尸体。 这个坟坑挖了五尺深,赵基亲自将芮丹放到坟坑,还不忘为他整理衣袍服饰。 杨吉伸手一拉,赵基从坑里出来。 拍拍身上的土,转身蹲在坑边,见几个人都累的喘息。 就说:“他还能下土安葬,我们拱卫天子,若是与关中兵厮杀,尸首难全,更别说下土安葬。这样算起来,这小儿也不亏。” 杨吉咧嘴一笑:“是啊,我若死了,阿季也要给我挖个这么深的坑,也别给陪葬。就怕死了再被人挖出来,就跟这些尸骨一样暴晒荒野,受野狗乌鸦啃食。” “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或许你我也能带着官爵,骑着骏马,衣锦还乡。” 赵基抓了一把土撒到坑里,起身:“你们填土吧。” 两个握着铁耜的青年顾不得休息,起身就往坑里铲土。 杨吉跟着赵基来到上风口,看向坟坑的目光有些留恋:“阿季,我给阿爷挖坟时也没这么深,真是便宜了这竖子。” “要不你躺进去?” “阿季说笑了,我还没活够呢。就是死,也要立一番功名再死!” 杨吉给自己鼓气,反问赵基:“阿季,如果是我取你的靴子,会怎样?” 赵基沉默,认真思索一番:“我不会心疼,我有了新靴子,这双靴子你尽管拿去,但也不希望你做这种不告而取的事。军中不比乡里,一些事情容不得情面。越有情面,反而越能坏事。” 顿了顿,就说:“例如你与吕春犯下一样的过失,你我旧交,我一定会严惩你。” 至于芮丹之死会引发什么不好的思绪? 基本上是多虑了。 说的好像乡党之间亲密如似兄弟,就没有争水、械斗一样,赵基记忆里,同年龄段时不时就有夭亡横死的青年。 所谓乡党,是跟外人竞争时,才显得亲近、可信。 去了外面,大家相互没有依靠,只能抱团互助,彼此拉扯,谋求更好的发展。 如果没有这场应募,芮丹不死在这里,以后也会死在其他斗殴或别的事情里。 芮丹这样没有兄弟的小姓,群殴混战时,别人绝不会留手。 械斗、打群架,是大姓、豪右子弟的特权;打的凶狠了,县里还得派人来慰问。 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是芮丹这种小姓该参与的。 赵基也不喜欢参与这种群架活动,被重点围攻也就算了,重伤对方后,也不好收拾尾巴。 也就他有凶名在外,又能看似轻易的击败申屠兰,否则裴秀眼中,他勉强就是个伍长、亲随之流。 杨吉神情悻悻,见一个伙伴累了,也就上前接过铁耜,奋力铲土。 坟茔堆好,杨吉拍土修饰时,就见赵基捡来一块木牌,陈旧朽烂,隐约可见最初刻下的字迹。 就见赵基蹲坐,拿出短匕在背面重新凿刻。 不多时,赵基清理木屑,将这个最后的体面给芮丹补上。 雕刻的字迹潦草,隐约能认出是‘闻喜南乡芮君之墓’八个字。 扎好这简陋墓碑后,五个人再无言语,同乘三匹马返回营地。 回营时又有一支应募队伍抵达,正搬运干草,铺埋屋舍。 杨吉牵马去厩里,赵基带着通行木牌来见胡班。 屋舍内,关尚正整理一包钱币,起身对赵基说:“阿季,队里凑了一万一千六百钱。” “嗯,谁出的多?” “兵曹出了一千,七哥也是一千,魏子昂五百,余下或三百,或二百。” 胡班说着递出一叠刚编扎好的竹简,上面是凑钱的名单。 赵基看一眼,就说:“我出五百,杨吉几个人也会出钱,一会儿你随我去拿。” 这时候边上书写竹简的胡班放下笔,揉着右手腕:“阿季,你说这值得么?” “或早或晚而已,现在问值得不值得,已经晚了。” 赵基上前递交令牌,也是一叹。 这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偷他的靴子,被他打死,什么解释都无意义。 边上第七个负责运输、管理粮秣的伍长毌丘兴开口:“胡兵曹,赵阿季说的有理,再追究什么已迟了。只是下次再有这种事情,最好等胡兵曹回来,我等一起决议。” “我宁肯不知情。” 胡班嘴上这样说,但还是看着赵基:“终究是乡里人,出门在外,能宽恕就让一步。你们倒是痛快了,我还得给县里写文书说明前后。县里若问,我还得再写。芮丹母亲是县里有名的烈妇,你也不要走漏口风,免得他母亲难过。” 死于王事,应募喂马时被惊马踹死,虽然有些窝囊,但也好过因罪受诛,或别的原因横死。 虽然这年头没有死亡指标这么明确的事情,但一定程度的意外损耗,也是可以承受和理解的。 “是,我会告诫队里人。” 赵基稍稍沉默,就故作低声询问:“大兄,这回虎贲只取五百人,还是多多益善?” 胡班敛容,正色问:“阿季你想举荐?” 根据常理推断,赵基与稷山盗匪有关系是正常的。 若能从中招募一批好手,胡班也不会拒绝。 不见赵基回应,胡班就随意回答:“社稷动荡天子蒙尘,忠义之士自然是越多越好。最初定下五百之数,是因郡里只能提供五百人的器械、粮秣。这也是朝廷方面给的数额……其中细节不便细说,但机会就在眼前,我等去了,谁又能驱逐我等?” 赵基大概明白了,这是要偷鸡,以造成既定事实的方式将这么多人塞到天子身边。 去的人越多,护卫天子的各路军阀越不敢轻易撕破脸。 天子呀,这可是天下至宝。 胡班见赵基神情变化,就嘱咐说:“营中不宜讨论,回去好好休息,明日王司马要以比武竞技的方式选拔两位屯长,阿季定要努力,为本县扬名。” 闻言,赵基笑容灿烂起来:“是!大兄安心。” 毌丘兴也凑近,放低声音说:“比试时,阿季别手软。王家是外人,该是咱们的,绝不能轻易让出。” 勇冠三军,可以靠砍头获取这样的威名;也可以靠竞技比武。 毌丘兴与裴秀一样,对军职不感兴趣。 等去了河内,许多如裴秀、毌丘兴这样的人会走快车道。 现在的临时军职越高,反而不利于以后。 这也像一种诅咒,沾染之后,很难再有清名。 甚至虎贲中郎、羽林中郎这样正经的郎官职务,也不被他们所重。 他们更喜欢黄门郎、黄门侍郎、五官郎、左中郎、右中郎这类天子近侍郎官。 第11章 报应不爽 - 虎贲郎 - 中更 夕阳在侧,仲春的风已有些凉意。 赵基两手分别握持剑鞘舞剑,他需要适应三级披荆斩棘的增幅。 舞剑的过程,就是将招式练成本能,强健身体只是基本作用。 武者以命相搏,都是两三招之内分出胜负。 但没有必要的话,谁又乐意去拼命? 加上又有铠甲护身,伙伴掩护,还会受到其他敌人的干扰、袭击,因此战场之上往往打的胶着、猥琐。 因此袍泽竞技时,虽无场外干扰,但很多凶猛杀招也不能用,反而取胜过程比较繁琐。 没有记错的话,满级‘披荆斩棘’可以增伤64%,这段时间研究后发现,这不仅仅是攻击力度的增幅,也会因惯性带动出剑速度。 这种增幅是综合性的,实际威力还在64%之上。 哪怕是与知根知底的人搏斗,更快的反应,意味着先发制人,也能后发先至,掌握主动权。 强劲的爆发力,意味着绝杀。 人是没有血条的。 不需要去消磨血条,自己三招砍不死的人,估计二十招也砍不死。 眼前只要不是以一对多,或者与那些手段阴险的历战老兵厮杀,自己明日竞技还是有很大优势的。 思索着自己的优势与缺点,赵基擦拭剑身,推刃入鞘。 边上十几个人观他舞剑,魏兴沉吟良久,开口:“阿季有多少把握?” “不知,我很少与人搏斗,并不知道自己虚实。比如子昂兄,我就感觉不如子昂兄,除非以命相搏。” 赵基将剑挂好,却见魏兴正在挽袖,正好赵基也想再试试,他又不怕魏兴,于是解剑,抛给近处的杨吉。 杨吉抬手稳稳接住剑,见十几个人望向自己,也是暗暗挺直胸膛,就连呼吸都显得更有力气了。 魏兴根本不信赵基的解释,住在山里,山里猎物是有限的,就连浆果、草药都是有限的。 山民也会放牧,彼此之间若无强力关系,能打跑你就绝不会跟你讲道理。 没有必要的话,魏兴带着小伙伴外出游猎也只是局限于山脚近处,绝不会去深山里找麻烦。 稷山山民,可是敢主动伏击入山的匈奴散骑。 能混迹稷山的赵基,以讹传讹的情况下,在乡党少年眼中就是个沾血的红名人物。 本有质疑、轻视的,可芮丹不小心被马一蹄子踹死后,众人再无疑虑。 有这样强力的伙伴同行,大家活命、富贵的机会也大一些。 赵基挽紧袖口,看魏兴走向空地,也就跟上去:“子昂兄要比试拳脚?” “就拳脚,器械容易误伤,不利明日比武。” 魏兴说着就摆出迎战姿势,蹲步展臂,直视赵基。 这时候闻讯的胡班、裴秀、毌丘兴也被关尚喊出来,凑近围观。 见只是徒手比武,也不再担心。 赵基略犹豫,万一三招之内将魏兴击败,就怕魏兴挂不住脸面。 这时候裴秀开口:“阿季,你久在稷山,外人不知你本事。要珍惜这个机会,子昂堂堂大丈夫,非是输不起的人。” 魏兴也开口:“你我之间早些分个胜负,才不会坏事。不过是徒手而已,我最善骑术,弓马、突骑之术绝非你能比较。拳脚、步射输给你,也在情理之中。” “那我就出全力了,子昂兄多担待。” 赵基说着就上前一记迅疾刺拳,魏兴右拳挥动欲拨开,结果两人手、臂碰撞时赵基的拳头已离开魏兴胸膛。 魏兴惊异,顺着本能往后腾挪以拉开彼此距离,这才认真打量赵基:“阿季好快的拳。” 拳快,那剑也就快。 摸赵基的底,不仅是魏兴的个人兴趣,也是团队分配的必要一环。 应募虎贲大多相互认识,各自性格、技艺、才学大致上都有个基础共识。 赵基游离在外,又是出了名的家中逆子,弄清楚赵基的武力与真正价值,才不会导致团队误判。 不理魏兴的夸赞,赵基只是揉了揉右臂内侧刚刚撞疼的部位。 这才认真打量魏兴,仿佛看一个骷髅人。 徒手搏斗,各种关节技才是神招。 自己出手更迅速,完全可以在对方反应之前施展关节技。 刚刚赵基先出手试探,现在轮到魏兴出手。 他呼喝发声,蹬步上前,抡拳就打。 魏兴身形最为壮硕,骨架也是粗壮,臂展长,胳膊也宽厚。 赵基则是抬左拳手背打在魏兴手腕,紧接着魏兴另一拳打过来,被赵基右摆臂拨开。 几乎同时魏兴止右步并左腿蹬地,抬腿以左膝顶撞,赵基双拳下压挡住这一撞。 魏兴膝撞没得手,左脚落地时双臂招展朝着赵基脑袋来打。 而赵基本想直接用脑门去撞魏兴鼻子,又觉得见血不好,前挥右肘本想给他一肘后拉开距离。 没想到魏兴膝撞失利后没有后退,反而连续出狠招,当即就被赵基升起的右拳结结实实打在下巴。 如似升龙的一拳,剧烈疼痛超出了魏兴能承受的生理极限,当即昏厥。 可他双臂夹击的拳势依旧没停,迅雷烈火之间,赵基右肘稍稍抬起以臂膀挡住了对方左拳。 而魏兴右拳却打在了赵基左脸颊,也是结结实实的一拳,打的赵基脑袋不受控制向右一偏。 视线猛地晃动,赵基回过头才见魏兴停止动作,站在面前缓缓向一边栽倒。 看着魏兴将要顷翻的身体晃了又晃企图维持平衡,终于倒向赵基左手,赵基伸手搀扶时,才感到脸颊火辣辣的疼。 “子昂!” 裴秀惊呼一声,见赵基也有些搀扶不住,裴秀当即快步冲到赵基左侧去搀扶魏兴。 赵基感觉下巴湿热,右手不再搀扶魏兴,抬起摸了摸下巴,见是鲜红的血。 裴秀抬头看到赵基左脸颊被打破,顿时心里一惊,周围跑过来的人也有两个来扶赵基。 赵基很想头一歪装晕,又不想使用这种小花招。 就在几人搀扶下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伸手又摸了摸下巴处的血,扭头问:“伤口如何?” 问话时,就感觉脸颊更是阵痛明显。 杨吉回答前先注视伤口,才回答:“鱼刺一样的口子,不深!” 赵基又抹一把下巴,估算了出血量,猜测是伤口处有动脉小血管。 又退了几步,见杨吉要伸手去压伤口,赵基赶紧抬手拨开杨吉的黑爪子:“别碰,去烧沸水。” “沸水?哦哦,这就去。” 杨吉转身就去,一拳打晕也可能打死魏兴,杨吉恨不得抱着赵基的靴子亲一口。 赵基左臂被另一个人搀扶,他站在原地看裴秀拍打魏兴脸颊,魏兴迟迟不醒。 裴秀很快也反应过来,起身对左右说:“快抬子昂去休息。” 稍稍收拾情绪,裴秀到赵基面前,看他下巴处沥下的血滴,略懊悔说:“不该同意子昂的,他出手狠厉,性格狂野。还好阿季将他打晕,不然你二人必有重伤。” 而赵基没有急着回答,目光一直在魏兴那里,看到他右手指间戴着个纤细、金环一样的金戒指。 现在也才反应过来一些别的味道,早知就不留手,一头撞破魏兴鼻子,自己也不会受伤流血。 赵基感觉下巴不再有血滴落,才说:“七哥,魏子昂拳力沉重,我这头有些晕眩,我得缓一会儿。” “阿尚,你带阿季去休息。” 裴秀扭头又嘱咐一个青年:“将我细毡拿给阿季用。” 说罢又看赵基:“阿季安心休养,等子昂醒了,我让他给阿季赔礼致歉。” “七哥,他是个重颜面的人,这事就这样吧,若真过意不去,七哥出面,给大伙弄个羊吃。” 第12章 朴实无华 - 虎贲郎 - 中更 夜色下,赵基捣弄营火。 魏兴似乎伤的很重,反正今晚是无法执勤,进行排班守夜了。 晚饭之后,赵基脸颊伤口就已结痂。 今晚与他搭档守夜的是那个疤脸县兵,这人今晚没什么谈兴,裹着破旧羊毛毡歪头浅睡,打着呼噜。 赵基也是时不时闭目假寐,身边杨吉负责实际放哨。 杨吉突然推了推赵基,赵基睁开眼去看低矮墙垒,墙垒五尺多高。 就见墙外关尚举着火把,胡班推门而入,赵基也起身去迎:“兵曹。” “明日比武取消。” 胡班展臂示意去营火处,关尚用柱子抵住营门,举着火把来到营火附近,用土将火把熄灭。 胡班刚坐下还没说话,打呼噜的疤脸县兵竟然察觉,不敢再睡,立刻起身卷了羊毛毡离去。 竟然跑到马厩附近,躺倒在一堆草料里,裹着羊毛毡立刻入睡。 胡班、赵基从马厩那边收回目光,胡班才主动解释:“阿季可知襄陵贾逵贾梁道?” 都是同龄人,赵基自然对贾逵有一点点印象。 贾逵不是大姓豪右,族裔不算大,却是衣冠郡望之家。 随即赵基就问:“贾梁道也应募了?” “嗯,粗略估算,本郡当代英杰皆在。” 胡班就说:“据我所知,不仅贾梁道应募,他姐夫柳孚也以县吏随军。今日襄陵队抵达,贾梁道晓畅军事,认为欲图大事,就不该以私事为念。依他的计较,待各县人马聚齐后,打散重编,混而为一。” 见赵基沉眉思索,胡班就说:“阿季你也学过兵法,以为如何?” “他的想法是对的,可缺乏时间。” 赵基放低声音:“我们集合后,没有充足的时间操习战阵,就要向河内进发。路途劳累,粮食匮乏,也就无法缓慢行军,若按他的办法编队,到时候上下不熟又急于赶路。若遭遇袭击,恐怕会一哄而散,溃不成军。” 关尚这时候开口:“姐夫,我觉得阿季说的有理。郡里给的粮草有限,可来的人又多,我们县多了十来人,襄陵多了快二十人。除非郡里再给粮草,不然人马聚齐,还未到河内,就会断粮。” 三辅大乱是因为干旱引发的大饥荒,河东也好不到哪里去,到处都缺粮。 虽然去年收成恢复了一些,可谁敢赌今年的收成? 郡里、县里以及豪强富庶之家,都不敢随意支出粮食……这是留着用来救命的。 再遭遇天灾,渡不过这个难关,就要家破人亡。 胡班抬手对关尚挥了挥,关尚自知不妥,就低下头去。 胡班凝视火堆:“阿季说的有些道理,可贾梁道立意更深。若是各县抱团,即便千人成军,也是一盘散沙碎石,难成气候。唯有打破县域界限,我等才能齐心。不然稍稍遭遇困难,就各行其是,丧命家园之外,成列郡笑谈。” “缺粮时,他有办法解决?” 赵基轻声询问,也是看着营火:“他家比我家还穷,他若能找来五千石粮草,那还有一点成功的机会。否则只能抢,这一抢,可就坏事了。军中风气自此歪邪,若为朝廷所知,我等仕途谈何容易?” 让他们这些清白人家的良家子、寒门士人去河内,就是要拱卫天子,屏蔽此前各路勤王军阀的恶劣影响。 如果自己这些人半路上缺粮去抢,跟各路军阀有什么区别? 粮食又是郡县、大姓豪右的生命线,这些人宁可派子弟应募,也不愿意捐献粮食。 花钱也买不来,这买的不是粮食,是各家妇孺的命! 赵基不怎么懂兵法,可他真的看过《孙子兵法》,更知道建军时风气的重要性。 胡班久久不语,他回营前,已经被贾逵说服了。 贾逵的立意很深,就是要破而后立,要建设一个以河东集体利益为核心的团队,而非各县自行其是。 天子身边什么样的人都有,若不能达成共识,那自会被各路军阀或别的什么人策反、拉拢。 救援天子的各路军阀里,不缺白波军旧部,这些可都是河东人、河东豪强。 沾亲带故,稍稍搞不好,虎贲队伍抵达河内,就会瓦解。 见胡班模样,赵基就知道这不是言语、道理能说服的,自己可没有贾逵那样显赫的祖先魂环撑腰。 随即就语腔温和,讲道:“大兄,待抵达河内,朝廷选用我等时,自会重编营伍。如今最紧要的是与相熟的人编成队伍,不必拘泥营伍兵制,一切以实用为先。只有活着抵达河内,我等才有奢谈为国解忧的机会。” 对于赵基的言论,胡班无奈苦笑:“阿季,天下形势败坏到这般地步,我等去了河内,岂敢任由外人差遣?贾梁道的提议,深合本郡士人心思,非你我所能动摇。” “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赵基余光瞥到裴秀引着申屠兰走出房门,就放低声音说:“人越聚越多,我们想占便宜,肯定有人不乐意,会采取非常手段。反正我脚力强劲,溃乱之时自可从容走脱。” 说着挪挪屁股让开一点空间,裴秀落座,皱着眉头:“阿季说的有道理,贾逵想的过于深远,与实际不合。” 胡班态度也开始动摇:“可王司马也是这种看法。” “嘿,打散我等,他自然乐意。” 裴秀嘿然冷笑:“他编他的,我编我的。明日一早我去找安邑、北绛、南绛三队,凡事若听贾逵那张嘴,拱卫天子还需我等奔赴千里?派人快马送贾逵去关中,说降李傕郭汜,岂不美哉?” 胡班勉强跟着笑了两声,就问:“这样做的话,岂不是会惹怒王司马?” “我当他是个人,他才是司马;不然的话,他什么都不是。” 裴秀扭头看赵基:“明日我们去校场较技争屯长时,阿季你要全力以赴。若是王植敢以军法要挟,莫要惧他。我等小儿辈之间相争,不伤他性命,他那叔父也不会出手。” 赵基低头看自己双手,鲜红的技能图腾在两手交错闪烁,披荆斩棘,四级,增伤32%。 裴秀也低头去看赵基的双手,只当赵基在衡量风险,就鼓励说:“各县朝中无人,这是我们的机会,断不能让步。你我这样的后生都退让了,我那伯父如何能自持?放手冲杀,才是你我晚辈该干的。” “是,我听七哥的。” 赵基双手握拳,也表决心:“明日除了王植,谁敢挡我们的路,我就都杀了!” 一拳打死芮丹,一拳打晕身形强健以勇武闻名于郡县的魏兴,赵基有说这种话的本钱。 裴秀也不敢想象,真给赵基一口利剑,火并时究竟能砍翻多少人。 关尚埋着脑袋,根本不敢搭话。 胡班紧绷面皮,没想到郡望冠姓之间的斗争会这么的朴素。 本以为明天还会与贾逵、王植言语辩论一番,没想到裴秀直接提议火并。 只要明天王植、贾逵决心动摇,反应慢一些,那真翻脸火并的话,王植的党羽亲信也就那么十几人。 赵基动手,裴秀一边盯着,本县儿郎哪个愿意落后于人? 械斗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打过。 也就胡班是县吏,不会动手,最多带着县兵拉偏架,把本县伤员拖离械斗区域。 至于绛邑的千人驻军,真当他们是王家的部曲私兵? 杀红眼,这帮人肯收留王植,就已经算是很给王邑面子了。 论阶层出身,驻军的大小头目,与应征虎贲一样,彼此是物理意义上的血脉相连。 这支虎贲编组成军后,又岂是王家能做主的? 上溯几百年,真正统治河东的不是汉家天子,也不是王邑,而是应征虎贲的父兄、先祖。 未来能统治河东一草一木的,也只有应征虎贲与他们的子弟。 休说王植,就连王邑,也不过是河东的过客罢了。 第13章 根本利益 - 虎贲郎 - 中更 随着制定火并方案,赵基结束值夜,提前返回营房休息。 没了芮丹之后,营房内突然宽敞了很多。 就连赵基睡卧的草垫都变的厚实、暖和了许多,他想也不想倒头就睡。 可闭上眼睛,脑海就浮现了芮丹临死之际瞪圆的双目。 除了芮丹的神情目光,还有裴秀不以为意的随性、神情自然的面容。 还有魏兴,魏兴凶厉的目光眼神渐渐与芮丹的不甘眼神重叠,两人也重叠在一起,就那么死死盯着赵基。 赵基只是调整呼吸,芮丹不可能遁地过来,他的双手也不可能从土里伸出来掐自己。 魏兴也不可能破门而入来刺杀自己,即便魏兴想谋杀自己,也会假手外人,因势利导。 调整情绪,赵基渐渐入睡之际,又想到了可怜的阿兰。 彼此有感情么? 没有。 她只是想找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要说喜欢自己,也不见得。 生活有保障,能温饱,不受欺辱,她能嫁给任何一个人。 但不敢嫁给大哥做妾,她怕自己大嫂,也怕阿喜折磨她。 她的命运相对简单,看似有很多选择,可实际上最适合的只有那么两三种。 阿兰的命运是这样的,芮丹的也是,自己与裴秀、魏兴、胡班、王植也都是一样的。 只是经历的事情更复杂,看似选择多,实际上稳定、良好的选项并不多。 芮丹就是典型的例子,受人鼓动,脑袋一热就偷用自己的靴子。 这件事情往小了说,这个错误选择只需要芮丹郑重赔罪,端正态度,喊声季哥就能解决。 可然后呢? 自己一个什长,连靴子都保不住,手底下人想拿就拿,这让其他人怎么看? 今天芮丹可以随意用自己的靴子,那明天某个人就敢拿魏兴或裴秀的随身器皿去当赌资。 赢了还好,输了怎么办? 用一个人的命,树立一条规矩,对大家都是有好处的。 除非以后自己这些带头的主动去抢、挪用别人的东西,否则芮丹的死,对集体纪律就是有意义的。 还有魏兴,自己两个人争的东西,是裴秀、贾逵、王植、毌丘兴看不上的东西,他们有更好的仕途。 这次应募成为虎贲,只是忠义道德、舆情使然。 不仅是他们,很快还会有卫家、范家、马矢家这三个大姓豪右冠姓参与进来,还有相里氏、敬氏,阴氏、上官氏、薛氏等各县冠族加入。 这些人都看不上虎贲郎出身,但贼臣作乱天子蒙尘,他们要有舍身报国的觉悟和行动。 寒门小姓,仕途艰难。 就是要当盗匪,也要一步步积攒名声,壮大团队。 外挂又不是很给力,先混着吧。 从盗匪到官,太难了;从官变匪,再洗白则方便很多……因为底色不同。 带着心事,赵基睡意很浅。 晨间,他起身时见众人各种睡姿,才开始取出裹脚布,裹脚穿靴。 取出鹿肉干送嘴里含着,拿了黑底红纹漆木碗走出营房,见营火处已无人当值,陶罐吊在营火之上。 他来到营火前盘坐,已经没了明火,也没了大块木炭。 拨弄炭火,放入细碎草绒、细枝,晨风吹刮袅袅炊烟中明火一闪,就燃烧起来。 添柴后,赵基往自己碗里放一把肉干,干木耳、过水晾干的碎菜叶,以及盐粉。 陶罐里温水有沸腾迹象时,他就浇入自己碗里。 今天要跟其他人比武,要好好给自己补一下。 他端碗喝鹿肉菜汤时,魏兴摇摇晃晃从营房走出来,边走解着裤带。 看到赵基,魏兴主动点点头,赵基也给了笑容。 魏兴这才走向马厩,对着一堆马粪浇注起来。 最后抖了抖,扎紧裤带,双手抹了抹大腿就朝营火走来。 明显还没睡醒,带着睡眼坐在营火边,张嘴大大一个哈欠:“阿季你不会记仇吧?” “不会,子昂兄昨夜睡的晚?” “嗯,七哥也与我说明白了营中变故,不能让贾逵、王植乱来,这两个小儿如何能懂军事?” 魏兴说着伸手接住赵基递来的几片肉干,送一块到嘴里含着:“可我就担心误伤王植,引来祸端。” 王植敢翻脸,必须第一时间控制王植,这个过程里王植的亲随肯定会积极抗争,王植也会反抗。 这个过程里,谁敢留手? 赵基又往自己碗里倒热水,脸上没有情绪变化:“你我寒士,身后就是悬崖峭壁,有的选?” “我跟阿季没法比,你是裴氏外孙,又能逃亡稷山,出事了,七哥会帮你。” 魏兴也是收敛表情,眼巴巴水灵灵双眼望着赵基:“我不能连累父兄家里,惹祸的话,只能赔命。” 赵基不言语,真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不可能主动去揽更多的罪责和仇恨。 自己逃走是一回事,给家里惹祸又是另一回事。 有裴秀在,一些事情容不得魏兴犹豫、拿主意。 也因为有裴秀在,不是自己揽罪吸引仇恨,就能获取魏兴友谊的。 自己与魏兴之间可以存在友谊,这种友谊注定很淡。 或许在魏兴看来,自己很适合背锅,反正裴秀肯定会出手帮自己,最不济也能逃亡稷山。 对团体来说,自己真的很适合背锅。 迟迟不见赵基承诺什么,魏兴面容扭曲愁苦。 一旦翻脸,谁都无法控制局面。 这是无法预测的祸患,魏兴不想招惹。 混出郡县传闻的武名,他很清楚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 沉默之际,裴秀搓着脸走出营房,在门口双手叉腰扭胯一番,活动筋骨后来到营火边落座。 看到赵基皮囊袋口里露出来的肉片,一笑:“阿季,给我来一碗。” “好。” 赵基取开始滚沸的水涮洗碗筷,才给裴秀冲泡鹿肉菜汤。 这时候魏兴已表情正常,裴秀端着碗吹了吹,观察赵基、魏兴:“你们怕不怕?” 不等回答,裴秀就说:“我就怕误杀王植,坏了伯父、朝廷大事。其实王植也怕我出事,我与他若有死伤,去了河内又有什么意义?” 赵基不语,这一茬人孩童时听闻黄巾之乱、西凉叛军祸乱三辅;稍稍记事学习的时候,就是群雄讨董、火烧雒阳,白波军乱河东,关中大乱,去年更是天子东出,沿途一波波勤王军与关中兵惨烈厮杀。 几乎是眼睁睁看着乱世是如何产生并壮大的,这样的成长经历,比那些生于乱世,长于乱世的人比起来,会有奇怪的使命感,比如结束乱世。 不管是秦末大乱,还是新莽之乱,都是一代人以内平定。 因此这种认知惯性下,裴秀很着急,怕赶不上最后的机会。 世人不分老幼男女,都有美好的期望。 将乱世的根源归类于贼臣挟持天子祸乱朝政,国乱自上而下。 而现在天子逃离,不受李傕郭汜挟持……理论上来说,朝廷只要稍稍安定,就能快速弥合、结束这场混乱。 裴秀目光落在魏兴脸上:“如果非要死一个人,子昂想让谁死?” “仆明白了,七哥放心,若起刀兵,我与阿季全力冲杀,绝不会让王植逃走。” 翻脸械斗,只有把王植抓在手里,才有接下来的主动权。 魏兴嘴上这样说,或许心里也是这样想,可事到临头究竟能出多少力? 裴秀也只是笑笑,没有去问赵基的态度。 他很了解赵基家里的情况,魏兴不敢干的事情,赵基干起来毫无心理障碍。 一个本就不想应征的人,惹祸后逃亡稷山,简直太合阿季的心意了。 至于郡守王邑报复? 县里不配合,郡吏敷衍的情况下,王邑总不可能亲自来抓人。 第14章 武德充沛 - 虎贲郎 - 中更 稍后,裴秀、毌丘兴各带数人走出小营区,分别去找安邑、北绛、南绛三处小营地。 北绛就是绛邑,南绛就是新绛,位于紫金山东南,涑水上游。 这两个绛,与闻喜也能算是一衣带水。 安邑是河东郡治,位于闻喜之南。 这些人不知道谁是魏兴、赵基,但绝对认识裴秀、毌丘兴。 而贾逵籍贯襄陵,位于北边的平阳附近,是当年白波军主力构成区域,遭受了极大的战争破坏。 许多豪强、县吏成批量的被白波军裹挟,白波军招降后获取官职,又将坚守城邑的那批县吏接管。 尤其是此前勤王大义之际,根本没人敢抗拒白波军的征召。 如今匈奴人持续南迁,河东隐隐有以汾水南北分界的趋势。 贾逵生活范围内出现大量匈奴人,他周围各县应募虎贲提倡深层次混编,就是吃了各自为战的亏。 也只有通过这次深层次混编,长远的未来时间里,河东人才能拧成一股绳,以应对持续南迁、壮大的匈奴人。 这是平阳周边士人的想法,但不是南部士人的想法。 南部有稷山、汾水天险,有条件独力对抗匈奴人。 安邑队所在的小营区内,聚集着五十多名应募虎贲,近半人员是卫氏徒属。 应募虎贲,各家部曲勇健是没资格参与的。 要参与进来,起码要身家清白、小有积蓄,或郡县闻名,同时要有自由身。 部曲宾客、流民之类,根本不予考虑。 天子再落魄,也不是无产恶少年、部曲仆僮有资格接近的。 河东卫氏根基雄厚,不缺附属家族,这些徒属或是门生,或是故吏子弟,或者是卫氏姻亲之家。 卫氏应募的是卫固,他是家中次子,家业虽然雄厚,但继承权与他无关,这次也能算是创业、出仕。 卫固年龄比裴秀大一岁,已经冠礼,表字仲坚。 营房内,裴秀简单讲述昨夜发生的事情,询问:“贾梁道立意长远,然我等粮秣军资有限,实难习练营伍。此去河内,山路艰险,沿途盗匪群生。天子身侧虎狼环布,又怎会坐视我等入卫天子?大兄晓畅军事,宜拨乱反正,为众人谋。不知意下何如?” 两家门第相近,论门望,是本郡第一第二,远超本郡第三的马矢氏。 与这三家比起来,贾氏与毌丘氏还要次一等,柳氏、范氏更次一等,再次才是各县冠姓、豪右。 卫固相貌英武,比裴秀长的好看。 他端坐,笑问:“看你言语,七郎已有决断?” “是,我已请毌丘兴游说北绛、南绛,若是成功,我们这四队编为一屯。未来即便遭遇变故,也能同进同退相互扶持,进则入卫天子,退也能返回乡梓。” 裴秀神情坦然:“王植胃口颇大,我自不会让他如意。” 卫固自然也不喜欢贾逵的整编方案,他家徒属最多,拆了后他个人安全都没保障,但贾逵立意长远,昨夜就说的安邑兵曹无言以对。 稍稍沉吟,卫固就问:“我等推勇猛健儿为屯帅,王植不允,又该如何?” “当今之事,在仲坚兄,也在弟,岂能任由彼辈宰割?” 裴秀右臂握拳轻轻挥动:“王植顺从还好,他若敢作色发难,仲坚兄静观即可,我弟赵阿季勇毅过人,又有魏子昂之辈,必叫王植知晓我辈手段!” 这一辈人若让王邑的族侄拿捏,倒推回去,是不是各家父兄也要被王邑拿捏? 只要动手,别杀王植,家里父兄自会顶住王邑的施压。 卫固也有顾虑,他家就在安邑。 可这涉及原则问题,他敢退让,以后同辈人里就难以抬头,还会被长辈看轻。 天子拜王邑为镇北将军,与镇南将军刘表并列……王邑真当自己能效仿刘表,杀宗帅,夺各家部曲? 从他拜领镇北将军金印的那一刻起,各家就将他当贼一样防着。 也就郡北各县受南迁匈奴压迫,急着向王邑靠拢。 卫固衡量再三,他犹豫的不是参加与否,而是要不要其中的虚名、影响力。 他跟裴秀没法比,裴茂是侍御史,是天子身边目前最重要的臂膀之一,东迁功臣。 于是乎,卫固一笑:“王植若蒙昧顽固,七郎动手就是。七郎若不能擒拿,我率人断他生路。” “兄长高义,受弟一拜!” 裴秀起身,躬身长拜。 卫固起身搀扶裴秀:“也是他们不识天数,为各家儿郎安危,我不得不如此。我这就派人去北绛、南绛,合我众人之力,或许能迫使王植、贾逵退让。” “有兄长倡议,以弟观之,此事成矣!” 裴秀赞叹,卫固颇为受用,拉着裴秀手臂向门外走:“事不宜迟。” 几个小营区彼此相邻,毌丘兴还在劝北绛应募虎贲时,南绛队代表就推门而入:“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太行山多盗匪,与生人编队,这是要杀我们啊!难道要伸出脖子,让人杀?” 北绛队的代表面有难色,他们与汾水北边的匈奴部族直接触碰,很清楚想要与南迁匈奴对抗,就必须团结各县力量。 所以贾逵的提议,很合他的心思。 南绛不一样,就在太行八径最南的轵关陉上,东边就是黑山军活动范围。 虽说灵帝诏安了黑山军,可张燕也只是名义上的盟主,无法强力约束、管理黑山军各部。 盘踞各处山谷的黑山军与匈奴差不多,农闲时就外出劫掠。 乡党抱团赶路去河内,遭遇变故时,才能保住大多数人。 山间遇袭,必然是混战、乱战一气。 你越是抱团,贼人欺软怕硬,也就不敢过分逼迫。 若真按照贾逵的方案进行深层次混编,身边都是不认识的人……这真的会很糟糕。 与乡党结伴,最差无非身死,可乡人伙伴还能把你下葬,或带回家乡。 见北绛三个头目都不表态,进来的南绛人西门俭瞪着眼睛:“贾梁道自身难保,匈奴侵扰时,谁能救你们!” 能救北绛的,只有南绛和闻喜。 一人叹息,当即站起来:“贾梁道设想虽好,可有碍实际。” 另一个人也站起来说,神情发狠:“既然如此,校场集结,推选屯将!” 真有匈奴盗匪侵扰掠夺,北边襄陵人紧守门户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来救北绛? 这下第三人也没得选了,可依旧垂头坐在那里,他家老爹在贾家求学过,是贾氏门生。 这种时候他不反对,就已经是默认了。 毌丘兴松一口气,一同出门后,对西门俭低声感慨说:“还是匈奴人的刀更为管用啊。” 西门俭一笑:“何止匈奴,黑山贼虎狼在侧,我等乡党自当同气连枝,若怀贰心,如何能存?” 说话间,就见矮墙对面的闻喜小营已开启门户,魏兴头扎赤巾帻,快步出门对后挥臂呼喝:“都快些!” 毌丘兴目光落到赵基那里,就见赵基背着弓,腰挎佩剑、箭壶,手里提着铁戟,正阔步而出。 那个与赵基关系最好的杨吉挂着破旧斗篷,斗篷遮掩,重弩就提在手里。 而五名县兵也都持矛戟,与书吏一起陪伴胡班站在墙垒内侧。 胡班目光则看斜对面的安邑队,安邑队则分出人手直冲营门而去。 守营门的五名绛邑驻军当即撒腿就跑,往他们的小营区里跑。 一个丢了马的安邑虎贲冲在最前,嘴里叫骂:“盗马贼何在!” 骂着,手里石头就狠狠砸了过去。 那被砸的驻军落在后面也回头观察,侧身一躲,更是狂奔不止,连续超过两个人。 校场空地,赵基止步环视左右,享受着阳光、空阔场地带来的轻松感,受周围情绪感染,对杨吉高声:“我辈武德充沛啊!” 杨吉比较紧张,他偷带上弦的弩,抓住可是重罪。 见他神情不安,赵基拍他肩膀:“现在做主的是我们,若有贼人敢乘乱挟持王司马,立刻将弩给我!” “是~!” 第15章 五曹七屯 - 虎贲郎 - 中更 襄陵队,小营区。 他们分配了六座营房,以及面积更大的一片空地充当马厩,几乎人手一匹马。 南匈奴的迁徙,虽然有坏处,也有好处。 零散匈奴盗匪侵扰劫掠,使得平阳周围各县的小民不得不依附豪强,聚集生活,以对抗匈奴的抢劫、抄掠。 豪强与匈奴部落之间的正常商业往来,让这些豪强积蓄了部曲佃户,也多有马匹。 五尺高的板筑墙垒分隔内外,贾逵神情平静,似乎预料到了这种变化。 卫固、裴秀、毌丘兴三人就站在他面前,都是一派和睦气象。 毌丘兴的父亲毌丘毅是当年大将军何进麾下的将军,历战有功,雒阳政变后跟随京营、禁军迁往关中,这次护卫天子东行,是天子身边残存不多的正统京营将领。 裴秀就不需要细说了,他的伯父裴茂如今十分活跃,全赖裴茂居中调解,才稳住杨奉、李乐等河东籍贯白波军旧将,进而稳住了其他军阀。 卫固虽然是家中次子,但此刻就代表着河东第一门阀。 卫固简单说明来意,他与裴秀已经制定了河东二十县的整编方案。 并没有全面否定贾逵的方案,而是以地域远近,或两个,或三、四个县一屯,编成七个屯,屯内进行混编。 机会合适后,再全面混编。 最多的是安邑、闻喜、南北二绛编成的第一屯队;其次是解县、蒲坂、猗氏这涑水下游三县组成的第二屯队;第三是汾水下游的龙门、皮氏、临汾三县。 而郡北各县应募虎贲携带马匹颇多,组成一个骑队,一个驮载运输队。 中条山以南的二县组成一队,轵关陉一带即郡东南山区县邑组成一队。 贾逵听了,就问:“若是这样编制,行军之际,可是斥候、骑队在前?” 卫固摇头:“侦查斥候自然要从各队中选精锐组成,行军时骑队在前若是遇袭,反应不及,马匹惊乱不利于战。若无意外,骑队与驮队会居中而行。” 贾逵又问:“今日生变,将置王司马于何地?” “今日之事在我等,不在他。” 卫固盯着贾逵清瘦脸颊:“这种事情梁道理应与我等先行商议,实不该与王植独断。郡中拨发的粮秣、战具,说是郡里的,还不是各家所献?” 贾逵不做辩论,继续问:“若是各屯推选屯将、队官,我等如何自处?” 卫固侧头看裴秀,裴秀回答:“王司马以下,当选贤任能,设立诸曹以辅佐军事。我以为可设骑曹、步曹、仓曹、弓曹与法曹,这骑曹、仓曹,可由郡北之士充任。” 五曹七屯成型,自然架空王植。 贾逵犹豫之际,与闻喜队一起抵达的临汾队代表也走来,刚才也隔墙听了一些。 这人就说:“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没有王植,我等也能入卫天子!” 贾逵回头看本县子弟,见这些人没有明确反对的,也没有情绪激动的。 这才回头看卫固:“我善于筹划计数,就领仓曹诸事。” “有梁道襄助,我想不到还有什么能阻挡我们!” 卫固伸手,贾逵也伸手,墙外裴秀、毌丘兴也是伸手,这些手掌紧紧抓在一起。 墙外临汾队虎贲对墙内人展臂招呼,相识的几个襄陵人等不到开门,就矫健翻墙而出。 贾逵想要从正门出,却被乡党架起两条腿往外推,外面卫固、裴秀合力将贾逵拽了出来。 至于一觉睡醒,彻底丢失军队控制权的王植……谁在乎? 襄陵队、临汾队簇拥诸人抵达校场,而这时候王植贴近校场的营房门户紧闭,王植的护卫持矛戟立在院中,甚至不敢喝斥,就那么静静望着墙外二百多人。 赵基见众人被挤开,扭头见到裴秀、毌丘兴簇拥着卫固、贾逵走来,就与魏兴快步迎上去,拱手:“七哥。” 裴秀快走两步,展臂介绍:“仲坚兄,梁道兄,这是我弟赵阿季,骁勇异常,拳脚剑术冠绝本县;这位是魏子昂,骑射冠绝本县。阿季、子昂,还不向安邑卫仲坚、襄陵贾梁道二位兄长见礼?” 赵基、魏兴对着卫固、贾逵长拜:“见过仲坚大兄、梁道大兄。” 卫固赶紧上前搀扶赵基,笑说:“阿季之名,我此前就有听闻。今日一见,果真健儿!” 贾逵也将魏兴搀扶,略好奇打量赵基,他此前是真的没听过闻喜有这么一号人物。 但赵基身高仅仅比魏兴矮一寸,因昨日摔跤打晕魏兴,魏兴有些抬不起头,更显的赵基器宇轩昂。 而论相貌,卫固容颜最俊秀,可却是中人身形。 他们这几个人站在一起,仅仅是姿貌形体,左脸颊伤口结痂,脸上还有淤青的赵基最为抢眼。 若是倒着数,贾逵与毌丘兴能争第一。 相由心生,何止是贾逵,许多第一次见赵基的虎贲,也觉得跟随对方不是什么委屈的事情。 说话间,卫固就来到校场正中的土台,又感觉自己说话会给家里父兄惹麻烦,就看裴秀。 裴秀也是阔步登台,抬起双臂轻轻摆了摆,校场议论喧哗之声停歇。 裴秀就高声说道:“国家养士四百载,我等世食汉禄,素有报国之心!今贼臣并起,山河动荡,天子蒙尘,我等应募虎贲,皆为拱卫天子安定社稷!” 环视一圈,望着一双双炽热目光,裴秀声音越发激昂:“诸位也知,欲上雒拱卫天子,脚下路途艰辛,贼匪丛生!更有贼臣、乱军阻挠。是以,我等商议再三,决定整编营伍。设立五曹七屯,以安邑、闻喜、北绛、南绛之士编为第一屯!” 裴秀说罢扭头看卫固,卫固上前一步也是高声:“选拔屯将、队官,是为临阵先登,为士前驱,若如抗令不遵,左右队官可击斩之,队官补任!队官不敢战,什长斩之!凡我四邑之士,有意竞选屯将者,可上前!” 声音落下,有心屯将的几个人纷纷上前,足有八人。 都是在本县内有威望的代表人物,他们不行,其他人更不行。 八人之中,南绛的西门俭举臂,见目光都望过来,就说:“我南北二绛有兄弟手足情谊,名为二邑,实则一体。” 裴秀笑问:“那你想怎地?” “北绛与闻喜较技,我南绛与安邑较技,胜者再争屯将!” 西门俭说着扭头去看北绛两个人,这两人也是点头。 裴秀又说:“非我自夸,闻喜、安邑素来强劲,若是按你的提议,南绛、北绛第一轮就会落败。” 西门俭左右看伙伴,还是回答:“即便败了也无碍,我二邑不内斗。” “甚好。” 裴秀遂说:“那你们自行捉对竞技,只论拳脚,不可动用器械。” 话音落,赵基、魏兴就有默契微微侧身,将后背交给对方。 魏兴喝问:“谁来与我打?” “魏子昂,我与你打!” 北绛一人已扎好衣袖,对魏兴勾动手指,神情挑衅,看样子也有宿怨。 魏兴当即上前应战,另一个人则来找赵基。 两人此前不认识,都不敢疏忽大意,都不敢先攻。 就在相互观察之际,南绛二人也与安邑两个人摔跤。 赵基对面那人低声呼喝一声:“我来也!” 就在他前扑之际,赵基也动了,这回不像之前,对扑彼此抓着对方臂膀,就开始比拼腰力。 几乎交手瞬间,赵基就将对方拔葱一样举高,摔倒在一侧。 摔的对方手软,赵基也松手后退,没有上前补脚,等待对方站起。 爬起来后,对方搓了搓被抓疼的双臂,认真打量赵基下盘,决定使用匈奴扑法:“我来也~!” 赵基观察到对方眼神变化,见俯身前扑的样子,遂蹬地一跃。 爆发力增幅之下,从对方头顶一跃而过。 待赵基转身,对方羞怒交加,脸都涨红了,也不呼吸回气,就扑上来抓赵基。 赵基力量增幅三成,几乎可以碾压那点技巧上的差异。 没有一点悬念,交手瞬间就被赵基一个过肩摔,这下彻底老实了。 赵基见对方躺在地上喘大气,就上前伸手去拉。 对方被拉起来,拍打身上尘土,看摔跤中的魏兴,才对赵基说:“我叫王成。” “赵基。” 十几个呼吸后,魏兴嘴角被打破,勉强取胜。 而留在他们面前的是,同样取胜艰难的南绛队。 台上卫固脸色不是很好,这也没办法,安邑士人生活环境更好,即便体魄强健,也缺少那么一些凶顽韧性。 西门俭半眯眼,目光略过魏兴,停在赵基身上,感慨:“失算了啊。” 第16章 真实底线 - 虎贲郎 - 中更 赵基不着急,他也看出来西门俭二人是强弩之末,勉强取胜。 就慷慨说:“你们休缓气力,我们再打。” 西门俭哼笑:“一时胜败罢了,休要啰嗦,快来与我一战。” 见此,赵基扭头看魏兴:“子昂兄,你我一人一个,还是我一个人来?” 魏兴歪头想了想,众目睽睽之下,提议:“我昨日输的不服,不若你我再来一场?” “好。” 赵基说罢扭腰转身就是一个正蹬腿,魏兴哪怕有准备,也被踹的止不住后退。 不等他站稳,赵基蹬地前冲踏地而起半空扭腰一记漂亮的旋风腿,倒退的魏兴被这一脚踢在胸口,整个人被盖落,脊背落地,肺腑震动,一时间脑袋发懵。 他只看到了第一腿,紧接着遭受的旋风腿是他没见过的花式腿法。 整个人躺在地上,依旧想不明白第二招是什么中的,更想不明白赵基是怎么发招的。 不止是他,围观的二百多人都没看清楚。 就那一瞬间,发出旋风腿的赵基好像有残影,变成了三条腿一样。 也不理魏兴,任由他发懵、喘气。 赵基回到之前的位置,笑看西门俭:“你二人一起上?” “那就冒犯了。” 西门俭给伙伴一个眼神,两人一左一右就朝赵基打来。 赵基不敢大意,双臂握拳以通臂拳的打法,身形挪转,步法带动之下,甩动双臂形成惯性,他臂展本就略长一些,打的两个人难以近身。 不到一个呼吸,双方就后退脱离。 “我低估自己了。” 赵基看着站不直腰背的两个人,他不懂通臂拳,可见别人打过。 没想到伤害增幅、发力姿势纠正之下,打的对方两个人龇牙咧嘴,全靠面子强撑着。 这时候魏兴站起来,赵基本能的微微侧身,仿佛要以一敌三。 只是魏兴左手捂着胸口,识趣后退几步。 这时候西门俭对赵基勾动指头,按着规矩,也该赵基进攻了。 摆明了打不过,又是两个人,还先手进攻过。 可西门俭依旧死撑,宁可多挨几拳,也要体面倒下。 迟迟不见赵基出手,西门俭就开口:“刚才打倒魏子昂的是什么腿法?” “第一招叫做兔子蹬鹰,第二招叫做泰山压顶。” 赵基观察两人的站位,笑说:“还有一招神龙摆尾,你接不住。” 说着就上前刺拳打出,西门俭浑身酸痛动作迟缓,勉强抬手遮挡时,赵基缩回拳,右肩轻易将对方撞翻倒地。 另一个人上前一脚踹来,被赵基左手抓住脚踝,无数杀招就在他脑袋里回荡,强行忍着只是推了一把,对方失去平衡也摔倒。 赵基这才上前伸手将这两人先后拉起来,然后来到场地最中间,解下鹿皮衣,右手握拳拍打自己胸膛铠甲,一声脆响,右臂高举:“获胜者,是我赵基!” 目光环视一圈:“还有没有人与我挑战?” “呜嗷~!” 围起的人群里立刻就有人发出怪声嚎叫,赵基扭头看过去,一把扯下腰间装肉干皮囊丢过去。 对方伸手要抓,但周围冒出十几条手,皮囊立刻不见了。 高台上,裴秀看赵基神情亢奋,就连鹿皮衣也丸成一团朝呼声最响的人堆里丢过去了。 等欢呼声响稍稍减退,裴秀才看卫固:“大兄,阿季就暂做屯将,可好?” “此应有之事,我没有异议。” 卫固也是笑容洋溢:“险些让西门俭算计了,阿季该狠狠给他几拳。” 说着卫固从怀里摸出一块金饼,握在手心悄悄塞给裴秀:“阿季也喊我一声大兄,这钱换成酒肉,算是阿季请的。” “兄长爱护之心,阿季会明白的。” “忙碌的事情才开始,我们去见王植。” “是。” 裴秀应下,跟随卫固来到旁边矮墙,贾逵、毌丘兴快步跟随。 宽阔营房内,王植身披铠甲,端坐主位,平视进来的四个人,目光又落在贾逵脸上:“梁道啊,你让我该怎么说你?” “是小生考虑不周。” 贾逵坦然承担责任,又不是他一个服软。 营区纵深各四百多步,稍有些动静就能弄的人尽皆知。 闻喜人擅自出营串连时,王植难道不知道? 闻喜人、安邑人涌到校场,就在王植门外喧哗、散步时,他贾逵那时候还没低头! 贾逵懒的计较这些细节,更不屑于对王植解释什么。 王植很想抓着贾逵狠狠喝斥一顿,可贾逵不做辩驳,老老实实应答一句就站到了卫固身后。 也只能放弃贾逵,王植上下打量卫固:“这一切是仲坚的主意?” “不敢,只是觉得司马与梁道的方案不妥,为免铸成大错,这才顺应吏士心声。此事之前后,我会写信上报王公,也希望司马能公允上报,以消误解。” 卫固左右看看,继续说:“我等与王司马的志向是一样的,生死尚可不顾,更不该拘泥这点微末小事。拱卫天子匡扶社稷,更非一家、一姓、一郡之事,还请司马原谅我等一时冒犯。” “若不是顾虑朝廷大事,我也不会在这里等待。” 王植神色稍稍平缓,展臂示意落座,就说:“营中之事,仲坚是何看法?” “自司马以下,设五曹以掌营务,各县虎贲编为七屯。待到河内,再详细计较,重编之。” 卫固从容讲述五曹、七屯的编制,只是王植听了后,说:“弓曹掌管弓弩一事颇为不妥,弓弩是利器,储放、保养、修缮之事设一军吏即可达成,若遭遇战事,弓弩还是交由屯将指挥为好。” 王植想了想,又提议说:“弓曹改为稽核功勋的功曹,法曹督军纪,功曹统核吏士功勋。梁道担任仓曹,这功曹、法曹还请仲坚、阿秀兼任。骑曹、步曹应选精熟战事者,这样才能编训步队、骑队战法。” 一开口就要拿掉负责训练的步骑二曹,贾逵不着急。 骑曹是分给郡北之士的,除非王植推举一个郡北籍贯的军吏。 就听卫固说:“原杨县县吏徐公明回乡视亲,可为骑曹。” 王植皱眉,杨奉举兵勤王以来,裹挟了许多县吏,徐晃就是其中之一。 最近的一场战争,还是冬天时杨奉联合白波旧将驱逐董承,期间再无战事,徐晃春耕后返乡为杨奉招募部曲也不奇怪。 天子与杨奉朝夕相处,杨奉自能讨要、发布一道合法的招募部曲诏令。 更让王植惊异的是卫固的态度,这是要策反徐晃? 冬季时,张杨、董承提议迎奉天子去河内,或者去雒阳。 毕竟河东也缺粮,吃的粮食都是河内逆流送来的,三门峡这里无法通航,三门峡以下有出名的险滩三十六处。 河内运粮辛苦,人力、舟船损毁不少。 张杨的提议是很正当的,但被杨奉等人拒绝,并击败、驱逐了董承。 董承目前被张杨派到雒阳重修宫室,现在就等杨奉等人护卫天子走轵关陉去河内,再一起去雒阳。 没错,天子目前就在安邑,被白波军旧将控制着。 虎贲来北边绛邑集结,就是怕白波军旧将误会或侵夺。 而名额,也只有五百,显然虎贲一定会超编。 编好后,按计划走轵关陉先一步去河内,还是调头打杨奉……都是未定之事。 河东豪强、士人的最终立场是什么? 派遣子弟为天子效力卖命是一回事,若把家乡打烂,这明显不符合河东豪强的利益。 因此,最终立场的底线就是怕河东彻底打破,沦为雒阳、三辅那样的废墟! 王植只是王邑的族侄,哪怕是亲侄儿,机密的事情也不会向他讲述。 此刻,王植只觉得这个司马之位,有些烫屁股,不利于脑袋生长。 可仕途艰难,他也没什么退路。 委屈就委屈些,同龄人中,他已经很占优势了。 第17章 地狱开局 - 虎贲郎 - 中更 夜间,营火附近。 卫固端坐居中,裴秀、毌丘兴、贾逵、柳孚坐在他身边,火堆另一边是赵基、魏兴、西门俭,还有两个今日午后抵达的虎贲头目。 今日又抵达五个县队,分别来自涑水下游、汾水下游各县。 其中一个是猗氏王辅,已内定成了第二屯将;另一个是汾阴薛朙,是否担任第三屯将或队官,还要等皮氏、蒲坂二队抵达后才能决定。 十个人围坐在一起,多数人饮酒,就赵基与贾逵没有饮酒。 赵基比较喜欢这种相对民主的军事气氛,集体正在壮大,但危机也越来越近。 各县应募虎贲数量明显超过额定太多,只是今天,就已超过五百人。 这肯定会引发白波旧将的警惕与敌视,而驻屯最近的是屯兵闻喜南部的征东将军韩暹。 韩暹等白波旧将受杨奉号召,起兵前去勤王,参与弘农血战,皆元气大伤。 后来与杨奉交恶,不得已退出安邑,就近驻屯闻喜县南,时刻关注安邑的动态。 就天子返回雒阳一事,大多数人肯定不敢南下弘农走函谷道;只要渡河,就有与李傕、郭汜交战的风险,都已经被打怕了。 此前计划就是走轵关陉去河内,从孟津渡河去雒阳。 许多人消息闭塞,对此前大半年里发生的事情不甚清楚,雾里看花一样。 只知结果,不知内情。 如今十人围坐,卫固才开始讲述过去发生了什么。 赵基也搞明白了现在的真正局势,越发感到紧迫。 最初时,还要从樊稠被杀开始。 李傕兼并樊稠后,引发张济不安,东迁到弘农,休养两年积蓄实力。 然后李傕、郭汜内斗,郭汜占据上风时,杨奉突然增援李傕,反攻郭汜;而杨奉又策反李傕麾下军吏,企图谋杀兼并李傕。 事败后杨奉出逃,李傕势力衰落。 这时候张济领兵入关中劝解李郭,李傕郭汜双方暂时同意天子东迁,随后张济率兵与杨奉、杨定、董承参与护卫东迁队伍。 郭汜斗不过李傕,也加入护卫序列,但又反应过来不能丢失天子。 期间走走停停,抵达华阴时,参与护卫的凉州大人杨定与华阴守将段煨有旧仇,段煨这几年屯种颇丰,企图兼并段煨。 段煨固营自守十余日,每日都会派人给天子、百官送粮食,始终没有主动出兵袭击过迁徙队伍。 然后进入张济麾下的弘农,杨定不安,弃军逃亡荆州;郭汜突然出兵抢夺天子,被击败,被斩首五千级,遂率残兵逃亡终南山,又加入李傕集团。 期间董承与张济爆发矛盾,张济转身加入李傕集团,合兵围杀天子东迁队伍。 跟随天子左右的虎贲、羽林、勋贵子弟与护卫力量几乎被杀绝。 这种情况下只能同意杨奉的提议,求和李傕的同时遣使请求白波旧将勤王与匈奴右贤王去卑。 得到数千精骑增援,这支勤王军突然袭击李傕,斩首数千级,暂时击退李傕。 随后李傕再次追击,大破东迁队伍,尽数掳掠百官、宫人。 最紧迫时,天子身边就剩下几十人,只能以小舟强渡黄河。 两岸都是峭壁,还是强健军士背负天子攀附岩壁,得以渡河、上岸。 之后河东郡守王邑迎天子到安邑,又遣使李傕请和,李傕命令张济将缴获的百官、籍册、宫人送归河东。 前后各方混战,又加上大旱,军队全靠抄掠才能吃饱。 张济也是元气大伤,冬季时放弃弘农,走武关道前往南阳就食。 而这时候河内郡守张扬也率兵抵达运来粮食,才让东迁队伍得以喘息。 再之后,就是白波旧将不愿随天子东迁,击败并驱逐了董承;张扬也断绝粮食,这才有了东迁河内就食的共识。 再不走,河东这里随时可能断粮,李傕恢复元气后,也会来攻。 就等天气暖和后,走轵关陉。 他们这些应募虎贲,可以算是前哨队伍。 可问题很明显,真去了河内,仅仅是张扬就能让杨奉等白波旧将寝食难安。 卫固没有多说,赵基也听明白话里意思。 白波旧将的确有勤王救驾之功,但绝不会放弃控制天子的机会。 打不过西边的李傕、郭汜,就连实力更强的张济都远走南阳了,冬季缺粮攻击穰城时被守军射杀。 另一个弃军而走的杨定,也消失在武关道。 可能被山民杀了,也可能被护卫杀了。 东边河内郡守张扬也是与温侯吕布齐名的勇悍之辈,张扬背后就是争夺河北的袁绍、公孙瓒。 黄河以南就是刚刚结束大混战的兖州曹操,还有始终保持攻势、屡败屡战的袁术。 甚至陈王刘宠国民富强,这些都不是白波旧将能招惹的。 就连聚集平阳一带的匈奴各部,实力也在白波旧将之上。 白波旧将就是这么弱,而新组建的虎贲更弱,朝廷空有大义兵力最弱。 因此摆在面前的问题更难,想要解救天子,就要与杨奉、李乐、胡才以及韩暹等白波旧将火并。 打赢之后,李傕、郭汜肯定会出兵来河东捡便宜。 不管是与白波旧将火并,还是抵抗李傕郭汜,都会让相对繁华、富饶的安邑周边沦为废墟。 期间匈奴人也会趁火打劫,大肆抄掠人口。 这与河东人的根本利益不符……可以护卫天子,各家子弟也能为国捐躯,可若让家乡沦为废墟,各家男女如野草一样被乱军杀戮、凌辱,显然这个代价太过于沉重。 因此迁徙去河内,把白波旧将哄过去,河东虎贲就能放开手脚。 这样就算打的全军覆没,也不会连累家乡。 上对得起天子,下对得起家乡。 把天子队伍送走,李傕、郭汜也就不会惦记河东了。 不管是王邑,还是河东各家,都不想把李傕这伙人招惹过来。 这大概就是地狱开局,与当世最弱的朝廷绑定,还不受父兄的支持。 即便这样,知情的,不知情的各家子弟,依旧应募虎贲。 卫固讲述之际,也在观察诸人。 他身边的裴秀、毌丘兴早就知道一切,贾逵、柳孚更是神情严肃,他们也知内情。 可家世、人脉、认知更弱的赵基等人,此前根本不清楚要面对的敌人是什么。 以武勇闻名郡县的魏兴,他可以不怕死,但也怕乱兵残害家人。 西门俭等人是一县表率,也都维持着稳定情绪。 反倒是独居山野的赵基,认真聆听,反倒给卫固、裴秀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卫固说到难受处,以袖擦拭眼角:“白波诸将骄横不亚李傕郭汜,我等家世虽有积蓄,也不敢进献天子。我等于绛邑集结,就是这里北有匈奴各部,又有驻军,才让白波诸将生出忌惮。就恐我等东行,诸将生变于内,再与李郭二贼联合,裹挟天子西行关中。” 裴秀轻咳两声,只觉得对面赵基双眸倒映火光熠熠生辉,就问:“国事艰难,阿季你久居稷山,交游江湖之士,可有应对之策?” 众人目光落在赵基脸上,赵基左右看看,就说:“我不知关东是什么情况,但也听说群雄混战不休,跨州连郡之辈比比皆是,彼辈纵然迎奉天子,也是恶意满满,与李郭二贼无异。就算有差异,也是更为隐忍。” 顿了顿,赵基又说:“而本郡自白波起兵以来就残破大半,郡北更是匈奴盘踞,且日益众多。待匈奴繁衍生息人口壮大,又岂会与我和睦共存?” “我的看法很简单,不管是去河内还是雒阳,都会引来关东贼臣窥伺。而本郡若不能驱逐匈奴,我等子孙将沦为匈奴奴仆,田野、祖宗坟茔成为匈奴牧马地。我等性命、妻女,也难保全。” “天要倾塌,无处躲藏,要么气力强健时奋命搏杀,要么年老时受辱。” 赵基声音低沉,抬头看夜空:“活在这样的世道里,我们不能退让,要给子孙杀出一片清澈的天地。” 边上魏兴听着心烦,就问:“那就杀?” “杀。” 赵基回头看魏兴,抬手搭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一笑:“他们看不起我们,这是唯一的机会。拉拢各种可以拉拢的力量,先将天子救出来,再反攻李郭二贼!天子入长安,经营先秦旧地,待关东疲敝时,出兵荡灭,自可三兴汉室,我等亦名垂青史,不失公侯之位。” 贾逵面有难色:“谈何容易?群贼皆宿将老兵,虽粗鄙无状,但也不是我等能轻易击败的?” 卫固也说:“是啊,三辅大乱十室九空,我等岂能造祸乡里?” 赵基摊手:“我已说的很明白了,敌人数之不尽,我们能逃得十年、二十年太平生活,以后无处可逃。如今朝廷虚弱,不离不弃者尽皆忠良,皆有舍身报国之志,这是极好的机会。” 卫固神情不喜,裴秀就问:“阿季,走稷山小道,昼伏夜出,需要几日能抵达安邑?” “调兵,我们瞒不过他们。” 赵基顿了顿,直视裴秀:“七哥,最初朝廷议定的是五百虎贲,那营中就留五百人,以安白波之心。余者选敢死之士,退往闻喜,以做伏兵。五百虎贲按令走轵关陉先行,这时候就需要朝廷配合,引白波旧将到闻喜。裴氏设宴迎奉天子,或可兵不血刃。再不济,就击杀贼首。” 只要不在安邑动手,卫固抗拒情绪就没那么强烈。 这时候西门俭也开口:“我们可以为朝廷效死,朝廷诸公也该有所行动。” 贾逵提议:“那游说徐晃一事该如何?” 卫固皱眉:“还是不要声张,杨奉遣他回乡募兵,本就有夹击、胁迫、裹挟我等之意图。此杨奉心腹,不可不防。” 赵基闻言看一眼贾逵,也没有开口表达态度。 贾逵也察觉赵基的眼神,随即就低头,不再做目光接触。 第18章 同盟伙伴 - 虎贲郎 - 中更 会议结束,诸人结伴返回。 贾逵与妻兄柳孚行走到马厩附近,都解下腰带对着墙壁滋水。 听脚步声,确认其他几个人走远了,贾逵才问:“兄长,如何看卫固?” “虽有才能,胆魄不足,不过高门守户之犬尔。” 柳孚扎着腰带:“倒是裴七郎、赵阿季有胆魄,只是一旦动兵,李郭二贼、匈奴各部也会出兵,届时河东大乱,十室九空。你我何忍于此?” “是啊,要杀多少人才能稳定局势?” 贾逵也是感到迷惘与恐惧,侥幸剿灭白波诸将,配合郡兵抵御匈奴、李郭二贼后,附近还有河内张扬,西边还有马腾韩遂。 等关东二袁相争分出胜负,胜利的一方肯定会强势介入。 就河东这点人口,能打几场? 他是郡北人,郡北各县基本上已经空了。 柳孚是解县人,原本牛辅、李傕等人与白波军对峙时,解县也是重灾区。 可后来白波军招安,很多被裹挟的吏民恢复自由。 随后匈奴人南迁,迫使很多郡北士民南迁,充实了汾水以南各县的人口。 不仅是他们感到形势困难,各家做主的父兄也感到困难。 把朝廷、天子安安稳稳从河东礼送出境,或许是最稳妥的方式。 贾逵不甘心,这与他受到的教育,个人处世理念不符。 入卫天子,匡扶社稷……即便身死,又有何惧? 可家人…… 思维剧烈碰撞,贾逵长叹一声,与柳孚告别,准备返回襄陵队所在的小营区。 只是途径闻喜队时,就见营火前几个人盘坐,正在低声交谈。 也察觉到他,彼此目光接触,裴秀起身到营垒矮墙处:“原来是梁道兄,我等正炖煮醒酒汤,大兄不妨饮一些再睡?” “我不曾饮酒,还是……” 贾逵正要拒绝,见赵基也来到墙边,对他说:“大兄还是来饮一些,我等人少,正好议定大事。” “也好。” 贾逵双手抓矮墙,蹬地一跃,矫健翻入营内。 跟着到营火处落座,贾逵左右打量:“适才诸位在商议什么?” 魏兴握着木勺搅动悬挂的陶罐,毌丘兴取来一把炒熟的粟米递给贾逵:“在商议匈奴。” “匈奴?” 贾逵侧头看裴秀侧脸,裴秀低声:“是匈奴,这才几日,我等就汇聚五百余人。白波旧将忌惮、不喜,又不好违背朝廷决议,也不会主动袭杀我等。” 这一点是可以保证的,白波旧将本就出身豪强,这些人的骨干也与应募虎贲存在各种关系。 反过来也一样,虎贲袭杀白波诸将,也只是诛杀恶首,不会斩尽杀绝。 贾逵反应过来,又扭头看赵基:“诸位是觉得匈奴会出兵袭击我等?” 赵基一笑:“我等皆有身家,抓了我们,这赎金不菲。别说匈奴,我若有百余壮士,都想俘获各队虎贲,换取赎金。大兄,我等若是被抄入匈奴各部,能否立足?” “立足匈奴?” 贾逵自动忽略了赵基想要抓虎贲换赎金的笑谈,就说:“若是旁人,沦落匈奴诸部,身无一技之长,也就是给人放牧、割草,或屯种;如阿季这样的壮士,会有贵女妻之,来日子嗣繁衍,可为小部之长。” 赵基探头看贾逵另一边的裴秀:“七哥你看,我就是遁走匈奴,也有出头之日。今番即便事败,我等索性投了匈奴,皆娶匈奴贵女,未来杀其父兄,并其诸弟,再跻身匈奴名王,那时率数万精骑匡扶汉室也不迟。” “你倒是敢想。” 裴秀展臂搭在贾逵肩上:“梁道,之前阿季也说的明白,这匈奴不会自己迁走。人口繁衍后,最先抢的可是郡北各家的祖地。换言之,郡北各家门户残破之后,才会轮到我们。” “七郎不必再说,唇亡齿寒,我自有一腔志气,无需激我。” 贾逵斜眼审视裴秀:“白日里,你与卫固胁迫我,又联合众人威逼王植。怎么夜里,又来与我叙述存亡大事?” “卫固、王植私心颇重,实不可托付大事。” 裴秀神色坦然:“我等想做一番大事,而郡北之士别无选择。梁道兄,你也不想匈奴牧户在你祖宗坟茔放牧牛马吧?不说别的,这两三年里,各家女眷有几个敢到城邑之外采薇、踏青?” 贾逵沉默,搓了搓手里炒熟的粟米,往嘴里送了些,咯嘣咀嚼。 又接住赵基递来的水碗饮一口,贾逵才说:“裴公有决心,诸位敢舍命一搏,我也不是惜命怕事之人。今社稷动荡,匈奴日益众多,不过是早死、晚死罢了。” “还是梁道兄看的透彻,卫仲坚实在可惜。不过也正常,他家富庶乃本郡之冠,他肯破家拼命,才是咄咄怪事。” 裴秀感慨着,转而就问:“适才我等商议匈奴袭杀,此事梁道如何看?” “在我观来,匈奴盗匪袭击绛邑,所图根本非是我等,而是威吓朝廷,阻止朝廷走轵关陉前往河内。” 贾逵抬臂膀一肘将肩上裴秀臂膀推开,抖了抖肩膀,整个人轻松下来,才说:“白波旧将与匈奴诸部勾结实属自然之事,策动一支匈奴散骑来袭,也非什么难事。诸位又身价不菲,匈奴自然热情、主动。” 说着扭头看赵基:“阿季你是屯将,可有应对?” “就担忧匈奴夜袭,明日将绛邑驻军遣返,我信不过他们。匈奴白日若来,我等据营而守,又有驻军接应,可抵挡三五百骑。” 赵基看着营火:“若是夜袭,十分不妙。明日选四支精骑小队,两队沿汾水而上,两队沿汾水而下。遭遇敌情,不与交战,迅速撤归营地。留守之人,增固营垒!” 贾逵就问:“既然匈奴欺我无知,何不将计就计,设伏于营内?待其涌入,反劫杀之。” 赵基扭头打量贾逵,见他神情认真不像是开玩笑,似乎是真的这么考虑的。 也对,这个贾逵还没有出仕成长,天真一点是正常的。 哪怕没有从军经历,仅仅是通过记忆和生活认知,赵基也清楚新兵部队和老兵部队的区别。 贾逵被看的很不自然,就解释:“我等皆有舍身报国之心,难道阿季你怀疑临战之际,会溃乱?” “是,我们各队初合,上下不知,权威不树,如何能号令吏士死斗?” 赵基说着一叹:“将计就计固然精妙,可实在是风险巨大。只有营中虎贲,死斗取胜也是小胜,匈奴来去自如,我等难以斩获。若是能游说徐晃加入,我倒是愿意与他联手。到时我在营中死战,徐晃自营外夹击,不难破敌。” 能跟白波旧将合作的匈奴部落,肯定不是很强的大部。 白波旧将即便有人脉,也不会招惹、勾结匈奴大部,这些老油条也怕玩脱、引狼入室。 换个角度,站在匈奴人的立场来看,就会发现白波旧将也不好招惹。 天子东迁过程中经历的战斗太多了,赵基估算最少死了五万兵士。 这种死亡数据,匈奴人是不敢轻易卷进来的。 越是匈奴大部,越是求稳。 只有那种不上不下的匈奴部落,才会寻求这种意外的发展手段。 裴秀抬手拍贾逵后背:“梁道兄,计策是你的,我等也愿以命相搏,那你能否游说徐晃?” “我有七成把握,若是七郎出一道书信,当有九成。” 贾逵见毌丘兴打粥,伸手接住碗,就问:“毌丘公部曲何在?” 毌丘兴微微摇头:“白波诸将外松内紧,我家部曲不便调动。此前还想着激励绛邑驻军,但他们也不想交恶各方。稍作试探,也就不了了之。” 这时候裴秀将腰间佩剑解下,塞到贾逵怀里:“这是伯父赐给我的剑,将这口剑赠给徐晃,是我给他的见面礼。他来,我们就是同盟伙伴,若不来,我之子弟,不会忘今日之事。” “好,我择机赠剑。若是言语、朝廷大义能激励此人,这剑我就为七郎留下,今后七郎当面赠送。否则会有胁迫之嫌,徒惹此人不快。” 贾逵又问赵基:“阿季,你能力敌几人?” “不知。” 赵基端碗搅着,看一眼身边四人:“若持剑,杀诸位,诸位七步之内必亡。” 说罢去看裴秀:“七哥,明夜就有可能遇袭,我要一套好甲,最少两口长剑。” “嗯,我去寻驻军,会多借一些铠甲、弓弩。” 裴秀刚应下,贾逵就打断:“不可,这会让匈奴警觉。阿季缺好甲,我去借,我妻兄体弱不堪拼杀,确有一套好甲。” 见裴秀默认,贾逵又说:“这些事情仅限我等,不可让王植、卫固知晓。选四队斥候之事,也不必谈论。” 第19章 配备战术 - 虎贲郎 - 中更 昏黑营房内,赵基的铺位堆积了更厚的草束。 他懒洋洋躺下,感觉颇为惬意。 抬起双手,白日竞技取胜后,披荆斩棘升到了五级,伤害增幅高达40%。 调整呼吸,放空心灵。 已经确定自己获得的是游侠技能,还是剧情版的披荆斩棘,最高就64%。 而网络版,好像增幅是百分百,也可能比百分百多一丢丢。 近战武器是披荆斩棘,还有一个使用弓弩的技能,增伤比例类似。 但这两个技能似乎融合了,接下来还有游侠特色的锻造术、御气术、回气技能。 还有其他一些状态增益和技巧,但赵基感觉这些技能单独存在没什么意义,极有可能会糅合成一个技能。 比起这些技能,他更关心‘气’,秦殇这个游戏里可是有术士的,有低强度的法术,也有山海异兽。 他对骑乘异兽,吃异兽没什么兴趣,只是想单纯的‘练气’。 只有练气,才能让他稍稍有些安全感。 看看今天发生了多少事,外部形势若是大变,自己这些人只能随波逐流。 所谓的屯将,根本没有一点安全感。 朝廷拜他为将军,又能如何? 天子尚且奔波,袁绍、曹操、刘备、孙策更是要亲临一线搏杀。 这个世界充满了凶险,任何的官位都无法保障你的安全。 很多年以后,就连天子也会被当街捅死。 只有练气,也唯有练气,才能让他有些许安全感。 带着这一点点对练气的奢想,赵基快速入睡。 保持好状态,才能迎接每一天的挑战。 他对面的营房内,裴秀心情亢奋,情绪波动极大,很难入眠。 今天联合卫固逼迫贾逵、王植让步,控制了事态发展的主导权,没有发生火并、流血冲突。 而明天可能就要遭遇真正的考验,挡住、挫败军事袭击,才有接下来行动的机会。 此前他只是认为会有一支盗匪袭击他们,可能是稷山盗匪,也可能是匈奴盗匪,也有可能是徐晃这伙人。 通过赵基的反应,他已经排除了稷山盗的嫌疑;贾逵也愿意为徐晃担保。 这说明大概率是匈奴人来袭,眼前营中马匹二百余。 算上明日抵达的虎贲,明天日暮时,营地内马匹三百余,这已经是一股难以忽视的力量。 绛邑驻军千人,也就百余匹马。 也只有真正打一场,每个人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应征虎贲也才能证明自身对朝廷的意义,能坚定天子的决心。 但刀剑无眼,战斗爆发,谁都可能亡故。 可若重创来袭的匈奴人,岂不是会引发白波旧将的警惕? 甚至会激发白波旧将的重新联合,以及火并。 不要高估杨奉的道德,这个人毫无底线,比李傕、郭汜还要无耻。 李傕郭汜只是凶残蛮横,而杨奉是无耻。 天子东迁,公卿百官无数虎贲羽林、卫士被杀,李傕郭汜二人反复混战,各方吏士大肆抄掠,更令数不尽的百姓受难。 是杨奉,将原本还能控制的局面彻底搅乱,间接引发了这么多灾难。 否则关中安定数年,人心思定,李傕郭汜麻痹疏忽之际,公卿们自能从容设计诛杀。 而不是这样乱杀混战,让未来无数朝廷栋梁丧命乱军之中。 想到这些事情,裴秀气愤不已,反复握拳。 生着闷气,也不知觉入睡。 等他睡醒时,就闻到炊烟弥漫。 有些萎靡不振,打着哈欠走出屋舍,就见赵基正在舞剑。 用的是双手战剑,但赵基右手握持;而左手却倒持一根树枝,树枝形状如钩。 早起的十几名虎贲站在边缘围观,裴秀也没有打扰,站在门前呼吸鲜润空气醒神。 同时观察赵基舞剑姿势,很是缓慢,基本上将几种钩剑配合的杀招演练了一遍。 裴秀来的晚,也是看明白了,赵基这是要用左手握持的钩进行格挡、限制对方,方便右手的剑进行格杀。 只是赵基演练之后,还是将树枝代替的钩丢到营火附近,边上魏兴问:“屯长不用钩了?” “不用了,一剑能斩杀的,不值得用钩;能用钩限制的,我双手持剑也能杀。至于那些用钩也抓不住的,还用钩做什么?” 赵基回答的有些绕,但魏兴武技娴熟,这方面天赋颇佳,闻言就点头:“就该这样,先天力弱,才会用钩。屯将气力强健,用钩确实有些委屈。” “不,你说的是寻常铁钩。” 赵基举起右手的长剑,在剑尖处做比划:“若是重剑加钩,重心在前,劈斩迅猛。若是与实力相近的敌人交手,也能占许多便宜。” 魏兴观察长剑剑尖,想象片刻,就说:“那就不该用剑来改,剑利于刺。屯将招式重劈斩,宜用长刀改钩。” “是啊,可时间紧迫,来不及了。” 赵基擦拭长剑,从杨吉手里接过剑鞘,归剑入鞘。 这时候裴秀上前,赵基、魏兴拱手:“七哥。” 裴秀就问魏兴:“子昂,阿兴呢?” “还在睡。” “不必理他,随我到屋舍议事。” “喏。” 赵基、魏兴应下,跟着裴秀来到胡班的屋舍,胡班正在捉笔誊抄竹简,也只是对几个人点点头,继续低头认真抄写。 这些竹简是本县虎贲的身份信息,一人一简,根据新的身份重新誊写,稍后会编扎成册,作为军册。 都坐好后,裴秀就问:“四县合计一百四十二人,阿季你名为屯将,可我只能给你三个什队,想要什么人?” “十人弓弩手,三名重弩,七名弓手,配两面大盾。” 这是昨夜初步讨论过的事情,裴秀给了他一个晚上思索的时间。 赵基必须保护几个亲近乡人,连乡人都保不住,你还能保谁? 他也清楚重弩才是硬通货,比普通的半身铠甲还要硬! 雒阳大乱,三辅大乱……朝廷制造强弩的技术流失严重。 也就是说短期内,朝廷、各方失去了大批量制造强弩的力量。 而李傕、郭汜这伙关中兵之所以可怕……就在于他们完整继承了武库。 器械会损毁,可他们有足够的储备。 哪怕储备即将消耗一空,军中实际装备的强弩数量依旧碾压周边各军。 临阵对射,没有哪支军队能扛得住。 李郭二部不仅是强弩,还有铠甲,以及战术、作战经验,都是十分丰富的。 李郭二部不是目前该想的,现在最大的敌人就是一伙皮衣镶嵌、缝制、挂坠铁片、铜片、骨片甚至木片的杂牌匈奴。 这些匈奴人里,可能做不到人手一支铁矛,出现抓骨矛进攻的匈奴奴隶步兵也是有可能的。 赵基说完,又补充说:“还要十名刀盾,无需重铠;再来十名矛戟,皆要重铠,铠甲不足就外罩皮衣,坠挂木片,还要佩戴木板护面。矛戟手要以矛戟逼停匈奴骑士,刀盾随我挥砍。” “这矛戟也要改造,要用麻绳捆绑火把作为横枝,临战之际点燃火把,挥动矛戟,自可惊吓马匹,阻碍匈奴散骑冲驰。” 裴秀静静听着,已经可以断定,赵基隐居稷山期间肯定参与过实战,否则不会有这么针对性的器械配置。 这种知识,可不是通过听闻就能拥有的。 裴秀翻阅军械数据,也知道赵基索要的器械并不多,最难就是十套重铠。 就目前来说,郡里拨发的器械中自然没有什么重铠,但应募虎贲中,就能凑出几十套重铠。 第20章 徐晃公明 - 虎贲郎 - 中更 汾水对面,临汾城。 徐晃募集的二百余人驻屯城郊一处废弃里社,一些人还在废墟中翻找。 白波军爆发于白波谷,白波谷就在临汾东北方向不远,贴近汾水的地方。 白波谷东岸,就是贾逵的家乡襄陵。 襄陵顺汾水向北,就是徐晃所在的杨县。 杨县、襄陵隔汾水之西岸,就是平阳;周围这些县,都可以视为平阳地区。 有汾水灌溉之利,平阳素来富庶。 但白波军之后,一切都残破不堪;匈奴南迁后,平阳诸县吏民只能围绕大型城邑、坚固乡邑或庄园、营寨生活。 因此徐晃这次募兵倒也顺利,平阳各县不缺敢于闯荡的人。 弘农一战,白波旧部退回河东的兵士,最低都是校尉官阶。 虽然这种校尉拿不到俸禄,也指挥不了几个人,可这终究是校尉。 晨间,徐晃正在喂马,稍后他还要去几个乡邑募兵。 贾逵乘船渡汾水而来,就凭他是贾逵,徐晃就得亲自出迎。 迎贾逵到帐篷里,徐晃见贾逵打量帐内的器具,就问:“贾生应募虎贲,怎么来寻徐某?” 如今的徐晃正值壮年,留着浓密髭须,身形壮硕,坐姿板正。 与许多平阳地区士人一样,徐晃也已经破家,孤身一人。 贾逵瞥到帐门处两名铠甲破旧的老卒时不时观察他,就笑说:“是这样的,虎贲初成,未经实战。王司马提议进剿稷山盗匪,而徐都尉历经大战,又是某之乡党,故渡河来请,以咨军事。” 天子渡河抵达安邑,大肆封官,徐晃拜为骑都尉、都亭侯。 骑都尉,不是骑兵都尉,专指统率、节制三河骑士营的三位都尉。 三河骑士营、骑都尉隶属于羽林外围,这个节骨眼,徐晃所部称之为羽林兵也是没问题的。 徐晃凝视贾逵:“稷山盗?” “是,我等已有向导与内应,希望徐都尉能渡河,向我等传授机宜。” 贾逵神色认真且诚恳,徐晃见此,就说:“无有朝廷调令,我部不宜参战。若只是商议战事,也不妨碍什么。只是我营中粮秣不足,可否借五十石?” 五十石粮食不少了,天子断粮时去求李傕,李傕甩出两副发臭的牛架骨。 “五十石粮非我能决议,都尉这里若乏粮,不若与王司马商议。某也不忍家乡子弟受饥挨饿,自会与友人一同为徐都尉说话。” 贾逵神情不卑不亢:“王司马已决议讨伐稷山盗,就希望徐都尉能公允叙事,劝王司马罢兵。虎贲终究新编,不曾经历战事,若有折损,如何向父老交待?” 说着贾逵还拱手长拜,一副厌战的姿态。 “好说。” 徐晃也起身赶紧搀扶贾逵:“此事不宜拖延,待某嘱咐营伍,安排妥当后就与贾生渡河。” “是,静候都尉佳音。” 贾逵也就主动走出营帐,徐晃则招来新旧头目,宣达此事。 几个襄陵的应募兵士见到贾逵,也纷纷上前来拜会,询问。 贾逵也不隐瞒来意,推说司马王植企图讨伐稷山盗立威,他来邀请徐晃一同出兵之类。 徐晃也就带了三名护骑,登船后,贾逵与徐晃先渡河。 到达对岸,舟船离去时,徐晃就说:“贾生,虎贲营中可是生出变故?” “并无大变,只是我等推论集议,认定有乱臣会勾结稷山盗、杂种匈奴来袭。” 贾逵面朝汾水,河面波光粼粼,他眯着眼:“营中一切如旧,入夜后才会备战。敌虏来袭,自可守备营地,难在斩获。若有徐都尉襄助,助我等截杀敌虏后路,则斩获必丰。” 徐晃左手按着腰间剑柄,落后贾逵半步,也看汾水上的舟船:“无有朝廷诏令,我若调兵,杨将军问责,必斩我头。” 顿了顿,徐晃又说:“即便贾生有朝廷诏书,也恕我难以配合。非我不愿,想要调兵渡汾水参战,我营中必有阻挠。唯有以迅雷之势诛杀,才可督兵渡河。否则内乱纷争,军心动摇,不堪一用。” 说着侧目看贾逵侧脸:“杀这些耳目容易,可杀了后,徐某就无退路了。徐某生死实乃微末小事,今朝廷与杨将军相互猜疑,徐某生变,杨将军便是惊弓之鸟,恐不利于朝廷。” 徐晃也是深吸一口气:“徐某亦有一腔报国热血,奈何如此呀?” “都尉既有苦衷,我等也不便强迫。” 贾逵眨眨眼,就说:“既如此,我等衔尾追杀就是。若是夜中交战起火,希望都尉能巡查河岸。我等若取胜,都尉也好杀贼建功……若是兵败,兵士渡河逃亡,就希望都尉能救援一二。” “此事不难。” 徐晃当即应下,只要是合理范围内的行动,他不介意帮一把。 见他应下,贾逵立刻就说:“虎贲营已改制,王司马以下分五曹掌事,贾某被推为仓曹掾。今夜成败难定,稍后就予徐都尉百石米粟。只是希望都尉能搜集远近舟船,运粮后,就推说明日还要运粮,将舟船停在南岸过夜。” 徐晃听明白了,虎贲如果兵败,许多人可以用这些舟船逃命。 思索着,徐晃却说:“贾生好计谋,舟船集于绛邑渡津,那匈奴盗匪便难以渡河,只能在上游渡河。” 对此贾逵只是笑笑,反而问:“白波诸将麾下,可还有如都尉这样的忠义之士?” 徐晃认真思索,也郑重回答:“若是急于效忠朝廷而表露行迹,多已被诸将联手剪除,或借李郭乱军迫害。如今活下的,也就徐某这样混混沌沌,难辨忠伪之人。” “都尉说笑了。” 贾逵应一声,也不好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 最初渡河勤王的白波军诸将与部众太过于惨烈,许多人就是徐晃、贾逵的乡党。 十不存一,就是勤王白波军的真实写照。 徐晃虽然名为骑都尉、都亭侯,但他也知道这种封赏是很难服众的。 别看贾逵这样有礼貌,也只是目前有求于他。 转过身去走远了,鬼知道会怎么骂他。 但徐晃情绪稳定,终究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只要拿到对方许诺的粮食,他就能多招几十个兵。 这几十个兵,可比贾逵的友谊、好感重要的多。 至于匈奴……他已经给出了暗示,能不能理解就看贾逵这些人的造化了。 反正他是真的累了,再不喜欢杨奉,也不想沾染杨奉的血。 他是杨奉的部属、乡党,就有侍奉、维护杨奉、屈尊守节的道德义务。 虽然也有效忠天子的义务……可两种义务相互冲突时,徐晃能做的就是等待结果。 以他的出身,哪怕为了天子背叛杨奉,也会被乡党、公卿、士人们看不起,遭到打压。 就这么矛盾,现在恨不得跪在地上,亲吻你的靴子,请求你忠诚于天子、对故主反戈一击。 真到事成时,根本不会承认你的功勋,反而鄙视、攻击你的道德与操守。 吕温侯就是前车之鉴,杀董卓之后,王允稍稍肯听劝,尊重一下吕布的意见,又怎么可能让局势乱到这一步? 这一切都是公卿们选的,徐晃有什么办法? 杨奉真命令他动手,徐晃也会动手。 世道乱成这样,可怜的公卿们真就无辜? 第21章 射术超群 - 虎贲郎 - 中更 “中~!” 军营外,赵基撒放弓弦,视线内只盯着箭垛子。 周围视线模糊,只有箭垛子无比清晰,此刻他高度专注,甚至能看清楚箭矢摆动、游动直窜箭垛子而去的轨迹。 相隔百步,箭矢钉入箭垛子,只留下箭尾白羽。 “不曾想阿季神射,不亚射声士也!” 边上裴秀感慨着,就见赵基再次取箭,并又后退了五步。 赵基是从七十步开始试射,每次后退五步,似乎在熟悉射术。 一支军队里,神射手是有数的,每一个神射手都值得重点保护。 最终,赵基站在一百二十五步时,射出的箭矢贴着人形箭垛子腰腹处飞过。 一百二十五步,将近一百八十米。 赵基凭感觉进行吊射,箭矢射在箭垛子附近就算有实战意义。 但这么远的距离,除非命中要害并破甲,否则最多轻伤。 实战中,威慑意义更大一些。 经过反复实验,赵基终于确信,披荆斩棘能增幅弓箭、短矛投掷、投石,也能纠正他的姿势。 但对强弩没有伤害、射程相关的增幅,却能纠正他的射击动作。 停在一百二十五步处,赵基接连取箭,又是四箭吊射而出。 前后五箭,三箭脱靶,两箭射在箭垛子。 考虑到箭矢飞行速度,距离,以及对方的移动,这个距离射移动目标,全靠运气。 正所谓射的好,不如接得好。 就在赵基甩动酸困双臂时,围观的卫固高声呼喝:“阿季,再远五步!” 边上裴秀劝说:“仲坚兄,阿季要节约体力。” “七郎再想想,阿季若能百五十步射中箭垛……这意义非凡,军心大振!” 卫固踌躇满志,自己手底下若有一个能射百五十步的神射手,这将具有战略意义! 裴秀又劝:“仲坚兄,阿季所用乃寻常强弓,若再远一些,弓臂崩断事小,伤了阿季如何是好?” 卫固听了只能作罢,对跟在身边的亲族说:“取我画弓来。” “是!” 这亲族长随也是亢声应下,而赵基再次后退五步,从箭壶中抽箭。 身姿站正,调整呼吸,扣箭扭弦轻易拉成满弓。 稍稍抬高大约两分角度,想也不想就撒放弓弦,只听弦响,箭矢如黑影斜朝上急速游摆而去,抵达最高点时稍稍降速,又箭头调平、下降,稍稍加速朝箭垛子游去。 相隔较远,赵基也不清楚是否射中。 就见箭垛子附近的一名虎贲高举红旗左右剧烈摇动,数百人当即高声齐呼。 为了近距离观看赵基射箭,基本上赵基后退五步,这些人三面包围,也就跟着挪动五步。 善射的虎贲少年也都在学习赵基的射箭姿势,就连呼吸节奏也在研究、学习。 赵基根本没有掩饰的心思,任由众人观看。 裴秀见众人欢呼不已,就快步到赵基身边:“阿季,气力如何?” “若是卫仲坚能买十头羊,我还能再射。” 赵基说着,低头看右手拇指上的牛角扳指,而手心技能图案浮现:披荆斩棘,六级,增幅伤害48%。 原来不一定非要比武竞技击败或杀死对方,射术的突破,众人的欢呼声中,这个技能又升了一级。 这并没有让他感到喜悦,技能升级的实在太快。 从自己最初揍老二一顿就升级,再到现在仅仅是射箭破掉众人预期。 这让他生出一种感觉,仿佛这技能小外挂是真怕自己中道崩阻,潦草而亡。 才用这种见缝插针的方式,给他提升战力。 “阿季不要勉强,我去与他说。” 裴秀也清楚,不断挑战远射距离对凝聚军心,树立指挥权威的重要性。 当即转身到卫固身边低语:“大兄,阿季要十头羊,这样饱餐后也利于厮杀。” “我出二十头羊,绛邑酒水若不足,就派人去对岸临汾购置。” 卫固眼睛始终盯着赵基左右,根本都不看裴秀:“要大肆庆贺,让北岸、南岸吏民都知道。羊酒买来,只吃羊不饮酒,胡虏敢来,正好祭旗!” 这时候赵基扭头过来,裴秀振臂以示鼓励。 赵基点点头,转身迈步丈量五步距离,转身再去看箭垛。 边上杨吉开口:“屯长,要不要换箭?” 立刻遭到魏兴喝斥:“蠢材!屯长手感正好,岂能换箭?” 魏兴又感觉骂的有些重,回头去看赵基。 赵基没有反应,只是从箭壶里取出一支箭,仔细感受了箭矢的配重。 虽然箭簇都是一样的锥箭,箭杆也是家里提供的。 但这些箭杆贮存了一个冬季,有受潮和形变,他虽然烤火校准了。 可箭杆受力弯曲的挠度变化不同,射出去飞行轨迹也有细微变化。 一个成熟的射手,箭矢校准后,都会试射几次,将误差大的箭矢排除,或当做日常耗材。 而这时候,徐晃、贾逵驱马靠近,相隔几十步观射。 能一百二十步、三十步射中箭垛子附近的人,那八十步、百步射击时自然不成问题。 哪怕临战之际,战场嘈杂干扰因素多,即便仓促换弓换箭……可基本手感、掌控力还在,依旧有很强的杀伤力。 对于一个神射手,徐晃不是很喜欢,尤其这个神射手不是队友的情况下,更是恨不得对方早点死。 徐晃耐着心思,静静观射。 那边赵基调整好心态,张弓如满月,又是一箭吊射而出。 箭矢飞行,牵引众人目光去看,最终斜斜钉在箭垛草人支架下,掼入草地半尺。 负责报靶的关尚迟疑了,不知道该举哪个旗,正常来说,这箭飞的再高一些,就准确上靶。 可这次,是真的弓力已到了极限。 他想了想,还是举着红旗上前插在箭矢钉地处,又举起青旗晃动。 随后整个人快步离开箭靶区域,生怕那边突然再射。 赵基见没有上靶,很想再提升一级技能,就取箭接连射击,一连又是四箭。 这次臂膀酸困,然而期望很大,结果却不尽人意。 五发箭矢,尽数落靶。 这时候关尚才跑过来,挤到前排气喘吁吁:“阿季别射了,弓力不足,每箭只差数步。” 说话间,关尚才认真打量赵基的弓,看形制和包浆,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弓,只能算是军中流出的制式弓。 裴秀也快步过来,指着远处贾逵、徐晃:“阿季,贾梁道将徐晃请来了,随我入营议事。” “是。” 赵基立刻将弓递给关尚,解下右腰后悬挂的箭壶,递给杨吉:“将我的箭拾回来,草垛胸口的箭单独一捆,不要混放。” “是,卑职明白!” 杨吉高声应答,生怕周围人听不到。 赵基只是拍拍他肩膀,另一边魏兴骑马过来,牵着几匹马。 裴秀、赵基当即上马,乘马往营中走。 其他虎贲还可以继续射箭,郡里同龄青年难得相聚,自然都有比较之心。 只是赵基走了,即便善射的虎贲,也不想再上前表演射术。 反倒是射术稀松的虎贲,没有什么压力,热热闹闹比拼射术。 第22章 临兵斗者 - 虎贲郎 - 中更 营内,诸人坐定。 王植作为司马,就坐在主位,徐晃坐在对面。 卫固居于王植下首,次位是裴秀;徐晃下首是贾逵,贾逵之后桌案处空着。 至于赵基,只能在营房外等候。 陆续就位的屯将、队官们都在这里,都耐心倾听营房内的交谈。 不多时,就谈的不欢而散。 徐晃气呼呼快步走出,见贾逵紧步追上还要上前搭话,徐晃挥臂摆手截停贾逵,盯视:“贾生,最低二十石,今日必须给我!少一石都不成!” 裴秀也走出来,观察魏兴与赵基,毌丘兴先到裴秀身边,低声:“七哥?” 裴秀不言语,只是目送徐晃一行人离去。 这时候王植走出,瞥视贾逵几眼,不言语,甩袖而去。 紧随其后的是卫固,他开口安慰贾逵:“既已招惹此人,也非梁道一人之过,这二十石粟米给他就是。” “是……” 贾逵神情无奈,低腰送了卫固几步。 卫固又驻步:“要往北岸送粮,梁道你率临汾虎贲,采买一些羊与酒水回来。” “是,仆明白。” 贾逵没有问采买多少,市价波动大,又是卫固个人出资,这钱肯定不会经贾逵的手。 大概就是卫固出多少钱,就花多少钱。 目送贾逵离去,卫固看一眼裴秀,裴秀快步跟上。 这两个人边走边低声交流,魏兴站在原地静静注视,突然扭头问毌丘兴:“阿兴,怎么都不痛快?” “我也不痛快。” 毌丘兴朝脚下啐一口唾沫,抬脚抹了抹,就去看赵基:“阿季,你在这等着,还是一起去问七哥?” “我在这等吧,总要有个结论。” 赵基说罢就来到墙边,靠着墙角坐下,仰头眯眼晒太阳。 魏兴走过来也是屈腿席地落座,紧接着是西门俭、王成等新旧屯将、队官,足有五名屯将,十三名队官。 众人多不言语,目前为止,也只是营中传言要联合徐晃讨伐稷山盗。 不多时毌丘兴、裴秀一前一后走来,裴秀脸色不快:“徐晃推脱,说是没有朝廷诏令,不会出兵协助征剿稷山盗。” 赵基心中了然,这是徐晃不可能出兵帮他们抵御匈奴。 就起身问:“那王司马意下如何?” “本来就是他的提议,徐晃不肯襄助,王司马怎可能轻易放弃?” 裴秀环视诸人:“王司马已派人去请马都尉……且不管此事了,仲坚兄已请托贾梁道购置羊酒,军中今日饱餐!” “是!” 魏兴、西门俭几个人带头应下,众人散去,就等着吃羊喝酒。 至于讨伐稷山盗一事,稷山盗实力并不强,讨伐难度就在这里,人数少,不好搜捕。 虎贲初步成军,打二三百人的盗匪有挑战难度,可就几十人规模的稷山盗,许多人还是有这个信心。 闻喜队营地,赵基端着漆木碗饮水,边上胡班斜坐,正用食指扣发梢,不时停下用木刺挑掉指甲缝里的黑色头油污垢。 胡班乐此不疲,很是舒爽:“这么说,现在不仅骗了王司马,还骗了营中许多人,就连卫固也是一知半解,管中窥豹不知全貌?” 裴秀怀抱利剑,一手抓细绢轻轻擦拭剑身,也不抬头:“谋事当密,入夜后自会袒露。我希望各县县兵能组成一队,以督战、应急。” 平均每个县都有一个县吏带队,最少五名县兵随行。 今夜如果爆发战斗,那么县兵规模能有近百人。 这些县兵自身的装备、器械虽然差,可普遍有作战经验。 胡班当即应下,也表达忧虑:“就不怕王司马忌恨?” 裴秀只是笑笑,扭头看赵基:“阿季,真要这么做?” “没得选,我们不打出去,未来也会遭受匈奴扩张之害,即便躲过去,天下将定之际,我们也会遭受严苛对待。” 赵基继续给自己碗里倒水,说:“汉胡不两立,天下统一,休养数年,势必发大兵驱逐匈奴。我们首当其冲,实难躲避。这个世道里,我辈男儿绝无退路可言。除非奴颜婢膝,侍奉匈奴。” 赵基还是最初的观点,河东躲不过去,打烂一切是大概率的事情。 自己动手向外开拓,还有那么一些机会,若是赢了,那就是大赢、通吃。 即便输了,他也觉得死的甘心。 裴秀闻言,只是举起剑,细细观察剑身菱纹,语气幽幽:“阿季,这第一步就很难。” 徐晃不会帮他们,但也对得起己方支付的粮食,已经暗示匈奴会来,甚至暗示匈奴会从汾水东岸上游杀过来。 想跟徐晃合作,朝廷大义是不值钱的,只有证明虎贲队伍的战斗力,才能让徐晃萌生大义,立志匡扶汉室,与贼臣不两立。 裴秀口中的第一步,就是用最低的损失,击败来袭的匈奴,并取得较大斩获。 对裴秀的悲观,赵基也是一叹。 他反正是不怎么想活,生活质量太差了,勇敢、痛快的战死,也好过窝囊一生。 真正让赵基感到为难的,其实还是朝廷中的那帮子‘王允’。 经历过李傕郭汜之乱,又见识了张济、杨奉这些人的嘴脸。 其实朝廷残存重臣们的心态已经扭曲了,大概扭曲到了什么地步? 就像毫无安全感、歇斯底里又自以为忧国忧民患有严重抑郁症的妇人。 一个劲儿的让你穷尽手段、精力来证明忠诚;你越是证明你的忠诚、顺服,这帮公卿重臣越是不把你当人。 越是要用这种不当人的态度来测试你的……忠诚。 你若撕毁忠诚伪装,给对方两耳光,朝着对方肚子再掏两拳,打的对方满脸血。 那么这些公卿一定骂你狼子野心的同时,也会继续忍辱负重,一脸媚笑,低头配合你。 就如现在的杨奉这些白波旧将,已经成了骑虎之势,谁敢让天子脱离掌控? 离开天子后,他们这些人的军队凝聚力也会大降。 消失的杨定,被南阳守军射死的张济,都在揭发一个恐怖的真相。 这些勤王或胁迫过天子的将军,在失去天子后,会死的很快! 这就是乱世,自天子以下,每个人都没有安全感。 对于未来长远规划? 赵基也没细想过,这太过于遥远。 想抱大腿,就该顺应自己熟悉的历史……可曹操的大腿,自己有资格抱? 与其去赌曹操一方的道德良心,还不如返身去跟李傕、郭汜拼命。 只是这五百多人的虎贲营地里,稍稍有些影响力的人,都在拨打自己的小算盘。 自己拉走百余人单独创业? 这实在是妄想。 只有抱着朝廷大义,才能聚合人手;走曹操的路,让曹操无路可走。 就在赵基思索未来之际,卫固的长随来到门前,手里抱着弓囊、箭壶:“赵屯长可在?” 裴秀起身来迎:“阿季就在这里,仲坚兄可有决断?” 赵基也起身,对方将弓囊、箭壶递出,转而对裴秀说:“七哥放心,仲坚大兄绝非怕事之人。” 裴秀将弓囊、箭壶转手给赵基,回应对方:“时间紧迫,我就不让阿季登门道谢了。等形势明朗,再当面拜谢。” “此小事也。” 这人也不逗留,送完弓箭转身就走了。 赵基试着拉弓,又检查了箭矢,见他喜欢这些东西,裴秀就说:“节省体力,先休缓小睡一阵。午后虎贲归营,待贾逵回来,就一同商讨战术。” “是。” 第23章 分兵五队 - 虎贲郎 - 中更 赵基难以入睡,以俯卧撑的方式,经历一阵剧烈运动后,入睡。 至于营中其他虎贲,绝大多数人都不清楚夜里可能会爆发战斗。 但都是年轻人,普遍未及弱冠之年,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 今天又有羊肉加餐,打仗、械斗又是很刺激、提神的事情。 所以不怕他们打仗的时候睡懒觉,也就没必要通知这些人。 赵基睡意很浅,察觉屋内有人走动,当即睁眼,就见是杨吉,正小心翼翼捧着一套铁铠往地上放。 而贾逵就站在门口,见赵基翻身而起,贾逵也就入内,盘坐到赵基身侧的干草堆上。 杨吉识趣退出,并问:“屯长渴不渴?” “不渴,你守住门。” “是。” 杨吉应下,还整理了一下衣袍,想要转身出去,又觉得不怎么合适。 于是对着贾逵也拱拱手,后退两步才转身低头出门。 破旧门扇关上,营房内视线一暗。 赵基就问:“大兄,徐晃可更改心意?” “此人甚是圆滑。” 贾逵没什么好气:“王植与去找马都尉,他是真的想合众人之力去伐稷山盗。今日新来的敬文卿适才找七郎、卫仲坚,警示匈奴袭扰。王植粗鄙疏忽,至今无所察觉。” “不去管他。” 赵基最后问:“徐晃确认匈奴会从上游杀来?” “嗯,徐晃前两日还在襄陵募兵,期间就见有一股匈奴渡河潜匿于襄陵东南山壁。” 贾逵神情庄重:“若无意外,今夜这股匈奴会顺紫金山而来。” “明白了。” 赵基转身面对墙壁,拔出匕首就在土墙上勾画附近大致地图:“前几日我出营埋葬身故的同乡,见紫金山附近灌木密布,恐怕不适合大队骑士潜伏、行进。所以匈奴来袭,至多是潜匿山脚树林中,然后走大道奔袭营垒。最多分兵三股,行夹击之事,再留一队以应变。” 贾逵见他认真分析,也就观察墙上地图,片刻后,贾逵面无表情:“阿季,你高估匈奴了,以我之见,他们会在深夜结伴而来,突然鼓噪惊吓我军,并一起杀入营地。夜中分兵数股,配合作战……匈奴能做到这一点,也不会被鲜卑人驱赶至此。” 赵基疑惑看贾逵:“大兄,匈奴真这般不堪?” “确实不如稷山盗精锐。” 贾逵做出评价:“稷山盗中不乏京营吏士,人数虽少,却也懂得战术。而匈奴……战法大不如前。如今也是强在人多、马多,来去迅疾。若论攻坚、对垒,匈奴兵弱,军纪散漫,缺乏斗志。” “那我就放心了。” 赵基认真点头:“就当匈奴会分兵两股,一队冲营厮杀,一队观望接应。那么,我们的骑队就要一分为二。一队蓄势待发,追击时再出动;另一队做疑兵,一人持两束火把,伪作援兵,惊吓匈奴,使之生疑。” 赵基讲述自己的应敌计划,用匕首在墙壁上勾画疑兵队的运动轨迹。 贾逵认真观摩,如裴秀给他说的那样,他已经相信赵基隐居稷山时,跟稷山盗有交情。 参加过实战,所以知道该怎么配兵。 不管配兵的效果怎样,敢分配兵力制定战术,还弄的似是而非很有自信的样子,这说明赵基在稷山盗内部地位不低。 最不济,也是参与会议的小头目。 想要作为军事组织的头目,第一条件就是自信! 这也只是两人之间的讨论,真正配兵方案还要与裴秀、卫固等人一起商议。 至于王植,从确立五曹七屯框架时,王植就已经插不上手了。 赵基的配兵方案与自信,让贾逵也多了一些自信。 这里讨论完毕,留赵基在营房内穿戴新铠甲,贾逵则去找妻兄柳孚。 如果营地内迟迟没有防备匈奴的话,他们自会伺机撤离。 就连此刻,柳孚都准备好了行囊,丢弃了许多累赘。 夜里战斗不顺利的话,他自然会带着贾逵突围。 贾逵也不阻止什么,虽说赵基的神射、武力很强,也懂一些兵法战术,但自己的命不能寄托在赵基这里。 至于战斗时会不会主动撤离引发全营崩溃……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吧。 反正贾逵不想死的无声无息,他还有家人要照顾。 能来应募虎贲,就已经对得起天子了。 等柳孚收拾好轻便行囊,贾逵才握烧黑的木棍在墙上勾画地图,重述赵基的配兵方案。 柳孚认真推敲:“他好大的胃口,挫败匈奴袭扰也就罢了,还要反咬。” 按着赵基的方案,全军分成五个战斗单元。 第一个单元就是赵基、西门俭这些斗兵,匈奴冲入营地后,就由斗兵上前厮杀。 第二个单元是守兵,守在各个小营区,隔着矮墙对营内骑马的人影射箭、投石、投矛或投火把。 第三个单元是监兵,以各县县兵为主,负责督战;若有匈奴骑士纵马跨墙跃入小营地,就由这些监兵负责围杀、清除。 第四个单元是疑兵,以不擅长骑战的郡北骑士为主,战斗爆发后就备战。 等反攻时,就跟随追兵出营,但不参与搏杀,而是向西北驻军营地、绛邑城方向运动,五里后点燃火把,一人持两枚火把,扮作援兵,惊吓匈奴,振奋己方士气。 最后一个战斗单元就是追兵,选郡北善于骑术的虎贲。 一旦斗兵、守兵挡住匈奴攻势,匈奴退离准备整队再战时,追兵配合斗兵一起冲杀。 而这期间,二十几名的疑兵队后撤,扮作援兵再往核心战场运动。 “分兵五队,这小子器量颇大。” 柳孚盯着贾逵画出的配兵图,想了想:“我觉得此战可行,卫固只知花钱邀买人心,裴秀、毌丘兴不过是奉裴茂、毌丘毅之命,这两人并不可靠。郡北各县危在旦夕,倒是可以引赵阿季为援。” 将吕布、张扬、张辽这些并州猛士放到他们十八岁、十九岁的时候,不见能比得上今日赵基的表现。 想要对抗平阳地区的匈奴,不需要多少兵力,有几十名骁骑就足够了。 真到汉胡械斗时,有这几十名骁骑为中坚,自然能聚拢许多力量,足以与匈奴对抗。 贾逵也觉得赵基适合做长久的伙伴,这个人敢于冲杀,这种身先士卒敢于搏斗的勇武精神太宝贵了。 不像卫固,花钱时很大方,可你影响卫家赚钱,卫家一定会弄死你。 裴秀、毌丘兴也是一样,都是以家里长辈的命令为行动准则。 不像赵基,赵基是真的可以自行抉择自己的命运。 就连事败后遁走匈奴……贾逵觉得这不像是笑谈。 围杀白波诸将失败,赵基肯定要跑,匈奴控制的地界,就很适合赵基这种人物。 为了平息白波诸将的愤怒,朝廷不介意牺牲几人。 裴茂、毌丘毅可以出来受死,参与其中的裴秀、毌丘兴也可以赔命,赵基的命更是不值一提,除了赵基没人会在乎。 这种情况下,赵基肯定会逃。 事败的话,他贾逵身为五曹之一的仓曹,肯定也要向北边跑。 稍稍有些见识的人都清楚,白波诸将缺乏底蕴,无法长久。 也就是手里抓着天子,各方投鼠忌器。 这次拼不过,逃跑就行了。 等白波诸将落幕,朝廷自会追叙前功,将你征召入朝,量才施用。 第24章 自信的人 - 虎贲郎 - 中更 夜色下,汾水北岸。 徐晃驻马岸边,眺望已经模糊的河面与南岸。 身边跟着十几名乡党骨干,其中一人忍不住问:“君侯,虎贲营能否成功?” 他没去过南岸,徐晃去南岸时,他留在北岸监管吏士。 徐晃用马鞭挠自己鬓角:“该说的我都给他们说明白了,守不住的话,与我们何干?我也希望他们能守住。” 他是真的希望朝廷能给力一些,白波诸将已经成了朝廷的累赘,也是他们这些中低层吏士的负担。 白波诸将存在一日,他们这些人就无法获取朝廷的信赖。 正因为不受信赖,所以朝廷根本不敢策动他们。 没有朝廷的诏令,他们这些诸将部属,又怎么能反抗诸将? 主动反抗……这跟白波诸将又有什么区别? 目前最大的变数就是这支虎贲,从组建时,他们就是天子宿卫,任何行动都可以算是合法的。 此刻虎贲营地内,军中旗帜开始分配。 都是旧旗,或者是旧布缝制后新染的旗帜,不是很鲜艳。 出乎赵基的预料,他的配兵方案竟然得到一致的支持,不管是卫固还是裴秀,都没有进行增减删改。 他们看不上这个功劳、虚名,给赵基也行,给王植也行,给任何人都可以。 营地内,赵基穿襦铠,挂一领绛色披风,披风背面又开两个孔洞,插着两杆长方形赤旗。 他行走在营地中,只有校场处有明亮营火,各处都是忙碌的人影。 每一座营房内铺下的干草都已清理出来,就堆在墙角处,今晚前半夜都是睡卧在墙角内。 所有营房,战斗激烈时也是可以点燃的,以便向驻军求援。 赵基来到最大的那座马厩处,骑队屯将是平阳人荚童,他一身漆皮铠,挂素黑披风,背插两杆长方形黄旗。 荚童正喂马,见赵基走来,就迎上去:“赵屯长。” “文贞兄,如何了?” “都已嘱咐完毕,鸣金声响,我等就纵马冲驰。” 荚童指着不远处躺卧或倚着矮墙休息的骑士:“只要赵屯长能挡住,我北郡男儿不会怯战。” 春秋时期,荚童祖先就在平阳当晋国的大夫,以封地为氏,才有了荚氏。 王朝更替不会影响他们这么大的家族,可匈奴人来了,这显然会压迫,乃至让荚氏断绝。 赵基也只是点头,继续说:“能与匈奴死斗的,除了我这里外,只能依赖郡北健儿。我也不赘言,不死于今夜,余生定与郡北健儿同进退,以驱逐匈奴为己任。” “赵屯长不必如此,此战也关系我等家室存亡,谁敢不出死力?” 荚童也清楚,大家都是初步糅合,最缺的是彼此之间的信赖。 最难的,其实就是这第一战。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王植、卫固这些人不插手,而赵基又是典型的强硬派,赵基也清楚并信任他们郡北各县的虎贲,认为他们具有最强的战斗欲望。 如果来袭的是稷山盗,郡北虎贲也不会这样,可今夜来的是匈奴,这真不能手软。 多杀一个,就可能让子弟未来少受一点欺凌。 赵基对着荚童郑重拱手后,就离开这里,转而来到附近的仓曹营地。 原本分散的各队储粮、物资都已集中起来,交给仓曹贾逵保管、分配。 他来时,贾逵这里正在改进车辆,一共四辆车架,车厢堆积柴草,车辕处正钉装横木挡板。 为的就是点燃柴草后,后面吏士推搡车辆冲击对方步骑。 贾逵来见赵基,见赵基左腰悬挂佩剑,右腰悬挂箭壶,身后跟着的卫士或持铁戟,或背负几口长剑,也有背弓、端弩的。 两人在门口聊天,简单交流信息后,临分别贾逵突然问:“击退匈奴后,明日若是有白波将军来夺兵权,阿季敢杀否?” “大兄怎么会有这种预判?” “不过是易地而处罢了,我若是诸将,会在匈奴来袭后率兵追击,解救虎贲,获取人情,也能收编吏士。” 贾逵用一种平淡目光仰头看夜空星月:“虎贲输了,他击退匈奴,解救之际收编虎贲;虎贲赢了,就强夺。这下阿季可明白了?” “明白了,他强夺虎贲,唯有杀人才能立威震慑诸人。而我今夜不死,就是最适合的那个人。” 赵基深吸一口气,对贾逵拱手长拜:“大兄救命之恩,不敢遗忘。” 不管来的是韩暹还是李乐或胡才,这些人肯定不怎么乐意杀王植、卫固、裴秀,而自己这颗脑袋就真的很适合。 不能期望于对方的善意与克制。 必须见面就杀,不给其他人中立的机会,要造就既定事实。 贾逵见此,双手扶起赵基:“阿季不必如此,我知阿季壮志,这利于我家,故出言警醒。” “大兄,这是活命之恩。” 赵基也感到有些后怕,如果明天真有挂着重号将军印的白波诸将入营来夺权,自己稍稍犹豫,就会沦为砧板上的鱼肉。 到时候稍稍说话大声一点,对方看你不顺眼,嫌你跪拜时屁股撅的不够高,就能将你杀死。 两人分别,赵基又与魏兴碰头,魏兴背插一杆赤旗。 屯将是两杆旗,队官是一杆旗,这种背旗、负羽,对汉军来说并不陌生。 只是肉搏厮杀时,许多人会摘掉背旗负羽,以避免成为敌军弓弩狙杀目标。 为了识别军阶,都是靠挂在背后的负章来标识番号、军阶。 今夜是初战,又是夜战,必须要背负旗帜,只有这样才能聚拢士兵,不至于溃散。 身为军吏,就该有更高的伤亡觉悟。 魏兴这里有两个什队,擅长什么用什么。 不像赵基,手里三个什队都是挑选擅长的人手混编而成。 与魏兴碰面之后,赵基来见裴秀。 话题有些机密,赵基左右看一眼,留在裴秀身边的关尚、申屠兰几个人就走远了。 裴秀见此,也跟着赵基到营地边缘:“阿季何事?” “我担忧明日有白波旧将入营夺权。” 赵基直言,低声就问:“七哥,可有朝廷讨贼诏书?” 裴秀沉默片刻,从袖囊中取出一份折叠的帛书递出:“阿季你看。” 赵基双手接过,抖开,却什么都没有,就是个寻常手巾。 疑惑看裴秀,裴秀伸手拿走帛书,折叠后装到袖囊:“这是伯父给我的,也是天子所赐。赢了,这自然是天子手诏、密诏,若输了,纵然尚书台签发,也是矫诏、伪诏。” “有就好。” 赵基低声感慨,他已经可以预见,己方持密诏讨贼,杨奉等人奉诏平叛的场面。 己方根本没有设局刺杀、抓捕杨奉等人的机会,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准备直接侵夺虎贲。 裴秀仔细观察赵基神态变化,忍不住问:“阿季你就不怕么?” “七哥,难道怕他们,他们就会放过我们?” 赵基疑惑反问,这个世道糟透了。 一会儿大量的行走经验包就上送上门来,这怕个鸟? 若被砍死了,还怕个鸟? 至于营内的应募虎贲怕不怕? 大多数人是不怕的,只要带头的军吏不跑,大多数人都敢于搏杀。 文明社会的小青年提着西瓜刀都敢砍人,更别说现在。 应募虎贲最大的特点就三个,出身豪强、寒门,普遍是良家子;年纪普遍较小,锐气最盛热血激昂容易上头;还有就是吃的好,体格不是平民同龄人能比拟的。 放到骑砍里,这是贵族兵。 再说来犯的匈奴,匈奴贵族、勇士能有几个? 其中大多数是匈奴牧民、奴隶,论身高、体格、器械,还不如郡兵、县兵,怎么跟虎贲打? 赵基的自信,是从内向外弥漫、散发的。 以至于裴秀有一种错觉,哪怕赵基今晚被人一箭射死,也会拄着矛戟站立而死。 第25章 匈奴来袭 - 虎贲郎 - 中更 入夜时分,月光之下。 匈奴小王刘贺都引着几十名骑士缓缓而行,二百余牧民徒步跟随。 黄巾之乱时,他就跟随于夫罗率匈奴义从协助汉室平乱;然而国内政变,休屠各匈奴贵族自立。 于夫罗一伙人难以归国,只能请求灵帝派兵平叛。 拖到了灵帝驾崩,天下大乱。 于夫罗混迹各方,好不容易自立的单于老死,才得以归国继位为新单于。 去年右贤王刘去卑起兵勤王,刘去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单于于夫罗病故,由弟弟呼厨泉继位。 于夫罗之子刘豹成为左贤王,匈奴国内职务进行调整,刘贺都地位大降。 呼厨泉为人强硬,也受休屠各匈奴贵族的喜欢。 刘贺都有意继续南迁,脱离呼厨泉的管理。 只有借助外部的力量,他才能安全率领部众迁徙。 对于袭击虎贲这种事情,刘贺都没有任何的敬畏与忌惮。 跟随先单于于夫罗时,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汉家天子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又有什么好畏惧的? 刘贺都只想好好做完这一票,再想其他。 行十余里,前队骑士就在路边等候,他驱马上前。 前来侦查的儿子、女婿各举着火把靠近,他儿子刘平仰头就说:“父亲,这支虎贲没有防备,还想着联合驻军都尉马应、北岸骑都尉徐晃去攻打稷山盗,应该是要练兵。马应、徐晃没有答应,他们营内目前约有六百多人,不到七百。” 女婿宋潜也回答:“驻军、绛邑并无异动,就是岸边有舟船三十余艘,是白日为徐晃运粮而征集的,说是明日还要再运。” “船在南岸?” “是,皆在南岸,此刻徐晃想要助战,也难以渡河。” “甚好。” 刘贺都又扭头看儿子刘平:“闻喜方面侦查如何?” “没敢深入,我让三弟守在紫金山监视大路,如果有大队兵马北上,他就纵火生烟!” 刘平又急忙补充:“三弟这里有二十多人,我也仔细叮嘱,让他纵火后立刻撤离。” “好,我就担忧李乐违背约定。” 刘贺都又扭头看女婿:“你带人先行,我这里动手,你就举火围绛邑,惊扰驻军,驻军不敢轻动。” “是!” 宋潜大声应下,他也清楚虎贲里不缺豪右子弟,与驻军军吏关系亲近。 他们目的从来都不是杀人,而是绑架,胁迫河东豪右退让,默许他们迁徙到汾水之南游牧。 去年开始的旱灾也影响到了匈奴各部,平阳汾水流域还好一些。 五原、西河、上郡的匈奴部落放牧的兽群大片死亡,耕种的粮食也都歉收。 各部实力大减,以至于外出抄掠时,很多牧民、奴隶只能徒步跟随。 夜风吹刮,一名匈奴斥候贴近虎贲营地,就见营门封闭,无人值守。 营门两侧的营火即将熄灭,也没人来添柴。 营地内空旷校场上燃烧一团炽烈营火,几十个人围坐在一起吃喝。 各处小营区内也烧着小堆营火,隐约能照明一些。 这斥候侦查一番,躬身在地向后撤离。 另有一些斥候从两侧侦查,这终究是板筑土垒而成的军营,不是野外草创的营地。 外围侦查效果有限,受限于光照,很多都看不清楚。 随着斥候陆续返回,刘贺都与刘平,十几个亲族勇士、部落勇士围坐在一起。 刘平心中不安,这可是汉家虎贲,河东豪右子弟。 刘贺都打了很多烂仗,此刻习以为常,反复告诫:“切不可留手,我们的目的是抓住他们,迫使他们父兄退让。活着的人有用,死尸也有用。” 部族勇士利当已将头盔戴好,这是一顶铜铸盔,是他家祖传的宝贝。 铜盔顶端插着三枚鲜艳雉羽,很嚣张的样子,可神情间颇多顾虑:“可真杀太多,就是同意我们南迁,也会向我们复仇。” 刘贺都看其他人神情,还是坚持己见:“若是留手,反复厮杀,两家死伤必多。不要疑虑,全力拼杀,斩其勇健,余者自定。” “是!” 众人纷纷应下,陆续起身,收拾战具。 刘贺都翻身上马,握着马鞭斜挥。 没有什么鼓号声,大小头目带着亲族、牧民、奴隶就步行上前。 月光下,十几个匈奴人蹲身上前,抬起两扇栅栏木门向外搬开。 “点火!” 刘平一声低喝,火把陆续引燃,见引燃大半,刘平高声:“吹号!举火夺寨!” 身边两个号手当即鼓足劲吹向号角,勇士利当引十余骑策马直突营门,后面是一队队举着刀剑、矛戟与火把的步兵,此刻纷纷呼喝,夹杂怪声嚎叫。 “杀!” 利当一马当先,持矛冲在最前,直奔校场营火处。 校场大约百步见方,他马速刚刚提起,就见那边几个人端弩朝他射击。 利当躲也不躲,他不认为夜色下,对方仓促之际能射中他。 赵基持弩射发后,看也不看效果,当即将弩转给身边杨吉。 左手抄起另一个乡人递来的画弓,右手捏箭开启速射。 十几名矛戟、刀盾也纷纷上前,纷纷投掷短矛。 几十枚弓弩箭矢只射落三骑,利当冲到校场区域时,这一轮短矛投掷正好降下。 他来不及调头躲闪,只能双手持矛奋力挥动,运气不错击飞一支短矛。 此刻他亢奋消退,恐惧淹没身心魂魄。 不等他驱马调头,赵基拉弦八分满,箭矢掼入利当咽喉。 也不看战果,赵基又是连续五箭,就见大队匈奴步卒冲到校场区域,当即弃弓。 而这时候奔跑中的匈奴人开始射箭,几乎他们两侧的营区矮墙后伏击的虎贲纷纷起身,或以矛戟扎刺,或投掷短矛、石块,也有人持弓弩射击。 几枚箭矢落在赵基身侧左右,一名弓手肩膀中箭后退避入人群,赵基接过铁戟,双手持戟大吼:“擂鼓!” 迟疑的鼓吏这才敲响腰鼓,赵基阔步上前:“随我杀!” 不能放匈奴大队步兵来校场,尽可能堵住,这样两侧小营区内的伏兵才能高效率杀伤! 军营结构布局简单,营门朝南,就是一个‘甲’字,上半部的‘田’是校场,中间一竖是通道,通道两侧是成排营房组成的次级小营区,校场也有被一圈营房包裹。 当匈奴人遭遇持续杀伤,势必指挥不畅,就很难做出迅捷反应。 来不及解释什么,赵基只能带着重装矛戟,与刀盾上前迎战。 一名匈奴骑士已经受伤,见赵基背插两杆旗,当即拉扯缰绳调转方向,从侧翼驱马冲驰。 不等加速,一支短矛射中他背心,整个人从马上栽落。 魏兴投矛后,从矮墙后一跃登墙:“快与我杀贼!” 就这站在墙上的两三个呼吸时间里,涌入校场的几个匈奴弓手转身就朝魏兴射箭。 魏兴胸膛中箭也只是晃了晃,一跃下墙举起矛戟就混在人群里冲向最近的小股匈奴人。 他隔壁的小营区内,王植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 他的部曲督上前急声:“是守,还是参战?” “战!” 王植拔出剑:“等击退匈奴,我要收拾裴七!” 第26章 浴血奋战 - 虎贲郎 - 中更 混战中,赵基以铁戟连续扎死三人,第四人穿着汉军铠甲,没能直接捅死,死死抱着铁戟。 赵基只能放弃铁戟,果断拔剑削落了对方下巴。 随即双手握剑,就在人群里大肆挥斩,不论是匈奴的矛戟、刀剑,还是躯体、手臂,皆应刃而断。 血腥弥漫,赵基格外亢奋,根本没有恐惧、恶心之类的负面情绪。 凡是当面之人,不管看清楚与否,只要靠近就是一剑斩出。 身后跟随的矛戟、刀盾更是不敢靠近,分成左右两股聚团与匈奴步兵对抗。 只能眼睁睁看着赵基背负着两杆战旗不断深入,离他们越来越远。 汉胡双方呼喊声彼此淹没,夹杂着哀嚎声,根本听不清什么。 终于一个匈奴勇士持盾挡住赵基,赵基手中战剑不堪重负当即断裂,赵基毫不犹豫甩出断剑扎死一个持木矛的匈奴奴隶。 几个匈奴人正要上前,就见剑光一闪,对面赵基又拔出一口剑。 当即这几个匈奴人止步,不等他们考虑,附近两侧营区内十几支火把砸过来,紧接着就是一轮弓弩射击。 赵基隐约听到有人喊他,可真的不敢停下来。 砍杀出来的活动区域有限,他若停下来,立刻就会被匈奴人挤占。 当即迈步前冲,几个匈奴人犹豫间,就被后面人推搡着上前,也只能怒吼着前冲。 毫无悬念,落地火把照映下,四个匈奴人变成了一滩匈奴人部件。 边上营区,贾逵与十几个弓手蹲在屋顶,持弓不断射击赵基身后,将一个个企图靠近的匈奴人射退。 连射十几箭,贾逵手臂酸困,嘱咐左右:“节省气力,重点保护赵屯将身后!” 斜对面营区,裴秀举盾站在高处观战,对身边持弓射击的申屠兰说:“阿兰,你能从阿季手里活命,真是祖先庇佑!” 申屠兰不语,张弓瞄着骑马呼喝的一名匈奴骑士撒放弓弦。 那个骑士先后中箭,从马上栽落。 申屠兰继续抽箭,呼喊:“阿尚!给我一壶箭!” “哎!” 关尚提来一壶箭快步走来,突然背部中箭整个人险些扑倒,还是双手撑地爬起来将箭壶送到申屠兰手里。 边上同样持弓射击的胡班一跃而下,急问:“阿弟!” “轻伤,我有甲!” 关尚将携带来的另一副箭壶递给胡班,胡班拍拍关尚肩膀,当即就侧身站立,可担心射中对面营区的人。 扭头对裴秀大喊:“七郎!放火吧!” “不能放!” 裴秀观察远近各处:“我们看不清他们,他们更不知我们虚实!现在放火,许多人身形暴露,不利于射击。” 他始终没有参战,反而能仔细观察各处变化:“匈奴人快不行了,等鸣金信号!” 说话间,匈奴人开始朝两边营区投掷火把,夜风吹刮,屋顶茅草火势延烧。 贾逵十几个人见起火,当即顺着临时打造的梯架滑下来。 连片的营房屋顶茅草引燃,火光照耀,视线顿时清晰。 贾逵下来就对辎重队呼喊:“推车!冲散敌群!” “点火~!” 辎重队的屯将相里暴也穿戴好甲,对左右呼喝着,本处木门很快开启。 燃烧的四台车鱼贯而出,将匈奴人队伍冲散,截断成内外两股。 而营区中间的通道上,赵基手中剑再次崩断,只能抓起地上一杆长矛。 接连搏斗刺死两个人后,他终于清净了,左右五六步内没有人活动的人影。 突然察觉光影一闪,他持矛轻拨击飞箭矢,想也不想就持长矛朝箭矢来处投掷过去。 一丈三四尺的木矛迅疾破空而去,马上射箭的刘平被扎下马,整个人被木矛贯穿,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斜躺在地上扭曲、挣扎、抽搐。 “阿季!” 一声呼喊入耳,赵基扭头去看,就见卫固隔墙将一口剑朝他抛来。 赵基伸手抓住剑鞘,刚拔剑出来,转身就见十几个退过来匈奴人,这些匈奴人想也不想转身就朝校场区域而去。 火光照耀,粗略观察,感觉校场约有二三百匈奴人。 附近地上匈奴人不下百余人,多数是伤而未死。 还有个匈奴人很是凶顽,自知难活,左臂撑地,腿脚蹬地,右手举刀朝赵基挪来。 赵基想也不想,走过去随意一剑,结束了这个匈奴人的执念。 砍死这个人,一瞬间赵基脑海空白,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又察觉校场那里还在战斗,当即快步就朝那里走去。 血水横流,地面湿滑。 等他来到校场区域,匈奴人朝最里面跑去,似乎想要通过营房翻越板筑的高墙。 王植带着十几个精锐亲兵正大肆挥砍,很是凶猛的样子。 西门俭快步来到赵基身前:“是否鸣金?” “鸣金!” 赵基才想起来该干什么,对一身是血的西门俭说:“告诉匈奴人,投降不杀!” “是!” 西门俭应下,他身边两个虎贲提着铜锣就开始敲响,仿佛退兵信号一样。 用鸣金作为追杀号令,也是一种取巧。 虎贲初成,还没有经过严格的鼓号训练,不会有本能反应。 鸣金声中西门俭转身要去劝降,又看了一眼赵基,原本背上的两杆赤旗此刻染血后旗面紧贴在竹竿,仿佛光秃秃的。 背上斗篷更是全部湿漉漉的,紧密贴在赵基背上。 又看一眼地上几具裂开的残缺匈奴人部件,西门俭走神,感觉赵基扭头要看自己,西门俭赶紧迈步大呼:“赵屯将令,投降不杀!” 一个装死的匈奴人起身持矛缓步就要来刺赵基时,赵基转身一剑斜撩斩断木矛,踏前一步重重斜斩。 赵基也是第一次知道,如果剑锋利,真能有一种血液爆裂而出的杀伤效果。 鸣金声中,营区各处的虎贲冲杀而出。 裴秀、卫固二三十步外看到赵基这一剑斜劈断人数截的场面,两个人默契互看一眼,都有些读不懂对方眼神。 而另一个方向,魏兴刚解首完毕,提着三颗他的军功,就见赵基擦拭剑身血迹。 一时之间,魏兴思维冻结。 随即将这一串人头挂在腰上,转身去追逐校场内顽隅负抗的小股匈奴人。 军营外,刘贺都喝止不住溃败部众。 他身边就十几名骑士,百余名溃散部众任由他鞭打,就是不肯返身再战。 甚至还有人说他的好大儿刘平战死,刘贺都一刀劈死对方之际,就见营内守军杀奔而来。 刚刚喘口气的溃兵了更是转身就跑,刘贺都也只能翻身上马,在骑从伴随下向东北而逃。 匈奴人丢弃火把,隐入夜色。 骑马冲出的追兵队、疑兵队直接追击,这种时候,已经不需要故作疑兵了。 只是军营内各处屋舍燃烧,火光明亮,传到了绛邑驻军这里。 驻军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在城内,一部分在城外营寨。 城内都尉马枝登城注视,也只是注视罢了。 他出自马矢氏,矢者,廉颇数遗矢的矢,因不雅,多自称马氏。 也就河东乡党们,介绍的时候,会好意帮他们补全原本的姓氏,以别关中、河北马氏。 哪怕他的侄儿就在虎贲营地里,马枝也不会冒险。 绛邑失陷,河东南部将无险可守。 第27章 凝神养气 - 虎贲郎 - 中更 战斗渐渐结束,营地内哀嚎声不绝于耳。 一时之间,到处都是割取首级的虎贲,争吵、推搡、忿忿不平而谩骂的景象比比皆是。 只是赵基行走营中,见到他过来,争吵声响也就降低很多。 杨吉提着一颗头颅从尸体之间快步跳跃,到赵基面前:“屯长,这是匈奴小王子,是被屯长一矛扎死。” 赵基没什么印象,火光照耀下甚至看不清楚对方面容,只觉得血淋淋黑漆漆的脸与杨吉染血的脸差不多。 杨吉咧嘴做笑眼睛发光的样子,甚至比双手捧着的头颅更可怕。 赵基只是点头,杨吉就说:“我这就帮屯长收取首级。” “有劳了。” “是!” 杨吉当即将血淋淋的首级递给赵基,赵基本能接住,就看杨吉招呼乡人,举着火把搜索。 被赵基砍死的匈奴人多横尸东西营区通道中间的位置,被守卫营区杀死的匈奴多在通道两侧。 同时赵基砍死的匈奴,特征也明显。 赵基见到处都是人影,来到闻喜队,见本队几个伤员躺在草堆上喘息,就随手把头颅丢了,那头颅滚了滚,停到毌丘兴脚前不远。 毌丘兴向后一跳,就问:“阿季,这是给我的?” “想要就给你。” 赵基扭头看伤兵,就问:“阿兴,你组织人手,将伤员运到贾梁道那里。” 毌丘兴举起地上头颅,认真看赵基,追问:“阿季,我刚才听到了,这是匈奴小王子头颅,你真给我?” “给你,快去做事。” “哎!” 毌丘兴解下披风,将小王子头颅裹了,就扎在腰上,当即快步去找闲散人员。 赵基则来到胡班的营房,屋顶茅草早已烧干净,就几根木椽子还在燃烧,随时可能被风吹灭。 胡班营房内有床榻,也有昨日买来没有开启的几坛酒。 赵基找不到凉开水,只能拆一坛酒,擦了擦碗上飞灰,就倒了点酒水,小口饮着。 “我还以为阿季不饮酒。” 裴秀声音从门口传来,赵基扭头,就见裴秀一手举着火把,另一手搀着关尚。 关尚一手捂着颈后,另一手抓着头发,提一颗首级。 赵基打量关尚:“阿尚?” 关尚勉强回了个笑容:“中了两箭,破了皮肉。” 赵基点点头,转身将床榻上的尘土、飞灰、草屑清理一下:“你先躺着,我去与贾逵商议伤员救治。” 裴秀搀着关尚坐好,就说:“胡兵曹与县兵正看管俘虏,王植派人去城邑叫门,就算请不来医师,天亮后也能讨得药材。” “不能等着别人来救,贾逵是仓曹,他得操心这件事情。” 赵基将半碗酒水饮尽,将碗递给裴秀:“七哥也喝些,阿尚有伤,别让他喝。” “嗯,阿季快去找贾逵。” 赵基点头,搓了搓脸上干涸的血渍,转身就往外走,申屠兰在他经过时不由站直了身子。 等赵基走出去,申屠兰才长舒一口气,扭头看床榻处:“七哥,阿季今晚最少砍死三十人。” “我看不止。” 裴秀虽然没有参与战斗,可极度亢奋情绪消退后,也感到格外疲倦。 搀扶关尚斜躺后,裴秀也找个了舒服的姿势,刚躺好眼皮沉重就睡了过去。 赵基走出营区,就见杨吉与几个人争吵,走过去一看是在争一个中箭而死的匈奴骑士首级。 杨吉指着对方几乎贯穿的咽喉:“这就是赵屯将射杀的!除赵屯将,谁又能射?你们射的是肩膀侧身,你看,都没掼入皮衣!” 杨吉看到赵基,当即呼喊:“屯长你来看,这是不是你射杀的?” “赵屯长!” 来争首级的两个虎贲略不安,低着头。 赵基上前低头瞥一眼死尸,就对杨吉说:“若无左右袍泽射击骚扰,我也很难有这样的战果。凡是中箭而死的,你就不要割取,分给左右助战的伙伴。” “屯长,这怎么能成!” “这怎么又不能成?我很累,不要再为这点琐碎事情烦我。” 赵基上前伸手拔下对方盔顶的鲜艳雉羽,又感觉有些俗气,随手撇掉:“就这样吧。” 又看两个虎贲不肯动手,赵基就说:“快打扫战场,天亮后,驻兵肯定会来,到时他们割走,亏的可就是你们。” “快割吧,我去找别的。” 杨吉说完转身就走,赵基也转身去找贾逵。 襄陵队营地,贾逵正盘腿坐在营火边,将刚燃烧的草束黑灰捏起,给一个受伤的虎贲治伤。 这个虎贲伤势不重,就是手背被划破一条口子。 手腕、胳膊处已用牛皮绳扎了,一个县兵用井水清洗对方手背伤口后,就用针线缝合创口。 然后表面就这样涂抹一层草木灰,然后就是包扎。 草木灰对伤口能产生侵蚀、灼烧感,受伤虎贲嘴里咬着木枚,一头虚汗。 等伤口包扎好,贾逵才动手将对方臂膀、手腕处的皮绳解开。 见赵基过来,贾逵忙完手里工作才凑过来:“阿季你在稷山可学过刀伤、箭伤处理?” 不见赵基回应,贾逵解释说:“白波诸将勤王之初,就将各县擅长医术的人强征,现在各县虎贲虽带了药,却没几个人治过金创。” “我要一些空酒坛。” 赵基左右观看,就见毌丘兴又带着人运来一批伤员,就说:“受伤伙伴创口要清理干净,先治皮肉轻伤,我去蒸酒,等我回来再治重伤。” 说罢赵基转身要走,又停下对贾逵说:“空酒坛、布帛、竹子,搜集一些送到我队里。” “好。” 贾逵抓起身边路过的一个县兵,就开始嘱咐。 赵基又快步返回闻喜队,一路上只觉得脚步虚软,气力不继。 来到斜对面,进入营房就见裴秀已经入睡,就对申屠兰说:“阿兰,帮我将酒搬到外面。” 嘱咐一声,转身来到路边对十几个休息的虎贲说:“我要搭建一座灶台,你们去找石块、和泥。” 一个虎贲说:“屯长,王司马那里有灶房、灶台。” “嗯,你们去帮阿兰搬酒。” 赵基转身就见十几个人抱着空酒坛、帛布、两捆竹子朝他走来,就说:“跟我来,去灶房。” 校场区域边上有一座专供军吏饮食的灶房,没有什么大铁锅,这里只是更方便烹煮食材。 只能期望酒坛别被烧炸,反正酒坛本就很耐用,别用大火烧就能扛得住。 赵基指挥下,两坛酒搭在灶台上,赵基当即拔出匕首在空酒坛上凿洞,凿出一个洞,就将虎贲打通竹节的竹子一头斜劈,裹一层粗帛塞进酒坛孔洞,使斜面朝上。 做了示范后,就让其他虎贲凿孔,插竹子。 这是本地的竹子,不像南方竹子那么粗大,也就拇指粗。 没有好的蒸馏设备,也只能这么凑合。 很快两个空酒坛倒扣其上,延伸出来的另一端也插入凿孔的小酒坛里,小酒坛里装一些酒。 又往竹竿上缠十几层粗帛,让虎贲往上淋水。 然后他就坐在一边,大口喘气,恢复体能。 这才有空看自己双手,都是一双血手,血渍已干,一些血渍已经掉落。 两手各有一个图腾,披荆斩棘,圆满,增伤64%;凝神养气,一级,恢复气力增加100%。 看着灶火,他扭头对跟在身边的一个乡党说:“取些吃的来。” 使用新技能,需要摆出固定的打坐姿势。 但不能虚空汲取能量,必须进食。 第28章 分配计划 - 虎贲郎 - 中更 一块麦饼入肚后,赵基盘坐片刻,就感觉消化的差不多了。 体力稍稍恢复,周身肌肉酸痛。 灶房内很快酒香弥漫,赵基起身到屋外井边洗漱,将脸、手和双臂洗的干干净净。 也仔细清理了指甲缝,稍后重伤员伤口清理、缝合,还得他来。 部分县兵参加过战争,但也只是看过金创缝合,几乎不掌握伤口处理技能。 若是掌握这类技术,也不可能沦为县兵。 处理完个人卫生,又回到灶房,这里协助帮忙的虎贲背靠墙壁坐了一串,几个人已经打瞌睡了。 赵基伸手接了点竹管滴沥出来的酒液,尝一口感觉浓度尚可,就继续蒸酒。 见还有一匹半的粗帛,就拔出剑,切一些布帛仔细擦洗干净。 以剑裁布,几个虎贲协助下,不多时就成了规格类似的布片、布条。 稍候见蒸出的酒水浓度变淡,将两座酒坛拆了,一坛残液灌入另一坛,又把布条放进去蒸煮。 蒸出的酒液倒入空坛内进行二次蒸馏,大概这样,才能制出勉强能用的酒精。 天色拂晓,胡班一路打听来到灶房,见赵基正在蒸酒:“阿季,追兵还没有回来,是不是派人探查?” “派人少了会遭遇凶险,多派一些人。” 赵基打量胡班腰囊:“大兄,可带了吃食?” “还有些饼。” 胡班解下腰囊递出,赵基接住后发现里面是沉甸甸,不下四五斤重的死面硬饼,不由去看胡班。 “快吃吧,我见有人在烧汤,我去给阿季取一些来。” “谢大兄。” 赵基取出一块饼,就将腰囊递给其他虎贲。 胡班也只是抬手拍了拍赵基臂膀,转身快步而走。 太阳渐渐升起,完整而橘红之时。 赵基带着蒸出的半小坛勉强能用、似是而非的高浓度酒精与残酒蒸煮的布条来到襄陵队营区。 他一进来,就见五名虎贲摆在空地,静静躺着。 再看其他方向,贾逵还在协助救治轻伤员,重伤员都已躺在草堆上等候。 各处首级割取完毕,一些人也端着粟米粥,正给轻重伤兵喂食。 彼此不仅是袍泽、乡党,很多人更是亲戚关系。 几个虎贲协助下,赵基脱掉铠甲,另取布帛缠在身上,最后就连头发、唇鼻下巴都遮住,只露出眼睛。 其他人虎贲也在他命令下,用两匹粗帛与矛戟、木椽子搭建了一个布墙围起的帷幕小隔间。 帷幕中是一台光板车厢,已经放平。 赵基洗手后,第一个重伤员被抬进来,嘴里咬着木枚,左臂创口极深。 失血太多,这人面无血色,认出赵基后神情也振奋起来。 “躺好不要动,我给你清洗创口。” 赵基蹲下仔细观察对方出血减缓,血液凝固显得模糊的创口,直接用削刮的木刀刮洗血块。 原身记忆里宰割猎物的记忆浮现,与他的医疗常识融合在一起,此刻没有任何的不适。 只想尽可能清创,然后缝合,用酒精擦拭后,敷撒带有石灰成份的金创药,最后用残酒蒸馏的布巾包扎。 割伤都好处理,最难的还是刺伤。 尤其是关尚,一箭射中被皮甲挡住,没能破甲;可另外一箭是骨质箭镞,赵基不得不多清洗两遍伤口。 伤势最重的是一个县兵,腰腹被一刀划开。 见他还喘气,赵基也就为他缝合了伤口,拿酒精擦洗、敷药、包扎。 忙完这些,他才得到休息。 坐在墙角晒清晨太阳,贾逵也是疲倦不已,来到他身边重重倚靠在墙壁:“阿季你还会治伤?” “会一些,我还会割卵蛋子。” 赵基斜眼打量贾逵,贾逵眼睛一亮:“当真?” “你想做什么?” “俘获匈奴一百七十二人,不管是杀了,释放还是贩卖,都有隐患;若是阉割……” 贾逵说着就见赵基翻白眼,赵基没好气说:“我只会给牛羊走兽阉割。” 更准确来说,他只给羊做过这类手术。 将羊四蹄绑住横放,线绳扎住卵袋并露出突出部,两块钱的手术刀片轻轻划开皮、膜,挤出弹丸后露出孔洞,将瓶装兽用青霉素倒进去。 运气好,整个手术过程也没几滴血。 切到血管的话,因为有线绳捆扎,所以出血量不大,很快就会凝固。 若有一瓶兽用青霉素,兑水后,就是如今的神药。 给羊割蛋蛋时,为了省事,都是一瓶全灌进去。 别说兽用青霉素,眼前就是能弄一批拼夕夕廉价鸡蛋,也能当神药用。 补充蛋白质倒是其次,关键是鸡蛋自身就带着抗生素。 看着赵基笑容,贾逵也说:“你将他们当成走兽来割,事成后,定能卖高价。” 见赵基敛笑,贾逵神情也严肃起来:“营内粮食不足,他们多吃一口,我们就少吃一口。这些人多有家室在北,就是拉出去卖,也养不熟,没人肯买。” “不妥。” 赵基回应一句,见其他人端来野菜粥,就伸手接住一碗,等人走了,才对端着粥的贾逵说:“营中伙伴会受伤,会死,仅靠营内伙伴,是无法驱逐匈奴的。我们要将匈奴的人力,转化为我们的人。只有这样,才能长久对抗。” 贾逵搅动粟米粥:“阿季的意思是编俘虏为仆从辅兵,还是分给有功之士,纳为各家仆僮?” “两种办法一起来,懂言语的,分给有功之士做仆僮;不懂言语的纯胡,编为营中苦力,从事繁重劳役;若有被掳入匈奴的边民、乡人,将他们编为辅兵。” 赵基说罢低头用餐,让贾逵慢慢考虑。 战利品必须分配妥当,卖的话,能卖几个钱? 所谓的卖,就是拿去与周围豪右置换粮食;这些豪右要么拿俘虏去跟匈奴换别的东西,要么留着当仆僮。 现在营中的困境是公仓里缺粮,而应募虎贲普遍是家中次子,多养两三个仆僮、武士护卫的资源还是有的。 贾逵不是家中次子,他是独苗,可他家真的穷。 按着赵基的方案,他怎么也能分到一个懂言语能交流的奴隶。 甚至还能多分到一匹马,一匹马和一个奴隶,能直接改善他家里的生活水平。 可这与他家立世风格相冲突,他家越是清贫,就说明为官越是清廉,这是入仕的金招牌。 所以比起能生产、创造财富的奴隶,贾逵更想要一匹马。 这匹马是公马、阉割马都行,甚至不需要是母马。 贾逵衡量再三,就说:“此事还需与卫仲坚等人商议。” “也好,我去喊七哥。” 赵基起身,将吃空的碗放在墙壁上,迈步就朝斜对面的闻喜队营区走去。 进入营区,就见立着一堆人头,摆成了金字塔状。 边上端碗吃饭的杨吉站起来:“屯长,卑职收来二十七级。” 紧接着杨吉眼巴巴望着他:“卑职见到阿兴,他说屯长将小王子头颅送给他了?” “嗯。” 赵基瞥一眼那堆头颅:“去将三队人员聚集过来,我给你们分一些。” “真要分?” 杨吉一惊面露喜色,反而又舍不得了。 “没有你们舍命厮杀,我一个人怎么能斩获这么多首级?” 赵基督促一声,就去屋舍里。 裴秀已经睡醒,正与胡班、毌丘兴吃饭,裴秀胃口很不好,强迫自己进食。 见赵基进来,裴秀就说:“刚才卫仲坚来寻你,见你在给众人治伤,就离去了。” 毌丘兴哪怕吃饭的时候,也将那颗脑袋随身携带,直接就说:“看他那样子,似乎想把妹子嫁给阿季。这可是好事啊,卫家姊妹多貌美,嫁妆也丰厚。” 第29章 推功于人 - 虎贲郎 - 中更 营房内,裴秀听了赵基、贾逵的方案,陷入沉思。 边上毌丘兴又给赵基端来一碗米粥,直言自己的看法:“我看难。等郡北那伙人回来,怎么也能抓三五十人,这二百多健壮劳力,谁都想咬一口。” 裴秀瞥一眼毌丘兴,就看赵基:“阿季的想法是好的,也如阿兴说的那样,都尉马枝肯定会伸手要人,会拿粮食、军械来换。人也要,马匹也要。” “七哥,我不想给他。活人不给,死人也不给。” 赵基说罢端起温热米粥,一口喝光,继续说:“营里除了卫仲坚、七哥、阿兴这样身家富裕的,大多是家中次子、庶子。将纯胡编成苦力,我们也轻便些;被掳的边民、良家子编为辅兵,也就有了值夜、喂马的人。” “汉胡之子,分给功勋之士做仆僮,在公来说,功勋之士有这些仆僮伺候起居,可以专心于操训、厮杀;于私来说,有仆僮护卫,功勋敢战的伙伴也不易阵殁。即便未来解甲归田,也不失为富家翁。” 赵基顿了顿,又说:“郡北之士肯定会同意的,仓曹贾梁道,骑队屯将荚童,辎重队屯将相里暴这就是三人,算上七哥与我,这就是五人。五曹七屯,十二人集议表决,我们有五票。” 毌丘兴闻言也去劝裴秀:“七哥,这二百俘虏不能贱卖,怎么能便宜外人?匈奴来袭前,他们没有警示报讯;昨夜厮杀,到现在也没见附近谁率子弟、乡党助战。真贱卖俘虏,下回再打仗,谁还敢拼命?” “我明白阿季的意思,这是要激励营士。可得罪周边豪右,必生龌龊。我等志在匡扶朝廷,若为小事耽搁,岂不延误大事?” 裴秀是真的看不上这些俘虏,朝廷大义激励下,随时可以低成本征发二百、五百青壮来做随军役夫或辅兵。 朝廷奖赏的好处,更不是几个俘虏仆僮、几匹马能比拟的。 “七哥家大业大,怎知良家之苦?” 赵基指了指自己:“以我的勇力,独居山野时,就想强掳男女为我所用。又顾及乡情,这才屈身守节遵循法度。如今这俘虏来的正当,我不想放弃。” 毌丘兴这时候开口:“有柳孚在,第二队也是支持我们的,我们有六人。卫仲坚又想拉拢阿季,不会为了几十个俘虏与阿季怄气。汾阴、龙门这第三队的敬文卿也怕匈奴做大,也会支持我们兼并俘虏。” 毌丘兴扭头看裴秀:“七哥,现在朝廷缺乏钱粮、器械。奖赏的官职,对营中健儿又有什么意义?白波勤王以来,小卒也领有校尉军职。这样的校尉,营中谁喜欢?” 边上一直沉默的申屠兰也开口:“七哥,俘虏的匈奴人马给了外人,休说旁人,就是仆也不甘心。宁可杀俘献首,宰马吃肉,也不能给外人。” 赵基又说:“七哥若是顾虑器械、粮秣后继不足,我们也能群策群力,再想办法。只是这俘获的人马,是决不能让给外人。壮大外人,何不壮大营中伙伴?” 裴秀这才缓缓点头:“我倒是没有为器械担忧过,昨夜一战斩获极丰,以我对卫仲坚的了解,他自会出力,为营中补充器械。阿季说的有理,壮大外人不如壮大营中伙伴。” 有了决断,裴秀将半碗粟米粥喝光,就说:“阿季你先换洗一身衣裳,我先去单独游说卫仲坚。这人好颜面,当众与他议事,他即便知晓对错,也会顽固己见。等荚童等人归营,我们集议,就由卫仲坚来做建议,我等同意即可。” 顿了顿,裴秀又说:“俘获人马分配,还需要详细议论,阿季有什么想法?” “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我们俘获的人马,就该我们分配。如今朝廷危难,难以援手。想激励营中虎贲效死,只能自取。” 赵基说着,陪伴裴秀出门,门外隶属于他的三个什队已经完整集结,实际只到了二十六个人。 见赵基出来,这些人就围上来,赵基摆手阻止。 送裴秀出营区后,赵基转身才说:“你们也听说了,我要分斩获首级给你们。但也不是人人都有,阵殁的耿昱自有一级,我分他两级;余下三人伤势较重,都是身前受伤,我各分一级。” 再看看眼前众人,赵基又说:“这样我还剩下二十二级,你们有二十六人,正面有伤的出列,我看看……” 当即七个人上前一步,也都眼巴巴望着。 一个刀盾兵想了想也踏前一步:“屯将,仆勇于搏杀,左右伙伴可以佐证。只是匈奴大队涌入校场,致使仆后背受创。” 赵基去看其他刀盾,见都点头应和,就问:“还有没有混战中后背受伤的?” 又有两个人上前,也都让身边伙伴进行佐证。 于是赵基就说:“诸位勇于搏斗,我一人分一级。” 并扭头去看杨吉:“拿来分给诸位。” 杨吉指派几个弓弩手去拿,就对赵基说:“屯长……” 本想说什么,赵基冷眼盯着,杨吉低头不敢言语。 等这些轻伤虎贲分到头颅退回人堆后,赵基才说:“我知道有人不服,但此战没有受伤,说明武技过人,以后斩获功勋不难;要么搏斗时惜命不肯尽力,再要么运气极好。不管怎样,他们流血了,我不会让他们白白流血。谁还不服?” 这一轮分配后,还剩下十二级。 赵基又说:“余下十六人,我不管你们有没有斩获,我再出八级,你们自行竞价分配。” 这时候胡班快步赶来,见赵基这里分配头颅,笑说:“别处是在收头,阿季这里怎么在分头?” “大兄来的正好,芮丹亡故的文书发出去没有?” “尚未发送。” “那就劳烦大兄重写一份,给他报个力战而亡,我再分两级给他。” 胡班诧异不已,也是敛容,看一眼众人手里提着的头颅,就说:“稍后要检首,确定首级身份。诸位快去清洗,午间天热可就不好清洗了。” 见赵基点头后,这些人才带着便携功勋去营外溪河处刷洗。 等这些人走了,胡班才劝赵基:“阿季你分功给诸人,十分不智。朝廷蒙难,正缺良将猛士。如今散功推让于人,裴公想要提携、保举,也会受人质疑。” “大兄,若是上报朝廷,诸公见我一人斩获二十余级,可有信者?” 赵基笑着反问,胡班怔了怔,就说:“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阿季有项王之勇。” “开战之前,我也疑惑。” 赵基感慨一番,转而就说:“功勋随手可取,今为屯将,于我何益之有?” 对此胡班也是点头,升到队官、屯将后,晋升要看整队斩获。 赵基把首级分给本队吏士,本队整体数据又不会变。 稍后战利品统计、分配时,还不是按各队斩首来分? 然后各队内部再分,所以亏的只是对外的威名……可这种威名,藏得住? 胡班也稳定心态,就问:“阿季全队斩获多少?” “阵殁一人,斩首四十七级,夺马两匹。” 赵基笑着反问:“大兄,我这还有两枚盈余,要不要?” “阿季留着吧,阿尚又不在阿季队里,分功不妥。” “我留着也没用,那就送大兄、阿尚各一级。” 赵基说着仰头看天穹:“盈获四倍有余不足五倍,也不过实授虎贲中郎。” 全队三十一人,盈获十级就能升一级;赵基这里阵亡一人,扣掉一级后还剩四十六级,足够让他升到虎贲郎的中点,也就是虎贲中郎。 虎贲自下往上,是官秩‘比二百石’的节从虎贲,再上是‘比三百石’的虎贲郎将、‘比四百石’虎贲侍郎,‘比六百石’虎贲中郎。 虎贲中郎就相当于大队长;再上面还有协助虎贲中郎将管理各队的虎贲仆射、虎贲陛长。 因宿卫工作的特殊性,并非上下垂直管理,而是交叉管理。 基本上是由虎贲仆射越过中郎、侍郎,向下直接管理小队长级别的虎贲郎将,这个也能称之为虎贲郎中,与其他郎署的郎中同级。 虎贲左、右陛长则负责当值排班,虎贲中郎、侍郎分管虎贲之余,还要轮番侍卫天子。 历来只有勋贵、大吏子弟可以担任这种清贵、长期接触天子的职务,但现在没那么多讲究了。 现在的朝廷很无奈,脖子被杨奉掐死,到目前为止,都没推选一个新的虎贲中郎将。 朝廷还在死撑,没有把这个职务吐出来。 不过赵基也无所谓,真有一个白波系统的虎贲中郎将来接收兵权,强弩误发杀不死对方,他就提剑冲上去砍死。 裴秀对外也有软弱、妥协的一面,这些人过家家,创业失败大不了回家休养几年。 对自己来说,这是提着脑袋在创业。 第30章 弃军而走 - 虎贲郎 - 中更 未几,五十几名骑士驱赶俘虏返回。 营外小溪边上,卫固坐在上游处,反复清洗,依旧洗不净血腥气。 他早已换了一身新衣服,但只要呼吸,鼻腔内就是让他犯呕的腥气。 裴秀坐在旁边的石块上很是无语,原本卫固也不需要参战。 战斗结束处决伤员时,卫固抓矛捅死了个匈奴人……这都很正常,等营中解首完毕,驱赶俘虏搬运死尸到山脚坟湾埋葬时,卫固撑不住了。 吐的稀里哗啦,脸色蜡白。 溪河不远处,五匹腿脚受伤的马匹正被屠宰、分解。 再往下游,溪流两边就是清洗血渍、衣物的虎贲,最远处,才是清洗斩获首级的范围。 卫固神态虚弱,看着渐渐入营的郡北骑士:“阿秀,他们抓了多少人?” “约六七十人,不知斩首几人。” 裴秀略好奇问:“兄长也历经生死之事,怎么今日如此不堪?” “是赵阿季。” 卫固向后仰躺在两三寸长的草地,眯眼看天穹:“死在他剑下,状若猪狗、菜蔬。最初时还不以为然,然后闭上眼时就浮现在眼前,再也忘不掉。” 他有些怕了,侧头看裴秀:“阿秀,你说天子东迁,弘农虎贲悉数阵亡于东涧,该是何等惨烈?” “兄长,人终有一死。我等世食汉禄,又正值壮年,且无家室妻小所累,正该为国效死,以全臣节。” 裴秀语气低沉,卫固双手撑地坐起来,面色如土:“我不是惧死,而是不想死的潦草。” 说着,他扭头去看百余步外,那里是洗净的匈奴人首级。 稍后还要进行检首,每个首级书写斩获者名字,然后让虎贲与俘虏辨认。 昨夜不存在恶意割取伙伴首级冒领功勋的可能性,但程序就是这么个程序。 这些都有县吏负责,被俘虏、击斩的除了匈奴人,还有被掳的良民,但这些良民若是认出来,就要记录在册。 通告家人一回事,追究责任又是另一回事。 对卫固来说,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不是主将,不需要亲自检首。 而负责检首的王植也跑了,派人去绛邑请求药材,绛邑不开门。 然后王植就亲自带人叫门讨药去了,一去不返。 昨夜的战果,显然已将王植吓着了。 可能是天亮后越想越怕,索性跑了。 这么强的虎贲,也是他王植可以掌握的? 匈奴人的报复,白波诸将的火并,都不是王植能承受的。 所以卫固猜测王植路上遭遇匈奴败兵追杀,不得不暂时逃亡、躲避。 要么就是单纯的怕事,乘机出营观望形势变化。 大概等局势明朗,王植才会归营。 卫固的状态不佳,还需要休缓一段时间,裴秀只能返营。 回营路上,裴秀骑着马,忍不住自嘲:“取胜尚是如此,更不敢想落败会是何等模样。” 毌丘兴听了只是出于礼貌跟着笑了笑,他也没想到,一顿早饭吃完,王植竟然会失踪。 这场战斗的战果太过丰厚,流传出去后,会引发难以预测的变化。 匈奴人那里不好预测,但白波诸将很好推论,他们一定会行动果断,重拳出击! 当风险足够大的时候,王植不想当这个官秩千石的司马,卫固也精神受创无法履行稽核功勋的功曹职责。 军营内,刚刚返回的荚童驱马到闻喜队营区,将一颗头颅抛给走出来的赵基:“赵屯将,可知这是谁?” 赵基抓住辫子发鬏就给荚童抛过去:“与我无关,刚洗了手,不想弄脏。” 荚童探出血手牢牢抓着手里头颅,得意做笑:“这是匈奴左大当户刘贺都,虽不是名王,但也强劲,麾下部众不下千户。” 赵基这才仔细去看,果然是一颗老头。 荚童这才抬腿一跃下马,将老头递来:“我也不瞒赵屯将,这颗头颅对我有害无益,希望赵屯将能收下。” 跟随荚童来的十几个郡北豪强子弟似乎都有心理准备,不觉得突兀。 赵基反问:“文贞兄可知我昨夜斩获多少?” “刚听人说了。” 荚童敛笑:“屯将收下此物,我等才敢相信屯将为人。” “好,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赵基伸出双手接住,转手抛给边上的杨吉:“去清洗干净,头上的金饰分你一半。” “不敢。卑职这就去。” 杨吉双手举着老头仔细端详,眼睛放光:“这可是匈奴小王的头!” 见他这样子,赵基一笑:“明年这时候,我的头比这颗老头值钱!” 杨吉不知该怎么接话,就对荚童俯身算是行礼,就绕过几个下马的骑士,快步去营外溪流边上。 其他骑士也多牵马返回营地,荚童跟着赵基进入小营区。 营房内,荚童解下头盔,接住赵基端来的稀米粥一口饮尽,就见赵基将剩下半罐米粥端来放到脚前。 荚童是真饿了,索性拿着木勺,抱起陶罐大口吃粥。 吃的七七八八,整个人才放松下来,抚着腹部鼓起的皮甲:“痛快啊!我前后斩首三级,不曾想屯将十倍于我。” 感慨完毕,荚童就说:“追击溃兵时,我遭遇了另一队匈奴,似乎是铁弗匈奴,也就百余人,他们夺船而走,并未与我交战。” 铁弗匈奴,也就是女婿匈奴,比杂种匈奴地位稍高一些。 他又说:“归来时见紫金山有三四十匈奴骑士绕山梁而走,可见昨夜凶险。相里暴说他下面人见王植带人向南去了,营中事务紧迫,赵屯将当早做决断。否则各县虎贲,有一哄而散的可能。” 赵基皱眉:“王植跑了?” “我等新编虎贲,初阵一战俘斩四百余,又有屯将这样的英雄,他果断逃亡,反而不失为英杰。” 荚童开始陈述自己的观点:“屯将愿讨伐匈奴,那我能说服乡党,留营效力。相里暴、敬文卿这二人,我也能游说,我们这汾水三队,就是二百余壮士。” 其实他也想走,可昨夜战损比实在太漂亮了。 真就这么散伙,怕以后想起来懊悔,也怕回去被父兄责备。 还有一个不太好明说的原因,他怕得罪赵基。 这可是一拳打死乡人的人,昨夜又杀了那么匈奴,以后成为一方雄豪只是个时间问题。 交恶简单,陌生关系相互结交也不难,最难的是交恶后改善关系。 见赵基沉思,荚童也就倚靠墙壁休缓体力。 这时候裴秀、毌丘兴进来,见到荚童后明显一愣,裴秀就说:“王植失踪,卫仲坚派人侦查,绛邑城门至今封闭。” “七哥,文贞兄说王植率部曲向南去了。” “他弃军而走?” 裴秀惊愕,当即问荚童:“还有谁知晓?” 荚童一笑:“追敌的骑士基本都知晓,现在营内想必也传遍了。” “王植奸贼,胆敢坏朝廷大事!” 裴秀怒极,咬牙瞪目想要责备荚童,却见荚童那懒散神情,就泄气:“如今营中生变在即,该如何是好?” 荚童不言语,扭头斜眼看赵基侧脸。 赵基想也不想:“我等矢志匡扶社稷,岂可因一人而乱心丧志?” 紧接着赵基就说:“聚集各曹,列位屯长、队官与部分县吏集议,我要看看谁要走。” 这下裴秀也渐渐有了底气,先开会。 只要有个可行的计划,就能再坚持几天时间。 有赵基在,没人敢掀桌子走人。 第31章 征西将军 - 虎贲郎 - 中更 营外溪流旁,虎贲们开始更换衣服,清洗铠甲、血衣。 空地处,稍稍有些地位的人都来参加集议。 没资格上前围坐,也能站在边上旁听。 王植的主位空缺,五曹七屯十一人围坐。 功曹卫固强作精神,左右是法曹裴秀、仓曹贾逵;再两边是骑曹王琦,步曹薛朙。 七屯这里,第一屯将赵基,左侧是骑屯将荚童、车屯将相里暴、第三屯将敬纯,这是汾水三队;右侧是第二屯将王辅、第四屯将常茂,第五屯将空缺。 第五屯预定是中条山以南两个县的虎贲编成,距离遥远,还未抵达。 就连第四屯队也只来了端氏县,昨夜遭遇战斗,就推常茂为屯将。 因此这场会议,只有十一个人。 待众人落座后,裴秀才开口:“昨夜营地遇袭以来,王司马先是遣使求援,绛邑守军顾虑颇多,不曾开门增援。天明后,王司马亲自去借药材、器具,却遭遇铁弗匈奴散骑追杀,已向南而走。” 荚童、相里暴听闻这个解释,也默不作声。 裴秀正要继续解释王植的消失,突然见对面坐着的赵基几个人抬头怔怔去看远处。 裴秀也扭头去看,就见紫金山西面临近大路的山头有狼烟窜起,渐渐升高。 荚童开口:“莫不是王司马纵火示警?” 赵基抬手搭在荚童肩膀上借力,站起来审视那烽火狼烟:“或许是稷山盗来了,入营备战吧。” 卫固也站起身来,观看那烟火,皱眉询问:“赵屯长,现在有没有好消息?” “有一个,铁弗匈奴把船抢走,北岸徐晃此刻难以出手。” 赵基扭头对荚童说:“文贞兄,率骑队将俘虏押解回营,我在这里接应。” “好,余下事情入营后再议。” 荚童应下,对众人拱手,转身就上马,接过同乡虎贲递来的铁戟,他展臂持戟斜指山沟:“跟我走!” 赵基也对卫固、裴秀说:“大兄、七哥,先率众入营,我在这里接应文贞兄。” “好。” 卫固应下,挥臂示意周围人撤离。 赵基见周围凑过来的虎贲,许多人铠甲正清洗,都穿着生活起居常服。 他环视一圈:“有甲、有弓弩、矛戟的留下!余下快些入营,备战!” “喏~!” 周围十几个虎贲当即高声应下,多是赵基本队吏士。 紫金山烟火处,两座火堆覆盖树枝,发烟不久就被烈焰吞没,只有火焰,烟尘隐没。 李乐引五十多名骑士抵达,隐约能见视线远处虎贲营地。 相隔七八里,就见二三百人混杂骑士正往营地退去,没有明显的旗号、队列。 李乐观察片刻,调转马头,就说:“匈奴侵扰,虎贲营地已然受创溃散,为匈奴所掳。快上报朝廷,轵关陉难以通行!” 随行的议郎赵彦展臂横在李乐马前:“尚未实察,征西将军何以草草断定?以老朽之见,必有虎贲破围而出,检索数人,问明实况,再上报朝廷不迟。” “难道赵公以为新编虎贲击破了来犯匈奴?” 李乐指着燃烧的两座火堆,理直气壮瞪着眼睛:“山民也说这里有三十多名匈奴骑士,仅仅侦查、示警的斥候就有三十余骑,可想而知其大队人马该有多少!” 李乐也被这些信息吓到了,见骑从也是神情不安不肯更进一步侦查,就扬鞭轻抽,控马下山。 只留下赵彦与一名骑从,这骑士搀扶赵彦下马:“明公,李乐所言亦有道理。” “不可听他言语,虎贲不下七百人,怎可能一战覆没!” 赵彦不肯相信李乐的推断,他年近六旬,目力已不如年轻,根本看不清楚远处营地。 他喘着气,气呼呼:“还有西河羽林兵,难道也会遭遇匈奴袭击?” 西河郡是羽林六郡之一,郡守刘玄也在积极征募新的羽林骑士,这支宿卫力量已经出发,将与河东虎贲一起拱卫天子。 骑从神情悲观:“明公,种种状况已然说明白波诸将勾结匈奴,这些贼将怎肯坐视虎贲、羽林入卫天子。” 赵彦不肯撤离,就站在山梁边上眺望北面,侧面坡上二十几步外两堆烈焰燃烧,他消瘦背影随时可能倒下。 李乐率骑士下山,与路中休整的步卒汇合,当即调头向南。 而在紫金山西面的稷山区域,柏树丛生的峭壁山林中。 王植趴伏在地,眯眼看着李乐所领六七百人调头向南逶迤而去。 确定这支军队撤离,他才长舒一口浊气,整个人匍匐后退,翻身躺在干枯柏叶、草地之上,只觉得饥饿、晕眩。 亲卫督递来麦饼,王植接住咬一口:“没想到裴小七、赵阿季这伙人如此骁猛,竟然将贼将李乐吓退。” 亲卫督蹲伏在他身边,又递来水囊:“司马,李乐就这样退走?” “我是他,我也为难。” 王植饮一口水,将水囊递回去:“没有朝廷诏令,他无法调兵强攻营地。可退回去,他又有什么退路可言?” 白波军早就被李傕、郭汜打的元气大伤,许多老兵溃散后根本不敢返回、归建。 这段时间虽然征募、补充了部分士兵,可朝廷在侧,这些士兵已经不会轻易盲从。 就连刚才李乐率领的军队里,小半士兵是河东郡兵。 没有明确的朝廷诏令,李乐无法驱使郡兵进攻虎贲。 真让天子得到新募的河东虎贲、西河羽林,白波诸将就死到临头了。 虎贲、羽林都如此危险,更别说河内张扬,张扬的部队入卫天子,贼军底色的白波诸将会死的更惨。 张扬底子很干净,是武猛都尉丁原麾下的武猛从事,武猛都尉就是三位骑都尉之一,节制的就是河内骑士营。 从根基上来说,张扬本身就是京营部队之一。 乱世各方混战,张扬始终待在河内,没有攻掠外郡,这一点比关东各方好太多。 若不是顾忌天子安危,河东郡兵就能将白波诸将给办了。 可之后呢? 天子留在河东不走,李傕郭汜率兵攻入河东,该怎么办? 王植稍稍果腹,心神也安宁下来。 昨夜虎贲的战绩太过于惊骇,以至于绛邑驻军认为虎贲营地早已被匈奴攻陷,匈奴企图诈骗驻军救援、开门。 哪怕天亮后王植亲自带人去叫门,都尉马枝就是不肯开门。 担心夜袭的匈奴只是前锋队伍,王植索性就迂回绕了一圈。 未曾想看到了‘征西将军、凉州牧’的战旗,这跟他预想的不同。 本以为最先来这里的是‘征东将军、幽州牧’韩暹,韩暹驻地距离绛邑最近。 李乐突然出现,意味着跨越了韩暹的驻地,要么韩暹死了,要么韩暹同意这次行动。 现在能退兵,随时也能调头再打过来。 到底要不要返营? 侦查到这个重量级消息返营,也是能圆满交待的。 若这么直接返回安邑,自己又能剩下什么? 虎贲多是庶子、次子,或族中勇健;自己与应募虎贲有什么本质区别? 咬咬牙,王植对左右说:“李乐绝不会轻易罢休,势必还要再来。以我观之,他率乌合之众,绝非虎贲敌手。我欲返营,诸君何去何从?” 十几个卫士一时陷入沉思,他们的精神负担不像王植那么沉重。 但身为王氏部曲,脱离王植返回安邑,王邑会用什么态度看待他们? 第32章 自成一体 - 虎贲郎 - 中更 军营内,负责埋葬战死匈奴的俘虏返回后也没有清闲。 拿着各种工具,在虎贲监视下打扫营内血污,拾捡箭矢;其中能语言交流的俘虏则参与修缮营房。 天黑前,起码要给伤兵们修好遮雨的营房。 校场内,众人再次围坐在一起。 柳孚将统计后的斩获数据递交,仓曹贾逵捧着竹简:“累计俘获二百三十七人,另有轻伤十余人,旬月间可恢复。斩首一百八十三级,小王刘贺都及其子刘平授首。除去铠甲、战具之外,另有好马十三匹,劣马三十二,不能用的伤马已宰杀五匹,还有十匹待宰。” 马身受点皮肉伤,一般都能治愈,伤了腿脚根本救不了。 马性倔强,也不能久卧,会反复增重伤势,对马也是一种折磨。 哪怕是虎贲带来的家中有感情的老马,腿脚受伤的话,也会宰杀。 环视诸人,贾逵继续说:“一应战具修复后,收归公仓,会分配各队。现在难的是俘虏与马匹,该如何分配。” 说着他去看卫固,卫固点头:“就此事裴法曹也与我商议过,现在军资匮乏。我有两个处理办法,第一是将俘虏贩卖,交换粮秣、器械;第二是营中奖赏给有功之士。参照各队功勋,分给各队,各队再分。” 他去看赵基,赵基就点着头:“绛邑至今不肯开门,紫金山又有烽火警讯,我们别无选择。就是内部分配,也要提防纯胡作乱。” 真遭遇高强度战斗,俘虏里的匈奴人,就是隐患。 谁都能意识到这个问题,但终究是俘虏,很多人也是第一次参加这么大规模的战斗,顾忌颇多。 就如荚童,斩获了刘贺都的头颅,担心连累家室宗族,将人头让给了赵基。 杀俘也是一样的,谁提议,以后可能会遭遇匈奴的报复。 裴秀这时候开口:“就按功曹与我商议的办,纯胡编为苦力,被掳的良家子编成辅兵,能通言语的汉胡儿分给功勋之士做仆僮。那马匹该怎么办?” 他侧头看卫固,卫固也想要这批马。 问题是莫名的烽火示警,营中时间紧迫,不然他带着这批马去附近大姓庄园,能换来许多器械与粮秣。 见众人望着自己,骑队首领荚童、骑曹王琦更是眼神直勾勾。 卫固干咳两声:“优先补充折损马匹的健儿,余下分给善骑之士。这样下次追击时,也能增长斩获。” 荚童这才开口:“功曹明断,若是昨夜有百余骑追击,那股铁弗匈奴也难逃。” 卫固见没有其他人表态,就去看贾逵:“梁道,你整理俘虏名册,分类后,我们再根据各队功勋,分配仆僮。若是没有其他意见,就讨论今夜如何备战。” 第二屯将王甫抢在众人之前开口:“比之我等,匈奴并不强。昨夜战法过于保守,我以为当增强赵屯将所部。再有敌虏来袭,赵屯将为锋刃,左右两翼跟进,骑士绕击,我想来敌千人以下,我等也能一鼓摧破!” 荚童要开口,他身边的运输车队屯将相里暴抢先说:“我也这样认为,我队参战较晚,昨夜若有百人跟随赵屯将,匈奴人是很难突破到校场的。” 还扭头去看赵基:“赵屯将分配战术时,也要考虑我们车队。我们只是有马、有车分在了运输,负责辎重。不是说我们这些人就不敢战,或弱于旁人。” 裴秀见状,就说:“阿季不要推辞,只要能破敌,就不要在意末节。” 卫固也是点头,战利品不分配下去,虎贲可能会溃散;而分配下去,没有像样的前景,也会溃散。 赵基认真聆听很是认同的样子,扭头去看柳孚:“大兄,各县县兵能否编入辎重队?” 众人目光转移过去,柳孚当即表态:“我会游说各县县吏,有些把握。” 附近旁听的胡班当即开口,高声:“只要能破敌杀胡,我闻喜县兵可以编入辎重。” 紧接着安邑派来的县吏也是支持,周围县吏接连表态,柳孚就笑说:“此事就如此定下了,赵屯将继续说你的安排。” “是。” 赵基拔出绑在靴筒的匕首,在空地上勾画:“第五屯没有来,我们目前就步兵四屯,骑兵一屯,辎重一屯,其中辎重人力最多。这还不够,新编辅兵、苦力也要编入辎重。” 贾逵这个仓曹就在管辎重车队,这时候抬手:“赵屯将是要转移?” “也不能说是为了迁移营地,而是要让战兵各队纯粹一些,无须操劳营务,专心于战事。” 见没有其他人插嘴,赵基就说:“我们要打破乡党、地域偏见,擅长步战厮杀的来步队,如申屠队官就擅长骑战,他也可以去骑队。这样重编后,骑队剽捷,步兵精锐,再来五百匈奴,我们就出营列阵,与之堂堂正正厮杀!” 荚童抬头看边上站立旁听的申屠兰,一笑:“我也觉得合理。若是这样的话,骑队壮而步队四分,难免薄弱。” 哪怕近百县兵有实战经验,但没人会同意将他们编入虎贲序列。 虎贲自有荣耀与政治特权,仅仅是起步‘比二百石’的俸禄待遇,就不是县兵能涉足的。 郡兵屯长,也就官秩比二百石,与最低的节从虎贲相等。 节从虎贲是什么晋升环境?郡兵屯长又是什么晋升环境? 荚童的话说的也有道理,第二屯将王辅就开口:“不若我队并入第一屯,再分些人手充实第三、第四屯,这样赵屯将所督百余人,步兵三队三百余人,勉强可以结阵。” 周围几个旁听的第二屯队虎贲头目也没异议,都去看赵基。 赵基摇头:“不妥,各队不该这么轻易裁剪、合并,合并简单,想要再建一队可就难了。” 说着去看车队屯将相里暴:“车队可否分出一些虎贲,充实各队?” “这是应该的,车队并入县兵、辅兵、苦力二百余人,可以分出五十名虎贲。” 相里暴爽快答应,人员分流,合理搭配,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虽说是乡党,但也有亲近之别。 分流大部分虎贲出去,也方便他管理辎重车队。 于是赵基就看向王辅:“步兵四队,各有任用。我想选剽捷善走精熟山地的虎贲专列一队,这样前三队正面迎敌,山地队迂回侧击。等大阳二县虎贲抵达,再视情况重编。” 王辅瞥一眼柳孚,见柳孚不反对,就点头:“可以,我队愿意重编。” 赵基这才看卫固:“大兄,这样编队可好?” 卫固认真思索的模样,扭头看裴秀:“如何?” “可行。” 裴秀知道,这是在贯彻贾逵最初提议的混编策略。 那时候反对,是虎贲相互之间不熟悉,遭遇战斗会各自为战,稍稍失利就会溃散。 现在经历过一场几乎全歼对方的辉煌胜利,已经具备彻底混编的基础。 参战虎贲也都有功勋在手,精神状态有了蜕变,混编时,有功勋的什伍长能服众,可以快速站稳脚。 裴秀想了想,就说:“将身份竹简发放给虎贲,重新编队后,造册誊抄。造册后,依官职高低,升授职务。” 他也去看卫固:“我等诸曹,就暂领仆射之职;列位屯长受领中郎,队官为侍郎,什长为郎将,如何?” “正该如此。” 卫固说着站起来,环视左右:“敌虏随时会来,尽快整编军书,重新划拨营地。” “喏!” 众人陆续站起来应答一声,贾逵无奈苦笑,这下虎贲真的自成一体了。 就算入卫天子,随驾公卿有几个敢动手拆解、调整? 第33章 重整队伍 - 虎贲郎 - 中更 会议结束,虎贲们立刻就活跃起来。 拿着自己的身份竹简,呼朋引伴选择编队。 赵基这里最是热门,营中过半虎贲想要加入到他麾下。 实在没办法,赵基只能在校场考校虎贲的勇气。 立个箭垛,虎贲站在箭垛前,相隔三十步,由赵基射箭。 但许多虎贲十分信赖他的射术,又担心躲闪避箭被乡人、伙伴嘲笑。 基本上都能做到站定原地,不躲不闪。 于是只能进一步提高标准,选不眨眼的虎贲。 这也像是一道勇气考验,成功经历的虎贲,自会信心、勇气激发,有一个保底的士气底线,也更容易获取伙伴的认同、信赖。 当王植带人返回时,就看校场内众人围观赵基射箭,仿佛游戏。 王植又看看校场摆成方阵模样的头颅,再看看赵基选拔队员的过程,就猜到在干什么。 五曹迎王植到一处空地,王植先讲述自己的见闻:“绛邑不开城,误以为我等被匈奴所掳,是要哄骗驻军救援,好诈取城邑。李乐也督兵北上,见紫金山烽火,亦不知虚实,故而撤走。” 他观察卫固、裴秀等人的精神状态,就问:“李乐今日扎营于北乡,必遣斥候侦查,该如何是好?” 卫固此刻不语,就当没听到。 他家在安邑,不能给白波诸将动手发难的借口。 裴秀也有类似的顾虑,说到底,他们都怕战乱摧毁安邑周边。 当王植目光落到贾逵身上时,贾逵就说:“匈奴忽然来袭,李乐紧随其后,可见是他勾结匈奴谋害我等,有劫持天子之嫌疑。以我之见,今夜强袭北乡,擒获李乐。” 卫固依旧沉眉不展,白波诸将实际兵力两千多人,都是历经惨烈战事能逃脱的老贼老兵,想要全歼十分困难。 除非发动豪强,一起围捕。 但没了白波诸将的震慑,李傕、郭汜肯定会发兵试探性的袭扰。 导致战争进一步升级。 关中今年依旧乏粮,李傕郭汜本就有有率部杀入河东,吃河东存粮的心思。 不见卫固、裴秀表态,步曹、骑曹也不敢轻易表态。 王植也不好过度逼迫,就对贾逵说:“此事非同小可,待我换洗衣物,再行计较。” “是。” 几个人拱手,目送王植带着卫士离去。 裴秀就说:“阿季颇有胆识,看他怎么说。” “合该如此。” 卫固也是赞同,真要执行贾逵的计略,也只能是赵基带人冲营。 只要抓了李乐,局面就能控制住。 包括李乐身边的旧部老兵,大家都是河东人,没必要下死手。 随即卫固又说:“我要出营拜访侯氏兄弟,营中事务还需梁道、阿秀多多费心。” 贾逵也只是拱手应下,裴秀询问:“大兄可是为军械一事?” “嗯,侯氏世代冶铁,营中不论战具修补,还是更换器械,都得从侯氏这里着手。” 卫固神情肃重:“我看阿季器量颇大,将那小王子首级随意让给了阿兴。若是带这小王首级去见侯氏,他兄弟不敢轻慢,能换来许多器械。” 刘贺都的首级自有妙用,侯氏兄弟拿了后,可以向朝廷表功,讨得官职。 即便退一步,也能送给刘贺都的其他儿子,换取对方的感激。 裴秀也清楚侯氏兄弟的性格,当即就点头应下:“阿季这里好说话,昨夜搏杀时大兄也见到了,阿季缺乏趁手兵刃。” “嗯,你去问阿季擅长什么兵刃,我去更换服饰。” 卫固不准备当面问赵基,做了安排,就在几个虎贲簇拥下快步离去。 裴秀也来赵基身边,见他用软弓射轻箭,也就不再担心他体力。 赵基也察觉到了,停下射箭,走两步靠近:“七哥,卫仲坚想干什么?” “他想用刘贺都头颅去找侯氏兄弟换些器械,阿季擅长什么兵刃?” 裴秀见赵基思索,又说:“刚才王植回来,说李乐率七八百人北上,见紫金山烽火而退;贾逵认为李乐会在北乡驻屯,并遣斥候侦查,就提议夜袭北乡,擒捕李乐。卫仲坚现在去找侯氏兄弟,大约是想打听消息。” “北乡……” 赵基眨眨眼,衡量可行性,低声:“三十多里路,我们不动手,李乐也会动手。七哥,没有明确诏书,袭击李乐恐难说服众人。” “那就等李乐来袭?” 裴秀看着是询问,实际上已经定下了态度。 他不怀疑李乐的胆量,即便袭营失败,以白波诸将的地位和认知,自然会找些理由辩解。 就现在的朝廷,哪怕李乐再蛮横无理,也会姑息放纵。 河东人的底线也很明确,别爆发大规模战争或引来李傕郭汜,那什么都可以模糊处理。 赵基也觉得打防守反击比较稳妥,唯一不好的就是李乐这种能活到现在的宿将,要么对危险有很强的直觉。 要么有很强的逃命技巧,防守反击的缺点就在这里,很难抓住李乐。 李乐逃跑回去,就会生出更难控制的变数。 裴秀又问:“阿季想要什么样的兵刃?” “斩马剑,真正能斩马的重剑。” 赵基不假思索,他也想要骑槊,但这个价值太高,也不像是侯氏兄弟能制造的。 现在最强还是步战状态,重型斩马剑就足够了。 贸然学习骑战,大概率被其他擅长流氓打法的老骑士遛死。 继续发挥步战特长,待在人堆里,这就很安全了。 不多时,赵基选拔完毕,自己第一屯队编了一百二十八名虎贲。 选西门俭、杨吉为队官,每队五十二个人,除却一个队官外,还有个执旗。 也就昨夜特殊,为了激励士气方便指挥,他们这些屯将、队官不得不将旗子挂在背上。 若是与其他正规汉军、叛军底子的部队交战,他们这些人早就成了弓手狙杀的靶子。 余下二十四个人,两个什队,一个书吏,一个执旗,一个鼓吏,一个传令亲随。 这两个什队也有分类,一个是亲兵队,一个是护旗队。 等他完成整编后,这些虎贲就开始往新营区搬运个人物品。 这里贴近校场,与辎重屯队门对门。 大部分营房屋顶的茅草都已烧毁,天黑前还要修缮一番。 忙完这些,赵基才来到贾逵的营地。 这里炖煮熟透的马肉汤优先提供给伤兵食用,大锅终究是有限的,其他人只能分到马肉,队里面自行烹煮。 见贾逵在竹简上记录什么,赵基就察看伤兵。 多数人精神状态不错,吃了肉食后情绪乐观。 关尚颈后中箭,只能趴在草堆上。 扭头见赵基进来,关尚就问:“阿季,绛邑城还封着?” “对,守军认为我们被匈奴人俘虏了,是想诈骗他们开城。” 赵基也无奈,坐在关尚身边,看了看包扎处渗液状况,继续说:“马矢枝这鸟人连王司马都不认,派别人过去也是无用,城里的医师、药材是不能指望了。” “狗贼!” 关尚骂一句:“他侄儿就在第三屯,怎么不出面?” “王司马最开始就派马矢通去的,那时候天色昏暗,马矢枝没有开城;后面王司马带着马矢通一起去,还带了两个北绛人,还是不开城。” 赵基又看看另一侧虎贲的伤口:“这也没办法,匈奴侵扰,绛邑人经常遇袭,家里父母妻小都在城里,怎么敢轻易开门?” 坐在对面的一个虎贲小腿上包扎绷带,闻言骂道:“弄他娘,就不知派人出城检查?” 赵基只是笑笑,另有虎贲反问:“谁敢出城来?也不稀罕,赵屯将也会治伤,还求北绛人做什么?” 第34章 三月蝗起 - 虎贲郎 - 中更 闻喜北乡,中条山以南二县虎贲汇聚此处。 因顾虑遭受李乐袭击、火并,这百余人就在乡邑一角废墟中休息。 李乐队伍中有三百多郡兵,这支郡兵就贴着二县虎贲扎营。 郡兵营地中,议郎赵彦正饮水,郡司马范铮快步而来,对一棵杏树下歇息的赵彦拱手:“明公,征西将军遣斥候十余骑分作两队,向北而去。” 赵彦闻言起身,踱步说:“至今未见零散虎贲踪迹,这说明要么被匈奴围困迫降,要么是他们击走了匈奴。像李乐这样的人,又怎么敢招引匈奴大部?” “明公是说,虎贲营尚存?” “嗯,你也派人向北侦查。” 赵彦说完,却见范铮面有难色,当即改口:“老夫去见二县虎贲,看看他们心意。” “是。” 范铮侧身让开道路,跟着赵彦往外走,并说:“虎贲营若存,卑职不会放任本郡子弟受贼臣凌虐加害。” “嗯,我信司马。” 赵彦也是郑重回应,范铮的堂弟就在虎贲营里,还有其他亲戚、乡党子弟。 范铮不知情也就罢了,若是亲临一线,却无动于衷。 那他即便活着回到安邑,也会遭受巨大指责、刁难。 旁边李乐营地,他选在乡市里扎营。 乡市内有一片最近几年规划的羊马围栏,是方便羊马贩子售卖的区域。 李乐卫队的马匹临时圈养在这里,李乐正给自己坐骑喂食精料。 这是一匹雄健黑马,额头有月牙白,唤做月里黑。 也只有与月里黑待在一起时,李乐才能感受到少许的安宁。 一名亲兵快步而来:“将军,赵彦去虎贲营地了。” “不必理他。” 见亲兵犹豫模样,李乐就安慰说:“赵彦不敢发难。” “是,可北边虎贲营这里……” 亲兵也神情顾虑,忧患颇多。 “等到日暮时,就知结果了。” 李乐拍拍手上碎屑,转手轻拍这亲兵肩膀:“去河内、关东,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李傕那里没了天子,多少人弃他而去?现在不走,李傕肯定发兵河东来抢天子。我们能做的就是拖住他们,等李傕兵马渡河。” 别看是亲兵,身上依旧挂着中郎将职务。 李傕来了,肯定会把杨奉剥皮。 可若是杨奉将天子、百官送给李傕呢? 只是这亲兵听着与李傕、关中兵合作的消息,神情难免低落。 彼此相互攻杀,再次依附李傕,万一李傕翻脸了呢? 李乐也是没办法,他是真的后悔起兵勤王。 原本部众两千多户,自由畅快无人管辖,生活美满乐无边。 前后也就将近一年时间,部曲伤亡大半,部众离散。 虽然贵为征西将军凉州牧,可他若是想去凉州赴任,身边几个人愿意跟随? 天色渐暗,赵基抓着炖煮熟透的马肉切片,撒一些细碎盐粉,放在石板上煎炙。 石板就地取材,就是围绕营火的小型条石。 肉片两面炙烤焦糊略干时,才能除去那股血腥气。 杀戮的后遗症已经开始浮现,哪怕是马肉汤里的油腥气,都会让他不适。 炙烤肉片的同时,石板上也煎烤麦饼。 裴秀端着粟米粥走来,坐在他旁边:“刚才阿季去找贾逵,他怎么说?” “去的时候他正编写军书统计仓储,我就与阿尚闲聊片刻。” 赵基以匕首划开麦饼,将烤成硬片状的肉片塞麦饼里,直接递给了裴秀:“七哥尝尝这个,我吃粥。” “原来你也会不适?” 裴秀接过肉饼,试着咬一口,感觉滋味儿还行,就对吃粥的赵基说:“明天将匈奴人首级、俘虏带到绛邑城下,他们自会开城。” “怎么都成,我只是遗憾今晚不能强袭北乡。” 赵基几口吃完碗里的粥,他边上传令兵韩述上前:“屯长,我去打粥。” “嗯。” 赵基将碗递过去,拿起干肉片放嘴里咀嚼,血腥气总算是淡了一些。 刚才吃粟米粥时,口感清甜软糯的粟米粥……在他的味觉里,清甜咸鲜之中都蕴含着一股血腥气。 强忍着不适,就这样缓慢进餐。 裴秀见他这样子想笑又笑不出,转而换个话题:“今夜李乐袭营的把握有多少?” “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们不能睡。许多伙伴首次经历这么惨烈的厮杀,入睡后难免噩梦、惊悸,恐怕会引发营啸。” 赵基按着自己的常识推论,继续说:“就当李乐会来袭营,全营戒备,轮流休息。等到天亮后,就全军休息。” “也唯有如此了。” 裴秀吃完肉饼,擦拭手上油迹,从袖中取出手绢递给赵基:“明日情况多变,阿季你择机而动。” “好。” 赵基应下,伸手要去接,裴秀抬手躲过,眼神严肃去看赵基手上的油。 见赵基将手擦干净后,裴秀才将折叠的手巾递出:“稍后你再去找贾逵,让他也看看。” “是。” 赵基只当这是空白手诏,连印都不会有,随意翻开就见十分好看的文字。 随即塞到怀里,没有再看。 裴秀见韩述端来粟米粥,就伸手搭在赵基肩膀上借力起身,临走又停步:“现在军心凝聚,士气高昂,实属我预料之外。” “七哥,其实我也没预料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 赵基回应一声,裴秀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然后从韩述手里拿走自己的碗,端着粟米粥走了。 韩述不敢反抗,也不问赵基,就去拿赵基的漆木碗,又去打粥。 当韩述端来这碗米粥时,赵基隐约听到奇怪的异响。 他缓缓起身,神情凝重。 很快周围人也都听到这种奇异的声响,反应快的人脸色大变,失声尖叫:“是蝗神!” “起蝗了!” “蝗来了~!” 赵基抬起下巴去看西面,黑云缓缓压来,遮天蔽日,就连夕阳的红光都被有吞噬掩盖了,而身边时刻都有降落的蝗虫。 周围虎贲惊慌大喊,马匹长嘶。 裴秀快步冲出,挽起袖子左右挥打驱逐蝗虫。 他刚来到赵基身边,就见赵基伸手抓住一只蝗虫,拇指用力搓成了黄绿汁渣滓。 裴秀眼神惊骇:“阿季,不可冒犯蝗神。” “蝗神?” 赵基伸手又抓住一只,当着裴秀面搓碎,一字一顿:“七哥……若真有蝗神,我定会斩了他!再吃了他!” 周围虎贲端着餐盘、碗碟躲闪蝗虫,甚至不敢去踩。 这已经是第三年的蝗虫了,赵基可以想象,家里辛苦耕种的冬麦、春麦、粟、黍、豆、水稻,大概率会被吃成一片白地! 他不怎么懂生物,可三月上旬都有这么多成虫,现在气温又高。 这一茬蝗虫产卵后,四月就能孵化,五月时就能达到极盛规模! 就连山里,届时蝗虫如云雾一样过境,只会留下光秃秃的树木、山壁、沟壑。 汾水北岸,徐晃站在废墟墙壁,看着蝗虫黑云越汾水而来。 别说是汾水,就是黄河也拦不住。 蝗灾爆发,有自东向西迁徙的规律;能来河东的蝗,多是太原、上党的蝗;而河东的蝗,则会扑入关中,再往凉州而去。 紫金山中部一处山沟里,过境蝗虫铺天盖地。 卫固驱马而行,以袖遮面,督促车队:“快走!不可停顿!” 辎重屯将相里暴也不断喝斥、督促随行虎贲与县兵,见多数人精神恍惚,也有崩溃伏地嚎啕大哭的。 相里暴抓着一名骑从手臂,贴耳大声呼喝:“快去营地!请仓曹派人接应!就说侯家有可能毁约,会来抢夺粮食、器械!” 不再顾忌什么,相里暴派出两名骑士去求援,当即挥舞马鞭抽打其他人,强行逼迫运输队行动起来。 卫固时不时扭头去看山沟深处,以他对侯氏兄弟的了解,对方翻脸实属正常。 可又想到赵基的勇猛,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卫固心田滋生。 三月飞蝗如此,他已不敢想象五月时该是何等模样。 第35章 神灵之威 - 虎贲郎 - 中更 军营内,绝大多数虎贲躲避蝗虫。 即便落在身上,这些人也只是抖落或抓起丢远。 赵基手里抓着劈散的竹棍抽打落在身边的蝗虫,身边一滩黄绿浆汁。 贾逵闻讯也赶过来,他以袖遮住面庞,眼睁睁看着赵基一人拍打周围的蝗。 不到两刻时间,过境的蝗虫数量稍稍减少。 赵基取来木耜,将蝗虫渣滓混着泥土铲成一团,足有人头大小。 “我们矢志匡扶社稷,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蝗神!” “不打死蝗,任由蝗虫吃光五谷,我们吃什么?父母、兄弟姐妹吃什么!” “还是易子而食,吃完子女吃妻妾?” 赵基抱着泥团搭在矮墙上,还拍打塑形,回头扫视周围人:“前年、去岁都有蝗,谁家没死人?今年不想饿死,要么杀蝗,要么去抢匈奴人的牛马羊群!就是吃人,我们也要去抓胡虏来吃!” 他很是气愤,都快被周围这些朽木、蠢货气笑了。 没人接话,赵基目光落到鬼点子比较多的西门俭脸上,西门俭知道躲不过去:“屯长……我们还是去杀匈奴吧。抢来牛羊,就能养活家里人。” 边上荚童立刻开口:“是极,等大蝗生出,野外无草,匈奴兽群饥饿,他们难以迁徙,马匹虚弱无力,正适合攻掠!” “哈哈!啊哈哈哈哈~!” 赵基眼眉含笑再也克制不住,止不住的大笑。 几个距离近的人,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赵基笑的肚子疼,挽袖擦了擦眼角,喘两口气:“诸君,宁肯去跟匈奴人拼命,也不愿杀蝗?” 裴秀上前回答这个问题:“阿季,匈奴不过人多,终究是人。蝗者,百虫之皇也,蝗神受天命而生,非是我等所能冒犯。” 边上贾逵也上前两步,神态庄肃告诫赵基:“蝗起之时,鸟雀吃蝗尚且毙命,人兽吃蝗也会毒发而亡。可见这是天命蝗神,非人所能阻挡。” 看着周围人关切、担忧的目光,赵基深感无力。 再次郑重询问:“蝗起绝粮,不想饿死,只能就食于敌。诸君,以为然否?” 裴秀要开口时一只蝗虫落到他头顶,他捏起丢远:“事情败坏到这一步,或许也是匈奴南迁侵扰尧舜二帝之故。” 贾逵也担心赵基继续嚷嚷什么杀蝗,紧跟着对众人高声说:“诸君,自匈奴越西河犯平阳以来,河东自此多灾!后人不肖,天象示警,若让匈奴越过汾水,再犯舜帝、后稷之灵,恐会有更大灾难!” 他神情庄重,言辞凿凿,不似作伪。 “是啊,自匈奴侵入平阳以来,岁岁汹汹年年不安!” 荚童气愤不已,拔剑高举:“欲得太平安宁,非逐匈奴不可!” 他目光环视,人群里没找到相里暴,才想到这些人跟着卫固去拉物资了。 世居蒲坂、汾阴一带的第三屯将敬纯也阔步到荚童身侧,拔剑高举环视左右,目光凌厉:“杀匈奴,享太平!” 一名名虎贲拔剑高举,他们虽然很厌恶蝗虫,但真的不想跟随赵基去杀蝗。 蝗有蝗神,是天命使然,对抗天命能有什么好下场? 可如果这一切只是天命示警,让他们去杀匈奴……那又有什么好怕的? 杀匈奴夺兽群,就算蝗灾无法平息,起码今年家人就能渡过灾情。 寥寥无几的人还在思索这种可能,绝大多数人已经被勾起怒火。 他们朴素的认知里,裴秀、贾逵的解释是很有道理的! 河东的灾难,就是匈奴侵入平阳,惊扰了尧帝英灵! 群情愤慨,赵基也一跃登上矮墙,稳稳当当站在那里,右臂举剑,众人目光下他也大呼:“不破匈奴,誓不成家!” 绝大多数虎贲都是单身,也跟着呼喝:“不破匈奴,誓不成家!” 呼声中,一名骑士勒马靠近,气喘吁吁大呼:“贾仓曹!赵屯长!” 赵基转身去看,这骑士抬起颤抖臂膀指着营地正东偏南的方向:“相里屯长说侯氏兄弟会违背诺言,劫掠粮秣、器械,请速派兵马接应!” 这下,虎贲们更是怒火中烧,个个怒目。 贾逵就两步冲到裴秀身边:“以我观之,侯氏无信,胆敢袭杀虎贲,与谋逆何异?” 敢跟他们龇牙,这不是谋反是什么? 裴秀也不喜欢侯氏兄弟,本就热血激昂,想也不想:“当讨平之!” 他抬头看矮墙上的赵基:“阿季,怎么打?” 周围虎贲也是眼睛冒火,都是去年、前年挨过饿的人。 赵基左右摆手将各种声讨的呼声压下,才去看荚童:“文贞兄,你选一队骑士先行!我希望文贞兄能留在大营,与文卿兄主持防守。” 荚童当即扭头去看魏兴:“子昂,你点选本队骑士,立刻出发!” “喏!” 魏兴狞笑着,挥臂呼喝:“第二队的,跟我走!” 其他虎贲让开通道,魏兴阔步而行腿脚带风,隶属于他的骑士纷纷出列,前往马厩。 赵基又看向第二屯将王辅:“我先行一步,第二屯多造火把,后续跟进。” “愿听赵屯长调遣!” 王辅也是应下,同样会意。 侯氏兄弟的庄园、矿场什么都有,这几年没少跟匈奴人做买卖,马匹也不少。 赵基又转而看贾逵:“梁道兄,还请借调一些马匹,以便我部赶路。” “此份内之责。” 贾逵仰头看着墙壁上的赵基:“侯氏坞堡储有强弩,不可疏忽大意。” “梁道兄安心,拿下他们,我们才有立身之地,我会谨慎行事。” 赵基说话间面前有蝗虫飞过,他探手抓住,当着贾逵面搓成渣滓,仿佛在搓侯氏兄弟。 贾逵无语,仿佛没看到,也没听到搓碎的声响。 一众虎贲当即忙碌起来,裴秀见人快散完了,才来找赵基。 赵基此刻正在穿甲,还是贾逵借来的柳孚襦铠,整个白天也只是清洗了内衬、斗篷,除去了大半血迹。 但此刻没有干透,血腥气弥漫。 裴秀感到很不适应,但同样受血腥气刺激,整个人精神也振奋起来。 他检查赵基的箭壶、佩剑时,说:“阿季前去接应卫仲坚,我就顾虑李乐来袭。” “七哥你放心,我只是去接引,不会乘势攻打侯氏庄园。” 赵基扎紧腰带,从裴秀手里接过卫固送的宝剑,挂在左腰革带,继续说:“我更怀疑李乐见我们分兵去紫金山,会伺机在路边伏击。我出发时,只会带少数火把;随后王辅出动时,你让他人手一副火把,让队形散开,故作疑兵。王辅之后,再请敬文卿举火出营,就行三四里,撤回营地。” 裴秀也不清楚李乐那里是个什么状况,也只能应下。 随后嘱咐说:“扑杀蝗虫之言语,惊世骇俗,阿季以后不可随意声张。” 赵基皱眉点头:“我知道七哥的顾虑,可蝗虫不杀,何时能尽?” 裴秀不想听这种刺耳言语,用严肃目光看赵基:“你连蝗神都敢斩,还有什么不敢干的?当存有敬畏之心,否则朝堂之上,谁敢与你同伍?” 赵基不语,目送裴秀离去。 就在他悬挂箭壶时,贾逵走了进来,直言问:“阿季有几分把握夺取侯氏庄园?” “不知,飞蝗过境,人心惶惶不定,今夜的确是好机会。” 赵基如实回答:“可李乐在侧,我要考虑营内伙伴的安危。” 然而贾逵却脸色严肃:“若是讨平侯氏乱党,营内会有迁徙之议。而我顾虑匈奴受飞蝗影响,会南下攻劫汾水两岸,以掠人口、粮秣。” “梁道兄的意思是?” “不能放弃侯氏庄园,但也不能避入山壑之内。得侯氏冶炼、器械之利,再攻掠匈奴各部,才可乘机壮大。” 贾逵声音沉缓:“据我所知,西河郡已然名存实亡,各县豪右多已没落势微,诸多衣冠望族,只余下相里氏、王氏。” 西河郡在前汉时,巅峰在册编户人口无限接近七十万;桓灵二帝时期统计,编户人口约在两万。 而现在更低,西河相里氏与平阳相里氏同源,王氏更是分布河东、太原各处。 这两个望族自有部曲、仆僮,不在编户体系内,但依旧被匈奴冲击,即将消亡。 西河郡凋亡的豪右,便是平阳地区衣冠、豪族的前车之鉴。 贾逵目光透着期望,对抗匈奴,能激发所有人的奋斗情绪。 可朝廷若是抛出高官厚禄将赵基拉走,那反攻匈奴的希望就没有了。 “我答应过梁道兄,这个誓言依然有效。” 赵基说着伸出右手,贾逵也反应过来,伸出手。 两人右手牢牢抓在一起,赵基说:“我帮你驱逐匈奴,你帮我治蝗。” 贾逵心情正澎湃,闻言一激灵:“阿季,莫要惹怒蝗神。” 第36章 生存智慧 - 虎贲郎 - 中更 北乡,屋舍内哭哭啼啼。 李乐身子颤了颤,顿觉索然无味,抬手一巴掌打下去:“出去!” 精力不继,更感厌烦,见一个妇人还敢回头看他,更是恼怒:“快滚!” 扎好裤带,李乐走出屋舍来到营火处,两个当值亲兵起身来迎:“将军。” 这时候就听到刚出去的几个妇人惊呼,又被其他亲兵嬉笑着拉扯走了。 李乐见这两个亲兵在煎烤蝗虫吃,别人怕蝗,他们可不怕。 与李傕、郭汜作战时,粮食断绝,不想饿死,基本上逮到什么吃什么。 李乐也拿起一串,捏一枚放嘴里灵活吐掉翅膀、带锯齿的小腿,然后咯嘣咀嚼。 嫌不过瘾,又连吃几只,吐掉渣滓,伸指头抠牙缝后问:“李锋呢?” “在那。” 一个卫士指着墙角草垛处,李乐怒气尚存,也知道这种时候应该尊重一下亲兵乡党的生理需求。 不多时,前去侦查的斥候队长李锋完事。 边走路边踢腿,扎好革带来到营火处,拱手:“将军。” “北边如何?” “营内是虎贲旗帜,我等正欲靠近时,忽起飞蝗,马匹受惊。顾虑营中骑士劫杀,故原路退回。” 李锋也落座,伸手抓一串石板煎烤飞蝗:“王国他们询问了附近乡邑,说是绛邑闭门,马枝麾下驻军并未与虎贲往来。徐晃所部还在北岸,也未渡河参战。” 李乐只是点头,想了想就说:“好好歇息,明日去看看虎贲虚实。” “将军是说昨夜虎贲击退了匈奴?” “嗯,终究是各县良家子,不可轻视。” 李乐又看向另外两个魂不守舍的卫士:“想去就快去,别把人弄死了。” 这些妇人不是他们的战利品,是通过附近乡老请来的。 不出人命,下次几斗粮食还能换她们主动来应募。 都是附近乡邑、村落里的寡妇,他们稍稍出一点粮食,乡老面子上也好过,自会摊派下去,让妻女去游说,天黑时引过来。 若惹出人命,乡老面子不好看,以后就不会这么配合了。 “谢将军!” 两个卫士急忙行礼,争先恐后朝草垛那里小跑而去。 李乐又看李锋:“你先休息,半夜后带人去接替王国。” “喏!” 王国小队就留在紫金山,也砍柴堆积烽火。 虎贲营地若有来袭的征兆,自会点火示警。 此刻紫金山上,背风处生着一堆小火,王国正裹着陈旧细毡小睡。 一个卫士躬身走来:“虎贲营出兵了,向东南去。” 王国警醒,眯着睡眼:“不是朝大路隘口而来?” “没有,看样子是去侯氏庄园。” “不去管他,你我又不姓李。” 王国说罢将下巴缩在细毡斗篷下,闻着自己的体味,他才能安心,继续睡眠。 紫金山虽然不像西边稷山那么高大、范围广阔,但也不是轻易能翻越的。 越是大队人马行军,越依赖道路。 来报讯的卫士见状,再看看两个贴着营火横卧而睡的伙伴,只能转身回去与另一个观察的伙伴汇合。 王国不想耽误好觉,他们也不想夜里反复折腾。 乖乖守在这里就行了,操心太多太过尽职没什么好处。 世道乱成这个样子,而他们这些人还活着,不是手段强横,而是全靠不惹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越多,死的越快。 贴近山脚处,赵基抵达时,魏兴所领骑士已跟卫固、相里暴汇合。 周围火把稀疏,不见辎重车。 赵基一跃下马快步上前,对卫固拱手:“大兄安好?” “幸亏子昂来的及时。” 卫固上前半步赶紧搀扶赵基,站在赵基身边,他安全感顿时满满:“见侯氏遣人来追,我等立刻毁坏轮毂,带着马匹撤离。” 他接住赵基递来的水囊,先饮一口,又转手递给其他人:“他们要修车,还要调牛马来架车,现在应该就聚集在两三里外。” 随即就问:“阿季,阿秀、梁道是什么说法?” “大兄,三月起蝗,盛夏蝗灾决然不小。” 赵基收敛情绪,卫固这个人不是情绪能感染的。 甚至你情绪强烈了,反倒会激发对方,对方会改变原本立场跟你对着干。 可能是卫固要通过这种方式来体现自己的地位,也可能纯粹就是毛驴性子,要顺着毛来捋。 赵基平静陈述:“七哥认为侯氏敢抢夺虎贲辎重,形同谋逆;又担心我们主力进讨侯氏时,李乐乘夜来袭。” “他就是想法多,王植在营中,李乐就是来,又不会害虎贲性命。” 卫固言简意赅:“今夜真让李乐夺营,明日我等归营时假意奉承,再突然袭杀,不难诛除。那梁道是何意见?” “梁道兄认为今年飞蝗大起,欲保全性命,唯有全力征讨匈奴,得其兽群,我等父母兄弟才可渡过饥荒。” 见赵基如实转述,卫固抬手搭在赵基肩膀,双目中倒映火把光芒,此刻如似群星:“阿季,我也认为梁道、阿秀言之有理,是匈奴侵扰尧帝,天人交感,这才降下灾难!既然这样,今夜讨平侯氏反贼,得其器械、工匠,以助我等驱逐匈奴!” 虽然匈奴的存在,打散了底层百姓,逼迫他们不得不依附豪右,也方便河东大姓做买卖。 可西河郡的豪右就是前车之鉴,三十多年的时间里,西河郡的豪右基本凋零,只剩下相里氏与王氏。 把匈奴赶到西河郡即可,留着平阳地区当间隔,安邑附近才能足够安全。 见卫固同意这个计划,赵基也放松下来。 就说:“稍后第二屯会多持火把,装作疑兵而来。大兄与王辅汇合,压阵而来。我与骑队、车队立刻出击,不能让侯氏部曲退回庄园。” “好,就依阿季。” 卫固从善如流,整个人也放松下来,笑说:“今日侯氏兄弟没少讥讽为兄,切不可轻饶。” “大兄安心,我摘下三侯头颅给大兄当蹴鞠踢~!” “哈哈哈哈,阿季豪迈!” 卫固心情大好,笑罢就告诫说:“侯氏兄弟虽然谋逆,然其女眷无辜,不可冒犯。” “是,弟不碰一女。” 赵基也是高声应下,侯氏兄弟依靠冶铁,佐以马匹贩卖,生意都做到徐州去了,这几年没少挣钱,兄弟三人娶的都是大姓庶女。 边上魏兴与相里暴互看一眼,魏兴面露狰狞笑容。 相里暴也是眉目无情,侯氏这么大产业,把女眷放回去?那有继承权的孩童呢? 既然定了一个谋逆的罪,也按谋逆的罪讨伐侯氏兄弟,那就要把罪落实到底! 别说侯氏三兄弟,近支三族男丁都不能放过! 杀了大姓庶女的丈夫、儿子,还指望她们不复仇? 反正赵基也答应的很明确,不碰一女。 卫固的要求也简单,是不可冒犯。 这些要求怎么说呢,不难达成。 第37章 步骑合击 - 虎贲郎 - 中更 “贼兵追来了!” 侯氏部曲正在推搡车辆,一个头目突然呼喊提醒。 侯默闻言拉扯缰绳调转马头去看,当即呼喝:“强弩列队!” 周围人响应之际,就见视线内追来的骑士纷纷丢弃火把,隐入夜色之中。 魏兴驱马在前,回头呼喝:“丢弃火把,从两侧突过去!” 没有应答声,一些精擅骑射的骑士已经开始张弓搭箭,骑术寻常的也是一手抓着缰绳,一手从马具里取出上弦的弩。 持弓虎贲迫近五十步时就陆续撒放,使用的都是干扰、惊吓对方的鸣镝。 鸣镝刺耳破空而去,多数人都是射一箭就伏在马背上。 魏兴一连射出三箭,仗着身上铠甲精良,第三箭是月牙箭簇,瞄着火把密集处射去。 也不知射击结果,第三箭射完后他也伏身马背,踹马加速。 持弩骑士贴近对方时也是朝着火把密集处射击,然后弃弩,整个人尽可能贴在马背。 作为家里能养马的豪右、寒门子弟,他们即便没有参与过实战,也会有各种骑术为主的围猎活动。 没参加过大型战斗的经验,但也不缺这种小规模混战的经验。 虎贲是宫城宿卫不假,是由期门郎发展而来,本身就是骑士。 与羽林兵一样,虎贲兵按例也是骑士编制。 不会骑马,骑术不精,你也好宿卫天子车驾? “射!” 车队火把光芒照耀下,一名侯氏部曲头目厉声呼喝。 没有强横的武力,侯氏也守不住现在的家业。 但车队两侧虎贲骑士急速冲驰穿插而过,侯氏部曲强弩射击后,或蹲地脚踩强弩上弦。 最强的几张弩更是需要躺在地上,借助腰力才能上弦。 车队两侧的侯氏部众持矛戟上前扎刺、挥动,企图抵挡前突来袭的虎贲骑士。 但虎贲骑士只是穿插,距离车队有足够距离。 相隔七八步,马匹践踏冲驰而过,侯氏部曲也只是展臂扎刺,尽可能单手探臂戳刺,而不是挺身上前。 不等侯氏强弩恢复,后续车队两侧还有断断续续的马匹冲驰。 践踏声响进一步干扰侯氏部曲的反应,以至于无法察觉这些都是空马。 即便有挥舞火把上前拍击的,仓促之间也误以为骑士藏身马鞍、马腹。 接近二百匹马冲驰而过,侯默也是惊骇,手心发汗。 实在是没有想到,这支新编的虎贲如此勇悍、凶猛。 “强弩~列阵!” 部曲头目举剑指着骑士突破的方向高声呼喝,侯氏部曲转向。 强弩队还未排列齐整,突然一支短矛从后破风而来,站在长方体粮车之上的部曲头目后背中矛,整个人来不及惨叫,就被冲撞、前扑掉下粮车。 粮车附近的侯默急忙扭头去看后面,黑漆漆的,远处只有即将熄灭的些许火把。 紧接着就是密集投矛过来,侯默坐骑屁股被扎中,当即长嘶弹跳起来,马上颠簸,侯默控不住马,更不敢一跃下马。 部分侯氏部曲已经转身过来,黑暗中又是一轮短矛投掷而来,顿时伤亡七八人,更加混乱。 “投火!” 一个部曲头目恨声呼喝,一些部曲才反应过来,向沟口方向投掷火把。 十几支火把打旋飞空,就见地面人影晃动,又是一轮更为密集的短矛投来。 一些反应快的资深部曲或躲闪到伙伴身后,或抓着身边人护在身前。 赵基投矛后,他冲奔在前,手中铁戟轻易拨开迎面之人的长矛,直直掼入对方面门。 也不呼喝什么,甚至不需要拨出铁戟。 前冲的力量推搡铁戟,铁戟锋刃破开对方面部,紧接着就扎到另一个人肩膀。 这人弃矛,双手抓住铁戟防止继续深入,疼的惨叫。 一个反应快的部曲持矛来刺,赵基弃戟侧身跳跃之际躲闪,并拔出剑。 赵基身后传令兵韩述大步冲锋,他是赵基本队最能跑的人,也就他勉强能追上赵基。 此刻早已抛却畏惧,手中铁戟扎到另一个人腰侧,旋拧握把瞪眼嚎叫,被扎中的人剧烈疼痛之下身体僵直,甚至无法惨叫,更无法去扎刺赵基。 紧接着亲卫什队贴近,后面就是执旗兵高阳龙,他是本队体魄最为强健的人。 当护旗什队杀到车队末尾时,就看不到晃动人影,只能捡起地上火把,沿着车辆快速推进。 车队侧旁,赵基快速前冲,见到人影闪动就是一剑劈斩。 突然一个侯氏部曲藏在车后,从赵基左后方向持戟来刺。 但跟在赵基身后的韩述怒喝一声持戟劈斩,打落对方戟头,就持戟拉扯交手瞬间就绞落对方兵器。 这部曲转身就从车队另一侧要跑,还还没跑几步,就被一个亲卫队追上一矛刺中腰窝。 他发出惨叫,疼痛之际两腿蹬地跳了起来,紧接着刚落地,又有一支长矛扎中他肩背。 两个虎贲亲卫齐齐持矛前推,突然对面弓弩射击而来,惨叫挣扎的部曲胸膛中箭,身躯立刻紧绷。 一个虎贲亲卫左肩膀中箭,当即弃矛扭腰转身左肩向后,想也不想就右手拔剑,就跟随其他伙伴继续前冲。 侯默刚止住马,几个虎贲就持矛戟来刺。 马匹受伤依旧躁动,这几个虎贲也不敢靠近疯马,只在马屁股上又扎了一矛。 马匹更疯,侯默心意更乱,眨眼间将侯默甩了下来。 摔的侯默几乎窒息,不敢迟疑,落地后手脚并用就要翻滚。 但矛戟立刻扎来,翻滚躲闪不到两圈,就被一支长矛扎中。 吃痛惨叫之下停止翻滚,当即又有三四杆矛戟扎在身上。 见他身上铠甲坚固,得手的虎贲更是不敢大意,围着侯默反复扎刺,直到侯默不再动弹。 西门俭这时候举着火把上前照在侯默脸上,见侯默圆滚滚的脑袋,当即大喊:“侯默已死!余者不问!” 这时候赵基已杀到强弩队附近,强弩队弃弩奔逃,他才止步左右观察。 后方追来的虎贲这时候才点燃备用火把,各处都是呼喊劝降的声音。 就连冲到最前方截断归路的虎贲骑士也开始点燃火把,收拢无主马匹,或截击、驱赶溃逃的侯氏部曲。 火把照映下,赵基抓着车轮站到车厢上,就见山沟深处又有一伙人持着火把驰马冲来。 赵基扭头大喝:“擂鼓,聚兵!” 落后他十几步的鼓吏被身边人拍了一巴掌:“屯长有令,擂鼓聚兵!” 鼓吏反应过来,当即敲响聚集整队的鼓点节奏。 韩述累的气喘吁吁,举着火把沿着车队往后奔走,大呼:“屯长有令!聚兵备战!” 西门俭刚砍下侯默的头颅,听到后大呼:“左队虎贲!向鼓声处聚集!” 各处虎贲陆续呼喊,彼此传令,向着鼓声处移动。 魏兴顾不得收拢马匹、截杀溃逃部曲,也是让身边人吹响号角,向赵基这里汇合。 骑队渐渐收拢过来,血腥气弥漫。 就见对方骑队已出现在不到二百步外,对方稍稍整队,就冲锋杀来。 魏兴抬头问:“屯长!” “骑队后撤,整队后再来杀贼!” “步队依托车辆坚守,只杀骑士!” 赵基几乎想也不想就有了区分敌我的处置办法,下令之际,就取画弓,搭箭瞄着对方骑士身影,想也不想就拉满弦一箭射出。 魏兴当即带骑士绕车队从两侧向后而走,还大声问:“屯长,骑士步战可否?” 没等到赵基的回应,魏兴只能专注控马。 见有个侯氏伤兵持刀来砍,他控马突然加速,手中火把狠狠敲在对方脑门。 车队两侧地上尸体横陈,伤员挣扎,未死的侯氏部曲摇摇晃晃起身持兵刃反击。 路过的骑士也不手软,或持矛戟扎刺,或以刀剑劈斩。 第38章 接连摧破 - 虎贲郎 - 中更 侯沉来不及思索,就带着百余骑发动冲锋。 冲锋之际他怒吼着,他们兄弟三人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卫固小儿!” 侯沉怒吼着,手中长槊斜指前方,对左右呐喊:“杀!” 就在他回头正面之际,一枚箭矢掼入他口中,声音戛然而止。 周围部曲怒喝喊杀,马匹践踏,火把摇曳。 侯沉整个人后仰栽落,后方马匹躲闪不及,马蹄踩踏在胸膛鱼鳞细扎甲片,当即口鼻喷涌血浆。 紧接着又是一骑从他身上践踏而过,大多数骑士冲到车队西侧,纷纷以右手所持矛戟扎刺。 多是试探性扎刺,没有敢贴近车辆三步范围内。 还有十几名部曲骑士张弓吊射,瞄着车队正中一条线。 赵基丝毫不惧,与这些游骑对射。 当他连续射落四五人时,这伙游骑开始后撤。 并下马步射,表现的十分勇悍。 赵基胸膛中箭,更是一步不退,两个虎贲亲兵持盾上车,蹲在他左右两侧为他遮挡箭矢。 又射击十余箭,对面步射游骑终于崩溃,箭矢稀疏起来。 赵基射出最后一支月牙铲重型箭矢后,就知道箭壶空了。 将画弓丢在车上,转身一跃下车,韩述递来一杆长戟:“屯长!” 赵基接住,戟杆沾染血渍,抓在手里有些湿滑。 也顾不得这些,双手握持就阔步上前将一道人影从马上挑落。 躲过马匹冲撞,扭头见一名虎贲被撞的后退贴在车厢上。 “擂鼓!” 大喊一声,迎着另一名骑士斜刺扎去。 对方的长矛被铁戟侧枝拨开,铁戟再次扎中,马匹前冲,骑士被铁戟横枝顶住并推落马下。 还要挣扎而起,边上韩述持矛扎到对方面门,顿时不动弹了。 韩述一击得手立刻后退,邀功一样扭头去看赵基,一脸的血,眼睛倒映火把光芒,看不清楚神情。 赵基上前迈步手中铁戟投掷而出,十几步外另一个骑士被扎落马下。 马匹前冲贴着韩述手臂跑过去,吓的韩述悚然一跃。 “不要分心!” 赵基将韩述扶稳,身边一名虎贲也对着冲来的人影投掷长矛,却没能扎中。 另有一名受伤的虎贲奋力甩出火把,打在马头,对方马匹受惊,人立而起长嘶不已。 一名持弩亲兵靠近瞄着,马匹前蹄落下,当即扣动机簧,强劲弩矢直接将对方射落。 亲兵什长唐宪持戟横在赵基面前,左右挥动铁戟:“屯长!退后几步!” 他铁戟上绑着火把,就在这时候一名敌骑投掷长矛,贴着唐宪肩膀飞过,险些爆头。 赵基从腰后包囊里抽出短矛,抓着唐宪后背将他往身后扯,右臂投矛而出,传来一声惨叫。 又有两个亲兵挽盾持矛从左右上前,立盾在地,架起长矛。 赵基见火光人影,又是一矛投出。 接连五根短矛投出,后腰携带的短矛用尽,韩述又递来半捆。 对方骑兵多集中在车队西侧,虎贲背靠车辆,反倒可以专心厮杀。 赵基这里很快形成一个突出部,将西侧道路遮蔽截断。 鼓声突然停歇,就听一人呼喊:“韩韬中箭!” “鼓声不能停!” 又有人呼喊,鼓声再次敲响,只是节奏急促。 鼓声有了变化,车队后方魏兴也做好了准备,人人矛戟上扎好火把。 魏兴察觉鼓声变化,以为是催促他们进攻。 当即对左右大呼:“持火把的是伙伴!只杀敌骑,不问步兵!” “随我冲!” 当即狠踹马腹,对着敌骑身影冲去。 几个受伤骑士举着火把停留原地,这时候相里暴、卫固骑马靠近,后面是举着火把的县兵,更远处是一人举两枚火把的第二屯队。 卫固勒马,见火光照耀下,敌骑散乱无序,各处虎贲依托车辆顽强反击,战斗积极性很高。 当即扭头大喊:“持火杀敌!” 他喊话之际,相里暴就带人冲了上去。 缠斗中的敌骑陆续溃散,绕山坡而走。 山沟各处,都是持火把追逐的虎贲骑士。 卫固这才上前,车队各处的虎贲也都结伴去追杀、索敌。 车队前端,卫固见周围地上横卧四五匹伤马,又去看赵基:“阿季?” “无事,我们赢了!” 赵基抬手握住胸前箭杆试了试,见箭杆轻易摇摆,伤痛感微弱,当即拔出。 贴着火把看了看,见箭簇没血,也就随手反握装入自己箭壶里。 “救治伤员,打扫战场,搜集箭矢、弓弩和铠甲之类。” 赵基对身边几个什长嘱咐一声,又左右看一眼,问韩述:“杨吉呢?” “不知。” “你巡查车队附近,找不到就算了,你们抓紧时间休息。” 赵基说着拍了拍韩述以及其他亲兵肩膀,这才跟着卫固到一边。 卫固取出水囊,直接问:“侯氏部曲约有多少?” “算上后续来的骑士,前后约三百左右。” 赵基从卫固手里接过水囊,也顾不得是生水,小饮一口漱口,然后扭头朝一边吐掉。 又问:“大兄,侯氏部众多少?” “两千户。” 卫固略回忆,就说:“分置三处,侯静三兄弟各领一处,有庄园、冶炼场、牧场三处。侯静在庄园,主耕种、纺织,不足二里路程。” “阿季,这路程近在眼前,火光动静颇大,也没能尽数截杀敌骑,我军虚实已然暴露,这说明已无法夜袭。” 赵基略分析,就说:“不能拖,不能让侯氏召集勇壮备战,也不能让他们逃亡。真逃走了,就是数不尽的隐患。我这就带人压上去,先把庄园围了,等人手聚集,就尝试强袭。” 顿了顿,又说:“李乐明日就会来袭,今夜必须破侯氏庄园,得其铠甲器械以及马匹。只是想要顺利破入庄园,就要采取非常手段。” 卫固反问:“可是要纵火?” “是,侯氏受创极重,人心惊乱,若是久攻不下,人心自定更难攻陷;我军锐气折断,再遭遇李乐威胁,可能会溃散。” 赵基语气平静:“只能纵火,增其混乱,利于攻战。” 卫固闻言抬手咬自己大拇指,两三个呼吸后,有了决断:“务必一鼓破之!” “是,伤员收治一事就拜托大兄了,可先腾出车辆运输受伤伙伴返回营地。梁道兄会妥善治理,轻伤的俘虏也一并押解,少些杀戮。我们的敌人是匈奴,这些人少死一些,来日助力也大一些。” “我自会处理,阿季先饮水、休缓体力。” “是。” 赵基应下,对卫固拱手,转身就回到车队旁,这里已生出一堆堆小营火。 亲兵什长唐宪正坐在营火前擦拭一口剑,就用剑穿过几块胡饼、马肉片架在火上炙烤。 见赵基走来,唐宪挪动屁股:“屯长,今夜斩首几人?” “杀的终究是河东人,我宁肯少杀几个。” 赵基落座,接住另一个亲兵递来的水囊,里面混了少许酒液,他端起畅饮几口,就递还对方。 坐在他对面的一个亲兵咧嘴笑说:“屯长高义,可这侯家部曲又有几个好人?” 唐宪也说:“是啊,我们冲上来还敢持械与我们厮杀、死战不退的,已经不是寻常的百姓了。” 赵基对面的那个亲兵还提起一颗刚解下的头颅:“屯长你看这面容、牙口,是个胡儿。” 这时候另一个亲兵提着一串头颅,脚步沉重走来,瘫坐在火堆旁:“你那终究是黑头,我这还有个黄头胡儿。” 仿佛找奇珍一样,这人从四个头颅里找出一个,就那么举着展示,滴沥的血液顺着他手掌向下流淌,渗入他的皮革护腕隙缝。 唐宪才说:“侯家兄弟最依仗的还是杂胡,后面来袭的骑士,多是牧场的杂胡。这些杀就杀了,矿场里的人会冶铁、锻造,这些不该杀。” 赵基点着头:“我在稷山时只听人说过侯氏富强豪横,倒是没听说他们豢养杂胡。” “杂胡也受匈奴人欺辱,这才投靠侯氏,得以立足。” 唐宪解释一句,他将烤热的麦饼、肉片解下几片,递给赵基。 赵基只是点头,想想也对,那些被胁迫的人,是很难成为武装部曲的。 如果侯氏集团是个门派,武装部曲起码是外门弟子,其他部曲最多就是个杂役弟子,最多的还是奴仆。 投名状这种东西,古今皆有很难例外,最多就是换个称呼。 第39章 争分夺秒 - 虎贲郎 - 中更 吃了几块肉饼,赵基就盘坐,启动‘凝神聚气’。 见他模样认真,几个亲兵装模作样学习一番,也不敢大声说话,只觉得神奇。 这个技能的进阶,大概需要时间慢慢磨。 启动技能后,赵基身心立刻放松下来,能感受到身体各处肌肉拉伤的灼热感。 辎重队的县兵们驱赶俘虏搬运死尸,伤势不影响行动的俘虏也被准许在营火处休息。 不是多么好心,纯粹是这些人围着火堆,就无法借夜色逃亡。 各种器械陆续搜集堆积到车队前方,分类摆放。 不断有举着火把归队的骑士,多是几个人组成的小队,或驱赶俘虏,或驱赶十几匹马。 自营火点燃后,许多无主马匹就主动靠了过来。 很快赵基肚中咕咕鸣叫,技能自动退出,他睁开眼,怅然若失。 韩述已经回来,正吃麦饼,就问:“屯长,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啊,算是冥想,也是禅定,也有人说是静坐。能摒除杂念,让人静心沉思,这对修习武技也有帮助。” 赵基解释着,伸手拿过一块饼,就吃了起来。 几个歇息的亲兵也翻身而起,模仿静坐。 这时候相里暴、魏兴一起走来,坐在赵基身侧,相里暴就问:“何时出发?” “再休缓片刻,许多人才用食。” 赵基反问:“俘虏审问的如何?” “侯静之弟侯默、侯沉都已击斩,庄园守卫不足百人。” 相里暴回答,又说:“只是多有强弩,不利强攻。” “那就多带两辆车,围住庄园后,在上风口纵火放烟,我们顺烟强突。参与强突的,要穿两层甲,铠甲缴获多少?” “铁铠三十七具,各类皮甲、皮衣百余领。” 相里暴抬手指着一侧堆积的铠甲,又说:“若难以突破,可以围而不攻,等大队抵达,以弓弩压制,再突破之。” “嗯。” 赵基抬头看夜空北斗方位判断时间,就说:“天亮前必须攻破,李乐才是劲敌。” 攻陷侯氏庄园,虎贲才有足够的物资,才能编训仆从辅兵。 也只有干净利索砍死李乐,才能让朝廷、杨奉等人心平气和的进入谈判环节。 至于下一步,己方不去讨伐平阳地区的匈奴各部,这些匈奴也会组织劫掠队伍来抢物资。 好在现在的虎贲都年轻,普遍没有成婚,又热血激昂,暂时不需要考虑军饷之类。 当战利品能维持生存和组织壮大,军队结构就能得以维持。 赵基思索着,这些事情暂时不适合与相里暴商议。 可以讨论战术,但虎贲的发展、路线问题,必须与裴秀、贾逵、卫固商议。 就连毌丘兴的影响权重,都比相里暴、荚童、敬纯这些屯将高。 让这些人参与讨论这个问题,属于自找麻烦。 如果天子、公卿那里态度软弱不能指望,那就与这些屯将联合。 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很不好受,可朝廷大义真的好用。 没有朝廷大义激励、号召,虎贲们也不可能自带马匹、器械来跟他一起拼命。 所以一定要在天亮前,也就是卫固抵达前攻陷侯氏庄园。 不能让侯氏资产有什么像样的继承人,不然这些豪右私下里交谈几句,就能专断分割战利品。 仓库的铠甲、军械、马匹、粮食固然能纾解一时困顿,可侯氏庄园的源源不断的生产力,才是最宝贵的。 抓住这些,虎贲才能持续壮大。 虎贲组织壮大了,才有能进一步谈判、斡旋的空间。 就在赵基思索之际,虎贲们则开始上前搜索合适自己使用的铠甲、器械。 县兵们也腾出两台空车,装载备用的器械。 不到半个时辰,赵基就带着本队与魏兴队出发,后面是王辅所领的第二屯虎贲。 卫固看着堆积起来的汉胡头颅,侯默、侯沉头颅就摆在他附近。 如果他的脑袋也不想这样摆在别人脚前,那就要谨慎再谨慎。 下午的时候,他还与侯静三兄弟一起吃酒。 没想到突然过境的飞蝗,搅乱了一切。 过境的飞蝗不算很多,但一定会刺激匈奴人,各种匈奴盗匪抄掠汾水以南几乎已成了定居。 若是汾水一线失守,匈奴人又怎么可能放过相对富饶的安邑? 匈奴人在安邑来去自如,李傕郭汜又怎么可能礼貌排队? 现在这个时候,朝廷就是给匈奴单于发去诏书,单于即便答应会约束部众……具体又有多少效力,也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 可这个环节不能节省,这能避免匈奴各部联军的出现。 有了这个环节,那么接下来双方厮杀,砍死的匈奴人,自然都是不遵单于号令的匈奴盗匪。 怎么打仗,是赵基这些屯将需要负责的事情。 怎么从大方面压制、限制匈奴,才是他这些人该考虑的事情。 裴秀、毌丘兴、贾逵也都有各自的作用,贾逵的作用就是持续动员平阳地区的豪右子弟。 获取兵员、器械支持,也能策动部曲武装助战,还有最关键的各种情报。 等砍死李乐,贾逵就能发挥情报方面的优势。 到时候平阳豪右不敢轻视贾逵,自会配合贾逵的工作。 裴秀要做的就是持续获得裴茂的支持,裴茂弄不来器械、粮食,却能让天子支持虎贲。 毌丘兴就简单了,有毌丘兴在,裴秀就无法垄断与天子交涉的渠道。 虎贲未来能发展到哪一步是个迷。 可离开虎贲后,自己又能有什么作为? 他家有钱有部曲,可未来大头是归他兄长的,他只是个次子。 而他这支卫氏即便富庶,也能扯河东卫氏的大旗,可名声不佳,远不如卫觊这一支。 卫觊这一支,持家节约,乡评极好,注重学问传承,发展重点是仕途。 有卫固这一支存在,那卫觊这类专注仕途的就不可能饿死。 郡望豪右之族,内部自有分工。 即便卫觊这一脉在仕途走错了,有卫固这样的本族豪右,不难扶植另一个卫觊。 卫固思索自己的前景,越发感觉赵基与虎贲的重要性。 甚至虎贲败亡也没那么重要,即便军事失利,虎贲溃散。 但活着的虎贲,也是未来继续创业的伙伴。 特别是赵基,有这样的伙伴,以后想干什么都方便。 最次,也能保境安民,维持家族地位,避免衰败。 想到赵基的出身,卫固心情越紧迫了。 再有几天时间,尤其是砍死李乐,隘口大路通畅后,裴氏那么近,肯定会想办法先下手。 赵家与裴家关系太紧密,赵基父兄娶的是裴氏女,姐姐也嫁入了裴氏。 好在裴秀家里就他一个,没有姐妹,不然哪里还有自己插手的机会? 可家里的事情,自己也很难做出决定。 思索着,卫固决定返营后立刻发家书。 此刻就希望天亮后李乐赶紧来,砍死李乐,道路通畅,他的随从就能顺利返回安邑。 军营之内,裴秀值夜。 后半夜时,贾逵来接替,并送裴秀返回营房。 两人低语,谈论讨伐侯氏一事。 贾逵抓着裴秀手臂:“我已让荚文贞监督王植营房,若是卫仲坚、赵阿季未能破侯氏而李乐又至,可如此这般……” 裴秀静静聆听,随后表态:“我就顾虑李乐入营后,神智丧乱,连同我等一并加害。” “世上哪能面面俱全?” 贾逵反问,对着裴秀拱手:“我等尽力而为,问心无愧即可。” 第40章 弓弩立功 - 虎贲郎 - 中更 侯氏庄园依山而建,主体在山道西侧。 这里有一道溪流、山洪冲刷出来的湾地。 随着溃败部曲返回,侯氏庄园背后的山顶之上烽火点燃。 庄园里外墙壁之上也树立火把,待靠近后,赵基通过火光隐约能见十几座箭塔轮廓。 “赵屯长?” 先一步围了这里的魏兴举着火把靠近,火光照映,面庞红彤彤的,仿佛火烧一样,笑容灿烂无比:“没想到侯氏兄弟也有今日!” 赵基隐隐感觉有些不妥,又想不起来哪里有问题。 他身后韩述举着火把上前,突然一轮弩矢破空而来。 这些弩矢飞过去时,赵基才隐约听到细微的声响。 而魏兴手中火把坠地,左腿弯曲站立不住,整个人咬牙闷哼,栽倒在地。 韩述摸了摸自己胸膛后赶紧将火把丢远,赵基上前抓起魏兴两肩就往身后拖:“快躲箭!” 魏兴反应也不慢,右腿蹬地,鼓足劲爆发出来,被赵基拖了十几步。 赵基停下来,就听又一阵弩矢钉在地面的碰撞声响。 其他亲兵上前,将魏兴架起又转移十几步距离,各处火把多数丢弃在地,任由燃烧。 车后,火把照映下,赵基简单检查魏兴腿伤,见弩矢洞穿胫甲后未能深入。 见魏兴纯粹是自己吓自己,也没有说透就安慰说:“子昂运气好,没伤到筋骨,休养旬月就能恢复。” 魏兴咧嘴笑笑,浑不在意的模样:“腿瘸就瘸了,又不妨碍骑马、生崽子。” “还是子昂想得开。” 赵基拍拍他手背,就说:“我去给子昂报仇。” 当即取下画弓,对韩述说:“持盾跟上,多拿一壶箭。” “是!” 韩述应下,从其他亲兵手里接过这些,就持盾轻步跟上。 魏兴斜眼目送赵基离去,低声嘟囔:“原来是子昂兄,现在成了子昂……” 总感觉,过几天就会呼喊自己阿兴了。 边上唐宪持盾,躬身观察赵基离去的方向。 隐约听到魏兴说话,扭头:“子昂,你说什么?” “我在说侯家的女人,你说破开庄园,得了侯氏财宝,屯长会不会选个女人?给你我能分多少?” “不知,没想过这种事情。” 魏兴是北乡的,唐宪是南绛的,两家都在紫金山之南,唐宪在东南,魏兴在西南,两人家庭跟侯氏兄弟没法比。 唐宪观察前方,继续说:“依我看屯长是能做大事的人,不会要侯氏兄弟的妻女。” “那是他没见过,我应募时路上还遇着了侯氏女眷出门采薇,你是没见侯默新得妾室姿貌,听说是徐州那边贩来的宗室女,用一匹好马换的。” 魏兴说到亢奋的话题,左腿也不疼了:“那脸跟羊脂一样白嫩!身段也端正,瞅着就是能生养健壮孩儿的好妇人。” “人家没挖掉你的眼睛?” 唐宪反问打趣,魏兴拍拍自己胸膛铠甲:“人家也在看我,你想啊,她一个贩来的女子,侯默也非良人,妻妾又多,怎么会疼爱她?或许人家还想着我生出歹意,将她掳走,逃脱这囚笼。” 周围虎贲听了也都发笑,唐宪又问:“你都这样觉得了,怎么没去救她?” “七哥派人喊我,我要拱卫天子匡扶社稷,哪能为妇人坏事?平白让七哥看不起。” 都是良家子,平时结伴骑马游猎,若遇到结伴的乡人女子,也没少相互打趣。 相互看对眼,一起去偏僻处玩耍也是常有之事。 身边人不觉得魏兴给自己脸上贴金,真把那女子解救了,别被抓现行就好。 他们闲聊之际,赵基已摸到墙垒四五十步外。 韩述持盾蹲在他面前,他起身张弓瞄着墙垒上的人影就是一箭射出。 就见对方栽落,附近火把摇摆、移动。 紧接着就是第二箭,一个持火把的部曲中箭,火把脱手坠落墙外。 然后就见附近左右二三十步的人影都缩身到墙后,箭塔上一个弩手探头来看。 赵基第三箭射来,对方脖子中箭,捂着脖子从箭塔护栏翻落。 箭塔上弩手立刻将火把丢下,隐入昏暗。 但周围火光照明,箭塔轮廓尚在。 赵基参照记忆,又是接连两箭射出,没看到什么明显变动。 当即低声:“跟我走。” “是!” 韩述情绪振奋,压低声音,持盾护着侧面,依旧蹲着跟随赵基转移。 外围观战的虎贲多席地休息,见庄园各处火把陆续熄灭,顿时士气高涨起来。 但普遍没有开口说话,夜里闻声而射本就是弓弩手的进阶训练。 射靶子射的再好,也不如射声士传奇。 没有火把提供引导,赵基引着韩述再次摸近。 这时候十几名侯氏部曲缒绳而下,持矛戟也朝他们靠近。 相距大约十步时双方齐齐不动了,竟然很有默契的一起后退,拉开距离。 韩述心跳加速,跟着赵基退了十几步,偏头用一只眼隔着盾牌小心观察。 看着隐约身形缓缓搜索,而这时候赵基摸出鸣镝,想了想还是放弃。 如果对方狠心一点,爆发冲突的话,对方弓弩手会不分敌我覆盖射击。 索性继续后退,来到车辆附近。 两台车辆并列,后面是小型营火,算是集合点。 退回来后,韩述整个人瘫坐在地,脸上全是汗水:“太险了,贼众已没了战意。” “也不尽然,他们怕遭遇伏击。” 赵基解释一句,伸手摸箭壶,随即来车辕处,取箭补充。 魏兴这时候已解下胫甲,正包扎伤口:“屯长,射了几个?” “不知道,大约三四人吧。” 赵基回到营火边上:“小心警戒,现在天色昏黑,侯氏冶炼场、牧场援兵不敢靠近。今夜没风,天亮时有晨风的话,就借风烟熏,妨碍他们的弓弩手。” 天亮后,对方弓弩手射击环境更好,但己方也能恢复体力。 侯氏的财富,是凝聚、稳定军心最强的粘合剂。 把肉分下去,可比什么拱卫天子有意义的多。 追逐胜利,分享荣耀固然重要,可本质目标还是财富。 魏兴箭赵基吃麦饼,就问:“屯长,侯氏女眷……我是说侯氏兄弟的女眷该怎么处置?” “你想要?” “也不是非要不可,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这里没有外人,那我就直说了。” 赵基接住唐宪递来的水囊,环视周围凑过来的虎贲:“侯家贩卖军械给匈奴,说是国贼也不为过。攻破庄园后,侯氏男丁务必诛灭,可侯氏又迎娶大姓庶女,杀了女人的孩子,女人恨不恨我等?” “恨。” 魏兴转而就说:“那就再给她们一些孩子,杀了她们……我是说这些女子为保全名节举火自燔,她们的父兄也会记恨我等。我们是有功于朝廷的,侯氏是贼,改嫁我等,对谁都好。” 唐宪讽笑:“你就不怕肚子里带着侯氏的种,长大了给你一刀?” 魏兴瞪一眼,赶紧去看赵基:“屯长,今晚没少杀人,很多女子都成了寡妇。她们抚育孩子也困顿,反正她们所托非人,丈夫是反贼,按律怎么也要问罪,牵连妻子。不若贬为奴隶,让营中伙伴以功勋赎为妾隶。” “没看出来,子昂倒是精通变通之术。” 赵基点头:“这件事情太大,我要与七哥商议。” “不能,涉及大姓庶女,七哥他们不想知道,这件事情就让我们这些粗鄙武夫来做,做完了,七哥他们也只能接受!” 魏兴交游广泛,见识也多,很清楚侯氏兄弟妻妾里哪几个姿色最艳。 第41章 侯静授首 - 虎贲郎 - 中更 晨间,太阳还没有升起。 山野轮廓蒙着一层青色,侯静红着眼登墙巡视。 庄园有里外两层墙壁,最外围一道墙壁是乱世以来,他家贸易致富后增修的。 板筑的土墙厚四五尺,高一丈四五;墙壁内侧有原木搭建的走道,可供两人并肩而行。 相隔二十步,就是一座木制箭塔。 原本这里只是他家世代居住的里社,乱世以来侯氏独占。 地方不算很好,但也有小路能通向紫金山之南。 又不想去外面选择新地址,就持续增修、加固,于是有了现在的模样。 “家主,快看!” 一个亲随展臂指着庄园西边山坡,就见山坡曲折小路上一队贼兵正持盾遮在头顶,向山上烽火台进攻。 烽火台上烽火熄灭,正燃烧狼烟。 驻守烽火台的几名部曲显然无法抵挡这么多贼兵。 侯静观望之际,就见烽火台里的部曲主动放下梯子,赶在贼兵上山之前就沿着山脊逃亡。 赵基没有追杀那几个逃离的侯氏部曲,而是在坡上观察距离。 他用手掌测算,见自己与庄园西面墙壁、箭塔直线距离大约七十步,有效射击范围左右展开,能压制大约四十步宽的战线。 当即就对韩述说:“乘风放烟,让王辅、魏兴伺机进攻。再告诉西门俭,配合王辅他们佯攻,见我这里旗号行事。” “是!” 韩述应下,提着盾牌就往坡下大跨步奔跑。 西面墙壁、箭塔发射的箭矢稀疏,追不上韩述。 坡上虎贲都已将盾牌树立,都持弓弩蹲伏,只有五十多人,却都是善射之人。 赵基张弓瞄着一个持弩端详韩述的弩手,稍稍抬高三分射角,一箭射出。 箭矢破空而去,钉在对方胸膛皮甲上。 周围弩手、弓手也开始自由射击,顷刻间就将西面压制。 坡下西门俭持盾蹲伏在地,时不时扭头去看北面,那里是上风口。 很快王辅送走韩述,举剑呼喝:“点火!” “推车!” 十名虎贲穿戴重甲,将两辆点燃的车辆缓缓推搡。 也不需要推到墙壁处,相隔十几步就可以了。 他们的铠甲比较冗乱,不管铁甲还是皮甲,甚至是刚扒下来的皮衣也往身上套。 从昨夜到现在,这还是第二屯首战。 烟火弥漫,对面墙壁上的侯氏部曲自行射击。 车队后面也有虎贲持盾跟进,躬身而进,战术动作很是猥琐。 推车的虎贲每有中箭影响行动的,立刻就上前持盾遮住,往后方拉扯。 混合湿马粪的车辆火焰越来越大,推车虎贲在其他持盾伙伴掩护下后撤。 烟雾顺风飘向庄园,侯氏部曲以湿巾遮面,大多已经无法精准射击。 而另一面,韩述驱马靠近时,魏兴指着南面远处山坡:“那有百余人,没有几具铠甲,应该是矿场来的贼众。昨夜已将侯氏骑从重创,没有铠甲、没有骑从,他们不敢轻易靠近。” 魏兴顿了顿,又说:“他们敢来,我自会将他们拖住!” “知道了!” 韩述应答一声,持鞭抽马,向庄园西面的西门俭而去。 另一个队官杨吉昨夜运气不好,冲锋时一脚踩空,不仅脚崴了,还磕歪一颗门牙。 当时就疼晕过去了,现在还躺在后面车队那里。 韩述向西门俭传令时无法绕远路,时不时就有零散箭矢朝他描边射来。 他抵达时,西门俭这里见到王辅点火放烟,也就开始了佯攻,并且是第二次佯攻。 每次佯攻,都能骗来一些箭矢。 一些侯氏部曲射箭之际,就要露头遭遇强弩的狙杀。 此刻坡上,射术相对差一些的弓手已经放弃杀伤,专用鸣镝,干扰侯氏部曲。 弩手三四人一组,狙杀三座箭塔里的弩手。 与他们不同,赵基才是真正的狙杀。 他几箭之后就适应了高度带来的下坠变化,当面侯氏部曲苦不堪言。 蹲伏在墙壁后还好,稍稍露头就会引来赵基的射杀。 哪怕有铠甲护身,命中一箭也会失去战斗力。 当赵基挂上第二壶箭时,已经没有弓弩手敢冒头。 督战的侯氏部曲头目也是人,稍稍露出一些身位,就会引来赵基的狙杀。 当督战失去意义时,侯氏部曲作战积极性大降。 侯静顾不得北面主攻的贼兵,引着最后十几名预备队来到西面时,立刻就遭受赵基与强弩的狙杀。 三个部曲立刻中箭,其他人躲闪到屋舍墙壁后。 侯静侧目看着地上面门中箭的大侄子,不由目眦欲裂,神情痛苦。 对方拒绝与他对话,明明知道对方是卫固、裴秀派来报复的,可就是无法谈条件。 说是豪强,他更像是一个商人。 没有什么是不能谈的,可遭遇这样的情况,他已经无法做出冷静判断。 真正能打的是他的两个弟弟,可都已经没了。 此刻,侯静很想玉石俱焚,一把火将仓储烧的干干净净。 可他敢放火烧粮,庄园内的大部分部曲就会溃乱。 更是后悔没有挖一条地道! 就在他喘息之际,第七次佯攻的西门俭已经带队摸到墙壁下,这里已经是对方射击死角。 西门俭左手挽盾遮在头顶,背靠墙壁大口喘气,对墙上呐喊:“罪在侯氏,余者不问!喊!” 左右两侧背依墙壁的三十几名虎贲齐齐呼喊:“罪在侯氏,余者不问!” “贼兵奸滑凶残,不可轻信!” 墙内也有侯氏子弟或亲族、乡党呼喊,但又是一轮齐呼:“罪在侯氏,余者不问!” 西门俭见山坡旗帜前后甩动,当即厉声:“登墙!” 十几个虎贲将带来的梯架架好,推选最前的虎贲已没了思维,右手持刀左手快速攀登。 刚露头就见墙后一人蹲身朝他跑来,他赶紧缩头,那人起身展臂一刀斩击在土墙上。 紧接着对方面门中箭,整个人后仰栽倒跌落下去。 就在这虎贲回神之际,下面他的什长持矛抽打他的肩膀喝斥:“快上!” 他攀登之际,边上梯架上一个虎贲一跃登墙高声呐喊:“我赵伯阳先登第一!” 随后拔出另一口备用的剑,一手持刀一手持剑,一跃跳下走道,就对着一个转身而走的侯氏部曲劈斩而去。 紧随其后又有一名虎贲翻墙而入,手中环首刀想也不想就朝一个侯氏部曲投掷而去。 也是一跃而下,抓起地上一杆铁戟。 紧接着就是第三人,越来越多的虎贲从这里越墙而入,西门俭很快也登上去,大喊:“各回各宅!闭门在宅者不问!” 附近箭塔上一个侯氏部曲顺梯子滑下来,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去看西门俭。 西门俭瞥到,怒吼:“快走!” 这人如蒙大赦,转身就跑。 侯静身边人散去大半,他踉踉跄跄跑回内院,想要推门而入,不想门却被里面的妾室、婢女死死顶住。 “贱婢!” 怒吼着,侯静左右寻找,想要找火源。 这时候一支虎贲小队追杀而来,还在边跑边喊:“罪在侯氏,余者不问!” 侯静闻言就往后院跑,顺着走廊躲到了厕所里。 追击而来的虎贲扑入后院,就见一个婢女开窗望着他们,吓的面白难以言语。 这几个虎贲扭头四顾观察之际,又有几个虎贲冲进来问:“人呢?” 这时候窗扇处又冒出一个小婢女,指着茅厕所在,并赶紧将窗扇放下。 当即这些虎贲以矛戟在前,冲向茅厕。 茅厕内,侯静大喊:“我跟卫仲坚是友人!很是熟稔!昨日还请他喝酒用宴!不能杀我,让卫仲坚来见我!” 几个虎贲一时间迟疑了,相互看着,后面跟过来的什长喝斥:“功曹若想见他,又怎么会留在车队!还在迟疑什么!” 当即虎贲以矛戟扎刺,侯静推掌阻拦,极力缩在墙角,但很快就惨叫一声。 这些虎贲有些羞怒,反复扎刺。 第42章 尘埃落定 - 虎贲郎 - 中更 烟气弥漫,赵基进入庄园率先检查粮仓。 粮仓足有六座,都是悬空木楼防潮结构,但四座满仓。 其中一仓是稻谷,他攥一把稻谷搓了搓,见稻壳紧密贴在谷上,又闻了闻,断定是去年的稻谷。 去年、前年都是旱灾、蝗灾加小范围战乱,侯家竟然还能攒下新稻谷。 赵基心情不由很是复杂,不知该怎么评价。 其实周围不缺灌溉用水,紫金山以南有涑水,上古时期很是汹涌,近世以来水量也十分充沛。 即便这几年旱情,涑水也没有干涸,依旧能提供灌溉。 紫金山之北有东西走向的浍水,向西流淌在绛邑城边上注入汾水。 汾水更是充沛无比,河道两岸都是极好的田地。 就连赵家所在的里社,去年干旱时小河也没断绝,只是浅的只能淹没脚掌。 这样的小河垒砌堤坝也简单,蓄水后自能灌溉百余亩救命的田地。 干旱、蝗虫造成的破坏力,远不及混乱的秩序,以及疫疾。 将稻谷丢回仓里,赵基走出仓阁,站在木台阶前叉腰环视左右,西门俭已提着血淋淋的一颗脑袋朝他走来。 西门俭一脸喜色:“屯长,侯静头颅在此。” 赵基只是瞥一眼,就问:“虎贲伤亡如何?” “轻伤五人,队里斩首四级,其他侯氏部曲都被卑职驱入屋舍,不曾追杀。” “很好,王辅呢?” “正在巡视,分派人手抓捕侯氏男丁。” 西门俭观察左右:“屯长,储粮多少?” “不知道,我这一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粮食。” 赵基回头瞥视仓阁:“拿到侯氏账册才能查明白,但足够我们吃到秋天。” 一时之间突然想到家里情况,他心情复杂起来,摇头笑了笑:“说来可笑,我应募虎贲之前,家里父兄此生梦想就是攒下侯氏这样的家业。” 西门俭也是一笑:“还是屯长的父兄有志气,卑职的父亲只是想着家里多几匹母马。” “这样的乱世,过于富庶也非好事,倒是伯父看的明白。” 赵基感慨一番,就问:“向功曹通报了没有?” “忘了。” 西门俭理直气壮:“屯长,侯氏女眷怎么处置?” “我觉得魏兴说的有道理,这件事情不适合功曹、法曹他们介入。你觉得谁去处理比较合适?” “还是卑职去吧,还请让唐宪与我同去,好查抄金、帛之类。” 西门俭不怕得罪人,强横如侯氏都让他们轻易荡灭,今后不管是汾水以北的平阳地区,还是以南的安邑各县,谁都不敢忽视他们。 也是取巧,夜战袭击重创了侯氏主力。 真让侯氏做好防守准备,虎贲全营过来也打不动。 侯氏庄园扩建的就比乡邑小一圈,剩下的部曲根本填不满防线。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就是以相对微弱的代价攻陷、讨平了作乱的侯氏兄弟。 只要虎贲营的作战力量还在,与侯氏力量相仿的豪强自会小心处理彼此之间的关系。 赵基闻言,就去看唐宪:“一应缴获都要归公,视功勋分发钱物。” 唐宪上前拱手:“跟着屯长打仗就是痛快。” “嗯,我不会亏待伙伴的。” 赵基拍拍唐宪肩膀:“快去吧,我们还要迎击李乐。” “是!” 唐宪应下,带了几个人与西门俭离去。 赵基留下护旗队驻守粮仓,走在‘丰’字街道,可能是虎贲维持秩序没有破门劫掠。 一些女眷出门搜寻父兄、丈夫,神情凄苦、彷徨。 也有找到尸体的,或趴伏尸体上哀嚎,或跪地哭泣。 赵基面无表情,遇到一个第二屯的队官,就说:“侯氏作乱,其麾下披甲执械者同谋,清查谋乱者家室,一并贬为奴隶。” “喏!” 这队官立刻亢奋起来,他早就受不得哭哭啼啼,又心中怜悯多少有些愧疚。 现在赵基给了处理办法,立刻就从精神内耗中解脱出来。 都是叛贼的家室,还敢出门哭街? 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索要赔偿? 各种哭声很快就停了下来,赵基也清爽许多。 快步来到侯氏宅邸,见大小女眷、婢女跪坐前院,几个反抗的妻妾已恢复冷静,正用仇恨目光盯视赵基。 赵基左右观察,见十几个虎贲正在检查侯氏孩童,只要是男丁,哪怕穿仆僮粗布衣裳,若皮肤细腻,也是当场拖走。 他看到一些孕妇正紧张望着他,就走过去说:“侯氏谋逆,罪及子弟,腹中孩儿不问。只是你们没入官坊后,要快些改嫁。” “将军宽厚,贱妾谢将军恩德。” 一名穿淡绿锦袍的女子屈身施礼,她头上发钗之类已被没收,一头茂密乌黑长发散披在肩膀后。 其他一些女子也是道谢,赵基不言语,转身离去。 一名孕妇追问:“敢问将军姓名。” 赵基驻步,回头审视对方,见对方眼神没有多少恶意:“虎贲中郎,稷山赵基。” 他走向负责这里的什长:“组织这里的婢女,让她们快蒸煮饭菜。不要怜惜食材,拿最好的,让大伙饱餐!告诉这些婢女,以前干什么,以后还干什么!” “是!” 这什长早就饿了,可没有更高级别的命令,他也不敢随意指派这里的人力。 普遍缺乏经验,虽然作战时十分勇猛。 可打完仗,很多人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赵基看在眼里也不着急,经验可以慢慢学习,但心性、军队风气不能乱。 宁肯低级头目迟钝、呆板一些,也不想这些人去发扬什么自主积极性。 坐到朝阳台阶处,赵基解下头盔,头顶汗气升腾,裹头的赤巾帻已然湿透。 摸出腰间粮袋,拿出拳头大的马肉腱子,又取短匕削切。 对着纤维纹理横切,这样的马肉咀嚼起来也轻松一些,不怎么塞牙。 马蹄声渐近,魏兴缓慢下马,一瘸一拐走来:“屯长,我出示侯静首级后,冶炼场来的人就降了。” “冶炼场很重要,其中侯氏子弟呢?” “昨夜带部分护卫袭击功曹,没能回去,可能是被我军俘斩。” 魏兴也坐到台阶上,左腿绷直,眯眼看金色旭日,又看赵基侧脸:“派谁去管?” “我觉得西门俭不错,做事机敏。现在重要的是稳住冶炼场,等击败李乐,再来详细处理。” “这人狡猾,可以哄住冶炼场。” 魏兴稍稍坐直身子,又朝赵基倾斜过来,低声:“屯长,这些女眷怎么处理?” “稍后查明身份,侯氏女眷贬为隶臣,以酬功勋之士。” 赵基见他眼神热切,就问:“你前后斩首几级?” “三级……” “应该够你分一个,三侯的正室夫人你就别想了,妾室或侯氏女不难。” 赵基也是粗略估算,这次杀死、抓捕了许多持械反抗的侯氏部曲,这些人的妻女、子弟都要贬为集体的奴隶。 如俘虏的匈奴汉胡儿一样,都是要分给虎贲的。 虽然会降低集体人力资源,却能极大增长军心和士气。 没有经济方面的优势,凭什么招纳新的虎贲? 以及从属武装? 身处如今的位置,赵基必须思索接下来的各种可能出现的选择。 不同的选择,就是不同的路线与结果。 身边伙伴,也会因为出身、立场与追求,或加深与自己的关系,或渐渐疏远。 第43章 请君入瓮 - 虎贲郎 - 中更 太阳渐渐升高,李乐也督率部伍沿着驰道行进。 虎贲营地出现在视野之内,李乐派遣骑士前去交涉。 虎贲营门大开,十几名骑士挥舞马鞭,扬长而入。 此刻已临近午间,这些骑士入营直奔校场,途径东西两片营区时,就见受伤虎贲包扎后都坐在朝阳处晒太阳。 李锋还察觉地上有新滴沥的血液痕迹,经过仓曹小营区时,就见里面一些军吏正给一些伤员包扎伤口。 引他们入营的荚童脸色不是很好:“前夜击溃来犯匈奴后,俘虏颇多。昨夜这些俘虏突然作乱,向东而走,现在才捕杀一空。就是营中又多了些伤亡,不知征西将军可能出面向绛邑索要药材?” “此事我自会向将军说明。” 李锋口头答应,左右观察:“你们也是疏忽,竟然犯下这样的失误。” 荚童不语,引着李锋来到校场区域。 李锋一伙人就看到校场一边堆着新旧头颅,还有一堆各种衣物、铠甲、器械之类。 而李锋最关注的是校场一侧的围栏马厩,没有什么遮阳棚,就是个露天围栏。 各类马匹一眼望过去不下五百,沿途左右两侧小营区里也圈养马匹。 心中估算,这不下八百余匹……这是足够改变河东力量均势的数量! 哪怕虎贲出身河东各县豪族、寒门,李锋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这批马太重要了,拿到这匹马,裹挟部分兵士,真能让李乐赴任凉州,坐实凉州牧、征西将军。 何苦留在河东,过朝不保夕的日子? 他们对得起朝廷,可朝廷对得起他们? 白波老兵都挂着校尉官职,弄的好像李乐、李锋这些人很喜欢这类贬值官位一样。 李锋观察之际,王植拄着粗糙拐杖在亲兵搀扶下来见,神情不安:“敢问上使,征西将军到何处了?” “还有数里路程。” 李锋也不下马,身边几个骑士警惕着,他观察王植受伤的左脚,被细麻布裹着,渗出的血液已经干涸,透着暗红。 这才打量王植的神情,也理解王植的惶恐不安,就说:“奉朝廷诏令,我家将军前往西河与新单于议事。昨日过隘口时见紫金山有烽火,才知匈奴袭扰虎贲。遂扎营宿夜,今日特来巡查。说说吧,战况如何?” “是,匈奴来袭时经浍水而来,当时营中有虎贲赵基善射,能射百二十步。安邑卫仲坚见之大喜,出彩头奖赏赵基,故遣绛邑虎贲回乡采买羊、酒。经乡人提醒,我等始知匈奴盗匪来袭。” 王植回忆着事情经过,又说:“是以当夜营中设伏,这才大败匈奴,斩获甚多,并斩得匈奴小王头颅。” 说着王植扭头去看一名亲卫:“快去拿来。” 亲卫快步而去,脚步慌张。 李锋看在眼里,也不以为异,就问:“营中虎贲伤亡如何?” “百余人负伤,昨夜又伤了数十人,累计已有二百之数。余者疲倦,营中药材耗尽,绛邑守将误以为我等被匈奴俘获,闭门不纳。现在征西将军来了,营中伤员总算是有救了。” 王植感慨着,李锋也只是笑了笑。 绛邑方面查清后自会开城门,可现在他们来了,这开门一事就得另说。 李锋始终不下马,若有变故,拔马就能跑。 看着对方捧来的一颗老头,仔细辨认一番,也就点点头:“杀了这小王,匈奴各部难免借机生事,朝廷避居安邑,李郭恶贼虎视河东,匈奴又强悬在北边,你们这是给朝廷招惹祸端啊。” 王植神情惊惧,讷讷不言语。 见他这模样,李锋口风一转:“准备吃食,我去面见将军。” 这时候王植的亲兵头目小步上前,从腰囊取下一个皮袋,双手捧着满脸堆笑:“上使,我家公子初入营伍,不通人情。如今负伤,还请上使在征西将军处美言一番,好使我家公子卸甲归宅。待伤势痊愈,再为朝廷出力。” 李锋也不避嫌,抄起皮袋在手里掂了掂,扯开袋口绳子看了看,见里面是碎金子。 当即笑容洋溢:“好说,快快准备饭食与马料。” “是,上使慢走。” 亲兵头目拱手施礼,俯身长拜,王植也是赔笑。 李锋也不觉得王植碍眼了,将皮袋挂好,左手拉扯缰绳调转马头,施施然踹马,引着十几名骑士走了。 见他们尽数出营,王植才收敛笑容,疑惑问走过来的贾逵:“梁道,可能瞒过李乐?” “营中伤员近半,马匹又多,司马又负伤折了锐气,我是李乐也会欣然而来。” 贾逵声音温和,很有信心的样子,这种心态也感染着周边人。 随即就指挥人员开始造饭,察觉动静,附近的营房里,赵基也睁开眼。 营房内二十几名虎贲懒洋洋躺在草堆上,只有寥寥几人睁着眼睛。 其他都在强行闭目小憩,最凶险的考验就在面前,他们很难入睡。 赵基走出营房,身上铠甲布革已然黑红。 裴秀也从旁边营房走出来,裴秀神情凝重。 这里动手杀了李乐,那就彻底没有回旋余地了。 唇亡齿寒,杨奉这些人若是发疯,武力胁迫天子,事态会进一步失控。 到目前为止,天子依旧住在安邑近郊,没能入城。 不是王邑不想,而是白波诸将的底线就在这里,生怕天子进入安邑,与王邑联合起来。 到时候不管是他们入城面见天子,还是别的什么事情,都会让他们非常被动。 河东大姓也不乐意见到这种场面,事情就这么的荒唐,实属不得已。 别看白波诸将各自也就数百人,不到千人。 可真发疯四处抄掠,秩序大乱后,各种作乱的人也就冒出来了,自然会与白波诸将合流。 爆出万余规模的乱军实属正常,这些人打不过李傕郭汜,但绝对能将安邑附近祸害一空! 天子、朝廷、白波诸将很穷,王邑这个北地人也不算有钱,可河东大姓们资产颇丰,是真的不想打。 赵基察觉裴秀有退缩之意,就说:“七哥,三侯授首,卫仲坚已做出了选择,现在王司马没了退路,难道七哥还有退路?” “杀了李乐,然后呢?” 裴秀声音轻微,也怕其他听到,这会影响士气。 赵基从腰间皮袋里取出麦饼小咬一口,边嚼边说:“然后就是用李乐的首级去敲开马矢枝的门,我们有密诏,他会做出妥善的抉择。再然后就是徐晃,他为杨奉招纳部曲,若是不肯举兵勤王,就攻灭此人。” “再之后,选拔五百骑士先行,直扑南乡,我希望能游说韩暹,通过他与杨奉等人达成协议,使天子入安邑。” 这样就能将王邑拉上战车,郡兵也就可以发动起来。 还有张扬,赵基的计划里,张扬真没必要留在河内。 但张扬与张燕之间似乎类似防御盟约,现在袁绍正处于攻势,公孙瓒被动防守。 张扬、张燕都不愿意坐视公孙瓒灭亡,公孙瓒灭亡后,袁绍整顿河北后,自会拿他们开刀。 所以很难从张燕、张扬这里获取什么像样的援军,但分别派遣一两千人,就足够用了。 必须让朝廷这里的势力复杂起来,相互制衡,才能给下一步行动争取时间。 只要将匈奴杀的够狠,李傕郭汜自然会衡量渡河的风险;而内部也会渐渐稳定。 绝对不能让天子落到曹操手里,否则吕布、刘备会非常被动。 有他们在,袁绍、曹操这个联盟就很难快速扩张。 天子在河东,每年各郡所举的孝廉,以及士人、勤王之士都会向河东汇聚,带来宝贵的人才与人力。 千里迢迢能来河东的士人,披上铠甲就是好兵。 虎贲的素质就很强,这是普通征兵、募兵无法比拟的素质。 第44章 干净利索 - 虎贲郎 - 中更 另一边,营地二里外。 李乐反倒停下来,开始喂马,休缓士马气力。 他坐在马扎上,聆听李锋的讲述。 李锋后半夜执勤于紫金山,自然看到天亮后有一支骑队从东南方向进入虎贲营地。 也就与王植的言辞对照上了,这是去追杀出逃俘虏的队伍。 李锋详细讲述:“各处营房茅草多已烧毁,目前修缮不及一半。营中虎贲士疲倦,并不欢迎我等。王植胆气已丧,有卸甲之意。” 八百多匹马,李锋很动心,李乐也非常的心动。 强夺的话,大部分虎贲会散去,散去就散去。 拿了这些马,再裹挟汾水南岸乡邑、里社的青壮男女,他就有本钱去西河了。 经西河去了上郡,再向李傕臣服,讨个上郡郡守,或北地、安定郡守,他也就算破局。 至于河东这里的纠纷,又与他何关? 手中有兵马,未来依旧有勤王,参与追逐的机会。 李乐心中已有了决断,笑吟吟看边上的赵彦:“赵公,虎贲营中伤员近半,皆是河东英杰、忠义之士。只是绛邑存有误解,赵公可否代我去绛邑讨要药材?” 赵彦沉默,见李乐笑容渐渐敛去,立刻就说:“那老夫就奔波一回,只希望征西将军念在虎贲士忠心为国,留些情面。” “赵公给我颜面,我自不会辜负赵公的好意。” 李乐仰头轻叹:“事已至此,赵公觉得李某还能有什么好出路?” 赵彦不语,只是起身对着李乐屈身长拜。 李乐也起身,身边亲兵牵来马,他矫健上马,扭头呼喝:“上马!” 随行卫士纷纷上马,这些人普遍喜笑颜开,士气蓬勃。 八百多匹马,裹挟青壮男女后,人人都能成为骨干军吏,手下有了役使的人。 好日子就在向他们招手,由不得不激动。 马蹄声渐远,赵彦站直身子目送百余骑在烟尘中渐行渐远。 后面还跟着李乐的步行部曲二百多人,再后面是郡兵三百多人。 中条山以南二县虎贲百余人则留在附近,他们普遍有马。 负责护送他们北上的两名县吏来到赵彦面前,拱手:“赵公,我等同去绛邑?” “也好,待李乐离去,再协助老夫收集虎贲。” 赵彦应下,骑从牵来马,在骑从协助下上马,审视凑过来的虎贲:“走吧。” 李乐跑了,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集合剩下的虎贲,南下安邑也少了一道阻碍。 韩暹反而是个好说话的人,与杨奉、胡才不一样。 有这批虎贲入卫,天子也就能摆脱杨奉的钳制,获得更大的自主权。 可最难的还是河东大姓、豪强们的冷漠态度。 若不是有杨奉这伙专业盗匪,赵彦怀疑河东豪强会组织盗匪,驱逐天子出境。 就这样,百余名虎贲步骑簇拥赵彦,顺着驰道向北而行。 李乐这边快马轻驰,大摇大摆直入营垒。 一进来他就看到晒太阳的虎贲伤兵,果然如李锋所言,普遍疲倦,或躺在干草上,或倚靠墙角,根本不理睬他们。 一些虎贲就那么漠然望着他们,显然最近的战斗和死伤已经打击了这些良家子。 李乐也不苛刻要求这些虎贲保持什么敬意,他也出身这个群体。 其中一些虎贲论其血缘,或许彼此还有亲戚关系。 他直入校场,身后跟着两面战旗,以河东的物力,他无法制造符合官位的大纛。 两面战旗一杆是‘凉州牧’,一杆是‘征西将军’。 都是寻常布帛裁制,刺绣工艺也是粗糙,勉强可以使用。 他勒马审视几个站在面前的虎贲头目,目光落在左脚受伤很有识别特征的王植脸上。 他见过几次王植,见王植哭丧着脸要艰难行礼,就马鞭一挥:“既然负伤,就免礼吧。” “卑职谢征西将军。” 王植勉强屈身之际,李乐也抬腿一跃下马,握着马鞭就要上前。 这时候他余光瞥到赵基从营房内走出,还拉弓满月,李乐勃然变色。 几个反应快的骑士正要驱马上前,多数骑士正在下马。 电光火石之间,赵基撒放弓弦,箭矢闪过一道残影,直接钉入李乐咽喉。 瞬间贯穿,李乐强壮身躯向后猛地栽倒,双目瞪圆,口中嗬嗬不已。 几乎同时矮墙后站立的虎贲纷纷端起强弩瞄着,一个骑从已驱马惯性上前,右手举起铁戟就要扎刺王植。 顷刻间五十多张强弩激发,七八名还在马上的骑士尽数中箭,马匹吃痛长嘶。 下马骑士有想要翻身上马的,也有持矛戟背靠背的,四周虎贲也持矛戟包围,还有虎贲持弓站在矮墙上。 “奉天子密诏讨贼!” 赵基左手高举诏书上前越过王植,盯着当面十几个李乐部曲:“李乐已死,余者不问!持械反抗者视同谋逆,立斩不饶!” 荚童持矛上前也是大声呼喝:“还不弃械!” “还不弃械!” 身边虎贲齐声呼喝,当面李乐部曲中几个人被喝退半步,又都相互观察。 漫长的一个呼吸里,矮墙后的虎贲已然上弦,端着强弩瞄着他们。 李锋左右看一眼,怒喝:“贼子狡诈,岂会饶恕我等!” 赵基右手持剑指向李锋,顿时强弩激发,一排人被射退几步,踉跄倒地。 后方也有人马被射中,更是人马扰乱。 李锋被格外照顾,身中七八箭,后仰栽倒没了声响。 赵基踏前三步:“弃械不杀!” 这时候人群里一个人李乐部曲抓马具上的强弩朝他射击。 赵基目光瞥到,一剑挥斩,一声脆响后弩矢被弹飞。 顷刻间,他听到很多人在吸气,许多李乐部曲更是瞪圆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 这时候一道残影落入人群,持弩那个李乐部曲面门中箭,倒在人群里。 贾逵持弓怒喝:“再不弃械,休怪我等不念乡党情谊!” 终于,五十多名强弩上弦后,一个李乐部曲扛不住压力,丢弃手中铁戟,跪伏在地。 然后各种矛戟、刀剑丢在地上的声音不绝于耳。 赵基持剑指向一边:“出列,到一边等候安排!” 强弩逼迫下,这些人只能起身,缓慢走向一边空地。 这时候辅兵从营房里涌出,拿着绳索上前捆绑这些弃械的部曲。 弃械之后,也都认命了,不再反抗什么。 荚童快步上前一刀重重斩落李乐首级,用矛挑着,他的伙伴牵来马,他快速上马,引着其他骑士就飞奔出营。 赵基这里也是,赶紧带人上马出营。 营外还在赶路的李乐部曲、郡兵队列还在纵队行进,就见荚童一马当先,挑着戴着金盔的李乐首级。 荚童冲到队伍前,猛地勒马大喊:“奉诏讨贼臣李乐!李乐首级在此,余者不问!” 带队的几个李乐亲信神情惊骇,调转马头就要跑,荚童两侧的虎贲骑士冲杀而上,或以矛戟挑杀,或以弓弩射杀。 后方郡兵队伍停在原地,郡司马范铮勒马横矛立在队伍前,三百余郡兵也快速整队,从行军纵队变成了一个左右展开的小方阵。 范铮眯眼望着前方几十步外缴械的李乐部曲,顿感不妙,就要派人去给王邑通报之际,却见另一支数量更多的骑士冲奔而来,只能作罢。 摸不清对方态度,贸然行动,马力不继,他也很难逃走。 而这时候,南二县虎贲与赵彦还在驰道之上,相距也就两里多。 赵彦看着虎贲反击,顿时惊喜不已:“快随老夫襄助虎贲讨贼!” 范铮余光瞥到,也是释然、庆幸不已。 真派人通报消息,赵彦那里极有可能截杀使骑。 使骑当场被杀还好,若被擒获,他就不好交待了。 第45章 孤寡老幼 - 虎贲郎 - 中更 营地内,赵彦端坐上首。 王植已拆了左脚伪装的包扎细麻布,但他依旧只能与郡司马范铮、赵基、荚童等人站着。 裴秀、贾逵则一左一右坐在赵彦左右两侧,两人讲述这几日的经过。 赵彦不时询问,洞悉前后后抚须感慨:“国家危难,忠烈之士怀匡扶壮志,实在难得、可贵。” 裴秀就问:“赵公以为,今李乐授首,杨奉、韩暹之流闻之,必然生变于内。我等欲整合忠义之士,南下拱卫天子,攘除群凶。不知赵公可能出面,劝北岸骑都尉徐晃率众共襄义举?” “老夫与这徐公明亦有数面之缘,观其行举,也是忠义之士。今有天子密诏,老夫岂惧奔波之劳?” 赵彦当即应下,目光却落在赵基脸上,就侧头看裴秀:“来时听李乐部曲言语,说是营中虎贲有善射者,能射百二十步?” “赵公,此秀之亲戚,赵基。” 裴秀起身越过王植、范铮,将赵基手拉手引到前排,郑重介绍:“他小字阿季,与秀乃总角之交,只是性格顽劣,赵家叔父担忧他惹祸,故避居稷山。今闻国难,这才下山应募。” 赵彦仔细审视赵基,就问:“阿季与我故人相貌颇近,不知祖籍何处?” 赵基拱手,却是河东口音:“回赵公,卑职祖籍琅琊,祖父本是广宁县尉,桓帝延熹元年鲜卑大王檀石槐寇边,祖父因公事坐罪,不愿受刀笔吏折辱,故饮剑而亡。父亲讳敛,得罪乡里豪强,故潜居河东。” “赵敛?” 赵彦皱眉,怀疑这是个假名字,就说:“延熹三年九月,泰山人劳丙聚众作乱,侵害泰山、琅琊,杀害官吏。郡县不能制,朝廷遣讨寇中郎将、南阳安众宗叔都率兵征讨,老夫与兄长率子弟乡党助战,参谋军事。” 说着他陷入回忆中,又对没有什么情绪变化的赵基说:“当年十一月,泰山人叔孙无忌作乱,杀郡尉侯章。至腊月时,我等追随宗叔都擒斩劳丙,迫降叔孙无忌。至此动乱平息,后朝廷以功除老夫为高密丞。” 顿了顿,赵彦露出笑容:“期间老夫从子赵俭杀人逃亡,老夫也因此免官。” 裴秀惊喜不已:“赵公是说?” “应该是他。” 赵彦笑容欣慰,忍不住站起身抓住赵基的手,只觉得赵基的手掌都是温热的,就问:“阿季可知是琅琊何处?” “家父不曾提及,也是这次应募离家时,临行之际家父才讲述出身。” “难得他如此谨慎。” 赵彦笑了笑,用劲抓着赵基的手,对裴秀、贾逵说:“老夫字元明,阿季之祖父乃我叔父之子,排行第四,字贞明。” 贾逵拱手:“敢问赵公,前广陵郡守赵元达可是公之族裔?” “乃我大侄,当年平泰山贼时,我兄阵殁。” 赵彦收敛笑容,两年前曹操攻入徐州,陶谦大败,曹军第一次屠戮徐州时,广陵郡守赵昱收留败逃的笮融,被笮融刺杀。 整个赵家第二代、第三代元气大伤。 此刻赵彦望着赵基,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 小字阿季,说明肯定还有兄长在世,再加上堂侄赵俭,赵家不至于后继无人。 裴秀也是孤儿,并不清楚赵家底细,但现在回想起来,裴氏长辈对赵基的父亲的确过于关照。 这时候赵彦拉扯赵基坐到身边,等赵基坐近了才发现赵基铠甲下的衣袍都已被血水浸透、干涸,弥漫浓厚血腥气。 这种血腥气更浓郁,与旁边摆着的李乐首级散发的血腥气不同。 新鲜首级的血腥气更锐。 赵彦摸着赵基臂膀铠甲外露的缀绳,指尖抠出血渍碎末:“阿季怎么不着好甲?” 裴秀回答:“赵公不知,阿季不仅射术如神,更骁猛无匹。这两日以来历经三战,击斩贼首不下五十级!” “阿季可伤着了?” 赵彦立刻询问眼神关切,赵基心中暖暖,孤儿日子不好过,没有爷爷,被一个暴躁脾气父亲动不动拿来发泄脾气的孩童日子也不好过。 原身记忆涌现,莫名委屈感再也遏制不住,眼睛里的泪水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流淌。 他依旧咬牙死撑,这只是原身的悲伤罢了。 “好孩儿,你是受苦了。” 赵彦也清楚那个侄子的脾气,当年连宗室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他颤巍巍挽袖擦拭赵基的脸颊,这时候裴秀也有些伤感,转身对其他人打眼色,都退了出去。 走出营房几步,裴秀仰头看幽幽苍穹,也有些想念自己的父亲和爷爷。 小的时候赵基一家还没搬走,他自然清楚赵基过的是什么生活。 就那个时候的赵家,养育三子一女已经很劳累了,最小的儿子反而显得可有可无。 若赵基是个女儿身,再吃的少一些,自然家庭和睦,偏偏是个男儿身,还很能吃。 没被老赵打死,已经是祖宗保佑了。 老赵越是打,赵基越是顽劣。 以至于赵基前夜表现出来的凶厉勇猛,裴秀反而很容易接受,这都是老赵锻炼出来的。 寻常孩童的体魄,早就被老赵一脚踹残了。 营房内,赵基大概是泪水流干了,眼睛红肿发烫,才得以收拾情绪。 用手背擦脸,又轻咳两声,才开口:“赵公,等见了卑职父亲,再叙旧认亲也不迟。” 他声音微弱,这时候赵彦也开始流泪:“不会错的,你与我弟有七八分相像。就是错了,你一家出自琅琊,分属同宗,又能错到哪里?” 赵彦以手巾擦拭泪水,收敛情绪讲述:“我有三子二女,先是黄巾作乱,又是雒阳大变,随后关东大乱,三子皆没。小女嫁到彭城,也为曹军所害。大女一家也音讯全无,不知生死。” “天子去岁东迁,你四位兄弟护驾左右,也都殁于王事。” 赵彦抓着赵基的手,生怕赵基离他而去。 作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赵彦孤苦情绪爆发,泪湿衣襟流淌鼻涕,显得可怜巴巴。 片刻,赵彦也收拾情绪,说:“今老朽子孙皆没,阿季又是家中余子……待见过阿季父亲,若是一家,老朽就做主,使阿季过嗣入祧。若只是同宗,老朽也会劝说令尊割爱,不知阿季意下如何?” “不知。” 赵基扭头看一边:“赵公,眼前形势危急,还请集合众人,商议国家大事。” “就听阿季的,且容老朽收拾仪容。” 赵彦也是仔细擦拭面庞,扶正乌纱进贤冠,整个人轻咳几声,才对赵基点头:“阿季去传诸人进来。” “是。” 赵基起身也是搓搓脸,走出营房就见裴秀、贾逵几个人倚靠矮墙晒太阳。 裴秀也走过来低声问:“阿季,如何了?” “赵公想让我入祧过嗣。” 赵基回应一声,就说:“稍后我护送赵公渡河去见徐晃,他若不从,我会乘机击斩。” “好,一定要保赵公万全。” 裴秀对快步凑上来眼神之间满是好奇的毌丘兴说:“阿兴你去选人,选三十几人,稍后陪同阿季渡河。” “是。” 毌丘兴应下,此刻他看赵基的目光,终于真正柔和起来。 第46章 予以拒绝 - 虎贲郎 - 中更 稍后,灶房里。 赵基以麻布蘸热水,擦洗身躯。 裴秀来到门外,就闻到弥漫出来的血腥气。 等了片刻,见赵基腰间裹粗布端着酒坛出来,酒坛里是洗涤麻布染红的热水。 韩述就在门前等候,抱走这坛脏水。 裴秀看一眼赵基宽阔胸膛,到一边落座,才说:“阿季,马矢枝来了,绛邑令赵绪也来了,正在向赵公请罪。” 这个绛邑令赵绪是益州人,不是什么琅琊赵氏。 赵基转身去灶房里拿自己备用衣物,就在门口晒着太阳一层层穿上。 然后才坐在裴秀对面:“七哥是想问过继的事情?” “嗯,适才赵公又向我询问阿季家事,我隐瞒了一些。若是再问,我不知该是否如实答复。” 裴秀也是心情复杂,琅琊赵氏肯定算不上一郡之冠,但上溯三代,皆位列郡守,能算是世历两千石之门第。 赵基梳理自己头发,感觉头发似乎更茂密了,头也不抬就问:“七哥觉得呢?” “这是阿季的大事,我不便言语。” 裴秀又解释说:“哪怕是阿季的婚事,我也能说个好坏。这种过继入祧的宗族门第大事,只能看阿季的心意。” “若按我的心思,这事儿就算了。” 赵基扎束头发,又取一条赤巾裹住,才看裴秀:“禾苗枯死,再浇水又有什么意义?才从家里出来,不用再受家里摆布。若过继赵公膝前,受人好处,就要听人教诲。” 裴秀心情更是复杂,又很是惋惜。 赵彦资历很深,议郎虽然只是区区六百石官秩,可参议的是朝廷大事。 不管是天子内廷,还是公卿外朝,议郎都是能说得上话的人。 现在公卿凋零,赵彦跟着天子历经坎坷,影响力更是非同小可。 这次南下,赵彦极有可能位列公卿……其实公卿的名位,也不如现在的议郎影响力大。 这是直接伴随天子左右,议论枢要机密的重要岗位。 特别是天子的信赖,让赵彦的影响力还在尚书台之上。 过继到赵彦名下,不说要什么有什么,却能解决无数寒门士人的先天不足。 别人过继还有各种隐患、诽议,赵家这里堪称满门忠烈,过继入嗣后,不存在什么隐患。 要说隐患,也就是如赵基说的那样,以后要听‘祖父’赵彦的教诲。 再说了,是原身赵基童年、少年时缺乏感情关怀,又不是现在的赵基缺。 例如现在,也就两天时间,赵基在虎贲内已经有了巨大影响力。 完全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言行,自己为自己负责。 可入继过嗣之后呢,赵彦让你去贴身侍卫天子,你去不去? 这肯定是为你好,也为天子考虑,你有拒绝的余地? 别人不好理解,可裴秀很清楚赵基话里的意思。 小时候吃苦挨打的时候你不来,现在虽然赵彦也很可怜……但这不是绝对必须配合的理由。 要说可怜,天下大乱以来,谁不可怜? 哪怕赵敛真的是赵俭的化名,问题也很明显,赵敛这里答应过继,这态度不具备决定性。 裴秀感到遗憾的同时,又心安不少。 通过这两天的经历,裴秀觉得虎贲营已经离不开赵基。 赵基真若去走传统仕途,那他也要想办法从虎贲这里跳出去。 本来应募虎贲是为了履行臣子忠孝义务,也是要在道德层面、乡党之间做一番表率。 原计划就是当一段时间虎贲,然后抽身,去走传统仕途。 一时之间,裴秀很想劝赵基暂时低头,赵彦已经这么老了,又有几年好活? 可他又有些享受虎贲壮大的过程,这有一种原始的感官刺激与成就感。 白波作乱时,裴氏就在驰道边上,弄的鸡飞狗跳东西躲藏,裴秀受够了那种无力感。 现在这种感觉就很好,尤其是诛灭侯氏兄弟之后。 更别说是李乐,看着赵基一箭射穿李乐脖子,裴秀更是舒爽的恨不得亲手砍几个人助助兴。 就这样,裴秀用一种自己也不知道的复杂眼神看赵基。 赵基也看不懂裴秀的眼神,就说:“七哥派人去给我家里传信,如今之世,大丈夫当提四尺宝剑,立不世之功。何苦屈身于人,受人摆布?” “那阿季还是手书一封,免得遗漏。” “这种事情传口信就好,留了字据,反倒不美。” 赵基说着笑了笑,他得防着老赵卖他:“将我态度传达回去就好,反正此身是赵氏,以后的孩儿也是赵氏。比之琅琊赵氏,我更想当稷山赵氏开脉之祖。” 裴秀闻言笑了:“那你算不得祖,只是琅琊赵氏庶流小宗的小宗。” “七哥,你我功勋足够大,我是稷山赵氏之祖,你就是闻喜裴氏嫡流!” 赵基神情认真,裴秀闻言沉思:“是有些道理,我的名字你说要不要改过去?” 裴秀的军册信息里,记录的是‘裴绣’,就连表字都已经拟好了,因幼年丧父,族里长者拟定表字‘孝先’,与其他堂兄弟的‘文’字开头的表字不同。 若非裴秀父亲早亡,他的表字应该是‘文俊’。 与裴秀年龄相仿的老六裴俊,是裴茂次子、裴潜之弟。 因母亲早亡,所以表字‘奉先’,三辅大乱前陪姐夫一家去益州奔丧,至今没有音讯。 三辅大乱来的太突然,在关中游学、出仕的裴潜等人都失去了消息。 因裴茂续娶的原因,裴潜、裴俊兄弟两个也都不怎么与裴茂亲近。 整个后汉,要避光武帝的讳。 秀才都改成了茂才,想出仕的话,就没人敢用秀字当名。 乡人口头称呼裴秀,往来书信更喜欢用笔画简单的‘秀’字,裴秀本人也喜欢。 天下都乱到这个地步,已经没多少人在乎。 就是桓灵二帝之际,士人盟誓、立投名状时也敢写个‘秀’字丢到茅厕里。 但汉室只要还存在,裴秀这辈子都无法光明正大用‘秀’字。 除非他不出仕,出仕就要照顾朝廷的威仪。 正式公文里能不能用这个秀字,直接能体现汉室的存亡。 裴秀询问的是军书名册上的名字,但赵基感觉这家伙在问自己会不会一直在虎贲营这个大集体里。 能来当虎贲的,大多数是家里不得意的备胎;要么是全家砸锅卖铁,担负家族崛起的希望之星。 很显然,以裴氏、卫氏的门第族望来说,裴秀、卫固都是备胎。 王植更是备胎中的备胎,贾逵是匈奴侵扰,没有其他好的应对办法,只能来虎贲试一试。 两人静坐之际,毌丘兴端来一个餐盘,仿佛炫耀一样:“七哥,阿季,看看此物如何呀。” 这是整体涂漆的餐盘,黑红底纹,佐以金线纹饰,表面光洁如玉……给赵基一种装修用的塑料质感。 但眼前,这是当世的顶级奢侈品。 裴秀瞥一眼:“李乐的?” “也不能说是李乐的,应该是他从别处抢来的。” 毌丘兴盘坐,将餐盘放腿上,扭头对赵基说:“赵公也在用饭,让我喊阿季去一同用餐。” 裴秀伸手从餐盘里抓一块饼咬一口,对赵基说:“赵公的孙儿尽殁于王事,阿季还是去陪赵公用餐吧。我来的时候,赵公已让人清洗李乐铠甲,应该是为阿季准备的。” “好。” 只是吃顿饭,又不是上战场。 赵基起身回灶房取其他随身器具,出来后对裴秀说:“七哥别忘了给我家里捎信。” “嗯。” 裴秀瞥一眼赵基的影子:“今晚就能送到。” 第47章 强说公明 - 虎贲郎 - 中更 餐后,三十余骑向北出发。 渡津处已提前派人召集船只,而对岸徐晃也有准备。 废墟里社内,徐晃迎赵彦于主位。 而赵基穿常见的半身两裆铠,背着画弓,腰侧各悬挂长剑、箭壶。 就左手按剑柄,站立在赵彦身后,目光平时扫着徐晃身后的几个军吏。 连续杀人之后,赵基目光已与之前有了本质不同,一眼看过去,就构思出了攻击次序。 徐晃等人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虽然没有感受到那种玄乎的杀意,但很不自在。 徐晃见礼之后,就笑问赵彦:“赵公身后壮士仪表不俗,怎么此前不曾见过?” “这是老夫侄孙阿季。” 赵彦立刻笑容洋溢起来,微微侧身抬手示意赵基上前两步,对徐晃说:“公明你是不知,老夫侄儿早年犯案出逃河东,受裴氏庇护,得以娶妻生子。朝廷新募虎贲时,老夫这侄孙本隐居稷山,遂应募从戎。前夜还要多谢公明提醒,虎贲才得以设伏大败来犯匈奴!” 赵彦说着还对徐晃拱拱手,感慨说:“我这侄孙性情刚烈,与其父兄类似。今能相遇,上苍待老夫不薄啊。” 徐晃起身拱手还礼:“不敢,此卑职分内之事。” 待徐晃坐好,不见赵基表态,反而自行后退到原来的位置。 赵彦也不以为异,就徐晃的出身,不值得他当面督促赵基行礼。 于是就当没这回事,才说:“李乐勾结匈奴袭击虎贲,状同谋逆。奉天子密诏,老夫将率虎贲南下拱卫天子,公明可能奉诏?” 徐晃面有难色,这时候赵彦的随从将提着的布囊解开,里面是清洗后的李乐首级,双目瞪圆满是惊骇。 徐晃一惊,他身后军吏更是惊得后退。 一个军吏控制不住情绪突然拔剑,这点异动引发屋外双方卫士纷纷拔剑。 徐晃也是赶紧起身展臂将后面的人拦住,转头喝斥:“不可无礼!” 拔剑的军吏这才收剑入鞘,其他几个人也才把手从剑柄上松开。 徐晃仔细端详确认是李乐首级后,就说:“赵公,卑职所募新兵不足三百,未经操练,也缺乏器械,恐难奉诏。再者,卑职受义兴将军回乡募兵,兵士多慕义兴将军恩德、威仪,若奉诏南行,兵士哗然,实难压制。” 这时候赵基轻咳两声,审视徐晃:“这么说,徐都尉不肯奉诏?” “奉诏。” 徐晃想也不想就回答:“兵士作乱,非我能控制。” 为了顺利募兵,杨奉那里许诺了很多东西,如果打倒杨奉,他们这些骨干旧部不被牵连就已经很幸运了,又怎么可能招募时的诺言? “既然奉诏,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赵基转身看赵彦:“赵公,营中不肯奉诏者,以叛军论处!” 赵彦察觉徐晃身后的军吏又去摸剑柄,就说:“徐都尉或许还不知晓,前夜匈奴来袭,昨夜豪右侯氏夺虎贲粮秣器械,皆为虎贲摧破。老夫这侄孙,前后斩获不下五十级。” 徐晃不信,他身后的军吏也不信。 最先拔剑那人再次拔剑:“公明兄,岂不见王允尽诛凉州人之前事?” 赵基盯着对方:“朝廷危难,天子幸河东,正缺志士,岂会如王允那般不智?” 对方喘着大气,瞪眼:“我就是不信!我等弟兄为朝廷厮杀,前后死了多少人!到了河东,又嫌弃我等出身,恨不得我等立时死尽!” 他依旧呼喝:“我死也不去,宁可投匈奴去!” 见他只是原地煽动,徐晃神情变化,对赵彦拱手:“赵公也看到了,营中吏士离心,非晃能节制。” 赵彦神情平静,似乎已经习惯了军吏当面拔剑呼喝的场面,就连的长随也见怪不怪。 只是问:“公明既然愿意奉诏,能说服多少吏士南下讨贼?” 徐晃长拜:“恳请赵公体谅。” 赵基这时候缓缓拔剑,也不管这红脸、黑脸、白脸的游戏,盯着持剑的那个军吏:“我懂你的顾忌,我也担忧南下后你们在后作乱。谁不想去,就拔剑,与我决斗!” 徐晃抬头看赵基,就劝:“某为将军故吏,岂可举兵背离?若有天子明诏,徐某又岂会如此?” 做人、做事的底线不能突破,可以踩着这条线做事,但真不能突破。 寒门出身的县吏,又被杨奉等人裹挟过,徐晃必须格外注重个人的形象与道德。 赵基瞥一眼徐晃:“我不是有意刁难,今日天黑前必须渡河南下!寻常吏士无知,此事也与他们无关!谁不想去,就拔剑,与我出门决斗!” “赵公可以担保,斗剑而死,绝不牵连家小宗族。” “哼!你是赵公侄孙,我等谁敢下狠手!” 另一个军吏也是缓缓拔剑:“我等敬重赵公忠烈,你这小儿再如此放肆,莫以为我等是好欺辱的。” 赵基缓步上前背对赵彦:“赵公,河东志士性情刚烈,非言辞所能动摇。” “斗剑决胜即可,不可伤及性命。” 赵彦看着徐晃:“公明以为如何?” 徐晃回头看其他军吏,目光交流一番,就说:“也可。” 赵基也看徐晃:“这里,还是集合吏士,在屋外决斗?” “为免误伤赵公,我去召集吏士!” 一个军吏大声开口,不见赵彦反驳,就拱手,转身快步离去,出门就呼喝:“集合吏士!” 门口处的唐宪不见赵彦反驳,更是无所谓对周围虎贲笑了笑。 这些选拔而来的虎贲是各县勇健,此刻也都相互传递笑容。 不多时三百多人集合,多持军械围在屋舍前,那军吏快步进入屋舍,拱手长拜:“赵公,吏士集结。” 持剑军吏歪头狞笑审视赵基,赵彦起身:“正好老夫也想看看阿季剑术,公明请吧。” “赵公请。” 徐晃侧身展臂,赵彦也不怕被挟持,就从徐晃身边经过,其他军吏也后退让开通道。 这些军吏跟着徐晃簇拥赵彦走出,赵基也提剑走出来。 韩述迎上来,手里拄着缴获的斩马剑:“屯长?” “只是剑术决斗。” 赵基也不解弓,径直来到场地中间,转身看军吏团队:“你们一起来?” “休要猖狂!” 最先拔剑那军吏迫不及待就出列上前,来到场中还不忘观察赵彦与徐晃。 不见他们开口,就盯着赵基:“斩获五十级,该不是杀良冒功吧?” “你该为徐公明的礼貌而感到庆幸。” 赵基说罢就提剑上前,对方双手持剑,持剑点刺前压,企图逼退赵基。 不想赵基脚步不停,只是斜撩一剑后发先至,迅疾如风。 铿锵一声脆响,对方战阵长剑被斩断,赵基的剑已落在对方肩头:“你欠我一条命。” 这人脸立刻就涨红了,只是盯着赵基手里的宝剑,眼睛发红,气喘如牛。 赵基侧头去看:“还有谁?都一起来,早些打完早些渡河!” 原本只有两个军吏拔剑,这下又有三个军吏拔剑。 赵基当面的军吏弃断剑于地,后退几步对伙伴说:“他宝剑锋锐,不可大意。” 这时候赵基收剑入鞘,解下剑鞘抛给边上韩述:“换剑。” 韩述展臂伸手抓住剑鞘,拔出自己的剑就上前倒持递出。 赵基持剑指着场上五个人:“来吧。” 这五个人可没有什么风度可言,左边两人一组持剑迂回,右边三人并肩持剑而进。 赵基也迂回走位,持剑与这三人兵刃相交。 等另外两人夹击而来时,赵基快步游走,五人简单阵型立刻就散了。 他们根本追不上赵基,大步追赶就会露出防御漏洞。 赵基脚力爆发力强,始终只与一两个人交剑。 徐晃也看出来了,这种气力爆发,不认为赵基能坚持多长时间。 若是临阵拼命,就这种爆发力,场上任何一个人都挡不住赵基的第二剑。 赵彦也能看出赵基的剑术,正是家传剑术。 目光不由担心起来,就见赵基熟悉了五个人的动作,突然爆发双手持剑不再躲闪,迎刃而进。 手中战剑接连劈斩,眨眼间他身形在几个人之间穿梭而过。 一连劈断四个人的剑,与第五人对剑时他的剑不堪重负也是折断。 第五人还没反应过,就被错身而过的赵基一脚勾翻。 赵基后退几步,看着手里断剑,反手一甩钉在地上。 扭头斜眼看徐晃:“徐都尉,可要比拼长杆兵刃?” 徐晃绷着脸,就见那个虎贲又将一杆斩马剑送到赵基手里。 “阿季不可胡闹。” 赵彦板着脸喝斥一声,对徐晃说:“让公明见笑了。” 第48章 虫豸豺狼 - 虎贲郎 - 中更 夕阳在侧,徐晃所募三百余吏士入驻绛邑城外的军营。 这座军营位于浍水汇入汾水的河口渡津处,从周围废墟就能看出这里原先就是繁华、交通要津。 也是渡河后,徐晃才得悉昨夜虎贲袭破侯氏庄园,心惊不已。 就是让杨奉这些人来,也就从侯氏这里敲一些物资。 虎贲竟然偷袭得手,虽然还不清楚具体怎么打的,但这种胆大妄为已经超出了徐晃的预期。 杨奉他们起兵抄掠百姓,是白波贼;卫固、裴秀、贾逵号令虎贲攻伐豪右侯氏……这自然是讨平宗贼,这两者岂能并论? 县令赵绪见入营完毕,就对赵彦说:“赵公,城中已备下酒宴。” “也好。” 赵彦应下,扭头看边上赵基:“阿季,你差人去将营中诸位英杰邀来。” “赵公,卑职恐难赴宴。” 赵基瞥一眼赵绪身后站着的县吏、附近豪强代表:“昨夜诛讨宗贼侯氏以来,还不知营中伤员收治状况。卑职还要与卫功曹、贾仓曹等人商议俘获罪囚、物资分配以及酬功之事。不落实此事,营中虎贲如何能舍身报国?” 赵彦也看到了这些眼巴巴望过来的人,他浑不在意:“阿季,真要如此?” “嗯,赵公也看到了,虎贲全赖士气高昂。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等不能失信于伙伴。” 赵基说着看赵彦身形单薄,又说:“不仅是虎贲,欲激发北绛驻军与徐公明部伍,必须重赏虎贲。有虎贲之前例,何愁壮士不肯效力?” 赵彦故作沉思,边上赵绪急了,上前拱手:“赵公,我等奉诏讨贼,就该纠合义从,率四方英杰,同讨贼臣,哪能只依靠虎贲、郡兵?” 赵基斜眼去看中部都尉马矢枝,马矢枝神色如常浑然不觉。 似乎比起讨伐贼臣的奖赏,他更想从侯氏遗产方面撕咬一口。 赵基于是上前伸手抓住赵绪衣领,这人身高勉强七尺,被赵基攥起衣领提着,勉强脚尖撑地,他顿时变色。 他身后几个县吏俱是怒容,就听赵基质问:“怎么县君要教赵公如何做事?” “阿季~!” 赵彦不满拉长语气,很无奈说:“既已出仕,怎么能这般鲁莽?还不松手,快向赵县君致歉。” “是。” 赵基松手还推了一把,看着后退几步被县吏扶稳的赵绪,盯着这些人:“侯氏兄弟丧心病狂,如今胆敢袭击国之虎贲,明日是不是还敢裹挟乡党袭击天子车驾?效仿那李傕郭汜之流?我不知道赵县君治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匪类宗贼,也不知这是孤例,还是个个如此凶横奸滑!” “不敢不敢,赵中郎休要污本县清白!” 赵绪急的跳脚,赵彦很多不好的记忆被唤醒,也神情不善看着这些人。 几个县吏也是气愤不已,对赵基怒容更盛。 赵基去看北绛的豪强头目,这些人仿佛事不关己。 于是就对赵彦拱手:“赵公,卑职告退。” “天色暗了,慢些骑马,不要亏待功勋之士。” “是,卑职明日一早再来拜谒赵公。” 赵基长拜,后退几步,见韩述牵来马,马具上挂着一卷包起来的黑熊皮裘大氅。 现在夜里多少有些冷,也有可能会降雨。 这种侯氏兄弟的奢侈品,也就成了赵基等人的日常消耗品。 他拆下熊裘大氅抖了抖,见没有什么污垢,就是韩述随意捆扎,显得卖相不好。 抖开后恢复齐整,就是抓在手里都感觉暖融融的。 就转身回去递给赵彦的长随家仆:“夜里寒凉,给赵公暖身。” “是,公子慢走。” 家仆欣喜接住,目送赵基离去。 扭头再看赵彦,赵彦腰背都挺拔了三分。 赵基翻身上马,从韩述手里接住斩马剑提在手里,拨转马头到徐晃附近:“徐都尉选拔百余壮士,明日一早自有器械、马匹补入营中,还请造好军册,便于管理。” “是,静候中郎嘉讯。” 徐晃拱手,脸上的喜色再也压制不住,只要给他马匹,那就是他的好朋友。 马匹,才是目前真正的硬通货。 至于边上面色紧绷的马矢枝,徐晃不甚在意。 对方麾下一千驻军,敢出城野战的有几个人? “驾~!” 赵基踹马先行,三十余名虎贲健骑纷纷追随,夕阳下影子很长。 赵彦收回目光,就对赵绪说:“县君不要见怪,老夫这孙儿自幼顽劣,其父也不成器。以后老夫教化一番,再当面向县君致歉、请罪。” “不敢,是卑职唐突了。” 赵绪赶紧再拜,赵基话里威胁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侯氏就是前车之鉴,谁还敢动手碰虎贲的东西,那就是谋逆。 可侯氏兄弟又干了什么? 逃散出去的侯氏部曲已经把大致情况说给了周围豪强、县府,情况很简单。 不过是派人想将借给虎贲的物资抢回去,又没杀虎贲的人,结果当夜虎贲就破灭侯氏家门。 虽说侯氏毁约不怎么道德,可虎贲惩罚过于凶狠。 比起侯氏兄弟犯下的其他事情,其实眼前这点事情真的微不足道。 纵然侯氏兄弟犯下重罪,也该是郡县收治,最多也是闹到廷尉府,哪里需要虎贲出动? 可讲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他也清楚朝廷公卿对河东有怨气。 河东豪强不是没有物资,可真没人敢进献。 现在好了,朝廷征募的虎贲成型,侯氏兄弟或许只是个开始。 思索着侯氏之事,众人也只能簇拥赵彦登车,驱乘车马返回城邑。 十几里的路程不算远,马力将要衰减时,赵基返回营地。 营内已有绛邑调来的医师参与救治,就连大部分营房茅草也都修缮完毕。 白天收编了六百多青壮年,修缮营地自然不难。 卫固、裴秀来迎赵基,王植只能站在边缘。 赵基矫健抬腿一跃而下,就对众人拱手:“大兄、七哥,怎么不见梁道兄?” 卫固热情抓着赵基手臂解释:“侯氏仓储颇丰,我最不擅长治理产业,就请梁道先处理。” 他本不想来营地,可李乐授首,又听说赵基身份有变化,就丢下侯氏庄园里的杂事,直接把贾逵替换过去了。 “原来如此,看来要辛苦梁道兄了。” 赵基感慨着,就跟着众人往营房走去,裴秀说:“我已派人封锁隘口,北绛若是想给韩暹传信,只能徒步翻山。” “七哥谨慎,我竟然忘了此事。” 进入之前王植使用的宽阔营房,就见六张矮桌围着一口炖煮羊骨的锅釜。 座位安排自有一套灵活、实用的规矩,不需要赵基怎么用心,他与裴秀一起坐在右边两张。 卫固、王植坐在正位两张矮桌,左边是毌丘兴与荚童。 反倒是王植坐在主位很不自在,可他是王邑的侄儿,虎贲成军之前的督军司马。 自有两名亲近的虎贲为众人取羊汤,分切骨肉,装盘奉上。 赵基大致讲述北岸、绛邑经历的事情,就说:“这些人贪图我等斩获,实在可恼。” 卫固左手抓着羊排,右手握短匕削切:“这也是我与七郎留营不出的原因,幸好阿季铁面,有赵公在上回护,此事不成问题。只是明日整军,后日发兵向南,是否有些紧迫?” “大兄,厚赏有功之士,这一日时间足够了。若迟了,杨奉等人生变于内,恐冒犯天子。” 赵基很清楚卫固这些人的顾虑,真让北绛豪强缠上来,这酬功赏赐的事情就会拖延下去。 拖呢拖呢,就拖没了。 不是拖欠不给,是要把虎贲拖死,拖的溃散离职,拖到虎贲编制解散。 裴秀抓一块羊肉在细盐粉上蘸了蘸,说:“酬功之事当速行,入夜时已有负伤虎贲发热出汗。拖到人没了,我心里不畅快。还有韩暹,赵公是何看法?” “若是肯顺从,就与之合兵同讨贼臣;若是不肯,就先擒获,夺其兵权。” 赵基也撕扯盘子里的羊腿肉,继续说:“就希望明日一切顺利。” 虽然很想让裴秀安排裴氏在半路做饭,可这种事情,真不能把家族卷进来。 卷进来后,就没置身事外的余地了。 打掉李乐后,杨奉这些人手里军队不足两千,与郡兵不同可这是打过、也敢打野战的军队。 野战失利的话,一切就完了。 第49章 筹划防守 - 虎贲郎 - 中更 简单用餐后,几个人送赵基出门。 随赵基而来的虎贲也都饱餐,更换了马匹,也都举着火把。 裴秀送赵基出营门,却有其他顾忌:“阿季,我听闻军中历来有功勋不速赏之言,就是担忧吏士得赐厚赏,就生出私心,有了怯战之意,不利于战。” 见其他人也都点着头,赵基也觉得裴秀顾虑的有道理,能当场说出来,这是很得罪人的话。 他驻足想了想,就说:“七哥,这说的是征募民壮组成的部伍,他们为官爵钱财赏赐而来,拿到后自会生出私心。我等应募虎贲,是为匡扶社稷,安定黎庶而来。若有人拿了赏赐就此离去,任其离去即可。这样的乱世里,持金独行,实乃取祸之道。” 赵基又看荚童:“文贞兄,我离去后可传告营中伙伴与辅兵,明日分发赏赐,我们听任去留。” 荚童缓缓点头:“是,虽然我也顾虑吏士离散,但我等舍身应募而来,立有功勋也该奖赏、激励。否则有功不赏,也难服众。” 卫固这时候开口:“今夜我与七郎稽核功勋,明日酬功后,可安排邮传,将赏赐之物运回各县,送交其家。” “这样也可以,但我还是想听任营中伙伴自行决定。” 赵基看着卫固解释说:“虎贲携奖赏回乡,再来时,少了会有三五伙伴,多了会有十余人。如此,我等势力更盛。”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卫固不再顽固自己的立场、态度,很是认同,就提议补充:“征集五人,授功一级;征集十人,授功二级,以此类推,可好?” 赵基点着头,毌丘兴就开口:“如此虎贲岂不是超员甚多?” 裴秀就开口:“可先编入辅兵,择优选入虎贲。” “就按七哥说的办。” 赵基也同意,这时候来到营门处,他转身对几个人拱手,众人也拱手,就看着赵基脚踩单边马镫,矫健上马。 看着三十余骑缓缓驱马离去,裴秀感慨说:“阿季果然知兵,如此一来,又多一营辅兵,还是我等伙伴乡党,十分可靠。” 卫固很是认同,这次出兵安邑虽然凶险,他也要亲自前去。 赵基已经不是之前的赵基了,虽然不怎么乐意过继到赵公膝下。 可赵公这一脉绝嗣,这已经不是赵基说拒绝就能拒绝的。 赵家的门生故吏,自会提携、帮助赵基。 现在只能希望能将消息锁住,别让杨奉等人劫持天子出逃。 至于把河东豪强都卷进来……卷就卷进来吧,反正他一个次子,个人前程可比家业什么重要的多。 虎贲事业前景如此明朗,待在这个大集体里,对个人而言比家族更好。 侯氏庄园,白日又有百余郡兵调来。 说是郡兵,已经被虎贲打散后重新筛选兵员重组,性质类似于虎贲辅兵。 烂增虎贲名额,只会损害目前的凝聚力与士气。 宁可从减员虎贲的家族、乡党里补充缺额,也不能让普通士兵充数。 除非立下足够的功勋,抬高门槛儿,有利于保持虎贲的地位。 地位,才是战斗力的保证。 庄园仓库里,贾逵抓着算筹摆弄,反复计算各种度支消耗。 他有祖传兵法,主要是练兵、行军、扎营、治军,其中最繁复的还是物资的计算。 “仓曹,赵屯长来了。” 一名襄陵县兵改编的辅兵在门前通报,贾逵收拢算筹装到竹筒里,起身就要出门,就见赵基阔步而来。 赵基左右扫一眼:“梁道兄,柳大兄呢?” “兄长今夜在冶炼场,正督促锻造军械。” 贾逵引赵基入内,一起坐在矮桌处,他将一卷竹简推给赵基:“阿季你看看,这是我拟定的奖赏名录。” 赵基翻开竹简,上下审视。 功勋计算比较朴素,就三种类型,以斩获为主,辅以伤亡、参战两项。 没有马的虎贲,相对来说贡献小一些,这次奖赏优先为他们奖赏马匹;马匹有伤亡的虎贲,也是补充、替换。 虎贲本就是骑兵编制,短期第一假想敌是匈奴,贾逵自然热衷于强化虎贲的骑战能力。 这让赵基很满意,至于其他赏赐就三种方式,第一是官职,其次是钱帛,再次是俘虏与女眷。 赵基又翻开贾逵递来的第二卷,这是缴获的仓储物资,不由开眼:“竟然有布帛七千二百匹?” “多是陈布,勉强能用。” 贾逵解释:“我已分类,新布会安排庄园婢女、俘虏女眷缝制军服、旗帜,陈布奖赏给虎贲。” “可惜时间紧迫,梁道兄做的很对,统一的服装旗帜的确有利于士气凝聚,这件事情很是重要。” 赵基又简单讲述了营内众人的态度,就说:“若是一战讨平杨奉等人,虎贲携赏赐返乡,汾水以南各县能再得千余人。这样话,军服要多一些,以两千套为准。” 营地里已经集议有了共同决定,又能抢在其他人之前招募各县富余人力……这种事情,贾逵绝不会拒绝。 己方控制的人力越多,接下来对匈奴的战争就享有更大的主动权、话语权。 郡兵、豪强联军是不能指望的,匈奴人主动越过汾水,才会激发这些人的战斗积极性。 想要越过汾水防线,只能依靠渴望建功的虎贲。 河东青壮人力是有限的,每个家庭肯定要留下顶梁柱。 因此短期内,可征发的兵员潜力是固定的。 将这些人拉到虎贲体系内,才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不是贾逵对赵基、虎贲营有多么强烈的信心,而是很清楚豪强联军、郡兵的本质。 “两千套不难,就是时间紧迫,许多铠甲难以修缮。” 贾逵略感慨,转而就说:“今日赵公询问我对河东形势的看法,依赵公看法,有遣使邀段煨之意。段煨驻屯渭南、华阴之间,保境安民大兴军屯,其部粮秣充盈,吏士战具精良,不惧李郭二贼。若得段煨襄助,可阻断弘农,李郭二贼无法从风陵渡过河。” 说着,他拿起毛笔就在桌案上简单绘画“L”形黄河走向,风陵渡就在拐角处。 赵基盯着桌案:“若得段将军襄助,那李郭二贼来犯,只能走蒲坂津。这样的话,我军若是多备舟船,可以顺涑水而下,以逸待劳?” “是,我有意在浍水、涑水上游积蓄木材多造木筏。” 贾逵仿佛卖弄一样,捉毛笔绘画涑水、汾水与支流浍水的曲折流向。 赵基依旧垂目盯着:“可以,河东豪强比我们更怕李郭二贼入境。这件事情不需要我们操心,他们只要守住蒲坂,坚守半月,我们自能增援。” 说着,赵基用指头在涑水下游蒲坂点了点:“屯兵千人,足以固守。汾水下游的汾阴也要布置疑兵,这样李郭二贼渡河而来,只能先拔蒲坂。” 不打下蒲坂,汾阴这里的军队就能乘船顺黄河而下,断李傕郭汜的归路、粮路。 今年又要起蝗灾,李郭二贼跑过来,想抢的话,只能去抢豪强。 也是一样的道理,不啃下蒲坂,他们不敢分兵抄掠。 这仗就变得与当年类似了,当年李傕、郭汜他们追随牛辅讨伐白波军,就打的很艰难。 当时长期驻屯陕津,不敢渡河。 不管是从南边陕津渡河,还是从蒲坂渡河,单独一个进攻点都要进行攻坚,消耗锐气。 而守军有一支机动力量,就能坐视前线守军以防御工事消耗对方。 直到对方疲惫时,再以逸待劳杀过去。 当年牛辅大败,就是这么败的。 贾逵听着赵基的思路,反问:“阿季,李郭二贼若是分兵进犯汾阴、蒲坂,该如何是好?” “他们已经不是之前的他们了,合兵一处还能作战,若是分兵,谁又肯舍力厮杀?” 赵基说着用指头点了点安邑:“最关键的还是这里,白波诸将伏诛,朝廷有兴复之气象,李郭二贼麾下忠义之士自会投效朝廷。有王允前车之鉴,我想朝廷自会大开方便之门。不计前嫌,准许关中诸将改过自新。” “改过自新?” 贾逵呢喃着,笑容浮现:“有赵公在,此事应不难。与阿季探讨军国大事,真乃快事。” “我与梁道兄皆怀公心,自能说到一起去。” 赵基却没什么笑容:“天下败坏到这种地步,根由还在上面。我就怕形势稍稍好转,这些狗东西蛊惑天子,东迁雒都。” 贾逵闻言,也渐渐收敛笑容,反正他觉得赵基骂的对,也不会骂到他贾家头上。 他父亲早亡,祖父因党锢的原因也早早宅在家里,与这十几年里的乱局无关。 但彼此交情还不深厚,一些狂悖言论目前不适合交谈。 面对赵基的试探,贾逵感慨:“是啊,关东二袁相争,群凶并起。若是迁到雒阳,虽有八关之险,却无兵可守。此去雒阳,无异于羊入虎口。” 油灯在侧,两人目光对视,顿生知己之意。 赵基感觉应该狠狠推一把贾逵,让他去当尚书郎。 无非就是给老头捏捏肩膀捶捶腿,赵老头儿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再安排二三百虎贲宿卫天子,就贾逵的暴脾气,真敢砍人。 卫固看着架子大,其实是软的,好糊弄。 不由得,有些期待了。 第50章 赵氏夜话 - 虎贲郎 - 中更 夜色下,赵敛正与一位妾室温存。 院内几条犬狂吠不已,赵敛当即翻身而起,抓起外袍就对着妾室说:“带孩儿去地窖里!” 随意披上外袍,寝室外墙壁上剑架,探手抓着走出门就见老大赵坚举着火把从小院走出,老二赵垣则提着强弩在院内踏张上弦。 赵坚将火把递给赵垣,接过强弩快速攀登到墙壁矮墙,探头观察,见远处有骑士持火把而来。 观察之际,赵敛也上来:“我听说李乐兵马北上,这难道是乱兵?” “不知。” 赵坚回答之际,矮墙外同里的其他五户人家也被犬吠声惊醒,携老扶幼聚来。 赵垣则开门,放这些邻居进来。 女眷带着孩子往里面走,男丁不分老弱或持弓,或持生锈铁矛,协助赵垣搬运木墩堵塞门道。 赵敛观察之际,进入大院的邻里女眷已安置好孩子,与赵家女眷出来,都拿着轻弩、软弓。 生活在稷山脚下,夜里莫名犬吠声就是他们集合的警戒声。 将邻居五户人家化为部曲,对赵家来说就差一步。 赵家女眷出来时还带来了五套半身铠甲,其中两套是自己用皮革层叠缝制而成,十分粗糙,分给了邻里壮丁。 赵家父子三人都穿破旧两裆铠,赵敛见对方一骑举火离队而来,就松一口气:“举火而来,恶意不深。” 赵垣也指着背后稷山方向:“父亲,山里没有烽火示警,不是稷山盗。” 再往深处,还有两座里社,这两处里社里的人身份复杂;遭遇稷山深处的人员时,会点燃小烽火示警;作为回报,赵家这里也会为他们提供一些帮助。 讨论之际,来骑举火靠近大门七八步大喊:“阿翁!” “怎么是阿虎?” 赵坚惊诧,就问:“妹夫如何深夜来此?” “绛邑有大事,七郎传信,不得不来!” 裴虎又上前两步,对着黑漆漆的墙壁亢声:“是好事,兄长快些开门,三叔婶也来了。” 确认是裴虎后,院内才点燃更多火把。 赵坚举起火把再观察,就说:“父亲更衣去了,三叔婶怎么也来了?可是绛邑祸事了?” 李乐督兵北上,何止是赵家不安,附近家里有子弟应募虎贲的人家都不安。 “一时说不清楚,是大好事。” 裴虎下马,将一叠书信塞进门缝:“这是七郎手书。” 赵垣隔门拿了手书,转身快步回屋子里,见赵敛正在更换衣装。 于是赵垣在灯火前阅读,他读书粗糙,勉强能认出一些字,但读不通顺。 这时候裴氏从地窖出来,为赵敛扎腰带:“夫君,三嫂怎么会突然来这里?莫不是七郎、阿季那里造祸了?” “我如何能知?” 赵敛伸手从老二手里拿过帛书,瞪大眼睛:“这……这怎可能!” 裴氏抬头去看,她也就能认识一些字。 赵敛凑到油灯处仔细辨认字迹:“仲父?” “父亲?” “是我仲父,阿季遇到仲父了……” 喜悦之情也只是在脸上一闪而过,裴秀信中主要讲述赵彦要阿季过继入祧之事,也说了赵彦一脉的大致情况。 赵敛对随驾战死的四个不曾蒙面、听闻的侄儿毫无反应,可三位从兄弟的死讯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看了裴秀手书,他才断定女婿裴虎是可靠的,就对边上一脸八卦的老二说:“快去开门,将那只大公鸡宰了。” “哎!” 赵垣转身就走,裴氏见他支走老二,就问:“阿季如何了?” “仲父要收继阿季,阿季还请七郎在信中让我为他拒绝!” 过继是宗族大事,裴秀不敢捎口信,索性将赵基给卖了。 赵敛面露怒容,仲父已经这么孤苦了,赵基竟然还想着拒绝,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忤逆和不孝了。 “夫君的仲父?” “是当朝议郎元明公。” 赵敛后退几步坐到矮榻上,握着帛书陷入沉思:“我不明白,仲父怎么会看中阿季。” 裴氏微微皱眉:“阿季也大了,不适合过嗣。” 她族里过继,都是选孩子过继,哪有选赵基这么大岁数的? “仲父年事已高,我三位兄弟丧于战乱,四位侄儿护卫天子尽数殉国。过继小的,如何能传承家业?” 赵敛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这种变化,他不想卷到更大的事端里。 总怀疑自己仲父是想利用阿季,可又不敢拒绝。 倒是裴氏对这种突然的变化很快适应,很想说什么,又感觉不适合,索性坐在边上。 这时候女婿裴虎快步进来,拱手:“阿翁,母亲。” “阿虎怎么深夜就来了?” 赵敛示意裴虎落座,又看妻子:“去烧些热汤,让阿兰、阿喜打扫屋舍,你去迎接三嫂。” 裴虎目送裴氏离去,才坐到赵敛身边,低声亢奋:“阿翁,七郎、阿季他们俘斩四百多匈奴人,还攻破了侯氏庄园。今日午间,阿季更是一箭射杀了李乐!” “阿翁?” 裴虎见赵敛愣在那里迟迟不回神,赵敛深呼吸一口:“七郎怎么不在书信里说?” “怕被韩暹截获。” 裴虎低声:“来报信的是我表兄,他亲眼看到阿季杀人如割麦,听说前后斩杀五十多级!我也不信,他盟誓,说绝非虚假。” 这时候赵垣才走到门口,根本不相信:“阿虎你这未免……我不信阿季能杀这么多人。” 裴虎一把将他拉到附近,继续低声:“哄你做什么?他还杀了匈奴小王子,把首级送给了毌丘阿兴。我兄说阿季杀敌时就跟鬼神一样,还能持弓射百二十五步的箭垛!若不是弓力弱,或许能射百五十步!” “我不信,阿季最多射七十步的鸟兽,如何能射百步?” 赵垣轻笑,不久前才打过一架,他还不清楚赵基的手段? 只是笑着察觉赵敛目光阴冷,赵垣立刻敛笑:“父亲?” “拳脚相搏与战阵厮杀是两回事,一会儿三嫂她们来了,管好你的嘴。” 赵敛只觉得有些口渴,郑重去看裴虎:“阿虎,你没有说笑?” “决然不敢,阿翁你是不知,我兄已视阿季如似神明,还劝我一同北上。” 裴虎也是稍稍收敛情绪,疑惑:“我知阿季勇健,许久未见,竟然这般强横。阿翁,可是?” 说着还用手指了指稷山方向,稷山盗本就是当年牛辅战败后的残兵。 “这竖子……我就知他不会安居山野!” 赵敛握拳垂在腿上,恼怒异常:“他与七郎杀了李乐,韩暹等人如何能善了?” 他不认为李乐这些人多难杀,难的是将这些人一口气全杀了。 这么多年下来,赵敛已不是当年的直率青年,他不喜欢这种粗糙的手段。 暂时服软,搞个宴会,把这些人聚在一起很难么? 当年他如果再狠一些,也不至于流落河东寄人篱下,说不好早已出仕,位列郡县。 也猜测裴秀的母亲来这里,就是避祸的。 “阿翁勿恼,听我兄说七郎他们还要纠合周边义士,不日将奉诏南下拱卫天子。韩暹就在南乡,如何能逃?” 裴虎规劝,又说:“我弟被我表兄说动,明日一早也会北上绛邑。” 反正他是不可能从戎的,弟弟裴豹未婚,没什么拖累,正好去混个出身。 第51章 私人武装 - 虎贲郎 - 中更 “这才像人过的日子啊……” 晨间,赵基睡醒,整个人摆成一个大字躺在火炕上。 火炕很早就发明了,只是目前结构不是很科学。 在这春夏相交的季节里,侯氏火炕依旧烧着。 可以驱潮、除虫,夜里暖融融睡着也舒服。 他翻身而起,双手撑着炕边一跃而下毫无留恋。 外面的世界还很凶险,痴迷这片刻的享受,真有可能掉脑袋。 穿好鹿皮靴、两裆铠,扎好腰带,挂好剑走出寝室,就见外面相对简陋火炕上韩述穿着铠甲,正昏沉大睡。 也没有惊扰,现在虎贲都很疲倦,特别是跟随他冲杀在前的本队虎贲。 走出屋舍,就见走廊里就一个虎贲当值,正翻阅一卷竹简,见赵基出来,这虎贲站起来:“屯长。” “看什么呢?” “是公羊春秋,卑职这就放回去。” “你继续看吧,我去看仓曹。” 赵基说着摆摆手,并将头盔戴好,也不洗漱什么,就往仓库方向走去。 走出小院就见几个婢女与十几个健妇正在烹煮早餐,附近站着两个虎贲,几个县兵改编的辅兵。 其中一个辅兵正是与赵基聊了半夜的本县疤脸,他见赵基走来,下意识低头。 赵基路过时就问:“未请教君之姓名。” “不敢,卑职苟晟。” “北乡的?” “是,北乡启平里人。” 赵基点着头,就问:“可有斩获?” “前夜追捕贼人时,抓了一人。” 赵基又问:“可有家室?” 见赵基露笑,苟晟也露出笑容:“原本有,后来没了。” “那可会介意多几个子女?” “残漏破家之人,不敢奢求什么,愿听屯长安排。” “好,既然有功勋,又是辅兵,酬功时你分不到马,就分你一户寡妇。你也知道,她们父兄从贼被杀或抓捕,我们会仔细筛选,要么是带孩子的寡妇,要么是父兄被俘的女子。不过后者,会有单身虎贲先选,恐怕轮不到你。” “不敢挑剔,能有家室就已知足了。” 苟晟赶紧表态回应,已经三十二岁了,能分带孩子的寡妇,生活立刻就能步入正轨。 见此赵基也就点点头,转身走向贾逵所在的仓库区域。 里面虎贲、辅兵、俘虏青壮正在搬运器械、布帛,贾逵站在金色阳光下监督。 赵基阔步上前,贾逵黑着眼圈:“阿季,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不敢贪图享乐。” 赵基看着已经装好的车辆:“梁道兄,不仅要造船,还要造车。” 贾逵点着头:“我也有此意,只希望阿季能讨贼凯旋。若无阿季,我等也难成事。” 赵基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就说:“赵公这里我能说服,讨贼后,我定会押解降军返回北绛。但赵公那里也缺能吏,我想请求赵公举荐梁道兄去尚书台。这样遇到什么事情,梁道兄也能周旋、回护。” “尚书台?” 贾逵闻言一惊,直接摇头:“非我矫情掩饰,实在是我不敢离开这里。若是可以,可举荐某之妻兄。” 以贾逵的门第与这些年的衰退的影响力,起家尚书郎,已经是超规格的待遇了。 “明白了,我也不知能不能成,梁道兄酌情与柳大兄协商。还有负伤虎贲收治,梁道兄也要找可靠人手负责,不要怕耗费钱粮,人比什么都重要。” 赵基见两个虎贲端来早餐,就指着附近台阶:“就这里吃吧。” 贾逵也不反对,与赵基就着台阶而坐,各自捧着餐盘,贾逵端起汤碗饮一口,就笑说:“我听说阿季不愿过继,怎么又要去求赵公?” 这没什么好难为情的,赵基坦然做笑:“我若倒头就拜,岂不是让赵公看轻?再说了,时间紧迫,矫揉做作只会延误良机,我们没有重来的机会。” “嗯,我尽力去劝兄长。” 贾逵应下,又问:“阿季前后斩首最多,酬功也难,阿季是想要布帛、马匹还是仆僮隶臣?” 要了俘虏转来的隶臣,如果带回家里安置,就无法吃现在的集体粮食。 赵基想了想:“给我一些陈布,其他换成马和骑奴,梁道兄你量功分配,多一骑少一骑都不碍事。” “不要女子?” “这会分心,不利于做事。分给我的骑奴若是有家眷,不要分给别人,以后这些骑奴立功了,我再用功勋赎回他们的家眷。” “此事不难,大约能给阿季十五名骑奴与马,另外再给三匹马,两台车,布的话就三十匹吧。” 这些才是给赵基的私人财富和武装,贾逵也不在乎多给一些。 赵基的功勋真不能拿斩首、破敌、指挥来衡量,还要计算士气激励,上浮计算也没人会有什么意见。 而其他人的功勋就简单了,综合下来也就七八个档次,按着档次封赏即可。 赵基是独一档的功勋,敲定赵基这里,其他人真不难。 最怕的是赵基索要更多,甚至索要查抄的黄金。 这部分黄金是要进献给天子的,有黄金,天子才有体面。 哪怕把这些黄金进献给天子,天子再转手赏赐下来也行。 赵基带头遵守分配规则,那贾逵也乐意维护好这个规则。 用餐完毕,魏兴驱赶马群而来,随行的还有从投降杂胡部落里筛选的骑从,掌握简单兽医技术的牧户,就连铁匠也带来两人,还有几个学徒。 这些人会负责马群的马蹄削切养护,以及马蹄铁的打造、装订;此外会参与军械的修缮工作。 皮革单边马镫与蹄铁加速了鲜卑人的崛起,而在蹄铁传入之前,马匹作战也会穿戴皮革、藤麻制成的‘鞋子’,也叫革鞮。 如蹄铁之类的技术,也是杂胡、匈奴南迁,才开始在河东地区流传。 此前骑士作战,都是临战时给马匹穿草鞋、皮鞋。 铁虽然宝贵,可对虎贲来说马匹更是接下来的最宝贵的。 用可以搜集、冶炼的铁来保护难以增长的马群,无疑很划算。 魏兴向贾逵交割马匹、骑奴、工匠后,就问贾逵:“仓曹,我的功勋能不能换侯默的妾室?” 他是少数斩首超过三级的人,贾逵瞥一眼边上研究蹄铁的赵基背影,就对魏兴说:“可以,还能再给你三匹陈布,其中细布,粗帛,绢各一匹。” “这就好。” 魏兴抿嘴,眼睛放光:“我现在领了,再跟屯长回营可好?” 见他这么着急,贾逵也不觉得意外,这伙人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很给他们面子了。 想了想,就说:“你跟我来吧,选好后我会给她安排一个制衣的工作。不过一些事情你也想清楚,我希望你两个月再同房。” “仓曹这什么话?” 魏兴瞪着眼睛:“这次南下讨贼,我可存了死志,还会在乎这些?先爽快了,再说这些。” 反正酬功换来的女子,未来就是个妾室,庶长子什么的能影响什么? 南下讨贼若是战死,一切成空,真没什么好在意的。 若是凯旋,以后还会缺正室夫人? 见魏兴已经算明白了这笔账,贾逵也懒得再劝解什么。 以后有了矛盾,也跟他没关系。 就这样的乱世,贾逵虽然成婚,却不敢贸然生育孩子。 见贾逵要带他去选人,魏兴又说:“劳烦仓曹先把布帛给我,也不好空手去见人家。” 第52章 军阶骑奴 - 虎贲郎 - 中更 魏兴目标明确,贾逵快速处理了魏兴这点破事。 返回时也带来了给赵基的三十匹陈布,也是细麻布、粗帛、绢等比例配备。 三匹布,是最低档次的赏赐,是给有斩获的辅兵。 能最先立功的辅兵,都是县兵改编来的。 吃掉李乐部曲与范铮三百多郡兵后,这部分县兵普遍担任伍长,立功的擢为什长。 才能什么的不重要,目前最重要的是控制新编辅兵。 贾逵回来时就见赵基在一块羊皮上绘画,走近后就说:“阿季,你的布帛已拿来了,怎么挑选骑奴?” “先不急,梁道兄看看这个。” 赵基将羊皮递给贾逵:“为了区分辅兵军阶高低,我想给辅兵服装设置臂章。这是一道杠是新编辅兵,两道杠是正常辅兵,三道横杠是资深辅兵。这是伍长、什长与精锐什长,四道斜杠可以担任辅兵副队官。” 辅兵的队官,必须由虎贲出任。 正常来说,辅兵性质等同于郡兵,其百人队的屯将的官秩与节从虎贲相等。 贾逵看着赵基书写文字并配备的图案,很快就理解了这种军阶的标识递进关系:“阿季还要给虎贲设立臂章?” 臂章不难理解,有负章这种东西。 负章是穿戴铠甲后,斜挂在背后巴掌大的一片皮革,上面绘画图案,会有番号图腾与内部标识。 作战时,己方吏士自然能根据军吏的负章区别番号、隶属、军阶高低。 这张羊皮上,有辅兵三阶,军士四阶七种;还有另外尉、校各三阶,一共十三道军阶。 赵基就喜欢与贾逵打交道,笑着回答:“是,节从虎贲资历轻的是一颗红星,资深者为两颗红星,虎贲郎将是三颗红星,资深是两道横杠中一颗黄星;虎贲侍郎两颗黄星,资深者三颗黄星。如你我这样的虎贲中郎与诸曹如仆射、陛长,则是四颗黄星,四颗便是极限。” 彼此位阶一样,几乎是这套军阶的最高层次,贾逵立刻就喜欢了这套不算新奇的位阶体系。 捧着羊皮仔细端详:“妙,甚妙!阿季果然知兵!” 几乎不用想,全体虎贲都会同意的。 赵基只是笑了笑,又指着边上带来的蹄铁:“侯氏有许多铜器,若是累赘,索性融了造成马掌。” 军营里的八百多匹马普遍没有蹄铁,蹄铁技术反而先是在侯氏这里流通。 别说铜器,就是铜钱融掉,贾逵也不会心疼。 只要是资源投入到战争方面,贾逵怎么都乐意。 点着头:“阿季放心,稍后我就安排人手运输铜器去冶炼场,只是铜锡不耐冲撞易碎,纯铜又不耐磨……调整铜锡比例,又要耗费时间。” “磨掉铜,总好过磨损马蹄。” 赵基态度明确:“各类金器能融就融了,七成进献天子,余下三成可拿来收购药材、铁料。” “七成?此事卫仲坚他们是否知情?” “我会跟他们谈,这七成黄金也不算多。” 赵基说着神情间多少有些遗憾,最值钱的是许多被李傕郭汜抢走的御用器皿,李乐、韩暹、杨奉这些人元气大伤,都是穷鬼。 贾逵想了想,感觉会得罪卫固,但也不觉得这件事情不能做。 也不再质疑什么,只是捧着羊皮端详上面的臂章草图,又补充说:“阿季,臂章上可要刺绣番号与图腾纹饰?” 臂章是要单独制作,然后发下去。 赵基想了想:“可以刺绣番号,图腾纹饰就有些复杂,以后给有功部伍刺绣。等发下去了,再让军吏给军士书写姓名。等破匈奴后,用皮革制作臂章。” “就依阿季。” 臂章如何设计只是小事,现在不会有人反对这点微末小事。 贾逵拿过笔,在羊皮上书写文字记录下来,卷好羊皮:“阿季现在就选骑奴?” “嗯,劳烦梁道兄了。” “这算什么麻烦?我是真的希望以后这样的麻烦再多一些。” 贾逵将羊皮卷与毛笔放在一边,转身回来与赵基边走边说,颇有感慨:“本以为阿季骁猛,不好说话,是个独断的人。现在看起来,阿季是个通情理,知晓大节的人。” “梁道兄这可看错我了,这只是旁枝细节,我自不会在乎。若是存亡大事,我不会退让一步。” 赵基也给这家伙打预防针,说:“例如临战破敌之时,谁敢耽误、阻挠,我宁肯当场杀了,战后再给他哭坟,也不愿错失战机。王允、吕温侯之事,便是前车之鉴,不可不慎。” 贾逵敛容,侧头认真看赵基:“就该这样!” “痛快!” 赵基咧嘴一笑,展臂抬手拍在贾逵肩膀。 就这么勾肩搭背,让贾逵很不适应,依旧板着脸。 走了十几步来到羁押骑奴的地方,这些骑奴要么出自侯氏部曲,要么是杂胡部落里的汉胡儿,一眼望过去有八十多人。 两名虎贲带着辅兵持矛监管,这时候赵基也收回自己手臂,上前对蹲成一片的骑奴说:“我是虎贲中郎赵基,要从你们中选十五人做骑奴、部曲。跟了我,你们的家眷不会再做分配,就等你们立功后赎回。愿意的就站起来。” 一个青年最先站起来:“将军,我等不跟随将军,可是要分给其他将军?” “是,侯氏男丁已斩杀殆尽,以后你们就归属于虎贲。屡立功勋,也能脱奴籍,跻身虎贲行列。到时候家眷也一并赎身,成为良家。”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赵基又说:“我只要胆气最烈的人,我会在五十步外射箭,不躲不闪的人可以中选。愿意的人站到那棵枣树前。” 闻言,这些人相互与熟悉的人对视,又有一些人蹲了下去。 接受骑奴的命运,不等于要拿命来赌赵基的射术。 附近虎贲看到十几个人蹲下去,忍不住发笑。 两个虎贲持矛上前,驱赶站起来的骑奴去枣树边上排队。 也有虎贲拿来装车的弓箭,拿来好几张弓让赵基测试手感。 赵基挑了挑,又筛选箭矢,站定距离后张弓连射三枝,稳定手感后,就开始筛选骑奴。 也就站出来三十几个人,依次上前站在枣树前。 第一个人不敢睁眼,身边监督的虎贲喝斥:“睁眼!” “喏!” 这人只能睁眼,就见五十步外赵基迅速拉弓就撒放,黑影在视线内一闪,就听身后箭矢射中树干的哚一声脆响。 “入选,下一个!” 另一个虎贲呼喝,见排队的骑奴腿软,持矛倒打一棍敲在对方肩背,这人两腿颤颤上前。 他刚才可看清楚了,这个虎贲中郎瞄都不瞄,简直拿他们的性命当成儿戏。 勉强站稳后,又挨了一脚,这才瞪大眼睛去看赵基。 双目几乎没有焦距,视线涣散,就听箭矢贴着天灵盖咻一声飞过,整个人精气神立刻散了,瘫坐在地。 “拖下去,下一个!” 虎贲又是亢声高喝一声,下一个人多少有了点底气,走到树干前,睁眼去看赵基。 箭矢破空而来,他整个人身形稳定,就听另一侧虎贲呼喊:“入选,下一个!” 这才挪步靠过去,也有些腿软,被第一个人搀扶,两人一起去看第四个人。 第四个人站在原地两腿颤栗难以迈步,被身边虎贲一脚踹翻,扭头呼喝:“下一个!” 排在第五的骑奴深吸一口气,上前站立,努力去看赵基。 又是贴着头皮的一箭飞过去,这下其他骑奴安定了不少。 但即便这样,赵基选中十五个骑奴之际,依旧有五个人因恐惧而落选。 第53章 立场迥异 - 虎贲郎 - 中更 虎贲营地,胡班收拾行囊。 裴秀来送行,先让胡班返回县邑,也能察觉一些变动。 闻喜县邑原本在涑水东岸。 后合并西南的左邑,就以左邑为县城治所,左邑就位于驰道、涑水之间。 可以说是水陆交通要冲,若有什么变动,瞒不过县邑。 而最初闻喜县,就是从左邑析分出来的,现在把左邑吞掉,不过是回归正常的区划。 当年武帝出巡,经过左邑桐乡时听闻大破南越的捷报,闻之而喜悦,就从左邑拆了,以脚下那片土地做了闻喜县的县治。 类似改名的还有白登之围后撤兵时途径的忻门,忻,大军脱离追击,全军欢欣之意。 胡班现在南下,极有可能被韩暹抓走,或传讯问话。 韩暹驻屯闻喜南乡,南乡是距离县邑最近的乡邑。 裴秀神情沉肃,胡班反而安慰裴秀:“我放慢脚程,夜禁前返回县邑。明日一早,就以母亲患病为由请辞,韩暹即便知闻,也来不及传我问话。” “言不由衷。” 裴秀抬手拍在胡班肩上:“还是等一等,等阿季回来再说。我知道卫仲坚的顾虑,他是力求稳妥,可这终究会惊扰韩暹。” 也不是胡班主动要去的,这只是卫固的提议。 直接率兵南下,这对卫固来说有些风险,若是派人去侦查一下,就稳妥的多。 韩暹无备,就按韩暹无防备的战法来打。 若是韩暹有备,再游说不迟。 闻喜的地形决定了就南北一条主要通道,就韩暹那边的军队素养,察觉异动后自会表现出来。 胡班迟疑沉思,他不敢得罪卫固。 裴秀扭头去看房门,那里韩栋站着放风,就继续说:“卫仲坚提议时,我没有拒绝,就是不想惹他。但具体怎么做,自然就该灵活应对,想想你家里的父母、妻子。不是我看轻卫仲坚,而是此事最好与阿季商议。” 只要进兵安邑,就需要卫固出面游说卫氏、范氏等家族。 可话又说回来,真一矛戳死韩暹,并突击打的杨奉、胡才措手不及……那还要安邑大姓、豪强做什么? 现在只是稳着卫固,别让这家伙坏事。 卫家、范家再强,比侯氏强的有限。 真强的话,又怎么会让杨奉这些人长期挟持天子? 谁都有野心,这要量力而行。 卫家、范家对局势的沉默,本身就是实力不济的表现。 杀李乐后,赵彦就帮他们吞掉郡司马范铮的三百郡兵,这本身就是朝廷公卿态度的体现。 裴秀也不好把自己的猜测说的太明白,就拍胡班臂膀:“再拖延一些时间,我与阿季是不会害你的。” “好。” 胡班应下,当即解开背囊,取出竹简公文:“公文有误,待我誊抄一份。” 如裴秀所说,胡班对卫固的能力也不是那么的信赖。 搞不好真的会冒死前往,反而会惊动韩暹。 游说韩暹,成功后,有韩暹做担保,有一定把握平稳解决杨奉。 可李乐与杨奉这些人的关系更亲近,李乐都被杀了,韩暹的誓言恐怕很难在杨奉这里起到作用。 再说了,这帮家伙都是州牧、重号将军,已经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 就连杨奉的厨子都能挂个议郎、侍郎的官职,亲兵更是人人俱配校尉职务。 见胡班找了个拖延的理由,裴秀也就出门。 校场内,又有三匹伤马被屠宰。 见裴秀走来,卫固也转身,待走近了就对裴秀说:“已找到一匹白马,待阿季返回,我们就去绛邑,与众人杀白马盟誓。” “吏士疲敝,何不在虎贲营中盟誓?” “我担忧郡兵、豪强反复无状,昨日你我拒绝赴宴,已恶了他们。今日又分侯氏资产,虽然还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不可不防。” 卫固以己度人,言辞凿凿的样子,就问:“胡兵曹如何了?” “我检查他的公文,见有不妥之处,正让他誊抄。” 裴秀转而说:“仲坚兄你是不知,闻喜张县君素来怕事。若是察觉一二,恐会坏事。” “还是阿秀机敏。” 卫固抬头看悠悠苍穹:“这近十日没有降雨,我就担忧突然降雨。” 闻言,裴秀也抬眉瞥天穹:“事已至此,如箭在弦上,如何能停?” 卫固不语,又陷入激烈的思绪碰撞。 多少也有些悔意,若是不参与进来,他余生也不失为富家翁。 裴秀转身去看屠宰伤马,这是宰来给伤兵吃的。 花费一些时间,这三匹马也能休养恢复。 可照顾好伤兵,最能激励虎贲的作战士气。 这股蓬勃士气决不能宣泄,这是一举冲毁白波诸将的底气所在。 你不能指望徐晃、马矢枝或各地豪强,虎贲才是依凭。 “卫功曹、裴法曹,赵屯将已到十里外!” 一名虎贲骑士驱马而进,一跃下马就对两人禀报。 卫固立刻就对身边人说:“去将王骑曹、薛步曹请来。” 而报信的骑士将一包竹简解下,双手递来:“法曹,这是贾仓曹拟定的酬功名录。” 总共有两卷竹简,一卷是缴获物资的统计,一卷是分配名录。 裴秀拿起分配名录阅读,见一共就八个级别,每个级别后面就是密密麻麻的人名。 其中没有赵基的一栏,估计已经完成了酬功。 以裴秀对赵基、贾逵的了解,赵基不介意吃点亏,贾逵也不介意让赵基多拿一些。 贾逵想要驱逐匈奴,必须着重拉拢赵基。 不指望赵基,难道指望卫固? 卫固则翻阅缴获账册,见一口气要给朝廷进献五百金,两千匹绢,顿时就麻了。 不是舍不得,而是感觉这很不好。 天子与公卿百官已经穷惯了,河东大姓、豪强都在哭穷,怕天子公卿惦记,也怕杨奉惦记。 天子东迁最凶险时,虎贲羽林陷入混战,伏皇后被自己兄长伏德牵着躲避乱兵,伏德另一手夹着十余匹绢。 渡河之际,董承派军士抢夺伏皇后怀里几匹绢,侍从的贴身宫人阻挠,当场被砍死,血都溅到伏皇后身上。 正是依靠这些绢,一名强健军士将天子绑在背上,攀爬两岸墙壁,才把天子安全运到北岸。 渡河后,天子身边只有几十人,等翻过中条山来到安邑附近时,衣服都烂完了。 即便这样,河东大姓、豪强该装穷还是得装穷。 卫固不敢想象,手里这份缴获名册送到天子面前,或者被赵彦看到,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干干发笑,将账册递给裴秀:“阿秀,侯氏庄园内财货寡少,我看贾梁道虚报金帛,轻虎贲之赏,为求自贵,是以邀宠朝廷!” 裴秀接住,翻开一看也是双眸微缩:“的确有这种可能,他忙碌一夜,或许是抄错了。以我对侯氏的了解,也就五十金,帛二百匹。” “阿秀你是没去看过,侯氏兄弟素来奢靡无度,其库藏空虚。” 卫固脸颊皮肉颤了颤:“就我所见,也不过二十余金,陈布、粗帛不过百余匹。” “我这就给梁道发书,他恭敬天子的心意是好的,但也不能诓骗朝廷。” 第54章 两条大腿 - 虎贲郎 - 中更 赵基督领运输队伍缓慢入营,营门处裴秀、卫固却没有进去的心思。 等押后的十几名虎贲骑士入营后,赵基才问:“七哥,可是绛邑又生出事端?” “不是绛邑,是贾梁道。” 卫固抢先回答,将账目竹简递给赵基:“阿季你怎么看?” 赵基翻开快速扫视,疑惑:“大兄,何处不妥?” “十分的不妥!” 卫固咬牙:“我不知这是贾梁道无心之失,还是要杀我满门!” 裴秀看赵基一头雾水,就说:“阿季,贾梁道要进献五百金、两千匹绢?” “是,朝廷艰难,我等缴获颇丰,自该尽人臣本分。” 赵基也反应过来了,看着卫固:“大兄所忧虑的,可是此前白波诸将胁迫,各家不敢侍奉天子?” 不是各家有意看天子、朝廷的笑话,实在是白波贼可恶。 卫固也觉得赵基分析的有道理,可他还是气愤:“这贾梁道包藏祸心,殊为可恨!” 见他这样子就不像是讨论问题的,裴秀于是说:“阿季,进贡之物不宜丰厚。现在用兵在即,也不宜携带这么多的金帛。不若先诛讨白波诸将,得其家资,再进献朝廷。” 白波诸将也很穷,主力几乎折损殆尽,没抢到什么东西,原有的部众也出逃、溃散。 赵基却听明白了裴秀的话,这是要用白波贼的‘缴获’来洗白这批缴获自侯氏的金帛。 将金帛的来源洗一下,由河东豪强积蓄,变成白波诸将抄掠士民的‘贼赃’。 这样一来,卫氏、范氏这类郡望豪门也就洗干净了,自然能维持一个‘勉强温饱’的形象。 卫固也说:“我们就进献二十斤,百匹布帛,余下若有缴获,再进献不迟。” 赵基缓缓点头:“就依七哥、大兄。” 卫固长舒一口浊气,抬手拍打赵基肩膀:“既然阿季同意,我这就派人去找贾梁道,与他说明缘由。” 赵基自然同意,卫固当即驱马入营。 望着他背影,裴秀反问:“阿季你怎么看?” “卫家大兄太急了,心急就乱了方寸。” 赵基一跃下马,裴秀也跟着下马,两人牵马步行,赵基也是无奈:“天子若是新近迁来,还能信这番言论。如今前后五个月时间,怎么可能不清楚卫氏底细?” 见裴秀不语,赵基就问:“七哥怎么看?” “我在想讨平白波诸将后,朝廷诸公的立场。” 裴秀抬眉望天穹:“设身处地想一下,你我若是各家主事、族老,怎么敢轻易救助天子?” ‘王师’基本上被全歼了,百官也被重创,宫人也被打散。 天子与朝廷百官说是丧家之犬也不为过,身边还跟着白波诸将,这种时候谁敢资助、投资朝廷? 那时候你投资钱粮给朝廷,没有王师的朝廷也守不住这些钱粮,反而会让白波诸将壮大。 白波诸将壮大,又知道河东大姓重视天子,还颇有积蓄,这就祸事了。 奉天子以讨不臣,这个道理很简单,白波诸将完全可以合法抄掠。 面对拿了朝廷讨伐诏书的白波贼,河东大姓即便反抗,可下面的部曲私兵不怎么敢打,寒门乡党们也会观望。 所以客观上,只能束手旁观。 毕竟拼的再狠,北边有匈奴,西边又是李傕郭汜……前景黯淡,河东大姓们也就放弃了投资,只想将天子、朝廷礼送出境。 种种一切的根由,就在于‘王师’覆没,如果天子迁徙队伍完整抵达河东,河东大姓自然会积极投资。 哪怕王师损伤一部分,百官、宫人队伍完整也是可以的。 百官规模千余人,最次出身也是寒门,都有人脉在身。 朝廷百官自能发挥影响力,想办法从关东各州汲取物力、人力支持。 可基本上十不存一,活着抵达的都是高层公卿,中坚力量几乎葬身乱兵之中。 这么凄惨的榜样摆在面前,河东大姓又怎么敢贸然入仕? 还有宫人团队,不管是新阉割的中官,还是宫女……能选入的,最次也是良家出身。 这些人也是有广泛人脉、影响力的,可活着抵达河东的宫人不到十个。 这种情况下,河东良家子又怎么敢把儿女送过去? 就是因为败的太惨,整个河东选择了观望。 成立虎贲,只是推动天子、朝廷继续迁徙的筹码和必要代价,也能算是投资。 而意外的是,这只虎贲以悬殊的伤亡比重创了来犯的匈奴小部,又吃掉了豪强侯氏。 还将李乐射杀,赵彦又是个打过仗的人,已经挽起袖子要跟白波诸将拼命。 形势已经大变,现在的朝廷已经重新拥有了王师,应募的虎贲郎立有功勋,可以快速充实朝廷各机构。 除了宫人团队一时之间很难补齐外,此前朝廷缺失的三条大腿已经补齐了两条。 卫固或许没有清晰认知到这些变化,但本能察觉到了凶险。 真让贾逵安排的进献金帛送到朝廷那里,朝廷里的公卿有心袒护卫氏,也不好意思在天子那里说情。 那么等待卫氏的,无非就是侯氏的命运。 与思索全局的裴秀不同,赵基只是单纯在思索天子。 这位天子的经历,比刘病已好不了多少,可以说是饱尝士民苦难,历经动乱灾害,是真正了解民情、世界的天子。 但桓帝、灵帝也是宗室入继,知道皇城之外的民间景象。 赵基也只是稍稍想了想,单独创业太难了,哪怕袁绍也要依赖各方士人,曹操也不例外。 纵然是今年开始渡江征讨江东的孙策,虽然依赖武力,可行政方面也需要徐淮士人的帮助。 国家不是一个人的国家,事业也不是一个人的事业。 想要做事就需要很多人手,朝廷就是个极好的‘聚灵阵’,自己从中选人即可。 朝廷这里聚的多一些,袁绍、曹操、刘表、刘备、孙策那里就少一些。 自己依靠朝廷,再选合适的人来充实自己的小团队。 未来形势变化,审时度势,未尝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当王侯或者将军、军阀还是庄园主,又或者开玩笑那样去当匈奴名王……都只是想尽可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被其他人胁迫、驱使,能过上安逸、富足、安全的生活即可。 不多时,各自思索的裴秀、赵基来到校场。 各类虎贲都已聚集过来,养伤的虎贲能来的也都来了。 只要是负伤,最低也能拿倒数第二等的赏赐。 关尚正侧头看那一车车布帛,身边赵基牵马经过时停下:“阿尚,休养的如何了?” “伤口没脓,医师说休养月余时间就能痊愈。” 关尚笑呵呵打量赵基:“阿季,赵公早间派人送来鎏金大铠,你快些换上,想来一定很是威风。就是可惜这次养伤,不能与阿季同去。” “会有机会的,北面大小匈奴二十余部,够我们砍到下雪。” 赵基左右看一眼,就说:“胡兵曹怎么不在?” “不知,你问七哥。” 关尚侧目去看裴秀,裴秀一笑:“正要与阿季讨论。” 关尚会意,就对赵基说:“阿季你先忙,等我伤好了,请阿季、七哥吃酒。” “吃酒是小事,你养伤是大事。” 赵基知道他想道谢,毕竟让了两颗首级给关尚,关尚能分一匹马,六匹布帛,与带马的骑奴。 赵基瞥一眼远处,那里唐宪与几个县吏已经开始唱名,分发奖赏。 他还看到拄着拐杖的杨吉背影,这家伙运气太坏,只能暂时回营休养。 裴秀看着热闹的校场,想到卫固的那个破主意,感觉又将阿季得罪了三分。 形势已经不同了,河东卫氏那么大招牌,打掉卫固这一支也不影响什么。 第55章 形势之易 - 虎贲郎 - 中更 “现在的确不好得罪卫仲坚。” 营房里,赵基听了裴秀的讲述,就对胡班说:“兵曹可在北乡过夜,就推说马匹伤了腿脚,难以行动。” 胡班又看一眼裴秀,见裴秀默许,就说:“若是这样,卫仲坚日后回想起来,恐怕会生出芥蒂。” “他的芥蒂,怎么比得上大兄的性命?” 赵基反问,又说:“南北讯息不通,大兄返回县邑,如池塘内投下一枚石子。石子再小,也会生出涟漪。这波痕惊动韩暹,岂不是自寻烦恼?” 胡班不懂涟漪,可他懂水波,也就勉为其难点头:“就依阿季。” 赵基又看裴秀:“七哥,觉得这次出多少人为好?昨夜我与贾梁道商议,都觉得五百人有些多了。若是选骑术优良者,我们最好出三百余骑,余下人才能压制辅兵、俘虏,不至于生乱。” 裴秀坐在一边矮桌上,思索片刻:“阿季是顾虑马矢枝、北绛豪强滋生事端?若是这样,大可不必。南下虎贲行动顺利,彼辈不敢乱动。若是受挫,留下四百虎贲也难济事。在我看来,此刻当不留余力,成功于一举。” “我也只是忧虑,那就听七哥的。” 赵基又说:“我本想求助赵公,举荐贾梁道为尚书郎,贾梁道更在意驱逐匈奴,想将机会让给他妻兄柳孚。” 尚书郎? 这是胡班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后汉政令出自台阁。 能担任尚书郎的,哪个低于三十岁? 不仅要有名望,征辟后还要历任公府,担任郎官观政,没有最少三年沉淀,怎么能入台? 可现在尚书台严重缺编,朝廷自身郎官储备死伤狼藉。 这是眼前极好的机会,尚书郎的履历,基本奠定了以后的公卿尊位。 这是要送对方一个厚礼。 有赵公在,有虎贲定力支持,这个事情几乎很稳。 现在就看柳孚想不想当赵彦的门生。 裴秀心思变化,反而问:“阿季是要举虎贲郎转任各署?” “有这个想法,我南下后,希望七哥能整理军册,选拔合适人选。再以功勋高低,由赵公举用。” 赵基也觉得这个事情十分重大,没有跟贾逵细说。 但以贾逵的聪慧肯定能联想到后续动作,就继续说:“擅长厮杀、领兵的终究是少数人,我不希望伙伴以短处击匈奴之长。十个匈奴人,也不如一个伙伴。” 与这个计划比起来,卫固算什么? 卫固这一支卫氏又算什么? 裴秀搓着自己双膝,专注思索……他不觉得自己伯父能担任乡党的举主,虽然有这个设想,但也只是优中择优。 朝廷给的是五百虎贲编制,裴茂能举三五人就已经到达极限了。 不是说裴茂可支配的影响力就这么多,而是短期内只能举这么多人。 朝廷再破败,也要遵循基本的规矩。 裴茂出身河东,再大肆举用河东籍贯的虎贲,本身就很惹忌讳。 可现在不一样,虎贲几乎是以一己之力翻盘,补足了王师的短板。 不需要裴茂,甚至也不需要赵彦,朝廷公卿自会以功勋高低选虎贲郎为自己的署吏。 你不选立功的虎贲郎,难道去选观望的豪右子弟? 虎贲郎的出身已经很干净了,也就是太过密集,不利于以后。 但只要肃清白波诸将,太原、河内、弘农的士人会快速聚拢过来,可以冲刷、稀释河东的影响力。 甚至三辅之地的士人,以及中低层军吏也会率兵反正,渡河来投。 各方面都会朝好的方面发展,这种预期之下,厚赏重用虎贲出身的郎官,反而会激励后来者。 何况……在裴氏内部,裴茂家里也不稳定。 别看赵基家里闹的有些难看,裴潜兄弟两个与裴茂、以及裴茂另外三个儿子相处的也不是很愉快。 家里、乡里闹腾,族里、乡里自会在外人面前给你遮蔽。 哪怕现在朝廷派人去赵家附近访问赵基的门风,乡里人自然会往好处说。 坏人前程,这是不死不休的大事。 朝廷再强,也在远处;而邻里则朝夕相处,你连乡党前程都不肯维护,真让盗匪夜里灭了满门,也不会有人质疑什么。 把乡党推上去,自家、周围人也能受益。 这个朴素的观念下,很多破事根本不会摆上台面。 对裴秀来说,是常年在外做官的伯父裴茂亲近,还是一起长大的裴潜更亲? 裴茂新旧两个妻子生育了五个儿子,他连家里都摆不平,又能给侄儿裴秀提供多少帮助? 他能给裴秀的提携,绝对比不上裴潜。 若裴秀前程稳定,又何至于放下老娘,应募虎贲? 家里母亲再三逼迫是一个原因,为乡党做表率也是一个原因,可关键还是父祖早亡,裴秀缺乏祖辈的门生故吏提携扶持! 若家家户户男丁真那么恭谦礼豫让,也就不会反复强调,视之为珍贵美德。 赵彦与裴茂不一样,赵彦是琅琊人,大面积举荐河东虎贲,根本不算事。 异地为官,在异地才方便大面积培养门生、故吏。 赵基口口声声要当稷山赵氏之祖,除了大多数单纯的虎贲,外面谁相信? 即便没有过继入祧的仪式,谁又会否认他未来琅琊赵氏家主的身份? 能接替赵彦的赵昱已经死了,琅琊赵氏元气大伤。 就赵彦与天子、公卿生死患难的交情,现在的朝廷没人愿意打压赵基! 别说侯氏,就是赵基心志狂乱将卫氏、范氏一起扫了,也就是回乡养病。 病好了,现在的公卿会争着征辟赵基。 可能回乡的路上,就有人派属吏来征辟,给赵基补足‘公府征辟’的资历短板。 而赵基要做的就是婉言辞谢,直到迎来重量级的征辟。 现在的公卿,是前所未有最为团结的公卿,这是无数人血液铸成的感情。 一切不稳定因素,都在东迁过程里被淘汰了。 试问此刻朝廷公卿,谁能忍住当赵基举主的诱惑? 从赵基一箭射死李乐的那一刻起,整个河东的形势,乃至朝廷的形势都发生了大变。 很多事情都在变化,不适应这种变化的人,还顽固以旧有的观念来解读时势,难免会做出背道而驰的决定。 就如卫固,或许已经察觉了这种变化,可他又能做什么? 派胡班去送死,然后还能干什么? 真让贾逵将五百金、两千匹送到朝廷手里,他这一支卫氏不死也要大残! 朝廷下令讨伐这支卫氏,甚至不需要河东虎贲动手,县吏与乡党就能将卫固的父兄捉来! 能打的军队,才是执法的基础。 用军队去打卫氏……实在是大材小用。 河东虎贲肃清白波诸将后,各县对朝廷诏令执行力将得到空前的强化! 但也同样的,李傕郭汜可以放任丢失三条腿的朝廷在河东喘息;若是知道朝廷重新恢复权威,那李傕郭汜肯定会率兵渡河。 抢不到天子、朝廷已不重要了,必须打断朝廷复兴的势头,他们才能继续关门混日子。 彼此的仇恨已经无法消解,灭掉李傕郭汜的三族,朝廷才能算是初步恢复天下级别的权威。 第56章 百马易将 - 虎贲郎 - 中更 午前,绛邑城外军营。 徐晃驱马出营来迎,远远就见赵基穿戴鎏金铠甲一马当先而来。 除了十几名骑士紧随外,余下的骑士几十人一队,队形分散,缓步而来。 李乐的铠甲形制极好,已初步具备明光铠形制,胸前有兽首纹护心镜。 这不是胸前对襟开,也不是侧开襟,是后背开襟。 穿戴时有点像穿手术服,后背对襟处有一对对绳索,扎紧即可闭合严实。 为了遮住这条防御漏洞,故而最好垂挂披风。 总的来说,这套原始形制的明光铠适合骑乘使用,对步兵来说披风有些厚重。 赵基缓缓勒马,将马鞭攥在手里,左手挽着缰绳向右调转马头。 徐晃也踹马上前向右拨转马头,两人都是右臂在后。 徐晃控马停止:“赵中郎,赵公命仆前来相迎。” “赵公就在营中?” “是,中郎请。” “不急,交割马匹后再入营。” 赵基骑术不是很好,座下马匹不时挪步走动,他右臂握马鞭指着后方骑士:“营中人事颇多,你我交割明白,也省的旁人诽议。” “谢中郎关护。” 徐晃也去看后方,经过一夜时间的思索、酝酿,很多人心态已经变了。 就连他也不例外,他的处境已开始恶化,成了白波余孽。 招降、和平解决白波诸将? 原本赵彦或许还有这个想法,可现在没有了。 和平处理白波诸将,也不会连累徐晃多少;若是执意打杀、问罪,难免会牵连到徐晃身上。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依赖徐晃手里这点兵。 等各地豪强部曲抵达后,徐晃这点兵反倒不怎么重要了。 特别是攻灭白波诸将后,改编徐晃手里这三百多人也不过是一道令文的事情。 说到底,徐晃是奉令募兵,麾下不是他个人的部曲。 朝廷要拿走,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徐晃认真看了看渐渐抵近的各支骑队,就试探说:“晨间赵公与马都尉议事,马都尉以为除恶务尽。并说韩暹不可轻信,仆闻言,甚是不安。” “既然马矢枝说的简单,我请他做前锋,等他拿下韩暹后,我们再督大队人马跟进。” 赵基脸上似笑非笑,明显在调侃马矢枝,见徐晃神情沉重压抑,就敛容说:“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李乐死后,即便迫降韩暹,因大权旁落,他也会心生不满。彼此之间,难以互信。留下彼辈的官爵、性命,徐都尉觉得他们可会感激朝廷活命恩德与宽宥?” 徐晃沉默片刻,只是说:“仆不得而知。” “是啊,连你都无法预测他们的想法,更别说是朝廷。” 赵基说着打量徐晃的骑从,继续说:“昨日我还想着游说韩暹,由韩暹出面劝服杨奉等人,以期和平解决事端。现在回想起来,未免幼稚。不过徐都尉也不必忧虑,赵公初来虎贲营地时,就再三称赞都尉乃忠义之士。此事营中虎贲皆知,非我欺瞒都尉。” “不敢。” 徐晃看着虎贲骑士队列陆续抵达,这些骑士也将携带来的马群驱赶、围在中间。 徐晃很想交心,坦露自己的忠诚,可如赵基说的那样,很难互信。 可若主动借杨奉旧部的身份去欺诈、刺杀韩暹,更会招惹公卿的忌惮与厌恶。 他很为难,这种时候立功是道德问题,划水混日子是忠诚问题。 见徐晃神情愁苦,赵基马鞭斜指马群:“敢问都尉,这百余匹马能否买来都尉的性命?” 徐晃认真端详,马群普遍算是能用,其中还有几匹高大骏马,就如实回答:“以某观之,五十匹就能买走仆的性命。” 拿五十匹马去找杨奉买或者换走徐晃,杨奉会不会答应? 勤王之前的杨奉无所谓徐晃不徐晃,自会答应;现在的杨奉很缺马匹,也不难答应。 见徐晃承认这一点,赵基认真询问:“那我送马给都尉,是不是等于都尉欠我两条性命?” 见徐晃点头,赵基就说:“都尉价值非百马所能比拟,希望都尉不要自轻。今后有人问罪,自有赵公回护。若赵公无力斡旋,都尉率骑士返回平阳就是。平阳广大,以都尉的手段,谁又能奈何徐都尉?” “仆明白了,多谢中郎点拨。” 徐晃郑重拱手,他的命真的不值这百匹马,他自己都觉得不值。 赵家给他这么多马,就是要买他的命。 把命交给赵家,赵家又怎么会看着他被其他人拿捏? 换言之,此刻收下这批马,壮大他自身的实力,同时也将牢牢与赵彦绑定。 杨奉给了他什么? 勤王之际,强行将他收编;功劳都是他在勤王之际从死人堆里建立的,与杨奉的信赖、指挥、栽培没什么关系。 至于官拜骑都尉、爵封都亭侯,更算不上什么杨奉的功劳。 活着抵达河东的白波军吏士,最低都是个校尉。 徐晃身上有意义的不是骑都尉官职,而是都亭侯爵位,这才是朝廷认可的象征。 这次来募兵,拿了朝廷的诏书,带了十几个乡党就来募兵,没拿钱粮,全靠开空头支票、各种许诺进行募兵。 杨奉给他什么了?什么都没给,能把兵募集过来,靠的还是朝廷的诏书,与他连哄带骗,再加上一些威胁手段,才凑集了这三百多人。 与杨奉相比,赵彦这里大方无比,百余匹马送过来,徐晃实力暴涨! 他是武毅都尉,这次征募的三百多人可以算是河东骑士。 有赵彦的提携,有概率让他转任羽林中郎将,极小概率能一起将麾下河东骑士转为羽林骑士。 但这个概率很低,羽林郎与虎贲郎一样,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话再说回来,从他率部渡河抵达南岸时,他就已经失去了反抗的手段,除非单骑出走。 军队就是这样,越聚越多的时候,各支军队的头目反而会有生命危险。 稍稍违背军法,就会被部下替换。 大军集结,整肃风气时,杀的就是徐晃这种小股武装的头目。 强迫自己想明白这些,徐晃再看向那百余马群时,目光格外的热忱。 这哪里是马,是他的护身符! 赵家投了百余匹马,在捞回成本之前,他徐公明就有存活的价值! 徐晃这里欣然接受命运的变化,赵基也不心疼这些马匹。 两人当即交割马匹,虎贲骑士协助驱赶马群入营。 徐晃也热心领路,将大部分虎贲骑士引入规划好的营区内。 虎贲营地内是个‘甲’字结构,这座营地内部结构像‘口’字里面有个‘叵’,有个矮墙围起来的中军区域,整个营地除了校场区域,大致有三层。 依靠码头渡津的废墟,营地各处矮墙与木料明显取自废墟材料,修建的还算牢固。 徐晃引他来到中军营区时,这里有单独的门卫。 赵基这才下马,这时候守在营门处的赵彦长随快步来迎:“公子安好。” “一夜无事,什么都好。” 赵基将缰绳递给韩述,就问这人:“赵公如何?” “主人夜里念叨公子,如今正午睡。说是公子来了,就引公子立刻去见。” 赵基听了,扭头对边上徐晃说:“我看赵公这是厌烦彼类,才假借午睡以求清净。” 徐晃不敢发表意见,也只是绷着脸缓缓点头。 长随闻言一笑:“还是公子了解主人。” 待靠近赵累营房时,徐晃识趣在外等候传见。 第57章 朝廷底蕴 - 虎贲郎 - 中更 营房内,赵彦见赵基进来,也是起身上前。 在门房光照好的地方,抓着赵基手掌仔细端详他身上铠甲:“甚好,阿季甚是威武啊!” 赵基也展示铠甲各处细节,赵彦绕着赵基观察一圈,连连点头,嘱咐长随:“去准备饭食。” “喏。” 长随欢欣应下,拱手后退。 跟随而来的韩述持赵基的斩马剑立在房门外,房内赵基解下头盔:“赵公,卑职已将马匹交割给了徐公明。” “嗯。” 赵彦落座,对坐在身边的赵基说:“我还担心虎贲营士舍不得这些马匹,看来都心怀国事,是我多想了。如今营中还有多少马匹?阿季带来多少骑士?” “卑职率虎贲骑士四百八十七人,另有虎贲二十五骑封锁驰道隘口,南下时自会入队。此外还有骑奴六十五骑,其中十五骑是卑职的骑奴。这些骑奴源自俘获的宗贼部曲、汉胡儿,妻室也在掌控中。” 赵基顿了顿,又说:“除去交割给徐晃的一百十三匹马外,还有余马七十匹,以补军用。赵公这里组建亲骑,也可支用三十匹。” “嗯,昨夜马枝也有提议,今日已从郡兵、徐公明麾下选取健儿百人,为老夫卫士。若再有三十匹马,足够使用。” 赵彦不反对这三十匹马的‘投献’,给他补充、建设卫队也是必要的一环。 虎贲是天子的宿卫,没有特殊的诏令许可,谁都不能用虎贲当护卫。 赵彦自不想在这点细节上让人诟病,转而就问:“我见徐公明也在外面等候,阿季觉得此人如何?” “时之良将,可为国家爪牙。” 赵基由衷称赞,却让赵彦格外惊奇,上下审视赵基:“竟不想我家阿季有此般见识?何以见得?” “渡河勤王能全身而退,又能远离安邑返乡募兵,就说明这人不仅知兵善战,更胸怀大节,不与白波诸将同流。奈何受制于人,明珠暗投。” 赵彦听了抬手抚须:“本以为阿季少年得意,难免骄狂,竟不想有这般识人之明。” 称赞之际也在观察赵基的反应,赵基反应平静,他是理所应当的认同徐晃的能力,谈不上虚言矫饰、商业互夸。 赵彦心情大好,又不好表现出来,遂问:“昨日裴秀、卫固等人不肯赴宴议事,虎贲营中就南下之事可有决断?” “我等与贼臣势不两立。” 赵基这时候将贾逵那边书写的进献表文取出,是折叠起来的帛书,双手递上:“赵公请看。” 赵彦本以为是讨贼誓书,拿起来没想到竟然是一笔厚重的金帛献表。 顿时就眯眼:“五百金,绢两千匹?阿季,侯氏财富多少?” “侯氏之富裕,非赵公所能想象。” 赵基语气略无奈:“我等也是两难,既想进献金帛以纾解朝廷困顿,又怕连累如卫仲坚这样的伙伴。为今之计,唯有尽诛白波诸将,推罪于彼。这样一来,卫氏、范氏也好自证清白。” “他们何来的清白?” 赵彦将帛书折叠放在桌案,感觉又有些不妥,索性递给赵基:“此物不便让外人知晓,待处理韩暹之后,再拿来给我。” “是。” 赵基接住,转而又说:“赵公,仓曹贾梁道与其妻兄出谋献策,功勋非浅。讨平白波诸将后,卑职等人欲驱逐北面匈奴,又恐朝中无人说话。卑职想请赵公举荐贾仓曹妻兄柳孚为尚书郎,这样也方便上下沟通。” 赵彦皱眉:“他们对你很重要?” “是,虎贲聚集时,我与贾逵盟誓,他助我稳定内部,我助他驱逐匈奴。” 赵基神情认真:“他的妻兄也是勤勉能吏,但贾逵有谋国之殊才。既然与之盟誓,我自会全力以赴。” “尚书郎……” 赵彦抚须沉吟:“以柳氏的门第,起家尚书郎不妥,可征为黄门郎,待天子熟知此人后,再转任台阁。” 他做出安排,又看赵基:“还有什么人?” 赵基想了想,就说:“没有了,营中大半虎贲南下讨贼,赵公可寻访良才,若是于国有用,征用即可。讨平白波后,卑职与虎贲北上驱逐匈奴,恐怕要折损许多。” “这匈奴非要驱逐?” “是,现在匈奴也受灾,立足不稳。若是拖延数年,便无力驱逐。” 赵基想了想又说:“每破匈奴一部,便能解救许多被掳的良家子、边民,也能收汉胡儿为我所用。战事受挫,也有汾水、稷山为天险,不至于连累安邑。” “五百虎贲南下,再北上时,我只能让你带走三百。” 赵彦想到安邑那边的情况,神情严肃:“或许你只能带走百人,天子及朝廷,急需补充。招纳而来的降兵倒是可以给你,至于钱粮、税赋之类,目前朝廷也无力襄助什么。” “百人也可,我要带走徐公明,他一人可抵五百骑。” “可以,此事我能做主。” 赵彦回忆杨彪等人的态度,转而就说:“既然要驱逐匈奴,你放开手去打,不要拘泥于道德。对朝廷来说,你击走匈奴,也是一场大胜。自此疏通太原、西河、雁门三郡,朝廷威势自然大振。” 思索着,还是觉得不稳妥,就说:“关中李郭二贼相互敌视,一时间即便生出联合之意,也难速成。待讨平白波贼,无人作梗,朝廷自会招抚段煨,有段煨镇守华阴,能为你争取半年时间。此外,原左冯翊贾诩贾文和避乱居于段煨营中,我遣使召他。请他为阿季参谋军事,多少有些把握。” “他还在华阴?” 赵基倍感惊奇,瞪大眼睛。 赵彦也很是惊奇,审视赵基:“阿季识得此人?” “是,我在稷山时救助过两位逃亡的太原士人,听他们讨论谈起过贾诩,骂他说是什么文和乱武,是西凉毒士。” 赵基找了个理由,皱眉:“他怎么还在华阴?莫不是对朝廷还存有希望?” “嗯,阿季你不要听信太原人言语,他们是因王子师之事对凉州人仇恨难解,自然怨恨贾文和,贾文和也不过是为了自保。王子师之后,贾文和规劝李傕,对天子、公卿多有回护、救助,恩情不浅。” 赵彦说这话时神情古怪,又继续说:“贾文和是左冯翊,官印还在他手。朝廷若有兴复之望,段煨可举弘农之众,贾诩也能聚渭北吏民。此二人联手,足以为朝廷西面屏障。” 说着赵彦起身,取来一卷羊皮地图铺开,对赵基比划方位、各郡对应关系,着重在太原点了点:“朝廷迁入安邑以来,不说河东郡守王邑,那西河郡守刘玄也能遣使问候。唯独太原,郡内殷富,却不通使者。二月时朝廷派遣新郡守,赴任途径平阳时为匈奴截杀。驱逐北面匈奴,朝廷就能得太原之物力。” 他用手在汾水比划:“太原钱粮顺汾水而下,立刻就能纾解当下之困顿。其实阿季不说讨伐匈奴,朝廷也有此意。我等老朽之人,闲暇时就商议军事。奈何受白波贼胁迫,空有壮志却难施展!” 赵彦可以说是咬牙切齿,感觉有大有生吞活剥这些军阀的恨意,赵基见此也是心有戚戚。 想了想,就问:“若太原人不肯进献钱粮,为之奈何?” 赵彦一愣,平静卷起地图,似笑非笑:“侯氏之富,比之太原各家何如?” 赵基明白了,真的不能用之前的认知来解读现在这批血海里爬出来的公卿。 他们恨李郭二贼,恨白波诸将,难道不恨各地作壁上观,如看猴戏的豪桀? 关东群凶,估计也写在朝廷的黑名单里。 真驱逐了盘踞平阳地区的匈奴,有了这样的武力,又有朝廷大义……太原各家还不识趣,那真的要考虑腾笼换鸟了。 好在这一茬公卿存留不多,也没有后继。 否则光靠军功,与这么多狠人竞争,自己很难出头。 第58章 柳后不惠 - 虎贲郎 - 中更 侯氏冶炼场,这里只有一座冶炼炉。 贾逵押运三车铜器抵达,虽然现在融了铸造的铜马蹄一时间用不上,可他相信赵基能讨平白波诸将。 即便讨伐失败,他留着这些铜器也没意义。 持家清贫,不贪不占,这才是贾氏的门风。 既然赵基舍得拿铜去做马掌,他又有什么好惋惜的? 只要投入到驱逐匈奴一事上,就是用黄金来打造马掌,贾逵也不会在乎。 冶炼场外围,贾逵还没有靠近,就听到木棚下铁匠锻打铁器叮叮当当的噪音,只觉得耳朵有些疼。 柳孚也出来迎他,旁边也有简陋的庭院。 贾逵进入后才发现庭院外面看着简陋,内部用的都是好木料。 几个女婢就在庭院内的凉棚下纺织素绢,她们的技艺很好,织机与丝料也好。 素白的蚕丝就跟她们的手掌、小臂一样白嫩,明显是侯氏兄弟培养的优秀女织工。 贾逵不由多看了几眼自己的妻兄,好在是自己的妻兄,自己不是对方的妻兄。 柳孚仿佛没有察觉,很有先祖柳下惠的风采。 三个女婢似乎平日里本就有较高的地位,专心于纺织,也不起身迎奉、伺候。 柳孚引着贾逵进入屋舍,就问:“梁道运来这么多铜器,是何缘故?” 对于这个妹夫,私下没外人的时候,柳孚也不会端着架子。 故而柳孚神情狭促,明显误会了。 贾逵反问:“兄长以为呢?” “莫不是铜器粗笨,不易输运?想要融了,便于藏匿?” 柳孚做着合理分析,直接问:“库中黄金还能剩下多少?” “大约三成,赵阿季提议进献七成黄金给朝廷,另有两千匹绢。” 贾逵感到有些心累,继续说:“这些铜器也要融了,用来铸造马掌。” 柳孚无语,盯着贾逵:“你同意了?” 贾逵知道他在问进献金帛的事情,点头:“或许这是赵公授意的事情,虽然会得罪卫固。但赵阿季开出条件,他想请赵公出面,征我做尚书郎。” 这可是尚书郎,贾家三十年里没出仕了。 起家为尚书郎,以后贾逵不横死,前程是稳妥的。 柳孚也是心生羡慕:“受赵公所举,以尚书郎起家……朝廷又是危难之际,梁道也立有功勋,想来不难。可这样如同要置卫氏于死地,乡人难免诽议、诟病。” “所以我拒绝了。” 贾逵转而就说:“我应募虎贲的初衷就是驱逐匈奴,赵阿季也盟誓助我。此刻正是用武之际,哪能入朝为官?” “梁道糊涂啊,匈奴随时都可以发兵驱逐,这入仕的机会可是难得。” 柳孚急的站了起来,又说:“讨平白波贼,朝廷重用我等本就在情理之中。惩戒卫氏也不算意外,何必为虚言而坏长远大事?” 见他着急,贾逵一笑:“因此我向赵阿季举荐了兄长,只要兄长同意,赵阿季就会在赵公这里推举兄长。” “我?” 柳孚本要落座,闻言半撅着屁股僵在那里,还是缓缓落座:“我怎么能当尚书郎?论功勋不如梁道,也不如裴秀,门第也不如。又是县吏,若是举孝廉还有些机会。” “那兄长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贾逵追问,不见柳孚拒绝,就知道这事情稳了:“既然兄长不反对,此事就这样定下了。铜器融造马掌一事乃赵阿季看重之事,兄长这里多多费心。大约讨平白波贼他率虎贲归来时,朝廷敕书、使者也会抵达。” “既然赵公看得上愚兄,愚兄就应下了。” 柳孚敛容,并说:“赵公满门忠烈,能做赵公的门生,也是我的幸事啊!” 贾逵不搭腔,柳孚感慨一番后,就问:“金帛之事,可否暂缓?” “我已将献表、金帛装车,让赵阿季带去了。” 贾逵语气也高亢起来:“讨贼时,虽然依赖吏士效命。可若有了这些金帛,赵公也能策反部分贼兵,易于破敌。至于卫氏存续,与你我何干?” 将河东冠姓卫氏拉下来,他们才有更好的发展空间。 柳孚闻言也不再强求什么,只是说:“赵阿季骁猛刚毅,梁道也要谨慎行事。” “谢兄长关爱,赵阿季已有安排,今后他在前督兵破敌,我为他管理后方杂事。” “嗯,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柳孚是真的怕贾逵去前线参战,万一兵败,赵基那么勇猛,自然能杀出一条血路。 贾逵就不好说了,柳孚可不想自己妹妹当寡妇。 只是想到自己即将出仕担任尚书郎,柳孚坐在那里忍不住对着空气痴痴发笑。 似乎已经看到消息传到族里,族老、父兄长辈们的惊叹、欣慰神情。 起家尚书郎,这几乎是最顶级的出仕起点。 当然了,还有些奇葩起家就是郡守,这种人是不能比拟的。 贾逵见柳孚坐在那里时不时的翘起嘴角,索性不再言语,起身离去。 侯氏重要的产业就三份,一个是囤积财物、粮食的庄园;另外两个就是冶炼场与牧场,至于农庄之类的,反倒好管理,派两三个虎贲郎,督率十几个辅兵就能完整接管。 所以庄园那里很重要,抓着粮食,才能稳定军心,稳定各处的人心。 青黄不接之际,庄园里的粮食能救所有人的命。 贾逵不敢疏忽,出去后见卸车完毕,立刻就带着空车返回。 只有待在庄园里,他才安心。 侯氏走私马匹带来的收益太丰厚了,虎贲主力出征之际,若疏于防备,自然会刺激附近的好邻居。 贾逵走了后,柳孚才脑袋晕乎乎走出庭院,只觉得远近光景分外明媚、光鲜。 就连冶铁炉飘来的气味,都是那么的提神,令人畅怀。 现在谁敢抢他的尚书郎,他就敢剁了对方。 别说卫固,就是卫固老爹来了,他也敢砍! 就柳氏的门第来说,还不如贾逵。 贾逵虽然父亲早亡,可有个遭受党锢,党锢前就有清名的祖父。 而党锢之际,柳家依旧在出仕。 阉党势力被肃清后的当下,考评士人的一个标准就是党锢之际父祖、近支亲属的出仕情况。 能出仕却拒绝出仕的,自然是上上之选。 就清正一项,贾逵遥遥领先,是柳孚无法比拟的优势。 虽说两个月前清正的贾逵来柳家走亲,夜里与他同塌而眠讨论国家社稷大事,走的时候不小心把他好裤子穿走……但这不影响贾逵的清正门风。 返回庄园的路上,贾逵看着山道草丛里出没的蝗虫,心情很快就变的沉抑。 大概再过几天时间,就能看到灌木、草丛生长被压制。 以他的见闻和认知,再有一个月,就会出现密密麻麻的小蝗虫,将视线内一切能吃的植被吃光,然后向其他有草木的地方迁徙。 随着蝗虫渐渐长大,啃食草木的能力也会暴涨。 之后就是走到哪里,吃到哪里。 到时候匈奴人的兽群也会缺草,四月下旬开始,匈奴人的机动力就会严重下降。 不管是渡过汾水来抄掠,还是部落迁徙……兽群饿肚子又没草吃的情况下,匈奴想跑都跑不动。 四月下旬,极好的战机就会出现。 现在只希望河东武库里能有一些惊喜,让虎贲获取完整的汉军武装,从器械上取得一些优势。 第59章 营中宴席 - 虎贲郎 - 中更 夕阳在侧,中军营垒设立帷幕。 宴饮正欢,赵基跪坐在赵彦身侧,看着来来往往相互敬酒、狂欢的人,仿佛白波诸将随时可以荡灭一样。 这给赵基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仿佛半场开香槟。 因而他始终沉着脸,与宴席欢快气氛格格不入。 荚童坐在他下首,见赵基不饮酒不作乐,也就拒绝宴饮,只是拿着筷子闷头吃菜。 赵彦很想借着这个机会给赵基找几个同龄伙伴,见到这种气氛也就作罢。 当宴席气氛浓烈时,都尉马矢枝起身举起双手拍拍手掌,引着众人注目。 甩袖跳舞的十几个士人也都停下,酒劲发作脸颊红扑扑,相互搀扶摇摇晃晃站立,看着马矢枝。 马矢枝笑容满面,两撇胡须翘起,目光从赵基身上掠过,就高声说:“诸位!使者来报,李伯承、侯文则遣使来报,愿奉诏讨贼!不日率兵来此,与我等同襄盛举!” 又是一阵欢呼声,有人亢奋之余将冠帽朝天空抛起。 赵基身子移向荚童:“这是什么人?” “平阳豪帅,因匈奴牵来,他们聚众自保,李堪麾下三千余家,有部曲千人;侯选稍弱,亦有两千余家。” 荚童低声讲解:“白波诸将起兵南下时,李堪、侯选、梁兴以及成宜、程银等人袭击白波部众,势力大胜。担忧杨奉来讨,成宜、成宜已渡河西行,去了左冯翊。” 在欢呼声中,马矢枝双臂摆动压制声音后,又高声亢奋说:“某之族兄也将率义士千人助战!” “马矢玩,字伯球,是汾阴豪帅。” 荚童继续讲解:“等他们来再发兵南下,韩暹等人必有防备,天子危矣!” 赵基缓缓点头,就见众人眼巴巴望着马矢枝,仿佛期待下一个好消息。 马矢枝却说:“梁文茂使者今夜就能抵达,还请欣赏歌舞,静候佳音!” 说着他右臂挥动,边上鼓吹乐师重新开始演奏,十几名穿戴两裆铠,持短戈、小盾的纤细武士登台。 赵基一眼就看出这些武士是由歌舞伎扮成,此刻都用黑纱遮面,脚踩旋律,扭动腰肢,做战阵之舞。 他嘴角不由抽了抽,定睛去看斜对面落座的徐晃,徐晃心思也不在舞蹈上面。 察觉赵基目光,徐晃举杯示意,浅饮一口。 赵基也只是点点头,正准备向赵彦请辞。 不想马矢枝的侄儿,虎贲侍郎马矢通端着酒杯挪步到赵基身边:“屯长,这些人都质疑屯长神射。舞蹈之后,可否当众展示一二?卑职以为此举可以振奋士气。” “我苦心钻研射术,是为狩猎求生,也是为杀贼除害,怎能如优伶舞妓一样供人赏玩?” 赵基盯着这人:“若真有人想看,可以与我持弓对射,这样才有乐趣。” “屯长说笑了,是卑职冒昧,卑职自罚一杯。” 马矢通说着就仰头露出喉结,抓着酒杯咕嘟咕嘟畅饮。 见他饮尽还展示空杯,赵基也只是点点头。 马矢通这才后退,绕着众人后背来到马矢枝身边:“叔父,赵屯长不愿。若是有人能与他对射,他才肯展示射术。” “小贼猖狂。” 马矢通笑呵呵点评一句,目光落向畅饮的那伙北绛豪强子弟。 摆手示意侄儿回到座位,扭头对身边属吏低语:“本邑胡谦最为善射,不知可愿与赵中郎比较射艺?” “是,卑职去问。” 属吏应下,端着酒杯游走去了本地豪强青年附近,询问他们的态度。 赵彦端着酒杯与县令赵绪浅笑低语,眉目察觉到马矢枝那里的小动作,笑问:“县君以为,我家阿季该如何应对?” 赵绪捉杯隔着赵彦瞥一眼赵基侧脸,见他不苟言笑,就敛笑说:“彼辈见识短浅,实不足虑。还要恭贺赵公,家中能有这等英物。” 他赵绪施政一方再庸碌,也是历经公府、郎署,通过一番考核后才任官一方。 跟马矢枝这种本地混起来的郡都尉比起来,官秩不如对方高,但眼界远胜对方。 对赵绪的夸赞,赵彦也只是呵呵做笑,看不出情绪变化。 马矢枝想干什么? 赵彦心知肚明,无非就是一步步试探。 李乐死的太潦草了,让新募虎贲轻易除掉,目睹这种事情发生在眼前,马矢枝怎么可能没有其他想法? 原来白波诸将这么弱,这么容易干掉。 他们忽略了侯氏覆灭与来犯匈奴小王的兵败身死,他们看到的只是白波诸将的外强中干! 不多时歌舞停歇,执短戈、小盾的假武士们下台陪酒,欢笑声更是一浪盖过一浪。 而本地的胡谦登台,他扭头看一眼鼓吹乐师,乐声停止,男女笑声显得突兀,也渐渐停下来。 就见胡谦对赵彦拱手长拜:“赵公,仆听闻虎贲中郎赵基善射,仆斗胆,愿与之试射。仆有良马一匹作为彩头,恳请赵公许可。” 赵彦侧头看赵基:“阿季如何?” “可以。” 赵基站起来拧了一圈自己脖子,盯着身高八尺有余没有蓄须,但皮肤黝黑的胡谦:“我也出良马一匹,你提议比拼射术,我提议射法,可好?” “这很合理,愿听赵中郎安排。” 见胡谦同意,赵基见众人望着自己,马矢通这家伙抱着的假武士都快把人家搂窒息了。 环视一圈,赵基就说:“射术比试从易到难,先射五十步,再七十步,再九十步,最终一百一十步。每次增注彩头,可好?” “可以,赵中郎欲如何射法?” “很简单,且看此物。” 赵基说着将自己桌案上的麦饼拿起来,扭头看向帷幕门口站岗的韩述:“拿弓箭来。” “喏!” 韩述亢声应答,快步上前,从腰间箭壶抽出一支箭双手递上。 赵基接过箭,从饼的边上插进去,然后举起来放在头顶:“就这样,由你我的伙伴持饼,你我射饼。若有死伤,也怪不到对方身上,不会伤你我和睦之气。” 胡谦闻言皱眉:“中郎这未免严苛?” 赵基从韩述背上取下画弓,又将饼递给韩述,从韩述右腰解下箭壶悬挂自己腰上,笑问韩述:“敢不敢?赢来的彩头,都给你。” “有何不敢!” 韩述咧嘴,扭头去看胡谦,又看其他面面相觑的人。 见胡谦不语,赵基抓起桌案上酒壶,问韩述:“我满饮壶中酒,你还敢么?” “愿为中郎效死!” 韩述深吸一口气,神情决然,眉目坚决。 赵基瞥一眼胡谦,又看看他那些伙伴,掀开壶盖,仰头就开始畅饮。 也不欺负对方饮过酒,现在拼的就是勇气。 胡谦见此只能扭头去看周围,没人响应他的目光。 荚童见状给了下首的西门俭一肘,低语几句,西门俭于是站了起来,对胡谦大声:“文恭兄,我这人不怕死,就是缺马。给我两匹三四岁的母马,我来帮你。五十步两匹马,七十步四匹马,九十步六匹马!” “可以,赢了后彩头也给你。” 胡谦立刻同意,西门俭对赵基拱手:“卑职斗胆,向屯长借铠甲一用。” “嗯,就在赵公营房里,你快去取用。” “喏!” 第60章 辕门射饼 - 虎贲郎 - 中更 不多时,西门俭穿戴赵基的鎏金铠甲健步而来。 帷幕缺口朝南,正好对着中军营、大营门口。 营中吏士也被惊动,纷纷来观察,拥挤在通道两侧。 赵基则仔细挑选箭矢,箭壶里的箭矢本就是他之前挑拣后的,现在是精益求精。 胡谦也是类似,虽然没有乡党、部曲站出来配合他射箭,多少有些影响士气。 可他对自己的射术是有信心的,也不认为赵基能射百二十步。 西门俭、韩述举着饼走到大约五十步外,韩述询问:“西门队官,你我谁先来?” “不知,看屯长安排。” 西门俭还是有些不放心胡谦的射术,将不知哪里找来的白骨面甲绑在脸上。 韩述见这白骨面甲有着油垢,又看看露出的双眸、眉眶,想调笑几句又觉得不吉利,索性闭口。 西门俭戴好后,就问:“你呢?” “我相信屯长的射术。” 韩述说罢,仔细去看帷幕所在。 赵彦站在中间位置,见赵基、胡谦都已选好箭矢,就问:“你二人谁先来?” 胡谦踏前一步持弓长拜:“回赵公,是小民挑战,理应由小人先射。” 赵基闻言后退几步,让开空间。 赵彦嗯了一声,双臂负在背后,认真观察两人射术。 其他人也都不再言语,保持安静。 胡谦观察远近旗帜摆动幅度,确定风向和强度后,他屏气凝神,张弓圆满。 细细瞄准,精准撒放。 箭矢破空而去,站在那里的西门俭只看到残影一闪而过,手中箭矢插着的饼立刻被射的四分五裂,坠落在他身边。 “彩!” 北绛官吏、豪强齐呼一声,营地内围观的吏士也纷纷呼喝:“彩!彩!彩!” 喝彩声渐渐停止,胡谦才转身看赵基:“赵中郎,可要慎重啊。” 赵基咧嘴笑了笑,上前摆出步射姿势,而那里西门俭则拾取地上碎饼后站到边上。 韩述深吸一口气站到中间位置,用箭矢挑着碟子大的胡饼立在头顶。 担心胡饼晃动,胡饼底部贴着他的头盔羽饰。 就见赵基拉弓八分满,一气呵成当即撒放,箭矢疾驰竟然贯穿麦饼。 荚童见状振臂高呼:“彩!” 围观的虎贲骑士紧跟着欢欣狂呼:“彩!彩!彩!” 他们用声更为齐整,企图压制此前的喝彩声势。 赵基则后退几步,呼吸如常:“胡文恭,该你了。” 这时候西门俭领取一块饼,用箭矢插稳,就后退二十步。 但胡谦依旧有信心,七十步射饼,饼的大小与靶心类似,也在他的日常练箭距离之内。 此刻无风,无意是个好消息。 胡谦拉弓圆满,屏息瞄了五六个心跳,利索撒放。 箭矢残影一闪,就见那饼再次碎裂纷飞,西门俭又去拾捡地上的饼。 “彩!” 喝彩声中,韩述也将脚边一块碎饼捡起来吹了吹,就放嘴里,边咀嚼着就来到西门俭的位置,将有个孔洞的胡饼再次举到头顶。 韩述身形笔直,正面望着帷幕前的赵基。 赵基这次依旧弓拉八分满,也不瞄准,直接撒放。 箭矢飞行轨迹平直,顺着饼中孔洞再次洞穿! “彩!” “彩~!” 围观之人不分身份,纷纷呐喊,陷入狂欢情绪之中,许多人脸都涨红了。 胡谦上前,望着韩述手里拿相对完整的饼,顿时感到一些压力。 而西门俭又取饼,用箭插了,来到九十步外。 胡谦也能射九十步外的靶子,但射中箭靶,与射中靶心是两个概念。 认输是不能认输的,喝彩声平息之后,众人注视之下。 胡谦再次弓拉圆满,屏息瞄着,顺着感觉撒放。 望着箭矢残影他略感心惊,不想西门俭微微抬高手臂,胡饼再次被箭射中,整块坠地。 胡谦怔在那里,他在拿瞬息之间精神高度集中,他可以肯定,西门俭将饼抬高了一些。 可在绝大多数西门俭两侧的吏士眼中,应该是同步发生的。 箭矢射中饼,饼射飞时牵着西门俭手臂发生变动。 更准确的真相应该是西门俭察觉到了箭矢轨迹,去接住了这一箭。 赵彦年老眼花看不清楚,但赵基、荚童、徐晃等人都发现了。 一些北绛人也发现了,都去看赵基。 赵基浑然不觉,胡谦犹豫着也就后退几步,让出空间。 韩述上前补位,他距离太近,也没发现西门俭的小动作。 西门俭捡起地上相对完整的饼,低着头深呼吸一口,将饼装到自己腰间皮囊里挂好。 随即他面色如常,去看韩述。 韩述依旧将饼悬在自己盔顶羽饰处,呼吸也粗重起来。 此刻千余人瞩目,他虽然不是射箭的那个人,但他的勇气依旧值得称颂。 荣耀加身,此刻的韩述心情反而渐渐趋于平静。 赵基这次画弓拉满,稍稍瞄准,一箭射出,韩述举着的麦饼碎裂纷飞。 一箭射出,喝彩之声,一浪接着一浪,不绝于耳。 随后就见西门俭迈步丈量,站到了一百一十步外。 他也怕死,高高举起了右臂,尽量让箭矢散布范围远离自己的头部。 营地之内喝彩呼声渐渐平息,马矢枝眯眼才能看清楚麦饼轮廓,他神情沉重。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人的射击范围,九十步与一百一十步,其中难度远不是二十步距离可以形容的。 许多人目光落在胡谦身上,胡谦深吸一口气。 却侧头看赵基:“赵中郎,可有把握?” “六七成之间。” 赵基给出一个粗略的预估,反问胡谦:“你呢?” “不及你,也就十发中之二三。” 胡谦嘴上说着,捏取箭矢,站正身姿,张弓瞄准,屏气凝神。 一箭射出后,他就知道这一箭射的有些高了。 他没有把西门俭的安全放在心上,纯粹就是预估不足。 箭矢破空而去,西门俭手中胡饼如旧。 无人喝彩,也没有嘘声。 胡谦转身持弓对赵彦施礼:“赵公,晚生献丑了。” 赵彦点头:“不必气馁。” 这时候赵基上前,那边韩述也就位,韩述扭头看边上西门俭:“西门队官就这么缺马?” “你我知晓屯长神射,这是为了屯长好。” 西门俭说着摘下脸上兽骨面具,反问:“我刚才手段,你看明白了没有?” 见韩述疑惑,西门俭吐出两个字:“接箭。” 韩述恍然大悟,就举着胡饼立在自己盔顶羽饰上。 远处赵基见了,扭头对身边虎贲说:“让他举高!” “是!” 赵基也怕箭矢正常的散布误差,身边虎贲跨步奔跑过去。 韩述无奈,只能右臂高举胡饼。 见此,赵基弓拉满月,一箭射出。 千余人注视之下,韩述手中胡饼被箭矢撞裂。 赵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远近之人愣神片刻,赵彦也没看清楚。 随即就是山呼海啸一样的喝彩声,就连胡谦也是双臂高举呐喊:“彩啊!真是精彩!” 马矢枝此刻也是笑容洋溢,虽然有些不高兴,可现在士气如虹,还有什么可以抵挡己方! 赵绪快步到马矢枝身边,提醒对方:“都尉,正是斩白马盟誓的良机啊!” 第61章 磨刀霍霍 - 虎贲郎 - 中更 入夜时分,西门俭与几个虎贲骑士驱马返营,他们牵来了八匹马。 以胡谦的家底,一时之间也凑不齐八匹生育年龄的母马,因此其中有三匹小马驹。 西门俭入营之际,与守门营士打着招呼。 辕门射饼之后,他也算是营中有名的勇士。 驱赶马群返回虎贲所在的东部片区,西门俭独自牵四匹马来赵基营房。 韩述在门外当值,见状笑着迎上来:“西门队官,那胡文恭将马给清了?” “胡文恭是信义人,说八匹母马就八匹,没有拖延。” 西门俭指着牵来的马匹:“能从他手里得马,全赖赵屯长神射。我也不好独占,想赠两匹给赵屯长,还有两匹给你与荚屯长。” 韩述闻言打量这些母马,有些不好意思:“屯长已将彩头奖赏给我了,算上骑奴,我现在已有三匹马。再多一匹,恐不好看管。” “不要推辞,不好看管卖给旁人也可。” 西门俭将攥在一起的缰绳递给韩述:“你先拴马,我去见屯长。” “也好,屯长肯收下,我自不会与西门队官客气。” “哈哈哈,马匹而已,屯长是做大事的人,岂会拘泥这些!” 西门俭拍拍韩述肩膀,就朝营房内走去。 厅堂内,赵基此刻端坐主位,原本议事进程因门外西门俭的声音而打断。 见西门俭进来,赵基指着空位:“先坐。” “喏。” 西门俭上前与其他十一名队官坐在一起,虎贲各队平均四十几人,总共十二个战术小队。 功曹卫固,法曹裴秀,仓曹贾逵与步曹薛朙留守营地、庄园,就骑曹王琦出征。 屯将中,除赵基、荚童外,还有第三屯的敬纯,第四屯将常茂跟随。 第二屯将王辅,以及新推选的第五屯将衡方留守。 因此营中目前议事时,也就赵基、王琦、荚童、敬纯、常茂五个人拿主意。 西门俭落座后,赵基看敬纯:“文卿继续说。” “是。” 敬纯环视其他人:“马矢枝力求稳妥,欲集合其族兄马矢玩,以及汾北梁兴、李堪、侯选,这样能聚兵八千,大军南下,以势压人,自能兵不血刃驱逐贼臣。” 十二名队官吏旁听,马矢枝的侄儿马矢通垂着头,坐立不安。 按着道理来讲,举行这种会议应该将他排除之外。 可赵基认为规矩不能坏,还是让人将他请来了。 有资格参加会议是一回事,会议结束后是否被禁足又是另一回事。 荚童见没人开口,就笑说:“聚合八千大军南下,对朝廷来说无异于赶走群狼,又来猛虎。与他们联合,还能有我等用武的余地?” 他目光环视一圈,扭头看赵基:“还请赵屯长向赵公面陈我等报国之心,虽五百之众,亦可讨除国贼!” 王琦因有三河骑士服役、讨黄巾的履历,这才推为骑曹。 本意就是让他负责训练虎贲的骑战技巧,可时间太过匆疾,只能在骑队编制时做些经验之谈。 荚童表态后,王琦也开口:“不能等,我等已斩白马盟誓,士气正盛。梁兴等人,考究根底,与白波诸将何异之有?与之合伍,后患不绝。” 第四屯将常茂也跟着赞同,反问其他队官:“与之合军,讨贼之时,彼辈谁敢冒白刃冲锋在前?不过是趋利之辈,与之合流,只会败坏虎贲军容风气。” 他也去看赵基,态度更强烈:“马矢枝若是强留,可见已生出贼心,切不可手软。” 荚童也是这种看法:“正是,今马矢枝兵弱,只敢以言语、歪理滞留我等;等马矢玩、李堪等人率兵抵达,敌众我寡,我实在不敢想象,到时候他还敢干什么!” 马矢通闻言,原本挺直腰背的坐姿直接泄气,气馁颓败垂下头。 赵基瞥到马矢通的变化,就说:“那就按计划出兵,明日四更拔营。今夜荚、常二屯将守夜,骑曹代我主管营务,我这就去见赵公,陈述军心。” 众人拱手:“喏。” 赵基也拱手还礼,起身时对身边王琦说:“骑曹先将马矢通禁足,提防郡兵袭扰。” 王琦直接应下,他们开会这会儿,营中虎贲强弩上弦,就提防着友军。 荚童这时候询问:“虎贲营士多有马匹,我见多有郡兵围绕马厩观望。若是有人自云找到丢失的马,前来索要闹事,该当如何?” “尽量抓活口。” 赵基却对着其他人说:“抓住活口,不要留手,立刻就去抓马矢枝!没有他,没有马矢玩,没有李堪、侯选,我们一样能剪除贼臣!” “喏!” 虎贲屡经战斗,士气正盛,今日辕门射饼,更是将士气推到了巅峰。 与之相反,郡兵们士气也趋于高涨,但当与虎贲、赵基敌对时,上涨的这部分士气都得吐出来,还得吃一层削弱。 虎贲都急着南下讨贼,根本不想羁縻在这里。 若不是顾忌赵彦的感受,在马矢枝安排假武士做舞时,赵基早就一剑将他砍死了。 也就对面提议比试射术转移了赵基的注意力,否则克制不住时,自会跳起来砍人。 会议解散,王琦带几个队官将马矢通拖到外面的库房里。 荚童离去时对赵基说:“阿季,与马矢枝这样的人共事,祸事或早或晚而已。今夜他不动还好,若是动手,我绝不会留手。” “文贞兄安心,若是赵公不反对,我们就拿他开刀。” 赵基抬手拍荚童背上铠甲,啪啪作响:“军中宴席之间,竟敢以舞妓扮作武士嬉戏,实在是取死有术!” “今夜?” “嗯,本想留他们稳定后方,可看如今这躁动、踌躇满志的样子,留着反倒是祸害!” 赵基说着瞥一眼留在屋里的西门俭与唐宪,又对荚童说:“小心戒备,我还要联合徐公明。” 荚童点着头,他眼中杨奉部属出身的徐晃比马矢枝要可靠,起码徐晃治军严格,看着就像朝廷栋梁。 荚童要走,西门俭将他拉住,对赵基说:“屯长,卑职能得八匹马,全赖屯长神射,还有荚屯长的提醒。那胡文恭给卑职五匹大马三匹马驹,卑职留一大三小,余者想分给屯长、荚屯长和韩兄弟。” 荚童皱眉:“这点小事你也郑重来说?我还以为你出营发现了什么重要讯息!” 西门俭讪讪做笑,又说:“没有屯长威风,胡文恭也不会痛快交割马匹。卑职无以为谢,只能这样了。” 赵基拍拍荚童臂膀:“这是元节的好心,文贞兄息怒,这样文贞兄先选,韩述再选,剩下的给我。” 荚童这才瞪一眼西门俭,又想说些垃圾话,又觉得不该这么伤西门俭的面子,就说:“以后……算了,该怎么就怎么吧,你送我马,我就不该作色,是我脾气不好。” “不敢,荚屯长思谋大事,是卑职不对。” 西门俭也赶紧认错,见他这样子,荚童对赵基与西门俭拱手:“我去外面等。” 西门俭也急忙对赵基拱手:“屯长,卑职告退。” 荚童已走到门口,见西门俭真不是来说秘密的,脸色更怒。 回头又见西门俭一脸歉意的赔笑,更感无奈。 我们商议的是如何合理火并郡兵,你倒好,为了几匹马絮絮叨叨。 唐宪目送他们离去,笑呵呵询问:“屯长,马矢枝真会作乱?” “我们软禁了马矢通,马矢枝自然不安。好了,随我去见赵公。” 赵基说着探手从矮桌上拿起头盔,戴上,扎紧盔带。 第62章 马逆伏诛 - 虎贲郎 - 中更 中军营区,赵基来时就见这里正点燃营火。 领队的是赵彦选中的帐下督高宠,本是徐晃麾下军吏。 见赵基引着十几名披甲虎贲走来,高宠察觉不妥,也是上前拱手:“赵中郎。” “我适才去徐公明营地,左右军吏说公明来中军议事?” “是,徐君侯受邀前来,马都尉也在。” “嗯,劳烦高督通传。” “中郎请。” 高宠留副手盯着中军营区的营门,他快步先行去通报。 赵基渐渐走近,见马矢枝的几个卫士就站在一堆营火前低声闲聊。 这些人看到赵基走来,也拱手:“赵中郎。” “嗯。” 赵基也拱手还礼,这时候高宠从门里走出:“中郎,赵公有请。” “有劳。” 赵基看了一眼唐宪,就越过高宠低头进门。 房间里赵彦坐在上首,马矢枝、徐晃坐在下首,徐晃见到赵基进来,目光交流一瞬间,大概就猜到了一些,他默不作声。 赵彦询问:“阿季何事?” “为明日出征之事而来。” 赵基回答,又看一眼马矢枝,疑惑问:“赵公这里又在商议什么?” 马矢枝轻咳两声:“是商议李伯承、侯文则之事,此二人已整备营伍,不日南下。即便梁文茂不来,聚合这两支兵马与仆之族兄,可得三千劲旅。绛邑豪杰同起义兵,亦不下两千之众。合并郡兵、虎贲,这样军威浩荡,白波诸将衡量得失,自会退却。” “这么说,明日不出兵?” 赵基皱眉,不解:“你将天子安危置于何地?” 马矢枝神情不快:“白波诸将非比李郭二贼,若有歹心,又岂会在近日发作?我等贸然举兵南下,逼迫甚急,才会坏事。当用兵沉缓,开示活路,如此天子自然安稳。” “所以天子迁入河东以来,受辱于白波诸将,你就故作不视,静等转机?” 赵基右手缓缓按到剑柄:“这就是你的忠君奉国之道?” “汝这小儿,区区虎贲自称中郎,恃勇蛮横,也敢奢谈军国之事!” 马矢枝起身拔出剑指着赵基,喝斥:“我等朝廷大吏议事,还不退下!” 赵基去看赵彦,赵彦抬手捂住了眼睛。 赵基又去看徐晃,徐晃事不关己。 于是赵基缓缓点头:“我明白了,匈奴来袭你知情不报,战后又闭门不动,莫不是与匈奴有染?怕我问罪?” “来人!将这小儿叉出去!” 马矢枝对门外呼喝,他带来的卫士毫无反应,反倒是赵彦的门下督高宠站在门口,仿佛一堵门板。 马矢枝后退两步背依柱子,扭头去看赵彦,急声:“赵公,卑职绝无二心!” 赵彦不语,赵基拔出剑之时,马矢枝快步上前持剑来砍。 赵基拔剑出鞘面前一道白光闪过,徐晃悚然一惊,立刻弹跳而起向后退去。 定睛去看,就见赵基擦拭剑尖血迹后缓缓归剑入鞘,马矢枝大半个脖子切开,整个人还在顺着记忆踏前劈斩,断颈喷涌血雾将赵基附近笼罩。 “噗通~” 马矢枝被空矮桌绊倒,赵基抬手抹一把脸上血液:“赵公,受惊了。” “无碍。” 赵彦以袖遮面:“这样不好向绛邑之士交待。” “他们怀有歹心,要考虑该怎么向赵公交待。” 赵基长舒一口气:“忍他好久了,与这样利欲熏心的人同伍,谈何匡扶朝廷?” 这时候高宠进来,默默拖走了还在抽搐的马矢枝。 很快高宠又进来,还给赵基端来一盆水,就听赵彦说:“马矢枝勾结匈奴,蓄意拖延虎贲诛讨贼臣,不顾天子安危,可谓罪孽深重,今已伏诛。持其首级传告各营,令郡兵屯长以上来中军议事。” “喏!” 高宠爽快应下,转身阔步而走。 又进来两个亲兵,将草木灰覆盖在客厅血迹上。 而赵基已经落座,坐在马矢枝之前的位置上。 徐晃也重新落座,他对场面似乎已经习惯了,还夸赞:“赵中郎剑法可为当世冠者。” “公明兄过誉了,我在稷山修行武技时,承蒙左右邻里抬爱,被称之为稷山剑神。” 赵基笑着回答,他有三个好邻居,一个叫大黄,一个叫二黄,一个叫三黄。 恶邻野猪破坏菜园时,二黄因保卫家园战死。 见赵基从容擦脸,赵彦不由想到战死的四个孙子,他不止这四个孙子,只是这四个孙子年龄合适,随他在关中。 其他的孙子留在琅琊,或投靠赵昱,基本上都完了。 若几个孙儿有赵基这样的武力,性格再顽劣、暴躁一些也是可以接受的。 徐晃端起酒杯浅饮一口:“中郎当得起这剑神之称,中郎邻里能识得中郎剑术卓越,想必也是当世英杰。” “嗯,我也挺想它们的。” 赵基拿起马矢枝酒杯旋了旋酒液泼洒到地上,重新倒酒,就问赵彦:“赵公难道就不想杀他?” “有此意,又顾虑李堪、侯选、马玩等人闻讯后作乱,以至于败坏大事。” 赵彦反问:“虎贲营地如何?” “都已嘱咐完毕,郡兵若有哗变,自会弹压。” 赵基去看徐晃:“公明兄营地如何?” “也有应对。” 徐晃本想端着酒杯掩饰情绪,握杯略沉吟:“今日宴席间就见中郎有诛除马枝之意,只是被射术一事耽误。本以为入夜后中郎会直取马枝,不想马枝邀我与赵公议事。本不想来,奈何赵公遣使来邀,遂不得不来。” 说话间,徐晃心绪才渐渐平静。 赵基终究是虎贲,代表着天子,特别是射杀李乐后,虎贲的正当性得到恢复,仿佛真虎贲一样。 河东就这么大,很多事情稍稍用心想一下,就知道得罪赵基会有很不好的下场。 谁都有家人朋友,就算徐晃这样破家的人,他也有族坟这个牵挂在。 赵基活着,没残废,没兵败之前,河东军吏、武装头目要仔细衡量背叛、出卖赵基的风险和代价。 朝廷大义固然沉重,可一时间压不死人。 而赵基表现出来的果决狠厉,以及武力,已经可以胁迫大多数人遵循指令做事。 徐晃是真没想到,中部都尉马枝会死的这么突然、潦草。 不过也不算惊异,天子东迁过程里,朝廷未来的栋梁一茬茬的死,与他们相比,马枝毫不起眼。 徐晃一席话语也表明态度,他也不鸟马矢枝,是听赵彦的话才来的。 赵基听完举杯示意:“让公明兄受惊了,本想在外面擒获交给赵公审问后发落,实在没想到他知我本事,还敢在赵公当面拔剑伤人。” “无碍,对待此类奸佞,就该行雷霆手段!” 徐晃也举杯,还扭头看赵彦:“赵公,卑职自负也有一番勇力。这类粗活,卑职也是能做的。” “是老夫优柔寡断,非是不肯用公明。” 赵彦也举杯:“马逆伏诛再无人作梗,明日克期拔营,征讨逆臣。” “遵令!” 厅堂内,马矢枝血味弥漫。 三人都举酒杯,仰头畅饮。 就连徐晃,惊悸之余,也感觉畅快不已。 第63章 以柔克刚 - 虎贲郎 - 中更 绛邑城中,胡氏宅邸。 胡谦气呼呼坐在榻边,越想越气越是睡不着觉。 那可是八匹母马啊! 还有一匹良马,整整九匹马! 他的射术本就闻名于本邑,今日射术压服赵基的话,送出去两三匹马也是无关痛痒。 可他输了,哪怕第三轮射中九十步外的胡饼,哪怕超水平发挥,可周围人只会记住他不如赵基,只会记住赵基能一百一十步外射中胡饼! 辕门射饼,几乎就比百步穿杨差一丝。 这九匹马,已经让胡氏元气大伤。 若不能补充母马,胡氏马群就无法自然生长、弥补日常损耗。 不给不行,名誉破产,比经济破产更可怕。 胡谦越发认定这是西门俭给他挖的坑,虎贲明显都清楚赵基的神射,也知道自己的射术上限。 自己已经二十三岁了,那赵基还未冠礼,彼此差距四五岁,赵基未来的射术会更强。 自己就算赢了又能如何? 无非就是协助马矢枝压制了虎贲的士气,取得更多主导权罢了。 不由得将马矢通也恨上了,这人难道不清楚赵基的射术? 就在胡谦哀怨恼恨之际,脚步声传来。 他收敛神情,走出寝室就见弟弟胡豫来到门口:“兄长,父亲急着见你。” 见胡豫一头雾水的样子,胡谦还是忍不住问:“可是来了外人?” “嗯,好像是县府里的人,具体是谁天黑人远,我也没看清楚。” 胡豫说着,想到今天家里的损失,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不过也只是稍稍心疼罢了,反正损失再大,他出行游猎也不缺马。 也就是胡谦输了,若是他输了,父兄可不会这么痛快认账。 胡谦忽视了弟弟的叹息,两人当即出小庭院,沿着走廊来到大院。 院内偏厅里,胡定端坐,面前矮桌上摆着曲颈大鹅油灯,油灯灯芯就在大鹅额头处燃烧。 “父亲。” 胡谦心虚,声音也微弱了许多,拱手见礼。 “坐近些说话。” “喏。” 胡谦兄弟两个上前跪坐在矮桌前,就听胡定说:“文恭,你觉得赵阿季如何?” “孩儿从未听说闻喜有这等人物,可谓是横空出世。” 胡谦稳定情绪,相对公允评价说:“纵然没有赵公,以赵阿季之英武,也是本郡雄豪。孩儿还是不解,为何此前籍籍无名,托身山野之间。以赵氏与裴氏的亲缘,以裴氏胸襟,又岂会加害?” 赵基武力再强又如何? 少年时没有拜入名士、大姓门墙之列,就不会给他指点明路,安排仕途。纵然以轻侠扬名列郡,也不过是鹰犬之流。 若不是意外与赵彦认亲,胡谦才不会高看赵基一眼。 闻喜虎贲自会美言赵基的经历,但架不住北绛与闻喜比邻,两地虎贲相识、有琴,一些讯息也会流传到胡氏这里。 但这些讯息也都不全,白波作乱,乡野残破,赵基一家又搬迁过,没人能说清楚赵基的成长经历。 只是通过这些残缺的讯息,就给胡氏勾勒出一个凶悍的轮廓。 胡谦费解,胡定也是想不明白。 裴氏没道理不栽培赵基,赵家还把赵基丢到深山里去。 但此刻这个问题不重要,胡定转而就说:“县君传讯,城外大营生变,马矢枝欲游说赵公拖延出兵,为赵基所知,以马矢枝不顾天子安危为由问罪,马矢枝持械反抗,已被赵基斩杀。” 胡定缓缓讲述,并感慨:“此人秉性刚烈,不可为敌啊。” 胡谦、胡豫也是后怕不已,还好爽快认输把马匹交割给了对方。 胡谦随即就说:“父亲,今日营中设宴,这赵基神情不喜,其左右伙伴多不敢饮酒。孩儿觉得那时候赵基就有杀马矢枝之心……如今城外如何?” “营垒如故,并无骚乱。” 胡定依旧感慨:“马矢枝驻屯本邑将有两年,平日素有威信,颇得吏士之心。今日才知,两年恩情,还不如赵基射饼。小民畏威不畏德,大抵如是。” 城外营地生出骚乱,才是胡定眼中比较合理的事情。 结果上有朝廷大义,下有赵基、虎贲武力胁迫,而马矢枝又身死,竟然没有人站出来反抗。 城外营地都是这种反应,城内驻军想必也不会有太多反抗情绪。 马矢枝就这样死了,千余郡兵部属竟然无动于衷。 这多多少少让胡定感到伤心,马矢枝都这样了,那他或许也会是这样。 朝廷大义就是如此的强横,势不可挡。 失去头目后,余众几乎没有反抗、或报复的勇气。 郡兵的反应,让胡定感到深深的恐惧。 有一种存身手段被解除的惶恐。 他稳定情绪,对两个儿子说:“今虎贲强势,县君欲收合本邑良家子,选百余人充入虎贲。此事成与不成,还要看赵公决断。你兄弟二人,可愿同去?” 闻言,胡豫侧头去看大哥,他是真的无所谓。 去虎贲营,跟随赵基这样的人打仗,想必也糟糕不到哪里去。 不管是之前伏击匈奴,还是袭击侯氏,以及射杀李乐,赵基都表现的极好。 胡谦则反应过来,这是要去混功勋。 马矢枝反客为主的方案失败,还把命搭进去了。 既然无法纠合其他豪强武装压制虎贲,那就换个思路,加入虎贲。 现在虎贲七百多人,南下途中不断补充,到安邑时怎么也能有千人出头。 后续加入的本就是豪右嫡子,本身就是本邑虎贲的老大哥,入营时就有深厚的影响力。 胡谦不假思索,就拱手:“父亲,孩儿愿往。” “孩儿亦然。” 胡豫紧跟着表态。 “甚好,去装备行囊,天亮时就随县君出城。” 胡定嘱咐一声,就看着两个儿子施礼后退去,他还有一个小儿子,这个风险他承受的起。 先组织起来,虎贲拔营时去驰道边等着,好话说尽,又是朝廷用人之际,赵基大概率不会反对。 入营成了虎贲,以后就不是赵基能轻易驱逐的了。 而城外军营里,赵基独享一座营房,屋内没有灯火。 黑暗静谧之中,赵基盘腿运行‘凝神养气’,本以为这就是强化食物消化、加速体力、精力恢复的能力。 但这种深度冥想状态中,他的确能感受到周身有一股气机涌动,无规律一波波向外扩散。 这应该不是生物电之类的感知错觉,这种状态下他就是想心急,都急不起来。 整个人思维放缓,显得迟钝,就仿佛在瀑布下举着捕鱼网,等待鱼儿掉下来一样。 而外界稍有异动,就能让他思维活跃起来,与外界同步。 确认没有危险后,又会迟钝下来。 临近三更时,赵基因饥饿被迫从这种冥想状态中退出。 虽然肠胃蠕动咕咕作响,可他精神状态极好,神采奕奕,双目黑白分明。 他提起头盔走出营房,韩述披着羊皮斗篷侧卧,与几个亲兵依偎在干草堆上入睡。 两个守夜亲兵围坐在营火前,此刻一前一后起身:“屯长。” “你们快睡,我去巡查,然后我来守夜。” “喏。” 两个亲兵本就发困,低声应下,走了五六步到干草堆边上,躺下就睡。 第64章 拒绝寄生 - 虎贲郎 - 中更 天色稍稍启明之际,虎贲骑士喂马后乘马出营。 都是四十余骑一队,干粮早已制好,每人带了五日干粮。 辕门处,高宠举着火把展臂照明,赵彦披挂熊裘大氅,眯眼才能看的更清楚。 辕门旗杆上,悬挂着马矢枝头颅。 赵基押后,到辕门处一跃下马,身上铠甲叶片哗啦作响,对着赵彦拱手长拜:“赵公,卑职去了。” “嗯,后日徐公明会督步骑五百人南下,为你继军。” “卑职明白。” 赵基应答一声,抬眉去看悬挂的那颗头颅,对着赵彦、徐晃拱手,这两人也回礼。 就见赵基转身到马匹前,左脚抬起踩在单边马镫,右脚蹬地,整个人矫健上马,动作潇洒利落。 从马具里抽出马鞭,赵基甩手轻抽:“出发!” 他的十五名骑奴簇拥而进,后方是唐宪所领的骑队。 赵基驱马出辕门后,就控马轻驰加速,韩述、骑奴鱼贯加速跟随。 很快越过一队,又一队,小跑两里路来到队伍前排,这里他的旗官高阳龙执旗站在车上,随车而进。 前方一名骑士驱马而来,勒马呼喊:“屯长,北绛胡谦等百余骑在路边迎奉,欲协同讨贼!” 赵基闻言,驱马脱离行进队伍,果然看到远处路边有稀疏火把:“知道了,行军次序不变,归队。” “喏!” 这骑士已调转马头,作为行军时传令的骑士,他背上插着一杆赤旗。 不多时赵基来到胡谦等人等候的地方,这些人都牵着马,在路边等候。 还生着几堆即将熄灭的营火,还有些人坐在地上。 胡谦上前拱手:“赵中郎,我等皆愿追随虎贲,入卫天子,同讨贼臣!” “事起突然,恕我不能答应。” 赵基勒马观察这些人,右臂指着后方大营:“西河郡应募的羽林骑士即将入营,他们将与徐公明合编。诸位若是有意,可前去投奔,编入羽林。” “羽林骑士?” 胡谦口吻凝重询问,羽林出身与虎贲出身没有本质区别。 赵基观察胡谦:“如何整编是赵公思谋的大事,非我所能知晓。我这里容不下诸位,还请另谋他处。” 说罢,赵基拉扯缰绳,轻踹马腹控马走了。 胡谦身边一人瞪目,低语:“未免无礼!” 另一个人拉扯他手臂,就说:“编入羽林,也可为朝廷效力,何必受其节制?” “是啊,羽林不比虎贲差。” 周围议论声中,胡谦莫名感到有些失落,可乡党的意见也很重要,当即扭头对左右伙伴说:“既如此,入营听从赵公安排。” “是啊,上马回营!” 众人纷纷应和,胡谦也翻身上马,聚合北绛豪强子弟,向着大营前进。 另一边韩述凑到赵基身边:“屯长,他们真能编为羽林?” “昨日还有机会,今日已迟了。” 赵基说着忍不住笑了笑:“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事?他们乐意,会编入河东骑士营。” 西河郡守刘玄尽力征募,也知征集到了二百多名羽林骑士。 这支羽林骑士走走停停,徘徊于汾水北岸。 也是昨日获悉李乐死讯后,才派人来联络赵彦。 但终究是依令征发的羽林郎,现在肯来,赵彦也不会拒之门外。 原本计划是这支羽林骑士会与徐晃百余骑混编,再从郡兵中选拔勇健,组成一支七百人规模的步骑混编部队南下。 现在又多了这支北绛豪强子弟,徐晃的整编难度更大了一些。 可真没必要迁就这些人,应征虎贲、羽林本就有巨大风险,现在是捞取回报的时候。 看在同郡乡党的面子上,虎贲可以捏着鼻子认了。 可徘徊不进的西河羽林不会轻易退让,西河郡是羽林六郡之一,来应募的羽林本身就出自羽林家族。 算起来的话,李傕也出自这个群体,只是隶属于北地郡。 因此整编这伙人,不需要赵彦、徐晃做恶人,世代为汉流血的西河羽林自会阻止北绛士人。 韩述一听赵基的回答,心里顿时舒畅许多。 大家冒着那么大风险拼命,求得不就是出人头地? 真将北绛这些人纳入虎贲,那闻喜、安邑其他县邑的豪强子弟要不要? 开了这个头,就止不住了。 这些人越来越多,抢走的自然是老虎贲的机会。 到这个时候,乡党怎么了? 来抢你的,欺负你的,就是乡党! 不止是韩述,周围虎贲骑士产生的忧虑也就此散去。 赵基也能察觉这些人的情绪变化,老虎贲中没几个孤儿,都是有家人的,有弱点的。 真把胡谦这类人招进来,不提才能、人脉上的压制,胡谦这些人的家族也能在地方上压制、瓦解老虎贲。 到时候再生气再愤怒,也只能承受着。 这些人无法寄生、篡夺虎贲,就有可能转身受点委屈,编入徐晃的河东骑士营。 徐晃寒门、白波出身就是缺陷,压不住这些人。 大概不久之后,河东骑士们就能驱逐徐晃,成为一股单独、拥有自己政治立场的武装力量。 对于这些人,赵基也有些无奈。 不是打不过,实在是缺乏时间。 南下讨平白波诸将后,就要考虑驱逐北面匈奴。 期间需要联合各种力量,而讨平白波之际,河东骑士营必然成型。 朝廷被解救恢复自由后,首先要考虑的就是生存。 与河东豪强达成媾和,实属正常。 至于虎贲,此前就是河东豪强抛出来的弃子,再当弃子也实属正常。 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虎贲们最讨厌的是谁? 绝对不是白波诸将,也不是李傕郭汜,而是县邑一流的豪强子弟。 严格算起来,虎贲只是他们的备胎与打手。 县邑的生态圈里,胡谦这类人才是老虎,虎贲们是狼狗狐狸。 这个层面上来说,除去平阳周围的虎贲,大多数虎贲都与自己存在相同点,那就是对传统认知的叛逆。 太阳渐渐升高,赵基思索分析虎贲的深层次立场。 行军约二十几里,虎贲队伍停歇在一处浅溪边,休缓马力,喂食携带的豆料,放任马匹在溪流附近觅食水草。 守卫驰道隘口的虎贲也来迎接,讲述昨日巡查的经历。 驰道隘口附近的百姓以山民为主,自白波之乱以来已经养成了躲避军兵的习惯。 虎贲巡视隘口,你还敢出门打柴、采药……你说你不是奸细,谁肯轻易相信? 因此昨日基本上就没见过活人。 但这并不能保证消息封锁成功,东面紫金山又不高,易于徒步翻越;好在牵马难行,也会被虎贲营地巡查。 而西面稷山高大,北面山壁陡峭,别说牵马,就是徒步都很难翻越,除非绕远路。 绕了远路,消息自然传递就慢。 可赵基还是不敢大意,召集众人后讲述自己的观点:“过北乡后,我想多派斥候,以免中伏。诸位以为如何?” 其他四个人里,就王琦有丰富的实战经验:“赵屯长是要强袭韩暹?” “嗯,过北乡后,涑水东岸非我军能控制,除非昼伏夜出。这样的话,吏士疲劳,也不利于战事。” 见赵基顾虑泄密,王琦就说:“河东士民苦白波久矣,以仆之见,过北乡后虎贲结大队而进。乡民见我雄壮,自会取舍利害。” 荚童也认同王琦的意见,就说:“赵屯长,我等能诛杀李乐,就在于他吏士离心,懈怠懒散。李乐也知军心不附,也就不敢苛求严密。与李乐相比,韩暹虽强,又能强多少?” 常茂也表态:“我等奉诏讨贼,以顺诛逆,谁能抵挡?” 见周围人士气旺盛,赵基也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朝廷大义的影响力,就点头:“可以,稍后北乡休整后,绕过县邑,直取南乡韩暹!” “喏!” 第65章 重返北乡 - 虎贲郎 - 中更 午前,赵基抵达北乡。 旗官高阳龙阔步率先入北乡乡邑,他身后跟着两面战旗。 一面是‘凉州牧’,另一面是‘汉征西将军’。 高阳龙左右观察不见其他人影,只有胡班一人。 胡班看着虎贲鱼贯而入,没有统一军服,铠甲形制也是散乱,铁铠、皮甲样式繁多,衣装也多破旧。 远远瞅着,与此前李乐所部没有多少区别,都是破烂相。 赵基入北乡,也算故地重游,感觉很不一样,颇有新奇感。 他一跃下马就问胡班:“胡兵曹怎么在这里?” “坐骑丢失,不得已逗留此处。” 胡班苦笑着回应,这也是给卫固的交待。 赵基左右扫一眼又问:“那北乡的乡老、啬夫、亭长和市长何在?” “俱募集青壮去了,不知何时能归。” 胡班抬手指着乡邑一角:“老弱尚在,可要征来为吏士烹煮饭菜?” “不必了。” 赵基也上前几步让开道路,让后续虎贲骑士能畅通行进。 跟着胡班进入附近的庭院,赵基就问:“兵曹丢失公马,县里问罪该如何是好?” 胡班是县吏,给他配备了书吏、县兵和公用乘马,书吏和县兵编成了虎贲辅兵,胡班是单骑南下。 胡班想了想就说:“唯今之计,只好另购马匹,以补公家。” “我名下倒有几匹闲马,兵曹不妨先看看,若是能成,就卖给兵曹。” 赵基随意说着,胡班也做感激之色应下,他的县吏也做不长久。 有裴秀、赵基在上面拉扯,塞一匹马回县里,县里自不会深究。 就凭赵基手里这五百余骑,南下经过县邑时,本地张县君自会慎重考虑,妥善处置。 不多时虎贲给马匹卸下马具,只有这样才能让马匹好好休息。 至于虎贲则依旧披甲,沿着简单街道席地而坐,吃着干粮。 赵基也没有随意征用民房,就在市集空地处休息,生出一堆火烧些热汤喝。 胡班坐在附近,仔细讲解北乡乡吏的去处,自然是带着青壮男女外出躲避乱兵了,此刻可能就躲在附近山野观望这里。 赵基也不觉得意外,这才是乱世生存的正确选择。 当然了,明面上胡班的说法是北乡乡吏们带着青壮外出募集义兵去了,不知何时能归。 闲聊之际,韩述快步而来:“屯长,裴氏有人持法曹手书求见。” “带他来见我。” “喏!” 韩述又快步离去,很快带来两个青年,都是赵基的熟人。 一个是裴秀的小跟班傅原,另一个是傅原的表弟,也是自己姐夫的弟弟裴豹。 两个人来的时候就牵着一匹气喘吁吁的马,裴豹快步上前拱手,神情别扭:“赵中郎。” “还是喊我阿季,这里又无外人。” 赵基忍不住发笑:“许久不见,怎么突然这么生分?” “是兄长说的,军中要称呼职务,尊卑有序,不得逾越。” 裴豹说着还看一眼傅原,傅原那边快速将马鞍解下,取出半包草料给马喂上。 忙完这些,傅原拍打袖口草屑,脚步轻快来见赵基:“卑职见过赵屯长,不负使命。” 说着取出两封帛书递来,询问:“七哥呢?” “七哥留守大营,与步曹薛朙一起整编、督训辅兵。” 赵基翻开帛书,是老赵写给他的,百余字内容,着重嘱咐他要孝顺赵彦,不要耍性子,有什么纠纷要听赵彦的话,不要与袍泽结仇。 看着这些文字,赵基就仿佛能听到老赵的声音在耳边响彻。 尤其是处理纠纷、袍泽关系时,就差明着告诫他不要留手。 上面有赵老头兜着,你还留手,赵老头不在了,家里人怎么办? 乘着现在方便,就抓着机会把事情做绝,免得以后后悔。 这很符合老赵的性子。 最近这两天与赵彦独处时,赵基才弄清楚了老赵当年逃亡避罪的原因。 不是杀了豪强那么简单,杀的是宗室,还是琅琊王近支子弟。 就算朝廷屡次大赦,老赵也不敢返乡,琅琊王一脉还是有报复能力的。 只要回乡,就要面临琅琊王一脉的仇杀。 可黄巾军已经中闯关琅琊国王室,早已没了早年的嚣张气焰。 老赵终究是扎根河东了,不想再折腾了。 可能对宗族有愧,这也是不愿返乡的一个原因。 赵基翻阅另一封帛书,也是自己大哥的字迹,是裴秀母亲的信。信中表示她已得到妥善安置,希望自己与裴秀好好为国家效力,不要为家事而分心。希望裴秀与自己相互扶持,互为依靠。 两封帛书看完,赵基就问傅原:“子平兄是要归队,还是去七哥那里?” “卑职去大营。” 傅原指着裴豹:“阿豹就交给赵屯长了。” 裴豹也眼巴巴望着赵基,赵基上下审视:“阿豹现在入营,是不能做虎贲了。可以做我的舍人,我有骑奴十五,正好协助我管理这些骑奴。阿豹可愿意?” “愿意!” 裴豹立刻应下,又说:“阿季能留下我就好。” “嗯,韩述你带阿豹去找一套铠甲,给他配备弓弩战具,再分一匹公马给他。骑奴还是归你管,由阿豹当副手。” “喏!” 韩述拱手,裴豹也跟着拱手称喏,看了眼傅原,就跟着韩述走了。 赵基又对傅原说:“子平也去找韩述,让他给你换两匹马,这样脚程快一些。” “谢谢阿季!” 傅原面露感激之色,他与裴豹过来时同乘一匹马,这匹马已经累坏了。 若有两匹马轮流代步,返回虎贲营地不仅快,遭遇意外后也能断尾求生,丢一匹马的话,他生存希望大增。 赵基只是点点头,他手里有备用的公用马匹,一直攥着也没意义。 而分给裴豹的则是他个人的私马,这是不能混淆的。 裴豹即便立功,也只能从辅兵系统里升迁。 大概砍八颗头颅,才能让他升到队副;混到指挥功勋后,才能提升到节从虎贲。 从身边人这里卡死虎贲泛滥的可能性,自会让虎贲集体增强荣誉感,弃军逃亡的人也就少了。 虎贲身份越珍贵,打散后归队的概率就越高。 他不怎么懂兵法,可懂人心。 若是随意扩编虎贲数额,看似规模扩大,反而是坏事。 处理了这点小事,赵基见热汤烧好,往自己杯子里撒了一些盐粒,就舀汤冲开盐粒,抓胡饼吃了起来。 这时候三个骑奴端来一盘新采集的野菜,已用井水洗过,就往锅里放。 他们穿破旧皮甲,也都是席地而坐。 身为赵基的部曲,他们反而士气更高,更以这个身份为荣。 大概有好处的话,赵基也会优先给予他们。 这个逻辑没有问题,营地内虎贲最高,其次就是他们,他们待遇或许还在辅兵、苦力之上。 只是南征队伍里没有辅兵、苦力,不好对比。 可若击败或斩杀韩暹,立刻就能获得大批战俘,自会筛选人员,组建新的辅兵和苦力。 第66章 临阵布置 - 虎贲郎 - 中更 闻喜南乡,这里距离县城最近。 哪怕你站在南乡乡邑土墙上,都能看到县城的轮廓。 因县城就在县内南部,所谓的南乡就一个乡邑,不像另外三个乡,内部辖有多个乡邑。 除了乡邑,还有很多不上不下的古城。 春秋、战国、两汉传承至今千余年,河东最不缺的就是各类古城。 人口多一些的,就是乡邑;人口少一些,就当寻常的里社了。 午后,大约四点时分。 虎贲前锋抵达县邑,县邑隔门封闭。 任由胡班在城门下怎么呼喝,城上就是没有回应,连个人影都无。 不多时赵基抵达,他身边依旧跟着‘汉征西将军’、‘凉州牧’两面战旗,伪装李乐所部。 胡班快步小跑来迎:“赵中郎,城内生出变故,至今无人回应。” 与胡班一起走来的常茂就问:“也不见城上有人走动,可要派人登城?” 赵基观察六七十步外的陈旧城楼,扭头问:“骑曹怎么看?” 骑曹王琦是经历过大兵团作战的人,虽然那时候他只是大兵团里的一颗小配件,但终究见过大场面。 王琦勒马原地绕圈观察片刻,神态凝重:“中郎,韩暹或许已经设下埋伏。或在城内,或在城外,会伺机夹击我军。” “何以见得?” “感觉。” 王琦马鞭斜指城门:“中郎若是上前,伏兵立起弓弩齐发,将会如何呀?若是弃县邑直趋南乡,伏兵从城中杀出,南面又有韩暹兵马,两面夹击,再佐以疑兵从西面杀来,我军难免陷入混乱。” 赵基扭头去看西面山区,柏树前后相连,入眼翠丽。 “那就全营休整,我要看看县邑里有什么花样。” 赵基扭头去看跟上来的荚童:“全军休整如何?” 荚童皱眉:“赵中郎是想直趋南乡?” “是,我们五百余骑浩浩荡荡南下,韩暹军纪再是散乱,斥候也会察觉。现在距离南乡不到七八里路,我不信他不来。他若不来,我军休整后就去找他,今夜前必须将他围在南乡!” 赵基说罢又看其他人:“我要试试城中有无伏兵。常中郎,你派一队骑士于南门外游弋,城中若有南下使骑,就截杀之。南面韩暹若派骑军杀来,就退回这里,不得交战。” “我亲自去!” 常茂应下,转身走向自己马匹,点了一队休整的前队骑士就绕城南去。 赵基则取画弓,将帛书扎在箭杆,劝其他人后退后,他驱马上前到城门外五十步,张弓一箭射出,箭矢钉在城楼立柱上,却无人取箭。 他调转马头要撤离时,突然城头传来一声呼喝:“射!” 城楼附近女墙后站起一排弓弩手,就朝赵基射箭,他身上金甲标识独特,成功将埋伏的伏兵勾动。 赵基连中数箭,坐骑屁股也中箭,载着他狂奔三四十步才被虎贲截停。 “中郎?” “屯长!” 十几个人急声呼喝,赵基待马停好才一跃下马哈哈做笑:“果如骑曹所料,此城已被贼兵控制。” 胡班上前将赵基背后披风上的箭矢拔下,确认赵基无伤后才松一口气:“阿季不可再轻身涉险。” “不碍事,我不去,他们还会藏着,现在查明白就好。” 赵基浑不在意,扭头对韩述说:“以后给你一套好甲,这种事情你来做。” 韩述惊容未定,闻言勉强做笑:“是!” 若赵基刚才被伏兵射伤,同乡虎贲会抢在其他虎贲之前将他揍一顿,免得他被其他人打死。 边上胡班神情也是惊惧后怕不已,若不是赵基、裴秀挽留,他的头颅可能已经挂在城门处了。 赵基重新捏箭,张弓瞄着八十步外的城墙,对面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军吏穿鎏银铠甲,正右臂指着自己:“小贼,还敢来否!” 可惜间隔遥远,赵基这里听不清楚,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好话。 他一箭射出,箭矢射中对方手掌,立刻扶着手臂惨叫 城头附近弓弩手立刻伏身躲避,赵基又捏箭观察,片刻后见有人展臂去抓柱子上的箭书,又是一箭射出,正中对方手掌,就那么贯穿手背,钉在城楼柱子上。 立刻有人站起来去拔箭,见这人没有头盔,头戴布兜,赵基又是一箭射出射中对方后颈,对方应箭前扑倒下。 附近善射的虎贲也纷纷持弓上前,瞄着城墙,只有城上那手掌中箭的贼兵痛呼不已。 不多时又有几个贼兵站起来,持盾遮箭,掩护同伴去拔箭。 赵基见无机可乘,就放下弓:“都休息,告诉常茂,让他小心警戒。” “是!” 两名虎贲调转马头向南而去,赵基也将箭矢放回箭壶,引着人后退五十步,开始喂马吃干粮。 几乎同时,城头南侧升起一堆烟火,开始示警。 不等赵基吃完第二块饼,几名虎贲骑士自南而来,直奔到他面前:“赵中郎,南面步骑杀来,约有七八百之众,骑士只有百人左右。” “既然韩暹来了,传令常茂缓慢后撤,向驰道靠拢。” 赵基扭头看荚童:“文贞你与常茂合编,率四队骑士从西面绕行,伺机参战,击其侧翼腰腹。不要留恋厮杀,以冲驰为主。若是贼军步兵阵列坚韧,就游骑射之,不与接战,等待战机。” “喏!” 荚童快步离去,隶属于他的两名队官,还有常茂麾下一名队官快步跟随离去。 赵基又看向骑曹王琦:“骑曹督本队驻守此处,城内贼军杀出,与之纠缠即可,以保存吏士为要。” 王琦反问:“城中贼兵若是强突,该如何应对?” “尽力纠缠,避免我腹背受敌。我会率其余六队,正面迎击韩暹,力求一箭射杀。” 赵基说着去看其他六名队官与敬纯:“文卿为我副将,总管后阵。若是贼兵在西山有疑兵,留一队骑士警惕。疑兵若是杀来,也与之纠缠即可。” 所谓纠缠,就是各队虎贲骑士化整为零,以三五骑规模的小队进行混战、狗斗。 虎贲骑士没有经历集训,更没有大规模骑战训练,不懂复杂战术与配合。 就连赵基也不怎么懂,可他懂狩猎,也懂基本数学。 将军队尽可能展开,扩大攻击面。 战场范围越大,韩暹那边的指挥调度的信息传达、反馈也就慢。 虎贲是全骑阵容,即便战况不利,向被撤离再集合就行了。 而韩暹这里骑士也就百余出头,以步兵为主,老兵不多,多是最近募集的。 即便士气稳定,训练度不高,也缺乏精良器械。 韩暹敢步骑脱离,赵基就敢带着直属四队骑士直冲。 击溃韩暹这百余骑士,其他步兵的威胁反倒无限降低,就是个收割、谈判问题。 他环视四名队官:“稍后接敌,两队在前,两队在后,直冲敌骑以弓弩射击。他们若是聚拢不散,再折返以矛戟强突!” “敌骑若是散开追击,就与之混战!” “我的战旗若倒下,向北撤离即可。” “否则不得脱离战旗三里!” 盯着这些跃跃欲试的青年,赵基一笑:“不要紧张,韩暹敢露面,我就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喏!” 第67章 骑射凶猛 - 虎贲郎 - 中更 韩暹三十余岁,正值壮年,身形魁梧。 骑乘一匹雄健青灰马上,也是金甲金盔却无什么绣袍,只外罩一领绛色征袍。 见北面虎贲竟敢沿着驰道列阵,以横阵缓缓压来。 他勒马对跟在身边的头目笑说:“本以为侯氏部曲矫言欺我,不曾想这帮小儿着实狂妄。暗算李乐之余,还敢来袭我!” 这头目左手挽着缰绳,右手握持‘征东将军’战旗扛在肩膀,也是笑说:“小儿远道而来,人马疲敝,是为将军送马而来。” “是啊,夺他马匹,再去绛邑问赵彦匹夫意欲为何!” 韩暹笑容得意,高声:“还要与天子问个明白!” “就是,定要问个明白!” 另一个扛旗的骑将高声应答:“朝廷有负将军,非拜大将军不可!” 他扛着的是一面‘幽州牧’战旗,身边还有一个扛着‘韩’字战旗的骑将,立刻也大声瞪眼:“大将军开府录尚书台事,将军可要征辟仆做个掾属!” “哈哈!做什么掾属,我让你做将军!做一方太守!” 韩暹大笑着,右手举起马鞭,百余骑渐渐减速,后方扬尘顺风而来。 北面一里外,赵基四队列阵完毕,他扭头看右边,骑曹王琦、常茂四队骑士也迂回到驰道西面半里外,开始整队。 稍稍逆风,扬尘向北。 见对面骑士有降速、整队的架势,赵基歪头问身边韩述:“怕不怕?” 韩述愕然,果断回应:“不怕!” “我众敌寡,那就上吧!” 赵基轻踹马腹,身后战车上高阳龙高举一杆新缝制的战旗,上书四个字:奉诏讨贼。 四队虎贲骑士组成V字雁形阵驱马上前,谈不上阵型齐整。 而赵基就如V字中前端的镶嵌的金色宝石,身后跟着韩述、裴豹等十几名骑从。 就连胡班也端着弩,等待接战射杀敌骑的机会。 让赵基意外的是对面百余骑竟然勒马不动,难道就这么等着己方冲击? 还是说他们料定自己是骑射骚扰? 也对,没有双边马镫的当下,只有真正的骁骑才能驱马冲击、马上搏斗。 绝大多数骑兵都是游骑、骑射为主,近身搏杀为辅。 只有汉胡精锐骑士,才有发动突击战术的素质。 对方不肯动,赵基感觉对方是想等己方马力衰竭,再后发制人。 驰道西面,荚童持戟斜指南面正快步行军的贼军步兵:“你去侵扰,我率本队策应赵中郎!” “是!” 常茂年纪小,手中骑矛一挥驱马就走,他麾下两队骑士跟随他向南推进。 随着常茂这里运动起来,行进中的敌方步兵纵队扭曲起来。 驰道之西扬尘弥漫,对方行军纵队只能见常茂队踩踏扬尘而来,看不清楚常茂背后虚实。 出于谨慎,整个步兵行军纵队就地防御,二三百人一阵,形成大致三个战团。 军吏头目呼喝声中,盾兵列在前,弓兵也列队拉弦。 而常茂察觉到背后扬尘后,想到一个主意,可惜时间紧迫已经来不及施展。 只能勒马减速,控制骑队相隔二百步盯着对方。 此刻荚童紧张观望,很希望赵基射杀韩暹。 即便不能射杀,也要搅乱韩暹的骑兵。 此刻韩暹回头看南边,见步兵行进纵队突然停留,骂道:“小儿好胆!” 他更气愤的是步兵的执行力,稍稍逮到机会就开始懈怠。 而这时候闻喜南门开启,一支百人规模的步骑战团企图杀出。 附近一队虎贲骑士立刻纠缠上去,这对贼兵也不敢步骑脱离作战,只能骑兵掩护两翼,由步兵持强弓步射驱逐虎贲的骚扰。 这一队虎贲隶属于敬纯,他很快带着另一队朝这里汇合。 而骑曹王琦还握着两队虎贲,警惕可能出现在其他变故。 他也观望驰道南边一里外的战斗,心情紧张。 “着~!” 赵基抓牛角骑弓拉满,一箭射出,九十步外韩暹歪头一躲,他身后一名扛旗骑将脑门中箭。 箭矢射中头盔正中弹飞出去,这人脖子向后剧烈一仰,瞪着眼睛晕厥,缓缓侧翻落马。 见旗帜要落,身边另一个骑士探手抓住旗杆,惊骇望着回头的韩暹。 骑射往往都是三五十步,投矛飞斧更是只有十几步,对方八十步、九十步外逆风骑射,已然超出了韩暹周围人的认知。 步弓往往能比骑弓远二十步,骑射也不如步射能发强力。 韩暹回头之际就见赵基又是一箭射来,这次他低头趴伏,身后一名骑士这次面门中箭,也是掉落马下。 “贼子欺我无人!” 韩暹恼怒异常,恨声之际狠踹马腹,狠狠拉扯缰绳强拽着马匹横着转向就要走,身边骑士见状纷纷打马向两侧移动。 见对方骑队向两翼扩散,赵基盯着三面战旗追逐,也不再精细瞄准。 用更多心思控马保持身形稳定,抓骑弓拉满就朝战旗处射击。 随着双方距离迅速拉近,他的射击准度快速回复。 相距大约三十步时,他身边韩述持弩瞄着前方扣发机簧。 随即将弩装入马具,取骑弓快速射击,弓拉六七分满,以干扰对方弓手为主。 而裴豹、胡班都持弩不发,随行的骑奴也不瞄准,都是速射,以压制对方为主。 箭矢只要射中对方的马匹,马匹受惊难以控制,基本上对方就失去了反击能力。 两翼的虎贲骑士仿佛水流一样,贴近二三十步时向两翼偏转,也是张弓速射。 虎贲骑士数量多,时不时有中箭的,但落马现象较少。 对方也扩散开向两翼撤离,一时间马匹惊乱的现象密集,受惊马匹又干扰身边反击的骑士,反而无法压制虎贲骑射。 而赵基追逐韩暹,距离十几步时,每次张弓都能射落对方一人。 一名持‘征东将军’战旗的骑士穿戴烂银铠,更是被他近距离一箭射中颅后,整个人趴伏马背上不动了。 手中旗帜坠地,赵基身后一名骑奴见状镫里藏身,探臂抄起这杆旗帜,倒拖着。 这骑奴稍稍回气,腰腹运劲两腿夹着马腹,翻身而起坐稳在马背上。 不等他面露笑容,一枚流矢从前方射来,扎在他左肩,险些松开缰绳从马上坠落。 韩暹向西而逃,边上观战的荚童也立刻加入追逐。 韩暹见状急速调转马头又向东面而去,那里涑水汹涌,河面宽广。 顾不得会不会淹死,他宁可驱马跃入涑水去赌命,也不想被虎贲骑士包围。 落入包围,虎贲骑士众多,谁能解救他? 韩暹急忙调头之际,身边又一个扛韩字战旗的亲随后背中箭,整个人立刻栽落,旗帜脱手,偏偏左脚被单边皮革马镫缠住,整个人跌落后刚弹起,就被马匹拖拽滑行。 韩暹回头观察赵基,余光也瞥到了这倒霉的骑从。 又看到另一个骑从丢弃‘幽州牧’战旗,不顾一切向南奔逃。 驰道距离涑水也就三里路程,韩暹驱马跃入稻田中,不想水田泥泞,马蹄陷入。 赵基追到水田边上,见韩暹握马鞭狠抽坐骑,艰难跋涉,彼此不过相距三十步。 于是赵基抬腿一跃跳下马,从马具里抽出画弓,抽一支箭,弓拉圆满,轻轻撒放。 箭矢在他视线内拖动残影,掼入韩暹肩背。 韩暹整个人身形一振,不等他转头,赵基第二箭射来,正中韩暹盔后,直接洞穿韩暹后脑。 “他死的真痛快。” 赵基转身观察附近,见远处还有一个敌骑,张弓满弦又是一箭射出。 看也不看结果,就将画弓装入马具,重新上马,见胡班跟上来时还端着弩:“大兄怎么不射?” “贼到十步内,一击杀伤才有意义。” 胡班气喘吁吁,面色涨红:“与阿季同伴杀贼,实在畅快!” 几个骑奴已经下马,踩着水田烂泥去拖拽尸体。 还有几个骑奴驱马走田埂土垄绕行去抓韩暹的那匹健硕好马。 赵基观察后方,就见裴豹在四五十步外下马,正用环首刀剁首级。 而附近掉落的战旗就那么静静躺着,裴豹根本不清楚这面旗帜意味着什么。 深吸两口气,赵基还是脑袋有些懵,想不明白对方怎么这么不经打。 他的认知里,不管有没有突骑,都该对冲才对。 韩暹竟然放弃了骑兵最重要的机动力,失去机动力,连人带马不就是巨大的靶子? 骑士中箭有铠甲护身,多少还能忍受,并控马撤离。 可马匹没有这种自控力,中箭基本上就会惊乱,还会连累伙伴。 而结队奔跑时的马匹中箭,与伫立不动时中箭,又是两种反应。 或许是韩暹已经习惯了匈奴人的游骑战法,没想到自己骑射会这么凶猛。 第68章 夺权一县 - 虎贲郎 - 中更 夕阳在侧,闻喜南门洞开。 俘虏的降军鱼贯而行,每四五十人一队,由五六名虎贲骑士押解。 其中韩暹部曲、老兵十人一串,用皮索绑住他们的右手。 南门外,虎贲战车停在这里,车上是一杆‘奉诏讨贼’战旗。 县君张布引着县吏在此等候,他脸上还有淤青肿胀,好像脸颊被人打了一拳。 没等多久,赵基引着最后打扫战场的虎贲骑士与车辆返回。 车辆多是从南乡缴获的,车辆运输各类军械与粮食,由俘虏轮流推车、拉车。 “下官闻喜令张布恭迎上差。” 张布快步来迎,屈身长拜,甚至有行叩拜大礼的趋势。 赵基身后韩述长矛挑着李乐首级,裴豹挑着韩暹首级。 汉室朝廷的征东将军、征西将军就这么没精打采挂在兵刃之上。 张布很担心自己也被一刀砍了,挂在城墙上示众。 赵基勒马,他对这个县君没什么印象,不知对方声评如何;他的记忆里,县君应该姓耿,不知何时换成了张。 见赵基不语,张布更是惊惧,急忙解释:“非是下官从贼,贼臣持韩暹手令,下官并不知朝廷讨贼檄文,故只能奉令配合。” “我不好分辨你言语虚实,也不好随意处置你,清白功过稍后自有朝廷裁断。” 赵基马鞭指着身后胡班,对张布身边的县吏队伍说:“且将县君禁足,听候朝廷处置。本县事务暂由胡兵曹处理,诸位以为如何?” 胡班面皮紧绷没有开口推辞,这几乎是他应得,只有他能快速整合往日同僚,发动县邑的力量。 只是县吏队伍并不表态,都在等张布的表态。 赵基歪头审视张布:“县君以为如何?” “卑职愿率众追随虎贲讨贼,纵有前罪,也好戴罪立功,恳请上差给个机会。” 张布又是屈身长拜,郑重请求。 赵基仰天正好看到启明星:“这么说,张县君不肯听从我的处断?” “恳请上差给个机会!” 张布甚至带了哭腔,这一禁足,紧接着就是除官,他不会有更好的下场。 闻喜是安邑的北大门,他就是没有过失,也不可能留在这里。 胡班见状于心不忍,算起来他这个兵曹佐史也是张布征辟的。 征辟不假,可他老爹也没少花钱、求人。 他现在开口为张布说话,固然能获得张布的好感,维护旧主个人名声也好一些。 可这样的话,张布活着,这张嘴就不受控制,张布的人脉就能持续发挥作用,会败坏赵基的名望。 胡班也去打量他的同僚、上司,这些乡人豪强子弟都垂头不语。 张布自己不肯交出官印,他们这些人是不可能背离张布的。 名声坏了,可是会连累宗族、子弟的。 有一个出卖县君的父兄,今后闻喜令又怎么敢放心征辟他们的族亲? 若不是李乐、韩暹首级威慑力十足,杀他们的又是本县人,这些县吏中就有人敢站出来用命保护张布。 死他一个人,全族受益。 未来不管是谁当闻喜令,都会倚重忠义之士的亲族。 附近围观的唐宪开口:“中郎今日险些中箭,就因彼辈从贼!” 当下,县吏们立刻怒目去看唐宪,唐宪籍贯南绛,虽然也在闻喜一带混,可终究隔了个县。 这下县吏们终于怕了,为拱卫张布而死,与从贼被诛连而死,显然是两种反差极大的待遇。 即便这样,依旧没人开口服软,还在强撑着,不肯退让。 见这些人如此顽固,赵基忍不住笑了:“天子受制于贼,不见诸位如此强项;在我面前却如此钟爱县君,可以说是取小忠小义而弃大忠大义。还想着留诸位戴罪立功,看来是我对牛弹琴。” 周围略懒散的虎贲也都重新抓稳矛戟,边缘距离远的几个虎贲也挪步上前,将十七八个县吏包围。 张布回头去看县吏队伍,他神情艰难又有些欣慰:“是布连累诸君了。” “不敢。是臣等无能,误纵贼臣,连累县君受贼挟持。” 本县主簿裴征出列拱手,还看一眼赵基。 赵基拿起折叠的马鞭挠了挠脸颊:“三哥,莫要怪我无情。军情紧迫,我不能留手。” 裴征也是拱手:“张县君就任本县以来兢兢业业,不曾侵犯吏民。还请阿季留县君一条活路。” “我本就没有杀他的心思,是他贪恋权位。” 赵基侧头看唐宪:“将张县君与县吏押解营中看管,县令印信交由胡兵曹。” “喏!” 唐宪应答一声,上前就要夺取印绶锦袋。 张布不舍,下意识用手去护持,唐宪喝斥:“休要恼我,否则伤了脸面,绝不轻饶!” 一声喝斥,张布才不敢再反抗。 唐宪顺利取得印信,检查这枚铜印印文后,就对赵基点头:“中郎,印信无误。” “嗯。” 赵基又看向县吏:“我要星夜驰援天子,既然不肯襄助,但也不要坏事。” 县吏们神情各异,张布也是脸色反复变化。 裴征面无表情,只是瞥了眼骑马持矛挑着韩暹首级的族弟裴豹。 裴豹也是面无表情,他连书都没读多少,跟裴征这一支家境悬殊,并不亲近。 张布与县吏们都不做回应,赵基右手握马鞭轻轻挥动,当即虎贲持矛上前,押解这些人入城去了。 等这些人消失在城门甬道,胡班才说:“阿季何苦得罪他们?” “我连杀李乐、韩暹,他们都不肯举义相随,若是战事不顺,难免反复。” 赵基一跃下马,从唐宪手里接过铜印,双手递给胡班:“立刻征发城内青壮,以县兵为骨干,组织五百义兵,协助虎贲看管俘虏。明日仔细筛查俘虏中藏匿的白波旧军,并编制军书名册;并向各乡下令征募义兵,越快越好!” 胡班双手捧着官印,疑惑:“阿季要征募多少人?” “两千人!” 赵基语气坚定:“我讨贼完毕,北上时,县里要给我两千新兵!告诉他们,我有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他们!本县虎贲也留给你,暂代县吏之职。” 胡班更感觉印信沉重:“两千人?这未免太多,本县适龄青壮不过万人。” “我不管,我就要两千人,其中小半还是韩暹所募新兵,这个任务并不难。在我看来,这绝不是什么坏事,切不可推诿。兵少,则北面生变!” 赵基不得不将赵彦的虎皮借过来用一下,胡班闻言立刻点头:“是,卑职明白。” 赵基颔首:“我就不入城了,稍作休息就南下拱卫天子!” “恭祝中郎武运昌盛,旗开得胜!” 胡班长拜,说出让赵基略感诧异的贺词,但又觉得很符合当下尚武风气。 也就搀扶胡班:“不要耽搁,快去县府!” “是,下官告退。” 胡班再拜,后退两步转身上马,几个同县虎贲驱马跟上。 赵基来到虎贲战车处,这里已升起一堆营火。 他刚坐下不久,城里的王琦就骑马赶来,一跃下马:“中郎将县吏禁足了?” “嗯,他们一时糊涂,我可不糊涂。” 赵基正吃饼,等王琦盘腿坐在身边就问:“伤兵收治如何?” “尚好,本县医师多让白波贼将强征,韩暹军中有五名医师,还有十几个学徒,都已妥善救治。” 王琦接住唐宪递来的饼,继续说:“从北绛带来的蒸酒已用完了,就征发城内豪强存酒,已让人去蒸。蒸好后,大约四更时文卿南下助战时会一并携带。” “这就好,让敬纯再带两名医师。” “中郎,文贞如何了?” “都在南乡休整,我稍后就汇合他们,入卫天子。” 赵基声音低沉,虎贲还是缺乏经验,走漏了十几名韩暹的骑卒,可能此刻已经将消息传到了杨奉、胡才那里。 好在这年头都不喜欢夜战,虎贲夜盲的少。 抢在白波诸将之前抵达天子行辕处,这仗就赢了大半。 出发前,赵彦也分析过杨奉、胡才这些人,不认为他们有攻杀天子护卫的胆魄。 他们敢,他们的部曲不见得敢。 而王邑与卫氏、范氏也不是死人,自会出兵纠缠。 第69章 驰援天子 - 虎贲郎 - 中更 天色昏暗,安邑城南近郊。 天子行辕位于一处乡社,此刻乡社外杨奉率兵举火而来,却被虎贲、羽林十几人截停门外。 辅国将军伏完隔着鹿角询问:“将军何故兴兵于此?” “河东虎贲赵基聚兵作乱,袭杀李乐、韩暹,本将督兵入卫天子,还请放行!” 杨奉怒声回应,火把照映下,就见伏完惊诧莫名:“将军说笑了,李征西、韩征东并为国家宿将,岂会被小卒所害?” “我岂是说笑之人!快快通报天子,请天子决断!” “是,将军稍候。” 伏完收敛惊容,后退几步对举着火把的儿子伏德低声:“死守此门!” “喏!” 伏德沉声应答,伏完接过火把,独自一人快步去乡邑内。 沿途遇到太尉杨彪、司空张喜、司徒赵温与侍中刘艾,杨彪就问:“杨奉何故兴兵?” “说是虎贲赵基作乱,袭杀李乐、韩暹,想来已夺得闻喜。” 伏完快声回答,对杨彪拱手:“文先公去好言招抚此人,所料不差,虎贲正向我等而来!” “好!” 杨彪果断应下,引着张喜、赵温两个三公重臣就往大门处走。 刘艾举着火把跟随伏完去见天子,天子屋舍外卫尉周忠,侍中杨琦披甲持戟,两个老人胡须泛白,杨琦瞪眼询问:“何故生变?” 刘艾回答:“虎贲南下,已杀李乐、韩暹,夺其兵马,此刻就在闻喜,旦夕可至!” “甚好!” 杨琦、周忠也转身跟随入内,屋舍内此刻也举着两束火把。 即将满十五岁的天子端坐不动,边上坐着皇后伏寿,董妃站在另一侧,后面还站着宋、赵二贵人。 天子刘协只有十五岁,可想而知伏寿、董妃、另两个贵人的年龄。 此刻都神情严肃,眉宇间皆无稚气可言。 杨琦、刘艾、伏完入内,杨琦回答:“陛下,杨奉举兵,推说河东虎贲有赵基者谋乱,已杀李乐、韩暹,今聚众闻喜,旦夕可至。” 刘协闻言暗暗握拳,询问:“王邑如何?” “不知。杨奉举火进围天子行辕,王邑绝无坐视之理。可召杨奉,观其胆色,再做决定。” 见杨琦准备拿下杨奉,伏完当即拒绝:“不可,虎贲随时可至,杨奉大势已去,今不过是顽隅负抗,存有侥幸。不若听任喧嚣,形势窘迫,自会引兵离去。” 说着又对刘协长拜:“陛下,臣以为可拟诏,敕封杨奉,念其护卫之功,使之就任一方,为国家屏障。” 杨奉再坏,也坏不过李傕郭汜,也的确有统兵之才。 真不给杨奉活路,这里三十多名虎贲、羽林根本挡不住杨奉。 刘协就看向刘艾:“拟诏如何?” 刘艾可是当过董卓长史的人,此刻不假思索就回答:“陛下,位高难受其信,位轻则不动其心。不若拜为河南尹,使耕耘河雒,以便今后。” 刘协思索,这是要让杨奉过渡走向清贵职务,何况河南尹的含权量很高。 可问题很明显,杨奉的官职是非正常环境下授予的官职,哪怕朝廷认可,地方上士人不认可,那等于没用。 就是拜杨奉为大将军,天下各方谁又会将杨奉当回事? 高官如此,普通职务更不可能让杨奉满意,也无法让杨奉的部属满意。 杨奉所部过度膨胀,结果就是现在找不到合适的安置办法。 刘协也能认识到这方面的问题,可就是如此棘手,无法解决。 杨琦这时候又说:“陛下,迟则生变,还请速召杨奉。” 收拾了杨奉,胡才这里就好办了。 杨奉与胡才两个人能凑在一起朝夕相处,没别的原因,就是胡才性格宽和,能受委屈。 相对来说,胡才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拿下杨奉,让胡才出面就能将大部分乱兵约束住。 杨琦铁了心要拿杨奉开刀,可刘协不怎么想杀杨奉,念杨奉护驾之功是一方面,他也不想闹的白刃相搏。 离开长安这一路上,百官就真的剩下百人了,实在经不起动乱厮杀。 这时候南阳郡守左灵披戴铠甲到门外拱手:“陛下,各署郎卫皆已聚集。” 闻言,刘协去看侍中刘艾。 刘艾微微欠身,后退几步出门,就见院内挤满了郎官,不乏四十多岁的五官署郎,小半人穿戴简陋铠甲,或提剑在手,或握持矛戟。 火把稀疏提供照明,郎官们便是天子最后的护卫。 议郎董昭与黄门侍郎钟繇就站在前排,钟繇拄着一杆铁戟抬头问:“子芳公?” “不得喧哗。” 刘艾嘱咐一声,又返身回屋舍。 屋舍内四束火把燃烧,杨琦见天子迟迟下不定决心,不由闭目长叹。 又有脚步声急促传来,是钩盾令:“陛下,安邑出兵,正举火而来!” 紧随其后,伏德也快步而来:“陛下,胡才遣使来报,说右贤王去卑作乱,攻烧卫氏庄园!” 刘协问杨琦:“这是何意?是杨奉欲惊吓朝廷乎?” 杨琦沉眉:“恐非杨奉手段,以臣之见,是匈奴贪卫氏财货,乘机抄掠。” 君臣沉默之际,司空张喜快步冲入屋舍,长拜:“陛下,杨奉自云将引兵南下,欲往弘农,向朝廷索求弘农郡守之职。” 刘协又去看杨琦,又看看刘艾,杨琦开口:“给他,速遣使召胡才护驾。” 刘协侧头看尚书冯硕,冯硕当即取帛书,捉笔疾书,标准的章草书法。 确认无误后,当即盖下天子印玺。 至于传国玉玺,目前还掌握在袁术手里。 “传黄门侍郎钟繇宣诏。” 钟繇闻声将手里破旧长矛丢给身边郎官,正要进入屋舍时,司徒赵温快步而来一脸喜色,越过钟繇直入屋舍长拜:“陛下!杨奉拨马而走,贼兵突然溃散!” 一瞬间,屋内压抑气氛顿时尽去。 就连四束火把都欢快跳跃起来,刘协神情也轻松起来,立刻说:“拟诏,传胡才护驾。” “喏。” 尚书台几人应下,立刻又捉笔疾书。 “报~!” 羽林郎侯折跑到门前,卫尉周忠转身到门口问:“何事!” “虎贲赵基杀散贼兵,留一队虎贲后,又督兵追击杨奉而去!这是赵公手书!” “快遣使劝阻,以免有失!” 周忠下令,目前没有虎贲中郎将,周忠接过侯折捧着的帛书转身又回屋舍内。 帛书很快转到杨琦手中,杨琦快速扫视:“社稷之幸呐!国朝山野之中,竟有如此英杰!” 他将帛书双手递给刘协,刘协翻阅,果然是赵彦的亲笔书。 简单描述了虎贲遇袭反破匈奴,诛杀李乐之事,至于诛讨宗贼侯氏、杀逆臣马矢枝这等微末事迹不值得用墨,反倒讲述赵基的出身。 刘协见此更是长舒一口气,整个人踏踏实实坐在榻上:“甚好,甚好啊!传虎贲问话。” 帛书又被他转手递给刘艾,供众人阅览。 几个公卿凑在一起,看到赵基的出身,都是松一口气。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现在出现的赵基,以及战力格外强横的虎贲,本就让他们担忧。 但这样出身的赵基,已经打消他们的顾虑。 杨琦转身立刻对门口的钟繇说:“立刻去召回虎贲,不得追击。贼臣杨奉奸滑狡诈,以免为贼所害。” “喏!” 钟繇只能应下,出身颍川四姓又如何,现在的朝廷轮不到他说话。 不多时荚童被引来,手里还提着一颗头颅,单膝跪拜:“臣虎贲中郎荚童救驾来迟,伏望陛下恕罪。” 刘协瞥一眼被荚童放在面前的头颅,也见怪不怪:“此是何人?” “回陛下,乃贼将胡才。与我军相遇,被赵中郎一箭射杀,贼众降服。” 顷刻间,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杨琦甚至感觉,现在或许可以将钟繇喊回来了。 刘协略感不适,他还是有点喜欢胡才的,就问:“何处诛杀的?” “安邑城西,胡才率数十骑欲返乡,猝然遭遇躲避不及,为赵中郎射杀。” 荚童回答时,杨彪又引着唐宪入内,唐宪两手各提一颗头颅,都是洗干净的头颅,分别是略干枯的李乐以及韩暹。 这下,屋舍内一时间陷入寂静。 杨琦这时候干咳两声,问尚书裴茂:“巨光,可知赵基此人?” “略有印象。” 裴茂从尚书队伍里走出来,拱手回答:“仆返乡时未见此人,只是听闻其少年顽强,意气卓群胆略超凡,非常人所能及。” 裴茂望着地上一字摆开的三颗头颅,他们生前让朝廷动弹不得,此刻却摆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对赵基的确有些印象,恶名也是名。 一时间只觉得赵敛还是克制了,知子莫如父,若不是早早压制了赵基,鬼知道这些年会把乡里祸害成什么样子。 第70章 近身搏杀 - 虎贲郎 - 中更 还未追回赵基,镇北将军、河东郡守王邑先一步率兵抵达。 他也是被南下虎贲惊动,刚点齐兵马。 城西胡才北上逃亡时与虎贲遭遇,避让不及,甚至来不及请降,就被迎面的赵基一箭射杀。 王邑基本上是追着虎贲一路南下,此刻觐见天子,伏地长拜:“臣救驾来迟,伏望恕罪。” 这时候才看清楚地上三颗头颅,分别是凉州牧征西将军李乐、幽州牧征东将军韩暹,以及并州牧征北将军胡才。 一瞬间,寒意遍及周身,那一丢丢想法立刻被他肃清,整个人忠诚的不能再忠诚。 刘协垂眉看着王邑,迟迟不开口。 周围公卿束手站立,垂眉不语。 就连围观的尚书们也都闭目假寐,王邑的确供给了谷帛……但吃饱的终究是少数,只是勉强饿不死罢了。 许多郎官依旧穿着旧衣,白日还要出去挖野菜。 尚书郎也不能例外,也就三位尚书可以待在乡邑里吃稳定的口粮。 只要王邑硬气一些,何至于把事情拖到现在这一步? 五百新募的虎贲都能畅快解决白波诸将,更别说拥有三千郡兵的王邑。 虎贲那里动作越凶猛畅快,越显得王邑面目可憎。 王邑也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更是趴伏在地,止不住的颤抖。 见王邑如此不堪,刘协努力说服自己,目光才柔和起来:“爱卿免礼。” “谢陛下。” 王邑双手撑着勉强站起来,两腿依旧战战,低着头,小幅度呼吸,不敢大气。 见他这样,刘协也觉得着实不该对王邑期望太多:“胡才遣使说匈奴烧攻卫氏,卿可知之?” “回陛下,卫氏庄园处确有火光。臣顾虑陛下安危,不敢分兵,随虎贲讨贼至此。” 刘协去看杨琦:“调郡兵救援卫氏,如何?” 杨琦去看王邑,王邑面有难色。 杨琦就回答:“陛下,郡兵多步卒,疾行至此已然疲倦。再援卫氏,若遭遇匈奴乱骑冲驰,难免溃散。臣以为,分兵百余人,多持火把以作疑兵,即可惊扰匈奴,也可激励卫氏坚守。” 这是不管卫家死活,刘协环视其他人,无人反驳杨琦的提议。 见此,刘协就对王邑说:“卿选良将,可如此行事。” “臣领命,臣告退。” 王邑又行叩拜大礼,这才起身后退。 等出了屋舍,夜风一吹只觉得冷飕飕,抬手一抹脸上一层虚汗,颈后更是湿透。 而另一边,杨奉驱马狂奔。 最初时身边还有十几名骑从,但后方追骑连续射杀数人后,当即就将火把丢弃。 没了火把,身边骑从见到机会就脱队逃散。 狂奔五六里,马匹疲倦之际,他已经没有骑从跟随。 而身后追骑更换马匹后,举着火把又追了上来。 安邑以南地形多平坦,夜里他的马蹄声就是极好的追击讯号。 好在逃散的骑从也吸引了一些追骑,他抓到机会勒马减速,一跃下马狠抽马屁股,看着马匹空载狂奔而去。 他转身逃到一处里社废墟里藏身,追击而来的虎贲骑士举火把越过废墟,毫不停留。 不多时赵基追杀来到这里,就见韩述牵着空马回来:“屯长,这是西极骏马,必是贼将坐骑!贼将弃马,应是步行逃亡!” “他穿戴铠甲,难以走远,五骑一队,仔细搜寻!” 赵基下令之际,又有十几名虎贲骑士从后追赶而来,手里提着新鲜头颅:“中郎,未见敌将!” “就在这周围,五骑一组,小心搜寻!” “屯长!这里有荒废里社!” 一人呼喊,赵基当即引着骑奴赶过去,骑奴沿两翼驱马而进,举着火把将可能的出入口守住。 越来越多的虎贲聚集此处,赵基下马持戟,一手抓着水囊饮一口,递给身边人。 水囊传递,他持铁戟拨开一丛干枯蒿草,率先进入里社区域。 跟随他而来的韩述举火将视线内的枯草堆点燃,其他人也开始效仿,烟火弥漫,视线渐渐明亮。 赵基察觉一处墙角处一丛鲜嫩荨麻团被踩踏,当即举起右臂握拳,附近虎贲、骑奴见了当即朝这里汇聚。 虽然看不懂赵基的手势,但明显是发现状况才有的动作。 见火把渐渐聚过来,杨奉从土墙后转身:“放我走,给你金帛,我向朝廷举荐尔等俱享富贵!” “杨奉?” “是本将!” 杨奉拔剑,指着赵基:“我对朝廷也有一番功劳,若杀我,天下豪杰会如何看朝廷?朝廷诸公也不愿杀我,杀我,就如高祖杀雍齿,会失天下豪杰之心!” “我叫赵基。” 赵基反手将铁戟插在地上,拔出剑指着杨奉:“原本住在桐乡中车里,白波过境,中车里化为废墟。邻里伙伴,俱为贼兵所害。这仇只能算在你头上,来吧,与我一决生死!” “蠢儿,又不是我杀的你乡人伙伴!” 杨奉气急,愤声:“白波南下时,本将早就依附朝廷!是本将协助朝廷,才讨平白波贼!” “李乐、韩暹、胡才俱为我杀,杀了你就功德圆满。” 赵基持剑上前,杨奉后退背依墙壁,目光观察其他虎贲,见都没有上前围攻的样子,不由松一口气,又说:“白波贼首是太原郭泰,又非本将!何苦与本将纠缠!” “那我杀了你,再去杀郭泰。” 赵基不依不饶,这大概就是自己能为原身解决的执念之一。 杨奉观察赵基的距离,见此也只能强行提气,瞪目:“小儿寻死,休怪乃翁!” 说着就双手举剑踏前劈斩,赵基斜跨步一剑快刺,两人错身而过。 杨奉弃剑,双手紧紧捂着脖子,口中呼呼嗬嗬发不出声音,眼睛瞪的圆溜溜。 赵基提剑观察剑尖,见精准刺穿对方气管,因此血迹微不可察。 宝剑难寻,没有必要,他才不与人对砍。 刀剑对砍固然看着精彩,可每次砍击,消耗都是刀剑的寿命,是钱,是人工。 挽起披风擦拭剑尖血迹,他归剑入鞘,对身边人说:“给他一个痛快。” “喏。” 几个虎贲持矛而进,先戳杨奉小腿,戳翻后才靠近,用矛瞄着脖子扎,就怕扎坏了衣袍铠甲。 哪怕杨奉脚上鲜艳的漆皮履,也舍不得损坏。 越来越多的虎贲围上来,对着杨奉脖子扎刺。 赵基念着旧仇,都是河东籍贯的虎贲,谁没有伙伴、亲友遇害? 很快,韩述取刀解下杨奉首级提来:“屯长?” “生堆大火聚集伙伴,休缓气力后再走,我累了。” 赵基摆摆手,他可没有捧着头颅仔细端详的癖好。 很快搜集废墟木料,生出一堆旺盛营火。 赵基的骑奴也将杨奉扒的干干净净,哪怕犊鼻裤洗一洗,不会有人嫌弃。 留着不动,也会被附近人捡走洗干净再用。 营火旺盛熊熊燃烧,时不时就有虎贲骑士汇聚而来。 赵基背靠断壁,吃麦饼之际,十几名虎贲骑士簇拥着黄门侍郎钟繇抵达。 钟繇下马,随行而来的唐宪就高声寻问:“赵中郎可在?” “屯长在此!” 韩述高声应答,唐宪引着钟繇快步走来,靠近后就见营火前堆着零散头颅。 唐宪到赵基面前拱手:“中郎,这是黄门侍郎颍川钟元常,奉命宣诏。” 赵基也不起身,歪头看钟繇:“什么诏书?” 钟繇皱眉:“某为天使,来此宣诏,中郎何不起身跪迎?” “我连日杀贼,又奔波二百里,现在很累,难以起身。你若不宣诏,等我养好后再来宣也不迟。” 赵基扭头看韩述:“让他看看。” 韩述起身,将随身携带的杨奉首级单手提着,展示给钟繇:“天使,我家屯长搏杀此贼,十分疲怠,还望恕罪。” 认出是杨奉首级,钟繇彻底无语。 再看看周围年轻、疲倦的虎贲,再看看懒洋洋的赵基,一种恐惧将他彻底淹没。 直觉与生活常识告诉他,身侧熊熊燃烧的烈火可以让一个天使化成灰烬。 当即取出帛书,笑说:“朝廷担忧中郎有失,故命我诏请中郎收兵。既然已诛杀贼将杨奉,自不必宣诏了。” “原来如此。” 赵基去看唐宪:“坐吧,我腿都磨破了,你呢?” “尚好。” 唐宪也是落座,感慨:“就是不能清闲,人在马上时还察觉不到累,下了马,只想睡觉。” 赵基将一块煎烤的热麦饼递给唐宪,又看钟繇,好奇询问:“这位天使也坐,我看这白波诸将也不过如此,怎么困扰朝廷这么久?” 钟繇不语,只是勉强笑笑,不失礼貌。 第71章 路线之别 - 虎贲郎 - 中更 营火噼啪作响,赵基吃饱后盘腿开启技能。 周围虎贲有样学样,似乎这样真的能让他们快速放松精神,恢复体力。 精神暗示之下,临时营地内除了几名当值的虎贲外,绝大多数人盘坐养神。 只有一些受伤的虎贲包扎后或侧卧,或躺着休息。 钟繇看着这诡异场面,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一路上畅聊甚欢的唐宪也是盘坐冥想,钟繇反而不好开口询问。 就起身到营火附近,将搜集来的木料投入火中。 火势恢复,灼热逼人。 他后退五六步,也是盘坐在地,开始思考这突然的变局。 天子若是不肯去雒阳,那很多事情就不好办。 若是以河东为根基,站稳脚跟,那形势变化就会失控。 关东方面这几年自董卓死后,便二袁相争,掀起两个巨大的集团相互攻杀。 身为一方郡守,你根本无法保境安民。 不想被吃掉,只能在地缘基础之上,再加上个人关系选择一方,或加入对方,或与对方保持友善。 没有中立的余地。 袁绍一方谋立幽州牧刘虞为帝,却被刘虞拒绝;袁术一方又有个自称天子的阙宣,与陶谦起兵反攻袁绍外围的兖州曹操、泰山应劭。 只是陶谦、阙宣顺泗水而上袭击曹操腹心的行动失利,没能得到兖州豪杰的响应,于是陶谦反手就将阙宣讨灭、兼并。 这自然引来了曹军的第一次报复,陶谦的老乡笮融总管下邳、彭城、广陵三郡的漕运,结果转运物资之际中饱私囊,大肆崇佛,花费大量钱粮用来吸引信众。 物资不足,陶谦决战失利,而期间曹嵩被张闿截杀,引发了第一次徐州之屠。 曹操粮食供给不足,又因刘备南下救援,曹操这才退兵。 不久又是第二次远征徐州,这次主力出泰山,绕开刘备防守的小沛、泗水防线,打的陶谦措手不及。 刘备驰援陶谦所在的东海郯城,也被曹军击败,开始了第二次屠戮,拒绝称帝的幽州牧刘虞家乡就在波及范围内。 然后是吕布夺兖州,迫使曹操回军。 还有关东、河北的宗室藩王,也在与关东群雄走动,谋求称帝的机会。 平原王室已经与袁绍的儿子袁尚订婚,平原王刘硕是桓帝之弟。 当今天子这支独苗若是驾崩,就属平原王室与帝室关系最近。 整个关东这几年就曹操表现的最为凶猛,迫降百万青徐黄巾军;连续两次大破徐州,更是咬着袁术的屁股打。 最危急时兖州只剩下三个县支持他,但还是咬牙将吕布驱逐,并将张邈、张超兄弟势力摧毁。 与之相比,袁绍就表现的有些差劲。 公孙瓒杀死刘虞后,引发幽州各郡的反叛,吏民也攻杀公孙瓒派遣的郡守。 即便这样,袁绍依旧没能攻杀公孙瓒。 尤其是刘虞之子刘和,被袁绍策动,使刘和联合刘虞旧部反攻公孙瓒。 鲍丘一战,刘和与鞠义联军作战,斩杀公孙瓒两万余人,随后刘和就失踪了。 刘和的失踪,反抗公孙瓒的幽州汉胡武装又退回本地观望形势,不再主动配合袁绍。 与袁绍比起来,曹操更像是平定天下的英雄。 特别是董卓死后,曹操接连遣使关中送礼、进贡,这一点与袁绍有本质不同。 若能与曹操联合,借助曹操的力量,自能快速讨平天下。 可现在河东寒门爆发出来的武力,已成了极大的变数。 天子若是不肯走,要倚重河东寒门,那未来袁曹二人决战的胜者,又会怎么看待朝廷? 袁曹之争,公卿百官们私下讨论,认为袁绍的胜率更高一些。 而袁绍这个人很不老实,是废帝弘农王一系,后面又有谋立刘虞的恶迹,现在更是与平原王结亲,反状明显。 曹操就相对来说好一些,在士人中的影响力不像袁家那么深厚。 又是宦官之后,曹家能发迹,全赖帝室恩遇。 说到底,这个出身不好听,却是实打实的帝室家奴出身。 就在钟繇思索如何降低河东变数时,他眼中最大变数的赵基已经结束‘修行’,拿一杆矛插三块饼来到营火前炙烤,还低声说:“有鸡翅就好了。” 钟繇左右看一眼见其他虎贲都在盘坐闭目假寐,感觉应该是跟自己说话:“中郎喜欢吃鸡翅?” “是啊,鸡翅膀内侧那一条软肉最为软嫩,随意煎烤也不会焦糊。” 赵基转动矛柄,回头看身高与自己类似的钟繇:“听赵公说天子仁善爱民,又英明善断。不知天使如何看?” “当今天子有明君之气象。” 钟繇对着西北方向拱拱手,好奇问:“中郎何故问此?” “我只是觉得如今天下大乱,欲要三兴汉室,非天子御驾亲征不可。若是假手于人,天下将定之时,有霍光之先例,谁肯奉还大政?” 霍光辅佐的刘病已,与当今天子颇有类似之处。 钟繇不觉得这是赵基的态度,可能是赵彦与赵基讨论过这个事情,这应该是赵彦那边的想法。 钟繇反问:“非御驾亲征不可?难道关东英杰,就无忠良之士?” 赵基回头瞥一眼钟繇,上下审视:“无诏而起兵,这不是作乱又是什么?董卓再坏,也只是坏于庙堂,他纵然荼毒天下,又能杀害多少男女?这是我个人想法,与赵公无关。” 赵基将矛抽回来,拔下烤热的麦饼,咬一口干脆作响,麦香十足,嚼着继续说:“到了现在这一步,我有一点很是疑惑,希望天使能解答。” “请言。” “比如你我脚下这废弃的里社,是谁的?再大一些,河东是谁的河东?是朝廷的,还是河东士民的?关东州郡是天子的州郡,还是关东人的?” 赵基是真的迷惑,一边是道德法制的宣传,一边是实际民意与具体掌控。 钟繇作色,怒目:“中郎慎言,这自然是刘氏之天下。” “若是刘氏的天下,天使口中的关东英杰何以相互攻杀,弃天子安危荣辱不顾?何不摈弃前嫌,合军西进,迎天子于雒都,入朝辅政,还天下太平?” 不见钟繇言语,赵基咬一口饼:“形势败坏到今日的局面,足下贵为天使,何必自欺欺人?” “中郎何以危言耸听?” 钟繇声音渐渐高涨,挥动手臂斜指夜空星河:“今扫除白波诸贼,朝廷声威大振,四方志士争相汇聚,得朝廷裁断、调解,关中纷争自解,天下自可安定!” “调解?” 赵基又小咬一口饼,一口咽下:“非我河东虎贲,白波诸将何以扫除?李傕郭汜来犯,可会听你调解?还不是要仰仗我辈,诛讨关中贼臣?北面匈奴日益壮大,可会听从调解,携其老幼出塞?” “聚合四方志士,你说的轻巧,我看你是想诱骗志士来此,要尽数饿杀他们!” 周围虎贲陆续站起来,赵基摆手示意,又都坐了下去,赵基盯着钟繇:“今年又是干旱、蝗灾的一年,我们不想饿死,欲就食匈奴。我这人言辞粗鄙,恐冒犯天子,希望你代我转达。若是可以,我希望天子能御驾亲征,若驱逐匈奴,得太原之钱粮,危难立解!” 不管这个设想有没有施行的可行性,赵基也必须说出来。 展现自身统战价值是一回事,有自己的立场、救国计划又是另一回事。 至于倒头就拜……听朝廷分配利益,自己大概是能满足的,可广大的虎贲伙伴怎么办? 八百虎贲,仅仅是俸禄,就让朝廷头大。 特殊功勋、资历,更是会成为无数人的绊脚石。 虎贲伙伴被清扫出局,自己又怎么可能独存? 第72章 破财免灾 - 虎贲郎 - 中更 天色渐亮,卫氏庄园已然沦陷。 卫氏部曲护卫族人、妻小突围,匈奴人顾不得追杀,或搜索财物,或装载粮食。 庄园内不缺粮食,但不如侯氏庄园里的多。 因为卫氏不止一支,庄园、仓储也不止一处。 很不幸,蔡昭姬与婢女逃亡时掉队,车驾被匈奴人俘获。 仓库前,蔡昭姬脸上沾染飞灰,几个婢女围在她身边,还有两名匈奴武士守护他们。 右贤王去卑从仓库里走出,路过时看到蔡昭姬,就问跟在身边的几个头目:“蔡中郎之女怎么被你们抓来了?” “大王,她车毂崩坏,御手逃亡,卑职怕她落入小民乱军之手,故请来了。” 一个小王上前回答,神情悻悻,他也不想抢蔡昭姬。 去卑皱眉挥挥手,驱马上前问:“事已至此,已不能纵你回去了。” 蔡昭姬颔首,有些不死心,问:“大王,奴不与外人说,可否留些情面?” 去卑摇头,反问:“我放你回去,你也难活。跟我走吧,匈奴中亦有仰慕汉学者,我有一位友人,与你有旧,可以栖身。” 蔡昭姬神情僵硬,眼巴巴望着去卑。 去卑控马转身,对一个小王说:“请她登车,封闭车门,不可让外人知晓。” “是!” 小王当即应下,现在真不能放蔡昭姬。 她的死活真不重要,不能让这里发生的事情流露出去。 要怪,就怪河东虎贲攻破了侯氏庄园。 侯氏庄园被破,一些部曲骑士南下投靠白波诸将,也有杂胡骑士投靠了去卑。 去卑觉得有机可乘,又将消息传给了卫氏。 卫氏惊骇,这才壮士断腕,破财免灾。 反正匈奴人又不会焚烧庄园,只是抢一些布帛、粮食罢了。 蔡昭姬恋恋不舍望着周围熟悉的屋舍、庭院,只能跟随几个匈奴武士离去。 而她的婢女则被匈奴小王们牵到附近的屋舍里,也不是非常抗拒。 委身于匈奴小王,好过匈奴武士或普通牧民。 去卑见怪不怪了,他跟随于夫罗平黄巾,又跟着袁绍、张杨搅和过,早已心如铁石。 至于他这个右贤王,在匈奴右部中也缺乏号召力,就是个名义上的右贤王。 休屠各匈奴并不怎么认同他这位右贤王,这才与汉室朝廷、各路军阀密切走动。 他也没骗蔡昭姬,蔡邕早年流放五原郡时,的确有向往儒学的匈奴名王对蔡昭姬恋恋不忘。 把蔡昭姬送过去,的确能获得对方的好感。 所以也就犯不着为卫氏名誉考虑,无所谓灭口了。 “大王,河东郡兵千余人当道立阵!” 一名骑士驱马而来,声音急迫:“更有五百余骑于道路旁,似乎是破侯氏的河东虎贲!” “我去看看。” 去卑又对其他头目说:“召集部众,他们若不肯放行,我们就杀过去!” “是!” 众人应答,去卑扬鞭抽马,引着几十名骑士鱼贯而出,行两三里,就见远处炊烟弥漫,河东郡兵沿路休整,处处生火。 他观察片刻,指着一人:“告诉他们,卫氏已走,我只取了些许粮食,余下粮秣可以交给他们。若是交战,我就放火烧粮!” “是!” 这骑士高声应答,狠抽马向北而去。 去卑已摸透了各路将军的心思,现在郡兵集结,救卫氏是假,图谋粮食、财货是真。 也如他所料,王邑闻言立刻动心。 只是侍中杨琦督战,王邑已经不敢拿主意,就问:“明公,匈奴若不曾掳掠人口,放行可好?” 杨琦依旧精神抖擞,看着下马等候消息的匈奴骑士,又看看不远处休整的虎贲骑士,反问:“你我同意,可知虎贲是否同意?” 王邑扭头去看,那里虎贲已宰杀伤马,正在炙烤马肉。 他已经从钟繇那里获悉虎贲企图就食匈奴的计划,虎贲大概率不愿放弃这支匈奴骑军。 这支匈奴骑军历战各方,虽然很多匈奴人已经返回部族,但剩下的普遍是追随去卑的老兵,骑战精熟之余,更懂汉话,迫降后不难指挥。 此刻虎贲、匈奴都是疲倦状态,而郡兵状态最好,可王邑真不敢乱动。 白波四将首级被河东虎贲斩下不算吓人,吓人的是被赵基一个人斩获! 就是把吕布拉过来,也不见得敢当场与赵基翻脸。 哪怕半月这些河东虎贲还是乡野浪荡子,此刻就是坐在那里休息,都有一股吃独食的架势。 见王邑不敢表态,杨琦驱马走向虎贲,途径那匈奴骑士时说:“随我去见虎贲中郎赵阿季。” “是。” 这匈奴骑士还拱手,目送杨琦出发后这匈奴骑士才翻身上马。 马匹步点轻快,杨琦来到虎贲周边,见虎贲围绕一座座小型营火而坐,正吃干粮。 一些昨夜参与战斗的虎贲抓紧时间闭目横卧,浅睡小憩。 越是靠近赵基所在,睡觉的虎贲就越多。 赵基起身来迎:“侍中公。” 杨琦指着身后跟来的匈奴骑士:“匈奴求路,他们只携带少数粮秣,余下的粮秣留仓不动。若是不允,就焚烧粮食,强行突围。” 赵基去看那匈奴骑士:“你们强攻卫氏坞堡,损伤也不小。现在放走你们,我很难向伙伴交待。” 匈奴骑士在马上拱手:“那中郎还想要什么?小人向大王陈述。” “多余的马匹交给我,不能带走一辆车。” “大王亦有女眷,不便乘马,可否留少许车驾,这样小人也好劝说大王。” “可以,就三辆车。” 赵基爽快应下,匈奴骑士闻言去看杨琦,杨琦轻轻点头。 这骑士再拱手后,打马向南而去。 杨琦要下马,赵基上前搀扶,杨琦下马就问:“中郎真要放纵匈奴?” “粮食更重要。” 赵基多少有些无奈:“卑职需要粮食,朝廷也需要粮食。徐公明后日会督率继军南下,我尾随北上,在驰道隘口处聚歼这支匈奴!” 杨琦这才释然,这才像连斩白波诸将的气魄。 至于承诺之类的,从他从钟繇嘴里得悉虎贲就食匈奴的计划后,就觉得这个计划可行。 早日驱逐平阳地区的匈奴,才能让太原豪强找不到拖延的借口。 不管下一步干什么,拿到太原的物力、人力,都将有更大的操作余地。 杨琦跟随赵基到火堆处落座,就问:“我见虎贲疲惫,可能再战?” “现在锐气正盛,可以一战;匈奴撤离时,士气低靡,我军劳累一些,也不妨碍什么。” 赵基将拿起一片烤好的马肉,就抓短匕削切,送到嘴里咀嚼起来。 杨琦又说:“你提议天子亲征一事,未免草率,此事不可再提。不过你对关东各方的看法,我是认同的,好好做事,以后朝廷还得靠你们这些晚辈。” “不敢。” 赵基吞咽后,望着面前的火堆:“赵公提议以段煨领弘农郡守,征贾诩入朝一事,明公如何看?” “老夫不善军事,赵元明既然如此规划,就听他处置。” 杨琦又问:“驱逐匈奴,要用兵多少,耗时多少?” “虎贲、辅兵还需操训,四月底用兵,先攻汾水东岸,太行以西各县匈奴,将之逐到汾水西北。这样全据汾水之利,有舟船水师转运物资,我自由往来,匈奴如何抵挡?” 赵基想了想,又说:“不能期望成功于一役,赵公同意我就食匈奴的本意不是杀戮多少匈奴,而是尽得汾水东岸,这样疏通道路,太原人别无选择,自会服从朝廷节度。拿到太原、雁门、代郡的援兵,再与平阳匈奴决战不迟。” “九月之前,定能收兵。” 看着杨琦花白胡须,赵基目不转睛:“因此,段煨要防守到九月。李郭二贼联军来犯,汾阴、蒲坂二处也要防守到九月中旬。” 杨琦抬手抚须,又问:“你既然肯用贾诩,何故敌视关东各方?” “贾诩不过是为求生,他不曾侵占州郡凌虐吏民;关东各方,又有几个是保境安民的良臣?” 赵基幽幽回答,又继续吃马肉。 杨琦见周围还有其他虎贲,一些敏感问题也不好交流。 就说:“此间之事你自决之,老夫这就面见天子,发诏征贾诩入朝。贾诩多疑,杨奉等人首级还要送入段煨营地,以消此二人疑虑。” “明公自便。” 杨琦拍拍赵基肩膀,起身,赵基步行送他上马。 第73章 两难自解 - 虎贲郎 - 中更 卫氏庄园,匈奴使骑回报之后。 去卑也刚返回不久,正静坐不动,思索片刻:“这小儿能杀李乐、韩暹,又怎会如此好说话?他这是要试探我之虚实,你去告诉他,我能赠送他一匹好马,余下车马我要尽数拿走。” “是!” 使骑应下,换一匹马,不辞劳累就再次驱马北上。 去卑目送他离去,又招来一个头目说:“准备柴草,大队通行后就纵火。我看他是要截杀我军,还是要返身灭火!” “是!” 这头目亢奋应答,转身就要走,又被去卑喝住:“等等,多用湿柴,远离仓阁,以多生烟火为要。我是要吓他,不能将事做绝。” “是!” 感觉自家大王处置周全,这头目心里踏实,脚步更快。 去卑想了想,就对随从说:“准备笔墨,我要向天子上表。得天子诏书,这小儿再猖狂,又能如何?” “大王英明!” 随从喜悦,当即去做准备,去卑原地想了想,该考虑的也都考虑了,就跟着转入屋舍内,准备酝酿情绪,他准备将卫氏卖掉。 他的奏表,就是朝廷问罪卫氏的铁证。 虽然是他游说卫氏演一场戏,可他走了,卫氏又拿什么来自证清白? 若不是天子、朝廷在侧,如卫氏这样的富庶人家,早就让他吃掉了。 袁绍、张杨那里没少做这种事情,去卑见多了经验丰富。 就连挖坟这种事情,他麾下的匈奴雇佣军也都掌握了相关的土木挖掘技巧。 坟冢立在那里,怎么挖最省事,这显然很需要经验和技巧。 还有很多大姓埋葬时十分讲究,坟冢形迹并不明显,想要快速找出来,更是一门深奥学问。 安邑周边的大墓实在是太多,去卑这段时间忍的很辛苦。 可河东的地形不太友好,中间有汾水阻隔,汾水之南虽有贯通南北的宽敞驰道,却西有稷山,东边是不大不小的紫金山,围着驰道形成一个隘口。 这让匈奴来去非常的不安全,隘口若被堵住,南下安邑的匈奴就有被截断退路的危险。 他一封奏表写好,正要派人送出,一名使骑就在门外下马,低声:“大王,卫氏、范氏联军而来,不下两千人!” 一瞬间,去卑脸色大变:“该死的宗贼!” 这时候去见赵基的使骑返回,带来坏消息:“大王,汉将不许,还是只准携带三辆车。” 闻言,去卑狞笑一声:“你去问他,我愿为朝廷效力,与他同讨宗贼卫氏、范氏,他敢不敢招纳我等!让他别急着拒绝,我有稍后有请罪奏表送来。” “是。” 这使骑也就喘了几口气,再次翻身上马,向北而去,骑马姿势也显得有些无力、绵软。 “召集各部头领前来议事!” 喝斥一声,去卑阔步进入屋舍,另取帛书,开始向天子书写请罪奏表。 内容简单,就是他误信卫氏…… 至于之前写好的奏表帛书,立刻烧毁。 比起卫氏、范氏,他去卑终究是有护驾功劳的,他觉得自己对朝廷有更大的用处。 他这里五百多名历战四方的匈奴精骑,对朝廷价值很高。 很快,他的请罪帛书送到了赵基手里。 赵基捧着细细研读,他自然不相信去卑有多少请罪、认罪的诚意,可卫氏、范氏的财富对朝廷来说太重要了。 想了想,就对身边站着的荚童说:“文贞速将这份奏表送到朝廷诸公手中,听候朝廷决断,我奉诏而行。” 荚童也瞥到内容,低声:“卫仲坚该如何?” “卫仲坚有报国、立功之举,岂可与卫氏同罪?” 赵基轻拍荚童臂膀:“你我乃天子虎贲,岂可随意插手河东郡治?” “是,我明白了。” 荚童应答一声,将帛书收好,快步走向自己的马匹,引了十几个骑士向不远处的天子行辕赶去。 赵基又看向匈奴骑士:“且饮些水,去邀你家大王,我要与他会面。” “谢将军。” 匈奴使骑接过韩述递来的水囊,畅饮一番,拱手后再次翻身上马,驱乘同样乏力的马匹向南而去。 敬纯询问:“中郎,这样会不会妨碍驱逐匈奴的计划?” “以夷制夷,才省事。” 赵基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敬纯这支敬氏世居汾阴,不压制匈奴,以后就轮到他们倒霉了。 示意周围人继续休息,赵基感慨说:“卫氏太过机敏,不失果断。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白波诸将会让我等尽数诛杀。” 常茂闻言忍不住呵呵发笑,他就住在太行山内,不怕卫氏、范氏。 之前对朝廷有多抠门,现在就窘迫的有多跳脚。 天子行辕附近的野菜都被挖光了,吃下去的每一口野菜,都是对卫氏、范氏的攒下的恨意。 天子行辕内,刘协一夜未睡。 解决掉突然作乱的匈奴,诛讨贼臣的行动才算落幕。 他已经有心放走这支匈奴,不想承受额外的变故与风险。 屋舍内,皇后等人早已离去,公卿们亦班列位次而坐。 杨琦、杨彪这对堂兄弟明显很刚,甚至兄弟两个都觉得让天子亲征是极好的设想。 又不需要天子上前杀敌,天子车驾出现在战场,本就会极大激励士气。 哪怕对面是匈奴,匈奴人的士气也会受到打击。 纵然是李郭二贼,他们麾下的虎狼之兵也不敢围攻天子车驾。 理论上来讲,不要遭遇鲜卑人或羌人,天子是很安全的。 哪怕是黄巾军,大概率也会迎奉天子。 黄巾军的诉求从来不是弑杀天子,而是诛除奸臣,还天下太平。 可经济基础决定了上层结构,公卿们虽然不知道这句话,但懂这个道理。 桓灵二帝以来的问题,就是财政问题。 桓帝荡灭东羌,西州战事耗费将近千亿……虽然荡平了东羌,但也养成了巨大的支出惯性,太多人吃这笔横财吃上瘾了,灵帝时期才会有人故意激起河湟诸羌之乱。 有桓帝这个前车之鉴,灵帝一门心思捞钱。 正常的税收方式难以指望,才生出卖官鬻爵的手段,十常侍之类不过是帮着捞钱罢了。 反正官员上任郡县都会捞钱,你独自捞,还不如给皇帝分一些。 再说了,皇帝、十常侍不捞,其他公卿举用你做官,你不进献一些土特产? 正是因为灵帝非常规手段攒下了庞大的小金库,黄巾军八州俱起声势浩大,可硬是被灵帝的小金库一击砸灭。 小金库支撑下,又养西园禁军,弄的很多人很难受,所以灵帝就病死了。 就灵帝的丰富经验、灵活不要脸的手段,以及日益成熟的西园禁军,再让灵帝活着,鬼知道会不会搞出比党锢更可怕的事情。 也就董卓傻乎乎的夺取朝政,那点家底立刻就被财政压力拖垮。 不想被拖死,董卓只能去抢。 百姓早就没油水了,要么抢各地豪强,要么挖坟抢死人的棺材本。 一样的道理,目前朝廷想要解决迫切的财政压力,靠收税根本不顶事! 吃掉河东豪强,才能获取现金与储粮,也能获取大量隐户,使河东编户暴增,进而保证可动员兵力与税收。 认清现实,放下高贵的身段,使朝廷重新军阀化,就是破局的唯一方式。 赵基通过钟繇传话,意思很明确,关东各方辅助朝廷,平定天下后不想当霍光,那还能当什么? 能提出这个观点的赵基,他难道就愿意? 因此天子亲征,势在必行! 如何处理去卑就成了棘手问题,为难之际,去卑的请罪奏表送来。 顷刻之间,讨匈奴、除豪强这两难自解。 第74章 城下之盟 - 虎贲郎 - 中更 驰道之上,赵基引十几名虎贲侍郎上前。 对面去卑也引着匈奴小王、头目,规模类似。 不止是双方骑从规模类似,双方武装构成也格外的酷似。 双方骑从相隔三十步时勒马,赵基、去卑驱马靠近,相距五步。 彼此相互观察,去卑的相貌相对柔和,历经风霜,积蓄两抹油亮的髭须,其他胡须、鬓须刮的干净,只有胡茬。 赵基一眼扫过,让他在意的是去卑的双眸瞳色,是淡淡水蓝色。 去卑也审视赵基的相貌,只觉得被对方截住,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去卑握着马鞭拱手:“当面可是虎贲赵中郎?” 赵基回礼,询问:“是我,足下可是右贤王刘去卑?” “是小王。” 去卑转而就问:“小王听乱兵说李乐、韩暹俱为中郎所斩?” “嗯,昨夜胡才逃遁,我南下时与他在城西遭遇,亦被我射杀。后破杨奉,此公逃亡之际也被我格杀。” 赵基说着从马具里抓出一串印绶锦袋,绶带都是草草编织而成,就连里面的官印也不是金银材质,而是应急的铜印。 他手里抓出来的不是四枚印信的绶袋,而是十五枚。 白波四将,都已封侯,有侯印、私印、将军印、州牧印。 除了杨奉有一枚好印外,其他都是仓促制造的铜印,质量低劣。 去卑一时无语,就看着赵基翻开印袋,将一枚枚铜印拿在手里把玩。 不止是去卑,他身后旁听的小王、头目们也是侧目不已,还有人忍不住驱马靠近几步,想要看的更详细一些。 赵基将铜印装在一起递给去卑:“右贤王仔细看看,免得说我诓你。” “中郎见笑了。” 去卑伸手接住,随意翻看几个后就问:“可否给小王麾下鉴赏一番?” “可以,不要遗失,这是我要拿回家里的收藏品。右贤王也知道,白波诸将要挟朝廷,窃居高位,他们这些印可是当世孤品,意义不凡。” 去卑认真点头,将几枚铜印装到锦袋,招来一名小王,将这袋铜印拿下去鉴赏。 不多时这些匈奴小王、部族首领检查完毕,重新装袋,送到去卑手里。 去卑转交赵基,并说:“中郎骁猛如似神人,我等实不敢冒犯。” “右贤王说笑了,我三天不喝水也会渴死,半月不吃饭也会饿死,怎么会是神人?” 赵基带着笑容,重新检查手里的铜印,若真少一个,他就动手。 去卑愕然,等赵基检验完毕后询问:“今赖中郎之力,白波诸将尽皆授首,不知中郎对朝野各方是何看法?” “我的看法并不重要。” 赵基抬手臂握拳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虎贲骑士:“八百虎贲,诛杀白波诸将已是侥幸,又怎么敢谈论天下?不知右贤王是何看法?” 去卑侧身以右手马鞭指着身后:“小王这里有五百精骑,返回西河、汾阳周边,还能召集两千余骑。若能与中郎合力,自当能有一番作为。” 他态度放的很低,似乎愿意配合虎贲做事。 赵基却皱眉,深感疑惑:“君为堂堂右贤王,怎么才召集区区两千骑?” “中郎有所不知,今匈奴右部以休屠各为主,素来不尊单于王庭,当年更是擅立单于,致使国中扰乱。正因右部桀骜,小王方能受此虚位。小王本部,不足千户。” 去卑顿了顿,诚恳说:“小王久历四方,汉之英雄莫有如中郎者。” 双方都在试探对方,去卑越是这样,赵基越是不敢相信对方的诚意。 迎着去卑探寻目光,赵基一笑:“右贤王的言语,令赵某感到迷惑,不妨讲的明白一些。” “那小王就斗胆了。” 去卑轻咳两声:“今日小王与卫氏必有一死,若是小王死而卫氏存。卫氏又会如何看待中郎?中郎乃少年英雄,卫氏岂会容忍?中郎堂堂大丈夫,又岂能俯身于卫氏之下?何况今日河东变化,皆系中郎、列位虎贲之功,卫氏岂会不恨?” 说着去卑还对赵基,与赵基身后的王琦、敬纯、常茂等人拱手,似乎真的在表达敬意。 不见赵基反驳,去卑又说:“我匈奴国民不分贵贱皆崇尚英雄,与中郎为友,实系小王真心。若是朝廷受卫氏所惑,中郎今日杀小王,那明日中郎与列位虎贲自不会安乐。” “原来如此,右贤王是想与我做朋友?” 赵基似乎听明白了,也不回头,保持着警惕,高声询问:“骑曹怎么看?” 王琦与周围人目光交流一番,见普遍眉目狠厉,当即驱马上前拱手:“中郎,卫氏累世豪强,我等无不忌惮,深以为患。” 现在就看朝廷怎么选择了,如果要保卫氏……那只好借刀杀人。 这是最坏的路,朝廷应该不会这么短视。 但不能因为朝廷短视,就盲目遵从朝廷的决定。 人要为自己的安全负责。 赵基拿定主意,看向去卑的眼神也明亮许多,神情也趋于开朗:“那右贤王可否解释一下,这个朋友该是什么样的朋友?是酒肉朋友,还是肩并肩,生死与共同谋富贵的朋友?” “与人为友,自然是交情深阔为好。” 去卑也松一口气,他的形势很不妙,他见多了袁绍、张杨随意翻脸的场面,先摆脱目前危局再说其他。 不想赵基追问:“那右贤王口中的交情深阔,该有多深才叫好?” “自然是如中郎所说的并肩而战,生死与共。” 去卑说着摘下头盔连同马鞭挂在马具上,双手抬起托举掌心朝天,仰头看天穹:“小王愿向战神盟誓,若违背誓言,将死在乱箭之下,尸体被狼吃掉!” “有一事忘记向右贤王说了,我等在绛邑驻屯时,有叫刘贺都的匈奴小王与李乐勾结,率部来袭,其父子为我等所杀。听闻他早年曾追随前单于征讨黄巾,可与右贤王有旧?” “他呀?小王与他交情淡薄,因右贤王之位,颇有宿怨。” 去卑言辞凿凿,神情决然,不似作伪。 还担心赵基不信,他扭头展臂指着身后一众小王、头目:“此皆可为证,小王与刘贺都并不熟稔。” 赵基侧目去看,这些人也都点着头,陆续用熟练或不熟练的汉语回答。 见此赵基才释然,就说:“既如此,且等候朝廷敕使。若是诛讨卫氏,我等就盟誓天地;如若不然……右贤王该做什么?” “小王明白。” 去卑感觉回答的不够明白,又解释说:“这必然是宗贼蛊惑奸臣,小王自当诛讨宗贼,再向朝廷请罪!” 赵基点着头,笑说:“那你我各自归阵,等候朝廷敕使。” “小王告退。” 去卑还拱拱手,勒马转身,拿起马具上的头盔,戴在头顶。 目送这些匈奴贵族离去,王琦等人驱马靠近:“中郎,朝廷可会如愿?” “有我等在,朝廷又岂会自甘轻贱,去讨饭吃?” 赵基眯眼望着远去的匈奴贵族,评价说:“这个右贤王还是很有礼貌的,难怪匈奴被鲜卑逐入塞内。” 敬纯有些担忧询问:“中郎要与此人结盟?” “文卿兄,世上盟约有兄弟之盟,翁婿之盟,主从之盟,也有城下之盟。眼前不过权宜之计,有盟约在,他想走,不给我等留些帮手未免有失盟友道义。” 赵基驱马上前几步控马转身,看着周围虎贲头目:“这有名无实的右贤王,很适合为我们带路。匈奴族群部众甚多,有他协助,能省去许多琐碎事。饭要一点点吃,不能急。” 王琦见过大场面,最先反应过来,拱手:“喏!” 其他虎贲也是拱手:“喏!” “归阵,等待朝廷敕使!” 第75章 身份限制 - 虎贲郎 - 中更 未几,赵基就见几名虎贲骑士护卫敕使前往郡兵阵列。 郡兵也是轮流警戒,大半人席地而坐。 白波诸将被杀的消息正在郡兵中传播军心起伏不定。 王邑临时设置帷幕,在帷幕内迎奉敕使。 来宣诏的依旧是黄门侍郎钟繇,他站在矮桌另一头,捧着诏书念:“上诏,卫、范豪横乱法,不得姑息。” 诏书内容就十个字,王邑长拜:“臣奉诏。” 起身接了诏书,为难询问:“天使,卫范族裔众多,姻亲广泛,又有子弟应募虎贲,不知如何处理?” 钟繇也感到十分棘手,却说:“这是河东郡内之事,河东若不能决,可上报廷尉府。” 王邑闻言去看钟繇侧脸,钟繇家学就是律法,此前当过廷尉正,相当于人形法律条文解释机器。 钟繇面不改色:“卫范二族各有部曲千人,虽系历史遗留,但镇北将军亦有罪责。不可迟疑,快快缉拿卫范之贼。” “喏。” 王邑捧着诏书,引着郡府诸曹属吏走出帷幕,问左右:“该当如何?” 郡吏们尽数沉默,卫氏、范氏在河东根深蒂固,谁都与他们有牵扯。 治的轻了,朝廷不满意,所有人都倒霉;治的重了,又怕引火烧身。 众人的沉默,让王邑有一种钝刀子割肉的无力感。 这种桎梏感将他包围,瞪目作色:“若再迟疑,朝廷调动虎贲行事,就非本郡所能周旋!” 闻言,一众郡吏还是神情愁苦。 众人目光去看功曹皮氏人岐茂,岐茂垂目不语,仿佛没有察觉。 于是众人目光又落到郡主簿安邑刘政脸上,刘政低着头不想招惹这个祸端。 王邑能感觉到身后钟繇的不满,当即主动询问:“元方乃宗室,今朝廷危难之际,何不直言?” 刘政欲哭无泪,面容沉肃对王邑长拜:“敢问明公,卫、范可是重罪?” 王邑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彼不敬朝廷,罪在不赦,自然是极重之罪。” 刘政闻言稍稍安定,又问关键问题:“可会族之?” 郡吏们侧目观察,这个问题很关键,非常关键。 钟繇始终旁观,不发一语。 河东的问题很严重,眼前尤为棘手,更会给以后接触各方时形成惯例。 严重处理卫范二家,必然会让各郡豪强抵触朝廷。 可不处理,朝廷公卿吃什么,虎贲吃什么! 难道公卿们分成两班,单日一班,双日一班,轮流去卫范两家吃白食,借钱粮度支? 公卿们能吃多少? 虎贲呢? 虎贲的马匹吃的更多! 主簿刘政询问,王邑也没等到钟繇的回应,就咬牙说:“族其家!” 王邑压抑的精气神宣泄出来,神情也凶恶起来。 刘政也如释重负,不止是他,其他郡吏也都松一口气。 这种事情,就怕弄的不上不下,让他们难受,还后患不绝。 刘政当即拱手,进一步摸查底线:“卫范二家乃河东之望姓,门生故吏、亲族遍及各县。” 钟繇见此,开口表态:“罪在卫范两家,余者不问。” 见此,刘政又对王邑说:“明公行文用印,仆与贼曹率十余名狱卒,即可擒来卫、范父子。” “可。” 王邑当即准备手写抓捕文书,盖上河东郡守银印后,刘政也不含糊,汇合贼曹与十几个郡兵骑马向南而去。 范氏、卫氏族裔太多,不可能尽灭。 处理这种事情,两汉中枢、地方上也有丰富经验和前例可以遵循。 政变这种事情,除了极端几个皇帝杀伐酷烈外,其他都是点到为止,并不会诛连部属、奴仆。 尤其是后汉政变,特色就是军队、部属奉令而动,只问决策者,不问执行者。 所以后汉政变时军队卖命拼杀,分出结果后也乖乖归营。 现在也是大差不差,把事情交给郡府来办,那卫氏父子近支是没活路了,可年龄小的孩子模糊身份,以旁支的身份还是能活下去的。 剥夺财富后,这些孩子以后上学都难,更别说是出头人地,为父兄复仇。 卫氏实在是太庞大了,除掉豪强这一脉,以卫氏的底蕴,未来自会再发展出豪强一脉。 卫氏的底蕴是入仕的这几支,豪强一脉只是安全、温饱的保障。 混乱的世道让卫氏豪强一脉过于膨胀,出仕的几支卫氏发展不顺,已经有压不住的迹象。 放任不管,再过一两代人,或许豪强一脉就成了卫氏嫡流,获取卫氏主导权。 可眼前河东各县卫氏的门生故吏与豪强一脉并没有多少恩情,他们是入仕各支卫氏的门生故吏。 豪强一脉太强了,若不能尽数打死,他们真的不敢动手。 钟繇将河东郡吏的反应尽收眼底,在他看来不管是哪支卫氏,都是河东卫氏的一员,一体多面,现在就是要砍掉卫氏的财源、武力。 即便不牵连其他卫氏,可他们的损失依旧无法避免。 逢年过节,或者其他节日,卫氏各支相互走动……本质上就是财富的再分配。 打掉豪强一脉,卫氏各支都要过苦日子。 为了出仕、名声考虑,专心仕途的几支卫氏基本不治产业,不蓄仆僮。 要么出仕吃俸禄,要么吃学费,再要么吃族里以各种名目流转分配的钱粮。 未来这几支卫氏饿肚子的时候,怎么可能不恨朝廷? 可钟繇又有什么办法? 他也挨过饿,饿急了的时候,真的什么都得吃。 现在决断权在手,让朝廷饿,还是让卫氏饿,这个不难选。 钟繇在这里传令,议郎赵蕤持另一封诏书南下,先与赵基碰头。 这位赵蕤年近四旬,身形高瘦,是常山诸多赵氏之一。 他身体还没有休养好,嘴唇泛白:“赵中郎,朝廷已有决断,认同右贤王去卑申辩,已下诏河东治罪宗贼。不知中郎如何看去卑?” “卑职已与此人面谈过,他愿意匡扶朝廷,也愿屈身做些别的事情。” 赵基也不下马,指着卫氏庄园:“此人奸滑凶残,卑职想编其麾下匈奴。” “这恐怕有些难。” 赵蕤面有难色,解释说:“中郎有所不知,最初去卑率众渡河勤王时,麾下约有三千义从骑士。因朝廷籍册、器物落在贼手,形势亦窘迫,故其麾下义从多散去,各自返乡。如今所留五百余骑,是为讨要……军费。” 见赵基能听明白这个,赵蕤又说:“这不是五百人积欠的军费,是三千匈奴,数额不浅。若要收编,这军费何来?未来军费更是沉重,非朝廷所能负担。” 赵蕤还打量赵基,有点害怕赵基就着这个由头询问虎贲军费、赏赐的事情。 他已经见多了这种场面,公卿们被不识一字的大头兵围着,凶神恶煞讨要赏赐,就跟明抢一样。 朝廷没有钱粮,只能不断提高官职,才能让这些大头兵散去。 就见赵基脑袋一歪,恍然模样:“这么说……眼下不该谅解去卑?朝廷困顿,哪里有钱结清军费?敢问天使,朝廷可有备用手段?” “这,自然是有的。” 赵蕤却劝:“去卑又作乱,朝廷念其功勋,赦免此罪。是以讨要军费之事,亦不宜再提。中郎,今虎贲疲倦,还请饶过去卑。” “朝廷有决断,我自奉诏而行。” 赵基爽快应下,去卑这个佣兵头目讨不回血汗钱,头上戴的那顶右贤王王冠更虚了,想来会积极与自己合作,去兼并其他匈奴。 第76章 朝廷之威 - 虎贲郎 - 中更 卫氏庄园南七八里,卫氏、范氏联军也沿着驰道布阵。 旗帜、铠甲、弓弩、骑士应有尽有。 卫固之父卫璜勒马阵前,见郡主簿刘政引十余骑而来,当即驱马迎上去:“元方,形势如何?” “十分不利。” 刘政见范氏一族做主的范福也驱马靠近,范福的长子范先,与卫璜的长子卫安则压阵不动,观望此处。 待范福靠近,刘政才拱手说:“孔休公、福祉公,那右贤王去卑已上表朝廷陈述经过。朝廷命郡府收治卫、范二家,将有大不忍之事。” 卫璜闻言身形晃了晃,圆脸上血色消退,面露惊恐:“难道朝廷就如此无情?” 范福面色如土,长叹:“我等亦有迎奉朝廷之意,只是当时匈奴众多,白波凶顽。若是进献财货,贼臣勾结匈奴,知我等富庶又崇敬朝廷,势必索取无度。我等有破家之灾,河东亦将残败。难道朝廷诸公不知?” 刘政神情戚戚然,不做应和。 卫璜认出随刘政而来的本郡贼曹,就问:“是下狱待罪,还是?” “孔休公,兵聚如火,必有灼烧。” 这贼曹拱手:“还请孔休公以家乡安宁为念。” “呵呵……” 卫璜苦笑,又问:“我儿仲坚将会如何?” 贼曹拿不准,扭头去看刘政。 刘政这个有些把握,就自信回答:“虎贲中郎赵基有袒护之意,我等亦会请求明府,为仲坚求情。” 卫璜神情颓败,扭头去看远处的长子卫安,卫安见状驱马上前,担忧询问:“父亲。” “朝廷要追究我家罪责,仲坚或许能得赦免,恐怕要委屈伯定了。” 卫璜声音微弱有气无力,卫安神情大变,狠厉之色一闪而过,随即也是颓然。 卫氏是个大族,他家是豪强,但也有其他小豪强级别的同宗。 朝廷问罪于他们这一支,这仗就打不起来。 范福这里也是类似,虽然内部不像卫氏扩散的那么细密,但也无法裹挟全族反抗朝廷。 举兵反抗,那就真成贼了。 若是提前两天或一天知晓,举兵攻杀白波诸将,或率部曲入卫天子,也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卫安对刘政拱手:“元方兄,可否给弟一些时间?” “伯定自去。” 刘政也不催,催的太急也没用,这终究要卫氏、范氏父子主动放弃抵抗才行。 他们体面一些,郡里能做的就是把尾巴收拾干净。 见刘政许可,卫安驱马转身返回卫氏本阵,召集同族兄弟、亲随伙伴安排后事。 这时候范先也来到阵前,他勃然变色:“我亦有步甲千余,父亲,岂可束手待毙!” 刘政也是变色:“慎言!” “还有什么要谨慎的!朝廷要杀我,我还要跪谢不成!” 范先指着刘政:“我就在这里,谁来杀我!” 随他而来的骑从伙伴纷纷拔剑,或以矛戟指着刘政等人,还将范福护到身后。 范福干咳两声,劝儿子:“事到如今,当以亲族为念。” “父亲!” 范先大吼一声,怒斥:“我等何咎之有!” “痴儿,你我父子死事,郡里又岂会绝你我血裔?” 范福反问,还扭头去看刘政,范先也去看刘政。 刘政点着头,郑重拱手:“朝廷使郡里处理,就有留一线的余地。若是由虎贲、匈奴出面,死伤狼藉,株连广泛,范氏再无复起之望!” “我不服!” 范先抓起马具一侧悬挂已上弦的弩,瞪目持弩指着刘政:“让他们来!” 刘政驱马上前,范先的几个骑从左右避开,刘政的马头贴着范先的马头。 刘政抬手抓弩瞄着自己脸,语气低沉:“你也是明事理、知轻重的人,我奉命而来,岂惧生死之事。” “我还是不服,终究是朝廷无能,我家何辜?” 范先颤抖着,扭头看范福,双目颤抖:“恕孩儿不孝。” 范福张嘴要劝,也只是闭上眼睛。 被强弩瞄着脸,刘政也怕了,闭上眼睛。 “原来元方也怕死,我之今日,未尝不是元方的明日!” 范先哼笑着,笑意冷冷,收了弩,转身缓缓驱马而行。 他拔出短匕,身形在马鞍上摇晃,双手持匕抵在自己咽喉,狠狠掼入。 马匹又走了七八步,范先跌落马下,身子侧卧抽搐。 见他落马,血液洒在周围。 范福也跌落马下,失神走向儿子,刘政长舒一口气,一脸细汗。 这时候卫璜也颤巍巍下马,对刘政说:“莫让伯定见我尸首。” “喏。” 刘政应下,卫璜拔剑在脖子处比划,剑长不便。 也就取出短匕,对着颈侧扎入划开,顿时血液喷涌,整个人晃了晃,直勾勾后翻栽倒,死的很透彻。 周围的卫氏子弟、亲族长者、部曲头目纷纷上前围着卫璜。 除了寥寥几个辈分大的外,余下都跪伏在地。 贼曹见此就扭头看几名郡兵,这些郡兵也怕,只能上前去割取卫璜首级。 河东地界,就目前来说,没人敢沾染卫氏、范氏父子的血。 谁沾了这血,为断绝隐患,就要追杀这两对父子的至亲。 割下的首级用一面旗帜裹了,卫氏几个族老也嘱咐子弟,将卫璜的尸体扶到马背上,绕路带走。 等朝廷检验并公示首级后,还要取回来缝合下葬。 就连卫璜落在地上的血迹,也被部曲、随从以矛戟铲除,以土覆盖。 都神情肃穆悲痛,卫璜、范先自戕,说到底还是要保住他们。 现在是现在,刘政很好说话;真若下狱,一旦用刑,受辱被折磨不说,必然牵连扩大。 等卫安嘱咐完毕返回时,就见范福脖颈豁开口子趴伏在范先胸膛,侧着头瞪目望着天穹,眼珠外突很是愤恨。 卫安没看到自己父亲,也没见到几个族老与族人。 他下马,解下头盔丢在一边,勉强扭了扭僵硬的脖子。 缓缓拔出剑,对着祖坟所在双膝跪下。 仰头看着湛蓝天穹,神情留恋,轻声唱道:“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他的亲族伙伴、部曲头目已泣不成声,摘下头盔朝着祖坟跪拜。 一曲唐风《绸缪》唱完,卫安闭上眼睛,眼睑落下挤压,眼角水雾聚成泪水淌下。 剑柄抵在地面,双手扶稳剑身,刺穿自己咽喉。 一时没死透,就在那里咬牙死撑,泛着雾气的双眼睁着,死死盯着刘政。 刘政赶快下马,扑到卫安身侧,嚎啕长哭:“伯定~!” 他哭的伤心,神情不能自已,周围卫氏、范氏亲族、部曲再也控制不住,哭声一片。 刘政是真的没办法,他是郡主簿,郡守王邑最信任的人。 他不来,朝廷出动虎贲,到时事端扩大,范氏、卫氏父子难活,更会连累很多人。 第77章 不知所求 - 虎贲郎 - 中更 “中郎请看,这就是卫氏所为!” 卫氏庄园,储粮仓阁。 去卑指着堆积的柴草愤声:“彼有纵火焚烧储粮之意,可见十分狂悖。小王也不过是受其启发,这才生出要挟之意。” 柴草还有挪动的痕迹,他指着那些散落的干草:“小王入据此处时,就先命人挪动柴草,就怕下面人行事鲁莽,失火烧粮!” 赵基缓缓点头:“嗯,倒是冤枉右贤王了。” 赵蕤随行,看着去卑高声作态,也不言语什么。 去卑在前引路,请赵基、赵蕤检验储粮各仓,并说:“卫氏钱货多已运走,小王只搜集了少数布料、衣物与器皿,再无所犯。” 检查各仓储粮情况后,出门时赵基将厚重大门关上:“天使,此仓粟米就交由朝廷了,还请派遣专人接管。” 赵蕤手里攥着一把陈米搓着,脸上露出喜色,就问:“虎贲远道而来,军粮可充足?” “虎贲携带五日军粮,还能支撑四日,四日内朝廷厘清安邑各官仓、宗贼私储,想来不会让虎贲陷入饥馑。” 赵基说着转身看去卑:“右贤王举义兵勤王,听说大部义从散去,是因讨要赏赐、军费不成,这才怀怨而去?” “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简单些说。” “是,河东大姓本就与各部贸易马匹、锅釜、器械,我等皆知卫氏、范氏富庶。本以为喧哗催讨,卫氏体谅朝廷艰难,自会出钱粮纾解我等困顿。不曾想卫氏私心颇重,勤王义从又不能久出,挂念家事,这才陆续返回,绝无怀怨之事。” 去卑讲述原因,又叫苦:“塞外鲜卑强横凶残,各部难以抵挡,汉之边民寡少,土地多无主,这才迁入塞内以避鲜卑锋锐。各部迁来后,放牧草场纠纷颇多,随小王勤王之义从,既无赏赐,家室、部族也被邻里欺辱,多有妻女子弟被掳者。三月草木生长,各部竞争更多,小王也是担忧部众,恐为强邻所并。” 赵基很是惊诧,高声,神情就差把浮夸两个字写在脸上:“竟有此事?” 去卑神情沉重:“不敢有瞒中郎,小王部伍皆可佐证!” “这怎么能成!” 赵基抬手拍在比他略矮五六寸的去卑肩膀,神情郑重:“匈奴义士勤王而来,你我又盟誓天地立志匡扶朝廷,我决不能坐视!不能让匈奴义士流血又流泪,还请右贤王奏表一封,详细向朝廷陈述内情。我也上表请战,你我合力,给匈奴各部立个规矩!” 说着又拍拍去卑肩膀,去卑身形抖了抖,赵基又看赵蕤:“天使也看到了,朝廷不能辜负每一个勤王的义士。那些匈奴散部实在无礼,必须征讨。只有让忠诚于朝廷的义士、贤王获利,匈奴各部才会争相举义,遵奉朝廷诏令!” 赵蕤可知道赵基此前的提议,虽然他反对天子亲征这个轻率决议,但不反对赵基去打匈奴。 疏通太原的道路,对朝廷下一步发展非常关键。 也是点着头,安慰去卑说:“右贤王宽心,赵中郎天授英才不亚冠军侯,自会为贤王讨一个公道。” 去卑也反应过来,惊喜不已,还在推辞:“小王才德浅薄,故不能约束部众,竟不想还要劳累朝廷。” 赵基收敛笑容:“话也不能这么说,右贤王举义勤王,朝廷自该有所礼遇。那些小部不遵朝廷也就罢了,今日敢袭扰贤王部众,明日是不是要与李郭二贼联合,抄掠天子驻跸所在?” 也看向赵蕤:“再者,边地各郡本汉家故土,虽因天灾病害而人口寡少,又岂可任由匈奴恣意抄掠?必须厘清秩序,编户造册,纳入官法之下!” “中郎壮志,老朽敬佩。” 赵蕤后退一步郑重拱手:“老朽面见天子,自会表达中郎之志。” “有劳天使。” 赵基也是拱手长拜,去卑见状感慨莫名,很是感动,对赵蕤也拱手长拜:“朝廷援护之情,小王没齿不忘。” 与赵基合作征讨匈奴各部,去卑也生出些许期待。 反正那些土地也没多少汉边民,给谁用不是用? 敌对、不服从的部落被赵基吃掉一些,自己难道就不吃? 编户造册也无所谓,当部众壮大后,分出一些人去服役也不怎么重要,又不是他去服役。 “右贤王遵奉朝廷之心,仆亦会向天子陈表。” 赵蕤也对去卑还礼,转而就对赵基说:“老朽传诏事毕,将要回报朝廷,不知中郎还有什么要嘱托的?” 赵基闻言,略含歉意看看去卑,去卑识趣后退,其他小王、头目、虎贲中郎也都退开一些。 赵基不急着说:“卑职送一送天使。” “有劳中郎。” 两人走了十几步,赵蕤就说:“中郎功勋卓著,朝廷诸公也不知中郎喜好,但请言之,妥与不妥,老朽也能斟酌一二。实不相瞒,老朽与元明公分属同宗,与中郎也非外人。” 赵基缓缓点头,就说:“国家有难,乡野不安,我等应募虎贲,是谋出路,也是为安定国家黎庶而来,谈何官爵?” 赵蕤闻言敛容,赞叹:“元明公有后如此,可见上苍不薄。” “天使谬赞了。” 赵基就说:“若予高官重爵,我等与白波党羽何异之有?再者猝然得重爵厚禄,朝廷度支艰难,实乃雪上加霜。俸禄积欠,虎贲也会生出哀怨之情。卑职有不情之请,不知是否妥当。” “中郎坦言。” “是,卑职想请天子下诏,许我八百河东虎贲世袭罔替,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此事不难,虎贲、羽林定例如此,这谈何赏赐?中郎再说。” “卑职有征讨匈奴之意,这也是虎贲心愿,可八百虎贲难免不足,故想以俘虏、河东勇健编为虎贲辅兵,以襄助战事。辅兵之军费,可以从军屯,或缴获获取。” 这时候赵基拿出贾逵书写献表递出:“这是讨灭宗贼侯氏后,虎贲仆射襄陵贾逵贾梁道所书的献表。金帛已装车,就在赵公处,不日可抵。” 赵蕤接过只当是一笔常规贡物,翻开一看立刻瞪目:“侯氏竟如此富庶?” “嗯,此事重大,卑职献表于赵公,赵公担忧兵败落在宗贼手中,故让卑职贴身携带。若是兵败,就地焚毁,以免为朝廷招惹祸端。今卫氏、范氏伏法,卑职才敢交付天使。” 赵基神情凝重,赵蕤也是缓缓点头,这份献表早些暴露,自会激化矛盾。 他郑重折叠帛书,贴身收好,就说:“中郎就无所请?” “实不相瞒,卑职此前独居稷山,衣食全赖狩猎所得,或家人供给。不曾短缺什么,故不知缺什么。又是弱冠之年,若是可以,还请朝廷赠爵卑职父亲,授闲散清贵职务即可。” 赵基皱眉思索,实在想不到自己缺什么,无奈笑笑:“若是可以,希望天使能为卑职搜索典籍,以便卑职与虎贲研习经义。若有宿将老臣能随营讲解兵法,那实在是能解燃眉之急。” 赵蕤不由感慨:“生子若如中郎,老朽死而无憾矣。” 赵基只是谦和笑笑,赵蕤伸手抓赵基左手,两手握着,却说:“这些实乃应有之事,机遇难得,中郎还缺什么?” “这……卫氏子卫仲坚是我等推举的功曹,为人慷慨有大节,不以卑职出身山野而轻鄙,破宗贼侯氏之际出谋划策,实系首功。希望天使能为他美言,请朝廷宽宥,留卫仲坚在虎贲营中效力。” “中郎,这都是微末小事!” 赵蕤气急,有些恨铁不成钢:“可要等赵公入朝后,再行商议?” “如此也好,就是为虎贲讲解兵法之事,还请天使多多费心,最好今夜就能入营,为我等参谋军事。” 赵蕤彻底无语,看着眼前的朽木,语气重重:“嗯,老朽自会尽心。中郎今夜不可卸甲,也不要洗漱。老朽来时,天子已有急召中郎之意。” “谢天使点拨。” 赵基立刻道谢,见赵基也没那么傻,赵蕤才稍稍安心:“也要警惕这去卑,此人游历四方能全身而退,何等狡诈可见一斑。若情况紧急,中郎切不可留手,一切自有朝廷在。” “是,卑职明白,会携此人一同拜谒天子。” 第78章 虚不受补 - 虎贲郎 - 中更 天使赵蕤乘马走了,赵基目送此人走远。 发现对方骑马时,赵蕤将手里攥着的一点稻谷似乎放到嘴里边走边嚼,还扭头对边上吐稻壳。 赵基返回就见去卑快步迎上来,笑问:“中郎,这奏表该如何写比较妥善?” “如实陈述即可。” 赵基想了想又说:“右贤王先写,我依贤王所表之情再书写请战文表。” 主要是想看一眼去卑奏表的格式,反正是请战文书,不需要多少文字。 这就是个仪式流程,注意文字避讳即可,也不要乱引用典故,就不会出问题。 真正决断者还是天子,他敢御驾亲征,赵基也乐意跟着去大闹一番。 御驾亲征还有另一个好处,那就是疏通太原通道后,若是李郭二贼攻势猛烈难以抵挡,那天子车驾、朝廷百官避入太原即可。 有雀鼠谷天险在,又拉长了李郭联军的攻击距离,这两人背后还有马腾、韩遂这对好兄弟,所以朝廷避入太原,就能让李郭二贼主动退兵。 这其中存在一个不可控的变量,那就是河东豪强。 他们若执意反抗,李郭联军也很难齐头并进打穿南北两个桥头堡。 守住蒲坂、汾阴,那什么都好。 若是豪强懈怠故意放李郭联军攻入河东,那天子、朝廷迁入太原,李郭联军不敢深入追击,那会怎么办? 河东小民已经很穷了,李郭联军也怕韩遂、马腾举义勤王,自然是快速抢一把就撤。 抢谁效率高,不言而喻。 关中豪强,基本上已经被李郭祸祸干净了。 未来的关中十部帅,没几个土生土长的关中豪强,绝大多数都是外来户。 “就依中郎!” 去卑又提议:“不妨一同书写,小王正好有些小事要说与中郎。” “也可。” 赵基应下,两人各带了几个随从进入卫氏堂屋,很是宽阔。 但古建筑也就那么一回事,赵基终究是见识过现代奇观的。 哪怕是天子宫殿,在他眼中也就那么一回事,还不如自己的小木屋顺眼。 只是偌大的正房里,别说生活器皿,就连矮桌都不见了。 梁上还有撕扯残存的布幔,各种容易携带的器具被匈奴人扫荡一空。 反正也不是他的,赵基也不在乎,这件事情自会有人与去卑讨要。 也有沉重,相对大一些的矮桌,去卑落座后就准备书写。 赵基则敲了敲仿佛覆盖一层透明水晶的桌案,回声清脆,大概这块桌案就抵得上老赵三十年奋斗。 跟随进来的韩述也为他铺好帛书,赵基捉笔蘸墨,对边上韩述说:“我最不喜文字书写,如今出仕,以后你要时常提醒我练习书法。你也不可懈怠。” “喏。” 韩述应下,赵基也不急着写,观察去卑书写的奏表,这字写的是正宗章草,比老赵还好,与裴秀类似,不如贾逵。 赵基记忆着文字形体,捉笔书写起来。 很快彼此奏表书写完毕,赵基研读去卑的奏表,提议:“贤王可愿随我觐见天子?” “小王所料不差,朝廷自会遣敕使召小王拜谒天子。” 去卑揉着手腕,看一眼仆从与护卫,两人识趣退到门口;韩述征得赵基同意,也跟随走出。 宽阔屋舍内,去卑询问:“中郎功勋卓著,不知朝廷将会如何赏赐?” “不知,适才天使也询问,我物欲寡淡,也不爱高官显爵,就向天使请求赠官爵于家翁。” 赵基扭头看去卑:“右贤王有话直说,朝廷声威大振,在我看来你我实乃合则两利。若是相斗,皆无好死。” “既然中郎有这番见识,小王自无疑虑。” 去卑拿起头盔戴上:“小王麾下多骑士,若李郭联军来犯,河东宗贼作乱响应,请恕小王擅自退兵。但征讨汾水两岸各部之誓约,小王不敢违背。” 不敢违背的前提是赵基与虎贲完整,依旧具有战斗力。 去卑担心朝廷无法将河东理顺,赵基也有这个顾虑,但去卑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稍稍衡量一番,也留出余地就说:“形势败坏,贤王退兵即可。是你我盟誓,又非朝廷与单于盟誓。” “痛快!” 去卑右手握拳敲击自己左胸铠甲,赵基也只是笑了笑,说:“天色尚早,一同用饭吧。” “好,中郎请。” 去卑热情展臂,他不敢脱离赵基,赵基也不愿让去卑消失在自己视线内。 朝廷正在整编俘虏、河东郡兵与卫氏、范氏部曲,把这些军队理顺了,才不怕去卑突围。 一个去卑的死活对朝廷来说也不是那么重要,关键是去卑这里有五百匈奴历战精骑,还有近千匹马。 与虎贲类似,这是河东地区第二支成建制的骑军。 第三支骑军是徐晃汇合西河羽林骑士,河东骑士组建的,目前还不知道朝廷会怎么认定这支武装。 到底是给羽林番号,还是压低一些,只承认他们是河东骑士营。 徐晃这个骑都尉,征集河东良家子组成的骑士,不是河东骑士又是什么? 去卑这里的匈奴小王早有准备,宰杀了三只羯羊,看体型大小,应该是去年夏季的羊羔子。 营火前,赵基终于吃到了没有孜然,只撒了盐粉的烤羊肉。 烤羊肉比马肉好吃无数倍,肠胃生出感动之意,赵基就食匈奴的决心更强了。 必须打通太原的道路,河东不安全,把家里人迁过去,没了顾虑,自己也就能放手施为。 不能学曹操,一边大肆屠戮彭城聚集的百姓、徐州败兵,又一边让泰山郡守应劭去接自己老爹。 别说陶谦这个暴脾气,换任何一个人,都要报复曹操。 不报复,徐州人的军心立刻就散了。 “屯长,朝廷敕使已到门外!” 一名虎贲骑士快步而来,赵基闻言收起切肉的短刀,扭头看大快朵颐的去卑:“右贤王,安置部伍,与我走吧。” “也好,回来后再与中郎饱餐、畅饮。” 去卑用沾染羊油的手掌抹了抹两撇细长的髭须,就用汉语嘱咐其他匈奴小王,无非就是告诫他们小心守卫,不要与虎贲骑士生出矛盾。 赵基擦干净双手、嘴唇,仰头看着西边日头,预估此刻大概将近五点。 骑曹王琦用小块麦饼擦嘴上油脂,麦饼塞嘴里咀嚼:“中郎,宗贼尚未整编完毕,难免有怀恨之人流亡之外,要多少人随行?” “我带韩述、裴豹和骑奴即可,骑曹安排好守夜,让伙伴好好休养,应有赏赐不会短缺一分。” “喏!” 王琦拱手,其他虎贲头目也都站起来拱手,虽然很多人还没吃完手里的肉,但已经不适合继续吃了。 又不是没吃过,盯死这支匈奴人,明天朝廷自会大飨犒劳。 而此刻刘协,也终于饱餐一顿,吃掉了一条完整羊腿。 整个人气色大好,哪怕一夜未睡,依旧精神振奋。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赵基,仔细询问虎贲前后经历的事情。 只是很不巧,虚不受补。 赵基、去卑来时,刘协腹泻不已。 第79章 兵家圣子 - 虎贲郎 - 中更 天子行辕,随驾公卿、百官也是饱餐。 但油荤不重,也就少数人出现了不良反应。 是以两份奏表送上后,杨琦在一处小院内与赵基谈话。 小屋是冬季时修缮的,这不是杨琦一个人的,他与堂弟杨彪、司徒赵温、司空张喜几个人一起居住。 人多一点,冬季也好受一些。 甚至小院内的菜圃,也被这几个人打点的有模有样,明显浇水勤快,没受春旱影响。 赵基左右打量,杨琦见怪不怪,引赵基在木墩落座后,才说:“昨夜惊扰圣驾,又有匈奴、宗贼作乱,天子已然劳累,明日自会召见中郎。” 赵基闻言扭头看一眼矮墙外:“明公,卑职担忧去卑生疑。” “此人知进退,此刻自不敢行狂乱之事,且让他在墙外候着。” 杨琦终究是侍奉过灵帝的旧臣,这点底气还是有的,随即就说:“先不论公事,老夫有些私事不解。” “请问。” “敕使赵蕤回朝,讲述中郎请求,凡关系虎贲诸多所请,无须中郎担忧,朝廷自不会辜负功勋烈士。” 杨琦观察赵基神情,询问:“是赠官中郎家翁一事。今朝廷百废待兴,正值用人之际。令尊亦是衣冠出身,能栽培中郎成器,想来也非凡人。以老夫之见,理应征辟公府,历任台阁,为朝廷栋梁。可若因中郎功勋而授官,不利仕途长远。中郎一腔孝心也是好的,可老夫亦有一番见解,不知可愿听从老夫安排?” 他的堂弟杨彪是太尉,太尉公府自然能征辟掾属,这就是公府出身,观政熟悉后要么外放县令长,优异者补入台阁,如兰台、御史台、尚书台。 公府出身与孝廉出身类似,远在勋贵郎官出身之上。 老赵去当尚书? 想到老赵穿黑色吏服戴进贤冠,与一众饱学之士文绉绉朝夕相处,这多少有些奇异。 赵基感觉这有点为难老赵,就说:“不瞒明公,家翁性情刚烈,早年杀人逃亡潜匿河东,专心治理家业,鲜少过问治世经学,恐难受朝廷之重。” “这叫什么话?” 杨琦瞪眼:“国家板荡,缺的就是如令尊这样刚烈直臣!此事待元明公回朝,老夫与元明公商讨,中郎这赠官之事,不妨落在令堂身上。令堂为国家养育中郎这样的功勋英雄,以老夫之见,非封君不可表勋!” 赵基想了想觉得也对,就拱手:“卑职学识短浅,读书甚少,阅历不足,就听明公安排。” “嗯。” 杨琦抚须,就问:“中郎家学如何?” “家翁落难闻喜,多蒙裴氏照拂,才得以安家。卑职自记事时就家中贫苦,裴氏家学深厚,其族老讲学不拒外姓,卑职大兄入学启蒙时,卑职有幸偶尔能旁听一些。闲暇时间,还要与二兄、家姊协助父母,操持生计。” 赵基陷入回忆,原身也没听讲多少,上学要交学费的,家里只能供大哥完整蒙学、听讲,得以录名裴氏门墙。 自己与二哥,能帮忙干活时就终日割草、采药。 为了养家,老赵壮年时自负勇健,没少半夜出去捞外快。 好在一双腿跑的快,没被抓住,也没留下什么目击证人。 大概老赵恶名不浅乡野闻迹,多少能猜到一些,岁数又大了,乡人才误以为自己在稷山做贼。 后来白波搅乱河东,老赵靠制弩手艺才渐渐殷实起来。 民间不禁弓弩,抵御盗贼时,弩才是最好的防身利器。 杨琦听着,不由更满意,只有这样吃过苦的衣冠子弟才会更珍惜朝廷的恩情。 又不解,询问:“那中郎兵法何处学的?可是家传?” 若是家传,那赵基父亲本领更强,更该走坦荡仕途。 “家翁不曾讲解高深兵法,白波扰乱乡邑后,家翁才教习卑职剑术,县里也派遣老兵在各乡操训民间勇壮,卑职年少而体壮,农闲时也学射术、矛戟。前年大旱,卑职居稷山,狩猎走兽补贴家用,射术得以精进。” “期间逃归太原的士人,是不敢走驰道,越稷山而行。得卑职救助,几位士人讲解《孙子》,卑职学了一些皮毛。”这下,杨琦都想越过堂弟,将赵基抓在手里。 依旧是一副沉肃神情,点着头:“太原之士,倒是走的早,受苦也少。竟不想中郎兵法粗浅……天授英才,生而知之者上也。” 他多少也能算是神童,久历中枢,见识也多。 自然知道兵法这种事情很看天赋,兵法运用的基础是带兵、练兵;很多兵法不传之秘讲的就是基础技巧。 极有可能兵家父子相传的机要,往往是很多人养成的生活习惯。 更别说捕捉战机,激励吏士以及战术运用,这个更吃天赋。 许多庸将从戎三十载,勉强也就能算是知晓兵事。 让对方指挥作战,极有可能被初出茅庐的天赋之人打蒙。 各家学问还能靠攒经验混资历,而兵家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逞能会丧命,害人害己,妨害国家。 军中吏士是活人,都长了眼睛和嘴巴,心里也会衡量风险。 哪怕河东虎贲初步集结,没有经历过训练,但就是这样的一群新兵,被赵基这个卓越的兵家苗子带着打穿了白波诸将。 这群新兵也迅速成长,趋利避害本能之下,自会积极服从赵基的调度;而赵基也有指挥威信,等过段时间能消息传播,也能夸一声‘威震三晋’。 想到这些,杨琦感慨莫名。 也是动乱给了赵基机会,若没有这些动乱,以赵基的出身,想要让朝廷知晓,实在是太难了。 河东虎贲也是类似,把这支劲旅交给赵基率领,那就是如狼似虎的国家爪牙;换个人来,上下相疑,军心瓦解,就废了。 看着有些懵懂的赵基,杨琦想到家里的情况,没有合适的联姻的女子,又是一声长叹:“难怪中郎想要朝廷派遣知兵之人,此事老夫会慎重选拔。” “谢明公。” “为国家分忧,老夫职责所在也。” 杨琦转而就说:“此间无有外人,中郎不妨坦言,为何屡屡提及天子亲征之事?” “征讨匈奴,是为疏通太原道路。” 这个问题赵基与赵彦也交流过,赵彦是支持的,就继续说:“得太原人力物力以补国用,同时天子在北,李郭二贼联军来犯,其身后有马腾、韩遂,二贼又岂敢深入追击?” “保天子、朝廷万全,双脚站稳,才能召集义兵,挥拳打死二贼!” 不是为了让天子、朝廷逃跑,而是为了打死二贼。 亲征,只是合理的转移。 拉开距离,以空间换时间,然后反攻。 比起迁回雒阳,调头灭掉李傕郭汜更让杨琦心动。 不出这口恶气,去了雒阳,他也很难受。 此前公卿议论时局推演形势变化时,就没有天子向北亲征的大胆设想,所以这绝不是赵彦的提议。 提议者,显然就是面前弱冠之年的赵基。 一时之间,杨琦莫名伤感,若天子东迁之前,身边有赵基这样天生就会用兵的人,何至于受这么多苦,死这么多人? 更难得的是赵基有一身强健武力与神射,这对凝聚军心很有帮助。 朝廷也有知兵宿将,可皇甫嵩前脚老死,后脚朱俊被活活气死。 这两个宿将任何一个人活着,也不会让事情难堪到这一步。 (本章完) 第80章 觐见天子 - 虎贲郎 - 中更 另一边,刘协沐浴更衣。 相对狭小的室内点燃熏香,皇后伏寿为他敷粉,嘴唇上也涂脂。 刘协拿着朱雀背纹铜镜仔细端量镜中的自己:“皇后,朕面容气色如何?” “陛下,召见赵中郎、右贤王时天色将暗,妾身料想他们也看不清楚。” 伏寿收拾化妆盒,这也是新缴获送来的,这大半年来,她都快忘记怎么使用这些东西。 刘协只是轻嗯一声,回想钟繇、赵蕤两人先后回报的信息,就说:“赵基有殊才,也有殊功,朕一时不知该如何封赏。想等赵元明回来再行商议,可虎贲骁猛,迟迟不赏如若哗变,赵基势必为难。可若是搁置赵基,先行封赏虎贲,又恐赵基离心。” 伏寿闻言,转身看着刘协,正色规劝:“陛下若是为难,何不当面询问赵中郎?他虽系衣冠,却自幼长于山野,观他与钟繇、赵蕤之言语行举,就知他性情率直。” 这大半年里,他们见识了乱兵的凶残与粗鄙。 虎贲虽然表现的克制,但军兵战力越强横,性格行为就越粗鲁,这已经形成了一种固有认知。 郡兵、宗贼部曲整编需要时间,训练他们形成战斗力也需要时间。 在此之前,只能依赖虎贲。 没有虎贲劲旅的镇压,其他部队的整编工作很难推进。 郡兵、宗贼部曲内部关系错综复杂,自皇甫嵩、朱俊死后,朝廷缺乏军事威望高隆的重将,这整编一事自然存在障碍。 伏寿劝完,见刘协沉思不语。 他是真的很想见赵基,若不是冠军侯这个爵位被玷污搞臭了,他都想策封一个冠军侯。 除了这个外,他真想不到合适的策封方式。 还有虎贲中郎将一职,现在除了赵基,谁又能担此大任? 即便这个职务,都有些配不上赵基的功勋。 他又拿起镜子细细观察自己的嘴唇,涂脂后依旧没有多少血色,显得有些暗红,担心被赵基笑话。 虽说召见群臣时,百官不能抬头视君。 可现在这种环境下,你不让赵基抬头看你,无疑就是一种羞辱。 仰慕天颜,本就是一种恩泽、奖赏。 思索之际,侍中刘艾的声音在门外传来:“陛下,子奇公求见。” “宣。” 刘协将铜镜递给伏寿,伏寿抱着化妆盒欠身告退,去了寝室。 很快杨琦就进来,与刘艾一起拱手:“陛下,臣已询问赵基,查明此人心迹。” 刘协坐正身子,摆手:“杨公落座。” “谢陛下赐座。” 杨琦拱手,落座近处后才说:“经臣开导,赵基愿请朝廷策封其母裴氏,其母能为国家养育如此英才,臣以为宜封君,遣黄门慰问,以示荣宠。” “这并不能彰显赵基功勋,其父呢?” “回陛下,臣以为其父亦有殊才,宜征辟公府。” 杨琦简单回复,他的堂弟杨彪是太尉,可以征辟;他另一个堂弟杨众是御史中丞,主管御史台。 哪怕赵基的父亲才能平庸,只要性情不是太过于恶劣,也能从公府升迁御史台,给其父打上弘农杨氏门生故吏的深刻烙印。 刘协没想那么远,反而担心问:“如此,可会招惹诽议?” “陛下,赵中郎之父隐匿时,时值党锢,阉竖爪牙气焰嚣张,正义之士多有逃匿。以臣观之,此忠义、刚直之人也。” 杨琦开口给赵敛身份、品行背书,刘协也就释怀,追问:“那赵中郎对本人赏赐可有要求?” 边上刘艾也关心这个问题,已经吃了这方面太多的苦,可不想因为一点点赏赐闹出变故。 赵基不要官爵的态度,反而是个异类。 哪怕出身衣冠,这种时候自然就该开口表达心意,私下将事情敲定,免得误解扩大,难以收拾。 迎着刘协目光,杨琦回答:“赵基不言此事,只是推说国家有难,朝廷不该以官爵话事。以臣之见,比之官爵,赵基更爱统兵行征讨之事。” 对于这种喜欢带兵不渴求官爵的人,刘协过去见多了。朝廷官爵若真那么有用,早就将李傕、郭汜麾下的将领策反一空,也能将李傕、郭汜哄得快快乐乐。 大概摸到了赵基的底线,刘协生出一些失望情绪,但也很快调整过来。 这应该就是吕温侯之事的恶劣影响,赵基不求官爵赏赐,就是想护着兵权。 世上又有几个人不爱高官重爵? 说到底,就是不想被动接受朝廷的调度,想要掌握自保的力量。 例如当年董卓伏诛时,吕温侯若快速兼并掌握军队,虽然会引来公卿的忌惮、猜疑。 可掌握足够军队的吕布,就不是王允几句话可以搪塞敷衍的,必须要尊重吕温侯的态度。 现在也是一样,赵基不要高官重爵,牢牢抓着虎贲,朝廷公卿议事时,谁又敢忽略赵基本人的态度? 而赵基诛杀白波诸将一系列行动,已经证明了他洞察力远超常人,勇气更是非凡,非常善于抓捕战机。 未来朝廷决策时尊重赵基,那自然可以避免王允之事复发。 刘协渐渐心安,见杨琦、刘艾神色如常也不质疑这件事情,就说:“宣赵基,子奇公作陪。” “唯。” 杨琦、刘艾拱手施礼,刘艾小碎步后退到门槛处,才转身出去,高唱:“上诏,宣虎贲中郎赵基觐见!” 小院外,赵蕤引着赵基入内,小院门口四名老虎贲持戟相交,组成一道白刃戟门。 赵基低声询问:“子茂公,可要解剑?” “中郎乃天子虎贲,见驾焉有解剑之理?” 赵蕤理直气壮,又低声:“宫室简陋,中郎就不必脱靴了。” “是。” 赵基应一声,就听赵蕤继续低声嘱咐:“我等需趋步而行,中郎因是虎贲,昂首阔步即可,羽林虎贲宫苑之内,不可躬身趋行。” 就这样,赵基提前享受到了低配版本的剑履上殿,入朝不趋待遇。 穿过简陋虎贲戟门,进入院内赵基昂首阔步目不斜视,身前引路的赵蕤躬身腿脚快速交替走着小碎步,勉强走在赵基前头。 给了赵基一种短腿柯基引路的感觉,感官很不好,他不想以后这样走路。 戟门之外,去卑也不焦虑,静静等候天子召见。 院内,赵基断定这处小院大概是里长一家的院落,还不如老赵扩建的院落。 来不及多想,赵基就跟着赵蕤来到屋舍门口,侍中刘艾审视阔步而来的赵基,面露和煦笑容。 小院太小,赵基刚观察到刘艾的笑容,来不及打招呼,就昂首迈步跟着赵蕤进入客厅级别的宫殿。 客厅不大,赵基跟着走了两步,赵蕤就停下:“陛下,虎贲中郎赵基拜谒。” 刘协观察昂首而来的赵基,立刻就生出好感,也就天性率直的人才会生出这样坦荡俊朗的好姿貌,仿佛吕温侯一样。 “臣虎贲郎赵基拜见陛下,陛下万福。” 赵基左膝跪地,确认客厅没有其他武士,才低下头。 “赐座,靠近些就坐。” “谢陛下赐座。” 赵基起身,这时候赵蕤已搬来小方案,见刘艾也进来,又搬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桌案摆在杨琦身侧。 忙完这些,赵蕤躬身埋头小碎步后退到门外,站在那里当值。 四方小桌案不是坐的,是防潮、隔寒的,需要跪坐在上面。 跪坐时不是对着上首,而是左右面对面而坐。 赵基直身跪坐,身姿板正,坐好后对对面杨琦笑笑,杨琦也回以笑容。 刘协仔细观察赵基侧脸,待他坐好,就问:“赵爱卿年岁几何?家中父母可安好?” (本章完) 第81章 军事优先 - 虎贲郎 - 中更 “回禀陛下,臣年十八岁,父母健康。” 赵基回答简略,声音清朗,收敛情绪并没有什么自信、谦卑,语态自然。 刘协又问:“家中兄弟几人?” “回陛下,臣有兄长二人,长姊一人,俱已成婚。还有幼弟、幼妹七人。” 刘协好奇问:“朕听闻爱卿小字阿季,这是何故?” “臣幼时家贫,门第孤弱,为免邻里所轻。故家姊冒充男儿,小字阿淑,以迷惑邻里。” 赵基从容回答,刘协又问:“卿可曾订婚?” “回陛下,臣家贫,又见白波贼过境,各处家室残破,故无此意。” “此言不妥,今白波贼臣伏法,河东宗贼也是大丧,朕以为爱卿当早日成家。” 刘协看一眼渐渐昏暗的门外,笑说:“平定天下非易事,卿宗族忠烈,更不可贪图安逸。若是无有良配,待元明公入朝,朕与元明公为爱卿立一门婚事。” 杨琦闻言一惊,扭头去看天子,这位少年天子笑容如常,很是期待的样子。 赵基扭腰侧身面对刘协拱手:“回禀陛下,臣与虎贲伙伴盟誓,不逐匈奴,便不成家。誓言前后不及七日,岂可轻易违背?” 刘协一笑,反问:“那右贤王去卑一事如何做解?” “不过是以夷制夷,借力打力而已。再者边郡人民寡少,也难尽数驱逐匈奴,能编户治之,援引其力量为朝廷所用,又何苦杀戮?” 赵基自有灵活的对敌策略,若不是去卑抢占了卫氏的粮仓,又有防御工事,他也不会轻易放过去卑。 真正救了去卑这些人的,是那批仓阁中的粮食。 后面接触时虽然有翻脸下手的机会,可每个人终身也就几次这样的机会,右贤王去卑这五百骑不值得败坏自己的信誉。 还有一个因素就是卫氏、范氏父子畏罪自杀,这让河东形势变化的有些快,留着这些匈奴人能让形势更复杂一些,对自己有好处。 正是这些匈奴精骑压着,朝廷才格外倚重虎贲的威势。 否则匈奴作乱,你看宗贼部曲、郡兵乱不乱。 所谓的郡兵,内部构成依旧是大小豪强部曲,只是在吃本郡官仓罢了。 正是这些豪强部曲吃了官仓里的米粟,王邑才无法征募隶属于自身的郡兵。 王邑自身也有部曲私兵,只是规模不大,属于自保武装。若是郡里财政充沛,王邑自会以部曲私兵为骨干,扩充郡兵。 郡守王邑无法绕过河东豪强指挥郡兵,否则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天子、朝廷百官受苦? 也是因为王邑无法对自身行为负责,朝廷也就轻轻发落。 若是王邑大权在握,此刻早就被诛杀满门。 刘协见赵基将话题引申到讨伐匈奴方面,也就略过婚姻话题,他对赐婚配对这种影响别人命运的事情有一种本能的热衷。 皇后出自琅琊,赵公也是琅琊人,从伏氏选适龄女子订婚,想必一定是一桩佳缘。 有赵公在,婚事已经由不得赵基言语。 刘协心意已定,转而就匈奴话题询问:“卿何以断定去卑会配合朝廷?” “陛下,匈奴国内也是动荡,迁入塞内后各部混淆,隶属更乱。争夺牧场,冲突与日俱增。据去卑言语,前单于于夫罗之死,便与国内争执有关。他逗留在外不肯归国,也是为了躲避危害。” “嗯,朝廷会遣使侦查,若如去卑所言,的确是难得战机。” 刘协看着赵基侧脸有些不适应,就说:“爱卿可否摘下战盔?” “臣领命。” 赵基抬手解开盔带,双手托着金盔取下,露出裹头赤巾帻,汗腥气混合血腥气弥漫。 刘协下意识绷紧了情绪,定睛去看门外,见天色更暗,隐约只有马匹长嘶声偶尔传来,再无异响。稍稍心安,又好奇问:“传言爱卿神射世间罕有,这种射术是如何学成的?” “回陛下,前年大旱,臣家贫,不得已入稷山狩猎。稷山猎物稀少,臣若射不中,会饿毙。生死之间,臣射术大进。” 赵基回忆着,多少有些感慨,乱世天灾时,人活着都不容易。 刘协很想见识这种射术,又觉得现在不怎么合适,顺着就问:“爱卿家贫,怎么不爱朝廷官爵?” 询问间,语气略重仿佛恼怒,眼眉却是含笑,仿佛故作嗔怒,让人摸不准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杨琦、刘艾也仔细聆听,赵基稍稍停顿,就说:“河东连年灾害,民无储粮,官仓匮乏。受朝廷高官厚禄,则臣之乡人必受重税;朝廷若爱民宽政,则俸禄难支。与其上下受难,还不如屈身于卑职,集合钱粮优先用于军事。军事强盛,臣虽家贫,但也安乐太平,不至于颠沛流离,生离死别。” 闻言,刘协敛容:“卿真仁善之士也。” 他扭头看杨琦,语气深重:“子奇公,国家财政不充,如今理应优先供给军事。朕欲为百官臣工表率,日食两餐,每餐只有菜一碟,粟米饭一碗。公卿百官,俱削减俸禄,以资军用。” “陛下!” 杨琦面露哀容想要规劝,刘协摆手止住,语气颤抖:“朕宁肯简朴度日,也要强军尚武!” “陛下圣明。” 杨琦就跪坐在小方桌上长拜,刘艾跟随行礼。 杨琦起身后,狠狠瞪一眼对面的赵基,赵基神情不变,也不言语。 见杨琦这样子,刘协就劝:“子奇公不必责怪赵卿,朕亦有此心久矣。国无强军,朕及诸公任贼驱赶,与牛马何异?” “是,臣亦当督促各处,使钱粮落于实处。” 杨琦忍不住泪目,挽袖擦拭眼角,这些钱粮可是从天子牙缝里抠出来的,天子又是长身体的年龄,最是不耐饿的年龄。 他不由想到了与灵帝相处的日子,恐怕任由灵帝怎么设想,也想象不到他最爱的儿子会遭受这样的苦难。 党锢严酷之事,灵帝对他也多有包容。 于是更感悲伤,这半年积累的委屈、愤恨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直接盖过刘艾。 杨琦痛哭不已,刘协也被勾起伤心记忆,以袖遮面,另一手拿手巾擦拭眼角。 听到哭声,伏寿在寝室侧门处探头,隔着纱帘看到赵基坐姿背影,就那么直直坐着,毫无一点变化。 伏寿又缩身回去,背靠门框附近,仔细聆听。 杨琦放声大哭,引得几个议郎、黄门侍郎探头来看。 见‘殿内’君臣位次有别,也就退回屋檐下。 议郎董昭看着墙外引燃的一座座营火,神情沉谧,今夜的营火格外丰富,也旺盛,是此前无法比拟的。 他的身份有些复杂,是跟着张杨迎奉天子、护送粮食时入朝拜为议郎,并没有关中、弘农五场惨烈战争的经历。 而他最初是奉袁绍命令入朝递送奏表,只是半路上被张杨截获,强留在身边听用。 朝廷内都将他视为袁绍的使者,与代表。 听着殿内哭声,与此前的议论声音,董昭袖中双拳紧握,依旧一副平静神态。 小院外,去卑站在一颗李子树前抬手揪着叶片,时不时抓一枚黄豆大的苦涩李子,放到嘴里咬一口压榨出少许汁液,苦涩微酸,就一口吐掉李子,细细品味这种苦涩,权当消遣。 他也没多等,杨琦那里收拾情绪后,就遣赵蕤出来迎接去卑入殿。 (本章完) 第82章 盗匪来袭 - 虎贲郎 - 中更 夜色下,十几名穿戴破旧皮甲的武士贴着涑水东岸,牵马绕行于野地。 渐渐摸到天子行辕所在五里之外,已经可以看到行辕内外点燃的营火。 稻田边缘的一处枣园里,这些人开始从马具上卸载器械,也给马匹解除嘴套,将豆料草包挂上。 黑暗中,他们脱掉破旧麻鞋,擦洗腿脚烂泥。 默默裹脚,打好绑腿,就穿戴便于迅捷行动的皮靴。 皮铠散件也陆续披挂到身上,完成武装后才开始吃肉干,饮酒。 一共十七个人,餐后开始往脸上涂抹白粉与墨汁,半张脸白,半张脸漆黑。 许多人本想不来,可必须要来。 若放任朝廷剥夺卫氏、范氏产业、部曲,再兼并郡兵,仅仅是安邑、解县、盐监运城周围,朝廷将掌握五千兵马。 这还没算虎贲、匈奴这一千精骑,不计算赵彦、徐晃这部分,就目前这六千步骑,就能压的河东大小豪强窒息。 连卫氏、范氏父子都被逼着畏罪自杀,其他各家谁能抵挡? 乱世之中,豪强就没有无辜的,不管是道德还是法律,深究下去都得完蛋。 必须行博浪一击,让朝廷知难而退! 死士,各家都有。 保住豪强的根基,这些死士的家人才能温饱生活,子弟也能取得不错的待遇、前程。 真让朝廷顺势清查,这些死士平日里就犯过重罪,根本无法逃脱。 与其这样,还不如勇敢反击,争取一个机会。 今夜也是唯一的机会了,等明日太尉杨彪一伙人将安邑城控制妥善后,天子自然会迁入安邑城中。 到那个时候,再多的死士,也无法攻入城邑,更无法逃亡。 他们目标也不是弑杀天子,只是要展现河东豪强的底线。 发动袭击,然后逃亡即可。 终究不是必死的任务,但一个个心情压抑,毕竟逃亡后,谁敢返乡? 没人敢。 就连安排的逃亡路线,他们都不敢信赖。 终究有人质握在豪强主家。 随着马匹吃完豆料,其中一个头目起身:“走吧。” 彼此不是第一次合作,检查马匹蹄子上缠裹的皮革鞋套,纷纷上马,驱马上驰道,向北纵马轻驰。 行百余步就见五名郡兵组成的巡夜队伍举着火把出现在视野内。 马蹄声让这五名郡兵下意识聚拢,向路边树木靠拢。 见蹄声渐近,领队伍长大呼:“何人?” 迎接他的是一轮箭矢,五名郡兵中三人中箭,一人惊骇大呼:“射声士!稷山盗来了!” 十七名骑士策马轻驰,又是一轮箭羽朝着火把坠落处射来,这支巡夜伍队再无声响。 马队轻驰而过,伍长从地上爬起来,掏出腰间号角,忍痛深吸一口气吹响:“呜~” 号角声响低沉悠远,眨眼间几个骑士转身朝后射箭,伍长又中两箭,想要翻滚躲避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人扑倒在地,向着树后匍匐躲避。 “敌袭!” 另一队巡夜郡兵警惕,带队伍长高声喝斥:“随我躲避!” 身边举火把的郡兵很是机敏,将火把丢到路中,就钻入附近的灌木躲闪。 十七名骑士鱼贯奔驰而过,郡兵伍长端弩故意射空,弃弩于地躲到树后,也取出号角,略作犹豫,等了三个呼吸,蹄声渐远才鼓足气吹向号角。 号角响彻时,路边临时设立的岗哨已来不及反应,喝止不住来骑,就被迎面而来的强劲箭矢射中数人,余下郡兵只能拖伤兵退向道路两边。 一个郡兵持弩对着这支未知骑士后队扣动机簧,弩箭射出,不知战果。 “是稷山盗!” 一个郡兵惊骇大呼,持弩射击的郡兵立刻面无血色,连忙将弩丢弃。 传闻稷山盗夜间可以闻声而射,还会报复拦截他们的郡兵。 号角声次第传播,‘殿内’天子、公卿正商议战事,普遍心态乐观,气氛融洽。 说到尽兴处时,年轻、稚嫩的天子面容涨红,对未来充满了向往。 对于亲征一事,虽然是赵基几次提议的,但刘协也有这个心思。这件事情责任过于重大,杨琦有意保护赵基,将这件事情推为公卿的集议结果。 就在这气氛欢快之际,赵基、去卑反应敏锐,号角响起之时两个猛地扭头去看对方,都见对方一脸诧异,俱感狐疑。 很快两人奇怪举动让交谈中的其他公卿停止交流,这下远近传来的号角声更为清晰。 杨琦嚯的起身,瞪目:“好贼子!” 赵基伸手将金盔拿起带到头上,扭头看去卑:“右贤王,随我御敌。” “小王之幸也。” 去卑起身,对上首端坐的刘协拱手长拜:“陛下,来犯绝非小王部属。” 刘协脸上红晕之色渐渐消退,颔首,却问赵基:“赵卿可要传令虎贲救援?” “回禀陛下,夜中各军不宜调动,卫尉周公已布置郡兵拱卫行辕,来犯绝非大队人马,小小贼子,臣自能杀退。” 赵基扎好盔带,拱手长拜:“陛下安坐,臣去去就来。” “好,朕静候赵卿捷报。” 杨琦与卫尉周忠起身送赵基走出,小院内,杨琦问:“中郎觉得这贼来自何处?” “卑职不知,待卑职抓住活口,审问即可。” 赵基顿了顿,又说:“也不可托大,还请明公安排车驾,若贼众极多,可就近与虎贲汇合。” 他也不清楚是小股精锐袭击,还是卫氏、范氏部曲哗变,脱离管控。 大约明天重新造册录名后,才能初步梳理完毕。 去卑也立刻说:“小王所部愿护卫天子,死不旋踵!” 杨琦也担心夜中扰乱其他部队,造成更大范围的哗变。 点着头,就对赵基、去卑说:“右贤王、赵中郎立刻出具手书、信物,遣可靠之士驰往本营,号令吏士不得妄动!” “喏!” 赵基应下,也不书写什么文字,快步走出小院,对举火把而来的韩述说:“你带上阿豹,与匈奴结伴驰入庄园,命令各队不得妄动!” 卫尉周忠也跟了出来,询问:“中郎何不交付信物、文书?” “卫尉公,这裴豹乃卑职姐夫胞弟,他去营中,虎贲自会相信韩述言语。” 赵基说话之际,裴豹已经翻身上马,韩述的骑奴牵马匹小跑而来,韩述立刻上马。 这时候去卑的两名随从也已上马,拿了去卑的信物、书信。 赵基的骑奴也都围上来,赵基背弓挂好箭壶,持斩马剑一跃登上矮墙。 就见来犯敌骑已冲杀到视线之内,远处一里外当路设立的临时营地并无墙垒,只有几座营火,那里的郡兵似乎在反抗,但无法阻挡对方的突击。 赵基扭头对拔剑在手,胡须白的周忠说:“卫尉公,来的应该是稷山盗,传说他们是朝廷射声士叛逃,百人左右,精锐无匹。” “原来如此!这些贱婢崽子也就这些手段了。” 周忠笑了笑,他已经反应过来了。 朝廷也听说过稷山盗的渊源,几次遣使招募,但都有去无回。 什么稷山盗,不过是豪强干脏活的临时身份。 周忠引着两名虎贲转身就走,大声呼喝:“贼子善射,弓弩远离营火!” “诸羽林郎,准备投火照明!” 赵基的几个骑奴则将附近的两座营火架起,抬到了两侧更远处。 去卑持弓也登墙,屏息凝神,缓缓张弓瞄着外界。 这时候新组织的一批羽林郎抵达,在伏德指挥下隔墙朝外齐齐投掷十几束火把。 火把凌空打旋,去卑撒放弓弦之际,胸膛立刻中箭整个人后仰着栽落矮墙。 赵基也是一箭射出,斑驳火光闪动照耀的一名敌骑中箭,从马上跌落。 毫不意外,两三支箭矢从他身边飞过,一枚射中去卑,一枚射中他左臂甲片,擦了过去。 有铠甲护身,赵基感受不到恐惧,又是快速一箭。 他两侧的骑奴弓弩齐发,因火把坠地,不知战果如何。 (本章完) 第83章 势成水火 - 虎贲郎 - 中更 赵基一连三箭,持弓望着稷山盗北去。 很快,稷山盗折返回来,没有火把、营火照明。 赵基听着急促蹄声,隐匿黑暗中连续急射。 他的骑奴持弓的接连速射,五个持弩骑奴上弦完毕,端弩架在矮墙静静等候。 现在这些骑奴,格外的热切,作战士气不亚虎贲。 一阵急促、尖锐骨哨声响起,贴近的稷山盗急急勒马,又转而向北。 赵基又是三箭射出,才甩动右手停了下来。 “箭壶。” 他低语,附近一名骑奴抬手递来一壶箭,赵基抓七八支箭装入自己箭壶中。 就这么一点声响,一支箭矢突然从他肩膀两尺外飞过。 赵基看一眼箭矢划过的右边,索性一跃走向土墙:“持盾执火,外出侦查!” 骑奴中七个人拿了盾牌,又将火把绑在铁戟上引燃,小心翼翼结阵出门。 五个弩手趴伏矮墙处仔细观察,赵基也观察。 这时候去卑揉着自己胸膛凑过来:“这稷山盗果然凶猛,名不虚传。” 说话间,一枚箭矢射中附近矮墙,箭矢钉入板筑的土墙。 去卑索性蹲下,低声问:“外面还有几人?” “不知,他们该死了。” 赵基拍了拍去卑肩膀,收了弓箭,拿起一面虎纹盾牌,另一手持短矛就走向门洞。 外面道路上趴着几具尸体,七人持盾小阵缓缓移动,每靠近一个尸体时,墙内的弩手就发箭射击,免得对方装死。 射的也是腿脚为主,一个稷山盗受伤装死,小腿中箭立刻向另一侧翻滚,远近弩手纷纷发射。 二十几张强弩射击,那人连中三四箭显然是不活了。 赵基见状:“退回来!” 他也缩回门洞,对举火把走过来的伏德说:“我在明处,敌在暗处,先让各处弩手躲避,再投几轮火把,让他们显形!” “好!” 伏德转身就指挥列队的十几名羽林郎,一番嘱咐后,就是连续火把投掷出去。 火把如似散星落在各处,弩手们游走墙后变换位置,对着人影粗略射击,不敢露头精瞄。 赵基持弓对着各处地上人影射箭,每一箭都往小腿处射。 两个受伤装死的稷山盗不敢伪装,立刻就向另一端翻滚。 那边也有稷山盗持弓盲射,大概只有两三人。 而外围郡兵不敢靠近,停留聚集在道路南端,被稷山盗恶名威慑,不敢上前救援天子。 这时候三十几名郎官完成武装来到这里,领头的正是黄门侍郎钟繇。 他也穿戴简陋两裆铠,上前急声询问伏德:“如何?” “贼寇凶顽,射术精准。” 伏德也是放低声音:“这些贼猝然落马,有乘夜逃亡之意。” “大约多少?” 钟繇询问之际,突然一枚箭矢抛射进来,落在附近射中一名郎官脚掌,郎官顿时痛呼一声,左右两个郎官将他扶稳,还有一个果断蹲下为他折断箭矢,抬着脚配合着将受伤郎官拖到后面。 其他郎官立刻散开,董昭蹲在一辆辎重车后,抬眉紧张观望夜空。 钟繇也不再问,上前来到周忠处,低声:“卫尉公。” 周忠低声:“元常指挥郎官,对四五十步抛射,可用鸣镝,扰乱贼寇。” “喏。” 钟繇转身离去,指挥郎官开始抛射箭矢,好在今日运来了太多物资,不缺箭矢。 赵基变换位置,隔着暗淡光照,观察再三后,起身满弓一箭射出。 道路对面树桩处一名稷山盗面门中箭,死的毫无声息。 郎官们弓弦响动,掺杂鸣镝,再加上弩手上弦的异响,将赵基这点射击弦响掩盖。他还是不敢大意,轻步游走,观察几个可疑点位。 伺机又是一箭射出,这次没能命中要害,传来一声惨叫。 墙后等待发射的七八个弩手循声射发,叫声很快就虚弱下去。 这时候杨琦穿戴铠甲也走了出来,手里提着剑,来到周忠处问:“贼势如何?” “已被压制,十分凶顽,皆射声士也。” 周忠说着忍不住怒意,反而笑了笑:“有这样的猛士,还敢推说白波凶顽。若是有心,岂会败坏到眼前这一步?” 他性格同样不好,谦卑这类品性是教导门人弟子与年轻人的。 舒城周氏的门风可凶悍的很,灵帝驾崩,雒中动荡的消息传到舒城时。 他儿子周晖曾担任过雒阳令,辞官后广招宾客、徒属,在江淮之间有雄名。 关东未乱之前,周晖闻讯就果断率宾客、部曲奔赴雒阳,车驾百余台;董卓听闻后,立刻遣兵截杀殆尽。 而雒阳生乱之际,时任雒阳令就是周忠的侄儿周异,三辅大乱之际,周异也病死。 周忠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点到为止,找一个抄家的平衡点。 而现在,他只想大杀特杀! 杨琦默然,河东与弘农间隔黄河,都隶属于司州,杨氏在河东也有颇多门生故吏。 能当杨家门生故吏的,又有几个贫寒之士? 不是说杨家门墙太高需要钱来铺路,而是求学拜师是需要各种生活销的。 例如贾逵、裴秀,就没钱去弘农游学。 杨琦沉默之际,赵基的一名骑奴用矛挑着赵基金盔缓缓升起。 一声脆响,箭矢射在金盔面门,撞在护颈,金盔直接从矛柄射飞。 五六步外赵基从容一箭射出,转身就将弓抛给一名骑奴:“出去抓活口,小心诈死的。” “喏!” 骑奴们争先涌出门洞,举着火把就那么很勇敢的冲出去了。 郎官们也都停止射箭,去卑看着那被射飞的金盔,只觉得自己又学了一招。 不见墙外有反击的,备战的老虎贲、羽林也持火把杀出,检索周围。 遇到中箭倒地的尸体,一律以矛戟扎刺腿脚,确认是否装死。 检验后,不论生死就往门洞前拖拽。 赵基重新戴好鎏金战盔,举着火把看着拖来的第一具尸体,他蹲伏在地伸手摸对方的皮铠。 铠特指皮革、铁片复合而成的护具;甲泛指大片的同材质护具。 对方的皮铠十分精良,火把照映下,表面大漆性质完整,可见日常保养、维护的极好。 赵基也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对方用来识别敌我、惊吓民众的黑白面容,就伸手解开侧开襟的绳带,扯动坚韧的腰腹甲片探手进去摸了摸,对凑过来的几个人说:“穿双层甲,有备而来。” 去卑也摸对方皮铠,感慨说:“若非中郎善射,射落他们,必然一击之后远遁,难以寻觅。” 周忠、杨琦则检查第二具尸体,几个老虎贲蹲伏在地拆解铠甲,可里外两层铠甲上没有任何的文字。 杨琦接过火把贴近去照,外层皮铠该留有印文轮廓地方却是一种杂乱的纹饰。 皮铠各皮质部件选择皮革刷漆,反复上漆制成,期间会用模具进行塑形。 民间不禁弓弩,造甲却是死罪。 因此各地官府所造的制式铠甲,铁铠有铭文,皮铠会有特定的纹饰。 杨琦又检查另一具尸体上的皮铠,见两种杂乱印纹十分接近。 就起身对周忠说:“必须查,查到底!” 皮铠制模不易,不会只生产一批铠甲就废弃。 找到其他类似的铠甲,溯源追查,找到产地,顺势诛连即可! 没有血液的浇铸,如何重申、再建天子、朝廷的威仪! (本章完) 第84章 巨额财富 - 虎贲郎 - 中更 天色渐亮,熬夜半宿的刘协终于入睡。 直到天色真正放明,负责整编郡兵的杨彪才派遣三百人增防。 敏感时期,派兵多了也不好,少了也不行。 赵基值守一夜,带着骑奴与去卑返回卫氏庄园。 都很是疲倦,两个人又分别选拔骑士,各选五十骑,送到天子行辕负责外围巡查。 然而,昨夜双方头目在庄园里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因此赵基、去卑必须深入谈判。 卫氏亮敞阁楼内,赵基与去卑一起吃早餐。 军队整编完毕前,两人最好同食同宿,俨然一见如故,相逢恨晚的知己友伴的模样。 早餐丰富,既有虎贲给赵基准备的饮食,也有匈奴贵族给去卑准备的早餐。 赵基拿着一块酸奶疙瘩小口咬着,这东西褐黄看着不是很干净,但赵基相信自己的肠胃。 口水浸润后咬小块咀嚼,很酸,很开胃,口齿生津。 见赵基品尝酸奶块,并不嫌弃这种典型的诸胡食品,去卑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 匈奴牧民特产的酥油就很受汉地士民的喜爱,但普遍对生产酥油时的另一种产品酸酪缺乏兴趣。 去卑端着粟米粥吃着,先找小事开启话题,就问:“稷山盗没有活口,朝廷已悬首安邑甄别其身份。怎么中郎一副沉闷不乐的样子?可是其中有稷山中熟人?” “没有,我在稷山住了快两年,里面的确有擅长射术的猎户、山民,但普遍缺乏坐骑。” 赵基搅动碗里的羊汤,里面还有豆腐块,继续说:“有一件事情我想不明白,二月时有一支匈奴渡汾水,走稷山小路,在柏壁一带遇伏,外界说是被稷山盗伏击,歼灭。这件事情各处都有传言,右贤王可能为我解惑?” “这啊……” 去卑显然知晓内情,见话题走向自己预期的方向,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好事,说出来中郎可要保密,也不要怄气。” “我只是想解惑,其他事情若与我无关,我自不会多事。” 赵基表达自己的立场,皱眉试着猜测:“可是与马匹、盐铁军械走私有关?” “这是小事,不至于死百余人。” 去卑笑容玩味,眯眼看阁楼窗外的垂柳:“天子随驾宫人、宗室、勋贵女眷多为李郭二贼所掳,亦有走散民间,渡河来河东的。有一位宫人诈称是万年长公主,不想被人卖到北边,价值高昂。人到后,北边说是假冒,要讨说法。南边的人不肯,于是北边派人越汾水,走稷山小道而来,就是想躲开河东耳目。” 说着他笑了起来,却无笑意:“可这些人出发时,就有人将消息卖给南边。南渡汾水后,人马中毒,就被稷山盗袭杀。然后,北边单于于夫罗病死,其弟接位,而我更是不敢返回国中。” “因为一个难辨身份的女人,我就成了丧家之犬。” 去卑感慨着,又说:“我国中贵族多仰慕汉学,也喜欢迎娶汉地贵女。这几月间,一些女子求助蒲坂县邑,县府自会派人送到安邑,但究竟能送来几个,就非你我所能知。不知这个消息,中郎觉得价值多少?” 赵基沉默,喝一口羊汤后只觉得心里沉甸甸,很是费解:“我不明白,他们这般富有,地窖里的钱币堆积在一起,麻绳都腐朽了,更有难以细数的黄金,怎么还在意这点收益?” 这座卫氏庄园就有地窖金库,匈奴人没有一抢就走,又有虎贲进驻。 昨夜双方相互警惕,不仅发现了地道,还发现了地窖。 这笔钱过于丰厚,也就双方头目知晓。 丰厚到了无法给部众透露,更不能分发,甚至不能让朝廷知晓。 不管怎么处置这笔财富,都会惹出祸端。 赵基宁肯不发现这些东西,去卑也不想。这笔钱发给匈奴骑士,财富自由后,谁还在意你这个右贤王? 不仅会瓦解去卑的势力,他下面的小王、各级头目也可能会成为光杆。 虎贲这里虽然能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下面人若是知情,你不分,又怎么可能服从、支持你? 打生打死,求的不就是这些东西? 远远超出认知、能力之外的财富,就是灾害,尤其是这样缺乏粮食的灾年。 太多人分不清楚黄金与粮食的区别,而且绝大多数人缺乏自控能力。 在任何时代,自控与自律,都是一种难得的优秀品质。 赵基很疑惑卫氏,钱币烂在地窖里,还搞这些破事,图什么? 自卫青以来,河东卫氏发迹,围绕着河东盐池,三百多年里,卫家攒下了巨额财富。 赵基难以理解,去卑多少懂一些,就说:“卫氏树大根深,养活这么多人,总要找些事情做。若什么都不做,其他豪强得以壮大,又岂会放过卫氏?” “明白了,谢贤王指教。” 赵基拱手道谢,心情沉重,这跟大小豪强把部曲塞到郡兵里一样,就是去吃河东税赋的,挤压王邑的财政度支空间,防止王邑壮大心腹力量。 一个只有百余部曲规模的郡守,显然很好控制,是个讲道理、宽政爱民的好郡守。 稍稍停顿,赵基就说:“虽然卫尉周忠与杨琦在你我面前说要严惩河东宗贼,要清查到底。我并不信任他们,我担忧不能肃清宗贼,稷山盗会灭我满门。这万年长公主一事对我来说十分重要,周忠、杨琦若半道而止,我希望能用上此事,以激怒天子。” 万年长公主,哪怕不知真假,但卫氏把一个自称万年长公主的人当真公主卖给于夫罗,对于失去所有亲人的刘协来说,这个罪比董卓还要沉重十倍不止! 肃清河东宗贼,所谓的稷山盗才会消失,自己家人才安全。 虽说跟家里人相处的并不怎么愉快,可那终究是家人,哪能让外人欺负? 至于卫固的性命,此刻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万年长公主这件事情太过于重大,卫固不见得知情。 大概知道庄园里地窖的巨额财富,或许也不知道。 但不能去赌概率,想要留下这笔巨额财富,最好除掉卫固。 若是公卿们与河东宗贼媾和,那就捅出万年长公主一事,让天子来血洗宗贼。 到时候卫固难逃腰斩,普通的死刑已经无法平息天子的愤怒。 想了想,赵基就说:“贤王久历四方,也知这样的乱世中唯有兵马是最宝贵的财富。我希望贤王能劝服部下各王,不要自取死路。若是进献这笔财富,未来贤王或许能跻身单于大位。” “单于……” 去卑呢喃一声,扭头望着窗外垂柳:“小王本就不在乎这些财富,卫氏父子虽死,其族老、心腹尚存。小王顾虑的,是中郎。中郎既然能有这般决断,小王敬服。” 这里的财富,虎贲在侧,匈奴人凝聚成一股绳也带不走;何况只要暴露,匈奴人各怀心思,不堪一战,更是带不走财富,还要把命搭进去。 回头观察赵基,见赵基毫不动心,就问:“中郎真不爱黄金?”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对我来说还不如一仓粮食宝贵。贤王不必试探,与我一同书写奏表,上报天子。” “中郎真英雄也!” (本章完) 第85章 以和为贵 - 虎贲郎 - 中更 稍后,饱餐的赵基、去卑虽然疲倦,但好奇驱使之下,各引头目,举火把来到地窖。 这不是一座地窖,而是沿着密道左右分布的一系列小型地窖、密室。 给赵基一种蚁巢的感觉。 大多数地窖内都是堆积的五铢钱,麻绳朽坏,五铢钱成堆码放。 赵基对这些文物缺乏兴趣,现在河东最缺的是粮食,而不是这些铜。 “带我去见黄金。” 赵基看不上这些五铢钱,去卑也看不上。 双方随从相互警惕,举着火把引他们到储金密室。 这里明显是用砖石、三合土、糯米浆板筑、垒砌而成,门户坚固,内部宽敞。 门前荚童与两个虎贲队官当值,也有三个匈奴贵族陪同,一起守着卫氏金库。 荚童神情不是很好,没有什么亢奋之情,上前拱手:“赵中郎。” “文贞兄,怎么如此闷闷不乐?” 赵基笑着打趣,荚童展臂示意:“我想阿季见了也难释怀。” “没事,我穷惯了,不介意再穷几年。” 赵基说着,举火把的唐宪就先进入密室,又进入一个匈奴贵族,随后赵基、去卑一起进入。 不多时其他虎贲、匈奴头目也都进入。 火把光泽橘黄带红,火光照耀下,金砖呈现一种金红色。 这些金砖就镶在墙体,外面裹了一种类似石灰砂浆的外壳,看着就像抹墙的涂层。 但与金砖贴合不紧,被撬开后大片剥离,坠在地上,露出金红色的金砖墙壁。 而密室之内,则摆着一座座书架,书架上是装在锦袋里的竹简。 一些锦袋被破开,竹简就堆在一起。 见赵基去看这些竹简,敬纯就说:“中郎,这是卫氏籍册,每五年一记,十分详尽。” 另一个匈奴贵族呼延果则对去卑解释:“发现这里时,我等欲翻阅锦袋中竹简,虎贲不准。推搡之间触碰墙壁,见有夹层,撬开后就见金砖砌墙。此事重大,我等不敢再动,故封闭此门。” 赵基这时候拿起一卷竹简翻阅,唐宪将火把靠近一些。 快速翻阅,又拿一卷看了看,赵基就说:“卫氏经营各处,度支严明,俨然国家模样。” 山林矿藏,河东盐池,只要来钱的,能养人的行业,卫氏都要插一脚。 他将竹简放回原处,转身又去摸了摸金砖表面的纹路,也不知道只有简单一层金砖二四墙,还是更厚。 赵基看同样抚摸金砖的去卑:“贤王,你说这金砖墙是一代代增筑垒砌,还是另有一处藏金密室?” 去卑观察裂痕处,扭头看赵基:“中郎是指卫氏藏金不止一处?” 他同时也缓缓点着头,心中也是了然,这是要追着宗贼往死里打。 哪怕其他卫氏子弟供述出第二座、第三座,可朝廷怎么知道你家有没有第四座?第五座? 卫氏如此,范氏之类的宗贼又岂能豁免? 这时候赵基环视密室内的虎贲、匈奴头目,见他们大多数人神情迟缓,显然思维已经被巨额黄金干扰。 这已经是超出绝大多数人认知的场面,这么多的黄金,已经达到了不可直视的恐怖状态。 于是赵基解下革带,掏出家伙事,对着黄金滋了起来。 还左右扭腰,水线以一个美妙的弧度撞在金砖墙壁上,角度恰好,没有溅起什么水,声音平润,毫无点滴噪音。 众人面面相觑,思维立刻清醒。 去卑哭笑不得,他也想尿,就是感觉有些紧张,尿不出来。 唐宪将火把递给旁边人,也解下腰带对着一处墙壁夹层进行冲击。 余下虎贲头目见状,陆续效仿。匈奴贵族们也都转身对着另一处墙壁,这种时候不能露怯、丢份。 去卑独自找了一面墙,酝酿片刻也找回了那点尊严。 踮脚抖了抖,他扎好腰带,这时密室内气味很不好闻,有些上头。 这股气味弥漫刺激之下,不管是虎贲还是匈奴,顿生豪迈之情,相互看着也觉得对方顺眼很多。 赵基就说:“我本不想来这里,就怕这些东西让我昏聩。可若不来,又怕黄金是假的。现在看来,这东西还不如一仓米粟,不过尔尔。反正打死我,我也舍不得玷污五谷。” 骑曹王琦此刻也大大方方抬手去摸金砖,神情中多了些鉴赏的意味,感慨不已:“是啊,今日的遭遇,等某家年老时给儿孙讲述,也是一桩美事。只恨年近四旬,若是再年轻二十岁,追随中郎必能创下一番伟业!” “骑曹这叫什么话?” 赵基抬手拍在王琦肩膀:“依我来看,四十岁正当年。营中伙伴多年轻,就缺骑曹这样的长者。” 去卑也走过来说:“走吧,此间事了,交给朝廷裁断。” “走,大飨吏士,好好吃喝一顿!” 赵基回头看虎贲头目:“连日奔波,连我都累了,诸位也都疲倦。休息几日,等赵公入朝,我们就闭营操训骑战之法!” “喏!” 一众虎贲拱手应答,声音雄厚,在密室内显得极大。 赵基转身抬手拉着去卑手腕就往外走:“说到骑战,还需要贤王指点。别看我营中伙伴勇悍敢战,但多是乡野之勇,不同于战阵,此事贤王不可推辞。” “能与虎贲共事,也是我等的幸事。” 去卑边走边说:“何时上表朝廷?” “现在上表,朝廷来人,今日又难得清闲,夜里再上表,把此事拖到明日。还有,虎贲、匈奴义从分队来此,也都见识见识河东冠姓的底蕴。” 赵基说着忍不住发笑,去卑想到一千人来这里,人人效仿,朝廷使者会很难办。 不过这也正好,才能宣泄大伙心中那股怨气。 而这时候敬纯开口:“中郎,要多准备一些屐履,免得吏士脏了鞋袜。” “文卿想的周到,午餐后就让吏士来此,增长见识,助长胆气。” 就这样二十几个人举着六支火把,顺着密道走出,密道入口位于储粮的仓阁外,这里囤积着木柴、草料。 若不是去卑想纵火烧粮搬走许多柴草,昨夜双方又搬草料喂马,也不会发现密道入口。 走出密道,空气顿时鲜润起来。 虎贲、匈奴头目之间气氛融洽很多,结伴前往卫氏主院,并开始召集中下级头目,准备大飨吏士。 白天好好吃喝一顿,夜里再来一场盛大篝火晚宴。 赵基做出安排,众人负责落实。 去卑与赵基饮茶之际,询问:“若无女子作陪,难免少了些趣味,不知中郎意下如何?” 赵基正检查卫氏所储的茶叶,闻言反而询问:“昨日贤王使者几次要求需要车辆,这是要输运卫氏财产,还是女眷?这女眷,可与宫室有关?” “这……” 去卑迟疑,见赵基盯着自己,立刻回答:“中郎,如今还能来河东的宫人,已无什么好姿色。小王是想护送蔡中郎蔡伯喈之女前往五原,五原有一族弟对蔡伯喈之女念念不忘。小王若是能促成此事,未来也能有容身之所。” “蔡伯喈之女?今在何处?” “供养在别院之中,有小王心腹武士护卫,不曾怠慢丝毫。” “稍后我去见见她,她若不想去五原,希望贤王给赵某一个面子,去留由她自便。” 赵基思索着:“至于女眷之类,就不必了,惹出争端,有伤你我麾下吏士的和气。你我,当以和为贵。” “是,就依中郎。” (本章完) 第86章 欲擒故纵 - 虎贲郎 - 中更 卫氏别院,去卑在前引路。 这处别院位于园附近,别院内有一座二层阁楼。 门前有三名匈奴武士值守,门户紧闭。 去卑询问:“里面可有事端?” “早间时讨要了两捆柴与一斗米。” 一名武士回答,另一个武士则推开门。 赵基就见院内七八个粗布婢女正从井水处打水、浣洗衣物,还有晾晒的衣物。 随行的韩述与几个虎贲就留在门外,去卑展臂:“中郎,请。” “嗯,贤王不必客气,我就是好奇来看看。” 两人入内,门洞敞开。 粗布婢女们欠身后退,退到了走廊下。 一名穿青绿锦衣的婢女快步去阁楼,很快蔡昭姬面敷白粉,长发散披到身后,一身白绿相间风格素雅的宽袖曲裾,头上没有什么饰品。 她心态平和,到阁楼门前对去卑微微施礼:“民女见过右贤王。” 目不斜视,也不去打量赵基。 “不必多礼,这位是虎贲中郎赵基,连斩白波四将的当世英雄。” 去卑展臂介绍,赵基才拱手:“某虎贲中郎稷山赵基。” “民女见过赵中郎。” 蔡昭姬这才微微侧身正对赵基,欠身施礼时才观察赵基姿貌形体,目光在赵基面容稍稍停留。 彼此目光接触一瞬间,她欠身之际低头,没有纠缠。 她的声音颇为爽朗,可能是虎贲中郎的出现,让她感受到了自由与安全。 去卑这时候就说:“且入阁楼内,一些事情关系重大,中郎要询问明白,才好做处置。” 蔡昭姬反问:“朝廷使者何在?” 去卑闻言笑了笑,赵基回答:“朝廷忙着收编郡兵、卫氏、范氏之宗兵,无暇此处。” 说罢赵基目光越过蔡昭姬头顶就去观察台阁一楼客厅,被一道屏风阻隔。 蔡昭姬这才转身展臂:“右贤王、赵中郎,请。” 她转身在前带路,去卑落后赵基半步,一同入内。 没有去二楼,就在客厅内。 赵基目光巡查各处,确认里面没有藏人后就问:“适才与贤王闲聊,谈及夫人。而卫氏罪责不小,卫璜父子已在阵前畏罪自杀,其子卫仲坚与我交情颇好。担忧卫氏之事一发不可收拾,就来询问夫人一些事项。” 说着,赵基就那么坐在矮桌上,而去卑则游走在一副细密竹帘,认真观察上面的荷图。 蔡昭姬侍立在侧旁,这时候绿色锦衣婢女端来酒具,正要上前却被去卑瞪目吓退,只能无措立在屏风处,又退了出去。 蔡昭姬斜眼看到,就问:“敢问中郎,卫氏所犯何罪。” “首罪,不敬天子,这是不赦之罪,故卫璜父子畏罪而死。” 赵基有些不适应这个性格略明媚、开朗的寡妇,继续说:“此外卫氏还有两桩大罪,就不知夫人是否知情。” “中郎请问。” “一罪是卫氏财富极多,已被我与贤王查到,问过夫人后就会表奏朝廷,夫人可曾听闻?” “财富?” 蔡昭姬略费解:“回禀中郎,卫氏本就河东之冠姓,族大富庶,士民所知。不知中郎指的这财富具体是什么?” “埋藏地下,不可见人之财。” 赵基侧目去看她:“夫人若知情,不妨听从右贤王安排,去五原避难。如若不知情,那牵连也小。不知天子东迁安邑以来,夫人可曾与皇后、贵妃走动?” 蔡昭姬神情僵硬起来:“略有耳闻,只是不知其虚实、多少。也曾拜谒过皇后,送去了些许钱帛、谷物。”“那夫人可曾与皇后、贵妃谈及卫氏巨富之事?” “妾为卫氏妇,纵然知情,又岂能言于外人?” 蔡昭姬反问,神情更不自在。 赵基听了眼睛上翻看横梁:“那朝中公卿、使者审问时,夫人可能瞒过?若是瞒不过,也是难逃。” 蔡昭姬咬着下唇,她很清楚公卿、百官的无情。 平日里交情再好,兄长前兄长后,却能流着眼泪以国法、大义之名将你处死。 稍稍稳定情绪,她又问:“敢问中郎,这第三件大罪又是什么?” “夫人最好不要知道,知晓此事,本身就是罪过。” 赵基说的朦胧,蔡昭姬却是听明白也听进去了,转而说:“妾身不愿去五原,还请中郎援手搭救。” 这时候去卑斜眼瞥一眼赵基,转身就走到门外,对走廊里的绿锦衣婢女动手动脚,婢女不语只是左右躲闪,双脚仿佛生根,就是不跑。 赵基听到门外的异动,见蔡昭姬姿态扭捏就问:“夫人可懂《左传》?” “回中郎,只是略懂,不甚精通。” “夫人谦虚了,夫人家学深厚,夫人的略懂,远在我等虎贲之上。夫人若是肯为我的伙伴讲解《左传》以及《六韬》、《孙子》之类史书、兵法,我就庇护夫人。待此事平息后,夫人自定去留。” “妾身明白,不知卫氏将会如何?” “恐要诛族,就不知是诛九族,还是三族。” 赵基说着起身,蔡昭姬本能后退半步,又感觉不妥,原地站着,深深埋下头颅。 没想到赵基根本不搭理她,就朝门外走去,边走边说:“这段时间夫人就在这里小住,朝廷遣使来问时,我也会派虎贲同行。不必惧怕使者,他们带不走你。” 不用刑的情况下,蔡昭姬自然什么都不怕,长舒一口气,长拜:“中郎庇护之恩,妾身没齿不忘。” “不必道谢,我会搜集卫氏藏书送到这里,夫人用心研究。比起其他人,我其实更信赖夫人这样的女子。” 赵基说着扭头看她,咧嘴一笑眼眸满是笑意:“起码夫人不会煽动、蛊惑我的伙伴。他们学业浅薄,见识也少,很容易被骗。” 只是蔡昭姬不敢抬头,立刻回答:“中郎放心,妾身绝无此意。” “我相信夫人,就这样吧,改日空闲了再来拜谒夫人。” 赵基说罢阔步走出,站在台阶前扭头看边上,去卑这家伙都快把那婢女活剥了。 卫氏家中豢养的青年美婢,什么场面没见过。 哪怕她看到赵基出来,又闭上眼睛,扭扭捏捏哼哼唧唧。 直到赵基不满轻咳两声,去卑才将这婢女一把推开,擦了擦手,稍稍整理仪容转身笑问:“中郎这就聊完了?” “贤王真是精力旺盛,今各处乱兵还未梳理干净,该蓄养锐气以备不测。” “嘿嘿,习惯了。” 去卑讪笑,感觉有些丢份,从腰囊里摸出一块金饼抛给那婢女,这才仿佛找回了尊严笑问:“中郎,现在可要休息?” “嗯,你我就到仓阁中休养,这里的粮食关乎你我安危。” 赵基说罢,去卑也是敛容,神情认真起来。 只要粮食不出问题,就他们联合后的战斗力,足以解决绝大多数问题。 去卑也很好奇,稍后虎贲、匈奴骑士分队轮番去金库,出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 女人常有,这种事情不常有。 当即对那婢女再无一点兴趣,笑呵呵说:“中郎所言甚是,是小王孟浪了。” 赵基只是笑笑,他更担心去卑乘机溜走,生出变故。 (本章完) 第87章 传奇经历(求订阅) - 虎贲郎 - 中更 赵基、去卑返回仓阁附近时,已集结一共八队虎贲、匈奴义从。 排在最前的是唐宪所领的一队,四十三个人持五束火把,沿着密道门洞鱼贯而入。 伍长吕维举着火把走在前排,沿途经过一些地窖,吕维也跟着什长去看了三座。 仅仅是码放堆积的五铢钱,就让吕维脑袋发懵。 整个人浑浑噩噩起来,麻木听着唐宪呼喝:“赵屯长不曾取一钱,都仔细掂量!” 他的声音在密道内传播,不多时就引着所部虎贲进入金砖密室。 经过短暂发酵,气味冲头,虎贲们立刻清醒。 可火把照耀下金红的金砖墙壁,让他们思维冻结起来。 见众人发愣,唐宪也怕失控,厉声喝斥:“这样的乱世,这些黄金只会招惹祸端!匈奴在侧,这金钱必然上缴朝廷。不要多想,屯长就是让诸位来见识卫氏何等富庶!” “都想清楚,是要伙伴兄弟还是要黄金?” 没人回答,唐宪指着墙壁,另一手举着火把:“自认是屯长伙伴兄弟的,就痛快一回!” 几个本就性情浪荡的虎贲恢复过来,就上前对着墙壁干燥处滋水,还描绘图案。 吕维一手举火,另一手也掏着家伙事,稀里糊涂尿完。 等跟着队伍退出密道,四十多个人久久难以回神。 这时候匈奴头目呼延果引着一队匈奴义从入内,还有几个匈奴贵族带着亲信武士随行,以便镇压。 密道之内,呼延果指着密道出口外:“虎贲在侧,这笔钱财不能动,也不能让汉家朝廷白白拿走,都狠狠的尿!” 金砖密室内,匈奴人勉为其难进入,在极端复杂的情绪下,开始宣泄怨气。 密道口处,去卑左右观察,看着自己部族兵鱼贯走出,不由哈哈做笑,喝问:“如何!” 这些匈奴义从不知该怎么回应,依旧愣神。 呼延果引着他们到一边休息,第二队虎贲在好奇之下,举火鱼贯而入。 后面排队的虎贲去问第一队的虎贲,但这些虎贲实在不知该怎么回应,傻傻愣愣的;也有恢复镇定的,反而更不愿意讲述。 不多时,第二队虎贲走出来,一个虎贲什长在前走了几步脚下一软扑倒在地。 索性翻身躺下,望着湛蓝苍穹,目光无神。 去过的虎贲看向他,也是神情各异,唯独没有嘲笑的。 去卑诧异去看赵基,目光略挑衅。 赵基神情平静:“他叫卫开,卫氏庶流小宗。” 这段时间,基本上什长级别的虎贲他都能认出来,接下来一段时间里,要掌握每一个虎贲的信息。 局势稍稍稳定,还要派人慰问、抚须阵亡的虎贲家室,选拔对方子弟补充缺员。 营中服役的虎贲吃饱穿暖,可以没有多少钱;但阵亡、伤残退役的虎贲必须得到妥善安置,物资、待遇要给足,家人要安排好,子弟替补不能延误。 就连被他打死的芮丹,也报了两枚首级以及阵亡殉国,赏赐也要按着这个规格走。 把死人、残疾者的事情做好,其他人这里反倒很好说话。 赵基解释一句,去卑顿时就有些同情那个虎贲。 很快轮到第二队匈奴人入内增长见识,不多时出来时少了一个人。 带队的匈奴头目手里提着一颗头颅,无首尸体被其他匈奴人拖拽走出。 这头目提着头颅来到去卑面前:“大王,他疯了。” 去卑看一眼头颅栗色头发与铁灰瞳色,顾虑赵基嘲笑,恼怒说:“杀得好!挂起来!”“是!” 头目离去,去卑看着地上滴沥的血液,对赵基解释:“这人出自羌渠别部,羌渠种族好斗善战,就是容易疯癫。” 赵基闻言轻轻点头:“可以理解,我与贤王尚且不好把持,更别说下面人。” 见赵基没有抓着这个笑话他,去卑神情自然了许多,就一起目送第三队虎贲走入密道。 可能是匈奴这里砍死一个人有效警示了周围人,这队虎贲走出来后也是大受震惊,却没有生出其他变故。 轮到第三队匈奴进入,这时候去卑询问:“中郎,这样做实在是有些风险。” “有风险也是值得的。” 赵基神情不动,左手压着腰间横悬剑柄:“不增长见识,如何能成长为栋梁之材?匈奴入塞种群颇多,贤王未来基业扩大,不用他们,难道要用各部的旧贵人?” 用旧贵人也没什么不好。 去卑本想反驳,可他受汉学熏陶,下意识认为赵基说的有道理。 用这些追随他流浪各处的旧人,显然他未来地位更稳。 可肃清、压制旧贵人,也会迎来更顽强的抵抗。 匈奴、鲜卑雄主能快速统一、扩大,不就是抓大放小? 可势力崩解也是很快的,原因就是抓大放小,保留了对方的贵族,甚至联盟首领的子弟性命、势力。 不反驳,去卑认真衡量其中的利害关系。 至于发兵征讨匈奴各部,他已经不存在什么疑虑了。 一个视金砖密室为茅厕的人,还敢让军队轮流去滋尿的人,怎么可能受困于眼前? 等这里发生的事情传播出去后,仰慕赵基的人必然踊跃汇聚,自带器械前来追随。 良臣难寻,值得托付身家性命的英主更是不好找。 哪怕今后遭遇重挫,虎贲被打散,就凭今日的名声,赵基依旧可以登高一呼,应者云集! 别说周围各郡的良家子、轻侠、流民、盗匪,恐怕匈奴人听闻后,也会前来投奔。 这个世界上,郁郁不得志的才是绝大多数。 就这样,赵基、去卑现场监督,等最后一队匈奴人从密道走出后,就开始搬运柴草随意封堵密道入口。 虎贲、匈奴各自返回,准备享用丰盛午餐。 至于去卑,只能跟着赵基在仓阁内的屋舍里浅睡,消解困意。 门外各有几名护卫站岗,赵基又吃了一些,就盘腿催动技能。 又没有军气、气运之类的玄奥力量,他能利用的只有肠胃里的碳水,蛋白质之类,无法虚空汲取能量。 大概凝神养气这个技能圆满后,才会激发下一个技能。 他不由有些期待,比起黄金、官位这些身外之物,神奇的技能更值得用心钻研。 如果是游侠的修缮、锻造技能,他就很好奇是耗费‘精气’与材料后直接造物,还是需要经历手动锻造这个物理成型的环节。 还有就是真把东西锻造出来,是品质相对优秀的器械,还是附带一点轻微附魔? 他可没有泡在铁匠铺里给虎贲全员换装的嗜好,能给自己锻造一些精品即可。 即便要革新虎贲集体的器械,由自己进行指导、优化,借外界人力、物力进行即可。 不过锻造技能大概率不会出现,因为这是属于冗杂项目。游戏里没有这个权限,你就无法进行这方面操作。 此外还有游侠的几个仿佛武侠动作片一样的攻击技能,其中似乎有一个基础进阶的急速连斩技能,满级后效果不亚辟邪剑法。 正常人的体力、爆发力、反应根本无法施展,大概只有爆发出‘气’的力量,才能施展出来。 就在赵基运转技能冥想,思维散发之际,整个人的身体机能快速恢复。 而去卑则昏沉大睡,打着呼噜。 (本章完) 第88章 划定红线 - 虎贲郎 - 中更 赵基率先睡醒,来到虎贲各队休整区域。 照例先观察了十几个轻伤员,他们住所洁净,都安排在卫氏几位公子的庭院内。 除了外面巡哨的虎贲,余下虎贲多已恢复过来。 这种事情经历过一回,事后回想起来也就那么一回事。 但就是念念不忘,难以释怀。 赵基与几个头目碰头,五个人站在阁楼三层,从窗户眺望到匈奴人居住的区域,也是外松内紧。 表面上能看到的地方,只有两三个匈奴人值守。 但这些出入口后的屋舍里,都住着十几个备战的匈奴人。 荚童指着匈奴人牧养马匹的田野:“屯长你看,匈奴人收割麦苗以喂马,马就喂养在近处,隐约能见七八百匹,另有二三百匹马隐匿不见。” 赵基斜目瞥一眼荚童侧脸:“文贞还是放不下?” “是,营中伙伴多数也放不下,若是屯长呼喝一声,营中伙伴势必人人踊跃。” 荚童说着苦笑:“可消息迟早泄露,我等难免沦落为贼。就是瓜分黄金,谁又敢返乡?” 哪怕你清高你守法你不要黄金,可你返乡后,乡野强人、亲族,县乡官吏会怎么看你? 见他还维持着清醒,赵基笑了笑:“那金砖密室腥臭难闻,文贞若是怀念,我派韩述陪你再去仔细看看?” 荚童神情扭曲起来,不是很抗拒的样子。 几个人见状呵呵做笑,赵基双手搭在窗台,凝视仓阁处,那里去卑的护卫还在当值。 就说:“上午去卑陪我去见了卫氏的寡妇,是左中郎将、侍中蔡伯喈之女。此女学问颇大,卫氏现在罪孽深重,她又多少知情一些,我想保住她。” 敬纯闻言惊诧:“屯长,蔡伯喈被王允屈杀,今王允身死,其党羽或覆灭,或逃归太原、荆州、益州避难。朝中公卿对蔡伯喈亦有惋惜,怎么还会重蹈覆辙,杀其女儿?” 王琦也不解:“是啊,出家从夫,卫氏女眷不见得会连坐株连,更别说她是蔡中郎之女。” “今时不同往日。” 赵基也不回头,难得站在高处,观察远近风景:“东迁以来,朝廷公卿倍受轻贱,心绪愤懑郁气积压已久,今大权在握,杀不得李郭恶贼,难道还杀不得欺君奸贼?” 王琦追问:“中郎是说朝廷会扩大株连?” “嗯,可杀可不杀的,这回在劫难逃。施行重典,才能旬月间整肃河东,统合上下军政民事。” 赵基说出自己的理解和预判,见都沉默,就说:“这件事情脏手,我们不参与,以我们的家门、财富,朝廷怎么株连也与我等近亲无关。旧的不去,新的又如何能来?朝廷,终究心在雒都,这里早晚还是我们的。” 不需要面对广大的虎贲,这里说话可以直接一些。 话题开始露骨,常茂年纪最轻,就问:“屯长,你说朝廷真执意去了雒都,会怎样?” “关东各方杀人盈野,罪孽深重,又怎么可能诚心遵奉朝廷?难道就不怕河东宗贼之事重演?” 赵基右肘倚在窗台,侧身看常茂:“我觉得关东人会先拔掉朝廷的牙,这是以后的事情,且不去管。或许赵公可以说动朝廷,使朝廷驻留河东,反攻关中,以为根基。” 见赵基对朝廷前程有些悲观,王琦疑惑问:“中郎何以如此认定?天子东迁,百官俱以忠烈闻名天下,岂会如此不智迁往雒阳?” 赵基这里有赵公这条线,自然清楚一些他们不知道的内情。 若没有赵公,这次奉密诏南下勤王,就会带着裴秀,由裴秀出面与裴茂进行单线联系。 王琦的疑惑,也是其他人的疑惑。 望着这些人相对单纯的目光,赵基一笑:“天子车驾几次为贼兵所围,真正忠义的青壮郎官早已战死殉国。如今还活下来的郎官,可想而知他们的秉性。” 随驾老臣体力衰竭,不具备战斗能力,贼兵更喜欢俘虏他们去换奖赏,而不是砍下一颗没用的老头。 而郎官呢,国家未来的栋梁,正当盛年。现在还活着的,要么运气极好,要么武技极高,再要么就是腿脚很快,最后要么就是被俘了。 赵基没有深入讲述,留下余地让他们自己去想。 随即,赵基就说:“早上去见卫氏寡妇,我有些摸不准去卑的心意。据他说,卫氏寡妇是他攻庄园时俘获的。我不知他是要将卫氏寡妇送给我,还是想借此做什么事。” 几个人面面相觑,王琦直接问:“中郎可收下了这寡妇?” 可能感觉问的不是很直接有歧义,王琦紧跟着补一句:“睡了没有?” “没有,营中伙伴谁都想女子,我哪能独享?” 赵基正气凛然模样:“我就是怀疑去卑想让我睡了这身份复杂的女子,籍此好拿捏我。” “中郎这是多虑了。” 王琦这方面经验比较丰富:“这是去卑的试探,比起卫氏金砖密室,这又算什么把柄?不过是想试探中郎的秉性,以匈奴人的习性,他将最珍贵的俘获送给中郎,这是要讨好中郎。” 赵基闻言目光凝视远方,陷入沉思。 他可以肯定,去卑的确有这方面的期望,如果自己不出阁楼,阁楼外面去卑就会活剥那个婢女,在阳光下厮杀一番。 卫氏的美婢,父兄或者丈夫就是卫氏的部曲、仆僮或佃户,在这方面经历过严格训练和筛选。 她们甚至是家庭存续的支柱,生活逼迫与特定的筛选培养,在她们姿色衰败之前,会十分娴熟于这种事情。 去卑或许很猴急,但也不至于在自己面前那么猴急。 所以去卑直观的认定自己会在阁楼里逗留很久,甚至完成补觉,在寡妇伺候下起身,穿甲,走出来。 这个时间太长了,因此去卑才不再顾虑,去吃代餐。 大概想的也是吃一顿后,就在周围找个地方睡下补觉。 不止是匈奴人,其他地方的男人也是类似的,一起搞这种事情,的确能有效拉近彼此关系。 赵基思索着,目光去看仓阁那处庭院,见去卑护卫如旧,当值虎贲也没有变动岗位。 收敛目光,他一笑:“且不管去卑心意,朝廷遣使来调查密室金砖时,会审问卫氏寡妇。我要保住她,不能让朝廷使者带走。保住她,重点不是这寡妇,而是保住。今天朝廷使者带不走寡妇,明日也就带不走营中伙伴。” “中郎心意,仆明白。” 王琦立刻回答:“金砖牵连广大,若放任朝廷使者追查,严刑审问了卫氏寡妇,又要审问营中伙伴,我等都是难逃。他们不敢严审匈奴,我等若是退缩一步,势必难活。” 见王琦说的严重,常茂诧异惊骇、费解:“骑曹,我等有殊功于朝廷,朝廷怎会如此无情?” 王琦扭头目光同情看着常茂:“重功难酬。” 常茂还是有些拐不过弯来,敬纯抬手拍了拍常茂臂膀,常茂出身不高年龄又低,能入选屯长,全赖勇猛异常,仅次于赵基。 荚童、魏兴也就骑马时能溜一下常茂,步战根本打不过。 荚童目光也沉重起来:“屯长,难道朝廷就忘了王允之事?” 赵基想了想:“大概人只有挨饿的时候才会有挨饿的感觉,吃饱后,会忘记挨饿的难捱愁苦与委屈。保住了卫氏寡妇,才能保住营中伙伴,也才能保住卫仲坚。他对我颇有恩情,我不能不救。” 王琦眼睛一亮去看赵基,又强行忍住没有当场询问。 保住卫固,朝廷整编的卫氏、范氏、郡兵……就有拉过来的可能性。 卫固,才是反制朝廷武力镇压的关键手段。 正因能走到这同归于尽的一步,朝廷中对虎贲有不好心思的人,也只能忍耐。 (本章完) 第89章 糟糕伙伴 - 虎贲郎 - 中更 入夜,卫氏庄园举行盛大篝火晚宴。 天子已迁入安邑城中,城中宅院建设空间有限,因此单论宅邸布局、阁楼屋栋以及装修形制,是远不如卫氏庄园的。 安邑与卫氏庄园相距十余里,夜间可见篝火。 白日入卫天子的那队虎贲也已返回庄园,参与晚宴。 庄园晚宴火光传来,惊动安邑。 杨琦闻讯登上城楼,面南而立,眉头紧皱:“火势可控,不像是粮仓延烧。” 周忠双手负在背后则提议:“明日可征赵基入朝,商议虎贲重编之事。不仅要重编,还要执行守卫。” 能宿卫天子,这可是极大的荣耀。 “不急,等赵元明来了再说,元明沉稳有大局,他这族孙虽算不上跋扈,却也十分无礼。” 杨琦对赵基的感官很不好:“自恃勇力,桀骜不逊。” 但也只是感官不好,感觉赵基还需要狠狠打磨、雕琢一番,才能成为国家伟器。 近期有赵彦在,中期也能将赵基之父扶植起来,以牵制赵基。 只要不拔刀,朝廷有的是办法让驯服赵基。 两人闲聊之际,一队匈奴人驱马到城下,使者高呼:“我有右贤王奏表在!欲呈大汉天子!” 充任门尉的郎官探头观察,看着三束火把十一个匈奴骑士,就大声回应:“城中夜禁,不能开城!” “奏表在此,延误大事,休怪朝廷治你罪行!” 匈奴使者将矛插在地上,矛杆绑了奏表,十一骑勒马转身朝南而去。 门尉无奈,只能以绳索送一名郡兵下城,取了长矛、奏表再缒绳而上。 奏表落到门尉手里,快步来到城楼内,递给烤火的卫尉周忠:“明公,右贤王所献奏表在此。” 周忠拿起来询问杨琦:“子奇,天色已晚,天子车马劳顿,奏表发到尚书台如何?” 朝廷机构残缺,现在皇帝、皇后住到了宽阔、亮敞的郡守府里,今夜大概率会很累。 杨琦接过奏表,见只是装在锦袋里的帛书,没有漆封。 作为侍中,他毫不避讳,就解开细绳,取出帛书阅读,顿时瞪圆眼睛:“千古恶贼,莫过于此!” 周忠扭头去看,杨琦像牛一样瞪眼粗呼吸,将手里奏表递给周忠。 周忠接过阅读,只觉得他认识这些字,有些无法理解这些文字的描述的事情。 浓眉紧皱,周忠脑袋嗡嗡作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杨琦接过帛书奏表折叠后装入锦袋,扎上细绳:“嘉谋,通知各处公卿,我这就去面见天子。” “是。” 周忠应下,目送杨琦快步离去后,他才起身,又有些手足无措。 这已经不是一座金砖密室、许多座五铢钱地窖的事情,而是如何找到第二座金砖密室,以及怎么找的事情了。 这个过程里,会死很多人。 很多人不想死,所以反应快的话,肯定会殊死反抗。 因此一定赶在这些人知情、反抗之前,痛下狠手! 周忠回神过来,快步走出城楼对几个迎上来的属吏说:“通知公卿,拜谒天子,一同议事。” 很多人分散居住在城内豪强、官吏宅邸中,考究关系,不是远亲,也是门生故吏的关系。北城郡守府内,后宅庭院内。 寝室内点燃六支烛台,刘协躺在榻上,质量上乘的素绢中衣敞开,露出明显的肋骨胸排。 那点兴奋劲过后,他只想静静躺着。 就那么垂目望着当面木柜上摆着的一对烛台,突然问一边盘发裹头的伏寿:“皇后,你说赵基他想要什么?不要官职爵位,我还能给他什么?” 伏寿没有急着回答,将头发裹好后扭腰转身抬腿回到榻上,仿佛姐姐照顾弟弟一样,将刘协的袒露的中衣拉扯好,又给他扎好腰带,又给彼此拉上蚕丝填充的轻薄、温暖被子。 她也是仰躺,脑海中闪过赵基直身跪坐的背影:“臣妾不知他想要什么,臣妾却知他是聪慧的人,不愿为朝廷舍命,也不会为虚名、财富所累。他也历经疾苦,或许是不想立于危墙之下。” 赵基不愿给朝廷送命,这没什么好指责的。 雒阳大变以来,再经历过东迁,东迁过程中前后五场血战,刘协已经不指望人人怀有以身报国之心。 饱读诗书,世食汉禄的衣冠、寒门、豪强都没有这种觉悟,再指责家贫读书少的赵基……这实在有些不讲道理,过于昏聩。 刘协这点认知、涵养还是有的,只是不理解:“他读书少,怎么会有这样的见识?有这样苟全性命的见识,又怎么会有那样卓越异常的勇气?” 这很矛盾。 伏寿也想不明白,就说:“陛下,人与人是不一样的。就如杨琦说的那样,赵基先天生来就会用兵,这是常人无法比拟的天赋。或许他本性就是苟全之人,只是武力卓群;也有可能是他不喜名利,不愿受束缚。” “你说的有些道理,可朕还是看不懂他。” “休说陛下,就是杨琦也看不懂赵基。就是看懂了,赵彦回来前,杨琦也不敢试探、欺压。” 伏寿言语中对公卿们也不是很尊敬,东迁路上很多事情都是有转机的,但公卿们迟疑难断,反而弄的皇帝、皇后仅以身免,其他多数公卿、郎官还是后来和谈,李傕那里放回来的。 鬼知道这些郎官被俘虏后,被李傕郭汜乱兵逼着做下了什么难堪、不齿的事。 若不是李郭乱兵不敢弑杀天子,带队搜查的军吏故意走错路,刘协他们真的跑不掉。 当赵基还在猜疑公卿百官操守、能力的时候,伏寿则一点都不信任。 这些公卿惹出更大的祸端,哪怕逼反赵基,她也不会意外。 反而是赵基,在她看来表现的还是过于理智了,杀两三个郎官助助兴,朝廷公卿才会清醒认知局面。 而现在赵基跑过去跟匈奴人搭伙吃饭,公卿百官收编郡兵、宗贼,看着朝廷控制了四千余兵马,可这有什么用? 用三个月时间训练他们,李郭二贼发兵来犯时,敢不敢顶上去迎击? 公卿若有练兵、指挥打仗的才能,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一步! 东迁的路途上,以及这个冬季的贫苦寒冷生活,让伏寿对这伙人失望到了极点。 甚至后悔当这个皇后,她是庶出,她的嫡母是桓帝之女。 如果不来当皇后,她们一家就会生活在东海边上,享受温暖的冬季,以及明媚不算酷热的夏季。 她的的父兄也就不用追随天子,游走在死亡边缘。 把郡兵、宗贼交给赵基,才是最快最有效抵御李郭贼兵的应对之法! 皇甫嵩、朱俊这两位平黄巾的功勋宿将之所以出工不出力,以及活活气死,究竟是谁的原因? 是李郭二贼太强,还是公卿百官不肯全力支持他们? 可怕的不是公卿百官不清楚轻重缓急,他们什么都知道! 不巧的是,赵基也知道,应该是赵彦警告过。 身为天子虎贲,宁愿去跟匈奴人为伍,也不肯来安邑宿卫天子。 说到底,还是天子年轻,此前无法给予吕布、皇甫嵩、朱俊这些人强力支持,现在也无法给与赵基像样的支持。 伏寿看着沉思的刘协脸颊,只希望他快快长大,强壮起来。 她不愿想象,如果公卿拖累之下,赵基也如徐荣那样憋屈战死,以后谁还敢豁出性命拱卫帝室。 (本章完) 第90章 未雨绸缪 - 虎贲郎 - 中更 卫氏庄园,阁楼内。 蔡昭姬隔窗而望,几道院墙之外的空阔地面上,一团宽两三丈的旺盛篝火燃烧。 虎贲、匈奴即便在这种庆祝的时候,也都穿戴铠甲,只是没有携带长兵、弓弩,只带了随身刀剑。 她的婢女摇步而来:“夫人,热汤已烧好了。” “再烧一些吧。” 她不想现在就去,婢女逗留不去,凑近低声问:“夫人,宴席结束,赵中郎可会来此?” 蔡昭姬扭头审视对方,这婢女垂下头。 想了想,蔡昭姬回答:“他不曾正眼看我,应该不会来。” “那还烧热汤作甚?” 婢女抬头,面带祈望之色:“奴等性命皆悬在夫人一念之间,若无赵中郎,奴等将为匈奴所掳,再难与家人相见。” 可以短暂奉承匈奴人,这是可以忍受的。 若是被掳入匈奴部落里,那才是凄惨无比的命运。 “有备无患。” 蔡昭姬回应一声,没有理睬婢女的请求。 她也自身难保,想要带着婢女、女仆们脱离匈奴人的控制,这要欠赵基很大的人情。 就这样的乱世,谁会等你慢慢回报恩情? 婢女对那处篝火盛宴并不感兴趣,她听说过匈奴人打仗结束后会举行这样的庆祝仪式,会审问、处死敌方的头目,招降一部分,然后分配他们的妻女、奴隶、兽群。 若是灾年,俘虏中的老人,男童都会被处死,除非你掌握特殊的才能。 篝火前,赵基看着勇健虎贲与匈奴武士摔跤,双方不断出人挑战,既是游戏,也是竞技。 连续战胜三个挑战者,就能来他与去卑面前讨一碗酒喝。 庄园酒窖里不缺酒,而且还很多。 但今晚限量供给,明日天亮后就轮番畅饮。 此间安乐,赵基都有些不想离开卫氏庄园,还有很多作坊,可熟悉这些作坊的卫氏仆僮已在那晚撤离。 因此各种加工制品用完后,就需要重新制作。 赵彦率兵抵达前,要尽可能搜刮这里的物资,酒要蒸馏,醋也要制成醋布,酱也要暴晒去除水分。 反倒是食盐,南边几十里就是河东盐池,以及世代管理盐池的盐监城。 盐监城负责食盐的装运,又叫做运城。 还有一座运城,位于巨野泽北,是漕运周转中心,可能未来又当过军运周转节点,应该是未来的郓城。 他思索之际,常茂摔倒挑战的匈奴勇士,上前拱手:“屯长,讨碗酒吃!” “好!” 赵基笑着起身,伸双手从桌案上端起一碗酒缓缓递给常茂,常茂双手接住对去卑示意后,就仰头畅饮,将空碗放到了一边的竹筐里。 赵基返身坐下,去卑身子侧倚过来,笑问:“中郎不爱黄金,可这里五铢钱不下亿万之巨,可有意乎?” “略有些想法,贤王怎么问这个?” “小王就是觉得有些可惜,金灿灿的钱币交给那些老朽之人,实属糟践。” 去卑说话间抬起左臂给上场的匈奴头目鼓劲,对方回应后,去卑侧目看赵基:“不知中郎想过没有,朝廷拿到这笔巨财,会如何使用?” “所料不差,大概就是强买物资,物价飞涨,百姓积蓄的那点钱币不值钱,买不来货物。恐怕到时候一块胡饼,价值不下五十万钱。” “中郎说笑了,五十万钱都能压死马,怎可能买不来饼?” 去卑坐正,指着围绕篝火勾肩搭背组成人墙做舞的虎贲:“他们怀有怨气,这钱中郎拿了,他们还能忍受。可若平白让朝廷拿了,今后难免怨恨中郎柔弱、愚忠。若物价飞涨,虎贲家室也受影响,这都不利于中郎。” “贤王有话直说,你我盟誓天地、神灵,不该这样试探。” “好,小王就直言了,这是谁的钱?”去卑指着密室方向,赵基不假思索:“河东士民祖祖辈辈的血汗钱,被卫氏搜刮囤积于此。” “奇哉!竟不想中郎有这般见识!” 去卑赞叹,就说:“到了朝廷手里,他们可不会管这钱是哪里来的,又该往哪里用。” 赵基也坐正,火光照在脸上,没有表情:“贤王的意思是限制朝廷使用钱币?” “嗯,必须让朝廷做出承诺,这样河东物价飞涨,也就与中郎无关了,是朝廷欺骗了中郎,辜负了虎贲报效之情。” 去卑又抬手指着自己脸颊,满不在乎:“这钱让朝廷销,小王心里很不痛快。黄金给他们,五铢钱你我各取一窖,用来犒赏部众,消解怨气。” “一窖怎么足够你我使用?一人三窖!” 赵基顿了顿,就说:“我一直有个想法,就缺钱施展。” 见去卑想问又克制的样子,赵基就说:“今年干旱,五六月间难免又要起蝗。我想在北绛立蝗神庙祭祀蝗神,重金购买蝗虫。到时候垒砌一座大仓,收来的蝗虫投入仓内压实,以祭蝗神。” “呃……” 去卑一时愣神,回忆他知道的各种祭祀方式,感觉这种祭祀也有些道理,无非就是血祭的一种,就是感觉有些奇怪。 不好做点评,就说:“中郎若是喜欢,小王也愿助力一二,分出一窖,以祭蝗神。” “贤王豪爽,明日我向贤王敬酒。” “没有中郎,小王又岂能分得三窖?” 去卑回应着,口风一转就说:“小王就担心朝廷持有重金后邀张扬率兵入卫。张扬久有迎奉天子之意,奈何其麾下各将反对,遂不能行。若朝廷以重金相招,河内兵马半月间可到。到那个时候,朝廷要携金返回雒阳,又有河内兵马震慑河东,这就不是中郎能制止的。” 总不能发兵攻打,虎贲执行这种命令不会有积极性。 还有被裹挟的河东兵马,到时候自然棘手。 赵基点着头,不无顾虑:“这是个问题……昨夜稷山盗袭击天子时向北逃亡了一些,若是逗留轵关陉,难免会截杀朝廷使者。” 去卑听明白了,一笑:“这又能拖延多久?使者队伍轻便,翻山越岭奔赴河内,不是轵关陉能阻截的。何况期间朝廷还要编训新军,这非上策。” 赵基沉默,就说:“此事不急,等赵公率兵入朝,我与赵公商议。不过稷山盗残党尚存,不可不剿。” 先通过赵彦压制、延迟公卿的决议,决议形成后就截杀使者。 时间拖得久一些,大概率河东仅存的经济就崩溃了。 朝廷也是挺好的,拿了这么多钱,又惯了钱,是很难见好就收的。 借朝廷的手,大范围摧破豪强庄园、产业,自己这里能省事很多。 “中郎有心提防即可,事有不谐,你我奉诏讨伐杂胡、作乱匈奴即可。” 去卑甚至不在乎口头瓜分的三窖五铢钱,他只想杀回去,让自己成为真正的右贤王。 他已经提醒了赵基,尽到了盟友的本份。 至于汉室朝廷这里,从拖欠他巨额军费、赏赐开始,他就不会再相信朝廷的信誉。 反正公卿一茬茬换,这批公卿做出的承诺,下一茬有几个会认? 与其等朝廷的分配,还不如拉上赵基去抢,抢到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虽说这里密室里的财富已经远远超出他人生所能积攒的数额,可就是太多了。 不管是赵基,还是他,即便联手吞下,彼此军队也会瓦解。 失去军队,就失去所有。 黄金又不可能吃到肚子里去。 因此这里的黄金再多十倍,他也是现在这个态度。 这是带着灾祸的黄金,朝廷轻易拿走,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 现在已经不是灵帝平黄巾、训练西园禁军的时候了,那时候黄金就能换来军械、壮士、粮食。 眼前这些黄金能干什么? (本章完) 第91章 稳定优先 - 虎贲郎 - 中更 “陛下,杨子奇送来右贤王奏表。” 刘协劳累入睡,夜里当值的侍中史侍声音传来,未能惊醒刘协。 伏寿怀着心事未睡,闻声起来穿上新外袍,出寝室就对当值来通报的宫人说:“将奏表取来,我去侍奉陛下起身。” “唯。” 当值的两名宫人细声应下,转身去院外取奏表。 伏寿返回寝室将刘协唤醒,给他披上暖和的锦袍,将一盏烛台端到近处。 这时候宫人拿来奏表,刘协打着瞌睡,捧着奏表阅读。 伏寿正取来刘协的鞋袜,不想刘协气的将奏表投掷于地,一跃而起跳下床榻,光脚踩踏奏表,连着爆发七八脚踩累了,瞪着眼睛直喘粗气,身子直哆嗦。 身上锦袍滑落,伏寿急忙去取锦袍给他披上:“陛下息怒,何故如此?” 刘协牙齿颤抖,指着地上奏表迟迟说不出话。 伏寿搀扶他坐下,才转身去拾起奏表。 她来到第二座烛台前阅读,眼睛睁圆:“金砖密室?二十八座存钱地窖?” 她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些字眼,她家尚了公主,桓帝、灵帝两朝多有赏赐,也没有装满过一座地窖。 这难道就是卫氏两汉三百多年的积累、底蕴? 挪步到榻边,刘协捂着自己心口:“朕疼……” “陛下?” 伏寿拿起蚕丝被裹住刘协,刘协泪水滑落,哽咽:“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卫氏一处如此,还是各家处处如此?” 这一刻,他甚至怀疑伏氏也以类似手段积攒了大量财富。 “臣妾不知。” 伏寿也感觉双手有些冰冷,卫氏之富,已经超过她这个当朝皇后的想象与理解。 灵帝聘宋皇后,前后也就了一亿钱左右。 去卑通过五铢钱堆积的垛子估算,卫氏藏了不下三亿钱。 三亿钱,官方汇率,就是三万金。 这还没算那超出想象的金砖密室,碗底那么大的金饼才是一金,这一块金砖怎么也得有百金。 黄金、五铢钱,汉地在用,匈奴也认。 乱世以来,各地铜钱急缺,百姓不好衡量物价,反倒开始以物易物。 刘协感受到身体渐渐温暖起来,一名宫人趋步到寝室门外:“陛下,大长秋来报,说公卿于前衙集议,欲请陛下。” “他们想要钱。” 刘协抓着伏寿的手,心情紧迫手劲颇大,伏寿强忍着。 刘协低声:“这钱会招惹祸端。” 郡兵、宗贼部曲还没有整编完毕,现在朝廷洪福齐天,又得了这巨额财富,不管是征募雇佣匈奴义从,还是策反关中叛军,又或者是干的事情,都将烈火烹油一样。 伏寿察觉到刘协的恐惧:“陛下是担忧赵基不肯交割?” 奏表是去卑单独发来的,赵基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若是表面应付去卑,今夜若是发生火并,赵基掌握这么多钱,郡兵、宗贼随时会反戈。 “我不知。” 刘协收敛情绪:“为朕更衣,先看公卿是何看法。” 或许去卑错误估算了卫氏的财富,金砖密室这种东西,可大可小。 一切有商业活动的地方,用黄金都能买东西,包括雇佣军。 李傕郭汜这里,也缺黄金、五铢钱;可以拿来安抚麾下吏士,也能拿去雇佣匈奴、诸羌部队。 偏偏是匈奴人发现的,他们可不会为朝廷保密。 若不能处理好这些匈奴人,会引来更多的匈奴人。 五铢钱沉重不便运输,可金砖密室,值得匈奴人联军来犯。 郡府前衙偏厅,公卿们已完成初步议论,大多神情亢奋。 现在朝廷就是缺钱,有钱什么都就好办了。 就连天子,也不需要节食省钱了。 “陛下驾到~!” 仅存的一名中官头戴今日新作的乌纱笼巾却非冠,趋步到堂前高唱一声。却非冠有非常显眼的护耳,戴在头上能将两耳覆盖,如同一个方形半覆式乌纱头盔,面目两侧还有垂下的笼巾,半遮住脸颊,只露出双眼、鼻梁与嘴唇下巴。 取不多听,不乱视之意,可以避免是非。 今日公卿们也都穿戴崭新锦袍,黑质暗,再次一些也是黑色其他纹饰的丝织物。 也就太尉杨彪、卫尉周忠是武职,穿绛色服饰,戴硕大武弁冠,冠两侧装饰黑褐色相间的羽饰。 公卿服饰冠帽上来看,一切都开始向好的一面发展。 刘协上前落座主位,公卿施礼齐呼:“臣等拜见陛下。” “免礼。” 刘协目光环视,公卿神情尽收眼底,就问:“子奇公,何以断定去卑所言你真假?又无赵基佐证,怎能轻信?” “回禀陛下,若是别处老臣不敢贸然相信,若是卫氏,当有七成可信。” 杨琦拱手:“臣已提问狱中卫氏男丁,业已证实。” 刘协颔首,遂问:“那赵基是何说法?” “臣以为赵中郎应是知情的,若无赵中郎,匈奴人岂会这般顺服?只是顾忌卫氏树大根深,赵中郎这才不做上表。” 杨琦说着抬头:“恳请陛下任选良臣,领大司农事。” 九卿多数不全,东迁途中,九卿级别的护卫力量不足,要么带着属吏战死,要么饥馑饿死、病死。 能活下来的百官主要就两种,年龄大的普遍地位高隆,有更好的待遇;要么就是身体素质好,一路扛了过来。 刘协见三公似乎要举荐,就问:“议郎赵元明如何?此三朝宿臣,历任州郡,又有殊功。有赵元明出面,赵基自会鼎力协助。” 司空张喜拱手:“陛下,赵元明在外督领兵马,实不便更替。臣以为黄门侍郎钟元常法度严明为人方正,又数为使者,与虎贲、匈奴相熟,可使钟元常守大司农府事。待时局稳定,再任选良人。” 钟繇资历、名望都足够,直接升大司农接管这么庞大的财富就多少有些单薄。 太尉杨彪另有人选:“陛下,若赵元明不便拜领大司农,不妨以议郎赵子茂领大司农府事。赵子茂与赵基分属同宗,利于斡旋。” 杨彪说着扭头看张喜:“钟元常为人刚戾,虽不失变通,但言语间难免激怒虎贲、匈奴义从。赵子茂临近边郡,能安抚匈奴义从,不使作乱。” 见这两伙人争财政主导权,之前这还是个得罪河东衣冠的苦差事,现在却成了热门。 刘协倾向于杨彪,就问张喜:“司空可能担保钟元常能顺利安抚匈奴以及虎贲?” 张喜犹豫见,见杨彪斜眼看他;独坐一边的御史中丞杨众更是咧嘴讽笑。 侧坐在天子身前的侍中杨琦则面无表情,似乎也想看他的难堪。 张喜略沉吟,就说:“虎贲中郎赵基忠顺朝廷,岂会生乱?老臣以为,钟元常可以达成使命。” 杨彪则对刘协说:“陛下,卫氏所蓄乃河东之财。赵基晓畅大义,然虎贲未经严训,恐怕会生出祸端,不可不慎。不若明日征赵基、去卑入朝,当面询问。” “臣以为不可。” 卫尉周忠反驳:“今虎贲牵制匈奴,若征赵基入朝,若匈奴作乱,虎贲乘势哗变,又该如何?” 他对着刘协拱手:“陛下,臣以为可遣重臣前往,临场决断,切不可拖延,迟则生变!” 这也符合杨琦的心思,他不在乎钟繇还是赵蕤进位九卿,现在最重要的甚至不是拿到这笔巨额财富,而是怎么维持虎贲、匈奴的稳定。 只是公卿折损颇大,他堂兄弟三人各属一脉,终究出自一家,有杨彪表态即可。 他是侍中,天子不问,他不便表态。 杨众是御史中丞,现在没有侍御史,所以杨众的主要职责是维持会议秩序。 于是杨琦去看侍中刘艾,刘艾担任过陕令,与杨氏亲近。 刘艾拱手:“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估算藏金数额,并封赏虎贲、匈奴义从。” 立刻去查数额,再分钱。 虎贲、匈奴义从好打发,每人几万钱就能满足。 难的是赵基与去卑,赵基此前功勋就不好封赏,去卑也是类似,总不能再封去卑一个县侯、王公爵位。 刘协目光落在了杨琦身上:“还要劳烦子奇公深夜前往。” “臣领命。” 杨琦应下,又说:“臣请尚书裴茂随行。” “准。” (本章完) 第92章 立场变动 - 虎贲郎 - 中更 后半夜,四更时分。 密道入口处,新轮值的一个十人队虎贲举两束火把巡逻至此。 就见干草堆上睡了百余名虎贲,这十人队巡逻时尽量距离柴草远一些。 草堆之上,赵基盘坐冥想。 现在他已经不需要躲在房子里催发技能,光明正大当众施展。 身边有的虎贲还勉强维持盘坐姿势,多数都已仰躺睡着。 长短军械都放在身边,睡意昏沉。 天色渐亮,赵基起身活动筋骨,就那么穿着铠甲先是小幅度活动关节,然后急速高抬腿,又演练几招拳法。 可惜运劲之时依旧无法牵引那股若有若无的气,这气仿佛一团烟雾,而不是那种电流、水流一样可以精细操作的东西。 韩述起身,走来询问:“屯长?” “安排早餐,朝廷使者快来了。交割清楚后,我们就去选拔辅兵。” 赵基叉腰去看东边天际,没有什么朝云,橘色刺眼的太阳就那么挂在那里,渐渐升高。 “喏!” 韩述应下,转身过去用脚踹醒几个伙伴,睡意尚存,跟着韩述走了。 见他们有动静,不远处当值的匈奴护卫也入屋舍,将去卑唤醒。 一夜无事,他走出来时也轻松、畅快很多。 只是夜里吃得多,对赵基打了个招呼,去了茅厕。 “吁~!” 一名虎贲策马而来,在矮墙外勒马,一跃下马小跑而来,向赵基递上一卷竹简:“屯长,胡兵曹书信。” 这是留在闻喜协助胡班的同乡,看他神情疲倦,赵基接住竹简就问:“胡兵曹募兵一事如何?” “昨日得悉屯长尽斩白波贼将,乡里青壮踊跃争报,日暮时就得了九百人,合八百俘虏,已有一千七百余人。今日再募,两千之数可满。胡兵曹欲析分俘虏中的老弱、贼兵,使之为苦力,又能去掉约四百人。” “嗯,你先休息,我另派人传信。” “屯长,还是派仆去,仆还想回乡劝说亲族、伙伴应募。” 这人眼巴巴看着赵基,赵基也就点头:“可以,我派人与你同去。” 闻喜县邑距离不算远,也就四十里路。 赵基指着一处空屋:“先去休息,一会儿给你送来饭食。” “喏!” 同乡虎贲应下,就转身走向那处屋舍,进了屋子见地上铺着一层干草,睡了十几个虎贲,还有较大空间。 就解下皮盔,拿起水囊饮一口,走两步转身刚躺下就睡了过去。 赵基找了一捆柴坐下,解开细绳翻阅竹简,细细阅读。 他阅读量不足,还无法一眼断句,阅读时还要断句才能解读通顺。 阅读之际,敬纯、荚童两个人引几个队官一起走来;后半夜当值的是王琦、常茂这对组合,此刻已经入睡去了。 见他们走来,赵基将胡班的竹简递给他们:“闻喜征募辅兵千余,今日就能招满。昨日赵公分兵入驻北乡,已然获知我等成功。今日全军南下,午间时徐公明就能抵达,余下吏士夜间可抵。” 敬纯接住竹简阅读,荚童就问:“赵公、徐公明抵达,可是要我军合流?” “嗯,到时候也就能腾出手去拣选辅兵。” 赵基对俘虏的白波部曲多少有些眼馋,这些人军纪不好,但见识过大场面。 哪怕自己不能利用,也不能让朝廷整编。 昨日整编时,优先选的是河东良家、民户出身的郡兵、豪强徒属,再次才是各家有家眷牵挂的部曲,最次才是孤身或无处可查的流民。 至于豪强子弟,所料不差,今日会进行一次分流,棍棒敲击,要么爆金币,要么爆罪证相互攀咬。 所以分流处置一批人后,这批人会拉着所有人坠落。 现在去搭救,毫无意义。先让朝廷这些公卿去整治,论综合素质,这些豪强子弟不亚虎贲。 他可没心思去救豪强嫡流,朝廷在爆出金币前是不会释放这些人的……可若爆出金币,朝廷又怎么会手软放过这些隐患? 能救的,只能是豪强庶流、小宗,与虎贲类似的寒门、良家子。 读过一些书,又读的不多。 不见两人有别的意见,赵基就说:“今日各队轮番饮酒,不可烂醉。若有醉酒斗殴的,你们自己处理好,若是闹到我这里,必然严惩。” “喏!” 敬纯、荚童立刻拱手应下,让他们处理,不是为难他们,是给他们机会。 真闹到赵基这里,芮丹就是前车之鉴。 因罪退役? 哪有这种好事,放你回去搞报复? 现在朝廷行情高涨,你因罪退役返回家里,家里能把你打死! 经过小半夜准备,杨琦也引着百余人南下。 这百余卫士皆有家室在安邑,都是相对比较可靠的人。 牛车里,杨琦向裴茂仔细询问赵基的家事,裴茂昨日也向身边仆僮打听完毕,掌握的比较充分。 当然了,在知晓赵敛有赵彦这个仲父后,裴茂自会筛选美化一番。 于是赵敛的形象就开始进化,成了一个受党锢迫害,在乡里杀了依附阉竖、欺凌乡里的豪强后出逃河东。 在河东通过勤劳,娶妻生子,安家立户,不堕衣冠之志,极力栽培子女。 没被人抓在挖矿沦为部曲,身为外乡人融入本土,还躲过了白波之乱,这已经比大多数本地寒门、豪强优秀太多。 本地豪族、寒门有更丰富的人脉、信息源,可以避祸,也有地方避祸。 赵敛反而在混乱中壮大家业,这已经很强了。 至于赵基,裴茂真的不是很熟,只听说过赵基恶名,小的时候甚至顽劣到被自己母亲裴氏当众殴打。 但这种事情,真没必要讲述。 只是乡野传言而已,如何考证? 等赵基尽斩白波诸将的消息传到乡里,谁又敢跟外人说这种事情? “巨光,老夫数次与这位赵中郎相处,此人倨傲异常,自负勇武,行举轻慢。待见到他时,切不可以乡老先贤自居,若是惹怒此人,去卑乘机煽动,一旦做下错事,可就无从挽救。” 杨琦多少清楚一些裴茂的事情,就怕这家伙为了彰显地位,去压制赵基。 若赵基处于失控边缘,那还能规劝一番,好言安抚;可去卑、匈奴人在侧,去卑怎么可能甘心将这么大一笔财富交给朝廷? “敢问子奇公,卫氏所藏金钱大约多少?” 裴茂自然应下,实在是好奇,裴氏也就温饱略有储蓄盈余,他家是出了名的不蓄部曲,不兼并乡里。 哪怕白波军过境,贴着裴氏行军,也没有侵犯裴氏。 裴氏在乡里有清名,也穷,没必要去抢。 “不知,最少也在这么多。” 杨琦担心车夫听到,伸出手掌比划五指。 五千万? 裴茂皱眉,五千万有些配不上卫氏身价,卫氏在河东地位超然,又贴近盐池,几百年就攒下五千万,这得多看不起安邑盐池? 五千万也不值得杨琦亲自来,若是翻个十倍,那还合理一些。 五铢钱,顾名思义,一枚五铢钱就应该重五铢。 一汉斤是十六两,每两是二十四铢。 钱币有磨损,大约八十个五铢钱就是一汉斤,五亿个五铢钱,这得多重? 裴茂深入想了想,后怕之余,不由感慨说:“虎贲忠君体国之心,价值何止亿万呀!” 一瞬间,他生出想法,这钱怎么用,河东人应该更有发言权! 哪怕对面坐着的是杨琦,裴茂也不准备退缩。 这笔钱用不好,河东就彻底完了。 (本章完) 第93章 德行有亏 - 虎贲郎 - 中更 闻喜北乡,炊烟之中。 赵彦巡视一圈,赵敛跟随,回到屋舍。 刚刚落座,就见赵坚、赵垣端来饭菜:“仲祖父。” “嗯。” 赵彦应一声,嘱咐说:“你二人也去用餐吧。” “喏,孙儿告退。” 赵坚开口回答,赵垣口拙,只是跟着长拜,一同退了出去。 待他们走远了,赵彦才对摆弄碗筷、菜碟的赵敛说:“算起来,还是阿季更类伯约。” 赵敛落座,拿起筷子端起粟米饭:“仲父还是看不上文固?” 因赵氏发迹之祖学过易经,家中几代人都是选近支最优秀的四人以‘元亨利贞’为字序。 赵敛没能入选,是小宗旁支长子,就取表字伯约。 迁徙河东后,就入乡随俗,取安邑附近流行的文字给下一辈定表字。 “承平之世,守户之犬尔。如此乱世,蛰居山野,倒也能平安度日。” 赵彦拿筷子,反问:“若伯约是文固,得知阿季立下如此殊功,该当如何?” “召集伙伴,挟邻里青壮,星夜前往安邑。” 赵敛不假思索直接回答,又解释说:“侄儿家中丁口颇多,多是孺子,今顾虑重重,实难成行。” “你这是老了。” 赵彦点评一句端碗吃饭,白须眉随着咀嚼轻轻颤动,又不吐不快:“老夫不解,阿季能与营中伙伴相处愉快,颇受众人拥护。观其左右健儿,不乏争先肯为他效死之辈。怎么在家中不得安生,竟被逐入山中?” 赵敛低头不语,见他这样子,赵彦就说:“伯约既然不肯说,老夫也就不问了。只是你连家事都管不了,又如何能为国效力?” “仲父?” 赵敛抬头眼睛一亮,面露期待之色,他已经有这方面的预感,只是不敢确认。 赵彦瞥一眼他:“你仰裴氏鼻息而存,处理家事难免要偏颇于妻子。如若入仕,受人恩惠,来日若涉及阿季,你如何自处?朝中有老夫与阿季便足够了,你与文固谨守门户,不可涉足。” 闻言,赵敛怔在那里。 看着赵敛,赵彦说:“你已失了壮心,与文固入仕,只会拖累阿季。阿季虽小有任性,然不亏大节,非俗流所能比。” “仲父,侄儿再不堪,也不至于连累阿季。” 赵敛下定决心,表达心意:“如若拖累阿季,辞官就是,无非不过一死。” “哼,现在的你,恐怕不会轻生乐死。” 赵彦没心情吃饭,放下碗筷:“若是早年的伯约,这官不当也罢,岂会向老夫辩解、求饶?你如此,文固也是如此,已是俗物,难堪大任。” 看着失神落魄的赵敛,赵彦又安慰说:“朝中百官历经生死磨难,已不可用常理衡量。留在西乡,安享富贵不受庶务所累,未尝不是人生乐事。我赵家不负汉室社稷,不该再死人了。” 顿了顿,又说:“老夫所料不差,不日杨彪就会遣使征辟。你若还认我这老朽之人,肯听我一句劝,推辞即可。卷入朝堂纷争,你难做,阿季也难做,也别让老朽难做。” “有些事情与你说不明白。” 赵彦说着长叹一声,心中忧愁,赵基的功勋过于亮眼,显衬之下,河东之士颜面无存,朝廷公卿百官也像废物。 这种时候,更要死抓虎贲,牢牢抓着兵权,才能将功勋逐步兑换成资历、影响力。 官位这种东西,此前还讲究什么职务干什么事。 现在的朝廷,看的就是影响力。 收敛情绪,继续说:“原本老夫驻屯北绛,要收合汾北豪强、义兵后再南下勤王。我是忧虑阿季为老贼所算,这才提兵疾行。连我都这样小心谨慎,你何来的勇气,敢小觑朝廷诸公?” 彼此终究快三十年没见过面了,已经不能用当年的认知来看这个堂侄。 如果赵昱或其他子侄还活着,要不是赵基过于优秀,赵彦是真的不想跟赵敛说这么多话。 沉默片刻,赵彦又说:“等见了阿季,老夫自会询问家中旧事。是非曲直,老夫不便干涉,但怎么也要询问明白。若是阿季蒙受委屈,你与文固就早作应对,免得难堪。” 话说到这个地步,赵敛还是低着头,不肯讲述家里矛盾的真正根源。 见他这样子,赵彦就断定这个源头难以启齿。 索性轻咳两声,对门外呼喝:“来人。”帐下督高宠快步入内,恭敬长拜:“明公。” “取一碗稀粥,将这些端出去,鸡汤给营中伤兵吃用。” 赵彦指着面前的粟米饭与半夜炖煮的鸡汤。 “喏。” 高宠应下,转身招呼几个卫士进来,将赵坚兄弟端来的饭菜又端了出去。 等高宠离去,赵彦就说:“老夫即将拔营,伯约还是回去吧。” “是,侄儿告退。” 赵敛起身,放下碗筷也无心再吃,屈身长拜。 不见赵彦挽留,就后退几步到门口,转身走出门。 旭日已经升起,金色阳光洒在赵敛身上,他眯眼观察远近,见赵坚、赵垣与女婿裴虎站在矮墙外等候。 三人都是面露期望之色,赵敛一言不发,朝门走去。 不理大儿的询问,女婿裴虎想问也就忍住,将要走出北乡时,一名卫士牵着马小跑而来:“伯约公留步!” 赵敛回头去看,停下脚步,待卫士走近,就拱手:“何事?” “赵公命卑职赠马给伯约公代步,这是赵中郎赠与赵公的。” 卫士将缰绳递来,又低声说:“赵公还说赵中郎射杀许多稷山盗,让伯约公小心提防。赵公也已去信县邑,县里会派遣县兵驻守西乡。” “知道了,代我谢过赵公。” 赵敛拱手,他很清楚稷山盗是些什么东西。 可两个儿子、女婿听闻后脸色骤变,又强行镇定。 白日里遭遇稷山盗,真没什么好怕的,无非一命换一命。 可稷山盗是夜里袭击,防不胜防,挡不住就要死全家。 送走卫士,赵敛翻身上马,从马鞍里抽出别着的马鞭瞧了瞧,憋着的怨气散了大半,点评:“倒是一匹好马。” 赵坚牵着缰绳在前走路,回头:“父亲,仲祖父是何心意?” “他不满你兄弟二人。” 女婿当面,赵敛自然不会直说原因,就说:“仲父说阿季在前杀贼,你兄弟二人正当壮年,闻讯后不去安邑襄助阿季杀贼,却来这里侍奉他一个老朽之人,实属德行欠缺。” 老二赵垣对仕途什么的没有想法,也感受不到这句话的厉害。 赵坚神情僵硬,失神落魄起来:“父亲,仲祖父真这样说?” “仲父虽没有这样明言,但我感觉得到。” 赵敛顿了顿,就问:“仲父还未拔营,你现在回去军前效力,也不算晚,如何?” 赵坚神情犹豫,想到家里的母亲、妻儿,只能割舍那份念想:“父亲,阿季招惹稷山盗,孩儿还是留在家中提防稷山盗。” 这可是稷山盗,裴虎低头不语,他也有老娘、妻儿要照顾,自己不可能去协助防守,更不可能带着亲友去防守。 弟弟裴豹已经投军,他不能再遭遇危险。 赵敛余光瞥到沉默的裴虎,也不觉得奇怪,把女儿嫁给裴虎,就是因为裴虎稳重。 北乡内,赵彦等了许久,不见赵坚兄弟两个回来,那点期望之情也就散了。 “老夫还是贪心了呀,能出一个阿季已是祖宗庇护,哪能奢求更多?” 自我安慰,神情落寞,很是失望。 他已经把路说明白了,结果还是不肯来。 既然不肯来,就要堵死另一条路。 只要他活着,这条路就堵的死死,谁都别想走通。 (本章完) 第94章 懊悔不已 - 虎贲郎 - 中更 卫氏庄园,密道门口。 杨琦以袖遮面捂着鼻子,紧皱眉头等候。 不多时随行的几个郎官举着火把快步小跑出来,直接越过杨琦,跑远七八步一个个大口呼吸,如获新生。 杨琦转身不动,裴茂上前询问:“密室如何?” “是真,腥臭难闻。” 回答的郎官大口喘气,感觉此刻呼出的气都弥漫那股浓烈的尿骚味。 他甩动双袖拍打全身,裴茂就问边上的赵基:“赵中郎,这是何故?” “卑职检验金砖密室时,黄金诱人,左右吏士心神摇摆,匈奴头人也眉目凶恶,隐隐有白刃相搏之状,十分可怖。” 赵基侧身坐在牛车上,右腿抬起搭在车辕,继续说:“为平息骚乱,卑职不得已滋尿金砖,以示轻鄙。左右吏士与匈奴人也不甘轻贱,争相效仿以示豪迈。” 说着他扭头看边上去卑,去卑接过话:“随后小王部众得知,欲见金砖墙垒。因此只能与虎贲排班交替入内观瞻,不想众人也都效仿,弄的密道腥臭。” 去卑扭头看杨琦:“子奇公,就当时来说,若无赵中郎,此地已横尸一地,处处焚烧化作灰烬了。还请子奇公不要迁怒中郎,他对小王以及列位虎贲、义从实有活命之恩。” 杨琦闻言后退几步,瞥一眼事不关己的赵基,来到去卑面前就问:“所储财货,右贤王是何看法?” “小王出身苦寒之地,甚少见识,子奇公不若与中郎商议。” 去卑转手就把赵基推出来,杨琦点头,扭头去看裴茂:“巨光再去查验,预估一番。” “喏。” 裴茂苦着脸,取布巾折叠几层,沾水后扎在鼻孔处,又引着几个好奇的郎官举火把进入。 没进去几步,就险些被强烈气味冲了出来。 “裴公,地上有血迹。” 举火把的郎官指着地上已经模糊血迹,说话间他眼睛发酸发胀。 裴茂只是瞥一眼,就抬手示意督促,引着三个郎官快步入内。 随意检查了几座地窖,扫一眼五铢钱码放的高度、宽度、深度,就断定这样一座地窖内所储应该在千万钱左右,误差不会太大。 很快来到地面都已泡软的金砖密室,四面墙壁都已被前来观瞻的虎贲、匈奴义从敲碎大部分夹层,露出成片的黄金光泽。 裴茂见各处墙体完整,金砖没有撬动、切割痕迹,狠狠的松一口气。 墙体完整,这是极好的消息。 他真不介意赵基、去卑弄走一些黄金或别的什么东西,别把场面弄的不可收拾就好。 实在是无法撬动金砖估算重量,裴茂扶着金砖墙壁丈量长宽、高度后,立刻就挥手。 头也不回,快步小跑冲出密道。 脚上沾染湿软烂泥,甚至没过脚脖子。 几乎是连滚带爬跑到二三十步外,深呼吸一口又干干咳嗽,眼泪都快咳出来了。 很快又将靴子脱下,丢的远远,抓一把土搓自己双手。 他朝杨琦这里走来,杨琦抬手捂着鼻子,询问赵基:“赵中郎,庄园内可有石灰?若有,遣人泼洒;若是没有,草木灰、黄土也可。” “明公未免有些为难卑职。” 赵基离开牛车,歪头皱眉看密道口:“卑职顾虑吏士偷盗黄金毁坏密室,到时候可就解释不清了。只能用这种粗笨办法,昨夜卑职守在这里不敢轻离。若再派遣虎贲入内,金砖墙壁损毁,卑职如何自证清白?” 杨琦平静看着赵基,并不言语。 赵基反问:“恕卑职冒昧,不知朝廷欲如何处置?” 一名郎官抬手以袖遮住鼻子,怒声喝斥:“此朝廷大事,岂是中郎所能过问的?” 赵基看向这人,这人胆气雄壮,长袖遮住鼻梁以下,露出的双目满是义愤,就差将理直气壮、中气十足几个字写在额头。 赵基扭头看杨琦:“这便是明公的心里话?” 杨琦依旧静静注视赵基,不承认也不反对。 赵基又看一边的裴茂:“裴尚书,朝廷就是这样对待我的?” “中郎不要误会,依照律令,虎贲中郎的确不该过问朝堂之事,这乃系逾越。” 裴茂耐心解释,又指着那个郎官说:“韩郎中也是为中郎好,省的中郎犯下大错。” “这样啊,那我位列侍中,能否议论朝廷大事?” 赵基反问,瞥一眼杨琦,又盯着裴茂,裴茂笑着回答:“侍中参议国家大事,自然是可以的。” “那我就在这里等,等什么时候成了侍中,再讨论这些肮脏东西怎么处置。”赵基说着扭头去看远处箭塔,那里一个善射的匈奴贵族张弓吊射,一箭射来,箭矢钉在那郎官面前三四步处,箭羽振荡。 郎官惊退了几步,扭头死死盯着赵基。 赵基扭头看去卑:“贤王麾下射术有待长进,且看我射术。” 这时候韩述上前递上画弓,一枚箭矢。 远处那个匈奴射手不躲不闪,杨琦也看着赵基,就见赵基弓拉满弦,一箭射出,眨眼间箭矢就射落箭塔上的小旗。 “中郎神射!且观小王射法~!” 去卑高声夸赞,上前拿出自己的弓,也对着箭塔上的匈奴射手射出一箭,这一箭射在箭塔立柱之上。 “贤王,再看我这一箭。” 赵基又取出一箭,射向箭塔,箭矢钉在之前那一箭附近。 “小王敬服,能观中郎神射,实乃幸事,非畅饮不可!中郎,请!” 去卑屈身展臂邀请,赵基将画弓抛给韩述,笑着跟去卑阔步离去,进入不远处的屋舍。 周围的虎贲、匈奴人目光交流,酝酿一种危险的情绪。 杨琦丝毫不觉得意外,这才是强横武装领袖应有的做派。 说真的,他已经习惯遭受这样的对待。 随行郎官也是左右张望,深怕某个匈奴人克制不住朝他们拔刀。 这刀出鞘并见血,那就没了退路。 最可怕的,就是虎贲、匈奴联合。 杨琦长舒一口气,嘱咐一名郎官:“速去安邑,向太尉陈述此地变化。以赵中郎功勋,老夫以为宜拜虎贲中郎将,行侍中之事。” 侍中兼任虎贲中郎将,完全合乎情理。 “喏!” 郎官应答一声,牵了马匹走十几步,翻身上马,扬鞭加速向北而去。 裴茂认出韩述,又见周围虎贲有哀怒、愤懑之情,就拉着韩述走到一边:“赵中郎究竟是何心意?” “裴公,卑职不知。” 韩述歪头看一边,忍着怒气,语气颤抖:“中郎一腔报国之心,功勋卓著却被小人喝斥,这伤的可不仅是中郎的颜面。朝廷如此偏颇,实在是令我等心寒!” 说话间,韩述还狠狠去瞪那个郎官,他身边一个虎贲甚至从腰后悬挂的一包短矛中抽出了一支。 “不可鲁莽,一介郎中如何能代表朝廷?不妨等朝廷回应,届时再做计较。” 裴茂安抚周围几个虎贲的情绪,上去握着那个虎贲的手,将短矛取出,投掷在脚下。 又拍拍韩述的肩膀:“多些耐心,我看赵中郎这样做,就是想交割清白,免得日后有人诽议、污蔑。” “白波贼将掌事时,怎不见他们诽议这些贼将?” 韩述虽然站在裴茂面前,却对着杨琦所在大声质问。 裴茂闻言脸色变了变,一众郎官更是抬不起头,何等羞怒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这一刻,一些郎官身上挥之不去的尿骚气,也不再难闻了。 屋内,赵基端着酒碗小饮一口,通过窗户看外面的郎官与杨琦:“贤王,这便是我难堪之处。他们看到我河东虎贲,就无法挺直胸膛做人。卑躬屈膝,还如何做好官、大官?” “中郎既然看的明白,何不与小王联手?” 去卑端酒碗询问,见赵基盯着他,当即仰头一饮而尽,展示空杯:“适才相戏尔,中郎不必当真。” 随即给自己倒酒,去卑也是长叹一声,说着心里话:“也怨小王,若是不动柴草,也就没这些纠纷。与中郎驻屯此地,畅饮卫氏美酒,该是何等畅快?” 他真的是这样想的,密道发现的越晚,他与赵基关系越好。 说不好真能隐秘私分这笔巨额财富,然后招募雇佣军,做大做强。 去卑懊悔不已,举着刚倒满酒碗,又是仰头咕嘟饮尽。 这一辈子,他都攒不下这里十分之一的财富,越是思索,越是懊悔、愁苦。 哪怕能分十分之一,跪下舔赵基的靴子也不算很亏。 现在冷静思索起来,懊悔之情溢于言表,欲哭无泪。 (本章完) 第95章 意志分散 - 虎贲郎 - 中更 第95章 意志分散 安邑郡守府,后园。 太阳高悬,凉亭下刘协正读书,边上羽林中郎将桓典为他讲解经义。 百官缺员甚多,东迁逃亡时博士、太学生不仅缺乏保护,又血气方刚冲杀在前,博士往往要带头起表率作用。 因此随驾的博士多数带着太学生战死,要么失踪。 裴茂还兼任侍御史,也会轮班给刘协讲学。 讲课之际,大长秋引风尘仆仆的郎官走来,郎官立在亭外,大长秋来到凉亭台阶处:“陛下,子奇公遣使来报。” 桓典也放下手里的经义竹简,笑问:“陛下猜一猜,此所为何事?” 刘协拿竹签放在竹简,卷起来扎住放在桌案一边,略思索就问:“先生可是猜到了?” 桓典颔首,语气低沉:“臣若是赵基,所虑便是朝廷猜疑。库藏金钱巨大,超乎常人所知。他能遏制匈奴、同乡虎贲,迫使去卑上表奏闻于朝廷,可见一心为国。观此人之前言语行举,就知聪慧而多疑。其报国之心,与贾诩类同。” 贾诩是不是好人? 这很难评价,没有贾诩回护周旋,多少公卿要死在李傕手里? 可若没有贾诩,缺乏谋略、长远规划的李傕郭汜等人早就军势瓦解,潜逃回乡做贼去了。 现存的公卿多受贾诩活命恩情,谁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贾诩坏话。 哪怕恨不得扎个草人写上贾诩的名字去诅咒他,可你就是不能说人家坏话。 说坏话简单,下次再遭遇凶险,可不会有人像贾诩那样来救你。 赵基这里也是类似,你可以指责他言语无状,但你不能说赵基是坏人、恶臣。 刘协聪慧,见桓典拿赵基跟贾诩做类比,就清楚桓典很重视赵基。 赵基救驾之后一直处于游离状态,这跟东迁时的段煨很像。 杨定等人发兵攻打段煨营垒连续十余日,可每天段煨都会派人给天子送来饮食。 段煨根本不鸟其他人公卿,宁肯一天派人跑两次来送饮食,也不会一次给够。 就那样每天把姿态做足,即便公卿、近侍廷臣们诟病不已,谁又能站出来指责段煨? 都派兵攻打了,但并不妨碍段煨是一个忠臣。 有段煨这个悬殊的例子在,赵基那里发生什么事情,都是可以理解的。 就是有郎官被赵基杀死,死就死吧,朝廷那么多人,不可能为了一个郎官就与赵基断绝往来。 所谓的天子威仪影响力如何,已经可以从随驾公卿、百官的行为举止中看出来。 目前还是过于杂乱,从上到下有太多的意志、无法专政。 谁都能代表朝廷,谁又都无法代表完整的朝廷。 别说赵基,任何一个带兵的将领,都要仔细审视形势,无形之间加剧了交流的成本。 桓典不见天子反驳,又说:“以臣观之,赵基气节雄伟,远胜百官。不过是缺乏良师教导,行举轻浮。待赵元明入朝,自无忧虑。陛下,宜多加爱护,不可令谗言诟毁君臣情谊。” “朕也是如此做想。” 刘协端起蜜水小饮一口,润喉后说:“本想迁入安邑就招赵卿入朝,与之促膝长谈。不曾想发生这样的事情,拖累赵卿无法脱身。稍后劳烦先生去见赵卿与子奇公,切不可伤了和气。” “唯。” 桓典起身长拜,侍立在一旁。 刘协扭头去看大长秋,大长秋长拜后,趋步去引郎官上前叙事。 郎官也听到凉亭内的对话,自不敢做那‘诟毁君臣情谊’的奸佞小臣,就重新组织语言,讲述了庄园里发生的事情,对赵基多有美言,客观、精准的陈述了当时之事。 听到虎贲、匈奴千余人在金砖密室里做不雅之事,刘协毫不在意。 毁三观认知的事情他经历的多了,唯一让他破防的是卫氏的巨富,其他事情已很难让他情绪失控。 一听赵基只是想要侍中职务,杨琦还请封什么‘虎贲中郎将,行侍中事’。 刘协感觉得到,杨琦这老头儿是生气了,在这点官位上使手段。 他最初就是想拜赵基做侍中……他是天子,让谁做他的近侍,完全不需要考虑什么资历。 虎贲郎本身就是一种仕途出身,类似于天子门生,是天子近臣、侍卫出身。 若再让赵基辞官,走公府征辟,历任台阁之类的流程,实属对天子权威的践踏,是以小犯大。至于虎贲中郎将,这个职务对虎贲的控制力实际上有限,虎贲日常管理权十分复杂。 正常的情况下,虎贲中郎将根本无法调动虎贲做规范之外的事情。 近些年,也就雒阳大乱时,袁术这个虎贲中郎将在局势失控的情况才能命令虎贲攻烧朱雀门。 其他部队不敢进攻,虎贲作为天子宿卫,却可以。 虎贲内部是交叉管理的,升迁要经过光禄勋同意,虎贲中郎将不具备最终人事权。 上司光禄勋不给面子的情况下,虎贲中郎将无法补充虎贲,也无法晋升任何一个虎贲。 这跟羽林中郎将类似,真正管理羽林的羽林左右监、丞四个人,人事晋升大权也握在光禄勋手里。 光禄勋无法越过虎贲、羽林中郎将直接插手调度。 整个光禄勋系统就这样大小钳制,这才保证了宿卫体系的稳定。 唯一能高效整合宿卫的人只有天子,其他人进入这个系统,就要相互分割权柄。 刘协略作思考,就说:“拟诏,拜赵卿为侍中,兼任虎贲中郎将。” 旁边自有尚书拟诏,刘协又看桓典:“先生与中宫仆同去,与赵卿议定虎贲、匈奴义从封赏之事。若无疑虑,由赵卿选拔一队虎贲交给中宫仆,监管密室。” 中宫仆是伏德,皇后的兄长。 说话间,刘协手掌抬起,沉吟片刻:“赵卿守卫密室想必压力极大,能多让就让一些,别让赵卿失信于乡人。” “唯。” 桓典长拜,领了诏书,见刘协不再嘱咐什么,就后退到凉亭台阶处:“臣告退。” 凉亭内,他是讲学的先生,天子的师长;出了凉亭,就是汉室臣子,羽林中郎将沛国龙亢桓典。 目送桓典离去,刘协拿起桌上刚扎住的竹简起身就往小庭院里走。 因此前腹泻的原因,他走的并不快。 庭院内,他来时伏寿正带着宋、赵两个贵人穿粗布衣裳,在菜圃里锄草。 菜圃规模不大,此前住在这里的王邑妻妾将这里照料的极好。 因而也没多少杂草,她们只是在松土。 见他进来,伏寿挽袖擦汗,放下木耜来到菜圃边上:“陛下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赵卿那里有些事情,朕也乏了,就借故让桓典去交涉了。” 刘协掏出手绢去擦伏寿脸颊上汗水染湿泥土的污渍,伏寿十三岁入宫,如今十八。 这大半年时间里,他几乎是眼睁睁看着伏寿清瘦下来。 脸颊上几乎没有多余的肉。 好在一切都变了,会好起来的。 伏寿闭着眼睛,等刘协擦拭完了,才说:“那陛下再歇息片刻,臣妾这就去烧饭。” “嗯。” 刘协看向边上侍立的宋、赵贵人,赵贵人是赵蕤之女。 想了想又说:“赵子茂与赵元明系出同宗,皇后你安排一下,等赵卿入朝,让赵贵人与赵卿拜为姐弟。” “臣妾领命。” 伏寿屈身应下,赵贵人也伏地长拜,重重磕头。 她整个人因为激动,所以止不住的颤抖。 所谓的联宗,不过是群臣落难,赵彦四个孙儿护卫天子时战死,赵蕤安慰时叙述族谱,相互取暖,安慰赵彦。 赵蕤也有子侄战死,就剩一个族弟郎官赵范,彼此互为依靠罢了。 (本章完) 第96章 分属敌对 - 虎贲郎 - 中更 “上诏,拜虎贲中郎赵基侍中,领虎贲中郎将事。” “臣聆诏。” 赵基长拜,伸手从宣诏郎官处接住诏书, 端着仔细研究,是质量比较上乘的黄绢,不是染色而成,用的就是这种颜色的蚕丝。 他挺喜欢这种诏令书写方式,很是简略明了,没那么多修饰词汇。 见他折叠好诏书,裴茂旁观,担心他犯错,就取出一方折叠的干净丝巾。 赵基会意,将诏书用这丝巾裹了,就递给了韩述。 至于侍中银印、虎贲中郎将银印之类,没有银料,也来不及铸造、凿刻。 但给他送来一套侍中冠服,侍中冠又叫貂蝉冠,硬质乌纱制成,冠顶有一团红色簪缨,冠前有一枚金蝉,整体造型给他熟悉的感觉。 越看越像《江山风雨情》里大明重臣们佩戴的那种,只是没有夸张的簪缨、额前金蝉。 猜测这应该是这两天时间里某个侍中加急制成的,只是便宜他了。 这些侍中也够闲的,不干别的,赶制冠服倒是一个比一个急。 杨琦这些人也都是崭新袍服,人靠衣装,瞅着衣冠楚楚像那么回事。 不似之前衣装褴褛,有一种乡野亲近感。 赵基解下头盔,递给裴豹,双手端起貂蝉冠,仿佛戴金箍一样郑重戴在头上。 在下巴扎束系带,又展开双臂,敬纯等人笑呵呵上前帮他卸甲,又将一领绛色衣袍穿上。 扎好一块块黄金装饰的蹀躞腰带,腰悬宝剑后,赵基试着抖了抖宽大双袖。 对着伙伴甩袖做了几个姿势,笑问:“如何?” 荚童心里本有些芥蒂,见赵基身形充实官服,貂蝉冠面目俊朗,阳光之下熠熠生辉光彩照人,不由笑说:“中郎英武俊朗,无人能及!” 去卑拿出一块铜镜上前笑说:“中郎,请看。” 铜镜打磨技艺高超,赵基仔细端详镜中自己,渐渐收敛笑容:“还是有些不好,遮住了我的脸颊。等有空了,我为虎贲制造一身好看、威武的服饰、冠帽。” 受影视剧影响,他一直觉得飞碟帽很有特色,尤其是天宝款式。 体格强健的人穿戴飞碟盔,目观八方,威慑力很强。 正常的头盔多少有些影响他的发挥,视线极好的飞碟盔,真的与自己很搭。 心里思索着,转身左手按剑柄,右臂一展,询问杨琦所在:“诸位,如今赵某可能商议朝廷大事?” 无人回应。 裴茂见赵基指着密道入口处,就上前回答:“赵侍中,还请入阁楼中商议。” “我等商议朝廷大事,又不是鬼祟行举,为何要躲避虎贲、义从?” 赵基反问,裴茂就说:“吏士鼓噪喧哗,难免误事。” “我在这里,谁敢喧哗?” 赵基扭头去看几个虎贲头目,王琦上前拱手:“不妨口衔木枚。” “可以,就让伙伴们看看朝中公卿是如何议事的。” 赵基应下,不理众人,就独自向密道入口附近的草堆走去。 昨夜这里睡过百余人,草堆铺的宽展。 他走到中间位置,盘腿而坐。 去卑紧随他而来,落座就问:“侍中就不怕杨氏?” “我族兄四人殁于王事,弘农虎贲近乎死绝。” 赵基声音低微:“杨琦之子杨亮、杨光在家,杨彪之子杨修也在家,御史中丞杨众子嗣早亡。我本不在乎这些,这杨琦轻我,他眼中难道我要跪着迎奉他不成?” 发作脾气,就是感觉不到杨琦的尊重。 现在连基本的场面活都不肯做,难道指望自己三拜九叩供着对方,才能换对方一个笑脸,一个中上的评价? 就跟家里一样,本来自己就有外出闯荡的心思。 若家里跟自己商量一下,把事情说明白,尊重一下自己的选择权,给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他也不会那样闹。 固然,家里给的马匹、铠甲价值不菲,老赵还跟胡班老爹那里说了好话。 几乎是将能给的都给了,但就是缺少那么一些尊重。 杨琦忍辱负重的经验很丰富,现在不尊重自己,难道就不尊重自己麾下的军队?这种不尊重的背后,是敌意;是敌意,让杨琦不肯再掩饰。 或许是自己暴露了敌意,杨琦也就暴露了。 此刻不见杨琦动身,他周围的郎官也都不肯挪步。 桓典上前温声规劝,杨琦才不情不愿走向草堆。 而虎贲、匈奴义从也都斩木枝,削皮后咬在嘴里,围坐在草堆附近。 草堆上围坐成小团,虎贲头目、郎官、匈奴贵族围坐在中层,外层是数量更多虎贲、匈奴义从。 坐在核心层,这里已经无法用座次展示尊卑,更让杨琦感到羞辱。 从赵基出现,每次见面,他都能感受到这种羞辱。 哪怕赵基不言语,仅仅是那种审视的目光,就让杨琦感受到羞恼,仿佛赵基一直在衡量、对比彼此,想要挑战他一样。 杨家人出了名的脾气坏,似乎这种冠以‘刚直’的脾气是士人美德一样。 他们可以用这种刚直来怼皇帝,似乎却容不得别人在他们面前也拥有、展现同样的美好品德。 见没了杂音,赵基就看裴茂:“裴公已去过密室,密室墙垒可完整?各窖钱币可有挪动迹象?” “并未检查各窖,只见了五处,钱币堆积齐整,未见哄抢痕迹。” 裴茂斟酌语言,他只想快点完成金库交割,又说:“密室墙壁齐整无缺。” 随即裴茂郑重拱手:“国家危难,赵侍中功勋卓著品性纯良。真乃国家支柱,令人折服。” 桓典也拱手,神情郑重:“陛下本就有授侍中之位,与赵侍中促膝长谈之意,奈何侍中忙碌难以分身,这才延误耽搁。” 赵基点头,就说:“不必来回恭维,朝廷想拿走金库,要满足我三件要求。” 桓典也敛容:“请言。” “这第一,要出具文书,说明金库完整交割给朝廷。我家世贫寒,今后难免有不知情的鼠辈贼子籍此辱我清白。所以今后谁拿此事羞辱我个人、虎贲、右贤王与诸多义从的清誉、品德操守,我等杀之无罪。” 匈奴人也有品德操守? 杨琦下意识用余光去看,才发现视线正面虎贲、匈奴人叠加错落,跪坐聆听,都很是专注。 显然哪怕是匈奴人,此刻都挺直腰背,面绽荣光,神色红润,恨不得将下巴指着天穹,极端显得趾高气扬。 又是沉默,赵基环视这几个人,就说:“我可以等,诸位仔细调查。抓了卫氏族老,仔细审问,自能知晓藏金多少。此地虎贲、义从,也可询问盘查。我等上下一心,不给文书,就别想拿走一钱。” 裴茂神情郑重:“此应有之事,朝廷自会调查明白,力保赵侍中、以及虎贲、诸多义从之名誉。可后人难免无知,若仅仅是质疑、评论就要杀害,这未免有失公允。” “裴尚书的意思是,卑微小吏可以质疑、议论上位公卿,而不用严惩、治罪?” 赵基嘴角含笑,忍不住扭头去看杨琦:“今我是侍中,平级质疑、议论杨侍中之过失,是不是无罪?” 杨琦面沉如水不做回应,中圈围坐的郎官们双拳紧握。 现在赵基身份大大的不同,谁敢跳出来骂‘黄口小儿’,当场砍死也是活该。 桓典紧绷面皮忍着笑,他是袁氏故吏出身,努力维持镇定、沉静的姿态。 他预感到赵家要跟杨家翻脸,没想到赵彦没来,赵基这么有勇气,就直接翻脸了。 杨琦还敢开口? 压不住赵基,他就已经输了。 真让赵基骂出来……真当天子对杨家没想法? 去年六月时,天子车驾、百官东迁,十四岁的天子能知道什么! 又能决断什么大事! 不止是天子,天子身边的老臣百死余生,谁对杨氏三兄弟没怨气? 年轻郎官看不懂问题的关键,有点阅历的老臣哪个不懂? 不是说一起吃过苦,就能平息这些怨气。 原来还能忍,白波诸将在侧,又都饿着肚子,还要靠三杨出去化缘。 现在白波诸将尽除,不仅能吃饱,还有巨额财富即将入库,谁还会继续克制? 就缺一个重量级的人物站出来,总结得失,清算误国之臣。 同样坐在核心圈的伏德则垂着头,两手紧紧掐自己大腿,大概这样才不会笑出声。 赵基应征虎贲以来始终都在砍人,给朝廷的印象就是躁烈,一碰就炸。 把赵基、虎贲与匈奴人安排到一起,这可不仅仅是善意这么简单。 结果倒好,相处两天时间,彼此瞅对眼还成了朋友伙伴。 其实一开始杨琦已经在示好赵基了,可赵基根本不上道,自主性太强,不肯配合。 (本章完) 第97章 殴打同僚 - 虎贲郎 - 中更 短暂沉默之后,裴茂询问:“敢问侍中,这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桓典开始专注起来,肯定会涉及虎贲赏赐,他想尽可能为朝廷省钱。 太多的钱赏赐下去,不利于河东稳定。 今后还有一系列战事,打造军械,采购军资都需要钱,赏赐也要钱。 一开始赏格太高,后面赏赐的格调就无法降低,会让朝廷背负沉重的负担。 “第一件事关系虎贲、义从之清誉、长远仕途;这第二件事就与密室所储的黄金、五铢钱有关。” 赵基说着去看桓典:“敢问桓公,这金钱可是卫氏汲取、盘剥我河东士民三百余年之积蓄?” 闻言,裴茂立刻振奋起来,胸膛挺拔,目光炯炯。 反应过来的郎官即便恼怒,此刻也必须克制。 谁否定这个问题,就别怪散步时被河东人拖到巷子里殴打。 桓典没有正面回应,反问:“赵侍中如此询问,是何用意?” “桓公,我问的是这钱究竟是不是河东三百年士民积蓄?桓公若是听不懂河东口音,我可以请裴尚书转述。” 赵基扭头去看裴茂,桓典呵呵做笑:“赵侍中口音不重,本官自然是能听明白的。这钱,自然是河东历代士民之积蓄,却为卫氏经营所得。如今卫氏犯罪,朝廷抄没,这自然是朝廷的钱。” “你在赌我割舍不下?” 赵基起身,抬手解下颌下绶带,将貂蝉冠捧在手里仔细端详一番,忍不住呵呵做笑:“董卓不在了,反倒人模狗样狺狺狂吠。内不能纠正王允乱政,又不能诛除李郭乱臣。蛊惑天子东迁,弃三辅、弘农不顾,无数吏民枉死。与彼类为伍,我深感耻辱!” 说罢转身,将貂蝉冠扣在去卑头上,一把扯下身上官服揉成一团丢弃在地。 外围虎贲陆续起身,荚童当先拔出剑,一名名虎贲拔剑、抽刀。 匈奴义从则后退,去卑起身规劝,神情愁苦:“侍中切不可冲动啊!” 裴茂也快步到赵基身边,紧紧抓着他的手腕:“阿季,何至于此!你若率虎贲一走了之,将置天子于何地?将置元明公于何地?” “伯父,这是河东的钱,就该用在河东!” 赵基指着桓典:“我会盯着尔等苍髯老贼!” 桓典也是站起,瞪目寸步不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就是朝廷的钱!” “无有百姓生产,何来的钱粮!” 赵基反驳一声,转身要走,桓典只当是他怕了,反正年青时没少干这种吵架叫骂事情,当即大骂:“你这目无君父的狂徒!早晚不得好死!赵元明满门忠烈,怎么会有你这样……” 这时候见赵基停下,转身看他,桓典又骂:“朝廷危难,正值用人之际,你一走了之,置社稷安危于何地!” “与你这样的老贼为伍,如何能匡扶天下!又如何能救万民于水火!” 赵基踏步上前一把扯住桓典的衣领,左臂展直缓缓抬起,桓典两条小短腿扑腾,想要踹蹬赵基。 可他的腿短无处借力,赵基臂展又长。 一名郎官见状拔剑就要朝赵基这里冲来,赵基扭头一瞪,对方惊愕怔在原地。 赵基的一名骑奴上前一脚踹在对方腰胯,不等对方挣扎起身,就用长矛抵在对方颈下,死死盯着他。 裴茂急的跳脚,哪里还敢称呼阿季:“赵侍中息怒!这钱是河东的钱……也是朝廷的钱!欲如何调度,赵侍中不妨说明,我等也好商议啊!” 去卑手里捧着稍稍变形的貂蝉冠,用手掰正,敷衍劝说:“侍中不妨说一说,就当看在小王的薄面上,暂消怒气。” “好,我给贤王一个面子。” 赵基左手松开,桓典坠在草垫上站立不稳,摔倒在地,狼狈不堪。 杨琦看着面红耳赤恨不得钻到草堆里的桓典,感觉这家伙为自己挡了一劫。 赵基稍稍调整呼吸,才高声说:“须免河东十年口赋!库中财富,每年只能取用十分之一,分十年方可用尽!否则钱币滥发,必伤河东小民!” “我不信你这老贼,须要立碑于此,公卿录名其上,如若违约,满朝公卿,断子绝孙!” 赵基指着桓典这样说着,杨琦感觉在骂自己。 就见赵基看向自己:“子奇公?” “赵侍中也是为河东百姓着想,老夫以为可行。” 杨琦沉着脸:“天子爱你,你不该这样失礼。” “我之君父尚且没有这样骂我,我与这老贼同殿为臣,非我师长,凭什么如此辱我?” 赵基伸手从骑奴手里接过长矛,突然扭头笑问伏德:“请问我的功勋能否换这老贼一条腿?” 伏德悚然,急忙劝:“侍中何以自轻?” 堂堂侍中,怎么能动手殴打同僚? “看来我这功勋值他两条腿,这老贼还真值钱,朝廷该多蓄养一些。” 赵基转身持矛劈下,眨眼间打断桓典两条干瘦胫骨,疼的桓典发须皆张,双目瞪圆身子一抽,晕眩过去。 伏德干咽一口唾沫,赵基又看地上被控制的郎官:“以下犯上,敢问贤王,匈奴中以卑犯尊者,该如何处置?”去卑为难沉吟,扭头问部属:“此罪当如何?” 呼延果站起来:“回大王,向尊长贵人拔刀者,轻则裂胫,重则断手,再重则马踏而死。” 赵基听了,哂笑:“贤王国中法度太轻,在我中国,以下犯上最轻也是赐死,往往波及门户。” 去卑谦和做笑,匈奴人的家室就是财富,没有人权,又谈何侵犯、波及? 赵基笑罢,歪头看几个骑奴,他们立刻上前,控制住那个郎官,当场用刑。 见他们抱来附近条石来砸腿,赵基对韩述嘱咐:“以后随身携带锤,我感觉用的上。” “喏。” 就这样站在近处看着用刑,这郎官即便不死,成了跛子,前程仕途也就毁了。 荚童站在赵基斜对面,不由想到一些,立刻就对左右说:“用刑完毕,拖下去治伤。” 几个虎贲口衔木枚,闻言就去架起这郎官。 荚童对赵基长拜:“中郎,卑职告退。” “尽力救治吧,有这次教训,我想他以后不会再犯了。” “是,卑职明白。” 荚童又对裴茂、伏德拱拱手,后退几步,跟着那几名虎贲走了。 这时候又有一名郎官上前对赵基拱手:“侍中,还请援手救护桓公。” “我打了他,再救他,他伤好后可会感激我?” 赵基反问,对方愕然。 赵基摆摆手:“带他回安邑,我这里只有一位能正骨的医师,没时间救他。” 哪怕把华佗拉过来也救不了桓典,赵基对自己的破坏力有十足的信心,粉碎性骨折,就桓典现在的年龄,慢慢躺着去吧。 几个郎官架着桓典离去,赵基重新落座。 裴茂已将他的官服折叠放在赵基身边,衣服上摆着貂蝉冠。 其他人陆续坐定,裴茂干咳两声:“现在赵侍中已说了两条,还有一条是什么?” “我要请天子下诏,在绛邑紫金山下设立蝗神庙。凡河东百姓,皆可携蝗虫来换钱。我要夯实蝗虫做台基,在这台基之上建蝗神庙。一石蝗虫,给百钱!” 赵基说罢环视左右,知道内情的敬纯、王琦互看一眼,俱感无奈。 不过也是给河东乡人发钱,真没什么好反对的。 见赵基如此不敬神明,杨琦暗暗冷笑,虽然他也不怎么敬重。 裴茂也不好反驳,百姓敬畏蝗神不假,可若是捕杀蝗虫用来祭奉蝗神庙,还能赚钱……百姓自然会做出妥善的抉择。 反正百姓响应与否跟他无关,但他堵死这条散财的路子,乡野之人自会诟病、诋毁他。 想了想,就问:“赵侍中要取钱立蝗神庙,不知需要多少?” 赵基指着密道门口:“内有二十八座地窖,我与右贤王取用六座。一座封赏虎贲,一座封赏匈奴义从;两座用来置换蝗虫祭奉蝗神;还有两座,乃虎贲、匈奴之军资。具体度支,自会造册,朝廷可以遣使盘查。” 裴茂皱眉:“不妥,只能给侍中、贤王各一座。祭奉蝗神所需的两座,可由天子特许赐下。赏赐虎贲、义从之耗费,也该出自朝廷。” 周围虎贲、义从咬着木枚发不出声,但讥笑神情展露无遗。 去卑一笑:“小王自无不可,只是钱库守卫,不能由朝廷监守。小王愿出百人,协防驻守。” 对此赵基也是笑了笑:“可以,尽快立碑,我要拓印一份。今后公卿违约,我就率河东儿郎按名索骥,灭他满门!” 没人回应,片刻后伏德说:“赵侍中尽快稳定此地庶务,陛下甚是想念侍中。” “喏。” 赵基对伏德拱手,伏德也拱手回礼,彼此都很有礼貌的样子。 远处小院阁楼之上,蔡昭姬目送桓典被拖走,才长舒一口浊气。 她眉目舒展,对边上侍女说:“稍后去讨要一些肉食,请门外值守虎贲传话,就说我要谢赵中郎为我泄恨。” “喏!” 侍女脆声应下,欢快离去。 世上的快乐是有数的,她感觉自己距离匈奴人越来越远了。 可匈奴人距离赵基越来越近了,近的让杨琦感到窒息。 再仰慕汉学,匈奴人仰慕强者的种族本性很难改变。 (本章完) 第98章 卫氏底蕴 - 虎贲郎 - 中更 安邑城外,徐晃勒兵沉思。 犹豫片刻,对当面前来劳军的钟繇拱手:“我等奉命驰援虎贲,今虽有变,也不该更改。” 钟繇展臂拦在马前:“徐君侯,何以如此顽固?据仆所知,南边事了,赵侍中就会入朝伴随天子左右。往来奔波,士马劳累,何益之有?” “军令如此。” 徐晃扬起马鞭抽打,策马而行。 身后百余骑持旗跟随,再后面跟着北绛豪强子弟近二百骑。 胡谦混迹其中,领有队官之职。 恋恋不舍望着安邑城墙,但也只能跟随队伍前进。 虽然很想立刻响应天使,可他也听到了,那赵基拜为侍中,已经不是他能招惹的了。 北绛豪强子弟之后是西河羽林郎百余骑,他们稍稍犹豫后,还是跟随大队南下。 就赵基目前的战绩,跟在赵基身边起码没多少凶险。 钟繇以袖遮面,待五百余骑离去听不到马蹄声时,他才挥袖驱赶身边扬尘。 当即翻身上马,要往城里去。 这时候就见街道上突然混乱起来,钟繇本就身高,骑在马上看的远。 见是白波俘虏竟然获得器械,杀出军营,正沿着大街纵火制造混乱,向南门突围。 而郡兵都往北城集结,不多时城中火势延烧,郡兵、民壮专心救火,白波俘虏顺利出逃。 钟繇回到郡守府,这里街道外大约站着五个百人队。 钟繇刚下马,董昭就上前急声询问:“徐公明可在?” “往投赵基去了。” 钟繇指着烟火最盛的西城军营方向:“这是何故?” “不知。” 董昭也眺望西城方向,钟繇拍打身上尘土,快步入内。 卫尉周忠见他孤身返回,还是带着一些期望询问:“徐晃何在?西河羽林可在?” 钟繇俯身长拜:“回明公,俱往城南而去。” 钟繇站直身体,抬头就见周忠踉跄向后两步,又问:“元常可出示了诏书?” “未来及出示,徐晃就驱马而走,余众跟随,难以喝止。” 钟繇回答,就问:“城中怎么突然生变?” 他去见徐晃,也就临时从军营抽调三百人搬运粮食,没道理少了三百人,就压不住白波旧军。 周忠面色难看:“贼臣泄露卫氏财宝,有宗贼劫狱。” 他只是说了个苗头没有细说,钟繇神情了然。 被突然下狱严密监管的卫氏得闻消息,已经不敢赌命,选择了劫狱。 他们想跑,肯定不缺人策动、接应。 这里放点火,那里遗失一些军械,于是劫狱的宗贼放纵白波贼,郡兵军吏反应再迟钝一些,这一切都就合情合理发生了。 就在此刻,卫觊被两个部曲架着跑出南门。 他这一脉诗书传家,生活简朴。 即便这样,也是被抓捕下狱。 当从身受重刑的族老口中得悉原因,哪里还敢坐以待毙? 仅仅是托狱卒传了个口信,这事就办成了。 跑出三十几步,卫觊回头死死盯着城楼,城楼处郡府主簿刘政就望着他。 两人对视,不断有出逃的白波贼从卫觊身边经过,还有族人拉扯卫觊。 卫觊拱手长拜,当即头也不回就跟着大队人马向南逃亡。 看着最后十几名断后的稷山盗策马杀出城门,刘政解下衣冠,不着寸缕。 爬到最高处,纵身一跃,以头抢地。 逃亡五六里路,就见徐晃五百余骑散开,拦在面前。 认出徐晃,十几个白波军军吏快步上前:“公明!朝廷欲杀我等,还请公明念在往日旧情,抬手放行!” “我念旧情,谁念国法?”徐晃抬手,身边几十名骑士纷纷张弓、抬弩。 一个白波军吏大急:“朝廷屈杀我等,又岂会独留公明!” 这时候卫觊一瘸一拐走向前排,仰头看徐晃:“我等皆仰慕赵中郎忠勇,欲往投效!徐君何不押解我等到赵中郎处,听候赵中郎裁定?若是天命我等死,也死于朝廷,非徐君之事!” “公明!” 一个同乡扑倒在马前,长拜顿首,石子磕破额头满眼泪水、泥尘:“我等生死,俱在公明一念之间!” 另一个有县吏经历的军吏梗着脖子:“我等请降,是因赵中郎许诺编我等为辅兵,有戴罪立功之日。今中郎不在,朝廷却要杀我等,这是要陷中郎于不信不义之地!” 徐晃有些难以置信:“朝廷真要诛杀殆尽?” “怎么敢欺瞒公明?这是郡府主簿刘政亲口所言!” 另一个军吏急声回应,还踮脚去看后方,生怕郡兵追击掩杀。 好在城中纵火点颇多,郡兵忙着拆郡守府附近的宅院,或扑灭火势,无从追击。 徐晃见此,挥手:“速行,我来断后!” “谢公明!” 十几个头目纷纷施礼道谢,招呼后方白波军、宗贼部曲,千余人呼啦啦从徐晃身边经过。 而断后的稷山盗见状,放弃大路,向东群山而去。 胡谦驱马靠近徐晃,就听西河羽林头目王琼询问:“徐君侯,朝廷真要如此大肆诛杀?” 徐晃不语,跟在王琼身边几个羽林头目惊疑不定,一个人说:“之前欲尽诛十万凉州兵,今又不肯放过白波旧兵。诸君,岂不见徐荣、吕温侯之前事乎?” “不得妄语。” 王琼喝斥一声:“且观赵中郎,若是河东人连自家乡党都难以庇护,我等返乡不迟。” 看似喝斥,也是警告徐晃。 徐晃当即开口:“诸君勿惧,赵中郎胆略还在温侯之上。朝堂中有奸臣作祟,中郎绝不会束手不问!” 王琼盯着徐晃,徐晃神情不变。 现在的徐晃,多多少少有些理解凉州人当时的心态了。 看徐晃不似作伪,王琼点头:“就暂且相信徐君侯这一回。” 他们应募成军南下后,一直游离于汾水北岸,就在观望形势。 形势不妙,就多混一段时间,然后返回西河。 反正西河郡守刘玄政令难出郡府,更是动不动迁徙治所躲避匈奴人,基本上不具备治理西河的统治力。 胡谦等人也是暗暗庆幸,越是不敢脱离大队。 就在他们重新整队南下时,可怜的桓典车队遭遇逃亡的队伍。 他的卫士是两个郡兵,郡兵转身就跑,随行三个郎官身体虚弱,真的是跑都跑不动。 只是背靠车板,对着众人跪拜痛哭哀求,乞求他们放过桓典。 如果被他们感动,不杀桓典的同时也不会杀他们。 天子东迁之际,这一招比较有用。 卫觊影响力不俗,哪怕是白波军军吏也比较尊重卫觊。 卫觊上前看了昏迷的桓典,扫一眼对方伤势,问:“此羽林中郎将龙亢桓典也,是何人所伤?” 一个郎官哭的眼睛红肿,声音失色:“今日朝廷拜虎贲赵中郎为侍中,与桓公言语冲突,赵侍中失手打伤了桓公,命我等护送桓公回安邑治伤。” 卫觊瞥一眼桓典角度扭曲的双脚,对左右说:“既然是赵中郎所差,就放过他们吧。” “也好,便宜了这伙骷髅贼!” 白波军吏可不会有什么敬意,之前若打猎得到一只鸡,会故意找几个郎官,当面吃鸡,再把骨头敲碎喂马喂狗,都不给这些人闻。 论官职,这些军吏此前哪个不是朝廷任命的都尉、校尉、中郎将? 各个身负两千石官秩,真打死几个小小郎官,也就打死了。 所以郡府主簿刘政说朝廷要杀他们时,白波旧兵、新兵立刻就相信了这番言辞。 易地而处,他们也会报复。 貂蝉冠 (本章完) 第99章 兵谏之议 - 虎贲郎 - 中更 庄园门口,杨琦登车,郎官、郡兵十几人列在车后,即将启程。 赵基、伏德来送裴茂,距离众人较远。 裴茂一些记忆被唤醒,隐约想起童年时的赵基,当时就觉得那时的赵基眼神就格外明锐,仿佛洞悉世情一样。 也许是出身差距,让他忽略了那时赵基的特殊。 此刻道别之际,他拉着赵基的手着重嘱咐:“你与阿秀自幼交好,与俗流不同。今率虎贲之士匡扶朝廷,更该勤勉,凡事当三思而行。” 伏德在侧,裴茂也不避讳什么:“今三辅、河内、河南、弘农俱已残破,我河东虽受白波之乱,又有匈奴侵扰,却存有稍许元气。司州七郡,我河东何德能独免?既不能免,当迎难而上,遇事不可退缩,当以前人为鉴照。” 赵基听出对方的真心,河东人已经站到了朝廷公卿百官的对立面。 未来公卿得势,又岂会放过河东人? 赵基缓缓点头:“伯父安心,待赵公返回,当有大决断。” “好。” 裴茂对赵基拱手,又对伏德拱手,两人回礼。 裴茂的随从牵来马,裴茂翻身上马,扬鞭轻抽驱马而走,仆从快步跟随。 目送裴茂走远,伏德侧头问:“真要如此?” 天子已经授意,他的父亲也同意,如果赵彦不反对,赵基就会成为他的妹夫。 至于赵基的态度,到了现在这一步,赵基态度已经不重要了。 裴茂也已经表态,另一个领兵的毌丘毅自然是支持他们的。 对于执政的公卿,伏德自然没有什么好感。 作为勋贵子弟中的佼佼者,虎贲、羽林几乎死绝,这些可都是他沾亲带故的朋友! 赵基凝视渐渐远去的马车,面无表情:“我给了朝廷两天时间,他们连郡兵、宗贼都没整编完毕,依靠他们,我们会死无葬身之地。我与虎贲伙伴仓促聚集于北绛,当夜就决出大小头目,次夜大破来犯匈奴,俘斩四百余级;第三夜破宗贼侯氏,前后收得辅兵七百余人,翌日清晨又杀李乐夺其部曲、郡兵七百余。” 回头看伏德:“旋即招纳汾北徐公明部三百余勇健,中部都尉马矢枝作乱,亦被我格杀。其他如韩暹、胡才、杨奉之类,我兵锋前推,尽皆碎裂,悬首安邑!如今之世,我才是朝廷支柱、栋梁!公卿老人,还活在他们年青时夸夸其谈、宰割天下的旧梦里!听由彼辈,我们也将成为旧日腐朽之物!” 信心是打出来的,赵基只是简单陈述略带一点情绪,伏德已不敢对视。 常人要用数年时间才能做到的事情,赵基不足十日就做到了。 如赵基所说,他已经给了公卿两天时间整编郡兵、宗贼部曲。 结果呢? 天子派伏德来监管金库,竟然派不出可靠的士兵,还要从赵基这里借人。 赵基本来就不想跟金库再有牵扯,真派虎贲参与监守,未来根本说不清楚这件事情。 与其到时候自证清白,还不如反攻倒算。 伏德沉吟之际,就听马蹄声复来,斜目去看,裴茂驱马狂奔返回。 靠近时勒马大呼:“赵侍中,白波贼破围而出,正朝此处杀来!” 一边观望的去卑闻言快步而来:“侍中,可要看看小王所部战力?” “不急,我倒要看看这些白波旧部想要做什么。” 赵基说话间,裴豹已牵着马小跑过来,赵基翻身上马,对王琦、荚童:“备战!” 附近等候的骑奴纷纷上马,已持矛戟驱马靠近。 赵基控马技术越发娴熟,敢用更大力气拉扯缰绳,他已经可以压制马匹的躁性。 他狠拉缰绳控马原地转小圈,对伏德说:“金库就交给你了,擅取者立杀!” “喏!” 伏德下意识高声应下,拱手之际,赵基两腿踹马腹,就朝门外驱驰而去,骑从争先恐后追赶。 庄园门外,杨琦马车已经调头,正在百步外朝大门这里而来。 随行郡兵搀扶、拉扯郎官小跑,饿了大半年的郎官普遍瘦弱,跑两步就喘不上气。 赵基瞥视路过的杨琦,杨琦却在看另一个方向,将后脑勺给他。 这时候裴茂也控马停在庄园大门处,心有余悸。他不怕那驰道上浩浩荡荡的徒步白波旧部,他怕的是对方身后跟着的骑军与骑军带起来的扬尘。 扬尘遮蔽,间隔又远,根本看不清楚对方旗号。 哪怕是匈奴大队人马来犯,也是有可能的。 “阿季,那可能是匈奴!” 裴豹担忧赵基安全,追到身边大声提醒。 “我不信,徐公明不会这么轻易败亡,若是大队匈奴南下,胡文绪会遣使相告!” 赵基稍稍控马降速,对左右跟着的虎贲大声说:“就算徐公明、胡文绪抛弃我等,赵公也会遣使示警!” 一个虎贲听了后疑虑尽去,亢奋大呼,右手高举骑矛:“哈!” 卫氏大门处,裴茂搀扶杨琦下车,杨琦站稳后眯眼凝视北方二三百步处。 随着赵基五十余骑抵近,沿途徒步而行的白波旧军让到道路两侧,次第跪拜。 而南下的骑军也勒马减速,扬尘渐渐停歇。 徐晃勒马横矛约束骑队,队伍止住后,他单骑上前审视赵基,目光盯在赵基头上貂蝉冠,笑问:“赵侍中,别来无恙乎!” “就等大兄共襄盛事!” 赵基控马上前,右手斩马剑反手钉在沙土中,一声闷响,没入砂石硬化地面半尺余。 伸出右臂,徐晃也将骑矛钉在地上,上前两人马首相交,彼此右手牢牢抓在一起。 徐晃高声说:“朝廷公卿无有治军才能,侍中受天子信重,国家危难,侍中切不可推辞!” 他展臂指着北面风尘仆仆,列队观望的骑士:“侍中若弃,我等将归于山野之中,以待时变。” 赵基审视几十步外的骑军,除了少数人脸上没有尘土外,大多数人已看不清楚面容,或裹着防尘围巾。 环视一圈,赵基指着庄园:“且先休整、饱餐!明日四更,进兵向北,陈情天子阶前,向愚蠢腐朽的公卿执行兵谏!” 徐晃也调转马头过来,右臂高举大呼一声:“兵谏!” “兵谏!” “兵谏!” 胡谦亢奋大呼,等朝廷按资排辈授你官职,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一些事情,白波诸将能做,李郭二贼能做,河东人就不能做? 哪怕是西河羽林也是振臂呼喝,人人呐喊。 就朝廷东迁时暴露的问题,他们真的很不放心。 赵基诛杀白波诸将,白波旧军逃亡时都要来找赵基,这已经能说明问题! 再三呼喊,声音停歇后,赵基拔出斩马剑,对着庄园一挥。 徐晃也不言语,一马当先,引着一队队骑士从道路正中进发。 十几个白波旧军头目凑到赵基附近,赵基认出两三个有印象的俘虏,就对他们说:“我的承诺依旧有效,入庄园就餐,治伤!” “万岁!” 一个头目欣喜呼喊,又是一阵万岁呼声,赵基对这个口号有些不适应。 但人在马上,众目所瞩,已退缩不得。 就是驱马上前,白波旧军中混杂宗贼部曲,千余人簇拥着赵基向卫氏庄园大门缓缓而来。 这才两天的时间,公卿治下的糟糕秩序,让他们放弃了之前的各种幻想。 忙着制作朝服、冠帽,往来赴宴筛选、挖掘城中人才的公卿们,自然显得慢吞吞。 (本章完) 第100章 紧锣密鼓 - 虎贲郎 - 中更 天色将暮,赵彦督兵两千余南下抵达闻喜南乡,距离安邑不过七八里路程。 赵基使者已到军前,送上帛书。 赵彦停止进军,转入南乡休整。 他翻阅赵基的帛书,后怕不已。 若按着公卿的安排,赵基应该火并匈奴才对,但赵基硬是克制住了。 正常来说,兼并匈奴后,赵基会成为朝廷强压各地豪强的铁锤。 一圈杀下来,赵基满手血腥,不容于河东。 而赵基却与去卑交好,还发现了卫氏三百多年积蓄,最难得是竟然视黄金如似粪土。 到这一步,赵基已经死定了。 小小年纪,这么多的黄金都难以动摇心志,无形之间已经向河东人、天下人证明了志向。 与勒兵固守不动的赵基不同,朝廷反而开始大肆抓捕卫氏各支子弟,直接践踏河东郡府官吏的脸面。 结果这两日宝贵的时间里,赵基被困卫氏庄园,然而公卿们却没有来得及整合军队。 郡府主簿刘政释放卫觊等人后自杀谢罪,卫觊等人又释放白波旧军、部曲,南下投奔赵基。 最丰硕的果实已经摆在面前,此刻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而最宝贵的是天子的态度,再天真的少年,大半年时间吃掉了人生旅途里大部分的苦难,也会成熟、理智起来。 哪怕是董卓,也没让天子吃这么多苦! “赵公,各队安置完毕。” 赵彦思索之际,帐下督高宠快步来报。 赵彦放下帛书卷轴,眉目无情:“召集百人督以上前来议事。另传告守卫、巡哨军士,今夜口令乃拨云现日。口令错误,立刻射杀!” “喏!” 高宠昂声应下,重重抱拳,转身阔步而走。 赵彦深吸一口气,巡视屋舍,这是韩暹所居,器物完整。 虎贲过境时,也只是在这里稍稍休整,留几个轻伤虎贲驻守这里。 早上闻喜县又向这里补充了县兵、义勇,倒也收治的齐整,就连军队夜里食用的粟米都已舂好,柴草齐全,就等下锅。 不多时,二十四名百人督来到庭院内集结。 赵彦的亲兵已在庭院四角设立营火照明,赵彦独坐上首,举着帛书:“我孙儿阿季功勋卓越,蒙天子错爱,已拜为当朝侍中,领虎贲事务如旧。此阿季书信,诸君阅览。” “喏。” 这些人出身各异,谁都想往上升一级或两级。 为了方便管理,赵彦并未设立更高级别的军吏,进行垂直扁平化管理。 这封帛书有中宫仆伏德署名,也有尚书裴茂署名,还有右贤王刘去卑的署名,代表的不仅仅是赵基本人的态度。 帛书传阅一遍经过高宠之手回到赵彦手里,郡兵军吏出身的赵阔自诩姓赵,当先出列长拜:“愿听明公节度,共赴国难!” “愿奉赵公令,解天子于危难!” 另一个百人督郭丰紧跟着出列长拜,其他百人督当即出列,互相观察齐声长拜:“愿奉赵公令,解救天子于危难!” “诸君请起,今夜安抚吏士,明日进兵安邑,入卫天子!” “喏!” 等这些人分两列站好,赵彦又说:“闻喜已聚集义兵两千,随时可以入援。今夜各队,不得妄议国家之事。违令者,斩!” 说罢,赵彦摆摆手,众人再拜:“卑职告退。” 目送这些青壮军吏退走,赵彦起身在庭院内散步,忍不住回头去看闻喜西乡所在。 形势变化太快,应接不暇。 他有些懊悔,真该将侄儿留在身边听用。 再不成器,让赵敛带几十个人去杀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而此刻,赵氏所居的里社已快燃烧殆尽。 赵敛乘马,怀里是两个孙儿,后面两架车里,是他家与邻居家的孺子。 各家女眷扶着车辆步行,男子背负弓弩持矛戟步行。 胡班派来的五十多名县兵、义勇分为前后两队,护着迁徙队伍向闻喜县城缓缓抵近。 天色将暗时,一支百人规模的县兵前来接应。 领队的赫然是县吏裴征,他驱马上前对赵敛拱手:“姑父,胡文绪命侄儿前来接应!” 赵敛还没回应,赵坚就持矛长拜:“三哥。” 裴征对赵坚和煦做笑,扭头看赵敛:“姑父速行,一切入城后再议论。”“也好。” 赵敛应答一声,右手提戟挥动:“出发!” 他后面的车辆里,妻子裴氏端坐,身边围着男女孩童。 再后面一辆车上,赵基的两条黄狗趴卧,脖子拴着绳索,固定在车上,就怕它们走失。 车辕处,阿兰扶着车辕借力,才能跟上队伍。 车辕附近还坐着她异父同母的小弟和小妹,她的母亲就在车轮后抓着车厢护栏。 她们脚上是草鞋,磨损严重。 何止是她们,大多数县兵也是草鞋。 车轮悠悠,不时有孩童哭啼声,但很快在喝斥声中停止。 两条黄狗也不时对着道路两侧旷野狂吠,却无人搭理。 阿兰努力迈步,又认真聆听前方细微的交流声,怀着那份期望与担忧,她不敢停歇。 闻喜北门城楼,胡班穿戴铠甲紧张望着远处那渐渐靠近的火把微光。 事情走到现在这一步,进一步则不失为公卿之位、朝廷栋梁;退一步,则万劫不复,若能跑到郡北混迹匈奴各部已是幸事。 巨大风险摆在面前,他没什么好犹豫的。 散尽大半家财,他爹才走通关系让他当了个兵曹佐史。 而现在呢,无非就是一死。 别说他,就是老胡也不会怨他。 自家儿子主宰县邑三日,老胡已经很满足了。 “胡君,赵公来矣!” 一名县兵使者在门前大呼,胡班当即引着新近召集的同乡伙伴、亲族几十人下城楼。 他不敢出城门,就怕前脚出城门,后脚城门封闭。 就在城门甬道处迎接赵敛:“世伯安好!” “好的不能再好,汝父何在?” 赵敛也不下马,示意车队入城,观察火把下的胡班。 胡班拱手回答:“回世伯,家父在营中。” “准备饭食,我要见他,再准备三十匹马。” 赵敛又问:“赵公兵马何在?” “斥候来报,今夜入南乡休整。” “嗯。” 赵敛回应一声,控马后退几步,眺望南边远处,隐约可见南乡微弱营火。 胡班询问:“世伯可是要军前效力?” “天子有难,我与汝父尚能开两石之弓,如何不能去?” 赵敛反问,把家人接到城里,这是他能想到最安全的方式。 女婿、大儿、二儿不肯去,他得去。 可他与胡班还不知道安邑变化之快。 “世伯雄壮!” 胡班夸赞一声,展臂:“请!” 赵敛也不客气,驱马进入甬道,也不等胡班,按着记忆就往城中军营赶去。 他跟胡班的父亲很熟,胡班父亲才是他的带头大哥。 算起来,胡班老爹当年也能算是稷山盗,不过那时候是另一种名号。 但干的事情,也差不多。 只是老胡竭力挣钱供儿子读书,看胡班模样,跟自己家老大一样,似乎读傻了。 可老胡攒的多,就胡班一个儿子,硬是砸钱把胡班送到了县府里。 (本章完) 第101章 南北包夹 - 虎贲郎 - 中更 安邑城中,白日纵火余烬未灭。 烟尘弥漫,处处有啼哭之声。 官舍之内,桓典病榻之外。 大半公卿聚集此处,油灯昏黄,还不如庭院外月光明亮。 太尉杨彪坐在上首,面容阴沉,他们也不想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一切失控的源头,其实就在于灵帝染病壮年而亡。 失去了一个可以镇压各方势力的人,争斗起来再无克制,杀来杀去,一个个重量级人物被杀,往往就是满门诛杀。 最后到了杀皇太后董氏的地步,董卓入朝后,更是在几股力量支持下,董卓背反袁氏,彻底失控,一路狂飙。 以至于到了火烧雒阳迁都长安的地步,董卓宁肯烧掉一切,也不会束手待毙,让全家陪葬。 哪怕朝廷东迁时,杨彪也不想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可李傕郭汜再迟钝,也意识到了皇帝的重要性,双方五场血战,加起来五万多吏士横死。 河东豪强大姓以卫氏为首,对朝廷不管不顾;河内张扬想要迎奉天子朝廷,但麾下将领不同意。 西河刘玄想要支援朝廷,可他自身都难保,无法提供什么帮助。 太原郡富庶,道路却被匈奴遮蔽,无法取得联系。 本以为河东招募的虎贲能改变形势,可这形势变化太过于剧烈。 若是赵基第一次入朝时再跋扈、强横一些,他们也不会反复试探。 现在完了,白波贼从军营破围逃亡,安邑各处起火,城中士民要么损失财富,要么有亲友受伤,已然充斥怨气。 而金库一事,哪怕再忠心于朝廷的河东人,也要顾虑赵基提出的十年免赋影响力。 赵基是要保护河东人的财富才与桓典斗殴,这在无知小民眼中,赫然是庇护乡里的河东英杰! 最为可恼的是,赵彦提兵南下悬于安邑之北,堵死了另一条路。 就在束手无策之际,卫尉周忠抓着一支染血的箭矢走入客厅。 落座后将箭簇染血的箭矢丢到堂中:“赵彦老匹夫闭营不纳,传信使者表明身份,已被射杀两人,第三人负伤退回城中,已无人敢去。” 司空张喜拿起箭簇,凝声:“天子蒙尘,我等理应谢罪于天下,顺赵氏所请,又有何妨?” 御史中丞杨众开口:“奈何天子年幼,若无我等匡辅,难免受赵氏欺凌。” 说着还瞥一眼司徒赵温,赵温是成都赵氏,累世公卿。 成都赵氏是赢秦之后,脸皮够厚的话,上溯到商周之际的恶来、季胜兄弟,勉强能与琅琊赵氏算是同宗。 赵温有兄长赵谦,生前历任公卿,在董卓治下时曾以前将军督兵讨白波,是彻底击垮白波贼的主将。 杨奉等人就是白波降将,跟随赵谦入关中,其他韩暹、李乐等人投降就安置在汾水之北。 但王允被李傕等人攻杀的那一年,赵谦接任司徒,又任尚书令,随即年老病逝。 若赵谦还在,又或者皇甫嵩、朱俊任何一个人存在,朝廷也不会如此被动。 杨众观察赵温之际,赵温面无表情,他多少懂一些军事。 懂的虽然不多,但比杨氏三兄弟多;就因多懂了这么一丢丢,他很清楚赵基有多么难缠。 休说河东各方势力,就是把现在的赵基、八百虎贲丢到关中,也能打的李傕、郭汜闭门自守,不敢野战。 就关中现在的形势,失去天子、朝廷百官后,当李傕、郭汜不敢出城野战,也就失去了遥控部属的影响力,被围死只是个时间问题。 这种时候,赵温更是不想言语什么。 说错什么话,某些人事后为了洗白,就会大做文章,拿去告密。 甚至因蔡邕之事,他连叹息都不敢。 公卿沉默之际,天子刘协又失眠了,也在熬夜。 裴茂已经返回,上呈赵基、伏德等人署名的奏表,要弹劾、追究杨琦蛊惑天子、令国家动荡之罪。 杨琦被扣在卫氏庄园,显然已经无法自证清白。 至于赵基想要的三个条件,在刘协看来根本不算事。赵基放着最重要的黄金不要,要的五铢钱也是用于公事,还同意朝廷查账,乖巧的离奇,这丝毫挑不出问题。 他实在想不明白,桓典这么稳妥的一个人,又出身袁氏故吏,怎么也学着杨家兄弟去跟赵基怄气? 赵基已经很给面子了,职位卑微时一直克制没有发作。 得了侍中身份后,也只是打断桓典的腿,而不是杨琦的腿。 从虎贲中郎将身份来说,赵基打断了同僚羽林中郎将桓典的腿;从侍中官位上来说,杨琦也是侍中。 同僚之间相互辱骂、斗殴这种事情,朝堂之上也不算多么过分的事情。 天子左右随行的侍御史就是维持百官仪态的,防的就是这些人斗殴、打架。 只是往往公卿年龄大了,都是辱骂为主,斗殴也伤势不重。 赵基年轻气盛,受不得辱骂,也不习惯朝堂风气,力气大而桓典年老力弱,这才打的重了。 至于裴茂口中的兵谏一事,刘协根本不怕。 因为赵彦是以议郎侍讲于禁中,是刘协固定的讲师之一,彼此感情很好。 有赵彦在,视黄金如粪土的赵基又能过分到哪里去? 皇后是琅琊人,所以赵彦也受帝、后信赖。 刘协复读看完卷轴一样的漫长奏表,疑惑:“赵卿久居山野之地,怎么稍遇辱骂之事,就如此气躁?” 裴茂跪坐在下首,回答:“陛下,赵侍中自幼离群独行,意气最重,人不能犯。臣之乡里,也就侄儿秀自幼失父早慧,与赵侍中颇为亲近。” 推了一把侄儿裴秀,裴茂又解释说:“赵侍中家贫,是以好强、护前。乡里少年,不与他争,自无谩骂争嘴之事。这也使得赵侍中意气更甚,同龄中无有敢犯者。” 他也不清楚具体,只是顺着情理这样推断。 真正的原因是赵基原身连家里父兄都不怕,各家也会告诫子弟,别去招惹赵基。 闻喜这地方,闹白波兵灾之前,就有关羽这个不合群的家伙暴起发难,杀了豪强满门男丁逃亡江湖之中,前车之鉴不远,稍稍有些家业的人家,没人愿意惹赵基,也不容易接触。 家室弱一些的,真欺负打死打伤赵基,赵基的两个兄长又不是死人。 民间流行复仇,亲兄弟被打死,你不复仇,还怎么抬头做人? 到时候是个人都能来踹你两脚,那时候生活都难,更别说发展。 争水械斗是某种意义上的公战,打完分个胜负就行了;这种家门仇杀,只有杀尽对方满门男丁才能停止。 关羽家族还能存续,就是关羽当年杀的够绝。 即便有旁支亲族,分了亡者家资后也会停手,毕竟关羽只是逃亡,又不是死了。 赵家又穷,真犯不着跟这样又穷又凶的外来户死磕。 刘协听着感觉合理,赵基给他最深印象就是‘气强’,杵在那里就有无形的聚光灯罩在身上,与周围格格不入,惹人注目,难以忽视。 他去年正月甲子日元服亲政,与桓帝、灵帝一样,自幼没有经历正常的皇帝教育。 没有老皇帝盯着,谁又肯给他教授真正的东西? 这将近一年时间吃下去的苦,自然不能白吃。 又有赵彦这个不需要考虑子孙问题的老师讲解启蒙,很多事情刘协已经回味过来。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 杨氏就是朝廷如今最大的支柱,这个支柱上密密麻麻依附着西州士人。 根本无处借力敲打杨氏兄弟,更别说是清算。 沉思着,刘协就问:“赵卿率兵入卫时,安邑军民将会如何?” “陛下勿忧,赵侍中率虎贲入卫陛下,安邑吏民无人敢阻。” “嗯,裴卿再辛苦奔波,小民无知易受蛊惑。还请裴卿转告赵卿,务必容忍一些,不要伤安邑吏民。” “陛下仁厚,臣这就出城。” 裴茂屈身长拜,磕头在地。 (本章完) 第102章 凝聚军心 - 虎贲郎 - 中更 午夜子时,庄园小庭院阁楼内。 琴音停歇,阁楼下当值的两个虎贲互看一眼,又持戟伫立,等待赵基。 阁楼之上,蔡昭姬一身素白为底色,间杂水绿淡蓝两色纹饰的曲裾,直身跪坐在长琴前,显得腰肢纤细。 今夜的她没有涂抹浓重脂粉,妆容淡薄,却画着腮红。 琴声停止,赵基站起来扶了扶左腰悬挂的剑:“我文化浅薄,这高山流水非我所能懂。” 见赵基没有留宿的意愿,蔡昭姬也不急,就问:“那赵侍中可愿学习音律?” “可以,等我收拾了那群老狗,河东士民稳固后,再来学音律。这段时间庄园内书籍任你抄写、编纂,粗糙一些也不碍事。” 赵基侧身看她:“主要是算术,算术学明白,比什么都强。” 蔡昭姬起身拖起烛台来送:“不知赵侍中又是何处学来的算术?” “偷学来的。” 赵基随意解释,蔡昭姬轻笑不已,也是随意相信。 她送赵基走下阁楼台阶,台阶下等候的婢女明显有些不适应,但还是接过烛台,伴随蔡昭姬送赵基出门。 门外生着一堆营火,当值两个虎贲立刻点燃火把,跟随赵基出门,还将大门关上。 直到大门关上,婢女才问:“夫人,赵侍中就听了半夜的琴?” “嗯,他乃志趣高雅之士,能听懂我的琴音。” 蔡昭姬低声感慨,神情复杂,今夜的遭遇超出她的预料太多。 理解能力,以及同情,就当世来说算是一种比较高级的心态。 她能做的就是用琴音表达愤怒,让赵基勇往直前,别中途放弃。 卫氏庄园有些大,赵基出门乘马,返回虎贲宿夜区域。 就见荚童在营火处当值,他翻身下马阔步走过去,荚童也起身来迎:“中郎,怎么来的这么早?” “就听了几首曲子,我以为一顿饭吃完她也该弹完,结果音律反复循环,把我都快弄烦了。” 赵基将马鞭挂在马鞍,跟着荚童走向营火,荚童质疑:“就听了几首曲子?” “你若不信,要不要闻一下?” 赵基反问,周围几个虎贲呵呵轻笑,荚童抬手捂脸:“言辞粗鄙,不堪入目。” 说话间围坐到营火处,赵基就问:“各处如何?” “河东骑士早早安歇,新编辅兵营地适才巡哨回来,也无异动。就是匈奴人岗哨更严,近半吏士守夜。” 荚童回答,解释说:“今我强盛,士气正锐,可能也有金库的原因,所以去卑很是顾虑。” “不去管他,过了今夜,他就会相信我的诚意。” 赵基看左右其他虎贲,给了眼色,一个虎贲反应过来,拉了身边人一把,于是五个虎贲起身去了别处。 荚童收敛笑容:“中郎何事?” “昨日我派遣文贞兄领队护卫天子行辕,文贞兄就无说法?” “微末小事,不值得烦扰中郎。” 荚童望着面前营火:“我没答应,也因此连天子车驾都没见到,就被遣返回来了。” “我知道。” 赵基解下头盔,整个人向后仰躺在羊绒细毡毯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仰望星河夜空:“我本来还想多克制几日,看看公卿究竟能做到哪一步。徐晃比预期约定提前一日抵达,我就知道赵公急迫,担忧我等安危。事已至此,不得不发。” 荚童闻言,拿起盛水陶罐端着饮一口,就说:“其实我也动心,但我宗族世居平阳已有千年,能驱逐匈奴者,展望河东,唯有中郎。为我一人仕途而坏宗族基业,我于心何忍?” “嗯,我也知道,所以那日才让你去,否则唐宪就能做这种小事。” 赵基语气幽幽:“照常理来说,公卿将我等与匈奴安置在一起,即便相安无事,虎贲大小头目也会争相拜访公卿、各郎署,展示才能,以求器重。奈何此地有金库,牵引人心,一时无人去拜谒公卿门路。我军心凝聚,在公卿看来已然目无朝堂,是大逆之举。”荚童是看着赵基一步步崛起的,天子在侧,赵基能忍着不去走动,已经不正常了。 又是沉默许久,荚童问:“可是赵公授意?” “没有明言,但赵公讲述列位公卿事迹时,我能感受到他的愤懑。可能是担心跟我说了,我克制不住,被他们所害。” 赵基呵呵做笑:“弘农虎贲前赴后继死绝了,杨琦、杨彪的儿子还活着,弘农人不敢说什么,难道杨家还能管着我们河东人?不让我们联想一些?” 顿了顿,赵基又说:“李傕郭汜也没有你我想象的坏,他们只是愚蠢,不知该怎么处置朝廷。连续两年大旱,又有蝗灾,关中流言说是王允被杀才有这类灾祸,为什么董卓活着的时候没有旱灾、蝗灾?你看,你我有嘴,也能解释天灾。” 对于这个话题,荚童干干做笑,不做正面回应。 “赵公向我介绍司徒赵温时,讲述了一件事情。其兄赵谦病故,赵谦妇翁常洽护卫天子阵殁,其尸体保存完善。” 荚童认真聆听,赵基继续说:“据赵公说李傕堂弟李应乃赵氏兄弟故吏,李傕要杀赵温时,李应多有回护。而常洽之女从蜀中派遣故吏二人来关中接丧,已将常洽尸骸运回。” 荚童大惊:“汉中张鲁没有截杀?” “张鲁不过是刘焉父子养的看门狗,这种义举不值得他截杀。令我惊奇的是李应,是他出手妥善安置了常洽尸骸。” 赵基长叹一声:“这个世界很不公平,李应保护故主赵谦妇翁常洽,却没人说什么赞扬的好话。未来李傕形势危急满门受诛时,我想没人敢庇护其妻小。这也是我克制的原因,点评人物黑白的是公族、卿族,非是我等。” 荚童闻言,神情趋于狠厉:“中郎安心,我汾北之士,绝不会与彼辈为伍。若大事不济,杀满堂公卿,我等护卫天子走入匈奴,以中郎手段,早晚能杀回来!” 要做最坏的打算,天亮后出兵安邑,搞不好身边人就会突然出刀。 这段时间虎贲已经打出了军事自信,入塞的匈奴各部尚且内斗不已,虎贲有机会吃掉匈奴。 塞内、塞外就是两种地形,匈奴人没法远距离奔波逃窜。 只要在有限距离内作战,荚童熟悉匈奴战法,不认为匈奴是什么难缠的敌人。 见荚童郑重表态,赵基也放心了一些。 今晚别说是蔡昭姬,就是十个传说中的貂蝉堆在一起,赵基也不会碰。 听琴只是为了静心。 蔡邕就是前车之鉴,王允也是前车之鉴,董卓更是前车之鉴。 公卿们很擅长断尾求生,又很识时务,稍不留神就混到你身边成了朋友,然后再大义凛然给你一刀。 可公卿的问题,不是一刀杀掉就能解决的。 朝廷之所以是朝廷,就是因为公卿们身负海内之望,在各州列郡有极高的影响力。 他们在朝堂之上,占着股份、决策权,所以朝廷的诏令才能被他们的门生故吏所认同。 这个层次上来说,已经完成了寄生、转变。 好在袁绍、曹操、袁术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给力,关东列郡旧有士人一茬茬被杀,与公卿有门生故吏关系的老士人越来越少。 各郡即便有后起之秀、民意领袖,要么臣服这些军阀,要么被杀,已经没有更高的成长空间。 新生代士人,与当朝公卿的联系已经越来越疏远了。 换言之,公卿们已经很难从地方上获取支持、力量。 河东虎贲能成型,是裴茂在发挥本地领导力量,而不是敬重什么公卿。 如果没有裴茂,没有裴秀应募,响应者不会这么多。 两人沉默之际,各自思索心事。 一名虎贲快步走来:“中郎,徐公明求见,他带着一颗头颅。” 赵基坐起来,对荚童一笑:“你看,徐公明是聪明人,我就喜欢他。” 荚童起身:“卑职去迎他。” (本章完) 第103章 面骨甚硬 - 虎贲郎 - 中更 “这是何人?” 赵基起身询问,徐晃随手将头颅丢到营火边滚了滚,擦手上血渍:“末将也不知,守夜军吏来报,说此人不知巡夜口令,反复要入营见末将,军吏只得按律斩首。” 徐晃简单讲述:“后军吏持首来报,末将不敢耽误,就来见侍中。” “原来如此。” 赵基略略观察一番,见是一颗瘦头,髯须环面,略有些印象。 想了想,就说:“这是朝中郎官,或许有夜里梦游的病症,不知觉中误闯公明营垒。既然按律诛杀,就写明罪证,将尸首送给此人伙伴,让他们安葬此人。” “梦游症?” 徐晃见多识广,皱眉:“这可是军中大忌,好在此人言语低微,行动迟缓,否则惹出吵闹激起营啸,杀他百次也难赎此罪!他的同僚难道不知?末将以为,当纠治失察、放纵之罪!” “他已服刑,就不必追究他身后之事了,那就遣使喝斥此人同僚郎官。” 赵基做出安排,荚童捡起地上头颅去找人上门喝斥,徐晃也就告退回营。 今晚足足五种归属不同的武装力量聚合在一起宿夜,他警惕哗变是正常的。 何止是徐晃、赵基,去卑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小庭院里,杨琦静静等候,郎官们坐在客厅两侧,或背依墙壁假寐,或侧卧小憩。 突然一名值守的郡兵仓惶跑进来,不等他开口,五个虎贲快步追到堂前。 一个虎贲持火把,两个持铁戟,另一个端弩,领头伍长将头颅丢到堂前。 火把照耀下,头颅滚了滚,就那么停在杨琦面前。 七个郎官惊醒,其中一人指着虎贲:“无礼狂徒,胆敢对侍中杨公不敬!” 这伍长审视对方:“你是何人,官居何职?” “某乃河内向安,现为五官郎。” “五官郎,不是五官中郎?” 伍长询问一句不见解释,就抬右手握拳用大拇指倒指着自己:“某河东吕维,随赵侍中斩获贼首三级,现为虎贲郎中!” 同时走向对方,右拳展开一巴掌狠狠抽在向安脸颊,一声脆响打的向安脖子一歪向后踉跄后退,被伙伴搀扶。 吕维揉了揉自己手腕:“某是郎官,你也是郎官,若不服,报告上官,交上官裁判!” 又对身边人说:“这人面瘦无肉,脸骨甚硬,如似利器,竟伤了阿爷的手。” 杨琦站起来,问:“吕郎中何故杀害朝廷郎官?” “原来他真是郎官?” 吕维揉手腕,反问:“杨侍中难道不知大军宿营,夜禁森严?卑职不知他何故强闯河东骑士营垒,又不知夜禁口令,若是匈奴人早就杀了。再三询问,此人皆不能答,遂被斩首。” 说着朝身后拱拱手:“吕某奉赵侍中之令前来调查,是有人指使他闯禁扰乱大军休整,还是有别的缘由?” 另一个郎官原地拱手回答:“我等不知,还是吕郎中惊醒我等,才知他人不见了,或许是夜里出恭,迷路了。” “原来如此,只是赵侍中断定此人有梦游夜行之病症,尔等身为同僚竟不能约束看管,险些惊动大军引发哗变,此罪不小!” 吕维指着这些郎官:“都跟我走,下葬此人!” 郎官们去看杨琦,杨琦凝声:“赵侍中何以断定孙侍郎有梦游夜行之病症?又如何能定列位郎官有约束不力之责?” “既不是梦游症,那便是存心闯禁,或许是受人差遣!” 吕维又揉了揉发疼的右手腕,挤出笑容:“身为同僚伙伴,人都死了,你们竟然连挖坟下葬都不肯?” 杨琦喝斥:“欲拿郎官,还请赵侍中当面来与老夫说。” 吕维不理他,只是环视这些郎官:“去,还是不去?” 没人回应,都用明亮、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人在很瘦的情况下,眼睛真的又大又圆。 “列位郎官的伙伴之情还真是让吕某不齿!” 吕维嘲讽一句后退两步仿佛要走,却停在门口对左右嘱咐:“不肯去,说明心里有鬼,都别打死了。抓出去慢慢审!”这些郎官的骨头真的硬,七个人瘦弱身形前扑后继竟然与三个披甲虎贲打的有来有去。 吕维见状,伸手从另一个虎贲手里接过火把,这个虎贲也加入斗殴,胜利天平立刻扭转。 几个郡兵站在门外被吕维挡着,只能眼睁睁看着七名郎官被打的失去反抗力。 四个虎贲打完人拿起器械,吕维扭头对几个郡兵说:“这些骷髅贼不肯安葬伙伴,你们跟我走。” 说着指了指杨琦脚边的头颅,几个郡兵不敢反抗,一个人躬身上前拾捡,也不敢看杨琦表情,低着头转身快步跑了出来。 吕维临走之际,已经转身,又侧身扭头对屋内郎官说:“他死的冤不冤列位心里清楚,原本要悬首示众。赵侍中不喜,这才命人缝合尸首安葬。” 说罢,吕维盯了杨琦片刻,杨琦毫无畏惧,吕维只是面无笑意,神情复杂:“别人的儿子死在脚下你看也不看,早晚杀你儿子!看你这老骨头还能强硬几时!” 杨琦声音干哑:“赵侍中就是如此教导属下的?” “这是虎贲心声。” 吕维从小长到大可没少骂仗,做着口头威胁:“杀了你儿,再杀汝孙!” 这种话他没少骂,没几个人当真,像赵基这种较真的才是少数。 骂痛快后,吕维走的也痛快,他快穷词了。 火把从门口消失,门外庭院染着一层月华白霜。 杨琦挪动双足到门外,看着夜空皓月,倍感孤苦,仰天长叹:“朝廷不幸,竟有如此恶臣!赵元明之孙,祸害不在董卓之下!” 郎官们相互搀扶也走出来,缄默无声,俱是神伤。 虎贲与白波大头兵不一样,大头兵最多取笑他们,作弄他们,虎贲多少读过一点书,能扒他们的皮。 另一边吕维持火把引着几个郡兵搬运尸体,前往庄园外埋葬。 通过大门口时,对上夜禁口令,畅通无阻。 三个郡兵也听清楚了,他们一个抱着头颅,两个架着无首尸体。 今夜的夜禁口令是四个字,拨云现日。 但他们已经回不去了,能挖坟埋葬后,天色将亮。 夜色下能办的事情,天亮后就办不成,也来不及了。 而赵基引着一个什队,举火巡哨各营,提防意外。 就放过了匈奴营地,他不想刺激去卑,也不想赌去卑的誓言。 不给去卑破誓的机会,那去卑自然是遵守誓言的好贤王。 鸡鸣声中,各处炊烟弥漫。 金色阳光渲染远近,天际月亮轮廓尚存。 赵基已穿戴金盔金甲,挂一领大红鲜艳蜀锦披风,站在卫氏庄园简陋的门楼上。 身边一杆‘汉’字战旗在清冷晨风中飘扬。 而在闻喜南乡,赵敛、胡忠引着三十几名壮年骑士驱马渐渐靠近。 这些壮年骑士,才是真正的闻喜豪强、寒门、良家子精华。 他们可以是朝廷平黄巾的河东骑士,也能是稷山盗、汾北马贼或私盐贩子,也是各自家庭的中坚支柱。 而乡野械斗,他们往往不会参与;能做乡亭小吏的几个人,年老时就能做乡老、县老。 大丈夫出门在外,别被抓现行,那身份是自己决定的。 就赵敛这些人的年龄来说,年富力强经验丰富,正是出仕、创业的大好年纪。 (本章完) 第104章 维新讨贼 - 虎贲郎 - 中更 四更时分,八支虎贲乘马,列队而出。 赵基并未乘马,而是站在临时改造的战车之上。 唯有战车,才能发挥他强大的远程狙杀能力。 战车之后,是旗车,他的旗官高阳龙穿双层铠甲,站在车上扶着固定在车上的战旗,白色战旗上书四字:维新讨贼。 后方一辆是鼓车,原来鼓吏受伤留在虎贲营地休养,新的两名鼓吏技艺并不纯熟。 这两名鼓吏轮流擂鼓,鼓点沉缓。 三百余虎贲之后,是三百余匈奴义从。 去卑戴右贤王金鹰冠,骑乘一匹强健白马,在一众黑马、红马中很是显眼。 他们身后,是新整编的五个辅兵百人队,百人队的百人督、队官皆是虎贲,队副以下都是受整编的白波旧军,豪强部曲。 都已打散了重编,这五个百人分别持黑、白、红、黄、青旗帜,为了区别番号,这些人脖子上披着对应颜色的披巾。 而他们身后,是压阵的五百河东骑士。 军队就是这样拼凑而出,真正敢打的只有虎贲。 其他之类,皆不能指望。 越是依赖,对方拒绝的越是果断! 匈奴队伍中,杨琦端坐车板之上,自赵基殴打桓典后,他就开始绝食,此刻嘴皮干裂。 他要看看,赵氏要如何收场。 以他对赵彦的了解,赵彦宁肯死,也不会诛杀朝中公卿。 有赵彦在,赵基又能闹到哪种地步? 整个队伍缓缓开拔,伏德站在卫氏门楼之上,左手按剑柄,眯眼凝视。 他身边虎贲仆射、骑曹王琦披甲背弓,他与留守虎贲已经做好了随时支援的准备。 蔡昭姬被赵基解除禁足,她也引着侍女登墙观望。 注视北上的步骑队伍,衣甲、旗号不全,说是乌合之众也不为过。 这终究是砍向公卿的第一刀。 若是安邑城中两千郡兵集结迎击,胜负难料。 整个步骑队伍前后延伸两里多,为照顾步行的五个百人队,因而骑士也都是缓行。 “报~!” 一名虎贲郎策马自北而来,对赵基振臂欢呼:“赵公已起兵!郡兵守城不出!” 他递来赵彦的书信,赵基翻开只有两个字:向北。 若是干不成,那只能向北逃亡到匈奴地界。 赵基折叠帛书,对来骑高声:“辛苦了,归队!” “喏!” 赵基扭头又看另外几个随行虎贲:“通告全军,郡兵避战不出,赵公已提五千之众南下!” “喏!” 五名虎贲呼喝一声,勒马调头向队后而去,纵马轻驰,对着行进队伍高声呼喊:“赵公提五千大军南下,郡兵避战不出!” 又行三里地,路过天子行辕所在的路边里社。 这里有少数郡兵驻守,一些郎官也在这里,整理各种零散公文、竹简。 能派来做这种事情的郎官,一准不是公卿门生、故吏。 一名郎官翻墙而出,小跑到路边,鼓足气问:“敢问赵侍中,维新者何?讨何处贼?” “去朝廷腐朽之气,选贤任能,还百姓太平安乐是为维新!” 赵基也不命令停车,侧头对着这人大声:“贼在庙堂之上!可愿相随!” 这人还穿着褴褛衣袍,脸上菜色未退。 面色涨红,眼睛外突咬牙大喊:“愿往!” “给他马匹!” 赵基抬手一指,车后牵备用马的一名虎贲脱队而出,一跃下马,扶着这虚弱的郎官上马。 再虚弱的郎官,也是寒门富庶出身,自会骑术。 这人上马对着矮墙内观望的郎官招手,再无人敢翻越那五尺高的破旧矮墙。 队伍缓缓开进,又不到三里地,北面钟繇引十几名骑士南下。站在原地不动,一字排开,望着那越来越近的战车,钟繇本以为能截停。 然而赵基没有下令,御手见两匹驾车的马减速,扬鞭抽打,马匹速度如常。 钟繇随行骑士只能顺应马匹本能向两侧躲避,钟繇大呼:“侍中留步!” 赵基伸手抓起画弓,盯着钟繇:“你要拦我?” “不敢,仆奉命前来消解误会!” 钟繇手里举着帛书驱马要靠近,赵基弓拉满,一箭射出。 眨眼之间,箭矢没入钟繇马头五六寸,马匹瞬间暴毙,叫唤的机会都没有,侧翻摔倒压住钟繇的腿,疼的钟繇大呼不已:“啊!腿!快来救我!” 后续虎贲骑士口衔木枚,如序行进,最多斜眼看一眼钟繇这里。 很快骑乘白马的去卑经过,他扭头看路边,钟繇已经被随从骑士救了出来,可死马就躺在那里,额头正中没入的箭矢让去卑再次凝视。 他拔出一枚箭矢,稍稍比划,深吸一口气后,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将箭矢插回箭壶中。 匈奴骑队后方,是五色辅兵队,都嘴里含着木枚,即便扭头去看,也停不下脚步,最多就是回头多看一眼那死马。 当徐晃经过时,更只是随意瞥一眼。 真以为赵基只有射术的话,那会死的很惨。 行进队伍中,队官胡谦暗暗比划箭矢透骨没入的深度,与几个同乡伙伴交流目光。 嘴里都咬着木枚,难以言语。 钟繇一瘸一拐被搀扶着,明显感到自己被压的左腿失去了知觉,却不能触碰。 稍稍触碰,就是剧烈疼痛。 身边骑士无奈,只能扶钟繇躺倒树荫下,派人去此前天子行辕所在,去那里借车。 安邑没有北乡,闻喜南乡就处于县邑与安邑之间。 涑水木桥边,赵彦渡河后勒马,观望队伍次第通行。 他失望不已:“让阿季来,他昨夜必然一把火焚毁此桥。” 赵敛勒马侍立一边,回答:“仲父,此桥关系河东士民生计。纵然有人下令,河东郡兵也不会施行。烧桥容易,造桥艰难。” “这不是理由。” 赵彦回头看他:“朝中无有能治兵者,否则休说此桥,就连安邑也能焚毁。此桥能存,已然说明周忠难以号令郡兵。郡兵的立场,殊为可疑呐。” 赵敛点头,不管是有没有认识到木桥的重要性,还是无法派兵执行,都说明对面上下不是一条心。 随即,赵敛就问:“仲父既然知晓此桥重要,昨夜可派遣伏兵?” “没有。” 赵彦语气平静:“老夫而立之年追随南阳宗将军征讨泰山贼,至今已三十五年,虽不曾专心治学兵法,但多少有些心得。此前朝中善兵者或病死,或斗战阵殁。余者虽有大名,在老夫看来不过腐儒。” 侧目看侄儿,赵彦神情复杂:“我给了他们机会,是他们难堪重任。” 以他三朝老臣的身份,三十五年的官龄,硬是被卡在议郎这种可上可下的官位上。 赵家不过世历两千石的门第,只出过一个九卿,又无传家的经学,不被朝廷公卿所重也实属正常。 赵敛感觉老头多少有些问题,这种时候还敢留手。 又担心南边,提议:“仲父,侄儿顾虑阿季。” “待在老夫身边,听号令做事。” 赵彦语腔平静,不容辩驳:“阿季生而知兵,岂是你能指点的?” 他多少有些庆幸,还好赵基那边动手的快。 赵敛这里太想当官,再拖延两三天,杨彪征辟使者抵达,这个见识短浅的侄儿肯定就欣然应征了。 人质不人质的不重要,妨碍赵基名誉才是关键。 赵氏想要大兴,决不能等着公卿分配! 他等了三十五年,得到了什么? 若不是同乡伏氏提携、保护,他早就死在乱军之中,或饿死在路边。 机会,他真的已经给了。 既然蠢到这个地步,再留手真的不合情理。 可这木桥真不是好烧的,公卿敢烧木桥,就等着郡兵集体懈怠! 临阵放一轮箭,就已经算是对得起朝廷了。 (本章完) 第105章 革除旧命 - 虎贲郎 - 中更 安邑南门,城墙之上。 卫尉周忠望着缓缓抵近,在城外行军纵队改为大横阵的‘叛军’。 城上郡兵持弓弩器械,就连民壮也开始征发,青壮男子被驱赶到城头上。 见叛军止住阵脚,骑士下马歇息,一个个百人阵列形成圆阵。 城外叛军规模不下千骑,郡兵军吏也就那么静静看着,他们可不想出城野战。 周忠扭头听到脚步声,扭头看裴茂:“可请来讨贼敕书?” “天子遣仆调和误解,还请卫尉开门放行。” 裴茂高声回答,城头左右都是河东人,他不怕周忠。 现在就是摸不清楚赵基的底线在哪里。 周忠指着城外,横眉大声喝斥:“昨日殴伤国家重臣,招纳白波贼兵,囚禁侍中杨公;今日驱兵犯阙,实属大逆!这还有什么调解、姑息的余地!今日事成,我等保天子、朝廷万全;若不能成,以身殉国而已!” 裴茂寸步不让,昂着脖子瞪目也指着城外:“此天子爱卿侍中赵基,率虎贲入卫天子,何逆之有!” 裴茂扭头对守门军尉呼喝:“还不开门!” 军尉扭头去看卫尉周忠,周忠最先接管,整编的就是四门守尉。 周忠冷笑:“城门不可开,裴尚书执意下城,只可缒绳而下!” “取绳索来!” 裴茂可不怕绳索上面给他耍手段,当即就有郡兵拿来一捆粗麻绳,裴茂抬起双臂。 很快打好绳结,裴茂登上女墙,在郡兵协助下缓缓下坠。 落地后,绳索太紧解不开,裴茂拔剑割断背后绳索,走远几步回头看周忠,归剑入鞘,转身阔步朝八十步外赵基的战车走去。 城楼前,周忠问身边老兵:“如此距离可能射杀贼臣?” 老兵抱着踏张强弩,目不转睛回答:“再近四十步,或有把握。” 周忠缓缓点头,除掉赵基,赵彦拿什么控制军队? 这时候赵基驱车上前二十步,一跃下车对裴茂拱手:“伯父,天子安好?” “天子有虎贲、郎官守卫,城中良家子数百人也往护卫,暂无忧虑。” 裴茂就指着战车上的旗帜:“侍中所提倡的维新,如何维新?” “除公卿之权,以三省六部治政!” 赵基也不犹豫,按着自己理解就说:“设中书省执掌机密、政令发布,如州郡黄阁之主簿;再设门下省,诸位侍中领之,主议政、顾问得失;改尚书台六曹为尚书省六部,贯彻政令。余下九卿,亦受三省监督。” 直接一刀砍掉三公九卿的议政权,议政归门下省的侍中,发令归属于中书省,尚书省只是单纯的强化。 裴茂直接问关键:“中书省新设,如何设置?” “设中书令、中书监以及中书舍人,政令由门下省议定,中书省发布。” 侍中的议政权力暴涨,裴茂又问:“少府如何?” 汉制,侍中隶属于少府。 赵基回答:“少府专管帝室库藏、田庄经营,不再管辖侍中。侍中隶于天子之下,行参政、议政之权。若遇政务分歧,诸位侍中投票,票多者为准。是以,侍中取单数,以五人、七人为佳。” 裴茂缓缓点头,这不像是临时起意,更像是考虑很久的一场政变。 朝中公卿、百官、天子对杨氏兄弟本就不满,已经在调整了。 如今三公俱录尚书事,政令才摇摆不定。 可杨氏兄弟根基雄厚,影响力难以消退,顾虑西州士人的态度,又不好严惩。 这种调整对杨氏兄弟来说不痛不痒,他们是刷脸施展影响力的,已经不需要依赖官职。 若是投票为准,司空张喜、司徒赵温就能摁住太尉杨彪。 可没办法,杨家人是刷脸的。 裴茂思索片刻,又问:“尚书台如何改动?” 赵基看一眼裴茂,看不出情绪变化:“六部尚书以上,分左右仆射以襄助尚书令,再设尚书监纠察六部。” 裴茂又询问:“今朝中侍中有弘农杨琦、沛国丁冲、京兆台崇与赵侍中四人,增补何人为善?” “议郎赵公晓畅军事,又于禁中讲习,可为侍中。”赵基顿了顿,咬牙:“杨琦腐朽误国,宜迁任别处,他若是有胆,可拜为凉州牧、征西将军。若是嫌弃凉州边鄙,荆州富庶,可为荆州牧、征南将军。” 对这个提议,裴茂只是温和做笑,就问:“杨琦空缺,何人能补?” “我对百官不熟,与其慕名举荐,还不如举荐伯父。比之旁人,我知晓伯父才器,可以谋国大事。” 赵基说罢,却见裴茂发愣。 片刻后,裴茂敛笑,郑重询问:“赵侍中这两年在稷山,可是拜学于隐士?若稷山有这样能规划国事的大贤,还请告知,我将上报天子,征入朝中,参议国政!” 赵彦哪有时间教育赵基? 就赵敛那样子,长子教养的平平无奇,裴茂实在看不出赵敛有教育儿子的特长。 赵基不知怎么回答,稷山对外人来说是偏僻、神秘的凶险之地。 可裴茂想要调查,基本上能查明白一切。 赵基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转身取出两卷帛书递出:“裴尚书,这是赵某的《奏行三省六部表》,还有这《讨汉大贼状》。” 讨贼状就讨贼状,裴茂嘀咕着先是认真审视《奏行三省六部表》,确认比赵基讲述的更详细后,这才翻开他眼中的讨贼状,不由倒吸一口气,双手不由发颤。 深吸一口气,他仔细审视,见写着:“昔日桓帝、灵帝之始,汉统衰落,宦官酿祸;国乱岁凶,四方扰攘。黄巾之后,董卓、李傕、郭汜等接踵而起,劫持汉帝,残暴生灵。 何以因之,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致使狼心狗行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变为丘墟,苍生饱受涂炭之苦。 值此国难之际,列位公卿有何作为? 据高位不能解国家危难,可谓无能无德残忍凶恶之至也! 又使天子蒙尘,数十万吏民枉死; 是以罪恶深重,天地不容!” 这些文字仿佛从帛书上跳了出来,一串串的环绕周身,在裴茂脑海中反复响彻。 良久后,他稍稍平复心情:“这是侍中所书?” “不,这是天下人血所书!” 赵基指着旗车:“我还有一面旗帜,希望裴尚书能劝说安邑士民开城。否则我树立第二面旗帜,此事就不是现在维新义举了。” “敢问是什么?” “革除旧命!” 赵基面无表情盯着裴茂:“这才是我亲手所书,如今就裴尚书与我知晓。城门开启,我就烧毁此物。来日若是泄露为第三人所知,我想伯父知道我家是怎么活下来的。” “老夫适才耳鸣,没能听清。” 裴茂说着又努力深呼吸,不想再多说什么,拿着两卷帛书转身就走。 而赵基站在原地,对身后伸出左手,韩述持画弓上前,裴豹将一壶箭拿来。 这箭壶已经进行了改造,使用时斜挂在赵基胸前,箭羽靠在右肩。 如此射箭时,他一箭射出,拉弓时就能捏箭抽出并扣弦,一气呵成。 一口气爆发下来,他能连续射出七箭;若是七八分满的速射,能射半壶箭。 就这样,裴茂走向城楼时,赵基原地站立,观察城上旗帜,张弓圆满一箭射出。 裴茂走了还不到十五步,就见一杆旗帜被射落。 他不由驻步,紧接着赵基连珠快箭,又一箭射落一面旗帜。 这时候城上众人才躲避,蹲伏在女墙内壁。 一息之间,赵基一连七箭,射落城楼前五面旗帜。 他这才吐出浊气,深吸一口气,咧嘴:“走,静候佳音!” 五面旗帜陆续落下,惊得去卑从马扎上一跃跳了起来,周围休息的匈奴义从纷纷起身观望。 其他各队,也是陷入哗然。 胡谦则深深埋头,怕被伙伴拉出来再做比较。 (本章完) 第106章 入卫天子 - 虎贲郎 - 中更 “据高位不能解国家危难,可谓无能无德残忍凶恶之至也。” 城内郡守府前厅,刘协重复一句,询问身边的侍中台崇:“若赵卿所言不假,此句如何解?” 台崇拱手:“回禀陛下,国家危难,公卿据有高位不能解,是谓无能;不肯退位让贤,是谓无德;姑息放纵群凶,只顾门户计较,是为残忍;群凶荼毒天下而屡屡退让,养虎为患,是为凶恶也。” 他是京兆上雒人,处于武关道北端。 三辅吏民逃往南阳,尸体铺满武关道各处。 很多人几乎是靠着吃人才活着抵达南阳,上雒、商县尽数残破。 算起来,台崇也是破家之人。 他也阅读了三省六部奏表,他自然支持赵基,相当于他提前二十年获得了录尚书事的大权。 今后能不能活二十年,到时候又能不能拜三公、录尚书事都是未知之事。 而眼前,他就能立刻获得议政、执政之权,他怎么可能放弃? 另一个侍中沛国丁冲带着郎官侍立厅外,这是一飞冲天的机会! 不需要赵基树立‘革除旧命’的旗帜,在场之人基本上都能领会这层意思,也知道革除旧命的必要性。 你不革除旧命,又怎么维新朝堂、焕发生机? 不让年轻人上去,怎么焕发生机! 台崇解释完毕后,退后两步侍立侧旁,等候天子决断。 刘协深吸一口气:“备车驾,台侍中持节登车,去迎赵卿!” 他很想去,可他不能去,他留在这里,才能避免其他意外发生。 “唯!” 台崇出列长拜,刘协又看裴茂:“裴尚书持朕剑,逆臣阻挡,立斩!” “唯!” 裴茂出列上前两步长拜,整个气质都发生了变化。 再谦逊、温和的人,此刻也要展露獠牙。 安邑南面城楼附近,几名河东军吏看到车驾、旌节沿着空阔大街缓缓驶来。 互看几眼,纷纷拔剑,当首之人昂首阔步走向周忠大呼:“此朝廷公卿与虎贲纠纷误解,我河东郡兵实乃外兵,不宜涉足。” 如果他们的番号是北军五校,又或者现场有个司隶校尉,他们作为司隶校尉徒属,又或者有一位执金吾,他们都是可以参与进来的。 哪怕徐晃出面反对赵基,也存在一定合法性,即便徐晃失败,也不会连累下面的吏士。 以郡兵参与朝廷纠纷,就是赢了,也是程序违法! 不是京营禁军体系,你凭什么参加朝堂政变? 周围几十个郡兵闻言立刻就朝两侧退去,并呼喝伙伴,向更远处推搡、撤离。 几个军吏持剑盯着周忠十几个人,缓缓后退,撤离的越来越远。 望着空阔的城楼与散落一地的器械,周忠长叹:“逃离虎穴,又入狼窝。天子年幼,看来已被赵彦老贼诓骗……” 一名郎官拱手:“明公?” “都退下吧,这是赵彦老贼与老夫等人的争执,与汝等无咎。” 周忠喝令郎官退下后,独自一人站在城头,隔着垛口望着城外。 他是卫尉,他不能走。 三公不肯来,只能由他顶在这里。 而三公杨彪、张喜、赵温三人则在安邑北门,与赵彦对峙。 赵彦麾下二十五个百人队组成两列大横阵,就在城外百步外静坐。 而更北端,胡班、裴征汇合将军毌丘毅已纠合闻喜一切能纠集的青壮向南而来。 这是一场豪赌,对很多百姓来说来安邑看看天子也是一场盛事。 反正输了,也追究不到他们头上。 对参与政变,哪怕有一丝赢的希望,又能参与进来,绝大多数底层青壮男子都会参与进来。 无他,三代人都等不来这样的机会! 百姓有个很简单的判断逻辑,乡人赵基杀白波四将如屠狗宰鸡,白波四将活着的时候拿捏公卿就如戏弄小娘子。 现在跟着同乡举兵,公卿拿什么挡? 豪强、寒门畏惧公卿的影响力,底层百姓真不怕。 驰道之上,闻喜青壮如似乌合之众,又仿佛赶集一样向南而行。 赵坚、赵垣难以躲避,各乘一匹马,也是热血激昂,与熟悉的乡人、伙伴组成一个二百多人的团队,向南推进。 由不得他们不来,真输了,他们谁也跑不掉! 县里青壮都来了,他们不来,不管输了还是赢了,他们都会被乡人鄙视。 侍中台崇德车驾在安邑北城缓缓向南门而去,闻喜县人则陆续跨过涑水木桥,追随将军毌丘毅来与赵彦汇合。城楼处,杨彪已经麻木,这种事情对他来说甚至已经习惯了。 不由得,他开始怀念东涧一战仓促征集的弘农虎贲,若是弘农虎贲还在,又何至于这样被动? 即便这样,杨彪也感受不到恐惧。 刑罚、刀兵伤害、流血而死这种事情,对他们家族来说太过遥远。 司空张喜也是大差不差,他是汉初赵王张敖之后,迁居汝南,累世公卿。 各类兵变之类,经历的多了,也就适应了。 这次不一样,是赵彦、赵基发动的,跟此前董卓、李郭之乱有一点本质不同。 因此,他更不担心自己的性命安全。 性命安全有保障,又有什么好担心的,无非就是去官下野。 就朝廷这摊子破事,谁愿意来收拾就让谁来收拾,反正他是腻歪了。 他现在回想还能过几年富足日子,享受天伦之乐。 留在朝廷里,真不是什么好事。 宗族在汝南,他更清楚关东的状况。 也就杨家兄弟沉浸在‘关西孔子’的旧日美梦里,不肯承认关东发生的巨变。 三公在北门观望、对峙之际,裴茂引十几个人登上南门城楼控制制高点。 城门缓缓向内开启,侍中台崇站在车上,一手抓着车厢护栏,一手拄着天子旌节。 驱车而出,到虎贲阵前,向赵基宣诏。 “上诏,侍中、虎贲中郎将赵基率虎贲入卫陛前!” “臣赵基奉诏。” 赵基长拜,转身登车右手握拳对虎贲阵列振臂:“万岁!” 荚童立身队前,侧身看部属,振臂竭声呐喊:“万岁!” 虎贲们吐掉木枚,亢奋呼喊:“万岁!” “万岁!” 赵基再三挥臂,指着荚童:“先行入城,拱卫陛下!” “喏!” 万岁呼声还未停息,荚童一跃上马,抓骑矛对他负责的三队虎贲挥动:“上马,随我入城拱卫陛下!” 赵基驱动战车,来到常茂所领三队前,抬手展臂指着城门:“第二队,巡视街道,作乱者立斩!” “喏!” 常茂翻身上马,这个年轻人面色涨红,持戟对身后大喝:“跟我走!” 赵基驱动战车,又来到匈奴阵列前:“贤王所部入城中军营休整,等待封赏;贤王可随我拜谒天子!” “是!” 去卑也是大声回答,笑容洋溢,他没想到政变会这么顺利。 赵基驱车到辅兵五色队前:“入城中军营,收编原有伙伴,释放刑徒,尽数收编!” 领队的十五名虎贲大呼:“喏!” 这时候赵基驱车到徐晃阵前:“公明督兵入城内军营,维持营地秩序,犯禁者立斩!” “末将领命!” 而赵基没有急着走,看向徐晃麾下的西河羽林:“羽林随我入卫天子!” 西河羽林百余骑纷纷上马,驱马而进,脱离徐晃阵列。 赵基调转车头时,向徐晃拱手,徐晃也回礼做笑。 侍中台崇拄着天子旌节,脚下牛车跟随在赵基车后,看着赵基有序调度一队队仓促集结、整编的军队,再对比公卿这两日忙着赶制冠服、赴宴享受豪强招待,他心情复杂。 调度军队真的不难,对赵基来说就是对方肯配合,他下达一个适合对方执行的任务,就算完事。 他本性中有着尊重和理解,同时杀敌如割麦,很多看似杂乱的事情还未碰到赵基,就自行理顺。 (本章完) 第107章 虎贲就位 - 虎贲郎 - 中更 “唐宪队,前门布置门戟!” 荚童引着虎贲穿过漫长街道来到郡守府,他一跃下马就指着门前呼喝。 “喏!” 身后唐宪应和一声,目送荚童引着本身所领两队虎贲下马后自大门而入。 大门处只有几名老虎贲,安邑前来护驾的良家子只能沿着大门两侧墙壁站岗,他们连踏入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八十几名虎贲持戟跟随荚童步入郡府前院门阁,随着荚童呼喝、指示,一个个虎贲什队、伍队前去接管各处庭院、走廊的岗哨。 最后荚童引着一班虎贲十二人皆是铁铠、大戟,戟刃用白布裹了,直入天子所在的大厅前。 这十二名大戟虎贲分成两排,站在大厅前的台阶前,叉腰而立。 大厅门槛前,是老虎贲与老羽林,随驾郎官就站在门廊两侧的走廊阴影下。 不多时,赵基车驾抵达郡守府前,他一跃下车,站在路边等侍中台崇、尚书裴茂。 这两个人分别拄着天子旌节,捧着尚方剑,赵基等旗车到了,示意旗官高阳龙将旗取下,扛着立在门前。 还未与台崇、裴茂聊天,去卑就引着几名骑从抵达,一跃下马对赵基、台崇几个人拱手:“小王来迟了。” “贤王来的正是时候。” 台崇应一句,看向赵基:“赵侍中,请。” 这不是推辞的时候,赵基点头,就迈步走向府衙前的台阶。 守在门前的唐宪侧身退开,高声:“交戟!” 二十四名持戟虎贲侧身提戟斜举,两两交戟,形成戟门。 赵基也不停步,昂首阔步而行,身后台崇、裴茂、去卑跟随,再后面是扛‘维新讨贼’大旗的高阳龙,以及背弓、左右挂两壶箭,左手提盾,右手持戟的韩述。 韩述腰后还固定着一捆短矛,左腰悬剑的同时还挂着一柄铜锤。 沿途都是两两而立的虎贲岗哨,他们的长戟都已用白布套裹住。 当赵基来到天子堂前,正要踏台阶时一名郎官跳出来指着他大骂:“死卒,安敢如此!” 他身边郎官迅速退让与他拉开距离,这人义愤填膺:“辱没公卿,欺天子年幼,来日天下义士必讨灭尔满门男女,鸡犬不留!” 赵基止步,也不生气,扭头问台崇:“台侍中,此是何人。” 台崇瞥视骨气铮铮的张洪:“此黄门郎河内张洪字文伟,盖留侯之后,其族兄张承、张昭俱为议郎,张昭殁于乱兵之中,张承谋刺董卓奔走外州,不知所踪。” 随着台崇介绍,张洪挺直了胸膛,脸颊也红润许多,就是这两天的快乐生活让他有明显黑眼圈。 赵基也不生气,就对张洪说:“你既然觉得我是国贼,那拔剑吧。” “我今日当为公义而死,将垂名于竹帛也!” 张洪拔剑,快步朝赵基而来,未曾想沿途虎贲只是持戟斜举,交错戟门,最多只是用目光看他。 就连赵基,也不拔剑。 见他如此托大,张洪冲下台阶的速度更快,还剩三道台阶时踏步提剑跳起一剑刺来。 从他一跃跳起并出剑的时候,赵基侧身躲避,伸手抓住张洪左腿,让半空中的张洪失去平衡直愣愣砸在地面,下巴磕地摔的满嘴血,剑也失落跌落。 赵基扭头看裴茂:“裴尚书,君前行刺侍中,是何罪?” 裴茂将手中尚方剑拔出:“上诏,阻拦赵侍中见驾者,以逆臣论处,立斩!” 不等张洪站起来,裴茂一剑戳中对方左胸,紧接着上前一脚踹张洪。 拔出剑,裴茂取出手绢仔细擦拭,确认没有血迹后,才将尚方剑入鞘,重新斜抱怀中。 两名外围站岗的虎贲上前来拖张洪,见他一时没死透,也不补刀。 台崇环视廊下郎官,见都垂首而立,这才对赵基展臂:“让赵侍中受惊了。” “无碍,没想到只有这么一人。” 赵基感慨着,跟随台崇登上台阶。 大厅前侍中丁冲高唱:“侍中台崇、赵基、右贤王刘去卑入殿见驾!” 赵基一眼就洞察大厅,厅内只有赵蕤、伏完、刘艾当值,再无第五人。 目光瞥到刘艾时,赵基才想起来这个人也是侍中,似乎自己被裴茂小小摆了一道。 也没关系,无非就是侍中从六人变成七个人。“臣等拜见陛下。” “赐座。” 刘协端坐不动只是抬手示意,身份最低的赵蕤起身去搬矮榻,裴茂给刘艾上缴尚方剑后,也去帮着搬矮榻。 不多时,众人落座。 刘协询问:“赵公何时能入朝?” 门外当值的丁冲走进来拱手:“北门已开,想必赵公安置部伍后,就能入朝见驾。” 刘协点头,就看赵基:“赵卿所言三省六部之事,朕以为可行。侍中增补为七人,这中书令、中书监之人选,赵卿可有良才举荐?” 几个人都斜目观察,赵基直身跪坐身姿挺拔,目不斜视看着刘协面前的桌案:“回陛下,臣久居山野,不识河东英杰,戎旅之中所识皆是国家爪牙,故不知举荐何人。” 伏完一直在观察赵基,此刻笑呵呵说:“陛下,此事不急,待赵元明入朝,再拟任中书省人选。今之大事,是定虎贲、各军封赏,以及问杨子奇辅政失当之罪。” 他本人对赵基是很满意的,这样的人物不会委屈自己女儿,妻子那里也是可以交待的。 至于长远未来的事情,经历过雒阳政变、三辅之变后,伏完对未来并没有太过长远的规划。 原因无他,自知能力不足。 被桓帝选为女婿,家室门第是一个因素,相貌俊雅是一个因素,年龄合适没有那么多心思也是一个因素。 杨家三兄弟打下去一个,这就是伏完的底线,似乎也是天子的底线。 对此赵基也不在意,就别说这三只羊,就是再来三十只羊,没有兵权就是更大的羊群,难以质变。 这时候赵基拱手:“陛下,昨日臣与桓中郎将有约,用臣的功勋,换他断去两腿。此事中宫仆是见证,桓中郎将当时也不曾拒绝,故臣无须封赏。” “嗯,就赵卿封赏一事,朕与列位侍中此前已有议论,将推功于赵卿生母,策封桐乡君,食邑五百户。这余下功勋,就用桓卿伤势抵了。” “是,谢陛下宽恕。” 赵基拱手道谢,见他礼仪略有失措,众人包括刘协也都习惯了,经历过董卓、李傕郭汜、白波军的特殊训练后,赵基能出口感谢宽恕,对朝廷来说堪称跨时代的进步。 这时候丁冲又出现在门前,刘协定睛去看,丁冲拱手:“陛下,赵元明公已入北门。” 刘协去看伏完:“代朕去迎赵公。” “唯。” 伏完起身施礼,后退几步出门。 刘协又看赵蕤:“卿去督促,稍后先呈上饭菜,赵公想来饿了。” “唯。” 赵蕤起身长拜,后退着从侧门而出,去后院伙房。 刘协这时候看赵基:“爱卿欲维新朝政延续汉室社稷,可会革退公卿,下狱问罪?” “陛下,政令出自三省,旧日公卿是死是活并不重要。若论本心,臣更希望他们活着,看着朝政维新,气象万千之局面,才会让旧日公卿生出悔过之心。” 赵基嘴上这样说着,以他对人性的了解,大概形势好转稳定的时候,公卿就会夺权。 就跟自己玩游戏打好基础,总有菜鸡拉开自己,嚷嚷着轮到他来操作了。 玩游戏自己可以大度让开,等菜鸟玩砸了自己再来接手;可执政,哪怕只是一郡之地,也是寸步不能让。 让出去的每一步,都是人命;想要夺回来,更要堆积人命。 听到他这么说,去卑斜目看赵基侧脸,他可不信这是什么本意、心里话。 说出来的心里话,能是心里话? 刘协听了也是心安,作为一个皇帝,虽然年幼只有十五岁,可他本能的看到了三省制度的便利之处。 门下省七个侍中,赵氏这里多一些也不碍事,只要中书省卡着关键,局势就不会败坏到难以收拾。 再说了,朝廷都沦落到这般地步,又能坏到哪里去? 交给赵氏来执政,哪怕像晋国那样,维持强大也是可以的。 他真的受够了这段时间的苦日子,脱身出来,喘口气也是极好的。 形势再坏,无非就是关东方面重立天子,自己这里兵败覆亡。 保住绝大多数旧日公卿的命,不是希望这些人以后干什么,纯粹是一起患难过,留着他们当肉盾,刘协自己心里也踏实。 (本章完) 第108章 门下省议 - 虎贲郎 - 中更 郡府门阁处,赵彦下马。 唐宪快步上前迎接,低语:“赵公,赵侍中已入。府内虎贲百人,已换防护卫禁中。” 赵彦就问:“可伤公卿?” 这时候,两个虎贲拖着一具死尸就那么走了出来,赵彦不由一叹。 唐宪立刻招来询问,一个虎贲回答:“天子有诏,阻挡赵侍中入朝之逆臣,由尚书裴公执尚方剑斩之。此贼辱骂赵侍中,又拔剑刺击,赵侍中躲闪后,裴尚书手刃此贼!” 见不是赵基动手,赵彦嘱咐:“悬首北门,发布告示,使吏民知晓!” “喏!” 几个虎贲应下,赵彦就要迈步走台阶,赵敛想跟上来,却被赵彦一把推开:“去城中军营,与虎贲为伴。” “……喏。” 赵敛不甘心放弃觐见天子的机会,天子随手撒出来的雨点,都够他奋斗一辈子。 赵彦不准,虎贲自然不会放行,他只能目送赵彦与来迎的侍中公离去。 随即赵敛翻身上马,汇合伙伴,向城中军营赶去。 一路上就见虎贲骑士五人一队,巡视街道,纠察治安。 轻则喝斥,敢当场执械反抗的,竟然敢击杀斩首。 “议郎赵彦入殿~!” 传名唱诵之际,赵彦脱了靴子,进入大厅,长拜:“臣赵彦救驾来迟,陛下恕罪。” “赵公何罪之有?赐座。” 刘协坐姿端正,等赵彦坐到前排后,刘协就问:“适才赵卿提议各军封赏,诸卿如何看?” 赵彦观察大厅,不见周忠、三公,也不见桓典、杨琦,只有三独坐之一的御史中丞杨众在末席,都快从大厅挤出去了。 侍中刘艾回答:“臣以为可试行三省之制,以判此事。” 赵彦一头雾水,刘协环视大厅,目前有刘艾、台崇、丁冲戴貂蝉冠,另一个戴貂蝉冠的杨琦被扣,赵基戴金盔。 五名侍中,只有四人在场;赵彦肯定要补入侍中,行使参政、议政之权。 可尚书裴茂又传话,似乎赵基也想让裴茂当侍中。 这让刘协迟疑,侍中肯定是越少,权力更大;侍中数量越多,越不利于政事专一。 刘协思索之际,侍中台崇、丁冲就直腰拱手:“臣附议。” 见此,刘协扭头看尚书台众人:“拟诏,拜赵公侍中。” 赵彦也不推辞,他起身施礼之际,几个侍中稍稍交流,就搬动矮榻,在大厅右列组成一排。 赵基扶赵彦坐在上首,就对其他三人说:“我等皆为天子之侍臣,位次当以年齿排序,我就坐在末席。” “也可。” 刘艾应下,台崇、丁冲也不反对,他们很想尝试这套制度好不好用。 于是门下省新设以来表决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他们的座位排序,赵彦不明所以,但他肯定在这种小事上支持赵基,又有刘艾附议,就这么顺利决议下来。 五名侍中依照年龄坐在大厅右首,左首第一是仪同三司的辅国将军伏完,其次是光禄大夫刘松,再次是右贤王刘去卑,末席御史中丞杨众。 其他公卿要么出使河北,要么出使袁术不在朝中,要么被赵基、赵彦的军队扣留,再要么就腿断了养伤。 但大厅两侧还有跪坐在地的尚书、黄门侍郎、议郎这类充数、领事的公卿储备。 刘协端坐上位,观察右首五名侍中,就说:“列位爱卿可以议事了。” 赵基坐在末席,跟着几个人微微欠身,但中间三个人不开口,首席赵彦就问:“各军赏赐一事,所需钱财不菲,多少适宜?” 次席丁冲就说:“某以为,每军军士赏钱三千,次第往上各加一千,百人督万钱。” 说完扭头看右侧刘艾,刘艾摇头:“过多,各军战力有别,功勋深浅不同,岂可一并论之?难道闻喜义兵,也要每人授发三千钱?” 才过了几天好日子? 没有卫氏金库,就丁冲那种洒脱性子,又得提议赖账。 刘艾不见丁冲反驳,扭头看右边台崇。 台崇斟酌一番就说:“国事艰难,闻喜义兵每人发五百钱,再上一等发八百,如虎贲辅兵、郡兵之类。河东骑士、匈奴义从俱赏千钱,虎贲、羽林可增至两千钱。” 说罢扭头看赵基,赵基自然不想克扣赏钱:“可依台侍中,也不能贵军吏而轻军士,百人督两倍于本部军士,队官增五成,什长、伍长各增三成、两成。” 刘艾这时候开口:“某赞同。” 众人都不需要去看丁冲和赵彦,已经三票,丁冲反对无效,赵彦肯定会支持。这时候刘协就说:“暂以议郎赵蕤为中书监,拟诏。” “唯。” 边上跪坐的赵蕤起身长拜,走到尚书台众人身边,算是正式夺走了尚书台发布诏书的权力。 赵蕤根据侍中的讨论结果,重新组织语言,捉笔疾书,一道草拟诏书写好,他亲自捧到刘协桌案前过目。 刘协瞥一眼,又观察赵彦、赵基,见他们没有什么特殊情绪,就对赵蕤说:“凡是门下省集议表决之事,中书省拟诏发布即可。” 话是这么说,真到一些关键的诏书,肯定不是这种说法了。 “唯。” 赵蕤捧着诏书回到桌案,扭头看向符宝郎:“用印。” “喏。” 符宝郎是一位器宇轩昂的青年,不知是谁家勋贵子弟。 他捧着玉玺上前,用印盖下。 赵蕤捧着诏书去看民曹尚书,也就是民部尚书冯硕,上前递交诏书:“立刻点选郎官,前往各军统计赏金。” “喏。” 冯硕应下,但没急着走,这个事情不是一天能做完的。 这时候赵彦开口:“闻喜义兵前后相连,宜早早遣返。立刻封闭涑水木桥,并输运城中钱币,犒赏闻喜义兵后,使之返乡,以免延误农事。” “附议。” “附议。” 赵基还没开口,就听丁冲、刘艾附议,这下民部尚书冯硕坐不住了,立刻引着几个郎官出列,对刘协长拜:“臣等告退。” “准。” 今日实属特殊,正常来说三省不会聚集起来,更不会有他这个皇帝在侧旁观,不会这么急迫。 赵彦见自己说话这么好使,立刻就问:“白波旧将家眷妻室如何处置?” 次席丁冲顾虑较少,直接说:“都已下狱。” 台崇、刘艾思索不语,似乎在等赵基的态度,免得生出误会,被归类于旧日公卿。 赵基闻言,就说:“天子受困弘农之际,白波诸将协调右贤王率义兵助战,吏士多折损。后朝廷窘迫,诸将部曲也多叛走,无处栖身,进退失状,事出有因,这才忤逆作乱。我以为,论罪诸将自身即可,宜征其子弟为郎。四家岁给百户食邑,以养家室,限期十年。十年后子弟皆壮,自可撑举门户。” 身边台崇感慨:“赵侍中宽厚,我以为可行。” 刘协也是缓缓点头,白波诸将是真的救过朝廷,奋不顾身战斗过。 他们本可以不来,正是来了,部曲遭受重创,留在河东的部众或叛逃,或被兼并,断了根基。 现在去卑还活着,虎贲又收编了逃亡的白波旧军,适当的回馈白波四将,也不算意外。 经历过东涧血战的其他几个侍中也是开口附议。 见都没有异议,赵彦就看向赵蕤:“白波诸将功过分明,瑕不掩瑜,就以此拟诏。” “喏。” 赵蕤去草拟文书,这次没有请刘协看,捧到赵彦面前,赵彦阅读后转给其他人。 见都没有异议,赵蕤捧着草拟文书回去,又请符宝郎用印。 几个侍中都有意不谈旧日公卿之事,不等赵基提议,刘艾就开口:“河东宗贼猖獗,该如何处之?” 这是个十分得罪人的事情,处理不当,很快就要各县爆贼兵了。 就连赵彦也不想贸然开口,就听赵基说:“清查田亩,编户造册。以编户数量,田亩数量,补交十年田税、刍稿税,再缴纳十年口赋,此事就此揭过。” 机会给河东豪强,肯不肯珍惜就看这些人了。 反正连续灾荒,很多旱田处于荒废状态,与野地没区别。 想认下,掏田税就好;可田税好掏,刍稿草料你从哪割? 从前汉时,口赋人头税系数就不一样,最高的是适龄未婚处于生育年龄的女子,然后是商人、赘婿、仆僮之类。 只有自耕农、佃户才是原始系数的人头税,其他人都有增幅。 见赵基给出办法,不想做恶人的众人也都附议,拒绝提供其他处理办法。 赵彦沉默,他清楚赵基的处理办法并不重,可对豪强来说,多收一钱,都是血亏! (本章完) 第109章 功过各论 - 虎贲郎 - 中更 安邑城中尚有积蓄,午间时北门开启,向城外运输五铢钱。 虎贲、羽林各百人,就开始发钱。 闻喜义兵过于仓促,甚至没有什么什伍长、队官、百人将。 胡班、裴征在前监督,每有一人领钱,就在手心画一笔。 这次领钱不做录名,发钱效率快。 大约临近申时,闻喜义兵就陆续遣返,踏过涑水木桥,返回县邑、各处乡邑、里社去了。 至于他们还肯不肯响应征募,已经不是胡班近期能控制的了。 朝廷发生大变,先把上面理顺了,才能轮到闻喜一县的政务。 闻喜人满载而归,胡班也只能领着县兵先返回。 安邑人也怕闻喜人作乱,城门紧闭,只放毌丘毅所领部曲入城。 甚至赵坚、赵垣兄弟也无法入城,只能带着今日凝聚在身边的数百人先行撤离。 郡守府改成的行宫内,五名侍中快速决议,处理各项问题。 赵基主动放开口子,处理白波四将的历史定性问题后,又重编了河东各军。 第一刀就砍在郡守王邑身上,原有郡兵尽数整编,择壮士七百人编为行宫卫士,由卫士令节制。 剩下的青壮编入虎贲仆从军,虎贲仆从军改名虎步军。 老弱之类,另编为屯军。 宗贼部曲也是一分为二,择壮者编入虎步军,余下编入屯军。 各类工匠集合起来,统一由将作监节制。 虎步军能膨胀到什么地步,还要看接下来各县豪强的态度。 但目前,就有羽林百骑,虎贲八百骑,行宫卫士七百;徐晃的河东骑士营也会补满,以七百骑为准。 这是榨干河东豪强底蕴的征发方式,若是遭遇东涧之战那样的惨败,河东人两代无法恢复元气。 大批量死普通百姓,与死良家子、寒门豪强子弟是两码事。 再加上去卑的五百匈奴义从,野战时最多能投入两千骑;大破汾北匈奴之前,野战骑兵数量不会超过三千。 目前不适合重建北军五校,但也不能让虎步军专美、独大。 又在羽林骑士这里设立从属的鹰扬军,可羽林骑士难以满编,又哪里有资源扩充鹰扬军? 夕阳在侧,五名侍中已经换了个场地,在郡守府小厅内齐聚。 吃过午餐后,他们就集合在一起商议。 处理棘手的军权、编制后……每个编制,基本上都对应着军饷拨发。 卫氏金库的五铢钱,主要作用就是用来发军饷。 至于粮食问题,则由各县豪强来解决。 要么按着赵基的要求,缴纳十年田税;要么攻破坞堡,由朝廷审计后自行分配。 就目前安邑、卫氏、范氏的储粮,足够支撑到六月。 六月若是遭遇蝗灾,粮食大范围严重减产,冬天、明年青黄不接之际,就要大范围饿死人。 小厅内,五个人围坐,自有配属的郎官捉笔记录。 敏感的军权问题议定后,就连白波四将也做了定性,接下来最关键的就是如何追究旧日公卿,以及封赏东迁功臣。 阵亡的追封,活着的封侯、升官,主要讨论活着的百官。 阵亡的死人终究好糊弄一些,活人不安置妥当,会跟你闹腾,弄的灰头土脸,有损门下省的威仪。 这些旧日公卿最多就是无能,又普遍流血、阵亡,威望高隆。 要叙东迁之功,实在无法绕过旧日公卿。 赵基一口一个旧日公卿,可再旧日陈腐,那也是公卿、大儒、名士,是一方民意的体现,是代表人物。他们在朝任职,才说明当地的民心是在朝廷的。 赵基还没疯癫到杀戮公卿的地步,李傕郭汜都不敢做的事情,他敢做的话,虎贲、河东人立刻就炸了。 台崇、丁冲、刘艾也要顾及赵彦、赵基的立场,同为侍中,压制旧日公卿,他们最少的也节省了十年时间。 就算他们当上三公录尚书事,也不见得有什么权力。 稍稍一场日食、地震、蝗灾,就能让三公辞官、引咎下野。 所以三公录尚书事的方式根本不稳定,三省制度就非常稳定。 未来遭遇天灾或其他舆论问题,祭献三公即可,不会影响执政的路线延续问题。 见赵彦为难,台崇就说:“追述东迁英烈功勋一事过于繁复,今天色已晚,不妨明日再议。” 丁冲也点着头,赵彦也想同意,就去看赵基。 赵基始终在衡量,目前真的不具备杀戮公卿的条件。 想要杀戮公卿,起码也要驱逐匈奴,打通太原,再拿下三辅后,让公卿复辟夺权,然后再夺权。可这样的话,最终还得自己来处理烂摊子。 公卿们就爽快的多,杀又不能杀,这帮人复辟夺权时自然不会有什么顾忌、底线,自然勇于突破底线,手段尽出。 这其中有个微妙的时间点,那就是公卿复辟夺权爆发的最初时,直接血腥镇压,打掉冒头的就行了,不会伤到公卿集体。 可公卿最不怕死,比起身体消亡,他们更畏惧背负骂名的政治死亡、舆论死亡。 一旦自己执政形势稳定,有好转迹象,这些公卿必然火烧屁股。 再体谅大局的公卿,也会跳起来反抗。 曹操要面临的问题,自己似乎会提前遭遇。 自己的底蕴,琅琊赵氏的底蕴,远不及曹操、荀彧组合。 而天子十五岁,五年后基本形势好转,天子又壮,公卿蛰伏许久,这上下联合,又有相对成熟的三省制度,自己的使命或许到头了。 就在赵基专注沉思之际,赵彦转头来看,看到赵基的眼神漠然中杂有哀伤。 赵彦正准备私下劝赵基,不想赵基说:“朝廷能以功过论白波诸将,如何不能论旧日公卿?功是功,有功该赏;过是过,不能以功掩过。我不知东迁过程,具体如何封赏,诸位拟定即可。只要不是过于丰厚,朝廷负担轻微的话,我自不会反对。” “赵侍中器量雄伟!” 丁冲称赞一声,不想赵基又说:“今河东残破,供养军队已是难堪重负。故而,空缺公卿补充时应当谨慎,以避免不必要的开支。凡公卿,俸禄拨发十分之一即可。我也不例外,侍中俸禄全数捐为军资,中郎将俸禄捐献九成。” 不能盲目扩大公卿团队,没有担任过相应岗位,那你始终是大儒、名士,资深郎官,算不得公卿、重臣。 赵基不参与东迁功臣的追封、赏赐讨论,只是提出捐献九成俸禄于军事。 朝廷自然不能扣发俸禄,但你要体谅朝廷难处,捐献九成。 朝中大臣就捐了九成,你下面人捐不捐? 几个侍中相互看看,只觉得赵基更狠,不怕下面人谩骂、怨恨。 赵彦劝说:“吏士养家困顿,上行下效,恐伤军心。” “官秩二百石以下不得捐献,四百石以下不得超过三成,千石以下以五成为准。” 赵基对赵彦拱拱手:“若不能倡导简朴并以身作则,又如何能激励吏士舍身死战?贪腐陈朽无能之朝廷,要灭亡就灭亡吧。世无长生不死之人,亘古至今又岂有不灭之国?若不恤生民艰辛,我自不肯为这样的朝廷效力、卖命。” 小厅之内,五名侍中,七名临时配属的郎官尽皆沉默,又不觉得这话有多大问题。 也集体忽视了赵基的这段话,就连几个捉笔记录会议的内容的郎官也有意忽略了这不利于宣传的一句话。 赵彦也不觉得有什么错,这不过是孟子精神。 朝廷不当人,也就别怪百姓视你为贼寇。 赵彦点头认同赵基的言论,丁冲紧跟着也说:“是该以身作则,为吏士楷模。” 当即就有郎官草拟符合赵基提议的公文,递上后,赵基五个人陆续签名。 这封公文会随同其他通过的公文一起送到中书省留档、誊抄,盖印,发布,由尚书省或九卿机构负责执行。 (本章完) 第110章 宗族私宴 - 虎贲郎 - 中更 随后赵基之外,四个人开始讨论东迁功臣的追封一事。 计有卫将军董承、辅国将军伏完、侍中丁冲、种辑、刘艾、台崇、赵彦;御史中丞杨众,御史董芬;尚书裴茂、郭浦,尚书郎韩斌;议郎罗邵、赵蕤,中宫仆伏德,黄门侍郎钟繇。 一共十六人为侯,有爵位则增食邑。 另一名侍中种辑与大鸿胪韩融正待在河内进行活动,卫将军董承修补雒阳宫室;此外九卿中还有赵岐出使袁绍、曹操、公孙瓒,督促各方和解,发兵迎奉天子;马日磾也持节出使袁术。 杨琦、杨彪自有爵位在身,没人想刺激赵基,就这么略过了,给没有爵位的杨众一个机会。 反正杨众子嗣早亡,给杨众的爵位,以杨众现在的年龄,也难以传承。 此次封赏,除了董承、伏完是县侯外,余下都是亭侯,食邑规模从三百户到五百户之间。 赵彦推辞一番,就定了个三百户食邑,封东安亭侯。 封侯是一件琐碎、重大的事情,这件事情朝中早就有预案,此刻不过是略作修改,迅速通过。 会议结束,赵彦见天色已晚,就提议:“明日早间再议,阿季可要回营治军?” “正有此意。” 赵基补充解释说:“我不放心他们。” “也好。” 赵彦起身,赵基过来搀扶,没必要去向天子道别了,今天议论的决议肯定会送到天子那里过目。 其他三个人也起身让开空间,看着赵彦被搀扶走向门槛儿,三人互看一眼,神情莫名,都无法解读对方的目光、神情。 门外走廊,新任的中书监赵蕤正等候,迎上来:“元明公,小侄略备家宴,还请移步。” 赵彦看一眼赵基,就说:“军务繁忙,阿季这里实难分身。” “不耽误多少时间。” 赵蕤从另一个方向搀扶赵彦,弄的赵彦很不适应,就听赵蕤说:“可令车马等候,稍稍用饭后再归营。” 不给赵基拒绝的机会,赵蕤又问:“不知阿季何时冠礼、元服?” 赵彦沉眉回答:“就在近日。” 对于是否过继赵基,他已经开始动摇,很想把赵基过继到自己亡故的长子名下,可这会带来隐患。 若是过继给庶兄长子赵昱名下当嗣子,那赵基今后就能避免丁忧守孝……这是很关键的一件事情。 事到如今,琅琊赵氏已无退路。 将赵基过继到侄儿赵昱名下,赵昱的故吏也能入朝来协助赵基。 至于自己这里,再从赵基子嗣中择人过继,直接过继给他的长孙名下即可。 赵彦心里想着事情,被赵蕤牵引,来到郡守府后院一处偏僻狭小的庭院前。 板筑的黄土墙垒开裂,门口只有两名河东虎贲当值。 他们对赵基轻轻点头,赵基也不言语,怎么卫戍天子,还需要着重研究一下。 这时候赵范来门前长拜:“见过赵公。” 赵范行礼,赵彦受下,这才展臂向赵基介绍:“此侍郎赵范,字子楷,与我家同宗,阿季可称呼子楷为叔父。” 这时候又指着赵蕤:“此阿季相识,是赵子茂,可以伯父相称。” 赵基点头,分别对赵蕤、赵范拱手:“见过伯父、叔父。” 虽然赵蕤的年龄比老赵小一些,可赵彦这里明显在构建新的宗亲关系,有将老赵排出去的心思。 如果可以的话,赵基也想这么做,让老赵一家待在稷山脚下过安稳、逐步发展家门的生活。 赵蕤呵呵做笑,搀扶赵基,嘱咐:“今日忙碌,只能勉强用饭。改日城中安稳,再设家宴商议阿季冠礼、婚事。” 赵基不反对,也不答应。 赵蕤也不觉得有什么,赵基与赵彦尚且不曾接触过,又怎么跟他们猝然之间就能拥有什么感情? 引赵彦、赵基入内,皇帝的大长秋就立在门口,语气轻柔笑着拱手:“恭贺元明公后继有人,待时局稳固,某家可要来讨一杯喜酒。” “不敢有忘。” 赵彦稍稍回礼不是很乐意搭理对方的样子,这大长秋又对赵基拱手:“小赵侍中,某家也出身河东,唤作时迁。” 有个做贼的名字,但长的面目堂堂,身形宽阔是个大骨架,一样面容清瘦无肉,岁数也就比赵基大三四岁的样子。 赵基怀疑这家伙是被董卓、赵谦抓住的俘虏,一刀切了,没死就送到宫里当近侍、苦力。 死了太多人,这家伙顶了上来。 赵基也不太乐意太过亲近,这是拱手,询问:“我听说是家宴,怎么还有大长秋在此?” 时迁闻言笑说:“赵美人也在此间。”随即侧身看赵彦:“赵公,还请不要拖到夜禁时分。” 赵彦没有反驳,也没有开口答应。 哪怕时迁被切割前是寒门士人一份子,可诛除阉竖之后,朝臣与宦官需要磨合建立新的相处关系。 赵彦既没有作色甩时迁脸色,也没有亲近表达热情,就这么出于理解下相互打招呼。 摆脱了时迁,赵蕤引着他们去前厅就坐,赵彦落座后就问:“阿季可听说‘皇后敬父母之议’?” 赵基落座扶了扶左腰剑柄,就说:“不曾听闻,难道皇后敬顺父母还有争议?” “是这样的,朝廷拜皇后时,皇后在庙堂之前,受其父不其侯行君臣跪拜之礼;转入后堂,皇后又向不其侯跪拜行父子之礼。” 赵彦语气沉缓,讲述去年发生的公案:“当时百官争议,论点有四,老夫以为在公行君臣之礼,在私应行父子之礼。稍后赵美人来,阿季与她姐弟相称。” 至于到了外面,公开场合,赵美人的地位也不值得跪拜,她挤不到皇帝身边,算起来与赵彦、赵基一样,都是天子夫妇的臣从。 生育皇子后,赵美人的地位才会高一些。 而赵基听着皇后的故事有些疑惑:“难道此前就没有皇后拜生父之事?怎么本朝就引发争议?” 这一下,赵彦、赵蕤齐齐看向赵基,赵彦敛容,赵蕤询问:“那阿季是如何看的?” “既然有争议,说明此前礼仪模糊,不曾有皇后拜生父之事。” 赵基分析着,不由感慨:“皇后真是奇伟女子,不亚大丈夫,敢行前人不敢之事。” 这时候脚步声传来,赵美人面涂白粉,一身淡绿曲裾从屏风后走出,她身形单薄,又高,仿佛竹节虫。 她款款而来,坐在赵基对面下首的矮榻,看不出神情变化:“见过叔祖父、伯父。” 她也看赵基,拱手:“阿季,可愿认我这阿姊?” “你当我是你兄弟,我就当你是我姐妹。” 赵基也拱手,没什么难为情的:“我伙伴多是外姓,尚且能结为兄弟手足,更别说你我同宗,血脉相近。” “好兄弟。” 赵美人称呼一声,从身后一名宫人捧着的木盘里拿起新缝制的一套衣物双手递出:“别无长物,阿季弟弟不要嫌弃。” “不敢。” 赵基双手接住,感到有些为难,他没有随身携带金玉的习惯。 此前就没有,破侯氏、卫氏庄园后搜刮,虽有金玉器皿,他也没有随身携带。 于是去看赵彦,赵彦解下腰间缀饰的一条白勾玉递出告诫:“阿季,君子当佩玉。” “是。” 赵基双手接住,转身递给赵美人:“阿姐且收着,河东宗贼跋扈,不会轻易顺服。待我破其坞堡庄园后,再为阿姐寻金玉首饰。” 赵美人也双手接住这意义非凡的白勾玉,对赵基的讲述也不厌倦,只是告诫:“戎旅凶险,阿弟当谨慎,爱惜身体。” “是。” 赵基应下,这时候大长秋时迁仿佛阴影一样飘到门前,赵美人也识趣请退。 可赵彦、赵蕤皆无起身相送的意思,赵基却起身,跟着走了十几步,送赵美人、时迁、宫女三人出庭院。 赵美人对赵氏很重要,可在生下皇子前,她又没有那么重要。 赵氏地位巨变,不是因为赵美人,而是赵基引发的。 见赵基回来,赵彦也不好多说什么,就说:“快些用饭,今夜老夫留宿于此。” “是。” 赵基应下,相对于称喏,赵基家里更喜欢称是,各地文化习俗不同。 饭菜也不是多么丰盛,只是难得的白米饭,与炙烤马肉片,羊油炒韭菜,还有一碗鱼汤。 赵基矮桌上的马肉片,碟中就薄薄三片,点缀小半截水芹菜,只能说摆盘很有艺术气息。 就连炒韭菜,倒是油脂丰富,仅有光线下韭菜齐齐整整码放,油光水亮,看着就润。 鱼汤里没有鱼,就漂浮三块小豆腐,两条绿叶菜。 精致的生活,赵基根本吃不饱。 而赵彦、赵蕤、赵范虽然很克制,可细嚼慢咽就如蚕吃桑叶一样,稍不注意就勤快吃掉了半碗饭。 (本章完) 第111章 克制忍耐 - 虎贲郎 - 中更 赵基心中急切,快速用餐。 更没心思闲聊,放下空碗,端起鱼汤一饮而尽:“军中事务积压,恕我告退。” 他起身拱手,拿起头盔就往头上戴。 赵彦放下筷子:“子茂,老夫随阿季散散步。” “是。” 赵蕤、赵范留步,目送赵彦、赵基离去。 见他们走出小庭院,赵范才感慨:“兄长,阿季如此注重军事,不失为好事。” 反正他是厌烦军事了,甚至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张牙舞爪、野蛮骄横的大头兵。 赵蕤见赵范这样子,多少有些失望。 虽然自己也不待见军事,但把赵范塞到军队里去,多少是个帮手。 见此,另说他事:“敕封桐乡君一事,明日就交给子楷,多多慰问阿季至亲。” “是,弟明白。” “还有,阿季这一脉门第清贫,礼仪方面需要提前派人教导。你明日出发,遣先导于闻喜,传授礼仪,布置香案。此衣锦还乡之事,后日一早其乡人聚集时宣诏,不可逗留,当日回朝。” 赵蕤做着详细嘱咐,稍后很快就要执行夜禁,赵范是远亲,又属于青壮年龄,属于被清理对象,会被赶出去。 另一边,赵彦询问:“阿季,汝父就在营中,可想好如何安置?” “总不能让他在我麾下做个司马、校尉。” 赵基站在郡府中门台阶下,想了想,就说:“他们舍不得富贵,留在朝廷治下,做个人质也好。就我本心来说,若生活山野之中,立一座百户左右的庄园,实乃安乐美事。” 任子制度下,他与赵彦官秩两千石,家里可以出人担任郎官,是萌荫,也是人质。 赵彦阅历丰富,见多了外戚家族垮台。 他们真的已经很克制的,还是因为东迁之功,要了个食邑三百户的亭侯。 赵基更是表现的孝顺,推功于母,弄回一个食邑五百户的桐乡君……这桐乡君,可没有袭爵、传承的说法,属于个人终身爵位。 赵彦见赵基言不由衷语气嘲讽,就问:“究竟是何事,令阿季与家中疏远?” “这啊,当年住在中车里,邻居家院内种有两棵树,一颗是枣树,另一颗也是枣树。” 赵基说着抬头看又大又圆的月亮:“当时降雨天冷,亲戚来家中避雨,有人想吃枣,强迫我翻墙去摘,我不想不告而取。邻家之子是我伙伴,我不愿辜负他,于是成了不孝、忤逆之人。我又没错,凭什么低头认错?” 赵基回头看赵彦,声音无奈:“我改不了出身,却能决定与什么人做伙伴。” 赵彦听着抬手抚须,年幼时敢这么顶撞家里,现在手里抓着刀,又怎么会忍受朝廷的欺辱? 朝廷抓住痛脚,有理有据,或许还能让赵基屈服。 若是耍诈,无亲无故没有血缘、感情羁绊,赵基保准一刀将朝廷捅碎。 人老成精,他感觉赵基没有说实话,应该还有其他内情。 见赵基这样子也不好再问,就说:“汝父寄人篱下,这恐怕不是他的本愿。” 赵基只是点头,老赵的确看不上偷偷摸摸搞的这三瓜两枣。 无意再进行这个话题,赵基拱手道别,引着韩述阔步离去。 一路畅通,郡守府门阁处,荚童执勤大半日,此刻迎上来说:“侍中,老虎贲已来传令,说是夜禁后只得在门阁外当值、巡哨。” “听他们的,你集合队伍,我到军营后再派一队来换防。” 赵基顿了顿,看夜空皓月:“换防口令是清风明月。” “喏。” 荚童应下,拱手。 赵基点点头,快步下台阶。 台阶前裴豹牵着马,固定马匹,赵基矫健上马,领队的唐宪也一挥手,附近持戟虎贲上马,举着火把,簇拥赵基前往城西军营。 夜中街道寂静,前日纵火焚烧的灰烬气味还未消退。 时不时就有五名虎贲或羽林、河东骑士组成的巡逻队举火把巡逻街道,各处门户紧闭。 直入军营,畅通无阻。 军营内各处营火燃烧,没有聚集喧哗之声,赵基感到满意,对门前来迎的徐晃说:“公明治军严肃,还在我之上。” “不敢。” 徐晃侧身展臂,有赵基的支持,他才能大刀阔斧整饬营务。 赵基驱马入营,扭头看着营门栅栏上挂着的一排新鲜头颅,没有眼熟的人,也没兴趣当场询问、清点。 这相当于排毒,能有效提升集体综合质量。 看似军队总数减少了一些人,可质量上升更多! 安邑城中军营按着规模能驻军三千,此刻又有大量马匹入营,因而拥挤。 因此马匹分群,这里栓几十匹,那里围几十匹,弄的营地内弥漫浓烈马尿腥臊气。 路过匈奴小营区时,徐晃低声指着营房灯火:“右贤王还在等候侍中。” “嗯,邀他一起用餐,我没有吃饱。” 徐晃点了一名随从,对方举火把去匈奴小营区处低声通报。徐晃则引着赵基前往中军大厅,一进来赵基就见木隔子屏风上挂着牛皮地图,是新画的安邑城防街道图。 见赵基目光落在这上面,徐晃立刻上前摘下,跟着赵基拐入屏风进入内室,将地图铺好。 赵基解下头盔放在矮桌边角,问:“四门防守、城墙岗哨如何了?” “四面城墙各有三百虎步军士,皆是虎贲领队。” 徐晃顿了顿,又说:“今日兵部郎来宣诏时,询问末将可有意羽林之位,末将不曾拒绝,也未答应。” 他单膝蹲坐在矮桌处,这时候韩述也解下多余的武装,见有备用的油灯,也点燃,室内光线更亮。 徐晃不见赵基反馈什么情绪,立刻又说:“末将所受都亭侯,也是白波诸将挟持朝廷时所请,今侍中拨乱反正,末将欲上表朝廷奉还功爵。” “爵可以不要,但也不必这样谨慎。今日门下省已形成决议,会分别论述白波诸将之功、过,论过当诛,论功四家各给百户食邑,为期十年,并征子弟一人为郎。此事明日一早就会布告于省阙,使内外知晓。” 赵基坐在沉眉思索:“这羽林清贵,对公明兄有害无益。抓稳河东骑士,此你我乡党子弟,来日征战沙场,功勋在手,好官你我自选,何必受他人情?” “是,就依侍中。” 徐晃郑重拱手,赵基听到外面去卑的声音,摆手示意徐晃落座在一边。 徐晃刚落座,去卑就拐过屏风进入内厅,对赵基拱手:“赵侍中。” “让贤王久等了,且先落座。” “是。” 去卑落座,将自己战盔取下,也放在桌边,还将佩刀解下,放在右首,以示无害。 赵基看到去卑的小动作,他可不会主动解剑。 哪怕今日当值虎贲是一起杀敌的伙伴,他也时刻不曾解剑。 对于政变,多将近两千年中外见闻的赵基,拥有更大的警惕和下限。 以己度人,他的警惕已快成为本能。 不多时,营中虎贲侍郎以及资深郎中的虎贲都已聚集而来,满满当当挤在内厅站立着。 人人振奋,等待赵基宣布好消息。 赵基环视他们:“明日省阙自有嘉讯,三省要取用文笔优越者五十人。左、右二郎署也将各选五十余人。原则上,转任其他郎署后,空缺职务由资深的虎步军中的队副补充。可如今虎步军初建,我河东虎贲有殊功于朝,因此转任他署、三省之虎贲,可举荐子弟一人补录为节从虎贲。” “这节从虎贲,要通过我的考核。若无法通过,再行举荐,我宁缺毋滥。” 八百河东虎贲,这是规定死的数额,赵基不会随意扩充。 这些虎贲的家族,自然是虎贲之家,优先选拔子弟补充虎贲缺额。 这不过是虎贲、羽林旧制,不是这个群体的,你很难挤进去。 后来勋贵越来越多,仕途有限,不得不下沉抢占岗位;虎贲、羽林尚且难以父死子继,更别说外人。 也亏连续的大乱,才让河东人抓住了这轮机会。 逮到机会,自然要积极壮大。 摆手压制虎贲声响,又说:“虎贲存在的意义就是杀贼卫国,因此善于军事的虎贲,哪怕才华出众,我也不会放手。因此没被三省、二署选走,说明是我留下了你,不要怨我。” “不敢。” 一众虎贲施礼,赵基又说:“明日一早梳理军册,能升则升。否则去了三省、二署,我就帮不上你们了。” “谢侍中。” 众人再拜,赵基笑了笑:“左右没有外人,领军之际,我还是更喜欢你们称我为中郎、屯长。都快歇息吧,王成留下。” “喏。” 虎贲施礼后鱼贯离去,唐宪也跟着离去,他现在只想躺在干草堆里尽快入睡。 赵基看着王成:“点选本队虎贲,去与荚文贞换防,口令是清风明月。后半夜,我会调韩栋来换防,口令是月落日升。去点兵,再来我这里拿文书。” “喏。” 王成应下,他跟西门俭是乡人,小小年纪就生出细密络腮胡。 目送王成离去,赵基扭头看韩述:“你不想写文书的话,去将会写的人带过来。” “卫觊?” 韩述试探询问,不见赵基反驳,立刻又说:“喏,仆去督促伙房造饭。” 等韩述退出去后,内厅就剩下三个人。 去卑打量陷入沉思的赵基:“侍中公,感觉如何?” “不敢想象,十分的美好。” 赵基双臂展开拥抱面前空气:“没有旧日公卿掣肘,我感觉我强的可怕。给我一个月时间整理军务,我敢率维新志士与李傕郭汜打一场!” 见赵基如此,徐晃也忍不住面露笑容。 赌赢了,还真是不容易。 更难得的是,赵基即便赢了,也只是要持续性的小赢,而不是企图一口撑死自己。 只是有些可怜旧日公卿,还都软禁在马厩里。 (本章完) 第112章 怀抱大日 - 虎贲郎 - 中更 清晨略晚一些,徐晃从睡梦中醒来。 整个人神情凝重,走出营房引的卫士、属吏好奇,一人询问:“君侯,昨夜赵中郎说了什么?” “与赵中郎无关,我昨夜梦境奇异……不知寓意。” 徐晃神情凝重,坐在门外木桩上,皱眉沉思:“卫伯觎学业深奥,我想请他解梦,去将他请来。” 一名属吏拱手:“喏。” 当即快步而去,徐晃依旧沉眉思索模样,又觉得当众讨论不合适,就对身边人说:“准备饭餐,赵侍中若是醒了,就来报我。” 一人拱手回答:“君侯,赵侍中精熟于导引术,听其乡人说他一昼夜只睡两个时辰就精力充沛,终日不倦。” 导引术自先秦就有,天子东迁队伍里的御史董芬就擅长导引术。 董芬最出名的就是修炼导引术时闭气窒息,险些身死,差点就成了天子东迁时‘阵亡’百官中的一份子。 徐晃作为一个严肃的人,公开场合自然不会求访什么导引术。 这东西你有钱有势,也不一定能学到,更别说徐晃无钱无势,去求董芬,董芬都不会拿正眼看他。 因此,这种东西闲暇时自己一个人坐在榻上尝试、推导一下就行了。 而此刻赵基正梳理营中虎贲军书,捧着竹简,他指点姓名,身边一个擅长快速抄写的书吏就捉笔速记下姓名,或直接在姓名下书写现在的职务,或者被赵基提一级,普遍是虎贲郎中,只有四分之一的人能以虎贲侍郎的身份外调。 太高了,过去就要独当一面,缺乏经验,很容易把事情办砸。 书吏快速誊抄外调虎贲的姓名、职务、外调单位这三项信息,随后再详细抄录该人的身份信息,重新编成五册,分别送到中书、门下、尚书与左、右郎署。 尚书省负责执行,赵基只选用了三个人,皆是县吏出身,本身就熟悉政务。 真把虎贲郎举用过去,保准出问题。 因此柳孚、胡班,与安邑带队县吏周文三人被赵基举入尚书省,另有年龄小,性格相对文静的七个虎贲被举入中书省。 他没有多少时间详细了解虎贲,只能根据军书名册,若信息记录的好看,又有些印象的话,就被赵基拿来举用。 机会给对方,自己在最高处抗压,下面还有虎贲抓着兵权,这些人如果都站不稳,淘汰就淘汰吧,没什么好心疼的。 至于门下省就简单了,赵基选了五个性格平庸的虎贲;三省还缺的人员,就让其他虎贲自己来考。 考试不是什么新奇的东西,进入太学要考试,结业要考试,孝廉入朝要考,公府征辟后也要考。 虽说很多考试流于形式,但终究是要考的,考官认真一些,自能有效筛查。 就在他认真处理军书名册时,韩述进来观察一圈,凑到另一边捉笔誊抄虎步营名册的卫觊面前:“卫先生,徐都尉那里好像做了个奇怪的梦,派人来请。” 韩述声音不小,卫觊停笔去看赵基。 赵基一笑:“不妨去看看,难得他这么郑重。稍后我要入朝,你随我去,不要耽误太久。” “喏。” 卫觊拱手,他脸上伤痕结疤,还泛红,姿态格外谦卑,毫无卫氏高门的矜持。 卫觊走出营房,就见不远处赵基的骑奴正喂食马匹,十几个不熟悉的人围在一起打量马匹,煞有其事点评马匹,周围无人敢阻止。 看到这些人不算齐整又相对有效的铠甲,以及那种散漫的轻侠气质、眼神。 卫觊读懂了几个人的身份,是稷山盗。 但他都不熟悉,不是卫家那几个人,那几个人都被赵基射杀了,死无对证。 原本稷山的确有盗匪,随着时间发展,大家发现稷山盗这个身份很好用,稷山盗于是就多了起来。 卫觊就多看了几眼,就跟随徐晃的军吏而去。 很快就进入徐晃的营房,徐晃神情凝重,引卫觊在寝室矮榻落座,讲述:“昨夜归来,梦见大日入怀,破体而过。睡醒后胸膛、腰背颇多不适,不知是吉是凶,伯觎先生可能解梦?” “这……” 卫觊微微皱眉,思索片刻:“都尉名晃,本就取烈阳高悬,明光普照八方之意;又取字公明,是要大放光明。烈阳之光普照吏民,不以贵贱区分多寡,一视同仁,最为公允。” 顿了顿,卫觊认真说:“以卫某观之,都尉此梦,乃预大日当兴,黎庶万姓共沐光泽之意,实乃嘉梦,甚吉。”徐晃皱眉,苦恼:“不瞒伯觎先生,某虽出自寒家,亦有匡扶社稷,追随明主以安天下黎庶之壮志。实不知此梦中烈阳所指何人,恳请先生指点迷津。此恩,晃没齿不忘。” “这……” 卫觊又为难,抬头看一眼寝室小门,徐晃走过去探头看一眼:“还请先生明言,营房外皆徐某乡党伙伴,或为同志之士。” “那卫某就斗胆狂言。” 卫觊想到狱中受刑而死的族中长者,想到为了营救父兄、丈夫而讨好公卿、郎官的各家女眷。 他眼睛发红,深呼吸:“以我观之,赵侍中形貌昳丽如似神人,虽处俗世之中,然熠熠生辉,万众之中一眼可见,这不是人世的烈阳旭日又是什么?” “先生慎言呐!” 徐晃一惊,急忙低声规劝:“此事到此为止。” 卫觊敛容,也就起身,劝徐晃:“徐氏、赵氏俱为伯益之后,君宜深思之。都尉留步,晚生告退。” 说着卫觊摆手拦住徐晃,他后退着走出寝室,看一眼几个外厅偷听的军吏,随后快步就走,逃一样。 徐晃也走出来,看到这些军吏,就板着脸:“卫氏受朝廷苛待,其言语狂妄无状,不可听信,亦不可外传,不要为赵侍中惹祸。” “喏。” 几个人拱手,徐晃摆摆手,将这些人遣退。 他神情疲倦,返回寝室落座在矮榻。 已是破家之人,除了这一腔本事、胆魄与志向,他还能剩下什么? 卫觊离开后,朝中军而来。 此刻赵基走出营房,见赵敛正揉挼马鬃,周围几个人后退,赵敛转身看到赵基,多少有些认不出此刻的赵基,只觉得十分陌生。 赵基一如既往平静,走近马匹伸手从柱子悬挂的豆袋里抓一把豆子丢到马槽:“父亲不该来安邑。” “你招惹了稷山盗,不来闻喜、安邑,我一家又该往何处去?” 赵敛反问后,紧接着问:“今朝堂如何?” 什么父子、兄弟尽数封侯,各掌禁兵的权贵前例榜样已在他脑海中闪过。 虽然这些榜样的下场都不好,可这些榜样靠的是外戚执政,不像赵基。 赵基看着马儿舔槽中豆子,也不抬头:“按律,我与仲祖父各能萌子弟一人为郎,大哥、二哥俱能入朝为郎。我先要说明白,待军务齐整后,天子将亲征汾北匈奴。身为郎官,乃天子宿卫扈从,理应披坚执锐。如若殉国,不要怨我。” “食君之禄,当效死力。” 赵敛平静回答,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委屈的,多少人想要为国家卖命,还没那个机会。 他不仅有嫡子三人,还有一堆庶子,孙儿也都能走路了。 就家族长远发展来说,与现在际遇来说,老大、老二若无长进,还真不如变成门阀上的勋章。 固然会伤心,可这比老死病榻,饿死在路边,被盗匪所杀来说,已是荣耀的死法,是死的其所。 随即,就问:“那为父呢?” 赵基抬头看他,父子之间神情冷淡:“大夫闲职,随驾左右。” 大夫的种类也多,见赵基这态度,赵敛也不好逼问具体,也就点点头。 见赵基去看走来的卫觊,赵敛临走就说:“我一家漂泊寄旅,立足艰难,不曾饿死一人,已是千难万难,不宜奢求更多。” 赵基不做回应,多少要佩服老赵的养家能力。 是否原谅老赵,是原身的事情,与现在的自己无关,更不想建立更亲密的关系。 至于原身,大概这辈子已不会有机会原谅老赵。 原因就是枣,靠着邻居地窖里的干枣,赵家人才从饥荒里挺了过来。 不止是老赵,老大、老二、裴氏、大嫂,都动手了。 (本章完) 第113章 典厩公卿 - 虎贲郎 - 中更 “适才徐公明梦见大日入怀,寻仆解梦。” 卫觊跟随赵基散步,随意讲述。 一个大日入怀,很多事情不需要细说。 赵基左手按着腰间剑柄,右手负在背后披风下,闻言做笑:“他真是好梦,昨夜那么大月亮,让人心血澎湃难以入眠,他还能倒下就睡,说明是真累了。” 调侃一声徐晃的效忠手段,随着渐渐走近马厩区域,赵基敛笑。 马厩内铺着干草,前侍中杨琦、太尉杨彪、司空张喜、司徒赵温、卫尉周忠五个人就这么坐在草堆上。 见这五个老头铁骨铮铮,不拿正眼看自己。 赵基扭头看身边管事的军吏:“你说放他们出去,来日得势,会先杀我满门,还是先杀你泄恨?” 这军吏是营内管马的肥差,但现在面无血色,吓的瘫软在地。 “在庙堂之上位列三公,是为国家效力;只是力有不逮,才器不足,误国害民,但不能否认彼辈有一腔报国好心。” 赵基随意说着,扭头看卫觊:“事实证明,他们暂时不适合履行三公职责。百里奚能劳身挥汗于板筑之间,陶朱公混迹闹市闾里经商致富,我汉家公卿岂能眼高手低,不习俗务?请列位公卿打扫马厩,劳其筋骨,磨砺意志,人尽其能,也是为国家效力。” 卫觊脸上带伤,认真思索:“侍中公所言甚是,人应活到老学到老。” “嗯,玉不琢不成器,他们父母舍不得他们吃苦,那只好让我这个外人来出手了。” 赵基面无表情:“伯觎选人来此,监督公卿打扫马厩。” 周忠抓起一块藏起来的石头就朝赵基砸来,突然石块就被一闪而过的剑光击飞,而赵基从容归剑入鞘。 周忠索性站起来骂道:“小贼子,我等国家公卿,何以此般羞辱?” “这怎么能算是羞辱?” 赵基反问:“位列公卿,论才干不能解难安民,品性又不能退位让贤,这难道不是最大的耻辱?无才无德窃居高位,你们这是自取羞辱!” 一阵风吹来,赵基被熏着后退几步,抬手挥了挥鼻前:“列位公卿想要重返朝堂,还请从打扫马厩开始。先证明有打扫马厩的才能,再洒扫街道,再耕种田野,放牧牛马,再徐徐上升,直到回到庙堂。岂不知,一厩不扫,何以扫天下?” 这下,杨琦气的跳起来:“竖子!何以如此辱我!” 在场之人都明白,赵基这是反用典故,名士领袖陈蕃少年时别居,庭院污秽杂乱。 父兄与同郡名士来了,指责陈蕃怎么不打扫屋舍招待宾客;陈蕃的回答是‘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同郡惊其志向,甚异之,由是知名。 赵基不清楚这个陈蕃的典故,也不恼:“圣人教诲,不积跬步何以千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人间之事都是由小及大,一步步来。唯独你们不是人,生来是精通治国的公卿伟器。你们的父母应该羞愧,何不一步到位,将你们生成人间至尊?” “啊!!!!” 杨琦抓一把草朝赵基方向打来,癫狂之际蹲下两手抓草又朝赵基这里砸来,这些草没到厩外就落在地上。 张喜、赵温情绪比较稳定,他们的压力不像杨琦那么高。 马厩外,卫觊浑身舒爽。 杨彪起身将杨琦搀扶,强忍怒气看赵基:“赵侍中特意来此,莫不是特意来羞辱我等?” “我时间宝贵,在这里与你们对骂,每多骂一声,都是渎职,是对国家的犯罪。” 赵基收敛那仅有的笑意:“我没有与他说笑,先打扫马厩,五天内打扫干净,就安排你们洒扫街道。多阅历民间疾苦,重返庙堂后,才能尽心为民。民事做好了,国事自安。国家安定,又何来的军事?” 顿了顿,赵基又说:“若是不满,马粪汁水有毒,也可吞咽自杀。” 说罢,赵基拱手,还后退三步,才转身阔步离去。 卫觊没戴头盔,担心这几个公卿藏着石块,就那么倒退着离去,走了十几步才转身。 见他们走远,管理马厩的军吏也走了,杨琦才平息下来。 想到马厩打扫完了还要去街上洒扫,只觉得生无可恋。 当然了,也可以拒绝打扫马厩,但大概率会断绝食物。 吞马粪自杀? 受了那么多苦,谁肯轻易去死? 真想死,天子东迁一路上,这种垂名于竹帛的机会太多了。 外面,赵基翻身上马,对卫觊说:“看来裴茂还是有意遮蔽回护,将我那《讨大汉贼状》藏了起来,伯觎你誊抄四份,一份悬于北门,另两份抄送闻喜、解县,我要看解县是何反应。” “还有一份命全军熟读,每日抽选,早晚来马厩诵唱,以激励公卿,让他们知耻而后勇。” “喏。” 卫觊爽快应下,卫氏已经大残,不跟着赵基走,公卿翻身做主后,朝廷早晚将他们尽数弄死。 卫氏都已残破,将郡内其他豪强从云端拉扯下来,接下来大家才能有一个公平的起跑点。 因此,他更希望几个郡望之家勇敢一些,碎的更细一些。 赵基临出营,又在营门处与徐晃告别,详细嘱咐:“今日营中赏赐就能发下,除了虎贲、羽林、河东、匈奴义从外,余下虎步军、屯军可以轮番休整,派遣出去打扫城内废墟,清理街道。军纪也要维持,不可忽视。若无意外,稍后各门开启,准许百姓出入。”想到昨天整肃军纪杀的那一串头颅,赵基又补充说:“持械反抗者可立斩,若是持械殴伤百姓,强买强卖勒索财物,欺辱男女的,一律编入惩戒营。来日征战,充为先登敢死兵。” “喏!” 徐晃拱手长拜,他就喜欢赵基对军纪的苛刻追求。 抢百姓,才能抢几个钱? 好好做事,现在赵基控制下的朝廷不缺钱,钱发下来,干什么不舒服? 徐晃又问:“侍中若遭遇急事,遣人入营调兵,可有信物或口令?” “暂无信物,就以龙腾虎跃四字为口令,若见虎贲传此口令,公明出兵即可。” “喏!” 徐晃应下,又提醒:“侍中之官印、私印,还请早日备齐。督兵信物,也是重中之重,此非侍中一人之事。” “好,今日我就办妥此事。” 赵基立刻答应下来,与徐晃拱手道别,转身上马。 一队虎贲骑士簇拥着,五十余骑缓缓向郡守府改造的行宫轻驰而去。 马蹄嗒嗒作响,街道上一些人家已开启门户。 偶尔有百姓串门,见赵基这队骑士经过时,也都贴在街道边缘,最多就是低头不看赵基这些人。 免得眼神发生交流,滋生事端。 “那就是闻喜赵基,救驾有功,今日已是当朝显贵,据闻能射百五十步,一发中辕门胡饼!” 几个士人隔窗看着经过的虎贲队伍,孙资站在最中间,听着身边人如此讲述。 贾逵已经给他送来书信,孙资也在犹豫要不要去拜见赵基。 孙资是太原南部中都县人,受王允赏识,是太学生出身,本授官县令。 听闻兄长被人所杀,就弃官回乡组织亲友,刺杀仇人后举家躲到河东,与贾逵成了好友。 而街道上饥馑难耐的诸葛瑾衣衫褴褛,与一伙同样穷迫的士人结伴正打扫焚毁的废墟,以此换些吃食。 赵基路过时看到诸葛瑾,有些惊叹这个又高又瘦脸长的仿佛异形一样。 诸葛瑾饥饿腿软,忽然栽倒在地。 “子瑜!你莫吓我!” 同乡伙伴去搀扶诸葛瑾,听到琅琊口音,赵基抬起右手,周围骑士降速。 赵基调转马头过去,十几个打工的士人也都凑过来,但不敢靠近,都在看热闹。 监工的主家男丁也停下手里工作,讪讪做笑走到前排,等待询问。 赵基看一眼地上嘴唇青白的异形脸,从马具里掏出一袋胡饼递给韩述:“交给他们。” “是!” 韩述一跃下马,接过这袋胡饼上前放到诸葛瑾胸前。 诸葛瑾视线昏黑,他身边同乡抬头看赵基:“敢问恩公姓名。” “稷山赵基。” 赵基回答,询问:“尔等琅琊口音,怎么在此?” “谢恩公,我等太学生或游学之士,追随天子东迁,故逗留河东。” “且再等待两日,天子会在北门外选士,以充实朝廷各署。” 赵基说着顿了顿,又说:“我军中也缺书吏,若是不嫌弃,可来军中协助誊抄军册,整理庶务。朝廷征选良士时,我自不会阻拦诸位前程。也请告知城中、城外饥馑之士,入我营中,别的不好说,勉强能尽一份人事。” “恩公仁德。” 十几个士人拱手,赵基只是笑了笑:“就此别过。” 说罢轻踹马腹一扯缰绳,驱马拐过街道,沿着大街向东驱驰。 蹄声哒哒而去,一名士人抱来一瓮清水,用碗取水,掰碎胡饼浸润清水后,给诸葛瑾饮用,吞咽。 袋中胡饼,周围士人也都分享起来。 (本章完) 第114章 反应迅烈 - 虎贲郎 - 中更 ‘宫室’门阁前,赵基见赵范在此等候,赵范身后是一支小型车队。 赵基下马,赵范上前拱手:“侍中,仆今日将往闻喜宣达策封诏令,赵公亦有嘱咐,会一并征侍中二位兄长入朝为郎。不知侍中可有嘱咐?” “告诫他们,我治家如治军,甚为严肃。以我名号乱法害人,国法不杀,我来杀。” 顿了顿,赵基扭头看刚下马的裴豹:“阿豹你引骑奴护卫天使,去北乡将我姐夫一家接到安邑。北上县邑时,向胡文绪问好,将阿兰、我的大黄、三黄带上。” 裴豹点头,就问:“是先接人再去北乡,还是返程时顺路再接?” “接上阿兰再去接姐夫一家,不要留宿北乡,也不要惦记那些坛坛罐罐,立刻南下。天黑不能来安邑,就在闻喜城中宿夜。” 给裴豹嘱咐明白,赵基感觉还是有些不可靠,看向韩述:“你也一起去,将七哥母亲也接上,务必稳妥。若是乡人、族老庆贺劝酒、摆宴之类,你们谁吃一口,延误归期,我扯下他的舌头!” “喏!” 韩述悚然,他可知道河东第一位阵亡的芮丹死因,这个时候因小失大,他的头照样难保。 赵基见裴豹不明所以的样子,就嘱咐韩述:“阿豹若是也劝你,用鞭子抽他。我姐夫一家若是逗留,不必管他,接上我阿姐、外甥即刻南下。” 裴氏族裔繁复,赵基很清楚裴氏各支之间竞争的心理。 如果裴虎这个时候拎不清,赵基不介意换个姐夫。 “喏,卑职接人后,立刻南下,绝不逗留!” 韩述重复命令,已经下定决心,哪怕自己老爹复活,站在面前帮着劝话,他也要一鞭子打飞。 “很好,一人两马,去吧。” 韩述等人拱手,赵范也拱手:“告辞。” 赵基也后退两步站在台阶上拱手,目送赵范这伙人离开,他的骑奴也上马,其他虎贲也让出马匹,让骑奴牵走,充当备用马匹。 就这样,赵基独自一人迈步走入宫室。 一名昨日编入门下省的黄门侍郎上前拱手:“小赵侍中。” “其他侍中可都来了?” “赵公自晨间入禁中讲学,余下三位俱已到偏殿。” “嗯,钟繇伤势如何?”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赵基询问,钟繇可是资深黄门侍郎,三省六部正在扩充,有人提议让钟繇去尚书省当个仆射。 “回侍中,钟元常伤势不重,勉强可以行走。” “这怎么能成?留下残疾,以后一瘸一拐,还怎么为百官表率?你稍后告诫钟元常,让他安心养伤。” 赵基很关心的嘱咐一句,这位不熟悉的黄门侍郎脸色愁苦,似乎很担心钟繇的前程。 真错过这一轮,好官位分配完毕,留给钟繇的即便官位次序高,但也是边角料,很难再建立功勋,发挥作用那种。 废的是钟繇的仕途,与他有什么关系? 门下省的门,就是黄门。 黄门侍郎目前暂定两人,还有散骑常侍、谏议大夫充当次级顾问。 此外还在门下省设立六名给事郎,官秩三百石,负责封驳。 若是中书省发布未经门下省议论、附议表决的诏书,在经过当值给事郎审核时,就能用墨涂改覆盖,驳回中书省。 用这个方式,卡死中书省、皇帝独走的可能性。 今后的诏书,必须经过当值给事郎的签字,送到尚书省后才是真诏书。 合法的诏书,要有多数侍中;中书令、监之一,天子印玺、给事郎署名这四道环节。 再如衣带诏之类的,程序上来说肯定是伪诏。 当赵基来到‘侍中庐’小厅,丁冲就起身来迎,摇摇晃晃打招呼:“听脚步,便知是小赵侍中。” 见丁冲身上弥漫酒气,脸颊红扑扑,赵基皱眉:“如此醉酒,如何能议事?” 丁冲呵呵做笑,正要开口被身后跟上来台崇一把捂着嘴,台崇急忙向赵基解释:“赵侍中,他已烂醉,我等不受其烦,赵侍中勿要与他较真。” 赵基站在原地不动,盯着挣扎的丁冲,可台崇紧紧从背后紧紧将他扼住口鼻,不让丁冲说话。 丁冲挣扎几次,更是恼怒,脸颊更红显然动怒,向后倒退将台崇撞在墙壁上,靠着蛮力将台崇挣脱。 刘艾这时候也站起来,面色阴翳看着丁冲:“国家稍稍安定,公欲意何为?” 丁冲深呼吸两口,看赵基:“小赵侍中,门下省虽是新设,你祖孙二人一言一语,我等如似傀儡,醉与不醉,又有什么区别?” 赵基疑惑看丁冲:“你三人执意于一事,自能成事,怎么能说我将三位视为傀儡?”丁冲瞪眼,直接问:“难道我三人决议免小赵侍中虎贲中郎将之职,可能成事?” “可以试试,决议时我自会反对。” 丁冲又问:“那诏书颁布,小赵侍中可会奉诏?” “图穷匕见呀,我自会奉诏。” 赵基扭头看刘艾:“劳烦子芳公去请赵公,今日就按丁冲提议,我五人表决。不管如何,我要弹劾丁冲宿醉延误国事之罪,纠治此人渎职、不忠。” 小庭院内还有其他门下省郎官,赵基说着环视一圈,这些人都不敢对视,纷纷低头。 台崇捂着胸膛走到刘艾身边:“子芳,国家危难,他酗酒实属不该,不可轻饶。” 刘艾则看赵基:“赵侍中,此事可有回旋余地?” 赵基侧身看庭院内众人:“你们去请赵公,还是我去?” 刘艾又说:“赵公讲学禁中,不宜叨扰。” “这么说,我这侍中的话,你们无人肯听?” 赵基说着,转身就走,引路的黄门侍郎抬手就要来阻拦他,赵基抬腿一脚正蹬将对方踹飞五六步,这人落地滚了滚碰到墙角,吐出一口血,指着赵基瞪圆眼睛,撑了半息,头颅垂下,手臂也砸落在地。 其他郎官哗然,刘艾拔腿就跑,就要来追赵基:“赵侍中留步!” 赵基脚步快,走出门看一眼跃跃欲试的两名持戟虎贲,两人当即转身持戟指着刘艾,刘艾汗毛炸起,身心立刻清凉。 赵基看着刘艾与追上来的台崇:“活路是我杀出来的,还没过三日,丁冲就给我来这这种手段?我不知他是临时起意,还是做局先骗赵公去禁中讲学,又来蒙我?” 台崇急声:“赵侍中,休要与这酒虫一般见识!” “哪怕这一切是巧合,当巧合发生后,那就不再是巧合,而是事实。” 赵基对台崇拱手:“这已不是你二人能回旋的,我要拜见天子,讨个说法。若容不下我,黄金给你们,我自己去打匈奴!没有你们,我河东人一样能扫除匈奴之患!” “赵侍中留步啊!” 台崇大呼:“天子邀赵公,是要商议赵侍中婚事!” 赵基毫不停留,台崇气的跺脚,指着刘艾:“丁冲醉酒,难道你醉酒!糊涂!愚蠢!” 台崇骂着,只觉得自己肝疼,右手捂着左腹,大口喘气,扭头看那边的丁冲,越想越气:“猪狗东西!国家败坏,就始于尔曹!禽兽一样的东西,于国何用!终日烂醉,早晚烂肠破肚而死!” 说着就拔出剑朝丁冲走去,丁冲展开双臂:“来杀我啊!我这一死,让赵氏知国家有忠烈,又岂敢放肆!” 扯着嗓子朝台崇走去,周围郎官上前将他们隔开,就连台崇的剑都被夺下了。 台崇气的颤抖,被三四个人推搡着,期间还有人不小心踩他脚掌。 丁冲有恃无恐,也拔出剑朝大门走去,酒劲发作,高声:“我国家重臣也,贼兵能杀我,虎贲焉能杀我?” 门前两个虎贲持戟也犹豫,轮休的伍长引另外两个虎贲快步朝这里走来。 见丁冲已经站在门外台阶上,这伍长想也不想拔出短矛就投掷过去。 这时候的丁冲刚转身看刘艾,一众郎官:“看吧,虎贲岂会杀……” 短矛扎在背上,见他受伤,台阶上的两个虎贲齐齐踏步推戟,戟刃前枝扎在丁冲腰背。 丁冲整个人震颤不已,想要转身去看,可腰腹疼痛剧烈,就艰难转动脖子,十分缓慢。 只听到隐约脚步声,又是三杆戟扎中他腰背,这下又是一颤。 虎贲伍长拔出戟,反手又是一戟,其他虎贲也拔出戟,扯翻丁冲,丁冲后仰栽倒在台阶上,脚上头下。 他才看清楚是几个虎贲,张口想骂,吐不出声音。 伍长见此,面色发狠持戟又是扎下,四个虎贲见状围着丁冲,也是反复扎刺。 直到一名虎贲什长跑过来,将伍长一把拉开,喝问:“成何!” 伍长才清醒过来,看一眼戳烂前身的丁冲,更是愤怒:“他敢羞辱屯长!” “看好成何!我去见赵侍中。” 什长扭头斜眼恶狠狠看门内围观的郎官,这些人立刻退散。 刘艾大脑发懵,这些虎贲怎么敢? (本章完) 第115章 有理有据 - 虎贲郎 - 中更 第115章 有理有据 赵基隔着园门眺望,里面天子坐在凉亭下,赵彦、伏完跪坐在对面,两人桌案上都摆着竹简,似乎都在讲学。 大长秋时迁趋步到凉亭处通报时,虎贲什长也到赵基十几步外:“侍中,成何失手将丁冲杀了。” “杀了?” 赵基回头看对方,这什长不敢抬头,赶紧点头,垂头深埋:“真杀了,丁冲要往外面闯,还拔剑欲袭击虎贲,成何失手将他杀死。” “快去盯着成何,免得他想不开。” 赵基左手按住悬挂的剑柄,剑鞘横在腰后,又说:“一个丁冲,狗一样的东西,不算事。” “喏!” 真不敢耽误,什长转身快步就跑,他也怕成何想不开自杀。 赵基就在门前来回踱步,大长秋时迁趋步而来,赔笑:“赵侍中,赵公说等丁侍中酒醒后再议。” “那你告诉赵公,丁侍中不会再醒了,他持剑袭击虎贲,已被斩杀。” 赵基说着拱手:“告退。” 说罢笑了笑,转身就朝‘侍中庐’小院走去,时迁礼仪性质的微笑僵在脸上。 他扭头观察左右,见当值的老虎贲神情稳定,而新虎贲已经开始抬头观察、审视他。 当即深吸一口气,又趋步到凉亭处:“回禀陛下,赵侍中说丁侍中醉酒狂浪,持剑袭击虎贲,为虎贲所杀。” 凉亭内,正讲学的赵彦将释义注解竹简卷起来,伏完神情平静。 就连刘协,也只是拿出书签夹在竹简里,重新扎好,抖了抖袍袖看赵彦:“先生,此事可能预料?” “难以预料。” 赵彦说着长叹:“我知丁冲嗜酒,入安邑城时就烂饮宿醉,不曾想昨夜又狂醉。也不知刘子芳二人如何劝说的,竟闹到这般地步。” 刘协又看伏完:“伏先生如何看?” 伏完束手交叠在腿上,露出一点微笑:“这或许要怪裴巨光,他掩藏了赵侍中所书的《讨汉大贼状》。若是昨日丁冲若能见此状,即便饮酒,也不敢如此烂醉。” 刘协听着,摇头:“这不仅是丁冲烂醉的事情,今日就对外通报赵卿婚事。二位先生先去,朕随后就来。” “唯。” 伏完、赵彦直腰而起,拱手施礼,起身从凉亭退出。 两人并肩朝外走,一路上都没有言语。 走出门后,伏完开口:“这未免巧合。若是元明在侍中庐,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君侯,现在谈论这些已迟了,丁冲已死,也不失为好事。” 赵彦嘴上这样说着,可依旧忍不住一叹。 丁冲是沛国四姓,世代与曹氏联姻;又有丁宫屡任三公,董卓入朝时担任尚书。 当董卓要提议废立天子时,丁宫当即响应,引经据典进行支持。 董卓遇刺后,公卿遭遇清洗,丁宫被诛杀。 只是丁宫终究支持的是当今陛下,因而是隐诛。 丁宫被隐诛,现在又杀了公卿伟器的丁冲,沛国周边的士人自然会失望于朝廷。 赵彦也只是这么惋惜生叹,可真让丁冲胡搅蛮缠成功闹事,那后患更大! 侍中庐院门前,赵彦、伏完看着仰面倒栽躺在台阶上的丁冲,赵彦问:“何以受创颇多?” 刘艾、台崇沿着墙壁而站,赵基就站在丁冲头颅附近,回答:“他执剑袭击虎贲,与谋反何异?唯恐杀他不死,何嫌多创?” 赵基说着指向成何:“我适才已问明白了,丁冲与我争吵后恼怒发狂,拔剑冲来欲杀我,左右守门虎贲持戟阻截,却被丁冲挥剑劈斩逼退。见形势紧迫,虎贲郎中成何果断出手,击斩丁贼。” 赵彦没理他,扭头询问:“子芳,可是如此?” 刘艾拱手回答:“仆与台侍中阻拦不住,他酒性癫狂,拔剑挥荡,无人敢近身。门外虎贲见他手中持剑,呼喝叫骂不绝于耳,只是持戟阻拦。如赵侍中所言,的确砍伤了虎贲大戟。” 赵彦、伏完扭头去看台崇,台崇也拱手回答:“仆再三苦劝,难以挽留丁侍中。当仆与子芳追到门前时,丁侍中亦不听劝告,挥剑斩击,两位虎贲接连后退。而丁侍中口中狂呼大骂,遂为虎贲所杀。” 赵基又拱手:“约定今日晨间议政,我来时赵公恰好征入禁中,丁冲又狂醉故意辱我。我怀疑有人钩织阴谋,欲害我。”赵彦摆手,定性:“这只是巧合,此前老夫入朝,都是先往禁中讲学。” 只是顿了顿,又说:“好生管教虎贲,下回不可再这样狠手,当留活口,以便审问,追查余党。若无余党,也能安朝廷群臣之心。” “喏。” 赵基拱手,扭头看十几个虎贲:“没听到赵公教诲?” “喏!” 十几个虎贲拄戟拱手,赵基又看成何:“念你初犯,降为节从,罚俸三月。下次断手筋、脚筋,不必下死手。” “卑职明白。” 成何垂着头,脸憋的通红。 见他这样子,赵基又说:“今日不适合当值,回营休整。” “喏。” 见虎贲各自归位,又在侍中庐小院门口补了两名新虎贲,赵彦才对台崇、刘艾说:“随老夫拜谒天子,说明此间纠纷。” “喏。” 两人施礼,赵基也跟着微微侧身,赵彦想到要处理尸体清洁地面,就问:“李侍郎何在?” 台崇、刘艾互看一眼,又去看赵基,赵彦、伏完也看赵基。 赵基面色如常:“我与丁冲争论后欲走,这位新侍郎竟然展臂欲拦我。我担心被他抱住后,被丁冲所害。情急之下,遂一脚踹出,随即快步而走,不知其他。” 伏完闻言扭头仔细审视台崇,刘艾,凝声:“赵侍中所言是真?” 刘艾连拱手都忘了:“是这样,仆以为李伯扬只是想挽留赵侍中,或许是想说清误解,免得扰动天子。” “你以为,或许是?” 伏完瞪眼:“李伯扬是你什么人,刘子芳你还敢回护!” 这下伏完都气着了,真让最坏的那种事情发生,一切都就完了。 不管赵基受伤,还是死亡又或者反杀,都会让安邑、河东化为灰尘! 特别是赵基身死,仅仅是卫氏金库,就能让各方打的尸横遍野! 而赵彦不言语,拔出剑走过去扎进丁冲眼窝,搅了搅。 拔出剑又刺另一只眼,这才稍稍释放恨意,扭头看刘艾:“子芳,李伯扬何在?” 刘艾拱手:“赵公,李伯扬身体虚弱,不想被赵侍中一脚踹伤,闭气而亡。” “呵呵。” 赵彦冷笑,拔剑在丁冲相对干净的腿上擦拭血迹,将剑入鞘去看伏完:“劳烦君侯先去通报陛下。” “嗯。” 伏完应下,也不言语什么,转身快步就走。 先去找天子通气,免得不好处理。 见他走远,赵彦看赵基,语气不快:“下回将事说明白,这已不是巧合。也就你机敏,没让奸贼得逞。” “……” 赵基无言以对,按着现在的推论,或许真是一场阴谋。 钩织阴谋,自然是参与的人越少越好,时间越短越好。 不由得,他开始审视台崇、刘艾,这两个人低头不敢对视,俱是后怕不已。 想了想,赵基就说:“若这一切不是巧合,下回再发生这样的巧合,那奸贼更多,更难防范。” “嗯,事到如今,你已无处躲避了。” 赵彦感慨一声,就说:“走吧,都随老夫拜谒天子。” (本章完) 第116章 打预防针 - 虎贲郎 - 中更 不多时,赵彦四人来到正厅。 这里刘协已听伏完讲过大概,又一次听了刘艾、台崇、赵基的描述。 他想了想,决定先问赵彦的想法,再根据这个来给丁冲定性。 于是就问:“元明公以为,此事是意外巧合,还是丁冲谋逆?” 赵彦反而问赵基:“阿季怎么看?” 赵基拱手:“自陛下继位以来,关东群雄并起,跨州连郡之豪桀比比皆是,一念杀人郡县残破,其中佼佼者能令泗水阻流。如若朝廷大兴,关东雄豪何以自处?” 刘协疑惑:“赵卿所言,泗水阻流是指何事?” “难道陛下不知?” 赵基去看赵彦,又看看伏完,这两人似乎也是不知,诧异看他。 刘协见其他人都不知情,就摆手示意:“赵卿请说。” “臣疑惑,曹操屠戮徐州之事天下震动,关东之士多有听闻,陛下怎会不知情?” 赵基拱手:“据臣所知,前年曹操攻陶谦时,袁绍也派兵助战。朝中可有袁绍、曹操使者?若有,可不召来询问?臣也只是听闻大略,仅仅是彭城、睢陵、夏丘,曹操退兵时就杀戮男女数十万,泗水为之不流。” 赵基说着看一眼紧咬下唇的赵彦,又继续说:“其攻彭城时,又不知杀戮多少。去年再次分兵两路进犯徐州,东海六县为曹军屠破。兖州之士知其凶暴,遂联合吕温侯袭曹操。奈何袁绍援兵给粮,天又大旱生蝗,兵粮匮乏,温侯不得已退兵。” 赵彦这时候抬手抚着自己胸口,问:“阿季如何知晓徐州之事?” “城中有徐州太学生、游学士人,听其控诉,这才知晓。” 赵基说着低头,对于曹军屠城的消息,他是免疫的。 赵彦则想到嫁入彭城的女儿,想必已然凶多吉少。 此前只知道曹军攻入徐州,重创陶谦,让一直支持朝廷的陶谦元气大伤,以至于无法给朱俊提供士兵、钱粮。 关东群雄,也就陶谦始终与朱俊保持联系,愿意提供军事支持;其次就是刘表,现在卫将军董承率兵修复雒阳,刘表已经开始派遣军士前来协助施工。 这两年因吕布、曹操兖州争夺战,以及干旱、蝗灾引发的大范围人口消亡,朝廷与徐州之间的联系弱到了极点。 徐州方面的使者,几乎很难从兖州通行,必须绕路。 就连伏完此刻脸色都变了,自前年陶谦被重创后,朝廷与徐州方面的联系就断断续续很不稳定。 各种消息都有,难辨真假。 赵基今日讲述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太过夸张,只是不肯相信。 此刻依旧有些不愿相信,如果这是真的,徐州残破不重要,关键的是曹操、袁绍这里。 徐州远而兖州近,曹操如此凶暴,若真迁入雒阳,岂会有好处? 女儿能当皇后,不仅仅是因为伏完妻子是桓帝的女儿,更因为徐州士人是支持朝廷的。 皇后出自徐州,徐州自然受益,赵彦就是典型代表。 关东大乱各方混战,也就陶谦保境安民,没有像袁绍、曹操、袁术、公孙瓒那样无底线扩兵、杀戮。 所以赵基说的若是真的,那今日就没什么巧合的说法。 徐州残破,已无法间接为朝廷提供声援。 那么促成这一切的关东群凶,又怎么会坐视朝廷兴复? 因此调查丁冲反而是小事,现在要尽快查清徐州究竟是如何残破的;到底是袁绍授意,曹军有组织的屠杀,还是正常交战、干旱、蝗灾、疾病、人口迁徙避乱引发的衰落。 若真是有组织的屠杀,并有袁绍麾下河北士兵参与,那么必须重新审视袁绍、曹操的勤王诚意。 比起这些来说,丁冲只是小事。 但丁冲之死,也会给曹操借口,因为丁冲是曹操的发小、亲戚、密友。 赵基说罢不言语,刘协去看刘艾:“前年兖州从事王必入朝,可言及徐州男女多受杀害之事?” 刘艾拱手:“不曾。” 刘协对王必有些印象,王必奉曹操之命入朝结交公卿,给李傕等人送金帛,也给公卿百官送金帛,皇帝这里也得到了兖州方面的声援,有效震慑了李傕等人一段时间。 这让刘协多少生出一些好感。 若赵基说的是真的,丁冲又是曹操挚友,那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很合理了。 也难怪赵基这么警惕,因为知道曹操在徐州做下的残忍事情。 本以为只是冲过去击败陶谦的军队,抢了点物资;可看赵基的讲述,分明又是袁绍、曹操联手企图杀绝徐州人,击垮徐州士人的意志,将朝廷在关东的支柱凿毁。 就连张邈、陈宫等兖州人都看不过去了,联合吕温侯企图驱逐曹操,可曹操硬是依靠青徐黄巾降军打了回去。大致摸到一些脉络,刘协倍感失落,就问赵彦:“元明公,今当如何?” 赵彦也是稳定情绪,反而说:“臣所虑乃议郎董昭,此人奉袁绍之命入朝,交结公卿百官,其害不亚丁冲。” 刘协动了杀心,才安稳几天时间? 就看向赵基:“赵卿如何看?” “可向董昭咨询徐州之事,他若如实奏闻,留他在三省做个郎官。” 赵基又说:“安邑城中军营狭小,臣欲在涑水侧旁建立新营,以操训步骑。今军事强盛,才可保朝廷安稳,今后臣将要与吏士同起居,实难入朝观习政务。” 说着还拱手,这是不想来侍中庐坐班了。 刘协闻言就问:“丁冲已死,赵卿以为何人能补?” “臣与百官不熟,只认得赵子茂、裴巨光。” 赵基简单回答,刘协自然听明白了,就看向赵彦、刘艾三人:“除裴茂尚书之职,拜为侍中,三位爱卿以为如何?” 赵彦没急着表态,台崇最先响应:“臣附议。” 刘艾也跟着拱手:“臣附议。” 见此,刘协又说:“赵爱卿督兵于外,门下省四位爱卿论政决议即可,若不能决,再咨赵爱卿。” “唯。” 赵基四人拱手,刘协笑了笑:“将董昭召来,列位爱卿一同向其询问徐州之事,赵爱卿留下。” “臣等告退。” 伏完也跟着行礼,与赵彦等人退了下去。 目送这些人跟着时迁离去,刘协才问:“赵卿,三公及杨子奇等人如何?” “回陛下,皆衣食无忧。臣安排他们做些洒扫工作,等何时诸公将起居地打扫干净,臣再安排诸公去植树。待北征匈奴时,诸公自会随驾左右。” “不要害诸公性命。” 刘协说出自己的底线,哪怕赵基派人拷打公卿,在刘协看来都是有可能的。 稍稍折磨一下……砥砺一下就行了,朝廷终究还需要这些人装点门面。 “臣非滥杀之人,应募虎贲之前,臣能生裂虎豹,也不曾杀害一人。” 赵基认真回答:“明日一早臣率兵迁往城外,待营垒建好,希望陛下能检阅军容,并率公卿、百官与吏士一同植树。种植桑、栗、枣树,树木成林,也可为后世所知。” “可。” 刘协看屋外:“朕顾虑李郭二贼得悉卫氏金库,会发兵来袭。可要征董承、张杨率兵入卫河东?” “臣不想分心身后之事,李郭若来,臣自可抵挡。” 赵基拒绝,并说:“以臣对李郭二贼的了解,二贼间隙巨大,实难仓促集合。待河东各县梳理完毕,宜先北征匈奴。假托经北绛走轵关陉去河内,可迟缓李郭二贼,也可引匈奴各部主动来袭。” 刘协疑惑:“若李郭二贼发兵迅疾,岂不是要腹背受敌?” “陛下,黄金在安邑。” 刘协又问:“那如何吸引匈奴主动来犯?” “擒住陛下,自然能迫使河东出重金赎回陛下。” 赵基顿了顿,又说:“也可迷惑匈奴,说黄金就在车驾队伍中。” 匈奴人忍不住的,李傕郭汜在解决彼此信任问题,以及马腾、韩遂之前,他们联军来犯的概率不高。 今年这么热,步入五月就酷热,不利于军队行动。 五月到七月下旬这三个月的时间里,谁都别想大规模、高频率调兵。 时间越往后拖,河东军队组织越成熟,也有段煨充当外围屏障。 见赵基语气自信,刘协就不再问,就说:“稍后爱卿回营,朕会遣尚书来营中宣诏,赐爱卿尚方剑护身。本想与元明公商议爱卿冠礼、婚事,却被丁冲作乱。爱卿若无异议,皇后四妹尚未婚配,就与爱卿了。” “臣无有异议。” 刘协又解释说:“此皇后胞妹,三年后及笄,就与赵卿成婚。” “唯。” (本章完) 第117章 相互糊弄 - 虎贲郎 - 中更 赵基走出郡守府,就见唐宪引着一队虎贲骑士刚刚抵达。 走下台阶,顺着街道去看,每隔几十步就有五名虎贲骑士充当眼睛。 荚童下马快步走向台阶:“侍中。” “回营再说。” “喏。” 赵基翻身上马,四十余骑簇拥着纵马轻驰,沿途虎贲陆续加入。 返回营地,就见校场里堆积各类铠甲、军械,虎贲、羽林与河东骑士正指挥虎步军搬运、轻点。 他来到校场,徐晃来迎:“侍中?” “无碍,只是丁冲醉酒狂乱,袭击虎贲被杀。” 赵基简单讲述,也不下马又说:“明日一早迁到城北扎营,公明留守营地,我稍后与去卑外出寻找营址。” “喏!” 徐晃应下,赵基在马上拱手还礼,引着几名骑士来到匈奴小营区。 也不等通报,就驱马而入,直入到去卑门房前。 这时候房门开启,去卑光着膀子走出来,见是赵基立刻笑脸:“侍中怎么突然来了?” 见赵基观察营房,去卑讪讪做笑:“小王知晓侍中治军严谨,岂敢私藏女眷?” “这么说是我让贤王委屈了?” “不敢,小王也是乐在其中,钻了军法疏漏之处。” 去卑说着展臂邀请,赵基也一跃下马,将马鞭丢给跟随而来的什长。 与去卑走了十几步,到陈旧木棚下,去卑腰间就缠一条鹿皮围裙,跪坐在草垫,神情严肃:“侍中,可是朝中有变?” “嗯,另一个侍中沛国丁冲假借醉酒想要激怒我,有刺我之意,我已将他杀了。” 赵基随意落座,这时候就见两个黄头少年匈奴从去卑的营房里走出来,不由笑了笑。 去卑也不以为异,反问:“侍中可有意乎?” “不用,领军杀贼之际,我要保存精神。” 赵基只是那么瞥了一眼,就看去卑:“稍后贤王随我到城北巡查合适营址,明日大军出城。用两日建造营地,然后操训队列,休养士马。” 去卑询问:“何不去城南?卫氏、范氏庄园不乏粮秣,利于粮秣输运,也能就近拱卫金库。” “这钱交给朝廷保管,与你我无关,不必分心。” 赵基见左右还有几个匈奴卫士,就说:“稍后出城,还有些许事情要与贤王商议。” “好,待小王收拾行装后就来寻侍中。” “冒昧打搅,告辞。” 赵基说着拱手,抓住什长牵来的马,抬左腿踩住单边马镫,右脚蹬地一跃而起,有点像骑复古的二八大杠一样,上了马。 去卑也起身来送,见赵基驱马出营,去卑脸上笑容收敛,趋于阴冷。 也就赵基没动手,真杀他,可能脑袋已经被矛戟挑着示众了。 见匈奴小王、头目们凑过来,去卑神情恢复正常,这终究是一支聚合起来的雇佣军,他也只是头目罢了。 出于政治考虑,汉庭、匈奴单于王庭让他当了个右贤王。 赵基返回自己营房,刚解下头盔,卫觊就到门前:“侍中。” “进来说话。” 赵基看卫觊神情沉重:“你也听说了?” “是,朝廷如何处置?” “我自请率军出屯城北,举荐裴茂接替丁冲。” 赵基眯眼看窗外远处树立的‘赵’字战旗:“稍后朝廷还要赐我尚方剑,我感觉他们在糊弄我。”可若没朝廷压着,眼前的卫觊估计最恨的就是自己。 朝廷还在,旧日公卿还在,这才是卫觊与自己狼狈为奸、珠联璧合的原始动力。 卫觊拱手长拜:“那侍中欲如何?” “秣马厉兵,二十日内簇拥天子北上,进讨匈奴,就食于敌。” 赵基看卫觊:“明日大军出城,许多屯军要送到北绛、南绛。北绛有赵绪,南绛有贾逵,已传令他们组织工匠造船、造车。我希望安邑这里也能凑集车船,以便军用。” 船是涑水航运的小型运输船,河东盐池所产的盐,也多是依赖水运,通过河渠连接涑水下游,再连同黄河,运往各处。 卫觊闻言询问:“侍中是要防备关中来袭?” “对,我要尽可能将涑水舟船屯于上游。” 赵基起身从墙壁取下一卷牛皮地图,铺展后,对卫觊比划:“十天内,各县豪强要给我一个说法。粮食、器械、马匹、子弟、部曲,我都要!谁不给,我先打谁!朝廷的诏书现在没人当回事,但也不能没有,稍后我为你请一道征募新军的诏书,你作为我的使者,立刻去盐监城,抽二百人同你去猗氏县。” “盐监城不肯出人,我明日就去踏平他们。他们出人出甲,你带着这些人去猗氏县,当地豪强若不肯出子弟、部曲,我就来找他们;猗氏之后,是解县,最后是蒲坂。最少募集一千人,部曲、乡党交给你,豪强子弟补入郎官。我希望他们可以珍惜这个为朝廷效力的机会。” 赵基抬手在蒲坂重重点了点:“想给你家复仇,就守住这里。” 卫觊面有难色,如果自杀的卫璜父子还在,依赖威信,不难纠合各家部曲形成战斗力。 让他来分析形势,还能有些把握,哪怕是做监军,都勉强可以胜任。 至于带兵打仗……大将军大司马长平烈侯卫青之后,卫家人就普遍缺乏军事天赋。 见卫觊不肯答应,赵基转而就说:“那你尽力纠合各家部曲,我已上奏朝廷,免河东十年口赋,也可征募沿途民壮。总兵力不能低于两千,最好三千为宜。我会差遣徐公明前往统兵。” 不能对这支仓促集合的军队抱有什么期望,可若是守城,抵御李郭贼军的进攻,这些人多少能起到一些作用。 其实赵基更想亲自去办这件事情,可虎贲、虎步军的训练更重要。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热情和积极性也是有限的。 用三千新兵,足够从徐晃手里换走河东骑士营,也能激发徐晃的热情。 又顾虑徐晃不肯去,赵基又补充说:“徐公明若另有重用,我就请托家父,前往统兵。” 只是去守城,老赵也是可以胜任的。 自己垮台前,蒲坂的军队坐拥坚城,怎么也能守下去。 “喏!” 卫觊应下,就补充提醒说:“侍中,盐监城影响巨大,还请早日派遣得力人手接管。得盐监城,不难得河东豪强拥护。” “我明白你的意思,今日我遇刺,我讨要盐监,朝廷不会拒绝此事。” 反正盐监这东西朝廷始终也没有实际控制过,与盐监的收益比起来,河东的人头税才几个钱? 所谓的朝廷,就是现在的门下省。 丁冲死了,裴茂补位,只要是相对合理的要求,门下省都会决议通过。 把旧日公卿关到马厩后,很多政令就这么畅快,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赵基不急着给周围人封爵封官,也没有乘机大范围赏钱、掠夺土地……这已经是很难得了。 卫觊临走又说:“安邑四门开启,街道解禁后,本郡豪杰若知侍中分管盐监,必争相邀请侍中赴宴。侍中不妨在城外设宴,迫使各家出子弟、部曲、战具军资。这样仆能收合两千余,侍中亦能再收两三千之众。” 重点一刀就是砍盐池,砍依附盐池吃饭的豪强。 赵基最初计划是敲个二百人试试水,卫觊这意思就是要来个超级暴击翻倍,敲个两三千人。 卫家已经倒霉了,不能看着这帮家伙过好日子。 卫觊毫无心理压力,他这一脉又不参与盐池的纠纷,也就谈不上感情。 “可以,劳烦伯觎列个名册给我,我也好顺着名册逐个敲打。” 赵基难得拱手,称呼了一声卫觊的表字。 (本章完) 第118章 心存妄想 - 虎贲郎 - 中更 在赵基准备出城之际,中书监赵蕤来营中宣诏,当众赐下御用的尚方剑。 这种御剑,自然不是给赵基随身携带的,平日需要供着。 外出时,需要专人捧剑而行。 甚至杀人时,出示此剑即可,不需要实际用这剑进行处决。 象征的更多是一种便宜行事、杀人的授权……问题是,赵基需要这种授权? 铁了心要搞赵基的人,又怎么会被尚方剑吓住? 收下这尚方剑后,赵基留赵蕤在营中饮酒,一杯薄酒才下肚,赵基就问:“董昭如何回答的?” “徐州果如侍中所言,已然残破。” 赵蕤欲言又止,见赵基不搭话只是盯着他,立刻就说:“此前朝廷收到各方奏表,因关东生乱以来,奏表多虚妄不实,故未肯轻信。未曾想曹操这般凶恶,竟然不顾其父、宗族安危。” 刘备、孔融都会上表奏述徐州发生的事情,其中曹军杀人数据是可以捏造的,无法取证。 就连曹嵩之死都透露着诡异,曹操第一次打徐州,主力顺着泗水而下,正面攻破彭城防线,杀戮甚多;另有朱灵等袁绍派遣的援兵从泰山方面进击。 这次行动参战双方被笮融耍了,陶谦以为他的小老乡会在彭城、下邳囤积足够的物资,结果徐州兵补给不足,被曹军击垮。 曹军就指望着击破彭城后获取补给,结果什么都没有,刘备又带人来支援陶谦。 曹操于是后撤,撤军之际青州兵失控,就如蝗虫一样,杀戮夏丘各县,泗水为之不流。 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避居琅琊的曹嵩应该赶紧跑,琅琊王刘容关系再好,也保不住他;再不济也要站出来声讨曹操的残暴,与曹操做切割。 但曹嵩没跑,继续关门过日子。 第二年曹操主力与袁绍援兵从泰山方向突破,绕开刘备防守的小沛、彭城、泗水防线,直捣陶谦东海郡大本营,击败徐州兵、刘备后,曹军又开始屠戮东海各县,刘虞家乡被屠。 这时候曹操才让泰山郡守应劭去接应曹嵩,曹嵩一家被徐州兵屠灭。 这件事情太过于诡异,曹嵩是非常重要的人物,堪称阉党领袖。 各地豪强、寒门为了出人头地,打破被垄断的仕途,多有投入阉党的。 雒阳政变后,在雒阳的阉党官吏跟着十常侍覆灭,可各地依旧有阉党出身的官吏,与阉党有密切关系的士人。 数遍各方,也就下野的前太尉、费亭侯曹嵩可以担任号召阉党的重任。 这样重要的人物,硬是在宝贝儿子的奇异操作下,被忍无可忍的徐州兵屠灭。 怎么看,都像是刘备、孔融等人在造谣、抹黑曹操。 因此朝廷难免质疑此事真假,因为人再坏,也不可能突破底线这样去害自己父亲、家人。 朝中不乏为曹操说好话的人,比如尸体还没变硬的丁冲。 赵蕤说完,见赵基还是盯着他,不由讪讪作笑:“董昭供述之情,诸公亦不肯轻信。” “我就知道,是辅国将军不肯信吧?” 赵基起身拿起桌案架子上的御剑,抓剑鞘缓缓拔出五六寸观察剑身金银菱纹,推剑回鞘手感回馈极佳:“袁绍、袁术起兵害死了袁隗、袁基,曹操害死自家生父又算的了什么?不过是假手于敌罢了。” 坐在赵蕤对面,赵基为他斟酒:“伯父,我等堪称生死与共。如今董承在雒阳修筑宫室,想来也不会轻易放弃,自然会造谣,对雒阳、关东各方极尽美好之言,以诓骗朝廷返回雒阳。今我赵氏根基在河东,受河东人所爱。远离河东,将成无根之木,朝廷反手可诛。” 赵蕤双手托举酒杯,也是沉眉。 作为目前外戚三家族之一,赵氏离开河东,立刻就会跌落到跟董承一个层次。 别看他贵为中书监,这是看在赵基面子上给他的,而不是赵贵人。 他又不是赵贵人生父,大家只是抱团取暖、相互依赖罢了。 反正他很享受现在的地位,不想去雒阳冒险。 想了想,就问:“阿季你是什么想法?” “还要看仲祖父。” 赵基端酒杯浅饮一口:“河东四战之地,奉天子讨太原之不臣。我听说平难中郎将张燕与伯父是乡里人?” “是,阿季想联合张燕?” “嗯,有这个想法,今晚我与仲祖父吃饭时,会议论此事。若无意外,仲祖父会支持我示好张燕。张燕据有太行之险,我赵氏得太行山西之太原、河东各郡,互为表里,可以长存。” 赵基说完仰头饮酒,昨天如果找老头儿讨论这个问题,老头儿保准给自己甩脸色。 但经历了丁冲这件事情,老头儿想法自然会变。与张燕结盟,是利于两家的好事。 盟友不仅仅可以用来威慑外部势力,找一个份量相当的盟友,可挟盟友之势来稳定内部。 公孙瓒被袁绍锤的不行了,修建易京后开始纵情享受人间的美好;失去这个重量级盟友,张燕自身领袖地位也开始不稳,他应该缺一个强大、稳定的新盟友。 张燕与自己一样,没有什么强大宗族,没有外部巨大压力,内部凝聚力是个不可忽视的问题。 赵蕤端酒浅饮,他真的是有些意外,是真没想到赵基眼界这么广阔,已经开始谋求其他发展的路线。 此前公卿们在做什么?现在那些百官又在做什么? 虽说现在还没理顺河东,可河东就这么大,赵基带兵扫一圈,抓足够多的人质,自然就顺了。 西部黄河防线,只要在北边汾阴,南边蒲坂扎下军队,就能有效防范关中侵扰。 如果再联合张燕,那么就能与常山国取得联系。 他就能召集常山豪强、士人来河东效力,若是赵基能顺利吃掉太原,那常山国、中山国、巨鹿郡、代郡的赵氏子弟自会来投效。 一杯酒下肚,赵蕤点头:“朝中这边,我也有一些好友,自会协助仲父盯着各处。阿季你在外行走,务必警惕。今有天子所赐尚方御用宝剑,宁杀错,也不可涉险。” “嗯,伯父安心。” 赵基也将杯中酒饮尽,起身:“我送送伯父。” “好,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联系友人,召集城中流散士人。” 赵蕤也起身,扶了扶腰间悬挂的剑。 赵基刚送赵蕤出军营辕门,就见老赵引着十几名中年骑士驱马来到营门外。 老赵下马,上下审视赵基,见他手脚齐全,就问:“早上如何了?” “还好,我见那几个人目光交流,就生了警惕,踢死一个就跑了出来,另一个被虎贲杀了。” 赵基说着,对老赵身边的胡忠拱手:“伯父安好。” “阿季倒是成器了。” 胡忠笑着夸赞一句,他没有凑到面前叙旧的心思,表现的很克制。 赵基对其他熟悉,不怎么熟悉的骑士拱手,这些人也都笑着回礼。 彼此见礼后,赵基就对胡忠说:“朝廷命我举荐贤良,我已举大兄,想来不日将要征为尚书郎。” 胡忠面露喜色,随即就说:“大丈夫功勋当马上取,还请阿季收回。” 见他神情认真不像是开玩笑,赵基也不强迫:“朝廷使者明日去闻喜,伯父可派人去传讯,大兄那里婉拒即可。” “好,阿季不要怨我。” 胡忠沉眉,忧虑说:“阿季贵为侍中,尚且有人行刺。我家文序本性单纯,恐难保性命。” “那这样,大兄拒征后,我再托人举大兄担任蒲坂令。” 赵基立刻改变对胡班的安排,就现在两家的关系,胡班也没退路了。 胡忠也不再拒绝,只是拱手:“阿季你能思谋大事,我这些人没什么眼界,你看着安排即可。” 赵基点头,才去看老赵:“父亲,今日征拜大夫的诏书就能下来。满三日后,会迁父亲为河东南部都尉,驻蒲坂。关东贼来,为我抵挡一月时间!” 赵敛立刻容光焕发:“给我多少兵?” “两千到三千,近半是猗氏、解、蒲坂的豪强部曲,我会分出这三县籍贯的虎贲协助领兵,充为队官、百人将。” 赵基说罢又对其他人拱手长拜:“蒲坂之防,还要请托诸位叔父协助我父。” 胡忠急忙回礼,长拜:“不敢,能为国家出力,我等幸事也!” 其他人也是长拜行礼,面色涨红。 守住蒲坂,事后论功,怎么都能踏上仕途。 哪怕回乡当个亭长,也不虚此行。 (本章完) 第119章 糟糕透了 - 虎贲郎 - 中更 安邑北郊,这里距离涑水很近。 城邑西北角临近涑水桥,是禹王庙。 赵基、去卑各引几十骑来到禹王庙前,这里没有职业奉庙、洒扫之人。 禹王庙堆土成高台,去卑勒马抬头眺望土台上的庙宇:“侍中可要祭拜?” “好。” 赵基一跃下马,唐宪紧跟着下马,对一个什长挥手示意,这什长引着虎贲顺台阶而上,另有虎贲、匈奴义从驱马绕土台,清查隐患。 赵基稍稍整理头盔、斗篷,抓着一包胡饼就顺台阶而上。 台阶岁月侵蚀,已不平整。 沿台阶边缘齐整处而上,赵基来到禹王庙,门扇、柱子开裂,漆皮脱落,外墙坍塌还有新修补的痕迹。 院内枣树葱葱郁郁,堪比腰围。 赵基来到庙内,地面铺了新黄土,拍打的齐齐整整。 供桌上也打扫的干净,木雕神像也已脱色。 赵基上前将一袋子饼取出来,取十块饼在供桌上摆了个品字。 收好袋子,后退几步摘下头盔,抬头看了看禹王神像,不由想到了稷山的稷王庙。 “禹王保佑,待我整合三郡,就重修此处,种植百亩桑枣,以利周边百姓。” 赵基低声祷告,企图与禹王做个买卖。 跟着的去卑斜眼瞥视,遂默默祷告,祈福。 随即去卑从腰间解下一袋五铢钱,连着皮袋放到供桌上。 这里没有专司供奉之人,基本上就是供后来者自行取用。 而安邑城中,官吏们已开始忙碌起来。 郡守府、县府两级官吏也不例外,都在为战争做准备。 因朝廷失信于卫氏、范氏,主簿刘政自杀以全名节,郡守府内各曹多有内疚辞官的。 就连郡守王邑的影响力也衰败到几点,在听闻侍中丁冲谋刺一事后,也在今日上表朝廷辞官。 随着王邑主动上交郡守、镇北将军大印后,宣告郡守府的瓦解。 官舍内,钟繇左腿用柳树皮裹着,整个人仰躺着,正翻阅竹简。 听到脚步声渐近,钟繇脸色松垮下来,精气神散了许多。 就见御史董芬走进来,董芬神情后怕:“元常,董公仁下狱了,安邑令今夜就要审他,可能相救?” “我自身难保,如何能救他?” 钟繇苦笑,他也在第一时间听说了谋刺事件,他感觉这更多的是巧合。 丁冲本来就是个酒鬼,忍了一个冬季,赵基斩白波诸将,公卿百官入安邑后,丁冲当日就住在卫氏一座宅邸里烂醉不醒。 后面公卿、百官享受城内豪强招待时,丁冲这酒鬼哪都没去,睡醒了就喝,嫌赴宴浪费时间。 也就赵基举旗声讨公卿不作为时,酒醒的丁冲被人拉到‘宫里’,没来及饮酒。 昨晚下班,自然又泡到酒缸里去了,今天早上醉酒状态上班,平日就那种破脾气,没想到惹了赵基。 最倒霉的还是陈国的李越,好不容易升到门下省侍郎,第一天上班就被赵基一脚踹死,这上哪说理去? 董昭就更冤了,实打实讲述关东发生的事情,以为这样赵基就能放过他。 看现在这样子,明显是伏完不肯相信,要拷打董昭,想要董昭讲述伏完自己想听的真相。 虽然钟繇躺在这里,可安邑就这么大,郎官们多住在官舍,来来往往,什么消息都能汇集过来。 显然,伏完开始怀疑董昭被赵氏收买了,认为董昭故意恐吓朝廷。董昭又不清楚赵基掌握了多少信息,只能实话实说;说谎的话,必然活不过今晚。 下狱的话,多少还有些活路。 再说了,原来还能稀里糊涂敷衍;现在朝廷正式询问,董昭再蒙蔽朝廷,真迁回雒阳,发现情况与董昭说的不一样。 那么朝廷不会放过董昭,天下人也会诟病董昭。 董昭承受不起这么大的指责,也只能实话实说。 董芬见钟繇心态良好,立刻就说:“元常难道就能忍心?” “不急。” 钟繇皱着眉头:“现在真不能急,董公仁受刑,或许是一桩好事。” “这怎么能是好事?” 董芬埋怨,又看到钟繇左腿上裹着的柳树皮,又看钟繇的脸,钟繇一脸平静:“太多人盯着,谁救董公仁,必祸及自身。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董公仁胸藏韬略,文武双全,远在百官俗流之上。赵侍中若是知人善用,自会解救董公仁。” 目前也就赵基适合救董昭,赵基一道手令,安邑令不敢不听。 董芬听了长叹一声:“前几日赵侍中请朝廷派遣知兵的大臣为虎贲讲解兵法,当时众人推举他,他却拒绝。早知今日,也不知他可会懊悔。” 袁绍定冀州之际,以董昭担任巨鹿郡守,董昭单骑上任,解析形势,借力打力,迅速平定巨鹿形势。 随后魏郡豪强俱乱,公孙瓒来袭,袁绍内外交困,又让董昭兼任魏郡郡守。董昭也是分析形势,巧妙用兵,很快瓦解了魏郡豪强的联合之势,数万不服袁绍,为韩馥伸张公义而作乱的宗贼被逐个击破。 再之后,因董昭的弟弟在张邈那里效力,也因韩馥逃到陈留请求张邈庇护,袁绍生出忌惮,董昭这才借入朝的理由离开冀州。 半路上却被张杨扣留,张杨丢给董昭一颗负责河内骑士的武猛都尉印,就算把董昭收编了。 期间曹操使者要途径河内入朝,也是董昭劝说张杨,张杨放行,才有了去年曹操使者第二次挥洒金币,交好李傕、公卿,让朝廷确认关东有曹操这样的大忠臣。 董昭的立场不需要隐瞒,就是偏向曹操的,但也可是说是偏向朝廷的。 援引曹操的力量,最初可以帮助朝廷压制李傕。 只是谁也没想到,去年天子、朝廷东迁,闹出这么大的灾难。 从董昭个人经历来说,曾经同时执掌巨鹿、魏郡,自然看不上河东新崛起的赵基。 赵基的根基浅薄的如同笑话,没有朝廷,麾下虎贲立刻就能散掉大半。 可也就几天时间,赵基勾连匈奴,举兵声讨公卿,篡夺了朝廷的控制权。 河东郡兵,与朝廷收编的宗贼、白波旧军就跟泥捏的一样,一触即溃,还内部生乱。 这简直是超乎钟繇理解的事情,河东这里的情况糟糕透了。 更糟糕的是丁冲,是曹公的发小、至交,竟然醉酒后去刺杀赵基! 钟繇对目前的形势也感到无语,朝廷却被一个不曾冠礼的竖子挟持,自己躺在这里才能避免风波,董昭那种曾经主导数十万人命运的一方豪杰也不得不屈身受刑。 又劝了董芬几句,才将这个弘农人劝走。 钟繇都担心董芬在自己这里待的时间长了,让赵基重新注意到自己。 如果被赵基发现自己装伤,以钟繇对赵基的了解,大概率自己会成为第二个桓典,被赵基亲手敲断胫骨,成为废人。 就在他思索之际,董芬去而复返,神情慌张:“元常,赵侍中回城,来看望元常了!” 说罢,董芬逃一样跑了。 这时候,钟繇隐约听到官舍外马匹长嘶声响,顿时面色愁苦。 恨不得一拳打晕自己,一觉睡到明日天亮。 (本章完) 第120章 好心接骨 - 虎贲郎 - 中更 战靴踩踏地面的声响极为沉重,钟繇躺在榻上,听的更清晰。 仿佛一声声迫近、越发响亮的鼓声。 赵基来到门前,一眼扫视屋内,这是个单间屋舍,两侧是床榻。 钟繇正躺在右边的矮榻上,他靠墙壁的左腿用树皮裹着。 钟繇仰躺,挤出笑容:“不知赵侍中来,未能远迎,实在失礼。” “不必道歉,终究是我所害,才让元常先生断腿。” 赵基说着伸手,身边虎贲递上一个小坛与竹筒,用麻绳绑扎,赵基提着麻绳走到钟繇侧旁,就坐在矮榻边缘。 这才看清楚钟繇左腿是柳树皮,就说:“这是虎骨酒,听说对断骨痊愈很有帮助。” 赵基说着就将酒坛封口掀开,一股有侵蚀力的酒香开始弥漫。 钟繇挤出笑容:“有劳侍中关怀,侍中当以国事为重。” “我来看先生,就是国事。” 赵基将竹筒在钟繇面前晃了晃说:“我不知别处怎么称呼,此物像四脚蛇,喜水,又被称之为接骨胆、小倪。听说生吞最妙,再饮酒散发药劲。城中没有活的,只有阴干之物。” 钟繇笑容收敛,本以为竹筒里会倒出什么奇怪的东西,结果是拇指大的药丸。 赵基捏着一枚:“这是新近研磨后制成的接骨丸,元常先生每日服三枚,我才安心。” “赵侍中,欲杀则杀,何必羞辱老夫?” “啧啧啧,你们这些人总是这样怀疑我的品性。” 赵基将药丸放进竹筒,将塞子扣紧,转手从腰后摸出铜瓜锤:“我明日就出屯城外,还要征剿四方宗贼。担心元常先生的腿伤,所以前来医治。” 钟繇双手握拳,忽然看着赵基手里的铜瓜锤,也放低了声音:“赵侍中有话好说,钟某绝非丁冲之流,愿意配合侍中。” “这就对了。” 赵基笑了笑,握锤指着柳树皮包着的左腿:“说句真话,这腿真伤还是假伤?” “是真伤,挫伤了髌骨腿筋,不是骨伤。” 钟繇双手撑着,勉强坐直解释说:“钟某清瘦,腿细。” “朝廷危难,正值用人之际,你这点小伤就敷衍懈怠,这难道就是颍川四姓的忠君奉国之道?” 赵基问着,用锤捣了捣钟繇的左腿,隔着树皮测试出胫骨位置,说话间抬手一锤砸下。 “啊~!” 钟繇失声痛呼,想要起身逃跑,扯动左腿,更是疼的脱力,整个人瘫在榻上,右臂抬起指着赵基,虚声怒目:“你怎么敢如此!” “如你所言,现在真断了,我帮你免了欺君之罪,还不谢我?” 赵基说笑间抬手又一锤,打断钟繇右腿胫骨,疼的钟繇身子抽搐,这一抽搐又晃动两腿,彻底疼晕过去了。 他的惨叫声引的十几名休息的郎官聚集过来,围在门外不敢进来。 赵基起身将铜瓜锤插到腰后的皮扣里,转身到门外左右环视,一众郎官齐齐退了两三步。 董芬退的慢了点,就见赵基看他,当即讪讪拱手:“赵侍中。” “钟元常终究是我门下省的侍郎,城里没有好的接骨医师,又是因我断腿,我怕他以后跛足,影响朝廷威仪。” 赵基做着解释,一本正经:“赵某独居稷山时,也跟山里猎户学习了接骨之术,适才为钟侍郎重新接骨,也留了接骨丸、药酒,想来静养百日,自能康复如初。” 董芬神情愁苦,不知该怎么回应。 尚书郎吴硕踏前一步拱手:“侍中弱冠之年,竟也懂接骨术?” 赵基闻言审视这个留着两撇小胡子身形清瘦大约七尺二三的男子:“我不仅会接骨术,还会断骨增高术,足下要不要尝试一下?” “不敢。” 吴硕想退回去,又感觉这样会很没面子,就长拜:“职下也只是担忧钟元常的伤势,别无他意。” 董芬伸手拉吴硕长袖将吴硕往身后一扯,吴硕也就自然而然退到人群里去。 董芬拱手:“敢问侍中,董某颇通医术,也是初次听闻这断骨增高术,不知是何原理?”“人骨受伤自能痊愈,若是敲断,留出这么点空隙,两端骨骼增生、接合,不就增高了这么些?” 赵基说着右手抬起用食指、拇指比划:“只是人在少年时骨骼发育迅猛,适合这样做。中年后气血衰败,断骨生长缓慢,自是不能成。” 董芬一听竟然缓缓点头,释然不少:“谢侍中教诲。” 见这家伙只是单纯询问,赵基就指着屋内:“既然你懂医术,也为钟元常开一些养骨、滋补的药方。需要费多少,又或者有难寻的药材,可列个名录,送到我这里,我派人处理。” “董某代钟元常谢过赵侍中关护。” “不必见外,同为朝廷效力,值此危难之际,更该相互扶助。” 赵基说着拱手:“此间事了,就不打扰诸位休息。” “董某送送赵侍中。” 董芬也还礼,其他郎官也都跟着还礼,跟着董芬一起送赵基出馆舍。 馆舍外,赵基翻身上马,还不忘扭腰回身对台阶处站立的一众郎官拱手道别,众人也是再次回礼。 目送十几名虎贲骑士簇拥赵基离去,一众郎官相互看看,都很想说话,又怕身边人转头就去赵基、赵彦那里告状。 就这么观望片刻,目送赵基消失在街道尽头,吴硕要感慨什么,硬生生忍住,憋红脸:“赵侍中关爱下属,钟元常算是有幸了。” 如果钟繇真就跛足残疾,那仕途就毁了。 当上公卿之前跛足,与当上公卿之后跛足,完全是两种待遇。 现在形势变化剧烈,腿断了的人,无法走动,更无法躲避风险,只能躺在房子里听天由命。 昨日的公卿伟器,今日可以说是前程尽毁。 钟繇距离公卿就差临门一脚,腿若瘸了,这辈子就无法越过这道门槛儿。 如果钟繇当不了公卿,那又能剩下多少价值? 其他郎官闻言神情愠怒,但也后怕不已。 有时候被杀,就是挨一刀的事情;可若是残疾了,那受的苦楚可就多了。 不想董芬却说:“我也以为这或许不失为好事,福祸相依,就看钟元常如何自处了?” 也有一名郎官长叹一声:“昨日就劝过他,他若肯听我言,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哼,真听你劝谏,今日早上被踢死的就不是李伯扬,而是他钟元常了。” 吴硕嘲讽一句,转身就走。 其他郎官也都散去,董芬还站在原地,问身边弘农老乡:“我看赵侍中往县府去了,该不会是去见董公仁?” “管此事作甚?君虽董氏,莫不是与董昭一家?” 同乡挖苦一句,董芬讪讪做笑:“他是济阴人,如何能是一家?” 原因无非就是董昭身后是曹操、袁绍,若迁到雒阳、关东,可以从董昭这里获得些许回报。 看着董芬这笑容,同乡湖人张瓒笑容狭促:“奈何君非赵氏啊。” 董芬不以为意只是笑笑,只是为了活的更好一些罢了。 等张瓒笑声停下,董芬左右看一眼才问:“董昭能活否?” “这大概要看赵侍中心情,我想董昭此刻会识时务的。” 张瓒反问:“你不去看钟繇伤势?赵侍中让你开方配药,这可是个好机会。” “不,我得先去见不其侯。” 董芬说完也不拱手,迈步就去找伏完,要报告这里发生的事情。 钟繇是颍川四姓,下一步就能补为公卿。 这样的人突然被赵基打断腿,影响是很大的。 (本章完) 第121章 直钩钓鱼 - 虎贲郎 - 中更 县府,偏厅。 两名狱卒架着,董昭被拖了进来。 他身上崭新中衣已经被鞭笞打破,血迹斑驳。 除了双手、脸外,浑身各处都有伤势。 赵基垂眉去看董昭的双脚,上面沾染血渍,不知是否受伤。 董昭抬头看到赵基,勉强做笑:“赵侍中,怎么也来审问?” “我没什么好审的,我知道你今日说的是实情。” 赵基看一眼唐宪:“让他就座。” “喏。” 唐宪转身搬来矮榻,就放在赵基桌案对面,两个狱卒搀扶董昭落座后,就被唐宪赶了出去。 赵基拿圆肚细颈陶罐给董昭倒酒,将酒碗推过去:“喝一些吧,你我再叙事。” 董昭不语,反倒希望这是毒酒,双手端起小口慢饮。 一碗酒喝完,长舒一口气:“我这也算是罪有应得,奈何奈何啊!” 他环视左右,见都是披甲的虎贲,就问:“侍中来见我,所为何事?” “只是想看看你,看你这样子,我也就死心了。” 赵基继续给他斟酒,也端起酒碗浅饮一口,说:“我没想到你说了实话,他们竟然不信。你前后言语截然相反,对他们来说,已不是忠臣。” 伏完宁肯相信假话,董昭又有什么办法? 现在悔过,改口供,又有什么意义? 反而可能会死的更快一些。 董昭双手端酒碗,问:“侍中真有把握击退李郭贼兵?又能大胜匈奴?” “事在人为,以河东底蕴,有一战之力。” 赵基观察董昭:“我一直想忙完军事后找机会与你喝酒,询问河北、中原之事。现在看来,关东形势比我预想的要恶劣。” 董昭只是饮酒,将空酒碗放下后说:“侍中门第浅薄,人望又低,恐难成事。” “没有他们,没有你们,我与虎贲伙伴一样能成事,对此我坚信不疑。” 赵基情绪稳定,他的底线就是朝廷别给他搞事情,仅此而已。 看着沉思的董昭,赵基索性将半罐酒水推过去让他自己喝:“我来见你,就是想死心。刚从官舍过来,钟元常伪装伤势,我就如他所愿,敲断他胫骨,想来需要休养数月。这段时间里,我想他不会给我添乱。现在就担心你,你死了,我担心其他人,所以你还不能死。” “死则死矣,侍中何必吓我?” 董昭抓着陶酒罐喝一口,又说:“河东人口十余万,如何能成事?” “成事不在人多,若是人多,若遇争执,比人多不就行了?” 赵基见他偏转话题,就纠正过来:“我不会杀你,别人想杀你,我也不会阻拦。我宁愿你活着,看我如何建立一番事业。所以好好活着,或许我的头颅挂在城门处示众时,你还能观望两眼。” 董昭默然,只是饮酒,不多时将罐中残酒饮尽,就那么望着赵基。 赵基就问:“你选择像钟繇那样被我敲断胫骨,还是挖掉髌骨?” 钟繇依旧有站起来行走的机会,运气不好会跛足。 可髌骨挖掉,这辈子就离不开仆从的照顾。 若被丢到大街上,不想饿死的话,只能乞讨过日。 问的是两种刑罚,也是问董昭肯不肯回心转意。 董昭依旧默然,拿不定主意。 若是髌骨被挖,这仇一辈子无法解开,大概羞辱到某种地步,他一定会被人半夜里敲死。 只是打断胫骨,伤势养好,未来有那么一些转机。 此刻不用细想,也知道赵基动手后,伏完那里就会放过他,甚至派人来照顾他。 “我不喜欢见血,就让上天给你我一个机会。” 赵基拿出铜瓜锤,扭头看唐宪:“再取些酒来,这样好受些。” “喏。” 唐宪快步离去,很快抱来一坛酒,摆在董昭面前。 董昭伸手摸了摸酒坛:“侍中还是将我处死吧。”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赵基真有些不舍得,抬手挥锤,堪堪停在董昭额头处,董昭闭上眼睛本能向后躲闪。 随即他睁眼,脸上渗出一层汗。 而赵基收回锤子,面无表情看门外光景:“天色将晚,我还要去见仲祖父。” 董昭张张嘴也没说出什么话,只是抱着酒坛畅饮,也不再思索未来。 先度过眼前难关,再说其他。狂吞酒水,待董昭喝饱,赵基亲自动手,打断董昭两条胫骨。 命令两个虎贲架着,走到县府大院时县令引着几个属吏迎上来:“赵侍中。” “这人我还有用,明日门下省自有处置决议,县君不必为难。” 赵基说着,身后虎贲架着董昭往外抬,两个守门的县兵不敢阻拦。 “那下官恭送赵侍中。” 县令赔笑,他敢质疑门下省执政,赵基就敢当场敲碎他脑壳。 三省六部制度在昨天就通过诏书向各处宣布,门下省如似相府,只是有多个宰相一同商议、决议执政。 这种略新奇的制度,士人们即便不支持,也不会反对。 县府门外,停着一部牛车。 董昭躺在车厢里,脸色苍白脱力,他甚至感觉不到两腿疼痛感。 酒劲发作,扭头看边上骑马的赵基:“侍中欲如何安置董某?” 见董昭神情之间似乎还有那么一丢丢小得意,赵基有些费解,也没有深究:“去与钟元常作伴,这样用药也方便些。我有接骨秘术,你二人尽管安心,以后能康复的。” 董昭更是好奇,感觉不到疼痛,仿佛整个人又行了,追问:“是何秘术?” “断骨处歪了,敲断再长,总能接正。” 赵基讲述自己的骨科治病经验,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反正董昭现在感觉不到疼痛,也就听之任之,随着牛车颠簸,看幽蓝的天穹。 酒劲发作,之前剧烈疼痛本就让他精神疲倦,立刻就睡了过去。 安置了董昭,回西城军营时,唐宪提议:“侍中,该杀此人断除隐患。” “他在明处,杀他简单,再找几个明处的贼臣可就难了。” 赵基毫不怀疑,若是董昭、钟繇抓住机会,保准将他凌迟活剐。 公卿以下,百官之中就这两个人见识不凡,影响力最强。 其他百官想要搞事情,肯定要跟这两个人通气。 若不通气,即便能突然袭击,但也好收拾。 至于未来腿脚痊愈如初,能一笑泯恩仇,联手创业什么的,反正赵基自己也不信。 宁肯相信去卑这个家伙的双插头,也不能相信钟繇、董昭这些人的嘴。 总之,都不是好东西。 打断这两个人的腿,好处就两个,搞事情后,这两个人跑不掉,能断绝后患。 第二就是这两个家伙心存死志搞事情,只能由其他官员来见他们,到时候顺藤摸瓜,比较方便。 如果有第三个,那就是警告其他官吏,短期内别搞事。 唐宪还想再劝,又觉得自己见识不足,可能判断有误,过于忧虑。 见唐宪的神情变化,赵基笑着安慰:“不急,这两个人躺在一起养伤,他们肯定要去看望,期间难免议论什么。我要等,看有几个人向我告密。” “原来是这,卑职明白了。” 唐宪点头,追问:“那何时?” “也不能急,他们活着,天子才心安。” 赵基嘴上说着,只觉得天子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 今天丁冲死了,这位少年太子反应太过稳定,或许是麻木了,或许是恼怒丁冲惹事,或许是人情寡薄。 给赵基一种精神病的感觉,天子直接忽视了死亡的丁冲,就那么自然的跟他谈话……越是回忆,越是感到不适应。 总之,自己终于成了当世恶臣之一。 哪怕自己很克制了,没有弄什么显赫官位、爵位,可终究不容于主流。 把天子抓在手里,破事情就这么多。 若给天子当狗,听那帮旧日公卿的指挥,会死的更快更惨。 大概赵老头儿那边烦心事也很多,估计一会儿不会给自己什么好脸色。 比起这些破事情,他开始怀念匈奴、侯氏、白波四将这些敌人。 骑着马,赵基思索怎么应对赵老头儿。 好在老头儿关心自己,超过朝廷。 (本章完) 第122章 门风雄烈 - 虎贲郎 - 中更 闻喜城外,胡班引二百余青壮烧煮热汤。 赵彦的后续部队抵达这里,押运着两千匹绢,以及从侯氏缴获的黄金。 带队的是相里暴,他坐在火堆前端着浑浊甜酒时不时饮一口,聆听胡班的讲述。 总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胡班也讲不清楚安邑的具体形势,相里暴想了想就说:“胡兵曹守好闻喜即可,以赵中郎手段,形势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大不了撤回汾北,遁入匈奴地界,躲避风头。 相里暴不想再听,抓起胡饼咬一口,又咕嘟咕嘟喝新酿的甜米酒。 另一边,赵基的姐姐赵幸穿粗布曲裾,外罩掉毛的羊皮披肩,摆着一张冷漠脸坐在车厢。 赵垣单腿坐在车辕处,低声规劝:“阿妹,朝廷天使明日就要策封母亲做桐乡君,明日一早颁布诏书。你还是留着吧,你若跟阿虎去了安邑,县里人还怎么看家里?” 她始终不言语,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裴虎在边上与赵坚说话,裴虎犹豫,他有些不敢拒绝。 赵坚无奈,只能过去劝小妹:“阿淑,母亲也很是想你,不来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人也在这里,明明住一夜的事情,你还要去安邑,母亲的脸面往哪里放?” 赵淑,也叫赵幸,小字阿淑。 她抬眉看赵坚:“你们把阿季赶出去,就没想到今日吧?别来烦我,不然我喊虎贲殴你!” 远处韩述端着黑陶碗喝米酒,听不清他们言语,见赵幸怒容,扭头看裴豹:“你去,我去?还是让他去?” 见韩述对边上骑奴伍长挤眼睛,裴豹无奈,只能将自己那份米酒仰头喝光,没好气:“我去。” 将空碗交给附近的骑奴,裴豹挽起袖子,走着六亲不认的螃蟹步:“嫂子。” 赵幸见他走来,指着赵坚、赵垣:“阿豹,送大哥、二哥回城。” 赵坚挤出笑容:“阿豹,姨娘也入城去了,你这也劝劝阿淑,别让我难做。” 裴豹见自己大哥也走了过来,就对二十几步外休息的骑奴方向指了指:“现在是我,你们不走,等阿季的部曲过来,就会拿鞭子抽你们。这是出发时,阿季亲口吩咐的,他们真会拿鞭子抽你们。” 裴虎只好伸出双手,拉扯赵坚、赵垣离去。 赵幸看着裴虎拉老大、老二到远处低声交流,就看裴豹:“三婶与阿兰呢?” “在胡兵曹那里,说是一会儿就出城。” 裴豹看一眼日头:“再耽误片刻,回安邑时天都黑了。” 左右没有其他人,他低声:“给朝廷运了黄金,入夜可就凶险了。” “知道了,你去找韩述,让他去催。” 赵幸面容纤瘦,因为长期居家纺织,所以皮肤白皙缺乏血色,同时双手粗糙。 她看裴虎、老大、老二的目光,也就那么回事。 饥荒绝粮时,出嫁前,她是首选;出嫁后,她也是首选。 反倒是裴豹,与她还亲近一些,也是亲近的有限。 也就是赵基过于凶顽,她出嫁后才没受什么大的委屈。 可受的一些委屈,她也必须克制忍耐,不然透露出去,就会引发人命。 而现在她是真的不想忍了,更不敢去闻喜城里。 很快,一辆牛车驶出闻喜,车厢内裴秀母亲掀开窗帘看外面汇聚的车辆、护卫。 她没有多说什么,打量一身新衣,跪坐在那里浑身不自在的阿兰:“事已至此,你又有什么好担忧的?离开了也好。” 两条黄狗也洗的干干净净,都在车厢里,惬意趴着。 阿兰沐浴干净,头发也挽起,甚至不敢回答,只是觉得心慌。 命运的急速变化,让她无所适从。 随着她们出城,整个运输队沿着驰道向南进发。 胡班拱手送别,看着队尾的相里暴驱马加速去前队,就问身边的赵坚:“文固,何故怏怏不快?” “淑妹想念阿季,竟不肯为母亲多留一日。” 赵坚说着长叹,他也不适应现在的这种变化,赵基推功让爵,周围无数人羡慕母亲养育了一个好儿子,这让赵坚压力很大。 他严重怀疑,这个爵位不是白让的,是要抵消生育之恩。 偏偏这种事情,又不是能宣扬的。 真宣扬出去,这两天聚在他与老二身边的乡党青年就散去大半。 桐乡君这种封君又不能传承,只要想起这一茬,他就肝疼的难以呼吸。胡班观察赵坚、赵垣的神情,也不好多说什么。 赵家兄弟的事情,他早前多少听闻一些;这两天乡人聚集,流言散播的更为猛烈,各种匪夷所思的传言都有。 这跟他没什么关系,他跟赵坚又不熟。 就连他家老头胡忠,跟赵敛也只是正常的朋友、合作关系。 北乡那边,裴秀能跟赵基做朋友,就说明赵基顽劣、凶恶之名也不尽然属实。 可看看这段时间搅合、牵扯出来的事端,又觉得赵基已经不是寻常的顽劣了。 可这又有什么好诟病的? 除掉白波四将,免河东十年口赋,率河东虎贲视黄金如粪土,赵基就是河东人的英雄! 即便事败,赵基跑到河东各处,不会有人揭发、告密。 环境稍稍改变,赵基不死,随时可以卷土重来,立足于河东大地。 胡班思索着,也不打招呼,转身走几步抓着马鞍翻身上马,引着义兵返回闻喜城。 安邑城内,赵彦所住的宅邸内,这里是抄没的一处范氏宅院。 出乎赵基预料,赵彦竟然没给他甩脸色。 两人之间桌案并在一起,赵基一连吃了满满七碗米饭,才抚着肚皮:“饱了。” 他吃的欢快,赵彦胃口也好了些,吃了一碗半,正端着小半碗米饭。 赵彦放下碗筷:“相里暴今夜就能到,斥候信使来往之际,我委托信使去了中车里,寻找阿季故居。阿季故居邻家有枣园,不是两颗枣树。” 中车里就在驰道边上,很好找,所以白波贼过境时就被摧毁了。 其他人的故居不好找,赵家的故居现在很好找。 赵彦多少能猜到当年发生了什么,也有不解:“阿季能详细说一些么?” “无非就是易子而食,邻家友伴看我快饿死,给了两枚干枣,我分给了姐姐一枚,她让给了母亲。” 赵基神情阴郁起来,原身记忆这种东西,他不去想,他就不知情。 现在去回忆,他会本能的难受与愤怒,以及无奈。 强忍着不舒服,赵基挤出笑容:“没有邻居家的枣,先是姐姐,再是我,然后可能就是二哥。我家里这样不堪,虎贲中也不乏类似的。这都已经过去了,我一直很敬佩父亲能在外乡立足。” 赵家没底蕴,又住在驰道边上,这才是灾难的根源。 其他本地人,总能在角落里藏点东西。 这不出赵彦的预料,就说:“今日你打断钟繇、董昭的腿,这很好,但不够好。我不知你这三省六部是从哪里学来的,可你也能明白,朝廷这么顺从听你主张,不是你多么高明,这是董卓、李傕等人功劳。” 赵彦端起酒杯浅饮一口清甜黄米酒,望着窗外远处好火烧云:“河东不是善地,要借河东之力血洗太原,这样的太原,才能让你安身立命。这也是曹操发迹于兖州,袁绍得志于河北的缘故。” 三互法? 都开始造反了,谁还管你三互法? 实在是家乡豪强知根知底,很难顺从你,讨价还价什么的,很不利索。 又不是宗室,凭什么获取家乡豪强的鼎力支持? 赵彦说着长叹:“董昭下狱,说明伏完也倾向于雒阳。去了雒阳,又岂会有你我的活路?” 赵彦随即一笑,笑容无声:“阿季,你仔细听外面。” 赵基沉眉专注聆听,果然听到一些轻微声响,正奇怪看老头儿。 这时候唐宪快步到窗外:“侍中,官舍失火!” 赵基不得不重新审视老头儿,对唐宪说:“知道了,火势延烧难以控制的话,再来报我。” “喏。” 唐宪重重抱拳,这次他没有去庭院外,而是顺着梯子爬到房顶上观察两条街巷外的官舍区域。 室内,赵彦重新端起饭碗,拿起筷子:“这些人记性不好,才吃了几天饱饭?明日你督军出城立营,河东各县若有不服,立刻征剿。你慢一步,我宗族俱亡。” “是,孙儿明白。” 赵基郑重拱手,论阴狠,自己还是差了一筹。 这下赵彦露笑:“猜猜,谁干的?” “天干物燥,应该是意外失火。” 赵基斟酌回答:“也有可能是贼臣乘机谋害百官,欲嫁祸于我。” “是张瓒放的火,我让他放的。” 赵彦盯着赵基:“抓好军队,朝廷这里我来应对。” “是,孙儿明白。” (本章完) 第123章 黑白颠倒 - 虎贲郎 - 中更 “阿季,城中怎么失火了?” 迁徙车队行走在西门大街,赵幸望着南边街巷里执火把灭火的军士队伍,这些军队让她感到不安。 赵基驱马伴随车边,扭头瞥一眼巷子口,驻守这里的几个虎贲举火把朝他走来,他也就勒马:“天气干旱,失火是正常的。阿姐你们先走,我问问状况。” “那你小心些。” 赵幸嘱咐一声,伸手抓着车厢护栏,就见赵基调转马头走过去,几十名骑士跟着离队而去,纷纷下马。 赵基也怕马匹受惊,一跃下马问:“如何起火的,人员伤亡如何?” “回侍中,据官吏讲述,是伙房失火,应该是火星飞溅点燃了柴草。” 驻守巷口的是一名虎步军的百人督,是虎贲侍郎,此前不过是虎贲中的什长。 他脸被烟火熏黑:“只有少数人救火时烧伤,火势延烧最初时不可控制。罪官董昭醉酒,伤势极重;侍郎钟元常呼救及时,已被救出。” “带路,我去看看伤员。” “喏!” 这人引路,在附近一处院落里赵基看到了安置在这里的伤员,只有十几名郎官手掌、胳膊被烫伤,正在涂抹油脂。 这些郎官要起身,赵基急忙摆手:“都坐,不要走动,安心治伤。” 虎贲侍郎在前继续引路,赵基沉着脸。 沿着走廊进入客厅,就见董昭就躺在地面草席上,头发烧焦只留下头皮附近一团,没有死透,还有呼吸的症状。 赵基接过一束火把去照董昭的脸,董昭已经毁容,陷入高度昏迷,对贴近的火把毫无反应。 跟随赵基进来的唐宪用脚拨了拨董昭同样被烧焦的脚,也是没有一点反应,唐宪开口:“这已神仙难救了。” “真是可恨,我前脚才给钟元常接骨,又将董公仁从狱中救下,竟不想就失火烧成这样。钟元常呢?” “在内室,元常公被解救时触动腿伤,又昏厥不省人事。” 虎贲侍郎讲述着,这时候董芬从内室走出对赵基拱手:“侍中公,元常的骨伤又裂了,还请侍中公为他接骨。” “我先看看。” 董芬头上乌纱进贤冠被烧毁,整个人身上黑色吏服也烧的严重,长袖不见了,手掌上包扎细麻布。 赵基进入内室,就见钟繇右腿扭曲,整个人嘴里咬着木枚,已侧头昏厥过去。 还有两个伤势较重的郎官,也都仰躺在草席。 赵基靠近先是拍了拍钟繇脸颊,见他毫无反应,就对身后说:“来几个人,将他上身扶稳。” 两个虎贲凑上来压住钟繇腰腹,赵基抓住钟繇右小腿,试着找了找手感,将骨叉接上。 他皱着眉:“元常先生伤的是左腿,怎么右腿也断了?” 董芬上前解释:“可能是我等仓促救人,无意间踩折。” 赵基很满意这个回答,就说:“好在他左腿无事,静养还能痊愈。这右腿里有碎骨,必然肿胀。先等他醒来,若是同意,我为他开刀刮取碎骨,这样恢复的好,不影响行走。” 至于感染这种事情,就仁者见仁了。 有这么好的素材,赵基不介意全力以赴,尽可能做好这个手术。 如果手术大失败,那就截肢。 不多时,赵基又用新剥来的树皮裹了钟繇的右腿,算是做了固定。 忙完这些,他到外面洗手,对跟过来的董芬说:“你们怎么能如此懈怠疏忽?前几日宗贼、白波旧军出逃时纵火,火势延烧险些难以控制。城中还有不满朝廷的宗贼,这定是宗贼所为。明日我设宴邀请周边豪强,会警告他们。这里我派虎步军执勤,也省的再生乱。” “喏。” 董芬心中有千言万语,此刻也只能汇聚成一个字。 洗了手,赵基就说:“你是唯一的御史,快去向天子禀报,就说已遏制火势,伤员也得到妥善救治,以免天子担忧。” “喏,某这就去。” 董芬长拜,见赵基不再嘱咐什么,当即就走。 赵基又看向身边的虎贲侍郎:“回营后告诉徐公明,让他安排河东骑士严加夜禁巡哨,预防贼兵再行纵火之事。尤其是天子行宫周边,万万不得有失。” 说着,赵基取下吃饭时赵老头给他的侍中金印,金印好铸造,也好凿刻。 取墨后,在一块巴掌大帛书上盖下‘侍中赵基’印,当做凭证,让这虎贲侍郎拿了。 忙完这些,赵基才带人穿过小巷,回到赵彦宅邸。见他走来,两条黄狗从门里窜出,围着他欢快跳动。 赵基笑着伸手挑逗,如今他反应迅捷,两条黄狗已追不上他的手速。 脚步沉健踩着石阶进门,就见骑奴正搬运包裹,问:“赵公呢?” “主人,天子遣使召见,赵公入宫去了。” 一名骑奴伍长回答,指着一处小院:“赵公安排小姐住在此处,说是明日就雇佣婢女。” “嗯,你们快休息吧,稍后就随我回营。” “喏!” 伍长应下,赵基带着两条狗进入小院,韩述很想跟着进去,又感觉不妥,就站在门口。 院内菜圃可能前几天动荡中遭受踩踏,杂乱无序。 赵基直入屋舍,两只狗子就到菜圃里玩耍。 屋内生着两台油灯,赵基见裴秀母亲坐在前厅矮榻整理行囊,就拱手:“三婶。” “阿淑在里面洒扫,快去见她吧。” “是。” 赵基低头走入寝室,就见阿兰在火炕上铺草席,自己姐姐扫地。 赵幸放下细竹扫把,拉赵基手坐到火炕边:“火势如何?” “烧伤一个罪官,撑不到明日。” 赵基从腰间解下一袋肉脯递给赵幸:“阿兰你也来吃,仲祖父如何?” “挺和睦的,不像他们说的那样。” 赵幸将阿兰小腿掐了一把,阿兰才勤快转身过来,侧坐在炕上,不敢抬头。 赵基则向后仰躺睡在炕面草席:“仲祖父看不上他们,自不会给好脸色。这几日姐姐就先住在这里,与阿兰一起照顾好三婶、仲祖父。过几日七哥也要来安邑,七哥不反对的话,以后三婶就会住在这里。” 想了想,就问:“我外甥呢?” “母亲让大哥来请,婆婆带着阿多去县邑了。” 赵幸将切割好的肉脯分给阿兰,就问:“你怎么糊涂了,将爵位让给母亲?大哥都快气疯了,我看他手臂有掐伤,大嫂保准也不乐意。” “仲祖父想要我过继,我想清清白白出去。” 赵基不想应付各种疑问,反问:“姐夫和阿豹呢?” “他们去军营了,你也是的,那么多绢帛、黄金就轻易献给朝廷?” 赵幸压低声音:“私下分了多少?” “北边分了三十匹,我都送出去了。安邑这边也没多少,过几天等贾逵来了才能算清楚。我的底线是三百部曲,金帛之类没什么用处。” 赵基说着翻身而起,抓一块肉放嘴里咀嚼:“人才是最宝贵的,这几天不要走动。过几天你和阿兰去宫里,我认了个姐姐。你们带些礼物去见她,她现在是贵人,天子识趣的话,过几日就能升为贵妃。” 赵幸指了指阿兰:“阿兰以后怎么办?” “家里不会缺她一口吃的,姐夫留在军营,是想从戎?” “嗯,他见不得阿豹好。想当兵就去吧,死了也好。” 赵幸嘴上这样说,不是第一次这样诅咒了。 赵基也不以为意,看一眼一直埋着头的阿兰,笑了笑:“那就这样吧,明日夜里我入城来吃饭。多准备一些,大概五六十人。” 多少有些不想走,留在这里他才感到有些安宁。 伸手掐了掐阿兰深埋的脸颊,脸颊上没什么肉,就捏了捏耳朵,随即转身阔步就走。 没走三步,一头撞在低矮的寝室门框上,好在戴了头盔。 声响很大,却没什么疼痛。 赵幸还想嘱咐他小心,见此不由一笑。 就连阿兰也扭头去看,见赵基故作无事发生,低头走了出去。 又听到两条黄狗叫唤,就知道阿季走远了。 (本章完) 第124章 磨刀霍霍 - 虎贲郎 - 中更 清晨,安邑北门开启,各支军队穿戴铠甲,推搡车辆,开始向城外搬迁。 昨夜的失火,似乎没有泛起什么波澜。 有了昨天的教训,哪怕今日赵基领兵出城,赵彦也没有去禁中讲学,而是来到门下省议政。 侍中丁冲死亡,尚书裴茂无缝衔接,补上空位。 赵彦握着两票,又有裴茂在,门下省所议之事都能迅速通过。 门下省要议论的不仅是河东政务、军务,还包括向各方派遣使者。 比如昨日赵基与赵蕤商议的拉拢张燕,今日就做出决议,派遣敕使前去给张燕升官,要求张燕派遣五百人来河东拱卫天子。 这五百人有时候能起到关键作用,河东籍贯的士兵,在处理河东的棘手问题时,难免会犹豫。 而张燕派来的五百人,吃饱喝足后,很适合干脏活。 虽然去卑也能干这种脏活,但你让匈奴人去殴打、镇压俘虏,与用黑山军是两个概念。 禁中,凉亭内。 刘协拿着竹简,询问:“两千匹绢帛已入郡中府库?” 今日给他讲学的伏完坐在对面,平静回答:“不仅两千匹绢,连最初献表中的五百金也一并入库,不曾短缺。” 朝廷缺这些金帛? 不缺,光是查抄范氏所获的金帛钱粮,价值就在侯氏财货之上。 卫氏撤离庄园时携带的金帛,更在范氏之上。 从范氏获取的金帛,才让朝廷公卿、百官费了一天时间制作了新官服,体面起来。 刘协听闻后感慨:“赵卿本性纯良,为何会如此刚强?” 这两天整理前几日的发展脉络,如果安邑城内羁押的宗贼部曲、白波旧兵被快速整编,没有生乱,那赵基大概也不会起兵讨伐旧日公卿。 昨日那份《讨汉大贼状》终于暴露出来,被卫觊誊抄布告于北门。 公卿百官们颜面无光,可又无法阻止。 这份讨贼状,第一时间就获得了河东现存宗贼的声援;就连跟随朝廷一路吃苦的太学生、游学士人也参与进来。 从董卓入朝开始,造成这么大的动乱,死了那么多人,活着的人遭受这么多苦难,总需要有人出来负责。 到底是天子无德上苍降下灾难,还是公卿百官无德无能,总要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 此前可以粗暴推给董卓,推给李郭恶贼,可现在仔细回忆一下,公卿百官压不住这些贼臣,不就说明无能? 不能讨贼死节,也不能举贤、退位让贤,不就是无德? 赵基真的已经很克制了,像李傕,就一门心思求娶废帝弘农王的妃子唐姬。 现在弘农王妃失陷乱军之中,恐怕已经让李傕恶贼得逞。 对于赵基指责、声讨公卿百官无德无能之事,刘协其实并不认同,因为他清楚朝廷的缺陷是钱粮短缺。 没有稳定的钱粮,就无法调集人手。 士兵不可能自带干粮、不要军饷为国家卖命;董卓、李傕这些人坏事做尽,起码可以保证士兵能吃饱肚子。 至于为什么无法征集到钱粮,这就是另一个深奥的问题。 前几日明明已经有了全面摧毁河东宗贼的苗头,结果宗贼反扑,城中俘虏生变。 或许赵基声讨公卿百官,就是河东宗贼在背后蛊惑、推动。 事已至此,刘协只能静观后续变化。 而他的疑惑,伏完想了想,就回答:“赵侍中生长于山野之中,性情坚毅,又少受圣人教化,故行举率直。今统制大军,又顾虑宗族步霍光、董卓之后,如似惊弓之鸟。臣以为,当好言安抚,约束百官,不得相互侵犯。” 顿了顿,伏完又说:“今朝廷残缺,急需休养。待四方有德之士陆续征入朝中,赵元明自会知难而退,劝其孙恪守臣节。今臣所虑,乃丁冲、董昭身死,会引来曹孟德。” 此前曹操就派曹洪率兵入卫,却被张杨击退。 在董昭游说之下,张杨才同意曹操的使者携带金帛入关中撒钱,去年十月给曹操求到了兖州牧之职。 丁冲身死,曹操就有出兵的理由;董昭也被烧死,张杨这里可能会放部分曹军过境。 董昭之死,严重超出伏完的预料。 他都已经将董昭下狱,用刑鞭笞,结果骗过了赵基,却没骗过赵彦。 这种细节不好向天子讲述,凉亭外的御史董芬,大长秋时迁,其实并不是那么的可靠。 “朕听闻曹军强锐粗暴,如似虎狼。” 刘协生出顾虑,对伏完说:“还请与赵元明商议,以激励张杨坚守河内。” 该给的官位给足,朝廷的重量级官位,能帮张杨稳定河内、拉拢部将。 “唯。” 伏完只能应下,尽力去办。 至于河内兵马,董昭活着的话,还能慢慢策动,突然入卫河东,打赵彦一个措手不及。 而现在就难了,赵基理顺河东之前,河内方向无诏兴兵来河东,那赵彦、赵基可能会做出疯狂的举动,不利于朝廷。他们商议之际,卫觊以谒者的身份率领十几名部曲骑从顺利接管盐监城。 卫觊非常熟悉这里,更熟悉本郡各家强弱。 根据他开具的名单,河东骑士们持赵基的请帖,奔赴安邑各处登门拜访。 这些豪强宗贼也早有准备,放弃祖宗基业逃亡是不可能,有一线机会,就要想办法求取生存、发展的机会。 赵基再狠,也不可能像之前朝廷那样,企图将他们连根拔起。 卫氏、范氏的瓦解垮塌,已经给了他们当头棒喝。 即便他们固守庄园、坞堡不出来,赵基一时半会儿也拿他们没办法。 就像此前白波诸将一样,只能与他们维持表面的和平。 可现在谁敢第一个反抗? 朝廷在手,反抗的人就是宗贼、反贼,坞堡内人心溃散,很难协力防守。 一旦攻破,那就彻底完了。 怎么搜刮豪强,是一门精细的工作。 动手之前,赵基以为很难办,结果一动手才发现,老赵这个层次,也能算是小豪强。 单独的小豪强,县吏就能搞的他家宅不宁、远走他乡。 只是豪强、县吏之间往往关系错综复杂,县令、县长想要严办时,县吏敷衍懈怠,缺乏执行基础,这才显得豪强难办。 抓住了各种小豪强,有坞堡、庄园的大豪强也就好处理了。 大小豪强联合在一起,才是棘手的武装集团。 若是分化处理,最少能吃掉一半。 要么与大豪强达成默契,吃掉小豪强;要么组织小豪强,去吃大豪强。 显然,就河东虎贲的出身决定了这次只能吃大豪强,再吃掉部分小豪强。 吃掉三分之二,这就是赵基的预估。 因此军队迁到城北扎营之际,赵基就根据卫觊的名册,开始寻找营中虎贲、河东骑士来问话,逐个处理。 一直忙碌到午后,他才制定出一个死亡名单。 也不一定非要处死名单上的人,不反抗的话,贬为奴隶,丢到矿场里去干活,先打磨一段时间。 性子磨顺了,其他地方也稳固了,再从中挑选合适的人编为敢死兵。 有这帮人凄惨的命运做垫底,其他人的怨气不会那么大。 在主力部队溃散前,这些人短期内不会搞事情。 为了预防这些人搞事情,一个想法出现在赵基脑海。 思索之际,韩述出现在门外:“侍中,胡文序率闻喜义兵,据斥候侦查,不下两千人,将要过桥!” “嗯,备马,我去迎接。” 赵基卷起竹简,担心遗忘刚才脑海里绝妙想法,捉笔在一枚竹简上书写‘屯粮安邑,迁徙家眷,充实安邑’。 就是抓人质,你再压榨豪强,这些人总能有藏起来的钱帛,未来抓住机会依旧能快速崛起。 有退路在,自然不会跟你一条路走到黑。 把亲近家属迁到安邑参与耕种,能进一步释放生产潜力,也能让更多的钱币流通。 安邑、闻喜一衣带水,依靠涑水,灌溉方便。 周围田野肥沃,只要涑水不干,今年再积极抗蝗,就能保证基本的农耕收入。 想要大多数人配合服从,那只能抓着那些大豪强往死里锤。 锤的这些人生不如死,其他人不敢异议、反抗,抓着朝廷大义,又有武力威胁,那么绝大多数人就会盲从。 曹操那里能抓良民军屯,自己这里安排饥民进行官屯,想来也是相得益彰,两难自解。 因此,必须抓住绝大多数粮食。 粮食在哪里,饥民的人心就在哪里。 打散大豪强,整垮小豪强,就具备官营田庄的基础了。 为进一步凝聚军心,各处田庄官营之际,也能取部分租税分给当地出身的虎贲。 将虎贲的收入,由俸禄改为田庄官营的分成。 这个模式下,未来对外扩张,先天就需要击垮、粉碎当地的秩序;虎贲规模也能壮大,壮大的同时也不会泛滥。 比起俸禄,从田庄拿分成……这意义明显有本质不同。 (本章完) 第125章 勇者游戏 - 虎贲郎 - 中更 安邑城南,盐监城东。 东郭氏庄园内十几个族内各家家长汇聚一堂,他家庄园并不大,只是贴近盐池,不需要依赖农耕,也就没必要建设大庄园。 为了防范盗匪,因此庄园更像是一座小坞堡,外围墙垒板筑的十分坚固、高大,不亚乡邑。 族长东郭良端坐主位,时不时就听厅堂外有马匹奔来的声响。 一名名族内青年乘马疾驰而来,做着汇报,都是周围豪强获取请帖的消息,却始终没有他家的。 最初时还担忧、不想接到请帖,可现在又生怕接不到请帖。 谁都知道持贴赴宴就要被敲一笔钱粮,要立刻派子弟去城北服役当人质。 可若不给你发请帖,不给你出钱出力的机会,摆明了就是要让你出命。 在出钱免灾和出命之间,依靠盐池而生的各家会做出明智选择。 可现在,似乎赵侍中不准备给他们出钱免灾的机会。 东郭良环视一圈,恼恨道:“当初若是有子弟数人应募虎贲,何至于如今没有求情的门路!” 众人皆默然,甚至没有站出来说狠话的鹰派。 距离安邑实在是太近,那位赵侍中又有七箭射落五旗的手段,惹的赵侍中提兵来讨。 这么巴掌大的坞堡,根本挡不住。 原本还疑惑侯氏庄园被破,别说侯氏,任何一家的坞堡、庄园都挡不住。 现在说狠话固然精神,可很快就要付出代价。 能做的就是沉默,把一切压力丢到族长这里。 东郭良神情暗淡压力极大,稍稍搞不好,东郭氏灭族倒是不至于,但他这一脉的风光也就到此为止了。 压抑气氛中,一名族内青年快步入内:“叔祖,北郭来人了!” “快有请。” 很快骑马赶到这里的北郭氏使者入内拱手:“我族弟传来讯息,明日赵侍中就会奉朝廷诏令,诛讨四方不臣之宗贼。” 说着,将一卷折叠的帛书递上:“赵侍中看在我族弟面子上,给了我家赎罪的机会。若是东郭氏愿意与我家同进同退,我家就会拒绝,聚族自守!” 他的族弟跟随卫固应募虎贲,多少算是能说上话。 他这一开口,东郭氏内的强硬派当即抬头:“叔父,赵氏寒门也,挟持朝廷不敬公卿,今与之合,必招惹祸端!” 东郭良只是瞥一眼他,阅读帛书,不由倒吸一口气:“真如此苛刻?” “不敢有瞒,这还是赵侍中看在我家族弟力战有功的份上,开示的活路。” 北郭氏使者又拱手说:“我家如此,各家想必更重。今各家唇齿相依,还请速速决断!” 东郭良将帛书传阅,凡是认字的人看了,无不惊骇。 北郭氏有人应征虎贲,不在受邀范围内,看在虎贲求情的面子上,赵基给出了严格的条件。 补交十年田税、刍稿,与部曲仆僮的口赋,若不能缴纳,部曲罚没;同时牛马、车辆都被征用,家中适龄青壮、部曲也要征入虎步军。 同时根据补交的田税,对土地进行确权。 谁家没有大量隐瞒的田产? 田税上缴的是实物,三年大旱,这等于逼迫各家放弃大量田产。 即便你不放弃,咬牙补上田税,以后县府就会按着这次补缴的田税为参照,进行征税。 还有就是,你补上田税,万一调查后多占了田地,又会招惹祸端。 不给活路,这就是东郭氏的直观感受。 也不能说不给活路,北郭氏真答应这些,立刻就会跌落下去,以后受制于县府,想要再次发家何其艰难? 同样的条件给过来,自家答不答应? 东郭良不由感慨:“本以为他声讨公卿,能为我等闯出一条生路,未曾想与公卿一丘之貉!奸臣当道裹挟朝廷,北郭氏若举义,我家自然跟随。” 北郭氏使者长拜:“还请予以誓书!” 不给誓书,北郭氏又怎么敢率先反抗? 他家就在赵基屯军近处,稍稍反抗,就会遭遇大军围攻。 只有拿到各家誓书,各家才会发兵助战。 否则庄园被攻破,誓书落到赵基手里,那罪责难逃。 “誓书……” 东郭良眯眼,沉吟,看着垂头拱手长拜的北郭氏使者,感到十分为难。 想了片刻,东郭良看向本家最强硬的那个从侄,对方会意,起身到厅中拱手:“叔父,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规劝之际,这人突然出手将北郭氏使者擒拿,北郭氏使者挣扎大骂:“赵基凶暴,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绑了,装到车里用草盖住,老夫这就去见赵侍中。” 东郭良示意将跳脚谩骂的北郭使者拖出去,又看左右:“各家出丁壮,随我北上为赵侍中效力。”北郭氏依赖涑水灌溉,良田不下五百顷,北郭氏怎么可能不反抗? 他东郭氏依赖盐田买卖,是商业立家。 只要河东盐池还在,他家还有人,上面人准许他们从事这方面混口饭吃,那就不可能衰败饿死! 东郭氏子弟立刻行动起来,车马是现成的,钱币、粮食、布帛、军械铠甲能装的都开始装车。 忙完这些,东郭良率领百余子弟、部曲押解车队,主动去找赵基。 这次邀请的主要以安邑、盐城二处的小豪强为主,其他地方的豪强暂时可以合作。 东郭良带着运输队伍北上时,在白沙河木桥处遇到夏氏,夏氏的运输队更庞大,不下三百人运输。 彼此见了,都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而当他们越过安邑城,就见军队已经包围北郭氏庄园。 双方并未交战,只是北郭氏庄园外围的村庄男女被抓捕,驱赶到北郭氏庄园外,男女哭喊,对着北郭氏庄园内充当守卫、部曲的子侄、父兄、丈夫招手规劝。 见到这样的攻心场面,陆续抵达这里的小豪强头目已然面带土色。 东郭氏、夏氏族长靠近时,就见安邑东北的南氏族长站在青伞盖战车下,对金盔金甲形貌英武的赵基讲述什么,看样子彼此交谈甚欢,谈笑风生。 安邑北城楼,伏完也登城观望远处,视线远处涑水河仿佛一条亮蓝宝石镶嵌的丝带,涑水南岸的北郭氏庄园被军队层层围困,好在北郭氏还存有理智,没有放火烧粮。 北郭氏的储粮,才是安邑第一。 赵基早上出兵城外,中午得到闻喜义兵,当即就将军营附近的北郭庄园围了。 比起辛苦修筑军营,赵基更想直接入驻北郭氏如同乡邑一样的坚固庄园。 伏完观察片刻,断定赵基、北郭氏还在谈判,这种时候他真的有些手痒,很想介入进去,代表朝廷让双方各退一步,见好就收。 可皇帝早上说的很清楚,别去惹赵基。 百官不知情,还能去惹;皇帝可是当面给他说的很明白,实在不好介入。 实在是心痒难耐,伏完快步下城墙,准备再去问问皇帝的心意。 朝廷出面调停,北郭氏保住部分财产,赵基也不用损失士兵,朝廷也收获影响力,三全其美啊。 而这时候,赵基见该来的小豪强头目,不该来的大豪强族长也来了一些,就对出卖北郭氏的南氏族长说:“我不会让你难做。” 南氏族长屈身长拜,放心不少。 赵基扭头看徐晃:“公明将军压阵,看我破此城垒。” 徐晃拱手:“喏。” 赵基环视各处,见一支支百人队规模的军队星罗棋布,围住了北郭庄园。 当即挥手,御手驾御战车向庄园靠近。 荚童驱马靠近:“可要强攻?” “不急,他们需要一个投降的理由。” 赵基说着扭头对另一边引领匈奴义从压阵的去卑笑笑,去卑脱帽致敬,马上欠身,表现的很是优雅,在赵基看来有些滑稽。 攻拔豪强庄园,对去卑来说不算手生。 赵基已经感受到军队自身蕴藏的那种暴力与血腥,都在渴望黑夜的降临。 哪怕是河东乡党,此刻也想攻入北郭庄园,劫掠财富、女子。 甚至很多白波旧兵,只是单纯的想要攻进去,杀人。 通过观察,赵基能感受到军队的焦躁、暴虐。 此刻,他希望北郭氏能退一步,把全部主导权交给自己。 否则打起来后,真就停不下来。 这是一个勇敢者的游戏,就看北郭氏敢不敢赌。 他们或许也在赌,赌自己不敢攻击,赌他们能守到明天,赌形势会发生变化。 赌注就是城内的财富,北郭氏子弟的性命;而自己,就是自己的赌注。 赌输了,各地豪强群起反扑,军队溃散,那就什么都没了。 至于朝廷,依旧是朝廷。 赵基驱车缓缓靠近,身后三百余虎贲跟随,各处分布的大小战团也都开始向北郭氏压缩,迫不及待想要动手。 北郭氏有人缒绳而下,快步小跑来迎。 生怕慢一步,疾跑到赵基车前七八步扑倒在地,双手捧着帛书哭腔高声:“愿降!只求侍中公约束兵马,不使侵犯城中女眷!” “可以。” (本章完) 第126章 斩首盟誓 - 虎贲郎 - 中更 北郭氏庄园大门开启,北郭氏子弟、姻亲、部曲、宾客以及仆僮鱼贯而出。 都没有穿戴铠甲,将军械丢在一边,随即被驱赶到空地,由虎步军监管。 这些男子之后,就是带着子女的女眷妇人,她们已尽可能在身上藏金玉贵重品。 好在赵基守约,只是看着她们出来,没有搜身,被羁押在另一处空地。 派遣虎贲率领虎步军入庄园接管财富,赵基驱车来到北郭氏青壮处。 这里已经过初步筛选,北郭氏子弟百余人聚集在一处。 赵基左右观察,没看到北郭氏族长。 他早上率兵出城时,这北郭氏族长还来拜访他,企图用三车礼物收买他。 确认没找到人,就问:“郭景何在?” 北郭、东郭发展到现在,就跟马矢氏、马服氏改为马氏一样。 他们自己嫌累赘,周围人也嫌累赘,都会省略称呼。 就如相里暴,有时候书写文书为了省事,就署名自称相暴。 马矢氏是个例外,乡党之间友善的玩笑,是不会让他们轻易简化姓氏的。 “回侍中公,伯父一家畏罪,已吞金自戕。” 一名穿吏服的北郭氏壮年站起身回答,又解释说:“担忧下狱拷打,我家世代农耕,不像城南各家贩盐致富,故无金砖密室。” “足下何人?” “本郡从事郭飞,字文翔。” 赵基闻言,扭头看胡班,高声:“记下来,郡从事郭飞郭文翔,揭举城南各家贩盐。” 跟随在车后的城南大小豪强头目当即慌了,快步到战车处跪伏一地:“侍中公,冤枉啊!” 他们家底厚实,真的不在乎补缴十年田税、口赋之类的,他们的死穴是盐,以及不让他们贩盐。 哪怕乱世,盐业也要守着。 天下终究有安定的一日,守着盐业,子孙时自能快速发家。 郭飞站在那里听着城南各家哀声祈求,心里也舒爽了许多。 当即发狠,拱手:“恳请侍中公给卑职一个机会,卑职愿率子弟为先登,攻盐贼坞堡。” 盐业暴利,北郭基业雄厚也想插手,世世代代彼此没少械斗。 东郭良此刻哪里还敢讨价还价,混在人群里呼喊:“小人愿输谷帛折罪!” “小人亦然!” 赵基听着烦躁,摆手一挥,身边韩述甩了个鞭,一声炸响顿时清静了许多。 赵基此刻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消化不良,极端膨胀带来的不适应,无所适从、迷惘。 朝廷名器太过于强大,能维持清醒就很困难了。 现在实力暴涨,赵基甚至生出血洗河东的心思。 强行压住这股狂妄念头,虽然这样能一劳永逸,可自己敢行动,立刻就完蛋。 深吸两口气,军队没有经过正规训练,铠甲器械没有经过筛选、补充,军吏没有进行深层次的磨合,也没有足够的利益捆绑,现在依旧是乌合之众! 一定要稳住! 看似拿捏了这些人,可操作不慎,这些人一个晚上就能完成重组、拼装。 见周围安静下来,赵基才高声说:“首先诸位要明白,不是我赵基向各位征收钱粮,是朝廷!” 他右手做剑指指着天穹,然后又说:“朝廷危难,李郭恶贼随时能联兵杀来!各家分散,如何能抵御李郭二贼?他们已知河东富庶,这次联军来犯,又岂会轻易退兵!” “各家钱粮交给朝廷,子弟也从戎,结果会是如何?粮食到了朝廷手里,还是发给各家子弟吃!钱也会购置器械,与军饷一起发给各家子弟!就连布帛,也会制成军服穿在各家子弟身上!” 赵基抬手指着自己,瞪眼厉声:“我赵基能吃多少米?又能贪多少钱?现在安邑城中三岁孺子也知我赵基最不爱的就是黄金!” 众人闻言也没有质疑、反驳的,就那么望着赵基,听赵基的演讲。赵基指着北边:“先前侯氏袭夺虎贲辎重,为我所破,我得到了什么?不过十几名骑奴与三十匹绢,其中十匹细绢,十匹陈绢,还有十匹细布,我都分给了营中伙伴!侯氏的一钱一金,我不拿分毫。” “可能有人就疑惑,我难道真的不爱金钱,就没有获得一点金钱?” “我自然爱钱,我也获得了一些黄金,是匈奴小王头上的饰品,加起来还不到五两!” 赵基瞪着眼睛,环视这些人:“我不会扣留你们,稍后就释放你们回家。你们要清楚,李郭恶贼已知河东富庶,他们攻入河东,他们诬陷你们家藏巨富,你们如何能自证清白?难道要请李郭贼兵入家里搜查?再审问父兄、妻女?” “我再说一遍,征你们的子弟、部曲入营,是要聚合他们,去抵御李郭二贼!此次所征的河东子弟,只为保境安民,绝不会前往外郡作战!” “征你们的金帛,是为购买器械,犒赏有功之士!” “你们的粮,最终还是你们的人吃,我能吃多少!” “如何抉择,回家思量!明日晚间不来,我将督兵进剿,再无投降的说法!” 赵基说罢看唐宪:“放行,听任去留。” “喏。” 唐宪应下,原本也诟病这次催征数额之大,但现在一想,基本也没亏什么。 周围虎贲神情也不再松散,眼神锐利起来。 这时候人群里一个人颤巍巍小心翼翼问:“敢……敢问赵侍中,如何能保证我等所献的钱粮会用在河东子弟身上?” “蠢货!” 赵基指着这个老头儿怒声喝斥,义正言辞:“知道我为何举兵讨伐公卿?就是他们要带卫氏黄金去雒阳!我不准,才打断桓典双腿!我上表请免河东十年口赋,就是想留下卫氏金库!” “有我在,有裴公在,我河东的钱粮只能用在我河东子弟身上!” “如若不信,我会选各家子弟编为一军,协助看守金库、粮仓!再选擅长算术之人,协助朝廷梳理度支!” 赵基说着拔剑,指着天穹,盯着这些望着他的人群,目光毫不躲闪:“我愿立誓,朝中挪用我河东钱粮者,我必以此剑斩之!哪怕是当朝三公,我也要砍下他的头,挂在城门!” “好!” 前排一个豪强振臂高举:“赵侍中满门忠烈,我自然是信的,就是信不过朝廷!” “赵侍中不贪巨金,我也相信侍中!” 豪强头目陆续表态,也有人问:“我知侍中是好意,可缴纳十年积欠未免太苛刻。仆不是不肯缴纳,是不解。” 赵基看着对方:“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此前三公执政,是想让我与诸位自相残杀,以便他们携钱粮远走雒阳!再说如今已是乱世,不肯缴纳赋税,难道郡兵孱弱,引外贼来抢时,诸位才能满意?” 赵基深呼吸一口,语气尽可能平静一些:“天子在河东,这是我河东子弟的幸事。我从来没听说过能有延续四年之久的旱灾,明年必定丰收。待到那时,我等奉天子以讨不臣,何愁前程?” 突然一个青年梗着脖子,涨红脸:“还请侍中斩白马与我等盟誓!” “对,斩白马盟誓!” 五六十人挥臂,无非就是跟着赵基一起赌。 赵基持剑轻挥,呼声停止,就说:“白马何辜?我有一祭品,远胜白马!” 就见赵基伸手一把将一脸喜色的南氏族长扯到车上,右手倒持剑朝对方脸上连捣三拳,打的口鼻流血不能言语。 随即赵基抓对方手臂反剪,右手举剑环视众人:“我等杀此告密之人,就此盟誓天地,何如?” “彩!” “万岁!” “万岁!” 各种呼喝声中,赵基一剑解首,将头颅抛到北郭氏青壮脚边。 自此以后,意味着赵基不再接受告密! (本章完) 第127章 远离禽兽 - 虎贲郎 - 中更 夜里,北郭军营。 赵基检阅府库、账册,越发渴望贾逵能快些来协助自己处理后勤。 军队要全面配发军装,军装囊括鞋袜、水具、各类皮具工件包,都是要费时间的。 还有武器的重新生产,各方面都需要可靠的人来负责。 朝廷百官不捣乱就行了,不能指望这些人。 今天只是暂时稳住了安邑周边的豪强,这些人才是河东所谓的精华人物。 河东最宝贵的就是盐池,这些人祖祖辈辈趴在盐池上过日子,根本不是各县豪强能比的。 各县豪强,多是从土里刨食吃的。 即便家族规模大,大部分人口也必须从事农业生产;不像安邑周边,靠着盐池可以养活很多脱产人口,这是武装人口,也是技术人口。 不是自己演讲多么感人,实在是这些人没有更好的选择。 不低头,就要遭受自己攻击;挡住了自己,等李傕郭汜率兵杀过来,他们又要抵抗李傕郭汜。 三辅几乎沦为无人区,豪强如草芥一样被乱兵屠戮,隔河相望,不难猜度河东豪强有多么的恐惧。 这么多的豪强,硬是不肯供奉天子,就差明着赶人的。 不就是怕李傕追杀过来? 只有建立更高的军事信心,河东豪强才能扭转心态。 可现在就怕安邑这里搞出来的大场面将贾逵吓跑,贾逵门声清而半贵,跑过来把自己骂一顿都是正常的。 昨夜顾虑的是跟老头儿吵一架,结果老头儿很从容,还反手帮自己收拾了尾巴。 贾逵这里的吵架,几乎很难躲避。 赵基心情沉重,与徐晃告别后,引着百余骑入安邑。 安邑北门外生着一堆营火,当值的二十名虎步军围坐在营火前闲聊。 见骑士队伍渐渐靠近,领队的节从虎贲大喝:“口令!” 韩述驱马上前举着火把,认出对方:“五谷杂粮!” 节从虎贲后退几步,低声喝斥,二十名虎步军勉强站得齐整一些,迎接赵基到来。 赵基经过时握着马鞭对这位节从虎贲挥手示意,这虎贲仰头看赵基,目光明亮而热忱。 也就年轻的虎贲天真一些,被下午的誓言所感动。 他的热忱,让赵基心绪沉甸甸的。 这种沉重的信任,可以让赵基砍人时更加的果断! 南氏族长说砍就砍,南氏坞堡也天黑前被北郭氏俘虏、豪强部曲联合攻破。 赵基没有参与南氏坞堡进攻,甚至没有参与战利品瓜分,只是将女眷、粮食拿走了。 城门敞开,守门的虎贲郎中是同乡吕春,他快步下城楼在甬道内侧等候。 吕春举着火把:“屯长。” “辛苦了,我给赵公送些账册,再吃顿便饭就出城。” “屯长放心,城上已建好两座烽火,任何一座点燃,都能引燃城楼!” 吕春低声回答,赵基点点头,离开军营入城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城中入夜后,已经开始有十人一队的巡夜军士。 沿途对了两道口令,赵基来到赵彦的宅院。 饭菜都已准备好,一边喂马,随行虎贲、骑奴都开始进餐。 客厅里,赵彦坐在上首,油灯照映下他翻看赵基送来的账册副本:“以后天黑后不要入城,现在四门开启,士民正常出入。若有人聚集百余健儿设伏,你就算击溃他们,又要耗费时间清剿同党,不利于大事。” “是,饭后孙儿就出城。” 赵基端着碗快速吃饭,边吃边说,提议:“可要在城外寻一处宅院?” “不用,我若出城,他还以为我怕他,许多中立观望的人就倒过去了。” 赵彦缓慢观看数据,又说:“你今日太冒险了,我若是你,郭景拜访行贿时就抓住,立刻强袭其庄园。事到如今切不可被道义束缚,活着才能追究黑白。纵然小节有失,也有人为你张目、粉饰;可若败了,是黑是白又有什么意义?” “是,孙儿受教。” “快些吃饭,明日将黄金大张旗鼓运到郡府仓库里,向往忠义之辈终究是多数人。阿季你不贪财,行举酷烈为的又是河东大局,自会有义士追随你。” 赵彦放下竹简,继续说:“今日我又补了一批郎官,待我考察一二后,选几人去帮你。明日张瓒会出城找你,留他在军中做事。”“他有危险?” “我是怕你有危险,明日宗贼聚集,你稍有不慎,这些人就会取你而代之。度过明日,军队整训时,上下吏士出行、言语、交涉皆有军法约束。” 赵彦多少有些无奈,如果赵基身份再高一些,就能平息这类隐患。 可现在少壮的豪强子弟羡慕赵基的同时,肯定想干掉赵基。 赵基点着头,心中又多少有些无奈。 在虎贲聚集时,依靠技能增幅他能打服虎贲中的勇士,反正虎贲都是自由的穷人,关系相对简单一些。 可现在军队越聚越多,已经不是大比武可以镇压的了。 凝神养气这个技能只能通过时间慢慢磨,无法快速提升个人战斗力。 唯一好处就是能让他精神旺盛,可以高强度处理各种事情。 一顿饭吃完,简单与姐姐、阿兰告别后,赵基就引着卫队前往城内军营。 与军吏们谈论了各项所缺物资后,他就从西门而出。 出城后,才让留门的吕春将北门关闭。 侯氏庄园内,贾逵收拾好行囊,整个人坐在炉火前沉思。 面前帛书上是赵基的《讨汉大贼状》,扪心自问,贾逵认为赵基骂的有道理。 可他不想承认这些,这太过于难堪,这也是动摇朝廷正统性的东西。 尤其是猝然改制,三省六部制绝对出自某个精熟于朝政的朝臣之手。 这个制度设计的十分精妙,但不适合赵基来推动,应该是皇帝主导,进行推广,这才能令各方信服。 以赵彦的身份,征拜三公,录尚书事,也是可以过渡的。 赵基还是太急了。 贾逵又多少理解一些,彼此终究是患难、微末之交,赵基显然被公卿坑过。 很矛盾,帮助赵基,赵基肯定能帮他驱逐匈奴。 不管是此前破匈奴、侯氏,还是尽斩白波四将,以及反手讨伐旧日公卿,都证明了赵基的能力。 匈奴悬在头顶,不打掉匈奴,赵基自己也不安稳。 而与赵基相比,朝廷公卿只想着回雒阳,似乎回到雒阳,就能恢复桓帝、灵帝时那样的权威,能让兖州、荆州不远千里输运钱粮。 上一个这么支持朝廷的是陶谦,从徐州往雒阳漕运钱粮、士兵,支持朱俊。 但各方势力态度冷淡,朱俊势单力孤,于是这次朱俊主导的联盟就瓦解了。 或许公卿们看来,当年朱俊可以号召徐州方面输运钱粮、士兵;而他们这么多人连着天子回到雒阳,就能号召更多的忠义之士。 贾逵也希望公卿、天子能美梦成真,可关东也是大旱,现在过去,谁肯运粮给你? 看看河东,一个卫氏金库,扯出来多少冲突? 若不是赵基举兵声讨公卿,那河东各地贼兵暴起,会联合起来驱逐朝廷! 可以说是赵基强行扭转了形势,在豪强大联合之前,控住了灾难。 真到那一步时,河东家家是贼! 再想恢复过来,可就难了。 就在贾逵思索之际,裴秀乘夜来到庄园。 两人见面,裴秀神情僵硬:“梁道,明日我要去安邑襄助阿季,你呢?” 看裴秀那不自然的眼神,贾逵苦笑:“我有的选?” “没有,你必须去。” 裴秀这才将手里马鞭丢在一边,说:“阿季身边无人可用,你我去了,还能帮他,不至于犯上作乱。你也知道,阿季最擅长洞察战机,往往只求结果,过程难免粗暴。哪怕是为朝廷安危考虑,也会获罪于朝廷。” “我明白,因此才犹豫。” 贾逵为裴秀倒水,讲述自己的难处:“好在阿季不肯要爵位,他若是位列公卿,那才无药可救!但去了安邑,你也要劝他,早日提兵北上,与朝廷保持距离。” 保持足够距离,才能维持和睦、友善。 有一点贾逵是可以肯定的,朝廷公卿在很多时候,真的如赵基骂的那样,与禽兽一样。 禽兽行为的典型特征,就是愚蠢,没有远见,缺乏耐心。 很容易屈从于暴力,逮到机会又要反咬,与疯狗无异。 (本章完) 第128章 孙资来投 - 虎贲郎 - 中更 安邑城东北,天亮之际。 北郭氏俘虏的男女、南氏女眷与白波老贼组成的运输队出发。 被押解的人口不下两千人,为了避免意外,赵基又给相里暴增加了两个河东骑士百人队。 白波老贼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劳动改造,北郭氏、南氏更是要异地处置。 留在安邑这里,各种求情的人能把关系走到老赵、三婶这边。 先尽数运到侯氏庄园,去那里进行劳动再教育。 赵基送走相里暴,还在注视远去的队伍。 这次没有走涑水西岸的驰道,而是走东岸的道路,这里可以直接抵达紫金山南的侯氏田庄、牧场,省去了绕路。 不过也有缺点,这条路北半截路不适合车辆运输物资。 但人的适应能力很强,除了不能飞,携带三天口粮的轻负重情况下,很多地形都能通过。 赵基勒马调头,今日他骑乘的是一匹神骏黑马,从李乐那里缴获的,根据喂马的李乐亲兵说这匹马叫做月里黑。 月里黑脾气不是很好,李乐死后躁动了一段时间。 相里暴南下运输金帛时,就将月里黑拉了出来,在野外狠狠跑了一趟,脾气顺服了许多。 依旧对赵基有些抗拒,现在赵基里里外外那么多烦心事情,真没心情慢慢挼它。 稍有些小脾气,赵基就给它两三拳,现在乖乖载着赵基转头,鬼知道是不是又在积蓄反抗力量,等候捣鬼的良机。 荚童也勒马调头,对赵基询问:“侍中,真要全吞南氏女眷?” 昨夜豪强联军很是凶猛,除了部分豪强运气好,将亲戚女眷的孩子趁乱保了下来,绝大多数南氏男童都被愤怒的北郭氏扫除。 即便这样,这些豪强也想将自家女子赎买。 赵基扭头看荚童:“文贞兄是觉得此举不妥?” “我知道侍中是想给虎贲安排妾室,好壮大虎贲。不管以后是曲沃代翼,还是另开一宗,多蓄妾室、子女总是好的。” 荚童控马娴熟,身形慵懒就那么稳稳固定在马鞍上,嘴上说着:“南氏女眷来自安邑各家,来日与虎贲结合,就恐怀恨今日之事。不若由各家赎买,也省的来日烦心。” “文贞兄想的周到,可侯氏那里制造军服正缺人手。先看吧,三个月后再看时局变化,谁也不知那时候会是个什么状况。” 赵基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什么长远规划? 现在根本无法控制李郭联军的,更无法控制张杨,唯一能决定的是何时出兵打匈奴,这个窗口期也很短。 外交手段能否奏效也是没有把握的事情,卫氏金库太过于吸引人。 不管是李郭,还是张杨,其实内部都有矛盾需要调解。 找一个令所有人感兴趣的战争目标,就能有效维持内部稳定。 别说他们,易地而处,就连自己也会动手。 河东已经成了战争泥潭,陷在其中,又背负着朝廷,赵基感到很不自由。 接受了朝廷的好的一面,就无法屏蔽坏的一面。 与荚童闲聊着,引十几名虎贲骑士返回北郭军营。 军营外,徐晃正带着军吏在平阔处打木桩,划分界限,以便今日汇聚的豪强联军驻扎。 徐晃也只是监督军吏做事,培养新旧军吏扎营、丈量、分配相关的经验。 他驱马来迎赵基,徐晃询问:“侍中是要将新军编入虎步军,还是编为郡兵?” 卫觊去征集解、猗氏、蒲坂的豪强子弟以及部曲、乡野青壮,这支新征募的军队是郡兵。 郡守王邑已经辞官,等朝廷今天任命新的郡守后,郡兵会受到新郡守的影响。 郡守策动郡兵,驱逐部分赵基委派的军吏,完全合情合理合法。 赵基看一眼徐晃,见他神情一如既往的严肃。彼此相识以来,也就给徐晃送百余匹马时,徐晃脸上有压制不住的喜悦。 其他时间,徐晃都是木然的面容。 赵基看着原野各类木桩,如果编为虎步军,这些豪强子弟积累功勋,自然会晋升为虎贲。 河东八百虎贲是赵基定下的定额,虎贲阵亡、受伤退役,子弟、亲戚中择优补充,起步就是节从虎贲。 若是虎贲升迁跳出去,缺额优先从资深的虎步军副队官中补充。 无法从徐晃的神态中判断徐晃问这句话的倾向,赵基就说:“我这点器量还是有的,编入虎步军。明日傍晚营垒建好,整编各队,务必要以精练之士为什伍长。七日内军服、旗帜配发齐整,十二日内铠甲、器械也要配齐。” 徐晃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明显情绪,只是询问:“侍中是让末将选拔什伍长?” “嗯,参照我在卫氏庄园整编白波新兵、宗贼的手段,打散重编,择选精练为什伍长,再由他们投票推选副队官。现在还能推选、选拔,以后再扩编虎步军,就要以旧带新,累功升迁。” 赵基紧接着补充说:“公明所选什伍长,要经过我的考核才能胜任。若无法通过,公明再推选。” “喏!” 徐晃拱手,他清楚赵基的考核是什么,伍长是站在三十步外正视赵基,接受赵基的一箭。 什长是五十步,而副队官就要七十步举一个饼。 什伍长考验的是勇气,副队官这里除了勇气,还要看赵基本人的态度。 七十步射饼,不喜欢你这个人,偶尔失手的话,就算是天意,你的副队官自然无法通过。 大多数人被赵基这样射一箭,多少会生出凝聚力。 冒着被射杀的风险参与考核,本就是一种投入团队的成本与诚意。 时间紧迫,赵基没精力去底层士兵中筛选人才。 地方就这么大,你有才能或天赋的话,早就在乡党中展现出来了。 一个人连什伍长都无法胜任、被推选,他即便有才,想来也是很难发掘的才华、天赋。 这样的才华天赋,暂时埋没就埋没吧,反正以后也有时间成长、冒头。 临时规划的营地边缘,孙资持贾逵送来的帛书渐渐靠近,对巡查的带队虎贲说:“我乃太原中都人孙资,受襄邑贾梁道所托,前来拜见赵侍中。” 说着,孙资将帛书递上。 虎贲闻言,下马上前接住帛书,翻开阅读,他认不出贾逵的笔迹,就说:“在此等候,我去通报侍中。” 孙资拱手再拜:“有劳了。” 然后就看着虎贲策马离去,周围站岗的虎步军士观望、审视他。 这些虎步军士衣装杂乱,好在铠甲已初步统一,都是轻装的两裆铠,人人背弓,左腰悬着环首刀,右腰是箭壶,手中持矛戟。 唯一整齐的标识是他们的青色披巾,每个什队里有两人不配弓箭,都背着弩、盾。 孙资贴近后观察,发现面前两个什队的虎步军士内部并不亲善,哪怕站成一排,都是跟相熟的人站的近一些,跟不熟的人站的远一些。 而虎步军士也在打量孙资,穿的是粗布短衣,粗布是麻布,这层浆洗褪色的褐黄麻衣下,是陈旧无光的帛衣。 都穿短衣了,裤子还好一些,是细布,但左膝处有大块补丁,倒也清洗的干净。 至于脚上,则是一双草鞋,没有袜子。 不过即便这样,孙资依旧腰悬一口剑,只是腰带并非皮革,而是黑色布腰带。 也就没有背包囊,否则就跟一个出门串门的穷困士人没区别。 当然了,孙资面容也是清瘦无比,说明这个冬天没怎么吃饱过,与绝大多数人一样。 (本章完) 第129章 老兵教习 - 虎贲郎 - 中更 赵基对孙资这个人有些印象,但不是什么好印象。 但终究是拿着贾逵的帛书来见他,总要给贾逵一个面子。 赵基就换乘青伞盖战车,邀请孙资去军营内详谈。 孙资心性沉稳,坐在战车上观察沿途,见庄园内已经开始操训士兵。 都在各种平地形成五十人的队伍进行队列训练,这些年河东也算是自行恢复了都试制度。 农闲时会派郡兵操训民间青壮,普遍能听到军令,能列队,能运用矛戟。 就连赵基个人的矛戟格斗,最初也是跟郡兵学的。 只是此刻着重加强队列训练,意在强化服从。 论体力,匈奴人强不到哪里去;论凶狠,大家都是死亡边缘艰难生存的男人,谁也不弱于谁。 而器械方面,匈奴人趁乱抢劫、购买了很多,双方大致上是持平的。 赵基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战术奇才,只是比周围同龄人拥有极端丰富的游戏战术模拟经验,更耳濡目染听过很多经典战役的讲解。 即便他的战术、兵法不成体系,可遭遇战况后,会形成一种类似于经验本能的判断直觉。 即便是徐晃,始终缺乏独当一面的机会,即便有治军、练兵的才能,可白波军的环境限制了徐晃的成长。 因此目前的徐晃,绝非他的完全体;在赵基支持下,徐晃或许可以突破他自己的‘完全体’。 综合来看,天子亲征的情况下,士气高昂,强化队列与服从……就算初次交锋打不垮匈奴,也要维持阵线稳定,寻觅机会。 相对比体能训练,队列训练消耗少。 哪怕现在放开肚皮吃,许多士兵也消化不了。 只进行队列训练,让士兵养膘,增强耐力与军纪,便是目前唯一的优选。 单纯训练队形,训练过程中十分苛刻。 搜索来的老郡兵或残疾老兵很珍惜现在的机会,握着鲜嫩柳条抽打、喝斥起来十分卖力。 战车停在门前,大门左右是北郭氏祖祖辈辈攒下来的阀阅,赵基看都不看。 他目光放在近处的一支受训五十人队,跛足的老郡兵几乎是脸贴脸喷口水、怒骂。 被骂的虎步军士神情稍有抗拒,就是柳条抽打屁股、大腿。 脸、双手绝不会打,就连露出来的小腿也不打,隔着衣服专打肉厚的地方。 赵基才发现,临时找来的这些落魄老郡兵似乎利益与自己高度一致。 让老赵练兵,老赵都不会这么用心。 这些老头儿是真卖命,一点都不怕遭受报复。 找苍头老兵来训练新兵,这也不是赵基的主意,汉军传统就是这样。 他想练兵,下面人就搜集附近的老兵,就这么简单。 百战余生的老兵,教的再歪,也是利于战场生存的。 这个乱世里,壮年士兵、军吏尚且开始遭受主流舆论的鄙视、敌视;更别说退役的老兵,残疾士兵。 这些人能熬过这个冬天,已经是河东底蕴的体现。 孙资也在看练兵的场面,总感觉这些老兵过于癫狂,他也是第一次近距离见老兵训练新兵的场面。 哪怕旁听,都被那些粗鄙、羞辱的言辞激怒,想要殴打、教训这些恶毒的老兵。 却见赵基不急着下车,颇有兴致观察练兵场面。 孙资就开口:“赵侍中,老卒如此羞辱凌虐营士,就不怕营士怒起杀人?” “老卒尚且不怕,孙先生又怕什么?” 赵基语气平静:“彼此无仇无怨,这样打骂营士,严加操训,才能让营士存活。就目前来说,没有更好的办法。不像虎贲,自幼有父兄教导,应募前就研习武技训练体魄。虎步军士虽来自郡兵、宗贼,但平日疏忽训练,现在不过是补上他们欠缺的训练。” 赵基说着扭头看车边乘马的韩述:“记下来,教习月俸增为七百钱,每月另给谷两石。” “喏。” 韩述应下,找人去给主管营务军资的张瓒说一声,张瓒是夜禁刚解开就出北门来投赵基的。 官舍就那么多些人,放火这种事情得罪的是所有人。 好在城内依旧有不满郎官的豪强,前几日这些郎官没少上门吃喝,被巴结,也没少享受人家妾室、婢女的伺候。 城中豪强也没办法,卫氏、范氏都被朝廷摁死了,下一步极有可能是他们。门第高的招待公卿,普通的就招待郎官。 结果赵基起兵讨伐旧日公卿,扣留公卿,郎官失势,许下的诺言无法兑现,自然仇人遍及城中。 别说放火,逛街时被拖到巷子里殴打一顿,也是常事。 也不是郎官集体那么坏,豪强们走投无路,硬凑上来巴结郎官,郎官们又饿久了,难免原则松动一点。 上门之后,酒足饭饱,再享受一点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张瓒也不例外,城中也有失信结仇的郎官,他走通赵彦的关系,出城谋一个差事不算意外。 其他郎官也会谋求外放,要么担任使者前往远方。 总之,离开安邑,他们才能安全一些。 引着孙资到屋舍内,赵基摘下头盔坐在主位,也不卸甲。 孙资落座之际打量屋内,见客厅两侧摆着新搬来的书架,书架上是绸袋装着的竹简,也有几堆摆放齐整的纸书,此外还有各类卷轴。 这些可都是北郭氏的底蕴所在,如今落到了赵基手里。 孙资暗暗感慨,北郭氏这些藏书都比他家里的多,尤其是那些纸书,体积小,记载的内容更多。 又见赵基桌案处就放着两叠纸书,其中还夹着书签。 一名骑奴奉上粗酿甜米酒后,赵基饮一口才问:“先生应梁道兄来请来助我,想必也有一番见解。” “不敢。” 孙资放下酒水,拱手就问:“敢问侍中之志?” “志向?” 赵基抓着酒杯旋着酒液,略略回忆:“最初时,只想家人平稳生活;后应募虎贲,能有报国之机,自舍命杀贼,入卫天子。再后来与仲祖父相认于乱军之中,才知国事艰难。” “再之后,诛白波诸将,迫降宗贼卫氏、范氏。与匈奴屯卫氏庄园时,发觉卫氏金库,才知天下动乱的根源在哪里。” 赵基看向孙资:“我抢来锅灶,把饭做好送到公卿面前,他们竟然还要等我喂他们。先生也知道,公卿欲尽诛河东豪强、宗贼,遂逼反俘虏。河东各地豪强将有联合之势,形势危急,我这才举义声讨公卿。到了现在,我纵然有退避之心,可身后就是悬崖。” 展开合作的前提就在这里,是赵基有没有后退的余地。 若不认同这个观点,那彼此也就没什么深谈的必要了。 孙资缓缓点头:“诚如侍中所言,河东安危皆在侍中肩上。若为虚名而累,必处实祸之中。这已非侍中一人之事。” 他说着拱手:“仆此来,即是应梁道所邀,也是想面见侍中。如今卫氏金库一事即将传扬各方,各地大姓、富豪必然为群雄觊觎。仆之所虑,乃李郭贼军破河东后,顺汾水而上害我太原。来助侍中,也是为保我家乡安宁。” 遍及北方的大干旱,太原也不例外;比之各处,就是蝗灾轻一些。 相对来说更加富足一些,这足以招惹李傕郭汜发动远征。 真让他们击破赵基,重新虏获天子、朝廷,携天子北上,裹挟收编的俘虏,如蝗虫入境,太原就完了。 赵基听着缓缓点头,就说:“梁道兄今日能来,到时候先生就协助梁道兄处理诸多庶务。立有功勋,我也会表奏朝廷,由朝廷量才施用。” “就依侍中。” 孙资起身施礼,又换了个拘谨的坐姿。 赵基就问:“我在棋局之中,先生在棋局之外,可有见教?” 孙资想到昨日赵基的演讲,就问:“昨日侍中与河东豪杰盟誓,可能收合河东豪杰之力?” “所谓盟誓,我也是不得已为之,豪杰也是不得已顺从。” 赵基并不得意或感到耻辱,端起酒杯饮一口:“具体如何,还要看战场。若是兵败如山倒,情比金坚又能如何?我若督王师累破贼众,自能弥合裂痕,齐心共赴国难。” “侍中明见,仆已无言再劝。” 孙资拱手:“此前就恐侍中阅历浅薄,为宗贼所诓骗。恐辜负梁道所请,特来相见。今知侍中明睿,再无忧虑。” 在警惕宗贼这个大立场上,大家都是一样的,是站在朝廷的角度上来看。 可怎么区分宗贼与寒门、高第? 出仕朝廷的自然不是宗贼,这个还是很好辨认的。 不当郎官,不当个县令长,自然不算正经仕途。 县吏、郡吏、军吏之类,多少有些不算数。 所以孙资的中都孙氏,就介于宗贼与寒门之间,来回摇摆。 (本章完) 第130章 文和入朝 - 虎贲郎 - 中更 弘农,华阴。 白波四将首级用盐硝腌制后,就遣使快马送到这里。 一并送来的还有段煨的弘农郡守任命,以及征贾诩入朝担任太仆。 段煨、贾诩这两个武威老乡颇有默契,第一时间都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反而派人去安邑调查。 对段煨来说,接受弘农郡守的任命,就要遭受李傕的攻击。 李傕郭汜不擅长经营,而段煨跟随董卓时,就被委派到渭南、华阴一带。 段煨有长年边军服役的经历,边军不能指望朝廷的军饷、粮草后勤生活。 戍边军队进行屯种,几乎是一种常见的驻防模式。 因此这些年段煨身先士卒,一直在渭南、华阴军屯,百姓多来依附,现在综合实力不比李傕弱。 可真打起来,郭汜肯定会参与进来。 光是段煨治下积蓄的粮食,就值得郭汜介入、拼命。 因而对于弘农郡守的任命,段煨保持谨慎。 贾诩就更简单了,他不派人去查明白才是怪事。 终于,侍中赵基声讨公卿后的第七天,贾诩的使者才返回华阴,也带来了伏完、赵彦的亲笔信。 《讨汉大贼状》也跟着一起送来,贾诩不由迟疑起来。 虽然觉得赵彦骂的很痛快,可又觉得公卿不会轻易倒下。 他不认为赵基有这个素养、手段发动兵谏,包括三省六部制,都应该是赵彦筹谋的。 至于所谓的稷山赵基,大概就是赵彦拉来的打手,用来拉拢河东人的一个媒介。 再算上以尚书迁拜侍中的裴茂,所以这段时间安邑的纷争渐渐平静后,表露出的真相很简单。 那就是赵彦、裴茂联手,以河东虎贲为核心,发动了一场针对公卿的兵谏、政变。 至于赵基……天下人对这个人不熟。 贾诩对赵彦的提议非常意动,至于伏完这里依旧是公卿职位的许诺,可赵彦许诺他尚书右仆射,兼兵部尚书的职务。 贾诩就问使者:“列位公卿如何?” “俱在小赵侍中营中,三日前,天子出城与列位公卿检阅小赵侍中所督各军,军容齐整,服色鲜艳,吏士喜悦,市井间多云朝廷兴复有望。” 使者明显收了钱,伏完可没钱给他,就继续说:“天子率公卿百官与城外各军植树十万八千株,又立蝗神庙在禹王庙之侧。事后天子回城,公卿留在小赵侍中营中。” 贾诩又问:“卫氏金库如何?” “小赵侍中交给中宫仆伏德监管,伏德麾下守卫军士以河东人为主,至今不曾开启。仆听闻五铢钱不下十亿,也不曾往外输运。仅是剿灭的卫氏、范氏、北郭氏三家钱粮,就足够朝廷支用。” 仆从的语气满是羡慕,他不敢想象十亿五铢钱能有多少。 贾诩听着则抬手抚须,他想到了三辅目前仅存的大姓,平陵苏氏。 这个位置很妙,非常的妙。 西边是郭汜驻屯的郿坞,东北是李傕驻屯的黄白城。 李傕、郭汜恐怕不会再被苏家的小礼物糊弄,两人若是联手进攻苏氏坞堡,这根本挡不住。 苏氏覆灭是小事,但这两个人会借此重新合流。 有卫氏为鉴照,三辅各处的军队也会参与进来,以求分赃。 军队聚集后,再想要退出,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吃掉苏家,下一个目标极有可能是段煨。 无法攻灭段煨,也会逼迫段煨上缴人质,做出停战约定。 再然后,李郭贼兵就能渡河进攻河东。 段煨会怎么做? 段煨已经老了,除非舍弃渭南的军屯据点,全军撤入华阴,依托潼关据守。 否则很难挡住合流后的李郭联军。至于往日的同僚情谊……相信这个的樊稠,已变成了白骨。 贾诩感觉这仗多少能打,朝廷有难,又遣使来征,不去的话,以后就上黑名单了。 赵彦勾结河东人发动兵变,也不会直接释放公卿。 也就自己这种与各方牵连不深的西凉士人适合劝和,大不了以后朝廷迁入雒阳,赵氏守在河东,保持安全距离。 赵彦跟李傕、郭汜可是解不开的死仇,不可能屈服于李郭联军;河东人敢发动兵变,又怎么会轻易向李郭臣服? 现在李傕、郭汜已经成为三辅、西州秩序恢复的最大障碍。 哪怕是昔日同僚,此刻也手软不得。 否则,早晚会牵连到自己身上。 甚至时间长了,其他人挖呢挖呢,也就把段煨的罪孽挖出来了。 眼前就是个好机会,李郭渡河后,想要再回来,可就难了。 贾诩拿定主意,又针对性询问安邑政变后各个方面的变化。 他不想跟自取灭亡的蠢货合作,拿了赵彦红包的使者也尽可能公允的讲述各方面的军事。 最后感慨:“小赵侍中武勇冠绝河东,其所督虎贲尽皆骁猛敢战,不亚当年飞熊士。” “不要再说飞熊士。” 贾诩警告一声,就他使者又说:“最为难得是小赵侍中不贪钱货,河东新编各军吏士无不景仰其威德。以仆观之,其麾下不愧是天子之师汉家虎贲。再操训数月,当在西园禁军之上。” 西园禁军早完了,还被董卓收编了。 贾诩瞥一眼这人,才想起来这这家伙好像就是西园军出身,后来选入飞熊士。 “嗯,我这就去见段忠明。” 贾诩烧毁伏完、赵彦分别写给他的书信后,拿着帛书誊抄的《讨汉大贼状》出门,前去找段煨。 今年干旱,段煨忙完春耕后,就开始带人疏浚水利。 而段煨的弱点也在于这里,核心军屯区在渭南,汲水方便。 董卓最初让段煨屯守渭南,抵御的是来自潼关以东的敌人。 而渭南西北两面,无险可守。 若是放弃渭南去华阴、弘农,就能依托潼关反封锁关中的李郭联军。 这样的话,会放弃稳定的粮食产出。 依附段煨的足有五六万人口,这么多人迁到弘农,以弘农的储粮底蕴,以及今年的干旱来看,得饿死大半。 在一处河渠边上,段煨裤腿挽起,双脚泡在流动的浑浊渠水中,头戴一顶破旧竹笠,打扮亲民。 贾诩也好不到哪里去,是半旧的衣衫,只能说洗的很干净。 贾诩坐在一边马扎上,感慨说:“赵元明此人不声不响竟然做下这么大的事情,忠明公如何看?” “我能怎么看?” 段煨面无笑意:“赵元明四个孙子护卫天子阵殁殉国,他人在暮年,可以发疯,我不能。这里有我段氏宗族三百余口,部曲千户,依附来的流民两万余户。我若放弃渭南,多少人会饿死?到时候饥民作乱,吏士虚弱,李傕小儿派遣偏将就能擒我。” 认真看着贾诩:“我可以受领弘农,但恕我无法与李傕交兵,今年的夏粮,我还会上缴他三成。若是赵元明能挫败李傕攻势,我自然能举兵响应。” 举兵响应是一回事,是否主动进攻李傕还要看具体情况。 见贾诩沉默,似乎很理解自己艰难的处境。 段煨也就长叹一声:“文和入朝后,还请与赵元明讲述明白。待时局好转,我自会讨伐李傕,为朝廷诛灭此极恶之臣。” 贾诩拱手应下,询问:“那赵元明所羁押的公卿重臣,忠明公可否书信一封,为公卿求情?” 段煨听了呵呵冷笑:“杨琦、杨彪的命是命,我兄有殊功于国,他的命就不是命?我觉得赵元明骂的很对,我家中子弟也深以为然。若不是这些尸位素餐的禽兽操弄权柄,国家又怎么会败坏到这样的地步!” (本章完) 第131章 服蝗延寿 - 虎贲郎 - 中更 禹王庙侧近,蝗神庙。 贾逵乘马路过此处,就见一名负伤残疾退役的虎贲穿黑色吏服,正检验附近百姓抬来的蝗虫。 哪怕退役了,这位虎贲也挂着虎贲臂章,是一杠三星,以虎贲郎中退役。 他是第一个残疾退役的虎贲,多数负伤虎贲还没有痊愈,也不知未来会不会残疾。 这位虎贲当夜搏杀匈奴时右手断了食指、中指,这注定无法继续从军。 此刻他就站在木桌边盯着,自有两名属吏带着虎步军士称量百姓带来的蝗虫,一名属吏称量,一名属吏誊抄记录。 给钱时,领钱的百姓要签名。 许多百姓并不识字,或许能写名字,识字不多,怕被坑害。 因此会带相熟的贫困士人来做中介,确认无误后才会签名,或者让这些士人协助签名。 这里的小吏也是能找人来协助你签名,也是要钱的。 比起给小吏掏钱,卖蝗虫的百姓更信赖熟人。 称量后的蝗虫倒入车厢里,攒满后会拉到蝗神庙。 蝗神庙目前只是一片空地,这些蝗虫会混合土壤、石灰或草木灰搅拌、舂碎,再夯实成长条泥砖,进行晾晒。 这里已开始经营了七天,不仅安邑、闻喜、猗氏的百姓来这里卖蝗虫。 还有人乘船溯流而来,运来十几石蝗虫。 一石蝗虫价值百钱,对百姓来说还是很有意义的。 至于蝗神惩罚之类的,上面有天子、朝廷、小赵侍中在,跟他们这些百姓又有什么关系? 或许这种祭祀蝗神的方式,真能讨蝗神喜爱,不再降下灾难。 贾逵看着快要装满的一箱蝗虫,就想起了那天傍晚赵基抓蝗虫往嘴里吃的情景。 赵基太机敏、善变,用了一种令贾逵哭笑不得的办法杀蝗。 此刻,贾逵也只能希望这个办法能奏效。 他驱马靠近,管理这里断指的官吏上官云察觉后,独自上前拱手:“仓曹。” “途径此处顺路来看看,造了多少泥砖?” “约近三千块。” 上官云管理这里,大概也琢磨明白收购蝗虫的用意,转而就说:“仓曹,所制泥砖阴干后甚为坚固,耐水浸泡,不易开散。” 贾逵没有轻信,就指着桌上摆着如同一盘米的蝗虫卵问:“此为何物,竟然做价一斗百钱?” “是蝗虫卵子,蝗虫从中孵化而出。” 上官云解释,又说:“此物秉承燥烈阳气而生,其味辛,能暖胃健脾,有助于壮大阳气。” “真能暖胃健脾?” 跟在贾逵身后的孙资上前捏起一枚比米粒稍长的蝗虫卵,认真询问,神情关切。 上官云已经有经验了,低声:“每日亦不宜多食。” 说着上官云用左手取一个草签上插着的翠绿小蝗虫说:“这般年龄的阳气温和,生机最盛,据说久服能延年益寿。其中通体碧绿为上品,每斗三百钱,价值最贵。” 说着又随手指半箱体型小但通体褐黄的蝗虫:“这种就不堪用了,一斗五十钱。” 贾逵面皮紧绷,面前又浮现那日赵基一脸血渍,抓蝗虫生吞的场面。 孙资下马,拿起那枚仿佛标本一样的小绿蝗虫询问:“真能延年益寿?” 上官云没有直接回答,给了个眼色,引孙资向边上偏僻处又走了十几步才说:“先生,也就是仓曹在这里,仆才说真话。此物晾干后磨粉,赵侍中每日皆有吞服。右贤王这里溢价收,每斗出五百钱!” 见贾逵也跟上来,上官云又说:“仓曹也知,侍中体力强健,就是喜爱服蝗。” 贾逵不由想到了很多年前关东一场特别疯癫的‘西王母筹’活动,遍及列州各郡。 说是将手里绘画、书写西王母祝词的木筹、竹简传递给别人,就能积攒功德克期飞升。 结果就是迅速蔓延,很多人第一次接到筹,被周围人狂热情绪感染,就立刻书写新筹,向相熟的人散发传递。 就这样从兖州西部,以极快的方式向东部传播、扩散。 士人、官吏、王侯也沉迷其中,郡守、县令长无所适从。 风靡一段时间后,这场波及几十万人、上百万人的大型社会‘快闪’、行为艺术才中止。孙资扭头看贾逵:“梁道,侍中真爱服蝗?” “嗯,驻屯北绛时天降飞蝗,我等躲闪不及,侍中抓取生吞,我等不明所以,实难劝阻。” 贾逵上前从上官云手里接住晒干的碧绿小蝗虫,举起仔细盯着,发现确实挺可爱,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 孙资转而就问上官云:“可有盈余?” “这等珍品记录详细,侍中不准卑职贩卖。” 上官云又低声说:“城中东市已有商贩售卖,昨日价格已到七百钱。今日侍中已命令安邑四门,不准百姓向城中贩蝗。” “侍中未免苛刻。” 孙资感慨说:“此举虽能除蝗,又怎么能妨碍百姓生计?” 上官云也是轻叹:“侍中用意是好的,所得小青蝗烤干磨粉后,会分发营中吏士服用,以增强体魄。” 贾逵有些听不下去了,又见上官云一脸认真,难免又疑惑,或许这小青蝗真的很有效果。 赵基不敬鬼神,如果没用的话,怎么会这么热衷于服蝗? 贾逵就问:“你还知道什么?” “仓曹,卑职还听人说蝗神滋生飞蝗,是为啃食、采集大地五行灵木之气,此气最为滋补。而飞蝗体硕,常人吞服难以消化,这才有毒。” 说罢,上官云苦着脸感慨:“现在卑职还能收到小青蝗,蝗卵,就担心过些时日百姓自行服蝗,卑职恐怕难以完成侍中交待的使命。” “你尽心做事,侍中最是体贴营中伙伴,到那时也不会怪你。” “喏。” 上官云勉强做笑,右手包扎伤口,轻轻行礼。 安排其他职务,哪有现在这个清闲、自在? 贾逵见此,就说:“给我取一斗小青蝗,钱币稍后给你,侍中那里我去说情。” “这……好吧,仓曹不要声张,不然营中伙伴来讨,卑职就成了罪人。” 上官云低声应下,转身就去处理这件事情。 从一个有盖的木箱里取出晾干的小青蝗,用斗具量取,又抚平斗具后,将这些小青蝗装到一个布袋里拿来,双手递上:“仓曹快走,免得熟人看到。” “好,稍后派人给你拿钱。” 贾逵拉着孙资就走,翻身上马,向西北涑水河岸而来,检查这里的水田丈量工作。 孙资提着这袋小青蝗只觉得轻飘飘的,他感觉吞服小青蝗健体、延寿的说法很有道理,理论上比吃五石散可靠的多。 赵基有多强,孙资这几天已经领教过了。 每天就餐后打坐,习练导引之术就不像是假的。 终日神采奕奕,每夜更是只睡两个时辰,这让他很是羡慕。 导引之术不便请求学习,先吃小青蝗强健身体,等有功勋后再请教、探讨导引之术,想来侍中不会太过拒绝。 而此刻的赵基乘车巡查各队训练状况后,在路边休息。 就坐在青伞车上翻阅账册,点着头:“收支还算均衡,城里这些人还真有钱。你先回城,明日一早就给你送货,这次少一些。不然越来越多,这些人会生疑。” 在城内东市走私小青蝗、蝗卵的苟晟点着头,就问:“侍中公,此物真能长生?” “你观我像不像神仙中人?” 赵基不苟言笑反问,神情认真不像作假。 苟晟看了两眼,又觉得冒犯,赶紧低头:“侍中公天人之表,远近皆知。小人能否也服用一些?” “你才开始,每日不宜超过三勺,正常吃多少盐,就吃多少小青蝗。” 赵基随意说着:“你们将账目记清楚,多卖的溢价你们自己分,别闹纠纷,不然我换人来办,你们统统去挖矿。” “喏!” “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城去吧。” (本章完) 第132章 亲征之计 - 虎贲郎 - 中更 涑水南岸,河渠之上露天石磨已开始昼夜不停工作。 新的石磨还在打制,已组装的石磨就架设在原有河渠之上。 以水排驱动,从侯氏庄园调来的俘虏以奴隶的身份从事豆、麦的研磨、过筛。 除了麸皮筛掉喂马外,豆皮也会留在里面。 混合盐粉后稍加油脂炒熟,再用杠杆增压的方式压成一种原始的压缩干粮。 贾诩引着百余人追随者来到安邑,下船时就见青伞车停在石磨附近。 他的追随者众多,有关中人也有凉州人,大半人手是段煨动员后借调给贾诩的。 段煨不能率兵抵抗李傕,却敢分出一些精干人手来帮助做事。 卫觊随行,引贾诩登车后,指着那青伞盖战车:“文和公,那便是小赵侍中。” “嗯,先入城拜见元明公,再来见小赵侍中。” 贾诩很急,他不认为赵基能掌握多少主动权,现在必须与赵彦交流。 赵基怎么可能发动兵变,还在兵变后迅速稳定安邑形势? 这一切必然是老谋深算的赵彦发动的……哪怕追随赵基发动兵谏的吏士,大多数人也认为这一切是朝中大佬赵元明公主导的。 赵彦三十岁以军功入仕,辗转各地,历任三朝,官龄三十五年。 数遍朝中、地方,如赵彦这样资深的宿臣,是一个都没有! 兵谏之前,他是不高不低的议郎,参议朝廷大事,讲学于禁中,他的出身、资历也就那么一回事。 综合影响力还不如钟繇、董昭这些后起之秀,甚至还不如赵贵人叔父、议郎赵蕤。 兵谏成功之后,赵彦身上的资历就开始发挥作用,成为传奇属性。 被赵基抓住的五位公卿,基本上都是出身高门显贵,少年时知名一方,青年时游学各地,不到壮年就能讲学一方,门人数百。 三十几岁成为天下知名的大儒,征拜入朝……直接略过公府征辟,数年间就跻身公卿显位。 公卿岗位就那么些,这些人就轮流担任,杨家更是累世太尉,每一代杨家人恨不得将三公九卿的职务都做一遍。 一个个家族阀阅上写的满满,长长的一大串,很能唬人。 赵彦就简单多了,险之又险躲过党锢,五十岁以前就在各县之间调来调去,偶尔征入朝中担任郎官、廷臣。 没有贵人赏识、提举,又外放郡县。 雒阳政变后,朝中缺额越来越多,赵彦才被征入朝中。 即便这样,公卿之位依旧轮不到赵彦。 家里好不容易出了个有大儒、名士之姿的赵昱,好心招待笮融,还被笮融袭击杀了全家。 贾诩只是稍稍观察,就断定有军事经验,处理政务经验丰富的赵彦成功压制了兵变的恶劣影响。 兵变最坏的影响就是吏士居功桀骜,敢兵变一次,就敢发动第二次。 不能喂饱的话,会祸及自身。 可若喂饱,就要得罪、杀戮很多人,以掠夺资源。 你把军队喂的越饱,往往很多军队会溃散返乡;也有的军吏会仰仗武力更加轻视纲纪,难免生出取而代之的心思。 安邑城外骑兵出营操训,一些步兵也集合训练行军纵队;附近百姓也在水田中劳作,军民相安无事,可见安邑已经稳定,赵彦成功控制了兵变后的军队。 贾诩心安不少,他就怕赵彦无法控制军队,为了压制兵变军队,又想办法从外地请求援兵。 外地军队远道而来,自然不会跟你客气。 到时候军队数量越多,归属不同,矛盾更大,爆发混战,彼此兼并也是常有之事。 他来不及沐浴更换新衣,跟随而来的百余人安置在城外,本人就与卫觊去见赵彦。 现在朝中政务也基本上理顺,与外界交流不畅,不需要处理多少外州事务。 赵彦午后就能离开门下省,在家中休息。 说是休息,也只是在家坐班,处理河东的各项事务。 赵彦亲自出门迎贾诩,拉贾诩手往院内走,感慨释然不少:“今朝廷有难,文和能渡河而来鼎力相助,老夫无忧矣。” 他懂军事,贾诩也懂军事,彼此都有客观唯物的一面。 这种客观心态,是公卿们理解,但不肯低头屈从的宝贵品德。 贾诩也不说什么场面话,就见赵彦所居宅邸规模不大,也没有像样的仆从,内外倒是多有卫士。 引着贾诩到客厅落座,赵彦就问:“关中如何?” “元明公,某渡河之际,平陵苏氏已遣使求救于段忠明。”贾诩端坐,说话时身子微微前倾:“某与段忠明商议,认定苏氏难以久守,月余间便会败亡。如若苏氏外强中干,徒有其表,那李傕、郭汜也会质疑卫氏金库,发兵河东与否也在两可之间。” 吃掉这样只有一层皮的苏氏,即便李傕、郭汜想要远征河东,各种各地的小军阀也不会有那个动力。 如果苏氏巨富,所储钱粮、物资甚多,李傕郭汜立刻就能恢复元气,下面来助战的小军阀也会嗜血勇猛起来。 到时候即便李傕郭汜不肯来河东,这些小军阀极有可能推举头目,自行组成联军……甚至也有反咬李傕郭汜的可能性。 所以,只要苏氏够富,李傕郭汜必然会率领联军进犯河东。 贾诩说的保守,好像李傕郭汜联军来犯河东的概率就在七八成之间。 赵彦信么? 赵彦笑说:“自天子、朝廷东迁,李郭二贼离死不远。眼前抓住机会,又岂会放纵?文和不必哄我,河东上下已万众齐心。” 说着起身去墙壁书架上取来一些书信递给贾诩:“渡河于左冯翊的程银、成宜二部已率部众渡河西来,将会与马玩充实汾阴防线。” 贾诩拿起这些书信摆在桌案,直接问:“可委任质子?” “各部头目子侄十余人征为郎官,不日将会抵达。” 赵彦收敛笑容:“即便如此,阿季也担忧程银、成宜与李郭勾结。我已去信,让各部青壮驻守汾阴,女眷、老弱迁往闻喜。” 一旦开战,整个汾水流域处处战乱。 零零散散的匈奴人会席卷南下掠夺人口、财物,他们不敢打朝廷金库的主意,但如盗匪一样来抢百姓,实乃必然。 贾诩翻阅帛书,神情也是沉重:“想要他们分割女眷老弱于别处,甚难。” “朝廷计人口给粮。” 赵彦平静回答,这下贾诩相信了,好奇询问:“今朝廷有多少钱粮?” “不计卫氏金库,目前金、钱不下亿万,布七万余匹,储粮一时间也难审计明白。仅仅是北郭氏粮仓,多有朽坏陈粮,不便统计。老夫预测,不算今岁夏收,能有四十万石。” 四十万石,一个士兵一月吃两石,足够两万士兵吃十个月。 就这两年的灾荒,在饿不死的前提下,一石粮食够三个人吃一个月。 加上夏粮、鱼获、野菜补充,仅仅靠粮食,朝廷已经可以瓦解北部宗帅的统治。 这些人乘乱而起,裹挟部众,一切动力都是为了活着。 成宜、程银率部离开汾北,躲避匈奴是一个原因,去渭北流浪找吃的也是一个原因。 说的好听横死宗帅、流民帅,实际上就是流浪的垃圾佬。 安邑有粮,赵基善战,又有朝廷大义……真的是一纸诏书就能让这些北部宗帅授首。 收编他们,是给他们为国效力的机会。 贾诩又问:“汾水周边宗帅几家,部众多少?” “不下六家,少者部曲千余户,多的近有三千户。” 赵彦不做隐瞒:“除青壮之外,连同闲散百姓,都往闻喜、安邑撤离,最近也要迁到汾水之南,以避匈奴。今涑水、汾水舟船多已悬于上游。” 最少五千人被遥控收编,等家属认知迁徙到位,这些军队就算控制住了。 贾诩又问:“今有兵士多少?” “汾阴三千,北绛三千,蒲坂也是三千。” 赵彦用指头蘸了酒水,就在桌面画图:“安邑虎步新军八千,河东骑士七百,行宫卫士七百,羽林三百骑,虎贲三百骑,匈奴义从五百骑,另有守库兵五百。此前已去信张燕,张燕也回复,将派遣五百精兵前来拱卫天子。” 贾诩清楚赵彦说的是可靠的武装数据,不是动不动就十万大军的虚数。 就问:“何不请河内兵马?” 赵彦闻言呵呵做笑,贾诩也释然一笑,就说:“久守必失,河东多是新军,恐非李傕、郭汜虎狼之兵敌手。一旦交战,河内异动,为之奈何?” 赵彦用指头沾酒水,从安邑向北划了一条线:“五日后,天子北征汾北匈奴,如何?” 贾诩低头简陋地图:“元明公是要诱匈奴来攻,解汾水之困?” 别看汾水流域分别驻屯两个节点,可汾水充沛,北面又有匈奴,李郭来犯,匈奴配合夹击,那两座城都将孤立。 反倒是蒲坂这里,只需要单独应对一个方向的敌人。 “对,老夫已通过去卑在匈奴中散布流言,就说天子北征是假,是为借亲征之名携卫氏藏金走轵关陉入河内。” 赵彦抬手在北绛附近点了点:“这里才是首战。” (本章完) 第133章 人质问题 - 虎贲郎 - 中更 与赵彦会面后,贾诩拿了赵彦的书信又出城来见赵基。 他乘车而来,靠近军营时发现赵基正在射箭。 三十多个穿两裆铠的军士在排队,轮流上前。 从三十步到五十步,也就二十人出头能目视赵基而不躲箭。 哪怕这些接受考核的什伍长很清楚赵基能百步神射,可就是压不住本能的恐惧。 箭矢飞行速度相对来说并不是很快,你混战之际,或不留神之际箭矢从眼前划过,或者你旁观箭矢飞过,基本很难看清楚什么。 而你高度专注,直视箭矢朝自己飞行过来时……那么一瞬间,会进入一种入微的状态。 几乎能清晰观察到箭矢的飞行、旋转、游动姿态! 别说箭矢,就是石子朝你打过来,视线内其他景物淡化,基本上就只能观察到石子的飞行轨迹。 石子多是不规则的,投掷时往往自身就会旋转,会带出一个螺旋飞行的轨迹。 赵基完成这轮考核后,捉笔就在考验名册上签字。 通过的什伍长,重新安排职务;不能通过的,也重新打散安排到缺员的百人队里。 来参加考核,就要与原来的编制脱离。 虎步军整编时就打散了出身乡党地域关系,什伍长选拔时会再打散一次。 被推举后,连续三次无法通过的什伍长,就注定会被转移到郡兵,去郡兵充当什伍长。 最近每天下午赵基都要这样来一轮,选新的什伍长补充缺额。 虎步军中的豪强子弟更受天子的器重,赵基也愿意给伏完卖个面子。 出征在即,这些豪强子弟也在家里人支持下脱离虎步军,加入了日益壮大的郎卫。 不止是豪强子弟,一些四五十岁的豪强也搭上伏完的线,被征为五官郎。 只要不妨碍虎步军的训练,以及军资器械的制造,赵基自然会放人。 两壶箭快射完,赵基心情舒畅许多,从右手拇指摘下牛角打磨的扳指,这个也叫做‘韘’,音射。 此前他用的是牛皮所制,今天特意用了武库里找到的牛角扳指,手感还是不如牛皮。 使用牛皮扳指,不妨碍他投掷短矛,或持械搏杀。 将这枚牛角扳指抛给韩述,赵基就说:“知我善射,也就七成通过,说明营中勇士多已启用。余下的人,一茬不如一茬。” 韩述将这枚扳指用细牛皮绳扎住,就拴在他的护腕处:“等与贼军打一仗,就不缺敢战的勇士了。” “嗯,这倒也对。” 赵基回头看到贾诩、卫觊,就对韩述说:“明日我分你三百人,你押运船队北上。今晚早早休息,别影响明日正事。” “喏!” 韩述立刻应下,这段时间每天都在往北绛运输粮食。 都是先装船走涑水北上,在桐乡分流,一部分装到东岸的桐乡城邑,一部分以车马、独轮车向北绛转运。 河东不缺会造船、造车的工人,只是战乱影响之下,这些人无法靠手艺生活,多寄身于豪强、官府,负责修缮现有车辆。 现在将这些人组织起来,车船也就能拉流水线了。 一切都在朝预想的方向发展,即便兵谏,得罪天子、公卿的后果再严重一些,赵基也觉得很划算。 最近五六天他都不去城中,越是远离朝廷,他感觉自己思维、行动受到的压制、干扰就越少。 打发了韩述,赵基转身快步朝贾诩、卫觊走去,接近五六步时,赵基观察贾诩,拱手笑问:“可是西凉文和先生?” “正是贾某。” 贾诩也被赵基英武所震慑,哪怕眼前是个绣草包,那也是绣草包中的上乘货色。 贾诩拱手笑着:“竟不想些许薄名,也被侍中知晓。” 赵基感觉他在指‘西凉毒士’、‘文和乱武’这两个只有他与赵彦说过的话。 就当没听明白,赵基展臂邀请:“先生来此襄助,我已有九成胜算。” “那贾某来之前,侍中有多少胜算?” “不到七成。”带着贾诩、卫觊登车,青伞盖战车向北郭军营进发。 赵基询问:“段忠明是何心意?” “侍中,这里有赵公手书。” 贾诩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就拿出赵彦的书信,段煨的事情很不好解释。 在正统的公卿百官看来,段煨不肯起兵与李郭联军拼个你死我亡,那就不算忠臣。 客观上,河东很缺段煨的响应、声援。 具体能拖住多少李郭叛军不好说,关键能激励河东士气,稳定人心。 赵彦理解段煨的难处,贾诩在赵彦这里解释一遍后,就不想在赵基这里做二次解释。 翻看老头儿的手书,赵基神情轻松并无失落、迁怒的情绪:“可以理解,他下面那么多人要生活,暂时低头保存实力是应该的。” 将帛书折叠装入车内木箱里,赵基就问:“我担忧张杨、董承联军来袭,文和先生如何看?” 贾诩抚须,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反问:“朝廷至今未征张杨及河内诸将子弟入朝为郎?” “我明白了。” 赵基言语一声:“既然他们久有不臣之心,若无诏令犯我河东地界,我自讨之。” 贾诩不做点评,只是督促:“还请侍中督促朝廷,征河内诸将子弟为郎。子弟入朝拱卫天子者,擢升其官位。这样一来,天子亲征之际,河内一时难有作为。” 赵基点头应下,此前也注意到这个事情,只是本能觉得征来一批郎官很难决定河内诸将的集体立场。预感未来极有可能要打一场,顾虑河内郎官入朝后,会泄密,并加速天子与河内方面的联络。 借火灾弄死了董昭,斩断了主要的联络节点。 再征河内郎官,未免有一种主动帮天子搭梯子,方便天子翻墙逃跑的奇怪感觉。 贾诩又补充说:“河内多有英杰,宜多征衣冠子弟入朝。今天子都安邑,不可荒废文学之事。也要遣使州郡,征大儒、名士入朝,以兴盛太学,培养国家英才。如此四方知朝廷威德,自会敬服。” 先把人弄过来,再说其他。 人越多,安邑朝廷的正统性,影响力就强。 去年年初,天子在长安时行动相对自由,派人发内库谷帛赈灾,只是这次赈灾被李傕打断,抢走了物资。 天子同时亲自到都门前选士,将各种汇聚于此快饿死的士人补为郎官。 虽然很多人考核成绩并不理想,但为了避免这些人饿死,能吃一口朝廷的俸禄,天子也就放宽了界限。 基本上识字的人,都一并征为郎官。 虽然这批人在东迁时战死绝大多数人,但活下来的人,终究会感念活命之恩。 在救人这方面,天子还是比较积极的。 贾诩提议的关键是兴复太学,至于征各地衣冠子弟、大儒、名士入朝,早已经展开这项工作。 董卓在时,太学还有个框架在。 三辅大乱以来,太学崩散,太学生损失惨重。 赵基听着也是连连点头,不管怎么样,先把架子搭起来。 以后就是许多人跟着皇帝跑了,留下的人也能够河东受用许久。 河东虎贲想要有更好的发展,必须补上学历、学识方面的短板。 只希望赵家的乡党、仅有的故吏、姻亲能积极影响。 至于明年、后年的规划,赵基已经不做这方面的规划了。 就连现在出谋划策的贾诩,自己稍稍不留神,可能转头就跟着天子跑了。 只希望接下来好好合作……把贾诩的家属从段煨那里也弄过来。 这家伙一口一个征河内诸将子弟为郎,结果自己从段煨那里跑过来,一个家眷都没带…… 跟这样潇洒的人合作,真的是有点放不开。 (本章完) 第134章 并州使者 - 虎贲郎 - 中更 四月初一日,赵基安顿好营务,入安邑参加集会。 今日停止训练,全军闭营休整。 除了粮食转运外,停止安邑周边一切军事行动。 大半个月时间里,赵基已有了一套新改造、增固的铠甲。 依旧是鎏金铁札甲为底材,在胸前两侧加上了外突的护心镜。 同时铠甲增加了盆领结构,与之配套的是重型头盔。 至于造型嚣张的笠盔,目前有些不太合适,特别是今天这种关键时刻。 赵基与卫队全副武装入城,街道上已经整理过了,到处都是巡逻的河东骑士。 没有百姓走动,也不准百姓走动。 战车缓缓靠近天子行宫,门前当值的虎贲中郎荚童上前来迎:“侍中。” 赵基轻轻点头,抬手拍打荚童的肩膀:“三天后,发兵。” “是,卑职明白!” 荚童低声应答,抬头与赵基对视,他看出了赵基压抑的那股躁烈。 今天集会一切和平还好,若是新的郎官伺机搞事,那就先从安邑开战! 赵基又拍了拍荚童臂膀上的臂章,是两杠四星;就连赵基此刻臂甲上,也是两杆四星。 荚童后退两步,右手持戟伫立不动。 赵基抬眉审视行宫牌匾,现在是‘少梁宫’三个字。 七百行宫卫士今日也调来二百,在少梁宫外当值、站岗。 少梁宫卫士令也是一身重甲,腰悬宝剑,引着十几个属吏就在宫内大院等候。 他与赵基目光发生触碰,就缓缓低头下去。 这是不想对视,而不是怕赵基。 赵基抬步入内,沉重战靴踩在地面清脆作响,身后奉剑郎成何怀抱御赐尚方剑,紧贴着赵基行走。 成何身后,就是全副武装的韩述。 前几日赵基派他外出公干,他也乘机衣锦还乡,该抖的威风抖完了。 现在就是死了,也没多少遗憾。 韩述落后两步,头戴沉重战盔,护帘垂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左手挽盾,右手持戟,就那么死死盯少梁宫卫士令。 跟随韩述进来的还有同乡虎贲,宫中各处走廊、门口就有虎贲当值。 但随着郎卫扩充,也多了郎官巡逻队伍。 天子起居之处,日常也有五十多名郎官随驾左右,都是锦衣佩剑,没有护甲。 对于这部分无甲的郎官,赵基一个人就能尽数砍死。 防范的,就是宫中掩藏的重弩。 这时候少梁宫卫士令快步来迎:“小赵侍中,禁中不得携带弓弩、短矛、飞斧之类。” “给他。” 赵基开口,笑吟吟看对方:“那我是不是要卸甲?” “侍中兼行虎贲中郎将,自能披甲带剑。” 卫士令解释,就看着韩述将随身携带各种远程武器连着铜瓜锤一并解下,交给行宫卫士。 几个卫士没有退下,指着韩述腰间悬挂的拳头大袋子:“这是何物?” “我的印信,你们也要查收?” 赵基反问,又看这位卫士令:“尚宏是吧?我记得你。” “有劳侍中挂怀。” 尚宏对左右挥手,展臂邀请:“侍中,请。” 赵基仰天笑了笑,似乎自己这段时间也没吃多少亏,虽然防贼一样提防朝廷,可自己实力也在迅速壮大,朝廷壮大速度比起自己来说太慢。 真正吃亏的是河东豪强,他们一分为二,融到了自己这里,也融到了朝廷这里。 到底是河东豪强借壳上市、借尸还魂,还是被自己、朝廷分别消化,都是未知之事。 这样想着,心情好了不少。 “侍中、虎贲中郎将赵基进殿!” 大长秋时迁高唱,赵基昂首挺胸步入大厅。 右列前排杨琦等人位置空着,赵基直入左列,跪坐在侍中班列的末席。 殿中外围两侧,以及门外走廊,都是河东虎贲,以闻喜人、汾北人为主。 随即赵基落座,时迁这个家伙进入大厅去侧门,去迎奉天子。 这时候赵基打量殿中,多了些半生不熟的面孔。 他观察众人之际,大厅中的许多新来郎官也在悄悄观察他。 新的河东郡守是河内司马防,他勉强坐在前排;他的长子司马朗也入朝拜为尚书郎,站在末位旁听。殿内群臣班列中,还有第二个穿戴铠甲、佩剑的人,是新任羽林中郎将毌丘毅。 他四十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年龄。 直身跪坐,垂目敛神,不与外界目光互动。 前几日毌丘毅才决定受领羽林中郎将之职,结果就是其子毌丘兴从虎贲中退出。 这就是朝廷的底蕴,你只要还想借助朝廷的力量,就要保证朝廷的存续,朝廷自能壮大自身影响力。 壮大的过程里,朝廷会从你内部,从远近各方汲取人力,转化成新的保守力量。 赵家的门第还是太低了,找不到多少可靠的门生故吏抢占关键岗位。 若不是赵基牢抓兵权,可能现在已经步白波四将的后尘。 看似衣冠楚楚的朝堂,实际上就是一言不合就开杀的战场。 新任议郎张时坐在末席,眯眼用余光审视赵基的侧脸。 十几个呼吸后,气氛凝重,静可闻针,一些人额头开始渗汗。 赵基依旧肆无忌惮打量每一个人的长相、神态,顿时有了决断。 再占一些便宜,就放朝廷去雒阳。 自己终究不如曹老板根基雄厚,如果自己手里也有几十万俘虏、降军改编来的私人武装,这些人还敢这样打量、审视自己? 朝廷或许是老爷子心里的白月光,但不是自己的。 想走的人都走,留下的才是自己的。 哪怕老赵、老大、老二要走,那就统统走吧。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到时候出于良心劝一劝,真要走,总不能都给打断腿。 想到断腿,开始怀念钟繇,也不知道这家伙伤势如何了。 “陛下驾到!” “臣等拜见陛下。” 时迁高唱,赵基跟着众人行礼,也只是微微躬身,时刻保持着警惕。 刘协一身崭新的青绿主色的鲜艳锦袍,这段时间休养的不错,面容饱满起来,眼眉之间没了那股漠然,眼神灵动许多。 “众臣免礼。” 刘协声音平静:“今日朝会,所议有三。一者是匈奴盗匪扰边害民,朕率将士征讨之事。此事已有定论,只议安邑留守之事。其二是并州刺史高干遣使入朝,上表诸事;第三,诏拜赵美人为贵妃。” 实际上就讨论安邑留守,比较浪费时间的是并州刺史高干使者带来的奏表诵读。 至于给赵美人提升地位,朝会时提出,更显庄重。 天子亲征匈奴,这是之前就定下的事情,已经很难更改,这也是河东吏民的呼声。 朝廷自然就要一分为二,部分随驾左右,部分留守安邑,负责朝政运转。 赵基不发表意见,只是观察司马防,总感觉自己出征后,这个家伙会搞事。 身为河东郡守,突然动员几百人,发动袭击自然可以软禁老爷子。 赵基不言语,就看着他们讨论。 不多时,并州刺史高干的使者郭援就捧着奏表开始朗读,主要是为袁绍表功,以及声讨张燕、公孙瓒的不法、凶残。 郭援朗读之际,还分心去观察赵基,他目光锐利难以掩饰仇恨。 他的好舅父钟繇,被赵基亲手打断双腿,这仇实难消解! 赵基也看着郭援,仿佛看一个死人。 充为中书舍人的毌丘兴也站在大厅末尾,藏在几个人身后。 他身形略矮,又始终低着头,穿了宽大的吏服,没有被赵基发现。 此刻他观察到赵基眼神,不由心中一突。 心情苦涩之余,也只能暗暗感慨赵阿季的杀性大。 仅仅是郭援的几个眼神,就让赵阿季生出杀心。 待郭援念完奏表,侍中刘艾就开口:“袁本初安定河北,有功于国,宜褒奖以示朝廷恩德。” 其他人静静听着,台崇想要开口,可不见赵彦、裴茂、赵基开口,摸不准这三个人态度。 如果二比三打逆风仗,他要倒霉;如果三比二打赢赵氏祖孙,那今天很多人要倒霉。 不止是台崇,裴茂也为难,给袁绍加官不难,难的是一口气承认高干、袁熙、袁谭等人的刺史之位……这显然很丢朝廷的脸面。 裴茂就问:“元明公如何看?” 赵彦垂目,平静问:“文敬你二人如何看?” 台崇立刻回答:“袁绍夺韩馥之位,杀冀州衣冠望族,又以诸子、外甥领一州刺史。此事,我不知子芳公是如何看的,总之台某身为国家朝臣,深感愤恨!” 刘艾头垂下,脸颊红彤彤,火辣辣。 一些人就去看赵基,赵基不紧不慢开口:“昔年董卓作乱,若非袁绍举兵于关东,袁隗、袁基等朝廷栋梁也不会一朝覆没。以我观之,乱天下者乃袁氏兄弟。” 说着,赵基膝盖有些疼,就站了起来,扭头瞪目喝斥门外:“武士何在!” (本章完) 第135章 分手信号 - 虎贲郎 - 中更 随着赵基一声喝斥,满堂大惊。 纷纷扭头去看门外,赵彦也不例外。 如果冲进来的不是虎贲,那就搞笑了。 眨眼间,脚步声、甲片摩擦撞击声密集。 韩述十几个同乡虎贲冲进来大喊:“在!” 惊得末席站立的郎官向两侧躲避,而天子熟视无睹,静静看着。 而郭援企图反抗,被虎贲持戟倒打在背,痛呼倒地,两个虎贲上前,一个以生硬的皮履踩在郭援右手,另一个一脚踹在郭援脸上,顿时鼻血洋溢,打懵在地。 赵基站直身子,对刘协拱手:“臣闻袁绍曾有拥立幽州牧刘虞之意,刘虞不从,袁绍蓄意勒兵,放纵公孙瓒袭杀刘虞。去岁又派遣朱灵等人率兵随曹操攻入徐州大肆屠戮,刘虞之子刘和迎刘虞尸骸归乡于襄贲,连同附近各县男女,俱为袁曹屠戮一空!” 说罢转身,抬手指着郭援:“如此贼臣使者,公然来此夸耀逞凶罪行,是欲胁迫朝廷讨要官职邪!还是欺我朝中无人,徐州无人!” “左右武士,还不拖走此贼,献首阶前!” “喏!” 无人阻止,哪怕是仪同三司的伏完也是静静望着。 赵基辛苦谋划北征匈奴战事,难道一腔好心帮河东、太原人维护治安? 驱逐汾北匈奴的目的,只能是太原! 跟袁绍委任的并州刺史高干敌对,实属必然! 朝廷迁入河东大半年时间,高干使者早不来晚不来,朝廷除掉白波诸将,挖出卫氏金库时派使者入朝,这是什么用心? 袁曹联军在徐州连续两次大规模杀戮,伏完作为徐州人在朝中的代表,他敢阻止赵基,就别怪徐州人挖他家祖坟! 须臾间,就听一声凄厉惨叫。 不多时,郭援首级装盘,两名虎贲端盘呈来。 赵基走出班列,注视郭援愤怒的面容,问左右:“连高干的使者都在这里趾高气扬,仿佛他才是天朝上国的使臣。若是曹操、袁绍亲来,诸位恐怕要出城三十里,倒履相迎。” “都好好算一算,这些年董卓、李郭二贼杀了多少人,袁绍、曹操、袁术又杀了多少人。四野八方鲜有忠良,连这笔账都不敢算,你们也敢自夸匡扶朝廷!” 见无人吱声,他们敢得罪赵基,是真的不敢得罪袁绍、曹操,尤其是关东籍贯的人。 赵基也不清楚刘和怎么死的,随意造谣,可朝中人听了,只觉得合理,没有漏洞。 倍感无趣,赵基就对虎贲说:“悬首北门,三日后取下交给钟繇,告诫他要以此为戒,好好教育家中子侄,要以忠义传家。” “喏。” 虎贲刚应下,新来的议郎安邑张时就站起来拱手:“敢问侍中,侍中传家之忠义为何等模样?” “你是何人?” “议郎张时。” 张时站直身躯,大义凛然的模样看着赵基,仿佛视死如归一样。 赵基皱眉:“看你面容饱满,身形圆润,肯定是新入朝的议郎。既然想知我赵家忠义,我只好请你去泰山府君那里亲自询问。” 说着,蹬地上前抬腿正蹬腿,身形肥硕的张时倒飞十几步,飞出大厅去了。 赵基去看伏完:“我知朝廷无人可用,难道长的像人就能入朝为官?我赵氏忠烈,岂能容此人质疑!” “赵卿自然是忠于朝廷的。” 刘协开口给事件定性,并说:“朕赐赵卿御剑,张时辱及赵卿门第,罪责不小。赵卿,以后官秩六百石以上,还请交付廷尉定罪。” “唯。” 赵基拱手应下:“陛下爱护臣,臣是铭感五内。适才这厮卖直邀名,与臣难堪。臣虽恼怒,亦不想与他计较。只是他吃朝廷俸禄,受朝廷名位,在这庙堂之上,理应议论国家军政大事。这厮质疑臣的门风,可谓尸位素餐,德不配位。今朝廷危急四方受难,纵容、姑息他这样的奸臣,是对朝廷,是对天下受苦百姓的不忠、不爱。” “诛杀这等贼臣、奸臣,何须国法?凡我维新爱国之士,当为天下臣民诛讨之!” 说着又长拜:“恕臣告退。” “准。” 刘协应下,目送赵基倒退五六步后,转身离去。 赵基走了,捧剑的成何也跟着出去了。 赵彦也起身,神情低落,对刘协长拜:“陛下,臣偶感不适。”他是真的失望了,张时辱及赵氏门风,天子无动于衷,一起东迁的官吏也都无动于衷。 连个站出来喝斥张时的人都没有,赵彦感到非常心累。 刘协想劝,又觉得场合不对,也就板着脸:“准。” 赵彦施礼后,后退三四步,转身走到门槛处,突然停下,回头去看赵蕤。 赵蕤神情犹豫,但还是坐在那里没有起身。 见他一点表示都无,赵彦抬头眯眼看才东升的太阳,心中那点割舍不下的坚持立刻被这明媚朝阳融化、消解。 长舒一口浊气,赵彦抬腿迈过门槛儿,自有郎官送来赵彦的木屐。 穿上木屐,挂好佩剑,赵彦左手按在剑柄,心情放松,又有些失落,空荡荡的。 又走了几步,才突然看见赵基站在几步外的阳光下等他,一身金灿灿的。 赵基拱手:“仲祖父怎么也出来了?” “颇为无趣。” 赵彦踱步朝前走,赵基落后小半步跟着,就听赵彦说:“北征时,该带走的都带上。如果陛下决意去太原,阿季拒绝即可。我家门第低微,承担不起匡扶朝廷的大任。这种大任,应该落在袁氏、杨氏身上。他们世受国恩,比我家多。” “是,我听仲祖父的。” 赵彦又说:“我帮你守安邑,卫氏的金库,他们别想拿走一钱。河东的粟米,也只能让河东人吃。他们连你我都容不下,又怎么容得下河东豪杰?” 说话间,赵基突然停步,转身去看后面。 裴茂竟然也出来了,正穿靴子,挂好剑就朝这里快步走来。 赵基、赵彦互看一眼,赵彦从赵基眼睛中看到了嘲弄,赵基则从老头眼神里看到了杀意。 “元明公留步!” 相隔七八步时,裴茂才发出声音,赵彦笑问:“巨光怎么也出来了?” “诶~!” 裴茂长叹,看着赵基,又看赵彦:“元明公,此事何必闹到这一步?” “老夫深感心寒。” 赵彦笑呵呵说着:“老夫为国家效力三十五年,上述两代,下述两代,凡我所知舍身为国者三十余人。今已年老,体力匮乏,精神涣散,族裔单薄,濒临亡种。既然不能匡辅朝中,只好退一步,保境安民于一方。” 裴茂面色愁苦:“元明公这一退,仆该如何自处?” 三省六部才开始,失去了赵家祖孙把持,肯定会被玩坏、荒废。 赵彦则指了指自己耳朵:“耳顺之年,听不得异议杂声。心意烦乱,实难久寿。巨光啊,到了如今,老夫也该想想自家的事了。不必再劝。” 此前可没人照顾赵彦的情绪,现在不一样,赵基毫无征兆,说动手就动手。 抓住一点苗头,就把你扯过来当场打死,再不济也会打断腿,让你失去搞事情的行动力。 裴茂又去看赵基,赵基直接回答:“国视民如草芥,民尚且视国为贼寇。又何况士乎?” 作为掌握武力的士,不被国君、国家尊重,那自然要采取比民众更激烈的手段! 现在不是裴茂跟赵基掰扯篡改经典的时候,裴茂已被深深的恐惧所淹没。 再说河东豪强,被赵基抢,与被朝廷抢……其实也是两种心态。 被赵基抢,反而是内部矛盾,技不如人,愿赌服输,有机会报复就行了。 被朝廷抢……这简直没有王法了,你怎么敢来抢我! 裴茂,真的不想再挨饿了。 (本章完) 第136章 收拾尾巴 - 虎贲郎 - 中更 北郭军营,随着赵基驱车抵达。 仿佛冰封一样的军营,立刻就解冻,恢复了活力。 营内贾诩正观摩沙盘,与徐晃、去卑、裴秀一起做推演。 去卑扮演匈奴各部联军,徐晃扮演关中李郭联军,裴秀则是河东军。 裴秀除了没有参加后续安邑周边战事外,算是最了解赵基作战风格的人。 贾诩则充当裁判,推演之际,就听门外卫士来报:“赵侍中入营。” “暂到此为止。” 贾诩起身用一块五尺见方的布帛盖住沙盘,徐晃三人也都是神情严肃。 开战,有太多不稳定、不可控的因素。 战场之上,还能想办法挽救。 最难的是战场之外,比如赵敛能坚守蒲坂几日时间? 河内军介入正面战场的时机以及态度。 至于匈奴各部会不会发兵来劫黄金,这件事情去卑还是有信心的,没人比他更了解匈奴各部。 今日忠诚、服从你的部众,不等于明日还能继续效忠你。 今天的部众,不一定能活到明天。 用手里随时可能变动的部众,去换稳定的黄金,各部首领、头目不会拒绝。 部众不一定能平稳传承下去,年老时部众也不一定继续听从号令。 可黄金不一样,掌握黄金,就拥有额外动员能力,对抗风险的能力更强。 反正游牧生活就那么一回事,闲着也是闲着,干嘛不来打一场? 打赢了什么都好,打输了有快马,有勇士保护,逃回部落即可。 部落首领对于有利可图的战争,自然充满积极性。 几个人出门,赵基的战车已停在院门前。 赵基一跃下马,对贾诩拱手:“文和先生。” 也跟徐晃、去卑、裴秀简单示意,贾诩就问:“朝会如何?” “并州刺史高干派遣使者郭援上表奏疏,表彰他舅舅袁绍功绩,欲讨封赏。” 赵基跟随入内,解下沉重头盔:“见朝堂之上众人虚情假意欲示好郭援,我就数落袁绍、曹操罪行,他们杀的人可比董卓、李傕诸将要多,遂命令武士将郭援斩杀。” “还有一件事情我当朝忘记说了,现在想起来有些懊悔。” 听他说杀了郭援,这个过程肯定不会太过顺利,朝廷怎么可能同意杀郭援,直接得罪高干、袁绍? 因此不会有什么合法程序,必然是立刻诛杀,造成既定事实。 朝会群臣百官,不反对就是默许,强行改变这些人的外在形象。 裴秀不觉得意外,即将北征的节骨眼上,高干的使者来了,这本身就有问题。 直接杀了,最为省事。 高干若有本事,就带着上党、太原、雁门的军队来打一场! 袁绍自己也是初步理顺冀州,高干实控也就小半个上党,充当抵御张燕、黑山军的前排屏障。 朝廷一日不承认,高干就别想对太原、雁门、代郡、定襄、西河各郡发布正规法令。 现在的高干,也就上党郡内的士人看在袁绍武力的面子上,与高干维持表面合作。 真承认高干、袁绍、袁谭、袁熙这些人的任命,那立刻就祸事了。 因此杀高干使者,赵基杀的理直气壮,哪怕把杨琦这帮老头拎出来摆在朝堂,也会默许他来动手。 这些老头再不堪,也有维护朝廷权威的积极性与勇气。 不像最近征拜的大量河东郎官,这些土鳖能把高干的使者理解为袁绍的使者,恨不得跪在对方面前,结成师友。 也就徐晃反应的慢一些,哪怕去卑,也觉得这个高干使者必须杀。 他这个右贤王哪怕是摆上去充数的,可他转战各方,与各路军阀都合作过,认知能力在大多数人官吏、匈奴贵族之上。 至于贾诩……赵基只杀了郭援,如果他来动手,郭援的护卫也要一起处死,这样才能尽可能消解隐患,让隐患延迟爆发。 此刻贾诩不会建议赵基派人去追杀护卫,反而问:“侍中所言懊悔之事,又是何事?” 说话间都已到了大厅,分别落座,这是一个八张矮桌拼在一起的大桌。 桌子正中就是沙盘,还有装兵棋的木盒,桌子四面摆着矮榻。众人落座,赵基左右看一眼他们,才说:“是传国玉玺,前几日曾听到一条流言,不知真假。说是当年孙坚率先入雒阳,在宫室井中打捞宫人尸体,其怀中携有传国玉玺。后孙坚为刘表射杀,其部曲为袁术所有。” 顿了顿,看他们四个人神情认真,赵基又说:“其子孙策年龄与七哥相仿,向袁术献上传国玉玺,这才讨要其父部曲。孙策已率其父旧部攻入江东,江淮之士多有追随。” 贾诩感慨:“传国玉玺之传闻,此前我亦有所闻,竟不想落到了袁术手中。” 他不认为这个关键时刻,赵基会拿这个事情来开玩笑,何况这件事情各地本就有传言。 徐晃则开口:“侍中是指袁氏已有篡逆之心?” “嗯,我只顾着数落袁绍罪行,独独忽略了袁术,这路中悍鬼所过之处尽皆残破。以他的狂妄,得到传国玉玺,若再知晓朝廷东迁威仪大丧,会做出什么事情?” 称帝,这是对朝廷威望极大的动摇。 妖人蛊惑无知百姓自称天子,这几十年里这种人多了去,旋即覆灭,算不得什么。 可袁术是什么人? 四世三公,顶级高门的嫡流,他的称帝,会严重挫伤朝廷的威仪。 赵基也摸不准,如果曹操、袁绍无法实控天子,那袁术还真不一定会称帝。 当曹操挟持天子时,袁术这个人性格貌似很直接,感觉曹操挟持天子都没问题,他自称天子也就无所谓了。 另一个因素就是,曹操挟持天子后,借助朝廷威望,可以一步步以行政手段、人事任命的方式蚕食、掏空袁术的控制区域。 吕布、刘备看不懂这个,袁术难道还不懂? 军事方面本来就打不过曹操,政治号召力方面更不如挟持天子的曹操。 与其一点点被曹操切割、折磨而死,还不如趁着实力强劲,朝廷影响力低靡之际,立刻称帝。 站稳脚跟,那自然能将治下士人绑到船上,自能抵抗曹操的蚕食。 再不济,谈判退让一步,当个王,也能抵制朝廷的蚕食。 所以袁术称帝就是一剂强心剂,是袁术的备用选择,不是必然选择。 撑过去才好,撑不过去就暴毙。 赵基也不好断言袁术会称帝,可袁术这些年的所做作为,就连去卑都认定袁术会称帝。 这是个沉重话题,贾诩转而询问:“三日后起兵北伐一事,可有变动?” “一切如故。” 赵基看贾诩:“文和先生,稍后可入城去见我仲祖父。” 贾诩没有受领朝廷的官职,就是担心祸及家人。 悄悄来帮朝廷做事,李傕不一定知情。 可若受领官职,李傕知道后找段煨强行索要贾诩的家眷。 以贾诩对段煨的了解,段煨肯定会为了大多数人牺牲小部分人。 别说他贾诩的家眷,就是段煨的子侄,如果值得的话,段煨也能牺牲一些。 论对自己人狠,贾诩不如段煨。 贾诩应下后,裴秀就开口问:“侍中杀了高干使者,还杀了谁?” “议郎张时,听口音也是安邑人。” 赵基面无表情看门外:“他今日敢当众质疑我赵氏忠烈门风,明日还敢干什么?我仲祖父上下五代,为国而死者三十余人,岂能由他质疑?天子赐我御剑,他就算不尊重我,不尊重赵氏忠烈英魂,也该尊重御剑。” 赵基回头看裴秀:“七哥,我也不想杀他,你知道的,当时我也不想杀芮丹。” “再者,朝堂是议政所在,他问我家族私事,这种因私废公的蠢货,死不足惜。” “你呀~” 裴秀无奈,就说:“杀人不难,你要典肃刑纪,以法杀人。我要入城,去将张时的死因说明白,杀他的心。可能晚一些回来,我得问问阿兴。他出去后,接触的人也多,知道一些你我不知道的事情。” “嗯,那就劳累七哥为我善后。” 赵基歉意笑笑,扭头看贾诩:“文和先生可与我七哥一起入城,也好隐匿行迹。” (本章完) 第137章 教育儿子 - 虎贲郎 - 中更 安邑城中,毌丘兴在宅邸里研磨一口环首刀。 他不喜欢用刀,实在是无事可做,就磨刀转移注意力。 磨刀之际,其父毌丘毅脱卸铠甲,端着水杯走来,倚着庭院假山而坐:“我儿何故烦闷?” “父亲。” 毌丘兴将刀放在一边,一叹:“孩儿思虑赵阿季,觉得他杀郭援是对的,又觉得不该由他来杀。” 他低着头:“孩儿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此前我等应募虎贲共赴国难,他却声讨公卿……虽然安邑平稳,虎步军也日益强盛,可孩儿知道他做的不对。” 毌丘毅只是饮水,见他支支吾吾说不下去了,毌丘毅才笑了笑:“人与人的才能有高低、侧重不同,才器不如人,这没什么好羞愧的。今日杀郭援,你是没看懂,天子也觉得郭援该杀。满朝上下,除了赵阿季敢杀,谁又敢言语此事?” 阳翟郭氏的嫡流,钟繇的亲外甥,说杀就杀。 毌丘毅也觉得痛快,他家门第综合来看,还不如琅琊赵氏。 门第发展落后于人,是该发愤图强,还是恼恨上层士人相互联姻堵死你整个家族的上升通道? 见他夸赞赵基,毌丘兴又说:“那为何又要杀张文节?张文节与他本无仇怨,不过是见他喝令武士擅杀郭援,起身诘问而已。” “擅杀?” 毌丘毅笑吟吟反问,扭头去看院门,见没有人,当即抬手杯中水泼了毌丘兴一脸。 毌丘兴躲闪不及,泼了一脸、满襟,诧异去看自己老爹。 他们父子聚少离多,毌丘毅面无笑意:“袁绍私自委任外甥为并州刺史,窃取国器,这与国贼何异?阿秀若在这里,非给你一拳,好叫你长些记性。” “父亲,孩儿知错。” 毌丘兴上前跪下,垂着头,争辩:“可也不能在朝堂之上,天子阶前杀人。” “国贼人人得而诛之,岂能拘泥于庙堂与否?” 毌丘毅恨铁不成钢,低声骂道:“朝廷之所以落难,就是赵元明、赵阿季这样的人太少,是因你这样的人太多!” 颇感无奈,毌丘毅又说:“张文节宗贼而已,赵元明祖孙肯留他一命,已是慷慨大度。他倒好,入朝不及五日,就敢这样当朝质问。赵阿季不做回应,下回是不是要率郎官、士人围赵氏宅邸谩骂、声讨?” 深吸一口气,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生出嫉妒情绪的小崽子踹一脚,强行忍着。 毌丘毅又说:“张文节当众起哄而诘难,实属自取死路。他若私下去问,赵阿季最多打断他一条腿,何至于要他性命?” 毌丘兴只是这么听着,他很难理解这种事情。 人生之中第一次登上朝堂,虽然站在最末,可终究是踏入了神圣的朝堂之内。 结果呢,赵基杀了这个又杀那个,可自己老爹却觉得杀的有理。 看毌丘兴梗着脖子,毌丘毅反问:“你可听说赵阿季有杀掠百姓、无故侵害官吏之事?” “不会,阿季他不屑于欺凌弱小,可也不能在朝堂之上恣意任性,打杀衣冠俊杰。” 毌丘兴还是难以释然,张时、郭援的门第出身都比他高,郭援个人比裴秀还高。 毌丘毅彻底无语,无奈说:“起来吧。” 毌丘兴缓缓起身,心中意气滋生,感觉自己说的有些道理。 刚站起,面前的毌丘毅转身要走,刚走了一步又实在是克制不住,转身甩臂就是狠狠的一巴掌抽在毌丘兴脸上。 打的毌丘兴侧翻跌倒在地,头脑晕眩,双手撑地抬头茫然、惊恐去看自己老爹,一时间失去了语言能力。 “人被杀,就会死,神仙难救。” 毌丘毅居高临下,俯视儿子那张脸:“你这些话,私下给赵基说,他不会把你怎么样。你若当众宣扬,他会砍下你的头,跪在我面前请罪。而我,会辞官回乡,只好多生几个孩子。” 见毌丘兴还敢与自己对视,毌丘毅带兵出身,抬脚就踹了过去,脚上木屐踢在毌丘兴额头,顿时擦破皮肤,血液外渗,顺着毌丘兴脸颊向下流淌。“别给家里惹祸,赵阿季、裴秀在前拼杀,你乖乖待着,以后富贵少了别人,能少的了你!” 毌丘毅越说越气,拔出剑,吓的毌丘兴手脚并用爬起来要跑。 毌丘毅一剑割断佩剑革带,甩手将剑插在地上,持剑鞘追上去就是狠打。 贵为当朝羽林中郎将又如何? 上一个羽林中郎将可是沛国四姓、名士龙亢桓典,跟桓典比起来,他毌丘毅算什么? 不过是平黄巾的老兵,何进的旧部,董卓、李傕时期夹着尾巴混日子,经历天子东迁,部曲折损巨大,好不容易保住命的可怜人。 这个蠢儿子在乡里野惯了,真当自家是两千石门第? 沛国四姓的侍中丁冲,赵基反手就给弄死了;现在就差萧县刘氏、谯县曹氏了。 赵基与沛国四姓有仇么? 这仇不算很大,不过是沛国四姓的门生故吏追随曹操,在徐州大肆屠戮罢了。 以赵基表现出来的神射,以及敏锐战术直觉。 真在河东无法立足,带着追随者杀到中原去,曹家人就别想外出求学、串门逛亲戚了。 哪怕是曹操巡查地方,也不过百余人卫队,你看赵基敢不敢袭击。 袁绍得罪吕布几十个人,刺杀失败,立刻封闭邺城各门,这才过去几年? 稷山盗又没有死绝,赵基当众以国法杀你,已经算是留手。 真让稷山盗半夜灭你满门,你就高兴了? 难以克制心中的愤怒,以及恨铁不成钢,毌丘毅狠狠抽打,直到乌木硬剑鞘打崩,这才停手。 深呼吸两口,毌丘毅说:“我听说赵伯约当年就是这样教导诸子,看来确有可取之处。” 毌丘兴咬着牙不吱声,也不敢反抗,更不敢发出声响。 似乎是真的打老实了,毌丘毅满意不少:“这几日就在家中休养,不要与安邑人走动。你是阿季的伙伴,这些人只会利用你,不会跟你真心做朋友。” “是。” “回去好好想一想,阿季对你怎么样,你又怎么对阿季的。我终究会老,以后你要靠自己。” 毌丘毅说着长叹一声:“我的朋友都已不在了,我在裴茂眼中,不过是一个略通兵法的剑客、轻侠、老兵,从小他就看不上我。安邑这伙奸商、宗贼又怎么会视我为伙伴?” “朝中公卿又视我如同牛马,他们骑马还知道喂马,我还不如牛马!” 越说越气,很想抬脚再踹。 但感觉该打的也打到位了,没必要再打。 准备回去找新纳的婢女出气,就摆手:“回去等着,我找人给你用药。” “是。” 毌丘兴这才敢缓缓起身,一些陈旧记忆被唤醒,整个人乖巧的不得了。 傍晚时,裴秀登门来找。 守门的毌丘氏子弟赔笑:“还真是不巧,阿兴出门送信去了。” “好吧。” 裴秀有些失落,将手里举着的竹编礼盒递上:“既然阿兴不在,还请将这些送给叔父。这是赵侍中与我改制的新军粮,请叔父品尝,给些意见,我们也好改进。” (本章完) 第138章 文始元嗣 - 虎贲郎 - 中更 日暮之际,裴秀出城。 就见赵基引着几名骑士送车驾入城,城门口附近。 赵幸坐在车上,与裴秀打招呼后,裴秀与韩述几个人走远些。 赵幸临别嘱咐:“你出征在即,我与阿兰很是担忧你。仲祖父也都安排好了,大军取胜时就为你举行过嗣、冠礼。以后仲祖父名下就你这一支,你该多纳妾室。” “我也想,只是营中军士管束严格,总不能对他们严苛,我独自享受。” 赵基下马,站在车辕处脸上没有什么难为情,坦然讲述:“姐姐你也知道这世道有多乱,我若败了,谁都没有好下场。就是纳了阿兰,又有什么意义?等我取胜归来,这些事情不用姐姐操心,我也会纳阿兰入门。” “那卫氏寡妇是怎么一回事?” 赵幸反问,并说:“我跟阿兰没有什么学识,但也知道你不该与那寡妇走的太近。城里没少人议论此事,宫里也在谈论。也有人说那寡妇克死了其夫婿,又给卫氏招惹祸端。” “清者自清,我跟她没什么事。只是请她搜集、整理卫氏、范氏、北郭氏藏书,给营中虎贲整理一套易于学习的史籍、刑律、军书与农书。” 这些藏书都有运到了侯氏庄园,蔡昭姬也搬到了那边去。 俘虏的女眷里多有懂文墨的,会协助她誊抄、整理书册。 赵基说着看一眼天际红日:“快回城吧,我出征时你们就不要出城来送。到时候天子、朝廷随大军出发,安邑这里难免有些动荡。贼人劫持你们,反倒会让仲祖父难做。” “就知你不喜欢听我讲述这些,让开。” 赵幸说罢扬鞭轻甩,拉车的牛听到炸响的鞭,迈动四蹄,拉着车走了。 几名等候的赵彦卫士驱马跟上,护卫着牛车入城而去。 赵基目送牛车,一直坐在车上的阿兰临走时才扭身抬头看他,赵基对她笑笑。 这家伙也不笨,知道讨好赵幸。 目送牛车远去,赵基咬着自己下唇沉思,很快撇去杂念。 比起女色,他更在乎军队的稳定。 而且目前‘凝神养气’这个技能成长缓慢,亲近女色,无非就三种反应。 第一种不相干,毫无反应,没有增益,也没有损害。 第二种就是增益,这样有好处,就怕自己控制不住,一发不可收拾。 第三种就是损害成长进度。 反正这段时间技能成长慢就慢些,一切以军队稳定为重。 形势稳定后再看,有增益最好,即便有损害,自己也认了,无非多消磨一些时间。 通过这段时间的研究,虽然‘气’的力量无法像内力,真气那样神异、离奇。 但已经可以轻微增幅他的反应、判断能力,但很难调动。 除非愤怒的时候,才能调动、催发这种力量。 所以‘气’更多的是一种人体应有的潜力,应该比硬气功强一些,也强的有限。 哪怕飞檐走壁,估计也得脱了盔甲才行。 至于踏浪而行,大概梦里才能做到。 韩述牵马跟着裴秀走来,裴秀就问:“又催你了?” “嗯,目前当以国事为重,岂可因女色分神?” 赵基见韩述已经将月里黑扶稳,赵基翻身而上,裴秀几个人也都上马。 他与裴秀策马走在前面,就问:“我听说这几日许多人与三婶走动,婚事可有苗头?” 就连裴茂,都想介入裴秀的婚事。 裴秀淡然一笑:“我都拒绝了,成婚不难,成婚后牵挂甚多,我就不是我了。” 他意有所指,赵基笑了笑,反问:“阿兴怎样了?” “他族兄守门,说是送信去了。” 裴秀说着眯眼:“我不信,又找周围巡逻的河东骑士询问,都说阿兴在家。只是……” 稍稍停顿,裴秀笑说:“只是他们听闻午后毌丘氏宅邸内有哭嚎之声,我怀疑阿兴被他老父授之以杖。” “是该受杖,咱们这些人里,就他敢抢人家新妇。” 也不是真抢,抢亲只是结婚时的乡野恶俗。 玩归玩闹归闹,就毌丘兴最恶劣,手比较黑。 有个在外当将军的父亲,乡里各家多有青壮在毌丘毅麾下服役过,对毌丘兴比较偏爱、袒护,不在意这点小问题。 赵基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就说:“魏子昂来信,他箭伤结痂,想要来军中助战。我更想让他守在侯氏庄园,七哥写信劝劝他。最迟再等半个月,他伤势恢复的更好一些,我就让他入营。” “他是担心落后于唐宪,这两个人打小就相互不服气。” 裴秀解释一句,就问:“元明公可为阿季拟好了表字?” 先过嗣,再冠礼取字,这个过程不能乱。 原本赵彦还想遵循朝廷的规矩,将赵基过继在赵昱名下,这样未来就不会因为赵彦丧事而辞官守孝。 现在放弃这些约束,赵彦自然自己来吃血食,享受赵基一脉的供奉。赵基则微微皱眉:“拟了元初、元绍、伯绍、伯彦、文始、元嗣、承嗣七个,各有寓意,让我来选。” 裴秀听了暗暗分析,如果赵基不出继,以河东这里近些年的风俗、潮流,会取文为首字,第二个字取‘基’的释义,大概率是文始。 首字为元,基本上认定赵基是琅琊赵氏这一代的首冠,未来的族长。 因为是过继,第二字就可以放弃释义,用代表过继、继承相关含义的字,如绍、嗣、胤、苗、继、承等字。 也可以取奉先、奉孝、承先、继先这个涉及宗族传承、孝顺父祖的常见表字。 裴秀思索片刻,衡量各个表字的寓意,嗤嗤轻笑:“元明公给你的选择多,能用的其实就两个。” “嗯,要么文始,要么元嗣。” 赵基说着感慨:“此战若是大胜,我就是赵元嗣,若功业折毁,就需要我取字文始,以合河东人心。” 这个文字,也不是一般人能用的。 比如魏兴,他敢取字‘文昂’,只会被河东饱学之士、其他青年同辈引为笑资。 老大赵坚能取字文固,就是他完整读完了裴氏族学,能始终录名裴氏门墙之内。 他的‘文’字,是受到裴氏承认的文。 而赵基若取字文始,这个文,自然不需要河东人认同,是自己打出来的文。 这些条条框框发展的越成熟,基本上就能根据一个人的姓名表字,判断出家族门第、个人地位。 聊完自己,赵基就问:“七哥呢?” “伯父与我聊过,劝我改军书上的秀字,我没有答应。” 裴秀性格中有刚戾的一面,平静讲述:“至于表字,或为文丽,或为奉孝,还是取奉孝吧。” 听他语气,似乎裴茂又干预了表字选取。 赵基也不多询问,这是裴秀的家事,自己没必要介入太多。 不过是一个表字,也就眼前还踌躇犹豫,把这当成人生大事。 真冠礼后,也就那么一回事。 裴秀稍稍讲述了一些,也不想详细说。 从小到大,赵基就是聪明,很多事情不需要详细说,赵基就能猜个差不多。 一路再无语,也不觉得冷场。 就这样并马而行,引着十来个虎贲骑士进入北郭外围新修建的营门。 营门缓缓关闭,营地各处已安静下来。 他们沿着营内通道缓慢前行,进入北郭氏庄园大门。 赵基没有急着回大厅,而是跟着韩述等人牵马到马厩。 庄园内的马厩规模不大,主要骑军都安置在北郭庄园外的新建营地。 不大的马厩被打扫的十分干净,杨琦五个人身上锦衣又脏污起来,袖口、衣摆多有磨损。 见赵基来马厩附近的厕所,这五个坐在草堆里的公卿相互看看,没人开口,一个个索性侧卧,做出睡觉的姿势。 赵基走出厕所,就问看守马厩的卫士:“列位公卿今日如何?” “卫尉公想吃肉,司徒公想要一双鞋袜,太尉的陶碗破了一角,仆担忧伤到太尉,就换了个新碗。” 是怕这几个老家伙用陶碗缺口自杀。 卫氏简单回答,就问:“侍中,该如何处置?” “肉食的话,明日安排鱼汤,不要给鱼肉,免得鱼刺伤人,给他们都换上新草鞋。还是一样的,的钱造册,从他们俸禄里扣。” “喏!” 做完这些,赵基就返回大厅,准备安排夜禁轮值工作。 公卿俸禄都是只发一成,另外九成捐出来以资军用。 这段时间攒下的俸禄,已经安排人制作新衣服。 出征之际,总得让公卿们一身新衣坐在车上随军而进……至于鞋子,光脚穿草鞋就行了。 套筒锦裤之类的,自然是没有了。 简单来说,就是戴冠、穿中衣、鲜艳衣袍,挂佩剑,然后一双草鞋。 没有贴身里衣、裤子、袜子、玉饰。 自然地,农夫下水田劳作时穿的犊鼻裤也没有。 给点面子就行了,没必要把里子也给到位。 这样这帮家伙时时刻刻就知道自身没有里子,自然不会做糊涂事。 (本章完) 第139章 北伐北伐 - 虎贲郎 - 中更 初四,戊戌日。 四更之际,安邑北门开启。 二百余羽林骑士为前导,天子车驾缓缓驶出,之后跟着骑马的郎官队伍三百多人。 再后,就是行宫卫士五百人,在安邑还留了二百人护卫皇后。 到底带不带皇后、贵妃等人出征,这本来是个需要反复讨论的事情。 河东人也怕带了皇后后,天子携带朝廷转身就从北绛走轵关陉去了河内。 可不带皇后,赵基也担心骗不过匈奴人。 比起欺骗、勾动匈奴人渡河来劫,稳定河东人的士气更重要一些。 就这样,伏完也跟随天子车驾北征,伏寿以及贵妃董氏、赵氏,美人宋氏留在安邑行宫,伏德继续率领五百人守金库。 天子车驾队伍步骑千人出城而去,城内只留下两千余赵基挑剩下的虎步军,算是北郭军营内驻屯的几百人,合在一起,安邑实际各类守军约近四千。 出征的虎步军有五千,一个虎步百人队就需要三名虎贲郎充当队官、百人督。 八千虎步军就占走了二百四十名虎贲。 最初的八百虎贲,朝廷陆续抽走百余人,因此这部分缺员补充时,赵基都是优先选拔体力强健的。 北绛、南绛又分走一些虎贲郎,现在赵基身边只有五百虎贲骑士,其中三百参加过实战,装备更好的马,更好的盔甲,形成了中等具装骑士。 这是完整的突骑,是北伐的唯一铁拳部队。 余下二百虎贲改为重装车兵,行军途中穿戴重甲坐在车上,以处理突发情况。 上战场后,他们也将是重要的突击力量。 短距离移动时,这二百重装虎贲可以坐车,也可以骑马。 五千虎步、五百虎贲之余,就剩下去卑的五百匈奴义从骑士,徐晃的八百河东骑士。 没有什么盟誓大会,天子车驾队伍沿着驰道缓缓推进,驰道两边站着等待检阅的各队兵马。 赵基不管徐晃、去卑怎么治军,他的虎步军不设中高层军吏,他直接管理到百人队一级。 参战北伐的五十队虎步军配发五色旗帜,分为五色千人队。 内部战兵、辅兵七三开,战兵是纯五色旗、披巾;而所属辅兵使用拼色,以区别战兵队。 每个百人队旗帜内都刺绣简单的几何图案,原本军中各队是旗帜中刺绣兽纹,以做区分。 而更高级的部队,会内部以星宿旗幡以做区别,长年累月朝夕相处,才能看懂、识别这类星图旗帜。 赵基认为兽纹过于复杂,一律刺绣几何图案。 哪怕刺绣个锄头,都比兽纹容易识别。 天子车驾缓慢而行,刘协穿戴鎏金铠甲,头戴金盔,一会儿扭头看左首的步兵阵列,一会儿又侧身看看右首的步兵阵列。 车驾之前,毌丘毅引着二百羽林骑士也是勒马缓行。 他打了半辈子烂仗,也被赵基、徐晃练兵的能力惊到了。 不管能不能打仗,就此刻检阅军容来说,与李郭军队、河东郡兵有了脱胎换骨的区别。 没有中高层军吏做士兵的意见领袖,那赵基自身就是士兵意志的领袖、代表。 一个百人队标准统一,流水线产品一样,需要的物资基本固定,很好计算后勤。 模块化的军队,优点就是很容易计算钱粮度支,也方便拆解、重组。 这对赵基来说应该是一种‘本该如此’,他接触过的各类战术模拟游戏,军队都是模块化的。 模块化建设军队,即便上限不高,但下限也低不到哪里去,突出的就是稳定。 赵基看着天子车驾缓缓而来,就乘月里黑站在路中间,他侧面是公卿车驾。 一共五台,没有防守的护板、车厢,就立一杆青色伞盖,公卿们戴冠而锦袍,端正坐在车厢里。 他们的发须也被精细打理过,粗糙、暂时洗不干净的双手就缩在袖子里,双袖交叠于身前。杨彪看着壮大的天子车驾队伍,再看着道路两边伫立的步骑大军,一时之间心情复杂。 何止是公卿,天子车驾之后的三百郎官队伍里,这些郎官心情有激动的,也有患得患失以及懊悔的。 他们中有百余人是虎贲出身,被朝廷选拔为郎官,真想离开返回赵基麾下的,赵基也会出手再借调回来。 因此这些虎贲郎官,算是脱离了虎贲体系,许多人就连臂章都给摘了。 而大部分郎官,是赵基从虎步军中举荐给朝廷的豪强子弟,他们当初也欣然接受。 入伍求的就是建功,晋升官爵;直接成为郎官,自然省去了时间和风险的煎熬。 他们的离去,让军中各家部曲失去了纽带,更方便赵基、徐晃锻打。 见天子车驾缓缓而来,赵基轻踹月里黑,拉扯缰绳让出道路,目送毌丘毅引着羽林骑士走上涑水木桥。 六马拉载的天子车驾在经过时,刘协看赵基,对他轻轻点头。 赵基也回以礼貌微笑,看着车驾缓慢行走在木桥上。 自有郎官充当马仆,拉扯缰绳,控制车驾缓慢、平稳通过木桥。 之后是三百郎官,大多数人不敢看赵基,或低着头,或目不斜视,或昂首挺胸。 赵基仔细观察郎官队伍,确认这伙人中并没有像样、成气候的小领袖后,不由露出一些笑容。 随后是行宫卫士令尚宏引领的五百卫士,他们是从郡兵中优先选拔的,但装备器械与虎步军类似,拥有更高的士气。 只是从安邑北门走到这里时,五百卫士组成的五个百人队就越拉越长,行军纵队变细了。 尚宏乘马而行,目视正前方天子旌旗所在,仿佛没有察觉边上的赵基。 待这五百人通过涑水桥后,赵基看对面路边站立的徐晃,抬起右臂高举,朝右侧木桥指去。 徐晃跃马出阵到路边,持矛一挥,第一队河东骑士出列调头,紧接着是第二队、第三队,随后徐晃本人跟随第四队,余下各队有序跟随,组成大的行军纵队,踏过涑水桥。 过桥之后,徐晃已快马到队伍前端,引着整个河东骑士在道路左侧加速,超过天子车驾队伍,成为开路前锋。 河东骑士之后,就是红队、青队虎步军,他们之后就是五百匈奴义从。 再后面就是黄队、白队虎步军,赵基引着公卿车驾、虎贲骑士、虎贲车兵跟随。 压阵、殿后的是黑队虎步军,随着黑队虎步军踏过涑水桥,安邑城门缓缓关闭。 赵彦乘车返回,一名小吏也按赵基的此前的嘱咐,将高干使者郭援的首级从城门取下,送到了官舍之中。 钟繇躺在榻上,这几天他整个人脾气坏透了,也没人来帮他打扫卫生,屋内弥漫恶臭。 哪怕已经快缓过来了,可看着外甥已经腐烂,被乌鸦啄破的头颅,钟繇已哭不出声音来,更是没有什么肢体反应。 就那么静静仰躺着,双手抱着外甥的头颅,怔怔不语。 或许赵基可以留着他,看他的笑话。 可为国出仕三十五年的赵彦见惯了汉室政变,自郭援被杀时,基本上就宣告了钟繇的死刑。 也是因为这样,这段时间没人敢来给钟繇打理卫生问题。 脚步声渐渐传来,钟繇平静看着门口。 高宠站在门口不由抬手捂住鼻子,扭头看随行武士。 当即几个人上前,两个人控制住钟繇,另一个人捂住钟繇口鼻。 片刻之后,高宠上前碰了碰钟繇的断腿,还不放心,又伸手压在钟繇颈下。 确认没问题后,他转身快步走出屋舍,长舒一口气才说:“钟繇见到外甥郭援首级,不甚伤感,情伤而死。” “喏。” 官舍驿长长拜应下,两个小吏也是深深长拜。 (本章完) 第140章 父老送别 - 虎贲郎 - 中更 路过闻喜城时,闻喜父老、健妇已在路边烧煮热汤。 五千虎步军中,约有一千八百闻喜籍贯。 他们的父老、妻女此刻就在路边等候,提供热汤、干粮、鞋袜。 一个个百人队行走缓慢,喝汤吃些干粮,闻喜虎步军士则将发下来的军饷交给家人。 虎贲骑士驱马往来监督,不准各队多做停留。 大致喝水完毕,完成鞋袜、军饷转移,就督促各队行军。 胡班也引着县兵、义兵维持秩序。 虎步军士每月参照军阶不同,起步就是五百钱的军饷。 三月底发了全月军饷,四月二日又补发了四月全额军饷。 赵基肯发军饷,军中所缺各种物资配发时也都是免费,如草鞋更是一月两双。 此刻行军之际,都是穿草鞋,但还有配发的布鞋,这是临战之际才能穿的宝贵消耗品。 鞋子好一些,爆发力更强,哪怕你逃跑时,生还希望也大一些。 所以路边家属赠送物资,主要就是鞋袜为主,其次才是肉干之类耐饿的食品,再次是毡毯、被褥之类。 刘协看着驰道两边前来劳军的父老、健妇、孩童,不由感慨说:“河东军民之情,与关中迥异。” 随驾左右的御史中丞杨众回答:“陛下,此皆河东子弟兵也,纵然白波旧党,举兵向北,也受河东百姓所爱。” 车驾另一侧驱马而行的御史董芬则回答:“陛下,河东士民苦匈奴之害已久。今赵侍中督兵进伐匈奴,自得士民支持。” 刘协点着头,目光远眺前方。 整个行军队伍已经越拉越长,前军徐晃直趋北乡而去。 因此刘协车驾前方,只有二百羽林骑士为前导。 彼此拉开距离,天子车驾附近没有多少扬尘,视线相对良好。 后方队伍里,公卿车驾也停在路边,享受本地父老进献的浊酒。 他们视线内,后方不断靠近的虎步军,会在这里与家人告别,被伙伴裹挟、督促着重新上路。 这种军民一体的场面,此前也就在段煨麾下见过,也在弘农虎贲那里见过。 段煨勒兵敛众自守,至今是一股不可忽视,必须倚重的力量。 而弘农虎贲已然尽数战死在东涧,此时此刻,杨琦、杨彪难免睹物伤情。 远处赵基见献酒的父老离去,就驱乘月里黑靠近,问杨琦:“子奇公,你说我军胜算几何?” 杨琦没有急着回答,侧头去看不断开拔离去的虎步军各队,一时失神:“天子亲征,吏士勠力,焉有不胜之理?” “我就喜欢你们这种做什么都自信满满的样子。” 赵基笑了笑,扭头看赵温:“司徒公,如何看?” 赵温端着浊酒,眯眼审视远近,回神看赵基,举杯:“且祝侍中驱逐匈奴,保我国土。” “我尽力而为。” 赵基笑着应下,扭头对护卫公卿车驾的虎贲说:“军旅匆匆,当以文字记录。给司徒公找些竹简、笔墨,以便司徒公记录此战见闻。” “喏!” 虎贲立刻应下,面色涨红,感觉被赵温记录在竹简上,也是一种荣幸。 就连赵温,也是惊喜不已,失声问:“侍中准许老夫记录此战见闻?” “我们为国征战,不论胜败,就该垂名于竹帛之上。” 赵基顿了顿,去看杨琦:“让我心寒的是,朝廷迁居安邑大半年,只封赏活人,且滥发官爵,却不曾追封英烈。更没有遣人搜集,记述前后殉国英烈事迹。” 杨琦神情稳定波澜不惊,活人吃都吃不饱,哪里有精力、物力去忙活死人的事情? 滥发官爵也是为了敷衍白波军,公卿百官依旧维持着东迁时的官位。 杨彪却是长叹一口气,说:“我等即便如侍中说的那样无能,但也是活人,非无情之草木。铭记英烈之事,我等亦有名册为证。返回雒阳,自会追述英烈事迹,使留名青史,泽及宗族后人。” “去了雒阳,你们依旧吃不饱,到时候哪里又有心力、物力来做此事?” 赵基挖苦,就说:“关中大旱,关东也是一样。一些事情我不便细说,料敌当众,思谋朝廷大事,不该往好处想,该先往坏处想。” 说着轻踹马腹,越过一众公卿车驾。 他前方百步,虎步黑旗第一队停留,他的大哥、二哥都编在第一队,担任普通士兵。 他们两个被人举荐两次担任什伍长,但两次接受赵基射箭考核时,扛不住压力而落选。 可能是不信任赵基的射术,也可能是被赵基射箭时的眼神所吓。 总之,老大、老二连着姐夫裴虎都担任普通士兵,倒是裴豹信赖赵基的射术,就那么傻乎乎站在那里通过考核,积功之下,已经担任副队。赵基驱马向北,沿途黑旗各队充入百人督的虎贲郎中都对他行注目礼,赵基也持马鞭抬起右臂算是回礼。 五色旗各队旗帜图腾符号十分简单,旗帜图案是几何形,旗杆顶部装饰物也是铜铸的几何图案。 哪怕战旗烧毁,也能通过旗杆顶部的铜铸几何体进行识别。 第一队是黑旗中一个白色的圆,圆中是一个黑色的‘丨’;与之相比,第二队就是〇中一个黑色的‘二’;第三队是白色三角形,第四队是白四方形,第五队是白五角星;第六队是白色两个正三角形组成的沙漏状图案。 第七队是四方形悬在三角形顶上;第八队是两个斜立的四方形上下相叠;第九队是五角星立在四方形之上。 而第十队,则是〇中一个‘十’字;后面各队,就按着类似的逻辑拼组几何图案。 黑旗第一队停靠的路边,桐乡君裴氏站在青伞盖车前,抓着老大的手止不住流眼泪。 赵基的大嫂小裴氏则不断转身,将车里装着的各种包裹给第一队的虎步军士发放,人人有份,三名领队虎贲也不例外。 这段时间很多人拜访桐乡君,收礼收到手软。 她收了钱,以后就有义务为这些人说话。 好在目前各方目标统一,还没到闹矛盾的地步。 裴氏抹着眼泪,深深地不解:“阿季贵为当朝侍中,与仲父总管朝政,怎么能让我儿当兵卒?” 赵坚反倒情绪稳定:“母亲,孩儿身在行伍,就该以功劳获取官爵。怎么能徇私,让阿季、仲祖父难做?” 他敢诉苦,赵基就敢让他吃闷亏,让他一辈子当兵。 敢当逃兵? 可以试一试。 此刻乡党在侧,该说什么话,赵坚心里明白。 周围袍泽接受小裴氏转递的包裹,也都没什么负担,保护赵坚、赵垣,本身就是他们的责任与义务。 赵坚、赵垣、裴虎以兵卒身份待在虎步军,就是他们最大的贡献。 裴氏哭的更伤心了,她感觉老大、老二肯定被欺负了,否则怎么不去当个书吏或别的? 偏偏是个普通士卒,这让她脸面无光,很是窘迫。 更好像受到了三儿子的报复,因而极端的委屈情绪盘绕心头,难以释怀。 随着小裴氏将带来的包裹分发完毕,领队的虎贲郎中吕维肩章是一杠三星,开始喝斥:“快走!夜宿北乡,不要停!” 吕维以剑鞘拍打,声音蛮横,黑旗第一队渐渐开始走动起来。 为了时刻掌握士兵的体能,他们这些带队虎贲一律步行。 第一队走了,赵基勒马上前,也不下马,瞥一眼空荡荡的青伞盖车,又看看被大嫂搀扶痛哭的母亲。 母亲裴氏望着第一队队尾泪眼朦胧,根本没有察觉赵基。 小裴氏抬头对赵基回以微笑,赵基也点头示意。 不等她提醒桐乡君,赵基轻踹马腹要走。 忽然就听路边有女声呼喊:“赵郎~!” 他循声去看,就见是一伙同乡少女正对他笑,其中一个站在中间的少女将手里的包裹朝他丢来。 赵基伸手接住,转到左手,又伸手从马具里掏出沉甸甸一包五铢钱丢到五六步外,稳稳落在对方怀里。 弄的对方反而窘迫起来,赵基将包裹塞到自己马具里,高喊:“都买身好衣裳!下回再见穿好看些!” 说着做了个飞吻手势,踹动马腹,驱马加速,十几名骑从紧步跟随。 韩述经过时,将手塞嘴里,对着那群女子吹口哨。 路边父老、女眷纷纷对着赵基打招呼,欢呼声盖住了桐乡君的哭声。 此前碍于她的地位,她哭的时候没人敢大声说话。 后方公卿车队也开始前进,看着赵基在乡人面前举止张扬,神采飞扬。 司空张喜感慨:“赵元明有孙如此,死而无憾也。” 旁边卫尉卿周忠不苟言笑:“赵元明若能选,他宁肯自家亲孙儿活着。” 张喜扭头瞥时,留了个白眼,不再言语。 周忠则不由想到了侄孙周瑜,想来也该是赵基这般少年纵意的大好年华。 默默估算一下,周瑜应该二十一岁,比起十八岁的赵基,似乎还真有些不如赵基。 (本章完) 第141章 毒士之谋 - 虎贲郎 - 中更 北绛,入夜时分。 李堪登上北边城墙,墙上相隔二十来步,就是一座新搭建的木棚。 吏士、青壮义兵五十人一队,就安置在一个木棚内宿夜。 李堪巡视七八座木棚,军吏汇聚,跟在他左右。 来到门面城楼处,守在这里的侯选指着汾水北岸:“匈奴今夜营火更多,比昨夜多了近乎三分之一。” 李堪上前两步,抬手搭在女墙新固定的门板上,门板两侧已经涂裹了一层混杂麦秸的黄泥。 整个北绛城墙,通过加固木板的方式提升了三尺。 使得守军躯干得到了有效保护、遮蔽。 李堪仔细观望北岸匈奴营火,脸上看不出情绪变化。 他与侯选都是汾阳周边寒门出身,随着前年赵谦正式讨平白波军,大多数白波军被遣返为民。 依靠这些失去组织的白波旧兵,他们这些人也重新发展起来。 匈奴南迁,各种零散人口迫于生存压力,也只能加入他们。 如今家眷都已向南迁徙,北绛城内居民也是强行摊派,留下近千人青壮。 李堪观察片刻,抬手一拍,询问:“匈奴舟船多少?” 虽然赵彦南下时就传告各县搜集舟船,但不可能尽数搜完。 目前大量船只就藏在浍水上游,拖到芦苇丛里隐藏。 侯选略回忆,语气不是很肯定:“约百余艘出头,在一百三十艘左右,具体运力,一次在千人左右,不会超过一千五百人。大约往返十三次,才能全军渡河。” 李堪说出自己的看法:“上游控于匈奴,他们最少有三百艘船。或许他们已在白波谷、襄陵渡河,这里是疑兵,以及援兵。” 至于派遣斥候侦查……用不着。 对李堪、侯选来说,这么多年与匈奴打交道,已经摸清楚匈奴人的行事风格。 躲避匈奴人清剿时,越是派遣斥候,越容易被匈奴顺着斥候运动轨迹抓住主力。 如果天子、百官队伍很穷,没多少人,匈奴人也不会当回事。 现在别说卫氏金库,光是随驾左右的青壮士兵,就值得匈奴人来抢。 匈奴人不仅缺女人,也缺青壮男子。 匈奴各部之间相争,拼的就是青壮男子的数量。 哪怕是奴隶,也能增强生产效率,在部族争斗时贡献力量。 李堪已有了判断,反问:“文则如何看?” 侯选凝视北岸匈奴人营地:“匈奴人此番不下三万人,来了五个大部。他们想要的,不仅仅是黄金。我怀疑他们布置了两道疑兵,一道在这里,一道在襄陵,而真正的精锐,还在襄陵。” 彼此打了五年时间,侯选从不会轻视匈奴人的战术。 李堪略思索,就说:“还请与我一同署名,上报赵侍中。” “此应有之事。” 侯选忽然问:“伯承,你说这一战即便打赢,赵侍中部伍会折损多少?” 赵基那里还有多余的兵员,只是反复淘汰之下,才有八千虎步,又只带其中五千北上。 极限压榨,安邑附近还能再出三到五千的青壮兵力。 北绛城中四千多人,北上的朝廷、河东兵马八千,不及匈奴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 侯选不是没打过敌我比例如此悬殊的仗,但那就双方规模几百人的仗,跟眼前没法比。 侯选所问,让李堪沉默片刻,就说:“我们不能输,如果输了,河东将尽为匈奴人所有。” 成宜、程银都已经跑到渭北了,但还是被李傕吓的退了回来。 李傕与匈奴人,实际上很多时候并没有本质区别。 而河东人看似是司州,可文化上,地域上,往往被外人视为并州的一份子。 也不能说是并州,而是太原、河东一衣带水,文化相近,可以视为晋的一体两面。 秦晋过于强势,两汉没有秦王,也没有晋王。 正是因为这个集团比较强,才强行分开,太原隶属并州,河东隶属司隶。 真把李傕、郭汜这些杀红眼的凉州乱兵引到河东,这些人发疯起来,能顺着汾水一路砍到太原,直到把太原烧成白地,这些人才会退兵。 因为历史传统以及出身的因素,李傕可以毫无芥蒂的与汾北匈奴人达成合作。 就此前凉州人反抗时尽诛关中并州人的残暴做法来说,河东人很难从李傕手里落到好处。 李傕即便手软,匈奴人也不会手软。 赵基那里肯给粮食养他们的家眷、子弟,父老,又有这样的同生共死的生存压力,他们只能钉在北绛,守住这个战略节点。 匈奴人缺乏攻城器械与战术,守住北绛不难。难的是野战重创匈奴,否则匈奴聚散无常,耗也能耗死你。 很快,两人连同县令赵绪署名的军书向南派发,两名使骑快马疾驰。 稷山、紫金山之间的隘口,大半个月的时间里也用木栅栏、壕沟勉强搭建出一道防御屏障。 守在这里的是闻喜、南绛以及南迁人口中的青壮,不下三千人。 分屯据守,各守一段。 两侧山中小路,也搭建临时营寨,据险而守,防止匈奴斥候穿插。 而今晚赵基督兵在后,当天子车驾队伍抵达闻喜北乡时,赵基所督后队才过桐乡中车里。 中车里赵氏旧宅连着附近邻家屋舍废墟、院落都被一圈木栅栏围了起来,应该是本地乡老组织、施工的。 中车里内生活着南迁而来的各种人口,赵基本想夜里返回故宅看一看,代替原身将地窖里的那些尸骨重新下葬。 但中车里人口三四百人,坍塌里墙内侧都搭着各种木棚,他也就息了打搅这里的心思。 继续督兵北上,又行五里地,就是曲沃旧城。 北绛、南绛、闻喜、安邑这四县内,有太多类似于曲沃旧城的城邑,人多的是乡邑,人少的就是里,甚至还有的古城直接废弃,无人居住,任由风雨侵蚀。 曲沃旧城也不例外,挤满了南迁避乱的妇孺人口。 驰道上黑旗虎步、虎贲步骑缓缓行进之时,重新焕发人气的曲沃旧城上生着营火,里面的老人、健妇持投矛、木矛、投石索站在城上观望。 对于军队,哪怕是朝廷官军,这些迁徙至此的老人、妇女也不敢放松警惕。 哪怕明明知道是河东籍贯的士兵,可白波军也出自河东。 赵基情绪稳定,又行十二三里,终于抵达北乡。 徐晃已经划分好宿夜营区,并送北绛守军的军书。 天子车驾入屯北乡,虎步军则在北乡以北驻屯。 北乡之北,虎步军围车为垒,各处营火点燃。 赵基巡视一圈后,才来到中军区域。 这里贾诩、裴秀已重新组装了沙盘,羽林中郎将毌丘毅、侍中裴茂也在。 赵基将看过的北绛军报递给贾诩,抬手摘下重盔……这是铁浮屠款式战盔,更准确来说是宋重装步人甲战盔。 据说三套步人甲的甲片拆下来,可以做三套铁浮屠使用的骑用铁铠。 夜风吹刮,营火摇摆,不时有火星飞出。 赵基不由想到了应募虎贲时,夜宿北乡的情景,环视一圈对裴秀笑说:“七哥,我还记得当时在北乡宿夜,我出了两只鸭子。一只孝敬给了胡兵曹,一只乱炖,与伙伴一起吃了。” 家里有些积蓄的虎贲,那天晚上都出了些东西,吃的很是丰盛。 胡班还舍不得吃那只鸭子,托北乡的人送到家里去了。 赵基感慨完毕,脸上没有笑意:“今日兵马百倍于当夜,我却没有一点喜悦之情,何也?” 裴秀坐在最末席,此刻也只能逾越规矩,回答:“阿季不要有负担,保卫乡土,大丈夫死而无憾。” “好,那就放手一搏,收拾前人留下的烂账,给后人撑起一片太平安乐的天穹。” 赵基神情木然看贾诩:“文和先生,你在我心中价值不下一万精兵。” 贾诩谦和笑笑:“侍中过誉了。” 对于西凉毒士不毒士的,虽然很不想承认,可半夜里独自想起来,多多少少有一点小小的成就感、得意。 这种事情不好宣扬,贾诩笑罢,就说:“侯选、李堪皆是健将,他们不会无的放矢。我以为推论的有理,侍中以为然否?” “我认同他们的观点,匈奴人不可等闲视之。” 赵基可没有公卿盲目自大的习惯,就问:“如何破之?” “于翼城筑坝,伺机开掘。” 贾诩抬手在浍水上游的翼城点了点:“纵然匈奴藏精兵于后,我军兵力终究寡少,先击其拦路之兵,引北岸之众渡河,再以强军破其半渡之众。若彼有大队精骑从我东北杀来,就以水蔽之。” 至于沿途冲毁的水田、水利设施、木桥之类,贾诩浑然不在乎。 在场的去卑、徐晃、毌丘毅、裴茂,以及与裴秀一起坐在末席的贾逵都无反应。 打赢匈奴,才拥有讨论损失的资格。 否则保存的再好,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贾诩说罢环视一圈,见都是注重实用之辈,顿时就有一种不想继续伪装什么正人君子的冲动。 众人目光环视,顿时气氛也就融洽许多。 哪怕是毌丘毅,也觉得胜利又近了一些。 (本章完) 第142章 侦查首战 - 虎贲郎 - 中更 天色伏晓,徐晃督率河东骑士为前锋,沿驰道向北推进。 浍水低浅,木桥本就简陋。 经过侯选、李堪重修后,徐晃所部直接纵马踏过木桥,入驻城外军营。 天子车驾、虎步军逶迤而进,赵基按捺不住,引五百虎贲骑士紧随徐晃之后抵达北绛。 侯选、李堪、赵绪三人出迎,引着赵基沿汾水南岸而行。 可见北岸匈奴帐篷上下相连,不下七八里长度。 此刻匈奴人的马匹就在岸边水田里的恣意享用青苗,岸边还停泊百余艘舟船。 多是小船,几乎被匈奴人拖到岸上,可能是担心被汉军夜里泅渡夺取。 岸边村社废墟,赵基站在里墙上眺望远近,感觉自己似乎耍了不必要的小招。 匈奴人或许早就被李傕策动,他们之间本就有合作传统。 若有机会,李傕怎么可能放任朝廷出逃? 朝廷想要返回雒阳,就两条路;要么返回弘农,走函谷道;这样的话,李傕郭汜就能在弘农截获,或沿着函谷道追击。 另一条路就是通过北绛走轵关陉,匈奴人则帮李傕盯着这里。 河东南部各县才是精华,李傕眼馋,匈奴人难道不眼馋? 野战重创河东青壮人口,那么整个河东都将成为匈奴的牧马地,匈奴也将高速发展。 依靠山河形胜之地,匈奴人可以用更高效、粗暴的手段掰碎境内顽强抵抗的汉豪强,融合这些人,提前出现一个比沙陀李克用更强的势力。 所以不管自己、天子车驾是北伐名义,又或者走轵关径上雒,都会遭遇匈奴人的围猎! 这对匈奴人来说,就是一场狩猎! 对匈奴人来说,河东最难处理的就是各种城邑,主动进攻、掠夺,效率太低,风险不小。 还会引发河东、太原豪强的警惕与极端敌视,提前爆发高烈度摩擦,不利于匈奴休养、恢复。 汉豪强与南迁的匈奴,都是摩擦中壮大,都在吃无依无靠的底层百姓。 而现在机会来了,一口吞掉自己,自然不需要再衡量、顾虑什么汉豪强。 黄金不重要,甚至天子也不是特别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推动下,提前爆发了这场决战。 大概历史上朝廷能走轵关陉顺利逃走,就是天灾导致匈奴人失去了行动力,而朝廷迁徙队伍规模很小。 在匈奴人反应过来之前,就从北绛、翼城之间通过……也可能就是朝廷规模太小,没有多少车辆,不需要依赖驰道,可以沿着紫金山山壁向东而走,躲掉了匈奴人的侦查。 “匈奴人马颇多,卑将昨日撤径城守军,此城已被匈奴侵占。” 侯选指着东北方向,视线远处有一座很小的城邑,就在驰道必经之处。 他解释说:“径城兵少不能守,兵多被围则粮秣匮乏,难以久持。卑将与李伯承商议后,主动放弃,并焚烧各门、屋舍,退回北绛,敛众固守。” “我给二位的任务是守住北绛,径城丢失便丢失了,无损大局。” 赵基伸手从韩述手里接过地图,铺开问:“唐城如何?” 唐城在浍水北岸,位于北绛与翼城之间,也交给侯选、李堪分兵驻守,而浍水上游的翼城则由柳孚、魏兴镇守。 翼城城邑规模更大,城池年久失修,但底子极好,只要封闭城门,匈奴人只能干瞪眼。 抓稳翼城,朝廷队伍就别想悄悄逃走。 而翼城附近有许多侯氏兼并来的田庄,都是上好的水田,附近沼泽芦苇丛生,藏着陆续搜集来的各种船只。 这时候李堪回答:“回禀侍中,唐城由我弟李岩驻守,有义兵七百,得柳尚书所拨粮秣,足可支守二十日。” “守住唐城二十日,他的功勋我不会遗忘。” 赵基回应一声,当众承诺。 又低头看地图,一笑:“我喜欢打这样的仗,匈奴人吃光汾水两岸的青苗,还能吃什么?” 侯选追问:“侍中要与匈奴相持?” “匈奴锐而难久,我不与他战,他只能来攻。以静制动,后发制人。” 赵基将地图递给侯选:“你们也看看,李郭二贼正攻平陵苏氏,待破苏氏,发兵犯河东,不管是汾阴马玩、成宜、程银,还是驻守蒲坂的我父,皆能固守月余。周边县邑多已迁徙百姓,坚壁清野,乐观估计,我们还有一月半的时间。” 等步入初夏五月,李傕郭汜最强的重装部队就无法披甲作战,攻坚能力更弱。 劳师远征,士卒韧性、锐气下降。 侯选、李堪两人一起看这卷新绘的地图,更为精准。 两人看地图之际,北面十几名骑士奔来,当首一人勒马大呼:“匈奴散骑追来,不下百骑!” 赵基闻言,问韩述:“我们有多少人?” “不下百骑!”“那还犹豫什么,吹号!” 赵基笑容洋溢,高声喝令后,韩述取出号角吹响,赵基笑问侯选、李堪:“可愿与我试试匈奴人本事?” “愿随侍中杀贼!” 两人爽快应下,赵基当即从一丈二尺高的板筑土墙上一跃而下,墙下黄土虚浮,他直直落下,坚硬战靴没入地下两三寸。 他却稳稳当当,若无其事回头看侯选、李堪,这两人也是重甲在身,属于拼夕夕款,是那种百战余生的皮肤。 两个人很识趣的从高处走到豁口处,才蹲身跳下墙垒。 他们快步来与赵基汇合时,赵基已登上战车。 他的战车属于特制,为了方便他射箭,车辕处有卡槽。 车辆停止时,会放下支撑架,以维持车辆平台的平稳。 为了方便他专注射箭,车厢四面护栏有卡槽,可以将特制的大盾卡进去。 见赵基不骑马,而乘战车,侯选有心劝,又觉得不太合适。 骑马交锋,失利还能迅速脱离。 战车若是被陷,或者拉车的马匹受惊、受伤失控,那整个战车就失去了行动力。 结果两名驾车的重装御手,以及附近虎贲骑士、骑奴都是一副本该如此、跃跃欲试的模样。 等侯选、李堪上马汇合各自卫士后,赵基对侦查回来的那伙骑士说:“你们马力衰竭,返回北绛,让徐公明派百骑接应。” 说着,掏出一枚铜铸并雕刻的令牌递给领队什长,这伙轻装骑士也不犹豫,转身纵马就朝北绛城外军营狂奔而去。 赵基环视周围百余骑,抬手解下头顶护颈绳索,四层护颈甲片垂落,只露出他眉眶、鼻梁:“杀他三五十骑,占些便宜就走,不得追击!” “喏!” “擂鼓!” 赵基呼喝一声,另一辆鼓车上,一名穿着两裆铠的鼓吏当即擂响节奏缓慢、掺杂重音的旋律。 百余骑簇拥赵基的战车驶向驰道,就见驰道北边匈奴人百余骑带起一片扬尘滚滚而来,谁也不清楚扬尘后面还有没有后继的骑兵。 赵基眯眼观察,摸了摸右手拇指上的旧牛皮扳指,又看一眼车厢内改造好的箭壶。 这些每壶二十支箭,都是那种可以斜挂在胸前的款式,利于他速射。 若是不方便佩挂箭壶,也不妨碍,这些箭壶就挂在盾牌内侧,探手抓箭就能射。 整个车厢内,足有二十壶! 就连备用的强弓,都有五张。 北面而来的匈奴多是游骑,他们的突骑藏在第二梯队,甚至在第三梯队。 都是游骑射箭时从两翼穿过去,突骑近身后再搏斗。 赵基的战车冲在最前,相距二百步时停止,跟随的两名虎贲下马,立刻奋力抬起车辕,将支架扶正。 当战车稳固之际,赵基弓拉满,朝着正前方果断撒放。 此时落后他五十步的百余骑也全力策马疾驰,纷纷张弓,准备撒放后就迂回跑马,伺机返身再射。 三十几名突骑反而马速不快,等待最佳冲锋的时刻。 侯选持矛斜举,审时度势,寻觅最佳冲锋的时机与角度。 这时候就见匈奴还未变阵,其冲在最前的一骑被一箭射中,在赵基战车百步之外跌落。 不等这人被后方骑士践踏,身后一名骑士就跟着跌下马。 见此,侯选心中大定,还管什么战机不战机,上前拖住匈奴突骑保证赵基射箭环境才是最重要的! 当即斜举的长矛朝前挥下,狠踹马匹,带着突骑发动冲锋。 冲锋之际,远处匈奴骑士接二连三坠落,更是恨不得座下马匹再生出四条腿来! 隐约鼓声中,侯选第一个冲到匈奴骑群,手中长矛扎落一人,身后部曲亲骑鱼贯而进。 当即挥舞矛戟与匈奴突骑格斗、混战起来,而双方游骑已经脱队,在驰道两边的荒田里跑圈撒放箭矢。 赵基情绪稳定,一枚枚箭矢泼洒而出。 以他为圆心,半径三十步内匈奴突骑快速被清除,紧接着向北扇形五十步内的匈奴陆续落马。 当他要清理七十步内匈奴突骑时,匈奴突骑、游骑大溃,转身就跑。 (本章完) 第143章 相互把脉 - 虎贲郎 - 中更 绛邑城外军营处,刘协乘车驾巡视。 这里地形平阔,沟渠阡陌纵横。 只是年久失修,很多沟渠已经堵塞,杂草、芦苇密集生出。 裴茂随驾左右,解释说:“这里本晋室所开新田,历经秦汉,乃河东膏腴之地。后白波作乱,人民逃散;又有匈奴不时侵扰,故多废弃。本郡立军寨于河口处,军士驻屯之余屯垦附近二百余顷土地,足以养军。” 刘协点着头,他听说过新田。 晋室屡次迁都,都城都叫绛,所以有好几个绛邑。 看着远近荒废的良田,稍稍疏浚沟渠,便是极好的水田。 他问:“既然屯垦军士可以自足,何不多蓄士马?” “回禀陛下,皆因人力不足。” 裴茂耐心回答:“各处百姓流离失所,皆有良田、水田可以租佃、耕种。再者,此处屯垦若众,必引匈奴联军来犯。” 还有就是军屯规模太大,不利于郡府控制,豪强、郡府之间相互制衡,限制了周围荒废良田的恢复。 没有足够的武力,确实很难保护粮食。 刘协明白这个道理,河东有盐有铁,也不乏良田,唯一不好的就是迁徙进来太多匈奴。 巡视之际,一名中书舍人在两名羽林骑士伴随下驱马而来,来到车驾前:“陛下,赵侍中破匈奴侦骑,斩获七十三级,得马匹五十二!” 这名中书舍人情绪亢奋,虽然多多少少不喜欢赵基的率直,但比起杀匈奴的战绩来说,个人情绪反而没那么重要。 刘协闻言追问:“当真?” “不敢欺君,赵侍中已到五六里外。” 中书舍人长拜,语气郑重。 裴茂见天子兴冲冲模样,就劝说:“陛下不可轻动,有失威仪。待赵侍中上表奏捷,遣使褒奖即可。” “准。” 刘协应下,就说:“那回营吧。” “唯。” 周围近侍齐声应答,六匹马拉载的天子车驾调头。 他并没有入住绛邑,而是在浍水之南的虎贲旧营附近另起一座营地。 现在是浍水枯水期,人马可轻易渡河,就是车辆不怎么方便,需要找合适的河段。 绛邑军营,辕门大开。 营中驻屯的虎步军士都待在各自小营区里,隔墙观望。 入营的骑士已以矛戟挑着斩获的首级,或牵着追到的马匹,也有十几名匈奴俘虏被皮索绑着,拖着勉强小跑才能跟上队伍。 徐晃、贾诩快步来辕门处迎接,徐晃不出所料的样子,拱手高声:“侍中,战况如何?” 贾诩则观察回营的参战吏士状态与数量,认出了侯选、李堪的部属,这些人铠甲都是拼装而成。 不像虎贲、虎步,都是相对统一的军装、铠甲。 赵基抬腿从月里黑背上一跃而下,止不住笑容:“我已找到破敌之法!我一百三十余骑,迎战对方二百余骑,我两壶箭还未射尽,匈奴溃败而走。” 近距离射杀人形靶子,的确比草垛箭靶要畅快很多倍。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充气玩偶真的不如杭康玩偶。 虽然都没试过,但感觉反馈的差异感,应该是一样的。 赵基心神畅快意气风发,看向贾诩:“不过文和先生的计策,还是要施行。我已传令过去,两到三天内就能见效。” 贾诩已经算明白敌我大致战损,也是笑容洋溢,询问:“匈奴战力如何?” “今日所遇,远不如右贤王所部精骑。” 赵基收敛笑容,神情认真:“根据侯文则、李伯承讲述,汾北周边匈奴各部,穷尽其力,也难凑出五千这样的精骑。” 说话间,徐晃展臂邀请,赵基也就引着侯选、李堪一起进入中军区域。 任由凯旋归来的吏士挑着头颅前往各处,以及外围小寨夸耀。 中军区域,裴秀已带着几名书吏背着木箱走来,他们要记录军功。 当场能赏就赏,即便当场酬功,也要记录在册以作为以后的凭证;不能酬赏的军功,则记录在册,攒够了再做处理。 进了大厅,赵基左右看看,还以为这次回来,徐晃又会送他一颗使者的头颅。 看来伏完、公卿还没摸清楚状况,没有采取什么动作。也有可是大敌当头,这些人也知道同舟共济的道理。 赵基就这么左右环视的动作,就让徐晃想起了那夜被赵基砍死的中部都尉马矢枝。 各依次序落座,赵基取下头盔,就说:“以我观之,匈奴实难与我相持。文和先生如何看?” 李堪、侯选也坐在末席,一起去看贾诩,贾诩之名对他们来说也是闻名贯耳。 贾诩抬手抚须,用食指轻轻刮动髭须,沉眉思索:“匈奴各部春季兽群瘦弱,实难久战。以我观之,匈奴在等援军,故不急于进攻。” 否则今天就不是少部分骑兵来驱逐己方的侦察队,而是派遣数千部队来打前哨战。 徐晃等人也是点头,匈奴各部之间竞争矛盾很大。 若是现在集结的匈奴发动进攻,那么后续抵达的匈奴……极有可能翻脸,渔翁得利。 正确的方式就是等,等各部聚齐后,率众盟誓,然后再打仗。 没有经过当众盟誓的联盟,是不稳定的联军。 贾诩看着赵基,继续说:“匈奴在等各部齐聚,也在等李傕发兵进犯河东。若是李傕进犯河东,我军陷于两难之际,匈奴才会大举进击。” 赵基闻言一笑,对众人说:“这些匈奴人一门心思学兵法,还想当我汉家博士不成?” 匈奴人一直学习汉家优点的改革,比如开垦屯种之类。 可学来学去,鲜卑出了个檀石槐,不到十年就打的匈奴抱头鼠窜,入塞躲避鲜卑人的侵扰。 说笑间,赵基取出备用汗巾,将头上汗水浸湿的巾帻摘下,换了个干爽一些的巾帻。 徐晃跟着笑了两声,就说:“匈奴纵然不会大举进攻,也会昼夜骚扰,不可不慎。” “嗯,午后我再督率健骑前去挑战。” 赵基说着扭头看侯选、李堪:“二位都尉各率健骑百员,我们出车骑千人北上。匈奴应战,就且战且退;若匈奴败绩,当如此战一样,切不可追击,免得中伏,拖累旁人。” “遵命!” 侯选、李堪直腰侧身,对着赵基拱手。 对于他们两个,自然不需要书写军书、将令,这两个人挑选部曲作战,不需要这些手续。 赵基又看徐晃:“午后,河东骑士也休养完毕,公明与去卑为继军,接应我等。” “喏。” 徐晃拱手应下。 赵基又看贾诩:“营中军务,还需要先生多多费心。” “不敢。” 贾诩微微欠身,反而问:“侍中督兵前去挑战,可要征集羽林骑士?” “我会邀请,羽林若是不肯去,我也不会强迫他们。” 赵基说着笑了笑,现在临近午间,北岸的匈奴已经不需要考虑。 组织一万多人渡河,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不是他看不起匈奴,而是这种匈奴联军本身缺陷就很大。 如果来犯的匈奴一条心,他们没必要这样分兵,全部在汾水上游渡河,集结完毕,顺着驰道向下压过来,哪里又会有这么多事情? 家家都有难念经,自己军中有团结问题,匈奴也有。 不能过度神话、夸大敌人,特别是现在短兵相接,敌我相互缺乏足够的认知,必须打一场前哨战。 赢了助长士气……若是输了,就敛众固守,寻找其他机会。 说话间,饭菜、粗酿甜米酒就端了上来,赵基抓湿布巾擦手后,端起餐盘就吃了起来。 随着军令传达,午后出营参加挑战的士兵都开始用餐,喂马,做战斗准备。 难题也就甩到了羽林中郎将毌丘毅面前,到底要不要带着二百羽林骑士参加这场挑战? 匈奴人驱逐、袭击了赵基,于情于理也轮到汉军发动反击。 如果不去,匈奴人反倒会轻视汉军。 打仗打了这么多年,决战之前都是这样先接触一下,以便采取更妥善的战术。 (本章完) 第144章 扬尘乱战 - 虎贲郎 - 中更 陉城之南十余里,驰道之上。 赵基率领虎贲、羽林车骑八百,以及侯选、李堪百余骑,近千人返回时,匈奴人已在战斗处集结。 之前战斗完毕,急着撤离,只是斩下首级,收罗马匹后迅速脱离战场。 而此刻,匈奴步骑千余人当道结阵,还有匈奴人搜集死者,通过无首尸体进行辨认,装车欲运回北边。 见汉军来,匈奴步骑更为严整,竖着一杆蓝底黑狼图腾战旗。 其首领太阿厚持矛立马在前,左右突骑结阵而立,更有游骑布置在驰道两侧的荒地。 结阵之际,匈奴牧民、奴隶持盾、矛从两侧结队而进,遮护在阵前。 又有二百余弓手散兵线穿插上前,站成三排立定。 有的弓手佩戴汉军制式箭壶,要么是皮革缝制的粗糙箭筒、箭壶。 太阿厚身形壮硕,两撇胡须收拾的很是精致。 他歪头看一眼身边的铁弗匈奴的小帅宋翼:“去传话,我要跟汉家将军阵前谈话。” 宋翼神情不自然:“大王,那就是杀我家大人的虎贲赵基,是一名神射手。” “放心,他不会杀你的。” 太阿厚说着安慰的话,可眼神却不容宋翼辩驳。 宋翼当即应下,轻踹马腹,右手横举长矛,穿过矛盾步兵、弓手战线缓缓前进。 这时候赵基车兵居于驰道,突骑就在两侧,善射的游骑也布置在驰道两面的荒地。 而彼此后方,都有烟尘弥漫,显然都有援兵。 赵基战车停稳,两名虎贲将车辕支架撑起……当马匹前进时,这种支架就自己解脱,不会妨碍行动。 看着百五十步外的黑狼战旗,赵基扭头问左右:“对面是谁?” “黑狼部首领太阿厚,受领单于王庭大当户之职。” 去卑回答:“黑狼部是匈奴别种,比杂种匈奴好一些,也好的有限。” 赵基听了点头,左手抓弓,搭箭,随后弓拉满弦,撒放之际瞥了一眼两侧树梢。 见无风静止,想也不想,自信撒放,紧接着又是两枚箭矢连珠射去。 见他射箭,距离七八十步的宋翼当即扑身马背,狠踹马腹拉扯缰绳,拽马转向。 太阿厚也看到赵基射箭,只觉得对方目的应该是测算箭距。 两阵相接,都会例行射箭,判断出一箭之距。 他疏忽之际,身边勇士察觉凶险,驱马上前展臂持小盾护在太阿厚面前。 可他动作还是慢了一些,赵基第一箭射中太阿厚腰腹,破开腰腹皮铠。 中箭之初,太阿厚只觉得肚子一凉,本能缩腹,身子半前倾。 这时候才隐约听到箭矢破空声,这第二箭射中他身边护卫高举的小盾,紧接着第三箭扎在太阿厚羽饰毡帽头顶。 就这一下,太阿厚僵在马背上不动了。 “大王!” 另一名护卫急声呼喝,而这时候宋翼已侧拐出驰道,不顾一切抽马狂奔,大迂回绕匈奴三百余游骑阵列逃亡。 同时赵基战车开始冲锋,身后三台鼓车擂响,五十台虎贲战车跟随冲击。 每台虎贲战车都是一名重装虎贲充当御手,车上三名虎贲,一人持矛在车左,中间持弩,车右持弓,持弩负责指挥,优先射杀靠近战车的敌人。 都是各种车辆改造的战车,结构不是很合理,也老旧。 可车兵再一次出现在战场上,又只是沿着驰道使用,反倒弥补了各种缺点。 五十余台战车冲奔之际,赵基率先发箭,其他各车接近七八十步时弓手才开始射击。 而后方,毌丘毅督率突骑,横矛不动,观察前方,等待冲锋的时机。 驰道两侧,侯选、李堪听闻鼓声,就引着游骑出击。 匈奴游骑也是自发出阵,双方错马而过,箭矢往来,制造出密集扬尘,远胜驰道之上。 见战车冲溃匈奴人可怜的步射、矛盾阵列后,毌丘毅瞪眼大呼:“左右健儿!随我冲阵!” “杀胡!” 他一马当先,此刻不需要磨合什么,盯着前方一起冲杀就行了。 冲锋不到三十步,毌丘毅的部曲乡党十余骑就持矛戟从两侧越过毌丘毅,成为最锋利的攻击矛头。 只有一杆‘羽林中郎将’战旗一直跟在毌丘毅身后,但驰道两侧游骑践踏而起的扬尘缓缓弥漫过来。 战车冲奔之际,赵基接连速射,只瞄着黑狼战旗附近的人影射击。 打断、干扰这些人的行动,对方指挥就肯定不顺畅! 他身后,旗官高阳龙身披重甲拄着‘虎贲中郎将’战旗,另一手扶着车厢,死死盯着前方。 高阳龙身高近九尺,还未冠礼,一张圆脸堆满横肉,还有这一双很大的圆眼,脸颊黑红。 匈奴突骑冲锋迟缓,被自己的矛盾、步弓阻碍,也就寥寥几十骑越阵冲击。还未交战,一些有识之士就调转马头,从两侧稀疏护道林宽阔隙缝里穿插而过,躲开了正面冲来的战车。 虎贲战车稳定前进,弓手急速射击,根本不追求精确射杀。 就连充当车长的弩手也只是端着弩,对背身逃亡的匈奴步卒不做攻击,只射杀迎面冲来的匈奴突骑。 车左虎贲或持矛,或持戟,他们也在腰后带了一包短矛。 他们轻易不使用矛戟格斗,投掷短矛为主。 赵基战车撞在对方突骑阵列,马匹吃痛长嘶,战车急速停止。 赵基反手将高阳龙扶稳,抄起长柄斩马剑左右劈斩,将几个企图靠近的匈奴突骑逼退。 越来越多的战车撞过来,匈奴突骑难以做出有效的反应。 随着毌丘毅率领突骑冲锋加入,扬尘彻底遮蔽视野。 赵基见一辆战车侧翻,当即一跃下车,双手握持斩马剑劈斩推进。 只要不是红色军服的敌骑,见到就砍。 高阳龙也下战车,举着战旗紧步跟随,护旗队也开始步战。 战车侧翻处,赵基斩落七八具匈奴人,一些匈奴人只是被他斩断腿,被受伤的马掀翻在地,在扬尘中哭嚎、翻滚。 越来越多的乘车虎贲下车步战,跟随鼓车左右,保护鼓车向前推进。 尘土弥漫,呼吸一口,赵基感觉能满足一年所需的微量元素。 鼻腔、喉咙发疼,此刻也无法停止,只能不断推进。 匈奴突骑难以施展,扬尘之中视野受限,很多人无所适从,只能被动应战。 想要逃跑,可前后左右都是分不清敌我的人。 扬尘干扰之下,两侧交战的游骑只能鱼贯跟随,对着可疑方向射击。 谁都不敢停下来,停下来就会阻断队形,前后队伍脱节,就会误伤。 南边三里处,徐晃看着北面东西宽两三里的扬尘,死死盯着。 去卑从前方退回来,问:“徐都尉,何时出击?” 徐晃皱眉:“匈奴可有继军?” “有,不知多少。” 去卑快速回答:“敌骑遮蔽左右,难以侦查。” 徐晃沉住气,不理会去卑的催促:“右贤王,且随我观战。你我若前往助战,谁来接应?” 去卑深深看一眼徐晃,见他还是不信任自己,当即举鞭抽马,返回自己本阵。 徐晃都不急,他又急什么? 混战之中,毌丘毅长矛丢失,身边部曲也丢失,只能下马避战。 他以布巾遮面,牵马到树边,就见几个破破烂烂的匈奴矛手朝他兴奋冲来。 毌丘毅举剑背靠树干,这时候几杆投矛射来,三个匈奴矛手尽数被射中胸腔,后翻栽倒。 还有几个矛手跟在后面,见状转身就走。 毌丘毅扭头去看,黄土扬尘之中赵基还在快步前进,从毌丘毅三四步外经过,看也不看他。 而赵基身上铠甲沾染血渍,血渍又沾染黄土扬尘,已成了一个穿黄泥铠甲的人。 十几个虎贲跟随‘虎贲中郎将’战旗接二连三从毌丘毅身边经过,紧接着就是一台鼓车,几十名虎贲围绕着战车前进,对路过的匈奴人尽数补刀,砍下的头颅就丢到鼓车里。 鼓车经过时,车尾滴沥的血液串成线。 毌丘毅捡起地上长矛,再次返身上马,反复呼喝,才集结十几名突骑。 一名乡党凑上来对他大喊:“将军!敌骑逃窜到两边,若追击,必与游骑误伤!” 另一个不知身份隶属的军吏一脸血沾染黄土,这时候也呼喊:“追不追!” “不追!” 毌丘毅大喊:“吹号,集结突骑!一短一长!反复吹!” 几个带了号角的军吏当即开始吹响号角,号角声响起后,很快两侧侯选、李堪也开始命人吹号。 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根本难以识别敌我。 匈奴游骑也在号角声催促下,向北撤离,脱离战场。 号角声中,赵基停止追击,对追上来的护卫说:“告诉鼓吏,停止追击!” 两三个人当即向十几步外即将靠近的鼓车走去,第一台鼓车开始改变鼓点旋律,很快另一台鼓车节奏跟着变化。 赵基以披风遮面,始终没听到第三台鼓车响应节奏。 要么车翻了,要么鼓吏受伤。 (本章完) 第145章 交替撤兵 - 虎贲郎 - 中更 北边四五里处,另一个匈奴大部正在持续集结。 不时就有附近驻屯的铁弗匈奴、杂种匈奴、杂胡小部向这里汇聚。 只是南边烟尘弥漫,看不清战场形势也就罢了。 更让这些匈奴贵族厌恶的是这种干燥天气里的扬尘,他们若介入战斗,也要陷入扬尘中。 视线不好的时候,谁投入的人越多,谁误伤的就多。 就在他们观望之下,战斗停歇,扬尘渐渐散去。 汉军已开始打扫战场,而汉军的援军也从驰道两端的荒地压了上来。 这些人行动虽缓,也践踏出扬尘,难以观望、查明具体有多少。 于是临时指挥、号令的羌渠部名王敛众固守,不动如山。 战场内,各种车辆紧急抢修,即便不能维修,也要多用马匹,尽量拖拽回去。 伤员登车,阵亡的吏士绑在马背上。 快速搜集各种器械、铠甲以及匈奴人的头颅,情况紧急,否则连匈奴奴隶的破烂皮袄子都要扒掉。 哪怕是鼠皮、兔皮缝合,祖辈传承毛都磨光了烂袄子,洗一洗,冬季御寒能裹腿御寒,也能拆了给马匹做鞋套。 到目前为止,绝大多数骑士还没来得及更换蹄铁。 时机还不成熟,赵基准备一口气尽数列装,打匈奴措手不及。 而汾水流域的战争,对马蹄磨损也小,不是非常迫切。 蹄铁技术越迟越好,否则以后垄断凉州、并州马匹贸易后,不利于给曹操、吕布、刘备这些人卖马。 不能说是计划报废,但也差不多。 匈奴、鲜卑、乌桓人即便一些部落掌握了蹄铁,也因为马匹自然增殖快,不舍得下蹄铁这方面的成本。 可对袁绍、公孙瓒、曹操等人来说,蹄铁成本很低很低。 尤其是公孙瓒,他这里大规模列装蹄铁并取得好看的战绩,那么幽州豪强立刻就会跟进,紧接着军备竞赛下,乌桓、鲜卑也得咬牙跟上。 到时候乌桓、鲜卑人的骑兵就能在黄河以北远距离奔袭。 虽然头疼的是袁绍、曹操,最终自己也难逃。 因此,与朝廷分手之前,若无必要,赵基会延迟蹄铁的列装。 总感觉未来蹄铁、或者铜铸的马掌,会成为贸易热门商品。 攻下太原之前,太原豪强肯定会做这方面的买卖。 赵基骑乘月里黑,手里抓着水囊,不时饮一口。 哪怕现在,他呼吸一口,都有浓郁的土腥气。 他巡视各处,视线内的各种尸体都已经翻过来,尽皆是无头的尸体。 各种相对好一些的皮甲、铁甲也被扒下来,堆在车上,或打捆挂在马背。 匈奴义从、河东骑士也分出部分人手协助打扫战场,各处黄土地面上插着的箭矢也会尽可能搜集。 荒废田地里土壤松散,箭矢保存基本完好。 车辆装了伤员的优先撤离,许多头颅无处装载,只能用布袋装了挂在马前,要么被一些吏士挂在腰上。 被抓的百余名俘虏也用绳索绑成一串,每个人脖子上挂两颗头颅,也充当运力,在轻伤骑士监督下撤离。 徐晃、去卑顺着驰道,来到‘虎贲中郎将’战旗处,就见赵基马前挂着一颗头颅。 去卑一眼认出来是黑狼部的名王,多少算是个熟人,但也只是认识。 去卑再落魄,也是匈奴王族;黑狼部名王太阿厚只是贵种旁系出身,能当大当户已经算是到头了。 匈奴人不喜欢狼,能用黑狼图腾,就知道这一支有多么的偏离主流。 徐晃、去卑一跃下马,上前拱手:“侍中。” “稍后我率虎贲于当道殿后,左右交替后撤,每次后撤两三里就结阵等候。” 赵基看向去卑:“贤王这里先撤,先后撤二里路,随后公明兄再撤,后撤三里;我后撤与贤王汇合时,贤王后撤三里;贤王这里立阵平稳后,公明兄再撤。我三部交替后退,每次必须有立阵断后者。” “喏!” 去卑、徐晃拱手应下,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苛刻,是赵基先断后,才到他们两个轮流交替断后。 只要重复三次,就能返回安全区域。 在徐晃看来,这种撤兵还是有些保守了,可又不好当众提议,提议就要承担风险。而去卑打了那么多年烂仗,对他来说……什么是断后? 紧接着他就提议:“侍中,黑狼部如此不堪一击,我军士气正盛,何不乘胜追击,再破一阵?” 他很清楚匈奴部族的习气,这个时候发动进攻,对方摸不着虚实,肯定会退避。 可若是直接交替掩护撤兵,匈奴人又会满是好奇追在后面看热闹找机会,就差喊‘拉卡尼休’了。 赵基闻言看一眼左右,突骑、游骑还留下五百多人,都坐在道路周边饮水、休息,还有几个有洁癖正擦洗马身上的汗污泥垢。 他就去看徐晃:“公明兄如何看?” 徐晃向左扭头眯眼凝视,阳光洒在他脸上:“侍中,天色将晚。除我等之外,再无接应兵马,久战必失。” “那就改日再战!” 赵基转身上马,对两人拱手:“如令而行。” “喏!”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去卑、徐晃再次拱手,带着卫士走了十几步各自上马,去卑担心忘记,嘱咐左右:“我们先退二里地,再退三里,又是两里,不要记错!” “是!” 跟过来的小王、头人们应答着,观察左右战场,一个个摩拳擦掌,颇有懊悔之意。 随后撤兵时,就如去卑预料的那样,北面集结的匈奴人小心翼翼跟上来,而且胆子越来越大,越靠越近。 最近时与赵基相距不足一里地,但始终没人带头冲锋。 三支军队交替断后,阳光变为橘色时,才返回河口军营。 都没有急着返回军营,而是在汾水岸边洗漱铠甲、马匹,赵基也不例外。 脱下铠甲就丢在河滩浅水里,打仗之际谁还管你铠甲生锈,皮甲泡水这类问题? 一个个累的要死,即便没有那么累,也是不想多动弹。 赵基脱下战靴,坐在马扎上,双脚泡在水里,感觉整个人都舒畅起来。 河岸对面,匈奴人驱赶岸边吃饱青苗的马群,数千人与他们隔河相望。 双方也有相互吹尖锐口哨的人,就这样隔河比拼口哨的技巧,仿佛恨不得吵死对面。 也不需要赵基嘱咐,再渴的人也不会喝汾水。 上游陉城附近匈奴人也在河边牧马吃青苗,马粪甚至匈奴人自己的死尸就这样抛到河水里,顺流漂泊。 这样被抛尸的,多非匈奴本族,而是奴隶、杂胡。 赵基就看着一具无头、身无片缕的尸体被河水卷到附近,在滩涂浅水处浮浮沉沉,缓慢被河水卷走。 军营内,贾逵带着军医队收治轻重伤员;裴秀则带人统计虎贲以车辆运来的头颅,安排人运到河边立刻清洗。 贾诩也开始审问俘虏的几个匈奴贵族、头目,这些俘虏也都老实回答。 好好配合,还有生还、改编为义从的希望;若是态度不端正,要丢命,还要承受各种酷刑。 司徒赵温因得到赵基的许可,此刻也来询问受伤的虎贲、什伍长,不时捉笔记录。 赵基让他记叙这一战,赵温即便不想帮赵基做事,他也想换个生活方式。 抵达北绛军营后,公卿又要兼任典厩官,这个工作让赵温感到厌倦。 出来做些文字工作,也好散散心。 也不是他非要来,而是其他人也请求他出来,好带些外面的见闻回去,给其他人解闷。 营火陆续点燃,赵温就见裴秀返回,将一车车洗干净的头颅摆列在校场中间,仿佛市集摊位一样。 百枚一个小方阵,控干水分,扎起头发后,明日参战的虎贲、羽林还要来检首。 赵温看着第七个方阵快摆好,不由担心起来。 董卓、李傕再过分,也没请天子检验过首级。 虽然东迁途中,天子身边近处就有各种战斗,可战斗死伤是一回事,看着方阵一样的头颅,这显然又是另一回事。 想了想,赵温决定先留着,劝一劝赵基。 免得惊吓天子。 (本章完) 第146章 抚恤事宜 - 虎贲郎 - 中更 参战士兵陆续回营,而赵基简单擦拭身体后,竟然又穿了一套皮铠。 徐晃感到很是无语,如果董卓有这样的警惕,十个吕布也很难得手。 就现在这样的气氛,军中吏士谁舍得动手? 除了新兵,绝大多数时候的绝大多数吏士,都是非必要不穿甲。 哪怕轻便的皮铠、两裆铠,也是能不穿就不穿。 徐晃检索记忆,似乎印象中赵基始终甲不离身。 中军区域,议事大厅。 赵基捧着木碗仰头饮尽漂着泡发小黄米的稠酒,这就是另一种甜米酒,都是两三天内酿好的。 口感清甜,或浑浊如糊糊,也有清澈一些的。 都是战后迅速补充体能的饮料,许多人更喜欢粘稠的稠酒。 营内的虎步军士也没有闲着,或打磨竹子制作箭矢,或加工各种生活物资。 此刻各处生着营火,懂屠宰、会剥皮的军士正在火光照映下屠宰伤马。 连饮两碗,赵基才开始吃主餐,以白米饭为主。 吃完这些,才端起一碗大麦酿造的甜胚子,算是另一种甜米酒、稠酒。 大麦颗粒相对完整,他不怎么懂营养学,但知道吃一碗这个能帮助消化,排空肠胃。 血迅速回升,疲倦感立刻袭来。 想也不想,就盘腿而坐运转技能。 边上徐晃也在进餐,他没有参加战斗,但也疲倦。 作为指挥,需要操心、费神的事情太多,吃了八分饱后看赵基那样子,索性就侧身躺下,休养精神。 侯选、李堪对赵基不熟悉,本以为回来后饱餐畅饮之际,赵基会对他们封官许愿,大加拉拢。 没想到赵基只是快速进餐,然后就盘坐,一副修行导引术的姿态。 两个人互看一眼,也是疲倦,就在餐桌附近躺着,不知觉中就睡了过去。 脚步声传来,徐晃一骨碌返身而起,就见是裴秀。 裴秀对他颔首,而赵基也睁开眼,问:“七哥?” “阵殁名册已编好,稍后梁道这里会送来重伤名册。” “嗯,公卿今日如何?” “司徒公走访参战吏士,记录此战前后经过。余下诸位,研磨麦豆三十余石,都已拌草料喂马。” 裴秀上前侧身坐在赵基身边,疑惑:“匈奴人竟如此不堪一击?” “各部人心不齐,其王被我射杀,应变不及,这才一击得手,斩获颇多。” 赵基解释着,拿起竹简翻看名册,虎贲多穿重甲,往往伤而不死,阵亡多来自游骑。 人体脆弱的时候,哪怕青壮年,摔一跤也能摔死。 顽强的时候,那身上生蛆都能自愈。 他左右扭头,起身要去拿笔墨,裴秀先起身要拿,被赵基抓住手臂:“七哥,你我之间不用这样。” 裴秀不语,就坐在原地。 赵基起身拿来笔墨,捉笔就在名册上书写评价,只是对虎贲书写,按着大致印象书写‘上’或‘中上’评价,少数几个印象深也好的虎贲,他会写‘上上’评价。 他看到一个名字一愣:“芮通?他怎么也没了?” 这是芮氏家族补芮丹留下的虎贲缺额,是芮丹的族兄,是赵基从三个芮氏青壮中选出来的,另外两个一个四旬有余,一个十五岁,都不合适。 为了让芮通尽可能保命,赵基将他编为鼓车随员,跟随鼓吏学习擂鼓。 他给芮丹让过两颗首级,也统一了内部说法,闻喜县里安排裴征带人上门去发放奖赏。 同乡虎贲凑钱的抚恤,公家给的抚恤,以及照例一并给的赏赐,足有六万钱;还有布帛二十匹,其中赵基本人就添了六匹,裴秀、魏兴各给了两匹;最后还给了一匹母马。 这些东西,足够给芮丹过继一个孩子,并操持家业,养活长大。 此外芮丹按阵亡算的,按赵基的规定,芮丹的嗣子成年前,每月能领谷一石,钱一百,每半年发一匹帛。 而芮丹的母亲只要不改嫁还活着,又或者改嫁虎贲,只要芮氏一直补缺,就一直能享受同等规格的扶持。 裴秀不关心芮通的死讯,他清楚芮氏的底蕴,这是小宗寡门,反而问:“芮氏缺额,怎么补?” “规矩不能废,必须出人补缺,不然抚恤只限于子女,满十七岁就废止。”男子满十七岁停止抚恤,女子满十五岁停止。 汉律,女子满十五岁不嫁,征四倍的人头税,比商人、赘婿还高。 河东目前免十年人头税,如果赵基这里不垮,阵亡虎贲的男孩儿满十七岁后肯定会安排工作,合适的就优先补虎贲的缺,再次也能进入县兵、郡兵中,最次也能安排去学个手艺。 满十五岁的女儿,就现在这种形势,虎贲各家之间就相互联姻,不愁嫁。 赵基思索着,每一个阵亡虎贲的抚恤处理,会直接影响其同乡虎贲的士气,间接影响当地人对他的看法。 赵基不介意多一些负担,捉笔给芮通写下一个‘上’,只要不是逃亡、怯战,普遍能拿中上评价。 写完,就对裴秀说:“打完匈奴,让三哥再去一趟芮氏。让芮通的侄儿补缺,送到我身边牵马……还是留在七哥这里,别让再死了。教他读书识字,若是不听劝不学好,就打断他的腿,给芮氏留个后。” “也好。” 裴秀应下,反正他是不想去芮氏家里,他也清楚赵基不想去。 芮丹这种人,在外面械斗时被同乡打死就打死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跟赵基、裴秀也没有什么大仇,即便这样,裴秀也担心芮丹返乡后报复,他就一个母亲,还要打柴、采药、挖野菜。 被芮丹这种人盯上,很麻烦。 赵基快速给余下虎贲写完考评,这些阵亡虎贲身边也有自己斩获,或伙伴赠送的首级。 随身左右的首级数量,才是考评的主要参照。 就比如芮通,腰间就绑着一颗头颅,这就能得‘中上’,赵基凭个人感官再加一级,就是上等评价。 说话间就见侯选、李堪都已坐起来,赵基就将名册、笔墨递给他们两个,让他们给各自阵亡的部下写考评。 不需要详细解释,这两个人也能看懂这些。 李堪还在犹豫,侯选就捉笔书写起来,他普遍提升一级,也根据名册记录的随身首级为参照,给部下确定追封待遇。 这笔追封,就他们的穷苦样,根本掏不起,只能由赵基、赵彦控制的朝廷支付。 追封功勋的赏赐,以及抚恤钱都是朝廷、公家在掏,你还好意思强控部曲? 你强抓着部曲,也得看部曲乐意不乐意。 见侯选不拒绝赵基插手他们的部众赏赐、抚恤,李堪也就顺势接过笔,开始书写。 反正是胜仗,赏格丰厚一些,也实属正常。 名册送到赵基手里,就剩下二十三名羽林骑士的名单考评是空缺的,赵基就问:“毌丘叔父何在?” “陛下相召,他去旧营拜谒陛下。” 裴秀卷好竹简,扎好绳带,说:“天子也关心此战胜败,明日早间我就请他书写考评。” 见赵基点头,裴秀又说:“晚间时卫仲坚来信,他不好意思来这里迎接你。这是给你的信,若是有意,给我一个回复,改日我当面给他说。就是不乐意,也别急着拒绝。” 裴秀又说:“在我看来,卫氏蒙难,罪不在你,他也知道这事情不怨我等,反倒是你举兵声讨无德公卿,救下他卫氏全族。这情,他卫氏要记三代人。” “好,等战后我再给七哥回复。” 赵基见裴秀不把信拿出来,就知道裴秀觉得眼前不合时宜。 也不催,现在卫固的情绪很不稳定,信里说什么话都是有可能的,一个呼吸里能换三次想法。 让卫固好好冷静一段时间,对彼此都好。 所以这种情绪激动时写的信,不看也罢,看了反而会断了其他的可能性。 裴秀离去,贾诩很快就进来,也递来一卷竹简:“赵侍中,这是老夫审问的军情。” 见侯选、李堪在场,贾诩就坐在一边给自己舀一碗稠酒,端着饮用起来,无意商谈审问来的情报。 赵基拿起来阅读,就问:“右贤王何在?” “陪老夫一同审问,说是稍后就来拜会侍中,商议军机。” 贾诩语气平静,他刚才与去卑一起验证情报,当场打死了四个匈奴贵族。 死亡对贾诩来说,就跟窗外雪消融一样。 而他,通过审问,很满意今天的战损比。 不管是匡扶朝廷,还是还天下太平,就得打这种仗。 此前朝廷东迁时的那五场仗,反正他是不想打,再多的命也不够死。 (本章完) 第147章 中立见解 - 虎贲郎 - 中更 虎贲旧营侧旁,天子行营。 夜风徐徐,裴茂亲自送毌丘毅出营。 卫士跟在后面,火把稀疏,夜空晴朗新月如钩。 毌丘毅仰头看着格外璀璨的天河,神情怔怔,不肯率先开口。 裴茂勒马,坐骑打了个响鼻,就说:“未曾想匈奴众而散乱,赵基轻易破其前锋,又多事矣。” 毌丘毅也勒马,横马立在裴茂面前,看不清楚裴茂的表情,就说:“巨光兄,浍水便是界限。虎贲、虎步各军皆在水北,今与匈奴鏖战不休,胜败难料。还请告诫伏公,若无赵侍中军令而擅自越过浍水……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会怀疑贼臣叛乱,挟持天子欲卖给匈奴。” 裴茂面无表情听着:“此事非我能决定。” “那我也无法代替赵侍中决定军中机要大事,我麾下羽林不过二百,皆与匈奴宿仇深厚。谁妨碍赵侍中破敌,谁便是他们的敌人。天子若被贼臣劫持,羽林必是讨贼前锋。言尽于此,巨光兄当谨慎行事。” 毌丘毅说着,脑海中就闪过赵基带着虎贲从他面前经过的样子,连他看都不看,更别说问候一声叔父。 战场上可以救他,救他后不屑于停步与他交谈;那战场外,也能这样漠然将他隐诛。 个人生死有时候也没那么重要,可开了这个头,就必须将毌丘氏一脉打压下去。 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已经说明白了。 真有贼臣挟持天子,那也就别怪死在乱军之中。 反正随驾五百行宫卫士、三百郎官,近七百人是河东人,其中有隐匿的卫氏门生故吏实属正常。 不搞事还好,你从上面乱搞,就别怪这些人趁机从下面搞你。 不见裴茂回应什么,毌丘毅拱手:“告辞。” 裴茂也是拱手,就看着毌丘毅驱马向北,十几名骑士举着火把追随而去。 眺望北面营地篝火,裴茂想了想,拨转马头返回天子行营。 大帐内,桌案之上铺着细绢质地的地图,是新绘画的,河流、道路走向并不是很精准,就连城邑标注也有较大的误差。 刘协怎么可能不爱军事? 他最美好的记忆,就是平乐观阅军,那时候黄巾平定,朝廷收合四方精锐组成西园禁军。 哪怕益州黄巾军再起,没有出动西园八校尉,派一个西园郡司马率小部分西园军前往即可压制。 历经大乱,天下即将大治的机会就在面前。 然而,灵帝却病死了,这对刘协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过于突然。 这些年里,虽然没有成年皇帝监督,周围老臣讲解经义时都藏着掖着,但战争过于密集,就发生在身边。 刘协本就聪慧,他起码能看懂地图,也知道要给士兵发军饷,提供粮食。 至于军功封侯,位列两千石、郡县大吏这种事情,受公卿影响,刘协觉得这类封赏过于沉重。 会打仗的人,专心杀贼就好,哪里懂治国治民之事? 裴茂进来时,伏完拿着筷子摆在绛邑与径城之间,说:“今日运来许多手斧,若无意外,明日会伐木建造鹿角、栅栏,以阻北边匈奴。” 他摆在地图上的筷子,就仿佛栅栏一样。 刘协询问:“今日不是破其前锋,斩获甚多?怎么不是匈奴修栅栏,而是我军?” “陛下,匈奴多骑士,聚散变化难以捉摸。唯有修筑栅栏,才能有效排除其散骑侵扰。” 伏完重申匈奴的骑兵优势,虎步军从安邑行军抵达北绛,需要时间休缓体力。 今天不适合出营,明日就能在骑军掩护下,分出人手进行防御工事的修筑。 临战之际,汉军传统就是修筑各种土木工事。 甚至不需要派兵驻守,小股匈奴突破进来,再分兵追杀即可。 栅栏这类东西,没有守军时,你能快速破坏出一个通道;可若被追击时,那就分身乏术,无法打开像样缺口。 伏完说话间,见裴茂回来侍立在一旁,就问:“毌丘文强是何心意?” “他心意与各军相同,意在破匈奴,除河东大患,再无他意。” 裴茂简单阐述毌丘毅的立场,自不会扩大矛盾、转述那些警告性质的言论。伏完不置臧否,指着地图问:“那巨光以为,明日赵侍中修筑栅栏时,匈奴来犯,可能如今日这样击退?” 裴茂上前三步,垂目看着地图,眯眼:“以某对匈奴各部的了解,明日匈奴也会修筑鹿角、栅栏。” 双方一起面对面修筑防御工事,同时派步兵掩护,以骑兵骚扰,这很合理。 南匈奴长期配合汉军作战,战术类同。 能用土木工事消磨敌人,绝不会用人去拼,结果都被鲜卑强突打崩。 伏完觉得裴茂言之有理,又取一支筷子摆在陉城之南,与绛邑之北的筷子大致平行。 实际修筑时,这两道防御工事具体能有多近,就看赵基与匈奴人的胆魄。 而这时候,中书监赵蕤开口:“毌丘舍人,你与赵侍中是总角之交,又一同应募虎贲,共赴国难,皆有功勋于朝。以你之见,赵侍中明日会如何做?” 毌丘兴已尽可能挤在大帐内角落里了,被赵蕤点名,周围同僚让开空间,他只好上前拱手:“监公,以仆之见,若匈奴人修栅栏鹿角等物,赵侍中会勒兵固守,以休养吏士体力。” 刘协疑惑:“这是为何?” “回禀陛下,因匈奴人自己为赵侍中修好了栅栏。”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毌丘兴尽可能用平静语气讲述自己的观点,可依旧控制不住情绪的震颤,情绪也澎湃起来。 就打仗方面,他很服赵基,他坚信赵基一定会这样做。 何止是他,大帐内青年郎官听闻此言,情绪也鼓胀起来。 伏完皱眉:“这怎么能成?栅栏由匈奴修建,各处门户也控制在匈奴人手里,他们出入自由,我军岂不陷入被动?” 毌丘兴回答:“伏侯不知赵侍中神射,他能射百五十步。他欲夺取栅栏,匈奴人难以守御,只能拱手相让。或许匈奴人无奈,被迫修筑第二道、第三道鹿角。” 匈奴人不可能放弃陉城,驻屯这里,才能配合北岸军队,有效黏住朝廷大军。 哪怕不主动决战,匈奴人也要黏住朝廷,缠住这里的大军,给关中方面制造机会。 “可笑!难道还能修筑十道鹿角?” 见毌丘兴如此推崇赵基,伏完本能不喜:“退下。” 伏完喝斥一声,抬手甩袖对毌丘兴一挥,毌丘兴欲言又止,面色憋得涨红。 他强忍着低头俯身拱手,就这一瞬间,他感觉脊椎有些疼,胸腔内沉闷,想砍死伏完,再不济也要吐一口唾沫。 重新退回角落,他将嘴里的唾沫咽回了肚子里。 只是半垂着脸,面皮紧绷,漠视周围同僚的探寻、打量目光。 刘协则认真观摩地图,拿起几支筷子来回比划,如果匈奴人射程只有两支筷子,赵基能射三支筷子的长度,就栅栏这种工事来说,站在后面的匈奴人根本顶不住。 他想起了吕布,就问:“温侯协助袁绍破张燕时,可是如此战法?” 伏完回答:“陛下,温侯左右皆乡党骁骑,赵侍中并不擅长骑射。” “朕的意思是张燕的兵士不会轻易放弃鹿角,温侯能率骁骑越过鹿角杀敌,那之前必然要以弓弩射退张燕兵士。” 刘协垂目观察地图,回忆沿途驰道的地形:“如毌丘舍人所言,匈奴修一道栅栏是不够的。” 一直沉默的御史中丞杨众开口:“陛下,北岸临汾匈奴大队若是退回汾水上游,自上游渡河,汇合陉城匈奴,众数万,齐齐而来。大军决战,赵侍中托大不设壁垒,难免窘迫。” 刘协听着疑惑,反问:“那为何匈奴不早日汇合一处,从北面杀来?” 杨众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刘协又看裴茂,裴茂拱手:“陛下,匈奴仓促集合,部族之间又有宿仇,故以地域、亲善分为两部。如此强者对立,难以联合瓜分弱者,是弱者求存之策略。再者,分兵据守北岸,是为防止我军渡河绕行,从背后夹击。” 刘协觉得言之有理,就点着头问:“那匈奴真会修筑多重鹿角,逐步推进?” “臣不知,但以臣对赵侍中的了解,他会放任匈奴靠近,这样易于奔袭。” 裴茂回答时用余光去观察伏完,果然伏完脸色更差。 如赵基这样骄横的意气行为,简直视天子安危、朝廷存亡如同儿戏。 (本章完) 第148章 宗贼箭书 - 虎贲郎 - 中更 是夜,数股匈奴精骑或持火把,或摸黑而进。 这些人抵近绛邑外军营,于黑暗中射箭。 箭矢破空而来,钉在营内边缘。 然而这里是永久性营垒,这点箭矢根本不顶事。 营垒外围,赵基巡视检查。 见有持火把的匈奴骑士,以及用粗糙火箭下马步射的匈奴人,他立刻以强弓狙杀。 贾诩作息很不稳定,夜猫子一样跟着赵基游走各处。 营内驻屯的虎步军并未受到惊扰,营地东部区域的虎贲、羽林、河东骑士、匈奴义从经历过白天的战斗,偶尔被惊醒,但也情绪稳定。 这些来骚扰营地的匈奴人主要从东北而来,骚扰的也是大营北端与南端。 射退一伙匈奴骑士,赵基为自己胸前斜挂箭壶补箭时,贾诩说:“匈奴入夜后不时侵扰,是为争抢士气,也为疲我吏士。” “那就让他们夜里来,白日里我再去抢回来。” 赵基笑着回答,他很想修筑一道栅栏,可北绛附近的林木早已枯竭。 驰道残存的护道林木,各处村落、废墟的果林之类,根本不济事。 想要修筑栅栏,就只能从浍水上游砍伐树木,水运下来;再要么砍紫金山的树。 贾诩反问:“难道就放任匈奴自由来去?” “给他们一点希望,若一哄而散,反倒不好处理。” 赵基想了想,就说:“在绛邑决战,我粮道近。若是匈奴退却,我军追击的话,风险太多,我不想冒险。” 见赵基如此的谨慎,贾诩打趣:“侍中在朝堂之上,可不是这样拘谨的模样。” “文和先生不要乱说。” 赵基纠正:“我今统率万余军士,身后是河东数万家,十几万男女的性命,我自然要谨慎。而朝堂之上,关系我个人性命声誉,但有凶险,果断杀之即可。声誉破裂还能挽回,若一朝横死,盖棺定论,祸及家门,徒惹天下人笑。” 贾诩笑而不语,分明是朝堂那些人已经失去了反抗、报复能力。 那些人又迫切的想要恢复权力,权力是有限的资源,他们多一些,赵基就少一些。 他们权力多了,自然就有了反抗、报复的能力。 所以一步步夺权的苗头出现,赵基立刻挥剑斩击,毫无情面可讲。 贾诩没有与赵基深入讨论这个问题,赵氏祖孙能稳定朝廷,以现在的朝廷来说,反正已经死了那么多,再死几个大员、郎官也不算事。 一个稳定、有秩序的朝廷,才是最重要的。 随即,贾诩就开始讲述他对西河、上郡、北地郡的见闻,赵基也乐意聆听。 两人就这样站在大营南端辕门附近,交流边郡兴复的可能性。 而他们也不时观察远处虎贲旧营、天子行营的营火,虽说在浍水之南,可浍水也就能行船,根本挡不住匈奴骑士的泅渡。 别说擅长骑马的匈奴人,现在的赵基在不穿重铠的情况下,也能骑马渡河。 马匹本就会浮水、划水,经过训练后,就能驮载骑士,以相对稳定的姿态渡水。 现在又是枯水期,就浍水的情况来说,匈奴骑士可以踩踏河床直接通过。 但要小心两岸淤积的滩涂烂地,两岸也有芦苇丛生,能藏匿伏兵。 赵基就那么静静望着,有点希望匈奴骑士闹点大动作。 这时候毌丘毅在几个羽林骑士护卫下来到南门,眺望夜中移动的匈奴人火把队伍:“侍中,天子危急,还请发兵声援。” “不急,我们要相信陛下左右不乏忠烈之士,小小匈奴,何足为虑?” 赵基拒绝,又指着东北方向隐约可见的火把说:“今小股匈奴侵扰,我军就迫不及待出营救援。若为匈奴人所知,明夜复来,设伏兵于侧,将会如何?” 有浍水阻隔,旁边又是虎贲旧营,几百个匈奴骑士能攻破天子行营? 赵基不相信,若是不幸攻破,再抢回来就行了。 反正天子又不会怀孕,怀孕了又关系自己什么事? 毌丘毅见此也不再要求,反正他是来请求了,是赵基不肯出兵声援。 而此刻,匈奴小队精骑陆续强渡浍水,围着虎贲旧营、天子行营抛洒箭矢,发出一阵阵怪声嚎叫。 行营大帐,刘协已穿戴铠甲,端坐上首,隔着敞开的帐门观察营内。营内军帐不时中箭,偶尔有火箭射来,头顶盾牌的甲兵也以树枝拍打灭火。 伏完就坐在他侧旁,身上也是一套襦铠,气度沉稳。 大概匈奴人冲进来,他也能高声斥责。 毌丘兴阔步行走在板筑低矮的墙垒内侧,手里提着强弩。 十几名郎官跟随,毌丘兴终究参加过实战。 他指挥下这些人将强弩架在五尺高土墙,瞄着营外一处举火的匈奴骑士。 齐齐扣发后,转身蹲伏在地,或以腰力上弦,或踏张上弦。 毌丘兴一箭发射后就将强弩交给他的贴身卫士,卫士上弦之际,毌丘兴则观察外面的匈奴:“来敌甚少,不足虑。” 一个河东郎官就开口:“营中虎贲怎么不肯出营驱逐?任由匈奴惊扰天子?” “营中多是收编的步兵,不能指望他们。” 毌丘兴解释说:“形势危急时,薛朙自会率兵接应,我等护卫天子入虎贲营地即可。”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说着,他接过护卫递来的强弩,搭稳瞄准,稍稍上抬一点角度,随意扣发扳机。 营中不缺弓弩箭矢,哪怕射光,天亮后自然能获得补给。 补给路线短,还很安全。 只要不出营垒,匈奴人只能这样悄悄骚扰。 若是大队猛攻,就必须进行夜间照明。 这样动静太大,虎贲各军自然会来救援。 何况,匈奴人不一定知晓天子行营就在这里。 彼此才遭遇,对方连像样的俘虏都没抓到,怎么能获知军情? 就在毌丘兴思索之际,行宫卫队中一名弓手左右看一眼,见巡查军吏走远,当即弓拉满弦,对着疑似的匈奴队伍所在射出一枚箭书。 卫氏、范氏血仇,岂是这么容易平息的? 只是匈奴人骚扰到午夜,就在号角声中陆续退去。 天色渐亮,虎贲营地内,薛朙隔墙观望营外荒地。 身边同乡虎步军士心生担忧,顾虑不已:“步曹,我军闭营不动,天子难免怪罪。” “我奉命守营,天子行营稳固,我无诏也无军令,如何救援?” 薛朙看着周围吏士:“不必忧虑,一切自有赵侍中在。” 他也听说了安邑朝堂发生的事情,什么羽林中郎将桓典,还不是被打断了两条腿? 同为侍中的丁冲,竟然拔剑来砍虎贲,杀死丁冲的虎贲还不是好好的? 朝廷百官、士人眼中,或许赵基行为跋扈,反应过于剧烈。 可薛朙已经三十岁了,在外面打过烂仗,很清楚军令必须专一。 哪怕天子被虏,只要虎贲营地稳固……他最多就是丢官,跑到角落里躲躲风头。 像他这样死心眼执行军令的人,又怎么会遭受严惩? 天色渐渐明亮,毌丘毅带着百余名羽林骑士走浍水木桥而来,就见天子行营外钉着稀疏箭矢。 他驱马绕行营观察匈奴人留下的蹄印,忽然看到一枚箭书,紧接着是第二枚。 几个羽林中郎想要上前去取,毌丘毅喝止:“不得翻阅,三五人一队,搜索箭书,尽数拿来!” “喏!” 羽林骑士们应下,四散仔细检查。 毌丘毅神情阴翳,或许匈奴人需要费时间、成本才能摸清楚的军队、扎营信息,昨夜已轻易被宗贼泄露。 这种宗贼,是杀不尽的。 只要你还想要高素质的人才充当军吏、骨干,那你就必须用这些人。 显然,这些宗贼已经出卖了河东人集体利益。 为了向朝廷复仇,开始寻求匈奴人的力量。 甚至,不惜同归于尽。 (本章完) 第149章 不善夜战 - 虎贲郎 - 中更 虎贲旧营之南,紫金山山沟小湾里。 裴秀领队,一路扶车步行来到这处坟湾。 他左右观察,看到了‘闻喜南乡芮君之墓’,破旧的墓碑,上面是一个月前赵基所雕刻的碑文。 上前几步观察,可能那时候赵基图省事,这八个字里笔画繁复的文字都被赵基取巧,用了草书写法。 现在仔细看芮丹的墓碑,裴秀才暗暗惊异,他是真没想到赵基还有草书相关的造诣。 草书这东西不是你奋笔疾书越写越快就能写好的,想要写好草书,就必须掌握章草。 草书造诣越深,要么累世公卿自幼学习,再要么拜在名师门下,得到了倾囊相授。 裴秀仔细观察赵基雕刻了的这八个字,化繁为简,十分得体。 以刀雕刻陈旧的木板,看不出什么书法的底蕴,但能看到赵基对文字的处理。 这是典型的草书,又照顾了墓碑的实用性,稍稍识字的人就能认出这八个字。 哪怕让自己伯父来写,随手之间也达不到赵基的这种自然形意。 裴秀突然长叹,跟随而来的关尚询问:“七哥?” “没什么,我自诩与阿季自幼相识,现在才发现他幼年早熟,一身本事不是我能知晓的。” 随即抬手指着芮丹墓碑:“阿尚你看,阿季当时随手所做,草书造诣不亚当世大家。” 关尚上前半步蹲下贴近研究,他看不出这有什么好夸赞的,就连‘乡’字都被赵基省掉了大半。 即便这样,他也能一眼辨认这是个乡字。 郷党,有时候图省事,书写时会写为郎党。 写成郎党后,不管你是念乡党,还是念郎党,指的都是同一群人。 关尚盯着‘乡’字,更疑惑:“乡无郎,阿季这么写,难道是感慨我辈男儿为国捐躯,难以魂归乡土?” “或许是吧。” 裴秀扭头对身后骑士说:“今后为英烈立碑,就以赵侍中所书之‘乡’为准。” “喏!” 这些骑士应下,他们也觉得关尚理解的有道理。 应募从戎,好儿郎离乡而去,埋身别处,自然是郎与乡别。 昨日俘虏的二十几名匈奴本族、杂胡青壮推车劳累,此刻更是在骑士监督下开始挖掘坟坑。 裴秀则捉笔,看着名册开始书写墓碑。 车上阵亡的虎贲脖子上都挂着刻字木牌,与墓碑对应,优先下葬在坟湾向阳缓坡。 原有的旧坟则被匈奴俘虏粗暴抹除,不管是他们,还是来送葬的吏士都不介意。 哪怕这些旧坟阴灵不满,但也掀不起什么波折,势必被虎贲、各军英灵镇压、奴役。 未来军中袍泽来这里祭奠,这些阴灵或许也能跟着英灵吃些汤汤水水。 阵亡的羽林、北绛义兵也都运输到这里,只是在相对偏僻一点的位置挖坟埋葬。 一名北绛义兵感慨不已,他们跟着李堪到处躲藏,遭遇战斗若是战死。 别说这样集中安葬,就是尸体都很难抢回来。 几个羽林代表也是感慨颇多,而裴秀写完所有墓碑后,站在坟湾最高处观察周围山沟走势。 接下来的大决战,虎步军也会产生许多阵亡。 坟湾相对崎岖,看来虎步军未来阵亡的吏士只能在山脚缓坡处埋葬。 而另一边,伏完、杨众与司马防引着几十名郎官来到北营,检阅排列齐整的匈奴首级。 昨日前哨遭遇战、先锋战后,前后斩获一千七百多颗头颅就摆在北营校场,组成十八个小方阵。 司马防这个河东郡守没当几天,就被赵彦赶走,他若执意留在安邑要跟赵彦争权,赵彦不介意安排宗贼杀死司马防。 司马防是曹操的半个举主,自然受赵彦的憎恨。 赵基不强求天子来检验首级,可天子没来,虎贲、羽林等参战立功之士多少有些失落。 他引着伏完等人检阅,最后指着一枚插在短矛上的头颅:“这是黑狼王、单于王庭右大当户太阿厚的首级,右贤王可以佐证。” 跟随检阅的去卑开口:“是太阿厚本人,他被赵侍中射杀后,黑狼部图腾大纛也被赵侍中所夺。” 说罢,去卑去观察伏完。 伏完连连点头:“甚好,老夫会如实奏报,向天子请功。”杨众绷着脸不想言语,他更关心杨琦、杨彪的安危。 司马防刚在赵彦那里看了脸色,此刻也不会说什么好话,否则河内司马氏风骨何存? 而左右两侧站立的虎贲、羽林郎官,以及侯选、李堪等人的部曲头目普遍不喜欢杨众、司马防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生人勿进的表情。 这些人用凶恶、严厉眼神审视杨众、司马防,见兵痞如此凶顽,杨众、司马防更不可能折节卖笑,讨好这些兵卒。 气氛不是很好,赵基就问:“昨夜匈奴散骑越过浍水,不知行营如何?” “得赖郎卫勠力杀贼,匈奴侵扰无果,未及四更陆续退走。” 伏完反问:“侍中麾下精骑骁猛,可曾拦截?” “伏公,再是精骑,行军百二十里,又参与血战,早已精神疲倦体力匮乏,如何能战?” 赵基语气平静:“仅是军事相关,伏公不甚精通,还是不要轻易畅谈。” 这时候司马防拱手:“非是伏公所问,此天子所疑惑也,还请侍中解答。” 闻言,赵基缓缓扭头去看司马防,上下审视身形高大的司马防:“公身形壮硕,不愧累世将门,不当兵实在是可惜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司马防当即怒容,怒气上涌,很想谩骂,又感觉会把自家也骂进去。 他曾祖父司马钧最高时担任行征西将军,可第一次参与指挥大规模军事行动时,就全军覆没;第二次与别人分兵而进,另一路被东羌大败,司马钧获胜,缴获颇多。 然后命令军队就地收割东羌的庄稼,可部属贪图缴获深入追击,反被东羌设伏击败,并追杀。 司马钧当时在城内,恼怒部下不听节制,没有派兵接应,三千多人被东羌追击歼灭。 形势败坏,司马钧也潜逃返回,被朝廷下狱,廷尉府定罪之前,司马钧于狱中自杀,保全了家族荣誉。 于是儿子、孙子皆位列郡守,世历两千石。 从司马钧开始,司马氏一族不再专注研究军事,而是专心研究汉书。 司马防深呼吸几次,才平息怒气,不与赵基发生冲突。 杨众也是无语以对,伏完表述不完整,以自身的态度来询问军事。 被赵基反驳贬低后,司马防就搬出天子,将伏完的询问提升到天子所问。 赵基更简单,直接骂司马防一族是败将之子,不擅长打仗,去搞文学、抱汝颖人的大腿。 去卑左右观察,嘴角笑容洋溢。 裴茂不在这里,连个缓和气氛的人都没有。 反正他不可能跳出来说什么说话,很想看看伏完生气到了极点,会说什么狠话。 侯选、李堪站在一侧更是怒容相视,恨不得扑上来捶打这些天子随驾重臣。 贾诩见伏完怒极之际依旧能强忍着,仿佛在等赵基主动回应‘天子所问’。 而赵基则眼神轻蔑看司马防,大有激怒司马防,反手一剑扎死的架势。 站在赵基不远处的韩述,则将背后的铜锤拿了出来。 司马防实在是有些高,竟然比自己还高,这让韩述有些不舒服。 司马防扬起下巴,渐渐收敛怒容,也是一副任凭打杀的模样。 反正就是不再开口,以姿态表达自己的高傲气节,避免言语激怒赵基,落下口实、把柄。 见司马防很懂,赵基笑了笑:“很好,看来桓典的腿没有白断,我很欣慰。” 说着扭头看伏完,一本正经回答:“既然伏公是代天子召问,那臣就回答,我军不善夜战。” “不善夜战?” 伏完追问,明显不信,狐疑审视赵基。 赵基反问:“这句是伏公所问,还是天子所问?” 伏完立刻警醒,做笑:“是老夫所问,据老夫所见,侍中应募虎贲之初,就接连夜战,何谓不善夜战。” “所以我说伏公你不知兵,我擅长夜战,与麾下吏士擅长夜战有什么必然联系?” 赵基对着刘协所在的南边拱拱手,才正色回答:“不论是做人,还是治军、御敌、治国,都该以堂堂之阵,行煌煌之事。岂可将胜败寄托于阴暗、鬼祟手段?之前公卿无德无能,朝廷危急,我没得选,只能夜战搏命;如今我两肩承担河东十余万口男女性命,岂可冒险夜战?” 边上贾诩还缓缓点头,很是认可的样子。 可他很清楚,真有夜战大破匈奴的战机,赵基肯定全力压上,一点都不会犹豫。 (本章完) 第150章 白马神物 - 虎贲郎 - 中更 送走了伏完等人,赵基与贾诩在十几名骑士簇拥下来到汾水岸边。 阳光正好,北岸马匹数千,或静谧侧卧,或躁烈打架。 只有少数匈奴人在观望、牧马,与其说是牧马,这些人更主要的工作是警惕南岸汉军。 赵基观察一圈,说:“昨日城上观望统计,北岸又多出二百余落。他们有援军,我们没有,这是一个缺点。” 贾诩不急不躁,双手交叠在身前,却说:“今年大旱,匈奴纵马食青苗,青苗终究难以持久。决战就在十日之内;而十日之内,李郭二将难以渡河。” 他了解平陵苏氏的底蕴,在破开墙垒之前,李傕、郭汜都不会卖命强攻。 都怕折损太大,得到一座干瘪的空壳。 但又有卫氏金库这个前例在,平陵苏氏在劫难逃。 苏氏祖上定居于此,是因为苏建追随卫青立功封为平陵侯,与关中其他著姓、豪强一样,基本上都是两汉勋贵之后,再要么就是先秦公族之后。 贾诩侧身看赵基:“若是匈奴人少一些,在两万左右,这才棘手。然其族群种姓趋利,远处匈奴各部闻讯,也会发兵前来,以求分一杯羹。” 匈奴来的越多,汾水流域的青苗就消耗的越快。 所以,李傕郭汜还没攻到河东,匈奴人就不得不发动强攻。 此刻贾诩根本没考虑天子、朝廷或别的什么,他只是就事论事,询问:“侍中如何破敌?” “浍水上游筑坝一事不能停。” 赵基也是情绪平静,又说:“不管匈奴做什么,我准备分出三千军士,一千疏浚新田沟渠,另外两千在绛邑、陉城之间开挖堑壕,引水浇灌,限制匈奴散骑。” 不计算浍水以南的虎贲旧营、天子行营,隘口民壮义兵,以及浍水上游唐城、翼城守军。 现在他手里除了虎贲、河东、匈奴义从三支骑兵外,还有五千虎步军,三千北绛义兵。 八千步兵里分出三千,这已经是相对保守的施工力量。 还没有破匈奴,赵基就想着恢复新田,还要开垦、恢复更多的灌溉区域。 贾诩并不觉得这个行为搞笑,麦子什么时候都能种。 别说四月初,就是五月都可以种。 麦子的传播,就是各地春夏大旱,能临时补种,才快速流行起来。 昨日一战打出军事信心,贴近绛邑开凿堑壕,又有骑兵掩护,这件事情不难做。 反正都是黄土地面,不难挖掘。 贾诩缓缓点头,又补充说:“今匈奴两分,侍中不必过于忧虑。以某对匈奴的了解,北岸匈奴强渡之时,我军猛攻,则陉城匈奴有一半概率毁约,坐视我军大破渡河之匈奴。” 赵基只是点点头,只是有这种概率,不能将胜算寄托在匈奴人的内斗上。 讨论完毕,两人绕路新田,这里只有小部分区域种植水稻,其他地方甚至很粗糙的撒了一些粟黍、黄豆,与野草一起生长。 就这不到五分之一的新田灌溉区域,就能满足绛邑此前驻军,与城内近半百姓的口粮。 仅仅是恢复绛邑、翼城即浍水两岸的良田,最少能养三万军队。 北岸、东岸的匈奴在吃青苗,现在虎贲、河东、匈奴义从的马匹也闲散游牧在新田的荒废田野里,惬意吃混杂粟黍、麦苗、豆叶的草。 也就水田边缘安排了巡查军士,预防马群践踏、啃食稻苗。 路过匈奴义从营地时,就见去卑与一伙匈奴贵族正在新搭建的芦苇棚上晾晒肉片。 赵基靠近,就闻到强烈的腥臊气味。 去卑两手各提一挂宝贝来迎,笑着对贾诩说:“文和先生,瞧瞧此物是否神骏?” “还真是好宝贝。” 贾诩伸手接住,是没有剥皮的公马勾勾蛋蛋,通过血筋还挂着马肾。 剥皮切割时故意留了大块的马皮,能看得出来,是两匹白马的器具。 普通雄健公马的器具,已经是大补之物。 而白马神异,不论汉匈或者诸羌,都视之为龙的化身。 白马的器具,更是上品中的珍品,十分难得。 赵基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摆手不要,贾诩毫不嫌弃,就主动讨要。 去卑也慷慨,都一并送给贾诩,贾诩立刻转手交给随从,让对方赶紧回营去晾晒处理。清洗干净,切片涂抹盐粉,通风晾晒后,这两副白马神物,足够支用许久。 去卑引着赵基、贾诩在另一处临时搭建的芦苇棚下落座,太阳渐渐升起,赵基身上皮铠已有些灼热。 棚内,赵基解下头盔,询问:“这些东西你们怎么分的?” “小王多出了一些钱,昨夜所获之物,皆在小王这里。” 去卑感慨说:“三四月间草木滋生,本是各部兽群繁育之时。今各部出兵来此,只能留母马少数种马在部内休养。昨夜所屠五百余匹,尽皆公马。” 匈奴人很少给战马阉割,因此去卑大丰收。 赵基扭头眯眼凝视二十几步外的芦苇长棚,棚下匈奴勇士们切割肉片,涂抹盐粉,匈奴贵族们端出来晾晒,乐此不疲。 他不由感慨:“还是匈奴马群充沛,我已尽征河东马力,才能勉强维持各军马匹用度。就连现在军粮转运,也只能以人力推车。” 目前军粮还够用,十五天内不需要着急。 十五天后,压缩军粮还能再撑五天,压缩军粮是拿来应急的,例如追击匈奴败兵时也能用。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正常来说,六天后安邑会组织运粮队北上,直接运到绛邑前线。 而这期间,安邑会持续通过涑水向闻喜、桐乡运粮,以维持内迁避战百姓的生存。 面对赵基的感慨,去卑劝慰:“侍中不必苦恼,待大破作乱各部,小王立足汾北后,自会输送马匹,以支河东军民用度。” 到时候他不主动给,赵基也要跟他要。 “贤王你是了解我的,我不会让朋友吃亏。” 赵基安抚一声,一个想法从脑海浮现,又感觉这样会增大自己的后勤压力。 打算再等两天,条件更成熟了,争取一步到位。 贾诩左右看风景,余光察觉赵基不时沉思,眉宇舒展,又没有开口讲述。 贾诩也就故作不知,他始终搅合在漩涡中心却能全身而退,不是他多么机智,比他机智的人有很多。 他能活到现在,全靠管的少,不多说话。 比如晨间检阅首级时,司马防非要跳出来给伏完帮腔,还没给赵基口实。 若给了口实,无非打断腿躺着。 而现在,只要战争秩序混乱一些,司马防还敢来前线,大概率要背后中流矢而死。 这么聪明有勇气的重臣,实在是自寻死路。 贾诩脑海中仅仅是一闪而过,就将这些想法抛诸脑后,不再回忆。 他一副深沉模样,哪怕坐在去卑对面,去卑都会忽视贾诩的存在,一门心思与赵基攀谈。 “报~!” 一名队官级别的虎贲侍郎驱马而来,一跃下马快步上前:“侍中,匈奴人砍伐驰道两侧树木,正在径城之南八里处修筑鹿角!” “这是想困死我呀。” 赵基起身,抓住皮盔对去卑说:“贤王点选百余精骑,随我去看看状况。” “是!” 去卑立刻应下,他神情多少有些亢奋,对面那么多匈奴,哪怕赵基尽数俘获……去卑也是乐意的,这么多青壮、贵族人口控制在赵基手里,他也能快速兼并妇孺老弱留守的部落! 何止是他,他下面的小王、头人们也能籍此快速壮大,吃掉他们堂兄弟、表兄弟的部众。 赵基又看贾诩:“文和先生留守大营。无我令符,不得发兵。” “喏。” 贾诩拱手长拜,随即就去与护卫汇合,向大营而去。 赵基又看传递军情的虎贲队官:“我去点选河东骑士,你持此令符,点选百余虎贲勇健。” 说着从腰间皮盒里取出一枚小米椒差不多的令符,一枚令符只能一次调动一个百人队。 “喏!” (本章完) 第151章 连日再战 - 虎贲郎 - 中更 “一汉能抵十胡?” 天子行营,刘协凝声发问。 他是很想去亲自检验首级的,可伏完劝说的很有道理。 堂堂天子,就该与军卒小民保持距离,这样才能维持威仪。 否则若是过于亲近,天子威仪不存,小民军卒自然敢犯上作乱。 “诚如陛下所言,昨日前后两战,赵侍中盈获十倍。” 毌丘毅高声回答,十比一的战损比,已经值得每一个河东人与匈奴拼命。 哪怕五比一,河东人也能接受。 这十几年的时间里,河东人饱受匈奴南迁之苦;匈奴人也被汾水以南各县抵挡,双方摩擦不断,都想着弄死对方。 毌丘毅参加过这一战,知道是大胜,但具体斩获、折损多少,他也不清楚。 今日一早,他就将羽林骑士带回天子行营,算是脱离了赵基的指挥。 刘协收敛喜色,一笔账很快也就算明白了。 河东除掉各处必要的守军,驱逐并吃掉一些匈奴人,河东机动兵力应该在一万五左右。 打通太原通道,以太原的富庶,又是万余青壮力量。 合这二郡之力,驱逐西河郡的匈奴、羌胡,仅仅是这三郡,就能得到三万步骑精锐。 不管是返身回长安诛讨李傕郭汜,还是拱卫朝廷返回雒阳,都能让朝廷恢复威仪。 总的来说,还是雒阳更好一些。 有这么强的军队,再加上张杨、张绣的军队,外围还有刘表、刘备、吕布的声援,想来能压住袁绍、曹操组成的大河联盟。 刘协心情大好,就笑问伏完:“赵卿可有什么需求?” “赵侍中公忠体国,并无请封表官之事。” 伏完拱手回答,换李郭或者白波诸将,肯定又是上一串请封名单。 赵基本身就没索要过官职,伏完也不好乱说。 检首时起冲突这种事情,就没必要给皇帝说。 说了也没什么意义,现在军队指挥还离不开赵基。 赵彦终究六十五岁了,又能活几天? 伏完反而没有那么急,他都同意把女儿嫁给赵基了,检首之际他代表朝廷,赵基实在是太不给他面子了。 哪怕很清楚赵基指挥军队,需要维持独特刚强的形象。 可伏完这一趟外出,依旧憋了一肚子火气。 天子为证,这婚事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当初赵基南下征讨白波诸将时,可送了赵彦三十几匹马;而现在缴获颇丰,竟不肯私下送几匹马给自己。 他吃喝出行用的都是公家的,难道他仪同三司、开府的辅国将军不其侯伏完还缺几匹马? 这哪能算是索贿? 真不缺的,缺的只是赵基的一个态度! 赵基这样无礼,伏完怎么可能高兴? 就算赵基不懂事,难道赵蕤不懂事? 伏完暗暗生气,眉目沉肃。 紧接着杨众、司马防等人都为赵基说好话,反倒是同乡的裴茂,联宗的赵蕤不好开口。 总的来说,军事取胜,公卿百官们心中高悬的那颗巨石也算是落地了。 朝廷东迁以来,连续的军事失败给了朝廷上下沉重的信心打击。 哪怕落脚于河东,也很难挺直腰杆做人。 而现在,他们真正的自信开始恢复。 就在众人夸赞赵基之际,一名羽林中郎快步到帐外:“报~!北面军情!” 帐内关键几个人目光落在毌丘毅脸上,毌丘毅对刘协拱手长拜,后退几步到帐外,询问:“何事?” “东部匈奴在陉城南七八里处采伐树木,赵侍中督率步骑北上,约有千骑,步兵五千!” 这羽林中郎气喘吁吁,这都是羽林骑士自己侦查的。 赵基根本没有派人通报这些军事行动……每一个骑士都是宝贵的,没必要这样浪费。 有效信息在小范围流传,这在赵基看来是一件好事。 否则派人通报军事行动,最开始是通报,行营这些人会籍此进行协商,甚至将通报理解为请示。 如果不是需要天子旌节激励士气,赵基都想把这伙人滞留到隘口以南,或者塞到易守难攻的柏壁。 现在留在身边,看重的就是那杆天子旌节。 羽林中郎的声音很大,帐内百官哗然。 刘协察觉伏完看自己,立刻会意去看裴茂:“裴卿,仓促决战,这是否有些急躁?” 裴茂拱手:“陛下稍安,容臣去探查一二。” 顿了顿,裴茂又说:“以臣对赵侍中的了解,今浪战优势极大,他不会轻易纠合各军与匈奴决战。” 能一刀刀切肉,又何必冒险决战? 刘协也觉得有道理,哪有这么快打决战的? 爆发决战,肯定是一方优势很大,再要么就是一方坚持不住,来拼尽一切赌一把。 再要么就是战前约定好时间、地点,然后直接决战,节省不必要的相持、对抗。见裴茂要出发去找赵基当面询问,伏完也开口:“中书监乃赵侍中长辈,可同行。” 赵蕤见皇帝看自己,也就主动拱手:“臣愿往。” “二位爱卿不可扰乱赵爱卿,速去速回。” “唯。” 裴茂、赵蕤拱手长拜,后退几步,到帐门处转身而出。 毌丘毅就站在门外,安排一支羽林骑士小队保护他们。 当他们一路向北,抵达时汉军、匈奴已相距两三里路程,各自列阵、调整间距。 今日吹刮轻微东南风,赵基阵前勒马,自己与骑从践踏而起的扬尘缓缓向北扩散而去。 扬尘散去,对面匈奴骑阵也无异动,就那么伫立在午前阳光下。 赵基单骑脱阵,在更前方观察敌我各阵,侯选、李堪、去卑也都单骑而进,与赵基汇合于阵前二百步处。 去卑就抢先劝说:“今日我军上风,一旦交战,他们自会退却,不与我战。若是追击十里,我阵型散乱,各队争功时,他们自会返身来战。”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我没有决战之意。” 赵基持马鞭指着两侧:“侯文则、李伯承分领千人,立刻开挖壕沟,挖掘时将土留在沟南。” 侯选就问:“是在阵前挖,还是阵后挖?” “阵后挖掘。三千虎步军结阵掩护,余下千骑,我会领三百骑在阵列最前,这三百骑我会分为三队,每次领百骑冲驰扰乱匈奴,以夺其胆气。” 说着赵基看去卑:“贤王督余下骑士,伺机而动。” 去卑、侯选、李堪拱手:“喏!” “嗯,就这样行动吧!” 赵基扬鞭一挥,勒马朝本阵返回,这次出击的青、红、黑三支虎步千人队各自组成前七后三的战阵,各个百人方阵相对单独,并没有密集聚拢。 他巡视千人队,先是左翼西边的青旗队,前列七个百人队有序不动,而他们身后三个百人队正急忙布置陷阱。 用的是皮索与木桩,四尺长的木桩钉在地面,只露出半尺高;这些木桩之间用皮索、麻绳连接;同时还有些人正在虚浮的黄土上挖掘陷马坑。 昨晚、今天早上吃马肉吃的都很痛快,此刻挖坑时一个个都很有力气。 踩中陷马坑的马,断腿后只有死路一条……跑都跑不远。 用皮索与陷马坑组成防骑缓冲线,布置好后,各队再走安全通道,换个位置后继续布置。 因此五千步兵,看似是两个千人队在阵后挖大壕沟,算上九个百人队,足有三千人在挖工事、陷阱。 赵基巡视青队后,又路过中央区域的黑旗队,他单骑勒马而过,每经过的一个前排百人队,领队的虎贲郎中就持戟高举,带动虎步军士挥动兵器,亢声呼喊。 而赵基不言语,只是右手握马鞭贴在自己眉眶,又展臂挥动,算是回应。 黑旗前七阵最中百人队,赵坚、赵垣分属两个什队,此刻也举起兵器瞪目呐喊。 这种时候,他们控制不住自身,只想大声怒吼,宣泄挤压在胸腔中的各种情绪。 因为行军,赵坚、赵垣脸上、盔甲都已沾染扬尘、黄土。 哪怕相距七八步,赵基也没能从人群里认出他们,都是差不多人的泥人。 紧接着赵基检阅右翼东边的红旗千人队,论装束服色搭配,他们更像传统汉军的装扮。 “汉骑不足昨日一半。” 北面,羌渠王也在阵前观察,当看到右贤王去卑的黑龙旗、鹰旗后,他有些不敢相信,很快也就释然了。 就对左右笑说:“那个假王跟着汉军杀来了,这一战我要摘下他的头!” 算起来他与去卑是同辈从兄弟,去卑与单于血缘更近一层,而他远一些。 干掉去卑,单于呼厨泉立足不稳,大概率会承认他为新的右贤王! 说笑间,就见汉将率百余骑越阵而出,带出大团扬尘向北而来。 这股扬尘团两侧视线清晰,可见汉军大队未动。 羌渠王扭头看一名部族勇士,挥鞭指着那团移动的扬尘:“赶走他们!” “是!大王看我建功!” 匈奴勇士越阵而出,身后伙伴、同族、隶属于他的杂胡骑士陆续出击。 三里路的路程,双方很快遭遇。 汉骑偏向东北而行,匈奴偏向西南而行,双方都是骑射为主。 只是相距百二十步时,赵基就快速发箭。 箭矢飞行时,匈奴人怎么也能再前进五六步。 来不及瞄准,都是急射。 错面交替而过时,赵基胸前斜挂的二十支箭射尽,引着队伍向东北绕行,迂回向东,转弯回来时已到了右翼红旗千人队阵前。 这时候交战区域扬尘散去,落马的双方骑士正相互搀扶,朝本阵撤离。 赵基驱马来到阵前,见又有一队匈奴精骑南下,他也不怕,当即呼喝:“第二队!跟我冲!” 跟随他冲阵返回的第一队骑士汉胡夹杂,此刻陆续下马,平复心情,恢复马力。 一些散骑也上前,将之前落马、返回的骑士接应回来。 (本章完) 第152章 信任成本 - 虎贲郎 - 中更 虎步军黑旗千人队阵前,两台鼓车擂响,节奏舒缓。 赵蕤、裴茂并马于阵脚一侧,十几名羽林骑士掩护下观察前方。 从他们来时赵基率百骑上前挑战,每次退回来就换百骑。 如此反复,等到太阳高悬时,已是第五次交锋。 这次双方游骑纠缠,突骑贴近搏杀,都死战不退。 东南风吹刮,南边汉军阵列视野相对较好。 就见鏖战不及半刻,匈奴再次溃走。 这次赵基没有退兵,而是指挥伤兵驮着阵亡骑士后撤,并对周围匈奴伤兵进行补刀。 扬尘渐渐散去,又见北面远处扬起一团烟尘。 韩述深吸一口气,驾御赵基的战车,扭头喝斥:“车队,前进!” 三十二台虎贲战车跟随前进,主战车之外就跟着一台鼓车。 而‘虎贲中郎将’战旗所在的旗车还留在骑阵中,并未移动。 战车组成前后三排,带起更大的扬尘,也更吓人。 使得这一波南下交锋的匈奴骑队迂回规避,没有上前交战。 阵中,赵基一跃登上战车,丢掉不得劲的骑弓,抓起一条没上弦的步射强弓问:“徐晃如何?” “过午时调白旗队出营助战,以策应各军退兵。” 韩述抬手抹一把脸上汗泥:“若北岸匈奴没有异动,他会率余下五百河东骑士出营,协助退兵。” “知道了。” 赵基应答一声,搓了搓嘴唇附近,从车厢里拿起水囊就畅饮一口,淡盐水入肚就是提神。 将剩下的半袋水递给韩述:“你去巡查,将体力、马力枯竭的人点选出来,带回阵中休养。” 很多人已经杀出了某种‘感觉’,开始享受战斗,并忽略了个人体力衰竭。 “喏!” 韩述高声应答,翻身骑在他的备用马上,当即就巡查各处,将之前参战的虎贲、河东、义从骑士点选出来,一律跟他退回阵后。 这一点选,就带走近百骑。 之前混战,赵基根本没时间仔细清点、统计身边的骑士,很多人都是反复出阵。 赵基每次出阵,还能换一匹马,这些人骑着旧马,早就跑不动了。 可能是第六波匈奴骑队迂回避战,等韩述带人撤离后,匈奴人迟迟没有组织攻击的意思,仿佛就把战场中央地带让给了汉军。 没有望远镜,赵基站在战车车厢顶端,一手拄着长槊撑地,站稳身形居高观察。 就见匈奴人已经用砍伐的树木挡住了驰道两侧各百步距离,驰道正中硬化地面上已合拢大半,正在修建门户。 许多匈奴人耐受不住午间的热气,多席地而坐,几十人一团,聚在一起吃干粮。 除了奴隶之外,大多数人都在休息。 赵基扭头观察后方,黑旗千人队已转移了阵位,前排就四个百人队,三个百人队可能是休息了,也可能是协助挖掘陷马坑。 再看左右两翼,青旗队、红旗队也都发生了位移,说明他们的侧前方做好了防骑准备。 至于阵后侯选、李堪所领的义兵,还在挖掘壕沟。 比起穿戴铠甲在前排立阵,他们的工作虽然累,但风险最小。 就在他四处观望时,去卑纵马前来:“侍中,可以退兵了,羌渠部已然丧胆,他们不会再来了。” 赵基闻言,举起长槊对着空地,一跃下来长槊先钉在地面,他整个人顺着槊杆滑降到地面。 去卑也翻身下马,详细说:“今日能接连出阵接战的,皆是各部勇健。他们肯出战一次,是为宣扬部族威名。无利可图,就不会反复出阵。” 所谓的匈奴精骑,指的就是这群人。 赵基闻言,询问:“那就后撤?” 去卑也犹豫,抬头就说:“小王有个想法,或许可以尝试一二。” “贤王但说无妨。” “是,小王与羌渠也算相识,这人素来聪慧,但也十分爱惜性命。” 去卑做着手势比划:“稍后两军懈怠之际,侍中督车兵直冲其大纛。小王率骑士策应,精力旺盛的三百多人跟随小王直扑羌渠本阵,余者马后拖拽树枝、芦苇,往来冲驰,制造尘土。”“这样羌渠一来应对不及,他又畏死,见我大队骑军突击猛攻,他若转身逃跑,北面各部势必争相夺路而逃。” 说着,去卑用希冀眼神看赵基,神态谦卑,尽可能的和善。 给赵基一种对方想要骗他魔戒的悚然感,彼此之间想要达成真正的信赖,成本决然不小。 风险,本身就是成本。 赵基扭头去看北面,那里匈奴各部旗帜多在前排,王族出身的各部都是黑龙图腾,或者黑龙图腾的变种。 杂部用鹰旗、鹿旗、大树图腾的旗,还有一些相隔太远,旗帜也小,看不清楚具体。 赵基自然一眼就看到了羌渠王所在,那里七八杆黑龙旗聚在一起。 除了羌渠王自己的,应该还有他同族近支小部的旗。 生产力有限,旗帜对匈奴人来说是相对宝贵的器物。 谁没事干,会在身边留那么多旗? 赵基望着羌渠王所在,去卑也望过去:“他就在那里,杀了他,就没人能与小王抢夺右部。”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可以,这件事情我答应贤王,我就担心临阵之际射杀此人,当面匈奴溃散,返回北岸,与我隔河相望,到时候反倒不美。” 赵基说着拍拍去卑臂膀:“休养马力,半个时辰后车骑突击。追击不能越过他们修筑的栅栏,一击得手,立刻撤离!” “是,小王不会辜负侍中!” 去卑郑重拱手,赵基笑着摆摆手,去卑后退几步,才翻身上马,引着几名骑从离去。 督管战车的虎贲侍郎杨吉一瘸一拐走来:“侍中,真要冲击匈奴本阵?” 他也是昨晚才调过来的,将近一个月的休养,拐伤的脚踝依旧没能痊愈。 不能骑马、走路,索性被安排来管虎贲车队。 “去卑提议之前,我就有这个想法,不冲一阵,退兵后回想起来,难免懊悔。” 赵基看向杨吉:“告诉所有人,先休息补充体力。稍后追击时,不能越过匈奴人修建的栅栏鹿角。哪怕匈奴人大溃,也不得深入追击!违令者,哪怕斩获匈奴名王的头颅,夺匈奴人的战旗,一概有罪无功!” “喏!” 杨吉应下,带着几个人游走各处,去宣传军令。 赵基不需要喂马,就返回车厢,伴着浑浊米酒吃咸马肉片,又吃麦饼,吃饱后摘下头盔,盘腿运转技能。 周围新旧虎贲饱餐后,连着部分河东骑士、匈奴义从都开始休息,只有寥寥数人站在车上警戒。 附近被砍死的匈奴人伤兵吸引来许多苍蝇,嗡嗡作响。 不到三刻,赵基就恢复的差不多了,仔细检查车厢内的强弓、箭矢。 眯眼去看羌渠王所在的点位,真的担心阵斩或击垮这人的信心。 北面匈奴撤离,撤到汾水东岸的话,那就真难办了。 与匈奴隔汾水对峙,对很多人来说,就等于匈奴不存在。 失去匈奴人的压制,鬼知道这些人能干出什么事情。 好在天气干旱,哪怕最近几天再次下雨,也不够荒野长草。 匈奴人大约两万多匹马聚在周围,如此蝗虫一样,青苗顶不了几天。 或许击垮东岸匈奴后,这些人都跑到汾水北岸,反而能打出一场经典的半渡而击。 脑海中各种可能性组成的丝线缠绕,相互影响,扰的赵基心浮气躁。 索性闭上眼睛,放空心神,什么都不去想。 自己没有那个调度、指挥敌人的才能,爱怎么搞就怎么搞,由匈奴人自己弄。 自己能做的就是每个阶段都认真来做,就算无法事半功倍,起码也能五分投入换来五分收益。 只要别想着秀操作、占便宜,也就不会弄巧成拙,做出事倍功半、自取灭亡的蠢事。 踏踏实实的来,比什么都好。 赵基深呼吸一口气,抬手扣掉脸上泥垢,用冷静眼神打量周围。 周围车骑吏士也陆续起身,抓紧最后的时间,将各种携带的水饮尽,或喂马。 (本章完) 第153章 再斩名王 - 虎贲郎 - 中更 北面,羌渠王背依树干而坐,坐在毡毯之上。 为了舒服,他的皮靴也脱下了。 望着一里外的虎贲战车,羌渠王一个想法从脑海中蹦出,笑问左右:“汉将可会突击这里?” 身边一个庶流出身的族弟露笑反问:“现在哪里还有这样勇猛的汉将?” 另一个人也开口:“哪怕是吕布、张杨,也是善射,昨日太阿厚也是被汉将射死。今日这个汉将也只是与我各部勇士游射,午时人马俱疲,又怎么敢突袭、白刃相搏?” “是啊,依我看羌渠王还是多虑了。” 同族说笑声,并不能让羌渠王打消疑虑。 他站起来左右观察,见营地内马匹多在驰道西面吃河岸附近的青苗、青草。 周围警戒、备战骑士不足三百,顿时更感不满,也不好强硬调动部众。 尤其是有马匹的部落强力牧民,这些人是一落之长。 参加部族战斗时,往往会携带多个骑从,数名女婿、奴隶,他们才是匈奴各部武装的基层节点。 哪怕你身为十九部名王之一,你过于蛮横无理,部众也会陆续离你而去。 匈奴内迁入塞以来,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 草场牧区划分不清,各部争执难以解决,部众更是朝秦暮楚,各部之间实力此消彼长。 但凡有一个人实力大涨,就会遭到其他人的围攻、孤立。 又或者有人崛起速度迅猛,可能一次内部分配草场时的不公平决议,就能让许多部众弃他而去。 入塞以来,匈奴各部失去了固有的秩序,新的秩序还未建立。 现在当名王,要顾虑言行,要结‘国人’之心。 小到聚落之长,大到各部小王,都需要好好对待。 哪怕羡慕鲜卑各部之间的率直、野蛮,可羌渠王现在也没办法,身在匈奴中,就要做一个相对温和的王。 不然别说部众,亲戚,就连太原、河东的豪强也不会跟你做生意。 不敢强迫匈奴骑士备战,羌渠王只能调来两队步兵。 他很想多调几队自己本部步兵,又怕周围这些亲戚误会,也就将附近部众集合起来,组成两个战团,以预防万一。 出于警惕,羌渠王借起身撒尿的机会,很自然的将靴子穿好。 而他的亲戚们,树荫之下,都脱了靴子躺在毡毯上,也有脱了上半身胸甲,敞开衣襟透气、纳凉的。 这些匈奴人没少打烂仗,汉将之中也有敢于突阵的勇将,可这种人终究太少。 河东就这么大,汉人中有这样的英雄,早就闯出名声,传播于各方。 至于汉室朝廷,许多匈奴人拿不到赏金愤恨退回来……此刻这么多匈奴人集结,未尝没有报复的因素。 这样的汉室朝廷里,又怎么会有那种突阵的勇将? 丰富的经验告诉他们,羌渠是多疑了。 轻微的东南风不时刮过,一个留着浓密胡须的同族敞开衣襟,抚着酒红色胸毛,感慨不已:“说来也奇怪,在别处午间纳凉不怎么惬意。而这战阵之中,那一股凉风吹来,舒爽到了骨髓、心脏里。” “是啊,出来打仗活动筋骨,回去就是舒服,嘿嘿。” 本来一句还算正常的话,结果猥琐嘿嘿笑声立刻让话里意思有了特指,几个人相互嘲笑起来。 突然间,站立警戒的一名武士大喊:“大王,汉军突阵!” 羌渠王闻言一骨碌翻身而起,就见整个南面汉军战线齐齐推进,带起五六里宽的扬尘。 而一里外的汉军战车,正朝他这里狂奔而来。 附近站立的匈奴人已经开始奔走起来,很多人不顾一切向西边河岸边狂奔而去。 羌渠王面露狞笑:“除了去卑这个小孤儿,谁还能有这种手段!” “牵我马来!” 他对卫士呼喝,此刻他的亲族一哄而散,各自去寻找部众。 就算找不到部众,也要离这里远一些。 赵基的战车渐渐加速,他见几十名匈奴步弓手组成稀疏小阵,在这些人即将统一张弓之际,赵基就急速射击。 他的箭矢射程远,箭速快,力道沉重,偏差位移相对稳定。 第一枚箭矢就射中,中箭的步弓手正在捏箭,当即就被箭矢没入胸口,箭簇透背而出,整个人痛呼向后栽倒,影响到身边弓手。 不等他翻倒,正常扩散的箭矢接二连三射来,整个步弓小团无法统一齐射,当即散开避箭。 等他们与其他弓手拉满弓时,虎贲战车已冲到五十步外。 战车上弓手在七十步时就开始速射压制,而担任车长的弩手始终克制,等待更好的射击环境。 虎贲战车硬吃了这一轮齐射,这时候赵基换了一壶箭挂在胸前。 立刻张弓对着一名名骑马的匈奴人射击,连人带马,容易命中。 现在还能骑马的,肯定是匈奴贵族或各种头目。 赵基已经来不及详细观察,几乎是凭着射击感觉,对骑马匈奴人,抓着马即将骑马的匈奴人就是一箭射出。羌渠王左脚踩在精致的漆器马镫……这更像是一个悬挂在马鞍左侧的宽大木屐。 他左脚抬起刚好踩在木屐凹槽内,稳稳当当;同时右脚蹬地,双手抓着马鞍,右腿抬起横跨马鞍。 就在即将坐稳之际,一枚强劲箭矢射中羌渠王抬起来的右大腿,直接贯穿尺余。 羌渠王吃痛当即栽落,神骏的白马也受惊,骑从控制不住,白马甩蹄践踏,奔向人少的方向,去拥抱短暂的自由。 战车纷纷降速,一些匈奴人持矛已压了上来。 赵基的战车也被十几个人挥舞长矛截停,赵基见各处战车陆续减速,再拖下去极有可能被匈奴人围猎、逐个击破。 想也不想,他拔起长杆斩马剑,弃弓在车,从车后一跃而下。 侧面三个匈奴人光脚踩着黄土地面就来搏斗,赵基快步迎上,抬斩马剑朝前迅猛戳刺,荡开对方的木矛,宽阔的尚方剑贯穿、并划破半个脖子,脑袋当即一歪。 另外两个匈奴人持矛来刺,赵基不管不顾,持尚方剑横抹,斩在一人脖子,对方长矛扎在他胸口护心镜,难以破防。 另一个匈奴人的矛刃扎在赵基右腹,矛刃顺着甲片滑开,整个人也顺着扎刺的力量快速靠近赵基。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彼此错身之际,对方来不及反应,就被赵基右肘打在鼻梁骨,当即前冲势头停止,晕厥在地。 这时候一个跟随冲锋的匈奴义从指着羌渠王所在:“那就是羌渠王!” 赵基正从背后取短矛,斜目去看,就见几个人架着一个人往栅栏后面拖,距离他有三十多步,中间隔着十几个匈奴人,有的前进,有的后退。 他想也不想,拔出短矛就朝羌渠王附近投掷而去。 连续投掷五杆短矛,来不及观察战果,附近又有几个匈奴步兵朝他杀来。 其中还有一个头戴羽饰铜盔的匈奴勇士,对方身形矮壮,双手持铁戟,边走还露着狞笑。 突然侧翼飞来一枚箭矢射中对方面门,这个匈奴勇士脑袋猛地一歪,倒在地上不动了。 赵基正要投掷的短矛只能稍稍偏转方向,射向另一个穿戴正规皮铠的匈奴步兵,短矛没入对方面门,死的很彻底。 当赵基取出下一支短矛时,面前三个匈奴人转身就跑,逃跑之际就被后面追上来的箭矢陆续钉死在地面。 赵基身后蹄声密集,几十名义从精骑引着滚滚扬尘而来,人人马上开弓,迅速射杀当面匈奴人。 赵基也是快步冲锋,冲到更多匈奴人中,尚方剑大肆挥砍。 冲到羌渠王面前,这人正侧身匍匐爬行,回头看他,努力挤出笑容。 赵基瞥了眼对方右腿上的箭矢,又看对方:“羌渠王?” “正是小王。” “是你就好。” 隔着护脸,赵基持尚方剑扎下,宽阔剑身戳穿羌渠王胸膛。 对方临死双手紧紧抱着尚方剑,几个匈奴武士朝赵基杀来,围上来的匈奴义从不敢随意射箭。 赵基拔剑,他的剑招最凶险的就是提剑斜撩一抹,与点剑之际的一刺、一削。 三个匈奴武士还未近身,更没有什么刀剑相击的碰撞声。 第一个被赵基拔剑时一剑斜撩斩断了手臂,并抹开了咽喉;第二个被赵基一剑对刺先戳中手掌,进而被一剑扎入咽喉。 第三个止步想要转身,被赵基追上一剑从颈后扎入。 来不及多想,不带感情返身一剑顺着颈骨隙缝解下羌渠王头颅。 当赵基将对方头颅丢到战车上时,一个匈奴义从下马上前,拔出环首刀就砍羌渠王的双臂。 斩断双臂,对方两手依旧抓在尚方剑上,这义从就像削甘蔗一样,快速几刀将尚方剑上的杂物削掉。 将环首刀入鞘,双手捧着长柄尚方剑给赵基递来。 赵基伸手接住,摸了摸全身,就将腰间佩剑解下丢给对方:“赏你。” “谢!” 这义从横举宝剑对其他伙伴展示,这时候一个贵族驱马过来大喊:“侍中公,快撤!” 呼喊之际,这人抬手指着西北河岸边上,那里匈奴人与马匹汇合,正在上马。 赵基看一眼那么多的马群,对周围大喝:“吹号,撤离!” 御手调转车头就要加速,赵基拍了拍对方头盔:“最后撤,我来殿后!” “喏!” 御手回答之际,赵基已取强弓,胸前斜挂箭壶,开始点射狙杀附近匈奴人。 号角声弥漫,车兵反应最快,直接就走,战车损毁就抢夺马匹。 倒是各种骑兵下马抢夺、拾捡战利品,逗留在最后才撤。 哪怕是去卑,也下马跑过去抢了同族的几杆黑龙旗,才跟着大队骑士撤离。 (本章完) 第154章 迅速击溃 - 虎贲郎 - 中更 南边阵地,赵蕤、裴茂紧张观望。 他们是真没想到,赵基竟然敢与去卑联手强突匈奴本阵。 扬尘渐渐向北飘去,交战短促,不等扬尘退散,虎贲战车就陆续从扬尘中驶出,向着本阵而来。 黑旗千人队处,已经完成战斗准备,前排七个百人阵左三右四,留出中间安全的通道。 三个百人队也替补出现在第二排,左二右一,纷纷张弓,时刻准备着迎击匈奴人的追兵。 虎贲战车急速撤退,来不及向两侧躲避,顺着黑旗千人队留出的正中通道鱼贯而入。 经过之际,车上的虎贲举着头颅,挥舞着弓、弩、矛戟给左右伙伴、虎步军士激励士气。 虎步军士也就扭头观察,领队的虎贲队官、虎贲百人督则挥手与经过的虎贲车兵打招呼。 虎贲战车之后,就是行动更快的各类骑士。 汇合步兵阵列前观望的疲倦骑士,从黑旗千人队中间三十步宽的隙缝里向后转移。 去卑肩扛三杆黑龙旗路过时勒马回头,就听后方还有鼓车。 不多时,虎贲鼓车从扬尘中现身;鼓车之后,就是赵基的战车。 两台一前一后疾驰,匈奴追兵已从两侧出现。 这些追兵也看到虎步兵阵列,有的杀红眼不管不顾就朝黑旗千人队冲来。 临近七十步时,接二连三有匈奴骑士被低矮绊马索掀翻。 扬尘遮蔽,后方匈奴骑士反应不及,很快冲过绊马索区域,进入陷马坑区域。 几乎是一排排的匈奴骑士前赴后继摔倒在阵前,此刻迫近前阵七队三十步。 赵蕤眼中凶恶的匈奴人几乎就在眼前,那高举的骑矛、刀剑可能下一刻错马而过之际就能砍到自己身上。 “发!” 各队百人督纷纷大呼,弓弩齐发,短矛、投石也快速投掷。 他们密集攻击时,鼓车从中间通道驶入。 赵基战车却停在阵前十几步处,一匹马中箭摔倒,整个战车斜横在阵前。 御手下车,左臂左肩,右手持盾躲在车身南侧,提盾斜举遮在自己头顶,避免自己被手滑的虎步兵短矛爆头。 赵基右手酸困,此刻也就弓拉六分满,射击贴近的匈奴骑士。 他战车后侧、两侧盾牌上密集钉着各类箭矢。 冲入黑旗千人队阵后的各类骑士一分为二,布置在阵后两翼,也以骑弓、短矛参与反击。 而两侧红旗队、青旗队驻守不动,后方挖掘堑壕的两千义兵也完成集结,正紧急披甲,等待混战爆发。 侯选返身上马,紧张观望局势,见黑旗千人队成功挡住匈奴追骑的冲杀。 不由长舒一口气,立刻对李堪说:“我先带人贴近,战况紧急时立刻助战;伯承你督管其他兵士,待披甲完毕,择机参战!” “好!” 李堪大声应下,现在已经不能分谁是谁的部众,必须要稳住黑旗千人队的阵线。 他们两人分兵之际,去卑张弓一箭,将一个匈奴贵族射杀。 他毫无怜惜,只是取箭,弓拉满弦,瞄着另一个张弓的匈奴骑士,一箭射出,射伤对方的马。 对方马匹受惊,射出的这一箭高高飞起,自由坠地,钉在黄土地面。 赵基不时中箭,皆不能破甲,就算有箭矢插在身上,也只是镶嵌在外层铠甲隙缝里。 他就像一个无情的射箭机器,甚至已经不需要看晃动的人影,看到箭矢射来的轨迹,就顺着轨迹源头射出一箭。 十几名羽林骑士也只能参加战斗,赵蕤、裴茂只是来问话、观战的,此刻只能向后躲避,直接躲到了新挖的壕沟另一侧。 壕沟宽不及三尺,深约在四尺,也只是开挖两个时辰,勉强在驰道两边各挖出五六十步长。 匈奴人来的也快,见占不到便宜后,撤离的也快。 几乎赵蕤、裴茂跑到壕沟处时,匈奴人就如潮水一样隐入飞扬浮沉之中。 马蹄声迅速远去,喧哗的战场很快安静下来。 “伤兵上车,率先回营!” 赵基一手撑着车厢护板,身形矫健抬腿一跃下车,走到黑旗队中大声呼喝,这时候韩述冲上来,就见赵基拉车的两匹强健战马都已中箭侧躺在地不动了。 这都是挂着皮甲,戴牛皮头套的好马,也挡不住匈奴人的围射。 赵基身上更插着七八支箭,韩述不敢触碰,立刻对左右呼喊:“侍中有令,伤兵乘车先还营!” 这已经是第二批伤兵了,虎步军中这才有各种哀嚎之声。 只要不是当场阵亡,伤兵很快被拖到二十几台虎贲战车上,连着车里的头颅,稍稍装个五六人,就启程沿着驰道返回北军营。 受伤骑士也开始主动撤离,余下骑士则步行上前给阵前受伤的匈奴人补刀。 若是匈奴人只是摔晕,或者伤势轻微不影响劳动,才会俘虏。还有一些骑士离阵而去,去搜集周围走散的马匹。 此刻赵基也不敢随意拔身上的箭,虽然感受不到疼痛,可贴身衣物早已被汗水浸湿。 高强度战斗后,他头晕脑胀判断力下降,也不清楚体表是血液,还是汗水。 换乘一辆鼓车,游走黑旗千人队,监督各种战场打扫。 匈奴追兵撤的太快,短促交战,大概也就杀伤、俘虏对方四百余骑,近半是陷阱的功劳。 赵坚与周围伙伴将本队最后一名伤兵推到一匹马上,这个伤兵没骑过马,浑身打颤,但也只能勉强抓紧马鞍。 缰绳被另一个受伤的骑兵牵着,这人牵了三匹马,都驮载伤兵。 见都坐好了,就驱马缓行,拖着三匹马向绛邑城外的北军营赶去。 那里已经准备好了各种物资,过去后立刻就能得到救治。 去卑找到赵基,先去看赵基的右手拇指,见他拇指、食指磨破,还在渗血。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搭话之前,去卑低头看看自己右手,用的都是同一种射法,捏箭手势一样。 去卑前后不过二十箭,目前也就是手有些抖,还不至于磨破皮。 很快侯选带着武装完毕的义兵抵达,这些人打扫战场更为专业。 胆子大的一些义兵还结伴去战场中间去扒上午砍死的匈奴人,那些无首尸体的铠甲、随身器物统统被扒下。 赵基观察眺望,这些汾北人恨不得连匈奴人的皮也扒下来。 去卑提着水囊来到赵基所在的鼓车,赵基伸手将他拉了上去。 去卑左右观察,举着水囊饮了几口,递给赵基:“侍中真斩下了刘成的脑袋?” “羌渠王?” “是他,他追随前单于时,自称刘成,他的羌渠王也是朝廷所命。” 去卑询问之际,赵基对着之前战车指了指,这才接过去卑递来的水囊,也没什么好嫌弃的。 现在再渴一些,就差抱着匈奴人尸体去喝血了。 去卑当即下车,快步走到赵基遗弃的战车,就见车厢外箭矢密集,不由怔了怔。 随即翻进车厢,见里面堆积十几颗头颅,好几颗头颅上有着黄金、宝玉饰品。 只是看后脑勺,他探手一抓就将羌渠王的头颅提起来,双手捧着仔细端详,咧嘴做笑:“你这叛臣,也有今日!” 说着,朝对方脸上啐一口杂有黑褐色泥土的痰。 从车厢里解开车门,一跃下车,从地上找了一杆骑矛,挑起羌渠王的头颅来找赵基。 这时候赵蕤、裴茂也凑到赵基身边,看着赵基身上插着的箭,两人担忧不已。 又不好询问赵基伤势,可赵基战车都那样了,想必赵基伤势也不轻。 赵蕤感慨:“匈奴暗弱,不曾想到了这般地步。” 赵基将喝过的水囊递给赵蕤:“不止是匈奴,我汉军也变弱了。若是凉州三明在,刚才就督率全军追击去了。” 赵基说着干咳两声,吐出一口黑色仿佛血块的痰,整个人舒爽无比:“我不敢追,我军还是弱。只能打顺风,稍稍逆风,追击时遭受迅猛反击,就会大溃。” 裴茂看一眼砸在地上的黑痰,吸收了地面沙土,仿佛一个泥丸。 随即,裴茂就安慰说:“不必自轻,我军器械、粮秣远在匈奴之上,又有天子亲征,士气如虹,岂是匈奴所能比?” “也对,我军有天子亲征。” 赵基看去卑挑着头颅走来,就问:“贤王,新单于可会督兵南下?” 去卑皱眉想了想,说:“他国中不稳,不敢轻离王庭。” 敢离开王庭,势力强横的屠各匈奴不介意再拥立一个王族远亲做新单于。 赵基点着头,神情间有些遗憾,就对裴茂说:“今日战事激烈,我要提前退兵。稍后请御史中丞来北营检阅各军首级,今夜大概能安稳一些。” 见赵基赶人,裴茂拱手:“我二人这就回报天子,讲述此间战况。天子甚是思念,侍中厘定军事后,可来行营拜谒天子。” “好,申时晚一些我就能来。” 赵基说着拱手还礼,目送裴茂、赵蕤离去。 见羽林骑士簇拥着他们离去,去卑开口:“适才交战,这两人险些逃亡,被李堪止住,才停在壕沟处。” “这才正常,他们张弓助战,我才会感到惊悚。” 赵基很想解下头盔,可刮着南风,也只能止住,回营后再卸甲、沐浴。 其实今天斩获也就昨天的一半多一些,很多匈奴人受伤逃走了,一些首级也没时间割取。 总的来说,今天不亏,可以消停几天时间了。 (本章完) 第155章 措手不及 - 虎贲郎 - 中更 徐晃出兵之际,前线军队有序撤离。 就连地上的绊马索,都已拆了。 一些死亡马匹更是当场剥下皮,拆解后,往军营里运输。 赵基引着三百余骑殿后,沿着驰道缓缓退兵。 战场周边,留下的只有无头、剥光衣物的匈奴人、杂胡,还有破开肠肚倒出来的一堆堆马粪。 匈奴人并未追击,撤回来的汉军各部都是来到汾水南岸洗漱。 这回北岸只有觅食青苗的马群,还有奉命巡逻、驱赶匈奴人的匈奴武士。 昨天退兵回来时,匈奴人就将杂胡、奴隶无头尸体抛到汾水。 今天匈奴人也没这个心力,或许是衣物被剥光,又没有头,不好区分身份。 总之,汾水难得保持清净。 即便这样,也没人敢喝汾水,上游匈奴人就在牧马。 不需要军吏督促,来这里擦洗铠甲、汗水的士兵也会避免饮水。 宁肯去喝紫金山流淌出来的小溪,也不能喝汾水。 赵基疲倦,返回营中洗了个热汤浴。 稍稍吃喝运转技能恢复精力后,他穿一身水蓝纹红底锦袍走出营房,脚踩屐履,腰间更是用一条轻便布带,也没有佩剑,头发就随意披在肩后。 右手伤势已经止血,他也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看伤口是切伤的,伤口也不深,怀疑是用的竹箭。 他一般不用竹箭,可能出事的竹箭是战斗时接住的敌箭,就顺手射了出去。 一边走着,用一条赤巾裹头,很快就来到了伤兵区域。 贾逵正在这里监视工作,以避免烈酒被军医、学徒、帮工,或伤员偷喝。 酒水蒸馏早就有,如赵基这样丧心病狂蒸馏的烈酒,则比较非常少见。 正常认知里,最先蒸馏出来的一定是酒液的精华,舍不得丢弃。 经常喝瞎喝死一些人后,酒水蒸馏酒保持在一个风险相对可以接受的度数范围。 喝酒时,还要温酒、烫酒。 而赵基每次蒸馏都会去掉酒头,余下的酒液虽然烈、辛辣,但苦味少了很多。 实际口感也就那样,可架不住容易喝醉,对伤兵或压力很大的军医、学徒来说,喝点烈酒很很快稳定情绪。 贾逵来迎赵基:“侍中。” “梁道兄,里面说话。” 赵基右手指着左侧储酒的小屋,贾逵当即跟他进入。 赵基坐在一座酒坛上,就问:“今日伤者如何?” “多系箭伤,易于治疗。” 贾逵说着将随身携带的竹简翻开,扫一眼就说:“营中药材已用去五分之一,照现在这样消耗,五天内必须补充最少一半。” 药材这种消耗品,别说官府,就连豪强宗贼,其实储备的都很有限。 赵基伸手接住竹简看一眼,就说:“我已去信稷山,遣使聚集山民,以求购药材。五天内一定能运来药材,不要节约,救治伤员时该用多少用多少。” 又看了看周围堆积摆放的酒缸,赵基嘱咐说:“烈酒酿造不要停,伤员不便饮用烈酒,可酌情给予一些新酒。绷带之类,一定要热水煮沸后清洗,当日晒干,不能过夜阴干。给伤员分来的肉食,必须吃到伤员肚子里。否则吏士哗变,我不会留手。” “侍中安心,我在这里昼夜不理,不会延误伤兵治疗。” “嗯,这里很重要,就比前线杀敌弱一些。告诉军医、学徒,每救好一个轻伤吏士,我给赏金三百,军医二百,学徒一百;重伤吏士,给赏金七百,军医五百,学徒二百。哪怕伤好残疾,赏金也有,不过是减半。” 赵基说着长叹一声:“给多少赏金我都不会心疼,药材是公家的,切不可节省。还有军医、学徒的衣袍,若是不够换洗,就再补发两套。” 贾逵目光落在赵基右手包扎的绷带,反而问:“今日鏖战,侍中受伤了?” “只是小伤。” 赵基见他转移话题,就是不想听自己唠叨,让贾逵负责伤兵收治,贾逵自然有自己的管理办法。 自己这样反复督促,反而有一种不信任、不放心的质疑情绪。 可伤兵收治决定着全军士气,决定着后续老兵归队的效率。 也就换个话题,赵基说:“最近几天不能再打仗了,等下雨吧。什么时候下雨,就是决战之时。” 再拖一段时间,匈奴人将附近青苗吃的差不多了,也会谋求决战。 干旱少雨的黄土地面一脚下去就是一团浮尘,双方举行决战,战场必然被尘土淹没。 如果能选择的话,双方都会避免这种干扰。 贾逵也扭头看门外,眯着眼:“也就十二天前降了一场小雨,水深不到四寸。照着前两年来看,今日又起南风,三五日内应能降雨,最迟不过七日。” “梁道兄还懂风角、天文?” “生于斯,长于斯,有所感悟罢了。” 贾逵回头看赵基:“适才司徒赵公又来这里询问伤兵,我看不出他的心意。但总觉得侍中临阵与贼白刃相搏,实在是有些轻率。” 赵基也扭头两人对视,贾逵没有多说,但忧虑之情就写在脸上。 不是说主将不能冲阵,而是现在内部的形势不是很妙。赵基缓缓歪头看贾逵,打趣:“梁道兄这是怕我被匈奴俘虏啊。” “或许吧。” 贾逵笑了笑,不由想到了赵基当时开的那个玩笑,随即笑容收敛,极端严肃起来。 真有人出卖,赵基偏偏又没死,那事情真就好玩了。 想到赵基被匈奴人五大绑,又说服匈奴人听从赵基的指挥,赵基换个匈奴人名字,再调头回来打汉军。 那场面,贾逵已不愿深想下去。 赵基也收敛笑容:“我会注意的。” 如果刘协默许公卿百官捅他一刀,那就北渡汾水化身为胡,狠狠收拾这帮衣冠禽兽。 大概只有落到诸胡手里,与真正的禽兽为伍,公卿百官们才能说话、做事时过过脑子。 见此贾逵也不再多说什么,这件事情与他无关,他只是根据赵基的性格做出这样的预判。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没有他的提醒,赵基若沦落到那一步,肯定会假死化胡,狠狠报复汉室朝廷。 只是有了他的提醒,赵基会提前做准备,能报复的更猛烈,让参与者难以逃脱。 贾逵不想跟现在的朝廷有太多交集,他就负责伤兵营这里的事务,其他的事情不想管。 以他的资历、体量搅合进去,两头不讨好。 他的妻兄柳孚接受尚书郎的征辟,也没有去朝廷赴任,依旧留在侯氏庄园管理后勤。 别人不清楚公卿百官的落魄模样,柳孚住在安邑隔壁的解县,肯定清楚公卿的落魄、寒酸样。 若不是赵基果断发动兵谏,鬼知道这帮报复河东大姓、豪强的公卿会把河东祸祸成什么模样。 别看那么多豪强子弟从虎步军跳出去,积极当了朝廷的郎官。 不是他们多么喜欢朝廷,纯粹是不喜欢赵基的强势,又怕被军法株连,暂时躲避罢了。 真论恨,这些人更恨朝廷。 闲聊几句后,赵基离开小屋,去巡视新旧伤员。 许多轻伤员都在晒太阳,受伤虚弱、嗜睡,他们饮食供应充足,吃饱后就提着水葫芦休息。 都是墙角草堆上躺着,赵基对沿途见到他的伤兵也只是摆手打招呼,尽量不做聚集。 进入帷幕手术区域,各种声响不绝于耳。 赵基就见一名披着黑巾的虎步军士横躺在木板床上,嘴里咬着木枚,面容扭曲渗汗。 左臂被两个护工死死固定,军医已拔掉他小臂上的断箭,正用带钩尖刀清理创口内可能存在的铁屑、木刺。 清理后清洗两遍,才敷药包扎。 伤兵已经虚脱,赵基靠近看了一眼,翻开对方眼皮,对方定睛看他。 认出赵基,伤兵立刻激动起来,赵基收回手:“好好休息,两日后伤口结痂,就可以去城中休养。” 伤兵嘴里咬着木枚,只是点头。 赵基又巡视别处,伤兵不能长期留在军营里,一些伤兵的低落情绪会扩散、影响其他人。 还有伤员救治区域,要跟养护区域分开,避免交叉感染、情绪感染。 将伤兵当自家兄弟、子侄来照顾,这本身就是一种对北绛义兵的攻心计。 实在是物资不充沛,否则按着赵基的本意,就连匈奴轻重伤员也要一并收治。 匈奴伤员,客观来说,对提高军医手术能力很有帮助。 主观上来说,能快速打击、挫伤匈奴人的战意。 走出手术区域,就见毌丘毅站在小营区门口,下午五六点的阳光洒在脸上,毌丘毅的精神很不好。 见赵基走出来,毌丘毅快步上前,将一小捆布条递给赵基:“侍中,此战场所得箭书。” “哪里的箭书?” 毌丘毅左右看一眼,低声:“早间我率羽林护卫行营时,在行营外所见。” “天子、伏公可曾知晓?” “不敢透露。” 毌丘毅有些不敢抬头,垂首低语。 赵基左手握着这捆布条箭书,咬牙露笑:“行营外所见,不给天子观看,却拿来给我?早不给我,偏偏日暮时给我?” 看也不看,抛给毌丘毅:“先让天子看,天子给了手诏,我再看。否则,我就当没有这些箭书。” 说罢赵基就转身,负气而走。 毌丘毅脸色反复变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这东西能拿给天子看? 看了后,他将里外不是人。 不给看,也不会有人记他的好。 (本章完) 第156章 无路可走 - 虎贲郎 - 中更 今日检首时,伏完、司马防都没有来。 就御史中丞杨众,与裴茂一起代表朝廷检阅首级,并拿走功勋竹简的副本。 去卑更是展示他抢夺的几杆黑龙旗,羌渠王刘成的首级更是仔细清洗,发鬏重新梳理,隆重邀请杨众等人检阅。 检阅之际,毌丘毅快步而来,拉着裴茂手臂到一边,将那一捆箭书递给裴茂:“巨光兄,这是小弟晨间率羽林郎入卫天子时,在行营外所得。” 裴茂拿着箭书要翻看,顿时也停下了,收敛表情:“羽林将军是指这些箭书来自行营吏士?” “不敢,或有可能,也有可能是匈奴人离间之计。” 毌丘毅头都快炸了,他犹豫了大半天,待在行营里,都没敢把这些东西交给天子或伏完。 这是很打朝廷脸面的事情,天子脸上无光,伏完更是无处安放脸面。 若在其他时候,自然要对郎卫进行大清洗,宁肯杀错也不能放过。 可现在暴露出来,极有可能引发哗变。 事后追究责任时,毌丘毅跑不掉。 不管怎么平息事端,河东人又会怎么看他? 眼前又实在不能拖,万一今夜匈奴人大军来袭,郎卫叛乱,那说什么都就迟了。 见毌丘毅如此没有担当,裴茂反倒欣赏赵基之前的敢作敢为与十分果断。 不怕掌权的人杀人,就怕昏聩、无能! 深吸两口气,附近还有很多军吏围观,裴茂尽可能神情稳定,展臂搭在毌丘毅肩膀,带他走远一些就凝声问:“赵侍中可知?” “适才给他,他不肯看,非让小弟禀告天子,见了天子手诏,他才肯看。” 毌丘毅急的跳脚,再不做军事相关的准备,就来不及了。 裴茂心情苦涩,无奈口吻:“他本就不想干涉行营军务,现在贸然插手,天子芥蒂必深,难以消解。你呀,何不早说!不敢上报朝廷,让我知晓,也能早早思考对策。” 毌丘毅不言语,裴茂又安抚说:“也不要过于忧虑,今日斩获羌渠王,陉城匈奴各部暂时无主。” 这时候赵基穿戴宽松皮铠,脚踩皮靴,腰悬长剑阔步而来。 裴茂立刻迎上去:“侍中,我已斥责毌丘文强,还请侍中以国事、天子安危为重。” 赵基止步,看一眼七八步外垂头的毌丘毅,又看裴茂:“这么重要的情报不肯给我说,事到临头才来找我,是想害我。我与伏公颇有默契,郎卫乃伏公所管。我若献上这些箭书,伏公恐怕不会相信。” 现在知情的人越来越多,若是不给伏完通报,行营吃亏后,仇又会记在自己头上。 打垮、斗倒自己之前,伏完不会对裴茂、毌丘毅动手。 赵基恨不得当众抽毌丘毅几耳光,历经国难,难怪混了那么多年还活着,这人太过奸滑。 裴茂一脸苦涩还想再劝,赵基左臂指着南边:“他不肯去,那你与他一起去通报。伏公若不肯亲自来,那我今夜紧闭营垒,绝不会出兵。我说到做到,河东可以没有天子,也可以没有你我,却不能没有这支守卫门户的军队。” 没有了天子、公卿,河东的天地依旧是河东人做主。 若是军队打没了,匈奴人冲过隘口,席卷南部各县,占据这山河形胜之地,必然急速壮大! 见赵基不像是开玩笑,裴茂哪里还敢耽误,立刻去找杨众。 检首验功流程快速结束,杨众也不跟赵基言语什么。 赵基目送杨众、裴茂、毌丘毅急匆匆离去,就朝地上吐一口浓痰。 去卑凑上来:“何事惹侍中不快?” 赵基见去卑身后一名匈奴武士还端着羌渠王的头颅,就皱眉:“贤王很喜欢他?” “还好吧,侍中若是不喜欢,我立刻让人去埋了。” “也不碍事,贤王喜欢就好。” 赵基瞥一眼那还画了淡妆的头颅,就说:“我听说有个部族有一种巫术,能将人头做的只有拳头大小。他们喜欢猎杀仇敌,生吞其心,以为这样可以获取对方的力量。又将对方的头骨之类取出,以腌制方式令头上皮肉干缩,最后变成拳头大小。” 匈奴武士认真聆听,去卑则神情厌恶:“怎么还有食人的部族?那然后呢?” “然后就是皮肉收缩,虽无面骨支撑,但也五官栩栩如生,如似婴孩,与生前酷似。他们认为持有这样的干枯首级是个人勇武的象征,以绳索相连,挂在脖颈,或挂在腰上。” 赵基随意说着,去卑听完赶紧摆手:“小王不是那样的人,侍中安心。” “我也只是听闻这样的传言,还以为贤王舍不得此人,既然不喜欢,明日就一同掩埋。” 赵基说着,见去卑又一副皱眉思索的模样,就盯着去卑。 去卑就犹犹豫豫说:“小王欲统合诸部,则要先震慑各部贵人。刘成的头颅,掩埋腐朽后死无对证,不利于收拢各部。” “随贤王处置,我不喜欢闻这些味道,让他带下去吧。” “是。” 去卑当即挥退那匈奴武士,与赵基往空阔处走,询问:“适才杨众怎么匆匆走了?” “天子郎卫中有贼臣,昨夜暗发箭书,想必已被敌众侦知天子所在。” 赵基说着口吻无奈:“我以为毌丘毅从戎十余年,就算不是良将,也是个勤勉的人。万万没想到,他会给我来这么一招。” 去卑也是无语,片刻后就说:“他若是小王麾下卑将,这头今夜就得断!”“无碍,贤王早些回营,稍后我再拟定今夜的夜禁口令。” “那小王告退。” 去卑拱手,后退两步转身就走,可能是宿敌被杀,走路的时候都呼呼带风,好不畅快。 赵基想了想,转身去中军区域找贾诩。 贾诩正翻阅营中军册,听完赵基讲述,见赵基神情平静,就说:“侍中是对的,不必焦虑。天子左右亦非无能之辈,守住今夜不难。” 贾诩换了个舒服坐姿,沉眉:“可若不发兵,天子芥蒂难消。以后朝廷稳定,必追究今夜之事。” “我不怕事后追究,就担心今夜天子被匈奴掳走。” 赵基长舒一口气:“今夜无事,我也就没忧虑了。” 贾诩却一副思考的模样:“这样的事情,难以根除。匈奴这里散漫无状,政出多头,也不好预测。不若明日行营西迁,迁入柏壁。” 柏壁利于守,只需要考虑一个方向的敌人。 赵基点着头:“这样也好,行营西迁,匈奴人会放缓夜间骚扰,我吏士也能睡个好觉。”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行营位置变化,那虎贲旧营也就可以放弃了,就少了一个弱点。 旧营里的驻军,也就可以南撤,加入驰道隘口。 汇合驻守的各支民壮义兵,增强隘口守御能力。 反正天子的行营,必须钉在隘口外。 至于行营西撤,造成的各军士气损伤……目前已经可以承受这部分损失。 连续两天悬殊的战损比例,已将士气推升到某种临界点。 降低一点也不影响什么,反正匈奴人的士气恢复的很慢。 而此刻,刘协翻看各类箭书,字迹书法不同,明显出自多人。 这一刻,他的脸上终于有了畏惧、迟疑之色。 扭头看同样神情难看的伏完:“伏公,今夜匈奴将会猛攻此处?” “所料不差,应该如此。” 伏完回答时略显得中气不足,他又看向裴茂:“还要辛苦巨光再奔波一回。” “喏。” 裴茂应下,忽然就听到隔壁虎贲旧营开始擂响暮鼓,三通暮鼓结束,就意味着执行夜禁。 天子行营内,也跟着擂响暮鼓。 伏完又看向毌丘毅:“今夜匈奴来犯,当率羽林郎检查各处,若有持箭书行举通贼者,立斩。” 这种时候不能审问,抓住立刻砍死,后面有机会了再调整郎卫。 “喏!” 毌丘毅也是应下,不见伏完对自己甩脸色,就知道这家伙大概率想要清算自己。 事到如今,毌丘毅反倒情绪稳定下来,一板一眼,没有挑剔之处。 伏完又讨论、处理了一些事情。 第二通暮鼓响彻时,才解散会议。 毌丘毅又选一队羽林骑士,送裴茂出营时却愣在辕门处。 裴茂翻身上马:“文强在想什么?” “暮鼓已是第二通了,赵侍中还未派人传告夜禁口令,也没派人来询问行营口令。” 毌丘毅说话间神情木然,看着裴茂:“巨光兄不必去了,第三通暮鼓时,辕门紧闭。没有口令强闯,守军必会放箭驱逐。” 裴茂愕然,指着旁边虎贲旧营:“那虎贲营中可能知晓口令?” “一样的,巨光兄你能入营,也问不出口令。” 毌丘毅说着去看一名羽林中郎,对方策马出营,很快跑回来就回答:“虎贲营地辕门已闭,卑职上前,就被喝斥,不得已退回来。” 裴茂脸色更差,赵基摆明了态度,手里不想沾染河东人的血。 不知道夜禁口令,今晚派多少人去求援,也是被尽数射死在辕门的待遇。 哪怕伏完亲自去,守门卫士就敢射! 除非…… (本章完) 第157章 眼界不同 - 虎贲郎 - 中更 绛邑军营,赵基站在中军瞭望塔观望。 天色渐暗,天子行营处一条举着火把的队伍正缓缓顺着驰道而来。 难怪贾诩不担心天子的安危。 千余人举火而进,舍弃大多数军帐、物资,只簇拥天子车驾而行。 赵基恨的一拳砸在护栏,护栏木被他一拳打断。 徐晃已来到塔下,高声:“侍中,御史董芬持节叫绛邑南门,侯选遣使来问,是否开门?” 见天子郎卫队伍不敢来自己所在军营,只敢派人明火执仗去叫绛邑的门。 赵基多多少少有些欣慰,放到两天前,保准就明煌煌朝自己大营而来。 所以这两天被砍死的匈奴人,不算白死。 “开门。” 赵基回应一声,徐晃亲自去传令,显然徐晃也很担心天子的安危。 当赵基从瞭望塔滑下来时,贾诩双手负在背后走来,笑问:“侍中,如何?” “文和先生早就料到?” “以伏公为人,大概会这样做。” 贾诩语气淡然:“明日调侯选、李堪二部出城,今夜匈奴若是不敢来袭,明日就疏浚新田渠沟。我所料不差,此处交战后,河内斥候快马返回,张扬起兵勤王之势已不可更改。” 连着高烈度打了两天,两天时间俘斩三千余级,这已经很大的斩获。 自朝廷迁到河东以来,以及河东虎贲诛除白波军,前后战事加在一起,斩获首级也不到一千。 这三千余级首级,已经可以让很多人上钩。 对河内方面来说,斩获三千余匈奴首级,河东方面损失也不会小,起码也吃够了苦头。 此前河内出兵,河东人肯定不满;如果现在河东人陷入苦战,河内人带着军粮来助战,那自然是世代好邻居,同饮黄河水的三河好兄弟。 贾诩这几日根本没出过军营,不关心前线战术怎么安排,也不关心具体怎么打的。 他少年时凉州三明威风正盛,见多了神仙仗,段颎这样的猛人率千余人就敢追着数万羌人打,连续大小数十战,打的羌人主动乞降。 即便这样,兵力寡少的段颎,依旧主张严格惩罚羌人,百万东羌被杀的只剩个名字。 说话间,他也观察赵基的神态,赵基稍稍错愕后就接受了贾诩的观点,甚至没有失态,更没有争辩什么。 不管赵基是什么心态,还是瞬间理解了自己的推导,贾诩都是满意的。 贾诩心情大好,展臂邀请。 赵基跟随贾诩到营火处,不时有趋光而来的飞蝗扑入营火,噼啪一声炸响。 燃烧的柏木散发着特有气味,赵基心情也轻松下来:“文和先生是说,今夜匈奴人可能不会来?” “一半的概率,匈奴人也是人。郎卫射发的箭书,易地而处,侍中会怎么看?” 贾诩握着木棍捣弄营火,赵基想也不想就回答:“连续折了黑狼王、羌渠王,我再大胆,也会约束部众,谨慎观望。” “是啊,勇敢的黑狼王死了,跟随于夫罗平黄巾的羌渠王也死了,敢战、勇武的两个名王都被侍中斩杀,余下匈奴诸王何来的勇气,还敢贸然进犯?” 贾诩笑问,扭头去看南边远处,哂笑:“可见,天子左右没有知兵之人,今夜不过是趋利避害而已。庸碌手段,不值一提。” 见赵基沉思,贾诩继续说:“匈奴各王若不是被贪婪蒙蔽,此刻已然退兵。王者因怒、贪而兴仓促之兵,侍中又率保家卫国之师,这样的战斗,我想象不到还有什么失败的理由。” “是,我军众志成城士气高昂,非匈奴所能比。” 赵基立刻反问:“那接下来要处理的就是河内兵?” “这要看侍中想要什么了。” 贾诩收敛笑容:“河内、河东互为唇齿,如似兄弟。如若内争,势必为袁曹所破,也会失天下人望。不知侍中可愿听老夫些许浅薄之见?” “文和先生但说无妨,若不是朝廷公卿才德不堪,我与仲祖父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赵基起身,抓木棍去挑营火上悬挂的陶罐,取下沸水给贾诩冲泡一碗热水。 贾诩抓一把炒熟的咸黄豆往嘴里送几枚,嚼着才说:“三省六部制的确有其独到之处,只适合陛下改制,不适合侍中与元明公提倡。待河内兵至,当联手破匈奴,战后废三省之制,或请出镇河东、太原。” 不去碰朝政,三省制度交给皇帝、公卿自己去玩。 这个制度其实对权臣很恶心,仅仅是门下省侍中决议一事,能让任何一个立志于‘录尚书事’的权臣恶心的发颤。 所以赵基这里推动三省制度,百官们洞悉运行逻辑后,基本没有反对的。 哪有这样自缚手脚的权臣? 不管赵基是出于什么目的推动这个三省制度,这个制度稳定后,获利最大的永远是皇帝。 贾诩说了两句话,却有很多贾诩个人的立场、态度。 不支持与河内兵开战,不要继续掌控朝廷,把朝廷这个包袱丢给喜欢凑热闹的张杨。 赵基缓缓点头,天子、旧日公卿、百官都在自己这里。 与河内兵联合作战打匈奴,不存在什么障碍。 所以真正的难点就一个,跟朝廷怎么分家。 经历过郎卫箭书一事后,消息在郎卫系统流传后,聪明的人肯定会主动跳走,免得惹火烧身。 天子、朝廷对河东人印象很差,大概率不会挽留,会轻装前去拥抱张杨与河内人。 有司马防在,很快就能组织一批河内虎贲。想着这些,赵基才反应过来,这个家伙入朝来的太快了。 没有张杨的支持,朝廷的征辟使者很难这么快找到司马防,司马防也很难通过盗匪滋生的轵关陉。 有司马防在,河内兵基本上就处于枕戈待旦的状态。 这两天的战斗,无异就是很好的催促信号。 哪怕很多中立的河内人,见匈奴人这么好打,也会积极响应,支持张杨出兵河东。 赵基思索片刻,就说:“人术业有专攻,我这两日忙于阵前杀敌,反倒忽略了河内人。若不是文和先生提醒,我性命危矣。” 就今天晚上的行为,已经上了伏完的死亡名单。 随即,赵基就问:“我愿出镇太原,为朝廷扫除匈奴之患。只是这三省制度,朝廷自决兴废。不知先生是想入朝辅政,还是留在西州?” 贾诩吃黄豆,端起木杯吹了吹,笑说:“入朝,就要与袁曹为敌。此二人急需立威,随天子入雒阳,张杨尚且自身难保,更别说是我这样人。” 没有杨家那样的镇世名望,又有鼓动凉州兵反戈一击的恶劣前科,世上没有比贾诩更好的鸡了。 他想立足朝廷,就要展现出足够的破坏力,让袁绍、曹操控制的朝廷心甘情愿请入朝中。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否则他这个董卓余孽,绝对会被愤怒的关东人砍成肉酱。 贾诩心平气和的模样,赵基也笑了笑:“还是文和先生看的明白。” 想到即将与朝廷分手,赵基又生出一些担忧。 朝廷的诏书,运用的好,能让自己身边充满叛徒。 只要出现一个人,那么人人自危,信任危机下,什么都做不好。 看赵基沉眉思索,贾诩大概猜到他的顾虑。 很多事情无非就是易地而处,贾诩就劝说赵基:“破匈奴之功,轻黄金之德,足以让河东士民拥护侍中。天下各方豪桀,有几人能与侍中相比?” “不要夸我,我这人最不喜欢被人夸。” 赵基抬手打断,又说:“虽然我看不上这些人,但也不会轻视他们。如果来日先生被旁人掳走,我愿意拿三千骑匈奴俘虏来换。在我心中,先生才能无人能及。” 贾诩闻言呵呵做笑,似乎很是受用。 赵基的威胁,他自然也听懂了,赵基愿意付出死亡三千骑的代价,来换他一条命。 换不了他的命,也能弄死他的家人。 笑罢,贾诩就问:“朝廷东迁雒阳,侍中以为当如何谋划,才能隔绝袁曹干预?” “无非就是张杨屯河内,张绣屯于宛洛之间,张杨能自足,刘表出粮供养张绣、朝廷。休缓一年,邀结刘备、吕布、陈登等人,自能立足稳固。我就怕司马氏卖掉张杨,蛊惑朝廷迁入中原。吃了曹操的米,自然就要听曹操的话。” 赵基仰头看渐渐明亮的夜空:“数遍天下各方,也就曹操这里杀戮不下百万。能如他那样坦然坑害生父的人,又怎么会对朝廷公卿留手?跟他比起来,我还是太柔弱。” 自己连父兄都舍不得害,就这一点,就被曹操远远甩开。 贾诩忽略了赵基对曹操嘲讽挖苦,就问:“那这样可能阻隔袁曹?” “曹操不得兖州人心,朝廷返回雒阳,兖州士民归心似箭,这不是曹操能阻断的。” 赵基一笑:“我是曹操,也要排除各种困难,将朝廷迎入豫州,隔绝朝廷与兖州、荆州的交涉。至于袁绍,过于强势,朝廷公卿也不敢与袁绍联合。” 跟袁绍合作,袁绍就是另一个董卓,能轻易揉捏朝廷;曹操就不一样了,还有一个袁绍压着,勉强处于可合作的范围。 跟二袁比起来,曹操多少显得眉清目秀。 公卿的那一套手段,对二袁基本无效,反倒多少能钳制曹操。 而现在的朝廷,能用的也就公卿那一套手段。 贾诩缓缓点头,赵基的言论、见解与他颇有相合之处。 想到赵基的出身、阅历与年龄,只要成长起来,肯定不是张杨、吕布能比的。 站稳三晋形胜之地,未来自然有一席之地。 反正目前的曹操,在贾诩看来不难处理。 这条袁绍养起来的狗虽然很凶,但袁绍始终没有给曹操提供大量战马,缺乏骑军的曹操,始终是瘸腿的状态。 赵基这里以后绝对不会缺骑兵,谁的骑兵优势,谁就能打歼灭战! 自关东群雄起兵以来,曹操在被歼灭全军方面很有经验。 在歼灭曹操一事上,贾诩多少有一些经验。 就赵基表现出来的军事天赋,稍稍肯听劝,一战歼灭曹操主力不是什么难事。 一个瘸腿的曹操,得到朝廷后自然不会甘心屈尊于袁绍之下,这两人相争,其他人的机会就来了。 贾诩思索着,瞥一眼相貌堂堂身高八尺余的赵基,的确比曹操好看太多太多。 贾诩是真的不敢跟随朝廷东迁,思谋再三,决定帮赵基站稳脚跟。 反正曹操也不敢杀害天子,机会合适了,赵基根基壮大后,再把天子抢回来,安置在雒阳,各方一起供着就好。 到时候,谁都别想利用朝廷搞事。 熬时间,赵基能轻易熬死袁绍、曹操! 因此,贾诩真的不急,心态一直很好。 (本章完) 第158章 欲为王者 - 虎贲郎 - 中更 夜中平静。 天色渐渐放亮,贾诩走出屋舍,难得睡了个好觉。 明显赵基将匈奴人打疼了,疼的匈奴人不敢轻易来骚扰。 徐晃也结束后半夜的当值,拖着沉重步伐返回营房,两名亲兵协助下脱掉铠甲,整个人躺在榻上。 只感觉到靴子被亲兵拖拽拔掉,整个人瞬间也就舒爽起来,阵阵倦意袭来,徐晃陷入睡梦。 炊烟弥漫,半夜当值的吏士吃过早餐后,陆续返营入睡。 这是永久性的军营,都有木板床榻,不需要睡卧干草堆。 赵基则来到中军瞭望塔,斜倚着护栏看日出。 营地各处的变化被他尽收眼底,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 扭头看向东面绛邑城池,赵基眼神、情绪始终平静。 别说自己,就连原身都对匡扶朝廷之类的说法不感兴趣。 穷困潦倒,只能在山里射猎为生,对朝廷、郡府、县府的忠诚实在是有限。 而对自己来说,朝廷、天子都只是可以利用的阶梯;大概他们眼中,自己这类人也是耗材。 朝廷需要过桥,自己也需要过桥。 彼此磨合的动静很大,强行要磨合的话,要死比钟繇、董昭地位更高的人才行。 再杀下去,难免会失控。 实在是没必要帮曹操杀人,完完整整的将公卿打包送过去,要头疼大家一起头疼。 只要皇帝别搞衣带诏之类的手段,那什么都可以谈,自己最多剪除钟繇、董昭这样的公卿伟器,不会拿现役公卿开刀,这是朝廷最后的体面。 真开刀,也要用廷尉府、汉律来杀,否则与李傕郭汜何异? 思索之际,赵基难免有些同情、怜悯刘协;但对比原身的童年、少年记忆,这点同情立刻蒸发,烟消云散,不留点滴。 绛邑西门开启,用过早饭后的侯选、李堪各督部众,有序出城。 绕过城外军营,进入新田区域。 新田被汾水、浍水包夹,灌溉便利;荒废的区域里,也是十分平坦。 赵基也不想与朝廷使者扯皮,见贾诩洗漱完毕来找自己,当即用爬梯滑下。 略作交接,赵基就引着几十骑出军营,沿驰道向北行十余里。 就见匈奴人已将战场打扫干净,不知道将尸体拖到哪里去了。 这让他生出不好的预感,匈奴可没有火葬的习惯。 与汉类似,用棺椁土葬,只是不做封土,也不种植松柏为标记,此外就是人殉规模较大。 渐渐抵近战场,赵基左右观察,视野之内没看到什么像样的土堆。 再根据地面血迹观察,见匈奴人拖拽尸体时要么向北,要么去西边的汾水岸边。 大概率甄别一番后,天黑前杂胡、奴隶尸体就被丢到汾水了。 而北边匈奴人已经集结,现在也老实了,在现有栅栏之后施工。 昨天还很嚣张,列阵于前,在阵后修栅栏。 赵基观望之际,就见一名匈奴骑士单骑而来,还展开双臂,以示无害。 赵基下意识去捏箭,才感受到手指有些疼痛,又将抽出一半的箭轻轻推了回去。 韩述驱马上前横在赵基马前,马上侧身来问:“侍中?” “无碍,看看他想说什么。” 赵基左手挽了挽缰绳:“是该与他们交涉一下了,不能什么都指望去卑。”“喏!” 韩述驱马到一侧,赵基轻踹马腹,上前二十余步。 对面走近后勒马,拱手:“可是虎贲中郎将当面?” “是我,你怎么知道是我?” “听闻赵将军英武不凡,故而猜测。” 这人也二十岁出头,黑头发略弯曲,瞳色褐黄,自我介绍:“小人是羌渠部小帅,麾下部族五十余落,少年时曾有幸入太学,得长者赐名,唤做刘昆。” 说着又拱手:“羌渠王乃小人叔父,恳请赵将军能赐还小人叔父首级,小人愿率羌渠部后撤三百里。待赵将军此战大捷后,再来相投。” “你想当新的羌渠王?” 赵基反问,刘昆腼腆笑笑,回答:“小人不知右贤王与将军是什么协议,小人愿意臣服将军,为将军前驱。” 赵基抬手打断,就说:“我与他盟誓天地,内迁入塞的匈奴各部,今后将与右贤王对半分开,各有一半。臣服之事,等此战结束后再说不迟。我很好奇,右贤王与羌渠王有何宿怨?” “夺母之仇,小人叔父有一子,乃右贤王同母弟。” 刘昆回答时有些不好意思,继续说:“今国中各部首领受李傕使者游说,有反对逆击天子的,也有想乘机全取河东的。小人受叔父节制,只能率部参战。” “羌渠王首级我已送给右贤王,我回去会劝他,他若是能消解仇恨,首级明日此时我遣使送来。” 赵基左臂抬起指着汾水北岸:“那里谁做主?” “最初是贺赖部,最近大楼部也参战,不下两万人。” 刘昆爽快回答,这种情报不算什么机密,他更进一步说:“大楼部与右贤王颇有交情,大楼王与贺赖王争夺权柄,这才逗留不动。今我羌渠部、黑狼部受创,他们恐会渡河来夺兵权。” 刘昆观察赵基神态:“小人若能讨回叔父首级,就能游说羌渠部各帅,会择机撤离。” 赵基可不相信他的言辞,战机出现了,刘昆想要践行诺言,也会被部族其他首领裹挟。 赵基也不再言语,只是抬右手对着刘昆挥了挥,刘昆拱手:“小人告辞。” 见赵基点头后,刘昆才驱马转身,缓缓加速,纵马向北。 待他走远,韩述凑上来问:“他真能当羌渠部的王?” 羌渠部可是内迁各部中一个比较大的部族,远比黑狼部强。 赵基挑眉:“管他呢,在他成为羌渠王之前,不值得我为他去欠人情。去卑的人情,好借不好还。” 哪怕去卑已经对羌渠王的头颅没了热情,也不会轻易让出来。 这个刘昆想要羌渠王的头颅来做一些事情,或许去卑也想这么干。 甚至去卑还想通过同母弟来控制、同化羌渠部,反正羌渠部与去卑一样,都是匈奴王族。 就赵基的一些黑暗认知来说,扶植同族异母弟当王,然后打猎时新王不小心摔死。 再然后就是过继一个孩子给对方,这不就将王位抢过来了? 见远处匈奴人缩在栅栏后面或伐木、运输木料,或开挖壕沟,赵基没了继续骚扰对方的心思。 环视左右:“都累了,回营休息,决战不远了。等打赢他们,我让你们人人有骑奴、仆僮,各有一份家业!” 众人哄笑,还有人吹口哨庆祝。 韩述遗憾神情:“可惜匈奴女子中难有好颜色。” 赵基不苟言笑:“被匈奴抢走数十万男女,救出他们,你们都能分到姿色可人的妾室。然后就操持农业、牧业,给我狠狠生孩子。这天下已然大乱,不是我们一代人能平定的。” 周围笑声渐渐停止,河东就这么大,谁都有远亲被掳走。 朝廷靠不住,想要保护家园,解救被掳的亲族、乡人,只能靠自己。 见这些人良心发作神情沉肃下来,赵基反而露笑:“一切都会过去,以后每人最少三个妾室,不生十个孩儿,就是对死去袍泽的不忠!” 想到以后的好日子,左右虎贲头目、亲兵、骑奴神情轻松起来。 世道已经乱成这样了,又还能糟糕到哪里去? (本章完) 第159章 赵基盗马 - 虎贲郎 - 中更 前线平静的有些不像是前线,汉军放弃挖掘壕沟,反而开始疏浚新田沟渠。 这种平静时光显得有些漫长,对赵基来说反而有些煎熬。 可对双方的底层来说,只觉得这种平静过于短暂。 第二日,天气依旧晴朗,只是风势强劲。 汉军各处战旗被风吹知,赵基又出营巡视。 今日营中伤口结痂的伤兵换药后,转入城中休养。 与昨日一样,赵基没有入城,朝廷也没人派人来召,仿佛都无视了对方。 汾水南岸,南风吹刮,赵基背上披风展开,风似乎能透过铠甲隙缝,给他带来阵阵凉爽。 贾诩与他并马而行,两人神情轻松。 这样的风向下,匈奴人不会主动来战。 相互对射,匈奴人弓矢最少衰减十余步,汉军则增幅十余步。 更别说迷眼的沙尘,这对匈奴非常不利。 就在巡视之际,一伙斥候勒马来报:“侍中,陉城匈奴人闭营不出,观其模样,只有千余杂胡、奴隶修筑鹿角,另有百余骑监督。” “再探。” 赵基挥手,就问贾诩:“文和先生,对岸的马群如何?” 对岸牧马的匈奴人已经适应了现在的环境,除了寥寥数人还骑在马上外,多数人睡卧在收割、晾干的青苗堆上,还有一些匈奴人正捕鱼,或撒网,或垂钓。 还有一些人在北岸滩涂挖出水洼,设立捕鱼陷阱,一副荒野求生的气象。 甚至一些参与牧马的少年就在河边掏一些植物的根茎,或挖野菜。 河岸边的野菜,格外丰富。 汉军并无钓鱼、捕鱼的人,或在营中休养体力,或在军营西面的新田区域干活。 贾诩抬手遮在眉眶,看着北岸还没到午间就吃饱并睡卧,或打架的马群,不由点头:“若能得之,攻守易势也。” 赵基又说:“徐公明已派遣精干人手顺轵关陉侦查,若见河内兵马,就会点燃狼烟。” 贾诩扭头看赵基:“难道侍中是想在河内兵抵达前,独力击破匈奴?” “是,河内兵抵达,我就被动了。” 赵基老实承认,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朝廷连续两天,就住在他身边,却无视他的存在。 可能有太多原因,他懒得一一去猜,或验证。 赵基说着露出笑容:“营中吏士阔别家眷,已然焦躁,尚有军法可以约束。人能克制,那马匹如何能克制?” 说着,他伸手从马具里抽出一面旗帜,对着西南骑营方向挥了挥。 那里七百多匹母马被驱赶而来,马蹄践踏许多扬尘,还未飞过汾水,就被水面吞噬。 马群靠近,或在古老堤坝之上觅食,也有绕路来到滩涂地饮水的。 两岸马群长嘶不已,一些母马的气味顺风向北而去,北岸马群越发躁动。 枯水期的汾水,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贾诩已经清楚赵基要干什么,遂敛容,严肃盯着北岸。 若一举掏空……哪怕骗来北岸七八千匹马,则攻守易势! 北岸牧马人接连甩动鞭,已经无法控制躁动的马群,很快几匹公马在本能冲动驱使下,勇敢跃入汾水,向南岸游来。 它们后面,各个马群受到鼓励,不再畏惧看似宽阔的汾水,纷纷一跃而入。 顷刻间,汾水河面之上,到处都是攒动的马头。 甚至就连汾水岸边水线,都有上涨的趋势。 赵基勒马,咬牙:“他们现在别无选择,要么渡河来攻抢回马匹。否则我攻破陉城匈奴,从上游渡河,那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说话间,赵基抬手扬鞭抽在贾诩马屁股上,贾诩一惊,勒马向东而走,赵基也驱马跟上,周围骑士哪里还敢逗留。 纷纷跟随,几十骑迅速逃离岸边。 紧接着率先泅渡的公马就欢快奔向母马群,还摇头甩着鬃毛。许多上岸的公马都在甩头,飞溅而起的水点十分密集,以至于有彩虹浮现在马群上空。 这些上岸的公马迫不及待冲向母马群,这些母马受惊而走,公马紧追不舍,前后相连。 岸边滩涂很快踩踏成烂泥,被汾水冲卷,染黄了下游河面。 赵基跑了二百余步才勒马,回头就见岸边上空彩虹,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 贾诩娴熟控马,待赵基得意笑罢才说:“侍中真乃奇才。” 对此赵基只是摆摆手:“多听了一些故事罢了,算不得什么。” 周围骑从人人挺直腰,伸长脖子观望攒动的马群,一个个傻笑着,比看到几千名女子还要高兴。 赵基眼神怔怔眺望难以计数的马群,他的眼睛在放光。 有了这么多马,以后谁的脸色也不用看了! 这么多马分下去大半,虎步军自然就成了赵家军! 张杨的河内兵,他有几个骑士营? 贾诩观察赵基的侧脸,他有些不想站在赵基的对立面。 不是怕赵基,而是如赵基这样的人很难处理。 临阵之际不讲道理,反手就将匈奴人的脊椎骨掏过来,匈奴人现在别说进退维谷,其实已经到了族群灭亡的边缘! 没错,贾诩不怎么怕勇将,怕的是那种不讲道理的勇将。 种种勾画布局,被对方临阵之际一拳打爆,这种感觉很无奈,也很危险。 绛邑城墙之上,值守的郎卫见状惊骇莫名。 毌丘兴拄着铁戟傻乎乎看着岸边那密密麻麻并渐渐扩散的黑红马群,脸上渗出一层汗珠。 闻讯的裴茂快步登上城墙,直接来到西北角敌楼,也是一脸的痴呆。 回神后,就见毌丘毅神色颓然,而郎卫们态度普遍是喜悦为主。 很快,司马朗快步跟随司马防登上敌楼,甚至来不及与裴茂打招呼。 司马防眼睛都快突出来了:“巨光,怎会如此?匈奴人的马,怎么到了赵侍中手里?” 他身形摇晃,如贾诩所料,河内兵已经启程。 卫氏金库,现在的匈奴人马匹,还有朝廷的怂恿,司马防已经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甚至不能说出来,太过于惊骇。 司马朗只能将司马防搀扶,免得他身形摇晃从敌楼上一头栽下去。 “匈奴人完了。” 裴茂扭头看北岸,那里匈奴人在岸边越聚越多,也只能干瞪眼。 以匈奴人的性格、习俗,天黑之前,求降、谈判的使者就能跪在赵基面前乞求宽恕、谅解! 快则三天,慢了五天,北岸、陉城的匈奴人要么走,要么被赵基、去卑吞并! 已经不需要打仗了,匈奴人根本目的只是生存。 当生存都受到威胁时,自然会放弃吞并河东这个狂妄想法。 朝廷怎么办? 自己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向伏完、天子禀报这件事情? “万岁!” “万岁!” 城外军营内,吏士欢欣鼓舞,山呼万岁之声,冲出营地,配合河东、匈奴骑士约束马群,将乱糟糟的马群向营地内驱赶。 哪怕营地内铺一层马粪,虎步军上下也能睡的格外香甜! 城外隐约传来的万岁呼声中,一些郎卫转身下城墙,擅自开启城门,去投奔赵基了。 几个同乡郎官拉了毌丘兴手臂,毌丘兴低着头不动。 见他这样顽固,这些闻喜籍贯的郎官丢了冠帽,带着矛戟就快步顺台阶而下,争先恐后汇入城外大营。 城外一队队骑士四散,将践踏青苗的马群驱赶、遮回,陆续赶到营地内。 万岁呼声渐渐被马嘶声淹没,裴茂、司马防、毌丘毅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的马! 虎贲中郎将战旗在营中招展,猎猎作响,旗杆顶端的山字铜叉直指天穹。 (本章完) 第160章 蛹化成蝶 - 虎贲郎 - 中更 马匹是午间收拢的,匈奴使者紧随其后就渡河而来。 军营北门外,原汾水渡津处。 赵基端坐上首,垂目打量这两个使者:“这样重大的事情,让你们的王来。我已遣使去召黑狼部、羌渠部,若敢迟疑,休怪我犁庭扫穴,不留余种。” “喏。” 两个使者互看一眼应下,正要后退时,就见十几名虎贲持戟拦住退路。 两人又转身看赵基,面有难色:“将军,这是何意?” “传我口信,只需一人即可。” 赵基面无表情看着两人,本就分别隶属两个不同部落阵营的使者顿时惊愕,反应慢的那个转身警惕之际,另一个反应极快,转身向右之际拔刀。 刀光闪过,正准备转身的使者颈下被刀刃切过,顿时血涌而出。 得手的使者将刀擦干净,惊悸不已,将刀入鞘,对赵基拱手:“小人这就去通报各部首领。” “去吧,等你好消息。” 赵基目送对方离去,转身看去卑:“贤王,我是不是有些残忍?” “侍中所用乃离间计也,这使者是大楼部的,孤身返回,北岸二部相互猜疑,已难合力。” 去卑语气赞扬,还不忘给两个随从打手势,让他们主动去拖尸体。 赵基笑了笑,看着小舟离岸:“杀一人,免数百人、数千人死伤,那就该杀。不说这些了,北岸、陉城匈奴四部,贤王想怎么分?” “不敢,小王愿听侍中安排。” 去卑说着起身,对赵基拱手长拜:“小王与羌渠王血仇甚深,若非侍中,小王焉能复此大仇?小王心愿已满足,又岂敢奢求太多?” 徐晃、贾诩坐在对面,两人都平静看着去卑表演。 附近虎贲也都是类似的态度,形势逆转,去卑的重要性也是大降。 赵基却摆手:“在卫氏庄园时,我与贤王曾盟誓天地,誓言不可辜负。贤王且坐,不必如此作态。” “小王遵令。” 去卑返回座位,虽然空气燥热,可他背脊发寒。 此刻,比冲阵之际还要凶险。 生死富贵,几乎就在赵基一念之间。 赵基想了想,就问:“贤王所部名号为何,有多少聚落?” 去卑直身跪坐,扭腰拱手回答:“回侍中,小王本部独孤部,小王举兵勤王之际,有三百余落。” 一落,就是一个游牧生产单位,人口、兽群规模大小也不一样,基本能拥有十几个男女壮劳力。 人口繁衍后,就会分家,形成多个聚落;一个父系下,这就是一个小部。 小部发展壮大,会成为大部,又会分裂、繁衍,或者覆灭被兼并杀光成年男丁,甚至大小男丁一并消灭。 赵基想了想,就说:“羌渠部之事,我也略有听闻,就由贤王幼弟掌管。念其年幼,羌渠部事务就由贤王监管。贤王之独孤部,此战后补充散部,以千落为限。” “各部我会派遣司马、长史,分别执掌义从选拔、人口稽查与诉讼调解,各部以千落为限。” “是,小王明白。” 去卑赶紧应下,能给他两千落,这就是五千常规的动员力量。 秋季时,两千落可以动员万余步骑。 稍稍稳定心神,去卑就问:“敢问侍中,黑狼、大楼、贺赖三部也是千落为准?” “具体如何,还要看他们表现。” 赵基基本上没有与周围人商议如何分配,主导权都抓在他自己手里。 别说贾诩、徐晃等人,就是朝廷也无法干预。 就是强行干预进来,虎贲、虎步军不见得会听,匈奴人也不一定会把他们当回事。 去卑胆战心惊,生怕自己一句话说错,须臾间被砍下头颅。 其他人也有这方面的顾虑,此前还要并肩破敌,相互有矛盾也能克制。 现在真不一样了,谁敢侵犯赵基的宰割大权,哪怕是无意识冒犯,也会遭受反击。 扛不住的话,就是暴死。 就在这闲聊之际,北岸贺赖王、大楼王各率小王、首领乘船渡来。 两伙人相互警惕,到南岸渡津后纷纷丢弃刀剑,只穿皮衣、毡衣而来,百余人各依尊卑跪坐于地。 一些人很不服气,悲愤低头。 待去卑起身一一介绍这些匈奴大小贵族头目后,赵基才说:“再等等,等羌渠、黑狼二部的人来了,我们再议论。我不喜欢反复讲述一句话,如果他们不来,我就带着你们,追杀他们。” “喏。”百余人拱手,就这么静坐等候。 此刻,绛邑北面城墙之上。 伏完正在观望,见北岸而来的匈奴各部头目就那么席地而坐,似乎正在跟赵基从容交涉,顿时就不知所措了,但神情依旧沉稳。 这匈奴未免也太不像匈奴了,只是没了马,怎么就如此的不堪、软弱? 左右打量,忽然不见了身边跟着的裴茂,就问:“裴侍中呢?” 一名黄门郎回答:“伏公,裴侍中适才失足于台阶,跛足难行,已出城寻军医去了。” “也好,赵侍中最善治疗腿足之疾。” 伏完左右打量又不见了毌丘毅,询问:“羽林中郎将何在?” “伏公,毌丘将军护送裴侍中就医去了。” 伏完听了后呵呵做笑,反正情况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天子作证,赵基可是他琅琊伏氏的女婿。 他对赵彦又有扶助之恩,情况对他来说真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现在难受的是杨氏等其他公卿,包括新来的司马氏,外戚董氏。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作为桓帝女婿,伏完真有些看不上裴茂、毌丘毅。 这两个人,缺乏顶级贵族的关键素质,那就是能屈能伸,以及一把压上! 裴茂放不下本郡冠姓的自尊,毌丘毅质疑赵基的军事能力。 可能是毌丘毅打过很多烂仗,了解军事,才质疑赵基。 也有可能是毌丘毅缺乏自信,盲目跟随裴茂。 至于毌丘毅父子来朝廷这里给赵基当耳目? 或许赵基会勉强相信,反正他伏完不信。 权当看了一场戏,眼前这点变故,对见过大场面的伏完来说,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 对于裴茂、毌丘毅的离去,这肯定不会直勾勾去依附赵基,纯粹是在躲避伏完。 是怕伏完安排什么为难的差事,去干扰赵基。 如蛹化蝶,此刻正是赵基蜕变的关键时刻。 别说裴茂、毌丘毅,就是裴秀、毌丘兴跑过去,也会被赵基严惩! 绝大多数人,一生之中,能有几次化蝶的机会? 谁敢此刻作梗,不杀满门,实在是难解心头之恨! 哪怕是伏完,此刻也只希望赵基能顺利搞定这些事情。 否则乱起来,什么都就完了。 比起河内张杨、重修雒阳的董承,他其实更喜欢赵基。 起码他不犯底线,赵基不会杀他,也不会敲断他的腿。 而张杨、董承这两个人,反而会主动找茬,把他往死里弄。 这是本质区别。 伏完观望之下,陉城匈奴大小头目百余人也驱马而来,齐聚于赵基面前。 四个大部,大致分成四个团伙,坐的时候也是根据地位尊卑,有序落座。 就秩序、风俗来说,匈奴与汉有高度的一致性。 就连审美也是一样的,许多匈奴头目自己灰头土脸,落座后见主位赵基面容俊丽,英武之气迎面而来。 顿时内心中的反抗、敌对情绪就消散了很多。 败在这样英武之人手里,也不丢分。 当然了,赵基面前桌案左右两端,各摆着一颗头颅,分别是黑狼王太阿厚、羌渠王刘成。 至于一个月前被虎贲斩杀的小王刘什么来着,已经没资格算在赵基身上了。 就连坐在赵基身边的去卑,此刻形象都开始高大起来了。 不再是丧家之犬,或汉军忠实的鹰犬,而是识时务的王族天骄。 赵基也审视这些匈奴贵族,游牧生活并不好,哪怕是贵族,多是歪瓜裂枣,也不乏变异而姿颜俊逸的。 只是普遍有较好的礼仪修养……在场过半的匈奴贵族,年龄大的,都有太学留学经历,礼仪、汉学造诣远比赵基高出太多。 甚至普遍都有一个时兴的汉名、表字。 才华造诣深厚的,还能写汉赋、短歌,比绝大多数豪强子弟要强。 起码,他们是真的在雒阳太学里混过。 因此这些人跪坐在面前,赵基有一种奇怪的感官,好像在打内战一样。 (本章完) 第161章 同血伙伴 - 虎贲郎 - 中更 没等多久,裴秀、贾逵抵达。 随他们而来的,还有两车一共八大坛烈酒。 这些烈酒没有经过窖藏陈酿,赵基也不喜欢烈酒,总觉得口感不好。 同时还有一台四四方方的粮车,车厢是密封的,也能运水。 粮车就被推到赵基侧前方,虎贲协力,将八大坛烈酒倒入车厢内,酒味弥漫。 等虎贲退到两侧之际,赵基才开口说:“据我所知,近世百年以来寒暑无常,四时不正,灾害常生,不分汉胡贵贱,多受其难。大旱连年,更是苦不堪言。” 他声音平静,盯着眼前这些人:“今年旱情已显,我等相互仇杀,也是难逃。但我相信,大旱不过三年,明年必然是个好年。难道明年后年,十年百年之内,我们还要相互仇杀?” 没人回答,都等着赵基做出决断。 死了那么多人,真的不缺土地,缺的是一个秩序,与让各方大致能满意的分配方案。 赵基目光扫视,没人敢跟他对视,生怕被他揪出来质问某些危险问题。 见匈奴人斗性不强,赵基就说:“我与右贤王多有讨论,也知塞外寒苦、干旱、暴雨远超往年,而鲜卑凶顽强横,匈奴各部不得已内迁躲避。现在强驱各部出塞,无异于羊入虎口,迫使诸部为鲜卑所有。” “寻常牧民、奴隶还能受鲜卑人所用,而诸位北投鲜卑,早晚必然见害。” 赵基扭头看去卑:“右贤王,我所言可对?” 去卑如实回答:“诚如侍中所言,东胡容不下我等。” 赵基又问:“如今汉匈相互争杀,男丁寡少,那鲜卑举族入塞时,又该如何?” 去卑沉声回答:“我等妻女将为东胡所有,我等子弟也将沦为东胡奴隶,为东胡牧马。” 其他匈奴人也不反驳这个观点,匈奴内迁是不得已,客观上也的确充当了抵抗鲜卑入塞的屏障。 这些观点迅速立住脚,这些匈奴贵族也松一口气。 在这个大观点下,在共同敌人鲜卑的兵锋前,双方自然可以重拾传承百年的附庸传统。 随即,赵基又说:“自各部内迁以来,相互争斗,荼毒边民,不论汉胡贵贱,多受其害。今日我施展巧计,迫使诸位来此赴宴,就是想立下誓言,拨乱为正,使我等皆能和睦相处,一致对外。” 说着赵基站了起来,盯着众人:“若是同意赵某的提议,就与赵某坦诚相见。若是不同意,立刻回去整顿兵马,与赵某再战。” 说话间,赵基摘下皮盔随手抛到案前,伸手抓皮铠侧襟绳扣。 见他开始脱甲,去卑也站起来将头盔丢在面前,带着身后十几个匈奴小王、贵族开始卸甲。 弃械赴会的匈奴贵族相互看看,也纷纷开始脱解上身的皮衣、皮甲、毡衣。 很快,赵基袒露上身,他除了脸、脖子、手腕以下晒成麦色外,上身肌肉饱满,洁白如羊脂。 匈奴贵族也都袒露上身,露出臂膀,脱了外衣,很多人里面就穿着丝帛里衣。 也有十几个匈奴贵族是白皮,却有各种红斑,远不如赵基肌肤白皙、无暇。 赵基察觉一些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同,也不甚在意,狗想来咬,到时候一棍打死就行了。 除了少部分匈奴贵族身形壮硕有肌肉线条外,大多数人匈奴贵族都是圆滚滚的身形,肌肉都藏在脂肪下面。 南风吹刮,赵基坦然坐在上首,露笑:“既然诸位与我志同道合,那就听听赵某的意见。今日此处,计有右贤王独孤部、贺赖部、大楼部、羌渠部、黑狼部,每部今后辖有千落,多一落,我就率众诛讨。” 去卑侧身拱手:“小王愿从。” 这能直接强化他的独孤部,他没道理反对。 就连存活的贺赖王、大楼王闻言也是面露喜色,迎着赵基目光立刻拱手:“小王愿从。” 赵基代表的是汉室朝廷,是上国,得到上国的背书与武力支持,他们自然可以兼并离散的同族、亲族小部,强化本部。 赵基又看向人群中有一面之缘的羌渠部小帅刘昆:“你与我有一面之缘,又出自匈奴王族,今后就是黑狼部之主。” “小王谢侍中公再造之恩!” 刘昆起身出列长拜,又跪下行叩首重礼,起身后侧头去看黑狼部的一众贵族。 黑狼部规模并不大,就三十多个小帅,此刻也都低着头。 赵基就问:“黑狼部可愿服从新王?” “小人愿意。” 立刻有人俯身行叩拜之礼,对着赵基所在磕头。 其他人纷纷效仿,只是换个新王,否则的话,现场拆了黑狼部,他们即便不死,也会沦为奴隶,失去一切。 刘昆这才坦然坐在黑狼部前排,算是成了黑狼王。 赵基抬手轻轻落在桌案一端羌渠王刘成头颅上:“羌渠王与右贤王有死仇,我已斩杀此人。其王位,就由右贤王同母弟接替。念其年幼,成年之前羌渠部事务由右贤王代管,如何?” 羌渠部强盛,又是王族直管的大部,此刻十几个小王去看去卑,去卑面无表情盯着他们,仿佛狼盯上了猎物,巴不得他们立刻站起来反对。 这种气氛下,一个年老的贵族叩拜:“愿听赵侍中节制。”其他人陆续叩拜行礼,表示服从。 赵基就看去卑:“右贤王,可先遣一人代管羌渠部。” “喏。” 去卑扭头去看身后跟着的呼延果:“你去。” “是。” 呼延果大喜,哪怕是代管,也足够他壮大自己的部落。 呼延果出列,对着去卑、赵基分别施礼,这才坐到羌渠部贵族的前排。 等他坐好,赵基才说:“目前我就认你们五部,我会派遣司马,选拔义从,每部每年出二百义从骑士,在我左右听令;也会派遣长史,以统计户口、籍册,协助各王调解纠纷。” “凡是应募义从,我会派人教导他学习文字、律法、技艺,立有功勋,也能擢为汉家官吏,若是有意,也可迁居城邑,分配田宅。义从之家,各部当予以照顾。” 赵基说话之际扭头去看裴秀,许多人也隔着斜目去看,那里裴秀正捉笔记录。 赵基又说:“各部千落,我会分配春秋草场,各部只准在我分配的草场内游牧、耕种,内部再自行分配,若有争执,可由长史、诸王一同裁决。若不能决,我来决断。” “今后人口繁衍,设立新部,我会以功勋高低,委任新王。各王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若涉及谋反,废除王位,妻女子弟罚为官奴,该部由其贵族推举贤良继任。” 赵基说着扫视一圈,目光落到去卑脸上,去卑会意,拱手:“侍中,今我五部粗略估计,不下七千落。” “多出的由我直管,未来诸位立有功勋,我会再分出大部,设王世代统领。” 赵基说出自己的处理办法,反问:“诸位可有疑虑?” “无有疑虑。” 刘昆率先开口,不止是他,大多数匈奴贵族不认为赵基会喜欢直接这么多聚落、小部。 早晚也会设立为千落大部,遣王统领。 所以到头来,还是他们的部众。 再说了,他们这些小贵族带着部众编到赵基麾下,由赵基直辖,那好处更多,没必要反对。 紧接着,赵基就说:“各部入塞迁徙之际,对边民男女多有掳掠。既然和睦修好,还请一并交还。我也不会白要,一人两千钱赎买。今后钱货交易,不再设禁。唯有重铠等军器不得买卖,余下各部与汉士民无异,不再设限。” 这时候刘昆拱手站了起来,拱手:“我等敬服侍中,所掳边民可以献给侍中,只是仇恨已生,还请侍中怜惜我等,不要放纵奴隶。” 顿时,赵基发现这家伙真机敏,却陷入沉思模样。 去卑瞥一眼刘昆,立刻对赵基拱手:“侍中,今三年大旱,民无余谷。若释放奴隶,也无处可依。不妨侍中纳为部曲,官吏豪强、山野盗匪也不敢侵犯,这才是活人、救命仁德之举。” 赵基认真思索:“贤王顾虑的有理,可我也不能白拿,就以两千钱一人赎买。所育孩童,也听任去留,不可让母子分别,这实在是有违人伦。” “侍中仁德。” 刘昆高声,跪地顿首长拜,引的一众二百余匈奴贵族磕头。 至于缴纳人质的事情不急着当众商议,这是应有之义。 随后赵基将裴秀书写、总理出来的协议交由匈奴贵族阅读,确认无误后,就在这匹青绢卷轴上签名。 其中也补充了攻守协议,各部遭遇入侵,赵基会出兵保护他们。 同样的,赵基这里遭到进攻,各部也要动员额外的五百骑的义从助战。 最后,赵基从自己指尖放一滴血浸入酒箱,才给这些匈奴贵族分发烈酒。 黑陶碗里酒液暗红……因为提前混入了葡萄酒。 “诸君,饮下赵某的血酒,可就是赵某的同血伙伴了,满饮!” 赵基也端着黑陶酒碗,说罢缓缓托举黑陶酒碗,众人也是示意。 在徐晃、贾诩以及一众虎贲军吏的见证下,一共二百六十二名匈奴贵族端酒碗仰头畅饮。 烈酒下肚,许多人立刻脸色就变了。 赵基右臂高举展示空碗,环视左右:“今后若违背誓言,当如此碗!” 说着黑陶碗砸在地上摔的粉碎。 去卑被烈酒弄的声音都变了,举碗高呼:“违背誓言,当如此碗!” 也是狠狠将黑陶碗砸在地上,匈奴贵族纷纷呼喝,一片嘈杂中将黑陶碗砸碎。 现场气氛顿时融洽起来,至于他们的马……这是赵侍中的马。 (本章完) 第162章 征讨不臣 - 虎贲郎 - 中更 夜间,五百名匈奴贵族青年、少年组成的义从充当宿卫。 他们是人质,今晚赵基反而也是人质。 中军营地外,徐晃难以入睡,引着一队卫士巡逻各处。 整编匈奴,今天只能说是开了个头。 五部匈奴,明日还要进行初次重组,每部二百名义从,这就是一千骑;今天五百宿卫人质,本身也是骑士。 等五部重组完毕,多余的部族、聚落会归为赵基直管,这又能征发一批义从骑士。 不算后续赎买来的男女部曲,仅仅从这次整编,赵基本人就能拿到规模三千骑的匈奴义从! 明后两天,也就勉强能整编出来这三千骑,余下的就是五部匈奴义从。 中军营房内,赵基盘坐在桌案前翻阅竹简,面前桌案上是一盘细河沙。 他以手指在河沙表面连续勾画数字,用来计算竹简上的各种数据。 时不时捉笔去写,他的这种计算方法并不算多快;因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计吏,基本上能背诵三位数乘法。 四位数乘法则不常用,需要的时候也能心算。 只有需要计算大数据时,才会用算筹、算珠……计吏,特别是经验丰富的计吏,是很关键的一种人才。 贾逵就掌握这种能力,因此今夜贾逵也在加班。 可很多事情因为赵基掌握着分配权,计算的时候效率反而比贾逵高。 贾逵需要反复衡量的数据,此刻在赵基看来就是个‘约数’。 保证资源整体分配大方向问题后,其他都是末节,交给贾逵主抓、负责就可以了。 只要不是分配的过于离谱,下面人执行的时候再适当的调整一下,就能贯彻下去。 放下手上这些事情,赵基将佩剑挂好,走出门。 门口站着两名匈奴宿卫,见他出来就屈身行礼:“侍中。” “嗯,我去找文和先生,若是累了就在营火处休息。” 赵基说完走两步,停下又告诫他们:“夜禁森严,当值者一人独行是死罪,不可疏忽。” “喏。” 两个匈奴贵族拱手,目送赵基离去,又拄戟而立。 他们也是五人一队,一起当值,轮流休息。 五个百人队,队官、百人督都是虎贲担任。 今夜实际执勤的只有两个百人队,还分成了前后夜两班。 要说变数,就是今晚匈奴人来偷马。 可北岸的大小舟船都集中到南岸渡津处,陉城匈奴集群这边又有骑士巡夜,他们也很难偷马。 赵基来到贾诩营房时,营房内灯火微弱,赵基就问卫士:“文和先生可入睡?” “不知,小人去问。” 这里当值也是匈奴贵族,只是贾诩选了一队少年,少年正要敲门,贾诩的长随推门而出,对赵基拱手:“侍中,文和公相邀。” 赵基点头,就迈步进入贾诩的营房。 房间内贾诩正在油灯前独自下棋,见赵基进来,不紧不慢收拾棋盘上的棋子。 待赵基落座,贾诩就问:“侍中何故失眠?” “我精力充沛,又处理了一些庶务,闲来无事才来叨扰。” 赵基解释着,抬手帮贾诩收拾棋子,贾诩就说:“以某观之,侍中为难者,乃太原之事。” 太原的道路已通,朝廷肯定要寻求太原方面的支持。 军队、钱粮物资是支持,舆论声援也是一种支持。 自然地,赵基也要去抢太原控制权。 赵基也不否认:“今朝廷在侧,仲祖父又远在安邑,不便交流。能领太原者,我身边只有裴茂。其实先生也可以,我舍不得先生。”贾诩只是笑笑,转而说:“侍中生长于河东,乡情深厚,反而束缚手脚不便施展。太原实乃宝地,岂可让予旁人?” 名器是不能让的,短期内朝廷合法任命太原郡守的机会只有一次。 太原人反抗,那就是叛军,打赢后怎么收拾都没问题。 太原人顺从,挑选酷吏严查,总能查出一些东西。 何况,今天这么多匈奴贵族达成盟约,想要证据实在是太简单了。 拖的越久,匈奴贵族这里的证据说服性就越差。 想要什么样的证据都可以,就看要打哪些人。 让贾诩摸着自己的心想一想,自然清楚他自己到底怕不怕太原王氏报复他。 答应赵彦来帮赵基,等的不就是这一刻? 贾诩维持着仪态娴静,继续说:“攻敌于未察之际,可收奇效。河内兵将至,朝廷担忧两虎相争,两败俱伤。如今之太原,实乃天授,如若不取,让予裴茂,势必成祸。” “我也有此顾虑。” 赵基依旧在犹豫,让裴茂当太原郡守,能快速获取太原人的支持。 后患就是太原人依托在裴茂羽翼下,上下联合,不仅势力稳固,还有策反河东的隐患。 赵基想要的是并州牧,可又很难兼任太原郡守。 起码把朝廷送远之前,不适合兼任。 还有就是现在去惹太原人,就像贾诩说的那样,可以收获奇效。 但战线拉长,李傕郭汜攻入河东时,河内兵又出现在北绛附近,到时候也会被动。 赵基也只是稍稍犹豫,就说:“我明白了,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明日我就上表朝廷,率匈奴大小名王弹劾太原、祁县王氏勾结匈奴,买卖人口、军械,并阻断道路、不尊朝廷。” “明日太急。” 贾诩立刻纠正,说:“待匈奴各部整编顺畅后,再上表弹劾。老夫若没有猜错,匈奴各部中应有往来书信以及使者之类。杨琦、杨彪等人也可释放,由天子、公卿认同后,侍中奉天子征伐叛臣,必无往而不利!” 其余的贾诩没有细说,再怎么整编匈奴,匈奴各部都是吃亏的,掏走了那么多汉地男女,匈奴各部可以说是元气大伤。 想要维持匈奴五部的忠诚,就需要一个共同的敌人。 太原豪强,就真的很合适。 太原地形独特,虽然在北,但过去两年灾害反而没有那么重。 彻底扫除太原豪强,河东人、匈奴人才能顺利活过今年。 北方打的越狠,那么南边蒲坂、汾阴两个防御据点反而能坚守。 只要守住这两个门户,他们就是未来的大功臣。 见赵基拿定主意,准备亲自上去打太原豪强。 贾诩由衷的松一口气,只要祁县王氏与其同宗晋阳王氏还存在,那恐怖的姻亲网还存在。 那以后他就别想过安生日子,即便小心翼翼颐养天年,他的子孙也会受到太原人发动的打压。 或许他的儿子还能位列两千石,可孙子一辈,大概率会消失。 孙子往后的事情,贾诩不想费神去考虑。 可机会都摆在面前了,稍稍推一把,赵基就能掐死所有隐患……那还犹豫什么? 他云淡风轻,心情也美妙许多。 想了想,又嘱咐赵基:“侍中不可急切,河内兵将至,而侍中强锐无匹,朝廷焦虑,是朝廷有求于侍中。以某观之,元明公当以持节侍中行司隶校尉,仪同三司,开府。侍中也可持节,以虎贲中郎将督天子亲军进讨太原之不臣。” 贾诩用手在棋盘上比划:“北边雁门依附,有雄关在北,自可纠合河东、太原之士,进讨西河匈奴。自此士马强劲,并州牧舍侍中之余,谁又能任?” “可以,就听文和先生的。” 赵基点着头:“我也看王氏不顺眼很久了,我就帮先生除掉这个心患。” 贾诩闻言,面皮抽了抽,纠正:“此非仆之私仇,乃侍中督王师,奉天子诛讨不臣也。” (本章完) 第163章 主次矛盾 - 虎贲郎 - 中更 天色渐渐明亮,马厩区域内。 马匹拥挤,夜中公马也相互撕咬,扰的公卿五人难以安心入睡。 生怕躁动的马群将他们践踏,故而都缩在马厩角落里,躲在草料堆里入睡。 他们不怕成群的乱兵、盗匪,就怕马群。 被马群践踏而死,这种死法过于委屈、窝囊。 随着夜禁解除,马群被驱赶出营,去营外放牧。 而厩内马粪堆积,一夜拥挤,反复践踏,甚至看不到颗粒完整的马粪球。 想到要铲除、清扫这黏在地面一层的马粪,五个人一同摆烂了。 之前都是一早上清理马厩,然后就会给他们分发早餐。 今天就是累死在马厩里,也打扫不干净,自然不会有早餐。 反正料定赵基不会饿死他们,就在这巨大困难面前躺平了。 五个人抱了几捆干草,就在马厩外通风处躺下,晒着清晨阳光,一副悠闲模样。 赵基闻讯,顺路过来察看,这五个老头躺在草堆里仿佛没有察觉。 似乎也不怕桓典的命运降临到他们头上,他们又不是沛国人,怕什么怕? “这就是有恃无恐,村中老无赖也就这等模样。” 赵基对随行的裴秀感慨:“他们连动动手脚的事情都不肯装模作样做一做,还指望他们匡扶朝廷于危难之际?” 五个人仿佛没有听到,裴秀见此也是一叹:“你也……” 实在不知该怎么形容赵基的惩罚手段,可列位公卿大儒的表现又实在是让他很难与风骨、刚正不阿联系起来。 给他的感官就如践踏一夜的马厩一样,到处倒是稀烂的马粪。 赵基也就是现在全副武装,否则怎么也要解下裤带,给这些老头浇点水。 当即嘱咐典厩:“既然他们辟谷有术,那就让他们多晒太阳,或许能研究出风餐露宿的仙家技巧。” “喏。” 典厩拱手应下,他自然是积极执行命令。 军中马匹暴涨,哪怕以后分配出去一些,可马匹越多,他负责管理的人、马、物资就多,本身地位就跟着上涨。 马匹很重要,这位典厩就是闻喜籍贯,现在必须重用乡人。 绛邑城头,刘协也终于登上了城墙。 伞盖之下,刘协眺望城邑东北。 陉城匈奴南下,赵基也将前后斩获的匈奴首级运输过去,交给匈奴人自行处理。 并开始重组黑狼、羌渠二部,并委派司马、长史,同时选拔义从。 没有并入黑狼、羌渠的闲散部落,自然就成了他的直属部落。 带裴秀过来,就是让裴秀来管理这支即将不断壮大的部落联合体。 一直忙碌到午间,才大致完成整编。 也划分了黑狼、羌渠二部的大致牧场,选在了汾水东岸的襄陵、杨县。 赵基直属的匈奴各部,则安置在汾水西岸的平阳。 至于贺赖部、大楼部与去卑的独孤部,则安置在河东郡西北部吕梁山区域的北屈、蒲子,蒲子城将成为独孤部的驻地,也是匈奴右部王庭所在。 只要是河东境内的匈奴,就要服从于这个制度。 要么主动迁徙离去,要么击破后拆解,补充到各部,补为奴隶。 赵基会赎走大量的男女,之前是这些人充当部落里的廉价劳力、奴隶、润滑剂;匈奴各部想要维持稳定,就必须补充奴隶,让奴隶来承受生活的沉重负担。 蒲子城被另一个匈奴名王控制,未来还得打一场。 对方若主动退去,自然能消弭战争。 可各地草场有限,本就闹的不可开交。 内迁、南迁是主流大势,你违背主流大势向北迁徙,谁肯给你让出那么大范围的草场? 所以蒲子城的战争无法避免,匈奴其他部落唇齿相依,注定会介入进来。 游牧部族的战争就这样,只要打起来,会将周围部落卷进来。 战争越持久,如似风暴酝酿一样,会吸引越来越多人的部落搅合进来。 赵基整编完陉城匈奴,带着千余骑返回军营。 然后,城上的刘协又见赵基率两千虎步军渡河,前去整编北岸匈奴。 几乎是眼睁睁看着舟船往来,将大约五六百匈奴人送到南岸军营中。 一直驻守在南岸军营的去卑也率部渡河,他将率领独孤部、大楼部、贺赖部扫荡汾水西北、吕梁山南部的匈奴各部,以及董卓迁徙、安置来的羌胡。当年董卓以胡制胡,安置羌人来抵挡匈奴内迁,也预防羌人作乱。 这些年里,这些羌人依托城邑顽强生存。 匈奴人终究缺乏攻城技巧与决心,也没有长期围城的客观条件。 只能压缩这些镇羌城的活动、生存范围,无法消灭、兼并这些羌人。 羌人也不信任匈奴人,而现在情况有变,羌人已经失去了选择余地。 此前匈奴各部相争,谁都没有攻城的决心,也没有围城的条件。 如今统一调度,即便不攻城,仅仅是包围,也能困死这些羌人。 所以留给羌人的选择余地不多,早早派遣使者来谈判,争取有利条件后归顺朝廷,接受朝廷节度,也就成了一种必然。 起码有朝廷调解纠纷,羌人依托城邑,可以扩大活动、生产、开发的范围。 而代价无非就是缴纳血税,分出一部分人来效力。 此前匈奴各部与羌人长期对立,羌人再擅长防守,也守的很辛苦,大量劳动力要投入军事。 生产力不足,要养活的人口不减,生活物资匮乏,自然都是贫困状态。 每年派三五百人去服役,却能换来整个部族的稳定生活……这个选择并不难。 匈奴与诸羌,以及乌桓、巴人,都有类似的传统。 对羌人来说,这些部落首领不需要什么特殊理由来说服自己或部众,几百年以来,给强势的汉军服役,本身就是他们的生活文化中的一环。 年轻人给汉军服役,学习文化、技术,退役后返回部落,成为部落的中坚力量。 年龄大一些,就是部族长者、领袖。 羌人首领并非固定的世袭,外出历练增长见识,对羌人自身发展来说也有好处。 所以不管是去卑,还是赵基,又或者贾诩,都没将河东的羌城视为敌人。 把条件开诚布公的谈好,羌人缴纳血税,派人服役,那一切都将如过去那样。 在边郡,汉军强势,在汉军主导之下,反而各部诸胡大小部落都能过上稳定的生活。 打仗才能抢多少? 如果不是天灾,或别的原因导致活不下去了,大多数牧民也不想离开妻子,外出打仗。 赵基现在主要想要收拾的是太原人,匈奴、羌人这里谈判的条件都可以放宽松一些,自然不难达成。 就这样,刘协不知疲倦,在城上待了大半天。 他实在是费解,还打生打死、被赵基阵斩三千人的匈奴,怎么投降的这么爽快。 整个绛邑城外,完全就是一种他难以理解的逻辑在运转。 他身边的司马防、伏完自然是理解的,可都不怎么情愿说明此事。 这两个人也就一副费解的模样,陪同刘协观看城外整编匈奴。 午后,刘协乏了,准备下城,左右不见裴茂,就问:“裴侍中何在?” “回禀陛下,裴侍中跌伤脚踝,出城医治去了。” 伏完低声解释:“臣已派人慰问,伤势不轻。毌丘羽林出城送他就医,与虎贲起了冲突,似乎被殴伤。” “竟有此事?” 刘协瞪大眼睛:“那他伤势如何?” “只是误会引发,他也是关心裴侍中伤势,与守营虎贲起了口角争执,互殴之下,伤了面容。怕惊扰陛下,这才告假。” 伏完贴心解释,给毌丘毅开脱。 想到毌丘毅脸被打伤,刘协也是无奈,就说:“那就让他静心养伤,不要催他。赵卿在城外,城内安稳,朕并无忧虑。” “唯。” 不管刘协怎么想,伏完也只是行礼应下。 不想刘协又问:“赵卿斩首三千,又破降匈奴数万,该如何封赏?” 三省制度已然名存实亡,刘协主动关心这个问题,伏完无法推辞,就说:“陛下,臣以为赵侍中之殊功,宜封县侯,食邑万户。不过元明公这里还要主持过嗣、冠礼,封侯一事不必急切。” 刘协点着头,顺势说:“嗯,既然匈奴已定,可召元明公护送皇后等人来绛邑。” 司马防俯首而立,闻言微微抬头看一眼皇帝稚嫩、清瘦的侧脸。 刘协察觉,故作无视。 (本章完) 第164章 风风火火 - 虎贲郎 - 中更 汾水上游,岸边贾乡。 贾乡早已残破沦为废墟,四月初九日,虎步军黑旗第七百人队入驻贾乡, 清理贾乡废墟,开始重建营房,疏浚河渠。 次日,安置在贾乡的一个匈奴小部也迁徙过来。 来的也只是这个小部的二十三位户主,他们的子弟、女婿已返回本部去迁徙妇孺、老弱、兽群。 就在他们恢复贾乡之际,赵基巡视抵达这里。 他只带了百余骑,贾诩、贾逵随行,他们两个来贾乡祭祀先祖。 贾诩本是汉初贾谊之后,后迁居武威,世历两千石,是武威郡望之家。 在武威,贾诩还是一面招牌;可在关东,哪怕是河东,武威贾氏影响力也就那么回事。 这番祭祖,贾诩、贾逵则进行联宗,自此以叔侄相称。 赵基留贾诩、贾逵在贾乡后,又往北,抵达杨县。 连着杨县北边的永安、霍邑,都已派遣虎步军各队入驻。 只是赵基不方便远离北绛,也只是巡视杨县周边地形、田野草木情况后,就走汾水乘船顺流而下,当夜返回绛邑。 各处城邑、规模较大的乡邑都派人进驻,平均一个县就是五百虎步军。 分别驻屯在汾水东岸的永安、杨县、襄陵,与西岸的平阳、临汾。 只留下最精锐的两千五百人,又整编北绛义兵,选拔一千五百人并入虎步军;后续打算从马玩、成宜那里再选千人。 维持虎步军五千人的编制,这才是以后打仗的拳头部队。 但现在的虎步军已与半月前有了本质不同,擅长骑马、敢骑马的人一律编为骑士。 徐晃的河东骑士营也增补到一千骑,算上徐晃本人的百骑卫队,整个河东骑士营有大约将近一千二百名骑士,配备马匹一千六百匹。 战马分下去,不代表形成了战斗力,虎步军本质上来说依旧都是骑马的步兵。 真正的骑兵战斗力,短期内是河东骑士为主,长远来看还是匈奴宿卫、义从为主,这些人正向着赵基规划的三千骑规模发展。 这么多的人马汇聚在绛邑,编制落实后,就开始以军屯的方式恢复新田。 让这些人忙起来,免得乱想,劳动中磨合各队的凝聚力。 不止是汾水流域,迁入涑水避战的各种人口或返回家乡,或在涑水进行农耕,抓紧时间抢种小麦。 涑水、浍水、汾水搜集的船只也被组织起来,大船用来运输物资,小船则组合起来进行捕捞河鱼。 去卑已引着各部开始扫荡汾水西北,匈奴人做这种事情很是熟练,不需要赵基操心太多。 他主抓的就是汾水、涑水的军屯、民屯,马匹聚集在绛邑,虽然能协助耕地,可草料消耗也大。 再过十几天,绛邑附近的马群就必须分散安置,以方便觅食。 今天外出巡视汾水东岸,就是去看各地草木状况。 夕阳在侧,赵基返回绛邑时,新田劳作的汉军、匈奴义从已开始回营。 不止是他们,最近一座镇羌城也派来三百多名羌胡义从,参与田地恢复、耕种。 这些年匈奴人压制之下,这些羌人生活的很苦,因此这是一批步兵为主的义从部队,没有马匹,也没有足够的铠甲,以长矛、投矛、大盾为主要作战器械。 赵基骑乘月里黑直入中军营垒,徐晃、侯选、李堪、卫觊、柳孚一起来迎,就连一直被压制的王植也安排职务,混在人群里,站在第二排里露了个脸。 纷纷打招呼后,负责关键项目的诸人簇拥赵基进入大厅。 赵基才坐下,卫觊就将一盘竹简端来:“侍中,汾阴各家质子已送到安邑,安邑也有回信,元明公已在禹庙之南规划土地,调遣五百余人修筑屋舍,以供太学使用。” 赵基拿过卫觊递来的竹简,快速翻阅,就问:“马玩、程银、成宜三部可愿来绛邑整编?” 一个虎步军百人队需要三名虎贲郎,分出五百虎贲郎节制虎步军就是一种管理上的极限,也是河东目前的极限。 侯选已经落座,坐在徐晃身后,开口:“据成宜来报,马矢玩顾虑马矢枝之前事,亦不肯自家部曲、隐户为朝廷所有,犹豫不能决。今成宜、程银二将皆屯兵汾阴城内,敛兵固守,马矢玩别无选择。” 他们这些人都是混乱中壮大的,是流民帅,与马玩这样一代代产业积累发展形成的豪帅有本质区别。 赵基闻言就看侯选:“明日我分兵两千,以文则为汾阴都尉,前去接管汾阴防务。命成宜三将率领部众来与我汇合,我会将他们安置在平阳膏腴之地,择其精壮补入虎步军。” 平阳肯定要大力建设,这几天经过裴茂的来回斡旋,赵基的封赏也基本上确定了。 以侍中持节行虎贲中郎将,兼太原郡守,策封平阳侯,食邑七千户,赏钱两千万;赵彦则是侍中持节行司隶校尉,开府仪同三司,策封晋阳侯,食邑八千户,赏钱千万。历来没有虎贲中郎将开府的说法,太原郡守征辟的又是太原籍贯的士人为主,组建的也是太原郡府。 军中几个太原士人地位也快速提升,以孙资为首,很快就要成为未来太原郡府的骨干郡吏。 所以也卡住了赵基,没给赵基征辟士人,组建军事幕府的权力。 就现在的形势来说,已经用不上了,赵基抓着匈奴五部,有些挟匈奴自重的架势。 河东人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没人愿意与匈奴再战。 经历过绛邑之战的河东士人,自然珍惜眼前的局面。 赵基对侯选做出任命,侯选起身长拜:“末将领命。” 赵基就看向卫觊:“汾阴都尉归入河东郡府,算是西部都尉。立刻铸造、凿刻西部都尉印,明日要用。” 军队调度不需要过问其他人,汾水主要船只也在手里。 调动两千人,赵基这里形成决议,然后选哪些部队,再安排好舟船,那明日一早侯选就能率兵乘船而下,直扑汾阴。 军队依旧显得乱糟糟,人员裁汰、提拔需要时间进行沉淀。 但只要绛邑这里的主力部队稳固,撒出去的各处支点就不会乱。 接下来最麻烦的就是处理朝廷、河内兵,期间还要快速接管晋阳城。 抓住太原郡内的几个关键城邑,等朝廷走后,还要击退李郭乱军,并对太原人开刀。 河东的储粮……支撑到五月中旬就要枯竭,所以四月下旬必须对太原大姓、豪强开刀。 最好裹挟朝廷去太原,这样太原大姓、豪强发动的叛乱规模有限,有益于降低平叛难度。 赵基快速处理积攒一日的各类公文,现在河东独立性最强的豪强就剩下马矢玩一家。 能让他活着,已经是赵基的仁慈与大度了,马矢玩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就连周围各县的县令长,赵基也毫不避讳,直接委任受伤的虎贲郎担任襄陵、杨县、永安、平阳、临汾这五个县的县令长。 这些虎贲郎是匈奴小王来袭时那夜作战负伤的,稍稍能处理公文,赵基就敢让他们去当县令长。 这五个县名存实亡,残存的豪强也都虚弱不堪,这些豪强子弟普遍加入虎贲。 所以这是虎贲自留地,任职难度很低,贯彻命令、调解汉匈冲突即可。 这些虎贲普遍是以虎贲侍郎转任三署过过水,两三天后就以三署郎官身份外放县令长,程序上没有任何问题。 结束会议,与徐晃独处,才对徐晃问:“公明兄,何人能驰入太原,入驻晋阳?” 徐晃面露难色,表达忧虑:“侍中,今舍我之外,恐无良选。然河内兵将至,不可不防。” 以徐晃的资历、功勋以及能力,带兵驰入太原抢占晋阳,不存在难度。 可若是朝廷反手给徐晃加官进爵,徐晃就担心这个。 他的河东骑士营每次都有计划的小幅度扩张,反而军中秩序良好,没有出现臃肿、阻塞现象。 前提是短期内不要更换主将,换将会导致河东骑士营变的浮躁起来。 可以这么说,去卑走后,徐晃手里的河东骑士,才是压制绛邑各军的铁拳。 他若带着河东骑士抢占晋阳,那么河内兵抵达,恐怕不会很好说话。 张杨打了半辈子烂仗,自然能一眼看出绛邑各军的问题。 现在只要捣一拳,绛邑各军就会混乱。 不是虎贲不忠诚,而是终究年轻,大概还需要一个月,才能稳定住军心。 如果朝廷走了,人心进一步摇摆,会更麻烦。 不见赵基言语,徐晃就提议:“今河内兵未至,不妨命李伯承督兵千人溯流而上,前往中都城,以修建天子行营为由,督促太原各县召集人力与钱粮之类。” 对太原豪强下手,目前就赵基、贾诩、赵彦清楚,徐晃很清楚河东储粮,所以也有预感。 他对太原王氏没什么感想,但死一些人,让更多人能活下去,这与徐晃的为人理念不存在矛盾。 (本章完) 第165章 难以自主 - 虎贲郎 - 中更 安邑,赵蕤第二次南下。 第一次来邀请赵彦护送皇后北上,就被赵彦婉拒。 折返之后,又带来了新的使命,将由他自己来护送。 “非我不肯,而是如今河东形势正好,天子在河东,朝廷在河东,则这上升之势难以阻挡。” 赵彦依旧拒绝,与赵蕤乘车巡视城西正在建设的太学工地。 是以一座村落为基础,进行扩建。 充当劳力的雇工、奴隶或板筑墙垒,或挖土打制土坯。 女子则运输沙土,每日工程进度喜人。 黄土地面,夯土工程相对简单,没有那么多砂石,地面也容易挖掘。 赵彦不解神情,反问:“子茂你也见了,阿季刚迫降匈奴,就组织军屯种植小麦。而张杨、董承又在做什么?刘表答应的粮秣,可能按时按量输运雒都?” “刘景升乃宗室栋梁,天下名士,岂会失信?” 赵蕤也是反问,对张杨、董承这里的情况不做回答。 董承这里纠集各类兵士,加上河内派遣的杂兵,目前三千多人修筑宫殿。 吃的是河内就近输运的粮食,河内就这么大,遭灾之后还要养兵,也支撑不了多久。 赵彦闻言只是笑笑:“刘表失约,朝廷又能如何?左灵就任南阳,尚且不能说服张绣,又如何能影响刘表?” 南阳郡守左灵出发的很快,董承也分出一些士兵护送左灵上任。 可曹操自开春就讨伐汝南黄巾贼,曹洪率偏师走河内迎奉天子被击退后,就自宛口杀入南阳。 现在赵彦怀疑左灵可能半路上已经被曹洪截杀……也不能这么武断,毕竟董承手底下军队并不稳固,没有家属人质,派出这样的军队护送左灵,半路上杀了左灵一哄而散,啸聚山林成为盗匪也是常见现象。 南阳目前存在两股军事势力,宛城东北各县已经被曹洪实控。 张绣为了缩短补给路线,主力则在宛城之南的穰城、冠军、安众各县,依托涅水生存。 失去刘表供应的粮食,张绣这里也会垮台。 张绣这里的军队比董承好一些,中坚力量是乡党旧部,家属多在凉州,彼此抱团取暖,不会仓促瓦解、崩散。 董承就不行,张杨断绝河内的粮食,董承所部立刻就会溃散。 这些乱世光棍汉依附董承,有几个是心存汉室的? 为的,就是那一口吃的。 谁能提供粮食,董承麾下的军队就会向谁倒戈。 赵蕤沉默,现在曹操风头正盛,尤其是两次屠戮徐州,逼的一贯强势的陶谦郁郁而亡后,还击败吕布、袁术,堪称打遍中原无敌手。 如今进剿汝南黄巾,大军汇聚,凯旋之后极有可能调头杀入荆州。 有徐州人这个前车之鉴,刘表怕不怕另说,但荆州人肯定不想与曹操起冲突。 尤其是曹洪封住宛洛通道的时候,刘表、荆州人敢派兵运粮? 曹操不来打荆州,荆州人就很庆幸了,还敢派兵去挑衅曹操? 谁都知道北方受灾,荆州人从襄阳起运粮食,水陆兼程,将近两千里路程。 这得耗费多少粮食? 曹军饿的眼睛发绿,荆州人敢炫富? 赵彦个人立场发生变动后,自然不会一门心思专想好事。 稍稍冷静分析一下,就知道刘表根本无法长期供应雒阳的粮食需求,更别说派遣万余兵马协助防守。 至于刘表派兵迎奉天子、朝廷去荆州,或许荆州一些人乐意,十分殷切。 可刘表图什么? 赵蕤始终沉默,赵彦若是不放行,他难道还能强抢皇后? 原本或许还有一些成功的希望,可天子随驾郎卫陆续逃亡之后,再加上赵基迅速击破匈奴并收编各部,导致留守安邑的行宫卫士也发生了动摇。 本来就是河东人,河东已经稳固,他们又何苦离别亲友,跟着穷困朝廷流浪外地? 河东人,尤其是安邑人眼中,这半年时间里,早就看穿了朝廷的底裤。 别说赵彦,北边赵基不同意,纵然河内兵抵达,难道还敢与赵基交战? 赵彦现在底气充盈,不仅仅是赵基展现出了卓越的军事才能,更在于关中方面李傕、郭汜联军后,至今没有攻破苏氏坞堡。 也就段煨给李傕上交了人质,否则段煨这里举兵呼应,李傕就危险了。 就李傕郭汜表现出来的凶残,以及关中的恶劣环境。一旦坞堡失陷,男人几乎会被叛军屠戮一空,妇孺也落不得好处。 就算李傕突然良心发现,放过坞堡里的人,可现在的关中,这些人吃什么? 所以苏氏坞堡防守的很是顽强,守军抱着必死的决心……李傕郭汜反而打不动了。 下面的人也是为了一口吃的,活着才能吃饭,这个道理不需要辩论。 苏氏坞堡就成了李傕郭汜势力兴衰的转折点,若是打不下,李郭二人威望大损,下面小军阀三心二意。 那么河东这里恢复生产,策反一些人,就能轻易剿灭李傕郭汜! 所以客观来说,朝廷已经没必要东迁了,返回长安比什么都好。 赵蕤无法说服赵彦,也无法决定什么。 只能入城,来行宫中拜谒皇后。 皇后伏寿端坐主位,这段时间的休养,她终于恢复了气色,面容圆润起来。 她翻阅父亲的手书,感慨不已:“不曾想赵侍中用兵奇巧,又这样宽政爱民。” 可能是担忧书信被赵基截获,伏完在书信中极力夸赞赵基。 她与赵基只有半面之缘,还是躲在寝室侧门看了赵基的背身。 董贵妃、赵贵妃就坐在她两侧,伏寿就说:“既然元明公以为时机不妥,那不妨再议。孤虽不懂军事,但也知道千里运粮之艰难。若是曹操遣将截断荆豫驰道,这说明雒都确实凶险。” 赵蕤坐在下首,苦笑:“臣就恐刘表运粮于雒都后,元明公又说这是曹操故意放纵,意在引诱朝廷迁入雒都。” “别说元明公,就是孤也会生出这类疑虑。” 伏寿神态娴静,她可是琅琊人,是徐州一份子,对徐州士民遭受的苦难更有代入感。 伏寿扭头看董贵妃:“孤虽在宫中,亦探闻天下形势。宛口控于曹操,其一念之间,便可断荆州之兵粮。于朝廷而言,十分不利。” 她对董承也十分不满,跟着董卓打了那么多年仗,难道不清楚粮食的重要性? 看看赵基,独居稷山,入仕后杀贼如割草,刚取得军事胜利就急着恢复生产,这种自食其力、未雨绸缪的心态,让伏寿无法形容。 董承如果没有去修什么宫殿,而是劝导、鼓励雒阳周边山野百姓下山耕种。 以雒阳三川汇聚的耕种底蕴来说,今年就能完成粮食自足! 从粮食方面来说,就是董承的短视、愚蠢,断掉了朝廷自给自足的唯一希望! 她的目光下,董贵妃垂头,神情羞怒、愤恨,也只能克制。 别说皇后,她现在连赵贵妃都惹不起。 此前落魄时,赵贵妃、宋美人与婢女无异,现在后来居上。 赵基的姐姐不时入宫,会给赵贵妃送来许多礼物。 残存的宫人也是很现实的,自然围着赵贵妃转。 稍后,伏寿也写了一封信,委托赵蕤带给伏完,她明确反对离开河东。 目前来说,留在河东她看不到什么明显的坏处。 可离开河东,就有太多连她都可以确定的坏事,这是几乎注定要发生的坏事,还有很多不确定的风险。 天子才十五岁,真没必要急匆匆跑出去与关东各方交涉。 天子需要时间成长,各方贤良也会陆续入朝。 时间跃迁,天子的羽翼只会越来越丰满、雄厚。 赵基能打,就让赵基去打,赵氏根基终究浅薄,能坏到哪里去? 就算形势再坏,对她与皇帝、伏氏家族来说,又能坏到哪里去? 于是,赵蕤只能带着这封皇后的亲笔书信北上。 哪怕皇后目前不具备实际影响力,可她终究比皇帝大三岁,这段时间生活相处以来,已经养成了她刚强,勇于发表意见的特质。 她也很讨厌旧日公卿,这些人的无能无德,才让一切变得这么糟糕。 旧日公卿提议的东迁计划,在她看来也是隐患无穷。 当朝廷失去自由之后,还能剩下什么? 赵基提议的三省制度,本质上是群臣议政,而非权臣专政,这对天子没有什么坏处。 赵彦终究会老死,赵基自会让出部分权力。 留在河东,一切都有变好的可能性。 可惜,她只是皇后,还不是皇太后。 她的意见不是那么的重要,不具备决定性。 (本章完) 第166章 浴火重生 - 虎贲郎 - 中更 又过三日,赵基邀请天子出城。 城西,新田区域。 疏浚河渠陆续引水灌溉,最初播撒麦种的大片田野已经泛着一层浅绿,一种最为纯粹,让人心神舒畅的绿。 天子车驾缓缓行驶,刘协头戴远游冠,站在车上观望远近。 能看到远处干渠正在建造水车,他对水车有些记忆。 隐约记得平乐观阅军时,当时地面、道路就用水排汲水,泼洒去尘。 而赵基骑马,依旧是一身鎏金盆领明光铠,他不怕热,更怕麻烦。 行到一处渠口木棚处,赵基勒马:“陛下,此处风景独好。” 附近一道河渠主干分割,北面是稻苗快两尺高的水田;河渠南面是一层浅绿的麦田。 刘协左右观望,心中燥气也去了大半:“确实不错。” 车驾停止,坐在车右的时迁下车,将矮榻取下摆好,刘协走下战车。 赵基展臂邀请,刘协迈步走入木棚下。 木棚内早已平整过地面,铺的是半干、齐整的黄土,再上面就是一层草席、草垫。 草垫之间,是主客三张桌案,刘协自然坐在主位。 赵基落座在右首位置,对面空置,立刻就有赵基的随从端来食物,多是凉菜,蒸好的米饭搅拌葡萄干、枸杞、熟芝麻用碗倒扣装盘,红绿相间很是悦目。 时迁用木盘端来湿巾,刘协净手之后,主动问:“赵卿邀朕出游,所为何事?” “并无他事。” 赵基也从一名匈奴义从手里接过布巾擦手,侧身对刘协说:“今日汾阴豪帅马矢玩以及流民帅成宜、程银三将率部众五千余户将到平阳。臣心中喜悦,又无其他紧要军务,这才邀请陛下出城散心、游玩。” 刘协拿起筷子,好奇询问:“这三人部曲不下五千户,就这般顺服?” “臣奉天子诛讨不臣,彼辈不敢不服。” 赵基语气温和,仿佛陈述一项公理、铁律,转而又说:“斥候侦查,河内兵再有三日就能抵达翼城,五日内就可与我会师于绛邑。” 说话间赵基也抓起筷子,展臂示意刘协动筷子。 出于礼貌,刘协就从盘中夹起一枚完整、饱满的葡萄干送服一口轻轻咀嚼,看着赵基。 赵基也动筷子,小尝一口,才说:“今日只有大长秋作伴,陛下不必约束。” 刘协只是笑笑,赵基对刘协身侧侍立的时迁也是笑笑:“陛下,臣已请裴侍中率众重修尧帝庙。抚定河东匈奴,功在社稷,还请陛下等候数月,待尧帝庙修好,祭祀尧帝之后再行东迁之事。” 必须拖住朝廷一段时间,段煨那里传来好消息。 李傕郭汜啃不动苏氏坞堡,就意味着这两人军事威望崩解。 刘协看一眼时迁,时迁拱手:“敢问赵侍中,这数月具体是多少日?” “这要看裴侍中这里的工期进度,若是陛下急于返回雒阳,待河内兵马抵达,也可分出千人,前往平阳协助施工。” 赵基则看刘协:“陛下,河内比之河东,处境更难。今袁绍强横凶暴,以诸子、外甥分领各州,此国朝未有之事也。臣更听闻袁术囚禁天使马日磾,私藏传国玉玺,放纵孙策攻掠江东,杀戮忠良。待刘繇败亡,袁术跨有江淮,自恃雄壮,难免有称帝之意。” 刘协不语,时迁作色:“侍中,慎言,岂可只凭流言就诬告国家重臣?” 赵基抬右手指了指自己脖子:“大长秋,可愿与我赌这颗脑袋?三年内袁术称帝,你的头给我;如若不然,我的头给你。” 刘协摇头,声音温和:“赵卿,此社稷大事也,不宜拿来说笑。朝廷已无力节制袁氏兄弟,此事天下皆知,朕也明白。但要说是袁术称帝,就凭他屡屡大败于曹操,朕不敢相信。”“陛下,以公卿之昏聩,足可见公卿子弟之愚蠢。” 赵基扭头看远处绿意盎然的稻田,眯眼:“臣既然已与赵贵妃联宗,认亲结为姐弟,就不能坐视朝廷落入贼臣之手。臣虽跋扈专横,亦不曾主动伤人。关东群凶彼此攻杀,尔虞我诈。曹操连昔日旧交张邈兄弟都能斩杀诛族,又害其父一门死绝,如此无情残忍之人,其害远在袁氏之上,不可不察。” 时迁很明智的闭口不言,不与赵基辩论。 钟繇的死讯已经传来,虽说郭援被杀时,很多人已经预见了钟繇的死期。 可多多少少心里有些幻想,可赵彦、赵基一旦动手就会贯彻到底,让很多人不得不接受冷酷的现实。 刘协反问:“既然袁氏兄弟、曹操俱为凶恶,那赵卿可有抵御之策?” “陛下,凡事当做最坏的打算。” 赵基扭头看刘协,目光漠然:“幽州刘虞父子,兖州刺史刘岱已亡,如今袁术又以孙策为爪牙攻杀扬州刘繇。数遍各方,益州刘焉放纵张鲁封闭道路,刘表保境守土于一方观天下之变。宗室支柱,还有徐州刘备与陈王刘宠。余下各王,皆碌碌无为之辈。若为社稷延续做想,可再增宗藩,以卫汉室社稷。” 时迁埋头,只恨自己多长了一对耳朵。 刘协没想到赵基能说出这种话,这的确是最坏的打算。 他这里完蛋,也要给其他宗室解除禁锢。 各地藩王除了陈王之外,其他可以说是名存实亡,如似一个庄园主。 而刘焉、刘表、刘繇、刘备等人,也被官位体系所羁绊,虽然割据,但无法对治下大姓、豪强臣民化。 若是给这四个人王爵,准许他们建立王国,那瞬间就能整合内部,爆发出强势进取之意。 到时候这些人软弱,王国内的文武百官可不会软弱。 刘协只觉得这个话题过于遥远,此前甚至没人跟他提起过。 他默然片刻,反问:“赵卿,难道形势已危急到这般地步?” 开始再次相信赵基的忠诚,刘协神情动容,眉宇哀伤不已。 赵基跟各地刘氏没有一点交情,肯说这种话,说明赵基眼中朝廷已经没救了。 出于某种公义,才给他进献这种鱼死网破,另开一脉的办法。 延续的,自然不是他刘协的朝廷,而是汉家朝廷。 赵基笑了笑:“这就是凤凰浴火重生之秘,如今朝廷诏令不受贼臣阻挠,陛下若肯放权,则汉室尚可三兴。若是贼臣弄权,各地宗室藩篱也将被逐个击破。” 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他感觉刘协很难下定这样的决心。 即便下定这样的决心,也会被伏完规劝后放弃。 未来没有伏完,返回朝廷的公卿们,也会阻挠刘协这种大逆不道、太阿倒持的行为。 之所以说出来,就是想让刘协以后多一些懊悔。 片刻,刘协重整情绪,就问:“那赵卿可有其他应对二袁、曹操之策?” “以张杨守河内,张绣守宛口,传檄关东郡县,各州兵马无诏入司州者,以谋反论处。” 赵基语气强硬起来:“臣自会交好张杨,若是袁曹联军来犯,臣会与张杨联合张绣、吕温侯一同举兵,讨伐袁曹!” 刘协也渐渐面露喜色,不想赵基又补一句:“李郭二贼尚存,匈奴大部仍不服王化。今年又干旱,臣难以出兵。明年秋季时,臣会率兵上雒,进献方物。恳请陛下返回雒阳后多加忍耐,明年秋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本章完) 第167章 蓄势待发 - 虎贲郎 - 中更 轵关陉,太行八陉最南的通道。 从河东连通河内,而其西部起点就在浍水上游的翼城。 一场难得的山间细雨滋润山野草木,前来拱卫天子的三千余河内兵雨后行军。 翼城之南,紫金山东部山脚隘口。 这里有山野小路可以从紫金山南通向闻喜,但也只适合山民徒步。 若是骑马行走,常有马匹失足跌落的。 马匹都如此,更不适合军中辎重车辆通行。 因此,轵关陉的出口就是紫金山东部的隘口,这里又被本地人称之为厄口。 赵基并未在厄口设防,河内兵畅通无阻。 为了表达善意,赵基还派毌丘毅前来迎接。 张杨不是第一次走轵关陉,此刻的张杨已经息了来占便宜的心思。 所督兵马也是如此,因而行军士气萎靡,吏士精神不振。 赵基督率河东兵鏖战匈奴,仅仅是前两日就交锋斩杀匈奴不下三千级。 这个数量,也就与入卫天子的河内兵数量齐平。 更别说现在赵基兼并匈奴,整编豪强马矢氏与另外四家流民帅。 仅仅是督派这些新附兵来磨,也能磨死河内兵。 轵关陉的道路环境恶劣,一旦战败,挡不住河东追兵,那这三千河内兵必然覆没。 即便这样,张杨还是督率所部果断迈过厄口,向天子所在的绛邑进发。 虽说他跟袁绍联合过,可他始终待在河内郡,没有对外扩张过,对朝廷诏令多有遵从。 属于保境安民这一类郡守,上到朝廷,下到赵基,都没理由收拾他。 比起袁绍、曹操,张杨浑身上下写满了‘忠良’二字。 绕过厄口,进入翼城区域时。 就见浍水两岸荒田重新开垦,张杨莫名感慨:“赵侍中真乃当世英杰也。” 他也想军屯,可这些年始终没有施展的机会。 为了筹措军资,关东群雄起兵之际,他也想过杀郡内大姓,但在各方士人斡旋下,宣告失败。 那个时候都杀不动,现在更是杀不动。 袁绍更是长期驻屯河内,向河内汲取钱粮,河内潜力早已破坏。 张杨出身云中郡,自然清楚边军屯戍旧例,可真的缺乏推广军屯的时机。 他距离袁绍太近了,黑山军各部这些年时不时脱离张燕,屡屡从河内过境,去跟袁绍、曹操联合或彼此攻杀,整个河内就没有什么净土。 他若军屯有效果,他不认为自己可以保住这些东西。 所以这些年,也就这么稀里糊涂过日子,但比起那帮丧命、灭族的一系列郡守来说,也算是上上之选。 河东就不同,山河形胜之地。 赵基只要在各处隘口布置军队,就能放心军屯。 真正让张杨感到惊诧的是赵基的果断,还没有完全实控匈奴,就放任去卑率领各部去扫荡吕梁山外围匈奴小部。 然后就这么堂然皇之的开始军屯,或许是朝廷的官位吸引了很多人才,也有朝廷威名压制军民,让军民顺服、配合的原因。 当然,也有可能是卫氏金库,让赵基可以用撒钱的方式,激发军民屯垦的热情。 还有就是军事信心,现在屯垦的军民有信心守住屯垦的收益。 张杨感慨之间,也在观察路边耕地的军士。 二十几套简陋铠甲就挂在田埂上的木架子上,其中还有木甲之类。 从附近空着的十字架可以看出来,这里正常来说应该有五六十左右的铠甲。 铠甲、矛戟各类兵器就放在田埂架子上,这些说不清军民身份的青壮以马力拉犁,并手撒播种。 百工凋敝,播种机已经来不及制造,就连犁也是旧有之物,或者是新劈砍原木,火烧硬化后的木犁。 也就勉强能翻开土地,种一茬麦豆。 毌丘毅勒马到张杨附近,指着远近田边堆积摆放的铠甲:“自赵侍中破降匈奴后,就请奏朝廷。今后河东军民不禁强弩之余,一家可备轻便铠甲一套。” 可能担心张杨不理解,毌丘毅补充说:“此前得卫氏金库,赵侍中为河东吏民请命,免去了十年口赋。如今若家中没有轻甲,则征五倍之口赋。故民间仓促,多在皮衣上缝制竹片为甲,或以木板钻孔,以细绳编扎为甲。” 木甲也是甲,等经济富裕后,肯定会确定铠甲的款式,让民间铠甲趋于统一。路边田野里,男子多穿短衣集体劳作,也有少数妇女协助。 对于道路上行进的河内兵,这些男女采取观望、警戒态度,都聚集一处,静静望着他们通过。 三千余河内兵只有三百余骑士,还有二百多辆马车。 士兵心疼马力,行军时会在车后推搡车辆;此外还有三四百左右的独轮车。 若是河东兵与匈奴打的两败俱伤,作为生力军,河内兵自然能来占便宜。 而此刻,不需要动用虎步军、郡兵,仅仅是赵基手里编满的三千匈奴骑士,就能冲溃河内兵! 这种情况下,三千余河内兵堪称王师典范,行走在道路上,秋毫不犯。 天色将暮,河内兵入驻唐城宿夜。 张杨则洗漱更衣,派遣心腹之士向赵基送礼,以表达亲近、友善的态度。 也是夜里,绛邑之南,浍水河畔一处小军营内,公卿五人组晒的黑不溜秋,正享受热汤浴。 他们辟谷也就坚持了两天,赵基也担心这帮家伙给马群使坏,就安排他们参与军屯,负责丈量、计算田亩。 热汤浴后,自有人为他们梳洗头发,然后又将那崭新衣袍、冠帽、鞋袜发给他们。 重新穿上柔软锦袍,杨彪只觉得浑身舒爽,一身疲倦尽去。 杨琦坐在鱼油灯处看着灯芯草:“所料不差,河内兵将至。” 杨彪闻言,有气无力看一眼杨琦,反正现在杨彪什么都不不想干,不想再惹赵基。 不是怕赵基杀他,天子派赵蕤探望他们的健康问题,闲聊时才知钟繇死讯,虽然说的是因外甥郭援从贼深感羞愧愤懑而死,可人已经死了,考究死因没什么意义。 有意义的是,半步公卿的钟繇说杀就杀,证明了赵基、赵彦下狠手绝不会犹豫。 一旦段煨倒戈依附河东,那杨修就危险了。 更窘迫的在于,杨修、杨亮这些下一代领袖人物还不能跑。 天子东迁时你都不肯跟随,现在却跑了,乡人还怎么看你? 一跑,弘农杨氏在乡党、西州士人中的号召力就会大损。 这段时间的体力劳动,又断绝了与外界的信息交流,五个老头明显精神迟钝,也趋于保守、稳重起来。 甚至感觉再这样如氓隶、田吏一样劳作数月,他们真会变成老农夫、苍头小吏。 杨琦见没人接话,就主动说:“赵侍中留着我等,自然有用我等之日。” 几个人去看赵温,赵温点着头:“我等纵然无用,他也不会沾染我等的血。” 作战期间,他还询问伤兵、采访军吏,写了一篇千余字的《征匈奴赋》,赵温对外界信息掌握的相对全面一些。 之前还恨不得逮到机会给赵基吐口水,可现在又多少觉得吐口水有些过分。 毕竟,这可是如冠军侯那样的国家英雄,脾气不好,实属应该。 刚打完仗就指挥军队进行屯种,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 现在屯种,基本上就是与天争时。 如果自家子侄有赵基这样的见识、能力,脾气再恶劣一些,也都是可以理解的。 反正丁冲是完蛋了,桓典被赵基亲自敲断腿,说明真的难以挽救,以后也完蛋了。 如果桓典识趣,赵基破降匈奴,解救河东、太原、西河被掳男女十几万的消息传到耳朵里后,就该羞愧自杀,这样引咎于自身,才能保住家门名望。 而他们还活着,说明对朝廷、对社稷还是有用的。 赵基都觉得他们还有价值,又何必主动自绝于赵氏? 于是五个老头低声商议之际,韩述举着火把来见他们,出现在门口:“诸公,赵侍中设宴相请,车马已在门外等候。” 闻言,杨琦起身,不紧不慢询问:“敢问是何事?” “侍中军务繁忙,我如何能知?” 韩述没好气回答,他也跟着到处跑,增长不增长见识什么的他也不清楚,只觉得很累,比打仗都累。 见韩述不耐烦,原本还稳稳当当坐着的张喜、周忠弹射而起。 又觉得失态,张喜说:“既然侍中繁忙,切不可就等,子奇公不要再问了,见面后侍中自会讲述。” 周忠还伸手将赵温拉起来,赵温坐的腿麻,有些站不稳,也是督促:“快些走吧,赴宴完毕,也好早早安歇,免得耽误军屯大事。” (本章完) 第168章 公卿手书 - 虎贲郎 - 中更 夜风吹刮,牛车悠悠作响。 车厢内五位公卿尽皆不语,气度沉稳。 听着车外对接口令,不多时牛车停下,门帘被揭开,护卫看他们:“诸公,到了。” 护卫下车,将矮凳摆好,附近卫士举着火把照明。 杨琦鱼贯而出,通过周围墙垒、营火立刻认出来,这里是绛邑城外的营垒中军。 韩述在前引路,杨琦五人看清楚中军当值吏士多为匈奴人后,神情多少有些不自然。 直入大厅,厅内赵基也不起身,只是侧目看这些人,这些人也自恃身份、资历,也不会主动对赵基行礼、问候。 按着《讨汉大贼状》,他们都是国贼一类,早该下狱。 可赵氏祖孙底蕴不足,河东地区也缺乏足够的影响力,无法彻底打倒旧日公卿。 所以彼此见面,气氛就这样诡异。 赵基的确可以消灭他们,可损失远比收益要大;而这段时间的折磨,以及赵基军事胜利带来的威望上升,也让这些旧日公卿感受到危机。 诚然,赵氏目前没有消灭他们的底蕴,不等于以后没有这个底蕴。 因此这次见面,五个人没有作色,更没有指着赵基大骂黄口小儿之类。 这种诡异气氛中有着一丝丝和睦气息,赵基感到很欣慰。 这些公卿终究不是顽石朽木,不惹他生气,他也不会加重惩罚手段。 当然了,若是形势倒转,赵基坚信,这些老头儿会立刻将自己处死,生怕发生变数。 相互观察片刻,赵基展臂示意:“既然来了,就坐下议事。” 五个人隐隐以剥夺官职的杨琦为首,杨琦坦然落座,五个人坐成一排,杨琦就在最前。 这时候一队少年扈从端着饭菜进来,分别给他们摆上。 每张桌案上,甚至还有一壶甜酒。 等仆从都退出去后,赵基才说:“诸位在我眼中是无能败坏国事的蠢贼,勉强也能算是国贼。但比起真正的国贼来说,还差了一些风采。” 杨琦自顾自酌酒,问:“侍中所言的真正国贼,是谁?” “如袁绍、曹操这样窃取州郡大权的是国贼,还有与匈奴、鲜卑走私军械、人口的边郡大姓、豪强也是国贼。” 赵基抬手指了指三副木箱:“你们最多只是无能愚蠢,若真是国贼,也不至于穷困潦倒到这般地步。先吃饭,不然义愤填膺,会白白糟践了这些食材。” 杨琦隐隐间竟然有些感动,虽然他们谋划的很大,计划失败才遭受这么多苦难,可客观来说,他们只是想跟着朝廷一荣俱荣。 这五人气度不凡,也将赵基的话听了进去,各自斟酒,用餐,享受这美好的宵夜。 此前还能过午不食,或者辟谷一日、两日。 可这段时间奔走田埂地间丈量田亩,登记造册……这可都是体力活。 赵基也是用餐,他桌案上摆着餐盘,餐盘里主餐是羊骨抓饭,放了葡萄干点缀,用了米、豆和其他少量脱壳的杂粮。 油脂都被谷物吸收,看起来并不油腻。 葡萄干吸水膨胀,在轻微咸口的抓饭里能提供一抹清甜;时不时再咬一口白葱段解腻,赵基吃的很舒爽。 相对于主流的炖菜,以及油腻的烧烤,在主流炒菜出现前,赵基更接受抓饭。 民间油脂宝贵,张骞出使西域之后,芝麻就在民间开始种植。 芝麻油都有了,肯定不缺煎炸与原始的煎炒厨艺。 芝麻油过于宝贵,目前赵基能改善的就是羊油煎炒的炒菜,平时主餐还是抓饭为主。 吃这个不容易饿,能支撑‘凝神养气’长时间运转;最关键的是,做好后可以长时间保温储存,不用担心食物品相变差。 一些汾北豪强完蛋,可葡萄园被匈奴人接管,匈奴人也喜欢葡萄。 晾干的葡萄价值更高,这次缴获了一些,赵基也不舍得天天吃。 桑、栗、枣都能算是重要的补充食物,未来还要大范围种植各种果树,尤其是能阴干储备的果树,这有极高的军事意义。 如柿子树与葡萄,作战时,给士兵每日配发二两葡萄干,两块干柿饼,这效果应该很不错。 吃惯了廉价干枣、葡萄干的赵基,自然也想让更多人享受这些甜点。 享用抓饭的公卿们对这种食物也接受的很快,经历过东迁期间的饥饿,这帮人可不是顽固的老讲究。特别是抓饭里还有核桃仁,更是让赵温吃的美滋滋,优先将碟子里的核桃仁挑出来一口吃掉。 抓饭只是一种做饭的技艺、方式,赵基与这些人吃抓饭时,用的是筷子与木勺。 抓饭里有带骨羊肉,赵基则是送到嘴里,以强劲牙口处理。 这五位公卿则十分讲究,用餐桌上的小刀切割,只吃割下的小块碎肉,挂在骨头上的肉筋则一概放弃。 可能是牙口不行了,也可能是怕啃的时候被赵基笑话。 不多时,杨彪率先用餐完毕,端酒润喉,问:“侍中,这是什么饭?” 一样的食材,不同的技艺,就是不同的吃法。 赵基正在享用第二盘,闻言抬头看杨彪:“源自西极之地,那里的人喜欢这么做。我也不知他们如何称呼,只是与匈奴人闲聊时听说的,据他们说是从西域商人这里听说的。我就略作改进,结果发现便于军中烹饪,就推广使用。” 嘴上胡扯,他也不清楚中亚那边现在有没有抓饭。 抓饭很适合军用,军中的锅釜,乃至是陶罐都可以用来做抓饭。 可惜没有白洋葱解腻、胡萝卜点缀颜色。 唯一限制抓饭制作的就是油脂,没有足够的油,就很难做出好吃的抓饭。 行军打仗,会竭尽所能给军队补充肉食,所以动物油脂反而没有那么难。 未几,这五个人将碟中抓饭吃的干干净净,就剩下碎骨,解腻的凉菜也被吃干净。 房门处韩述见了,又指挥少年扈从进入,将碗碟撤除。 随即,三箱源自匈奴各部的书信就摆到了五张桌案上。 有大小名王的揭举书状,也有他们与太原、河东大姓、豪强的书信凭证。 杨琦面前桌案摆的满满,他随意翻动,甚至脸上没有什么怒容。 他早就清楚,很多人也都清楚,只是觉得有些不妥当。 甚至感觉赵基有些小题大做:“侍中,难道仅仅是与匈奴各部交易盐铁、人口,就要诛绝各家?” 杨琦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所以语气费解:“边郡、内地人口买卖乃常有之事,走私盐铁、贩卖铠甲、强弩、军械、马匹也不算少见。” 又不是豪强给匈奴一方面卖人口,双方是人口相互买卖,优化各自的人口结构。 给匈奴人卖盐铁铠甲弓弩器械时,也从匈奴购置皮革、马匹。 这些问题,杨琦不觉得是问题。 杨琦理所应当的质问,另外四个人也是差不多的态度,仿佛这一切都是赵基少见多怪。 一瞬间,赵基都有了一种错觉,好像自己真的有些冤枉边郡豪强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赵基干咳两声,询问:“杨公是说,边郡各家与匈奴买卖人口,贩卖军械是无罪的?” “并非无罪,老夫是说这样的事情屡禁不止,已在边地成为常事。若突然以此治罪,恐难让人信服。” 杨琦立刻纠正,他可不想去保护太原豪强……就连王允子侄,他都不想搭救。 赵基闻言一笑:“这不是一桩罪,也不是一代人的罪,这一代代人累积下来,判个诛三族,九族贬为奴隶不为过吧?我不是想让什么人信服,无关之人不会在意这些事,有关之人除了被贩卖的无辜百姓外,余下哪个是无辜、清白之身?” 杨琦没有辩驳,直接问:“侍中想要老朽等人做些什么?” “出具手书,立下字据,待我征得天子同意,就会率王师征讨,严惩此类不法、无德、凶暴之逆民。” 赵基环视这五个人:“我会说服河内兵,与我一同前往太原。而诸位,可前往平阳,协助裴茂重修尧帝陵。待陵庙修好,我也讨平太原群贼,自会护卫天子前来祭祀尧帝。此事之后,河内兵自会护送天子、朝廷百官返回雒都。” 杨琦沉吟,杨彪询问:“那我等?” “自然是伴随天子左右,匡辅朝政,同归雒都。” 赵基说着一笑:“若是喜欢我河东风物,也可留在这里,治民一方。” 没人吱声,留在河东肯定不缺温饱,但也会被赵基动不动折磨。 先是典厩,现在是统计田亩,鬼知道以后赵基会安排他们做什么事情。 (本章完) 第169章 和亲秘事 - 虎贲郎 - 中更 “态度不够强烈,重写。” “堆彻词藻,寻常百姓看不明白,重写。” “不要引用太多经典,要申明太原豪强之危害。” 五个老头脸色很不好,强行忍耐着。 赵基拿着另一卷竹简,递了回去:“凡事都是得寸进尺,可能最初他们的祖先只是向匈奴人卖针,并籍此发家,供养子弟读书,得以踏上仕途。到现在,弓弩器械什么都敢卖给匈奴、鲜卑。” 抬头看杨彪,赵基继续说:“等到以后,边境平静,诸胡恭顺。可这些人的后代子孙缺钱,会怎么办?会不会鼓动诸胡作乱,好贩卖军械,以此谋乱?” 杨彪感觉这多少有些道理,总之不想与赵基辩驳。 敲断他的腿,他也没处说理。 哪怕以后跟随天子返回雒都,为了压制袁曹联盟,还要援引赵基的力量。 以后赵基自身败亡前,朝廷这里很难直接下手报复。 赵基又看其他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卖国求荣之风气也非一代人能养成。都好好写,我做好这事,做的痛快了,以后不会亏待诸位子孙。” 杨琦正涂改文字,闻言停笔,抬头正色:“我等为侍中助长声势,是为小惩大诫,防微杜渐,别无他意。” “嗯,你高风亮节,我就不照顾你子孙了。” 赵基认真点头,就看向其他人:“须知,这些人手段卑劣,品德败坏,若是日益壮大,以后危害的可不仅仅是国家与其乡人,你们的后代也会受到他们的排挤、毒害。其他的话我也就不说了,都用心些。” 没人回应他,都只是在涂改草稿。 赵基感到无聊,就看杨彪,杨彪不像杨琦那么阴险,表情变化掩饰不及。 相对来说,赵基还是喜欢跟杨彪打交道。 于是,观察杨彪之际,赵基就说:“据我所知,有自称万年长公主的女子……” 杨彪手突然停了下来,又继续低头书写。 赵基则去观察杨琦:“我突然觉得,应该攻入单于王庭,把这位疑似长公主的女子救出来。杨公,以为如何?” 杨琦回答:“老朽以为,护送天子返回雒都才是当前之大事。我等声援侍中诛讨太原群贼,事毕之后,侍中后路无忧,也可为朝廷藩篱。待河东积蓄充盈,士马操习精锐后,再讨匈奴王庭不迟。” “杨公,我也矢志匡辅社稷,杨公不该瞒我。” 赵基仔细观察杨琦的表情,杨琦不作回应,低头捉笔,一副专心修改草稿的模样。 见此,赵基就说:“若是天子知闻,实在不敢想象啊……” 杨琦抬头,目光死死盯着赵基:“侍中,到此为止,不要再提此事。” “你在吓我?” “不敢,老朽是觉得这种事情无益于国朝大事。侍中更该关心河东、太原军事、民事,而不是这市井流言、胡儿乱语。” 杨琦说罢低头,决心不再回应任何赵基的问题。 其他张喜、赵温、周忠即便不知情,此刻也低着头,当做不知情。 如果赵基这里推测的是真的,真把长公主救出来,天子绝不会饶过他们这些人,不管他们知情,还是不知情。 气氛又开始莫名焦灼起来,赵基歪头审视这五个人。 貌似不小心抓到了某个人的大尾巴,彼此之间又埋了个大雷。 刚刚才酝酿、产生的一点和睦之气就此荡然无存。 对此,赵基也只能感叹:“瞧瞧你们都干的什么事,单于于夫罗暴毙,去卑逗留河东不敢返回。” 勤王之际,几千名匈奴义从骑士,可不是去卑一个人能拉扯起来的。 没有单于于夫罗的鼎力支持,很难在短时间内聚集、动员这么多能发动远征的骑士。 见都垂首认真写作业,赵基只能安抚这些人:“单于王庭生变,或许现在出兵已经迟了。这个秘密,就让它一直藏着吧。” 没人吱声,拿长公主和亲、讨好匈奴人的事情,可以悄悄干,是真的不能声张。 没人承认,没人否认,仿佛就赵基一个人自言自语。 稍后,赵基见草稿都还可以,就取来帛书与公卿本人的官印、私印,由他们本人誊抄。都是一式三份,反正又不是赵基本人书写,多留点副本,感觉以后用的上。 毕竟要杀的人实在是有点多。 有天子与这些旧日公卿的背书,太原这边的反噬、动荡也少一些。 做完这些乌烟瘴气的事情,赵基才返回寝室,盘坐在地,运转技能。 五位公卿自然留在营中,会见张杨时,还需要这些公卿出面,以消解张杨的疑心。 然后就一脚踹到尧帝陵,公卿们大义凛然,强烈请求要身体力行参与陵庙工地建设,赵基又怎么能拒绝? 天色明亮,张杨的使者大清早就来拜访。 绛邑军营驻屯的步骑规模每天都在下降,最后留在这里的只会是精锐野战力量。 今日一早也不例外,五百虎步兵在清晨钟声里,有序出营,乘船北上,他们将前往平阳参与军屯。 平阳迁来马玩三将五千余户,太多事情需要处理。 军营内,赵基早餐之后就参与练兵。 只能是旧办法练兵,除去需要军屯的士兵外,营地内留守、驻防的河东骑士、三百虎贲,五百人质宿卫,这两千人都在进行队列训练。 赵基与大部分士兵一样,都光着膀子,享受日光沐浴。 他身体恢复太快,不晒阳光,皮肤就能快速变白。 还是晒黑一些,比较合群。 这种情况下,张杨的使者送来三车礼物,以及张杨本人的书信。 赵基见这位使者时,也只是随意披着单衣,敞开衣襟。 翻看张杨的书信,赵基就说:“我与张将军同殿为臣,他要先行拜谒天子,我岂有阻拦之理?此事不必问我,天子同意即可。至于河内兵粮秣供给一事,我河东甚是艰难。我难以仓促答应,此事等张将军拜谒天子之后,可与我当面磋商。” 见赵基同意,张杨的使者薛洪致谢,就询问:“敢问侍中,济阴董昭董公仁所犯何罪,竟然身死?” 赵基脸上笑容收敛:“你是代表张将军询问,还是为谁询问此事?” 薛洪敛容,拱手:“仆无他意,实乃董公仁在河内驻留三岁,与仆等颇有同僚之义。他若因罪见诛,或是意外亡故,说明之后也好安张将军之心。” “这要问辅国将军不其侯伏公。” 赵基看着薛洪这张三十多岁,神情之间满是小心翼翼的脸:“要说起来,董昭最初诓骗朝廷,不能如实讲述关东各方之实情,这罪在欺君。被我挑破后,董昭又一改之前言论,令辅国将军十分恼怒,故下狱拷打,欲辨其言论虚实。” 赵基说的也都是实情,继续说:“董昭性情坚韧,不改其言。我那时候就想着与张将军结一份人情,就去狱中将董昭释放,安置于安邑官舍。不曾想他伤势颇重。而安邑城内宗贼尚存,当夜纵火焚烧官舍,董昭……多少也怨我。我若不给他酒,他也不会烂醉不醒,被火烧伤。” 留在赵基身边担任主计的张瓒这时候起身,对薛洪拱手:“当时张某也在官舍中,董公仁狱中伤势颇重,饮酒才可压制疼痛。赵侍中也非有意,实在是没想到宗贼猖獗,害了董公仁。” 薛洪观察张瓒,赵基展臂解释:“此弘农张瓒,随驾东迁之功臣也。” “失敬失敬。” 薛洪拱手,感慨不已:“董公仁国之干才,竟不想……让侍中见笑了。” “世事无常,薛先生节哀。” 赵基宽慰一句,扭头看张瓒,张瓒就展臂邀请,将薛洪带走了。 看着薛洪背影,赵基眯眼。 现在才想起来,董昭是被伏完下狱拷打,董昭嘴硬不硬不重要,总之身边肯定有没有销毁的书信。 这些书信,肯定在伏完手里。 想了想,赵基也就释然。 哪怕董昭活着,也不会预料到自己能膨胀的这么快。 伏完与张杨就算合作,也没什么好怕的。 董昭都已经死了,没必要再分析、考虑这些事情。 张杨能往前看,那就深入合作。 (本章完) 第170章 张杨壮志 - 虎贲郎 - 中更 董昭在河内这里待了三年,于情于理,张杨要询问明白。 因董昭之事,刘协、伏完也要重新询问张杨,好掌握关东的具体形势。 出使袁绍、曹操这边的是赵岐,赵岐给的回馈极好;而出使袁术这边的是马日磾,至今失联。 张杨拜谒天子之际,刘协不好亲自问,交由伏完在接待、引荐时询问。 关东具体是个什么样的形势呢? 至今各种说法都有,就连出身山野的赵基,根据各种关东士人道听途说的言论,都能做出一个总结。 对于赵基那种负面观点,伏完肯定是不相信的。 但要说袁绍、曹操是贤良能臣,伏完也不敢轻信。 有一点很明确,现在朝廷待在河东的话,那袁曹二家都无法干涉朝廷,能让朝廷享有最为宝贵的自由。 赵彦、赵基怎么看,危害都远在袁曹之下。 张杨根据自己的认知,就说:“今朝廷归于雒都,则如人之躯干、四肢得有其心。只是雒都荒废已久,河内、河南疲敝,难以供给朝廷所需。兖州牧曹操连征徐州,就有军粮匮乏,就食徐州之意。今年开春进讨汝南,也是意在就食。” 曹操也没粮食,这是各方公认的。 伏完就问:“河北富庶,可有余粮?” 张杨摇头:“今袁氏围困公孙氏日益紧迫,岂会分兵、分粮于朝廷?待公孙氏灭亡,河北各军回归农事,才有盈余之粮。如今海内各方,唯有荆州能供雒都所需。” 伏完又问:“我听说曹孟德遣其弟曹洪分兵略宛口周边,可会阻挠荆州输运粮秣?” 阻挠有两种,一种是不给通行,一种是抢。 如果曹操这次进攻汝南的缴获不够军用,那大概率要攻入南阳,侵袭荆州,不管是抢,还是勒索,总之要弄到军粮。 张杨可是吕布的好朋友,对袁曹两家都无好感。 稍稍想了想,就说:“以我对曹操的了解,朝廷若是遣使游说,可借曹操之威名,迫使刘表派遣军士、粮食以卫戍雒都。” 张杨抬头看伏完,直言不讳:“若是以吕温侯为豫州牧,统率豫州之众,联合南阳之张绣、以及宗藩之刘表、刘繇、刘备,为朝廷南国之屏障藩篱,则可制衡曹操。” 董昭已经死了,没人持续给张杨灌输袁曹必有一战的观点了。 此前在袁曹必有一战的观点下,朝廷就该与弱势的曹操联合,才能遏制袁绍的膨胀。 若不是公孙瓒囚禁天使,杀刘虞,自置刺史、郡守的行为过于叛逆,那公孙瓒也是可以拉拢进来,组成反袁绍联盟。 而现在赵基、朝廷已经在河东打开局面,等实控太行山以西之地,再压制李郭二贼。 那么朝廷就能组建一个围剿袁曹集团的联盟,而他张杨所在的河内,恰恰就是阵眼所在。 吕布若能拿到豫州牧,在朝廷倡导下,得到豫州人的支持,那么就能拖住曹操。 一个更大的战略设想,在张杨脑海里渐渐成型,其中领袖人物自然是好朋友、温侯吕布。 如徐州牧刘备、荆州牧刘表、陈王刘宠、扬州牧刘繇,都可以算是这个联盟之内的。 有他们在,自能拖住袁术。 就袁术与袁绍、曹操之间的仇恨,袁术也不会主动为袁绍、曹操解围。 这个计划过于宏伟,他准备先跟赵基通气。 赵基不支持,那很多事情就无法达成。 比如最关键的一件事情,给残废的吕布把腿续上。 没有足够规模的骑兵,广袤的中原大地上,吕布就飞不起来。 不需要多少,赵基能支持吕布两千匹马……别看曹操现在围剿汝南大姓、豪强打的很爽,到时候吃进去多少,还得吐出来多少。 汝南户口百万,哪有那么多黄巾贼? 现在曹操攻过去打黄巾贼,黄巾贼自然会反抗曹操,反抗曹操的自然是黄巾贼。 这个逻辑下,一切能攻破的、有价值的汝南豪强、大姓,基本上都是黄巾贼。 再说了,黄巾贼这种事情,豪强大姓之家,谁家没几个太平道信众? 他曹家就世代崇道,家里就跟太平道不清不楚。 带着青徐百万黄巾降军去剿灭汝南黄巾,这本身就很搞笑。 打汝南豪强,对曹操来说就是一次有目的的杀鸡儆猴。 打掉汝南豪强,弥补军需之余,还能有效震慑兖豫豪强,可以稳定后方。 难道其他兖豫豪强不知道这个道理? 都明白,只是缺一个率先反抗的英雄。 哪怕陈王刘宠,也只是在观望。 只要吕布动手,兖豫二州立刻就会分崩离析,各县闭门自守,观望成败。 到时候朝廷委派郡守、县令长,自可快速接管大片的区域。 瓦解曹操,远比袁绍简单。曹操做了太多的脏活,满手血腥,想弄死他的人太多太多了。 张杨终究是参加过雒阳政变的核心人物之一,该有的见识与胆魄,都不缺。 只是很多事情,不能跟伏完这种人说。 别看这家伙是国丈、桓帝女婿,累世公侯;没有治理地方的经验和威望,更没有军事威望。 单论搞政变,张杨就瞧不上伏完。 反倒是赵彦、赵基,乱中取胜鲸吞河东……虽然河东不大,可赵氏更小,硬是上下其手见缝插针,用欺上瞒下、狐假虎威的方式完成了鲸吞。 跟赵彦、赵基合作,才有成功的希望。 至于伏完……好好当天子的近臣就行了,操心别的事情,只会害人害己。 张杨已经表现出了对曹操的敌意,伏完甚至感到这是一件好事。 当面问清楚张杨的态度后,伏完就引着张杨拜谒天子。 只是礼仪性质的拜谒,张杨进献各种器物,天子询问一番河内、雒阳的事情,再勉励一番。 觐见之事就算是完了,刘协才不会参与讨论什么关键问题。 赵基不会无条件服从,哪怕赵基将公卿释放,这些公卿也有自己的立场,不会什么都听刘协的。 这种越是关键时刻的决议,刘协越是不会表达自己的态度与倾向。 这样事情最后黄了,也追究不到他头上。 哪怕李傕郭汜重新将他抢回去,也会继续供着他,不会为难他……除非他生下新的皇子。 因此这两年里,刘协始终很克制,就怕有了替补。 生出一个皇子,这不是帝国的希望,而是他的催命鬼。 张杨完成觐见,一身绛色武官衣袍,戴武冠,乘车出绛邑。 薛洪也在城门口等候,登车后对张杨说:“明公,赵侍中已在西郊田野设宴,就等明公赴宴。” 张杨观察薛洪神态,就问:“赵侍中对礼物可曾满意?” “以仆观之,赵侍中不以物喜,这可是视卫氏百年藏金如粪土的奇伟男子。” 薛洪口吻夸赞,神情感慨,赵基给他的印象很深,也很好。 如赵基那样姿貌昳丽、英武的男子,实乃薛洪平生首见。 见薛洪情不自禁流露笑意,张杨就问:“以先生观之,赵侍中何等样人?” “实乃当世天人,不亚温侯。” 薛洪给出了他认为最高的评价,能与吕布比肩,就是张杨眼中最高的评价。 张杨闻言也是一笑:“他能以河东之半,纠乌合之众,一战迫降匈奴。比之温侯,何止是不亚啊?以奉先弱冠之时来看,远不如赵侍中。” 他与吕布弱冠之际在干什么? 当然是骑马射箭,纠结各地英武少年,结成伙伴,往来于汉胡之间,交结英雄。 偶尔护送商队挣点钱财,要么剿灭盗匪,籍此扬名。 也是冠礼之后,被董卓、丁原看重,才得以出仕。 然后就卷入了雒阳政变,昔年伙伴消亡大半,活下来的也都成了各自的中坚力量。 回忆自己美好绚丽的青年时刻,总是离不开吕布。 跟在吕布身侧,张杨才感觉自己能充满力量。 而现在这样的自己,就连他自己都不满意。 河内大姓豪强,他是一家都砍不掉。 就连麾下叛乱,他也舍不得诛杀、与之交兵,反而下跪哭着检讨自己的失误,以至于叛乱的部下都过意不去,也主动向他认错。 这样稀里糊涂混到了现在,依旧是个河内郡守,没有一点长进。 看看吕布,事业起起落落,天下闻名。 若是这次完成与朝廷的合流,吃过王允大亏的朝廷,自然会鼎力支持吕布。 什么曹操……只有袁绍,才有资格当敌人! 张杨踌躇满志,一定要说服赵基。 哪怕给赵基交割人质,他也乐意! 而赵基也捧着新画的牛皮地图,酝酿思绪,必须说服张杨。 如果可以,大哥家的好侄儿,也能塞一个去张杨那里做上门小女婿。 (本章完) 第171章 奉先知己 - 虎贲郎 - 中更 为了给张杨留一个好印象,今日赵基穿戴黑漆皮铠。 这是一套没有什么磨损的皮铠,压制成型的模具十分精良,更经历了精细的雕。 铠甲各处纹以纤细的赤金两色为主,打磨光洁质地如玉。 胸前是银色处理的饕餮神兽纹,纹饰表面也是一层水亮清漆。 一眼看过来,满满的廉价塑料质感。 但在这个年头,这是十分华丽的铠甲……甚至不具备战场实用功能,更像是礼仪用甲。 只是可惜这套铠甲的原主人保存不善,头盔丢失,也可能是转手过程时,某位前主人的脑袋、头盔一起遗失了。 因而赵基赤帻裹头,他的赤帻戴的比较低,将额头全遮,紧挨着眉。 作为赵基的恶趣味,赤帻额头区域刺绣了一双眼睛与眉毛,就水平垂直于自己的眼眉。 稍不注意与他对视,就会被他额头一双眼睛吸引。 为了招待张杨,赵基特意让人宰杀了一头五个月大的羯羊。 “侍中,那就是张将军车驾。” 韩述来到凉棚下,指着百步外的战车,张杨另有十几名骑从跟随。 赵基这里也没多少人,就带了二十几名骑奴、义从。 此前身边的人都已派出去做事,除了韩述总管扈从卫士留在身边外,就连旗官高阳龙都被赵基派出去负责一个乡的军屯工作。 见车驾越来越近,赵基起身来到凉棚外三四步处,站在道路边缘。 战车缓缓抵近,张杨对着赵基拱手见礼,薛洪下车就展臂介绍:“侍中,这便是我家张将军。” 又欠身看张杨,介绍赵基:“明公,这边是赵侍中。” 赵基拱手:“张将军,请。” 张扬一愣,随即发笑也展臂:“侍中请。” 本以为赵基要说些久闻大名之类的场面话,没想到赵基这么直接。 薛洪也是略感窒息,扭头去看韩述,韩述回以微笑。 张杨落座后就抬手摘下沉重武冠,抖抖袍袖,坐姿端正:“赵侍中能速定河东,才器见识远非俗流可比。今日邀张某赴宴,想来必有高论。” “公卿迂腐不堪共事,我不得已兵谏软禁,还请将军见谅。” 赵基拱手道歉,指着面前一盘帛书:“这些东西,还请将军过目。” 说着双手端起,递给对面张杨。 张杨伸手接住,将木盘摆好,一一翻阅上面的内容,他沉眉细读,不动声色问:“这样可能解决我河内兵粮秣用度?” “右贤王去卑与我共事,我与他相处的很是愉快。我尚不肯失信于他,又怎么会失信于将军?” 赵基露出笑容:“这才是我的心患,除此心患,休说是粮秣供应,所得器械、金钱之类,也能因功分配。” 张杨缓缓点着头,询问:“河东有李郭之患,我河内有袁曹之患,可否缔结防守盟约?” “张将军若是有意,我自然乐意。” 赵基略感意外,就说:“列位公卿已前往平阳重修尧帝陵庙,待陵庙修好,天子率百官文武祭祀之际,我等可盟誓于此,缔结盟约。” “甚好。” 张杨长舒一口气,就说:“袁氏强横,河内有此强邻,昼夜不安;李郭二贼已是夕阳,就恐河东之士因此不满。” “唇亡齿寒的道理无须反复赘述,袁曹狼狈为奸,俱为国贼。坏河东、河内之盟者,想必居心叵测,必是袁曹奸细。” 赵基重申自己的立场,张杨也是点头表示认可。 他陆续看完这些书信、公卿手书,就说:“今中原能与曹操抗衡者唯有温侯,不知赵侍中可愿与温侯联盟,以期来日同讨曹操,将之逐入河北。” 赵基扭头去看韩述:“去准备饭菜。” “喏,仆告退。” 韩述高声应答,还看一眼薛洪。 薛洪也主动向赵基、张杨拱手,跟着韩述退走,远离三十步之外。 周围没了第三人,赵基放缓语气:“不知将军所言的结盟,是如何模样?” “表奏温侯为豫州牧,下诏刘表、刘繇、刘备、陈王各方与温侯联合,内御袁术,对外则声援温侯。” 张杨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份画好的地图双手递给赵基:“如此宗藩联合,足以与北面袁曹抗衡。” 赵基接过帛书,翻开扫一眼就明白张杨的规划,感觉这家伙想吃冀州。 河内与魏郡紧挨着,袁绍吃掉公孙瓒后,调头就要吃脑袋边上的河内,而北海孔融就在袁绍的脚边,也不会放过。 张杨、孔融能活到现在,就是袁绍没时间收拾他们,也需要他们充当缓冲。 客观上来说,张杨积极靠拢、接应朝廷,就是在谋求活路、退路。 如果有机会击垮袁绍,张杨只要抢夺隔壁的魏郡,那基本上就抓住了大半个冀州。 强推吕布做讨袁盟主,吕布肯定会扶植张杨占有河北。 河北不河北的,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赵基浑然不在乎,就说:“据我所知,曹操攻掠汝南,吕温侯与陈王皆举兵观望,不曾出兵阻挠。”“诶,温侯有心无力。” 张杨长叹一声:“据我所知,温侯如今麾下健骑八百余,亦困于钱粮不足。若是能得到豫州牧之位,则兵士、钱粮不难征集,所缺唯有马匹。若是赵侍中能割舍些许马匹,温侯自能反击曹操,使之不敢西顾,则朝廷入雒,安稳无忧矣。” 赵基不急着回答,低头观摩张杨的手绘地图,就说:“抚定太原,我还要留兵镇守各处。有李郭在后,我短期内不敢轻离。如今四月中旬,若是再等四月,马匹秋膘肥壮时,我亲自出兵护送马匹去见温侯。” 四个月时间,足够与吕布以及诸刘进行一次较高层次的对话。 为了遏制二袁的壮大,哪怕李傕郭汜主导下的朝廷,也委任刘繇接管扬州。 只要朝廷自己骨头硬,诸刘宗藩自然没有躲避的余地。 就算不出兵,也要进行声援。 否则的话,诸刘宗藩等于自废武功,内部会出问题。 “侍中竟要亲自护送马匹?” “对,我要亲自去看看曹操治下何等模样,再者我虽少居稷山,但对吕温侯也多有崇敬。” 赵基扭头看绿色稻田:“我要见见他,跟他比拼一番射术。” 少年人的好胜心,张杨理解这个。 就问:“侍中能出多少马匹?” “将军以为多少比较合适?” 赵基反问,在商言商,这方面张杨比朝廷公卿懂事,应该不会空手套白狼。 张杨敛笑:“若是四个月后向温侯送马,待我派出使者,六月中旬温侯使者可来雒都,到时可以商议这等大事。赵侍中护送马匹时,张某也能从河内出兵,策应护送五百里,入陈留境内。” 顿了顿,张杨又说:“温侯自小沛出兵,北出五百里,可以到山阳接应。这样侍中顺济水而下,曹操拦截不及,四五日内可到山阳。” 不见赵基反驳这个护送计划,张杨就试探着说:“这第一次护送马匹,五百匹马可好?” “五百匹马?” 赵基皱眉:“这能做什么?不值得我冒险。我们要做的是大事,我虽家贫,但不是器量狭隘之人。按我本意,应该是两千或三千匹马,我率千骑护送,昼夜兼程。换马不换人,直趋小沛,与温侯会师。” “三千匹?” 张杨失声,瞪目看赵基:“张某河内贫瘠,温侯失势蛰居于小沛,恐怕难以支付马钱。” 盟友之间,赵基能分出马匹卖给他们,这已经是很大的恩情了。 白送之类,从始到终,张杨就没这个想法。 他也是一步步从民间混起来的,很清楚三千匹马意味着什么。 哪怕名义上绛邑一战,那么多马匹是赵基一人设计缴获的。 哪怕名义上归属于赵基本人,可河东方方面面都需要用马,那么多人盯着。 无缘无故送出去三千匹马,河东很多人会失望,以及怨恨。 不分给自己人,白白给外人……你若基业壮大了,是不是还要做更离谱的事情? 亲疏有别,保证赵基个人的利益,才能保证河东集体的利益。 “拿工匠、女人来换。” 赵基语气如常:“就说是徐州或豫州进献给朝廷的,曹操敢截杀,我们联军讨他。” 战争理由不同,兖豫二州郡县的参与深度也不同。 如果吕布进献给朝廷的人口被曹操派人截杀,那外围郡县可能会观战,不参与这场战争。 官渡之后的兖豫二州,与之前的兖豫二州,是两种不同的状态。 更何况,朝廷握在己方手里。 只要张杨强硬,分兵守住汜水关、伊阙关,那曹操就来啃,看他能不能啃下! 张杨这里强硬了,张绣、刘表肯定不会干看着。 反抗袁曹集团,必须要有一个首倡者。 张杨或许不敢主动进攻袁绍或曹操,但出兵拱卫朝廷,驻守雒阳八关……这个胆魄还是有的。 张杨双手反复握拳,沉声:“既然要图谋大事,仅靠誓言是不成的。以我对奉先的了解,侍中若能送三千匹马到他面前,他必将视侍中为手足兄弟。” 张杨眯眼:“这样,张某代奉先将他女儿许给侍中。张某这就遣人返回河内,选一子一女来侍中这里,以示诚意。” “好,将军护送天子、朝廷返回雒都之际,我之二兄可入将军麾下,谋个清闲差事。” 赵基立刻就以权谋私,给当大头兵的二哥谋了个前程、出路。 说着,赵基拿起酒壶为自己斟酒,端起来:“我受够了这些蝇营狗苟的公卿大姓,与将军议事,实在痛快!” 说着举杯:“满饮!” 张杨也双手托举酒杯,咬牙厉声:“满饮!” 袁绍不会给他活路,曹操也不会给吕布活路。 不反抗,掉头、族灭就是必然之事。 真正的破局关键,就是赵基从匈奴人那里弄来的马! 奉先得到三千匹马,曹操还敢大摇大摆去打汝南? 赵基拿三千匹马去换吕布的女儿,河东人挑不出毛病! 以张杨对吕布的了解,别说一个大女儿,就是妻妾之类,高兴的话,也不介意引出来陪酒。 (本章完) 第172章 皇后北上 - 虎贲郎 - 中更 闻喜,桐乡。 胡班引十几人外出巡视,见涑水两岸田野各处都是忙碌的人影。 一个月的时间里,胡班已经能胜任县令职务。 世上没有比当官更容易的事情了,他感觉自己就是再痴傻一些,也能胜任县令的职务。 不需要去看什么豪强的脸色,也不需要调整县府诸曹。 只要执行郡里、司隶校尉衙署、虎贲中郎将行营的公文就可以了。 郡务归赵彦管,赵彦、赵基又不下达什么物资征集命令。 各种命令综合下来就三种,第一种是劝农,劝各种一切能劝动的力量从事农业;哪怕是山民,肯下山参与农耕,赦免一切前罪。 第二种是统计人口,将技术人口向平阳转移。 第三就是内部调剂物资,应征青壮赏赐会通过县里转发,将大约三分之二的赏赐直接发给家属。 可市面上严重缺粮,为了稳住粮价,不让赏赐下来的五铢钱暴跌。 因此胡班主抓的就是限量限价供应粮食,只有这样,前线发放的军饷才有意义。 宝贵的五铢钱才不会贬值,被有存粮、有关系的官吏截取。 人口虽然是宝贵的,可这种时候,哪怕身为同乡,胡班也勇于杀人。 小规模抄家几次后,闻喜总算是稳定下来。 各种百姓即便吃不饱,也饿不死。 这日他巡视之际,就见驰道上使骑从北面奔来。 使骑也见到他的车驾,直奔胡班所在:“县君,赵侍中有令。” 说着下马,将属于给胡班个人的私信取出来,递给胡班并说:“赵公若不反对,几日后郡府会传达各县,以祭蝗神。” “还要祭祀蝗神?” 胡班疑惑,翻开赵基给他的手书,内容是各处田埂相隔八十步建设一座柴堆,排序为甲乙丙丁。 纵横间距以五十步到八十步为宜,可以密集,最稀疏不能超过八十步间距。 待飞蝗大起之际,每夜轮番点燃柴堆,分四夜分批点完。 给胡班一个月时间,五月十五时赵基会派人联合本郡五部督邮巡查各县。 柴堆建造不如式者,最轻也是罢官。 每建好一组柴堆,给钱五十。 柴堆要求也不是很大,只是有摆放要求。 要以最耐烧的星形火堆来摆,一堆柴,需要八根粗木。 不需要堆积多少草,草能点燃柴堆即可。 胡班仔细研究赵基绘画的柴堆结构,仿佛这种结构蕴含着什么祭祀的秘密。 小青蝗价格飞涨的厉害,安邑那边已经研究出了最好的服用方式。 要烈日暴晒彻底干燥,然后石板涂抹油脂,最好是草木压榨的比如芝麻油,进行煎烤。 然后磨碎,混合炒熟的五谷粉末,再用蜂蜜搓成丸。 胡班通过特殊的渠道,也弄到了一些安邑城内流出的青黄壮骨丹,感觉确实不错。 作为虎贲元勋,胡班自然会积极贯彻赵基的命令。 可总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其他好处,感觉应该在自家田里搭建更密集、更大的柴堆。 如果不是时间过于紧迫,他怀疑赵基会要求各县架设更密集的柴堆。 放火祭祀蝗神这种事情,自然是越旺盛越好。 暗暗下定决心,胡班询问边上的主簿裴征:“我观侍中之策,是以木火灼烧飞蝗,就恐百姓不喜,为之奈何?” 百姓肯定不喜欢放火烧飞蝗,现在农忙之际,都在想办法制造抄网、储物木箱。 就等着五月飞蝗大起时,捕杀飞蝗,卖到安邑换钱。 裴征想了想,就说:“火能驱邪,想来也能祈福。当召集善于鼓吹之士,使之游走各乡,以劝百姓。再有就是召集乡老,以规劝各家男女。赵侍中不会害我乡人,想来此举必有好处,我等用力施行即可。” 胡班点头,又说:“为免乡野愚夫为流言蛊惑,可派五乡掾巡视各乡。若有造谣、诋毁者,立刻抓捕,押解绛邑,听从赵侍中发落。”裴征立刻同意:“就该这样,赵侍中的政略,我闻喜就该全力支持。若有以此为玩笑,哗众取宠之辈,断不可轻饶。” 闻喜人必须给各县做表率,与安邑人世代做邻居,闻喜人最大的乐趣就是赶超安邑。 胡班这里立刻行动起来,只要郡府各曹不想死,肯定会同意赵基的提议。 反正各县修建柴堆的赏钱,又不用郡里拨发。 这钱肯定会多多少少有滥发、冒领的现象,只要不是太过分,以胡班对赵基的了解,不会深究。 也在今日,皇后伏寿再一次拒绝离开安邑。 只要她不走,皇帝那里也很难动身。 赵蕤来回奔波几次,已经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赵范。 赵范地位更低,不可能强迫皇后启程。 不得已,他只能来卫氏庄园请求伏德想办法。 卫氏庄园的金库密道已经封死,昼夜有卫士当值,谁都无法窃取里面的金钱。 每隔十天,赵彦还会派人来密道巡查。 即便想开挖新的密道窃取,也缺乏时间,更缺乏可靠的人手。 伏德对看守金库已经失去了乐趣,因而也就来到安邑行宫。 少梁宫内,他来时伏寿正引着宫人在蚕室里喂蚕。 几座蚕室相连,喂蚕最麻烦的就两个工作,摘桑叶和打扫蚕室。 伏德来时,伏寿正与其他宫人一起扎麦秸,似乎养完今年的蚕后,才准备离开。 蚕室外的树荫下,伏寿很不解:“兄长难道也糊涂了?张杨边郡武人出身,最是仰慕强者。河内兵抵达后,不出预料会与赵侍中联合。如今之朝廷,待在河东与去雒阳,又有什么区别?” “张将军忠贞于国,今河东势大,故才交好,绝非屈节之辈。” 伏德心情郁闷,军功没捞到,黄金更是没碰过,河东人防贼一样防着他,偏偏又难以发作。 心中含怒,更是直言:“今天子在北,皇后久居安邑,也非善事。” 伏寿闻言仔细端详伏德:“孤明白了,那就安排车驾,明日启程。” “唯。” 伏德拱手见礼,随即就说:“臣告退。” 伏寿不语,看着伏德离去,只是袖中双手握拳。 她阻拦不住的,她能察觉到赵彦的矛盾立场。 赵彦希望天子留在河东,过安稳生活;可赵彦又要顾虑赵基的安危,自然不喜欢赵基与公卿、天子发生难以调解的冲突。 两种不同的路线,赵彦能做的就是尽量不参与,把选择权交给天子。 不规劝,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伏德走后,赵贵妃端着一盘拾捡的死蚕走来,神情低落:“皇后,明日就要启程?” 她不想走,她的亲人多死在长安、东迁途中。 真有灾难降临,叔父赵蕤根本救不了她,也无法为她提供什么帮助。 伏寿瞥一眼那头乘凉的董贵妃,就说:“此非你我所能决定。” 赵贵妃不解,很想说什么,又感觉毫无意义。 少梁宫是行宫,天子亲征于外,她们留在少梁宫又有什么问题? 赵贵妃看来,这里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伏德给了伏寿致命一击,你这个皇后要死,也要死在天子身边。 否则以后流言滋生,琅琊伏氏的名声就毁了。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伏寿还能怎么办? 那就北上,要死一起死,又不是死她一个人。 真到挨饿受罪的时候,最先饿死的也不会是皇帝、皇后。 (本章完) 第173章 车驾遇袭 - 虎贲郎 - 中更 次日,皇后车驾启程。 伏德率领百余名行宫卫士护卫车驾,留守的行宫卫士又逃散了近半。 天色明亮后,这支队伍才启程。 越过涑水桥后,驰道东面就是两岸水田。 伏寿端坐车内,观望涑水两岸风景,反倒有些羡慕这里的百姓。 有赵彦、赵基在,这里百姓应该会生活的比别处百姓更好一些。 皇后车驾经过闻喜县邑时惊动胡班,胡班引十几名县吏出城奉上水酒。 他连面见皇后的资格都没有,由几位闻喜县三老代表闻喜士民上前向皇后进献一些地方特产。 主要就是干枣,蜜水之类,再无其他。 胡班在外等候,心中焦虑,对裴征低声说:“宗贼未灭,稷山盗尚存。皇后车驾左右卫士不过是郡兵出身,若遭遇稷山盗,又有几人敢殊死奋战?” 裴征听得脑壳发懵:“不至于吧?现在阿季主政,放过了卫觊、卫固,就连马玩也逃过一劫。” “你敢赌么?我不敢赌。” 胡班反问,引着裴征走远几步:“若是稷山盗袭击车驾,在我闻喜境内掳走皇后……阿季怎么办,你我怎么办?” 就这护卫车驾的百余行宫卫士,根本挡不住,也不敢与稷山盗拼命。 裴征不敢言语,真发生这种小概率事情,那就会很尴尬。 他对皇后没什么敬意,一旦被贼人掳走,伤的可就是朝廷的颜面,打的可是赵基的脸面。 到时候严加追索,一定会影响河东目前的恢复。 哪怕十个皇后病死,死就死吧,皇帝又不缺皇后,又非不可替代,换一个就是。 弘农王妃算起来是半个皇后,也不是被李傕养在家里? 董太皇太后,何太后,还不是说死就死? 琅琊伏氏又没有什么强势人物,皇后死就死了,真没什么好心疼的。 可影响到河东、闻喜,这就不行了。 裴征会意,当即对胡班说:“我这就去派人快马通知北绛!赵范愚蠢,从阿季那里请借百余骑护卫,又怎会有这样的隐患!” 胡班抬手拍拍裴征肩膀:“快去,宗贼知晓后,绝不会坐视。” 这不是宗贼敢不敢的事情,这帮人抓住机会,肯定会动手! 裴征不敢耽误,当即转身去找本县贼曹,低语两声,贼曹悚然惊骇。 看了几眼那边与县三老谈笑风生的伏德、赵范,当即快步去安排得力人手,一派就三个人六匹马,将县里备用的人马都撒了出去。 闻喜敢打的人力基本上都被抽到了虎步军里,现在县里没有额外的动员力量。 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北面,最好别再出现什么稷山盗。 伏德一行人接受县邑招待后,继续启程。 驰道之上,行至午间,天气酷热,就在路边新修的亭驿里休缓。 伏德也顾虑盗匪,亲自喂马,带队的屯将也在喂马,伏德就说:“闻喜县邑距离安邑三十余里,其县邑与北乡五十余里,真是奇怪。” 屯将笑了笑:“这还不是最远,距离闻喜最远的是东乡,约有六十里;赵侍中出身的西乡,距离更远,道路也是难走。” “韩屯长去过闻喜西乡?” “早年天下未乱,我河东富饶,年年祭祀稷王,那时常走西乡。” 韩屯长扭头看西北远处一层层堆叠的山势:“稷山高大,难通车马。又往往是春秋两季祭祀,若遇山洪,就得步行,十分艰难。” 伏德也就点点头:“真想去西乡看看赵侍中隐居之处。” “令君若是有意,待到北绛,点选骑士,再去西乡也不迟。” 韩屯长堆笑说着,如他所言,伏德真的想去,很容易能借到一些骑士、护卫。 从北绛到西乡,一天时间足够来去。 对此伏德只是笑笑,他可没兴趣走险恶山路去看赵基隐居稷山的旧居。 喂马之后,车驾队伍再次出发,向着北乡进发。 临近北乡之际,驰道之南追来数名骑士。 “稷山盗!”后方一名卫士什长高声呼喊示警,督促左右:“左右列阵!” 伏德猛地拉扯缰绳,热气带来的焦躁情绪瞬间清零,整个人警醒过来,他可经历过稷山盗夜袭行辕的场面。 他勒马之际,身边同样骑马的赵范惊慌,声音失色:“该如何是好?” 伏德也不知该怎么办,扭头去看屯将韩高,韩高一脸苦涩不做回答。 伏德只能拔剑高举:“列阵备战!” 他的呼声中,大部分卫士向两台车驾靠拢,而二十几名卫士丢弃矛戟转身就跑。 伏寿这时候解开门帘,目光恰好与伏德对上,伏德恶狠狠看着她,仿佛是她招惹来了隐匿各处的稷山盗。 卫士中也有善射的弓手弩手,组成三十余人的弓弩小阵。 而这时候,又有五名骑士从北面驰道边缘一座果园后走出。 屯将韩高只能开口:“突围吧,突入北乡,才有一线生机!” 赵范喝斥:“不可,我等人多,天色尚明,弓弩齐发,自能击退盗匪。彼不过十余骑,如何是我敌手!” 韩高以及其他军吏只能去看伏德,伏德很想立刻突围,可皇后、两位贵人就在车驾里,还有十几名宫人扶车而行。 丢弃她们的话,那他就彻底完了。 见伏德如此不济事,一名什长不屑呸了一口,举着矛:“想活命的,跟我走!” 这个什长脱阵而走,陆续又带走二十几个人。 韩高见此,又说:“距离北乡七八里路,不难破围。” “该死的老卒,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余地!” 赵范大怒,指着韩高,举剑就要刺。 见韩高左右行宫卫士持矛戟怒视他,赵范又缩手回来,喝斥:“休要言语,固守待援即可!” 突然一个卫士从赵范身后一戟扎在赵范举剑右臂,赵范吃痛怒嚎之际,又有两个人上前将他从马身右侧拉扯下来。 其中一人快速翻身上马,以铁戟指着韩高:“跟着这样的蠢货,你的死期不远了!” “没想到你是盗匪?” 韩高狞声之际,拔出剑却搭在了伏德脖子上,扭头看伏德:“没想到吧,我也是。” 顷刻间,更多的卫士弃械而走,不多时就剩下十几名卫士,开始拾捡地上的军械、弓弩。 伏德被拉扯下马,韩高跟着下马,凑上去左右开弓,对着伏德抽了十几个耳光,顿时整个人都舒爽了。 揉着自己手腕,韩高见各处拾捡的差不多了,就说:“公卿无德,事与天子、皇后无咎。还请与我护车驾前往稷山,让朝廷为难去吧。” 宫人也都逃散一空,车里就坐着伏皇后、董、赵二贵妃,与宋美人。 说话间,车队后方的三名稷山盗驱马靠近,虽然脸上涂了白粉。 但通过这些人的面容、神态,伏德都认出来了,是此前之前几天逃亡的行宫卫士。 而这时候,北面拦路的五名遮脸骑士缓缓靠近,双方却都在警惕。 相隔三十几步时,韩高抱弩指着当首一人:“尔等何人?” 伏德脸颊肿胀,也好奇去看。 “……” 没有回应,对方首领似乎认出韩高,带人缓缓后退。 韩高皱眉,扭头看左右:“撤,走小路去西乡。” 徒步盗匪十五个人簇拥两台车驾先走,韩高与另外六名骑士断后。 见车驾走远,韩高撤离之际抱弩瞄着蹲坐在地的赵范,一箭射出正中赵范小腿,疼的赵范满地打滚、哀嚎。 (本章完) 第174章 难以抉择 - 虎贲郎 - 中更 天色渐暗,赵基督率百骑抵达北乡。 一人三马,喂马休整之际,就开始食用压缩干粮。 他见到赵范时,赵范刚处理腿上箭伤,整个人有气无力躺在门板上,眼睛无神看着赵基。 能感受到赵范的绝望,赵基皱眉:“说罢,具体怎么回事。” “行宫卫士屯将韩高作乱,勾结稷山盗截断驰道。” 赵范强撑着,讲述:“先是十余名稷山盗从后而来,我欲坚守不动,以待北乡救援。伏德举止失措,许多卫士见状弃械奔走,余下的卫士以韩高党羽居多。” “韩高又蛊惑伏德,提议向北突围,又有十余骑从北面出现。伏德号令不严,我再三要求结阵固守,而韩高党羽从后刺我右臂。事起突然,伏德反应不及被韩高挟持,余众溃散,车驾遂为贼兵所挟,据说是往西乡去了,欲遁稷山。” 赵基又检查了赵范右臂、左腿的箭伤:“我立刻安排牛车送你去北绛,且看伏公怎么处置。” 闻言,赵范脸色大变:“侍中,救我!” 别说伏完、天子,就连赵蕤都想弄死他。 表现的再好,可任务失败,还是大失败,大丑闻,他就该引咎自杀! 吃了那么多苦,赵范真的不想死。 赵基只是摇头,又说:“等我回来再说,或许还有转机。” 转机? 从随驾宫人惊慌四散之后,就没有转机了。 俘虏的贼人口供……这东西有意义? 赵基示意卫士将门板抬走,又来到马厩区域,问北乡守将韩栋:“阿栋,具体怎么回事。” 韩栋正在喂马,转身抬肘斜倚在木栏,咧嘴龇牙想了想,眉头疑惑:“也不好说,县里信使经过北乡时,我那时候不在。等我知道后,就带着人南下迎接。路过枣园时见有野鸡飞入枣园,等抓了这野鸡出来时,就见车驾护卫哗变。” 韩栋抬手扣扣腮帮子干干做笑:“最初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等靠近后才认出韩高。赵侍郎那时候就中箭在一边,我也不好询问韩高。但韩高不是那种人,我感觉他是不喜欢伏德,借机报复。” 看着赵基阴森神情,韩栋站直身子:“韩高这边也就十几个人,还有五个人骑马。我问了几个溃散的逃兵,都说是不满伏德。阿季你也知道,当时那么多人去当行宫卫士,就是想走捷径,有的是看上卫家金库。伏德没弄出钱,下面人也没分到钱,肯定不满。” “这都是你的猜测。” 赵基抬手抚了抚韩栋胸前皮铠,当即一拳打过去,打的韩栋后仰撞裂木栏,倒在地上咬牙强撑着才没叫出声来。 赵基居高临下俯视韩栋:“起来。” “喏。” 韩栋双手撑着才站起来,不敢抬头:“阿季,事情都这样了,要不我带人追上去,全都给杀了?” “立刻带着今天这几个人去七哥那里,管好这几个人的嘴。给七哥说明白,让他安排你们去魏兴那边做事,这几个月别出来。” 赵基左手搭在韩栋肩膀上,韩栋身子一颤:“喏。” “我去追,如果不是关系胡兵曹仕途,我才不会来这里!” 赵基又说:“我给你安排十个匈奴骑从,其他人敢逃,你就立刻杀了。事情泄露出去,你就得死。” “喏!” 韩栋又应答一声,也是咬着牙愤恨不已,从他个人获取的信息来看,大概率是行宫卫士报复伏德。 甚至大概率是偶然事件,否则也不会将他误以为是同伴。 赵基当即安排一个义从什长跟随韩栋,随即离开乡邑内的马厩,快步走出北乡。 乡邑门外各处休息的虎贲、义从已经结束喂马,正在整理火把之类的物件。 天色变暗也清凉起来,这些人纷纷将半身两裆铠罩在皮甲之外,以增强躯干防护能力。 赵基也不言语,矫健翻身上马,带着怒气抓着月里黑,这匹马识趣,吃疼也不敢叫唤。 见周围人陆续上马,赵基轻踹马腹,余下人默默跟上,都是一人三马。 向南十二三里,拐到向西的土路。 这条路对赵基来说闭着眼睛都能走,但三十几名骑从还是举着火把在前探路,以预防贼兵设伏。 又行二十几里,在一处河边里社废墟处换马。 马匹饮水后,又行数里地,来到了西乡。 乡邑内义兵执火登墙,目视赵基这支夜里来的骑士队伍走来,又静静看着对方从乡邑外经过,往稷山方向而去。 渐渐深入山区,一辆废弃车辆停在路边。 赵基抵达时,五名骑士站在车边,义从伍长举着火把对他说:“明公,车已损毁,未见血迹,车上器物都已不见,门帘也被割走。” “知道了,你们守在这里。” “是!” 伍长大声应下,后退几步,目送几十名骑士与数量更多的马匹从面前经过。不多时,赵基来到赵氏旧宅。 这里也已经空了,就见前队骑士都在路边休整。 领队的虎贲郎举火来报:“侍中,至尊车驾就在里社中,再无余人。” “嗯,我去看,你们分出二三十人检索周边,不要深入。” “喏。” 赵基下马,接过一束火把斜举在前,引着亲近虎贲步行入内。 里社门口就停着另一辆车驾,车倒是停在门口,可驾车的两匹马不见了,车辆的门帘也被利器割断拿走了。 赵基入内,来到自家大院前,门从里面抵住了,隐约可见院内有火光。 赵基抬手敲门,高声:“我是赵基,开门。” 脚步声传来,赵基后退两步,两个虎贲持盾护在他身前。 很快门被拉开,赵贵妃脸上满是黑灰,见到赵基喜极而泣:“果然是阿季!” 随即双手捂脸蹲在地上哭泣,赵基解下披风给她盖上,搀扶就问:“阿姐,皇后如何?” “就在屋内,贼人担忧阿季追杀,留我等在此地后,就往稷山深处去了。” 赵基观察院内,虎贲持火把而入,清查几座小庭院与角落,排除凶险后才退回来,在院内围成一圈。 赵基这才搀扶赵贵妃走向大院正房,两名同乡虎贲在门口举着火把,就见门前菜圃内一株杏树吊着一具身无片缕的尸体。 只是随意瞥一眼,赵基就判断是伏德。 伏德挂在那里,两脚还在缓缓滴沥血液,风吹杏树,伏德也轻轻摇摆。 “取下来。” 嘱咐一句,赵基搀扶赵贵妃走入老赵的正屋,可能是赵家废弃这里,周围好邻居早将这里洗劫一空。 估计再过几个月,屋顶木椽子都会被借走。 屋内正中生着火,赵基入内就见皇后坐在火炕边缘,董贵妃、宋美人都在地上蹲坐。 衣衫完好,就是首饰之类被洗劫一空,看着头发乱糟糟的。 伏寿抬眉看赵基,询问:“可是赵侍中?” “是臣。” 赵基左右观察:“这里是臣的旧居,不知贼人为何将皇后安置在这里?” 伏寿语气平静:“贼人意见不合,因韩高力保,余下贼人才同意放过我等。只是韩高与我兄有仇,复仇后率众逃亡。” 赵基举火靠近,才发现董贵妃一直捂着脸,好像被抽了一耳光。 宋美人更是低着头,不敢看他。 赵基将火把立在一边,搀扶哭泣的赵贵妃坐在火炕边缘,就问:“我听闻皇后本不想离开安邑,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 伏寿低头,她脸上也涂抹了灶台黑灰,没有回答,就问:“今日之事,侍中可有良策?” “行宫卫士溃散极多,实难隐瞒。” 赵基后退几步到门口:“贵妃与我姐弟相称,我自然不会看着贵妃受屈。朝廷东迁困难重重,皇后历经千辛万苦,实不该就此放弃。” 伏寿沉默,她本就在自杀的边缘反复思考、衡量。 这时候董贵妃站起来:“恳请侍中发兵,擒捕逆贼。抓到他们,真相自会明白。” 伏寿、赵贵妃都扭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这种时候真相重要么? 赵基摇头:“不可能,我要立刻返回北绛大营。明日天亮我若不在,军中生变,你可知要死多少人?” 军权稳定,河东才能稳定。 就是皇帝被作乱的宗贼抓走,赵基都不会冒险。 说罢,走过去搀扶赵贵妃:“阿姐,走吧。河东我说了算,天子若是不喜,他回雒阳,阿姐留在河东,与我姐姐作伴也好。” 赵贵妃却将赵基的手推开,说:“我听淑姐说家中有密道、地窖?阿季何不纵火烧毁这里,我等藏身地窖,若是烧死,也好保全朝廷、宗族颜面;若侥幸活命,今后也可……” 与她关系的宋美人也凑上来,她神情更苦,几乎已经遇见了染病暴亡的结局。 董贵妃身子颤了颤,也是颓然蹲坐在冰冷地面。 赵基去看皇后,伏寿黑漆漆的脸上,眼眉神情果决,声音清厉:“孤要去看陛下、父亲是何心意。” (本章完) 第175章 愤恨难消 - 虎贲郎 - 中更 搀扶伏寿四人乘马,哪怕是身份最低的宋美人,也能娴熟骑马。 赵基临走之际,投了十几束火把,将整个赵氏旧宅大小院落一并点燃。 身为南部都尉的老赵,桐乡君的老娘都不惦记这里,赵基又有什么好心疼的? 一把火烧干净,以后也就没这方面的念想了。 赵基驻望夜里山风吹刮迅速燃起的烈焰,毫不留恋,转身引着虎贲、义从骑士簇拥皇后四人撤返。 大约子夜时过隘口,韩述引着百余骑守在隘口营寨前。 韩述来回踱步,心中焦虑。 族弟韩栋从隘口北上时,已经给他讲了个大概。 韩述怎么可能不急? 河东韩氏不是什么高门大姓或望族,但跟各种王氏一样,各县到处都有韩氏。 例如韩高,韩栋跟着裴秀混,交游广泛,就认识韩高;而韩述连这个人听都没听过,也是今天才听闻。 见骑队自南而来,韩述深深的长舒一口浊气。 举着火把来路侧迎接:“侍中!” 赵基勒马,等夜里南风吹刮的扬尘散去一些,就问:“各营如何?” “未见异动。” “嗯,你先行,今夜入虎贲旧营。” “喏!” 韩述高声应答,也不多说什么。 随着河内兵抵达,聚集绛邑大营的军队也渐渐散开,分流安置,以便军屯、牧马。 军队越是集中驻屯,仓促之间越容易被夺权。 分开驻屯,赵基还有反打的机会。 只要能站住脚,那各处分散军屯的力量就能逐步发动,聚集起来。 此刻,赵蕤已经入绛邑城中。 赵范给赵基讲述事情时,还会美化自己;但在赵蕤面前,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赵范甚至怀疑北面截杀他们的骑士,可能就出自北乡或巡逻的虎步军。 大厅内,夜风格外强劲,呼呼作响。 内外气机交感,屋内的油灯也不时跳跃,与外面的风声相呼应。 刘协有气无力坐在主位,他是真的累了。 皇后对他来说不仅仅是夫人,更是母亲一样的姐姐。 自幼丧母,历经动乱,伏寿对他的细心照顾、关怀,就像母亲一样。 只希望皇后能平安回来,其他的已经不重要了。 如果皇后没有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凶险莫测的世界。 这一刻,他才感觉到伏完的愚蠢,似乎与杨琦等人没有什么本质区别,甚至还不如杨琦。 起码杨琦这些人去接皇后的话,肯定会询问赵基的态度,让赵基派人去负责这件事情。 现在倒好,给赵基添麻烦,弄的彼此更不好相处。 还有伏德,主动放弃金库的监管权,这会让朝廷很被动。 不止是伏完,就连赵蕤,此刻都显得愚蠢透顶。 伏完说什么,赵蕤就干什么,没有一点自主性。 刘协平缓良久,才恢复了一些力气,就说:“事已至此,等候赵卿回复。就这样吧,朕乏了。” “臣等告退。” 伏完、赵蕤急忙行礼,天子终究是克制住了,维持仪态,没有失态破口大骂,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这两人退下去后,刘协起身要走,腿一软扑倒在地。 时迁趋步上前要来搀扶,刘协将他推开,慢慢爬起来,右手握拳敲击自己心口:“时卿啊时卿,朕心里如刀搅。” 一些话他甚至无法向时迁讲述,以皇后的刚强,不堪受辱,极有可能会弃他而去。 可他真不在乎这些,他只想皇后活着陪伴他。 然而这种话能说么? 时迁依旧搀扶刘协,将他搀扶到寝室,刘协心慌胸闷,恨不得一把火烧死所有让他不痛快的人。 抓着时迁的手:“时卿,天亮后立刻去找赵卿,就说朕想杀人,宗贼越多越好,聚在一起,全杀了!由赵卿安排,让朕把这口恶气出了!” “是,奴婢明白。” 时迁轻拍刘协的手掌,细声安抚:“侍中公是重情义的人,宗贼作乱,赵贵妃也遇险。侍中公一定会清剿宗贼,出此恶气。” 刘协张口呼吸空气,泪水淌下,湿了枕巾。 能帮他复仇出怨气的,数遍周围,也就赵基有这个执行力。哪怕伏完,也不见得敢做这种事情。 之前公卿嚷嚷着清算河东宗贼,也只是这样嚷嚷,这帮人还是打算让赵基来动手。 真搞这种事情,还得赵基这样牵挂少的人来做。 刘协依旧抓着时迁的手,絮絮叨叨说着,时迁也就耐心听着。 不多时,刘协说累了,就那么戛然而止,睡了过去。 时迁轻轻抽出自己的手,将刘协的手放在薄被下,这才小心翼翼退出寝室。 虎贲旧营,赵基一跃下马,只觉得两腿磨的难受,估计皇后等人也不好受。 夜里风大,哪怕都裹着斗篷,也都沾染一身尘土。 营中没有女眷,赵基只能安排她们住在最里面的小营区,多安排两班义从一起当值。 估计她们今晚也睡不着觉,赵基也不再理睬,吃饱喝足之后,就在隔壁营区内盘坐,以浅睡的方式运转技能。 这四个家伙,生长发育的关键时刻里断了饮食,这段时间吃好喝好,依旧跟豆芽一样。 搀扶她们上马、下马的时候,就手感来说,轻若无物。 浅睡之际,这些杂念交织,以至于几个人涂了灶台黑灰的脸被抠出来,与她们的身体重新组合,怎么组合,都给赵基一种豆芽、钉子的感觉。 随着睡眠程度加深,赵基意识里四个人开始糅合成为一体,就是那种四个头、八条腿的一体。 其实他真正有印象的就赵贵妃,一张瘦长的脸与大眼睛,营养不良所以皮肤也不好,虽然用脂粉覆盖面容,可掩盖不了如似枯竭的气色。 即便是赵贵妃,他也没有看清楚过清晰的五官面容,更别说另外三个。 天色渐亮,赵基从浅睡中苏醒,看着右手掌心升为二级的‘凝神养气’,不由陷入深思。 也没做什么事情,这是自然的积累,还是昨夜冥想时脑海有剧烈的情绪波动? 带着疑惑起身,试探性按了按大腿两侧,磨损伤势没有恢复,还有些疼。 赵基拉开门,金色阳光洒在脸上,他不由眯眼。 营地内各处炊烟弥漫,门前当值的虎贲拱手:“侍中,大长秋在营外求见。” “请他进来。” “喏。” 赵基用一种相对不磨损大腿的方式走路,几个昨夜一起行动的虎贲见了,互看一眼只觉得痛快,他们也都一样,情况比赵基还严重。 很快,时迁入营,在一处营火前看到烤火的赵基:“侍中公。” “大长秋,赵某不负使命。” 赵基指了指皇后四人所在的营房:“以后这种事情,提前与我商议,我也好调派得力人手。” “是,侍中公所言甚是。” 时迁赶紧承认,又左右看一眼,见赵基对他勾手,时迁才靠近半躬身,对赵基说:“侍中公,陛下欲请侍中公聚集宗贼,一并诛杀,也好纾解恶气。” “此事不难。明日就启程,由河内兵先行,我督中军,护卫陛下出巡太原。还请大长秋回复陛下,我会在汾水侧畔,为陛下安排一场盛大的典礼。” “有劳侍中公。” 时迁拱手道谢,算是个人的感激。 赵基只是笑笑,这时候时迁带来的人已将皇后四人请出营房。 如赵基预料的那样,她们一夜未睡。 只是骑马颠簸,现在走路姿势很是不雅,因此都罩着斗篷,面容依旧黑漆漆,缓慢行走。 时迁脸色此刻阴沉黑的如一团墨汁,见他这样子,赵基就说:“我南下驱驰七十里,返回时又是五十里。来去一百二十里,腿皮都磨破了,更别说宫中之人。” 时苗能闻到赵基身上弥漫的浓烈汗腥气,他自然没有怀疑赵基,只是说:“我只是憎恨那些无能之辈,使得天家出丑。” 即便这个时候,赵基也没能看清楚皇后四人的容颜,还真是小气。 皇后四人走出小营区就直接登车,看也不看赵基这里。 见车驾启程,赵基也起身,拍了拍时迁肩膀:“我会派人追杀作乱贼臣,此事就到此为止。大长秋快些回去,昨夜她们受惊不小,急需休缓。” “是,仆告退。” 时迁长拜,礼仪很是周到、谦卑。 赵基只是笑笑,感觉自己应该主动把胡班弄下来,先保护起来。 避避风头,总好过死扛。 昨天那么大事情,就死了一个伏德,自己的预备役好丈人,伏完这老头儿今天得气疯。 仔细算起来,这不过是金库的反噬罢了。 (本章完) 第176章 一地鸡毛 - 虎贲郎 - 中更 浍水之北,唐城。 皇后车驾遇袭之事,天亮后才传到张杨这里。 张杨终究是见过大场面的,经历了何太后、董太皇太后之死。 雒阳政变时,各军攻入宫廷之中大肆捕杀宦官,总不可能都一门心思忙着杀宦官。 详细聆听汇报后,张杨只是表态:“传令军中,不得妄议天家之事。” 薛洪却说:“明公,辅国将军长子遇害,赵侍中又轻易退兵返回,恐怕辅国将军不会轻易罢休。” “他能如何?” 张杨坐在胡床之上,目光平静:“前后死了伏德一人,作乱军士只是射伤了侍郎赵范。这显然是不满伏德,行进途中吏士乘机哗变。不去追索,反而能坐实这类说法。” 见薛洪欲言又止,张杨本就性格宽和:“先生还想说什么?” “是昨夜赵侍中轻兵救援一事,仆以为将军可以拿此事告诫赵侍中,以博得其好感。” 薛洪说罢拱手,后退几步走了。 张杨也觉得这言论有些道理,这几天接触下来,他也发现了赵基的弱点,那就是缺乏足够可靠的支柱力量。 也是因为没有这种与赵基深度捆绑的武装,各种势力无法单独存在,也无法排斥其他势力,赵基反而能调和各方面的矛盾。 例如宗贼势力,能杀他们的是赵基,也只有赵基能保护他们。 白波旧将出身的徐晃……出身这种事情,不是徐晃说什么就是什么,他长期跟随杨奉作战,积累功勋成为骑都尉、都亭侯,他身上白波烙印太深。 河东本土寒门武人,更是依赖赵基,才能维持八百虎贲特殊这种特殊的入仕途径。 哪怕是底层百姓,赵基也让利极多,积累功勋,也能从虎步军晋升为虎贲郎。 甚至匈奴人、羌人,也受够了过去无秩序的纠纷、冲突,急需要一个稳定的秩序主宰者,尤其是赵基的战绩很好看,很符合匈奴、羌人的生存逻辑。 所以昨夜赵基南下救援皇后,看似危险,实际上风险可控。 毕竟伏完也不像是能果断夺权的人。 不止是张杨,分营驻屯于陉城的徐晃听闻后,也是勒令军中不得讨论。 这种气氛中,皇后车驾返回绛邑。 而伏德的尸体已先一步送回绛邑,没有经过仪容整理的尸体就直接出现在伏完面前。 伏德是被弓弦勒死之后,才挂在树上。 伏完心中哀痛,瘫坐在伏德尸体边上,久久无言,欲哭无泪。 他的侧室夫人的弟弟,郎官樊普上前搀扶,却被伏完摆手打开:“我儿遇害,赵侍中可能擒获作乱军士?” 护送尸体的两名虎贲闻言,互看一眼,一人回答:“乱军遁走稷山,已是深夜,道路险阻,不利于追索。况且又救回皇后,我等遂撤还北绛。” “代老夫向赵侍中道谢。” 伏完说着去看另一个亲戚,对方会意,引着两名虎贲离去。 待虎贲离去后,伏完强撑着说:“我要见驾。” 最有出息的大儿已经死了,但也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顾。 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是伏德日常管理的麾下行宫卫士哗变作乱,与赵基有什么关系? 甚至伏德没有拿到诏书,擅自率领大部分卫士撤离金库,还强迫皇后向北进发,这追究起来,死了也是白死。 也就是杨琦这些公卿不在,其他侍中也都不在。 不然现在当场追究,伏德即便不死,也要付出沉重代价。 临时行宫之内,伏完抵达时,伏寿等人重新沐浴,脸上涂抹脂粉。除了董贵妃骑术娴熟磨伤轻微,其他三人行走之际步法拘束,宋美人更是因为恐惧而举止僵硬。 就连见到这一切的几个宫人,也是惊恐莫名。 伏完也是如坠冰窟,那点幻想也彻底破灭。 站在下方,沉眉眯眼,神情厌烦恼恨,很是嫌弃的样子。 刘协端坐主位,面色潮红怒意沸腾,语气颤抖:“不其侯,为何接连派遣使者督促皇后启程向北?” 伏完长拜:“陛下,臣之子女受难,皆是赵元明束手不问。他若派遣郡兵护卫,何至于有这般灾祸?” “元明公本就不同意此事,怎么还能埋怨到元明公身上?” 刘协又问:“伏德放弃金库,迫使皇后向北,这是他本人决议,还是不其侯授意?” “臣……不知。” 伏完下跪,这一刻懊悔情绪滋生,哀伤之情再也难以克制,伏地痛哭。 他悲痛长哭,哭声令刘协的怒气渐渐瓦解、消融。 虽然没怎么执掌实际的行政权,可刘协很清楚卫氏金库的重要性。 只要伏德钉在那里,赵彦或者赵基想要动用这笔钱,就必须考虑朝廷、自己的态度。 不管是商议、游说,还是拿其他东西交换,朝廷总不会吃亏。 现在好了,伏德从金库扣不出钱,没耐心再守金库,弄的朝廷十分被动。 任由伏完哭声回荡,刘协那股怒气始终升腾,挥之不去,难以浇灭。 片刻后,他旁边的伏寿扭头看时迁:“大长秋,不其侯礼仪失态,还不扶下去?” “唯。” 时迁出列拱手,他一挥手,两个小黄门上前一左一右将伏完架了出去。 赵蕤默默看着这一切,随即跪地磕头:“臣有罪。” 刘协扭头看伏寿,伏寿依旧去看时迁,时迁又一挥手,进来两个当值的谒者,也是一左一右将赵蕤拖了出去。 赵蕤也不反抗、挣扎,被拖走后,整个人也释然了。 厅内陷入安静,刘协主动询问:“皇后,今该当如何?” “那陛下想做什么?” 伏寿反问,她心态平静。 遭遇了一连串的坏事,坏事也有大小之分,目前来看还不是最坏。 这一刻她,已经算是无父兄之人,反倒是与刘协有些像。 刘协略思考,就说:“朕要率河东、河内兵士,出巡太原。赵卿以列位公卿督修尧帝陵庙,出巡太原后,朕将率文武吏士祭祀尧帝,随后返回雒都。” 伏寿闻言扭头看他:“赵侍中请陛下亲征,本就是一腔好意。出巡太原时,陛下不可依赖左右,当自己决议。否则来日返回雒都,又如何能裁断天下大事?” “皇后不想去太原?” “陛下,臣妾累了。” 伏寿说罢不想言语,见刘协看着自己,就说:“赵侍中功勋卓著,已与臣妾小妹订婚。臣妾想为小妹请封,在河东寻一处封邑。” 顿了顿,伏寿又说:“陛下应好生亲近赵侍中,陛下出巡太原时,当引赵侍中为左右长随。” (本章完) 第177章 独自向北 - 虎贲郎 - 中更 太原之南,中都县邑。 这里是孙资家乡,赵基派李堪督率千人乘船北上,顺利接管汾水东侧的中都县。 东都县以北,汾水流域还有上古遗留至今的大小湖泽、湿地与沼泽。 因而汾水东岸百余里内,物产丰饶人口密集,足足有五个县邑! 而这片湖泽湿地的西北,则有兹氏、平陶等四个县邑,这四个县分布更宽阔一些。 这九个县围绕湖泽湿地,在太原南部形成了某种单独的商业圈、文化圈。 这个区域内的祁县王氏,从传统认知上来说,就该弱于同宗的晋阳王氏。 能在郡治晋阳扎根的王氏,理应才是太原王氏才对;可太原王氏如果特指的话,目前指的的就是王允所在的祁县王氏。 李堪抵达中都后,通过孙资向周围九个县传递修建天子行营的要求。 中都九县,以及附近游牧的匈奴人都开始聚集人力、物力,力求招待好朝廷。 太原各县的士人也开始向中都汇聚,谋求出仕的机会。 长安受灾时,天子就出游都城,选拔受灾士人为郎官。 现在朝廷百废待兴,现在出仕,机会自然是极好的。 此前匈奴人封闭了道路,很多消息存在滞后性。 一些消息在停滞、堆叠状态下,会消失或彼此混淆;因此太原人得到的许多信息是失真的消息。 卫氏金库这样敏感的消息,也没引发多大的警惕。 卫氏金库有其特殊性,河东盐池就这么一份,卫氏攒下金库是合理的,其他地方你怎么攒? 哪怕与诸胡走私军械、人口的太原豪强们,他们世世代代都这样做,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所以这次天子出巡太原,理所应当的被理解为朝廷是来打秋风的。 但太原士人也不能吃亏,普通士人可以籍此入仕,加入朝廷,去吃朝廷的俸禄。 有适龄女子的大姓豪强,也能尝试走通大长秋时迁的门路,将适龄女子塞到天子左右。 往朝廷、后宫塞人后,再给赵基、张杨送点边角料,就能打发这些穷要饭的。 因此太原人很是从容,一些大姓名门子弟已开始南下,在沿途迎奉天子。 大量的太原士人向中都汇聚,中都九县的士人则沿汾水而下,准备择机加入天子队伍。 这种气氛下,祁县人温恢带着家人独自向北而行。 半路与同为郡望的令狐氏、郭氏队伍相遇。 令狐邵见温恢在路边喂食驴子,就问:“今众人皆南下拜谒天子,卿何独北往?” 令狐邵堂弟上前打趣:“曼基莫不是要去游说雁门?” 温恢只是笑笑,问:“雁门郡如何?” 令狐氏世居狼孟,郭氏世居阳曲,都临近雁门。 太原郡望,以晋阳、祁县王氏组成的太原王氏为首;其次就是狼孟令狐氏、阳曲郭氏与祁县温氏,其他如宋氏、荀氏、贾氏、介休郭氏都弱一筹。 令狐邵回答:“雁门申屠公已号令各县,欲集合俊杰,向天子进献雁门之方物。” 随即令狐邵看温恢面前的驴子:“曼基这是为何?” 温恢之父曾为涿郡郡守,三年前病故,温恢治丧返乡。 当时温恢十五岁,见家中财富甚多,于是治丧结束,就将家财、产业散给亲友。 此刻令狐邵所问,温恢笑了笑,回答:“朝廷以河东赵基领本郡,赵基少年英才,善于军事。我恐他与匈奴交战,此去雁门为避祸而已。” 令狐邵观察温恢的随从,孤身未婚的温恢只有十几个随从,其中还有携带家眷妇孺的。 感觉温恢顾虑的有些道理,中都九县人口密集,匈奴左部这些年已经迁到了兹氏附近。 赵基与匈奴人再次开战,藉此确立本郡的统治,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战争,尤其是对待匈奴的战争,先天能赢来大多数人的好感。 不肯听话、顺从的,战争中有的是手段剿灭。 往往战争胜利后威望高涨统治力大增……不仅仅是威望高涨,也在于战争中除掉了绝大多数反对者。 只是令狐邵却不怎么担忧,他家在狼孟,距离匈奴太远。战争爆发,战火也烧不到太原郡北。 反倒可以积极介入战争,不管是出仕朝廷,还是留任本郡,都是极好的出路。 令狐氏子弟如此做想,旁观围观的阳曲郭氏也都是类似的态度。 他们先天立在不败之地,赵基即便兵败,也不妨碍他们。 而温恢就可怜了,家里就他这么一支独苗,还将家资产业四散一空。 虽然赢得了极高的赞誉,弥补了其父早亡带来的门第衰落,但温恢只有十八岁。 距离出仕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温恢以及温氏一族是很脆弱的。 就这样彼此闲聊几句后,温恢笑吟吟与令狐邵、郭淮等人告别。 郭淮年龄比温恢还小一岁,比较腼腆,站在族兄弟里只是观察温恢,没有上前搭话。 整个太原新一代士人里,就温恢扬名最早。 一举散尽积蓄、家产,这是其他人不敢效仿的壮举。 如果温恢的兄弟、叔父再多一些,家里掣肘大一些,也很难做成这件事情。 但温恢依旧是做成了,也只有令狐邵、郭淮等大姓嫡脉才清楚温恢有多狠。 这是将整个家族的积蓄泼洒出去,换了温恢个人的名望,有这笔名望在,温恢自然能按部就班出仕。可温恢若是死了,那温氏郡望传承就完了。 其中关键的是,其他温氏族亲是什么态度。 钱货、产业这种东西,分出去就很难再聚拢回来。 远枝族亲与近枝亲属的态度、立场,都是千奇百怪的。 总之,温恢这么一弄,温氏一族已经跟其他郡望家族不一样了。 很多人看来,温恢少年轻狂,给家族吞服了一枚毒药。 因此门风保守的家族,对家中子弟也有教导,基本是拿温恢当反面例子。 温恢这里略作休整,就骑着驴子出发了。 跟随他离去的反而是同乡贫家,分到产业的温氏族亲又怎么可能放弃这来之不易的不动产? 难道因温恢的一点顾虑,就背井离乡,前往雁门躲避灾祸? 得不到族亲的认可、支持,温恢也不怎么在意。 他家近枝就他这一支独苗,早早散掉积蓄、产业,也能保他安全。 而现在,他更是感受到赵基的恶意。 虽然没怎么了解过赵基,可他不想冒险。 就他自己攒下的名望,现在就是跑出去,未来再回来,也不影响他出仕。 若是这次预感是对的,那就必须跑。 跑的远远的,活下来后,才有资格谈论其他? 十几个受温恢性格感染的无产少年也都神情默默,他们觉得温恢以后会是个大人物,自然就舍命相随。 鞍前马后不辞辛劳,以后温恢发达了,他们自然会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作为一个散尽家财的人,温恢很清楚视金钱为粪土的赵基会有多么的凶残。 金钱,是人的基本欲望所在。 与自己同龄的赵基看不上金钱,又护送天子来太原,还讨要到太原郡守的职务……做这一切的目的,肯定不是赵基怀念其祖宗基业。 不爱钱的人,你拿什么去收买? 不爱钱的人,刚刚结束一场大战,就急着来太原,这能有几分善意? 太原各家留在本地骄横惯了,早已失去了警惕、敬畏之心。 而温恢此前跟着其父在涿郡当官,来回摇摆于公孙瓒、袁绍之间,见多了阴险、狠厉之事。 因而此刻,赵基还没来,温恢就惊弓之鸟一样,跑了。 更是悄悄的跑,沿途遇到的士人,更是不做一点提醒。 完全没有秦汉士人夸夸其谈,求名心切的轻狂。 (本章完) 第178章 擒王之计 - 虎贲郎 - 中更 四月二十二日,天有大南风,船队自绛邑渡津起航。 旗舰装饰五色旗幡,满帆而进。 天子站在雀室之上,观看后方百余艘扬帆运船,抬手扶着护栏。 借助大南风,三千虎步军乘船而行。 徐晃所领河东骑士营也乘船赶路,算上陆路行进的千余义从骑士,这次赵基出兵六千。 绛邑城墙上,皇后伏寿观望大军北上, 强风吹刮,仿佛有一股力量想要将她推下城墙。 她抬手扶着女墙垛口,见船队次第扬帆,鱼贯而行。 忍不住长舒一口气,以后到底去不去雒都,就要等巡视太原完毕才能知晓。 两三个月的时间,足以证明她们的清白。 上游平阳津,贾逵在渡津处等候。 从匈奴各部赎回来的男女、孩童正向平阳五县迁徙而来,理论上来讲他们是赵基赎回来的部曲。 掌握实用技术的丁壮对匈奴各部来说是重要的财富,并不会直接释放。 贾逵要做的就是重新分配这些人口,让他们去耕种五县最好的田地;统计人口信息,将被扣留的那部分技术人口挖回来。 如同白地一样的平阳五县,不存在任何的施政阻力。 此刻,望着下游推来的庞大船队,贾逵已经察觉赵基想要干什么。 可他无力阻止,也不想阻止。 这是最快解决河东、太原纠纷的手段,太原人不服河东人很久了。 一支小型舰队抵靠在平阳津,赵基下船,对贾诩拱手:“文和先生,还请登船。” “好。” 贾诩应下,与来送别的贾逵告别,赵基搀扶着登船。 贾诩身体硬朗,只是比较享受赵基搀扶的过程,随后就是其他五位公卿。 本来想留着他们在平阳修复尧帝陵庙,但太原这里想要布置一张大网,还需要这些人出面,尽可能将那些老家伙钓出来。 五位公卿这段时间在尧帝陵身体力行,此刻气色极好,走路都不带喘气的。 更不需要赵基搀扶,踩着木板快速登船。 赵基则与贾逵告别,站的很近,赵基详细嘱咐:“梁道兄,吕梁山各处匈奴多已归顺,右贤王已占据蒲子城,六月时会祭天重立右部王庭于此。所以又要劳烦梁道兄,遣人恢复蒲子、北屈二处县邑。我们不去经营,几十年后,这里就成了匈奴人的祖宗故土了。” 赵基在十五日时已仓促完成冠礼,取字元嗣,并受封平阳侯,食邑七千户。 而平阳县也就更改成了平阳侯国,贾逵目前已脱离虎贲体系,官拜平阳国相;裴秀也完成冠礼,取字文丽,领平阳国中尉。 他们两个脱离虎贲体系,但服饰手臂处依旧刺绣两杠四星图案。 贾逵负责平阳周边五县的百姓安置,被赵基赎买回来的人口,依旧是私人奴仆、部曲之类;而马玩、程银、成宜三将迁入平阳的五千户部众,新的身份是平阳国人。 平阳国再小,内部也要公私分明。 裴秀则负责平阳五县的军屯,以及匈奴各部的安置工作。 除了他们两个,赵基找不到第三个可以替补的人。 随着去卑在蒲子城成功驱逐屠各匈奴,贾逵、裴秀管理范围扩大为七个县。 实际上绛邑县令赵绪已经升任河东郡守,绛邑这里军政事务随着天子离开后,也会归入贾逵、裴秀管理范围内。 而汾水下游的皮氏县,也很快会被他们纳入,一并进行管理。 河东传统意义上的北部各县,绝大多数会纳入贾逵、裴秀的管理。 前汉之际,汾水北岸还有两个县,蒲子那边靠近黄河渡津处也有一座繁华县邑。 后汉诸胡侵扰,东羌入侵,人口持续下降,这三个县就裁掉了。 贾逵听着赵基的安排,就问:“近来常听人说朝廷要立平阳郡?”见贾逵神情严肃,赵基否认:“这只是流言,我不会同意此事。” 郡北人好不容易能崛起、压着安邑人,哪能轻易被赶出河东? 贾逵这才释然,另立一个平阳郡,虽然能多孝廉名额,却会直接分裂河东士人,引发内耗、争执。 见贾逵不反对兼管蒲子、北屈这些麻烦事,赵基就嘱咐说:“宗贼猖獗,梁道兄不可独行,左右卫士不可疏忽懈怠。” “君侯宽……” 贾逵要说的话被赵基拦住,赵基纠正:“梁道兄早晚也能封侯,与我同殿为臣,如今与七哥不过是帮我处理琐碎庶务,不可自轻,称我元嗣即可。” “不可,名不正则言不顺。今受领平阳国相一职,就该奉赵侯为君。” 贾逵正色:“只望天下早定,封侯非我本意。” 见他说的冠冕堂皇,赵基左右看一眼侯国的属吏,多是受伤残疾的虎贲充任,就说:“封侯非我意,但愿风波平。” “不曾想元嗣还会做诗赋。” 贾逵露出笑容,汉赋已经很少有人深入钻研了,近世开始流行五言诗律。 贾逵不觉得赵基临时所做是什么好诗赋,就展臂指着北上的船队询问:“就此情景,元嗣可能赋诗一首?” 赵基扭头,看着满帆而进的一列列运船,皱眉思索,回忆儿歌三百首,当即沉吟模样:“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周围残疾虎贲也都能听明白,贾逵点着头算是彻底明白赵基此行的真正目的,又问:“可还有?” “暂时没有了,等我回来再续。” 赵基拱手:“梁道兄,诸位,珍重。” 贾逵拱手长拜:“君侯珍重。” 一众残疾虎贲拱手长拜:“君侯珍重。” 赵基也对着贾逵两侧的虎贲拱手,后退两步,转身快步而行。 顺着木板快速进入船舱一侧的小门,随着他入舱,舱内军士将木板抽回,封闭舱门。 船帆缓缓升起,尾舵水手摇橹,运船缓缓加速,驶离码头。 甲板之上,杨琦听到赵基所做的两句短诗,恍然大悟。 对身边几个老头感慨:“用兵之精髓,不过如此。我此前就说过,平阳侯乃生而知之者。兵法一道,俗世之中鲜有能及者。” 杨彪也是缓缓点头,很是认可自己堂兄的言论。 相对知兵的赵温、周忠也点头,张喜也只能点头应和,俱是感慨不已。 贾诩也听到了,也是颇感惊奇。 会做五言短诗不算什么奇异才能,难得是赵基临场而作,将对付匈奴人、鲜卑人的秘密就这样宣扬出来。 诸胡给世人的印象就是军队动员很快,实际上并不快,远不如汉家边军常备。 如果边军常备足够精锐,有良将统率,不做任何战前动员或准备,直扑各处王庭,诸胡王庭那点人口根本挡不住! 这是诸胡生产、生活方式所决定的缺点,不是靠警惕就能防得住的。 这首短诗,看着是对匈奴左部而作,实际上目标群体是太原宗贼。 干完这一票,贾诩也就能高枕无忧了。 本来不想参与进去,就怕赵基年轻阅历不够,若是失手,就麻烦了。 不得已,贾诩只能亲自介入,力求圆满。 也就是李傕、郭汜等人没出息,否则贾诩早就策动匈奴、诸羌,将太原王氏斩草除根了。 何至于现在这样,要配合赵基,大范围诛绝太原豪强。 这样一次处理一个郡、一个地区的豪强,乱世以来,就一次机会。 下次天子出巡,各地豪强会把天子、朝廷当贼防着,再无得手的机会。 哪怕换个人护卫天子出巡,也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本章完) 第179章 二十万石 - 虎贲郎 - 中更 中都城邑,王凌受邀请来拜访孙资。 孙资受王允提携,算是祁县王氏的门生故吏。 王凌字彦云,孙资字彦龙……中都九县这一圈流行用彦字。 屋舍之内,孙资翻阅王凌递交的手书,倍感为难。 王凌是帮太原王氏的王柔传信,希望孙资可以当中介人,以便摸清楚赵基的胃口。 王柔担任过雁门郡守,现在挂着使匈奴中郎将;其弟王泽又是现在的代郡郡守。 阳曲郭氏这边,郭淮的家族也经常担任雁门郡守。 算上内迁的定襄郡,太原人基本上垄断了并州几个郡的郡守职务。 塞外各郡早已废弃,也就雁门郡、定襄郡还有些边防意义;也没人能坐稳,就在太原望族之间来回传递。 孙资缓缓放下王柔的书信,为难说:“彦云,非我不肯,而是此前匈奴阻道,虽近在咫尺,然朝廷敕使难以连通太原。朝中公卿,多有不满。” 王凌皱眉:“这非本郡之过,事情起源还得追溯到前单于于夫罗。若不是他强征义从,以去卑督兵勤王,又怎么会引发国乱?” 是朝廷派人征召匈奴义从,驻屯西河郡离石的王柔也督促过于夫罗,于夫罗积极支持,才组织了三千余骑的义从部队。 结果先胜而后败,撤到河东后,朝廷更是拿不出赏赐,导致义从部队瓦解,部落离心,于夫罗威望大跌。 然后于夫罗就病死了,其弟左贤王呼厨泉继位;也是在王柔斡旋下,以于夫罗之子刘豹为左贤王,成为未来的单于继承人。 匈奴高层的问题对王凌来说不是什么秘密,在他看来就是单于更替,左贤王换人,引发了一轮更大的混乱。 匈奴内迁时,就是以西河郡郡城离石为单于王庭。 持续内迁,右部沿着吕梁山向南边平阳地区发展,左部则是向太原南部发展。 年初单于更替,呼厨泉继任单于后不肯去离石,离石附近是屠各匈奴为主。 虽然于夫罗生前,屠各匈奴贵族与呼厨泉都是匈奴内部强硬派;可于夫罗死后,呼厨泉继位,立场变动,就跟强硬的屠各匈奴有了些矛盾。 于是匈奴单于王庭变更,直接以之前的左部王庭为新的单于王庭。 离石这里的单于王庭如似瓜分一样,已经不可能成为左部王庭,新的左贤王刘豹虽然年幼,但也在老臣支持下继续南迁。 使得各部之间的牧场矛盾更为激烈,这才堵塞驰道,使得朝廷无法联系到太原。 当然了,这只是太原人眼中发生的一切。 真实情况很简单,就是匈奴人总能成功截杀,朝廷使者无法抵达太原。 其他的事情,太原人是不可能承认的;要有过失,也必须追究到于夫罗这里。 王凌的解释,孙资听了后说:“讨论这些没有意义,如今赵侍中受封平阳侯,又领太原郡,其以去卑督率五部进讨吕梁,又以河北兵为前驱。若是用这番言论企图让赵侍中停手,我以为十分不智。” 孙资感觉自己语气不够强烈,就抬手轻拍桌案,急声说:“彦云啊,四月正值匈奴马弱之际,今平阳侯督兵向北,单于敛众;去卑奋命略吕梁,屠各匈奴也退让不与争锋。难道我太原之士要逆平阳侯之锋锐?” “那他究竟想要多少?” 王凌也无奈:“其与河内张杨联军而来,步骑不下万人。每人日食八升,每日粮秣就在八百石。难道他要举河东之众,尽食我太原米粟?”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天子、百官急于返回雒都,自不会在太原久留。” 孙资伸手比划:“二十万石粟米,我觉得应该能让平阳侯满意。” 二十万石粟米多么? 一亩产三石,也就七百顷田亩的夏收。 中都九县,任何一个县的官仓里,都拿不出这笔粟米。 即便九个县凑集,也凑不出。 但若是落实到具体某一个县的豪强,自然能凑出二十万石粟米。 不说其他县,就孙资自己的了解,中都县就能出着二十万石粟米。“二十万石不难,难的是如何立信?” 王凌的顾虑就在这里:“去岁太原蝗灾轻微,各家略有积蓄。而河东饱受旱灾、飞蝗,若见我太原能凑集这二十万石粟米,又怎么肯轻易退兵?” 王凌紧接着给出处理办法:“若是平阳侯能上表朝廷,辞任太原,请朝廷另选贤明。那这二十万石粟米,分期交割,也非难事。” 这真不是二十万石粟米的事情,而是赵基握着太原郡守大印,随时可以从河东动员力量,自能强横压制太原豪强。 让赵基吃一次甜头后,再遇到粮食供给困难,肯定不会想其他办法,又会压迫太原人供给军粮。 甚至满足赵基的养军需求也不算什么多大的事情,怕的是河东人就此养成坏习惯! 从赵基手里拿走太原郡守官位,才能从根源上保护太原各家的基本利益。 换一个可靠的人担任郡守,赵基还敢率兵来讨粮,到时候依附在新郡守名下,向外邀结匈奴人,自然能击退贪婪的赵基、河东人。 孙资也没办法,想了想就说:“此事我会与平阳侯详细讨论,但河东粮秣匮乏。今河内兵为前锋,还请快快凑集粮食。否则河内兵鼓噪哗变,就非平阳侯所能节制、约束。” “粮食好说,但不可泛滥。” 王凌重申立场,又问:“那平阳侯又喜欢什么?” “他非爱财之人,休说其他,彦云快去筹措米粟。五日内最好凑集五万石,如此我也好向平阳侯有所交待。你这里遇到事情,我也能出面劝说。” 孙资说着左右看一眼,又低声:“晋阳王氏与匈奴贵姓联姻频繁,这不是什么隐秘。还请不要拖延,早些送天子返回雒都,本郡才能恢复平静。否则平阳侯调河东各军就食本郡,雁门、代郡之众奉朝廷诏令而来,绝非本郡所能抗衡。” 王凌沉默,垂眉不语。 真到这种关键时刻,匈奴人真的靠不住。 绛邑之战,赵基也就前两日斩首三千级,就让势力最强的屠各匈奴主动退避,将蒲子城与周边山野牧场让给了去卑。 这十几年了,匈奴人还没经历过这么惨烈的打击。 休说屠各匈奴,呼厨泉这位新单于,也不愿与赵基交兵。 真打起来,打输打赢都是麻烦。 太原人轮番在雁门、代郡当郡守,虽然与当地豪强缔结了牢固的门生故吏关系。 可雁门、代郡是边地,门生故吏这套东西困不住边郡男儿狂野的精神。 朝廷真发出诏令,这几个郡的豪强肯定会奉诏起兵,很不利于太原人。 不是怕打不过,而是拼的两败俱伤,是很不值得的事情。 朝廷、河东人是穷疯了,可太原人还有好日子过,真不能一般见识。 那可是朝廷,真要对抗,有十成力量也发挥不出三成。 片刻之后,王凌说:“彦龙兄还要多多在平阳侯处为本郡谋福祉,这二十万石粟米一事,小弟立刻凑集。只希望平阳侯能以朝廷大局为重,筹措钱粮后,能早日伴随天子返回雒都。” 哪有放着雒阳不去,而留在太原当郡守的道理? 王凌几乎是本能、坚定的认为赵基不会长期担任太原郡守,这不符合常理。 孙资也只能答应,督促说:“我尽力斡旋。” 从个人立场上来说,孙资也想多从太原敲一些钱粮。 他在河东藏了几年,很清楚河东底蕴即将枯竭。 今年大旱、蝗灾难以避免的话,就算现在哄走赵基,那夏收后赵基依旧会带着河东饥民来太原打秋风。 所以要做,就一次做到位,把赵基、河东人喂个七七八八。 喂到赵基、朝廷不好意思主动开战。 可这种话他现在很不适合讲述,若是白身,还能理直气壮来劝王凌。 他现在是赵基、朝廷的使臣代表,很难‘中立’说话。 (本章完) 第180章 大不敬罪 - 虎贲郎 - 中更 雀鼠谷中,汾水多有险滩。 船队进一步分化,次第而进。 进入雀鼠谷流域后,赵基也下船,与义从部队汇合。 他不擅长水战,虎步军更没水战经验,近半军士不适应这样长距离航行。 又都是运船为主,甲板之上缺乏足够的射击空间。 好在船高于两岸,具有射击高度优势,乘船的虎步军具有自保的力量。 可赵基顾虑太原人在汾水上游设立火船……没办法,他对这些家伙很难维持信任。 万一消息走漏,或者太原人发癫,赵基可不想去赌自己的游泳技能。 现在的匈奴单于王庭在兹氏县,位于太原西南,汾水西岸。 为避免遭遇匈奴单于呼厨泉的伏击,赵基督率的三百虎贲、一千义从骑士走的是汾水东岸的韩信岭驰道。 高祖白登之围撤军经过这里时,韩信首级被送到这里。 于是就在驰道附近的山岭中寻一处风水好的,安葬了韩信首级。 就这样水陆并进的方式,顺利走出雀鼠谷。 雀鼠谷北端,东岸是介休县。 张杨已入驻介休县,赵基督率骑兵出雀鼠谷时,就见西岸匈奴帐篷前后相连。 张杨率三百余骑来迎接他,指着对岸说:“单于呼厨泉已遣使与我说了,他们来这里是为迎奉天子,别无他意。” 赵基眯眼审视对岸,隐约可见一座营寨,握马鞭指过去:“那是呼厨泉大营?” “不是,是使匈奴中郎将王柔的大营,有太原兵两千余人,匈奴义从千余骑。” 张杨展臂指着更北一些:“单于本阵更北一些,距离此处大约三十里。” “这是在给天子、你我示威啊。” 赵基说着,从马具上取出孙资派人送来的信,递给张杨:“王柔派王凌送信,要出二十万石军粮。他的意思是我们拿了军粮,太原人招待天子半月,就让我们走人。” 张杨接过帛书翻阅:“没有其他?” “没有美人,没有宝马,也没有黄金。” 赵基笑着看张杨:“他们眼中,或许我这个人不值得费美人、钱财,仅仅粮食就能收买我。王柔这家伙,看我真准。张将军呢?” “也是二十万石,说是张某若能劝赵侯半月内退兵,另给张某三万石粟米,另有黄金、宝马,也舍不得美人。” 张杨嘴上这样说着,具体承诺给他的回报也就他自己清楚。 他将帛书还给赵基,神情严肃起来,就说:“据我侦查,西岸匈奴不下五千余骑,算上王柔所督以及各县宗贼,不下两万步骑。” 赵基则认真观察对岸,可能是绛邑之战的消息传了过来,对岸放牧的匈奴人比较认真,都是小群觅食,没有偷懒散养。 观察片刻,赵基一笑:“如果打仗只是比拼人数,那还要你我这样的将军做什么?若有争执,两军对垒,投票比拼人数多寡即可。” “王柔企图这样将你我吓住,从一开始,他就输了。” 赵基扭头看张杨侧脸:“张将军,可能约呼厨泉见一面?不要惊动其他人,天子抵达中都,设大宴之前,我要见一见呼厨泉。” 张杨皱眉:“这不难,我担忧呼厨泉出卖我等。他与王柔联姻,我怀疑其兄于夫罗身死,乃王柔主谋。” 张杨圆脸上一双不大的眼睛眯着:“以我对呼厨泉的了解,他绝不会为死人复仇。没了王柔与太原人支持,他难以压制屠各匈奴,又何来的底气与你我开战?” “既然如此,那就不见他了。” 赵基说罢不再言语,只是观察对岸游牧的匈奴牧民,雀鼠谷出口附近不适合耕种。 有山有水,草木旺盛,的确是牧马的好地方。 搞阴谋,核心人物越少越好。 失败的话,也能重创太原人,奉天子以讨不臣……真的很舒爽。 罪名都是现成的,使匈奴中郎将王柔目无天子,刻意放纵匈奴截断道路,这就是大不敬,与谋反作乱没区别。 与这个大不敬比起来,那些让赵基愤怒的走私、人口贸易之类,其实反而是小罪。按着赵基最初组织的罪名,杀宗贼首领即可,若是牵连子弟、家属身上,就过于凶残。 而用大不敬之罪,三族男丁尽数斩首,都是合乎情理的。 天大、地大,王亦大。 这给了赵基一种恍如隔世的荒谬感,叛国不一定死,羞辱君父一定会死的很惨烈。 张杨不时观察赵基的侧脸,他不清楚赵基在想什么。 此刻的张杨,多少有些紧张。 对太原人下手,本身就很刺激,尤其是对云中四郡出身的他来说,有一种反客为主的成就感。 当年三路大军讨伐鲜卑全军覆没,于夫罗之父羌渠单于率万余匈奴义从参战,重伤逃离战场,自此威势大损。 国内动荡,老单于病死之时,于夫罗又带着匈奴义从协助汉室镇压黄巾。 于是屠各匈奴拥护其他王族继位单于,这个单于死后,在外流浪近十年的于夫罗才得以返回匈奴部族中,继位单于。 自那场大败之后,边军精骑大损,鲜卑人大规模报复,云中各郡吏民、屯军只能内迁。 云中四郡许多人就安置在太原郡北部,以及代郡、雁门。 这些人多安排在山野地区,依旧充当边郡的肉盾,与本地豪强冲突颇多。 严格算起来,这应该是第一次人口南迁引发的土客矛盾,不想被吃掉的内迁边民,几乎维持着一种军事化的生活方式。 边民中又混合匈奴、鲜卑或羌人,整个就是民族大熔炉。 使得这些边民的对外身份多变,可能是杂胡,也能是汉豪强,也能是盗匪。 张杨、吕布,就出自这个内迁的边民群体。 配合赵基全歼太原宗贼,那边民群体立刻就能扶摇直上,成为协助朝廷控制太原的可靠力量。 至于太原人……张杨没有一点好感。 太原人几乎代表了整个并州! 并州各郡受过的苦难,与太原无关,太原人高高在上,名门望族扎堆出现。 或许在其他地方,张杨遇到太原人,还能叙述乡情,结为乡党,平日多走动,相互提携、帮助,抱团生活。 可若目光局限在太原一隅,那死掉的太原郡望,才是张杨的好乡党。 张杨驻望对岸,眉目不善。 就匈奴现在的状况,只要弄死王柔,呼厨泉有几个胆量开战? 王柔找来这么多匈奴人,或许可以吓住天子,惊吓公卿百官,也能糊弄不怎么洞悉匈奴内情的赵基。 可绝对骗不了张杨,他很清楚呼厨泉有多么的虚弱。 不能说是王柔的傀儡,起码也是王柔、屠各匈奴一起认同的傀儡。 两人驻马观察对岸之际,薛洪驱马靠近,距离七八步拱手:“明公,酒宴已安排妥当。” 张杨立刻眉目和善起来,扭头笑问赵基:“赵侯怎么看?” “不宜饮酒,吃些便饭即可。” 赵基说出自己底线,扭头去看南边,虎贲骑士、义从骑士断断续续驱马而来,很多人就近下马歇息,放纵马匹觅食。 太原的水土植被,比平阳、绛邑还要好一些。 之前两场旱情、蝗灾,出乎意料,对太原的影响都比较小。 尤其是中都九县,围绕九泽而建,汾水灌溉之下,不仅是旱情得到舒缓,就连飞蝗也不像河东那么凶猛。 至于皇帝、虎步军、河东骑士的船队,还在雀鼠谷中缓慢推进。 许多险滩就比较费时间,大概午后才能出谷口。 (本章完) 第181章 四方汇聚 - 虎贲郎 - 中更 汾水西岸,单于呼厨泉也引着骑从观察河东、河内兵马。 大泽在汾水东岸,汾水上游有支流注入大泽,大泽南端有支流与下游汾水连接。 平时大泽蓄水,洪涝时就能蓄洪。 因此环绕大泽,土地膏腴,旱涝保收。 别说太原人,就连呼厨泉也很是喜欢附近的土地。 呼厨泉观测之际,驶出雀鼠谷的朝廷船队靠近东岸后,就纷纷下船。 改由陆路护送天子前往中都,其余船队沿着支流航入大泽区域。 呼厨泉看着对岸服色齐整的汉军,不由感慨说:“就论服色军容,远胜并州各军。” 骑从贵族也多应和,河东兵的军装是拿好布料制成的。 这次虎步军、河东骑士又是乘船而来,军服、旗帜没有沾染灰尘。 隔河相望,只觉得鲜艳无比,火红一片。 杨琦等人也下船登车,对船队颇有些恋恋不舍。 比起东迁时的狼狈来说,赵基组织的这次巡视太原,就十分的迅捷。 从绛邑出发,一日时间就出郡界,当夜宿营船上;又费一天时间通航于曲折的雀鼠谷。 择地宿夜后,今日才出雀鼠谷,前后也就三天时间。 而东迁时,各种意见集中爆发难以决断,可能就要原地驻留十余日。 如果没有那么多扯皮的事情,李傕根本来不及整顿军队,也来不及策反郭汜等人。 或许东迁的时候,要么听张济的,要么听杨奉的,可能在郭汜率部加入护驾队伍之前,朝廷队伍就能过华阴,进入弘农地界。 此刻虎贲驾车,这些公卿各乘一车。 道路边不时有昔日的门生故吏,或门生故吏的子弟在路边等候,拜谒他们,递送拜帖。 太原士人做不出大路旁边送礼物的事情,就算送,也真是各种土特产、地方方物。 收下拜帖,很多事情都是要在上门拜谒时再谈,包括送礼。 太原士人如此的热情,让公卿们一时之间有些难以适应。 此前他们在安邑的时候,可是要主动上门骚扰卫氏、范氏,才能筹措一点物资,自己吃饱后带着这些物资去养活郎官、卫士。 杨奉等人也是通过类似的方式,从豪强或百姓处汲取物资、人力。 即便太原人表现的十分热情,公卿们也只是妥善应对。 匈奴人截断通道太过于巧合,如果太原人冬天时有现在十分之一的热情,出动千余郡兵南下勤王,早就解决白波军,河东问题也能一并解决。 半年的苦不能白受,收拾不了赵基,还收拾不了太原宗贼? 天黑之际,公卿们抵达中都城外的天子行营。 行营位于中都县邑西郊外,背依大泽堤坝而建。 日暮之际,依旧能见大泽之上大小舟船往来运输,大营外更是各种繁华军市。 军市都是草庐、棚户,售卖各种生活器皿、副食品,也不乏对着路过骑士打招呼的汉胡妇女。 车队停在辕门处,杨琦揉着腿,片刻后才下车,双手叉腰看距离辕门大约一百五十步外的一排草庐。 杨彪也下车,观察之际,御史中丞杨众驱马而来,一跃下马拱手:“兄长。” 看着晒黑、精神状态格外好的杨琦,杨众眼睛发酸,好多事情不知该怎么提及。 伏德死了不重要,皇后名声受污也不重要,伏德把金库丢了才是重要的事情。 这是朝廷与河东人谈判的重要筹码,就那么轻易的没了。 见杨众情绪低落欲言又止,杨琦感到宽慰,故作豪迈指着远处草庐:“这是何故?此地军市怎么这般繁华?” “兄长,太原人听说赵侯赏赐吏士颇为丰厚,故军市大兴。” 五铢钱一直是硬通货,苛捐杂税是免不了的,王朝末期更是疯狂。 拿物资、服务换取五铢钱,用五铢钱来缴税,自能免去许多盘剥。 何况来这里经营军市的,也是豪强、匈奴小帅的部曲为主。附近各县的普通百姓……你连中都都来不了,更别说来这里的军市上摆摊子。 军市有利可图,基本上就被汉胡豪强垄断了;即便是中都本地人来摆摊,也要看家族背景,也要缴纳场地费。 杨众简单讲述这里军市的信息,情绪也不是很好。 军市越繁荣,越说明太原民间积蓄丰厚;那冬天朝廷遭受的苦罪,就更不能谅解。 杨彪却说:“军市繁荣,又是各家仆僮经营,或许彼辈……” 他眼睛去看杨琦,杨琦摆手:“不要多想,我们已做了该做的事情。若有变故,遵奉天子诏令即可。” 反正现在行宫卫士都瓦解了,手里没兵,附近四方势力交织,唯独他们没资格搞事。 隔岸观火即可,即便赵基输了,他们这些被胁迫的人又有什么罪责可言? 闲聊之际,天子车驾在河东骑士护卫下缓缓抵近。 杨琦等人在辕门处等候,躬身长拜,等候天子车驾入内。 六匹马拉载的天子戎车之上,刘协也看到了繁荣的军市,他面无表情。 现在这里河东人、河内人、太原人、匈奴人聚集,谁生谁死已经不是刘协可以控制的了。 公卿们能明哲保身,天子更该如此。 军市内,王凌站在人群前排,眯眼看着火把簇拥的天子车驾驶入辕门,就问左右:“河东兵马如何?” 令狐邵回答:“军容齐整士气高昂,还在河内兵之上,本郡兵马柔弱,难以相比。” 王凌点着头,又专门问沉默的郭淮:“伯济怎么看?” “不如虎贲,午间我等去观望虎贲军容,行军劳累,却围绕赵侯左右,如似虎狼鹰隼。” 郭淮低声回答:“以我观之,朝廷有就食太原之意。” 周围衣冠子弟普遍皱眉,他们不喜欢这种事情。 虽说朝廷暂时留在太原,他们出仕方便,入仕就是高位,能节省数年时间。 可朝廷带来那么多人,都不是好糊弄的人。 尤其是护卫兵马,吃的可都是各家积蓄。 百姓那点积蓄,根本不够支使;从百姓手里征集粮食、其他物资的成本也不小。 只有各家捐献,才能快速补充朝廷所需。 若是各个公卿衙署陆续恢复,大量官位充实人手后,巨大的俸禄包袱也将压在太原人头上。 这时候附近宋氏子弟询问王凌:“彦云,雁门、代郡如何?” 王凌没回答,去看从北面来的令狐邵,令狐邵回答:“还不知代郡,雁门申屠公已率步骑千人押解赋税、方物南下,现在应该在晋阳附近,三日后能到。” 紧接着令狐邵就问:“朝廷以赵侯领太原,明日赵侯若征辟郡中英杰,该当如何?” 附近衣冠子弟俱是观察王凌,等待王凌的回答。 郡府在晋阳,赵基征辟新的郡吏之前,原来的郡吏还能履行职责,也能主动辞官。 但这样主动辞官,等于得罪赵基,这是往死里的得罪。 若是拒绝征辟,还有很多理由可以解释,得罪的不深。 对这个众人关心的问题,王凌却沉吟不语,见众人还看着他,只能说:“且先观赵侯言举,若是能勤政爱民,我等自当效力,造福乡梓。” 话虽这样说,可他没有响应赵基征辟的心思。 甚至他的敷衍情绪,就写在脸上。 朝廷、朝廷三公皆至,放着通天坦途不走,何苦去当什么郡吏? 当了郡吏,你在本郡是个人物,可天下人根本不知道你是何许人物。 唯有公府征辟,历任台阁,才能算是光耀门楣,屹立于当世。 (本章完) 第182章 退无可退 - 虎贲郎 - 中更 汾水西岸,使匈奴中郎将王柔营垒。 他坐在营帐内下棋,拿着一枚黑子踌躇不定。 与他下棋的是郇班,也能写成荀班,与颍川荀氏同宗。 河东、太原、河内的苟氏,也是荀氏同宗,避难而改荀字。后人为了铭记避难时所受的恩惠,就没有再改回荀氏。 见王柔举棋不定,荀班就说:“明公,我观那赵侯胡风炽烈,不敬天子、公卿尤甚,今与张杨合兵,实属虎狼并行,意在食人。” “我知道,只是顾虑此人穷途末路,难免心生歹意危害天子。” 王柔将手里的棋子落下,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家族兴衰就在这几日内。 晋阳王氏以前并不怎么知名,他们兄弟两个排行第三、第四,还是在同郡名士介休郭泰的赏识下得以知名。 后来王允掌权,太原人猝然上位,三辅尽为太原人掌握,就连同宗远亲的王柔、王泽兄弟也跻身地方重职。 代郡与鲜卑旧王庭贴近,而匈奴内迁过程里,王柔更是在隔壁西河郡上班、驻守。 匈奴政变后,则一举将新单于呼厨泉、单于王庭弄到了太原兹氏,王柔更是回到本郡上班。 挟匈奴、鲜卑之威以影响、增固家族在本郡的领导地位,这方面王氏兄弟与赵基有异曲同工之妙。 王柔兄弟两个上任过程并不是很顺利,毕竟王允败亡的太快了。 为了稳定官位,王柔兄弟抛弃汉地士人固有的成见,与匈奴中人联姻。 至于赵基憎恨的军械走私、人口买卖之类,这在边郡豪强看来完全不算什么道德问题,只是有些犯法乱禁。 从太原人眼中来看,匈奴内迁一事,包括一系列军械交易、人口买卖不过是他们在利用匈奴,到目前为止,主导权也一直在太原人手里。 比如让匈奴人继续向南迁徙,很早就制造了长安朝廷与太原之间的隔离带。 有雀鼠谷在,即便平阳地区的匈奴人失手没有截杀朝廷使者;可朝廷使者只要出雀鼠谷露头,附近的呼厨泉就会负责补刀。 这种事情做多了,也就无所谓隐瞒不隐瞒。 因而朝廷北巡太原,王柔不得不慌! 赵基打河东匈奴太快,平定的也快;更是与率军抵达的张杨达成协议,直接引兵向北,没给太原人反应的时间。 而且河东方面准备的过于充分,凑集了太多的船,水陆并进,这种行军方式让匈奴人有些措手不及。 结果就是天子北出雀鼠谷,河东、河内万余步骑出现在汾水东岸,东岸五县就这样轻易落到赵基手里;就连太原豪强、士人,也都希冀于朝廷,企图出仕。 毕竟安排、放纵、默许匈奴封锁道路的是他王柔,整个太原也就他王柔适合扛这个罪责。 总不可能是太原士人集体丧心病狂,搞这种事情吧? 晋阳王氏,此前也就出过县令长,从他们兄弟开始才进位两千石。 现在若退下去,那就什么都没有了,不会有下一个王允提携他们。 形势逼迫,王柔没有任何退让的余地。 可若是得手,取代赵基,聚集太原之众遵奉天子的话,以太原的物力,收合雁门、代郡之众,不难慑服河东、河内,未来亦能有一番作为。 于情于理于个人资历来说,位列三公,录尚书事,将王允未尽之事做下去,也就理所当然了。 王柔决心已下,就说:“天子生母邯郸王氏与我同宗,今受贼臣赵基挟持,我决议袭杀赵基,解救天子,匡扶朝政!” 外戚,他也可以当外戚! 荀班深吸一口气,起身拱手长拜:“明公英睿!” 王柔抬手搀扶荀班:“明日我奉诏,将与单于一同渡河拜谒陛下。匈奴人不可指望,当依赖本郡健儿,诛杀贼臣于阶前。” 荀班立刻说:“仆明白,这就推选营中健儿,得三十人,即可成事。” 赵基山野猎户出身,不过是善射罢了。 没有赵彦在后面指点,无非就是个莽夫、粗坯,又有什么好顾虑的? 荀班已经五十多岁了,仕途艰难,他混了二十多年,也认识赵彦。 太原荀氏可没什么人吹捧‘荀氏八龙’,所以他入仕晚,升官慢。 好在官位较小不怎么显眼,王允都没来得及提拔他,因此长安政变时能逃回太原。 可他实在是等不下去了,这么好的机会送到太原人嘴边,不咬一口,就怕老死床榻之间时回想起来,悔恨难耐,能气的跳起来。王柔磨刀霍霍之际,赵基则端坐营房内仔细擦拭佩剑。 自从皇帝给他赐下御剑后,在诛杀官吏方面,理论上他就相当于持节了。 官秩低于六百石的官员,理由正当的话,当场就能处死。 他的任何一口剑,杀人的时候都能称之为尚方剑。 可惜这种天子授权没有‘皇威’增幅,也就吓吓老实人。 但能混入仕途的,又有几个老实人? 佩剑保养完毕后,赵基就引着一队虎贲巡视各营夜禁。 船队也走大泽支流,此刻就停泊在营地西侧的堤坝外,夜风颇大,船队夜里没有灯火照明,昏黑一片。 堤坝内外的芦苇都已被收割,视野良好。 相隔三五十步,就是一堆营火。 河内兵在介休,河东兵在中都,徐晃所督河东骑士则入驻北边的祁县。 这三个县之间从北向南还夹杂着京陵、邬县,都已各派五百虎步军入驻。 汾水东岸这五个县几乎没有遭受旱情、蝗灾,物资充盈,完全一副乱世乐土的模样。 弄的赵基都不好意思下手。 可不打破这里,再过一个月,河东、河内就会有大量的民众饿死,不饿死两三万人,能算天灾? 河东更是超规模动员军队,如果拿不到太原的粮食,非饿死五六万人不可。 这是个副食品匮乏的年代,一个重装士兵每天要吃八升口粮,才能保证体力充盈;经历战争时,更要补充营养。 战争时期,工作相对轻一些的士兵,也要吃七升口粮。 一升口粮,无限接近二百毫升。 哪怕赵彦,生活中有油水补充,也要吃接近六升的粮食。 赵基每餐有副食,即便这样,每天主粮消耗也在一斗六七升。 一个士兵,一个月就要吃三石粮食。 等战争结束,除了少数常备士兵能保证口粮外,大多数人士兵将与普通民众一样,大概也就一天吃三四升的口粮,勉强维持不饿死。 口粮匮乏,带来的结果就是人民虚弱,哪怕活到次年,也会影响农耕的效率。 不是说明年风调雨顺,农业就能快速恢复的。 所以想要快速恢复河东的生产,必须抢到足够多的粮食,让军队吃饱,让民众吃饱,才能以完整的状态去迎接明年的生产任务。 只有吃饱了,这个秋季、冬季才能大规模生产农具,保证明年农业生产所需。 犁都不够用,你怎么种田? 赵基站在瞭望台上,隔着夜幕静静驻望大泽另一端的王柔营地,隐约可见那里的营火。 这里地势低洼,夜风格外强劲。 时不时营火处有火星被风吹卷,点亮一条亮红色燃烧轨迹,随即熄灭于空中。 赵基深吸一口气,这太原的粮食拿定了。 不能等王泽、申屠备了,时间拖的越久,变数越大。 只要砍掉王柔,先诛灭中都五县的豪强,就凭这五县的储粮,自己有信心对抗匈奴、代郡、雁门的围攻! 抢到的粮食,是为了救家里人。 每一个河东人都会拼命,只要全面开战,河东援兵就能持续抵进。 太原人心? 哪有粮食重要,拿到粮食,才有军心、人心可言。 (本章完) 第183章 白刃激斗 - 虎贲郎 - 中更 天色渐亮,天子行营中。 刘协翻看五位公卿此前书写的罪状,他情绪多少有些波动。 实在是有些没想到,五位铁骨铮铮的公卿,在赵基那里坚持不到两个月,就开始为赵基书写罪状。 若是被赵基管理三年时间,刘协不敢想象这些人会听话、顺从到哪种地步。 作为皇帝,他是孤独的。 很多心得感悟,必须藏在心里,不能向外人透露。 哪怕是皇后,最多也就听他一半的心里话。 这一半的心里话,还得颠倒因果次序,再混进去一半的假话。 经历过劫持事件后,他连这个说一半心里话的倾诉对象也没了。 此刻只能强忍着。 至于皇后劝他亲近赵基……这些公卿就是前车之鉴,他可不想变成这样。 “陛下,王柔使者入营,说是王柔已乘船,将要渡湖泽而来。” 时迁入内,拱手细声:“列位公卿已洗漱完毕,可要召见?” “赵卿何在?” “赵侯正点选虎贲,以迎接王柔。” 时迁温声回答,王柔是外臣,觐见天子时要走一遍白刃戟门,这是天子威严的具体体现。 刘协略犹豫,还是选择放弃会见公卿。 只觉得现在彼此见了,徒增尴尬,无异于事。 此刻三百虎贲集结,尽皆鲜艳赤红衣袍,外罩涂抹鎏金铁铠,站在那里金晃晃的。 红装金甲,个个威武不凡。 为了更进一步展示威武,赵基又给他们披挂上了绯色刺绣简单纹的文武袖罩袍,两肩垂挂白色布条,上面书写天子虎贲、国之爪牙文字。 赵基也仔细检查自己的佩剑与后腰暗器,后腰披风下,依旧是半捆一尺半长的短矛。 一切确认无误后,站在队伍前排环视这些人,其中老虎贲不足三分之一。 经历过实战的虎贲,大多外放为虎步军队官、百人督;残疾的都被他转到平阳侯国,配合贾逵、裴秀做事。 后续补充的虎贲,大多数是老虎贲的子弟。 老虎贲只要晋升脱离虎贲,或者伤残、阵亡后,也会选子弟亲族补员。 补员时,也不会刻意挑选年轻人,只要能接赵基两箭而神情不变,就算通过考核。 其中不乏父兄补员的例子,因而其中也有一部分壮年虎贲。 迎着赵基的目光,三百虎贲身姿挺拔,挎剑持戟而立。 御史董芬快步而来:“赵侯,匈奴中郎将已下船,正卸载贡物。” “知道了。” 赵基右手举起,对着辕门处一挥:“出发!” “喏!” 唐宪引着第一个百人队先行,紧接着是第二队,第三队。 三百虎贲自辕门开始站岗,两两一组,从大营辕门一直排到中军门前,一百五十对虎贲面对面而立,充满这百步间距。 赵基也登上戎车,御手抖动缰绳,驾御四马拉载的战车驶出大营,立在辕门之侧。 这里御史中丞杨众正在等候,上前迎接:“赵侯,王柔所献方物颇多,足有百余车。” “太原富庶,可见一斑呀。” 赵基感慨一声,侧身眺望北边,那里舟船靠岸,正装卸物资。 车马都是从中都各家借过去的,赵基就那么望着,不再言语什么。 舟船停泊处,是一座小型渡津。 孙资站在一边与王凌低声攀谈,昨晚他已经与赵基当面交流过。 二十万石粮秣不够河东使用,赵基的底线是五十万石。 河东不白拿,可以出钱。 天下大乱之前,谷物普遍市价二百钱左右。 可那是天下太平,作物正常收获的市价;灵帝晚期以来,市价就没正常过。 三辅大乱期间,斗粮价值几十万钱。 等重的黄金,买不来等重的粮食,这就是粮价。 因此,赵基开出了自认为很有诚意的粮价,一千钱一石粮食。 五十万石粮食,做价五亿,也就是五万金。 河东肯定有这么多的金钱储备,五十万石大概相当于目前河东的全部储粮。 不计算夏收、秋收,百万石粮食,勉强也就够河东军民苟活四个月时间。 王凌听着多少有些心动,但五十万石远远超过各家的底线:“彦龙你也知道,各家顾虑河东兵、河内兵逗留不去。若一举拿出这五十万石粮食,他们将有底气长期驻留,到时候反复索要钱粮,这钱粮还不是尽为外人所有?” 认真看着孙资,王凌做了个ok手势:“至多三十万石,先拨付十万石,河东撤兵后再拨十万石,秋收后再拨余下十万石。也不要河东、赵侯出买粮钱,就当是本郡的救济邻里的善行义举。” “还是不足,我再与赵侯商议。也辛苦彦云与各家商议,让各家知晓赵侯购粮之诚意。此事若成,彦云之功绩,赵侯自会表功于朝。” 孙资没有急着答应,不说其他各县,仅仅是将中都县榨干,也能挤出三四十万石。 加上夏粮、秋粮,凑个五十万石不难。 在大泽干枯之前,中都九县就是这么富裕。就连飞蝗,也不喜欢湿润的中都各县。 见那边王柔一身金纹装饰的皮铠登上战车,孙资、王凌也不再交谈,各自返回骑从身边,翻身上马。 粮食是大事,再商议几天也是正常的。 二十万石粮食也很难将河东、河内联军打发走,如果太原反应够快,将联军挡在郡外,还能拉扯一番。 可对方引着天子来巡视太原,又见识过中都各县的富饶,这就不是轻易能打发的了。 就连天子、朝廷这里,也要把礼物送到位,免得心生不满,留下什么难以消磨的恶评。 一里多的路程,眨眼间就来到行营辕门处。 王柔兵车上,荀班指着一身鎏金明光盆领铠外罩绯紫渐变色绣文武袖的赵基说:“明公,那便是虎贲中郎将侍中赵侯。” “果然仪表不俗。” 王柔轻声感慨,被身后的孙资等人听到,随即王柔嘱咐:“待拜谒天子后,代老夫向赵侯投递拜帖。” “喏。” 荀班高声应下,这些声音隐约传到赵基耳朵里。 彼此相距十几步距离,王柔兵车停下,主动下车对赵基拱手:“本官使匈奴中郎将王柔,奉诏拜谒天子。” 赵基也下车,步伐沉健,上前几步展臂:“天子已在营中等候,王公请。” 说话间,随王柔而来的太原衣冠子弟陆续下马,簇拥到王柔身后。 后面运输贡物的车辆也鱼贯向前,排成班列,一应车辆都用红布裹着,看不清楚装载了什么。 每辆车都有一名青衣仆僮牵马,两人在车后推搡,这些仆僮身上都是崭新青衣,各个身形壮硕,面容红润。 不像虎步军,也就最近一个月才能吃饱肚子。 王柔则仔细审视赵基,笑问:“不知元明公可好?” 赵基见此,主动拱手:“王公与祖父有旧?” “说来话长,元明公早年就任孟县、阳邑,也曾在雁门马邑任职,上次相见时,还是元明公被征入朝,离任定襄郡之际。” 王柔陷入回忆模样,感慨说:“算起来,元明公在太原、雁门、定襄任职十二三年。” 随即恍然模样,自嘲笑笑:“元明公还有手书送来,遗留在车上,待我取来。” 说着王柔转身就朝他的战车走去,赵基好奇去看,就见王柔到车上箱子里取出一份帛书,举着对他摆手:“就在这里。” 不想赵基站在原地不动,王柔一跃下车不小心扑倒在前,身边荀班、王凌惊呼:“王公!” 就在此刻,附近十几个押解贡物的青衣仆僮从红布覆盖的车内抽出强弩,齐齐瞄着赵基,几乎不分先后扣发。 一时间弩弦振荡,赵基急忙转身,后背、颅后头盔连中五六矢,赵基身形晃了晃。 而荀班上前从王柔手里接过帛书高举,竭声大喊:“奉诏讨贼臣赵基,余者不问!” 更多的无甲青衣仆僮抽剑上前就要围攻赵基抢夺首级,中箭的赵基转身拔剑不退反进,拔剑而出时白光一闪,冲在最前的太原勇士被一剑切断半个脖子。 弩射之际,辕门附近的虎贲毫不犹豫转身持戟冲锋而来,可赵基冲的最快。 从中箭的那一瞬间开始,周围景物对他来说仿佛变慢了一样。 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一剑出鞘斜斩之后,双手持剑突入青衣仆僮人群里,身形只进不退。 砍来的刀剑难以破甲,对方身形没有铠甲护身,在赵基剑下如同蔬菜一样。 顷刻间砍倒十五六人,又反手一剑抹掉一人脖子。 赵基已来到王柔车驾前,抬剑直刺贯入荀班胸膛,荀班企图伸手抓剑,赵基反手抽剑切断荀班几根指头。 身后又被劈中几剑,赵基上前左臂一肘撞开荀班,探手一抓擒在王柔肩膀,笑说:“难怪是我祖父故交。” 王柔手中剑要捅刺,而赵基说话间剑就先捅出,穿透王柔胸前皮铠,从肋骨隙缝中而入,缓缓透背而出。 剧烈疼痛袭来,王柔抓剑更紧,整个身子一缩,如虾一样弓背而起,企图躲避刺击。 而这时候虎贲冲杀过来,青衣仆僮难以抵挡,被一排排戳翻,戟刃如林,反复扎刺、勾杀。 须臾间,五十多名青衣仆僮死在赵基身边,韩述急声询问:“侍中?” “无碍。” 赵基扭头看他:“放狼烟,传告各军……” “太原宗贼谋反!” 说罢,赵基缓缓拔剑,疼的王柔直哆嗦,面色发白,面部肌肉颤抖。 不等他死透,赵基拔出剑又换了个角度,缓缓推入,剑刃再次穿透王柔背部皮甲、披风冒出剑尖。 孙资吓的立刻与王凌拉开距离,王凌等人惊慌失措,正欲呼救求饶,不想后续杀出来的虎贲一轮短矛投掷而来,王凌身边的令狐邵转身要跑之际,被一矛扎中后背,扑倒在地还不忘向王凌伸手求救。 令狐邵的声音被其他衣冠子弟的惊呼声淹没,越来越多的虎贲赤袍金甲,持戟冲杀而来,如若天神天兵,见人就杀。 赵基反复捅刺,直到王柔瞪圆双目没一点反应后,赵基才平静下来。 拔出剑,抬手搭在王柔脸上一推,抓住对方披风一角,拎起披风擦拭剑身血迹。 中军营垒,刘协端坐木台之上,公卿环列两侧,都静静看着辕门处的刺杀与反杀。 都是惊容未定,刘协督促身边同样惊骇的时迁:“快去看赵卿伤势!” 时迁来不及应答,迈步就朝辕门处狂奔。 赵基若是重伤,就这股凶性,他们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而这时候,拔出剑勉强抵挡的王凌被一戟勾断持剑手腕,惨叫声中被两杆铁戟扎中胸膛。 勾翻在地,王凌侧脸贴在冰冷地面,就见腼腆的郭淮被一戟扎中眼窝,躺在不远处正吐着一口又一口的血。 不等王凌思考,后续经过的虎贲气喘吁吁,抬手持戟扎下,正中王凌后颈,顿时王凌视线昏黑起来,断了信号。 (本章完) 第184章 先手优势 - 虎贲郎 - 中更 太原衣冠子弟抵挡不住,纷纷转身逃跑之际。 一支义从骑士从军营中杀出,他们只有二百骑,算是迎接王柔的礼仪卫队。 这二百余骑往来践踏,又将逃向军市的衣冠子弟强行驱赶。 三百虎贲穿戴重甲,追击缓慢。 追索五十余步就停下,他们向赵基这里汇聚时,营中羽林骑士纷纷杀出,配合匈奴义从参与围剿。 羽林中郎将毌丘毅无奈站在中军木台边缘,察觉几个人看他的目光很是失望,或带着讥讽。 虎贲代表河东人,羽林代表的是西河人。 残存的百余郎官护卫在木台附近,眺望观察营外如似狩猎的围杀。 许多人面白齿冷后怕不已,太原衣冠的遭遇,何尝不是他们的一种鉴照? 大营中堆积的狼烟已被点燃,乌黑浓密的烟尘腾空飞起,在南风吹刮下渐渐向北扩散。 赵基后退几步来到车边,他背上的罩袍被弩矢射中,紧贴着他肩背。 鎏金处理的头盔颅后区域,更有明显的凹痕。 韩述因为与他站的比较近,也中了两箭,都未能洞穿第二层甲。 他含着怒气,将王柔头颅砍下,提着来见赵基:“侍中?” “传令徐公明,命他率五百骑,即刻入驻晋阳。再派使者,持朝廷诏书,敕令雁门郡守申屠备原地驻留,封锁晋阳南北。除朝廷使者外,其他人等一律不得通行!” 令狐氏、郭氏是太原北部的郡望、豪强,是综合发展的那种大姓,两家能动员出五千左右的部曲。 雁门郡守申屠备出自上党郡望,上党又不远,不怕这家伙违抗诏令。 赵基说着,张瓒立刻书写令文,也有人跑回营中去请朝廷诏书。 赵基给令文签字用印后,当即派遣十余名骑士向北边祁县给徐晃传令。 忙完此事,赵基又派人持手书去请张杨。 已经动手,理由正当,就不能让张杨干看着。 太原的粮食也有河内的一份,河内兵也要见血。 时迁见赵基举止正常,上前询问:“赵侯伤势如何?” “幸得陛下庇护,我今日穿了两层铠甲。” 赵基回答,去看边上神情悲伤又惊惧、庆幸神色交织的孙资:“彦龙兄,来为我拔箭。” “喏。” 孙资低声应下,上前想要解开赵基的披风,见被弩矢镶在铠甲,就只能抓一枚弩矢晃了晃。 上下晃动箭矢不见赵基有什么疼痛反应,这才壮着胆子将弩矢拔出。 紧接着是另外三枚,四枚弩矢被孙资握在手里,又看看不远处扑倒在地的王凌尸体,心中更感悲伤。 很想规劝什么,可周围虎贲怒气盈面,一些人看他的眼神明显就不对劲。 这时候十几个羽林郎赶来纷纷勒马,下马到车前,当首之人就问:“赵侯,可无恙乎?” “无碍。” 赵基询问:“可是毌丘羽林下命?” 几个羽林中郎互看一眼,俱是摇头,都是无令擅自出击,眉宇间含怒,也有一些担忧。 赵基就看孙资:“我这就表奏朝廷,请彦龙担任羽林监。事已至此,彦龙当节哀。” 孙资缓缓点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只能接受,多少还能庇护一些人的家室。 他若也栽进去,连累家眷不说,各家可就无人照顾了。 见他神色为难,赵基就看周围聚集的虎贲、羽林与义从头目:“羽林各队立刻封锁各乡道路,若有闯禁者,以谋反同罪,立诛之。” 四名羽林中郎拱手:“喏!” 赵基又看孙资:“立刻集合中都县吏,将周边死者录名造册,若有轻伤能治者,立刻治疗。” “喏。” 孙资神情舒展,随即又阴郁起来,真救活几个人,拷打之下,会连累更多的人,然后形成死亡风暴。 巨大的压力悬在孙资头顶,也只能咬牙承受。 他很清楚,现在下手越狠,能挽救更多的人。可乡人中又有几个能理解他的苦衷? 神情无奈,脚步沉重,赵基脸色也不好。 本想等雁门郡守申屠备抵达后再动手,期间聚集更多的太原衣冠子弟,最好造个名册,将各县英杰详细记录,筛选一些饱受欺压的贫寒之士。 不过效果也差不多,今天能挤过来与王柔一起拜谒天子的人,普遍出身不低。 统计他们的名册后,抄家即可。 心情忧虑的孙资也只能引着十几名骑士驰入中都县邑,发挥他的影响力。 而赵基开始调动虎步军,将军市包围,检索其中,孔武有力、身形强壮的男子一概收押。 当张杨闻讯抵达时,就见太原衣冠子弟已被砍下首级,确认身份的就在发冠处悬挂竹简,上书籍贯姓名。 这种效率令张杨感到很不适应,这可是欺压了郡北客居屯民一代人的太原豪强啊。 他在河内八年时间,都没灭掉一家豪强。 再看看赵基,把王柔骗过来立刻动手,彼此效率差距已经不能用数字描述。 见张杨神情错愕惊惧猜忌,赵基主动解释:“王柔安排刺客,并且矫诏,险些将我射杀。” 说着赵基将四枚铁矢展示给张杨,又转身示意张杨看他后背,张杨顿时深吸一口气:“此公竟如此狠辣果决?” 这才符合张杨的认知,王柔岂是束手待毙之人? 天子北巡太原,要么就食太原,要么追究太原封绝道路的罪行。 不管哪一种,使匈奴中郎将王柔都是难逃。 赵基将四枚铁矢收好:“可见王柔做贼心虚,是他怂恿匈奴扰乱平阳各县,截断通道。朝廷几波使者失踪,必是王柔所害。” 张杨点着头,先是检查了王柔的头颅,确认这家伙真死了后,立刻说:“王柔受诛,呼厨泉必有异动。” “呼厨泉不难处理,汾水舟船多在东岸,他还能飞过来不成?” 别说呼厨泉,对岸太原郡兵也别想渡河。 赵基又说:“还请张将军调度所部兵马,分派介休、邬县城邑、乡邑。务必严肃军纪,不得侵犯百姓分毫。我治军严肃能杀河东兵,断不会念在张将军颜面而姑息河内兵。” “侍中安心,若有乱纪者,张某立诛之。” 张杨立刻做出承诺,既然赵基想要拿主导权,他退让即可。 反正谁拿主导权,谁就要处理呼厨泉、郡兵、雁门兵以及代郡郡守王泽。 现在退让一些不要紧,最关键的就是给吕布把腿续上。 数遍各方,有能力也愿意给吕布把断腿接上的,只有赵基。 张杨略思索,立刻就说:“某在阳曲各县多有乡党,侍中若是有意,某愿派遣使者号召各部举义,数日内可得三千青壮。如若成军,可在侍中麾下听令。” “若能如此,我欠张将军一个人情。” 赵基拱手道谢,扭头看张瓒:“快书写军令,以郡府名义。” “喏。” 张瓒应下,快步到兵车前,兵车上铺着帛书,笔墨齐备,立刻捉笔书写。 赵基也走过去,取出自己的侍中银印、虎贲中郎将银印、太原郡守银印分别盖下。 印信有点多,他感觉应该铸造一个多面体,分别雕刻印文,以便携带。 令文写好,张杨也很快书写几道书信,选了乡党充当使者。 赵基也增派护卫,当即派出百余骑,一人两马直奔郡北各县。 一时间,汉军步骑四出,从中都县开始,将一座座乡邑占领,隔绝道路。 不到下午,郡守赵基的募兵告示就张贴于中都五县以及各乡,朝廷讨贼诏令,公卿声讨王氏兄弟的檄文也陆续张贴进行布告。 甚至还有不怕死的人,领取诏书,直奔代郡而去。 运气好的话,一道诏书就能让代郡人杀了王泽。 即便运气不好,代郡人也不过是懈怠姑息,放纵王泽逃亡。 至于王泽带着代郡兵来复仇……别说天子在这里,就是天子不在,代郡人凭什么远跨千里来给王柔复仇? 代郡的汉豪强会顾虑政治影响与家族声誉,选择中立。 可代郡的匈奴、鲜卑、乌桓、杂羌可就不好说了,极有可能被王泽策动,朝太原杀来。 (本章完) 第185章 庸碌者众 - 虎贲郎 - 中更 汾水东岸狼烟升起之际,西岸的匈奴人、郡兵营地都警戒起来。 郡兵营地距离赵基最近,就隔着大泽与汾水。 郡兵与王柔节制的匈奴义从不知外部状况,选择闭营观望。 呼厨泉也是聚兵于一处,没有采取贸然行动。 下午临近申时,张杨来与赵基汇合,率领可怜巴巴的三百余河内骑士。 对袁军、曹军来说,这三百余河内骑士是一笔不可忽视的战术打击力量。 但在此刻的太原,爆发一场数千人的战斗里,这三百余骑半天时间里就能被磨死。 赵基离开中都县邑,向南移动,抵近大泽排水口附近。 连着部分舟船也移动到这里,以便转运士兵渡河。 张杨询问:“侍中可是要渡河?” “有这种想法,我担心西岸匈奴、郡兵联合作乱。” 赵基如实回答,不能对郡兵抱有太高的期望,军吏鼓动之下,有可能配合匈奴人作乱,声援、策动各县宗贼作乱。 “今日不可渡河。” 张杨给出自己的看法,并说:“今各地宗贼无主,或惶惶难以抉择。侍中当开示活路,请朝廷下诏赦免不知情者。” 将中立、参与不深的人摘出去,后面再清算也不迟。 赵基听懂了‘不知情者’的含义,这能让真正不知情,或知情的人心存侥幸,抵抗烈度迅速就能降下来。 后续追查,顺藤摸瓜,相互攀咬,你怎么证明自己不知情? 张杨见赵基似乎能听进去自己的意见,立刻又说:“呼厨泉若是闻讯,也想分一杯羹。切不可给他,否则此人势力做大,以单于之名位,只需两三年,便难以制衡。还请侍中立刻传令郡兵大营,使之闭营不动。待形势好转,郡兵不难接管。如若呼厨泉聚兵抄掠,侍中督兵进讨,得道多助,太原定矣。” 哪里是什么得道多助,分明是很多人想立功赎罪,又恐惧匈奴做大。 王柔一直在玩蛇,获利的豪强们还能容忍,但大多数人士人肯定不乐意。 西河郡已经被蚕食殆尽,整个郡编户已不足两千户。 呼厨泉又将单于王庭立在了兹氏一带,一脚踏入太原大门,随时可能席卷各县。 以太原之富饶,足够呼厨泉吸引匈奴大多数部落参与进来。 再说了,赵基杀的再狠,杀的也是宗贼首脑。 刘表单骑入荆州,能宴席间诛杀五十余家宗贼,肯定不是抄家灭族。 而是灭其父子兄弟,甚至只是诛杀本人,从对方子弟中再选人统领旧部,这才快速整顿了荆州。 在这之前,因为讨董的原因,荆州军队已经被孙坚裹挟的差不多了。 州兵、郡兵大衰,才有了荆州宗贼做大的局面。 太原不同,赵基这里握着一万多人,还有源源不断的援兵,有天子、朝廷在,更能直接快速征召、武装太原百姓。 因而操作难度比刘表低了两三个等级,不是低两三倍。 张杨又说:“如若猝然渡河,一旦兵势受挫,则大好局面尽丧。伏望侍中明鉴!” 赵基点着头,又说出自己的顾虑:“此刻中都五县消息闭塞,我就顾虑夜间信息通传,各家联合。” 来自信息时代的赵基,对信息传递有本能的警惕与畏惧。 更是玩过很多游戏,各种事件稍稍有一点促成条件,就能立刻弹窗跳出来,让你手忙脚乱。 “侍中,今夜信息传递虚实难辨,当世贤者少而庸人多。” 张杨耐心解释:“太原英杰参与谋反,多已受诛,余者何虑之有?仆所虑者,乃王泽投奔袁绍,策动太原大姓子弟作乱。因而平定呼厨泉后,侍中当尽迁太原大姓、豪右于河东!” “我也有这类想法。” 赵基算是同意,依旧感到有些压不住局面。 例如免太原五年口赋这种邀买底层人心的政策,他此前就考虑过。 可抵达太原后才发现这个政策没有多大吸引力,大多数百姓已经破产沦为大姓、豪强的部曲、佃户,这些隐户本来就不需要服徭役,缴纳什么口赋。 这个政策今天宣布的话,反而会让一些人立刻跳反。 隐户对朝廷可没有多少认同,当朝廷的编户活不下去,才当的隐户。 被豪强子弟稍稍鼓动,家属又被控制,很容易煽动起来作乱。 张杨这里劝谏之际,五个县的县吏已经在虎贲、羽林监视下开始抓人。 带着少部分县兵,在抢先入驻各处乡邑的虎步兵、河内兵的协助下,开始破门抓人……请他们回去协助调查。 哪怕县吏出自大姓、豪强或他们的门生故吏,此刻也不敢停手。官吏在执行上级残暴命令时,往往能说服自己。 尤其是有军队在旁边监督的时候,这些人格外卖命。 没有主心骨,很多大姓、豪强子弟甚至不敢反抗,在县吏劝说或威逼下主动配合。 毕竟……他们真的是无辜的,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王柔为了成功行刺,连呼厨泉、郡兵都进行了隐瞒。 只有一致对外时……或者准确来说只有身处异地时,乡党才是可靠的乡党。 例如孙资,他的兄长被杀,能杀他兄长的只能是同县有产业冲突的豪强。 孙资能组织亲友复仇,复仇目标就是同县的乡党……彼此有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也是大概率的事情。 即便这样,该复仇还得复仇,又怕遭到对方亲友的复仇,事成后只能逃亡河东。 自己内部不怎么团结,敌人肯定也没想象中的团结。 拼的就是谁动手快,谁胆子大。 何况朝廷这个招牌,是真的很管用。 张杨在河内八年,乱世之初就杀不动豪强,原因简单,张杨的河内郡守不是正牌。 等后来成了正牌的郡守,河内早已残破,豪强都吃不饱,也就没有杀鸡吃肉的必要了。 而此刻呼厨泉也督兵来到对岸,双方隔着汾水、大泽出水口相望,大约相距十几里。 彼此之间多是沼泽烂地,根本不适合强渡,也就适合小船往来穿梭。 天黑之际,呼厨泉依旧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派遣使者划小船来到东岸。 这使者递上呼厨泉的手书,表态:“我家单于见天子行营有狼烟升起,十分关切。若是有需要单于效力之处,侍中不必见外。我家单于对侍中颇为崇敬,有意交好。” 赵基翻看呼厨泉的手书,字迹很漂亮,是标准的章草。 手书措辞谦恭,只是单纯表达关切和交好之意。 看完后将手书转给张杨,就对这使者说:“单于若是想跟我做朋友,我自然不会拒绝。还请回报单于,就说明日天子设宴,会招待单于,还请单于不要猜疑,若是有所顾虑,三五日后赴宴也可。” 使者只是拱手,询问:“敢问侍中公,朝廷可会常驻太原?” “太原偏隅之地,如何能治理天下?” 赵基反问一句,安抚对方:“回去告诉你家单于,以后本侯会代替王柔,与他世代为邻。他若诚心与我做朋友,明日朝廷使者来邀,他来拜谒天子即可。” 使者又问:“敢问此间发生了何事?” 他抬头观察赵基身上沾染的血迹,赵基笑了笑:“既然你反复询问,我就坦言相告。适才有贼臣刺杀本侯,已被本侯格杀手刃。我只有万余步骑,单于若是敢于首乱,我必先征讨之!” 使者不敢言语,低头立在那里。 张杨感觉赵基做的有些过分,现在应该继续对呼厨泉保密。 就对眼前使者说:“口说无凭,某这就手书一封,你拿去交给单于。也不瞒你,赵侍中将娶吕温侯之女。希望单于能念五原乡情,恪守盟约。来日鲜卑侵犯,太原、河东之地,唯有赵侍中可以依赖。” 使者听闻,重新打量赵基,拱手长拜:“若是如此,外臣自全力劝说单于。” “嗯,你也告诉他,人的肚子是有限的,而土地物产却是无限的;人的耐心也是有限的,而愤怒却是无限的。我没有威胁他的意思,只是希望他能尊重我。若成为朋友,我如何尊重右贤王,也会如何尊重单于。” 赵基说着扭头看张瓒:“也替我向单于手书一封,表达心意。” “喏。” 张瓒立刻开始书写,张杨也亲自动手书写私信。 使者却感慨说:“赵侍中气概非凡,不亚吕温侯。我家单于敬重英雄,自会妥善应对。” “最好如此。” 赵基说着取弓,从箭壶中夹取一支箭,对着远处满弓射出。 箭矢破空而去,不见踪迹。 使者疑惑,赵基就说:“书信不易,劳烦使者去找回这支箭,就当是我给单于的礼物。” “是。” 这位中年使者也不生气,行礼后倒退几步,翻身上马,引着几名骑从顺着箭矢方向去搜寻。 越走,越是心惊。 (本章完) 第186章 布局远方 - 虎贲郎 - 中更 夜禁前一刻,赵基返回大营。 营房之内,他解下头盔仔细观察盔后凹痕,后怕不已。 几个卫士协助下也为他脱卸铠甲,他鎏金明光铠内部还穿了一层鎏银锁子甲。 这种软甲是从西域传来的,十分适合贴身穿戴。 锁子甲内,又是十几层丝绸缝合而成的盔甲衣。 这种双重重甲的穿戴方式也就再持续大半个月,步入五月天气燥热,太阳升起来后再这样穿戴,势必中暑。 双层铠甲、盔甲衣卸下后,沉重战靴、裹脚布也都拆除。 韩述来见他时,就见赵基双脚泡在热水里,可还抱着头盔思索。 “侍中,今日所斩贼子名录已整理完毕。” 韩述奉上一幅卷轴,这是比较重要的名录,使用后就要销毁。 快速处理后,可能很多太原人也会记忆模糊,不知真相。 “好,先放一边。” 赵基给他展示头盔:“你看,他们的弩抱在怀里射击,离我最近的二十几步。以弩矢之强劲,这么近的距离,即便我的战盔外钉了一层三十折钢片,照理来说也该洞穿才对。” 韩述靠近观察,见赵基手指模拟弩矢飞行轨迹,撞在头盔后弹开。 韩述看不出什么,赵基却说:“这夹角不对,我当时若是低头,这角度就对了。” 赵基神情疑惑,他现在记得很清楚,当见到对方仆僮取弩之际,他就进入某种‘子弹时间’状态。 回忆起来,甚至可以清晰记住当时砍死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出招动作与次序。 可那种状态消退的也快,现在根本想不起究竟捅了王柔多少剑。 爆发状态下的视界似乎已经突破了双眼,能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来看当时的记忆,如似梦境一样。 而且画面十分细腻,仿佛处于一种入微的状态。 不是自己获得了特殊的视角,而是当时潜力爆发,将眼睛观察到的一切,以及没有观察到的细节都进行了脑补、渲染。 也有代价,就是只有当时身边几十步内的记忆,而且还是扇形区域内的景象。 甚至坐在这里回忆的时候,每一次回忆,都会让记忆细节模糊。 记忆被明显压缩了,细节正不断坍塌。 正如之前的战斗记忆,哪怕最惊险的几个瞬间记忆,现在也模糊起来,哪怕认真回想。 大脑只会确认有这么一回事,却不会具体画面。 韩述不懂什么夹角,就放低声音说:“侍中,我们这些人没有经验,也不够谨慎。下回会仔细检查,不让外人携带车辆、礼物靠近。” “嗯,经验可以慢慢学,我也没那么容易死。” 赵基将头盔递给韩述:“将钢片拆下来修复,我怀疑里面的旧甲片也变形了,该换就换了。” 头盔内有细毡垫层,都是里外铆钉连接,赵基也不清楚具体。 反正他有备用盔,又说:“以后你要警惕,若是车载重弩,你我穿三层铠,不死也要重伤。” “喏。” 韩述应下,依旧低声:“王柔的人从船上卸载贡物,车辆是从中都各家借用的。” 赵基刚伸手拿起丝帛卷轴,闻言看韩述:“你想说什么?” “弩是装在车里的,车又披了一层红布。” 韩述依旧低声:“目击者多已受诛,我不知道孙资去迎接时是否知情。他纵然不知情,可以常理推断,他有嫌疑。以后有人提起此事,我怕他走投无路,会被别人胁迫。” 说着韩述指了指卷轴:“名录中,也有中都孙氏子弟,只有三人。若是调查与孙氏有亲者,恐怕更多。” “不要乱说,这件事情我来处理。” “喏。” 见赵基没有其他嘱咐的,韩述就抱着头盔离去,找随军铁匠拆解修复。 见他将要走出营帐,赵基又说:“将羽林将军请来。” “喏。” 韩述应答一声,这才出帐。 赵基翻阅卷轴,卷轴宽一尺一,是一匹布从中剖开。 赵基快速翻阅,又取来一份之前调查编成的名册卷轴,捉笔就开始在名单下勾画起来。 名单下打个√,就意味着对方已经完蛋。 很快就发现排在第四的王晨、第六的温恢都躲过一劫。 对着死亡名单不断打记号,后面三十几名时才有躲过此劫的人。 赵基勾了前一百人的名,见十三个人不在。 具体还要看明天中都五县的抓捕情况,关键是王凌的兄长王晨。 如果没抓住王晨,这事情就严重了。 至于温恢,赵基并不是很想杀。温恢处理产业的方式,很值得推广。 别看温恢名高一时,可温氏一族在他析分产业获利后,基本上就瓦解了。 这个恩情太大了,大到温氏各脉要拿性命才能回报;温恢的叔父辈、族老们其实也很尴尬。 整个太原这几百年,才出了几个温恢这样的人? 大家私底下谁不知道谁? 欺负孤儿也没有这样欺负的,温恢不幸生病而死,才能保全主体的体面。 可现在十八岁的温恢散发出来的光芒,显得族老、叔父们如同老鼠、蟑螂一样。 如果各脉将产业以强硬的姿态硬还给温恢,那温氏一族的族望、凝聚力将会得到质变。 可他们没有这么做,所以处境尴尬的温恢,对自己不存在什么威胁。 当韩述引着毌丘毅来见赵基时,赵基已开始穿戴另一套皮铠,皮铠内依旧是盔甲衣与锁子甲。 毌丘毅就站在帐内,看着几名同乡少年虎贲为赵基穿戴铠甲。 忙完这些,同乡少年退出去后,赵基才邀请毌丘毅落座。 毌丘毅神情自若,没有什么尴尬情绪。 年轻人才会尴尬,混到他这样的年龄,不仅脸皮厚,很多事情很容易想通。 赵基就问:“明日请叔父渡河,可有把握收服郡兵?” “太原郡兵名为郡兵,实为各家族兵。” 毌丘毅没有拒绝,只是说:“若能得单于襄助,郡兵不难慑服。” 见他没有拒绝,赵基就说:“明日一早我会邀请单于渡河拜谒天子,单于若留子弟为质,叔父可愿渡河?” “若是如此,自当效力。” 毌丘毅随即又问:“太原富庶远胜各郡,我观公卿有驻留之意,侍中如何看?” “太原给了他们,我们吃什么?” 赵基反问,语气温和:“今年从太原汲取三百万石粮食,河东男女才能安稳过冬。很多事情不能只看太原,但太原不能有其他变数。天下变数最大的就是朝廷,就连我这样的山野猎户,得遇朝廷,也能一举飞升翱翔于九天之上。这天下,有一个赵基就行了,不能有第二个。” 毌丘毅点头,端起桌上太原特产的甜醋小饮一口,还是皱眉:“这有什么好喝的?” “孙资的一番心意,这是好东西,能活血,对身体好处颇大,比酒水强。” 赵基简单回答一声,也端起漆杯小饮一口,面无表情咽下:“若是用蜂蜜酿醋,想来滋味更好。” “蜜酒尚且珍贵,谁又肯拿蜜酿醋,岂不是明珠暗投?” 毌丘毅说笑一句,转而问:“阿兴还是跟着朝廷去雒都?” “雒都凶险,我舍不得阿兴去。” 赵基端着漆杯闻了闻:“等他历任台阁,再过半月时间,就以尚书郎外放晋阳国相。晋阳这个地方,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晋阳由县改为侯国,那太原郡治就要换个地方,赵基感觉中都就很好。 距离平阳很近,周围富饶,很适合自己直辖管理。 安排好毌丘兴的仕途,毌丘毅自然会用心做事。 不管是天子,还是公卿,又或者裴茂,都不会信任毌丘毅。 不是自己与毌丘氏关系多好,而是毌丘毅过于油滑,谁都不会引他为心腹团伙。 稍稍沉默片刻,赵基又说:“张杨正在组织反袁曹联盟,叔父与徐州牧麾下大将关云长有旧。可否出具手书,由我转交张杨?” 赵基记得很清楚,吕布夺徐州的时间很紧迫了。 在这之前,就要给吕布敲定豫州牧的官方身份。 现在的朝廷比较听话,等各方名士、士人陆续入朝充实起来后,那时候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给吕布升官,再加一个假节,拜为大司马的超高待遇……尤其是这个大司马,对边郡出身的吕布有特殊的人生意义。 再把马给吕布送过去,大概率一个浑身缠绕血红闪电斗气的飞将就会横空出世,打的曹操嗷嗷叫。 别去沾染徐州那摊子破事,吕布集体就不会快速堕落。 (本章完) 第187章 威逼利诱 - 虎贲郎 - 中更 夜间,行营中。 随驾天子的太史令王立与几个属官一同观望星象。 王允生前就很推崇王立,极力推荐,王立才能入宫为天子讲解《孝经》。 王允遇害后,王立就不再入宫。 谁也不知道太原形势会如何变化,论兵力,以朝廷的视角来看,单于呼厨泉若舍命动员,实属目前兵力最多的人。 而论物力、人力以及地利,又以太原人最为优势。 若是太原人与匈奴人深度联合,反倒能驱逐河东、河内联军。 退军最为凶险,一溃千里、全军覆没就在眨眼之间。 今夜王立仔细观察星象变化,企图获取一些启示。 天子东迁之际,他曾短暂担任过侍中,负责讲学禁中;抵达安邑后,因为他的一些言论不符合主流价值,他的侍中职务解除。 例如兵败弘农曹阳,王师尽丧之际,王立就对左右官员说‘去年春天太白犯镇星於牛斗,过天津,荧惑又逆行守北河,不可犯也’。 当时的朝廷,就有人提议渡过河东,直奔太原。 就因王立的言论,加上又很快得到河内张杨输运的粮食,就落脚安邑,放弃北上……然后朝廷与太原之间的通道就被匈奴人截断。 也因此,他的侍中官位被免,只剩下太史令这个本职工作。 即便这样,还不消停。 今年春季时更与侍中刘艾聊天,宣扬什么‘前太白守天关,与荧惑会;金火交会,革命之象也。汉祚终矣,晋、魏必有兴者’。 朝野风气开放,讨论谁来代汉,是经久不衰的日常话题。 哪怕是历代天子,也关心这个问题,只要不是民间的言论过于悖逆,基本上也是放任自流的态度。 以至于赵基树立‘维新讨贼’大旗时,整个公卿百官连带天子其实都是发懵状态。 对了,这位王立是太原人,却不是祁县或晋阳王氏。 今夜他观察星象,可惜星象并未向他预警。 于是只能翻阅竹简,查找今年的异常星象记录,企图从中找到些许线索。 反正太史令言论天象,有记录可依,怎么解释都可以。 要论风气开放,就属这帮研究天象的人最为大胆。 以渺渺之人身,去研究浩瀚无垠之天穹宇宙,研究的入门了,再去看当朝权贵、天子、王朝之类,很难有什么本能的敬畏。 清晨解除夜禁的钟声敲响,靠近大泽,营地中竟然弥漫些许雾气。 营中再次准备菜肴、宴席,御史董芬携带诏书,日出之际出营,乘船前去邀请单于呼厨泉赴宴。 至于呼厨泉会不会也安排勇士行刺,这就不是朝廷能管的事情了。 天色透亮,雾气消散之际,各县虎贲头目带着抓捕名册来见赵基。 送上的只是抓捕名册,还没有进行拷打,更没有进行抄家。 现在只是调查阶段,大家又不是土匪,哪能立刻就动手? 一众虎贲用餐之际,赵基对照名册开始勾名,排行第四的王晨、第六的温恢依旧不在。 赵基想了想,就说:“仔细询问,可酌情释放一些家资微薄的人返乡。祁县这里,可以用鞭刑,就以五鞭、十鞭为限,打完后准许其家里出钱粮保释。” 负责祁县的虎贲侍郎王成握着筷子抬手:“侍中,具体怎么保释?” “例如你被抓了,想要保释,就让家里人缴纳二百石谷物,百匹布帛,或黄金、马匹,价值以二十万为准。还需要本县县吏担保,才能释放回乡,也只能在本乡走动。若是离乡,以畏罪潜逃论,保释金罚没入库,县吏追究责任。” 赵基说着想了想,又说:“难免会有人求情、行贿,你们若收下,会授人以柄,任人胁迫。不妨就此收下,随后记录下来,每日报给我知晓。后续酬功发放赏赐时,我会折功。这样,你们放心收钱,也能麻痹、欺骗他们。” 另一个虎贲举手笑问:“侍中,那女人怎么办?” “也折功,功勋不够就先欠着,以后再折。” 瞥一眼那家伙,赵基又说:“我们要妥善处理太原各家,我不想激起战争,我想让所有人完整回乡,与家人团聚。所以这次让你们先拿奖赏,算是预支,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说着赵基去看王成:“祁县这里你要抓紧,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要将王晨勾出来。” 王成咧嘴做笑,指了指自己肩膀上两杠一星的臂章:“侍中,能不能加一颗?” “我要活着的王晨,抓不住王晨王彦明,你王成也可以代替他。” 赵基不苟言笑,说着卷起卷轴,端起酒碗示意:“今日就这一杯薄酒,饱餐后立刻返回各县,抓紧招募青壮。我们得到的人多一些,他们的人就少一些。” “喏!” 众人也是抓起酒具示意,才开始饮酒,都只是饮一口,就继续吃饭。 民众本质上就是墙头草,当劣势的一方来拉拢、煽动时,民众跟随的意愿会很低。 早餐完毕后,这些虎贲换了马,引着骑从立刻出营而去。 赵基严控之下,尽可能避免杀戮、严刑刺激其他人,只要虎贲表现的足够温和,那很多人即便听闻了王柔谋刺之事,即便相信此事,也不会轻易相信虎贲会将随行的太原衣冠剿灭。 这不符合常理,常规做法就是抓起来,逐个勒索。 所以,太原人只会相信这些人被抓了,最多就是严刑拷问。 如果有人信誓坦坦的说这些人被杀光了,谁敢轻易相信? 消息传播过程中会失真、异变,当一个明显失真、异变的信息出现时,人总会试图将其合理化,使之看着更像真的。 忙完这些,赵基再次安排三百虎贲在辕门、中军营门之间站岗,布置戟门。 如昨日那样,他乘战车出辕门,来迎单于。 中军木台之上,刘协背后树立挡风的帷幕,他面南静坐,难免疑惑。 残留的行宫卫士时不时登台,为他们补充酒水。 不多时,伏完就喝多了,面色红扑扑,酒意发作,询问身边杨琦:“子奇公,久闻呼厨泉刚猛强健,可会乘机作乱?” 杨琦端坐,看着辕门处悬挂的王柔首级,想了想回答:“以我观之,匈奴国内不稳,单于难免会迫于形势,以求朝廷庇护。” 边上杨彪也说:“单于兄终弟及,王柔虽遣使上表,然朝廷不曾获其表章,也不曾下诏许可。比之其兄于夫罗,呼厨泉于朝廷有何功勋?” 赵温也开口:“正是,没有朝廷诏令许可,呼厨泉并不稳固。” 虽然朝廷畏惧匈奴盗匪截杀,但真的不怕跟呼厨泉打交道。 呼厨泉要考虑政治得失,匈奴盗匪可不会考虑这么多事情。 政治这种东西,越理智的人,考虑越多的人,吃亏就多。 朝廷这么多年教化匈奴贵族,可都是了钱的。 所以这不是呼厨泉一个人的问题,大多数有留学经历的匈奴贵族,以及对方子弟就认这个。 如果呼厨泉不肯上钩,就说明诱饵不够丰盛。 但以列位公卿的见识来说,不认为呼厨泉能拒绝的了。 论文化素养,有太学学历的呼厨泉,可比赵基强得多。 两人相比,赵基百无禁忌,肆无忌惮,更像是胡人。 但这种话心里头想一想就行了,哪能随意说出口? 其实呼厨泉也不想来,可同样留学太学的使者给他送来了赵基射出的箭。 即便稍稍顺风,可一箭极限射到一百八十余步,这已经不是呼厨泉能对抗的了。 因而,小型船队缓缓航行,向东岸而来。 走舸舢板之上,呼厨泉右手抓赵基射出的箭,他准备亲自还给赵基,以免失礼。 不然以后赵基再来射箭,可能不会这样和气。 百步穿杨的射术,赵基想要杀他,其实并不算难。 就匈奴国内的状况,其他匈奴人可不会因为单于被杀,就起兵复仇。 被杀,却不会有人为他复仇、主持公道……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成功杀了他,那就不会有什么隐患。 呼厨泉很清楚这些东西,哪怕赵基带人靠近,突然发难将他射杀……他左右的贵族随从,也不会有几个会去追杀赵基。 这就很悲哀,也很无奈。 来自赵基的人身威胁与恐吓,他不得不认真对待。 (本章完) 第188章 调虎离山 - 虎贲郎 - 中更 晋阳之南,梗阳城。 此处位于汾水西岸,南北驰道贯通之处。 梗阳城东,汾水渡津处。 这里渡河后,就是汾水东岸的驰道,也是太原郡的驰道主干。 这条主干道向南直通河东,北边经过榆次分出两条驰道,北边通过忻门就是雁门郡;榆次往东就是通向冀州的井陉道。 至于汾水西岸的驰道,也是北连太原,向南经过兹氏后转到西边的西河郡,径直通向黄河秦晋大峡谷的南端渡口,这里也是黄河上游漕运的最南端。 理论上来讲,这处渡口繁华时,可以漕运覆盖河套、朔方,抵达上游的凉州金城。 梗阳渡津已被一队虎步军接管,仅仅就这一个百人队,也无坚固营垒可以依赖,就挡住了雁门郡守申屠备的千余步骑。 申屠备不是打不过对方,而是对方手里有朝廷诏书。 严格算起来,申屠备外放雁门还不到两年。 李傕郭汜执政之际,如雁门这样偏僻,又没有什么战争潜力的地方,基本上不怎么在意。 而值得他们在意的地方,又是各方群雄争夺激烈的地方,很难插手、介入。 各方群雄也有难以争夺的强郡,比如太原,又不是李傕郭汜可以染指、控制的。 就王允的仇,以及凉州军大肆屠戮关中并州军吏、官员、士人的血仇来说,朝廷基本无法任命太原郡守。 你派人来,名声好一些,太原人会驱赶;名声坏一些或籍籍无名之辈,则会死的莫名其妙。 太原如此,雁门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同为并州人的上党郡申屠备就脱颖而出,赴任雁门,避免雁门被袁绍拉走,也不能让太原人世代控制雁门。 不管是谁主导朝政,都会本能的遏制地方势力扩大。 而现在,很明显太原人还没有全面武装,进行实质割据,就引来了朝廷的严惩。 雁门兵逗留梗阳城外第三日清晨,一队朝廷敕使北上,渡河而来。 敕使也是东迁元勋,直入申屠备驻屯、歇脚的村落。 太原兵并没有耗费体力去建造营地,而是很直接的抢占了附近的村落,建立几座瞭望塔,以鹿角挡住道路,就算是军营。 敕使来到村落前,看着村口两侧树干上钉着的尸体,不由眉头紧皱。 他没想到雁门兵的军纪如此恶劣,有点担心雁门兵南下后,会被赵基歼灭。 申屠备阔步来迎,拱手长拜:“臣申屠备恭迎天使,至尊安否?” “天子安好。” 敕使平静回答,右手举着诏书:“奉命宣诏,雁门郡守申屠备何在?” “臣在。” 申屠备再拜,也没有香案,或召集部属。 这敕使当即捧着诏书念:“上诏,太原郡兵哗变,攻夺平陶。雁门兵即刻南下协防大陵,见诏发兵,不得延误。” “臣聆诏。” 申屠备再拜,上前接过诏书,就引着敕使到一边低声询问:“我听说朝中是赵元明当政?” “也不尽然,朝廷东迁损害极大,追溯责任,如今三公无权,由陛下与诸位侍中议政、决事。” 敕使也左右观察,低声:“右贤王去卑举证,王柔蛊惑、胁迫匈奴截断道路不遵朝廷,十分悖逆。更是在天子召见之际,矫诏谋刺赵侍中,欲夺兵挟持天子。刺杀不成,已被赵侍中手刃。” 让申屠备慢慢领会这些信息,敕使又说:“昨日单于渡河,奔赴中都拜谒天子,请罪于朝,供述揭发王柔罪行。昨夜太原郡兵弃营北上,抢夺平陶县城。” 申屠备连连点头,立刻又问:“我听闻赵侍中骁猛善战,怎么不做追击?” “朝中怀疑郡兵作乱袭夺平陶,是有意要引赵侍中渡河平乱。平陶一城,不足为虑。” 敕使从容讲述,又说:“我还要奔赴晋阳传达诏书,就此相别。” “留步。” 申屠备挽留,立刻安排人牵来十匹马,送给敕使队伍代步,充当备用马匹。 送走敕使,申屠备立刻让人取来太原地图。 平陶也属于中都九县之一,北边就是大陵县;平陶之南就是兹氏,再南就是平周。 论繁华,这西岸四县里就以大陵、兹氏最为繁华;而东岸以北祁县,中间的中都县,南边的介休县最为繁华,夹在三县之间的京陵、邬县就弱一筹。 郡兵作乱袭夺平陶可以视为偶然,如果大陵县城也被乱兵攻陷,那就会引发许多不好的事情发生。 如果那位赵侍中不肯出兵渡河,最好的办法就是依赖、借调单于呼厨泉的力量进行平乱。 匈奴人拿到出兵的名义,那绝不会手软,可以一路抢到晋阳城北去。 西河郡的匈奴听闻后,可能也会自备马匹,呼朋引伴来太原为汉家天子分忧。 申屠备对匈奴不匈奴的不在乎,对匈奴壮大也不在乎。 当匈奴一路向北抢顺手了……他这千余步骑,也会遭受匈奴的攻击、抄掠。 已经奉诏的情况下,只能快速出兵协防大陵,免得朝廷手忙脚乱,给了匈奴人介入的机会。 就这样千余雁门兵立刻开拔,直扑南边大陵县城。 而此刻的赵基,正检验新征募的五千新兵。 普遍羸弱,强壮者少。 不是入驻各乡的虎步军、河内兵不肯尽力征兵,而是编户人口就这么些。 其他人口都是隐户,隐户即便乐意应募,也是不受豪强待见、拉拢的孱弱人口。 身体强壮的隐户,更容易获取豪强的拉拢,这些人在隐户中也是上等人,对于应募之事缺乏积极性。 这是五千实打实的乌合之众,不像河东新生代青年,农闲时还接受过郡兵的训练。 既然肯应募,赵基也只能收下。 随船运来的军服立刻发下,人手一杆长矛,戴着布兜鍪,远远望着也像那么一回事。 可走近了才发现,大多数人的身形撑不起军服,军服略显宽阔。 跟随赵基左右的三百虎贲则如虎入羊群,去挑选自己想要的士兵。 五千新兵,就需要一百五十名虎贲担任百人督、队官。 来回反复挑拣,这五千出头的新兵赶在天黑前挑选完毕。 后续还会有征募的新兵送过来,赵基这里能做的就是保证饮食,并进行闭营训练,只训练队列与行军。 同样不敢做什么体能强化训练,河东人受不了这个,这些太原新兵也撑不住。 打仗不能依赖这些太原兵,就连虎步兵也不能指望。 事业发展到现在,兵力越多,越能打的士兵越少。 赵基也没办法,只能消磨时间,一点点慢慢训练。 好在天子与朝廷站在自己身边,绝大多数人不敢对自己发动进攻。 就在赵基分配新兵之际,一名使骑直入大营,直奔赵基战车前:“侍中,王晨被捕!” 他气喘吁吁下马,将王成的军书递上。 赵基伸手接过,看一眼身边的韩述,韩述立刻去给这传信的虎贲取水。 翻开军书,原来王成派人在大泽岸边伪装打渔船夫,王晨企图乘船前往大陵县,就这么轻易被捕。 看完军书,赵基就问饮水的虎贲:“抓住多少人?彼此死伤多少?” 虎贲放下空碗,并端着接水,嘴上说:“没死人,王屯将在芦苇丛中设伏,王晨上船后就引到芦苇丛中,轻易被捕。倒是有三个人护送王晨登船,一人搏斗时被杀,还有一人跳船时被射杀。” 说罢,这虎贲端起碗饮水,时刻等候赵基的询问。 只要己方没死人,那就不算死人。 “消息可曾走露?” “不曾,王屯将担忧陆路押解被太原人劫杀解救,就命人用船押解,天黑时能到大营。” “嗯,知道了。” 赵基抬眉看了看已经显形的启明星,就说:“稍后你也乘船回去。” 他必须回去,作为虎贲,他在祁县还有一队虎步兵需要节制。 赵基担心这家伙夜里赶路被俘虏。 郡兵突然作乱,说明一些人已经反应过来,企图调离自己去西岸,并着手开始布局反击了。 只要王晨入营,取得部分口供,明日一早就能一举摧毁中都五县的豪强! (本章完) 第189章 大事将定 - 虎贲郎 - 中更 天子行营,西部小营。 临近湖泽堤坝,夜里风大。 被赵基强行挽留做客的呼厨泉出帐篷散步,他多多少少有些焦虑。 身处高位,人最怕的就是失去利用价值。 此刻也只能在有限的营区内散步,只希望外界能有一些好消息。 而东部营区,五千新兵入驻,夜中执勤更严。 赵基巡查至此,路过贾诩营房时见帐门处透着光芒,索性就来找贾诩。 帐内,贾诩精神奕奕,仿佛夜猫子一样。 给赵基倒酒后,拿起中都县邑的天赋籍册继续研读,斜眼见赵基没胃口饮酒,就问:“侍中为何如此忧虑?” “大事将定,就恐顷刻间满盘皆输。” 赵基端着酒杯轻轻晃着,询问:“先生为何能如此安定?” 贾诩略感疑惑,随即也就释然,自己像赵基这么大的时候,被羌人抓住只能假冒段颎外孙来保命。 若是赵基,大概率当场就跟羌人砍杀起来。 所以赵基的早慧,不仅仅是刚猛骁勇,更在于谋略深远,俗话就是想的多。 放下手中籍册,贾诩认真思索:“侍中可是为郡兵作乱而发忧?” “是,我已封锁两岸,消息交流不畅,郡兵却果断作乱,实在是疑惑。本以为抓住王晨,就能抓住主谋。结果王晨话说就跟竹筒倒豆子一样,看着也不像是王晨主谋。” 作为祁县王氏的家主,三十岁出头的王晨已经可以挑大梁了。 看着神情狐疑的赵基,贾诩不由呵呵发笑:“侍中实不必如此,以某观之,太原之众已然如土鸡瓦犬,一触即碎。” “那太原郡兵何以作乱?” “这……” 贾诩收敛笑容,看赵基:“侍中,世上没有那么多的阴谋。太原人若是敏锐于谋略,布局深沉,那就不会有王允这样的人了。” 他感觉赵基有些过于注重谋略,少了少年锐气。 见赵基沉思,贾诩又指着帐门:“如今之天下,就如这夜色一样混沌不明。但凡有识之士皆明白,这天下终究会破晓、长明。如侍中这样的旭日,谁肯为敌?又肯交恶结仇?” 赵基想了想,感觉他是主动给公卿佐证清白,问:“那先生可能看破郡兵生乱的内情?” 贾诩谦和做笑:“其实侍中也能看明白,只是如今心神皆放在太原各家这里,忽略了一人。” “谁?” “我若说出来反而不美,会妨碍大局。” 贾诩说着一笑:“侍中可明白了?” “明白了。” 赵基端起酒杯浅饮一口:“他想自保。” 只能是呼厨泉,如果自己这里杀了呼厨泉,呼厨泉的部众就会失去控制,与郡兵联合作乱,掀起更大的动荡。 局势越发动荡,自己这里镇压的兵力捉襟见肘,那中都五县,北边阳曲各家就有串连、起兵的可能性。 甚至时间拖久了,袁绍的军队就能从井陉道杀过来,出现在晋阳东侧的榆次。 贾诩只是笑了笑,劝说:“留着他更好,否则匈奴生乱,更不利休养。” 呼厨泉需要时间来稳定匈奴国内,担任左贤王的刘豹是于夫罗的儿子,肯定不怎么信服他这个单于叔父。 去卑更是于夫罗的旧部铁杆,留着呼厨泉,才能有效维持赵基与去卑的友谊。 扶持去卑,拉拢刘豹,才能制衡呼厨泉;与这三人保持和睦,才能压制独大的屠各匈奴。 被压制的屠各匈奴,才能充当塞内匈奴与鲜卑之间的肉盾。 既然拿到了太原,就必须考虑诸胡内外的关系。 而挟胡自重,历来是边郡重臣、宿将的傍身手段。 关心外交,自能让很多人忽视、忍受内部矛盾。 此刻也不例外,有时候外人比自己人更好用。 赵基一杯酒下肚,也放松了很多。 郡兵本来也不好处理,现在作乱,更坐实、加剧了王柔矫诏、行刺的说服力。 将中都五县处理干净后,再对袭夺平陶的乱军发动致命一击,才能有效打击太原人的傲气。 仅仅是权谋、行政手段进行诛杀,太原人肯定不怎么服气,县吏们也会懈怠磨洋工。 天色渐亮,营地晨钟敲响。 盘坐的赵基睁开眼,营帐内是一种青白色。 他抬手看掌心的技能图腾,略有些急迫,很想去看看第三个技能。 不由想到了脸颊黑漆漆的皇后四人,又想到了貂蝉的原型人物。 具体来自哪里不重要,貂蝉多指宫中伺候侍中的女官,貂蝉冠太重了,侍中们在侍中庐议政的时候,貂蝉冠都由专门的宫人捧着。 两汉侍中与貂蝉女官发生什么都是一种很常见的事情,宫人那么多,到了皇帝那个层次,根本不在乎。 汉家皇帝从来都不是小气的人,这年头男女又是穿胫衣,男子器物雄伟的,走路就左右晃荡,像个摆钟一样。 所以给吕布送马的时候,换貂蝉来给自己捧冠,这很合理。 反正送给吕布的,也是公马为主,是消耗品。 给自己人生又立了个小目标的赵基当即干劲满满起身,戴上巾帻扎紧额带,揭开帐门就见各处炊烟弥漫,营火未灭。 守门的匈奴扈从对他拱手行礼,赵基摆手回应。 按着往日习惯,他快速登上营帐旁边的践踏,眺望各处。 东边天际泛着橘红,云彩红彤彤的。 他观望营地之内时,金色的阳光洒下,将箭塔上的赵基照的一片金红。 中军营区,杨琦也起身,这段时间的安逸生活反而让他有些不自在,略感烦躁。 甚至有一种错觉,好像跟着粗糙汉子一起劳作时更快乐一些。 基层小吏的崇敬,百姓、军士的爱戴,那种满足感是很难用言语形容的。 杨琦在营房前散步,等待开饭。 现在回想起来,不管是登记田亩,还是在尧帝陵庙工地,与一众底层吏民聚在一起吃饭,的确很是热闹,他胃口也好。 甚至典厩的时候,五个人也能苦中作乐,无话不谈。 而现在跟随天子,被困在中军营地,吃喝不愁,生活惬意……可人与人的互动明显少了。 哪怕堂弟杨彪,也都没精打采的,好像失去了快乐。 杨彪漫步走来,说:“兄长,单于入彀,近日当有大变发生。” “嗯,以赵侍中行为,能拖到今日,已经很是谨慎了。” 杨琦站在栅栏前,望着东边营地吃早饭的新兵,崭新军服穿在身上,此刻看着火红一片。 不由得杨琦伤感起来:“王允当年有他一半的谨慎,朝廷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为了巩固地位树立权威,蔡邕说杀就杀,不给凉州人一点活路。 现在好了,蔡邕的女儿被赵基藏了起来,还去编撰什么教授虎贲的教材。 蔡昭姬再不孝顺,也会稍稍调整一些经典的轻重次序,足以将王允、太原人当成反面典型。 贾诩更是随军而来,不抛头露面,怕的就是引发太原人警惕。 这条毒蛇藏在暗处,太原衣冠岂有活路? 杨琦并不感到惋惜,天下各郡残破,凭什么你太原独善其身? 还借匈奴人之手封锁道路,对朝廷见死不救,简直死不足惜! 别说他们这些公卿,就是随驾东迁残存的郎官,一个个都充满了干劲。 两人闲聊之际,就见大长秋时迁出营向东,去东部营区找赵基。 兄弟两个互看一眼,默契去洗漱。 刘协睡意较浅,生活在军营中令他感到一种独特的安宁。 列位公卿洗漱后,也都来与他一起享用早餐。 刘协依旧绷着面皮,不苟言笑。 待杨众、伏完以及另外五人落座后,呼厨泉也引着几个重要的名王、氏族长者入席。 刘协就问:“单于昨夜可好?” “臣安好,谢陛下爱护。” 呼厨泉看左右:“怎么赵侍中不在这里?” 伏完回答:“赵侍中执掌军事,与士卒同饮食,午间闲暇时才会拜谒陛下。” 呼厨泉点着头,对刘协拱手:“陛下,西岸郡兵作乱,臣担忧部众慌乱。恳请陛下许可,准臣派遣重臣返回营中安抚部众。” “可以。” 刘协笑着应下,他相信他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呼厨泉也松一口气,端酒杯敬酒:“谢陛下。” 刘协微笑,也端酒杯,浅饮一口。 (本章完) 第190章 汾阴之刑 - 虎贲郎 - 中更 午前,中都、京陵、邬县的囚徒押解抵达,被集中于堤坝西侧。 五千新军穿崭新军服,持木棍,戴布兜鍪,穿着布鞋分队站立在堤坝上。 远远望着,仿佛一条浑厚的红线贴在堤坝上。 越来越多的衣冠、豪强子弟被押解而来。 负责押解的县吏见到这种场面,许多人已经走不动路,但依旧强迫着自己。 人人沾亲带旧,孙资遇到的难题,也就摆在了他们面前。 参与押解的虎步军列阵于南北两端,堵住两侧。 各处还有骑兵监督,而押解而来的衣冠、豪强子弟多已用绳索绑了双手,十人一串。 戎车之上,青色伞盖下,赵基尽可能用平静目光望着这一切。 一直忙碌到午后,祁县、介休二处的衣冠、豪强子弟才抵达。 五个县,足足抓来八百多人。 论资质,不亚河东虎贲,甚至彼此都是一伙人。 论家资,这些人远胜次子为主的虎贲。 卫觊驻马于赵基身侧,眯眼看着那人头攒动,四处张望的群体。 若不是赵基果断发动兵谏,那么等朝廷公卿完成郡兵、宗族部曲整编后,就会强迫赵基在涑水河畔这样处决河东衣冠子弟。 到那时,赵基大失河东人心,也将沦为朝廷的打手,再无人望可言。 至于释放、怀柔……夺了对方祖祖辈辈经营、兼并来的财富,你还指望对方感激你的不杀之恩? 就是借粮,这些人都能记恨你一辈子! 袁绍就在太行山东侧等着,高干就在上党,不迅速处理内部隐患,这些人联合起来给高干、袁绍带路,这就会死很多人,整个太原会被战火摧毁。 到时候死伤何止数万? 不仅要处死这些人,还要彻底抄家,子弟贬为奴隶去挖矿,从事危险又能集中管理的工作。 妻女没入官室,进行集中劳动。 吃够苦后,再分配下去。 王晨勉强站在前排,彷徨观望左右,无尽的恐惧已将他淹没。 此刻声音干哑,甚至呼喊不出像样的声音。 百余名虎贲站在他们面前,齐声宣读罪状。 很快他们的宣读声,被死囚喊冤、叫骂、诅咒声音盖过。 堤坝之上,五千新兵神情各异,多数以惊惧为主,唯独没有同情与怜悯。 死囚企图冲击百余虎贲阵列,却被阵前的持矛虎步军刺击逼退。 这些死囚十人一组,行动不便,一人被刺死,其他人也难以逃跑。 随着百余虎贲宣读完毕,他们面前立阵的虎步军开始持矛前进,将难以逃跑的死囚扎死。 三个虎步军重甲百人方阵有序前进,矛戟如林。 死囚向南北两侧逃跑、冲击,结阵于此处的虎步军以矛戟扎刺,阻拦他们靠近。 也有些死囚相互配合,企图向堤坝上突围。 堤坝丈余高,地势相对平缓。 当面新兵在虎贲厉声督促下,只能以木棍戳刺、劈打,阻挠这些死囚突围。 三个重装虎步兵百人队持续推进,万众注视之下,渐渐推进到堤坝处。 最后一伙抢到木棍的死囚顽强抵抗,不多时就被扎死、剿灭。 这三百虎步军有序后撤,堤岸前尸体堆迭,横七竖八,一串串的。 赵基看了后,对左右说:“以后不要这样行刑了,死囚也是人。将他们分散处置,蒙眼拉到堤坝外,弓弩射杀即可。” 众人沉默片刻,才反应过:“喏。” 赵基看向韩述:“你去调动新兵,让他们从堤坝上下来,从罪囚处经过,再入营。” 担心韩述听不明白,赵基还抬手比划,韩述点头:“喏。” 随即踹马,这时候若有若无血腥气弥漫过来。 韩述感到有些不自在,跟着赵基没少打仗,可这种杀人方式让他感到本能的不适应与恐惧。 太快了,八百多人,就那么两刻左右的时间里被杀死。 不远处,天子、公卿们也在观刑。 都是见过尸山血海的人,相隔的又遥远,甚至听不到什么声音,也就没有太深刻的感受。 王柔本就有罪,竟然敢矫诏刺杀赵基。 真让王柔得手,天子、公卿百官们不见得能更好。 呼厨泉也在旁观,面色变化不定,很是心疼。 如果可以,他宁肯多费一些代价,也想将这些人换走。 这些人太重要了,若是集中起来,足以支撑、发展出一个数千落的强盛大部。 一郡精华人口,饱受诗书熏陶的英杰,就这样像草一样被割掉。 呼厨泉惋惜不已,更感惊悸,却不觉得意外。 汉室政变,哪次不杀的人头滚滚? 越是杀戮,越是能让真正的英杰脱颖而出,踊跃于朝堂之上。 他很清楚,经此之后的太原,已不是他可以觊觎的了。 万众围观之下,太原新兵在领队虎贲的督促下,百人一队,从血水染湿的堤坝草地上穿梭。 他们脚下是乡里的大人物,睡他们妻女姐妹仿佛是一种恩赐的大人物。 他们北边,南边是结阵的虎步军,东面是退回去、血淋淋的重装虎步军。 行走其中,有被受伤死囚抓住脚踝,惊骇失控发出尖叫,立刻就被领队虎贲以棍棒敲打。 有惊无险,五千新兵通过这条血路,血水混合泥土染红、染脏他们的干净布鞋。 等着五千新兵率先返回营地时,已经践踏、采出一条黑红印痕的路线。 随着他们撤离,虎步军各队则调头奔赴各县,去咬真正的硬骨头。 张杨也旁观,他的战车就在赵基旁边。 他询问:“侍中,今该当如何?” “张将军明日一早率部渡河,进驻兹氏,钉在单于王庭与其营地之间。等我抚定五县,就率吏士渡河,到时候围歼乱军。” 赵基语气不高,继续说:“不必急于扑灭乱军。” 张杨点着头,就问:“那各县从贼臣谋反者,该当如何处置?” “按律而已,还能如何?” 赵基抬头看天穹:“有法可依,不必烦恼。各县籍册也在,以往年税额定其合法田产。税额之外的隐田,一律抄没为官田,耕种官田者俱为佃户,纳为编户。” 真正能保留田产的人并不多,也就真正老实纳税的人,家中没有人牵扯进来,才能保住田产。 这种人,普遍是小农为主,所占田亩不足已开发的一成,还都不是什么丰产的良田、水田。 就太原这种关起门来内部疯狂兼并的地方,普通人保不住好田。 能保住好田的人,稍稍经营就有富余资产去兼并发展,也就不是普通人了。 一口气将大多数良田、水田变成官田,今年夏收、秋后后,自己的财政状况立刻就能好转。 自己富足了,才能挤出二三十万石供养雒阳朝廷。 把官田分给隐户,隐户不见得能保住。 索性定性为官田,隐户变成佃户,缴纳三成到五成的收益即可。 有子弟服役、属于抚恤人家的佃户,只需要缴纳三成收益,最高缴纳五成收益。 徭役只限于本县,州郡级别的徭役进行雇工,或安排各县联合施工。 总之,尽可能的将人绑在田地上,少受剥削,减少征税环节和成本。 听了赵基的对田产的安排,张杨忍不住夸赞:“侍中好器量。” 立刻就感到牙疼,如果赵基肯给他分千顷良田,他也不是不能做富家翁。 彼此闲聊之际,赵基的义从、骑奴已开始收拾尸体。 也不下葬,更没有扒这些人身上的锦绣衣物。 而是拖动尸体,摆在柴堆上。 赶在入夜前忙完这些,一把火点燃,要彻底烧成灰烬。 就处理敌我尸体,火化反而简单。 直接这么烧了,以后释放的奴隶,也能轻松一些。 否则祭拜一次祖坟,这些人郁郁不乐,赵基自己也担忧。 干脆彻底销毁,忙完这一切再销毁文件档案。 弄成糊涂账,也模糊奴隶子女的身份,过个二三十年,很多事情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该压制还得压制,决不能让她们充实军吏的家室,更不能去充实皇帝的掖庭。 再遥远的事情,就不是现在该考虑的了。 (本章完) 第191章 泛舟之役 - 虎贲郎 - 中更 紫金山,侯氏庄园。 夜间难得一场小雨,带来了久违的清凉。 蔡昭姬晨间出门,就见园中菜圃湿润,叶片之上点缀露珠。 这还是她迁入这里以来的第二场雨。 她欣赏雨后菜圃盎然新绿之际,婢女快步来见:“夫人,夫人!” 蔡昭姬回头就见婢女入门,绕廊下而来:“夫人,赵侯征兵了!” 婢女喘息:“昨夜来的令,魏侍郎要督千人北上,说是三日后出发。” 蔡昭姬疑惑思索,就问:“庄园内外守军士气如何?” “尽皆喜悦,说是赵侯终于想起他们了。” 婢女又补充说:“听管事的说是三日后出发,五月初二日集结绛邑,要乘船北上。” “知道了,你再去打听……先等等,拿我手书去见魏子昂。他若同意,就让人来我这里取手稿。” 蔡昭姬说着又改口:“算了,待我手书一封,你托魏子昂带到太原,交付赵侯。” 前线事务繁多,赵基应该没时间审阅她这段时间整编的教材。 婢女见此掩鼻轻笑,蔡昭姬也不以为异,转身就去书房里写信。 庄园内精华人口已经搬空,就连储备的粮食都已快空了,这里更像是蔡昭姬治书、编写教材的基地。 侯氏兄弟发展这里,念旧是一回事,交通不便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现在赵基对外发展迅猛,自然不能缩在山沟一隅,自然要合理分配人力资源。 就连庄园之南,山沟深处的冶炼场,人手也抽走大半,等剩下铜料熔铸、锻打为马掌后,这里就会封闭、停工。 不管是襄陵还是平阳,都有更好的铁矿与冶炼基地,重新经营即可。 只要矿脉还在,恢复起来并不难。 冶炼场内,魏兴监督最后一批马掌装车,将连着铜料一起运往庄园。 计划赶不上变化,既然赵基命令他率人参战,魏兴又找不到合适可以接替他坐镇冶炼场的人,只好彻底停工。 熔铸的是铜器,铸造的是马蹄……这东西看着是马蹄,实际上可以当钱用。 魏兴引着几个人检查储料仓以及周围,确认没有遗留之后,引着队伍向庄园进发。 行进之际,他的伙伴、乡党各乘健马,往来监督队伍,免得物资遗落、人员逃亡。 马掌这种东西虽然他们没列装过,可侯氏本身就有钉过马掌的马匹,自然清楚这种马掌有多么方便。 对大多数骑士来说,第一次了解马掌,都是感觉这东西方便。 临阵之际,不需要给马蹄包裹什么草鞋、皮鞋,很节约时间。 至于蹄铁对突骑的增益,绝大多数人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认知。 而魏兴认识到了这一点,西乡的申屠兰也认识到了。 只是这种增益并没有让突骑的威力达到质变,突骑想要发展为完全体,还差双边马镫。 所以他们两个人都围绕着侯氏庄园驻守,一个驻守山沟深处的冶炼场,一个现在驻守唐城。 车队中,魏兴的妾室刘氏坐在一辆拉粮食的车辕上,头戴竹笠垂下白纱。 如今孕相已显,两手抓着车上护栏,观察着道路两边风景。 她眺望队伍前端,魏兴比她想象的豁达。 对于赵基的征发令,魏兴表现出了极高的积极性,能不能再立功分一个豪强妾室,就看他这次表现了。 队伍后方,韩栋等人也骑马跟随。 对于他们,魏兴不敢带到前线,准备交给裴秀重新安置。 等朝廷走了,他们这些人才能重新露面。 而在此刻,赵基正站在湖泽堤岸上,双手叉腰看着远远航向汾水的船队。 都已满载粮食,足足十二万石粮食的船队就这么起航了,大小舟船五百余艘,很多都是只有一个船夫摇橹的小船。 甚至许多船连尾橹都没有,反正也是顺流而下,船夫能撑船控制船只即可。 想要稳定输运粮食,必须依靠大一些的运船。 北上太原时扬帆逆流,南下时顺流漂泊。 就运输量来说,第一批能运十二万石,但能扬帆返航这里的不足二百艘船,下一次也就能勉强起运七八万石。 这些粮食足够激发河东人的全部潜力,就连匈奴五部、直属匈奴都能稳定下来。 赵基观望舟船南下之际,贾诩登上堤岸:“侍中,王氏坞堡已破。只是其族裔举火自焚,燔烧蔓延,并无搜到王氏籍册,也没查到王氏金库。” 说着,贾诩看赵基侧脸:“因天干物燥,王氏族裔多葬身火海。” 赵基闻言扭头看贾诩,才伸手接住贾诩递来的公文,是王成写来的。 内容与贾诩讲述的没多少差距,弄的赵基有些分不清虚实真假。 王家子弟到底主动纵火,还是被围后被其他人纵火……这种事情,赵基没有亲自参与,也不好贸然相信王成的汇报。 想了想,赵基就问:“王氏储粮如何?” “没有报告,说明储粮方面应该不是坏消息。” 贾诩询问:“可要派人调查?” “不必了,有县吏在,真实情况相差不会太大。” 赵基一叹:“盐池只有一个,想在别处找一座金砖密室,实属妄想。其实翻看各家账本,也不如想象的富余。” 鲜卑在北,匈奴在侧,太原人内部兼并又很凶猛。 所以各家都在进行某种‘军备竞赛’,虽然做生意、兼并土地有盈余。 可同郡的竞争对手们都是差不多的状况,为了避免被兼并,太原人选择了两种办法。 一个就是多蓄养部曲,供养脱产的武装人口;另一个就是积极读书,把钱在求学方面。 可惜如今这样的乱世,提升学位、名望的收益已经不大了。 而武装部曲……这些也是人,你敢降待遇,这反而是自找麻烦。 所以这些年太原各家有盈余,但销也大。 甚至因为鲜卑、匈奴在侧的原因,延缓、压制了各家内部武装兼并。 也就是说钱养了部曲,但始终没打起来,又都不敢随意裁减这部分支出。 结果就是一个个虚胖,协助王柔吓住了匈奴人,但又缺乏实战经验。 到了眼前这一步,这些武装部曲缺乏组织,基本上比较配合县吏的抓捕工作。 赵基感慨完毕,又说:“等船队归来,我就渡河讨伐平陶乱军。只是太原政务冗杂,我希望先生可以帮我。” 说着赵基转身,对贾诩长拜。 贾诩没有直接答应,反而说:“侍中重造籍册,这可是一桩繁复的事情。若是完成此事,仆与侍中可就难容于天下。” 赵基本人兼并这些豪强的土地,外郡、本郡人的反应情绪不会很大,也就虎贲、朝廷会不满。 可赵基不要太原的土地,而是以缴税记录的方式反向筛选,将过去没有缴税记录的田产一并改为官田。这个过程中,就要重新检地,这是戳各地士人肺管子的大事。 见贾诩似乎比较害怕这个,赵基却说:“事到如今,不是你我遵奉朝廷剿灭他们,就是他们杀死你我。已没有他路可走,除非去当狗。” 贾诩不反驳,又问:“侍中可是要让贾某领太原郡?” “嗯,此前就有此意,就是怕早早通报,会引发太原人不满与警惕。如今太原英杰只剩下温恢一人,先生来领太原,已无隐患。” 赵基简单讲述,还有些事情没必要细说。 比如朝廷这里也感觉自己杀戮的有些过分,打了退堂鼓,想免掉自己的郡守职务,换个人来当。 不是他们想夺取太原的控制权,而是纯粹想表达一个信号,否认朝廷在‘检地’方面的立场。 别的事情,朝廷还能装糊涂。 可检地这种原则问题,朝廷必须要跟自己划开界限。 贾诩来当太原郡守,自然不怕太原人投靠贾诩。 或许贾诩上任后,残留的太原人反而会怀念自己。 见赵基诚心邀请,贾诩确实有些不太好意思拒绝。 就如王成攻陷王氏坞堡一事,这件事情贾诩派人来做的话,就不会出这么大纰漏,弄的王成里外说不清楚。 (本章完) 第192章 镇之以静 - 虎贲郎 - 中更 中都五县稍稍平定,又是一轮强征。 各家部曲陆续汇聚大营,五个县聚集来八千人。 这一批人的素质远比第一批五千人要好,但成份不良,没有经过仔细甄别,状态不稳定。 连杀带抓丁壮,五个县秩序大好。 有贾诩在一边盯着,赵基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 静静等候各县检地、编户、抄家各项工作进度,他恨不得自己亲自去办,实在是分身乏术,更缺乏足够充沛的行政人手。 绝大多数事情必须依赖各县现役的县吏,但也不能过于放纵、姑息。 每天赵基都要抓几个典型予以重判,就连虎步军、河内兵踩线的吏士,也会被他处决。 稍稍踩线本就是一种试探,若不进行回击,下一回可就不是底层吏士踩线这么简单。 赵基驻屯中都不动,等候河东援兵。 以他现在的体量,可以镇压五县任何一路的叛乱。 四月二十七,辛酉日。 来自晋阳的船队抵达中都大营,一车车的头颅送入大营。 每颗头颅上都绑着小布片,上面书写身份信息。 足足七百余颗首级,年龄无上限,最低也是十二岁。 徐晃在晋阳已经杀红眼了,赵基这里处决的最低年龄是十六岁。 徐晃经历过河东、关中、东迁一系列战争,根本没有仔细筛选的心思,稍稍有男性特征的就立刻处死。 其他孩童也一并抓捕,现在晋阳王氏即便有遗漏的男丁,要么是游学、访亲于外,再要么就是男童扮作女童躲过了筛查。 同时徐晃还送来厚厚的名册,不仅是晋阳王氏的族谱,还有近世三代人的姻亲记录。 “公明忠直,我北面无忧矣。” 赵基感慨着,与他一起处理各种公文、急信的贾诩不言语,只是揉了揉酸困的腰背。 这段时间里,他们两个主要精力都在公文处理上。 贾诩休息不好,缺乏运动,久坐之下腰肌劳损。 见贾诩神情,赵基转手就将徐晃的公文递过去:“先生看看,我这里也不能再拖了。” 贾诩接过后阅读,眯眼:“再等两日,侍中要沉住气。河东各家如断头之蛇,死而不僵。侍中守之以静,纷争自定。” 客居郡北的塞外四郡移民也受张杨号召,已经起兵响应徐晃,在徐晃调度下占据各县,封堵各处塞障、关卡,并重建县府。 这些移民本就有自我管理的队伍,从中选拔人手,组建县府不难。 令狐氏、郭氏已经被困,徐晃整编王氏仆僮、部曲后,就会出兵扫荡。 所以赵基看来,现在必须与徐晃比拼速度,如果徐晃率先完成郡北的统合,对自己多少有些不利。 不是怕徐晃造反,而是周围还有张杨、郡北客军、匈奴人、雁门兵这四股势力,还有个作壁上观的朝廷。 万一这几个公卿忍不住手痒,企图下场摘取胜利果实,那就不好对付了。 可贾诩不认为公卿还有胆子跳出来摘桃,河东人不服,没了河东人压制,太原人、匈奴人联合起来,能将公卿生吞了。 此刻统筹一郡各方面多条战线、政务线以及可怜的情报线,赵基就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不是缺乏自信,而是下面人执行效果远不如自己预期。 也不是下面人首鼠两端,实在是个人素质、手段不行,也缺乏足够的阅历。 行政,需要抽丝剥茧,更需要快刀斩乱麻。 这种时候,赵基更是不敢轻易离开大营。 他就是压舱石,哪怕贾诩都无法取代他的独特作用。 可徐晃在郡北进展迅猛……其实徐晃也没有那么迅猛,此刻也是报喜不报忧。 起码单独一个晋阳城,就能束缚住徐晃,让徐晃短期内不敢轻易离开。 这不是找可靠军吏守城就能解决的问题,晋阳城大,留守的军队不能少。 可整编了太多宗贼,留着他们在城中军营里进行训练,还能慢慢转化。 若是带出去,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哗变。 赵基相信徐晃的能力,相信徐晃公文中奏报的信息;可贾诩不这么看,认为徐晃现在如赵基这样也被困在一隅,难以动作。 不是真动弹不了,而是行动的代价、风险太高,除非战术意义非凡,否则不动就是最好的动作。 如果徐晃更聪明一些的话,会调度外围力量,封死令狐氏与郭氏,等待赵基腾出手来处理。 这样的好处有很多,能避免令狐氏、郭氏部曲殊死反抗,减少郡北各部的强攻折损。 但贾诩控制不了徐晃,只能当面劝赵基稳住,继续等候。 每过一日,中都五县的掌控力都会提升;参与行动的虎步军、河内兵也需要时间恢复。 新旧两批征募来的军队更需要时间来磨,枯燥的闭营训练,最少十天的服从训练,才能建立基本的管理权威。 反正关中那边李傕郭汜联军进攻苏氏坞堡失利,他们自己崩盘,已无法对河东造成实际威胁。 就连段煨,也开始主动送信,向安邑派遣人质。 只是段煨也有人质在李傕那里,今年拿谷物换回人质后,段煨才能恢复自由。 单于呼厨泉也扣留在大营内,右贤王去卑、左贤王刘豹也陆续派人来请战。 太原人就如贾诩说的那样,带毒的蛇头已经被赵基砍下,正疯狂扭动肥壮的身躯,看着凶猛、难以控制。 可只要赵基这里静静等着,这条无头的肥蛇就会安静下来,然后带着盟友分餐即可。 匈奴右部、左部王庭派人来请战,也不是他们预见了太原人的衰亡。 这只是匈奴人这么多年世世代代养成的习惯,只是想尽义务的同时来凑热闹,有好处捞一把,局势危险的话,这些人自然会主动规避。 因此,贾诩看来赵基留在这里不动,那就是自信的表现,手脚四肢自然会处理周围的麻烦。 等处理的差不多,没有隐患时,再集合兵力,一拳打爆叛乱的郡兵即可。 反正急着迁回雒阳的是天子、公卿,赵基又不去,他贾诩也不可能去,这有什么好着急的? 至于袁绍派兵走井陉道杀过来……天子朝廷可在太原,袁绍不敢贸然出兵。 出兵少了不济事,徒惹舆论攻讦;出兵多了,就这两年的旱情,袁绍的大军在井陉道吃什么? 黑山军一股股的脱离张燕,参与到河北、中原的纷争,不是这些人喜欢战斗。 而是山里生活更苦,恶劣条件下减员剧烈。 与其自我饿死、病死,还不如出山去拼杀,说不好还能杀出一条活路。 各方都被粮食扼住了咽喉,袁绍早已将治下能吃的大姓、豪强吃了一茬,再吃的话,会引发新一轮信任危机。 因此外部形势稳定,又拿着太原地区的主动权,赵基凭什么主动出兵,下场参与战斗? 打赢了无非加速那么一段时间,可若打输或相持呢? 贾诩洞若观火,他的提议下,赵基稳坐大营不动,静候各方面进程有序推进。 哪怕次日雁门郡守申屠备遣使来报,说是大陵县豪强商氏举兵两千叛乱。 赵基也是不动,只是以朝廷的名义让申屠备率兵入驻大陵县城。 不论郡兵与商氏部曲合流,还是不合流,他们都无法扭转大势。 除非他们联军之后,向晋阳出发。 围了晋阳,将被割裂包围的令狐氏、郭氏解救出来,彼此合流形成万余规模的集群,这样才有战略相持、反攻的希望。 (本章完) 第193章 援军抵达 - 虎贲郎 - 中更 汾水流域有着稳定的南风。 船队自大泽排水口缓缓穿梭,航入湖泽区域后全力进发。 中都大营时近处的码头临时增修,船队抵达之时,也调来五千新兵准备运粮。 舟船陆续停泊靠岸,魏兴率先下船,直奔赵基所在:“侍中。” 赵基审视这家伙,看向他的左腿:“伤势恢复如何?” “不影响骑马走动,就是不好发劲。” 魏兴在赵基面前来回走路演示,又做了几个攻击、发力的姿态,脚掌无法自然伸缩蹬地。 不是失去了爆发力,而是目前还没有彻底痊愈。 赵基稍稍安心一些,就问:“子昂你在休养时,可读了什么书?” “呃……哪有心情读书,我那妾室倒是会一些,也会的不多,就会照着书册念故事,又不会注解,我也听不明白故事。” 魏兴转移话题说:“倒是杨吉会做人,请蔡夫人给他誊抄了几卷书,回去就找人一起研读。” 杨吉崴脚伤势比较严重,最近都是乘车出行。 为了这家伙上厕所方便一些,赵基还顺手发明了一个带大洞的折迭椅。 魏兴紧接着又问:“侍中,你跟蔡夫人关系如何?” “不如何,我欣赏她的才华,她也欣赏我的才华,仅此而已。” 赵基审视魏兴,魏兴掏出一迭帛书:“那她还给你写这么大的帛书?” 说着递出,赵基拿起来见帛书折迭后用针线缝了,也就收了起来,对魏兴说:“让你读书不是让你去做博士,就是当故事听,也好过不听。” 经义记录的就是故事,各家注解就是对故事背景的详细扩充,以及阅读理解。 同样的故事,不同人就有不同的理解。 见魏兴不语,赵基指着他左腿:“以后你若不幸断了手脚,你说我该怎么办?把你养在侯国里?还是让你回乡牧马当个富家翁?闲暇时你要多读书,只要你头还在脖子上,没了双脚,我也会把你扶到郡守大位上。” 魏兴听着感动,又感觉有些别扭:“腿断了,那还有什么好活的,还不如死了。” “告诉你一个秘密。” 赵基对魏兴勾手,周围虎贲看着,魏兴附耳过来,就听赵基低语。 魏兴愕然:“果真?” “骗你做什么?” 赵基给了他胸膛一拳就问:“还死不死?” “肯定不能死。” 魏兴笑着回答,他没想到双腿断了还有其他好处。 其实赵基也不清楚真假,只是自己推断的。 双腿断了,人体血液循环路径变短,心脏泵血效率增高,自然利于战斗。 见其他人好奇,魏兴也就说了出来,众人也是哄笑不已。 一个个心痒难耐,谁都清楚,平定太原后,人人都会拥有妾室、奴隶与一份小产业。 没有意外的话,明年这时候都会拥有孩子。 笑谈之际,后续援兵下船,是裴秀督率的留守义从,足有一千八百余骑。 这段时间平阳侯国恢复生产,贾逵组织协调之下,赵基的本部义从也都配发了军服。 为了区别于河东骑士或其他汉骑、匈奴义从,这支义从列发的是紫色军服。 范氏、卫氏庄园内,就有懂紫色染料以及染布技艺的家族,只是此前父子相传,产量不高。 汉军军服以绛色为主,而京营禁军会有部分列装紫色军服。 一些郡国兵也会采用蓝色、绿色或青灰色为主色,佩戴赤色披巾。 不是什么地方割据思想,主要是经济问题;而到了现在,关东混战,生产凋敝,已经出现了黑色军服、白色军服。 紫色军服的义从部队牵马下船,列队于滩涂草地。 裴秀也驱马来见赵基,一跃下马:“赵侯。” “现在七哥、子昂都来了,我也就不担心什么了。” 赵基上前抓住裴秀的手,心里感到踏实:“我已命人建造好新营,饭菜酒水都已备好,快入营休息,这里交给新兵装载粮食即可。” 裴秀谦和做笑,说:“船队北上时,见西岸不时有匈奴散骑北上,汇入单于大营。赵侯可是要援引匈奴破贼?” “不会,这种事情我们自己来办,匈奴人看着就行了。” 赵基也对附近虎贲说:“杀贼的事情也靠匈奴人的话,我们也拿不稳太原。太原乱兵已裹挟平陶宗贼汇合大陵宗贼商氏,步骑七千余人,车千余辆,欲北上晋阳。” 魏兴立刻问:“可要拦截他们?” “不急,先让他们走两天,等他们在晋阳建立营寨后我们再去。” 赵基说着环视:“不然击破他们,还要重新建造营垒羁押他们。” 裴秀也知道这里不是商议这种决战的地方,就跟着众人做笑,纷纷上马,跟随赵基越过堤坝,进入新营地。 大营内,杨琦在瞭望塔上吹风,看着紫色军服的匈奴义从鱼贯而行,踏上堤坝又往新营而去,前后首尾相连。 来增援的虎步军穿赤色军服,穿戴铠甲背负行囊,徒步而行。 步骑交织,紫色、赤色混合在一起,如同一条蜿蜒而行的彩绶。 观望片刻,杨琦对身边人感慨:“恶紫夺朱啊!” 身边的几个公卿也都不言语,注视这支援军汇入新营,步骑参半,约有四五千人。 见他们尽数入营,杨彪才说:“李傕根基已丧,败亡就在两三年内。” 察觉杨彪语气似乎不想去雒都,张喜、周忠斜目看他。 赵温却不做反应,他其实更喜欢长安一些。 朝廷在长安的话,只要打通或者拉拢汉中张鲁,疏通道路后,仅仅是依靠诏书,就能将刘焉弄垮。 益州大姓也在反抗刘焉,刘焉统治益州的根基其实并不牢固。 稍稍来一些外力,以刘焉现在的年龄,新旧交替之际,就能将益州拿回来。 但经历太原之事后,益州人恐怕不会轻易推翻刘焉。 但对赵温本人来说,长安距离家乡很近,利于他从益州吸纳士人,壮大影响力。 即便本人辞官或病死,也方便他的门生故吏、亲族迎丧,归葬家乡。 可张喜是汝南人,朝廷迁到雒阳,大量的兖豫士人就能征辟入朝,壮大张喜的影响力。 例如荀彧、荀攸,荀攸太过于机敏,察觉东迁的苗头,就自请外放蜀郡郡守。 汉中走不通,就带着诏书走荆州,企图从荆州这里入益州,躲避这个乱世。 也不知道荀攸现在是死是活,荀彧也是类似,董卓迁都时就乘乱逃走了。 至于司马防,河东郡守的位置被赵氏夺走,现在留在天子左右日常担任讲读,并未跻身公卿,还混不到杨琦这五人小组里。 他们五个人一起典厩、典农、典工过,他司马防干过什么? 共同的苦难经历,反而增固了杨琦五人之间的友谊。 杨彪也只是试探性的看了看,见没有响应这个话题,索性就不再讨论关中。 反而询问相对知兵的赵温:“河东援兵抵达,太原将定乎?” “还要看晋阳之战,赵侍中若能一战击败宗贼,则郡内清净,政务通畅。届时,自可率兵拥护朝廷上雒。” 赵温语气轻柔:“我担忧曹操,汝南战事已定,曹操也在许县周边施行军屯、民屯。此刻其麾下虎狼之兵顾望四方,恐来雒都。如今之董承,没有张杨助战,恐怕会迎曹操入雒,增添变数。” 他不喜欢强势凶横的曹操,曹操背后站着的是袁绍。 众人无语,也只能等待命运的变化。 (本章完) 第194章 战前噩梦 - 虎贲郎 - 中更 晋阳,位于晋水之北,东侧就是南北贯穿而下的汾水。 城北有晋阳湖,城西有龙山,城东是汾水。 因此想要进围晋阳,实属有些困难。 即便这样,太原叛军还是向北进发,一路畅通无阻。 用时五日,才抵达晋水之北,开始扎营。 晋阳城头之上,徐晃观望叛军,见叛军分为两个部分。 斥候陆续侦查来报,大部叛军在晋水汇入汾水的河口北端扎营,而另一股叛军在汾水东岸扎营。 徐晃不敢轻易出城,再三侦查,徐晃做出判断。 召集城内大小军吏,汇聚城头。 徐晃指着城东南叛军营地说:“晋阳城地势险固,敌众仓促纠合,缺乏器械,也无名将,更无后勤、援军。所以我断定他们来此,并无攻夺晋阳之意。” 配属给徐晃的军司马王琦询问:“都尉是说,叛军伪作攻城之状,意在北上声援、解救令狐氏、郭氏?” “唯有如此,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徐晃说着伸手扣下女墙垛口的黄泥块,指头用劲搓成黄土,眯眼细细撒下。 南风吹刮,尘土向他飞来。 他环视左右:“严守各门不得懈怠,并传告城中各处,城中居民不论昼夜不得出门,否则以从贼论处。巡哨军士严加警惕,若有贼民联合之状,速来报我。” “喏!” 十几个军吏拱手,王琦提议:“既然贼军意在北上,我军何不就势派遣精骑,待贼军遁走时突然杀出?” 徐晃扭头看王琦:“不急,我相信赵侍中。” 王琦与徐晃对视半个呼吸,不再质问,也拱手:“喏。” 此刻,三十余艘运船正扬帆北上。 船队夜宿梗阳津,而船队往来于汾水两岸,将东岸抵达的部分义从骑士向西岸运输。 梗阳津内,赵基观摩地图,用手在晋阳附近点着。 韩述抱来一坛抓饭,就在边上给众人碟子里打饭。 裴秀给赵基递来一碗稠酒,赵基端住,拿碗里的木勺搅动酿酒后如似酒糟的粟米糊糊,先饮一口浑浊清甜的酒液,快速吃了几大口酒糟。 见碗里酒液稀淡,端起一口饮尽。 以左手手背擦嘴角,赵基右手食指在晋阳东边点了点:“他们意见不合,有想联合令狐氏、郭氏的,也有想走井陉道投奔袁绍的。” 两汉以来,太原、河东二郡有六个有名的冶铁基地,盐矿也有两个。 最出名的是河东盐池,另一个盐矿就在晋阳城北,这个盐矿产量远不如盐池,但依旧是盐矿。 这样的小盐矿还有多个,汾水成型处的雁门娄烦、云中沃阳、五原成宜、西河富昌都有这类盐矿。 但整个并州最大的冶铁基地位于晋阳之南,大陵县之北的山脚下。 而这个冶炼基地,乱世以来,已被商氏抓在手里。 大陵商氏有足够的器械,有工匠、矿徒、佃农与矿工,这才是商氏在雁门兵监视下敢于叛乱的底气所在。 晋阳之北肯定还有发现的铁矿,但两汉都没有深入发展,只是着重发展晋阳的冶炼基地。 现在距离晋阳只有半日路程,明日就能迫近、粘住叛军。 裴秀看着地图:“不管叛军是什么想法,我军攻击时,徐晃所部位于汾水西岸,恐难策应。” 叛军分为两个部分,主力在西岸,小股在东岸。 军队北上,肯定先打兵力最少的东岸之敌,也就是商氏部曲。 “他守好晋阳即可,商氏部曲器械精良,还在郡兵之上。明日作战,当步骑列阵齐整之后,再夹击攻之。” 赵基扭头从盒子里拿出黑白棋子当兵棋,递给十枚黑子给裴秀:“明日七哥督率千骑,于东岸北上,择机立阵,不可猝然交战。” 又取出五枚递给魏兴:“子昂你率五百骑也在东岸绕路向北,自行参战。若是商氏向北突围,你缠住即可,不必死力拼杀。若是商氏溃败,截获溃兵即可。” 魏兴抓着棋子,突然问:“我明日提前出发,如果他们向东走榆次呢?也是缠住?” “嗯,你多想办法,群策群力,缠住他们为主,不要急着交战。商氏如今是穷寇,猝然交战,困兽死斗,伤亡不小。” “喏。” 赵基又拿出五枚黑子递给韩述:“这次你我分开作战,你率五百骑在西岸先行,抵达晋水口后沿晋水向西,巡视南岸,多带旗帜,择地布置疑兵。最好分出百骑,深入探索龙山,遇敌后不可追击,退回报我。” 韩述面色涨红,亢声:“喏。” 赵基将其他黑子放在自己面前:“余下骑士由我督率。” 西门俭急切询问:“侍中,卑职呢?” “这些给你。” 赵基另数白子十枚,递给西门俭,在汾水东岸点了点:“明日船队北上,抵近战场时,你这十队虎步下船,结阵向北。与七哥相遇后,相互配合,不得贸然接战。” “喏。” 西门俭长呼一口气,又说:“还以为卑职能节制骑兵,不曾想是步兵。” 其他人轻笑,赵基却不苟言笑看他:“你反应机敏,步兵一旦接战就难以脱身。分步兵给你,是我相信你。若是给子昂,我如何能放心?” 西门俭听着露出笑容,得意看一眼魏兴,魏兴也不在乎,他可有独立行动权。 赵基又看薛朙:“船队交给你,余下步兵在敌众上游下船后,你要封锁汾水。各船务必同进同退,不可分散。” “喏。” 薛朙拱手应下,步兵下船后,船队只剩下冲击、碰撞的作战方式。 全军只有一艘陈旧战舰,余下又是运船,不利于水战。 叛军手里肯定有小船,小船围攻之下,离队的单独运船根本挡不住。 见兵力都布置下去,赵基又说:“所以四更时分魏兴、韩述先开拔;随后船队运输步兵北上,最后我赵基与裴秀各率千骑,从东岸北上,我沿河而走,裴秀绕路,为我右翼。” “接敌五六里处,我率千骑压阵,西门俭督千人虎步下船,结阵后向北而行;船队自行向北,我督千骑北上,绕敌营出于其北,与船队汇合。这时候西门俭、裴秀合兵,以步骑封锁敌阵东南,不与敌战。” 赵基不呼喊表字,以姓名相称,以示郑重。 众人也是神情严肃,其实作战任务并不难,叛军骑兵力量并不算多,撑死也就三千骑。 最危险的是赵基、韩述、魏兴这三支单独行动,赵基负责的是临阵穿插,有可能与敌骑主力遭遇。 韩述、魏兴是探路索敌,也有可能遭遇对方的主力骑兵群。 但赵基并没有太大的担忧,打仗么,你连操作都不敢秀,也就别想着打出漂亮的连环拳、战损比。 自己这里好歹指挥团队都是乡党,可以贯彻一个既定的战术。 而叛军呢,恐怕连个统一指挥都没有。 一口气杀掉王凌这茬人,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也是因为如此,贾诩才慢悠悠的,什么都不着急。 军事会议结束,众人各端着一碟抓饭吃了起来。 魏兴蹲坐在灯火处吃着,遗憾不已:“可惜荚文贞、申屠文芳不在。” 赵基吐掉一块羊骨,吞咽后才说:“文贞要协助守卫大营,这个职责很重。等我入驻晋阳后,我就调文贞北上,与徐公明各率兵马,分别攻拔令狐氏、郭氏。” 至于毌丘兴,现在没人提他。 一个个饭量极好,很快各自打饭吃第二碟。 魏兴忍不住说:“我这次督兵北上经过绛邑时,有人带着妹子来找。” 说着看赵基:“也是西乡的人,还带着个吃奶的小崽子,说是要找阿兴,我就把人带给七哥了。” 赵基好奇去看裴秀:“七哥,真是阿兴的?” “看着像,若是真的,这厮反而走在了我等之前。” 裴秀停下筷子:“我让那女子口述,写了一份信,已派人交给阿兴,由他自己看着办吧。” 他说的走在众人前面,指的是闻喜几个人,不包括西门俭、薛朙等人。 薛朙已经三十二岁了,若是太平时节,薛朙则要开始从附近各县给孩子物色合适的订亲对象了。 年龄最大的王琦年近四旬,等他退出虎贲序列,大儿子立刻就能补进来。 赵基听着,端稠酒饮一口,就说:“他应该会认,他家血脉不丰,他不认,他家大人也会认下。” 反正是庶孙,毌丘毅养得起,无非给毌丘兴找个妾室罢了。 周围几个人也都点着头,魏兴则说:“侍中,我家里那个也快了,估计不是我的。” 见他浑不在意的样子,赵基几个人也只是笑了笑,赵基就说:“你放心,以后我们会注意的。” “各人都有各人的命,管那么多也是无用。” 魏兴说着起身去打第三碟抓饭,刮着陶罐底部浸润油脂的锅巴:“我若没了,侍中、七哥看着帮我养大也可。反正他娘命苦,伺候我的时候也用心,到时候你们养着也行,安排嫁人也可。” 裴秀走过去抬脚踢在魏兴屁股上:“子昂不要乱说,明日是我们打他们,不是他们打我们。” 魏兴也不躲,扭头认真看裴秀:“七哥,我没乱说。长这么大,就这女的关心我,比我娘还贴心。咱们杀了那么多人,绸缪绸缪不算坏事。” “那你放心去死,我当自家的来养。” 裴秀无奈,也不再纠正魏兴,魏兴还想说什么,又觉得晦气,索性就不说了。 临出发前,分给他的刘氏啼啼哭哭,让他心情很不好。 就连做梦,都不是什么好梦。 (本章完) 第195章 人心不齐 - 虎贲郎 - 中更 晋阳城东南,营火燃烧。 多数人采伐芦苇,扎捆结成草庐宿夜。 没有充足的军帐,好在能排班守夜,不至于睡在野外。 汾水东岸,商氏部曲倒是占了一个里社,有房屋可以居住。 但他们来之前,这里的百姓已经撤入晋阳城中,要么去周围偏僻处投亲。 就连井水都被徐晃派人填堵,好在汾水两岸稍稍挖坑就能挖到水脉,饮水不难。 徐晃、赵基都观察到他们意见不合,今夜这种内部路线冲突更是达到了极限。 商氏并非某一脉做主,而是多脉一起发展,有诸多族老。 偏偏又因为独霸冶炼场的生意,导致商氏整体豪横富强,但不受本郡各家所爱。 因此不管郡内征辟郡吏,又或者如名士宿儒征选门人时,都会压制商氏……毕竟商氏是真豪横,子弟日常行举就不受乡人喜爱,自有恶名在。 这就使得商氏只能与姻亲蚕食大陵县,影响力无法向郡里,更高层次散播。 也就是矿场自身就是个暴力资产,否则早就让其他人联合郡府给铲了。 这种背景之下,商氏族老保守顽固,恨子弟顽劣不成器;而新一代商氏青壮年又被父祖约束,纵然有一些想法、见解,也难以施展。 “呜呼!自取灭亡!” 一场沉闷会议结束,几个商氏青年结伴离开,走远了其中一人一拳狠狠打在板筑里墙之上。 黄土碎屑蹦飞,随行的两个伙伴沉默驻步,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们也愤怒。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族老们还想着野战挫败河东兵,威慑河东兵后,向北解救令狐氏与郭氏。 难道遗忘了往日与这些郡望之家的冲突? 说是冲突,更主要是郡望之家的打压与欺辱商氏。 现在仿佛挫败河东兵,商氏解救各家后就能扬眉吐气,挺胸做人了一样。 大多数族老信誓坦坦的表示河东兵是乌合之众,匈奴仆从更是趋利而进的投机之辈。 只要野战挫败对方,就能让河东兵瓦解。 商氏施恩于各家,自此彼此联姻,也将一举跻身郡望之列。 可野战若是打不赢呢? 青壮年中也有很多人希望打赢河东兵,跻身郡望……毕竟打赢河东兵,就能直接迎奉朝廷,这好处何止是郡望之家? 大多数人企图赌命,这时候什么理由都是没用。 哪怕有证据能表明那个平阳赵侯能一箭射个二百步,箭发如雨,千人难近其身……恐怕也是没用,大多数人想赌一场。 赢了河东兵,立刻就能获得西岸郡兵、平陶豪强的指挥权。 好像输了,无非就是一死那么简单。 面对赌狗,商显愤恨无奈。 他恨不得一把火将满屋子的蠢货尽数烧死。 怒气稍稍消退,他对跟在身后的弟弟、堂弟说:“不能再迟疑,立刻带着母亲、阿姐他们走。” 他弟询问:“现在还能去哪里?” “去哪里都行,不能与他们在一起。” 商显对他们说:“我去过河东,侯默三兄弟也不是无能之辈,结果仓促之间被那赵侯袭破。匈奴虽弱,也是桀骜不驯之徒,却能为他所用。单于呼厨泉地位不稳,也是受他胁迫拜谒天子滞留不还。我们何德何能,尚且敌不过王氏,又如何能是赵侯敌手?” 堂弟商曜询问:“族老叔父若是强留?” “我们要走,不煽动别人,他们还能对我们出刀不成?” 商显语气果决:“他们敢杀我们整肃军纪,我还佩服他们果断。这些族老,还活在过去,就如赵侯说的旧日公卿一般,已不堪用了!” 两个弟弟见状,各自去找妻儿、部属与伙伴。 临近午夜之际,商显这百余人摸黑而走,被外面巡哨的同族叔父察觉。 对方举着火把立在那里,商曜想要上前求情。 却见对方举火引着巡逻部曲换了个方向,商显顿时松一口气:“走。” 又走不到百余步,身后就有轻快蹄声响起,另外几个商氏子弟孤身而来,明火行进。 追上商显,彼此相互望着,对方不怎么好意思开口。 商显挥手:“若不是来抓我的,就熄灭火把,一起走。” 当首之人上前干巴巴询问:“还能去哪里?粮食不足,河北遥远,郡北边民也作乱。我们这样分散逃亡,势必被小民所杀。” 溃散的乱军为了获取补给,会掠杀一切可以杀戮、抢劫的百姓。 零散的溃兵也会偷盗、刺杀、纵火;与之相反,战场附近的百姓也会联合起来,围杀、追捕或用陷阱来对付溃乱士兵。 军队远征在外,溃败之后,人生地不熟,失去补给要么饿死,要么在冲突中被当地百姓消灭,只有极少数人能结伴返乡,或沦为山野盗匪。 围杀溃兵,能获得各种相对宝贵的物资;砍下对方的头颅,可以向获胜的军队换取奖赏。 他们是大陵县人,可这里是晋阳地界。 失去组织溃散时,山野百姓可不会高抬贵手。 甚至附近的盗匪也会来战场附近狩猎败兵,以便向胜利的一方谋取好处。 “往山里走,我们百余人,没人敢轻易动手。” 商显已有决断,对几个追上来的族兄弟说:“现在走还有活路,留在这里,部曲、姻亲、女眷孩童能活命,我等难活。” 周围商氏子弟沉默,他们也不是很想造反。 可徐晃在晋阳动手过于迅猛,将晋阳王氏一网打尽,商氏这么大体量,哪怕受郡望之家打压,可与晋阳王氏依旧有密切的姻亲关系。 晋阳王氏也就是王柔这一辈才突然崛起,而之前,与商氏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例如商显,母亲就出自晋阳王氏。 他没心思为舅舅们复仇,他只想先活着。 祖传资产之类的,此刻更是不值一提。 想不到什么可靠的前路,追上来的五个商氏子弟也就熄灭火把,下马步行,牵着马匹前进。 他们也熟悉晋阳地形,沿驰道北上。 当人马困乏时,已到四更时分,隐约能视物。 整个队伍脱离北上的驰道,沿着转折向西的汾水往吕梁山进发。 只要去了山里,条件再艰苦,起码还能活着。 而这时候,韩述、魏兴、船队已经从梗阳津出发。 汾水东岸,赵基检查自己的战车、鼓车、旗车以及备用车辆后,才登上战车。 也不言语什么,只是看一眼身后旗车上的高阳龙,赵基怀疑这家伙能长到两米。 高阳龙挥动旗帜,赵基指挥的这一千二百骑士纷纷上马,沿着驰道向北推进。 晨风吹刮,铠甲在身。 都骑乘备用马,临阵之前行二十里路,会换马;再行十里路,喂马,换马。 直到临战之际,才会换上战马。 至于裴秀、韩述、魏兴三队,只有四成的备用马。 作战之前,还要分出人手看管马匹。 商氏部曲不缺铠甲和精良器械,可这又有什么意义? 商氏真强的话,也不会被压制到现在。 所以要么就是商氏的人不行,要么是外界传言失真,再要么就是族群运气不好,屡屡错过发展的机会。 不管是哪一个因素导致商氏臃肿却没能腾飞,总之都好对付。 赵基不怕这一仗,参与领队指挥的又是乡党伙伴,都不怎么怕商氏。 论实力,商氏也就三倍于侯氏,最多也就四倍侯氏的体量。 以现在他们掌握的实力,连商氏都不敢打,还怎么威慑匈奴,维持各郡稳固、太平? 第196章 声西击东 - 虎贲郎 - 中更 天色放明,赵基本队沿着驰道推进,已经可以看到裴秀所督千人队在右侧七八里处的乡野道路上蜿蜒前进。 这条乡间道路渐渐向驰道汇聚,赵基本队第二次休息,喂马时。 停泊在汾水中的舟船这才靠岸,西门俭引着十队虎步军下船。 黑旗第一队率先下船,此刻已经可以看到商氏部曲上空的炊烟。 而那边对岸就是晋水口,周围郡兵、平陶豪强宿夜,晨间炊烟更是密集。 赵基见商氏没有出兵干扰,待几个虎步兵百人队结阵后,也不与西门俭交流什么,当即率队前进。 汾水西岸,晋水之南。 韩述所督各队临时休整,他坐在营火边上,只是背靠营火,观察晋水北边河口区域。 晋水北与晋阳城之间,是广袤的沼泽湿地,其中改造出许多水田。 但汾水不好治理,因此晋水口附近沼泽淤积,芦苇如密林一样。 这些芦苇才是吸引乱军在此宿夜的原因,可以快速砍伐,建造草庐。 更关键的是这里南边是晋水,东边是汾水……沼泽中芦苇交错如似迷宫,非常不利于徐晃发动袭击。 韩述观察片刻,对身边人说:“通报侍中,就说晋泽内多是步卒、男女,没见多少骑士,我怀疑昨夜西岸骑士渡河转移去了东岸,请他提防敌骑围攻、伏击。” “喏!” 五名使骑应下,当即快步离去,翻身上马而去。 韩述又对左右说:“随我去上游采伐芦苇、树木,制造苇筏、木筏。” 十几个军吏拱手应答,纷纷返回各队,向上游而进。 沿途遇到一处烧掠一空的村落,韩述当即在这里布置疑兵,树立旗帜。 东岸,赵基迫近战场五里。 就见对面在村落外扎立芦苇墙,用这些青绿色的墙来遮挡视线。 他观察之际,船队已开始北上,即将隔断两岸之间的联系。 船队中,薛朙站在桅杆之上左右观察,察觉不妥立刻滑下来,对左右大声:“敌骑皆在东岸设伏!快通报侍中!” “传令各船,准备作战!” 已经不具备穿插、包夹东岸商氏部曲的条件,现在反而要警惕对面强突赵基本队。 船队在号角声中陆续降下船帆,两汉叛军俱是陷入混乱。 晋阳城头,徐晃远眺战场,斥候绕路来报,传递各项侦查到的军情。 王琦焦虑,急声建议:“都尉,赵侯骁猛,必冲锋在前。叛军夜间渡河集结东岸,这不利于赵侯安危。恳请发兵袭扰西岸,攻其老弱妇孺,乱东岸军心。” “不可妄动,城内可靠之兵只有五百,不可信之兵却有三千余。” 徐晃站在原地不动,只是侧头看王琦:“贼军胜在隐秘,我军能侦查到,赵侍中更有船队相随,必然也能察觉。贼军手段就此暴露,以赵侍中兵法,又有何惧?” 王琦急的跳脚,也只能强行镇定下来,双手搭在女墙垛口,陪同徐晃继续观察战场变化。 晋阳城如果丢失,野战获胜,也缺乏决定性意义。 徐晃表现的耐心极好,赵基将最重要的任务给他,他就必须守好晋阳。 如果是在杨奉麾下,怎么可能轮到他来守晋阳? 他的任务往往就是打前锋,带着新旧弟兄去干最凶险的工作。 前锋也很重要,但损伤势必很大,流水一样补兵,又一茬茬的损耗,稍有不慎,前锋就会折断。 现在徐晃敢带兵或出兵支援,那以后这种任务绝不会考虑他,他极有可能沦落为前锋、偏师。 进讨白波诸将、兵谏,以及与匈奴对抗时,赵基本人打前锋就表现的极好,没必要再换人来打前锋。 赵基的弱点是继军与中军,之前徐晃干的都是继军、中军的工作,干的也都很稳定。 所以这个时候,徐晃真不能动。 虽然不怎么情愿,王琦的顾虑担忧也很有道理。 可徐晃自我认知中,他就应该死死钉在晋阳,仿佛石头一样压在太原人心头。 此刻,赵基勒兵不动,相距敌军三里路程,全军下马休息。 后方结阵而来的一千虎步军也抵达,布置在左翼河滩、田野;裴秀所领千骑也抵近,出现在赵基东北三四里外。 阵脚稳定后,裴秀、西门俭都一同来到阵前。 这里赵基已生出火堆,全军烧煮热汤,提前吃压缩干粮。 裴秀一跃下马,走来时就说:“魏兴遣使来报,东面并无敌情;他正向北搜索,若是没有敌情,就说明叛军精锐就在东岸,我们正面不下五千人。” 上前坐在折迭椅上,裴秀接过赵基递来的水囊饮一口。 赵基就说:“韩述也派人来报,说西岸晋泽中多是老弱、步卒与妇孺,约有三四千左右。看来他们知道我要来,故意玩了一招声西击东。” 裴秀就问:“可要传令晋阳,让徐晃出兵,与韩述、薛朙三路攻其西岸弱兵、妇孺?” “晋阳不能动,我已命人绕路传信。” 赵基咬一块压缩干粮,嘴里咯嘣作响,很快就成了糊糊,喝一口水吞服。 西门俭这时候说:“贼众粮秣不足,我们若是围而不攻,他们自己就乱了;若以船队封锁河道,骑士去西岸攻其老弱……” 赵基只是看一眼他,就否定:“如果徐晃动了,就落入他们的算计;我们若是集合兵力攻其西岸老弱,也就落入他们的算计。他们在赌,赌赢了就是哀怒之兵,我不想和他们赌。” 西门俭疑惑去看裴秀,裴秀只是笑了笑,见西门俭还看着自己,裴秀就解释说:“敌人不仅仅在阵前。” “是,我明白了。” 西门俭应答一声,不再言语什么。 赵基专心消灭压缩干粮,放了快一个月,口感也就那么一回事。 最后喝水漱口,说:“我军锐气正盛,不跟他玩这些。” 他起身,看向传令兵:“传令船队骚扰西岸,准许韩述骚扰、纵火焚烧晋泽敌众。不可深入交战,以骚扰为主,我要乱东岸敌心。” “喏!” 几名传令兵快步离去,又有传令兵上前补位,赵基看向两个人:“去找魏兴,让他收缩兵力,注意休缓马力,免得抓溃兵时追不上。” “喏!” 两个传令兵应下,后退去张瓒处拿刚书写的军令,张瓒这里快速书写,认真、仔细盖上赵基的印信。 盖印后,还要仔细检查印文,免得难以识别。 赵基看向裴秀:“我上前厮杀,七哥这里收罗溃散骑士,组织他们休整,择机再投入战场。七哥这里千骑,也择机参战,务必留下五百骑以预防变数。” 双方数千骑往来冲杀,再多的人,实际上也很难接触到对方。 裴秀拱手应下,扭头去看西门俭,西门俭也拱手听令。 赵基就说:“你督步兵以斜阵有序推进,警告各队不得脱阵杀敌,以守御为主。” 说着赵基还做手势,给西门俭讲明白是怎样的斜阵。 这一战就不能指望虎步军破敌,破敌关键就在于骑兵对冲。 所有军令传达完毕后,赵基为前驱,率先脱阵而出,站在车上,抓弓观察前方。 身后二十三台战车与五百余骑跟随,另有五百余骑以横阵推进,等待参战的机会。 裴秀也快速返回本阵,观察战况,准备择机投放兵力。 此刻,已临近午间,日光灼热。 唯一的好消息是附近地面植被茂密,没有什么明显的扬尘。 (本章完) 第197章 有进无退 - 虎贲郎 - 中更 河东兵的船队,令叛军的谋划曝光。 索性也不再掩饰,千余骑士从芦苇墙后涌出,更多的步骑待在芦苇墙之后。 这千余骑士立阵之际,当首一人横举长旗奔向赵基的战车。 赵基捉弓,伸手从车厢取箭,夹箭固定引动弓弦。 战车不停,他已经适应了这种层次的颠簸。 目光盯着那持旗骑士,预判对方轨迹,瞄也不瞄,果断撒放。 箭矢闪过一道残影,百五十步外的豪强代表弓昌面门中箭,毫无反应就失去控制,身体从马上跌落,还滚了滚,没有带起什么尘土。 赵基身后足有四台旗车,‘平阳侯赵’、‘持节侍中’居中,左侧是‘虎贲中郎将’,右侧是‘太原郡守’。 见弓昌中箭落马,其他豪强惊异之际,弓昌的几个兄弟当即策马脱阵,引动百余名乡党骑士率先冲锋,人人争先,想要报仇,更想诛杀逆贼,解救天子、朝廷于危难。 临时主将,郡都尉先莫坐骑不安,他抬手勒马,控马横在几个豪强面前:“这赵阿季率河东子弟挟持朝廷,他以八百人成事。我等不下五千之众,如今他只有三千余,如何是我敌手?” 鼓舞、激励身边豪强,先莫持马鞭侧身扭腰斜指赵基所在,大声说:“此人狠厉,我等一旦战败,身死族灭不远矣!” “唯有击败他,各县义士蜂起,自可迎奉天子,匡扶朝廷,人人皆可加官拜爵!” 说着,先莫右臂持马鞭一挥:“杀贼!” “杀贼!” 一众豪强也是没有退路,纷纷呼喊着,忍不住的几个人率先打马冲阵,他们面红耳赤,子弟、乡党、部曲骑士纵马跟随。 这阵马蹄声过后,先莫扭头看其他人,狠狠再挥下马鞭:“冲!” 这几个人自制力比较强的豪强互看一眼,也都不再犹豫,纷纷驱马,但没有急着冲锋,而是各引着乡党部曲从两翼进击、应战,没有去中路迎战赵基。 豪强联军骑士出击后,郡兵步骑从芦苇墙后走出,他们铠甲精良,士气……却不怎么高。 三百余郡中健骑簇拥到先莫身后,而近千隶属于王柔使匈奴中郎将的义从骑士也分成左右两队,策马而出,上前迎战。 面前有足够宽阔的场地适合交战,这里春秋汾水泛滥时会被淹没。 因而没有开荒,地表植被十分密实,最适合大军交锋、决战。 只要冲过去,就能找到敌手。 如赵基所预料的那样,受匈奴人影响,太原骑士也是游骑战法为主。 都喜欢在一定的安全距离下射弩,或引弓发箭;本能的抗拒冲锋战法与贴身百人斩。 不管是汉军骑士,还是义从骑士,本身就不是贫寒人家。 都不喜欢持矛突阵,当你能克服恐惧纵马持矛突击骑兵群时……主将就会考虑用你去突击步兵阵列。 因此哪怕许多骑士掌握突击的技艺,不会积极配合施展这个战术,更不会主动施展。 反倒是弓氏乡党、部曲中十几人在仇恨激励下对赵基发动冲锋。 然而这十几人脱队上前,皆没能冲到战车三十步内,就被赵基连珠快箭射杀。 现在的赵基已经学会了偷懒,五十步内射击时,他会用轻弓快箭。 有伤害增幅,又瞄着面门射击。 因此体力耗费有限,射速又快,兼具杀伤。 人的抵抗力就那么点,轻箭射中面庞,与凶猛重箭射裂头颅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赵基身后‘持节侍中’旗车里,高阳龙佩戴面甲,对着身后甩臂嘶吼:“擂鼓!” 后方鼓吏也披甲,此刻听不清高阳龙的声音,也看不清他的面容,根据高阳龙的手势,齐齐加速鼓点。 再后方的十几台战车开始加速,组成左右两队,保护赵基、旗车的侧翼。 更多的紫衣皮铠义从骑士从两侧加快上前,与对面而来的敌骑对射。 双方都没有勒马加速的,只跟着本队旗帜穿梭,对着左前方、右前方出现的敌方骑士射箭即可。 要么射中对方,要么被对方射中。 中箭后一定要停留在马上,一旦落马,就很难活命。 彼此没有突骑,全是游骑对射。 双方基本战法类似,都是五百余骑一阵,叛军四阵,赵基三阵,彼此发生一轮密集对撞。 相互渗透而过,在前领队的骑士调转方向,集合本队或友军骑士,稍稍观察后又会发起一轮冲锋。 赵基的义从骑士普遍是紫袍,而叛军服色以红色为主,郡兵是红色,豪强骑士因为夏季穿红衣,也是红色,而匈奴义从没有鲜艳衣袍,是灰、褐皮衣为主。 裴秀督五百余骑观战,己方溃散、找不到队伍的散骑就朝他这里汇合,重新整队。 叛军骑士也是类似,打乱秩序后就会退往村落前的郡兵阵后两侧空地,重新组队。 村落中还有商氏重步兵,村落外是结阵的太原郡兵。 除商氏重装部曲外,其他各家的徒步武装多留在西岸保护妇孺、老弱。 先莫则死死盯着赵基,赵基战车正朝他缓缓推进。 沿途不乏勇敢的游骑小队策马对冲以箭矢射击,但基本上靠近赵基战车七十步,就会被赵基射落,几乎没有例外。 在先莫的观察中,几乎没有人能躲过赵基一箭。 先莫察觉自己的坐骑不安,甚至感觉自己的两腿有些夹不住马鞍。 赵基持续突破,紫袍义从围绕着战车两侧作战,将一队队企图来阻拦的叛军骑士干扰或引走。 很多紫袍义从混战掉队后,就朝着赵基这里汇聚,跟着其他持旗骑士冲锋、射箭。 先莫眯眼观察赵基,观察彼此距离,确定不足二百步时,扭头看郡兵高喝一声:“引强士何在?” “引强士在此!” 一名军吏也是高声回答,持剑高举,斜斜指着赵基所在:“引弓!” 二百多名郡兵强弓手站成五排,组成了杀伤惊人的步射阵列。 他们一轮齐射,杀伤效率不亚五百骑。 这时候赵基战车距离先莫百五十步,先莫强忍着不舒服,右手举马鞭,死死盯着赵基,等待引强士的覆盖性抛射杀伤效果,然后再决定是否投放身边的三百余骑。 他身后的这三百余骑,却是突骑,他们在游骑配合下,能快速驱逐、压缩对方游骑的活动范围。 百三十步时,赵基已拉圆强弓,盯着蓄势待发的强弓手军吏,对方穿戴铁札盆领铠,不算出奇。 就连先莫,也是中高级军吏常见的铁札盆领铠,与周围军吏使用一样的披风。 相隔百余步,很难从一众骑马、铠甲类似的军吏中将先莫找出来。 甚至赵基连叛军主帅是谁都不在乎。 他撒放箭矢,想也不想立刻取重箭,搭在弓上立刻拉圆。 敌方又非移动靶,几乎用不着详细瞄准,或筛选目标,又对着一个身形壮硕的骑将就射出第二箭。 先莫屏息,精神高度集中,他前方一排步兵持盾结阵,突然负责指挥这数百盾兵的军吏中箭。 面门中箭,雄健魁梧的躯体从马上跌落,引发周围盾兵阵型变动。 先莫惊骇,扭头去看强弓队的军吏,原本目光含怒,可却看到强弓队的军吏也是面门中箭,正后仰栽倒在阵前。 随着他栽倒,二百余强弓手几乎不分先后发动齐射,前进的战车遭遇密集箭雨打击。 赵基左肩中箭,他只来得及伸手抓住一支射向面门的箭。 拉载战车的马匹中箭惊乱,而御手也中箭,强撑着一把扯掉活扣,放任惊马逃散。 车辕前倾坠地,御手滚落车前。 赵基抓着车厢刚站稳,就看到七八十步外先莫挥动马鞭,突骑从盾兵两侧涌出,直奔赵基这里而来。 先莫正要往盾兵队伍里凑,就见赵基站在歪斜车厢内,对他射出一箭。 凭着本能,先莫猛缩脖子还企图蜷缩身形,依旧感到头皮一凉,然后就失去一切感知。 而赵基面无表情,继续点射郡兵阵列中穿高级铁甲的军吏。 连续七八箭后,残存军吏大溃,纷纷后撤,狼狈奔逃,引着还未交战的步兵大跨步脱离战斗区域。 见他们撤离,赵基立刻换轻弓,开始射击贴近的突骑。 三十步以内的突骑,他甚至已经不需要去观察对方的运动轨迹。 就这么点距离,不需要预判,箭无虚发! 突骑甚至无法用弓箭干扰他,偶尔有突骑向他投掷套马索,但被车厢上歪斜的青伞盖遮挡。 青伞盖也被套马索收紧扯走后,赵基立刻优先射杀附近每一个甩动绳索的骑士。 附近战车上的弓手也是近距离强弓直瞄,箭箭射马,三百余突骑马群惊乱,队形混乱,难以控制。 突骑也是人,赵基接连射杀二十几人后,见难以靠近,立刻选择撤离。 而这一撤,见步兵止不住溃退,突骑缺乏可供休整的安全空间,也只能大跨步后撤。 步兵阵列的溃退,让游骑队伍也失去了战场整队的‘复活点’,纷纷向村落后撤离。 没有友军掩护,他们必须撤的足够远,才能安心整队。 而这时候,封锁河面的薛朙见状,准备违抗赵基的命令。 船队向东岸而来,直接撞在滩涂,虎步军站在甲板上开始张弓,漫无目的远距离吊射村落内的商氏部曲。 商氏部曲有铠甲、盾牌,尚能承受;可他们的女眷、老弱立刻大乱。 西门俭督率十队虎步兵以斜阵推进,各队抵近村落,立刻分出散兵投掷火把,企图制造更多的混乱。 裴秀也督率压阵的五百余骑士压了上来,游离、坚持混战的叛军骑队立刻向北逃遁。 战场各处都是紫色衣袍的义从骑士向北追敌的身影,一些胆子大的义从骑士夺取火种,也开始向村落内纵火,加剧混乱。 (本章完) 第198章 一战破敌 - 虎贲郎 - 中更 “一鼓作气!” “全军突击!” “冲!” 赵基顾不得附近伤员,一跃登上旗车对旗官大喊。 旗官当即持旗斜举朝前,扶正,再朝前,旁边旗车跟随摇旗,旗车后的鼓车更是鼓声大作。 赵基下旗车,一名虎贲驱马而来牵着月里黑,猛勒马停在他侧边。 几个骑奴靠近,一人下马要搀扶赵基上马。 赵基却推开他,左脚踩在木屐一样的马镫里,右脚蹬地双手抓马鞍抓扯。 月里黑吃疼往前走,赵基猛一蹬地就势而起,右腿横跨上马。 另一名虎贲持长槊赶来,将卷在长槊上的大方旗抖开,旗色绯紫,在赵基身后笔直朝天举旗。 赵基从马具里取出轻弓,当即踹马驱驰。 周围骑士向着这里聚集,一切能行动的战车跟随前进。 右翼阵地,裴秀持矛驻望,见北边远处魏兴所督正朝战场赶来,带起许多尘土。 “中尉,赵侯升起了绯紫战旗!” 一名匈奴贵族指着战场正中亢声提醒,只要是胜仗,匈奴人都喜欢打! 裴秀扭头见绯紫战旗,当即斜举长矛:“全军突阵!” “鼓车助威!” “冲啊!” 他竭声呼喝,周围匈奴义从争先恐后脱阵而出,冲驰过程中组成七八支箭头。 裴秀也有十几名骑奴,此刻簇拥着裴秀,生怕裴秀遭遇战斗。 叛军溃骑裹挟后撤的郡兵步卒,冲破了一道道芦苇伪装墙,商氏部曲又不敢击杀冲阵而来的溃兵,随即被溃兵步骑搅乱。 左翼阵地,西门俭也是全军压上,十个百人队横切上前缠住商氏部曲。 运船靠岸,船上虎步兵善射的还在甲板上进行吊射、骚扰。 其他人顺绳索而下,掉进烂泥里跋涉登陆,纷纷向各队队旗靠拢。 领队虎贲也来不及详细清点人手,聚集五六十人后就领队上前接战。 绯紫战旗引着旗车、鼓车凿入村落。 赵基只射人脸,以对方铠甲为标识物,优先射击一切呼喝军令、进行指挥的人影。 其次才是各种重甲武士,这些人才是各个小阵的核心人物。 射杀他们,其他人战意瓦解,往往会被溃兵裹挟,止不住的后撤。 赵基不擅长左右开弓,为了避免短处,他引着骑队、旗鼓战车贴着村落向北。 一些跑的快的溃骑已跑到村落北二三里处,企图原地休整。 可北面地势相对高一些,魏兴绕击成功,裹挟扬尘滚滚而来。 溃骑不知魏兴虚实,纷纷调头往河滩处撤离。 当魏兴杀来时,就见各种紫袍义从骑士结队往来冲驰于村社之中;红色军服的虎步兵也冲破里墙,到处都是跪地蜷缩在角落的商氏妇孺老弱,很多商氏部曲也弃械尽可能往角落里藏身。 赵基登上里墙,换了强弓重箭,对里社内还在顽强抵抗的商氏族老进行狙杀。 连续射杀五六人后,商氏最强的一股武装战团溃散,弃械。 晋阳城头,徐晃静静注视战场变化,见越来越多的敌骑被逼到汾水东岸。 身边军吏各个急不可耐,但徐晃板着脸,毫无情绪波动。 终于,一些溃骑家属不在西岸,果断脱离大队,沿着汾水东岸向北逃亡。 赵基也上前围住余下近千骑,对方拥挤在滩涂烂地,人马践踏,汾水浑浊。 受伤的人马血液也滴落水中,与践踏搅浑的汾水一起向下游流淌、扩散。 绯紫战旗下,赵基一跃下马,相隔大约百五十步,以标准步射姿势,满弓一箭射出。 溃兵前列,一名持旗的骑士当即中箭,栽落在地。 就这一箭,附近持旗的骑士、步卒纷纷放倒旗帜。 赵基这才收弓,看左右:“劝降,只诛恶首,余者免死!” “喏!” 十几名骑士策马上前,纷纷呼喝,其中还有几个匈奴义从也在劝降。 溃骑中,匈奴人投降阻力最低,闻声当即脱阵而来,纷纷丢弃弓箭、刀剑,半路上下马,牵马步行而来。 匈奴人带头后,跑到这里的各家部曲也扛不住压力,出列投降。 作为底层人,他们没有死战的必要,也没有这种觉悟、意识。 郡兵、骑士也开始出列投降,最后还剩不到百人,企图向北逃亡,但这里已经被魏兴截断。 乱箭射击,滩涂烂地上本就难以跋涉,射杀三四十余人后,余下只能投降。 但战场中依旧还有抵抗的散骑,企图逃亡出去,被紫袍义从追逐。 赵基见附近骑士疲倦,依旧选出十几名骑士:“持我手令,命令韩述绕龙山进驻晋阳,徐公明立刻率兵追击北面溃骑,天黑前收兵。” 张瓒掉队,一名虎贲扯下一面败兵的旗帜,手指蘸血后就在上面书写军令。 赵基取出印信,上前盖下。 反正派过去的传令的都是老虎贲,东岸战局已定,韩述这里不难调动。 稍后再给徐晃补一道军令即可,从这里去晋阳更近一些。 派出使骑后,就立刻组织骑士羁押俘虏,由俘虏打扫战场,不分敌我收治伤员。 太原物资充盈,哪怕是敌军重伤员也在收治范围。 用敌军重伤员给军医练手,这点药材、粮食消耗,赵基乐意支付。 连敌军重伤员都肯收治,俘虏抵抗情绪快速消退。 他驱赶部分俘虏返回里社时,就见数百人围在里社北门处。 两名赤色衣袍的虎步兵已被卸甲,绑在了柱子上。 赵基靠近,裴秀迎上来说:“各军索敌奋战之际,这两人却存心避战,拖拽妇女入屋,还杀死一名女子。” 赵基一跃下马,走过去问边上的带队虎贲:“是真是假?” “是真。” 带队虎贲脸上有血渍,腿脚全是淤泥,赵基当即拔剑上前,看也不看,就将两个虎步割喉。 血液喷涌,两颗脑袋无力垂挂。 擦拭剑身,他看几个骑士:“砍下他们的头,传阅各处!不管是谁,临战之际脱队避战、奸淫掳掠,这就是下场!哪怕是我两位嫡亲兄长,我也会亲手杀死他们!” 人群里,赵坚、赵垣与十几人乡人站在一起,听到赵基的言语,俱是不语。 赵坚此战没有斩获,而赵垣身形强健,敢于搏斗,又有乡党掩护左右,所以斩获不小,此刻腰间就挂着两颗头颅。 赵基看着骑士解首后用矛挑着,四处传扬、展览而去,才问左右:“可抓住贼酋?” “并无。” 旗官高阳龙走来,胸前插着一支箭:“迎面贼酋,多为侍中射杀。” “嗯,继续筛查,天黑前揪出来,揭举者有功!” 赵基干咳两口吐出一口干唾沫,裴秀就将饮了一半的水囊递来,赵基又看周围大小头目说:“让军医下船,立刻收治敌我伤员。组织女眷烹煮饭食,立刻宰杀伤马。” 每看一个人就发布一个简短命令,让对方去执行。 至于西岸晋泽里的敌人,已经没必要打了。 忙完这些,赵基才举着水囊饮水,喝了三分之二,余下那点他不想喝,就抛给面前的高阳龙。 现在军队有相对稳定的指挥团队,但后勤、营务团队不怎么成熟。 等彻底搭建好后,以后打完仗各司其职,也就不需要他详细指派工作了。 但就目前来说,这些事情还得他亲自安排。 下面人也知道要干什么,可没有相关安排,也不好去做。 团队需要磨合,打完太原后,就好多了。 (本章完) 第199章 晋阳新日 - 虎贲郎 - 中更 晋阳城头,赵基踱步而行。 这更像是一座古城,而非他印象中的山西雄城。 而城东、城南,地势开阔,也就晋水口附近是沼泽烂地。 论扩建潜力,晋阳不亚平阳。 他双手抚在黄土女墙上眺望南方,裴秀脚步疲乏,双肘各倚在女墙碟垛,扭头看赵基:“今太原将定,元嗣在想什么?” “左右无人,七哥还是喊我阿季。” 赵基侧头看裴秀:“不然我会忘记自己是谁。” 裴秀笑了笑,轻咳两声笑问:“那么阿季,眼前太原将定,阿季在想什么?” “我在想以后晋阳遭遇水攻淹城该如何应对。” 赵基拍了拍垛口:“此城留名青史时就伴随着水攻,晋水在南,汾水在北、在东,可以说是三面环水。我若以晋阳为根基,必扩大城邑。自此向南扩建七八里,再向东跨汾水十里,周长四五十里。” 裴秀沉默,片刻后说:“人力耗费决然不小。” “抓在手里的才是人力,难以控制的人力是敌人。” 赵基收敛情绪,又指着北方:“渡河前我向北去了二三十里,那里地处东山、西山之间,汾水居中。地势稍高,若是建筑巨城,自可抵御水攻。” 南北一线天,中间建造一座东西三十里长的巨城……这个想法也就是此刻这么一提,赵基说着忍不住发笑:“城大,则守军多。北面筑城,就要分兵守西山、东山,所需兵马更多。久守必失,若人心不附,尽得山川之险又有何益?” 一瞬间做出决定,赵基抬手拍了拍垛口:“就在这里,扩建新城,依托此城,先垒沙筑墙,向南抵近晋泽,向东靠近汾水,西边则依靠龙山。水攻隐患也当是悬在头顶的剑,若到了被人围攻的地步,再负隅顽抗也没什么意义。” 裴秀见他意气风发又有些言不由衷,就问:“真要扩建晋阳?” “赵氏因此而兴,我扩建此城,实乃上合天数。” 赵基嘴上说着,可他不想耗费人力来筑城。 可真的没办法,想要保持对外威慑力,就要有时刻远征的能力。 想要远征,就必须有一个稳固的核心城邑。 晋阳就很合适,只要晋阳不丢,周围、外围城邑即便想要作乱,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汾水两岸利于灌溉,仅仅是深入开发、恢复晋阳附近的土地,就能供应城邑消耗。 晋阳古城地势略高,排水也方便,第一轮扩建完毕后,生活垃圾也方便处理。 直接排入汾水未免有些浪费,这么好的黄土大地,规划、建设好排污管道,将生活垃圾引入晋泽。 没有化工品,这些生活废水沤在一起,就是水肥。 扩建城邑、迁移人口,南边又是并州最大的冶铁基地,东山、西山区域又是很好的养马地。 晋阳综合发展潜力还在邺城之上,围绕晋阳有十几万常住人口时,就意味着自己最少有万余常备。 万余常备,就能压制匈奴、诸羌,将律法普及,不分汉胡治理。 两代人就能完成同化。 身为赵氏,胡服骑射是祖宗之法。 这一刻,赵基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机会就在眼前,哪能错过? 裴秀则莫名感慨,环顾左右,扭头看西边龙山:“昔年文帝为代王时,晋阳为代国国都。阿季,我就担忧朝廷以文帝旧事为例,会以晋阳为都城。” 见赵基思索,裴秀又说:“北巡太原时,朝廷策封元明公为晋阳侯。那时不知太原富庶,如今恐怕会有并州之士游说朝廷诸公。” 反正太原衣冠基本上被扑灭了,并州各地士人也没了老大哥。 劝说朝廷留在太原,那人人机会都很大,可以飞黄腾达。 裴秀又说:“阿季强锐英武,匈奴忌惮。比之阿季,我想匈奴人也愿意遵奉朝廷。” 赵基闻言眯眼,想了想说:“匈奴人有这种想法不奇怪,说明不是非常忌惮我。真正忌惮、畏惧我,就不该生出这种以狼驱虎的心思。我会跟呼厨泉谈,他不同意,我就跟刘豹谈。王柔能让单于更替,我如何不能玩弄?” 也就匈奴人这里不好控制,现在就算杨琦这几个老头很心动。 但他们只要有这个动作,赵基不介意让他们乘车时不小心被车轮压断胫骨。 天色将暗,各处营火陆续点燃,徐晃也押解俘虏蜿蜒而来,队伍里举着稀疏火把。 赵基抬手拍拍裴秀肩膀:“走吧,熬过今夜,太原人的新太阳就升起来了!” 城邑街道各处,都是支起的军帐,一队队虎步军就在大街上宿夜。 城内居民紧闭门户,不时有虎贲骑士乘马巡视,严禁各军与城内百姓发生争执。 也就城内有井水的各家,门户敞开,供军士取用。 城内军营内则集中羁縻俘虏,河东兵连敌对重伤兵都肯收治,这些俘虏、降兵打扫战场后就被押解到城内军营。 为了保证他们明日还有干活的体力,也给他们分发了口粮。 算上晋泽,与之前徐晃抓来的王氏及其姻亲部曲,城中军营足有一万一千多人。 这些人肯定要筛查一遍,然后就留在太原这里进行筑城。 被俘的匈奴义从也不例外,虽然他们是最容易转化的俘虏,可现在真用不上他们。 赵基更缺廉价,只管饭的劳动力。 饱餐之后,赵基来到郡守府,这里安置了大部分轻伤员。 重伤员与敌军伤员都留在东岸村社,不便转移;照顾、治愈他们的也是青年军医为主。 说是军医,也只是学过伤口包扎处理的学徒。 老师教授多少遍,远不如自己上手练的快。 郡守府内,赵基走访各处屋舍,轻伤员如何能睡眠? 赵基也是逐个安抚,伤好了什么都好,即便残疾,他的平阳侯国能安置很多人。 受伤的匈奴义从尤为感动,这是残酷游牧生活中很难见的际遇。 这些义从也是以后充实晋阳、平阳的主力人口。 从郡守府出来后已是后半夜,赵基来到军营外。 军营内徐晃整编的新兵轮番当值,看管俘虏。 有俘虏在,这些新兵地位提高。 营中寂静,偶尔只有犬吠声。 军营外五个虎步军百人队在这里宿夜,围坐在火堆处守夜。 赵基经过时,就见几个人站起来,赵坚当首拱手:“元嗣。” “大哥,感觉如何?” 赵基抬手搭在赵坚肩上,搂着到营火前落座。 赵坚有些不适应,以及莫名的激动。 跟着落座,就说:“不曾想此战如此顺利,竟然一战破敌。” 他语气尽可能放低,可情绪激动。 赵基只是笑笑:“其实我们打的很凶险,没有容错的余地,已经是全力以赴了。” 另一侧落座的赵垣就问:“我今日斩获两级,能升什长么?” “接我一箭,二哥就能当什长。” 赵基扭头看他,又说:“太原平定后,我要与张杨联姻。大哥你觉得阿瑞行不行?” 老赵给下一代定的是金字旁,赵坚的大儿小名叫做阿瑞,如果以后定名,就是赵锐,是五行相生的命名法。 赵基也不觉得奇怪,还有逆五行排序命名的家族,还有祖孙、父子用同音字、同义字的人。 一个脑洞大开行为异常的年轻人,早晚也能成为父亲、祖父,成为一家一族之长。 所以很多家族的命名法,也不尽相同,不乏奇葩新奇的方式。 “与张杨联姻?” 赵坚毫无心理准备,就问:“阿瑞是留在家里,还是去河内?” “张杨女儿来河东,我准备让阿瑞几个去祖父身边作伴。子侄教育一事,不能听任家里,祖父这里不缺良师,自能细心教导。” 赵基说着又看老二:“作为交换,我想让二哥去张杨军中做个军吏。别说什伍长,二哥过去,就是校尉、都尉。” 统兵数额肯定不多,但要体现赵垣的地位。 赵垣立刻纠结起来,问:“就我一个人去?” “河内四战之地,最好你一个人去。张杨不会亏待你,过去想纳妾室就纳,张杨给你的俸禄养得起。你去河内提升官位,也有功于河东,吏士也能信服。” 赵基语气平静,他不认为老二敢拒绝,老二被老赵已经挼顺了棱角。 赵坚怕两个人又斗起来,立刻就劝说:“这是好事,二弟代表河东入质河内,的确有功勋,就像触龙说赵太后一样。” 赵垣听不懂‘触龙睡赵太后’,可老大已经开口了,也就点着头,思索片刻问:“待几年?” “两三年吧,每年也能回家探望父母。张杨的处境并不好,你去了河内,听张杨命令即可,不要交结什么朋友,免得张杨误会。” 赵基抬手轻拍老二肩膀,严肃警告:“张杨随我入太原,上不与朝廷公卿交流,下不与太原英杰往来,就是怕我猜忌,引发内讧。张杨性格敦厚,我更怕贼人刻意攀交,诱你作乱。若是如此,我不会让张杨难做,你就回来当什长。” 赵垣不喜欢赵基的语气,也不言语,就那么沉默着。 见他不再询问什么,也没有明确反对,赵基就起身,引着几个护卫朝远处巡视而去。 赵坚起身还想跟着去询问什么,可他的领队虎贲就站在原地,赵坚也只能止步。 看着赵基在两束火把照映下,朝远处营火走去。 (本章完) 第200章 胜败之机 - 虎贲郎 - 中更 晋阳一战赵基自觉地打的很凶险,这只是赵基自己以为。 战报传递到中都大营时,则展现给天子、公卿、呼厨泉、张杨以及大营新旧吏士的则是另一种形象。 仿佛摧枯拉朽一样,势不可挡! 迅雷烈火之间,就将太原最强的一股反抗势力摧毁、聚歼。 战报以及民间消息相辅相成还在向外围扩散,各县县吏闻讯后,也将吃下一颗定心丸,更加努力的去工作,为朝廷扫除宗贼。 赵基北上时只有步骑五千余,而乱军先一步抵达,防守时享有地利,不下八千之众。 就这样也没能支撑到夜里,张杨、呼厨泉也都知道自家的底细,不认为自己能打的比赵基凶猛、凌厉。 根本没给叛军喘息的机会,先锋交手取得优势后就全军压上。 否则拖到天黑,军队疲倦困乏无法交战;而在夜色掩护下,叛军能袭击,也能乘机逃亡。 总之,晋阳一战迅速荡清了弥漫太原各处的尘埃。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生存、延续才是最重要的事情;面对难以抵抗的凶强对象时,战略性低头、服从也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 中都大营,中军大帐之内。 刘协反复研读赵基的战报,他还是有些不相信,不认为赵基能这么快速全歼太原叛军。 他这位动乱中逐渐认识世界的天子,多多少少也懂一些民情、军事。 他很清楚赵基这五千步骑的底细,两千余步兵是河东郡兵、宗贼以及闻喜义兵整编而来,就算强,也强的有限,缺乏战争磨砺。 这批虎步军最大优势就是铠甲、器械择优补充,勉强也就达到边军的及格线。 三千骑士更是不靠谱的匈奴义从,赵基一系列操作之后,这些匈奴义从的聚落、家庭安置在汾水东岸,也都确立了世代传承的牧场。 难道仅仅是因为赵基给他们穿上了与汉军类似,又有别于汉军的紫色军服就爆发出了格外强烈的战意? 而叛军主力呢? 郡兵本就是各家部曲充任,这是镇压匈奴人的主力,不可能滥竽充数。 王柔的匈奴义从也是择优选拔而来,堪称匈奴各部中的精锐;单论人马素质,就在赵基的义从之上。 还有商氏部曲,整个家族、姻亲依赖并州、太原最大的冶炼场而发展,根本不缺优良铠甲、器械;更不缺斗志,行商贩卖器械,以及保护资产,使得商氏部曲不缺实战历练。 太原郡兵一年也打不了几场仗,可商氏部曲年年都在打。 实战经验之丰富,甚至还在匈奴人之上。 可这样的百战之师,也被赵基全歼。 刘协默默分析,困惑不已,只能求助于武将世家的司马防。 虽说司马氏近世以来研究儒学,世代治学汉书,研究本朝典故。 可扒掉司马氏的皮肉,其骨子里就流淌着军事家族的精髓。 不管是司马防,还是他的长子司马朗,都能带领家族躲避战乱,在河内这个四战之地反复预判、来回走位,硬是带着宗族、乡党存续至今。 没有足够的军事素养,你还想预判风险? 河内那么多郡望、豪强,乱世十年,还存续下来多少? 司马氏一族的军事含金量,与河内郡望豪强的存量呈现明显的反比。 因而刘协询问,司马防颇感棘手,就说:“陛下,臣不熟军事,以赵侯所呈奏表,实难窥探其中奥秘。” “司马卿不必自谦,今随驾百官者,论军事已无人能及司马公。” 刘协语气温和,笑着安抚:“待赵爱卿归来,朕询问之下,爱卿自会讲述。如今朕心中好奇,还请司马卿不要推辞,讲解一二即可。” “唯。” 司马防略思索,就说:“赵侯此番能大胜,这首功非是赵侯善战,更非吏士凶猛,而在于陛下。” 说着司马防郑重拱手,神情认真:“赵侯奉天子诛讨不臣,自是得道而多助。陛下坐镇中军,以赵侯为爪牙,四野之内,英明之士何人敢反?贼臣敌虏之中无有英雄,又是乌合之众,赵侯推锋而进,贼自败矣,何复多言?” 感觉司马防说的有些道理,刘协又不解:“那为何朝廷东迁之际,五战而四败,王师尽没?” 唯一的胜利,还是去卑引着义从骑士拦腰袭击,斩获三千余级。 司马防就知道会有这个连锁疑问,不紧不慢回答:“敢问陛下,朝廷东迁之际,军令出于几人?” 刘协默然,司马防就说:“昔年王子师之败,败于专权;王师东迁之际,则败于分权。” 刘协点头,又问:“李傕郭汜等人仓促合拢,何以能胜朝廷王师?今赵爱卿独掌军事,何以能胜?” 司马防微笑回答:“李郭诸贼看似分散,实际为求生存而作乱,故而能齐心并力,此可谓上下同欲者胜也。挟持朝廷后,其内斗不休,上下不同德,故败亡之势不可阻也。” 顿了顿,司马防端正坐姿,侃侃而谈:“今赵侯看似独掌军事,然赵侯为人兼听,不以尊卑为界限,常与小卒、路人畅聊,治军治民之时,也善于听从属吏意见,择优而选。是以,故能扬长而避短。然决断诸事之际,赵侯往往决事于前,是以看似独断。” 刘协听明白了,赵基提前就咨询了专业的人,所以临事决断时只是看似专断,不容辩驳。 甚至为了保证执行效率,决断之际谁敢反驳、对着干,赵基不介意弄死对方。 而事前商议讨论时,提出更激烈的反对态度也不会有什么事。 觉得司马防说的有些道理,可刘协还是感觉司马防没有说到位。 又不好再问,再问等于否定司马防的观点。 司马防的观点也是立场,用胜败来批判王允这样的独断专权;哪怕董卓执政时,也能听进去各种意见。 还有很多潜在含义,如果赵基不肯再兼听,那就会成为第二个王允,距离败亡不远了。 刘协把这些记在心里,稍后出营帐散步时,召来贾诩。 又询问了这个问题,贾诩认真思索,就说:“司马防所言不实,但也不假。赵侯能一战决胜,的确依赖于陛下支持。可若没有陛下,这河东、太原之地,谁又能制衡赵侯?” 刘协也觉得有道理,只是略感失望,点着头:“诚如先生所言,赵爱卿之神勇,非凡俗之流所能抵挡。” 贾诩见此才松一口气,又说:“至于专权、分权与胜败之事,臣也时常疑惑,只能说多谋善断者胜,上下同德者胜。若是陛下还有不解,可发书询问赵侯,陛下肯问,以臣对赵侯的了解,赵侯自会坦言相告。” 刘协也是感到稍稍安定,就询问:“卿与赵爱卿共事以来,赵爱卿似何人?” 贾诩拱手,反问怼了回去:“陛下先到河东,臣后来,理应是陛下更知赵侯为人,何以问臣?” 刘协愕然,感到羞赧,几个呼吸后才恢复过来,就说:“卿有识人之才,还请相告。” “唯。” 贾诩略思索,就说:“赵侯虽出身微寒,自幼家贫,然不能改其天性。” “赵爱卿的天性?” “是,赵侯贵人命而不拘小节,是怀有大爱之人,乃臣平生首见。” 贾诩认真回答:“若是赵侯想杀一个人,那这个人的确该死。” 闻言,刘协笑问:“那赵爱卿不害列位公卿,何也?” 贾诩平静回答:“如赵侯《讨贼状》中所言,公卿只是无德无能,留着他们,总好过让乱德有能之辈窃取公卿高位。彼辈无益于事,但也不至于主动坏事。例如此刻,列位公卿静候战事,不曾作梗。” 感觉皇帝看自己的眼神不对,贾诩又补充一句:“这是臣猜度之语,非臣本意,想来也不是赵侯心意。” 刘协只是笑了笑,扭头远眺,眯眼:“那朕就发周章咨询赵爱卿,看赵爱卿如何答复。” (本章完) 第201章 宰割天下 - 虎贲郎 - 中更 功勋统计是一项麻烦的事情,公平公正公开是基本的要求。 又都是冒着掉脑袋、残疾的风险喋血亡命拼杀换来的,如果在叙报、统计军功时用其他手段增幅两三成,这简直血赚。 因此吏士报功时,若是压不住这些人,跟你叙旧的,大声喧哗鼓噪夸功的,相互联合制造声势示威、恐吓的。 乡野之人强买强卖尚且能瞪目作色,更别说是此刻。 因此赵基继续请裴秀来担任这个得罪人的功曹,负责考评功勋。 以裴秀的资历、威望,可以压住所有人。 就这样裴秀负责考功,考功三日,期间检首,然后就会火化敌军尸体。 战死的虎贲、虎步军、紫衣义从则在城西龙山择地安置,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以后这里会成为全军最高级别的陵园。 而赵基则督兵出城,驱使俘虏开始在近郊田野规划道路,开始板筑成排的屋舍,以便安置这些俘虏与他们的家眷。 给他们找些事情做,否则人闲下来会胡思乱想,如果精力充沛,就有付诸行动的体力、执行力。 也只有让他们参与劳动,才能让他们意识到自己还是有用的,不会被流言惊吓。 反正粮食不能白吃,一些手脚轻伤的俘虏也被拉扯过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辅助工作。 扩建晋阳城是一件庞大的工程,仅仅是目测,扩建面积大约是旧城的十二三倍。 未来核心人口迁徙此处,这里才是最坚实的后盾。 平阳、安邑不是不行,而是无法用清理太原的方式来洗地。 借助河东的力量,将太原洗干净,解放各种束缚生产的锁链。 当太原起飞后,自然能带着河东起飞。 都飞起来了,许多禁锢也就自行崩解、断裂。 俘虏们普遍工作比较积极,因为河东兵在赵基约束下没有侵犯他们的妻女。 哪怕以后他们会贬为奴隶、妻女沦为奴隶,也是家室齐全的奴隶。 以后就是将他们某些人分配出去成为骑奴,也能立功赎身、赎回家人。 所以赵基不可能直接释放或整编这些人,与他们比起来,徐晃整编的王氏部曲反而运气比较好,直接越过了立功赎身的这一道环节。 自知占了便宜,晋阳新兵监管奴隶工作时也格外卖力。 生怕一时心软,被误会为勾结俘虏企图作乱…… 毕竟晋阳这里已经流够血,没有想继续流血。 固然是徐晃持朝廷诏令以形似欺骗的手段进入太原,并突然发难袭击、尽诛晋阳王氏与周围姻亲家族,可货真价实的杀人了,杀的还是人上人。 后面赵基更简单,野战击破叛军,还是以少胜多。 到现在为止,活下来的任何一个太原人,都不想再折腾、打仗了。 尤其是野战获胜,对巩固统治,协调人心很有帮助。 就在这样的气氛里,赵基收到了天子的周章。 周章发下来,他需要在周章上回答,然后把周章交给使者,使者带回去复命。 就相当于刘协发来一个新的两人聊天群,周章来回于两人之间,对话内容也不删除,就一直存留。 周章是比当面对答更为正式的咨询、顾问方式,有档案可查。 见天子所问,赵基捉笔略沉吟,就书写:“臣曰,因地制宜,春种秋收乃自然客观天道之理。不以一人之力而变,可见人力不及天数。王允强逞意气,一意孤行,因一叹而杀蔡伯喈,自此何人敢与他谋事?看似执宰辅政为百官之率长,实乃孤寡匹夫也,如何能胜?” “而臣之胜,上有天子庇护,下则袍泽吏士勠力齐心。是以规整有序破散乱无序,不足为奇。” 赵基停笔,领取一枚空白竹简,在上书写:“文和在野,则朝败;今文和在朝,则野败。” 感觉这么惊吓贾诩不太礼貌,当即用毛笔蘸墨,对着竹简涂抹,彻底抹黑。 将周章写好,赵基交给使者、御史董芬,就问:“营中近来可好?” “皆如侍中时所留制度,并无一点变动。” 董芬是御史,是天子廷臣;在廷臣眼中,赵基最宝贵的身份是侍中,彼此是同僚。 赵基想了想,就说:“回去后询问列位公卿,可有意来晋阳。若有有心,可随船队来晋阳与我一晤。” 董芬不敢多言,拱手长拜:“喏。” “若公卿无意于晋阳,待郡北宗贼令狐氏、郭氏平定后,我就南下觐见天子。” “喏。” 董芬再行礼,赵基见此也不好拉着这人再套话,就扭头看边上当值的韩述。 韩述起身送董芬离去,赵基则捡起那枚涂黑的竹简,来到芦苇棚外的火塘处,直接丢进去,看着燃烧后才转身返回。 芦苇棚外各处,都是忙碌的俘虏。 已经派人去龙山伐木,也从俘虏中筛选出矿徒、铁匠,将他们派遣回到冶炼场,去生产各种农具、工具。 晋阳城距离冶炼场不是很远,如果选在北边重建晋阳新城,那就距离的有些远了。 三十里路程与六七十里路程,对日常行政来说,等于是县内与县外的区别。 未来发展各种卫星城,自然能充实东山、西山之间的南北通道。 晋阳周围如果能安置、生活三十万左右的人口……那么匈奴、鲜卑就没什么活路了。 这不仅是生产力、经济的碾压,更是军队常备的碾压。 哪怕如日中天的鲜卑人,他们的王庭能有多少常备武装? 不可能超过五千骑,还不是其中闭营生活的骑士也就千人左右! 只要把匈奴人、鲜卑人拖到比拼常备的竞赛中,以他们的经济生产方式,肯定撑不住。 因此,一座军事优先的边郡巨城,辐射范围不仅在距离上十分深远,在政治方面更有难以替代的作用。 当然了,一座二三十万人口的边郡巨城,又有浓烈的军事传统,还是军事主导的经济、文化……对中枢很不友好,中枢缺乏自信的话,极有可能自废武功,主动拆毁。 这些目前都不是问题,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自己理想中的晋阳建造出来,成为北方巨都。 当自家命运与这座新兴巨都牢牢绑定的时候,才是向天下拔剑之时。 否则发展的越好,越容易被人篡夺。 思索着这些,赵基登上芦苇棚附近的土堆,各处都是光膀子干活的俘虏。 什么都缺,甚至连草鞋都缺。 可现在的晋阳,就是不缺劳力和粮食! 等徐晃这些人击破令狐氏、郭氏,最少还能送来五千户的俘虏。 扩建晋阳城邑之际,正好集合新旧军队于东岸建造大营,对军队进行大整编。 各县秩序稳定后,就将弱兵改为屯军,以抄获的土地为基础,进行职业军屯。 还要从中选出两千名左右的汉胡骑士,作为借给吕布的雇佣军。 既然要出兵干预中原,仅仅送马是不行的,还要宣扬武力。 没有一万骑士,怎么能让关东侧目? 带走足够多的骑士,也能间接稳定太原、河东。 为了稳定,呼厨泉必须带队随征。 因此七月下旬挥兵上雒,护送天子、朝廷返回雒都,然后兵出虎牢关,横跨兖豫,直扑徐州。 协助吕布抓稳豫州,以朝廷诏令促使陈王解绑,将陈国的战斗力释放出来。 宁肯让陈王率兵辅政,也不能让曹操、袁绍挟持朝廷。 联合诸刘,才能在天下层面上压制二袁、袁曹联盟。 等晋阳城成型,自家站稳之后,也就能征讨李郭,将关中、北地纳入控制范围。 就现在残破的关中、上郡等地,就很适合……牧马。 既然人口少,就该以高贵的骑兵为主。 每次出战,以捕获人口,就食于敌为主。 放弃索求关东土地,削弱对方的人口潜力,消磨二十年,彼消我长,天下自定。 (本章完) 第202章 荀彧举士 - 虎贲郎 - 中更 夏五月,曹操巡视颍川军屯。 许下之田引颖水灌溉,自二月军屯至今,许田远近葱郁,绿意盎然。 曹操坐在车上,凝视远近田野,心神大慰。 可苦恼的事情也有很多,朝廷那边的消息断断续续传来,都在朝不好的一面发展。 赵氏挟持天子,接连杀害朝廷栋梁。 先是同乡羽林中郎将龙亢桓典被贼臣赵彦放纵孙儿打断双腿,公然践踏梁沛士人的脸面。 紧接着济阴董昭被纵火烧死,钟繇与其外甥郭援也因得罪赵氏而遇害。 他的发小、从表兄弟侍中丁冲欲诛杀赵氏,反被赵氏放纵虎贲杀害。 更关键的是,赵氏挟持朝廷北走太原,欲以太原为都。 曹操多少有些慌,现在不怕别的,就怕袁绍发兵走井陉道,击破贼臣赵氏,迎奉天子于河北。 到那时候,袁绍挟持朝廷,一纸诏令召自己入朝辅政,那可如何是好? 不管是自己,还是麾下文武,皆会在朝廷征辟范围内。 兖豫势力,极有可能被袁绍轻易瓦解;就算对抗成功,最低也要缴纳足够的人质。 自己缴纳人质也不是不能接受,以袁绍的手段,肯定上上下下都得送人质过去,否则袁绍不会轻易罢休。 此前分兵让曹洪去雒阳,却被董承、张杨所阻。 当时他也心态不坚定,怕迎来朝廷,无力供养。 现在见了许下军屯的效果,曹操已有供养朝廷的信心。 就怕拖延下去,引发其他变故。 朝廷的诏书,有时候能发挥超乎寻常的作用。 例如前年,李傕控制之下,朝廷发布诏书,任命郭贡为豫州刺史,刘繇为扬州刺史。 当时袁术以孙坚侄儿孙贲领豫州刺史,曹操也刚刚结束第一次徐州征伐,陶谦表奏刘备为豫州刺史。 沛国相是陶谦一方的陈珪,陈国相是袁术所表的同族。 结果郭贡本避难于梁国,得到诏书立刻就获得梁国、鲁国、沛国东部士民的支持。 袁术、曹操、陶谦三家混战不休,袁术改孙贲为丹阳都尉,让郭贡与刘备去争豫州东部。 失去孙贲的支持,袁术所表的同族陈国相也被曹操击破。 同时袁术也派人将刘繇迎接到江东曲阿,没想到刘繇立刻获取江东各郡的支持,不久双方就敌对。 而当年张邈、陈宫举兖州之众迎吕布时,郭贡就纠合两万多人从梁国顺泗水、汴水而上,若不是被荀彧劝退,这两万人能打的东阿三城肝胆碎裂。 到了今年,曹操二月平定汝南,缴获大量人口、农耕器械,于是在颍川军屯。 从三月到五月这段时间里,他也没闲着,一边做出威胁荆州进取南阳的态势,将刘表、张绣困在原地,同时分兵袭击梁国。 朝廷前年委派的豫州刺史郭贡,就这么消失了。 而攻打郭贡的主力,来自济水流域屯种的青州兵。 这些人过境,梁国连着边上鲁国都被重创。 就连沛国东部的沛相陈珪,也在这一轮进攻中主动放弃官位,退回徐州。 因此半年的时间里,除了陈王刘宠外,曹操扫平豫州,将梁沛士人强行聚拢成一团。 但青州兵过境,梁国、鲁国衣冠望族遭受重创,这仇已经无法解开,也只能继续压制。 所以再拖下去,赵岐这边就糊弄不了了。 只要朝廷还有那么一点血性,得知前年委派的豫州刺史郭贡被杀,肯定会耍手段收拾他。 之前曹操就有这方面的前科,朝廷委派的兖州刺史金尚才抵达,就被曹操击破驱逐,金尚无奈只能向南投靠袁术。 若不是去年曹操使者进入关中各种撒钱求来兖州牧官位,那么现在袁术依旧握着合法的兖州刺史。 朝廷得悉郭贡之事,不敢对袁绍动什么招,却敢这么弄他曹操。 例如照着曹操的镇东将军幕府里面的骨干中坚士人进行征辟,就能让曹操进退狼狈。 或更进一步征辟曹洪、曹仁或曹彬入朝为官,曹操都会很难办。 所以想要解决这些隐患,必须迎奉朝廷。 可内部也有强烈的反对意见,因为东部徐州还没有平定,也怕因此惹来袁绍、袁术的夹攻。 袁术总能从莫名其妙的地方把兵拉出来,例如年初曹洪进兵雒阳时,袁术隔着汝颖二郡,就派将苌奴率兵协助董承抵抗曹洪。 曹洪又不敢强攻见血,只能退兵。 就在曹操巡视之际,一名骑从驱马来报:“明公,荀司马来信。” 曹操心中一惊,接过典韦转递的书信。 铺开帛书,看着上面的字迹,曹操面容悲痛,他的心腹谋主,患病休养在家的戏志才昨夜病重亡故。 他怀疑戏志才是被汝南人投毒谋害,可他没有证据,也不好再发动战争。 戏志才已死,甚至他都没来得及去听戏志才的临终之语,不由遗憾懊悔。 日常生病是正常的,可戏志才堪堪三十六岁啊,比自己还小五岁。 戏志才是谋主,威望颇高,还想着等戏志才病愈后拿主意,出面游说其他人,以支持他迎奉朝廷。 想到自己的年龄,曹操神情越发沉肃。 除去老爹意外亡故,整个家族近世长者很少有人能活到六十五岁的。 将帛书折迭收起,曹操对御手说:“回城。” “喏。” 御手调转马头,几十名骑从分列道路两边,让开通道。 曹操战车掉头,这些骑从依次跟上,鱼贯而行。 骑从中大半是虎士,尽皆骁猛之士,且多带马匹。 哪怕在许县近郊,曹操也不敢疏忽大意。 袁术这个人打仗的手段不高,但在轻侠之中有很高的威望。 时不时就有人冒出来截杀、刺杀曹操,吃过几次亏后,曹操也就有了防备。 荀彧已做了准备,来见曹操。 曹操稍稍洗漱去了风尘、燥气,坐在主位神情低落:“今军中上下就迎奉朝廷一事争执不休,自志才亡后,莫可与计事者。汝、颍固多奇士,谁可以继之?” “正有一人要举荐给明公,乃颍川阳翟人郭嘉郭奉孝。” 荀彧端坐,面目俊朗语气温和:“仆已去信阳翟,奉孝得之,自会来军中。明公试问之,如若不堪,仆另寻良人。” “善。” 讨论完公事,曹操又说:“志才后事,还要劳烦文若用心,其子尚未冠礼,不可荒废学业。丧事完毕,就戴孝入我府中与子修伴读。若因孝礼而坏学业,也非志才所乐见。” “喏,明公安心。” 荀彧再行礼,有曹操开口,戏志才的儿子也就不需要去坟地结庐守孝了。 结庐守孝,吃寒食,两三年下来,壮年男子尚且受不了,更别说一个少年。 染病而死的例子也不少,戏志才就这么一个儿子,要看护好。 至于赏赐金钱治丧之类的,则大可不必。 戏志才是个原则比较灵活的人,平定颍川、汝南黄巾贼的战事里,戏志才分到了不菲的财物、耕地。 不怕戏志才家里没钱治丧,怕的是孤儿年少,被族人算计。 真发生这种事情,为了戏志才一族的门风名誉,也为了集体名声考虑,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就是惩罚戏志才族人不得出仕,就这些鼠目寸光的东西,也不在乎出仕与否。 见荀彧没有其他要说的,曹操也不好再提。 他很想将荀攸拉过来,可朝廷不在手里,缺乏名义。 曹操对荀攸很有好感,因为荀攸敢在董卓眼皮底下谋刺董卓。 就是性格有些保守,早早求了个蜀郡郡守的职务离开了朝廷。 若不是朝廷使者赵岐往来奔波于荆豫之间,荀攸也在襄阳出面为曹操说好话,否则曹操也很难知晓荀攸的下落。 荀彧是荀攸的叔父,荀彧这里不开口,曹操也不好越过荀彧去征荀攸。 曹操是豫州沛国人,无法担任豫州牧、刺史,自然无法征辟荀攸来豫州做事。 就兖州这边的状态,他征一个豫州人来兖州州部当别驾,你让程昱、其他兖州人怎么想? 迎来朝廷,荀氏才会持续加注。 否则,他这辈子就别想将荀攸征辟过来。 至于阳翟郭嘉……抱歉,曹操此前就没怎么听过这人的名声。 (本章完) 第203章 窘迫地步 - 虎贲郎 - 中更 兖州东部山阳郡,东缗城。 干旱与粮食匮乏也拖累着吕布,最为尴尬的是军中马匹已不足七百之数。 去年春季曹操发兵攻伐济阴郡守于定陶,定陶横跨济水两岸,分南北二城,郡守吴资退守南城,形势危急。 吕布率兵救援,未能挫败曹操的攻势,双方退兵保住了吴资。 入夏,曹操又率兵进攻山阳郡巨野泽屯戍的薛兰、李封,吕布闻讯前去救援,又被曹操击退,薛兰战死。 于是吕布纠合各军,与陈宫合兵万余人北上救援。 突然杀出时,曹操分兵割麦,营中空虚,以疑兵计退走吕布。 吕布回营后也反应过来,次日全军出击,而曹操各军返回,设下伏兵。 曹操以设伏的方式大败吕布,追杀吕布败兵到对方营垒前。 自此吕布威势大降,而曹操野战大胜后回身轻易将定陶攻破,斩杀吴资。 从那一仗之后,吕布实力至今没能恢复,更无法从周围勒索什么像样的物资。 冬季朝廷遣使邀请吕布率兵勤王,吕布实在是有心无力,没有粮食。 而朝廷又派人给吕布送来平东将军、平陶侯的诏书、印信,结果抵达山阳快要见到吕布时,使者却丢失了诏书、印信,使得吕布无法通过‘平东将军’这个官位来节制青徐郡县。 今年年初时曹操率兵大破颍川、汝南黄巾军,解决了冬春交际匮乏的粮食问题;然后又调动青州兵攻入梁国,杀刺史郭贡。 吕布这里吃都吃不饱,郭贡也好不到哪里去,青州兵好歹还有固定的军屯收益。 吕布只能眼睁睁看着兵力比他多,名义比他正的刺史郭贡被杀。 现在曹操不来惹他,不是怕他,而是不想刺激吕布,吕布若是从半个山阳撤离,去跟刘备或袁术联合,有了唇齿相依的可靠盟友,那势必牵扯曹操宝贵的机动兵力。 打到现在,吕布也多少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兖州各郡郡守基本上被曹操屠戮一遍,去年春季更是包围雍丘,围城几个月,将好友张超、张邈兄弟的宗族几百口人尽数杀光。 张邈去找袁术求救的路上,也被护卫杀死。 今年曹操更是深入豫州,吃掉了最为肥硕的汝颖二郡。 但依旧有人敢于反抗曹操,比如东郡郡守臧洪,本来是张超故吏。 张超被围雍丘时向各方求救,臧洪闻讯后向袁绍借兵,袁绍不做回应,雍丘城破张超自刎的消息传来,于是臧洪这位昔年讨董联军盟誓时的檄文起草者、代表诸侯宣誓于天地的演讲者当即宣布脱离袁绍。 于是袁绍发兵围攻臧洪所在的东武阳城,城中吏民坚持与臧洪同生共死。 这已经快沦为一座死城,各处都是干旱、蝗灾。 东武阳城从去年八月包围至今,即便破城,想来也没几个活人了。 臧洪的使者缒城而出,甚至是围城军队有意放水之下,臧洪的使者来向吕布求援。 可吕布也在等今年的麦收,夏麦收割后,吕布才能聚集军队,拥有宝贵的一次行动机会。 救援臧洪……这能有什么好处? 如果臧洪还是青州刺史,那救援臧洪的话,还能与臧洪共治青州,有容身之地,最不济却能补足军粮、兵员、器械。 可现在的东武阳城,人人饿的跟骷髅一样,又处于曹操、袁绍的夹缝之中。 能守到现在,大概率是进攻的河北军诸将敬重臧洪,不愿沾染臧洪的血。 他们可以对臧洪保持客气,因为城墙挡在那里,吏士攻不上去是客观因素,袁绍总不可能将上下军吏都换一茬。 吕布若是率兵去救援臧洪,那就是另一种待遇了。 别说袁绍,就连曹操也会出兵配合袁绍进行夹击、堵截。 吕布不想救,可陈宫想救。 陈宫本身就是东武阳人,也崇敬臧洪的为人。 但军中粮食匮乏是客观因素,更没有可靠友军负责接应,所以即便是陈宫,也只能宿夜忧叹。 直到,张杨的第二波使者成功活着抵达东缗城。 第一波使者消失的莫名其妙,这第二波使者就混在朝廷的敕使团队里。 名义上这一波使者是要去见徐州刘备的,只是途径山阳从泗水而下时,突然弃船来到南岸东缗城。 第一时间,张杨的使者来见吕布。 当陈宫抵达时,就见吕布握匕首从一顶豹纹皮裘帽子里拆出一份帛书。 这一刻,吕布面绽红光,无限缅怀他与张杨之间的美好记忆。 抖开帛书,他细细阅读,脸色一变:“实在过分!” 陈宫好奇起身,挽袖靠近,吕布也将帛书递给他:“公台啊,观朝廷举动,想来已知曹操杀郭贡之事。” 陈宫研读张杨的帛书,他对信中的送马两千匹一事根本不相信,想送两千匹马过来,最少需要两千名骑士,要配备更多的马匹以做消耗。 来中原方便,曹操、袁绍反应不及,难以堵截。 想要撤回河东,可就千难万难。 真正让陈宫感兴趣的是联合诸刘,讨伐袁曹联盟。 袁曹联盟的深层内核是二袁相争,袁绍、袁术兄弟看似内斗,却掀起两股对抗的风暴,相互借力,将周围势力席卷。 间接促成了袁绍曹操联盟,袁术公孙瓒孙坚联盟,以及独尊朝廷的陶谦。 就关东大地来说,陶谦生前,其实是不容于二袁体系的一方大佬。 而现在的吕布,也不容于二袁,底色与陶谦、刘备一样,是遵奉朝廷的。 虽然张杨的使者来的慢,可赵氏祖孙的恶名已经传到了山阳,也传到了徐州。 琅琊王室更是揪出当年旧案,他们这支王室与曹操交好,已经开始宣扬赵基生父斗杀宗室出逃河东的旧案。 虽然是三十年前的旧案,可依旧能看出琅琊赵氏的底色是何等的凶烈。 陈宫端着帛书,陷入沉思。 为了救臧洪,他已经悄悄联系袁术,只要袁术那里能送来军粮,他就有把握劝吕布救援东武阳。 东武阳城内,多是陈宫乡党故旧,哪能见死不救? 陈宫还是比较相信袁术的能力,袁术真想给吕布运来粮食,这粮食不需要从淮南发货……曹操治下一些人,就能莫名其妙丢失粮食、军械,这些东西就能出现在山阳。 作为一代人的偶像,二十年前的少年顶流,袁术虽然目前混的比较落魄,但昔年追随袁术飙车的雒阳恶少年们都已成为家中中坚。 隐蔽一些,损耗一些粮食,也是可以接受的。 袁术就是这么神奇,总能从莫名其妙的地方弄出军队和粮食,唯独从治下弄不来军队、粮食。 可看张杨的书信,十分推崇赵基的英武,仿佛遗落在山野的宝珠。 看张杨的字迹,给陈宫的感觉,这赵基仿佛另一个、比当年袁术还要骄横的恶少年。 陈宫放下书信,说:“君侯,以张将军为人,若非亲眼所见,绝不会拿来与君侯说笑。仆以为,当立刻遣使袁术、刘备处,以议论大事。” 吕布端坐,疑惑:“袁术久有窥伺徐州之意,如何能说服?若不能说服袁术,刘备又如何敢举兵讨袁曹二贼?” 陈宫回到自己座位上,从容回答:“若是为救臧子源,袁术便能克制……他纵然不肯,依朝廷公卿筹划,天下诸刘联合,袁术被围于中,又能有何作为?刘备虽为宗室,却出身低微。今得朝廷号召,必然奉诏起兵。徐州虽残破,但刘备肯接济我军,以仆之见,半月之内,十万石军粮可溯泗水而来。” 臧洪的名声有多好,救出来后,留在袁绍脸上的巴掌就有多大。 为了给袁绍添堵,袁术大概率会同意。 见吕布沉思,陈宫知道吕布的毛病,趁热打铁说:“若这位赵侍中真如张将军所言,英武稍亚君侯,自是君侯佳婿也。数遍天下,晚辈少年者,谁能相及?” 这话说的吕布心里舒坦,再勇猛的人,也会因女儿婚事而头疼、忧愁。 如他这样的人,稀世难寻,找一个类似自己的人,他多少能接受。 赵基能聚合河东少年横扫白波四将,更是亲手斩获四将,这股勇猛刚强,就配他的女儿。 至于两千匹马之类的,反倒没那么重要。 吕布当即点头:“公台速速安排合适人选出使各方,待暑气消退,七月下旬时就出兵向北,逆泗水进兵,救援臧子源!” 臧洪可是讨董联军时的檄文主要起草者,更是带头盟誓于天地的人。 比之袁绍,臧洪更受当时诸侯的敬重,也更像是盟主。 把臧洪救出来,由臧洪来起草讨袁曹二贼的檄文,那场面应该很美。 臧洪又是广陵人,前后仇恨积累下来,徐州人自然会跟着卖命! (本章完) 第204章 东郡危急 - 虎贲郎 - 中更 徐州,东海郡。 陈群与其父陈纪避乱于此,虽然刘备现在是朝廷认可的徐州牧,但陈群已不愿再卷入是非、漩涡之中。 当年陶谦表任刘备为豫州刺史,刘备征辟陈群为主簿,陈群应征。 随后刘备举陈群为孝廉,朝廷收到后除任陈群为县令。 期间陶谦病死,徐州人要迎刘备入主徐州,而袁术对徐州虎视眈眈。 陈群劝刘备不要去徐州,可刘备太缺用武之地,不听陈群的劝告。 而朝廷任命又到,陈群脱离刘备,又没有去柘县赴任,而是与父亲陈纪,堂弟陈忠前往东海郡躲避战乱。 东海郡是陶谦生前的徐州治所所在,刘备接任后主要防守压力来自曹操,于是治所迁到下邳。 作为刘备的门生故吏,可陈群也是有脾气的人,也不看好刘备。 因而就不再出仕,即便没有刘备的照顾,以陈纪的影响力,他们在东海也生活的比较殷实。 可一波波的朝廷使者抵达徐州、青州,北海的郑玄也被征。 此刻刘备所表的青州刺史孔融残兵数百人,困守孤城,被袁绍所表的青州刺史袁谭包围。 面对朝廷征郑玄入朝,袁谭派兵护送,还准许孔融的使者拜辞郑玄。 以郑玄的高龄,这这条入朝的路并不好走。 即便这样,州郡安排公车后,郑玄还是毅然启程。 而同样的征令也传播到东海,虽然朝廷使者还没有抵达东海,可征令还是一县接着一县,如檄文一样传抄传到了东海。 不仅是陈纪,陈群也在征辟范围内。 陈纪自然是要应征的,可现在就担忧陈群的安危。 赵基的恶名已经传到了这里,各种传言十分详细的阐述了残害桓典、丁冲、钟繇的过程。 仅仅是言语冲突就打断了桓典的双腿,钟繇只是来劝阻哗变,就险些被射杀,更是连着高干的使者、外甥郭援一起遇害。 可父子一同应征,本就是朝廷器重,是对颍川陈氏最大认可。 若是陈群拒绝,则说不过去。 朝廷正值危难之际,谁拒绝,势必名声大损。 陈群慎重考虑后,说:“赵氏所提三省六部之制颇利于国家,孩儿以为赵氏纵然凶暴,也不会如传言中那般不堪。再者孩儿在朝中素无根基,岂会如元常那样?” 赵氏没有杀害过任何一个公卿,只是罢免了杨琦。 陈纪入朝,必然是要拜为公卿的,大概率安全有保障。 至于钟繇被杀,陈群虽然生气,但也只是生气。 朝廷百官死了那么多人,也不多一个重要。 易地而处,若没有郭援这档子事,钟繇大概率也不会死。 否则劝阻河东兵哗变时,赵基大可将他当场格杀,那时候死了就死了,更不会有太多的涟漪。 说到底,最初时赵氏也不想杀钟繇。 陈群猜测是郭援代表高干入朝时,引发赵氏猜忌,这才果断处死钟繇、郭援。 不怕赵氏杀人,就怕毫无原则、目的的乱杀人。 就在陈群父子商议之际,本处县令也登门来问。 若是应征,本县就要安排公车,护送陈群父子去郡里,最后由本州安排公车、护卫,送应征的官吏入朝。 沿途各县,只要有县府,就有责任提供饮食和居住的屋舍。 但只要不是无人区,沿途士民也是乐意招待的。 哪怕再穷,宿夜的屋舍、清水还是有的。 朝廷的使者,入朝的官吏,即便遭遇过境的盗匪,也往往是劫掠财物,不害性命。 而坐地的盗匪,更不会对这些人下手。 各种诏令如同水潭中来回传荡的水波,一道道涟漪汇聚下邳。 刘备最近也很忙,忙着调停袁谭、孔融之间的战争。 看似是他表任孔融当了青州刺史,可有他没他都一样,人家孔融肯接受,才是给他刘备面子。 刘备短暂担任豫州刺史之际,举荐了一批孝廉,例如陈群是颍川的孝廉,袁涣是陈国的孝廉,那袁谭就是汝南的孝廉。 严格算起来,天下天下未乱之前,刘备在雒阳听卢植讲学时,就跟曹操、袁绍、袁术这伙人混到了一起。 斗鸡斗狗,飙车赛马,出猎山野,年轻人爱干的事情都干了。 所以刘备在袁谭这里,不仅仅是简单的举主、门生故吏的关系,彼此还有一茬人情在。 若不是曹操的长子曹昂还未冠礼,否则那时候刘备会一并举为孝廉。 而现在朝廷各种散播的诏令都在预示着对关东将发动一波强烈的干扰,上一次还是在前年,任命了豫州刺史郭贡、扬州刺史刘繇。 再往前,则是金尚等人就任兖州刺史、冀州刺史,但都被曹操、袁绍赶跑了。 朝廷自始至终没有放弃干扰关东,甚至朝中与陶谦几次策划,企图东西合力,贯穿中原。 这也是袁曹集团极端仇视徐州的原因,不彻底击垮徐州,徐州人策应下,朝廷的影响力极有可能死灰复燃。 自群雄讨董至今已有八年,各方还是混战不休。 这种效率比之秦末、新莽之乱来说太过于低劣。 当代人已经厌倦了,最初许多人只是不满旧秩序,想着数年阵痛,换几代人的安宁。 结果乱战不休,都活的很痛苦。 因此向往朝廷,希望朝廷快速重整山河的人越来越多。 参与战乱起兵的,失败就要死全族,就连土地都无法安心耕种。 还要经常饿肚子,去跟其他豪强宗族武装拼命。 乱世才八年,算上黄巾之乱,也就十几年;各家的中坚、族老经历过太平之世,自然怀念过往,厌恶眼下这种局面。 这种人越多,一旦形成洪流,就能将袁曹等人激流冲卷而死,钉死在青史恶名之上。 可卷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损失很大,连家族上下都搭进去了,但也有很多人获益不小。 现在哪怕曹操、袁绍要奉还大政于朝廷,也很难扭转乱世的混乱风气。 对刘备来说,此刻必须牢牢依附在朝廷战旗之下。 他迫切需求朝廷大义的支持,只要他坐稳、经营徐州两三年时间,他就敢抓着袁术、曹操一起打! 因而诸刘联盟之事,刘备立刻响应,派遣郑玄门人,鲁国刘琰入朝;又以郑玄另一个门人北海孙乾出使青州去调停战争。 反正袁谭也不敢杀孔融,曹操杀一个边让惹出那么大混乱,给袁谭十个胆子也不敢杀孔融。 现在刘备出面,相互给一个台阶,让孔融入朝去,袁谭自然会放纵孔融离开青州。 没有可靠的谋士,刘备又派出简雍去见吕布,商议联合之事。 吕布的使者秦宜禄还没抵达下邳,刘备的使者简雍就已经出发。 这就是朝廷大义的厉害,可以遥控策动各方,组成包围网。 关东波澜将起之际,东郡的求援使者、臧洪同县人陈容奔波千里,把书信送到了赵彦面前。 陈容衣衫褴褛,跪倒在赵彦面前,哭声求告:“元明公,我等前番举事,欲为天下除暴尔。而今袁绍专横独断,先诛忠义,可见其违背初衷,将为天下乱也。伏望元明公,怜惜城中数万男女,发兵救援!” 赵彦翻阅臧洪的手书,感慨说:“仁义无常,践行则是君子,违背则乃小人。臧子源乃我徐州伟器,也是当世士人楷模。还请入座,老夫这就上报朝廷,发急兵救之。” 这已经不是救臧洪,是救关东大义的旗帜领袖人物。 出于乡党情谊,赵氏必须救,哪怕救不来,也会引来许多复仇士人的投靠。 臧洪的父亲曾担任使匈奴中郎将,参与三路进伐鲜卑,那一战羌渠单于率万余义从参战,惨败重伤而归。 匈奴人能拼命,就能看出其父臧旻的感召能力。 随后臧旻转任太原郡守,将迁居入塞的云中四郡边民、守军安置在郡北。 所以必须救臧洪,为赵基获取名望、士人认可是一方面,另一方这场军事行动符合匈奴人、郡北移民的心思。 而且对太原来说,赵基表现的过于炽烈,留在太原不利于施政、抚慰。 经过赵基的炽烈暴晒后,赵彦再接手,立刻就能让太原安定下来。 若不能在赵彦手里安定,等赵基返回后,更难受。 矛盾是无法尽数消灭的,只能不断地转换,最好对外释放。 而救援臧洪,对整个西州士人来说都是一桩有极大意义的事情。 对朝廷来说,也是介入关东的极佳切入点。 赵彦老谋深算,就算比不过沮授、程昱这些新生代英杰,但三十五年的仕途阅历,早已让他洞悉世情,知道各方缺什么。 (本章完) 第205章 得失之虑 - 虎贲郎 - 中更 大约五万余各类青壮汇聚晋阳城东,参与筑城。 其中什么身份的人都有,每次船队从平阳北上时,还会输运两千多青壮,以稀释太原人。 这些运来的河东人哪怕从事劳役,也能增强对晋阳的控制。 整个去卑节制的右部王庭五个部落,陆续释放、赎回的男女最初安置在平阳五县。 现在后续赎买,从单于王庭、左部王庭赎买的人口都往晋阳、汾水流域安置,执行民屯、官屯。 苛捐杂税太多,三十税一只是传说,汉末朝廷财政枯竭,就连百姓穿好鞋子都要缴纳一笔小税。 执行官屯,赎回来的百姓、大姓隐户本就没有地产,就地转为官佃。 减少中间剥削,降低收税成本,自然利于官仓积蓄,也能让下面人喘口气。 因此汾水之上,两支船队往来不歇。 主要运输船队由相里暴节制,负责将太原的粮食运往平阳、绛邑,再从绛邑陆运到桐乡装船,再通过涑水输运补给给安邑,与前线的蒲坂。 河东人饿了两年,黄金是虚的。 赵基从太原敲来的粮食,才是真的! 第二支小船队则负责向晋阳输运粮食,以供这里男女、老少八万余人食用。 随着船队往来,这里人口还在上涨。 通过筑城的方式,赵基也在锻炼自己的执政、指挥队伍。 这里不是前线,可以相对安全的培养军吏团队的协作能力。 为了能稳定吃一口饭,赵基这里匈奴义从规模更进一步上涨。 他也只能择优整编,平阳东岸的各匈奴小部如今都自称是赵部。 原本就有三千义从跟随北上,是晋阳一战的主力。 战后例行赏赐后,赵基反而压缩征召规模,只留下两个千人队。 全部收编王柔的义从营后,又从单于王庭、左部王庭摊派兵员,凑了一个匈奴义从营。 单于王庭、左部王庭各摊派了一个千人队,也都陆续抵达。 一共五个千人队驻屯在晋阳汾水东岸,在这里闭营训练队列,马匹则放牧、休养。 北上的河东虎步军也从最初的五千人,上涨到目前的一万两千人。 其中立功奖赏马匹的,也都编给徐晃,将徐晃的河东骑士营凑到了两千三百余骑。 为了方便牧马,河东骑士营驻屯郡北阳曲。 太原新旧三批郡兵也进行严格选拔,赵基只留三千人为郡兵,安置在晋阳湖之南闭营训练。 除此之外,郡北移民举兵响应的有四千多人,赵基留下两千,也留在晋阳,与郡兵一起操训。 整个太原郡兵,目前五千编制。 其他被裁汰的郡北义兵,千余人南下投奔张扬;赵基又从俘虏中选了一批外地籍贯的,也都一并补给张扬。 这些外地籍贯的部曲俘虏,与郡北义兵,更像是张杨的本部、子弟兵。 将张杨所督兵马扩为五千,算是给予的回报。 陆续补给张杨的两千人,对张杨本人来说有特殊意义,他终于有了压制河内各军的底气。 此前他更像是河内各军的盟主,虽然能指挥河内兵,但缺乏足够的威望,行为被限制。 现在不一样了,张杨强化了对河内的控制。 而一万两千多的河东兵,赵基只留下八千虎步兵编制,就在筑城工地里闭营训练。 多出来的四千人,与后续抵达的河东人、被赎回的河东、西河、太原或其他边郡百姓留在工地,参与筑城。 因此整个晋阳汾水两岸,东岸五千匈奴义从,新城八千虎步军,城北五千郡兵闭营训练。 另有俘虏、民壮、雇工两万多人,以及健妇、老少两万人参与筑城。 整个军队的上下组织力正在成长,从各家抄获的工匠也都集中到大陵县北的冶炼场,在这里锻造工具、农具。 扣掉晋阳城的八万多人,也不影响太原各处的夏收、秋收工作。 他不计成本在晋阳增筑新城、训练军队、整备器械,对外影响是很大的。 附近匈奴人立刻老实了很多,面对赵基的兵役摊派,被扣留单于的单于王庭,以及相对虚弱、不稳的左部王庭,也都将指标凑齐。 也不情不愿的接受赎买,释放了部分被掳的边民男女。 当河东处于上升势头之际,内部人事矛盾反而快速下降。 梁兴、李堪、成宜、程银这四位流民帅也被赵基启用,就连宗帅马玩也得到机会,带着十几人来晋阳听用。 在整备军队时,赵基也发现自己在这方面有着独特的天赋。 或许也不能称之为天赋,他本身就有远超当世的数学能力,又有极高的军事威望;又有虎贲下放虎步百人队的制度在,全军吏士都有积功升迁县令长的希望。 哪怕残疾的军吏,也会被赵基收留安置在平阳侯国、晋阳侯国;对伤兵更是不留余力救护,相较于各方,这已值得吏士卖命、奋战。 纵然取得晋阳,俘获那么多大姓、豪强女眷,赵基也不接纳,而是组织起来去集体纺织,给军队制作军服、鞋袜。 而他日常轨迹更是十分固定,往来于三座军营,要么视察一处处工地。 别说军队,就连俘虏苦力也能安心做事。 没别的原因,他们能吃饱干活。 赵基只想等今年蝗起,扑灭蝗灾,保住夏收后,再考虑下一步行动。 下一步行动就两个方向,要么去西河郡武装行军,联合匈奴三王庭威慑屠各匈奴;要么去上党,敲高干一榔头。 原本代郡汉胡豪强还拥护郡守王泽,现在代郡的联军还没来得及南下,王泽察觉气氛不妙,就弃军逃亡,投奔高干去了。 不弄死王泽,赵基也不安心。 而打高干,也能剪除侧翼隐患,间接也能威慑屠各匈奴。 至于中原行动,现在天气炎热,不适合出军。 而且也没等来吕布的回应,一切要谈好,才能率兵护送朝廷上雒;然后奉朝廷大义兵出虎牢,与吕布会师,给吕布把断腿续上。 就在这晋阳三日一变、热火朝天的时刻里,赵彦使者送来书信。 徐晃不在,赵基先询问裴秀:“臧洪清名我早有听闻,自去年八月被围于东武阳城,想来如今已到了人吃人的地步。城中吏士男女誓死相随,可见臧洪确有过人之处。我若出兵,就恐道路难行。” 比起救臧洪,他更想去打高干。 这方面好处太多了,剪除袁绍的羽翼,伸张朝廷的威信,威慑屠各匈奴、雁门、代郡汉胡豪强也能一并威慑。 同时也能间接牵扯袁绍的兵力,说不好能让袁绍撤东武城之围,同时也能激励公孙瓒,并交好张燕。 这是地缘所决定的,只要攻势够猛,袁绍想要保住外甥的话,那必须救援高干。 裴秀没想那么多,只是说:“中原干旱,东郡乏困。东武阳城破就在旦夕之间,袁绍即便撤离大部兵马,以臧子源之力,也难破围。以其心性,更不会弃城而走,辜负满城士民。” 裴秀边走边说,突然停下来,严肃看赵基:“阿季声名不显于关东,今救臧子源,如昔年刘玄德救孔文举、陶恭祖。此声张大义于天下之举,何故迟疑?” 见赵基驻步沉思,裴秀又说:“以井陉道之险,李堪督兵三千,足以抵御高干万余兵马。再者留徐公明镇守榆次,为李堪之后。高干越井陉而来,以徐公明之深沉勇毅,纵不能大破,也能击走高干。” 至于晋阳留守,只能由裴秀负责。 张杨要率五千人护送朝廷上雒,在不调动虎步军的情况下,想要疾驰救援东武阳城,最佳的办法就是率骑士出击。 只要承诺在袁绍境内放开劫掠限制,以赵基目前的胜率,可以额外再动员一批匈奴人。 别说去卑的右部王庭五个大部,大概率屠各匈奴都想派人探探风。 胜率有保障的情况下,从匈奴这里拉兵,真的很简单。 可赵基还是担忧太原丢失,不一定会丢在外敌手里,被朝廷拿走也是丢失。 没有回应裴秀,两人步行来到贾诩这里,当面咨询此事。 这已不单独是赵基的事情,也关乎朝廷,与周围各郡都有关系。 乱世就是这样,内部规划永远会被外部因素干扰。 而赵基顾虑的是自己重蹈刘备丢徐州的旧路,虽然刘备现在还没丢。 可自己这里稳不住吕布,吕布一旦出手,刘备保不住徐州。 刘备跟自己类似,没有那么多可靠、又经验丰富的人独当一面。 以小吞大,自己这里消化不良,刘备也好不到哪里去。 (本章完) 第206章 言行不一 - 虎贲郎 - 中更 贾诩在城中郡守府办公,基本上是由他来履行郡守职务。 晋阳曾是代国的国都,因此城内还有曾经的王都宫城。 虽没有经历什么扩建,倒也维持修缮,勉强可以使用。 这座宫城与郡守府紧挨着,在郡守府西侧……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郡守府是从宫城析分出来的。 宫城位于城内地势最高的西北角,修筑之时又增高过地基。 因此扩建新城之际,这座宫城也在改建之列,会改成一座巨大仓库。 仓阁重地,不能用俘虏、奴隶施工,因此是河东人在这里劳作。 赵基、裴秀来时,贾诩独倚府内西阁,观察仓阁建造进度。 增筑晋阳城,是一个庞大的工程。 当仓阁建好,储粮充盈后,就算完成了第一期改建。 这意味着守军依托晋阳旧城,也能长期据守……算是拥有了顽强抵抗、长期对峙的本钱。 而第二期就是新城四道城墙完成原始的板筑,并在新城区域内完成屋舍建造,可以容纳更多的人口、守军。 第三期就简单了,就是强化原始城墙,将里墙级别的城墙进行板筑,以墙头跑马为标准;并建立敌台、角楼、瓮城、台城等强化防御的设施。 至于后续扩建,则是汾水东岸再起新城之时了。 西阁窗前,贾诩翻阅赵彦的手书,又观察赵基、裴秀的神态。 见赵基沉定不语而裴秀面有焦虑,贾诩就知道两人的心态,就问赵基:“敢问侍中,救臧子源后,何益有之?” 赵基双手交迭在桌案,握着水杯:“没什么好处,文丽对我说能伸张大义于天下,祖父也想让我借此扬名于关东。只是我觉得关东已无潜在的义士,关东义士要么已死,要么浮出水面,与袁曹之贼不共戴天。这种时候,伸张大义并不能削弱贼臣。” 但客观上的确能增益朝廷一方的士气,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看一眼裴秀,赵基就事论事说:“至于扬名关东,他们恨不得我早死,扬名与否并无意义。他们连近在咫尺的臧洪都见死不救,来日我偏远之河东受难,他们又能有何作为?” 贾诩看向神情低落的裴秀:“文丽,我等皆系西州。今西州残破,赵侍中异军突起,已引得关东警惕。今若贸然出兵,恐有难测之险。” “是,仆只是觉得如臧子源这样的义士,不该这样屈死。” 对于裴秀的回答,贾诩只是淡然笑了笑,该死、不该死的人,在他面前已经死了太多太多。 以至于贾诩对这个回答感到有些好笑,就当是晚辈的天真傻话。 轻声笑了笑,贾诩又看赵基:“那元明公这里该如何答复?” “祖父也是一时没看透,我想两三日后自有书信送来。” 赵基气度沉稳,这种时候他相信老头的立场。 老头只是还没有彻底适应身份的变化,还在崇尚关东那旧有的老一套价值观念。 沉默片刻,赵基对裴秀说:“救出臧洪,我们听他的,还是他听我们的?旧日公卿得到臧洪这样的利剑,又会如何看你我?” 臧洪,对河东人也有号召力。 “如今我要为河东、太原七十万男女负责。天下形势多变,我能进则进,不能进也要保境安民于一方。你我不曾吃臧氏一粒米,他之生死,与你我何干?” 赵基说着端水杯饮一口,裴秀也是点头,想说话只觉得嗓音干哑,就轻咳两声才说:“我明白,只是觉得臧子源活着,有损袁绍威名。” “我也有这种想法,可笔墨名声的批判,怎么比得上刀剑的批判?” 赵基笑着反问,现在他不想深入辩论这个问题,辩论的越深入,裴秀越难堪。 赵老头儿一时半会也没看透其中的利害关系,更别说裴秀。 裴秀也跟着笑了笑,他自然理解赵基的意思,就问:“那还救不救臧子源?” 赵基扭头看贾诩,咧嘴笑:“文和先生,救不救?” “救,当然要救,要大张旗鼓的救!” 贾诩也是做笑:“只是救不了。” 赵基敛笑,起身从西阁窗口眺望仓阁改建工地:“名声我想要,风险我又不想要,实在是为难。” 他转身看裴秀:“人是善变的,困守孤城死掉的臧洪,才是烈士楷模,自可留名竹帛之上,虽死犹生。若将他救出来,以后难免会变成我这样,实在是不好。” 见他自我调侃,裴秀想笑又觉得不该拿臧洪说笑,就去看贾诩。 贾诩面露微笑,侧身对着窗口方向:“侍中可有决断?” “嗯,上报天子,请天子下诏,召西河、雁门、代郡各出步骑,随我救援臧洪。” 赵基脸上没有笑容:“侍中种辑久在河内,赵岐往来于袁曹之间,如今又在襄阳,自天子以下,谁不知东郡臧洪之事?” 臧洪不是蚂蚁,是讨董联军檄文的主要起草者,盟誓天地的演讲者。 又是反抗袁绍而举兵,可朝廷为了获取袁绍、曹操的支持,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可以这么说,朝廷已经默许了臧洪的消亡。 所以赵基也猜测赵老头儿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只是乡人求到面前,必须把场面做到位。 哪怕老头儿是真想去救臧洪,赵基即便答应,也会磨磨蹭蹭。 听了赵基的这句话,裴秀彻底死心,对朝廷那点希望算是消亡了。 此前能默许臧洪的消亡,以后自然会默许或主导河东的消亡。 赵基眯眼远眺西边龙山,个人敬佩臧洪是个人的事情,何况此前并无交情,贸然出兵奔袭两千里,是拿自己的亲友、伙伴、部众的性命当儿戏。 贾诩询问:“侍中要进讨高干?” “是,要给袁绍找点事情做。如今公孙瓒避居易京沉湎酒色,袁绍独大于幽冀之间,各处景从,袁绍膨胀的太快了。必须出杀招,给他一巴掌,这样或许才能激起公孙瓒的斗志。” 赵基回头看贾诩:“他一个假刺史,还敢派使者入朝,真以为朝廷是他舅舅家的?” 作为目前朝廷的守护者,收拾高干,提升朝廷的威望,也会提升自己的威望。 借助战争,迫使西河、雁门、代郡出兵助战……没别的意思,不是真指望这些军队作战。 只是想抽兵过来,免得这些郡在背后搞事情。 同时这些军队过来,立下功勋,自己就能调整人事,拉拢人手;即便没有功勋,也有苦功在,自然能拉一批人过来。 因此这次征召范围不能局限于西河三郡,就连上郡、北地郡也要遣使征召。 能来多少是多少,只要肯来,与带队军吏、汉胡豪强缔结情谊,那这些郡就是自己的辐射范围。 贾诩也是认同这个方略的,远交近攻永远是军阀壮大的不二法门。 赵基不认关东的那一套价值体系,这才是让贾诩最为欣慰的地方。 略沉吟,贾诩就说:“今夏麦将收,可遣使关中。另遣使者联合张燕,有张燕相助,河北兵马入援上党,则粮道不安。为保护粮道,必层层驻军,耗费极大。” 张燕是出了名的讨厌袁绍,黑山军联盟基本上已经瓦解,也就打袁绍时还能拧成一股绳。 没别的原因,因为黑山军各部绝大多数都是冀州人。 皇甫嵩军管冀州时,他们打不过皇甫嵩,只能避居太行山各处山谷,招降后才安定下来。 当代人都还活着,正值壮年,谁不想打回家乡? 所以不是张燕敌视袁绍,而是黑山军上下敌视任何一个冀州的统治者。 黑山军代表着人口与武力,可他们已经丢失了田宅,田宅为当地的豪强邻里侵占。 谁抵御黑山军,谁就能获得冀州人的支持。 这个逻辑下,黑山军谁当盟主,都无法与河北之主联合。 此前赵基也向张燕派遣使者,想要借兵五百,可张燕没有回应。 现在形势不同了,张燕必须重视赵基的声音。 开战之前到处许诺拉盟友,赵基很理解这种操作。 别说弘农的段煨,就连李傕,也是可以谈一谈的。 (本章完) 第207章 手段尽出 - 虎贲郎 - 中更 安邑,少梁宫。 与往日一样,赵彦拄着藤杖来门下省议政。 侍中刘艾、台崇在门前迎接,这段时间朝廷政令基本上都出自这里。 涉及两千石重要任命才会与太原中都的朝廷走一个流程。 侍中庐内,赵彦落座后将沉重貂蝉冠解下,递给一名郎官,就说:“太原已定,宗贼伏诛。陛下不日将还,而如今元嗣提议陛下亲征逆臣高干,二位以为如何?” 打高干不是目的,只是手段。 赵基的奏表已经送来,想请皇帝亲征逆臣高干……只要打的顺手,也就能顺势讨伐乱臣袁绍。 当然了,这么重大的战役,要进行各种准备。 只要没开战,双方就有斡旋的余地。 可现在袁绍有后退的余地? 别看曹操击退吕布后征战不休,每战克捷……他只要有一场仗失败、受阻,兖州就会再次大乱。 袁绍也是差不多,打的公孙瓒丧胆,可公孙瓒只是志气低靡,而不是死了。 万一公孙瓒重新振奋起来,袁绍就炸了。 刘虞死后,还死了一串人,比如刘和,比如鞠义。 而刘虞死之前,袁绍的军师卢植也死了,死在了四年前。 特别是大将鞠义,去年与朝廷使者勾勾搭搭,暴露痕迹后立刻被处死,现在河北各军正处于某种奇特的状态中。 敬畏袁绍的同时,也多少存有抵触之心。 所以天子率军讨伐高干,袁绍会非常的纠结。 即不能向朝廷认错服软,也不放心其他大将统兵,若亲自统兵迎战,也就坐实了逆臣身份。 不是赵基多么高明,而是赵基狠厉,根本没把天子当成不可冒犯的人间至尊。 带着天子亲征,谁与赵基交手,都非常的被动。 除了李傕郭汜这些此前挟持过天子的军阀,他们自身与部队对天子已经缺乏敬畏。 关东不一样,不管袁绍还是曹操,口口声声都是要匡扶社稷、辅佐汉室。 当天子率兵亲征时,自能引爆对方内部的反对派。 统合一个地区,必然伴随着杀戮与剧烈的利益剥夺、再分配。 袁绍整合了冀州,那冀州这些年积累的矛盾都会报应在袁绍身上;曹操这里也是,兖豫二州的各种矛盾都将作用于曹操身上。 赵彦提议之际,将赵基的奏表推给刘艾二人阅读,刘艾反而求稳:“元明公,井陉道艰险,逆臣据险而守,若进兵不顺,朝廷新树之威必荡然无存。” 台崇察觉赵彦看自己,立刻就说:“元明公,讨伐高干于上党,两军山野相持,以今岁之酷暑干旱,即不利大军鏖战,也困顿于粮秣输运。” “二位的意思是不看好此战?” 赵彦面无笑意,看向刘艾:“子芳,朝廷新树之威若不能震慑逆臣贼子,这威不要也罢。” 又看向台崇:“长平之战,秦赵各属一国故能相持日久。今元嗣追随天子征讨逆臣,是以上伐下,河北自有义士,何来的鏖战?” 刘艾、台崇低头不语,他们也清楚,这就是赵基解救臧洪的办法。 可臧洪那里是个死结,如果臧洪愿意突围,包围他的袁军早就放水了。 因为弃城而逃的臧洪辜负了一城男女的期望,名声碎裂,以后即便活着,也跟死了没区别,不会对袁绍造成什么影响。 所以臧洪活命不难,难的是以孤忠大义的身份活着。 如果不是赵基几乎将太原宗贼连根拔起,赵彦也不会向陈容承诺什么。 现在是真的可以腾出手,对袁绍抽耳光。 隔着太行山不好抽袁绍,抽高干也是没问题的。 这是一套组合拳,打高干只是开始。 不管是刘艾,还是台崇,此前只是皇帝的侍从、顾问,虽能参与廷议,可真正给朝廷拿主意的是列位公卿。 所以他们两个缺乏足够的底气,简单来说,没有做好与袁绍全面翻脸的心理准备。 朝廷这一拳打过去,揭掉袁绍的汉臣皮相,袁绍自然要想办法再蒙一层皮,大概率要重立朝廷,拥护平原王作天子。 走投无路,袁绍就敢这么干,与朝廷两败俱伤。 否则受制于名义,束手束脚,被赵基反复抽打,他会很难受。 换皮哪有那么简单? 换到一半,自行暴毙也是有可能的。 拥护平原王作天子,河北人是听平原王的,还是听你袁绍的? 这位平原王可是桓帝之弟,就封以来痴迷酒色,是出了名的子女繁盛。 光是子女姻亲,就是一笔难以估量的雄厚力量。 拥护平原王作天子简单,想控制新天子可就难了。 河北郡望、豪强们放着现成的刘氏天子,又何苦追随你袁绍? 即便袁绍有拥立新朝暴毙的风险,刘艾、台崇也不想冒这个险。 连遥远的袁绍都畏惧,而眼前的赵彦又已经表态,他们两个只能沉默,附议。 署名之后,莫名压力卸去许多,刘艾就问:“元明公,若能救出臧子源,当如何安置?” “袁绍既能退一步,那再退一步又有何妨?” 赵彦说话间,从桌案上找到一份赵岐、刘表联名送来的奏表,推给刘艾。 反正不管袁绍那里给出什么条件,撤东郡之围是必须的一环。 朝廷救了东武阳一城男女,东郡就会成为朝廷在兖州的触角,便于策动其他郡县,去挖曹操的墙角。 刘艾拿起奏表看到赵岐、刘表的署名,就知道内容。 这是赵岐、刘表联合表奏北海名士孙嵩为青州刺史的奏表。 党锢之际,赵岐逃难于北海,变易名字,麦饼谋生。 被孙嵩发现,领回家中后宰牛招待,就将赵岐藏在庄园夹壁里,生活了数年。 党锢结束后,孙嵩因此而扬名关东,也在赵岐帮助下出仕,担任过豫州刺史。 非常之时用非常之士,也就孙嵩这种与曹操有旧的人去接替孔融当青州刺史,才能带着青州乡党驱逐袁谭。 赵岐已经八十多岁了,还在关东各处奔波,哪怕没有受领什么重要官职,可影响力不亚三公。 就跟马日磾、杨琦一样,哪怕赵基除掉了杨琦的侍中之职,可杨琦混迹公卿行列里,没人觉得不妥。 对付袁绍、曹操,就不能留牌,有多少手段就该一股脑尽数使出去。 臧洪是一张好牌不假,但扒掉高干、袁谭身上的刺史假皮,意义更大。 袁绍连外甥、儿子的刺史官位都保不住,那他委任的郡守、县令长职务自然吸引力大降。 刘艾将手里的奏表推给台崇,追问:“真要如此?” 赵彦看刘艾双眸:“不这样做,难道袁绍父子还会感激你我?朝廷归于雒都,就该拿出朝廷的气概。河东、太原各郡自会鼎力支持,若一再退缩,姑息放纵袁曹之辈残害忠义之士,只会让天下臣民寒心。” “元明公所言甚是,艾受教了。” 刘艾郑重行礼,群雄讨董之际,刘艾可是董卓的相府长史。 见过许多大场面,但真有些摸不清楚赵彦的底线。 赵彦可以对朝廷让步,这个让步是有限的,不能危害到赵基的安全。 而赵基的安全该怎么定义,该由谁来定义,这才是难点。 彻底摸清楚这个难点,朝廷返回雒阳后,就有了一定的底气。 朝廷王师丧尽,哪怕董承、张杨的军队也不可靠。 返回雒都,就要想办法从河南尹、天下各处募集忠义之士,重建王师。 否则借力打力,很难真正肃清寰宇。 (本章完) 第208章 盛夏蝗起 - 虎贲郎 - 中更 此刻的袁绍在忙什么? 自他借助幽州汉胡豪强联军击垮公孙瓒后,袁绍就必须要考虑如何安定边郡的诸胡。 原本去年可以直接摧毁公孙瓒,可鞠义、刘和组成的大军与公孙瓒对峙时,公孙瓒依托易京在易水流域进行军屯。 而麹义、刘和军队数量极多,后续粮秣供应不足。 幽州汉胡豪强开始饿肚子,陆续率兵脱离。 直到鞠义难以支撑撤兵之时,遭遇公孙瓒追击,全军大溃,辎重车辆尽为公孙瓒所有。 随后鞠义这个败兵之将还敢追究粮食供应不及时的罪责,表现的十分跋扈,目无尊卑,还绕过袁绍这位冀州之主与朝廷使者走动密切。 自然不能容留,立刻诛杀鞠义,就连鞠义向西逃亡的部曲也一并追击、扑灭。 那位朝廷使者也混在鞠义残留部曲中被杀,他的名字叫做刘和。 鞠义被杀,而公孙瓒威势又起;同时袁绍手里还没了刘和,难以再次号召幽州汉胡豪强……刘和是双重身份,是刘虞的儿子,也是朝廷的使者,这才是能快速动员幽州汉胡豪强的根本原因。 偏偏败仗之后,刘和还跟鞠义往来密切,实属自寻死路。 袁绍为了遏制公孙瓒再次崛起,只能大手笔抚慰幽州的汉胡豪强,广结姻亲。 例如前乌桓大人丘力居的侄儿蹋顿,丘力居亡故后儿子楼班年少,蹋顿暂时节制部众。 可楼班终究有长大的一天,蹋顿在这种忧虑之下主动交好袁绍,娶袁氏族女。 袁绍、蹋顿都希望获取外部的支持,以巩固内部的地位。 为了证明自身的价值,蹋顿率领三郡乌桓击破公孙瓒,袁绍则矫诏任命蹋顿等各部首领俱为乌桓单于,赐予印信。 通过这次任命,蹋顿拥有了与楼班齐平的地位。 但乌桓各部首领虽然夸赞蹋顿的英勇,可他们更喜欢追随楼班。 就连袁绍这里,也不会全力支持蹋顿取代楼班、兼并乌桓各部。 不止是乌桓,其他鲜卑首领、汉豪强、豪杰也在袁绍的拉拢范围内。 比如阎柔,自幼被掳入鲜卑、乌桓之间,精通汉胡风俗,甚得诸胡信赖。 随后阎柔借助鲜卑人的力量攻杀护乌桓校尉,而不久后公孙瓒杀刘虞,刘虞故吏为了复仇,就联合表奏阎柔为护乌桓校尉部的司马,行使校尉职权,以便统合乌桓、鲜卑人的力量讨伐公孙瓒。 只是现在袁绍愿意表奏阎柔为正式的护乌桓校尉,奈何阎柔一直不肯答应。 其实袁绍也不想杀刘和,只能怪刘和反应太过激烈。 先是曹操屠徐州襄贲各县,刘和宗族、乡党俱灭;这件事情还能推给曹操,这本来就不是袁绍的本意,实在是曹操控制不住青州兵,又必须依赖青州兵。 紧接着就是诛杀麹义,麹义这个人很可怕。 袁绍能入冀州,就是鞠义率先起兵驱逐、迫使韩馥退位。 要杀鞠义,真不能按着程序来杀;否则稍稍走漏风声,鞠义能将邺城搅成废墟。 所以杀鞠义的过程就粗糙了些,然后调兵包围鞠义的部曲,如果可以的话,袁绍也不想诛灭这支精锐。 奈何鞠义部曲死战不降,刘和也带人搅合进来,破围后向太行山跑……那还能怎么办,只能调兵追杀、堵截,刘和就这么悄无声息死在了乱兵之中。 赵岐来邺城时没找到刘和,也就忘了这么个人。 幽州汉胡豪强们也都明智的选择了淡忘,可偏偏朝廷那边又开始议论此事。 这让袁绍感觉阎柔拒绝他,就是因为刘和,人家阎柔也是要爱惜名声的。 越是出身边郡、门第低浅,身上瑕疵越多,就越讲究名声。 就在袁绍阅读阎柔辞谢的书信时,天突然变暗了。 只当是天空有阴云,临近麦收之时,他也担心剩下暴雨涝灾。 刚起身还没走过屏风,就见外面许攸面色大变:“明公,又起蝗了!” “起蝗了?” 袁绍声音平和,不生气也不惊惧,出门沿走廊到梯架处,快步爬到房顶。 就这么片刻时间,一些周身黄亮、点缀鲜艳红点、斑点的飞蝗就落在他身上,似乎想要啃食他身上的鲜红蜀锦。 飞蝗甚是肥硕,有他小拇指大。 袁绍抬手挥袖扑扇落在附近的飞蝗,儒雅气度不存,狠狠甩袖难以见效,于是放弃,只是以袖遮住脸。 边上许攸搀扶下,两人下梯。 走廊内飞蝗也是越落越多,走廊围起来的圃中聚集的更多。 袁绍瞥一眼圃,甩袖拍打腿脚,就往附近的楼阁走去。 许攸、逄纪、荀谌、郭图等人快步相随,至于田丰、沮授、审配等人多在外厅理政,留在袁绍身边的多是外州元从之士。 自去年朝廷拜袁绍为右将军,原谅袁绍预谋拥立刘虞之事后,袁绍麾下就组成了两个班子。 一个是主管军事,兼管民事的右将军幕府;另一个是主管政务民事,佐以军事的冀州牧州部衙署。 因州部的特殊性,只能征辟冀州籍贯的士人来补充;而功勋、资历足够的冀州士人又能升迁为县令长、郡守,也能补充到右将军幕府。 这就导致外州元从士人很不舒服,冀州人不断塞亲旧子弟进来,而他们的子弟、故吏门生遥远,难以安插;就算安插,也缺乏足够的周转水池。 总不能来个人就授官县令长,此前出仕过还好安排。 可天下乱了这么多年,这种经历的人越来越少。 所以授官也要走基本的流程,比如入右将军幕府,从书吏做起。这种岗位少,他们的子弟、门生故吏也少……这就更不公平了。 冀州人没道理抛弃沮授、田丰、审配这些大佬来拜他们这些外州人,毕竟冀州人出仕渠道太多。 可以在郡县历练、积功提拔,也能走州部衙署,也能走右将军幕府,而且人还多,源源不绝。 真这样过个十年,他们这些外州人势必被排挤一空。 当你下面都是冀州人时,你说话不起作用的时候,你也就失去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了。 这种苗头已经滋生,无法避免。 这些外州元从士人簇拥袁绍隔窗观望飞蝗之际,沮授、田丰等人也都来到阁楼。 飞蝗振翅之声扰的袁绍头疼,余光瞥到许攸欲言又止:“子远?” “明公,并州有军情送来。” 许攸躬身上前,递出了来自上党的军情。 袁绍伸手接住,扯开细绳,翻阅这份转手多次的军情。 这是太原人报给王泽的,王泽又报给高干,高干遣使送来。 内容很简单,就是贼臣赵基矫诏,于晋阳征集各郡兵马,如今已有三万之众;更要联合黑山军后,挟持天子亲征并州刺史高干。 这甚至已经不是高干、袁绍、河北的事情了。 天子真御驾亲征,就算这一战打胜,陈留高氏的名声也将遭受重创。 袁绍将军情递给各人传阅,依旧观摩窗外飞蝗:“诸公,以为如何?” 沮授阅读后递给田丰,当即就说:“明公,今岁旱蝗交加,河北乏谷,河东、太原也是如此。当令上党各军严加防守,飞蝗过境,自能坚壁清野。” 袁绍缓缓点头,就说:“这小儿凶烈,就虑他与黑山贼联合,入寇河北求食。” 当赵基那里聚集越来越多的军队后,发展成流寇,一窝蜂扑过来。 还裹挟着朝廷与天子,若天子遭遇不测,河北士人脸上的污点就难以清洗。 毕竟天子年幼,还未亲政,是一个毫无劣迹的天子,上下吏民都对这位历经坎坷的少年天子充满了希望。 田丰则进言:“可发常山之兵,布疑兵于井陉,威胁晋阳;再发赵国、巨鹿之兵于滏口。静观其变,可应万全。” 逄纪侧另有看法:“酷暑之际实难用兵,仆以为赵氏所举是为立威。明公何不遣能言善辩之士,多备金玉前往晋阳,行示弱之计。待其骄纵,率大军越太行而来,我以精兵堵截,可一战擒获!” “善。” 袁绍立刻应下,又看田丰:“调兵不易,今岁宜休养各军。” “喏。” 田丰各人拱手应下,不是他们看不起赵基,而是炎热气候与飞蝗,足够太行山那一侧忙碌一段时间。 (本章完) 第209章 疯狂扑蝗 - 虎贲郎 - 中更 蝗虫成熟基本上没有几天的时差。 飞蝗铺天盖地过邺城之计,赵基已通过安邑、平阳、中都三个蝗虫收购点的支出数据得到了预判。 中都九县围绕的九泽还未枯竭,周围水泽湿润,蝗虫并不喜欢这里。 在平阳,自太行山而来的蝗虫前哨部队已经抵达。 然而平阳的汉胡百姓、奴隶们都已开始张网以待,等待这些钱飞入准备的网墙里。 就连孩童,也都准备了抄网。 赵基是真的乐意发钱,有多少蝗虫,平阳收购点就收多少。 只是因为附近蝗虫长大的原因,汉胡百姓捕获量颇多,因此收购点需要的蝗虫要压实。 也就是过去三石半,压实一些,能抵现在的两石。 收购的蝗虫运回安邑,或混合泥土夯实为蝗神庙的地基;要么混合其他一些东西,夯实阴干做成砖。 伏德放弃的金库,赵彦也只是派人监管,至今不曾开启。 前线仅仅是太原的抄获,就足够军队支用,还有多余的钱币、粮食运到平阳、安邑。 蝗虫收购真正支出的钱币没有多少,百姓换取钱币后,又会购买高价粮,进一步压缩了收购蝗虫的成本。 斗粮百钱,比黄巾之乱前的粮价高了五倍;可天下大乱以来,拿着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粮食。 去年同期三辅大乱时,斗粮几十万钱。 赵基、官府没有义务免费发粮食;赵基更没有那么多的人力以赈济的方式组织灾民捕蝗。 赈济灾民捕蝗,效率那就那么一回事。 可若是用钱收购飞蝗,再让他们拿钱买粮,多少能有盈余,也能通过其他方式剥削外地百姓……这效率真的很高。 这段时间已经发展出了协同捕蝗的团队,只要太原的粮食能稳定运输到河东,只要他们捕获的飞蝗能换来钱,那这种捕蝗队伍不仅能生存,还能有余盈余。 更是因为太原粮食输运稳定,百姓经过最初的抢购后,已经冷静下来,多是按需购粮,尽可能的储备五铢钱,以便粮食生产稳定后用来购买工具或别的什么东西。 平阳城西北,临近尧帝陵庙的一处庄园内。 伏寿正在纺织,也只有专心纺织,才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董贵妃就坐在旁边的织机,突然一阵干呕,引的赵贵妃、宋美人都停了下来。 几个踩旋车缫丝纺线的宫人也察觉不对,立刻起身去了门外廊下。 董贵妃神情窘迫,不知该怎么解释。 伏寿气的脸色发白,紧咬下唇,双目含着水雾。 赵贵妃也是时不时观察董贵妃神情,她也倒不觉得有什么好生气的。 只有她们知道自己是清白的,所以董贵妃所怀的自然是天子的。 可自她们入宫以来,很多事情都在克制。 生下个皇子,会威胁到天子的性命。 所以伏寿很是克制,她也要求其他侍奉天子的宫人克制。 就连天子本人,都在伏寿这里很是克制。 伏寿是真没想到,这才吃饱几天,天子、董贵妃就背着她率先受孕。 就这样的世道,董承又掌握军队,若是个皇长子,那以后还有她什么事? 这一刻,伏寿恨不得生撕了董贵妃。 悄悄抢在她前面怀孕,这跟谋杀、背叛她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十几个呼吸里,董贵妃从最初的窘迫难堪,情绪态度也强硬起来,也回瞪伏寿。 都是一起入宫的,伏寿也不是家中嫡女,凭什么入宫就是正室? 而赵贵妃、宋美人也都站到伏寿两侧,伏寿强忍着愤怒:“贱婢,待孤上奏天子!” 闻言,董贵妃真松了一口气,她生怕自己被殴打、重伤。 见董贵妃圆润鹅蛋脸露出庆幸释然之色,伏寿扭头看赵贵妃:“架住她,如若抗令,殴之。” “唯。” 赵贵妃上前,略犹豫还是将没有反抗的董贵妃双手反剪。 伏寿拿起机杼上前,见董贵妃恐惧向后倒退,却被更高一些的赵贵妃死死反制,不能动弹。 “皇后饶命,此非臣妾之过啊!” 董贵妃哀声求饶:“是陛下所为,臣妾岂敢违背陛下?还请皇后看在天家骨血的份上,饶过臣妾!” 这一刻伏寿想拔下她的舌头,一棍戳破董贵妃的肚子,最不济也想狠狠撕扯董贵妃的头发,用鞋底抽打她的脸。 可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怒气,持机杼抵在董贵妃额头,声音因怒颤抖且冷厉:“且看陛下如何回复。” “关到蚕室,只给她水喝。” 做出处断,看着两个宫人进来拖走董贵妃,伏寿后退几步,倚着一根立柱跌坐在地,机杼也被她丢在一边。 赵贵妃跟随宫人出去,见锁好羁押董氏的门扇,才返回织房。 有赵基做底气,赵贵妃主动询问:“陛下若遣人来护持董氏,该如何是好?” “让她走,孤不想再见她。” 伏寿没心情说话,对赵贵妃说:“取一瓮酒来。” “唯。” 赵贵妃起身要退走,就见伏寿对她招手,赵贵妃停下,就听伏寿说:“董氏胆大妄为,返回雒都之后,有其父撑腰。你也该思索长远,早作应对。” 赵氏脸色一白,也就轻轻点头。 她多少猜到了皇后想要做什么,只是此前还在犹豫,割舍不下与皇帝的感情。 现在好了,留着董氏与腹中孩子,已经是对皇帝最大的容忍了。 这个孩子与皇后,皇帝只能选一个。 而留皇后,代价不仅仅是一个孩子,还有董承、董贵妃的命。 恐吓一番赵氏,伏寿扭头看边上同样神情惊恐、阴郁的宋氏:“你我的命,就在她一念之间。去帮她吧。” 再怎么变,她也是皇后,董氏要顾虑影响。 而宋美人,基本上离开河东后,就可能死在上雒的途中。 宋美人甚至忘记了行礼,快步追了出去。 天色渐暗,伏寿饮酒半酣,站在阁楼窗前眺望东岸。 时不时就有飞过汾水,进入城邑,穿过窗户落在阁楼内的飞蝗。 今夜已经听不到风声,到处倒是飞蝗振翅的密集声响。 而汾水两岸,尤其是绛邑新田处,处处张网捕捉飞蝗。 田埂之间,早已安置的柴堆点燃,趋光而来的飞蝗纷纷投火,焦糊气味弥漫。 甚至对很多从匈奴部落赎买、解救回来的男女来说,这种焦糊味都香香的,让他们食欲大开。 可这是飞蝗,没人敢吃。 褐黄有斑斓的飞蝗与小青蝗、青蝗,几乎是两种东西。 绛邑西城,贾逵头戴垂纱斗笠,看着城中百姓散布新田田垄、小路之上挥舞抄网,争抢网墙拦截的飞蝗。 各处火光照映下,狂热的男女身影令他感到陌生与恐惧。 仿佛赵基就站在他面前,一脸愤恨、不屑与癫狂,抓住蝗虫就吃。 “令君,仆以为一石飞蝗该折价收购。” 一名属吏拱手进言:“飞蝗过境,赵侯早有应对,如今百姓一夜能获数石飞蝗,这于情于理,哪能让百姓占尽好处?” 其他几个属吏也是认同,各处火堆是赵基再三强令建立的,抄网也是官府安排的,为了保护抄网不被百姓盗窃,官府还要安排人手巡逻、检查。 怎么说呢,看着百姓仿佛白捡一样获取巨量飞蝗,再换取巨量五铢钱……他们很不舒服。 贾逵抬手打断另一个企图进言的人,就说:“为官府、赵侯节省支出,诸位也是好意。只是赵侯志在斩杀蝗神,岂可吝啬钱财而失百姓之望?明日遣使各乡,布告各处,飞蝗价钱如旧!” 粮食肯定会上涨,这是市场行为。 虽然卖粮的是‘太原商人’,粮食换来的钱,又会去换百姓手里的飞蝗。 粮食、钱、飞蝗,三种物资进行交换,通过粮食来调整即可。 赵基立下的兑换标准不能折价,贾逵也不想因为这么点事情去惹赵基。 粮食消耗是固定的,哪怕夏粮收割,平阳附近也有大量没有储粮的新迁百姓。 用钱粮来驱动这些人服从官府调动,就非常省事。 在能吃饱,多少还能攒点钱应急的情况下,平阳发展自然极快。 贾逵作为一个严肃的人,他更喜欢低成本的劳力。 所以治安方面纠察严格,只要抓住,就能收获廉价、更省心的劳动力。 贾逵多少有些相信天人感应,在赵基带动下,河东扑杀亿万飞蝗,并用这些飞蝗建造蝗神庙。 想来明年起蝗,飞蝗也会避开这里。 或许,真能通过杀蝗的方式,令飞蝗畏惧、避开河东。 思索着这些,贾逵向右扭头眺望北边,有些怀念赵基。 (本章完) 第210章 灵光一闪 - 虎贲郎 - 中更 飞蝗自太行山而来,雀鼠谷的飞蝗比九泽周边还多。 这种奇异景象传到中都行营,公卿们更是坐不住了。 中都这里也有飞蝗,数量明显很少,又被沿途的网墙、营火杀伤。 所以军民男女在田间扑打蝗虫时,还有一种能战胜蝗虫的样子。 不像原来,蝗虫铺天盖地,仿佛能吃人一样,令人绝望。 粮食就是命,就是最大的财富。 在抗蝗、灭蝗一事上,上上下下的豪强、百姓都有这个动力。 可每次抗争都是失败的,以至于生出投降主义者。 在天人感应学说之下,迫使其他人也不敢抗拒蝗神。 而今年,抗蝗效果卓群。 在公卿们看来,也不是赵基一人之功,而是蝗灾连续三年,上下吏民已无退路可言。 成功压制这场蝗灾,是背水一战的吏民之功,而赵基也只是被蝗灾、干旱逼迫,不得不抗争的吏民一份子。 故而公卿们看来,赵基还是赵基,不是那个能斩蝗神、抗蝗的奇伟男子。 在这种固有的傲慢之下,公卿们真的有些舍不得离开太原。 都太累了,中都大营内安逸的生活,以及赵基聚集起来的庞大军队,让公卿们不想轻易离开太原。 现在与赵基聚在一起,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哪怕只是讨论征讨逆臣高干,还没有正式颁布,就吓的上党几个县主动派人来请罪。 若是与赵基分别,那么再这么搞讨伐高干的事情,可能前脚发布诏令,后脚高干就统率军队杀到朝廷面前。 此刻杨琦甚至怀疑李傕的使者已经开始接触赵基,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 各种心思之下,一日给天子讲学之际,杨琦开口:“陛下,平阳侯破太原宗贼,重定匈奴之乱,如此殊功,宜加封赏。” 刘协正捉笔书写,不动声色询问:“朕观赵爱卿有长驻晋阳之意,如何封赏能挽回赵爱卿心意?” 他正在给伏寿写道歉信,自顾自写着,又说:“赵爱卿与元明公皆国家柱石,此前桓典、钟繇等人轻视、怠慢赵爱卿,才惹出兵谏之事。自兵谏以来,朝廷维新,政通人和,所战克捷。此皆赵爱卿维新之功也,确该策以重位。” 杨琦闻言看一眼左右其他人,就拱手长拜:“陛下,爵封万户,迁拜车骑将军,领侍中议政如旧,如何?” 反正,并州刺史、州牧、镇北将军或征北将军这四个关键职务不能给赵基,赵基拿到任何一个,都能合法征辟僚属。 现在赵基最大的缺点就在这里,无法将身边聚集的人合法化,因籍贯限制,只能安排为平阳侯国、晋阳侯国属吏。 而赵基对朝廷也不信任,没有将身边人举入朝中去做郎官。 基本上也就立功虎贲历任三郎署过过水,或者直接转黄门侍郎,然后就授官县令长或县尉。 “车骑将军……有些轻了。” 刘协低语,问:“高干可遣使申辩、请罪?” 杨琦不知,扭头观察左右,杨彪、杨众、张喜、赵温、周忠、司马防都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可其他人主要去看杨彪,因为他妻子就出自袁氏。 众人目光下,杨彪主动开口:“想来还在路上,平阳侯并未封锁关隘,上党信使往来通畅。想必最长三日,高干请罪使者就能入朝。” 见高干反应如此迟缓,杨琦就说:“高干乃系袁本初所表,这请罪奏表也该出自袁本初。” 刘协继续分心书写道歉信,嘴上说:“袁氏使者入朝,袁氏右将军有些低了,若是由袁氏推举赵爱卿功勋,朝廷集议后拜赵爱卿为车骑将军,或许能令北方和睦。” 宝贵的兵力不应该去打上党,上党有什么好打的? 赵基征集的西河等五郡兵还没抵达晋阳,附近闻讯的黑山军已经主动开始攻杀上党各县。 上党这地方,高干兵力本来就少,现在飞蝗四起,一身本事也难以施展,无法救援一个个山沟里的县邑、乡邑。 一个县内豪右同气连枝,面对黑山军的暴动,自然不想同归于尽,他们能做的就是赶紧倒向朝廷。 如果县令长不受朝廷信任,他们也能驱逐县令长,迎奉朝廷委派的新长吏。 别说公卿老人,就连刘协也感受到了高干的虚弱。 真不用赵基出兵,蝗灾之下,黑山军集体也乐于奉朝廷指令攻伐上党……反正这个级别的天灾下,黑山军注定要有一些人饿死。 一样是死,还不如猛攻上党各县,说不定就不用饿死了;即便死,也能吃饱了死。 这场飞蝗,再次引爆了黑山军的那股破坏力。 若是控制不住,黑山军各部调头来打太原也是有可能的。 高干若是撑不住,黑山军会乘势再杀到魏郡、巨鹿、赵国、常山国等地。 这场赵基讨伐贼臣高干的战争还没有发动,高干的败亡就已经注定,这其实是赵基、黑山军与袁绍之间的纠纷。 可对朝廷来说,目前应该避免赵基与袁绍全面交战。 最起码也要等两年,让朝廷站稳脚,训练出一支勉强可以自守的王师。 有了这支王师,朝廷才有说话、谋算全局的底气。 否则各路诸侯随意派遣一支偏军上雒,把公卿吊在城门前鞭笞一顿,那朝廷还有什么威望可言? 而对袁绍来说,保不住外甥高干的并州刺史,会动摇袁绍对治下的控制力。 想要让袁绍卸掉高干的并州刺史一职,就必须给袁绍升官,强化袁绍对冀州的控制。 只有这样,袁绍表面不吃亏,才会答应。 否则这就是寸步不让、关系生存的大事,到那个时候,赵基也没退路。 双方决战打完,朝廷估计也就跟着完了。 刘协本就聪慧,立刻就找到了安抚袁绍的办法;而刘协表现出来的聪慧,才是公卿坚持到现在的最大底气。 耗下去,早晚也能耗死袁绍、曹操。 也就突然崛起的赵基年轻,但这并不妨碍什么。 只要天子待在那个位置上,不主动犯错,全局影响力增长极快,无人能及。 就袁绍的年龄来说,还能活几年? 以袁氏的门第来说,现在将上卿右将军级别的袁绍拜为三公级别的骠骑、车骑将军也没有什么问题。 反正这两个官位也空着,刘协很是大方,询问众人:“诸公以为,拜袁氏为骠骑将军可好?” 再由骠骑将军袁绍表述赵基功勋,给袁绍留够表现的舞台,那么袁绍大概率能放弃高干。 给不给骠骑、车骑将军,也不影响他们对军队的控制。 因霍去病的原因,骠骑将军比车骑将军更为清贵、显赫,而袁绍近期又再招抚鲜卑、乌桓,这个官位能直接挠在袁绍心坎儿。 而朝廷能获得什么? 当然是上党郡守! 袁绍不可能让赵基拿走,也不能让黑山军拿走;赵基自然也不会让袁氏故吏拿走。 这个关键职务,就能落到朝廷手里! 上党在手,朝廷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不是缺上党的这点人口钱粮,而是可以通过上党与各郡建立沟通渠道,将朝廷的声音传达到郡县级别。 这就很很妙了,袁绍、赵基相互牵制,谁都无法轻易夺走朝廷控制的上党。 谁主动发兵进犯,就要遭受朝廷的责备与道义上的打击! 河东、太原、河西、雁门、上郡等等之地都能抛给赵基,唯独河内、上党必须抓在朝廷手里! 军营是个神奇的地方,这段时间里刘协只是生活在军营里,思维发展变化,也开始直接起来。 不必要的东西说给就给,只要抓住关键,以后就能反制袁绍、赵基。 若论打仗、治民,公卿们也能说的头头是道。 而现在皇帝仿佛灵光一闪布置的局势,自然也能被精于此道的公卿们看明白,自然乐于支持。 司马防坐在末席,却察觉几个人有意无意打量自己,难道怀疑是他暗中授意、指导皇帝? 想到这一茬,司马防立刻就难受起来。 如果赵基也看穿这一茬,又不得不接受……报复的话,会不会直接来敲他的腿? 见司马防神情不安,杨琦、杨彪互看一眼,算是确定了。 天子这段时间转变这么大,大概率是新来的司马防教授的。 司马氏近世以来世代治学汉书,种种汉家典故被他们吃透,自然精于权谋。 对于这种事情,三杨也选择放任。 反正激怒赵基,倒霉的是司马防,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即将入雒阳,到那时司马防影响力更大,被赵基打一棍子,也能省去许多麻烦。 (本章完) 第211章 西州使者 - 虎贲郎 - 中更 步入五月中旬以来,随着大面积飞蝗四起、酷暑难耐。 各方都必须停战,其中最倒霉的就是吕布、刘备。 兖州战争以及徐州之屠,以及之前黄巾之乱,导致大量水利工程毁坏、田地荒芜。 这些荒地成了今年飞蝗成长的温床沃土,于是吕布驻屯的山阳全郡遭遇沉重的飞蝗灾害。 野外的稻谷、夏麦被啃食一空,兖州豫州也好不到哪里去。 灾难顺着蝗虫向西迁徙,屯戍华阴、渭南的段煨这里也不例外。 可能是秦岭阻挡,大量蝗虫迁徙路线重迭于河洛、弘农、三辅,向着凉州而去。 所过之处,啃食一切能啃食的植被;饿死在路边的百姓,也会被疯狂的蝗虫咬破皮肤,啃食血肉。 另一股西迁的蝗虫途径南阳,一头撞在武当山。 在南阳军屯企图自食其力的张绣也是元气大伤,对刘表的依赖性进一步增强。 关东的蝗虫就这样一路向西,抵达陇上,更是让韩遂、马腾濒临破产。 不止是他们,蝗虫过境可不认你什么西羌、北地胡。 就在这夏收前夕,巨量的粮食被蝗虫祸害一空。 也就江东好一些,袁术这里也很不好过,虽然寿春旁边就是芍陂。 可袁术真不怎么擅长经营,芍陂不缺水,范围广大,是极好的国家级水田地。 这场巨大蝗灾之下,袁术只能说是勉强够度支。 但各方受损巨大,他受损小;反过来说,就等于他获利巨大,各方没有获利。 这种特殊的情况下,袁术调兵于寿春,准备顺淮水而下,自淮浦、盱眙顺泗水而上,直取下邳。 广陵郡在淮水下游南岸、长江北岸,广陵郡大部分土地都控制在袁术这里。 也不能说是实控,刘备、陈登、陈瑀等人也都没有实控,控制核心据点,周围乡邑都是墙头草。 为了避免袁术大军抵达盱眙、淮阴后裹挟广陵大部分人口,刘备也只能提前动员军队,顺泗水而下,在北岸驻屯,与袁术对峙。 徐州人有保卫家园的决心,这场战争看似突然爆发,可袁术早有攻取徐州之心,徐州也早有应对的准备。 双方只是在一个不适合打仗的酷暑时节里发兵,但也必须遵守基本的自然、客观条件。 所以从调兵开始,双方只是对峙,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 天下各处,也就这里调兵对抗。 其他地方,都无力动弹。 这种情况下,荆州牧刘表也在赵岐督促下,发兵五千,不带铠甲,押解粮食北上,前往雒阳协助卫将军董承修筑雒都。 曹操很想让曹洪也率兵去雒阳,却被董承再次婉拒。 而袁绍这里开始与朝廷往来通信,也派出原泰山郡守应劭率兵两千余人前往雒都。 应劭也没有空手,押运了一批粮食,走黄河漕运直入雒水,将粮食运到了雒阳城。 同时应劭也根据记忆,开始梳理汉官礼仪,各种公文奏表的规范,连着廷尉判例也重新编写。 这种酷暑之中,赵基依旧终日巡视各营,参与练兵,不时调整军吏职务,提拔什伍长,或裁退军士。 终日忙碌,他也无暇顾及其他。 看着军队向着他期望的方向开始成长,其中成就感、满足感岂是朝廷官职所能比拟的? 也就半夜研读兵法时,赵基会苦恼于‘凝神养气’这个技能。 慢一点也能承受,可他终究经历过‘披荆斩棘’一日三升的爽快。 两相对比,自然焦虑。 一直以为凝聚的是自己的精神、意念,是增强食物消化以积累‘气’,可现在看起来,或许真的要去找耗材。 但晋阳正训练的军队才是根本,不可能贸然带着军队乱跑,也不能舍弃军队独行于外。 更不能派人去将笔友蔡昭姬请来,晋阳这么多军队忍受着枯燥训练,自己搞特殊化,被人抖出来,很不利于军心凝聚。 与军队同甘共苦,降低军队受训时的抵触是一个原因,一起进行训练,更方便他调整军吏。 举贤任能只是日常工作,最关键的在于磨砺刺头,从行伍之中提拔军吏。 八百河东虎贲只是自己的利益伙伴,而从虎步军中一步步提拔晋升的新虎贲,才是真正的赵氏羽翼。 蝗灾过后,夏粮收割完毕。 这日赵基乘马出军营,一名书吏快步来到他面前,拱手长拜:“赵侯,文和先生酿好一瓮新麦甜酒,遣仆来邀赵侯。” “知道了,待我洗漱后就去见文和先生。” 赵基应下,驱马入晋阳旧城,街道上往来的吏民退避道路两侧,赵基引着骑从直入郡守府。 郡守府前院演武场上,摆着两排大水缸。 暴晒一日,水温正暖。 赵基等人脱了简单皮铠护具,就在水缸前光脚沐浴,一个个都晒成麦色,肌肉成块。 里外清洗一遍,套上裤子……套腿胫衣这种东西还有吊带,在他看来,如果胫衣材质换成孔眼较大的罗纱,那就是妥妥的吊带渔网袜。 所以现在晋阳各军分发的军服,都是改胫衣为长裤。 胫衣缝制简单,裤子则难一些。 俘获了豪强、大姓女眷,她们组成的织房也有空闲的时候,改胫衣为长裤……劳累的是她们,又不是赵基,赵基自然推行。 军队自然也喜欢肥大的裤子,尤其是骑士。 裁制军服剩下的碎布料,也用来缝制短裤、鞋袜、手套之类;总之,不能让那些俘虏女子空闲。 与周围骑从一样,赵基四角裤、长裤也都是绛色。 随后套上贴身细绢里衣,再披上对襟敞开的细麻布质地短衣,最后踩上一双木屐,腰悬宝剑,赵基就算完成了换装。 居家,又是酷暑时节,人人都是越清凉越好。 衣服是个会磨损的消耗品……对真正的百姓来说,只要冻不死,衣服自然是越简单越好。 男子如此,女子、孩童也是如此。 不需要外出,赵基也就没必要再穿鎏银锁子软甲。 这套软甲、十几层丝绸交迭缝合的盔甲衣也不常穿,只有出营垒行走于街道、野外时赵基才会穿戴。 酷暑难挡,即便有刺客,也是轻装的刺客。 洗去一身汗腥气,赵基径直来郡守府西院,这里是贾诩的办公场所。 他来时就见贾诩与几个人坐在葡萄凉棚下说笑,此时也都站了起来。 赵基走近观察三个人,都是壮年武夫,虽然穿着陈旧衣袍,可身形强壮,举手投足、眼眉之间那股杀人的冷漠、木然气息很是浓重。 这三个人也都在观察赵基,又不敢仔细观察,纷纷拱手长拜:“见过赵侯。” “我就知道先生邀我前来不单单是为了品尝新麦甜酒。” 赵基上前看木盆里的甜麦子,就摆手示意:“诸位不必多礼,既然是先生的友人,那就是赵某的友人。” 贾诩拿黑陶碗给赵基盛了小半碗甜麦子,多舀了奶白色的甜水。 笑呵呵递给赵基:“赵侯可见过此物?” “见过。” 赵基双手接住,落座主位,端起浅饮一口细细品味,说:“新麦清香,比甜米酒、稠酒更多了一些风味儿,令人胃口大开啊。” 这是简单脱了麸皮的新麦,蒸熟后混合酒曲,如酿米酒一样酿出来的东西。 “赵侯喜爱就好。” 贾诩也是落座,展臂介绍:“此乃某之同乡武威张横,乃也是梁兴友人。” 张横起身拱手:“张横拜见赵侯。” 赵基放下碗也拱手:“壮士请坐。” 见赵基看向旁边一人,贾诩又说:“此弘农张昶,奉段忠明之命来见赵侯。” 赵基闻言起身,拱手:“先生有礼了。” 张昶则苦笑:“久闻赵侯刚烈,怎么此般敬我?” 如果让杨彪这些人知道,还不知道怎么安排他。 他是凉州三明张奂的次子,张奂年老时做出最大的决定就是请求皇帝将他的籍贯迁到弘农,算是脱离了敦煌边郡身份。 因在弘农,所以张氏子弟与杨氏求学便捷,学问造诣、书法相对出名很多。 赵基笑了笑:“非敬先生,敬令尊。” 这才对味儿,张昶不以为意笑了笑,还拱手还礼,才落座,整个人气色也好多了。 这时候赵基去看第三人,贾诩介绍:“此北地李应。” 李应拱手:“罪臣见过赵侯。” “坐。” 赵基展臂示意,看了看贾诩这四人,突然一笑:“西州之事,就在此间也。” 贾诩优先于张昶介绍张横,说明张横在关中也有很强的军力,还是受贾诩控制的军队。 其次是张昶,张昶兄弟三人已经完成了军功家族向名士郡望过渡……只是刚把带刺的皮换了,却迎来了乱世。 李应作为李傕的堂弟,也是司徒赵温兄弟的故吏。 都被聚在一起,自然要讨论怎么分割西州。 反正李傕这个人,已经神仙难救。 朝廷容不下他,赵基也容不下他。 (本章完) 第212章 求同存异 - 虎贲郎 - 中更 葡萄藤架下,贾诩四人各自端坐。 每个人都有自身的利益追求,但有一点是共同的诉求,那就是苦关东压迫久矣。 赵基放下甜麦子,说:“今关东自二袁相争,已变为袁曹独大,袁绍曹操分裂、反目在即。朝廷这边,还想着拉拢忠臣讨伐贼臣。事到如今,打垮贼臣后,各方忠臣兵强马壮,谁敢舍弃兵马入朝?” 贾诩不言语,另外三个人也都不做反驳。 彼此要深入合作,就要有一个大前提,赵基继续说:“故而以我观之,汉室已不可兴。昔年高祖能成,是因高祖天授伟器,天下英雄实难抵御,这才速定天下,还百姓太平;后光武能成事,多赖其姓刘而已。我能看懂光武的手段,却看不懂高祖的手段。如今之天下各方,比肩光武者少,更无类似高祖者,汉室如何还能三兴?” 这话说的张昶有些难受,他家舍弃军功武勋影响力,将籍贯从敦煌迁到弘农,成司州户籍。 整个家族也努力学习,门风大变,已是正统的郡望之家。 如果汉室不可兴,那张奂闯下的名望将大幅度缩水。 张昶想了想,就说:“仆观天子英睿,假以时日,将为中兴之主。” 闻言,赵基去看另外三人,张横无所谓的态度,贾诩神情平静,倒是李应斜视张昶似有其他想法。 赵基笑了笑:“天子英睿不假,单独论聪慧,天子还在我之上。聪慧者往往趋利避害,纵然能百折不挠,但遭遇生死大事,难免心生退让。如果天子有为社稷慷慨赴死之觉悟,河东之事也走不到现在这一步。” 虎贲军勤王之前,难道朝廷真不知道河东豪强富庶? 肯定知道,可饿不到皇帝、重要公卿;只是没想到河东宗贼外强中干,还格外富庶。 吃掉了河东宗贼,又被太原人教唆的匈奴人吓住;没想到太原人是无限强化的河东宗贼,更富有,更天真。 如果一开始皇帝就抱着拼命的觉悟拿河东宗贼开刀,早就一榔头敲翻河东宗贼。 可这家伙真的有些惜命,但凡敢拼命,白波军、黑山军自然乐意效命。 赵基看着张昶:“你也不必拿大话压我,真正忠于天子的良臣,多已丧命于东迁之际。我们这些人,谁是汉室忠烈、孤忠之臣?” 张昶有些窘迫,他与过世的兄长张芝以研究草书为主……当世书法以关陇人为主,拼经义注解拼不过关东人,只能在书法方面钻研。 所以钻研书法的人,时间多用在凝练技巧方面,心思反而没有与经义发生交融。 关东人讲究我注六经,六经注我,想要注解六经,就要阅读百家经义,博百家之长,拿为己用。 在你借用各家注解名句来阐述你眼中六经的时候,你已经被各家所著的六经污染了。 所以张昶这里草书研究的再好,军事嗅觉依旧敏锐,察觉东迁的凶险,早早躲在家里没去凑这个热闹。 身份地位不够,你凑进去,小兵不敢砍你,关中一众将军敢砍你。 贾诩前科再不好,也是跟着天子走完了东迁最难的那段路。 而张昶呢,察觉风险,一开始就没有掺和进去。 这样的人,此刻哪里还有大声说话的资格? 张横是贾诩的老乡,贾诩来河东时,梁兴就跟着过来了,留张横节制军队。 扒掉张横身上的皮,这家伙肯定率军参与了东迁。 只是属于追杀的那一伙,具体参战没有,也只有张横自己清楚。 李应更简单,李傕的堂弟,暴露出去,朝廷那里许多人会跳脚争着杀李应解气。 就这种场合,谁敢拍着胸膛说自己是汉家纯良忠贞之臣? 赵基反问之后,张昶也不再言语,默许了赵基对众人的评价。 贾诩干咳两声,说:“今河东、太原治蝗有力,皆赖赵侯之力。而三辅更为困乏,若得段忠明襄助,关中反手可定。” 不仅是段煨在军屯,其他人也想军屯自给自足。 可这场蝗灾之下,段煨受到的损失相对较小,而其他人基本上全军覆没。 军队会进一步瓦解,李傕郭汜将失去最后的号召力。 当他们失去号召力后,与普通的宗贼、豪强没区别了。 贾诩又看向另外三人:“我召诸位来此,就是想商议此事。朝廷亦有重返长安之意,欲使赵侯镇守河东、太原以挡袁绍;借段忠明之力诛杀李傕、郭汜。若是如此,关陇大定,我等皆是难逃。” 赵基听着不动声色,他不认为贾诩在说笑。 永远永远不要将朝廷、公家当成一个人,这是个复杂的集体,上面决策的不是一个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发展计划;下面执行的人更多,拥有各种的态度。 具体描述的话,朝廷就像周身环绕尖刺触角的巨形怪物。 任何一个尖刺都在本能驱使下搜寻目标,扎进去汲取血肉,一部分留给自己,一部分输给集体。 这些尖刺触手也会相互斗争,就如贾诩此刻的所言,想要促成朝廷返回长安的就是赵温。 只要机会合适,朝廷就会执行赵温路线;不合适,就会执行其他路线。 变化无常,无孔不入,言而无信,趋利而进,才是朝廷的本来面目。 贾诩目光下,张横率先表态:“我听文和先生的。” 段煨敢不配合,张横就敢捣乱。 张昶立刻就说:“某会规劝段忠明,迎奉朝廷返回长安,遗祸无穷。” 李应也说:“若无阻隔,我勉强能与段煨一战。” 他是赵温的故吏,很清楚赵温一直有这种计划。 赵温计划成功,董卓旧部真活不下来几个人。 此一时彼一时,王允执政时赦免他们,还能保存朝廷的元气;现在什么都打光了,朝廷重返长安,继续追杀董卓旧部,才能收拢关陇士民之心。 李应是找出路的,说着去看赵基:“赵侯,如何看?” “朝廷只能去雒都。” 赵基也看他:“我暂时没精力去管三辅,如果你们乐意休养生息,那我们还有的谈。如果什么都不肯给我,诸胡侵害时又向我求援,恕我难以答应。” 李应拱手:“仆愿以子弟为质,唯赵侯之令是从。” “我肯定会要人质,也想要三辅。” 赵基目光上移看着李应:“也不是我有意要趁火打劫,我只是想立下规矩。三辅各县要编户齐民,我准许你们暂时驻屯,但不得肆意兼并土地、部众。等府库充盈后,诸位可为将军,也可戍守边郡。想为富家翁,也不是不行。” 李应沉默,张横也是沉默,都想靠着赵基,拿到稳定的粮食,去兼并其他人。 贾诩这时候开口:“此日后之事也,不妨先交纳人质,缔结盟约。待数年后形势变化,再详细议论不迟。眼前是两合则两利之事,当先合纵,再议论其他。” 李应点头,询问:“赵侯意下如何?” “求同存异,我不反对,以后再根据你我力量强弱再做讨论。” 赵基应下,反正是自己收人质,没什么好担忧的。 至于现在谈好一切,他也不相信这些人会有什么崇高的契约精神。 贾诩这时候又说:“今河东、河西之间,并无大仇。若生变故,则祸福难测。祸福有二,一是朝廷迁回长安,此事自有赵侯与某阻挡;另一则是韩遂、马腾。今凉州受灾,本就贫瘠,又见李傕郭汜势弱,必有入屯关中之意。” 张横对赵基拱手:“愿听赵侯调遣。” 李应也是拱手:“李某也愿。” “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推辞了。” 赵基去看贾诩:“如果韩遂、马腾想要入关中,我们就胁迫他们去河雒之地。” 说难听了,马腾、韩遂在凉州没饭吃,跑到关中来吃饭。 关中这伙人也没饭吃,自己只要出一些粮食,就能胁迫关中军逼走马腾、韩遂,也能引诱他们去雒阳,给关东吃鸡大赛注入新的强劲活力! 现在的关陇诸将,格外虚弱。 但这些饿的饥肠辘辘依旧存活的人,每一个都是精英。 贾诩想到马腾、韩遂介入关东之后,不由露出微笑:“善。” 贾诩也有一套善恶观念,他不喜欢韩遂,也不喜欢马腾。 这两个人对西州的破坏,是其他人无法比拟的。 若不是怕关中各军走投无路与韩遂、马腾联合,今年冬季就很适合清剿关中。 这场会议就这样结束了,人质不是很重要,关键就是对韩遂、马腾一事达成共识。 排除这种意外介入的势力,剩下的事情双方慢慢磨合即可。 (本章完) 第213章 鸡犬升天 - 虎贲郎 - 中更 暑气燥热,赵敛乘船逆涑水而上,抵达安邑。 关中方面的军情警戒解除,蒲坂驻屯的三千郡兵将进行轮戍,这让他感到很是失落。 新的一批驻守军队乘船从晋阳走汾水而下,直入黄河,来到蒲坂。 这也是汾水船队第一次经过黄河而入涑水,直接往安邑运输粮食。 省去了北绛卸载,陆运到桐乡转水运的过程。 这次主力船队南下,运来了三千河东籍贯的虎步军。 分别补充到汾阴、蒲坂与安邑,这些地方的郡兵也不能裁汰,就今年这样的旱情,裁汰对方,就等于要饿杀对方。 为了节省粮食运输过程中的虚耗,河东郡兵将分批前往平阳、晋阳,参与建设工作。 表现好的留下担任郡兵,表现寻常的,消磨到明年春耕前就遣散为民,或编为军屯。 关中已经处于绝粮状态,所以很是恐惧赵基。 而被他们恐惧的河东,普通青壮不当郡兵,不服征役,那就只能在饥饿中死亡。 飞蝗就那么一茬,捕蝗的百姓热闹过一阵后也只能去山野刨食,或在田地里劳作。 整个河东、太原运转的根本逻辑就在于赵基乐于散发粮食,而不是跟其他人那样,深恐明年又是干旱,所以将粮食死死攥在手里。 宁肯发霉,也不给军队吃。 例如袁术,大范围搜捕美女、终日酒宴享乐之际……注意,袁术不是一个人在享乐,避居淮南的士人,多少能蹭点酒肉。 却不给士兵发放粮食,士兵只能采摘桑子、河蚌充饥,要么去奉命劫掠百姓,自给自足;坐拥淮南芍陂这个国家级水利工程,拥有徐淮最大的产粮地,袁术那边日子过的稀里糊涂。 赵基这里一切发展的根本逻辑就是建立在赵基敢发粮食,敢去抢粮食。 明眼人都知道,赵基在赌明年气候恢复正常。 如果还是干旱与蝗灾,那赵基不想完蛋的话,只能裹挟全部力量远征中原或河北,成为另一股百万级别的流寇。 到了那个时候,赵基麾下吏民只能咬牙追随,跟着一路抢过去,还有活命的希望。 若是留在原地,大概率饿死。 河东的军队能果腹,这是关中各军难以比拟的巨大优势。 段煨那里有粮食,可他只能保证绝大多数人不饿死,要最低程度供应粮食,他要保存足够的粮食用来应对其他天灾或人祸,也就数百名部曲健儿能吃饱,作为武力支柱而存在。 李傕、郭汜这些人其实都有存粮,但都不敢像赵基这么挥霍。 牢牢攥着手里的储粮,这才是现在李傕、郭汜控制军队,拖住外围势力的唯一办法。 谁敢动手,他们就敢烧粮。 将粮食与自家性命绑定,绑架所有军吏,这就是李傕、郭汜目前的生存策略。 没有攻下苏氏庄园,他们不想家族灭亡,只能采取这种遭人恨的手段。 大多数的军士都有家眷,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个有亲友饿死的军士,都会积攒一份仇恨。 可李郭二人也没办法,不怎么搞,他们立刻就会完蛋。 至于发放粮食收买军心,发的少不管事,发的多了,对方直接就跑了。 信誉破产,威望破产,李傕郭汜已经是死人了,区别只是脑袋还在脖子上,能吃饭。 随着步入六月,仅仅是赵基聚集在晋阳昼夜操训的三万步骑大军,就让上郡、北地郡脱离了李傕,就连偏远一些的安定郡都遣使入朝。 这种情况下,赵彦就开始发挥他的人脉。 他在太原北部、雁门各县当过县令,还在定襄这个小边郡里当过郡守。 随着他地位快速崛起,他昔年的故吏们也纷纷来投,羽翼壮大。 但一些关键岗位,还是要抓在自己人手里。 例如赵敛,从各方面来说,就论综合素质来说,赵敛符合一个优秀郡守的一切特质。 也不需要他去搞什么事情,守住一个关键城邑,拉拢当地部分豪强即可。 不需要赵敛长袖善舞拉拢所有豪强,拉拢一部分,然后死死钉在那里;拖到援军抵达,剩下的事情自然不需要赵敛操心了。 可赵敛不清楚这些,两天前他还是三千大军的统率,是河东南部都尉。 然而一纸诏书送来,就除掉了他的都尉之职;相里暴这个后生晚辈更是带着船队经过蒲坂,当着他的面换防。 原来的三千郡兵对他也没有多少留恋,看在粮食的份上,郡兵们乖乖待在蒲坂,等待船队返航。 而赵敛甚至没有多少追随者,就跟着船队泥涑水而上,来到了陌生的安邑。 涑水码头处,赵敛就见蝗神庙即将成型,弥漫着一种令他感到不舒服的气味。 而安邑太学工地上千余人劳作,主体学舍已经完工,现在正板筑围墙。 赵敛自认对三千郡兵不错,可现在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被抛弃感。 这种情绪下,他乘车进入安邑,来到赵彦的晋阳侯府。 府邸还是原来的那个宅邸,没有进行扩建,区别就是门口多了十二名持戟守卫的‘晋阳国兵’。 府邸内自有仆从引领,引着赵敛洗漱,还更换了新衣。 盛夏之际,喜欢穿红色衣物,而仆从端来的衣物,则是绯紫两色。 对于紫色,赵敛并不觉得陌生。 关中、河东之地有廉价的紫色染料,服装穿绯紫两色,也是常见。 可紫色和紫色不一样,绯色与绯色也不一样,绯紫搭配的效果差距也很大。 赵敛穿上这套绯紫锦袍后,自己反而生出一种沐猴而冠的别扭。 他没有多等,就听仆从来报:“公子,君侯回来了。” 一声公子,听的赵敛愣在原地。 收敛情绪后,赵敛脚踩屐履,腰悬宝剑,跟着仆从来到后院。 后院内赵彦卸下貂蝉冠、官袍,就穿短衣坐在树荫下,双脚泡在水盆里。 两个年少的宗贼女婢正蹲伏在地,为赵彦搓洗双脚,老头很是惬意。 赵敛上前长拜:“侄儿拜见仲父。” “我听说你离开蒲坂时很不高兴?” “不敢,侄儿不明白,为何突然调离侄儿,此前也不曾透露风声。” 赵敛也委屈,仿佛夺他兵权一样,使者拿着安邑的诏令来除他的官,相里暴船队带着军队来换防,弄得他很狼狈。 赵彦挥挥手,两个小女婢退走。 赵彦指了指自己双脚:“你来洗,我说给你听。” “是。” 赵敛挽起双袖,蹲在水盆前搓洗赵彦已经洗干净的双足。 就现在赵彦的生活方式,周身不沾染什么尘埃。 享受赵敛的搓洗,赵彦很想心平气和慢慢讲述,可莫名的愤怒缠绕心头。 强忍着不快,就问:“你在蒲坂一月有余,做了什么事情?” “侄儿增修蒲坂,也精练士卒,昼夜不敢疏忽大意。” “可你只盯着蒲坂城邑,周围乡邑男女可曾调动?还有灭蝗一事,别人不知道,你难道不知各处柴堆的用处?蒲坂人不知情,如今损失巨大,他们所怨的,唯你一人。” 赵彦语气平静,两相对比,赵敛这里不能说没做好,只能说差距太过于明显。 有时候甚至会遥想,如果把赵基丢到蒲坂去,可能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已经摘下了李傕的首级。 越是思索,赵彦越是没心思享受这种伺候了,就说:“我已与门下省诸公商议,表奏汝为代郡守。明日启程,赴任去吧。” (本章完) 第214章 三方困局 - 虎贲郎 - 中更 兖州山阳,东缗城。 朝廷敕使抵达,给吕布送来了豫州牧、镇东将军、蒙侯三颗金印与诏书。 连着陈宫也有授官,被朝廷拜为陈国相。 陈王刘宠自己的任命的国相骆俊转迁梁国相,又以张辽为汝南郡守,魏越为颍川郡守。 又以襄阳人许汜为沛国相,东郡人王楷为鲁国相;这两人原本是曹操的从事中郎,与陈宫是同僚,跟随陈宫迎吕布入兖州。 这一次赵基主导下,全面强化了吕布对豫州的控制力,也增强了陈宫的实力。 现在吕布军中,吕布本部也就两千余人,其余军队分别从属于陈宫、张辽等人。 如果不计算臣属于吕布的诸将,陈宫手里的兖州兵数量不下五千,还在吕布之上。 哪怕算上张辽等各将部曲,吕布兵力总数也只是勉强盖过陈宫。 打仗又不能单纯看兵力多寡,可实际掌握的兵力,却是地位的体现。 这次朝廷的厚赏,令吕布喜悦不已。 可干旱、蝗灾限制之下,他全军更为窘迫。 若不是离开军队这个大集体更容易饿死,他的军队早就崩解了。 所以袁术许诺的二十万石军粮与器械,实在是让吕布心动不已。 因此借迎接朝廷使者,领受官职之际,吕布也聚集诸将,一同商议这个令他为难的问题。 如果答应袁术去偷袭徐州,那立刻就能纾解全军困顿,能吃饱肚子。 现在不仅是军队在饥饿,诸将家眷日子过的也紧巴巴的。 如果军队因饥饿而哗变、大溃,别说吃饭,他们性命都难保。 留给吕布选择的余地很小,做错一步,立刻就会迎来毁灭。 到底是联合诸刘讨伐袁曹,还是联合袁术袭击刘备? 自五月底袁术调兵开始,刘备也带着关羽,与陈登合兵盱眙,在淮水北岸与南岸的袁术对峙。 袁术攻战不利,越发急迫,遣使来督促吕布出兵。 而此前,这笔粮食是陈宫主动找袁术商议、讨要的;但目前就是没有见到粮食,这才是让吕布迟疑的原因。 他怕出兵进攻刘备后,袁术毁诺;袁术也担心提前给粮食后,吕布拿了粮食更有底气坐山观虎斗,甚至还会生出袭击寿春的狂妄想法。 吃饱肚子的吕布,做出什么奇异的举动都不算离奇。 就在这样的气氛下,随着陈宫讲解朝廷、各方的立场,驻军在外方便就食的张辽也算听明白了。 如果听朝廷的,就要调头去打沛国、梁国、汝南、颍川的曹军。 若是听袁术的,就要违背朝廷安排,交恶刘备,从此与袁术为伍。 作为目前军中第三号人物,张辽不急着表态。 不等吕布询问,陈宫又说:“今袁术、刘备于盱眙、淮阴相持不战,以某观之原因有二。一者天气燥热,酷暑难耐;其次是吕侯勒兵不动,袁术不敢轻易决战。吕侯若奉朝廷诏令出兵豫州,而袁术自会与刘备交战。” 吕布闻言恍然模样:“难怪刘备使者知我乏粮,对借粮一事再三推诿。” 说着面露怒容:“朝廷使我联结诸刘以匡正天下,刘备何如此吝啬?” 感觉被刘备利用了,而刘备又没有给他支付报酬。 现在的刘备想不想跟袁术打? 立足徐州未稳,刘备肯定不想跟袁术决战。 如果吕布悬在梁沛之间,袁术还真不敢倾力进攻徐州。 哪怕只是吕布向寿春进兵的消息传到前线,有曹操兖州之变的前车之鉴,袁术各军必然动摇! 威名如此,袁术不得不忌惮。 若能拿粮食勾动吕布去打徐州,在刘备这里重演兖州故事,那袁术大赚。 可朝廷这里另有打算,是想以豫州为舞台,让吕布来重演兖州故事。 吕布不喜欢被刘备这样白白利用,这种拖欠工资的事情能唤起他很多不好的相关记忆。 对于讨薪,吕布自有一套丰富的应对经验。 怒气过后,吕布也瞬间对自我有了更准确的定位,他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 豫州、徐州还是富余的淮南,只要一击得手,他立刻就能站稳脚,雄立当世。 心情平复之后,吕布转而就问:“我若弃山阳,提兵向汝颖之间,陈王可能助战?刘备又能资助多少粮食?” 陈宫见此松一口气,想要劝吕布去救臧洪,实在是不可能。 但只要追着曹操打,全取豫州后,还有那么一些解救臧洪的希望。 陈宫从容讲述:“徐州方面自有朝廷使者调解,以仆之见,可求得五万石米,与三千丹阳兵。” 吕布眯眼:“丹阳兵?” “是,朝廷王师丧尽,返回雒阳后欲编训新军。” 陈宫回忆朝廷使者的言论,又说:“故使者会游说刘备、刘繇,以便征募丹阳兵,供朝廷支用。刘备若是顺从,这第一支丹阳兵正好从下邳出发,并押解粮食以供我军使用。我军取豫州,丹阳兵随行助战。定汝颖后,连通宛雒,丹阳兵自可上雒,入卫天子。” 籍贯不同,丹阳兵风气招牌特殊,吕布也没有强行吞并这支丹阳兵的心思。 丹阳兵只要把价钱谈好,不需要搞什么火并。 有钱发军饷,丹阳兵就很稳定;如果没钱没粮,丹阳兵立刻就会溃散、逃亡,或者倒戈。 为了说服吕布对豫州动手,陈宫又高声:“荆州刘表已发兵五千携粮秣入雒都修缮宫室,我军若能定汝颖,连同南阳后,自可获取荆州之米,从此背依荆楚,足以与袁绍相持。曹操之流,困于兖州之片隅,惶惶不可终日,遣偏将足可讨灭!” 此言掷地有声,诸将都在席间,人人意动。 都已经跟曹军打出了仇,如果诸刘联合,己方做最锋锐的那把刀,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打仗虽然辛苦,但也能壮大实力,也能吃饱肚子。 总好过现在,随时可能会崩解。 大军崩解、哗变,他们的脑袋就很值钱,哗变军士砍下后,就能拿到曹操或袁术,乃至刘备那里换取赏钱、粮食或官位。 许汜、王楷、李封等陈宫追随者皆在席间,与左右人交头接耳,低声交流,嗡嗡议论声响中,到处都是点头的人。 吕布目光环视,他还是有些舍不得徐州的富饶。 见吕布模样,陈宫又说:“朝廷即将还于雒都,自此之后,天下将难有跨州连郡者。此番朝廷联合诸刘,兵锋所指者,乃曹操尔。何故?兼有兖豫而已。” 陈宫对着吕布拱手:“吕侯得汝颖二郡,就近护卫朝廷。以吕侯之殊功,入朝匡辅至尊削平四方贼臣,则垂名竹帛千古也。伏望吕侯明鉴。” 吕布抬手虚扶,也是认真思索,作为边郡男儿,他自然有一个当大将军、大司马的梦。 至于录不录尚书事,对吕布来说反而没那么重要。 打曹操,夺豫州,为雒都屏藩;然后入朝当大将军,垂名青史…… 这条路很明确的摆在面前,也只有夺下汝颖,才能就近获取来自张杨、赵基补充的马匹。 至于徐淮二方,自己退开,就让袁术、刘备长期互殴。 反正陈宫是陈国相,陈宫的人分领沛国、鲁国;当袁术、刘备要分出胜负时,陈宫稍稍过去制衡一下,将强势的一方压一压,这不就轻易将徐淮之地稳住了? 侧翼稳固,背后又有刘表提供粮食,就如陈宫说的那样,真正敌人应该是袁绍。 而曹操,已经没资格当他的敌人了。 按着正确规划的路线来走,可以事半功倍。 吕布几乎已经看到了明媚的未来,当即去看张辽:“文远,如何看?” “将军不该问得失,仆以为奉天子诏令,乃人臣之本分也。” 张辽郑重拱手:“若能得陈王襄助,何惧曹操?” 反正兖州之战,他张辽输的不服气。 如果有粮食,谁胜谁负还是两说。 如果曹操没有袁绍提供的一批批援军、粮食,早就让他们打崩了。 张辽还想跟曹军再打,吕布闻言做笑就去看高顺、魏越、成廉、郝萌等人,一个个神情雀跃。 哪怕此刻没有粮食,可按着正确的路走,朝廷诏令之下,诸刘自会援助他们粮食。 例如刘备,赵基遥控朝廷,明确要求给吕布输送粮食,分出三千丹阳兵,也许诺打通豫州给刘备补充马匹……这种情况下,刘备有多少选择余地? 袁术担心吕布在淮南搞兖州故事,难道他刘备就不怕? 点钱,就点,将吕布打发了,刘备也就能挽起袖子跟袁术对抽。 刘备身后是他的门生青州袁谭,袁术背后是率兵攻掠江东吴越之地的故吏之子孙策。 吕布这头快被饿疯的虓虎调头去咬曹操,袁术、刘备自然会火力全开。 困住他们三方的死结,就被晋阳练兵的赵基轻易解开了。 吕布夺徐州,固然能让‘主线’发展符合赵基的认知,方便他继续摸鱼。 可自身影响力越来越大,不能躲避,躲避是没用的。 目前真正的敌人是袁绍、曹操,联合、动员一切力量围困袁曹集团,遏制他们的发展,这样才能争取到自身发展的时间。 他可没心情去挑战完整版的袁绍、曹操。 (本章完) 第215章 深感耻辱 - 虎贲郎 - 中更 赵基粗暴干预之下,对各方势力来说相当于开了全图。 不是他多么聪慧,而是很多不传之秘、许多顶级谋士安身立命的手段,在赵基眼中实属寻常货色。 如曹操招聘郭嘉时的考核,郭嘉回答是欲与袁绍抗衡,必须先解决吕布。 这就是郭嘉直接成为戏志才替补的关键,曹操麾下文武也有持这样意见的人,但很多人态度、看法并不坚决。 哪怕自身反复思索确认是正确的观点,也会被权威所影响,进而动摇、屈服。 吕布这里,陈宫自然能意识到这一点,可他不认为曹操能快速消灭他们。 至于袁术一方,还时刻想着占据徐州,反攻曹操。 在袁绍曹操看来,袁术已经不够格了。 曹操屡次大破袁术,追着袁术屁股打,所以看不上袁术。 袁绍就更简单了,他连公孙瓒都按在地上打,相对于曹操,袁绍更有极大的骑兵优势,所以看不上曹操,也看不上袁术。 至于吕布、刘备,此刻的袁绍也不是非常重视,彼此已不是一个体量了。 与这些老牌军阀相比,赵基在袁绍眼中更是渣渣一样的存在。 因此,袁绍拒绝了朝廷方面的安排。 如果朝廷强行要给他一个骠骑将军,他也勉强可以接受。 至于反手表奏赵基去当车骑将军,则是妄想;还有让高干主动退出上党,放弃并州刺史一职,更是不可能! 袁绍的使者袁叙再次来到中都大营,与杨彪会面,转述了袁绍的态度。 并说:“赵元嗣名托衣冠,实不过健卒锐士而已,与吕布之流何异?” 袁叙对杨彪这位姑父也说不出狠话,用相对温和的语气又说:“赵元嗣拥兵自重,不敬朝廷尤甚。今右将军若是忍让,必助长其凶顽。” 袁叙说着低下头,不敢与杨彪对视。 他也清楚朝廷想要干什么,拿走上党壮大朝廷影响力的同时,还想通过控制河北向赵基展示影响力,以压制赵基。 袁绍这里不配合,袁叙又有什么办法? 汝南袁氏,仅仅是太傅袁隗这一脉,就有兄弟十二人,杨彪所娶的就是袁隗的姐妹。 这还没算汝南袁氏主要的两个大分支,袁京长子一脉基本上不跟幼子袁汤一脉走动,袁汤嫡子四人,庶子八人,构成了庞大的袁氏嫡流。 还有袁京侄儿袁盱一脉,袁盱之子就是袁遗,袁绍派山阳郡守袁遗去抢扬州,袁遗被堂弟袁术、表弟何夔驱逐,为乱兵所杀,这一支算是完蛋。 而袁京长子一脉目前以袁忠兄弟为主,宁肯跑到交州避乱,也不搅合袁氏大宗的内战。 二袁相争,核心主力就是袁京少子袁汤的十二个儿子及后代,再加上袁汤的女婿、孙子辈的姻亲家族,基本上遍布列郡,无不是郡望之家。 袁氏以及姻亲,再加上门生故吏,姻亲的门生故吏,门生故吏的门生故吏,这自然就席卷关东了。 袁叙只是袁氏内战中的一份子,这么大的家族分裂对攻,他也身不由己。 至于赵基,别说袁绍,就连他也看不上。 琅琊赵氏就一个赵昱还像点衣冠士人,赵彦混了那么多年只是以边鄙小郡守征入朝中拜为议郎,无名于天下,算什么? 赵基更是以虎贲入仕,说是虎贲,不过是兵痞罢了。 这种档次,也配与袁绍同列为国家重号将军? 就内心来说,袁绍自然喜欢骠骑将军这个官位,毕竟目前袁术是左将军,与他右将军齐平。 这就让袁绍不喜欢目前的右将军,但如果当骠骑将军需要他去承认赵基,那很抱歉,袁绍宁肯继续担任右将军。 宁愿与袁术同列为四方将军,也不愿更进一步与赵基同班。 再憎恶袁术,彼此也是一类人;而赵基,在袁绍眼中,就是个披了人皮的牛马。 如果接受骠骑将军,再表奏赵基当车骑将军,岂不是相当于自甘轻贱,与牛马同列、为伍? 做出这种事情,能把袁术笑死。 宁肯吃亏,也不能让袁术以及那边的亲戚们笑话。 杨彪多少能理解袁绍的行为逻辑,可更觉得这是袁绍在向朝廷龇牙。 想了想,杨彪还是想促成这件事情。 毕竟朝廷返回雒都后,只要能调解、消解各种战争,打不起仗,各方群雄对军队的控制力就会下降。 当谈判能解决纠纷的时候,大家都回到座位上谈判,也就不再依赖军队了。 沉吟着,杨彪就试探性提议说:“赵元嗣若是遣使问候,进献贺礼,右将军这里可能忍耐一二?” 袁叙皱眉:“甚难,他当朝杀郭援,河北、中原痛恨此人者比比皆是。郭公则更是恨不得生食其肉,有郭公则在,右将军这里恐难宽恕此事。” 不是说郭援不能杀,当朝处死,等于给阳翟郭氏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以后颍川这里征辟士人,主官都会下意识对阳翟郭氏降低一个评价。 杨彪无奈,只能说:“此乃朝廷大事,容我劝说赵元嗣。仲述你也回去劝劝本初,今赵元嗣晋阳聚集步骑三万,日日操训,秣马厉兵。若不能安抚,待秋高气爽,此人势必出兵上党,与本初一战。” “还请姑父手书一封,我也好转交本初兄。” 袁叙拱手相请,杨彪也只能起身去写信,这么重大的事情,不能靠口信,必须见文字。 杨彪这里还有很多知情的事情,却无法也不能给袁绍传递。 例如赵基、赵彦遥控各方,组成的讨伐袁曹联盟的包围网即将成型,南边吕布一旦动手,赵基这里肯定也会动手。 杨彪自有一套相对可靠的情报网络,赵基、贾诩已经开始接触、策反关陇贼将。 等这些人将人质送过来后,赵基后路稳定,肯定要揪着高干往死里打。 不是杨彪对高干缺乏信心,而是赵基连斩白波四将给他的震撼太大了。 就高干那点小身板,真经不住赵基的折腾。 接待了袁叙,杨彪就入大营去见杨琦。 就见杨琦、杨众静坐在营房,神情悲痛,杨彪心里一凉还以为赵基搞事情,就问:“兄长何故如此?” “文先你自己看。” 杨琦将一份公文竹简递给杨彪,杨彪拿起来后顿时身形一晃:“怎么会如此?” 这是从兖州发来的公文,自北海乘公车入朝的郑玄半路了病故。 郑玄门人遍及青州,冀州、徐州、兖州也有很多,郑玄入朝的话,会直接增强朝廷对青州的掌控力。 这种增强是空前的,几乎可以达到天下未乱之前的那种状态! 杨彪神情失落,更为郑玄之死而感到伤感。 朝廷兴复之路如此艰难,他跌坐黄土地面:“郑康成一去,如广厦折断梁柱,苍生何其不幸!” 杨琦也是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说:“关东各州,状况恐非我等所见。或许真如赵元嗣所言,袁绍、曹操皆是乱臣贼子。” 杨彪抬头挽袖擦拭眼角:“大兄何出此言?” “我怀疑康成兄死因不明。” 杨琦语气低沉:“谁不想让他入朝?” 杨众、杨彪都沉默,肯定不是赵彦,反而是赵彦积极推动郑玄入朝。 琅琊在徐州之北,与北海相连,郑玄入朝带来的一众门生,其中不乏琅琊人。 杨彪有一种窒息感,就取出袁绍的手书递给杨琦:“大兄,这是袁本初回应,他信中回复,说是与赵元嗣同班为臣,他深感耻辱。若是朝廷敕使前往邺城征拜,他自会谢绝。弟以为若是赵元嗣能私下去信攀交,或许还有一些转机。” 察觉杨彪还是有些天真,杨琦一笑,却无笑意:“你我何德,能说服赵元嗣雌伏于袁绍当面?赵元嗣正是锐气之年,袁绍不给他写信攀交,在这小儿眼中就已经很失礼了,文先你还想去劝?” 将随意瞥视的袁绍手书递给杨众:“袁绍既然刚强,那我等就拭目以待,看他二人相争于上党。” 这两个人打一场,对朝廷也有些好处。 如果赵基打赢了,就去找赵彦,给赵基那里送一个侧室。 赵家会答应的,他们不会拒绝杨家的友谊。 原本杨琦还是很有骨气的,可郑玄都死在入朝的路上,他也得小心谨慎。 与关东比起来,赵基对他们已经够和善的了。 甚至李傕郭汜的乱兵,交战杀红眼时也只是杀九卿,不曾杀他们。 世道如此的艰辛,多一个强势女婿、孙女婿,也就多一条退路。 想必族里、乡里,也是可以理解的。 与赵基相比,袁绍、曹操真敢杀他们杨家人。 (本章完) 第216章 维新改良 - 虎贲郎 - 中更 晋阳,随着闭营训练步入正轨,各处营地也开始轮休。 每五天里休息一天,这些军营分成五部,轮流休息。 轮到休息日,该处营垒外的军市会热闹起来。 但每次轮休,也就三分之一的吏士可以出营,在军市采购一些生活器具。 轮休时,赵基就会入营,对军吏、资深、优秀什长讲学。 每次七八百人听讲,都密密麻麻列坐,以便能听清楚赵基言语。 木台之上,青色伞盖下。 赵基饮一口水润喉,继续讲述他的维新理念,从政治、经济两个大方面着手,又详细于分配层次讲述高门豪强与寒门平民的区别。 只有从政治制度上着手,剖析各种不公平现象,才能说明白各种恶劣的后果。 而当代人,正在承受这些恶果,苦苦挣扎。 大多数军吏、军士对政治上的不公平缺乏代入感,寒门、豪强庶子倒是能代入进去。 所以主要讲的就是经济层面,关键就是纳税、服役。 很多东西赵基此前没有研究过,但他终究经历过成体系的灌输,根据现在的现象反推、总结,他讲述的时候声音高亢,情绪激动:“你们多数人沦为佃户、隐户,不是你们的父祖懒惰,他们如果懒惰,早已饿死路边,不会有你们。是他们辛勤劳作的收获,被恶吏、豪强盘剥,家境空虚,又积欠子钱,难以还债,才典卖田产,或卖身还债!” “大姓豪强不纳税,不服役,一代代妻妾成群,子女繁盛,宗族强盛,这才能积蓄钱粮,以诗书传家,从而当上官吏。他们的子弟当官后,这些不肯纳税的人,跟他谈爱国、忠君、勤政爱民,岂不是与牛弹琴?” “一个爱国的人,首先他要纳税,纳税是公德。公德有缺,私德再好也只是守家贼,于国于民何益之有?” “官府府库充盈,才能有钱蓄养军队,吏士器械精良,才能压制诸胡,扫平盗匪,让郡县太平,使百姓能安心生产。” “可试问天下英杰、满朝公卿,可曾依法纳税?” 赵基右手指着天穹,怒视眼前听讲的军吏:“在我看来,一个不纳税的人,他就是国家的蛀虫!啃食国家的血肉,这血肉来自纳税的小民,就等于他们在吃小民的血肉!这样不忠于国家,不爱百姓的人,是国贼,是乡贼,是不该当官的,他们应该下狱,让他们去挖矿,做最危险的工作,只有这样才能赎罪!” 他滔滔不绝,又指着汾水东岸:“前几日我在义从营地讲到这些,就有义从问我,问我的平阳侯国所蓄奴仆要不要缴纳口赋。我说河东免赋十年,平阳侯国的官奴自然不需要缴纳口赋,可我祖父的晋阳侯国呢?” “这个问题他没问,我也给他说了,晋阳侯国所蓄官奴,照例缴纳口赋!这笔口赋按例分成四份,各有用途。只是今年还没有起征,历来是八月末开始征赋,征到次年正月为止。” “可这样就行了?” 赵基反问这些人,指着一个认真听讲的军吏问:“你觉得如何?” 周围军吏目光聚过去,这个面生的节从虎贲站起来犹豫开口:“卑职以为官奴隶属侯国,归国相节度,是公家之物,不应缴纳口赋。若是晋阳侯的家奴,或许应该缴纳口赋。” “这不对,我以为不仅官奴、私奴要缴纳口赋,公卿、百官也该一体缴纳口赋,除非遇到赦免,或如河东这样有百年一遇的巨额收益。卫氏金库是卫氏世代汲取河东小民所得,今抄没入官仓,理应惠及全民,故才上表朝廷,免了十年口赋。” 赵基示意对方落座,又说:“我以为豪强之家占地数十万亩,仆僮数千户,其正常缴税虽合王法、人情,却不合天道。天道长久,就在于取有余而补不足。豪强之家,该用更高税率,以补国用!国家府库充盈,世道太平,豪强也能享有太平,这不是什么委屈的事情。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天下乱到这个地步,不就是高门豪强假朝廷之手,取小民之不足,补豪民之有余?稍有天灾,广大小民不肯饿毙,只能揭竿而起,宁拖家带口扶老携幼与豪民玉石俱焚,也不肯做路边饿殍、枯骨。” 赵基饮一口水,又说:“正所谓求其上者而得其中,求其中者只能得其末。我等立志维新,就该求天道之上品,如此最终也能创建一个豪民、小民一体纳税,府库充盈,平时能赈灾救民,战时能重赏之下,募集勇夫平乱的崭新天下!” “这天下,天子只有一个,三公数人,藩王十余人,诸侯、列卿数百人,县令长数千人,可见地位尊贵者少,而小民多。民心就是天心,而一个让绝大多数人受罪的朝廷,显然不得天心,必然灭亡!” “于望族勋贵而言,我等皆是小民,与牛马无异,还不如宝马。如今聚集一处,有工匠三千多人为我等锻造铠甲、矛戟,当披坚执锐征讨四方,理应荡灭宗贼,扫除积弊,使各自余生、子孙能过上太平、殷实的生活。” 赵基坐在台上宣讲自己的理念,也对听讲的吏士做出美好的许诺。 不管他们相信还是质疑,赵基要做的就是一步步兑现承诺,让更多的人团聚在自己身边,跟随自己前进。 他讲解之际,卫觊、张瓒等人捉笔记录,都是速记,以后誊抄的时候,他们还要根据语境,以及自身的理解,斟酌用词,用更凝练的方式记录这些。 文字有书写成本在,刻石成本更高。 讲学、辩论之时,肯定会详细阐述、举例子说明,但记录时,都是尽可能的凝练。 以后军队会扩编,赵基不可能再来宣讲维新理念,现在就要整理成册,以便以后的军吏研读、领会。 维新仅仅只是个开始,如果难以维新,那就进行革命。 新莽之乱时,儒士能公然推动舆论迫使皇帝退位、禅让;自桓灵二帝以来,天灾人祸接踵而起,儒士中也开始自我猜疑。 古今两派融合后,彼此斗争减少后,许多人有更多时间来反思。 这股反思潮流之下,爆出来的异端士人比比皆是。 别说民间、军中,朝堂中人讨论汉室灭亡也是常有之事。 又不是直接造反,而是提倡维新。 维新不成,带不动这个陈腐的朝廷,再兴革命之事,这有什么错? 赵基理直气壮宣扬维新之论,下面人也都认真听着,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毕竟维新最难的兵谏已经达成,现在属于维新派掌权,与旧日公卿和睦相处,谋求具体改良、维新变法的出路。 维新不能嘴上喊,必须要变法,从制度上尝试。 而卫觊捉笔记录,他可不想维新成功;成功后,他不认为军队还会保持现在的凝聚力。 维新成功,朝野各处生机勃勃……就没人愿意打仗了,很多人也就丧失了抵抗的勇气。 旧日公卿反扑夺权,维新一派必然死伤狼藉,还要背负恶名。 不是卫觊心理阴暗,他所学到的东西,以及目前经历以及反思的经验总结,让他十分抵触。 现在最想弄死旧日公卿的不是赵基,而是卫觊、卫固等人。 木台上赵基又开始让听讲军吏提问,他则进行回答。 相互交流,底层军吏能领会他的精神、意志。 而赵基本人,也能在思想碰撞过程中,不断打磨、提升并巩固自己的认知。 以天道压人道,才是维新改良、革命造反的大义所在。 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另类的,存天理灭人欲。 现在晋阳聚集这么多的军队,前后也就最多一百天的集训时间。 三个月时间,在赵基看来只能完成基本的新兵队列训练。 思想统一谈何容易? 让绝大多数人保持相对服从、中立,今年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真有三万与他志同道合的军队,他现在就敢去跟袁绍决战。 他眼中的晋阳大军,始终是乌合之众。 这次用兵,他不可能督率全军,这么大一团火,放到哪里都是危险的事情。 所以出征之前,要尽可能稳固军心,这样他才能带少部分精锐去打高干。 上党必须打,他不认为袁绍会主动退让。 退让的话,那就不是袁绍了,这有失江湖带头大哥的体面。 大哥可以死,但体面不能丢;体面损坏了,大哥也难活。 (本章完) 第217章 黄老兵法 - 虎贲郎 - 中更 晋阳东郊,一身粗布孝衣的高柔牵驴而行,来到军市。 这处军市服务汾水东岸的义从营,义从营中不缺应征服役的匈奴贵族。 匈奴贵族对目前的军营生活相对满意,唯一不满意的就是步入六月后天气酷热。 同时赵基又不给他们放假,现在离石王庭正举行匈奴六月盛会,这对分散游牧的匈奴人来说是十分重要的集会。 商业活动、各种竞技,以及蓝天绿草,牛马肥硕,就连各家女子也能吃饱,身形显得丰润。 不过因为年初单于更替,现在的单于又被强留在中都陪伴天子,所以离石王庭的六月盛会寡淡了不少。 而在义从军营里,会给他们分发崭新的军服;就连器械、铠甲,也会统一发放。 结束应征后,还准许他们携带铠甲、器械返回部族里……对匈奴贵族来说,肯定不缺这些军械、铠甲,可对应征的匈奴牧民来说,这就非常的重要。 共同的服役经历,穿着一样的军服返回部落,还有优良的器械铠甲,义从之间彼此联合,自然能提高地位。 匈奴部落里的日常地位很重要,地位越高,分到的草场就好,受到的剥削就少,经济积蓄就多,未来发展就好。 能生育更多孩子,也多能抚育长大,普通的牧民也能壮大家系,扩为小部。 而这一切,就是赵基提供的稳定秩序,这个分配秩序下,应征义从自然是获利的。 都沦为应征义从了,自然要清楚认知到自己身份的变化。 义从,本就应该以赵侯的爪牙自居;反正返回本部后,周围人也不会待见他们。 普通匈奴牧民应征后都有较好的前程,贵族们自然拥有更广阔的前景。 也就能忍受枯燥的闭营生活,前后训练一个多月时间,终于可以五日一休,放松放松。 听说再过一个月,就会对他们执行三日一休的管理办法。 因此这些散漫惯了的匈奴贵族,也能克制、忍耐。 闭营训练这种事情本身就蕴含着练兵精髓;适应这个训练过程,这些本就有指挥、管理经验的匈奴贵族更容易揣摩到一些门道。 能学到宝贵的赵氏练兵法门,再懒惰的匈奴贵族,也会坚持下去。 何况晋阳这里聚集的大军已经形成了镇压、吸附效果,没人敢轻易逃离、对抗晋阳大军。 这个巨大集体里,每一个拥有身份的人,都会维护这个集体,特别是在能吃饱肚子的情况下。 于是高柔牵驴进入军市时,就见本该散漫的匈奴义从结伴采购物资,钱普遍比较豪爽。 若是遭遇争执,立刻会有巡查军吏过去调解,往往都是一起责罚。 高柔立刻就发现这处军市的不同,没有几个女人,即便有,也是摆摊卖杂货,做正经小买卖的村妇。 他牵驴走在军市里,也就瞭望塔上的一个持弩军士观察他。 高柔见有写信的地摊,走过去就见温恢一身半旧短衣,戴着竹笠坐在矮桌前正削刮竹简。 竹木碎屑覆盖在温恢膝盖,快要淹没他穿草鞋的双足上。 高柔垂目,见温恢脚上只有灰黑草鞋,双脚不怎么干净,没穿袜子。 他与温恢也就一面之缘,以为看做错了,更是仔细打量:“可是温曼基?” “原来是,现在不是了。” 温恢随意回答,抬头也打量高柔,一时没认出来,略诧异:“足下何人?” 高柔身上的粗布孝衣,在他看来应该是一种伪装。 温恢现在十八岁,而高柔已经二十二岁了。 算起来高柔也是神童,曹操入兖州时,高柔就劝乡里人,说曹操不是一心保境安民的人,势必要向外发展;而陈留郡守张邈也不是久居人下的人,他们两个早晚要反目交战,劝乡里亲友一起迁徙去躲避。 高柔当时年幼,尚未冠礼,他父亲又只是蜀郡都尉,只是陈留高氏的旁支。 乡里人不以为然,还反驳说曹操、张邈情同手足,认为高柔过于忧虑。 当高干在河北站稳脚后,高柔立刻带着族人北上投靠高干,结果先是曹操杀边让,紧接着兖州大乱,陈留士人因乡人边让被杀,积极反抗曹操,普遍遭受血洗。 此刻见温恢神态如故,高柔拱手:“某陈留高柔高文惠,随兄长来太原时与君有一面之缘。” 他字文惠,与温恢的姓名一样,一开口立刻唤醒温恢的记忆。 温恢记忆本来就很好,才想起高柔,只是当时高干身边众多随员之一。 那时候高干还没被袁绍表任为并州刺史,但为了拉拢太原人,曾走访太原各家。 只是那时候的温恢正在守孝,也被王凌拉着来见过高干这伙中原俊杰。 再次相见,不想轮到高柔穿孝衣了。 温恢起身拱手:“文惠兄何以如此打扮?” “父亲病殁蜀中,将往蜀中治丧。” 高柔简单回答,应温恢所指,也就一同席地而坐,继续打量温恢:“听闻贵郡衣冠多见害,君何以独存?又怎么存身此间?” “某身无旁物家无余财,又孤身一人,并不在赵侯诛连之列。” 温恢平静回答:“此处军吏也知我,我已改字文曼。” 温恢见高柔只有一人,问:“蜀中遥远,文惠兄孤身前往?” “非是孤身,拜谒杨太尉后,将随朝廷使者入蜀。” 高柔也松一口气,他可不想跟通缉犯交流太多,他现在是白身,只是路过这里,不想犯什么忌讳。 随即高柔就问:“以君之才器,何不见赵侯举用?” “有幸见过赵侯,赵侯让我想清楚是否出仕。” 温恢也不怎么想跟高柔有太多接触,就说:“晋阳乃赵侯屯兵重地,文惠兄不宜久留。若是要拜谒赵侯,早早投送拜帖,免得生出误会。” “如君所见,某来晋阳,也是顺路为家兄投递书信。若能消解两家误会,平息兵戈,也是一桩善事。” 高柔察觉温恢疏远态度,就勉强一笑:“赵侯强于练兵,观其麾下匈奴义从,可知传言不虚。” 温恢只是礼貌做笑,高柔也觉得尴尬,就又问:“王彦云等人?” “俱已伏诛,产业抄没入官,已成过眼云烟,不复存在。” 温恢说着抬头看天色,见有来到摊位前观望,温恢就对高柔歉意赔笑:“赵侯行事果决,文惠兄早些去做正事,快些渡河吧。” “好,来日有缘再见。” 高柔起身,温恢也起身送了两步,然后返回自己的破旧矮桌前,拍去袖子上沾染的木屑,揭开墨盒盖子,取笔润墨,询问跪坐在面前的男子:“是要写家书,还是凭据?” 这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卷竹简递上:“小人是山里的猎户,听说赵侯搜集山野藏书,想请君子看看此物,能否在赵侯那里换点钱粮。” 竹简陈旧,倒保存的极好。 温恢双手接住,解开细皮索,摊开竹简阅读,目光快速扫视:“这是一篇讲述治国、施政的残篇,是黄老之学。这一残篇不甚值钱,你若能送去全篇……越多越好,或许能换来一匹驽马。” 卷起竹简,温恢仔细扎好递还回去:“你若是舍得,我可以为你誊抄一份,留着以后也能卖个好价钱。” 男子苦笑:“君子高看小人了,小人家贫,如何能供应子弟攻读经义?” “这黄老之学与赵侯治政颇有契合之处,你若信得过我,容我先誊抄一份,你再上缴原本。等我手里宽裕一些,再为你誊抄一份。” 温恢继续劝说:“赵侯执政爱民,以此黄老经卷传家,今后也是一场机缘。” 男子犹豫,点头:“那三日后小人来寻君子……敢问君子,这卷上写了什么?” “是兵法。” 温恢语气平静,却将男子吓一跳:“兵法?” 见他手抖,温恢转而安慰:“不是选兵、用兵之法,是兵阴阳与地势相关的残篇,寻常人看不懂。三日后来见我,这可是能传家的宝物。” “是,三日后小人定来这里拜见君子。” 这人将竹简塞到怀里,连着拱手,温恢笑着目送对方离去。 黄老之学囊括百家许多精要,掺杂兵法实属正常。 还有后人托黄老之名,将自己所学编写进去。 而这卷残篇,就属于后者,因为这是温恢第一次阅读。 目送那人快步离去,温恢也起身收拾自己的摊子。 他可没那么多空闲竹简誊抄,一时间也不好凑集竹简,他准备去找人借点布帛。 至于在赵基这里出仕,怎么也要注意一下影响力。 王凌等人尸骨未寒,现在出仕,也说不过去。 就算出仕,赵基也不可能信任他,反而会遭受集体的轻视。 就现在晋阳的发展势头,温恢真的不急。 (本章完) 第218章 真反贼也 - 虎贲郎 - 中更 赵基对高柔并没有什么兴趣,对高干也是。 简单见一面后,赵基就去找裴秀蹭饭。 裴秀吃住都在工地上,傍晚歇工时,炊烟弥漫。 赵基来时裴秀正核算开支,见他工作专注,赵基也不好打搅。 裴秀并不是一个熟练的计吏,但这段时间也掌握了乘除法规律、技巧。 核算之际,裴秀必须保持专注,才能进行心算。 算筹、算珠这些计数工具也就适合初学者,或者方便资深者计算大数据。 日常账目计算的话,这些计算工具反而显得累赘,不方便。 泰山人宗室刘洪已经改进出了原始算盘,这更像是一个灵活的计数工具,是算筹、算珠的合并。 原始算盘偏向于计数,虽然也有一套算法;可赵基不清楚,他连小学时学习过的算盘口诀都忘了。 此刻也只能静静等裴秀计算,否则一打搅,又得从头计算。 不过赵基准备将算盘弄出来,哪怕作为一个计数工具,也能增加计算效率。 用的时间长了,自然能推敲出一套简练的口诀、算法。 裴秀也心急,硬是保持专注强撑着一口气计算完毕,如释重负模样。 赵基见他完事儿,就坐在裴秀对面,伸手拿账簿竹简审视:“还得再招一些计吏,多养几个人,交叉审计,你也轻松一些。人手多了,好好锻炼,以后也不缺人用。” “好,我去信平阳,请梁道出面招募计吏。” 裴秀应下,太原也有计算人才,但这些人要么被杀,要么集体下狱从事重体力工作。 就算用这些人,也要等一段时间。 而平阳那里,还有一批从事体力工作的宗贼,从中选一批计吏不难。 戴罪上班以减刑期,想来这些计吏应该会珍惜这些机会。 裴秀拿起蒲扇给自己扇风,看着敞开衣襟,就差光膀子的赵基:“你也是国家重臣,一县君侯,怎么如此轻佻不重威仪?” “如果我衣冠齐整,上天能给我降下一道冷气,你让我穿皮衣都行。” 赵基扭头看屋外,外面阳光强烈:“还是这些新筑的屋舍好,比城里旧屋凉爽。” 这段时间军队训练都避开了午间酷暑,都是早晚集训,午间睡大觉;或者出营到汾水边上冲凉,解暑。 工地也不例外,午间都是要休息的。 赵基说着,将高干的手书递给裴秀,这是一道帛书。 裴秀双手接住放在桌案上,又擦干双手汗迹,才铺开阅读。 高干曾游历太原、河东,裴秀与高干也有一面之缘,高干给他的印象极好,是一个文武双全、出身高贵、相貌堂堂,待人温和的儒雅君子。 硬要说缺点,那就是高干身高七尺,在河东人眼里就显得有些低矮。 高干在信中表达了对赵基的敬意,这种敬意充斥全篇,满满的都是敬意。 除了敬意、夸赞之外,再没别的了。 裴秀放下帛书,沉思:“他想停战?” “我更觉得这是骄敌之计,不存在什么好意。” 赵基伸手拿过裴秀的蒲扇,自己扇了起来:“朝廷那里想玩弄招,用骠骑将军骗袁绍退一步,袁绍不会上当。我对车骑将军什么的也不在乎,总之上党之归属,不能听公卿安排。” 自己可以不要上党,但不能让公卿斡旋成功。 既然已经给旧日公卿贴上了无能的标签,如果这些人证明了确实有才能、手段,岂不是否定了安邑兵谏的正义性、必要性? 身处一个大集体内,相互拖后腿是难以避免的事情。 总不能都让别人来拖自己的后腿,自己也要努力、主动去拖别人的后腿。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相互拖后腿,才会获得对方的尊重。 否则一个个的把你当傻子欺负,欺负了一次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欺负你第二次。 裴秀闻言沉思,赵基继续摇扇子。 反正比上限,自己不能输;就是比下限,也不能输。 裴秀将帛书迭好,询问:“张燕这里如何回复的?” “就等暑气退去。” 赵基将蒲扇还给裴秀,继续说:“吕布这边与刘备相互委质立信,刘备与袁术相持不动,吕布出兵后,徐淮荆豫之间必生大变。吕布大概在等我动手,我不知道袁绍、曹操现在在等什么。” 反正不可能等死,也不可能作壁上观、被动防守。 自借助朝廷的名义,策封吕布为豫州牧开始,天下形势走向就开始脱离赵基熟知的‘主线’,自己洞悉全局的情报优势正快速坍塌。 所以来找裴秀,想看看裴秀的看法,以开阔自己的认知、见解。 正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不要小瞧其他人。 贾诩可能站在大气层,对事物变化的把握正确率高达七八成;那么站在第三层或第四层的人,也可能会得出与贾诩类似的判断。 错误、不全的信息,偶尔也能得出正确的判断。 多问问别人的见解,自己来拿主意即可。 裴秀也是认真思考,他的脑袋基本上与赵基是绑在一起的。 片刻后,裴秀就说:“河北之难处,我也有所听闻。自鞠义死后,河北暂无大将,只能借三郡乌桓之力制衡公孙瓒。期间袁绍矫诏欲拉拢蹋顿,而乌桓各部大人不满蹋顿擅权。得悉袁绍矫诏之事,乌桓内部将生变故。” 这是裴秀的观点,认为袁绍在等乌桓内部矛盾平息。 去年鞠义、刘和与公孙瓒决战失利,公孙瓒立刻就雄起了;而袁绍这里又不得不用粗糙手段处死鞠义、刘和,使得冀州内部军心动摇,也让幽州汉豪强疏远袁绍。 尤其是刘和之死,降低了公孙瓒在幽州人内部的仇恨,反而让鲜于辅、田豫等此前积极要为刘虞复仇的边郡豪杰转变立场,开始对抗袁绍。 内部失去了挑大梁的鞠义,外部公孙瓒势力恢复,这是个很危险的时刻。 偏偏三郡乌桓这里,蹋顿想要将临时首领变成终身首领,只能寻求外部力量支持。 蹋顿从北出击,打了公孙瓒一个措手不及,才将公孙瓒昂扬复起之势压了下去。 否则等公孙瓒与幽州汉胡豪强消解仇恨,重新联合后,那就轮到袁绍难受了。 袁绍看不上曹操的关键因素就在于他有成建制的骑军,而曹操没有。 如果袁绍与势力恢复的公孙瓒做对比,那袁绍的那点骑兵,根本不济事。 野战中,公孙瓒恢复势力后,将拥有绝对的优势……这个优势是多方面的,战略层次上,公孙瓒能决定打不打,在哪里打。 决战时,骑兵优势的公孙瓒可以打的更凶猛,就算败仗后,也能收拢大部分兵力;若是取胜,以骑兵的追歼,就是酣畅淋漓的大胜、围歼。 听了裴秀的观点,赵基陷入思索。 在取得代郡后,鲜于辅、田豫、阎柔等人已经上表、入贡,若是通过朝廷下诏,那么公孙瓒、幽州豪强就能摒弃前仇,联合起来,再次成为袁绍的噩梦。 可自己凭什么帮公孙瓒消解恶名? 这么长时间了,公孙瓒的使者也不来问候、拜见自己,实在是有些不够尊敬自己。 面子是相互给的,自己真不在乎公孙瓒是否能联合幽州豪强。 而是主动派使者去赦免公孙瓒,会让公孙瓒、边郡豪强看轻自己。 毕竟公孙瓒扣留朝廷使者,矫诏任命四州官吏,更杀死刘虞……洗白的难度有点大。 公孙瓒身上的污点不会轻易消退,自己去洗,会转移、分摊到自己身上。 裴秀见赵基沉思不语,又说:“公孙瓒绝非束手待毙之人,我听说鲜于辅等人与他仇恨颇深。若是封锁道路,不许公孙瓒使者通行,那么公孙瓒使者绕道而来,难免会耽误一些时间。” “希望如此,他的使者肯来,我就拉他一把。” 赵基语气平静,朝廷的使用权很快就要到期了,真等张杨护送朝廷去了雒都;期间吕布又打穿豫州占据汝颖二郡,那么朝廷自然会用另一种态度来看自己。 不免有些担心,南边强化吕布,北边再强化公孙瓒后,加上自己,会直接打崩袁绍、曹操,迫使他们结为更为亲密的盟友。 诸刘联盟达成后,朝廷影响力大涨……岂不是相当于另一个成熟版本的曹操出现? 没办法,虽然现在曹操很强,让吕布、张杨不敢轻易再出兵交战;袁绍也很强,压的公孙瓒难以喘息。 可形势强弱变化是很迅烈的,袁绍、曹操都没能稳固,天下不过乱了八年,他们能稳固到哪里去? 一战失利,满盘皆输。 自己也不例外,也就朝廷可以不停的输,只要赢一把,那就彻底翻身做主人了。 算起来,自己与袁绍、曹操才是真正的深层次盟友。 思索间,卫士端来饭餐,赵基也不再思索这些。 只能看公孙瓒这里的使者,使者肯来,说话好听一点,就给袁绍一个大惊喜。 世道乱成这样,再乱一些又如何? 自己需要时间,朝廷恢复权威又如何? 雒都距离河东又不远,大不了挥兵上雒,清君侧,诛奸邪。 因此,真正的敌人是朝廷,还不是袁绍这些人。 赵基端着餐盘,感觉有朝一日群雄会再次联军,来与自己打一场酣畅淋漓的决战。 裴秀好像察觉到什么,只是看一眼赵基,也不多说什么,就大口吃饭。 (本章完) 第219章 西面无忧 - 虎贲郎 - 中更 六月初八日,相里暴所督船队第一次从安邑返航晋阳,运来了五千河东郡兵。 晋阳比安邑相对清凉一些,这五千郡兵更换崭新军服后,就重新打散,开始回炉重造。 根本没给相里暴休整的时间,又督运三千河东籍贯的郡兵返回河东。 从晋阳到安邑往返一趟他用时十八日,当相里暴下一次返回晋阳时,就是军队南下之际。 整个河东、太原,各处都处于一种相对静默的状态,就相里暴所督船队往来穿梭。 这种静默中,所有人都在等待酷暑消退。 直到六月下旬,二十七日时,相里暴所督的船队返回晋阳。 这一次船队没有运输河东的郡兵或人口,却运来关中诸将的人质。 说是人质有些抬举这些人,更像是塞到赵基这里乞食的可怜人。 六月下旬,酷暑渐渐消退。 赵基驻马西岸渡津,很多运船就悬停岸边,由小舟转运船上的男女、妇孺。 协同护送人质的梁兴率先下船,快步到赵基马前,拱手:“赵侯,卑职不辱使命。” 说着就从副手那里接过名册,高举:“关中诸将所献人质名录在此。” 韩述接住后转递给赵基,赵基翻开卷轴名册,最重要的人质都写在前排,段煨也输入了人质,还很大方的将贾诩家眷打包送来。 就连李傕这里,也拐弯抹角以‘李应从女’的身份把女儿送了过来。 倒是郭汜比较光棍,自恃郿坞坚固,根本不参与此事。 此外杨秋、张横的人质也都送来了,还有很多县令长、或杂牌校尉、中郎将的人质。 争着把亲眷送来,不是他们怕自己,只是想给家人谋一个吃饭的机会。 晋阳聚集的三万步骑,每日操训不歇,反倒起到了更为有效的威慑。 这只缩回来的拳头,挥打出去破坏力十足,周围各郡没人敢硬抗。 他们被匈奴人、羌胡、杂胡压的喘不过气来,哪里又有本钱与自己对抗? 能与自己对抗的也就幽州上谷、渔阳二郡的鲜于辅、田豫等人,可距离太远,都无法有效威胁到对方。 拳头打不到对方,也就没意义喷口水,所以目前书信往来,维持着和睦状态。 赵基翻开人质名单时,贾诩也在岸边迎接妻子,夫妻重逢俱是感慨不已。 贾诩这段时间在晋阳生活的比较好,不仅气色更好,面容饱满起来,穿的更是鲜艳锦袍。 太原这里,也就赵基诛杀宗贼时掀起了一波动乱,并没有损害核心技术人口。 反而组织起来集中生产,丝绸产量显著上升。 贾诩引着妻子登车回城,妻子来晋阳为质,接下来才能与赵基展开更深层次的合作。 关中诸将、官吏的家眷来到晋阳,赵基西面隐患排除……现在暑气将要消退,军队又经过了严训,再不打仗,军队也会失望。 军队就是这样,刚开始集训时普遍有抵触之心。 随着逐渐适应军营、集体生活,现在就连军队自身都觉得自己强的可怕,不破坏点什么,真的意气难平。 现在不仅军队内部,就连周围人都觉得晋阳兵马精锐异常。 可在赵基看来,还是不够强。 他知道真正的强军应该是什么样的,他心中有强军的模板和标准,照着这个标准去练兵,达标后才是他眼中的强军。 然而自天下大乱以来,各方都是仓促募兵,菜鸡互啄。 被职业的边军、京营连着打歼灭战,打到现在,也就袁绍、曹操这里还有成规模的老兵部队。 哪怕徐州的刘备,接管了陶谦遗留的两万多丹阳兵,可未能磨合,战争潜力、韧性不如曹军、袁军。 吕布这里短板更明显,没有稳定能供应物资、兵源的地盘,核心部队不满万人,打不起消耗战。 袁术军队规模更大,但分属不同的将领……也就目前可以去刘备那里碰瓷,别说曹操、吕布,就连陈王刘宠都能压着袁术打。 如赵基这样闭营练兵法,这十几年里,只有西园兵是这样练出来的。 别的不说,如果搞阅兵,群雄队伍拉出来,没有一家能比得上赵基所部。 贾诩见过各式各样的军队,眼前晋阳所练军队已经可以使用。 别说当朝公卿,连他都忍不住想要拿这支军队来秀操作。 以己度人,贾诩不得不怀疑朝廷公卿此刻的立场。 这些公卿,难道就对晋阳精兵不感兴趣? 当夜,晋阳开始降雨。 晋阳新城墙垒只是粗糙板筑,是乡邑级别的矮墙,勉强可以站立、行走军士。 城内各处是一座座二层四合楼,是参照‘坊’来建设,终极模样应该是巴塞罗那。 雨势渐大,顺着排水沟汇入干渠,向着城南晋泽流淌。 雨水中,贾诩神清气爽,脚踩木钉屐履,健步行走在郡守府环廊下。 来到郡守府议事大厅,就见厅内火塘燃烧,赵基也起身来迎:“先生。” “赵侯。” 贾诩拱手,应赵基所请坐在次席,他落座就见厅内聚集二十几个人,还有五个匈奴千人将。 赵基重新落座,将手里帛书递给贾诩:“先生,代郡来报,公孙瓒入朝使者遭受乌桓、鲜卑盗匪截杀,只有数人逃入代县。这是公孙瓒手书。” 贾诩捧开阅读,公孙瓒向赵基进行问候与称赞,并对杀刘虞一事、分派州郡长官一事分别做出了解释,将一切罪责推给了袁绍。 是袁绍率先以下犯上抢夺韩馥州牧之位,残害冀州忠良之士,又劝进刘虞,形同谋反。 更举出一些例子,例如当时代郡天有二日,被引为吉兆、天意,成为袁绍劝刘虞称帝的关键祥瑞。 所以公孙瓒杀刘虞,是要为朝廷平叛;分派郡守、刺史,是为了与袁尚抗衡。 在公孙瓒这个逻辑下,袁绍是祸乱天下的首祸。 贾诩看完后,说:“此前赵侯欲讨贼臣伪刺史高干,朝廷不忍大动干戈。虽同意赵侯所请,但也遣使周旋。袁绍刚愎自负,无视朝廷好意。某以为,当表公孙瓒为幽州牧、行骠骑将军,封蓟侯,使其督幽州之士征讨贼臣伪刺史袁熙。” 打袁绍前,先削掉他的侧枝。 赵基缓缓点头:“此应有之意,此前太仆赵岐、荆州牧刘表一同表奏北海人孙嵩为青州刺史,孙嵩刚入济南国,便为贼军所害。这袁绍矫诏所置的青州伪刺史袁谭也要一同征讨,何人适合?” 贾诩始终都待在中枢,对各方情况了如指掌。 见赵基决定与袁曹全面开战,立刻就说:“可上表朝廷,遣使徐州,拜臧霸为青州刺史,使出兵北海,讨伐贼臣袁谭。” 就臧霸这伙人的出身,真拿到朝廷的正式授权,打袁谭绝不会留力。 “善。” 赵基应下,扭头看边上张瓒,张瓒开始捉笔书写。 走个程序,这里的决议自然会从门下省通过,皇帝不反对的话,这就是朝廷诏令。 这种遥控天下群雄的爽快,让赵基沉迷,颇为享受……有些舍不得放朝廷回雒都。 强忍着这方面的贪念,赵基又说:“鲜于辅、田豫、阎柔等人遣使入朝,欲率三千精骑入朝护卫天子。此事,诸位怎么看?” 魏兴当即站起来,声音盖过雨珠冲刷屋顶瓦片的声音:“他们敢来,就抓他们做奴隶!” 见他如此粗鲁,贾诩抬手阻止其他人发言,就说:“赵侯,鲜于辅等人亦知赵侯强锐,如此提议本就是试探,回绝即可。若真有意如此,又怎么会正式上表询问?” “嗯,边郡鲜卑强盛,还需要他们固守边地,保卫民众。我会以书信劝说他们,请他们以边郡稳定为要,不要分心于朝廷。” 赵基说着露笑:“若他们执意入卫天子,我想请田豫督率千骑走代郡或飞狐径南下。朝廷迁回雒都,怎么能没有骑士护卫?” 就雒阳那穷地方,先让田豫过去饿饿肚子。 真当刘表是冤大头,要多少粮食就给多少粮食? 真把吕布养肥,朝廷立足稳定后……到时候不一定先对曹操开刀,肯定先拿刘表开刀! 朝廷也怕饿肚子,生怕让吕布去打曹操时,刘表突然来一手断粮。 诸刘联盟,大概也就刘备很希望这个盟约成立,藉此提高身份。 但刘焉、刘表,哪个愿意朝廷三兴? 别说他们,就连陈王刘宠也不想看到朝廷兴复。 作为天下第一异类藩王,刘宠几乎没有退路可言。 真等朝廷站稳脚,把刘表收拾了,抚定荆州后,那第二个要收拾的就是陈王! 朝廷吃诸刘,很顺手,易消化,还不粘牙。 只要放朝廷返回雒阳,那黄河以南就彻底失控了,赵基很难预测会发生什么。 所以让田豫带一支精锐幽州骑士南下,局势会更乱。 (本章完) 第220章 背道而驰 - 虎贲郎 - 中更 关键时刻没有吕布袭击下邳,也没有丹阳兵叛乱。 所以刘备第一次指挥两万余人的大军时,防守的滴水不漏,使袁术难以突破。 袁术也不敢倾力猛攻,刘备已经开始给吕布供应粮食,还调派一支五千人规模的丹阳兵增援吕布。 当吕布能吃饱后,别说袁术,就是曹操也是提高警惕,不敢主动进攻。 朝廷诏书威力无穷,吕布已经从半个山阳郡向南取得了梁国,大半个沛国,与鲁国,军队规模正持续膨胀。 旱灾、蝗灾治下,当兵能吃一口饱饭的诱惑下,六月下旬时吕布军队已膨胀到三万余。 而曹操能做的就是分兵驻防,静观吕布的下一步动作。 袁术、刘备对抗于淮阴,从距离上来说,现在吕布咬谁,都能立刻吃掉对方的大本营。 所以曹操绝对不可能在这个关键时间里去刺激吕布,只要吕布介入刘备、袁术之间的纠纷,到时候三方混战,相互失信,彼此对立,谁都别想从这个漩涡里跳出来。 甚至此刻前线对峙的袁术、刘备都不敢轻易撤兵,谁先撤兵示弱,谁就先完蛋。 吕布虎视四方之际,又遣使秦宜禄出使袁术,去索要那之前承诺的二十万石粟米。 不给,就亲自来取! 秦宜禄硬着头皮陈述吕布的态度,袁术能气疯,恨不得一剑砍了秦宜禄。 可现在杀了秦宜禄,吕布大概率会直扑寿春。 以袁术对吕布的了解,吕布恨不得自己立刻杀死秦宜禄。 袁术眼中,在吕布一方的思维里,打下淮南,再去从曹操手里收复豫州,这与朝廷的规划并不冲突。 遣退秦宜禄后,袁术询问左右:“吕布反复无状,该当如何?” 刘勋拱手:“明公,今吕布以渔翁自居,待其雄壮,必择人而噬。仆以为,可召孙伯符部北上。” 左将军幕府长史杨弘也开口:“孙伯符部连年征讨江东,兵士骁锐,更熟悉水战。使其领偏军,自海上行军,可从刘备军后突然袭击。” 袁术缓缓点头,又看主簿阎象:“如何?” 阎象迟疑:“就恐孙伯符不肯退兵。” 袁术闻言眯眼审视阎象,阎象神情郑重:“孙伯符颇受淮泗各军爱戴,其勇猛威望不亚孙文台当年。更兼年轻气盛,若受小人挑拨,恐不奉命。” 大厅之中众人默然,没有站出来反驳的。 见都怀疑孙策的忠诚,袁术笑了笑:“他会来的,吕布目光短浅,想要粮食就给他。待击破刘备,再与吕布算账。” “喏。” 众人拱手应下,他们也不好经常说孙策的坏话,说得多了,会惹袁术的厌烦,也会给孙策留下反叛的借口。 但现在唯一的好处就是始终与刘备相持,没有真正开战,各军建制完整,实力尚在。 真打起来,难以脱身,到时候孙策叛乱,那才麻烦。 袁术麾下也算是人才济济,只是袁术骄横刚愎,不怎么采纳众人的意见。 袁术雒阳飙车的时候,这些家伙热血激昂,都是甘当袁术马前卒,以充任随从为荣的小黄毛。 这些当年的小兄弟再怎么成长,在袁术眼里始终是小兄弟,眼界、手段肯定不如他这位带头大哥。 这些年与曹操交战,连战连败。 袁术也时常反思,肯定不是他不如曹操,而是这些小兄弟拖他的后腿。 可终究是相知已久的小兄弟,也不好过于苛责。 至于孙策,袁术也是真欣赏,在孙策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周围人也经常提醒他提防孙策,袁术也不当回事,如果孙策连这点野心都没有,又怎么能说是‘类己’呢? 只要他核心军队稳固,徐淮吴越之地还认他,那孙策就反不了。 就这样,赵基通过朝廷遥控徐扬之间的三方势力,间接影响之下,却将即将起飞的孙策一巴掌打落枝头,还打断了一双翅膀。 暑气即将消退,陈宫急的跳脚。 徐州的粮食不是无限的,要在有限的粮食供应下快速取得下一波补给,才能维持军队的运转与壮大。 灾民太多了,袁术委任的沛相舒邵为了赈济十余万灾民,五月底时就擅自开启官仓。 这种情况下,哪怕朝廷授予了他们接任沛相的诏书,谁又敢停止赈济? 为了赈济灾民,舒邵连命都不要了,前脚赈济灾民,后脚就被袁术派人抓走。 哪怕袁术很舍不得这些粮食,可都已经放粮了,再杀舒邵也说不过去。 于是袁术亲自给舒邵解绑,又把舒邵送了回来。 这种情况下,舒邵已经获得灾民的拥护。 己方无法支配沛国官仓去做别的事情,只能投在灾民救济一事上;能做的就是从灾民中募集青壮,进一步强化军力。 就现在的军力,就该立刻南下去抢淮南! 可吕布倒好,很享受现在这种掌握主动权的状态,不愿去打袁术,只想吃袁术承诺的二十万石米。 站在吕布的立场来看,朝廷那里已经把路安排好了。 他只是顺着这条路指引,立刻就在这场巨大天灾中变被动为主动。 眼下,刘备与袁术争着讨好他,给他给粮食、军械,刘备还好心多分了两千丹阳兵给他。 所以真没必要卷到刘备、袁术的纠纷里,卷进去求的就是粮食,现在粮食问题已经解决,还是送货上门的那种,又何苦去打破刘备、袁术之间的平衡? 这日清晨,天色将亮之际。 吕布从秦宜禄宅邸后门走出,正准备走向自己府邸的后门,就听马蹄声响动。 扭头去看,就见陈宫单人匹马立在小巷口。 吕布高声打招呼:“公台何以至此?” “吕君侯这是何故?” 陈宫明知故问,吕布活动臂膀,笑着回答:“晨起锻炼拳脚,公台莫不是?” “与吕君侯不同,我这坐骑渴望奔驰疆场之上,遂跑马至此,以消磨马性。” 陈宫驱马靠近,一跃下马,对吕布拱手:“此间无有第三人,我这人性格耿直,吕君侯也是直率豪爽之人。” 吕布敛容,展臂指着自己家后门:“公台不妨入内,慢慢说。” “吕君侯,军情紧迫,若再拖延,一旦刘备、袁术分出胜负,将会如何?” 陈宫指着东面:“朝廷只是让刘备选练丹阳精兵三千,他却派来五千。是他养不起这五千丹阳兵,还是难以控制丹阳兵?今其大军出屯盱眙,与袁术相持。袁术若分一军奇袭下邳,将会如何?” 刘备之前只是担任过半个平原相,又当了一段时间治理小半个沛国的豫州刺史。 直接上手接管徐州,不说徐州本地人,仅仅是陶谦的旧部,就不是好消化的。 吕布笑问:“公台是说刘备会速败?” “是,此人出身微寒,与吕君侯类似。为邀人心,不肯行杀戮之事。他若诛杀曹豹、许耽等丹阳兵豪帅,虽失人望,可其麾下短期内稳固,我也不会有这样的忧虑。” 陈宫又说:“一旦此人速败,袁术兼有徐扬,得国家东南一角,又会如何看待吕君侯?身处曹操、袁术之间,朝廷即将归于雒都,不除吕君侯,此二人如何能安?” “公台多虑了,曹操、袁术仇恨深结,又怎么会联军攻我?” 吕布不以为然,就说:“北面赵元嗣尚未起兵,我若率先动兵,十分不美。再不济,也要等张稚叔返回河内,有他在河内出兵呼应,也能声援我军,不至于被动。” 陈宫只是长拜:“请吕君侯向龙亢调派一支偏军,做出进击寿春之态。若如此,十日内二十万石军粮即可运抵沛国。否则以袁术为人,岂会轻易交割?” “公台既要用兵龙亢,可命许汜出兵……若缺乏领兵大将,可让高顺统兵,持旗号,为我前锋。” 许汜是朝廷任命的沛国相,已经接替舒邵。 面对持朝廷诏令的许汜,舒邵交接的很爽快。 吕布皱着眉头,做出让步,心中已经生出与陈宫分开单干的念头,陈宫管的太多了。 何况朝廷的分派之下,豫州东部的梁国、鲁国、沛国以及陈国,都在陈宫这伙人手里。 按着这些士人的习性,以后站稳脚后,也不见得会服从吕布。 分给吕布的是豫州精华的西边颍川、汝南,吕布也没那么多可靠人手领郡,恰好也就能抓稳这两个关键大郡。 拿到这两个郡,西北是河雒,西南是南阳、江夏,吕布退能获取刘表的支援,与曹操周旋;进能入朝辅政。 他很清楚朝廷大义的厉害,入朝执政的话,赵基能调动天下各方围攻袁曹……那么他也能! 朝廷能配合赵基,只要成功掀起围攻的声势浪潮,那朝廷的威望就能持续增长。 赵基辛苦谋划,朝廷也是获益的。 就赵基的出身、功勋,朝廷尚且能忍受;以自己的功勋、名望来说,想来也不会拒绝。 吃了王允那么大一个血亏,又在东迁过程中死伤狼藉。 所以朝廷能配合赵基,也能配合自己! 吕布对此深信不疑,与陈宫做切割,他好处更多。 入朝执政、辅政,到时候陈宫还不是要听他调度、节制? 彼此立场、追求不一样,吕布想要掌控全局,不想卷到刘备、袁术相争的漩涡里。 而陈宫呢,进攻淮南不是想要袁术的命,纯粹是想要这里的储粮。 拿到这些粮食,那么淮泗之间的灾民青壮就是他们的兵源……进而就能跟曹操再打一场全面战争! 陈宫自始至终的一切行动,目的是向曹操复仇,而不是吕布的发展。 (本章完) 第221章 切割分家 - 虎贲郎 - 中更 调动数万大军作战,难度与最初讨白波贼时堪称天差地别。 自五月下旬各军聚集晋阳开始操训以来,其他方面也在进行战备工作。 从后勤规划、提前储备之外,还要根据重新统计的版籍征召秋收后的丁壮,以协助粮秣转运;并还要选拔后备兵源,以供前线补充。 对上党、赵国、常山、巨鹿的调查也不能停歇,除了派人侦查外,主要是征辟郡国之士入朝,这些人自然会带来当地的情报,还能充为向导,发展内应。 借助这些人的力量就要付出代价,赵基不想付出这个代价。 从他入晋阳以来,就不曾离开一步,只是与安邑、中都方面维持书信联系。 表达出了明显的抗拒情绪,可这些旧日公卿反倒似乎很怀念他,表现的很乖,对赵基的各种指令都很配合。 以至于赵基都快形成一种依赖感,有些舍不得送朝廷返回雒都。 这日赵基收到一份奇怪的书信,来自他的好姐姐赵贵妃。 这位混社会、逢场作戏认下的好姐姐突然来信,说是西河郡守刘玄遣使进贡,往平阳行宫送了许多西河葡萄。想要赵基安排一套酒具,要酿葡萄酒。 又不是甜米酒这种酿造期短的酒,赵基想了想,就写了一封回信。 想了想,就将众多书吏中不起眼的诸葛瑾喊进来,说:“赵贵妃欲酿葡萄酒,子瑜持我手令去各仓检查,找一套精良的酒具。然后来找我,持我书信护送酒具去平阳。” 诸葛瑾也疑惑,现在部分军队已经做好南下的准备,但还是拱手:“喏。” 赵基说话间,就快速在一枚竹简上书写命令,这种竹简更宽一些,如似木牍、长竹板。 目送诸葛瑾离去,赵基又翻阅其他书信。 此前已经对诸葛玄下达了征辟,征入朝中拜为议郎。 议郎只是一个开始,如果诸葛玄快一些抵达,那赵彦就有更多操作余地,快速将诸葛玄推到高位。 赵基独自思索良久,烧掉刚写给赵贵妃的信,重新写信。 他准备扣留……邀请天子一起征伐高干;而聚集于中都大营,规模膨胀的朝廷百官跟随张杨先行南下,去平阳尧帝陵庙行祭拜之事。 这份信上,他希望皇后可以代表帝室,携公卿百官祭祀尧帝。 反正殊途同归,从太原进攻上党,有两条可供军队通行的道路。 一条路是晋阳东边的榆次,这里向东连接井陉,也有一条向南直通上党谷地的道路;另一条从祁县出发。 河东这边从北绛、翼城走轵关陉,也会借道上党郡最南的高都县。 也就说,进攻上党,他有三条路可走。 而现在有一种呼声,那就是讨伐上党时,天子、朝廷从祁县出发,入上党后再南下,途径河内后回雒都。 不是缺公卿百官这点饭吃,赵基纯粹嫌弃公卿随军会引发意外变故。 把天子与公卿分开,都会老实很多。 主意落定,他不再迟疑,立刻向张杨、张燕写信。 打上党,自始至终他就没想过动用全力。 主要大军还是留在晋阳,当压舱石。 除非袁绍全力压上,准备跟他在上党决战,那就有序增兵,打一场防守反击。 自己不需要与袁绍太过拼命,张燕黑山军为了打回家乡,自会跟冀州兵亡命喋血;公孙瓒也不会老实待在后方。 天子、朝廷下达的讨伐令……对袁绍、河北人的威慑也就那么回事。 这帮人如果真吃这一套,也不会成为讨董的主力。 赵基已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这一开始反而不敢大力出击。 就在这平静之中,以晋阳为核心的战争机器开始运转。 当夜,他的公文送到中都大营。 公卿队伍里已经多出一个少府孔融,他也是刚来不久。 就见杨琦将赵基公文木牍砸在桌上,恨声:“小儿狂妄,无视朝廷安危!” 司空张喜拿起木牍扫一眼,转手给赵温:“他在晋阳练兵近五十日,袁绍又不肯顺从朝廷节度,双方交兵实属情理之中。” 公卿传阅,杨彪做出判断:“这肯定不是赵元明本意。” 赵基要跟朝廷切割,他们肯定舍不得。 不是吃饱与否的问题,而是晋阳不仅聚集三万余精锐步骑,更是广纳西州各郡、三辅官吏的家眷为质。 朝廷即便返回雒都,今后也无法节度、控制西州郡县。 郡县长吏的人质在赵基手里,他们肯定不敢公然对抗赵基。 这段时间赵基遥控之下,各方即将组成一个围攻袁曹联盟的大网……就这种对人心、形势的把握,他们也能接受赵基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可赵基待在晋阳一动不动,更不准天子、公卿们离开中都大营。 双方都在壮大班底,始终没有融合的迹象与机会。 相对于赵彦、赵基,荆州刘表真的无法依靠……除非朝廷拳头足够硬。 可与赵基分离后,朝廷对荆州刘表的威慑力大降。 单独靠吕布,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 这时候沉默的伏完开口:“若去信赵元明处说情,可有转机?” 对高干的征伐,道路状况注定了三路进击,会师于壶关。 到那个时候,赵基、天子、朝廷会再次集合于一点,如果赵彦出面劝说,或许还能保持亲密关系,让朝廷能狐假虎威,保持对刘表的威吓、镇压。 朝廷缺的是荆州的人力、物力,荆州人也乐意贡献这些东西,以换取美名、官位。 可刘表挡在中间,刘表肯定会对治下施行杀戮,以阻止这种融合。 否则荆州衣冠、豪强与朝廷合流后,还有他刘表什么事? 伏完所问,众人都陷入沉思。 杨琦、杨彪互看一眼,都觉得很困难。 你伏完的女儿都无法拉拢赵基,现在朝廷还能出什么筹码? 原本还有那么一些可能,可伏完这边教唆赵蕤、赵范接连去督促、强迫皇后、伏德北上太原。 丢了金库控制权也就罢了,还让赵基、河东人背负那么大一个包袱。 别说赵基,河东人都担心事后遭到朝廷的报复。 如果皇后平安抵达平阳也就罢了,可偏偏没有,这才是难以取信赵基的关键。 孔融有些摸不着头脑,就问:“莫非这赵元明还管不住自家孙儿?” 与他关系很好的杨彪解释说:“赵元明溺爱其孙,这赵元嗣鸷勇凶厉更甚当年的袁公路,深得河东士民爱戴。” 至于太原人,就没必要详细说了,全郡衣冠杀的就剩王泽、温恢、孙资。 没了衣冠豪强,剩下的百姓今年夏收、秋收能与官府五五分成,对赵基自然是敬爱有加,谁敢不爱? 司马防也插嘴,对孔融说:“文举不知,这平阳赵侯胡风炽烈,极得匈奴各部敬爱。匈奴中已有传言,将他称之为晋阳大单于。” 孔融缓缓点头,他倒是没跟着说什么坏话。 他的这条命……虽说袁谭大概率破城后不敢杀他,但下面军卒执行时难免失手。 他能活着入朝,就是赵基背后遥控各方,给他安排了活路,也征他入朝。 想了想,就提议:“不妨上报天子,请天子出面劝和?” 众人相互看看,都觉得有些不可能,皇帝不会为了这点事情去求赵基。 这段时间赵基遥控各方组织包围大网,天子就全程旁观,用心学习。 现在的皇帝,根本不在意晋阳那三万余精锐步骑,只想早日返回雒都,然后上手遥控各方,试一试天子权柄。 一切顺利的话,朝廷入雒阳,就能与吕布汇合。 赵基现在发挥的作用,到时候吕布也能顶替。 所以对皇帝来说,还是自幼生长的雒阳更重要一些。 可吕布与赵基不一样,公卿们已经摸清楚了赵基的底线,别看赵基杀的太原衣冠人头滚滚,宣扬的又是天道之法,可本质上践行的还是仁爱世人的那一套。 而吕布的底色,其实与董卓一样。 赵基发动兵谏,也只是将他们抓住体罚、玩弄了一番,换成董卓、吕布来,那真就人头落地了。 赵基表现出了更高级的包容性,公卿们切身体验过,虽然很不喜欢赵基。 可易地而处,他们不会比赵基做的更好。 所以,他们对吕布有些恐惧。 (本章完) 第222章 难以挽回 - 虎贲郎 - 中更 相里暴所督船队再次南下,这次合并另一支船队。 一次运输了将近七千人,张杨所部五千人尽数登船。 赵基的二兄赵垣委质于河内兵,张杨也够意思,直接表奏赵垣为武猛都尉,成了骑都尉。 即便是空架子都尉,赵垣也穿戴一身鎏金铠甲,站在运船甲板上吹风,眺望两岸风光,恨不得所有人都看到他身上的鎏金、华丽铠甲。 后方运船里,张杨一身轻便土黄锦袍,与长史薛洪对弈。 薛洪神情失落,从个人立场来说,他为朝廷前景感到忧虑。 朝廷这段时间向外派遣一波波的使者……这是要钱的,看不见的地方钱更多。 使者将朝廷的声音如浪潮一样推到关东各方,这个过程里实实在在消耗了黄金、丝绸、马匹与人命。 一条条人命,骑着马,拿着黄金,穿着鲜艳的衣袍,带着最不值钱的诏书前往关东。 在朝廷官位的引诱下,这些人前赴后继,才使得朝廷诏令回荡在关东各处。 这些鲜衣怒马的使者到了关东,沿途士人见状也会生出投奔朝廷之意。 失去赵基的支持,今后的朝廷使者从雒都出发,大概率就得步行,凭借顽强的意志支撑,衣衫褴褛的使者才能将诏令传达到一个个孤岛一样的县邑。 张杨反倒没什么感觉,能跟赵基和平分手……他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他这里可是五千士兵,其中两千还是赵基塞进来的。 易地而处,他自己就很难不动心。 就像处理匈奴单于呼厨泉那样将他软禁、征拜朝中,再派人接管河内,想来河内方面也不会掀起太大的反抗声浪。 现在踏上撤军的路途,张杨已经很庆幸了,他可不想关心什么超出他能力之外的事情。 另一艘运船上,杨彪登船后转了一圈,疑惑来见杨琦:“兄长,孔文举不在船上。” 杨琦略惊异,随即恢复如常:“不必管他,他应该是藏在天子左右了。” 孔融是新来的,留守大营的河东兵安排他们登船时,可能疏忽了孔融的存在。 杨琦也不担心孔融,稍稍正常一些的人,都不会杀孔融。 杨琦回答之际观察两岸,两岸百姓正收割草束。 也只是收割,就地摊开晾晒,干透后才会打捆,就地用这些草捆扎成草垛,以避秋雨,防止潮湿腐朽。 静静望着两岸景色,杨琦莫名伤感。 赵基对他们保持了太多的警惕,这段时间哪怕尽力配合,但还是无法赢取赵基的信任。 越是这样和平、友好的分手,杨琦内心的惋惜之情越是浓厚。 明明可以争取的…… 杨琦难道不清楚袁绍、曹操是什么样的人? 他比谁都清楚! 也就赵基这个年轻人好说话一点,赵基的脾气真的很好。 哪怕被丁冲谋刺,也只是杀丁冲几个人而已,没有扩大化,保存了朝廷可怜的元气。 带着无比复杂的心情,杨琦随船向南漂泊,他停不下脚下的船,也停不下这支南下的庞大船队。 其他公卿也都望着两岸,随船而走,思索各自的心事。 后方一艘陈旧运船里,司马朗反而心情舒畅。 中都大营的气氛对他来说过于阴沉、压抑,只要抵达雒都,司马朗有信心匡扶朝廷于动荡之际。 各方交战……不可能一直打下去,总要进行停战或谈判。 朝廷返回雒都,很快就能介入各方调停,或其他事务中,朝廷的影响力会快速恢复。 对于未来,司马朗充满了信心。 而在中都大营码头处,毌丘毅远眺船队最后的一系列小船离去,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跟着那伙公卿,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就不知道裴茂会怎么选,就河东与朝廷来说,需要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在朝中任职。 任何人担任这个使命,就能两头获利。 以他对裴茂的了解,裴茂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隐隐间,毌丘毅觉得裴茂去朝中更好一些。 思索着他回头,就见儿子毌丘兴站在大营瞭望塔上,孤伶伶一个,身形很是萧索。 毌丘兴眼神抑郁,没有多少生气,漠视眼前发生的一切。 公卿态度的变化,瞒不过他。 越是察觉公卿态度的转变,毌丘兴就越是痛苦。 更痛苦的是,自己老爹最终还是选择了退缩。 他不要脸也就罢了,自己的脸呢? 可想到自己那襁褓中的儿子,毌丘兴也只能强撑着,维持严肃神情。 只是分家的念头盘绕心头,难以消退。 论聪慧才情,同辈人中他只服过裴潜,哪怕裴秀、卫固、贾逵,在毌丘兴眼中也就那么一回事。 还有隐居稷山的赵基,变化之大让他认不出来了、也模糊了往日的记忆。 营地内,刘协作息不变,结束读书后,就在营中练习射术。 一壶箭射尽,刘协以手绢擦拭脸上汗水,略不服气:“多听人说晋阳一战时,赵爱卿射尽十二壶箭。人力之差距,竟能如此悬殊?” 时迁伸出双手接走手绢,微笑回答:“陛下,赵侯也非无缺,他就不擅长左右射击,就连骑射也略逊一筹。” “也不必安慰朕。” 刘协拿另一壶箭挂好,突然扭腰转身张弓一箭射出,姿势很帅,动作也很飒踏。 只是五十步外的箭垛上空无一箭,箭矢破空而去,钉在七八十步外的草地上。 刘协努嘴,以标准步射站姿,捏箭引弓又是一箭。 这一箭他心平气和,箭矢稳稳上靶,但不是靶心。 刘协心态稳定,又是一箭射出,贴近靶心。 很快一壶箭射尽,刘协收弓,看着老虎贲去箭靶那里拔箭,他则伸手接住时迁递来的蜜水,饮一口才说:“以赵爱卿的天赋,无名师教导,右手引箭尚能射百五十步。如今他自身射术精熟,左右也有良师益友,射术想不精进都难。” 将空杯递还回去,刘协稍稍活动酸困双臂,改变射姿,开始以左手引弓。 练习左右射法,是一个高深弓手的必备基础。 也就军中训练的引强士,为了节约成本增加效率,只会训练右手引箭……如果从少年骨骼发育时这样训练,那成年后双肩高低不平,双臂也有差别。 此前赵基射术能精进,原因很简单,射术不精进就得饿死。 掌握足够射猎的箭术并形成依赖后,绝大多数人猎户都不会练习左右射法。 练习左手引弓,对底层人来说成本耗费不小,也没有意义。 所以……赵基未来如果不想身形残疾,就必须练习双手射法。 赵基的射术会越来越强,射术本来就是一个经验不断累积的技艺,未来成为当世射神也是大概率的事情。 刘协对此有足够的认知,也不期望自己射术能如何精准,这只是他强健身体,交好随驾武士、寒门的必要技艺。 反正世道变化再大,也不会有他持弓杀敌的机会。 真有那么一天,即便掌握赵基那样的射术,大概也于事无补。 就这样,上午刘协射了十二壶箭,左右交替,累的不轻。 用的还是软弓轻箭,他真不敢想象战阵拼杀之际,赵基挽动强弓长箭,猝然之际箭发如雨,这得多大的气力与耐力。 午休之际,升迁黄门侍郎的毌丘兴持一封公文来见:“陛下,赵侯军书。” “拿来。” 刘协正侧躺着,时迁与另一名中官为他揉双臂活血散瘀,双臂擦拭药膏。 毌丘兴没资格上前,时迁起身将厚厚的一卷帛书卷轴拿来,双手转递:“陛下。” 刘协起身接住,卷开细细阅读。 他虽然在大营里,但每隔两三日就会与赵基书信交流一回。 赵基不屑于耍招,特别是现在需要借助朝廷这个大平台去影响、调动各方群雄的关键时刻,赵基玩的都是明牌。 要干什么,意图是什么,都给刘协说明白了。 公卿百官也旁听弄明白了,朝廷派出去的一波波敢死队一样的使者也都能听明白。 这些使者到了各地,卖弄见识,也就相当于给各方开了全图视野。 如陈宫这样‘智迟’的人也能立刻洞悉全局,就连吕布也觉得自己抓住了时代的脉络。 赵基送来的这幅卷轴长信,里面还夹着张燕的请战奏表。 黑山位于幽州、并州、冀州交界处,也就是太行山北部地带。 南部地带的于毒诸部已经被袁绍、曹操碾碎,因此张燕、黑山军各部对上党地区缺乏影响力。 这次出战,他们将出山直接进攻中山、赵国、常山诸郡,从北面威胁袁绍的邺城,为上党攻伐战吸引、分摊袁绍的军队,间接削弱援军规模。 (本章完) 第223章 两篇短诗 - 虎贲郎 - 中更 平阳,小行宫。 伏完吃了个闭门羹后,怏怏而去。 其他公卿也不好介入此事,就连写信规劝皇后也非常的不合适,只能故作不知。 伏完走后,诸葛瑾才来拜谒赵贵妃,送来一套酿酒器具。 赵贵妃白粉敷面,观察垂首行礼的诸葛瑾,只觉得这个人脸有些长。 这段时间诸葛瑾吃饱肚子,脸上有肉,形象已经正常了很多。 赵贵妃翻阅赵基的书信,看着末尾的短诗,就问诸葛瑾:“赵侯可有言语嘱咐?” “并无,只是命仆仔细挑选,务必选上乘酒器。” “嗯,稍后自有回信,足下北上晋阳时,可来取信。” “喏。” 诸葛瑾拱手长拜,就在宫人引领下从门槛外转身离去,他能来到门槛前答话,已经是很给赵基面子了。 目送诸葛瑾离去,赵贵妃听到大门关上的声响后,就起身持赵基的手书去见伏寿。 这份手书并不重要,关键是酿酒的器具。 葡萄酿酒耗费时间,赵基肯送来酒具,就说明默许她们待在平阳。 离开这里后,她们生命就会失去保障。 不是伏寿恶意猜测,她读书颇多,所以一贯没有安全感。 她阅读赵贵妃转递来的手书,看着信件末尾赵基与赵贵妃交流的短诗,就说:“赵侯所做两篇短诗言之有物,字句凝练又直白易懂,造诣已不亚曹操、陈琳。” 这两篇短诗,一篇叫做《蚕妇》,另一篇叫做《陶夫》,男女相应。 伏寿、赵贵妃虽然感性,但也清楚她们身上的好衣服是怎么来的,居住的高大屋舍是怎么来的。 她们这段时间也纺纱、织布,这更多是一种生活消遣,而非赖以谋生的生计,更不会有人剥削她们。 还有此前伏寿借赵贵妃身份,与赵基交流的短诗,现在已理解赵基在太原大肆杀戮衣冠的本意。 真不是有仇,更不是给传说中的卫氏寡妇复仇,纯粹是赵基治理下的土地上,容不下这些衣冠、豪强。 与其未来造反、敌对,还不如抓住机会,直接打死。 这也注定这次上党之战,上党豪强会死力抵抗……不管这些人如何抵抗,大概率会被赵基扫荡一空。 不抵抗,配合一下,多少还能有谈判、斡旋的余地。 抵抗,就是对抗天子,就算成功,也会背负恶名;如若失败,唯有灭其九族才能对得起大汉天子的出场费。 这种纠结之下,上党豪强、衣冠有十成力量,也发挥不出一半。 见伏寿读完短诗后沉思,赵贵妃就问:“皇后,该如何回应这两篇短诗?” “不必回复了,他志向高远,我等实难相对。” 伏寿将手书递还给赵氏,说:“以你的名义,给那位卫氏寡妇写信,与她交流诗赋。我要看看,她是否知晓这些短诗。” 伏寿说着露笑,这样精妙又短的好诗,她不相信赵基会自己藏着。 如果赵基与那卫氏寡妇真如外界流言说的那样,那么双方早就交流过这些短诗。 赵贵妃想到窘迫的场面,也不怕事大,她也好奇赵基与卫氏寡妇的具体关系。 这两篇立意高深的短诗,就是很好的见面礼,投石问路,立刻就能砸出水。 伏寿这里给自己生活找乐子,另一边赵基的二兄也返回桐乡。 一身鎏金华丽铠甲,引着十几个骑从,立刻引爆了乡人的舆论。 虽然赵基显贵后拉扯两个兄长是必然的事情,可赵垣这里变的终究有些快。 但都听说赵垣要去河内做人质后,也都不怎么讨论了。 乡老们消息灵通,借此则向乡人们讲述袁绍、公孙瓒翻脸、交兵的原因。 只是这些乡老们的信息也都变形了,在他们口中,五年前公孙瓒派从弟公孙越率数千骑士去南阳助战袁氏,结果二袁相争,公孙越战斗时被袁绍的人射杀,引发了界桥之战、幽冀二州大战。 如果赵老二在张杨麾下意外战死,极有可能引发河东、河内之战。 总之,乡老们不看好赵老二。 他们影响舆论观点,也没人眼红赵垣身上的官位。 桐乡君府邸内,见老二出息,裴氏先是喜悦,当听闻老大还在当大头兵后,就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嚎啕大哭,咒骂道:“这竖子非要杀我大儿不可!” 老大才是她的心尖子,泪水止不住流淌:“他怎么能这般绝情!” 小裴氏站在边上很是紧张,只能驱赶仆僮,生怕自己姑姑的话传到太原去。 赵垣也劝:“母亲不要再说了,若有歹人把这话传到阿季耳朵里,那大哥真就要遭殃了。” “他敢!” 裴氏瞪目,可想到那种事情发生,她就慌的站不稳,跌倒在地,一身宽大锦袍两腿乱蹬,哭天喊地,悲伤无助又很是愤恨,不停咒骂。 赵垣听着心里发慌,看一眼牵着儿子、有孕的妻子,又看一眼紧张望着他的阿喜。 咬咬牙,对小裴氏说:“母亲这里就托付大嫂照顾了,我会写信请人照料大哥。阿季不是那种人,大嫂不要忧虑。” 小裴氏还能忍住,可现在耳朵里满是姑姑的咒骂声,生怕活活将自己男人咒死。 赵垣当即转身就走,妻子快步跟上,阿喜则将赵垣的儿子抱起来,紧随其后。 跑到偏院后终于清净了,赵垣一本正经、认真解下盔带,将头盔放在桌案上,随意打量这处屋舍:“母亲近来如何?” 妻子、阿喜都不言语,看着模样,赵垣就能想到母亲趾高气扬的模样。 随即就对妻子说:“阿季借张杨之手给了我一个出身,你们留在这里只会惹祸,阿喜跟我去河内,我安排人护送你们母子去仲祖父那里。” 他妻子接连点头,她已经受够了。 原来干的就是家里奴仆的工作,现在家业壮大猝然显贵,裴氏招了雇工又不舍得用,反而将她役使的更频繁了。 自己受一些苦也就罢了,关键是儿子,也不受裴氏喜爱。 现在主心骨回来了,又做出安排,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 想到即将脱离苦海,当即就红着眼睛扑到赵垣怀里痛哭,恨不得将这段时间所受的委屈尽数宣泄出来。 赵垣只是默默承受着,没有开口安慰什么。 他活了二十二年,家里每个人是什么德行,他难道不清楚? 原来还要看母亲、老大的脸色,可赵基给了他一个机会,马上要去赌命做人质,还受这委屈做什么? 出去做人质死了,现在受委屈毫无意义;若是就此显贵,以后帮赵基做点事情,他也能自开一脉,何必低头做老大的奴仆? 等妻子哭罢,赵垣就问:“父亲北上代郡时,母亲怎么没有同行?” 妻子神情犹豫,赵垣扭头看边上欲言又止的阿喜:“你说。” “是父亲又带来两个小寡妇,母亲争吵不休,父亲也没留手,关起门殴打了母亲。” 阿喜放低声音:“我娘,阿兰她娘也都跟着父亲走了,现在桐乡就剩这些人了。” “散了也好,各过各的,省的被人一夜灭满门。” 赵垣嘴里也没什么好话,身形松垮坐在那里:“这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了,都走吧。免得母亲追出来,到时候闹的外人知晓,反倒不美。” 嘴上这样说,他想站起来,就是腿软使不上劲。 长这么大,他感觉今天格外痛快,就是骨头有点酥软。 从小就他挨揍最多,挨揍的理由与赵基不同。 赵基是确实顽劣,有自己的想法,老赵打呢打呢岁数也大了,反而没那么重手。 赵垣不一样,虽然听话可不够机敏,这其实更让老赵看着窝火、生气,逮住机会就动手。老赵又是正当年的岁数,等赵垣十八岁时才不再轻易动手。 虽然不动手,可平日里也没少使脸色,已经让赵垣形成了条件反射。 有时候一个眼神,带给赵垣的压力比揍一顿还严重。 而赵基快十五岁时,就摆脱了毒打,更是赌气搬出去自己住,连脸色都不看。 特别是赵基能射山中鸟兽补贴家里时,更是敢呛老赵,老赵也能包容。 就这样,等小裴氏闻讯跑过来时,赵垣的小庭院里早已没了人影,连贴身衣物都不要了。 若不是赵垣还存在理智,他真想一把火烧光眼前的一切。 赵垣直接带妻子来桐乡渡津,住宿在渡津处的百人规模小军营里。 他有一种预感,老大这里获得官位后,肯定会带着妻子跑的远远。 赵基肯定有办法让老大远离河东,到时候这偌大的桐乡君封邑里、府邸里,除了母亲裴氏外,她将孤伶伶一个,找不到一个可以叙事的旧人。 赵垣参加过晋阳之战,清楚战场有多么残酷。 他都不想受这些气,赵基那里承受那么多压力,怎么可能会委屈自身? 他比赵基大五岁,基本上是看着赵基长大的。 赵基真的怕老赵的打? 怕都不怕,又能记恨多少? (本章完) 第224章 信心丢失 - 虎贲郎 - 中更 七月初六日,先锋魏兴从晋阳开拔。 今日的魏兴意气风发,他说是前锋,也只是督运粮食前往上党郡的涅县。 涅县的县长一个月前就换成了自己人,当地也组织了一支近千人的义兵。 魏兴的任务并不重,属于在己方控制区内行动。 他督率三千人乘船先行,抵达祁县后在这里领取粮食、车辆,再护送这里的运输队前往涅县,在涅县建造储粮邸阁,充当前线储粮、后勤中转站。 两日前赵基已上表天子,辞去太原郡守一职,又表奏贾诩接任。 天子回应还没有到,贾诩就佩戴太原郡守银印前往祁县,充当这次上党之战的总后勤官。 前期都是调兵运输粮食,稳步经营涅县,在这里囤积足够的粮食后,赵基才会督率主力参战。 即便参战,大军也是逐步开拔,先乘船到祁县,从祁县一步步挪向涅县。 沿途设立营寨兵站,以便军队赶路,也保护粮道通畅。 目前最危险的工作落在徐晃头上,徐晃已经率兵从阳曲南撤,要走榆次向东,再转向朝南边的上党进兵。 属于外线行军,会遭受袁军的阻击或伏击。 为了避免袁军走井陉道击穿榆次、突入太原,梁兴也督兵三千向榆次进发,将围绕榆次布防。 在前期赵基主力驻屯晋阳期间,袁军自然不敢走井陉来骚扰太原,兵少了不济事,兵多了后勤压力大。 所以目前梁兴有足够的时间布防,甚至袁军主力来犯,梁兴也不必决战,只要守住榆次城即可。 赵基就是要钝刀子割肉,不与袁绍快速决战。 只要双方保持战争状态,战争持续期间内,那公孙瓒、张燕双方都会聚集兵力,当规模达到极限时,就轮到袁绍难受了。 毕竟军队是练的像那么一回事,但还是有很多毛刺。 这种战争相持阶段,有利于磨合军队。 大约持续到八月下旬,赵基主力才会投入前线,这个时候公孙瓒也就能完成幽州汉胡武装的总动员。 幽州那里维度高,汉胡豪强又普遍有畜牧业,他们最佳动员时间就是秋后。 不管是帮袁绍,还是帮公孙瓒,他们都要卷进来。 你若中立,那就会遭受到双方的共同劫掠。 说到底,幽州这边内部本就有对立、生存矛盾,战争规模足够大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卷进来。 很多人支持公孙瓒,可能不是喜欢公孙瓒,只是更讨厌袁绍,或者对家敌人投靠了袁绍;支持袁绍的也可能是这样,为了反对而加入对方的敌对阵营。 只要幽州内部的矛盾还存在,那公孙瓒就能重新拉扯出一支规模可观的军队。 张燕就更简单了,太行山南部的黑山军各部被消灭后,北部各军只想打回家乡,他们一定会率先攻入中山、赵国、常山,迫使袁绍分兵驻防,与黑山军对峙。 自己要做的就是逐步增兵,给袁绍施压,免得他集结主力虚晃一枪,去猛攻张燕。 只要拖到公孙瓒大军南下,袁绍的冀州防线就会支离破碎。 这一战赵基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拔掉高干、袁熙与袁谭,把袁绍压缩到冀州本土,斩断外部触角。 魏兴督兵乘船南下时,贾诩已经抵达祁县,引着他的属吏团队参观王允故宅。 他最初渡河时就带了文武属吏百余人,这就是贾诩的干股。 分出去大部分人后,这段时间又补充河东人、太原县吏、雁门、代郡、西河、上郡人,再次恢复到百人规模。 这么庞大的一支属吏团队,贾诩居中调度,这些人充当耳目爪牙,就能完成全局控制。 王允故宅内,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一切书籍早已被赵基派人搬空。 最让让贾诩欣慰的是,赵基的报复十分克制,从始至终没有挖坟戮尸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甚至还以天子的名义派人来增修王允的坟冢,将死人的事情做的很漂亮,却没给活人一点活路。 贾诩巡视一圈,感慨不已:“世无长盛之族,也无不死之人,此理不假。我等奉朝廷之命,治理一方,更该谨慎修身,切记切记。” 随行属吏籍贯复杂,此刻心情也是复杂,俱是长拜:“喏。” “走吧,随我去王子师坟前祭拜一番。” 贾诩意兴阑珊,他可知道祁县王氏的族谱被烧了。 这次安排他领郡、坐镇祁县负责全军后勤,虽然有祁县地理位置独特的因素,但也有让他继续追讨的用意。 只是这种追讨不必流于形式,暗中使劲即可。 否则光明正大流传出去,大家面子上也不好看。 贾诩亲手书写一道祭文,在王允增修的坟冢处焚香,遣使诵读之际,晋阳出兵的消息已传到上党。 上党郡治,长子县。 高干自上任以来,就求访避乱于上党的中原士人,身边聚集了许多士人。 这些士人多是群雄讨董之际察觉不妙,就舍弃家业,带着家人、亲族、乡党迁徙而来的,多在山谷之中屯垦自足,得以生存。 比起中原饱受战火摧残的士人来说,避居上党的这些士人素质更优秀、更果断一些,有较强的忧患意识。 这样一群精通存身之道的士人,又怎么可能押注于高干身上? 高干只是袁绍的外甥,又不是袁绍的儿子。 短期内有没有高干,他们这些客居士人依旧要耕种自足;长期来看,投靠高干又能获取什么收益? 就现在的上党,他们饿肚子的时候,高干也不见得能赈济多少。 所以高干时常举办宴席,这些人受到邀请欣然赴宴,高谈阔论一番就回家休息。 至于出仕高干……几顿饭就想收买这些已经能自食其力的士人? 这批士人的集体意识就是如此,高干很难扭转。 每次邀请,彼此宾主之间谁也求不到谁,反倒地位相对平等,也能维持一种和睦、太平的气氛,仿佛回到当年未乱之时。 彼此都有默契,也珍惜这种难得的气氛。 只要高干愿意钱举办宴席,大家都会给高干一个面子。 这日如往常一样,高干在近郊山林茂密处设宴。 帷幕内外,丝竹之乐不绝于耳。 有悲愤士人酒酣之际慷慨高歌,也有男男女女稀稀疏疏之声。 临近秋日,所有人都很珍惜现在的好天气。 高干也不例外,他是袁绍的外甥,又不是女婿,放纵之时也不会刻意收敛。 突然急促马蹄声由远而近,高干抓着女婢正奋力摇晃,仿佛输红眼的赌徒抓着推币机。 蹄声渐近,停歇之际,高干猛地推开女婢,大口喘气,女婢在草席滚了滚,双手撑地而起,放下扎在腰间的襦裙,就避入帷幕最内一层。 高干也只是将挂在革带上的前摆掏出来,稍稍整理了衣袍,挽袖擦拭脸颊汗迹。 刚端起酒碗小饮一口润喉,帷幕口处亲随就引着使骑进入。 使骑上前五六步,单膝跪地:“使君,晋军出兵了!” 他将一封密书双手高举,大口喘息,看着比高干还要劳累、疲倦。 “出兵多少?” “徐晃督步骑五千,自榆次经阳邑而来;又有梁兴者督兵三千为徐晃之后,赵贼又使同乡魏兴督兵三千走祁县,欲往涅县运粮!” 使骑沉声回答,高干先倒了一杯水,示意亲随给使骑端过去。 高干自己则破开泥印,翻开帛书。 就赵基在太原做下的事情,高干自然不缺耳目。 高干能怎么办? 他根本没有分兵据守,层层对抗的余地。 雁门郡守申屠备就是上党屯留人,上党郡望;另有泫氏陈氏世代为将,潞县陈氏、冯氏旧时冠族,现在虽然衰落,可也不是高干能轻易荡灭、压服的。 还有屯留鲍氏,一世三公,世历两千石;泰山鲍氏,也就是鲍信这一支,是从屯留鲍氏分出去的,而不是齐地发展而来的。 这段时间朝廷接连征辟,上党距离太原太近了,各家都有子弟入朝为郎。 高干信不过这些人,也不好主动下手。 哪怕这些人畏惧、憎恨赵基,担心赵基在上党也杀大姓、豪强……可高干更怕这些人反手将他出卖。 看完帛书,高干情绪也渐渐稳定,恢复冷静之后他感受到的是恐惧。 赵基立世不过半年,可就没打过败仗。 在赵基这杆利矛折断之前,能捅穿很多人。 说的直白一些,高干对自己缺乏信心。 舅舅到底会派多少人来救他,这是个他自己都没底的事情。 所以,坚守待援,与赵基正面对抗;还是带人撤回冀州,保存有生力量……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本章完) 第225章 决议困难 - 虎贲郎 - 中更 邺城,袁绍这里也是连日军议。 赵基出兵之前,张燕已经忍不住开始动手。 也不是张燕忍不住,而是张燕根本无法强力约束黑山军各部。 小股的黑山军已经出现在中山国,抄掠乡邑,胁迫、勒索豪强、县邑的粮食。 当年与张燕决战时,就在吕布帮助下击溃张燕的黑山联军。 那一战之后,魏郡附近的山谷就被扫荡一遍。 后来朝廷委派新的冀州刺史,太行山南部的黑山军大首领于毒响应,带着各部黑山军攻入魏郡,曾一度攻破邺城,险些掳走袁绍家眷。 若不是贼军中的陶升刻意保护,藏匿了袁绍的家眷,那一战就能让袁绍败亡。 到现在太行山南部的黑山军各部已经扫除干净了,即便还有残留,也都是能忍耐山里苦生活的人,不会再作乱,也没那个力量了。 所以北部黑山军再次作乱,袁绍这里上上下下都有信心击退、驱逐。 可难的就在于上党,难点有三个。 第一是赵基不好对付,兵少了没意义,兵多了后勤压力很大。 舍不得高干被歼灭,派遣小股援兵;被纠缠后,又舍不得,又得派援兵,逐步增兵,将宝贵的机动兵力拖在上党,那就很被动。 因此沮授的意见是命令高干死守壶关,等待主力大军击破张燕,分兵拒守公孙瓒后,再派兵救援高干。 说白了就是让高干去死,上党这里不值得浪费兵力。 赵基根基不稳,不可能来取冀州,赵基也不会强攻邺城,对袁绍不会发动致死攻击。 真正的生死大敌是公孙瓒,只有公孙瓒有攻破邺城,覆灭袁绍的动力。 所以目前的张燕,与其看是赵基的盟友,不如说是公孙瓒的盟友。 只有与公孙瓒联合,覆灭袁绍后,公孙瓒取得冀州,张燕这些人才能返回家乡,清算兼并他们土地的豪强,成为新的豪强。 拉长赵基的补给线,己方守住滏口、井陉,那赵基大概率勒兵不动,会坐视袁绍与公孙瓒、张燕决战。 赵基是皮毛之患,不值得浪费精力。 田丰也赞同沮授的看法,认为赵基势力新兴,所部新取太原锐气正盛,不应该对抗。 放任一段时间,军吏开始享受,军队锐气消散,凝聚力下降,反而就好对付了。 他们两个人基本代表了冀州本土派的意见,那就是放弃高干,让高干自己去拼命。 更令袁绍为难的是元从士人的立场也分化了,汝颖士人如郭图、荀谌想要救高干,而南阳的许攸、北海的逢纪则持反对意见。 私下时,许攸呈上自己的意见:“今赵贼挟持朝廷,明公若发大军应战,公卿紧迫,必与赵贼同心。再者,大军入上党,何人为将?” 关键就是,谁来领这支大军。 经历过鞠义之乱后,袁绍也担心大将督兵于外,被赵基策反。 对方挟持朝廷,一纸诏书,就能让督兵大将毫无道德压力、理直气壮发动兵变。 这种临阵策反的事情,其实赵基也干不了几次。 每策反一次,朝廷掌握的力量就强一分;干的多了,朝廷势力增强,反而能把赵基吃掉。 即便这样,袁绍也不敢赌。 双方决战之际,两三万人叛变倒戈,此消彼长,造成的恶劣影响太过于深远,几乎是致命的。 许攸不见袁绍反驳什么,就知道说到袁绍心里了,又说:“朝中诸公又怎么会甘受赵贼摆弄?我军严守滏口,赵贼进取无望,与列位公卿必生龃龉。那时上下相疑,其势自解。” 不管公卿干掉赵基,还是赵基干掉夺权的公卿,都会失去威胁。 袁绍不怕朝廷的威望、大义,也不怕赵基的强锐;怕的是双方合并,优势互补。 没有拳头的朝廷,那有什么好怕的? 只要袁绍自己不乐意,朝廷的使者就无法活着抵达邺城! “子远所言甚是,可不救元才,恐失军心。” “明公,元才乃明公之甥,人之至亲也。” 许攸宽慰解释说:“明公为河北大业能割舍私情,一心为公,内外之士听闻,岂有狐疑之理?” 情况再坏,就是袁绍好好抚恤高干的家人,这比起河北大业来说,又算的了什么? 如果扛不住这一轮三方围攻,袁绍自己要家破人亡,高干难道能独免? 许攸说着拱手长拜:“恳请明公以大业为重。” “子远不要逼我,容我思之。” 袁绍还是难以决定,挥手示意许攸退下,许攸心知肚明,也只是拱手再拜,小步退了出去。 外面走廊处,逢纪迎上来:“子远?” “事成矣。” 许攸低语:“我料郭图还会来劝,元图观望形势,择机再规劝明公,以坚其心。” 不是他们讨厌高干,而是现在真的不能救。 不管派谁督率大军救援高干,都有被朝廷策反的风险。 作为专业造反人士的许攸,不想拿全家性命去赌。 与之相比,高干不过一人之生死,为了袁氏的大业,就该有牺牲的勇气和觉悟。 否则那么多人,凭什么就你高干与袁熙、袁谭一起外放领一州刺史? 许攸前脚走,后脚郭图就来劝袁绍:“明公,元才乃明公至亲也,若不能救元才,今后诸将守边,若遇贼军侵攻,谁肯尽力防守?此亲疏有别也,亲不见救,外人如何肯尽力?” “这正是我忧虑的事情啊。” 袁绍有感而发,长叹:“悔不听公则之语。” 冬天时他派郭图去河东拜谒天子,郭图回来后劝他迎奉天子。 后来沮授也建议他迎奉天子以讨不臣,然后郭图、淳于琼等人又反对沮授。 因为皇帝终究是董卓所立,袁绍是更立皇帝时的主要反对者,因此袁绍也不想身边多一帮指手画脚的公卿,这件事情就耽搁下来。 结果弄到现在,变成赵基挟天子来讨伐他,弄的袁绍很是难堪。 他当然明白,郭图本意是要迎奉天子,反对沮授只是场面话。 想了想,袁绍就问:“若遣兵救援,何人适宜?” “明公,淳于仲简久历战事,乃军中宿将,又是明公亲旧。” 郭图拱手长拜:“仲简在明公麾下,久有轻汉室之言行。以他为将,仆为后继,可保万全。” 不派一支援兵,派两支。 一支在前打仗,一支在后押运粮食,将河北人排除在外,都让元从旧人负责,这就是郭图的计划。 这些元从旧人早早追随袁绍,对汉室的忠诚自然非常有限。 袁绍听闻也觉得这样做比较稳妥,如果当时沮授这些人反对迎奉天子……那他反而要天子、朝廷迎过来。 当时决断这个事情时,问题就出在沮授这里。 沮授为代表的河北人立场,引发了袁绍的猜忌……毕竟前脚才用很难看的方式杀了鞠义、刘和。 “公则所言甚合我心,待我说服沮授、田丰,就以仲简为前锋大将。” 袁绍做出承诺,郭图松一口气,又不敢疏忽:“还请明公出具手书,仆这就转告仲简,使他早作出征准备。” 袁绍自然想救自己外甥,他也不认为公孙瓒能聚集多少军队,唯一棘手的就是张燕这伙贼军。 所以略思考,就捉笔写了一道手书,交给郭图。 郭图走了不久,逢纪听闻后也来拜见袁绍。 袁绍已经厌倦了这些人的劝说:“我已传令淳于仲简,元图不必再劝。” 逢纪闻言大惊,拱手询问:“明公,淳于仲简虽然知兵,可如何能抵御赵贼虎狼之兵?” 袁绍脸色阴了下来,他也认为逢纪说的有些道理。 淳于琼虽然是西园八校尉之一,资历很深,可又没有独力领军取得大捷的战绩。 与赵基比起来,的确有些不够看。 袁绍盯着逢纪:“那元图以为,谁更合适?” 鞠义的身影在逢纪脑海中闪过,拱手回答:“可以韩猛、张郃为副将,三人计长,不至于仓促落败。” “难道元图眼中,我河北兵马如此不堪?” 袁绍作色,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逢纪面容不改,又长拜:“既然要救元才,当尽全力才是。如若被围,又该如何是好?” 不是逢纪忧虑、悲观,而是军队的精气神非常重要。 对面挟持天子亲征,己方士气先天就被削弱了一层,一增一减之间,完全不可同日而论。 “我自有主张。” 袁绍冷冰冰回应一句,见逢纪神情失落,就忍不住,语态温和说:“遭贼挟持朝廷发布乱命,竟然拜泰山贼臧霸为青州刺史。臧霸兵马骁锐,北海初定,兵寡粮少,显思也缺良谋。我想请元图返回北海,率乡党子弟助力显思,以抵御泰山诸贼。” “喏。” 逢纪长拜应下,离开这里,他也省心。 (本章完) 第226章 前景堪忧 - 虎贲郎 - 中更 邺城也是曹操重要的军情获取节点。 自年初讨平颍川、汝南宗贼……黄巾贼后,曹操就将大本营迁到了颍川。 兖州与袁绍隔河相望,对曹操来说过于凶险。 终究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伙伴、朋友,曹操从来都不敢小觑袁绍。 万一袁绍突发奇想并立刻付诸于行动,那曹操根本没有反制、应对的机会。 大本营迁到颍川,就能避免袁绍的突袭。 许县之南,许田之侧。 曹操独自驱车视察,他对许田抱有极大的期望。 许田开垦的终究有些晚,错过了春耕,补种的小麦大约七月上旬才能收获。 种植时间前后误差半个多月,已陆续有小麦开始收割。 许田所获的粮食,才是曹操自己的粮食。 这不同于各郡、各县的官粮,调这些粮食还要看郡守、县令长的态度。 与豪强的粮食也不同,借了豪强的粮食,就要还这份人情。 你不还人情,以后谁还给你借粮? 这与青州兵的储粮也不同,青州兵招降谈判之际,曹操耍阴招在谈判之际诱杀了绝大多数首领。 所以青州兵规模虽大,却已经没有了可靠的领袖。 这么大的池子里,早晚也能养出大鱼……曹操要做的就是防止大鱼出现。 失去统一领导的青州兵就安置在东阿、鄄城一带,自行开垦屯种,处于自给自足的状态,以给曹操服役的方式免税。 曹操也不想过于细致的管理青州兵,维持这样粗糙的管理办法,那么半自治的青州兵就能单独向他一人效忠,与兖州、豫州官吏没有什么纠葛。 这种管理办法也不算新奇,不过就是边郡治理诸胡的老办法。 择地安置,册封首领,以征调义从的方式服役;紧急时也可以进行深层次动员,这种动员更像是雇佣军。 到目前为止,曹操家族的命运已经跟这支青州兵牢牢绑定,青州兵的存在可以巩固曹操的地位,曹操的地位保证了青州兵可以维持这种能生存,也能外出征战、参与劫掠的生活。 也是青州兵的效忠,让曹操可以压制兖豫二州的士人,让曹操看着像一个大汉的封疆大吏。 曹操的统治基础从来都不是个人魅力,也不是曹氏家族的威望,更非汉室朝廷的授权,而是杀孽滔天的青州兵! 曹操又不想过度依赖青州兵,因此今年的军屯政策就是一项非常重要的转型试探。 军屯也不新鲜,边军玩剩下的东西。 全面军屯,将百姓军事化管理,施行耕战一体,如似战国时期一样,那曹操自然能摆脱对青州兵的依赖,用另一套制度来控制郡县。 可他在兖州人那里吃了血亏,以至于不敢全面清算衣冠郡望、大小豪强。 因此军屯之外,还有民屯做补充……若不是顾忌豫州士人反戈驱逐他,那么曹操眼中兖豫之民都是红名,都该抓起来编为军屯! 他巡视之际,这种美妙想法也就在脑海里盘旋了一阵,就被他驱逐一空。 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始,可外部环境越来越不妙。 “报~!” 使骑勒马于曹操车前,一跃下马将手中帛书递上:“明公,荀司马急报!” 郭嘉在车前,上前拿起帛书递给曹操,曹操拿起扫视,又递给郭嘉,感慨说:“那赵氏小儿所言不假,满朝公卿皆是无能之辈!” 语气恨恨,曹操恨不得抓住赵基,乱刀砍死。 他对豫州始终就没有实控过,也是冬季时才正式对颍川、汝南用兵;陈王刘宠就镶嵌在这二郡与兖州之间。 偏偏他又没有讨伐、攻击陈王的正当理由,一个沛国人是没资格当豫州牧的,他拿陈王没办法。 袁术委派的陈国相袁嗣虽然被他迫降,可这个陈国相就是摆设,人家陈王有自己的陈相,陈国各县至今忠诚于他们的王。 尤其是今年旱灾、蝗灾俱起,陈王积极赈灾,兖州、豫州灾民都往陈国跑。 陈国不到十个县,每个县都是大县,关东混战也没影响到陈王。 如今的陈国算上灾民,户口不下百万,把陈王惹急了,一口气能武装出十万大军! 还有一个原因让曹操不敢惹陈王,曹操是沛国谯县人,谯县位于沛国最西边,紧贴着陈国。 陈王顺流而下,眨眼间就能屠掉谯县。 陈王屠掉谯县,追随曹操的谯县乡党会癫狂,也会恨曹操。 至于陈王敢不敢屠谯县……灵帝壮年之际,陈王就敢带着国相到郊外祭天,还有什么陈王不敢干的? 朝廷、灵帝委派到陈国,监视陈王的国相,竟然被陈王折服,跟着陈王一起胡闹……灵帝也就只能很大度的宽恕陈王。 而不是像处理渤海王刘悝那样,下狱逼迫刘悝自杀,再弄死满门百余口人。 这位渤海王刘悝是现在平原王刘硕的亲兄弟,都是桓帝的弟弟。 灵帝不想逼反陈王,因为陈王真有造反的勇气和实力。 黄巾之乱时,冀州黄巾军抓了两个藩王……战场上打的热闹,朝廷还得派人接触张角,将这两个藩王赎回来。 陈王刘宠这里就简单了,整个陈国的太平道信众知道自家大王的厉害,没有敢响应的。 陈国的县令长们也不敢听从朝廷的诏令,去捕杀太平道嫌疑份子。 陈国太平道信众没有参与造反,也没有官逼民反,所以陈国人口、经济没有损耗。 群雄讨董之际,陈王也装模作样起兵,见诸侯推举袁绍为盟主,也就识趣勒兵固守,不参与外界纠纷。 各郡都已残破,就越显得陈王英明、果断……越是这样,关东士人其实越抵触陈王,越不能容忍陈王壮大。 如陈王这样的人成了汉家天子,那很多人都要倒霉,还要被反复鞭尸。 士人们嘴上喊着忠诚,造反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积极,就是受够了两汉的分配体系,他们想要的更多,而朝廷不能给,反而抽了士人两耳光,把士人打醒了……那只能抢!想尽办法去抢! 深层次来说,主体士人与黄巾军一样,都想灭亡苍天,另立新天。 而公卿们的确表现的有些无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无能,反正控制不住局面。 可公卿们表现的也不是真的无能,当关东群雄打累了,后继乏力,关东吏民厌恶战争的时候,当李傕、李蒙等人率领的朝廷军队杀到陈留、东郡的时候……董卓被公卿们弄死了。 总之,公卿控制之下,朝廷很难从全局调度力量,眼睁睁看着二袁壮大,曹操也跟在袁绍屁股后面,通过打袁术获得了容身之地。 可现在赵基胁迫朝廷,以矫诏的方式策动各方,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就组建了围攻袁曹的联军包围网。 这让曹操,怎么可能保持从容? 而现在邺城方面又传来可靠的信息,那个小贼挟持天子出征上党。 打完上党,与河内的张杨联合起来,岂不是就要与张燕、公孙瓒一起围攻袁绍? 袁绍若是挡不住,他曹操又该如何自处? 他的军屯大业才开始,总不能放弃豫州,跑到东阿,去跟青州兵抱团取暖,并与河北的袁绍唇齿相依? 曹操脸上没有一点笑容,望着北面神情忧愁。 袁绍这里还有个棘手的臧洪没有解决掉,围攻东武城的袁军各部主将在感情上不想沾染臧洪的血。 袁绍终究不是朝廷,杀死臧洪,袁绍能给他们什么像样的赏赐? 河北军队的性质决定了各将不依赖袁绍的赏赐、分配,他们有相对更高的自主性。 不想杀臧洪,就是不想杀。 哪怕是袁绍本人,也有浪漫的一面,也其实不怎么想杀臧洪。 还想通过长期围城,让饥饿、死亡来迫使臧洪屈服。 为了满城军民男女的性命,臧洪应该请降,不能为了张超一人之仇,而让东武城男女死绝。 袁绍在等臧洪投降……臧洪叛乱的原因是什么? 是袁绍不肯发兵救援张超,导致曹操杀了张邈、张超兄弟三族! 假设,如果袁绍准许臧洪向曹操复仇,并赦免东武城的吏民,那臧洪会不会投降袁绍? 所以袁军围困东武城将近一年时间,就是袁绍在熬鹰。 成功后,臧洪就是对付曹操的利刃!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围城期间,公孙瓒击破鞠义,鞠义又被袁绍杀了,弄的袁绍发展陷入停顿。否则北面稳固,肯定会向曹操亮刀。 有臧洪这样的道德标杆,兖州人势必再次举兵! 曹操了解袁绍,了解臧洪,也很了解兖州人。 而现在赵基这里极有可能将臧洪释放出来,让臧洪去接管兖州。 赵基还没有击败高干,可曹操已经预见袁绍、自己即将遭受围攻的凄惨场面。 种种发展计划都将被打断,一切都将支离破碎! 当袁绍挡不住的时候,包围东武城的袁军各部……极有可能摇身一变,成为朝廷军,要么往冀州打,要么跟随臧洪接管兖州。 天下大乱以来,什么离奇的事情都会发生,曹操已经见怪不怪了。 而郭嘉看着帛书中的内容,也是神情严肃。 他与曹操,都是知微见著的人,几乎已经预见兖州二次叛乱的场面。 不是赵基多么厉害,也不是朝廷大义多么有号召力,纯粹是内部矛盾过于剧烈,属于一点就爆! (本章完) 第227章 排除隐患 - 虎贲郎 - 中更 “目前我所顾虑的只有六郡都尉兵。” 晋阳,赵基拿着一迭兵牌,盯着面前铺开的地图。 身边只有裴秀、荚童、西门俭、唐宪、韩述等人,说着赵基将这一迭木雕兵牌放在上党:“带着他们去上党,临阵溃败,会连累全军。” 驱使征召来的六郡兵去打消耗战……这个设想很美好,很多人也都是这么做的。 可天子亲征,这六郡兵如果密谋劫持天子,发动叛乱,那就彻底无法收拾了。 再说了打消耗战,赵基可以容忍虎步兵、义从兵出现折损,打仗、抢粮食哪有不死人的? 说着,赵基将这一迭兵牌拿起来,放到了祁县:“把他们交给文和先生,专司军粮转运、护送。以文和先生的手段,能盯死这些人。这一战,我们自己动手,不借助这些人的力量,让他们跟着看看我们是怎么打仗的。折服之后,下一战再征他们为前驱。” 裴秀望着地图不语,等赵基率义从部队南下,迎奉天子车驾向上党进军时,裴秀就是晋阳留守。 这六郡兵如果留在晋阳继续训练,等于给裴秀埋雷。 晋阳旧城已经快改造完毕,成为一个巨大的仓库,谁夺取这里的粮食,就能立刻控制晋阳这里的劳工、奴隶。 秋粮收割后,还要陆续往晋阳运输,十月前完成的储粮计划是五百万石。 一个重装步兵的训练口粮是每月三石,五百万石粮食足够两万守军吃八十个月。 算上新城内的各种人口,晋阳城的粮食消耗入冬后每月应该在三十五万到四十万石之间。 保护好这五百万石粮食,哪怕远近有叛乱的,晋阳也能从容讨平,不会影响明年的春耕、生产。 荚童皱眉:“总不能将他们征来,让他们白吃我们的粮食。” “就让他们吃,早晚会吐出来的。” 赵基看向荚童:“最初以朝廷名义征他们出兵,我不是贪图他们的那点战力,纯粹就是想聚兵于身侧,免得我出讨上党时各郡在我背后造乱。现在他们奉诏出兵,本郡空虚,自无力作乱。” 又看其他人,赵基强调:“用一点粮食,让他们无法作乱,我觉得这买卖不亏。等战争结束,各郡遣返时,留下部分心向我们的人,培养这些人,以后自然会帮我们控制各郡。” 代郡、雁门、西河、上郡、北地,以及定襄郡都有出兵,出兵规模最大的是雁门一千二百人,人数最少的是定襄三百人,再次是北地四百余人。 这六郡兵总兵力接近四千,步骑参半;被赵基合编为一部,交给毌丘毅节制。 为了分权,又在毌丘毅下面设立了步兵司马、骑兵司马,分掌步骑训练;日常粮食补给、器械更换、兵员调整之类,由裴秀负责。 又不指望这些人发挥什么重要的作用,因此都是打散了整编。 打散的过程自然不是很和谐,但晋阳驻屯的大军能镇压很多不合时宜的小情绪。 重新整编后,依旧以虎贲充任百人督、队官,弄的现在赵基身边只留下百余名虎贲郎。 不能再扩兵了,这些虎贲郎是预备役的替补军吏。 八百虎贲,三个虎贲能编成一个百人队,三百虎贲就是一个万人队;目前虎步军维持在一万八,另外四千就是六郡兵。 毌丘毅就拿走了六郡兵军纪方面的管理权,能处罚吏士,却不具备升官、赏赐的权力。 如果转移六郡兵去贾诩麾下听用,就能降低太原需要征发的后勤人力。 让更多的百姓远离战争,自然能投入物资生产。 哪怕闲着无所事事与妻子去造孩子,也是有功于国民的。 赵基看来,就是消耗粮食雇佣六郡兵来做点粮道护卫的工作,这个买卖不亏。 荚童几个人觉得有些亏了,都是饿过肚子的人。 他们朴素的是非观念里,己方出了粮食,这六郡兵吃了粮,就该上战场拼命。 四千人的六郡兵,怎么也要丢掉三五百条人命,才对得起己方支出的粮食。 可赵基已经再三重申过,众人也只能认下。 见都没有异议,赵基继续说:“五千虎步军留守晋阳,其中有三千人是我选出来的骑士,文丽要负责督练这支骑士。这一仗打完,要在河东骑士之外再建一支鹰扬骑士。” 羽林番号要还给天子,这个番号建立的军队,也会跟虎贲争权、抢待遇。 西河郡的羽林郎也转入虎贲系统内了,反正赵基不可能放弃虎贲中郎将这个职务,抓着这个职务,那他所督军队就是禁军之一。 哪怕新建立的鹰扬骑士,脱胎于虎步军,鹰扬骑士的军吏,也是虎贲郎转任,却能将虎贲编制空出来。 赵基说着目光环视,荚童低头不敢看赵基,他可不想留下协助裴秀练兵。 这段时间他一直待在中都大营护卫天子,整个大集体膨胀发展的太快了,离开赵基身边哪怕半个月时间,再回来就有些跟不上进度。 可赵基也有意识在补偿,例如魏兴就没有参加讨伐白波诸将的战事,留守侯氏庄园。 晋阳一战里,魏兴、韩栋都分领一队参战,凭借那一战的功勋,魏兴肩章加星变成了两杠三星。 这次讨伐上党贼臣,魏兴就以先锋之名督步骑三千,往涅县运粮,建造前线储粮基地。 荚童感觉自己付出代价了,不该继续留在后方做事。 唐宪也是一样,他作为荚童的副手守卫中都大营,一个负责监视天子,一个负责监视公卿百官。 各自负责一块,分别向赵基负责,成功盯死朝廷。 韩述见状很想主动请命来负责这支骑士,可他更想跟随赵基在前线作战。 他犹豫之际,赵基目光从韩述脸上掠过。 身边总要留一些可靠的头目,赵基目光落在西门俭脸上,思索之际,西门俭主动拱手:“侍中,卑职留下协助文丽。” “不,你做事细心,随我出征。” 赵基目光挪到常茂脸上,常茂正要拱手,赵基就说:“阿茂也跟我走,你与元节相得益彰,少了谁都不好。” 常茂与身边西门俭互看一眼,也就不再请命。 赵基想了想,扭头对裴秀说:“让阿栋帮你盯着骑士训练。” 反正公卿百官已经南迁,自己也要带着皇帝出征,韩栋惹的那点事情已经没人能追究。 军中训练工作又相对封闭,留在晋阳的人,谁还在乎皇后那点事情? 裴秀露笑,想了想就主动询问:“也好,那阿兴呢?” 这个阿兴,只能是毌丘兴。 “祖父那里缺人用,我会表奏阿兴去当安邑令,这个职位很能磨炼人,我觉得阿兴可以胜任。” 赵基说着环视众人:“这一战,是要打出我军的威风,意在扬威,而非杀戮!回去领军时,当严肃军纪。我不要求你们能做到冻死不拆屋,起码也要有王师之气象!” “喏!” 众人拱手,跟随赵基一起看地图,晋阳只留虎步五千人,祁县这里给贾诩配了三千郡兵,四千六郡兵。 而目前已经参战的有徐晃河东骑士两千,北部郡兵(塞外四郡屯军)三千;梁兴所督虎步军三千;魏兴所督虎步军三千。 一万八千虎贲军里,还有三千虎步军安置在河东各处进行戍守。 因此留给赵基的只有五千虎步兵,以及五千匈奴义从。 临近八月,匈奴人已经开始为迁徙牧场做准备,迁徙完毕后,又能征召大量匈奴义从。 但没必要,这一仗的根本目标不是与袁绍决战。 袁绍缺乏骑兵,是个腿短的人,留着袁绍,才能抑制公孙瓒的膨胀。 并州边军老兵渐渐聚合到赵基手里,已经不缺职业的教官。 作为天下精兵之所在的并州,长远来看,竞争对手只剩下幽州边军集团! 不管幽州的汉豪强,还是乌桓豪帅,本质上都是幽州边军的一份子。 赵基不怕袁绍、曹操的步兵集群,就怕公孙瓒的骑兵集群。 骑兵最能打出莫名其妙的战果,赵基不喜欢别人给他强行推送这种惊喜。 他喜欢的自己给别人制造惊喜。 (本章完) 第228章 徐晃之迟 - 虎贲郎 - 中更 井陉口内,道路北端,抱犊寨。 这是一处修在山顶的营寨,地势险固,以至于不需要修筑什么墙壁。 上山道路十分的凶险崎岖,山顶又有平地可以开垦。 山顶田地想要补充耕牛,只能在牛犊时由人背上去。 道路太险,牛犊自己都走不上去。 这里已经成为袁军驻守前沿阵地,如果沿着井陉道向西再走,会来到当年背水之战的主战场。 这个地方不怎么吉利,虽然依山傍水能封堵道路,可袁军还是放弃驻守,全军缩回井陉口。 抱犊寨下,修有警戒性质的塞障。 塞尉张南检查营内战具之际,属吏来报:“都尉,斥候退回来了。” “知道了。” 张南应答一声,离开仓库,快速登上塞障关城的门楼,就见二十几名斥候聚集在门下,门楼两侧的守军以弓弩瞄着,不敢疏忽大意。 张南辨认一番,见大多都是熟面孔,就挥手:“开门!” 他也下门楼,斥候们牵马徒步入内,他们都已经熟悉这里,很多人就是从这里选走的守兵。 与相熟的守兵打招呼,牵马入马厩,斥候队官跟随张南进入营房,端起浑浊甜米酒畅饮一碗,立刻脸上渗汗。 抬手随意擦汗,张南又给他续上一碗:“徐晃所部如何?” “甚是精锐,不负河东骑士之名。” 连喝第二碗,这队官才落座,将皮盔摘下丢在一边:“徐晃斥候延伸百里,其中多有边军精骑,手段凶横,我已折损近半,无力周旋,这才不得不退。” 说着话,端起第三碗浑浊米酒咕嘟咕嘟畅饮,张南大惊:“我还以为你们只是前队……斩获多少?” 队官闻言只是沉默看着张南,张南自知失言,就问:“那微水如何了?” 微水,就是当年韩信背水一战时的河流,南北走势,与井陉道交叉,距离这里也就三四十里。 “丢了,对面有射声士。” 这队官语气愤懑:“给你说了你也不可能相信,估计回去上报,上面也不会信!” 张南沉默,他不相信对面能奢华到斥候队里配备神射手,只觉得这是对方掩饰失败的借口。 队官又说:“彼此斩获相当,只是敌众更多,我撤离时遗失了许多马匹。” “我明白了。” 张南应答一句,并拱手道谢,他听懂了对方的黑话,对方是被徐晃斥候追杀,狼狈逃回来的。 所谓的斩获相当,就是出去找了些青壮年山民的新鲜头颅,跟损失的斥候数量齐平,可能还有超出。 只有超出损失的斩获,才能给普通斥候换来赏赐,也能让带队军吏晋升官爵。 换言之,就是警告张南不要上当,乖乖守在这里。 情况不对,就点燃烽燧,焚烧塞障,全军退到抱犊寨。 饮下三碗米酒,这队官也放松下来,又说:“他们在微水西岸设立烽燧,轻易能侦查到的就有五座,还有藏在后面的烽燧。你自己小心,别去招惹他们。他们口音多不似河东、太原人,不乏擅长胡语的人。” 队官也是苦笑,贴身白刃相搏时,对方能听懂他们的话,而故意用匈奴语交流,让河北斥候吃亏不少。 张南听明白了,对方斥候主力是内迁的四郡边军子弟。 压着河北斥候打,实属正常。 休息了片刻,斥候队官就带人换了马匹,离开塞障直奔真定而去。 徐晃基本上肃清了井陉道内的袁军斥候,分遣出去的斥候又征召山中猎户, 五六天的时间里组织了一支规模五百人的射猎军,就布置在井陉道内的上艾县,这已经是常山国最西侧的县城。 不期望这支义兵阻拦什么河北兵,能起个预警的作用就够本了。 做完这些事情,徐晃才开始督兵南下。 当他督兵过涅水时,前锋斥候跨越百余里已掐断长治盆地各县之间的信息交通。 他的本部是河东骑士,赵基配给他的郡兵普遍来自郡北,说是郡兵,可人人有马。 所以徐晃行军之际,就在屯留申屠氏、陈氏、铜鞮李氏、泫氏陈氏等郡望、豪强家族协助下,轻易将高干堵死在壶关。 壶关是个县邑,壶口关则是关隘,这个关隘在壶关、屯留之南;是滏口陉最关键的关隘,向南也能遮挡、阻碍长治盆地、晋城盆地的道路。 盆地、山谷地形破碎,小股兵力就能掐死必经之处。 补给足够的情况下,就能执行类似于蛙跳战术的打法,相互断退路。 上党郡望、豪强配合之下,高干困守壶关县……留在县城内,他的安全还有保证。 若是突围,人心溃散,可能还轮不到徐晃的斥候出手,高干就有可能被左右人绑了。 对徐晃来说,仿佛伸手就能将高干攥在手里。 可徐晃依旧沉稳进兵,日行五十里,一直保持极好的状态向长治盆地进发。 这些郡望也急于立功,将军情通报给了涅县营造储粮邸阁、营寨的魏兴。 魏兴自然想跟徐晃争功,可十分苦恼,赵基分给他的是三千虎步兵,虽然配备了马匹、车辆,可论绝对的突击、奔袭能力,绝对拼不过徐晃。 就怕全军突袭,最后还是抢不过徐晃。 他拿着铜鞮李氏的书信来找典军卫觊商议军事:“高干不得人心,如今只有壶关、潞县、高都三城与壶口关、天井关在他手里。屯留义兵已隔断壶关、壶口,我就担忧屯留义兵顾虑往日交情,放纵高干逃亡壶口关。” 看魏兴慎重、担忧模样,卫觊就问:“子昂是想疾驰南下,与屯留义兵合流,围高干于壶关?” “有这个心思,若是高干突围,战机就没了,十分可惜。” 魏兴抿抿嘴唇,又说:“可我步兵为主,恐怕争不过徐晃。” “那就不争。” 卫觊声音平静:“赵侯知晓子昂性急,这才派子昂督率步兵。再者涅县储粮关系全军成败,子昂留在这里不动,自有功勋在,又何必冒全军挫败之险而去成个人功勋?” 哪怕卫氏垮台了,可魏兴依旧敬畏卫氏,也就点着头,意兴阑珊说:“我明白了,那这个功勋就让给徐晃,便宜他了。” “不,子昂想错了。” 卫觊纠正说:“徐公明用兵沉稳,因此赵侯才让他统御精骑。如今即便屯留豪杰围捕高干,徐公明也不会疾驰南下,反而会改为日行三十里。上党豪杰,与我军终究异心,不可不防。” 魏兴闻言努嘴沉默,目光凝视附近正在板筑的墙垒:“或许伯觎先生说的对,徐晃沉稳,他不会涉险。” “嗯,子昂若是猜疑,可向祁县发书,说明此事。或许祁县还未回复,徐公明信使就会来此警示我军提高戒备。” 虽然徐晃这么做会得罪魏兴,但卫觊觉得这种时刻,徐晃不会在意这点小节。 现在正式与袁曹决战,前期一点疏忽、失利,都会引发不好估量的影响。 徐晃这种人有相对较强的原则性,这个原则就是求胜与存身。 求胜,是为了存身。 当两者冲突的时候,徐晃会倾向于后者。 因此,如卫觊所料,徐晃果真放慢了行军速度。 卫觊没有预料到的是,徐晃并没有通告并警告魏兴,只是派遣斥候将铜鞮内外交通渠道一并掐断。 整个长治盆地,很快就剩下徐晃本人的斥候在通行。 道路上遭遇的任何人,要么被徐晃的斥候抓捕羁押,敢于反抗的就沦为军功! 斩首是军功,审问情报也是军功。 而抓捕的俘虏,等同于军功;贬为奴隶后,优先分配给抓捕者。 原则上,赵基不鼓励斩首。 大军行军,每夜扎营,需要做的琐碎事太多了。 行军之际抓苦力、俘虏来做杂活,也算是传统。 在遭遇、侦查到大股袁军之前,徐晃这里不会造成什么像样的杀戮。 即便侦查到袁军主力增援上党,也只是将有隐患的人形军功送到后方。 临战斩首,与杀俘……这明显是两种事。 (本章完) 第229章 文和密计 - 虎贲郎 - 中更 当相里暴率领船队返航后,赵基才开始分兵进发。 从晋阳到祁县可以乘船,从祁县到上党涅县之间的道路已经被先锋魏兴走了一遍。 魏兴抵达涅县前日行四十余里,大概四十里路就有一座现成的营地。 派给贾诩的四千六郡兵则往来运输,分作两队,依托这些军营向涅县传递、转运军粮、草料。 因此赵基所督的一万大军,行军相对轻松。 为了节省宝贵的马力,乘马抵达祁县后,多是牵马步行。 一日就走四十余里路程,铠甲又装车运输,将行军疲倦压到了最低。 打白波诸将,展现出来了赵基用兵急切、迅猛的一面;择机发动兵谏夺取朝廷控制权,反应出了赵基果决、明断。 后来大破平阳匈奴,几乎将赵基作为一个将军的各方面优秀特质展现的淋漓尽致。 而现在大军分路进击,反倒展现出了赵基耐心的一面。 在贾诩看来,赵基最大的特质不是什么勇猛或明断,而是耐心。 一个靠狩猎为生的人,耐心是最基本、最重要的特质。 上党豪强、宗帅想要做什么,贾诩闻着味儿就能看明白。 他没耐心仔细去一家家剖析,当赵基主力抵达上党,自会一步步收拾、拆掉宗贼。 投降、依附还能活命,若是对抗,立刻就会被毁灭。 赵基绝不可能留着这些宗贼待在上党,成为军事隐患。 贾诩明知这一点,也就没有过多干预前线。 与赵基类似,徐晃有一个名将该有的各种特质,更有这个动乱年代罕见、少有的克制、保守。 前线有徐晃,中军有赵基……贾诩还分心什么,管好自己后勤就行了。 至于追讨王氏余孽,只要贾诩待在太原郡守的位置上,下面人自然会做好这件事情,他没必要三令五申去做什么恶人。 对太原现存的官吏、小寒门来说,彻底与旧有的郡望做了切割,他们才能轻装上路,拥抱更璀璨的明天。 其中虽然不乏怀念旧望的人,但这种人稍有暴露,就会被排挤出局。 谁都担心被这种属下、同僚牵连,与其暴露之后仓促切割,还不如联手压下去,不给他们暴露、发作的机会。 终于,七月十三日时赵基乘船抵达中都大营。 次日清晨,大军有序进发之际,赵基入营邀请天子车驾随征。 今日的赵基穿戴崭新铠甲,穿的是鎏银饕餮金纹盆领明光铠,外罩月白素绢文武袖战袍,也终于戴上了心心念念的无护颈大檐黑漆笠盔,笠盔盔顶插一尺六寸长避雷针,针尖是蓬松的五色彩绶丝带。 赵基走路时,头顶五色彩绶流苏有节奏摆动。 随意扭头之际,针尖带动流苏团绕圈,很是吸引目光。 这顶笠盔不会遮挡赵基的视线,也不会干扰听力。 中都大营内,刘协也穿戴金漆皮铠,头戴皮胄,整体负重较轻,铠甲宽松透气。 他站在六马拉载的战车上,眯眼看缓缓入营的赵基车驾。 赵基的是一台四马拉载的青伞战车,这辆战车以及赵基现在的笠盔,都是礼仪性质的玩具。 只是这么一瞬间,刘协就开始有些喜欢造型张扬的笠盔,微微侧头对边上时迁说:“赵爱卿更为雄壮了。” 相隔六七十步,时迁去打量赵基,确实感觉赵基身形更壮,明显这段时间晋阳大练兵,赵基本人也补上了过去亏欠的营养。 晋阳大练兵真没操练什么战术、武技,就是反复练习军姿与队列。 保证受训士兵摄入的热量高过消耗,说白了就是训练服从性的同时兼顾养膘。 刘协对赵基的身形变化有敏感的判断,断定赵基比上次分别时最少高了三分,一个鸡子的高度。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赵基头戴的笠盔、夸张盔饰带来的视觉误差。 刘协与时迁低声闲聊之际,天子车驾后的孔融也在观察赵基。 仅仅是这首次见面,还未交谈,孔融心中积攒的那些恶劣感官就被一扫而空。 孔融有着相对朴素的认知观念,如赵侯这样天日之表、器宇不凡之辈,就算作恶也恶不到哪里去。 相由心生,天授英才。 自己作为一个庸俗之人,又怎么好违背天意? 不由得也开始理解杨琦这帮人,明明被赵侯夺权,惩罚去典厩、籍田,结果还能配合赵侯调度各方英杰,促成这次针对袁曹的围攻。 别说他们,如果是赵侯带兵攻破北海,又释放自己……自己也很难生出恶感。 与赵侯相比,承蒙父祖功德的袁谭算个什么东西? 孔融久久无语,站在天子车驾后方保持了十分难得的安静。 这让时迁侧目不已,本以为这个家伙逗留不走,就是想找机会喝斥赵基。 没想到赵基出现,却又安静下来。 安静就好,时迁可不想再滋生什么事端。 攻伐上党贼臣,与配合夹击的张燕、朝廷公卿会师于壶关后,才好向赵基讨要上党。 在此之前,尽量不能招惹赵基生气。 赵基也不想再搞什么什么事情,车驾停歇后,赵基健步下车,走到天子车驾前拱手长拜:“臣侍中、平阳侯赵基拜见陛下,陛下万寿。” “爱卿更雄壮了呀。” 刘协上下打量赵基,就问:“各路兵马如何了?” “回禀陛下,皆有序进发,上党义兵已围贼臣高干于壶关!待陛下至,便可攻陷此城,生擒贼臣以告社稷、宗庙!” 赵基昂声,展臂:“臣请陛下出征。” 刘协颔首,拔剑朝前斜指,目光审视前方天穹,振臂:“擂鼓,出征讨贼!” 御手扬鞭,甩动鞭,天子车驾启程。 后方十六台鼓车上,鼓吏们擂响战鼓,皆次第跟随,鱼贯而行。 赵基站在车队边,左手按着剑柄,目送着一对对旗车、鼓车从面前经过。 这座困了天子快两个月的军营终于敞开了大门,营门外一个个行军纵队立在驰道边,向天子车驾、麾盖保持注目礼。 天子车驾驶入驰道时,刘协才看到虎步兵、义从骑士都口衔木枚,以一个个整齐方阵迎接他的到来。 随着天子车驾、旗车、鼓车经过后,牵马站立的义从骑士返身上马,控马跟随车队。 一台旗车里,孔融看着崭新军服、旗帜、铠甲齐整,规格统一的虎步兵、匈奴义从,忍不住连声感慨:“王者之师也!这才是王者之师!” 大营内,赵基重新登车,与贾诩驱车一起出营。 贾诩询问:“上党之战何时能定?” “不知道,我想慢慢打。” 赵基说着扭头一笑看贾诩:“我只能控制住自己的军队,无法控制袁军。” “侍中能掌控全军,那此战已有七成胜算。” 贾诩看着营外道路上整齐行军的一个个步兵百人队,只觉得惊奇:“侍中练兵之能,天下未有也。” 把练兵方法以文字、口述的方式传授、讲述给绝大多数人,这些人学习的效率也慢,也就极少数人能领会。 而赵基脑海里对强军、王师该有的一切了然于胸,是胸有成竹,一步步去绘画、构建出来即可。 比起当世名将来说,赵基很清楚强军是什么样的,这是所有人都无法比拟的优势。 汉军也有固有的练兵法,源头是韩信。 可赵基只抓队列训练,反而直至兵法核心。 身处整齐的队列中,身为其中一份子,每个人都能融入进去,仿佛滴水汇入河流。 而作为敌人,看着对方整齐如一的队列,对绝大多数军队来说,不用开战,士气就先动摇了。 贾诩的赞叹,赵基听着也感觉是一种礼貌性的夸赞。 对于目前的军队,他还想再训练一段时间。 后续强化训练,只能冬季时集中骨干力量进行训练,正好也强化文化、数学教育。 贾诩也在观察赵基,见他神情波澜不惊,心中就将胜算提升到了八成。 战车将要停歇,临分别,赵基询问:“文和先生可有教诲?” 贾诩左右看一眼,拿起麈尾挡在自己嘴前,侧身贴近赵基,低语讲述一番。 赵基闻言眼睛一亮:“妙啊,我就看袁绍肯不肯给我面子,我就缺独当一面的大将。” (本章完) 第230章 常山赵云 - 虎贲郎 - 中更 张杨南下抵达绛邑,与公卿百官、五千河内兵走轵关陉出发之际,就立刻向吕布派发使者。 赵基没有扣留张杨,更没有吞并河内兵,反而给张杨增兵、送粮。 晋阳大练兵期间,张杨也没有白白浪费时间。 吸纳了许多边郡乡党,张杨也经历一轮内部练兵、调整后,让张杨对这五千人的掌控力大增。 这种如使臂展的久违感觉,也让张杨信心澎湃起来。 围绕上党展开行动的赵基、袁绍以及张杨,都以每日四五十里的路程行军,都不急着赶路或决战。 哪怕是张杨,在河内过了那么多年苦日子,也攒下一支重装部队。 七月份,不太适合重装部队发挥作用。 反倒是以轻装徒属,部队建制相对散漫的张燕迫不及待最先动手,数万大军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漫延灌溉中山、常山。 当张燕麾下这些军队突入后,冀州难得的和平被打破了。 但冀州人也都习惯了这种动乱,自黄巾作乱以来,冀州还经历了张举、张纯之乱,再后又是群雄讨董、袁绍、公孙瓒相争。 去年秋冬之际,鞠义、刘和联军与公孙瓒对峙,已经有一战覆灭公孙瓒的机会。 奈何军粮不济,反倒被依赖易水军屯的公孙瓒拖垮、击败,使得公孙瓒势力再起。 所以冀州,尤其是幽州、冀州交界处的郡县,沦为了实质的边郡,因此这里的百姓都已适应了战争。 张燕出兵之时,百姓就争相逃入各处城邑、坞堡庄园避乱。 也没有人去搞什么坚壁清野,这虽然有资敌的嫌疑……可你不给黑山军吃饱或抢点东西,这些黑山军就会聚集优势兵力进攻小型城邑、庄园。 权当是喂狗,不管是黑山军,还是鲜卑又或者是幽州胡骑,河北百姓都是这么应对的。 他们有一套能算是成熟的生存策略,并延续到了如今。 甚至他们都不指望袁军或郡兵来救援他们,就这么聚集各处城邑中固守,等待贼兵、胡骑劫掠后自己退去。 真定县郊外,一支赵氏也聚集乡党固守。 这支赵氏不同于周围其他赵氏,多数赵氏是历代赵国王室、公室繁衍而来。 而这支赵氏虽然也是赵国公族之后,但血脉疏远,能得以立足靠的是赵佗。 他们是赵佗的族人,汉初时为了拉拢赵佗,就提升了赵佗族坟祭祀规格,这支守卫宗庙的赵氏也就有了立身之地,坎坷繁衍数百年。 在这纷扰混乱之际,辞官返乡的赵云也不得不承担起领导乡党,抵御乱兵的责任。 公孙瓒、袁绍相争之际,赵云受本郡三老推举,率本郡健儿投奔公孙瓒。 只是投奔公孙瓒的人太多,公孙瓒将赵云视为众多投机者中的一员。 就这样赵云郁郁不得志,后来派给刘备,跟着刘备去给青州刺史田楷打帮手。 然而黄河北岸的龙凑一战袁绍击破公孙瓒主力,公孙瓒不得不退到幽州,与田楷、刘备失去联系。 紧接着巨马水一战公孙瓒又击败袁绍,然后公孙瓒就忙着去跟扯后腿的刘虞算账,而袁绍也跟张燕爆发常山之战。 常山之战时,吕布率数十名骁骑助战,协助袁绍打崩了张燕联军。 对赵云来说,常山一战时关系宗族、乡党存亡,他的兄长、族人也举兵对抗他们的同县老乡张燕。 再之后,鞠义、刘和联军十万进攻公孙瓒,相持于易水,惨遭大败……赵云的兄长就隶属于联军,重伤而死。 赵云闻讯后,脱离刘备,返乡治丧。 率领乡党作战的兄长都重伤而死,可以想象这一战对赵云亲族、乡党的打击有多么沉重。 说是周围家家戴孝也不为过,这样的乱世里,青壮年突然被削掉一茬,只剩下老人和妇孺,赵云只能留在家乡支撑门户。 就算要走,也要等到下一茬少年成长起来。 否则附近宗贼、盗匪有太多办法将这些孤儿寡母吃干抹净。 这样过了半年平静生活,赵云快要淡忘战争之际,这场波及黄河南北各州的战役爆发了,几乎是率先于真定爆发,说这里首战之地也不为过。 各方面都在调兵、备战,可返乡心切的张燕,很想快速抓住这个交通枢纽。 抓稳真定,若战事不顺,黑山军各部也能携带战利品顺利撤回各处山谷。 这种情况下,真定郡望赵氏这一支的赵范返乡了,还来游说赵云。 在赵范眼中,赵云只是本县一个外出闯荡事业并不顺利的人,也能算是籍籍无名之士、不怎么得意的落魄人。 可赵云再落魄,手里也有二三百历经战争的青壮,赵云在常山国内也有一定影响力。 劝赵云响应朝廷征辟,能加速常山国集体立场转变。 两人是同龄人,又是同县同宗,一个是郡望子弟,一个是豪强子弟,早就相识。 只是交情并不怎么好,当赵云还在常山混的时候,赵范已经在家里安排下,去了雒阳太学,还通过了童子试,前程远大。 而眼前,赵范只能扯虎皮,想要通过拉拢各支赵氏来建立一番功勋。 反正他是不敢跟着天子、朝廷返回雒都了,就皇后遭遇的那一系列事情,离开赵基治下之际,也就到了他赵范被灭口、隐诛的时候。 破旧乡邑内,一身素黑吏服的赵范头戴进贤冠,从破旧牛车上走下。 牛也瘦,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这牛腿很长。 带路的县吏夏侯兰快步来迎:“子茂公,请。” 赵范神态矜持微微颔首做笑,知道他犯了死罪的人并不多,反正家乡人又不知道。 他现在是朝廷的使者,该有的仪态不能丢。 别说赵云这里,就是目前对抗张燕的县邑,他也是来去自如。 面对朝廷,郡县长吏也很是被动……有朝廷大义在那里号召着每一个人,任何一个属吏、豪强甚至是轻侠、兵卒,突然站出来要杀对抗朝廷的郡县长吏,往往不会有什么人阻拦。 所以常山国相、真定县令的态度就很暧昧,除了黑山军不能进入县邑外,各种使者畅通无阻。 赵云也来迎接赵范,他身形壮硕,身高近九尺,身上铠甲被肌肉撑的满满当当。 许久未见,如今赵云的魁梧体格,立刻就让赵范眼前一亮,主动上前拱手:“子龙近来可好?” “尚好。” 赵云见乡邑内避难的百姓挤在街道观望,就展臂:“使者还请入内详谈。” “子龙请。” 赵范表现的格外有礼貌,夏侯兰作为县吏一员,也一同进入,准备旁观这场谈判。 真定一县在地缘方面影响力很大,可以带动周围几个县一起改变立场。 县令长若不同意,朝廷敕使就在这里,立刻委任新的县令长即可。 就连常山国相,也能快速推选一个替补! (本章完) 第231章 子龙知兵 - 虎贲郎 - 中更 客厅内,赵范当仁不让坐在主位。 赵云、夏侯兰分别左右落座,夏侯兰就对赵云说:“子龙,易水之败在于袁绍输粮迟缓,意图坐收渔翁之利。郡县之内多有不满,轻鄙袁绍器量。” 赵云平静聆听,此刻摆手:“易水之战已过去了,县里还是要抗击袁氏?” “是,自袁氏与乌桓诸王联姻,矫诏拜诸王为乌桓单于,策动三郡乌桓抄掠幽州以来,军中豪杰皆不满袁氏。” 夏侯兰说着,又对赵范拱拱手:“易水之败后,袁氏诱杀鞠义。刘侍中乃天子敕使,鞠义宗党残兵护刘侍中逃出邺城,欲经常山、中山而入幽州。袁氏追兵凶烈,刘侍中未至常山,就与鞠义族兵见害于道路。” 赵范理解夏侯兰的意思,就说:“我知子芳之意,若刘侍中入我常山地界,乡里豪杰自会仗义助他返回幽州。” 夏侯兰点着头,又看向对面赵云:“子龙,今至尊亲征逆臣于上党,何故迟疑?” 赵云点头,就看赵范:“我也不满袁氏强征乡人为兵,可我在山野之中,也多听闻流言诋毁赵元明公,不知其虚实真假,还请子茂解惑。” “此袁氏诡计也。” 赵范神情认真说:“天子东迁,王师覆没,白波诸将擅权,河东、太原宗贼怀有不敬之心。元明公设计招募河东虎贲,其族孙赵元嗣弱冠应募,以八百之众连斩白波四将,堪称国家栋梁,甚得天子亲爱,以功勋拜为侍中。” “赵元嗣戍守卫氏庄园,见其金砖密室却不取一缕,如此皎洁清廉品性,古今罕见,谁人能及?” “后破匈奴于平阳,得知太原宗贼招诱匈奴使之截断道路,不问天子安危,劫杀朝廷使者,形同谋逆。天子怒而兴兵,以元明公、皇后守河东,又以赵元嗣为前锋,遂慑服单于,肃清宗贼于一役。难道子龙眼中,太原宗贼不该杀?” “该杀。” 赵云吐出两个字,依旧神情平静,只是展臂指着门外:“朝廷相召,我燕赵男儿岂是惧死之辈?奈何各家残破,多系老幼妇孺。我等青壮若举义兵,谁来照料妇孺?” “可迁往太原。” 赵范对着西边拱手,神情恭敬:“子龙有所不知,平阳赵侯诛杀贼臣、宗贼殆尽,分田地于民众,鼓励耕作;又激励太原、河东吏民捕蝗抗灾,今太原储粮丰足,最少可以安置三万男女!” 赵范又指着南边:“上党高干,不过网中鱼鸟,离死不远矣。子龙若是迟疑,可再观望,旬月之间,必有嘉讯传来。” 赵云不急着回复,夏侯兰急了,立刻说:“袁氏发兵在即,若不能聚兵于一处,必然被他逐个击破,层层裹挟,沦为堑壕枯骨!子龙,县里已有决断,见到平阳赵侯书信,就迁妇孺老弱去太原,丁壮男子留守备战!” 冀州腹心区域,豪强们侵占土地,兼并民户,一个个生活乐无边。 常山国处于对抗张燕的前线,这些年就没享受过什么好日子。 真定县令、常山国相真没什么退路,除非袁军能立刻北上,将黑山军拦截,堵到山里去。 否则黑山军反复冲撞,朝廷使者畅通无阻……任何一个人,都有击斩、刺杀县令、国相的行动力。 遵奉朝廷旨意,是郡县长吏的本分,这怎么能算是背叛袁绍呢? 赵云不满看一眼夏侯兰,又看向赵范:“既然朝廷已有安置常山妇孺的办法,我等自会挺身而出,与贼臣势不两立!只是还请速速迁徙民众,以袁氏用兵之迅猛,稍有迟疑,便会阻隔井陉。” “甚好!” 赵范面露喜色,就说:“平难中郎将已分兵围困抱犊寨,井陉口已在朝廷控制之下。子龙若是信我,立刻组织民众,可率先迁徙。以我对平阳赵侯的了解,如今虽用兵于上党,但已经着手于别处。” 井陉口非常重要,控制住这里,黑山军……平难军可以来去自如,赵基的援军也能走这里。 另外两个出口不方便,南边滏口直通魏郡,是袁军驻防的重点关隘,急切间很难打通。 而北边的飞狐口通向中山国,对赵基来说要绕路,浪费时间、拉长补给,更会让士兵掉膘。 至于袁军为什么不在井陉口驻屯大军……兵少了不济事,兵多了若被张燕围住,又不得不救,会干扰袁军的整体方略。 当年打过一次常山之战,袁军以少胜多击败了张燕主力;借助这场大胜,深入山谷扫讨、驱逐黑山军各部,制造了足够宽度的无人区。 所以袁军对张燕是有心理优势的,不认为张燕还敢打第二次常山之战。 就算张燕想打回家乡,可黑山军各部不见得乐意配合。 正常来说袁军上下判断的没问题,可今年赵基控制下的朝廷给了张燕出兵的大义,同时灾情也让黑山军各部必须行动起来。 而朝廷在太原诛杀宗贼所获颇丰,这种行为让黑山军各部深受鼓励,生出了与朝廷合作去杀冀州宗贼复仇、抢粮食的强烈意愿。 赵云很清楚井陉口对击败袁军的重要性,袁军肯定会发急兵抢夺井陉口! 可看赵范的样子,似乎天真认为张燕可以攻陷抱犊寨。 只要是个真定人,去过抱犊寨,就不会生出攻陷抱犊寨的心思。 但绝对有封锁抱犊寨的自信,上山道路险恶,从下往上打很困难,堵住路口,抱犊寨的守军也很难突破。 所以注定黑山军无法攻陷、拔掉抱犊寨内的袁军。 这支袁军也无法干扰什么,可只要存在,就能发挥许多作用。 而赵云也拿抱犊寨没办法,除非用假消息将守军骗出来杀。 短期内,也就是十天内,真的无法解决这支守军。 可十天内,精锐袁军一定会强突真定! 赵云有这个判断,他跟袁军交手数次;也清楚黑山军的弱点,当面临精锐袁军强突、夺取井陉口之际,黑山军各部谁肯拼命? 到了那个时候,常山国人又有多少愿意与这支袁军拼命? 如果不拼命,就会输掉一切! 看着周身内外充斥着一种松弛感、谜一样自信的赵范,赵云生出一种无力感。 反对袁绍,是他个人的立场,也是亲族、乡党的立场。 袁军裹挟常山人去易水战场送命……几乎是一种谋杀,涉嫌故意断粮,又用粗暴手段诱杀鞠义,这些手段很不讨燕赵之士喜欢。 所以赵云没得选,他如果现在拒绝,亲族里失去丈夫、儿子的长辈们会围到他门前骂他。 何况,赵云也不想拒绝。 仇,必须是要报的。 可赵范这模样,在性格严谨的赵云看来,是真的很不靠谱。 带着一点期望,赵云就说:“我想拜谒平难中郎将,天使可能安排?” 赵范面露难色,但还是勉强点头:“我尽力促成此事,子龙还想要什么?” 赵云郑重拱手:“还请天使立刻上报朝廷,就说袁氏用兵迅疾,向来谋定而动,后发制人,会以轻锐劲旅抢井陉,不可不防。黑山军各部杂乱,不可倚重。” “子龙书写成文,愚兄这就遣人飞马送到赵侍中军中!” 赵范格外喜悦,他就怕战争结束后,赵基将他踢出去。 看赵云也一副知兵的模样,赵范恨不得亲自当面跑到赵基面前,拍着胸脯举荐赵云。 (本章完) 第232章 蒙侯吕布 - 虎贲郎 - 中更 豫州战场,七月十四日。 反曹势力齐齐出动,这段时间里陈宫为首的兖州人算是与吕布和平分手。 他们的分手,反而赢取了陈王的信赖。 陈王也怕吕布、陈宫联手,见他们分开,又都执行朝廷的诏令,于是陈王也加入进来。 七月十四日,陈国、梁国、鲁国、沛国的黄老信众们都开始为过节而忙碌。 老子是陈国的,庄子是梁国的,张陵是鲁国的,沛国夹在中间,豪强、吏民普遍有崇尚黄老的传统。 就在这种节日忙碌之际,陈王奉诏起兵,发布檄文于列郡,正式讨伐曹操。 为了拉陈王起兵,赵基给出了大将军的筹码。 只要陈王动起来,那曹操就别想过稳定生活。 吕布就那么点本钱,攻势受阻的话,无法以战养战,立刻就崩。 而陈王有足够的底气与曹操周旋,困束陈王施展拳脚的条条框框,被赵基随意抹除。 至于以后能养出什么怪物,那是以后的事情。 与即将爆发的北方战争一样……没几个人有闪电战、奔袭战的相关理念。 开战之前,要给周围人一个知情、讨论,重新站队的机会。 若是直接带兵奔袭……如果奔袭得手,有强行盖棺定论的意思,不像是君子所为;若是奔袭失败,再有理由,也会被舆论指责。 陈王明明有常备军,但还是发布檄文,率先掀起了与曹操的舆论战。 当夜他的檄文分别传到吕布、陈宫这里,吕布来不及集结各军,就哗啦啦连夜带兵离开山阳东缗,走驰道直扑梁国;陈宫也从沛国出兵,直奔汝阴而去。 这样的灾年里,谁都不缺兵,有粮就有兵。 吕布前脚奔袭而出,后脚张辽也带兵跟上,魏续护送家眷跟在后面。 而高顺是陈留人,分家时被吕布强留,就跟随着吕布本部行动。 吕布很着急,他没想到陈王这里毫无声息就突然举兵、声讨曹操。 梁国基本上已经敲定,这次出兵梁国对吕布来说就是一次搬家。 抵达梁国后,他要重新考虑自己发展方向。 曹操主力在颍川、陈留军屯,所以朝廷给他的豫州牧,其中颍川、汝南二郡难以渗透;反倒是东部的四个封国,被陈宫轻易接收。 现在的梁国相,是原来的陈国相骆俊转任。 陈宫膨胀的太过厉害,吸纳灾民中的青壮,具体有多少兵力……吕布已经无法判断。 也就是说,自朝廷诏令传达以来,这段时间膨胀的七成军队被陈宫这伙人拿走了,留给吕布的也就堪堪一成,三四千人的样子。 另外两成在梁国,这些兵是吃陈国的救济粮征来的。 接管豫州东部的是兖州人,赈灾募兵的也是这些人,兵力控制权自然握在这些人手里。 可吕布是豫州牧,他就是要去梁国,抢梁国的新兵控制权! 鲁国没有多少新兵,这地方能跑的百姓都已经跑的差不多了,残留的百姓也不缺救济粮,不可能为了点吃的就卖命。 陈宫自己抓着沛国新兵,两三万的饥民新兵在手,自然不在乎梁国五六千左右的新兵。 与吕布翻脸,对陈宫有什么好处? 吕布吃定了这一点,大张旗鼓朝梁国进兵。 半夜时,宿营于山阳单父城,下一站就是梁王国里的蒙侯国,是他的封国。 营火燃烧,吕布小憩之际,魏越来劝:“明日入梁国,若突入营中夺所募新兵,恐陈王不喜,我担忧陈公台也会与袁术联合。” 能夺陈王的梁国兵,那也就有概率夺陈宫这伙人的沛国兵。 “我乃天子策封蒙侯、豫州牧,如何调不得梁国兵马?” 吕布半眯眼,语气略激动:“陈宫就是与袁术联合,我还怕他不成?难道扬祖你怕他?” “自是不怕。” 魏越索性坐在一边:“我就是顾虑朝廷,陈王突然举兵,受拜大将军……这实在超乎我等预料。陈王兵马强健,器械精良,又储粮充盈。他若下令节制我军,该当如何?” 吕布只是朝廷拜认的镇东将军,只要认朝廷,就要认陈王的大将军调令。 想到这一茬,吕布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为么急匆匆出兵了,就是怕陈王击退曹操,在他之前拿走颍川、汝南。 到了那个时候,他将失去立足之地。 目前又跟陈宫这伙人分手,没有陈宫出面游说各方,去拉赞助,以后粮食补给都难。 魏越又神情忧虑说:“我就担心这是那位平阳侯的计略,他突然拜陈王为大将军,此前不曾通告我军,这实在是有些不通情理。虽说有奇袭之效,可我军与曹操一同被动。还有张杨……” “张杨不会骗我,赵基没有夺他的兵,他二人相互委质,暂时是可靠的。” 吕布有自己的判断,只要联盟还有继续战斗的余地,赵基、张杨就没有相互背盟、出卖对方的必要。 可陈王突然成为大将军,吕布心里很难受,总感觉天子辜负了他,就低声说:“陈王受拜大将军一事绝非天子本意,不过是权宜之计。待驱逐曹操,自会有变化。” 魏越点着头,他拿目前局势也没办法,作为流浪中原的军事集团,他们一直缺乏可靠的根据地。 想了想,就起身说:“兄长继续休息,我去巡夜。” “等等,将宜禄喊来。” 吕布也无心睡眠,起身拿出地图,他有信心接管梁国,暂时控制梁国。 可下一步怎么办? 是进入陈国,与陈王联军对抗曹操,还是走汴水而上,去打陈留的曹军。 不需要歼灭多少曹军,只要他带万余人抵达陈留,就能让曹操首尾难相顾。 曹操回师来跟他对峙,那陈王就能轻易席卷颍川,陈宫、袁术也能分割汝南。 汝南是豫州最大的郡,又多山,陈宫、陈王联手也一口吞不下;这里又有太多袁氏的姻亲、故吏门生,这些人暂时服从于曹操。 现在抓住机会,自然会重新反叛,从属于袁术。 所以去打陈留,只会便宜陈王、陈宫与袁术;虽然曹操也很亏,用心经营近一年的汝颖二郡基地就这么没了。 失去汝颖二郡,汝颖士人受到震慑,难免离心。 被迫臣服的兖州各郡也会蠢蠢欲动……与其这样,还要什么豫州牧,当兖州牧不好么? 吕布眼珠子一转,立刻有了决断。 既然与陈宫分手,那就索性彻底分手,不纠缠豫州这点破事。 自己可以不要豫州牧,但张辽、魏越的颍川郡守、汝南郡守不能轻易放弃,怎么也要从陈王、陈宫、袁术那里敲点东西。 从他们这里换取粮食,他有信心打回陈留。 就算站不稳,也能突破陈留,前往河南尹东部,依托荥阳一带防守,融入朝廷,与北面的张杨隔河结盟,相互依存。 张杨不会看着他挨饿,肯定会接济他。 因此豫州牧、兖州牧都可以丢弃。 赵基这个黄口小儿遥控朝廷都能构建联合军围攻曹操、袁绍,那他也可以。 到时候远交近攻,奉天子以讨不臣,别说是袁曹,就是赵基也能随意拿捏! 吕布下定决心之际,秦谊快步走来,拱手长拜:“君侯。” “辛苦宜禄去一趟河内,我有一些书信要送给张杨、杨彪、赵基与陛下。” “喏!” 秦谊长拜应下,秦谊也是四郡内迁遗民之后,身高八尺有余,相貌堂堂,气质儒雅。 也曾被董卓器重,征辟入了相府。 因擅长交涉,所以充当吕布对外的使者。 常年在外奔波,使得秦谊身形略显清瘦。 示意秦谊坐在边上休息,吕布开始酝酿情绪,向各方写信。 不止是北面,陈王、陈宫、刘备、袁术这里他也都一并书写。 兖豫二州这些破地方,他是真的受够了。 这些人跟他耍心眼子也就罢了,就连赵基都摆了他一道,给他挖了个大坑。 现在回想起来,把轻易可以接管的豫州东四国分给了陈宫这伙兖州人,将曹操用心经营的汝颖二郡分给他,中间还隔着陈王,怎么看都没有什么好心思。 难怪陈宫要走,不仅是翅膀硬了,大概也是猜到了陈王的立场变化。 要知道,赵基开始是以陈宫为陈国相,虽然陈宫不可能管理陈国军政事务,可却有了与陈王直接对话的机会。 而现在的梁国相,就是原来的陈国相骆俊转迁。 现在去梁国抢的,实际上是陈王的外围兵。 这段时间梁国的赈济粮食,就来自陈国。 可不抢这批新兵,吕布拿什么去打曹操? 实在是太穷,只能穷的理直气壮去抢。 信写到一半,吕布又停下来……眉头紧皱,他还是舍不得陈宫手里这两三万新兵。 陈宫的想法就三个,一个是偷袭抢夺寿春,夺取袁术的储粮;第二是找曹操复仇,第三是救臧洪。 自己拒绝夺取寿春,这才是让陈宫失望的主要原因。 没有自己麾下的百战精锐,陈宫手里那些残兵败将与新兵,也拿不下寿春。 可现在已经失去了袭击寿春的机会,直接去打陈留,顺手救臧洪? 进退失据的吕布,在这种瞬息万变的时间里,当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向陈宫书写一道措辞诚恳的致歉信,希望陈宫可以出兵助战,一起进攻兖州,去救臧洪。 反正豫州这里,就让陈王自己去打。 就算打不过曹操,也能拖住曹操的主力。 总不可能陈王与曹操相互协商,放任曹军主力退回陈留吧? 带着一点单纯美好的期望,吕布认真写信,期望与陈宫和好如初。 (本章完) 第233章 风雨飘摇 - 虎贲郎 - 中更 许昌西郊,颖水之侧的曹操军营。 军队需要逐步动员,河北的袁绍、公孙瓒在做战争动员,陈王、曹操这里也是一样的。 只有流寇一样的吕布、张燕、陈宫、臧霸这些人能做到快速出兵、奔袭。 即便是快速奔袭,也是类似于狼群狩猎一样,无法齐整行军。 这样的军队冲杀过去,对民间的掠夺、破坏更大,也能激发当地豪强、士民的同仇敌忾。 曹军诸将也从周围驻地赶来,聚集于帷幕之中。 帷幕立在颖水岸边,开口正对着颖水河面。 武将军吏穿戴铠甲,文臣、谋士多是吏服。 待长史王必宣读陈王的檄文后,曹操环视左右,神情自定询问:“赵贼矫诏,诓骗陈王举兵来犯,诸位如何看?” 许县就与陈国紧挨着,不需要派兵去组织什么前沿阵地,在这里聚兵等待,决战之地就在这里。 目前武将之首是扬武中郎将曹洪,可曹洪还在宛口一带驻防。 与曹洪并列的是夏侯惇,目前担任陈留郡守。 因此会议位次排列时,骑都尉夏侯渊坐在前排,其次就是督将曹仁,再然后才是韩浩、王朗、刘岱、朱灵、于禁、乐进诸将军、校尉。 另一侧以荀彧为首,其次就是王必,郭嘉坐在第三。 未能迎奉天子之前,曹操无法以朝廷名义征辟班底,因此文臣班列有些干瘪。 如程昱这样的干练肱骨,必须坐镇兖州,无法留在身边效力。 兖州之乱结束没几年,吕布、陈宫这伙人上半年一直盘踞在山阳郡,与兖州士人眉来眼去的。 这种情况下,曹操的将军幕府里也不敢招纳太多的兖州士人,何况兖州士人也不乐意入他幕府效力。 今年才讨平颍川、汝南,诛杀、摧破那么多黄巾贼、宗贼,这些头目与汝颖各家沾亲带旧。 所以汝颖之士即便在野蛰伏,也不会轻易出仕曹操。 目前汝颖之士想要出仕曹操,只能被曹操的镇东将军幕府征辟,这个人身绑定太强了。 曹操无法担任豫州牧,所以汝颖之士无法以州吏的身份效力、追随曹操。 若是郡吏、县吏身份,出仕与否没有什么意思,也有些折辱汝颖之士。 事情就是这么的尴尬,就在曹操蜕皮化蛟的关键时刻,被赵基捅了一刀。 中原四战之地,没有朝廷、天子这个护身符、免战牌,谁都能上来踹他两脚。 你还想安心种田、招纳天下英才? 曹操询问在场诸人,长史王必刚落座,一众将校也不好率先发言,荀彧也不能上来就开口定调。 几乎所有人都去看新来的郭嘉,郭嘉也不悚场,拱手而起:“明公,以嘉观之,陈王传檄四方,是为激吕布、陈宫出兵。以陈王之稳健,吕布、陈宫若能有所建树,陈王才会正式出兵。故而,嘉以为聚兵于许,与陈王相持,反而会落入陈王算计。” 曹操端着酒杯沉吟,思量郭嘉的见解,就问:“那以奉孝观之,今当如何应对?” “吕布性急,攻势凌厉,诸将实难抵挡。” 郭嘉声音洪亮,毫不在意对面一众将军难堪的神色,郭嘉才不会在乎这些人对他的看法或友谊。 说话间郭嘉微微侧身看曹操:“今赵贼挟持天子,矫诏号令四方贼臣搅乱天下。中原郡县长吏不明真相,是故狐疑。若吕布攻势凌厉,则郡县狐疑之众纷纷而起,为虎作伥。” “我明白了,展望各方,唯有我能抵御吕布之攻。” 曹操感慨一声,又看看周围的将校,深感无奈。 别说吕布,光是那个高顺,就让曹操很无奈。 当年濮阳一战,混战之际,他就被督兵入城的高顺俘虏,若不是混乱之中随便指认了一个替死鬼,那一战他就掉脑袋了。 郭嘉说的很含蓄,曹操已经听明白了,郭嘉认为陈王就是‘狐疑之众’。 这种话又不能当众宣扬,当众说明白,固然鄙视敌人,能提高士气。 可这话传到陈王耳朵里,陈王也是要面子的,真改变策略率兵扑过来,那曹军真就难办了。 首先曹操必须本人去挡吕布,其他人都不合适,也没合适的人。 打输了,打赢了都会有不好的影响。 陈王有较大概率观望战局变化,现在的陈王已经不是黄巾之乱时的陈王了,那时候的陈王血气方刚,一门心思就等着黄巾做大、灵帝暴死。 到了现在,陈王遭受兖豫士人的抵触,无法招揽名士效力,陈王心灰意冷,也就息了对外扩张的心思,专心治理陈国。 反正也无人敢招惹,与陈国吏民观望天下各处的落水者苦苦挣扎。 陈国的状态本就不正常,周围没人敢冒犯陈王,都在等陈王老死。 快五十岁的陈王,又能活几年时间? 曹操又说:“陈宫窃居沛国,有乘乱袭扰汝阴之状,谁愿前往拒之?” 以善攻、督骑兵作战出名的曹仁立刻站起来拱手:“明公,末将愿往。” 夏侯渊紧随其后,拱手:“末将请战。” 其他人都很识趣,坐在那里听候安排。 曹操又陷入为难,不管曹仁还是夏侯渊,都是以作战勇猛而称著,多是配合他作战。 缺乏单独领兵作战的经验。 两相对比,曹操还是觉得夏侯渊更稳定一些,就说:“妙才督本部入驻汝阴坚守,不与陈宫交战。” “喏!” 汝阴……说是汝阴,实际上在颖水下游的南岸,与许县这里的颖水相连。 汝阴城在手,陈宫不啃掉汝阴,就不敢过度深入;汝阴背后的各县豪强、宗贼也不敢轻举妄动,会继续观望形势变化。 战争就是这样,赌的不仅仅是财富、自己的命,还有亲友的命。 形势明朗之前,没几个人敢赌上一切。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哪怕形势明朗一些,也要反复侦查确认后,才会改变立场,去捞一个安慰奖。 曹操这里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只能分兵。 夏侯渊去守汝阴,留荀彧守许县,他则负责迎击吕布。 吕布去哪里,曹操就要去哪里堵截。 真让吕布打开局面,作壁上观的各方宗贼就会起兵,到那个时候吕布势力迅速膨胀也就罢了;就连最大的那股观望的势力,也就是陈王会发动迅猛攻势。 想要稳定局势,压制内部的反抗势力,曹操只能亲自迎击吕布! 这一战牵扯进来的势力太多了,任何一个战线崩了,都会连累全局。 哪怕荆州刘表,搞不好也会出兵与张绣一起进攻曹洪,曹洪必须钉死宛口,将荆州方面的敌人挡回去。 否则荆州军出宛口,中原各郡势必振荡。 上一次荆州军出宛口,还是孙坚讨董之际。 群雄讨董分为三个战场,北面河内战场的王匡被董卓打的全军覆没;中路袁绍、曹操追击董卓时更是在荥阳遭受伏击,也是全军覆没。 也就南路孙坚持续推进,率先入雒阳。 孙坚当时率领的是什么军队? 孙坚主力是平荆南之乱的荆州兵,随后又杀了刺史王睿、南阳郡守张咨,兼并他们的军队。 江夏郡守刘祥也鼎力支持,孙坚几乎是举荆州各郡精锐北上讨董! 荆州各郡,除了桂阳偏远外,其他各郡都参与进来了。 讨董一役,荆州兵跟着孙坚打出了威名。 若不是孙坚意外被射死,孙坚带着这些荆州兵驱逐刘表,早就完成了对荆州的实控。 否则仅靠孙坚养的那不到两千的部曲,何德何能与董卓麾下的禁军接连大战? 真当他们是不死之身? 因此,刘表治下的荆州兵杀出宛口,展望中原时,中原之士会本能的恐惧、动摇! 荆州兵目前真的很强,冬天时就射杀了张济。 所以名声在外,曹操也不想与刘表全面交恶。 目前,知道荆州兵是空架子的没几个人。 (本章完) 第234章 无欲则刚 - 虎贲郎 - 中更 上党,涅县之北的道路上。 天子车驾有序进发,每日就行四五十里。 斥候、信使往来不绝,每一个信使、斥候,都是‘综合国力’的体现。 信息传递是有成本的,越追求效率,成本就越高。 为了避免马前失蹄,赵基处理过的军书都会抄送给贾诩,仿佛交作业请老师审阅一样。 这跟面子不面子没关系,打输了仗,枉死很多人,这才是赵基眼中丢脸的事情。 哪怕军情会泄露,赵基也不怎么在乎。 道路状况决定了这一战的性质,自己与袁绍都很难玩招。 真定这里,赵范作为朝廷使者,每日都会向赵基这里进行汇报。 当赵范的信使抵达时,赵基正与刘协一起在涅水边上钓鱼。 道路之上,军队还在有序进发,这不妨碍他们钓鱼、消遣时光。 这条涅水是北涅水,属于浊漳水的支流,向东而去;入魏郡后,就与北面而来的清漳水合流,然后流经邺城。 浊漳水主要支流在壶关盆地汇聚,这条北涅水也是曲折一番后向南汇入盆地。 赵基对钓鱼不怎么感兴趣,他更喜欢处理各种军书,只有处理信息,掌握各处变化时,他才有一种安全感。 当赵范军书摆在面前时,赵基不由眯眼,没想到惊喜来的这么快。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或引发其他意外变故,他没有嘱咐赵范着重去‘探索’赵云字子龙的人。 没想到袁绍这么不得人心,赵云当年就反抗袁绍,今年还反袁绍。 或许,袁绍应该好好反思一下。 刘协见赵基沉眉观察军书,就问:“何事让赵卿如此为难?” “是常山国的军情,常山国吏民憎恶袁氏,闻朝廷诏令纷纷举兵,惊恐袁氏侵攻、杀害无辜男女。因此向臣请命,请安排兵士接应,以便常山民众能迁入太原躲避袁氏兵锋。” 赵基说着,将帛书双手递给刘协,又说:“我已经知道袁绍想要干什么了,常山人也知道袁绍是什么人,他们将要做殊死抵抗。” 刘协并不在乎这份军书上的一串串举义的豪强、义士姓名,他在乎的是赵基在军情描述、讨论的时候有没有骗他、误导他。 刘协很清楚自己无法越过赵基指挥军队,但依旧认真思考:“依赵卿之意,袁氏这是要故技重施?” “嗯,讨伐贼臣高干,看似战场在上党,实际在常山,甚至就在于真定一县。” 赵基感觉鱼竿晃了晃,随意持杆一抖,技能增幅之下,一条三四汉斤重的河鱼被甩出水面,鱼尾凌空扇动,刘协还能看到那一串水珠在阳光下飞过,折射闪光。 取下鱼,赵基捏一只新鲜小青蝗挂在鱼钩,甩钩下去:“我不认为袁绍能成功,张燕也非无能之辈。当年吃过的亏,今年又怎么会重蹈覆辙?” 就挖土木工事来说,各方军队都擅长这个。 袁绍想的是放纵黑山军抄掠,激起民愤,消耗黑山军的锐气。 最初下山的黑山军是作战意志最强烈的那批,可随着抄掠进行,这些人的锐气迅速消退,抄掠的越多,这些黑山军就越臃肿。 而后续下山的黑山军综合素质更低,战斗意愿也低靡,他们就是来抢东西的。 遭遇战斗,极有可能一哄而散,反而会扰乱精锐黑山军的秩序、士气。 放任黑山军抄掠,当黑山军越聚越多的时候,蓄势待发的袁军能打出凶猛的攻击。 具体杀伤多少黑山军也不重要,袁绍想要的是在士气上,心理上形成碾压,并固化这种优势。 所以黑山军抢就抢吧,抢的越狠,反抗黑山军的义兵就越多;袁绍一战击败黑山军的概率就越高,战后对黑山军造成的心理打击就强。 袁绍有袁绍的盘算,张燕也有张燕的应对。 反正赵基不着急,他的想法就是抓住高干。 哪怕袁绍大破张燕,可他保不住外甥高干,为了高干的命,也为了挽回名誉损失,袁绍就必须上表朝廷请罪。 先打一架,再请罪,那袁绍还能维持基本盘,甚至还能历练队伍,增加对朝廷大义的抗性。 若是听闻朝廷讨伐就低头请罪……这才会崩。 刘协思索着这些事情,忍不住问:“朕听闻河北多有智杰之士,岂会对张燕无备?” “有备又能如何?” 赵基忍不住露笑:“袁绍从来都不怕张燕,现在若是出兵与张燕锐气之众交战、厮杀,待臣与陛下督兵出井陉,袁绍如何应对?陛下不可自轻,当天子旌旗出井陉之际,燕赵震动,袁绍如何抵挡?” 只有干净利索击溃数量很多、士气又低的黑山军,才能强化袁军上下对朝廷大义的抗性。 听赵基这么说,刘协也露出笑容。 近世以来,皇帝绝嗣都是从河北诸王谱系中推选,帝室姻亲也多是河北人。 就如刘协的母族,就出自邯郸王氏。 如果袁绍这里稳不住,当皇帝旌旗出现在井陉口、真定时,那袁军各部极有可能纷纷倒戈! 赵基要做的就是……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如果袁绍这里表现的足够稳定,赵基才敢放天子出井陉,给袁绍上点劲儿。 天子亲征,给地方官吏的心理压力太强了。 而这些人的压力,也将转移到袁绍与他主要的支持者身上。 这些人抗压成功,就如淬火一样,肯定会变的有些不一样。 袁绍都这么的难堪,更别说他的外甥高干。 高干最大的失误,就是高看了自己的重要性,也高看了上党的重要性。 就高干这点影响力,还想鼓动上党吏民与天子亲率的王师对抗? 自出征以来,汉室历代先帝的魂环就悬聚在赵基所督兵马上空,太原宗贼尸体还没有腐烂干净,现在谁敢对抗? 除非高干现在立刻自刎谢罪,否则不管最后怎么处理,陈留高氏的门声就会因此败坏,难以收拾。 可高干这里顶不住压力自杀,那袁绍身上的压力立刻剧增。 所以赵基真的很担忧袁绍这里会像玻璃一样瞬间碎裂一地。 袁绍固然解脱了,可就轮到自己为难了。 赵基的沉稳,让刘协羡慕不已。 自他记事、懂事开始,就对军队有一种恐惧。 哪怕强如蹇硕、何进,也被人反手诛杀;还有董卓,处理军事时也往往会用杀戮的方式来震慑敌人。 集中处死降兵用来威吓公卿百官,甚至抓住关东叛乱的郡守、将军们会当众烹死。 而赵基这里行军打仗一切都井井有条,就仿佛不是打仗,而是去上党巡视。 就连目前聚集无数人精力的真定战场,赵基也抱着一种无所谓的姿态。 这种淡定、从容心态,刘协是真的羡慕。 当年董卓看似接连攻破关东联军,可对孙坚存有恐惧,派人求和、联姻,就差拉着孙坚结义为兄弟,拜孙坚为大哥了。 那时候董卓像赵基这么沉稳,想来也就不会有迁都一事了。 他不是赵基,无法理解赵基的心态。 现在各方军队对天子的神圣性还有一种难以消除的虔诚……如果这次一拳打碎袁绍,那这股神圣性立刻暴涨,赵基自己也要跪。 所以袁绍不能碎,纯粹就是带着皇帝来旅游。 袁绍别太过分,赵基也不会把袁绍往死里逼。 拖着袁绍,给公孙瓒争取时间。 到了九月下旬以后,才是公孙瓒表演的时刻。 张燕不过是开胃菜,黑山军各部若无法迅速突破袁军防线,那么降雪前肯定会撤兵返回各处山谷。 他们撤走,公孙瓒的幽州汉胡联军杀过来,这样袁绍的生活也能充实起来,不至于无聊枯燥。 这样自己也就有精力介入中原,去瞧瞧曹操裤子下面究竟有多大。 至于天子的神圣性……多带着天子遛几圈,各方适应后,也就那么一回事了。 再把天子放回雒都,才能扼杀朝廷迅速扩张的可能性,免得挖出一个大坑将自己埋了。 思索着这些,赵基垂目看看手里的鱼竿,面无表情。 邀请自己一起钓鱼……自己有这么好收买? (本章完) 第235章 阳春白雪 - 虎贲郎 - 中更 涅县之南,铜鞮。 本县冠姓李氏举义兵千余人,他们甚至不敢入城驻防,而是在城外扎营。 以此摆脱嫌疑,免得被‘王师’猜疑。 哪怕李氏如此的谦恭,可当天子车驾抵达涅县时,对李氏的处理也通知过来。 给了李氏两个选择,要么举族迁往太原,要么前往河雒,充实雒都。 当然了,他们也可以选择立刻入城,据城死守,抵抗王师。 然后等待各方豪强举兵来援,击退天子,将上党变成上党人的上党。 “这必然是赵侯出示的活路,活路在西,而不在南。” 李氏族老汇聚一堂,平心而论,谁都不想背离祖坟,迁徙他郡。 可现在决断权在赵基那里,让他们迁去太原,已经是难得的慷慨与仁慈了。 看看太原郡望、衣冠,太原郡望之家看铜鞮李氏时,就跟看山里的猴子一样。 太原郡望衣冠不敬天子,被赵基诛杀一空,明面上谁能挑错? 秦汉以来,以大不敬诛族,何错之有? 李氏家族三十几个人聚在一起,一个族老提议之后,久久无人回应。 都舍不得迁离铜鞮,人离乡贱,去了太原人生地不熟,就要被法制约束。 从新奋斗、积攒家业,经营人脉关系网络,都是很累的事情。 留在铜鞮这一亩三分地里,他们就是无冕之王者。 在当死亡的王者,与辛勤的帝国小蜜蜂之间,真的很难做决断。 至于据城而守,能有什么胜算可言? 迁到太原,终究还有复起的一天;可若对抗,那太原衣冠就是前车之鉴。 如果是一个月前知道是这样的安排,他们或许会积极联合乡党,竭尽一切潜力进行武装动员,然后拥护高干,下死力对抗赵基。 这样就算投降,也能有条件投降,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窘迫。 长久的沉默之中,一个叫李皎的壮年声音干哑开口:“我观赵侯是能成就大事的人,迁入太原,听从赵侯安置,对我家来说也是一场机缘。” 有了他开口,立刻也有保守派开口:“是啊,太原衣冠俱灭,我等迁入,精心耕耘,未来也不失为太原著姓。” “然后再让另一个赵侯诛灭全族男丁?” 有人讥讽一句,惹的许多人瞪目相视,这人悻悻做笑:“我不是不满赵侯,只是觉得上党群山之中,纵然不甚富贵,但也受用不尽。迁入太原也可,总好过迁入西河。” 西河郡才惨,几乎各县就剩个地名,到处都是匈奴人、羌人、杂胡。 见他提起西河郡,顿时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他们运气或许不是最好的,但也绝对不是最差的。 如果他们交出粮食、田产、仆僮部曲、工具、武器,接受安排去太原;那么赵侯极有可能会用更苛刻的条件去处理下一家。 想到这一茬,众人心里莫名好受了一些。 辈分最高的族老见状,就说:“向赵侯派出使者,我家愿迁往太原。不要与赵侯索要什么条件,人活着才有机会。以老夫之见,赵侯不恤我等难处,元明公也会体谅、接济一二。” 别看现在有义兵千余,接受赵基的迁徙条件后,大部分部曲、仆僮组成的义兵就沦为了赵基所有。 而自由这种东西,一旦还给部曲、仆僮,再想要拿回来,那可就难了。 在解决铜鞮李氏之前,赵基是不会离开涅县的。 铜鞮冠姓是李氏,李氏低头后,与李氏世代姻亲、交好的豪族也会迁徙……至于与李氏不对付的那些家族,他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实在不想迁徙,往深山里躲避就可以了。 只是上党这种地区,你放弃了田地,以后就别想拿回来。 躲避、抗拒朝廷的迁徙,那你就是流民;以后还想抢夺田宅,那就是盗匪无异了。 当然了,家里就三五百亩的小姓、小寒门,没有迁徙太原的资格。 如果还经营或垄断什么产业,这种小姓寡族也会被迁徙。 铜鞮李氏服软,带着本县豪右接受迁徙之际,赵基的迁徙令发到了屯留。 与军令一起抵达的,还有徐晃五千大军,这五千大军抵达屯留时,已收编、纠集了各类义兵、青壮三千人。 徐晃也不入城,就在城外列阵、扎营,等待城内著姓决断。 屯留有郡望鲍氏、申屠氏、崔氏三族,三族联合,亦有宗兵两千余。 因为要与旁边的壶关对抗,这些宗兵与其他义兵就在屯留城内。 三族还没有聚集商议,申屠氏就率亲族、乡党部曲开门出城缴械。 雁门郡守申屠备就出自这个申屠氏,申屠氏没有对抗赵基的必要,好好配合,再怎么弄也不会吃亏。 申屠氏自己出城缴械之际,还将城门大开……鲍氏、崔氏也不想自取灭亡,只能争先恐后的出城缴械。 徐晃督率骑士列阵,看着各家部曲、乡党缴械,忍不住就对典军王琦感慨说:“竟不想上党宗帅争先臣服!” 王琦也是心情复杂,他的家族算起来,连接受强迁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进围壶关的隐患被排除了,前线可用的人力也迅速增多,最关键的是获取了现成的粮食,减缓了后勤压力。 上党没怎么经历动乱,是周围各郡士人避乱的小天堂。 所以各家储粮相对充分……比河东强出很多。 只有攻入上党,徐晃、王琦才知晓上党的物产、府库之充盈,这是此前不敢想象的事情。 都觉得群山高地里,田野灌溉不便,又有黑山军各部往来抄掠,想必是个残破的郡,比边郡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目前来看,上党郡编户、隐户加起来,不下二十万。 上党郡历代统计人口,最多时也就三十多万人;五十多年前统计人口,上党郡就剩下十二万人口。 前汉时,太原人口快七十万;五十多年前统计时,只有二十万。 这段时间梳理太原郡,籍册人口四十七万……这还没计算游牧的匈奴人。 天下各郡人口,除了那些有名的强郡、大郡之外,其他各郡在籍人口都是越来越少,偏偏饿死的人越来越多。 户籍隐瞒一半,对官吏、豪强来说,吃掉一半人口也饥肠辘辘。 吃掉三分之二,才是常态……再多的话,赋税就不够郡县运转;如果继续拆解编户人口,剩下的人口会被固定的郡县财政支出压垮,不得不举兵反抗,或举家流亡。 反正都是死路一条,很多人自然要抗争一下。 所以吃编户,吃掉三分之二就到了临界点,再吃就危险了。 最夸张就是西河郡,从前汉七十万人口衰落到在籍两万人。 这已经不是吃隐户那么简单,是匈奴真的迁来了;但也不是说就剩两万多汉边民,当地豪强依旧潇洒生活。 以匈奴人习性,没将残存的编户抢光,说明当地豪强还有力量反抗匈奴。 所以西河郡统计人口的话,不计算匈奴人的话,编户人口怎么也能上涨到十五万。 只是目前不适合在西河搞这些事情,影响团结。 偏偏赵基与匈奴人维持着某种特殊的友谊,反向压制了西河豪强,他们敢联军叛乱,匈奴人就会带着餐盘、刀叉,主动帮赵基吃掉他们!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异族反而助力更大,同族中潜在的反抗者太多了。 处理西河郡,是个遥远的问题。 而眼前,上党豪强、宗帅就这样的不堪一击。 赵基甚至不屑于亲自出面,去搞什么盟誓、劝说。 如阳春白雪一样,随着赵基靠近,这些世代扎根的豪族就尽数融化。 对此,徐晃这样一个破家之人,感慨一番后也就没有其他想法了。 这些年他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 平心而论,上党豪族能这样落地,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别看关中的苏氏坞堡挡住了李傕郭汜的围攻,以后绝对还会有下一轮针对苏氏的围攻。 一旦破防,苏家能活下来几个人? 就现在赵基这样不见烟火的征伐方式,虽然背后有贾诩、赵彦参与谋划、布局,可赵基身处前线能稳住,能按着既定步骤进行行动,就说明一切变量都在可控范围内。 上党豪强迁到太原,未来肯定比留在上党强。 (本章完) 第236章 观察前哨 - 虎贲郎 - 中更 壶关城墙之上,高干穿戴鲜艳铠甲巡阅。 因屯留三姓被拆解,这个消息传入壶关后,立刻激发了城内豪强的抵抗勇气。 不需要高干反复激励,下面人的军吏自然督促、执行好守城工作。 对于坚守待援一事,高干有足够的信心。 哪怕是袁军、曹军主力大军,也很难执行悍不畏死的攻城战术。 各方通用的是围城,然后分兵掠地,获取补给、军资。 以战养战,拖垮守军的意志,消耗守军的粮食,直到守军崩解。 而壶关城内粮秣充盈,高干有信心守到明年春季。 他巡城之际,赵基也引着小股骑队绕城观察。 赵基数十骑退回壶关城北七八里处,这里徐晃已经扎好前沿营垒。 营垒在河流东侧,取水便捷。 即便这样,赵基返回时,相关军吏依旧指挥工程兵在营地内开挖水井。 不需要挖多深,就能获取充沛的水源。 方便军士取用之外,还能防病。 赵基懒的解释怎么防病,只是做出了扎营先凿井的相关规定,除非营地内有泉眼。 不仅要挖泉眼,厕所、马厩方位都有相关要求。 如果是长期营地,还要考虑草料场、粮仓的建设问题。 如何扎营,这是将门隐秘,也是军吏之所以为军吏的根本区别。 晋阳整兵之际,赵基通过总结,制定出了《晋阳兵典》,从扎营、行军、临阵、计数四个方面做各种规定,照着这些要求来做,那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虎步军最大的缺点就是缺乏足够资深的将校,而这也是虎步军目前最大的优势,可以让赵基进行自由改动。 营地内,已经扎好军帐。 赵基等人卸甲后,略略洗漱才围在地图前,赵基指着壶关说:“高干断定我军不会强攻,我也无意强攻壶关。” 从屯留拆建筑获取材料,已经来不及打造攻城器械。 众人也是面面相觑,韩述就问:“侍中,袁军前锋韩猛已抢先入驻壶关口,难道我们去围壶关口?” “我们就待在这里,无需分兵。” 赵基盯着地图,因山路曲折的原因,河北援军已经进驻潞县,潞县在自己东北方向,隔山相望。 而身边的漳水各支流从屯留、壶关向北,转而向东,途径潞县后拐入山峡急流,奔入河北平原。 从河道上来说,身边这条河流,与东北方向驻屯于潞县的淳于琼是相连的,只是河水湍急,难以利用。 而真正能方便大军行进的道路,却要向南走一个‘√’,√的最南转折点就是壶关口,√的右上点就是潞县淳于琼。 车马、重装部队不便翻山越岭,可轻装部队还是可以的。 其实重装步兵也能翻山,走山路去潞县,问题就在于后续补给,也无法携带各种扎营工具、耗材。 现在与淳于琼隔山相望,赵基才不想乱动,任何的行动,都会耗费士兵的体力和士气。 自己不动,淳于琼凭什么敢动? 既然淳于琼不敢动,自己慢慢折腾高干就行了。 拖延时间,张杨与公卿百官的队伍将从南路夹击而来;徐晃也正扫荡长子各县,这些都需要时间。 赵基环视左右:“明日营地扎好,韩述你率一千骑士压阵,我要调上党义兵三千人,用他们在壶关城南半里处掘土垒山。” 韩述拱手:“喏。” 稍稍迟疑,就问:“何不在城东?” 漳水自南向北而流,壶关城的南面地势较高一些。 见赵基望自己,韩述就说:“在河边掘土垒山,土质疏松,可难以深挖。卑职觉得在城东挖掘,也可做出挖掘地道的姿态,恐吓敌军,使他们疲于应对。” 边上西门俭也说:“侍中,我军白日掘土垒山,贼军必然夜里出城来捣毁。不若明日多调兵士、义兵修筑新营,并雇佣各县民壮,来此掘土挖壕沟。挖一条壕沟围住壶关,再以万人之力掘土垒山,半月间土山垒成,自可居高而下,射击城内守军。” “可行。” 赵基看着西门俭:“明日先分兵立寨,就立在城东一里处,我看高干敢不敢出城骚扰。此营修好,各县民壮也能抵达,就掘土围困,随后就掘土垒山!” 西门俭神情振奋,得意洋洋去看其他人。 赵基又补充说:“从各县征集来的民壮,壮劳力每日给口粮七升,弱丁、健妇给六升,每日给二十钱。都给我盯紧了,该发的钱粮都发下去,以后这些人还有大用!” “喏!” 众人拱手,就见赵基抬手以食指落在曲折的漳水上,贴着漳水从上游滑到中游潞县,并点了点:“袁绍放纵曹操接连屠戮徐州,其害不亚鲜卑。待上党各县安定,我就在潞城下游择地筑坝。待深秋山洪聚集,溃坝而下,我要看看袁绍邺城可能抵挡这天河洪流!” 闻言,一瞬间众人悚然,但又觉得这个计策不算很坏。 放水淹死敌人……这实在是太妙了。 见没人反驳这个设想,赵基就说:“既然诸位赞同,此事就这样定下了。” “喏。” 众人心中沉甸甸的,感觉这种事情很难保密,若是泄露,会引河北兵拼命来战。 常茂扭头去看西门俭,他觉得西门俭能看透赵基的用意,西门俭面无表情。 这里会议结束,赵基就开始进餐。 吃饱后处理部分军书,午后又引着百余名义从骑士走山路向东北潞县进发。 都是轻装斥候打扮,山峡谷地里的百姓都已退到深山处避乱,适合往来交通的各处山路已经成为索命的陷阱。 袁军斥候,晋军斥候都是外地人,根本无法判断山民的真实身份。 这种时候你还想扮作山民,去欺骗对方? 双方斥候入场、对抗的时候,基本上就容不下任何一股异己势力。 徐晃前期已梳理了一遍,愿意迁走的百姓都已迁到了盆地开阔处,不愿意迁走的山民去了深山里躲避。 并且徐晃还建了一些简陋的烽燧,这些烽燧堡垒为节点,己方斥候反而压制了袁军,掌握着地区情报优势。 驱马行走于山谷中,赵基见路边一处山谷小溪处的山村已寂静一片,连鸡鸣犬吠之声都无。 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山村背依的山顶上就是己方控制的烽燧。 赵基引着人登山,马匹停留在半山处,登上山顶就看到壶关口通向潞县的山谷驰道。 这里回头去看,就能看到壶关县,还能看到北边自己大营上空聚集的烟尘。 实在是太近了,甚至可以看到袁军在山谷驰道两侧坡地上伐木,采伐树木清空视野,将这些树木立在驰道两侧,建造一条安全、能抵抗侵扰的安全甬道。 如果自己这里有无人机投掷炸弹的话,估计袁军会给甬道蒙一层纱网。 潞县的河北援军可以快速抵达这里,然后翻山驰援壶关城。 他们抛弃车辆辎重,翻山过来可以去壶关城里获取补给;而自己不行,翻山过去扎营的话,翻山部队补给困难。 他观察之际,守卫这里的军吏指着山下密林:“赵侯,当提防冷箭。” 赵基俯首观察,果然看到五六十步外就有人活动,靠近山峰顶端的树木都已砍伐一空。 可惜人力不足,没能将大多数树木搬运上来,只搬运部分上来,以原木垒砌,搭成了简陋、粗糙的烽燧。 还有很多树木就横倒于坡上,此刻就有袁军斥候隐匿其间,观察山顶。 “我给你增兵!” 赵基垂目观察:“今晚就给你一百人,我会在山后村落里驻屯三百人,天黑前会给你再补充一批箭矢。这一仗打完,你守住这里的话,我升你两级。” “喏!” 守卫这里的只是一名虎贲郎中,臂章上是一杠三星,有点资历,但不够深。 两杠二星,已经能算是中坚、骨干了。 打完晋阳之战,韩述也才升到两杠三星,有了自领一部的资格。 而坡下山谷驰道上,张郃也穿普通军吏皮铠,毫不起眼,骑的也是寻常驽马。 他也在观望山上的晋军烽燧,对面来的早,提前抢占。 采伐许多树木,建造了滚木、落石,若是派大股部队强袭,滚木之下,众生平等。 而小股部队的话,很难抢下来,对方援军抵达,等于平白送命。 可不拔掉这个突出部的烽燧观察哨,那己方虚实、动向就掌握在对方手里,会非常被动。 现在也不知道壶关口以外的具体情况,真等对方扫定各县,分兵围死高干之际,那么就可以绕过壶关口直突潞县。 真到了处处扎营时刻对抗的激烈程度,只要是人能爬上去的山,那都是通道! 眼前的烽燧观察哨,张郃觉得用一千条人命换过来,就不算亏。 作为一个知兵之人,张郃本能的抗拒类似长平之战的消耗战。 可上党对于魏郡来说,太过于重要。 不拿下上党,袁绍就无法安稳坐镇邺城,整个河北也很难安定。 张燕屯兵于常山,公孙瓒也开始在易京聚集军队。 如果袁军主力来这里跟赵基对抗、消耗被牵扯住,那张燕、公孙瓒乘虚而入,后方势必大乱。 到了那个时候,前线军队也将瓦解。 思索着这些信息,张郃不由悲观起来。 第237章 孙策北上 - 虎贲郎 - 中更 豫州的形势也在快速变化。 如曹操、郭嘉判断的那样,陈王不喜欢打迅烈的袭击战,只是发檄文打舆论战。 虽然一些县邑态度趋于中立,这种中立不仅是陈王乐于见到的,也是曹操一方能勉强接受的。 陈王为了强化吕布的攻势,收到吕布的书信后,立刻就回信给吕布,并给梁国相骆俊传令。 将梁国新兵交给吕布指挥……这批军队的籍贯在梁国,家属在梁国。 未来吕布缺粮食时,梁国兵瓦解溃散,也会返回梁国。 真想拿走一个地区的兵权,就要保持对该地区的稳定统治。 陈王都没信心长久统治梁国,对这批受灾时募集的军队也缺乏认同感,就随意抛给了吕布。 甚至梁国,陈王也不介意放弃。 对陈国来说,梁国就是一个时刻都要抽粮食的负担。 梁王早就没什么威望,也很难扶植起来,去抢梁国,对陈王没有什么意义。 很多郡国、地区都是墙头草,击溃、瓦解曹操的统治后,再接管各县不存在什么障碍。 军队、粮食,才是目前最重要的。 陈王对吕布做出了最大范围的支持,可陈宫这里却让吕布失望了。 吕布信使见到陈宫时,陈宫已开始渡过颖水,开始在汝阴城外扎营。 “我军若是自汝南撤离,则失汝南之望,汝南之士必受曹操裹挟,北上颍川,使陈王孤悬。” 陈宫持鞭指着汝阴城:“可若是在这里,则汝南各处相互掣肘,曹操还要分兵于汝南。这样陈王侧翼有我,北侧有吕蒙侯,曹操只能分兵据守,久守之下,岂能不失?” 已经跟曹操顶在一起,陈宫虽然很想带着麾下乌合之众去兖州救臧洪,可现在他真的不能退。 必须钉在汝南,给汝南反曹势力一个拖延时间的理由,以方便这些人有时间和勇气重新串连、起兵反抗曹操。 虽然他这里是乌合之众,可曹操控制下的汝南各方也是乌合之众。 自己不敢跟曹军打野战,曹军也不一定敢。 真到野战的时候,汝南人中若发生临阵反戈的事情,极有可能群起响应,导致汝南全郡反叛。 到那个时候,陈宫这里的乌合之众能膨胀到五六万规模。 汝南人发挥他们在中原地区的影响力,助长陈王的讨曹声势,那么半个颍川也要反。 随后兖州各处,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干等着? 曹操杀张邈兄弟三族时很痛快,可张邈是兖州东部东平国的郡望大姓,担任过陈留郡守,张邈的党羽遍及兖州各处。 所以掐死曹操的机会就在眼前,别说一个吕布的使者,就是吕布亲自跑过来,陈宫也不会给吕布这个面子! 吕布使者无奈,只能绕路返回。 此刻的吕布已经顾不上陈宫这里了,得到梁国的新兵、器械、粮食补充后,他只想冲过去跟曹操再打一场。 唯一让他不痛快的就是骑兵难以补充,他只能提兵到梁国西北角的葛乡,依托汴水结营,开始整编军队。 开战在即,他需要一点时间,将新兵编入各队。 未来后勤补给,也只能依托汴水运输。 而曹操快速脱离许县,进入陈留后,就开始召集青州兵、李典、程昱各部前来陈留汇合。 至于各郡反叛与否……曹操真不在乎,他在乎了也不可能让各郡回心转意。 只要军队还在,那墙头草一样的郡县,随时都可以倒戈回来。 于是兖豫战场,就形成了南路夏侯渊、陈宫相持于颖水、汝阴,都不敢贸然决战,发动野战。 中路荀彧、陈王各自镇守中军不动,陈王发动舆论攻势,荀彧也进行各种安抚、应对。 双方主力部队没有交战,但响应舆论而举兵的大小豪强已经开始交战,要么听从陈王号召乘机抢夺县邑,要么在荀彧安抚、激励之下带着乡党子弟兵去攻伐、镇压作乱的豪强。 陈王主力不动,还能调集运力给吕布、陈宫供应粮食。 可偏偏荀彧这里无法攻入陈国,不进攻陈国还好,陈王能与你勒兵对峙。 若是攻入陈国,作战不顺利的话,那整个颍川的形势就炸了。 因此荀彧只能眼睁睁看着陈王向梁国葛乡的吕布、汝南汝阴的陈宫输运粮秣、器械。 北路战场就简单了,曹操在陈留聚集军队,吕布在葛乡磨练爪牙。 双方都在汴水之侧,等做好准备,就会在汴水侧旁再打一场决战。 曹操没有时间与吕布拉扯、对峙,他被拖住的越久,汝颖地区生变的概率越大,他拖不起。 吕布吃陈王的米,这粮食供应并不稳定,只有迅速野战击破、挫败曹操,那么自有很多人率兵、带着粮食来投吕布! 很显然,曹操越拖,聚集来的青州兵越多,作战准备就越充分。 曹操求战越早,曹操聚集的兵力越少,吕布的相对劣势就小……吕布自然会积极应战。 所以北路战场双方做好准备,就会爆发决战,谁都没有后退、拖延的余地。 兖豫二州双方全面对抗之际,青徐战场已经开战。 袁术的攻势并不顺利,他的对面不仅有刘备、关羽、陈登、陈瑀,还有新率部众支援刘备的东海屯帅昌霸所部。 首轮攻势受挫,袁术也只能静静等候孙策的援军。 这里只能算是小打,孙策主力抵达之前,袁术不会再去消耗兵力、试探性进攻。 不是他心疼、怜惜兵力,而是兵力损耗的多了,可能会导致孙策失控。 去年刘繇就被孙策攻势吓破胆,弃军而走投奔豫章。 孙策此前进攻会稽郡守王朗,王朗拒绝虞翻坚守的提议,反而出兵结阵与孙策厮杀,短暂击退了孙策。 攻势不顺,又得到袁术的军令,孙策很是为难。 他一直苦恼于缺乏统治、割据江东的名义,甚至不等孙策做出决断,他的堂兄孙贲就开始整顿行囊。 对于孙策的那种雄心壮志,孙贲不是很支持,他不认为自家能割据江东,还去争什么天下。 与袁术翻脸,或许袁术很难消灭孙氏一族……但目前江东的局面会瞬间碎裂。 失去袁术这个大靠山,江东各处的豪杰又会跳起来反抗,足以拖垮孙策。 孙策还能怎么办? 他哪怕把牙咬碎,也无法劝袁术改变念头。 就袁术这种人,根本不在意江东得而复失。 哪怕明知道孙策退兵会导致吴郡、丹阳郡再次丢失,退到豫章的刘繇会卷土而来……袁术依旧不在乎,能赶走刘繇一次,那就能赶走第二次。 袁术在乎的是徐州,是与刘备争锋的胜败、意气、脸面。 打赢了刘备,拿下徐州;再派兵打江东,反而有助于强化袁氏对江东的统治。 就像锻铁一样,每一次的丢失,都会让一群敌对者跳出来;再讨平他们,那本地反抗者就越来越少了,直到以后不敢反对。 袁术接连催促之下,孙策只能含恨退兵。 撤兵返回吴郡,率先头部队乘船出海北上。 另一边退到豫章郡刘繇,也在这里收到了来自朝廷的诏令。 年初时豫章郡的郡守周术病故,刘表表奏诸葛玄接任,来抢人口百万的豫章。 而朝廷也派朱儁之子朱皓为豫章郡守,朱皓向刘繇请求援兵,刘繇派遣笮融助战。 结果朱皓、笮融联军成功逼退诸葛玄,围诸葛玄于西城。 偏偏这个时候,朝廷的使者再次抵达,来征诸葛玄入朝。 诸葛玄放弃抵抗,带着乡党、伙伴以及部分豫章郡的追随者撤离,紧接着笮融就设宴刺杀朱皓,自领豫章郡。 哪怕此刻刘繇得知孙策退走,此刻也忍不住了,立刻出兵向西,联合豫章郡兵、豪强,围剿笮融,以及所部浮屠道信众。 至于去年依附孙策的太史慈,此刻也只能带着部众来吴郡等待船队。 打回家乡……对很多寄居江东避乱的北方来说很有诱惑力。 因此太史慈本部所部士气并未衰减,只是配属给他的江东士兵士气低靡,他们可不愿去北方作战。 在江东他们可以吃饱肚子,就是打各种烂仗,也不需要考虑饿肚子,或对抗骑兵这种危险的事情。 所以去徐州作战,连着孙策本部也不例外,所有的江东籍贯的士兵都抵触这件事情。 逃兵之事屡禁不绝,哪怕丹阳兵也不例外。 他们在江东打烂仗,打输了往往能逃走,也能投降,这里没有杀降的风俗。 可北方不一样,打败仗很难逃回家乡,投降后更会被处死……这只是笮融、徐州人带来的流言,将曹军屠城、屠杀降军、灾民之事扩大了,误以为北方的将军、军队都这样凶猛。 就在这孙策率部走海路北上之际,朝廷表任的青州刺史臧霸以三千轻兵直捣北海,围住袁谭。 一时之间,青州也就炸了。 臧霸的增援、后继部队陆续北上,青州各郡也不乏举兵响应臧霸的。 自然也有举兵要解救袁谭的,只是这种人比较少,举兵后也往往只是观望。 这些人年初时连孔融都不救,又怎么会救新来的袁谭? 第238章 英睿明断 - 虎贲郎 - 中更 邺城,天空飘落稀疏雨珠。 袁绍登高阁,眺望北半城,隔着漳水也能看到稀疏雨幕中的南半城大致轮廓。 主簿耿苞递送军情,脚步轻微,生怕惹恼袁绍。 见他这小心翼翼的样子,袁绍扭头看一眼:“又是何事?” “明公,泰山贼臧霸奉伪诏进犯青州,围长公子于北海。” 耿苞低声回答,袁谭这里很不好受,袁谭的大本营是勃海与平原,今年也才攻入北海。 袁谭对北海、济南、东莱各郡国的掌握很低,因早年青徐百万黄巾军过境的原因,出于自保,所以青州宗贼膨胀的很是凶猛。 哪怕是正常衣冠人家,凝聚亲族、乡党自保之余,也会完成人口兼并。 平时的话,这些人还能维持衣冠仪态;现在混乱起来,立刻就是宗贼嘴脸。 想要这些人出兵救援袁谭,几乎不可能。 论名望,袁谭跟孔融没法比。 这些人早年能坐视黄巾军围攻孔融,之后又能看着袁谭围攻孔融……大概袁谭弄死孔融,这些人才会以故吏的身份,为旧主、名士孔融复仇,将袁谭驱逐,或有条件迎奉袁谭。 总之,都不是什么好拿捏的人。 袁绍拿过袁谭发来的求援信,皱着眉头,只觉得袁谭过于无能。 虽说刚接管青州,可臧霸如入无人之境,这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看完袁谭的信,发现下面还有一道书信,是逢纪的。 他前脚打发逢纪去协助袁谭治理青州,逢纪才到平原就得悉袁谭被围,逢纪已经开始调动平原人力。 但平原也不是很稳定,从田楷、刘备手里夺来也就两年多。 此前双方吏士还在战场厮杀,刘备走后,田楷败亡,平原的吏士被袁谭重新聚集、武装起来,虽说攻入了北海,但这是青州内战,平原军队并没有获得像样的赏赐。 袁谭也没有主动给与什么特殊的赏赐,所以平原军队对于袁谭的安危,实际上并不怎么关心。 现在肯用力的,也就剩下勃海兵。 可调勃海兵去青州,谁来抵挡公孙瓒? 公孙瓒若破南皮,调到青州的勃海兵立刻就会瓦解、哗变;除非再用一支更可靠的军队去镇压、牵制勃海兵,双方再一起压制、驱使平原兵。 莫名的,袁绍生出一些懊悔情绪。 如果答应杨彪的提议,他接受骠骑将军,再表任赵基为车骑将军,主动让出上党的话,现在形势也不会这么窘迫。 这种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就被袁绍掐灭。 就现在张燕、公孙瓒、臧霸做出的反应,说明那个时候赵彦、赵基已经着手布置。 他就算是答应杨彪的提议,赵氏祖孙也会找茬撕毁协议,与他刀兵相见。 事已至此,这也没什么好懊悔的。 袁绍将这些书信放到盘子里,询问耿苞:“真定方面如何了?” “并无新的军情送来,只是仆听闻黑山贼一部不听张燕号令,已向南突入巨鹿,欲围廮陶。” 当年张牛角就是进攻廮陶时战死,张燕才改姓,继承了这支武装。 耿苞就是真定人,真定耿乡人。 袁绍望着窗外雨丝:“不急,再等五日。” 他不认为张燕能对黑山军各部保持强硬控制,机会难得,黑山军各部肯定会违抗张燕的节制,四处抄掠,导致真定这里聚集的黑山军数量减少。 一拳将张燕打回山里去,这是此前袁绍议定的方案。 也都不认为赵基会裹挟天子会来打邺城,所以救援高干之余,也是只派人在滏口陉出口附近修筑营垒,为可能的对峙、据守做准备。 先打飞张燕,再挡住赵基,然后与公孙瓒再决战一场。 公孙瓒肯离开易京,某种意义上来说,缩短了冀州兵的补给距离,也是一种好事。 可现在已经有隐秘军情传来,赵基想要水攻邺城。 正常人理解的水攻,就是决堤放水;再要么派兵挖壕沟以引水,然后筑坝聚水,使水冲刷、浸泡敌城。 再高端一点的水攻,就很考验军队的综合素质。 比如挖土垒坝,从城外地势较低处起土坝围住城邑,然后放水过来,这样不需要用多少水,就能长期浸泡城邑。 城墙会被泡塌,柴草谷物会泡湿朽坏,男女军民会失去容身之所,只能躲在屋顶。 绝大多数的生存物资会损毁,淹死的人漂在城内各处,疫疾滋生。 等到水退,饥饿、疾病摧残下,城内军民也就死的七七八八了。 而赵基这里泄露出来的水攻方式更为恶毒,甚至已经可以发动。 在壶关这里就可以建坝蓄水,只要一个劲的增固坝体就行了。 然后将一切交给秋日的山洪,山洪冲毁坝体,顺着漳水轰隆隆席卷而下,潞县会完蛋,淳于琼这支援军会完蛋。 就算洪峰推下来,无法伤害两岸的邺城,但也会对两岸的水利灌溉设施、水田造成严重损害。 还有对河北人心上的震慑……经历一次这样的打击后,没人愿意经受第二次。 漳水两岸膏腴美田也将荒废,没人乐意精心养护、耕作。 这种咽喉被赵基攥住的感觉,已经不是窒息那么简单。 他一点都不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贾诩就在对面,有贾诩支招,赵基肯定不介意试一试。 或许建坝蓄水后不会有什么显著杀伤,可赵基可以浪费人力来赌,自己能赌么? 哪怕今年秋季水攻不见效,可赵基只要在上党,就能反复水攻。 只要成功一次,遭遇一场百年一遇的大雨,那邺城、袁氏基业就完了。 被抓住咽喉已经很难受了,最难受的是对方以后可以随意卡你咽喉。 谈判停战? 撑过张燕、公孙瓒、臧霸的围攻之后,再想办法抢回上党,将赵基弄死。 留着这么个祸害待在太行山西侧,袁绍寝食难安。 有贾诩在,赵基不会轻易同意停战。 因此必须与天子、公卿谈判! 向朝廷请罪,把上党余下各城移交给朝廷,让朝廷去跟赵基掰扯! 袁绍真没精力去应对四路战场,准确来说袁军即将要五线作战,南线袁军还在包围东武城。 高干这里挡不住赵基,北边袁熙只占领了范阳几个县,怎么可能拖住公孙瓒? 公孙瓒南下之际,袁熙缩在城里能保住命,就已经能算是超常发挥。 青州战场也是一样的,青州宗贼观望、漠视之下,袁谭根本撑不住。 北海的官仓早就打空了,勃海、平原兵要拿来与公孙瓒打。 就现在袁谭、逢纪控制的那点兵力,根本不够用,被臧霸击破只是个时间问题。 趁着上党还有一些城邑在手,赶紧与朝廷谈判,把赵基拖住,比什么都重要。 当袁绍一个人思索、分析局势时,立刻就抓住了关键命脉与破局点。 只有朝廷,才能帮他化解目前的危机。 拿定主意,袁绍转身回到主位,开始给杨彪写信。 先把上党高都、天井关送给朝廷,以示诚意。 这样张杨、朝廷这一路军队就能快速抢占高都盆地,然后北上与赵基抢夺长治盆地。 能通过谈判、协商拿到城邑,并迫使自己道歉……以袁绍对朝廷诸公的了解,这伙人一定会想办法哄住赵基。 尽可能不动武,来解决各种纠纷、矛盾,朝廷的威望自会上涨。 可朝廷能拿出什么让赵基满意的筹码? 袁绍思索着,他不介意好心提醒杨彪。 赶紧把赵基弄走,换一个中立、性格平和的人来当上党郡守。 能做到这一点,主动与赵基签订停战协议也不是不行。 巨大危机面前,袁绍格外清醒。 他很清楚,再硬扛下去,当赵基溃坝发动水攻……哪怕他再次击败公孙瓒、张燕,也承受不起这种匪夷所思的水攻后果! 水攻,往往是与灭国挂钩的。 虽然还未立国,但性质一样。 极限濒临死亡,袁绍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他想要活命! 其他的,统统可以往后推! 第239章 王师难成 - 虎贲郎 - 中更 上党之南,张杨汇合北上的河内兵,兵马万余,进围高都,并分兵掠地。 有朝廷大义在手,北面赵基已经开了一个好头,张杨这里更不会手软。 高都城邑外,杨琦等公卿出营观望战场。 河内兵正列阵防守,附近抓来的男子、健妇正掘土挖沟,或搬运木料搭建鹿角,为围城之状。 而城内守军也只是登城顾望,不做反击、破坏。 比起雍凉各军,上党各军表现的十分恭顺。 若是换雍凉人被围,肯定会想办法外出破坏,不会束手待毙。 杨琦柱杖而行,神情欣慰:“朝廷东迁,忠义之士踊跃振奋,今联合举兵,可见袁曹形势日益危急。” 左右随行的公卿也都是认可模样,情况正在朝好的一面发展。 吕布的使者秦宜禄刚刚离开,已经带来了兖豫二州的战报。 杨彪的心情也是极好,赵基能用官位、朝廷诏书调动公孙瓒、张杨、臧霸、陈王,那么他们也能。 公孙瓒是典型的逆臣,比袁绍好不到哪里去。 现在不过是利用公孙瓒,他们这些人放不开面子,有面子包袱,要顾虑朝廷的颜面。 可赵基没有,根本不在乎拉扯公孙瓒带来的负面影响。 赵基眼中,打败仗才会有负面影响。 胜利者,自不需要考虑这些婆婆妈妈的问题。 还有臧霸,不过是陶谦表奏的骑都尉,在公卿百官眼中,这就是一个陶谦招降的贼帅、流民帅,连宗贼都不如。 再坏的宗贼,也是衣冠出身。 你不是坐地户,没有固定的产业,父祖没有当过官,你也好意思自称宗帅? 陈王刘宠更是朝廷公卿百官极度不想打交道的人,天下败坏到这样的地步,面对陈王这样的宗室长者,公卿们脸上无光。 陈王终究是藩王,是可以责问朝中公卿、百官的。 这是很尴尬的事情,赵基发出的《讨汉大贼状》也就那么一回事,打在公卿脸上不怎么疼。 可陈王如果代表天下宗藩、宗室质问公卿百官辅政的成绩,那就真不好回答了。 人家陈王把国内管理的妥帖安稳,还能分出粮食救济梁国灾民,更没有出兵侵犯过陈国以外的地界。 这就导致陈王可以问责帝室朝廷,而朝廷却无法问责陈王。 不怕事情做的难看,怕的是跟其他人有对比。 帝室君臣就是没搞好,而陈国王室君臣却做的极好。 他们不想跟陈王打交道,更巴不得陈王赶紧覆灭;可赵基没有这种负担,转手就甩给陈王一个大将军印,让陈王有了参政、议政的权力。 既然赵基已经开了这个头,那公卿们就无法继续漠视陈王,就要考虑接下来该怎么跟陈王相处。 与陈王相处,好过与赵基相处。 起码陈王不会让他们去干典厩、籍田之类的粗活,但陈王要杀他们,也不会像赵基那样手软。 总之,赵基已经遏制住了如日中天的袁曹集团。 对公卿们来说,只要将天子从赵基手里迎回来,接下来就能居庙堂之高,遥控天下,逐步削弱贼臣,扩大帝室、朝廷影响力。 简单来说,就一句话,中兴有望! 甚至感觉赵基过于保守! 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赵基从操作台上扯下来……可现在还要看张杨的脸色,只能暂时克制、忍耐。 就在公卿们逗留高都之际,袁绍的使者徐勋快马来到高都。 战争时期,如徐勋、秦谊这样的使者,表明身份的情况下,都是畅通无阻的。 徐勋已经见过了张杨,张杨自然不会让徐勋乱跑,增派了十几名骑士充当护卫、监视。 徐勋已入朝数次,不过地位变化悬殊。 之前是公卿百官求着徐勋说好话,让徐勋在袁绍那里美言一番,督促袁绍早些出兵接应朝廷。 徐勋哪里有那么高的影响力? 此前公卿说的好话,基本上都是无用功。 如今再见徐勋,公卿们堂堂然居高位,徐勋也认清自己地位,抬腿迈过门槛儿就长拜:“奉右将军之命,外臣拜见诸公。” 杨琦这样一个毫无官职的人就坐在正中,审视徐勋:“足下又来,这回所为何事呀?” “专程为递送右将军手书而来。” 徐勋对着邺城方向拱拱手,虽然跪坐在地,依旧梗着脖子神情傲然:“今年大旱又生蝗灾,赵侍中兴兵于上党,不合古人之义。” 公卿们相互看一眼,俱是呵呵做笑。 徐勋也送上袁绍的手书,转递到杨琦手中,杨琦翻阅后转给张喜,一众人纷纷阅读,笑声也都消退下去。 袁绍退让的条件很丰厚,立刻交割目前控制的上党各城、各关,就连上党境内的军队也交给朝廷控制。 不计算带不走的人口,如果答应袁绍,朝廷立刻就能获得一万多可以支配、调动的军队! 赵基查抄郡北各家,已经证明上党之丰足。 朝廷也能这么干,得到的钱粮立刻就能纾解朝廷自身的维持困难,也能让军队获得数月补给。 数月内返回雒都,自然可以吃白花花的荆州大米。 “不够,须从兖州退兵。” 公卿低声交流,赵温提议:“青州也要退出,臧霸贼帅出身,不足信。待臧洪脱困,可命臧洪领青州,与刘备互为依靠,如此国家东面无忧矣。” 青徐二州稳定下来,自然可以配合宛雒、汝颖地区的朝廷控制广袤的中原各郡。 伏完听闻也是点头:“其他可以退让,必须解东郡之围。” 把臧洪救出来,虽然抽袁绍的脸,可却能扎曹操的腰腹。 把臧洪丢到青州去,自然能济南方向用兵,去搞曹操的青州兵集中屯戍的东平、济北。 当着徐勋的面,这些人光明正大商议,反正是袁绍有求于他们。 这个事情也只是初步谈判,先把他们的条件说给袁绍听。 随后他们还要想办法游说张杨,拉着张杨才好去跟赵基谈 跟赵基这里谈妥后,才能敲定与袁绍和谈、停战的最终结果。 至于甩开赵基与袁绍谈,除了能骗几座城外,还能得到什么? 朝廷不缺几座上党的城邑,缺的是一支军队! 哪怕这支军队是袁绍临时借给朝廷的,但也足够支持朝廷上赌桌,与张杨、赵基过过手。 朝廷的种种苦日子,归根结底就一个原因,就是王师尽丧。 现在有了机会,自然要想尽办法重建王师。 董承手里的那些军队……杨琦、伏完等人也不会单纯的以为这是王师。 只有听他们命令的军队,才是王师! 甚至就连吕布,以后带兵入卫天子,他们也要再三警惕,免得再出现一个赵基。 被何进骗,被董卓骗……结果又被赵基这样一个山野出身的虎贲骗。 公卿们被反复糟蹋凌辱,又怎么可能会信任吕布? 很多事情经不起推敲,也经不起假如……假如当年凉州人不反,那吕布会不会想办法弄死王允,行董卓旧事? 在公卿角度来看,如今之天下,已然遍地虎狼。 也就臧洪、孔融还像是忠臣,其他一个个的,都不是忠良之臣。 忠臣,是不可能拥兵自重的,更不可能跨州连郡侵占地盘,抢夺人口。 所以张杨比吕布更像忠臣,可这样的忠臣也跟赵基联姻,眉来眼去将要勾搭在一起。 张杨都如此,吕布又能好到哪里去? 不是公卿刻薄,而是大形势就这样,所以他们迫切的想要重建‘王师’。 从袁绍这里借兵,就成了一个好主意。 第240章 提前预支 - 虎贲郎 - 中更 用时五日,壶关城东土山已成。 赵基军中善射者轮番登山,与壶关守军对射。 赵基每日也会登上土山,对着城中守军射击一壶箭。 他每日只射一壶箭,每次就他一个人站在土山箭塔上进行精准狙杀。 这种时候,城内守军已不敢与他对射,都藏在门板后面,城墙之上不敢走动。 已经有许多人用生命、健康付出了代价,普通盾牌防护面积有限,举着盾牌难以遮盖全身,依旧会被赵基射中。 因此赵基第三次登上土山时,始终找不到射击的机会。 整个壶关东面城墙上,看不到人影。 城墙上搭建了木棚挡箭,就算有人往来移动,也是抬着门扇,生怕引来赵基的射杀。 可赵基半壶箭还未射光,只能继续观察城内,寻找适合的目标。 这种时候容不得任何的心慈手软,越是快速压制城内守军的反抗意志,双方损伤反而最低。 见赵基迟迟不走,城楼之内,高干忍不住又问:“若聚集城中强弩,一同发射,可能击杀此贼?” “甚难,赵侯不仅善射,更能徒手接箭。今城中士气颓丧,已不能再战。” 一名军吏老老实实蹲在地上,抬头讲述:“待敌众攻城器械造好……我等危矣。” 高干不服,还通过窗扇隙缝观察赵基,他也清楚,如果晋军攻城,赵基站在土山之上,那守军会十分被动。 与攻城部队搏杀,那肯定会引来土山上的赵基,或其他精锐弓手的射杀。 若消极对抗,就城墙这么大的空间,稍稍退缩不肯出力,那很快就会被对方驱赶下城。 丢失一面城墙,晋军兵力雄厚,几乎等于全城沦陷。 高干也是无奈,只能通过隙缝用锐利眼光去刺赵基,恨不得瞪死赵基。 熬到午间时,赵基饿了,走下箭塔对附近等候的军吏、弓手说:“我回营用餐,你们与守军玩吧。” “喏!” 胡谦混在军吏队伍里,对着赵基拱手长拜。 赵基将弓递给卫士,各处休息的弓手开始抢占位置,纷纷张弓开始抛撒箭矢。 守军一开始不敢还击,待各处勇敢的守军反击后,其他人才开始跟随射击。 生怕赵基没走,混在土山弓手里乘机射杀他们。 土山,山顶处是土木混合搭建、垒砌而成。 山顶可以站人,有更高的箭塔;同时山顶构建时铺埋了原木,搭建了两层低矮空间。 这种混合搭建的方式,节省了大量的土方运输量。 因此整个土山南北展开,百余步长,足足有四道射击线。 精锐弓手在箭塔上负责狙杀,强弓手在山顶平地上引强弓进行覆盖性杀伤。 而他们脚下的两层空间里,强弩手屈身蹲在这里,从射击孔进行射击。 因空间低矮,因此这些强弩都是躺在地上用脚蹬的方式踏张上弦。 赵基引十几名骑士返回北面大营,营地内已经开始组建攻城器械,主要是各种云梯。 而旁边漳水河面上,时不时就有上游打捆抛入河面的原木。 这些原木结成木排,前后木排相连,自有熟练的引排人站在木排前端撑水、引航。 一串木排抵达,大营附近的小船就上前拦截,将木排拖拽到东岸,成为打造工程器械的原材料。 营地内,已烹好抓饭。 赵基简单洗漱后,就与等待他开饭的军吏团队们一起用餐。 这里说是大营,实际上也就虎步军驻扎。 各支骑队都是分散驻屯,以方便马匹觅食,降低后勤压力。 用餐时众人围坐,赵基端着一个鎏金铜盘,另一手握着木勺大口吃着抓饭。 铜盘上还有鎏银花纹做点缀,很快他就换第二盘,这才拿起一条老黄瓜咬一口。 清脆爽口,抓着黄瓜蘸了点醋,赵基才说:“攻城就在这两日之间,若无其他变故,明日聚集各队骑士。以骑士压阵,善射者登土山,虎步军攻城。” 魏兴闻言抬头:“不等徐公明了?” 徐晃已扫清西三县,正向这里移动,押解了太多的辎重补给,也因此不得不将三县宗贼的部众一并迁徙,由这些人充当杂役。 “战况紧急,岂可因一人而延误战机?” 赵基又咬一口黄瓜,说:“袁绍使者正与朝廷公卿交涉,这段时间里他不愿激怒我,这才没有出兵袭扰。他们谈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出兵上党,只是为了安全护送天子返回雒都。” “上党不是我的目标,贼臣高干才是。” 放下黄瓜,赵基看周围人:“虽然我很想要上党,可袁绍不可能让我直接管理。这个天下很大,我不想为了上党与袁绍连年接战。天下各处形势瞬息万变,为上党一隅之地而牵扯兵力、精力,那实在是太亏了。” 听懂的人点着头,听不懂的人也一副思考的模样。 常茂举着勺子问:“侍中,那要不要迁走上党民众?” “我不会强迁他们,迁徙到何处,这是他们的自由,我尊重他们的选择。” 赵基脸上没有笑容:“太原的粮食终究是有数的。” 出兵上党以来,尤其是吃掉铜鞮大姓李氏开始,全军就摆脱了来自太原的补给,开始就食于上党。 上党有积蓄,也难以支撑他们吃到冬季。 在兵力损失可以接受的情况下,目前已经达成了最初的目标……减缓太原、河东的粮食消耗。 见没有人再提问,赵基开始吃第二盘抓饭。 高干的命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上党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的粮食。 甚至上党被拆解的宗贼,长远来看也是有用的。 从头到尾,赵基就没有主动与袁绍硬碰硬的想法。 袁绍想决战的话,他就把皇帝带到阵前,看袁绍、河北人还敢不敢打。 这也不等于会用政治手段解决上党,光靠政治手段,在袁绍内外交困之下,的确能迫使袁绍退让。 可自己不缺袁绍退让的这点东西,缺这些的是朝廷。 所以单纯用政治手段解决上党,只会助长公卿的威望与实力。 因此,政治手段成功之前,必须武力解决高干。 展示出自己的牙齿,否则公卿这伙人取得优势后,鬼知道会生出什么想法。 攻陷壶关城,是打出来给公卿、袁绍看的,也是给内部军吏看的。 必须展现出自己绝对的武力优势,否则一些意志不坚定的人,就会被公卿、百官蛊惑、拉走,或留下什么把柄。 这种事情很难避免,能做的就是减少中招的人。 当然了,临分手时,弄死一个公卿助助兴。 否则这伙公卿全须全尾返回雒都,鬼知道会生出何等荒谬的认知。 用一个公卿的命,换自己与朝廷长达一年的感情保质期,这很划算。 否则这个冬天,朝廷可能就会颁发什么‘讨贼臣赵基文’。 实在是没心情与朝廷你一拳我一脚的反复纠缠,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算起来,自己只是提前杀公卿、预支了公卿的性命。 否则起了冲突,会死两三个公卿,枉死连累的军民更多,更别说耗费的战争物资。 赵基心平气和用餐,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对食物的敬重。 熟悉他的韩述扭头与魏兴看一眼,两个人目光接触,都感受到了赵基的那股杀意。 区区高干,不值得赵基这样沉思。 周围军吏也都习惯了,只要杀人能解决问题,他们不介意跟着赵基去杀人。 反正自应募虎贲以来的生活,他们觉得很痛快。 不仅自己过上了好生活,家人,乃至是不相关的人,都在赵基治理下过上了相对稳定的生活。 匈奴之害也被控制住,除了死人之外,其他人都在过好日子。 这样的生活值得去保卫,也就常茂神情犹豫,他很想劝赵基分兵驻守,抓住上党。 常茂虽然是河东人,可家在深山处,这地方可以说是两不管,说常茂是上党人也不存在问题。 第241章 空间时间 - 虎贲郎 - 中更 次日一早,又是例行与壶关守军对射。 与昨日一样,赵基接连射杀两人后,守军停止反击,开始消磨时间。 这个时候,吕布的使者秦宜禄终于抵达壶关。 他登上土山,风尘仆仆的样子。 赵基也从箭塔上下来,审视秦宜禄,总的来说这是一位浓眉大眼国字脸,面相英武的壮年男子。 身高八尺有余,就是显得有些瘦,也可能是往来奔波的原因。 秦宜禄对赵基拱手长拜:“外臣奉蒙侯之命,前来拜谒平阳侯。” 他也在观察赵基,又不敢仔细观察。 赵基展臂示意,引着秦宜禄走到土山东侧,免得被守军狙杀。 土山东侧半坡木棚下,赵基翻阅吕布的手书,感慨说:“中原形势多变啊,不过我此前答应的事情就不会失信,蒙侯可能依约?” “不敢违背。” 秦宜禄屈身跪坐在小凳上,讲述说:“兖豫之间曹操势大,兵多将广,远在各方之上。若能得平阳侯襄助,蒙侯自会践行盟约。” “嗯,我会尽快平定上党纠纷,降雪之前,就会督兵出上党,自河内南下。” 赵基扭头看一眼棚外景色,眯着眼才能看的更仔细。 见秦宜禄拱手道谢,赵基又说:“我就不写什么手书了,落入贼军手中反倒不美。你回报吕蒙侯,请他以坚守为要,我脱身之后,必然出兵助战。在我之前,我会请河内张将军出兵河南,声援吕蒙侯。” 他也不希望这位蒙侯猝然荡灭,这就太萌了,还是猛一些比较好。 秦宜禄询问:“平阳侯可是要助战张燕于常山?” “于情于理我应该去真定看看,否则以后不好与张燕相处。” 赵基说着见韩述抱着一坛酒进来,就稍稍侧身展臂,接住了酒碗。 韩述斟酒后就退到凉棚外,赵基自己饮一口甜酒,询问:“足下籍贯阳曲?” “是,自少年时入塞,迁居阳曲、忻门之间,已近二十年。” 秦宜禄端酒浅饮,多少有些怀念家乡。 在外闯荡的生活并不爽快,带着妻子回乡牧马为业,也不失为好归宿。 见秦宜禄神色变化,赵基点头:“还请回告吕蒙侯,我南下助战时最少发兵五千骑,其中两千骑士是借给蒙侯的,能留下多少,就看蒙侯的手段了。至于马匹之类,不计骑士所用,再出一千匹。” 一共三千匹马,两千名骑士。 这些骑士以后续征发的匈奴义从骑士为主,去中原打仗,纯粹就是想打个冬季短工。 此外骑士兵源来自塞外四郡移民之后,这些人入塞后以农牧传家,是极好的骑兵兵源。 其中就有仰慕吕布、张杨的,强行留着这些人也没意思。 还不如放出去,去外面吃点苦,历练一下。 等以后回来,自己再征用不迟。 秦宜禄闻言眼睛一亮,当即长拜:“容仆代蒙侯致谢。” “不必这样见外,此事若成,两家结为盟好,说这些话就见外了。” 赵基笑呵呵摆手,又说:“曹操屡次屠戮徐州无辜士民,此人素来奸滑。今增蒙侯之兵,也能借蒙侯之手为徐州士民复仇解恨,各取所需而已。” 秦宜禄又是拜谢,他十分清楚两千名骑士,三千匹马对中原战场意味着什么。 哪怕有千余骑士,吕布一方也将能立刻威武起来。 千骑兵力,在平阔的中原地区,吕布可以要挟无数人出兵、献粮;曹操一方的后勤转运风险暴增,将不得不投入更多兵力用来保护粮道。 哪怕曹军各部进行调动,也要小心翼翼调动,行军效率立刻就降低下来。 谁敢疏忽,就有被骑军袭击、溃灭的风险。 千骑兵力,加上吕布,立刻就能扭转中原攻守形势。 可在上党这里,仅仅是赵基、徐晃合在一起,就有万骑兵力。 上党这种地形,骑兵难以发挥威力。 虽然能短距离突袭,战术上获取一些优势。 可战略上瘸腿,十分憋屈。 若是这万余骑军杀穿滏口防线,出现在河北平原,那就能恣意切割郡县,使各处袁军孤立。 问题很明显,袁绍会拼死防守滏口,阻止赵基的骑兵出现在河北。 仅仅是初冬百分百南下的公孙瓒步骑联军就让袁绍头大如斗,又怎么可能放任赵基的并州汉胡骑士攻入河北? 所以从一开始,赵基就没想过与袁绍决战,也没想过去啃袁军的土木工事。 若不是高干的脑袋有些用处,赵基都不想强攻壶关。 兵力是宝贵的,尽量保存原始力量,他的统治才能稳固。 因此接下来的军事行动,就要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骑军出井陉口,去给张燕做个姿态,不能放任张燕单独作战或退兵。 就今年这种干旱、蝗灾的情况,张燕出来抢点东西就撤军,就已经很赚了。 再跟袁绍对抗、打下去,就得不偿失了。 若击垮了袁绍,面对冀州各郡的灾民,你救不救,你拿什么来救? 真正要跟袁绍拼命的是公孙瓒,这也是袁绍始终分兵据守,却没有出兵寻求决战的根本原因。 他与赵基、张燕打的越狠,在对抗公孙瓒时就越乏力。 所以从空间上来说,骑军三分,一部分北出井陉口,跟随赵基跟袁军偏师交手,增长一下见识,给张燕把场面做到位,然后就可以撤军了。 给张燕做场面活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收编部分常山豪帅、民众,带着他们回太原。 赵云持矛突阵,赵基策马跟在赵云身后尽情射箭,这场面应该很美。 第二部分骑军就由徐晃统率,继续控制上党,护送迁徙的百姓、物资撤回太原、平阳。 第三部分骑军则向河内运动,不需要走多快,慢慢走,尽可能保证体力、马力。 等赵基在真定与袁军交过手后,赵基就会南下与第三支骑军汇合,渡过黄河去给曹操找点事情做。 从时间上来说,七月攻高干,八月战真定,九月初南下兖州,与吕布会盟,交割骑兵。 有机会的话就配合一下,一起用力,把曹操夹在中间,狠狠戳一顿。 只要把曹操打的够狠,那么赵基后方就是稳固的。 前线保持优势,能取得胜利,那后方很多矛盾都是可以压制的。 最后十月撤军,同时观望河北,有机会的话跟公孙瓒配合,再把袁绍戳一顿。 现在不跟袁绍打,是为了保存元气,等待并创造机会,连着袁绍、曹操一起打。 当赵基左脚踩着袁绍肩膀,右脚踩着曹操的肩膀,那还需要考虑什么威望问题? 也就今年有这样的机会,明年各方形势变化,彻底会陌生起来。 也失去朝廷的大义平台,这帮家伙还会捣乱。 以后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必须要珍惜。 因此赵基不仅克制,避免无意义的战斗发生;同时还很大方,给吕布的马匹、骑士能发挥更大作用。 能打击曹操,又何必在意这些骑士、马匹归谁节制? 就现在的公卿,在自己手里吃了大亏,指不定怎么收拾吕布。 自己送过去的骑士,如果吕布完蛋,这些骑士还能去哪? 很多事情没必要细细计较,能达成削弱袁曹、遏制他们发展就可以了。 自己需要时间,尽可能拖住袁曹,避免他们成长为终极形态。 至于朝廷这里,朝廷膨胀的再快,只要还是杨彪这伙公卿当家,那真没什么好怕的。 第242章 一鼓下城 - 虎贲郎 - 中更 送走秦宜禄后,张杨也督兵抵达。 现在是己方分割、孤立了高干,所谓关隘、敌城并不能阻碍张杨的脚步。 从关城外明晃晃行军穿过即可,反正抵达长治盆地后也能获取补给。 张杨还送来了杨琦的手书,赵基翻开后询问:“怎么不见辅国将军手书?” “仆不知,或许列位公卿还想着辅国将军在侍中这里有些薄面,就算杨子奇这里交涉不利,也能请辅国将军出面斡旋。” 张杨的立场很坚定,就凭赵基给了他两千人,他就乐意跟着赵基。 赵基地盘稳固,那么张杨征募的这两千人就会成为张杨牢固的底气。 有这两千人护身,再算上原有的亲信部曲,张杨自能强力约束、镇压河内诸将。 眼界稍稍开阔一些,就发现借来的友军、雇佣军比治下征集的旧军好用。 张杨这里是这样,吕布那里也是这样一样的。 只要赵基统治稳固,派遣出去的雇佣军会保持足够的忠诚。 朝廷、公卿们缺王师,张杨实际上也缺。 上党战事进展顺利,又是袁绍主动来求和罢战……这种情况下,总不可能是公卿的功劳。 张杨再糊涂,也清楚迫使袁绍求和的是谁。 于是乎,负责代手书过来的张杨,没有如公卿预料的那样的代表朝廷施压,反而开口就将公卿卖光。 赵基捏着帛书:“这些呆鹅,难道看不出来袁绍求和的意图?这分明是要试探我军虚实,若是答应,我军难免生出懈怠之心,袁绍乘机驱兵而进。战事失利,谁来负责?” 说着赵基站起来,双手负在背后,来回踱步,沉眉思索的样子。 引的张杨、薛洪、魏兴等人侧目观察,赵基突然驻步:“使者往来,我之军情已然泄露!切不可拖延,传告全军,明日攻城!” 魏兴、西门俭拱手长拜,声音亢奋:“喏!” 虽然攻城器械没有尽数打造完毕,可土山已经垒好,这段时间的对射争锋中,己方也是占优。 壶关城中,守军不过三千,真正甲兵不足千人。 这有什么好畏惧的? 全军吏士都想打壶关,朝廷想跟袁绍和谈……怎么也要尊重一下军队的意见。 张杨感觉有些不妙,赵基的反应过于浮夸,大有纠治公卿内通袁绍之罪。 死几个公卿不会影响张杨什么,他就担心赵基派他执行这个艰巨的任务。 想到这里,张杨去看薛洪,薛洪也默契抬头,彼此似乎都预见了这种事情。 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能阻止? 再说了,赵基所担忧的也有一定道理,谁敢保证公卿与袁绍之间没有书信往来? 次日,四更时分。 壶关城外各营如往常一样烹煮早餐,但外派的斥候队更为密集。 壶关城头,守军、高干都已察觉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同。 可视线内,依旧有尚未造好的攻城器械,数量还很多。 “骑兵!” 一个军吏指着远处低呼,高干扭头去看,就见一股骑兵正朝城东土山而来。 这股骑军之后,又是另一支骑军,都在向土山两侧聚集。 随着太阳露头,全副武装的虎步军结队出营;昨日抵达城南营地的张杨也出兵两千。 整个城外,到处都是移动的军队,还有运输箭矢的车辆。 除去攻坚的虎步军外,义从骑士中善射之人都已登上土山,正往土山上运输箭矢。 山风向北吹刮,各类旗帜飘扬。 高干左右看一眼,见左右军吏皆面如土色,都没有防守、退敌的信心。 城破之后,寻常百姓、士兵大概率都能躲过去,高干也有价值,他们这些军吏的命运最为凶险。 当太阳缓缓升起之际,赵基驱马登上土山,他一跃下马,爬上箭塔观望土山各处。 见还有军队在运动,主要是上党义兵、郡兵,正推搡云梯大车,缓缓在土山之前立成一排。 黑旗第一队,当仁不让结阵立在土山正前方,与壶关城墙只有六十步距离。 他们面前二十步,就是缓缓就位的云梯大车。 赵坚立身阵中,左手挽盾斜举在面前,与周围人组成密室盾阵。 没人敢疏忽大意,守军随时可能撒放流矢。 “徐公明是赶不上这一战了。” 赵基感慨着,询问左右:“可要劝降壶关?” 一伙人相互看看,他们不缺劝降壶关的功绩,甚至自始至终没有劝降的念头。 一个书吏站在后排,鼓足勇气想要上前赌命的时候,赵基一笑:“也对,高干可是袁绍的外甥,他怎么敢投降?壶关吏民追随高干,贼性深重,又怎么会突然间醒悟?” “那就开始吧。” 赵基说罢转身面对西面的壶关,抓起手中强弓,取箭弓拉满,瞄着壶关东门城楼上一面战旗射去。 晨风吹刮之下,箭矢稳稳射钉在城楼立柱上,箭羽急速振荡。 他的旗官高阳龙扭头对左右大呼:“擂鼓!” 箭塔附近的战鼓擂响,引动全线鼓声大作。 鼓声中,身披双重旧甲的上党郡兵、义兵埋头推搡云梯大车。 城上守军始终没等到赵基的劝降使者,见对方开始攻城,也就立刻以弓弩反击。 还有许多民壮被组织起来,待在城墙后面以投石索朝城外进行无差别随机投掷。 随着守军发射弓弩,南北长八十余步的土山上,弓弩手也立刻进行反击。 土山前,虎步军各队弓弩手也开始反击,都是远距离吊射、抛射,以压制为主。 部分精锐弩手与盾兵配合,主动脱阵上前,就在城下立盾牌掩护,以强弩狙杀垛口处的守军。 土山之上,张杨观望战局变化。 一阵阵的鼓声令空气振荡,张杨血液加速流淌。 比起治理一郡,割据称雄,他更喜欢领兵打仗,这样相对纯粹、简单的生活令他感到精神舒缓。 张杨也忍不住拿弓,参与到射击行列中。 土山之上,最不缺的就是箭矢。 打了那么多烂仗,赵基还没打过像模像样的阵地战。 必须狠狠震慑高干,让他以后不敢再与自己交锋! 在奢侈品上面花钱算什么场面? 用箭矢将壶关东城彻底覆盖,才是赵基眼中的大场面。 他也张弓,有序射杀一个个疑似军吏的人影。 至于全军指挥……五千骑军充当预备队,可以预防绝大多数变故。 壶关城又不是特别的大的,因此五千虎步兵分为五个攻击单位,内部交替轮番参与攻城。 攻城,对参与攻防的双方吏士来说是一件痛苦又折磨的事情。 壶关是小城,正好拿来磨炼军队的攻坚技巧。 “Duang~!” 一台云梯大车率先抵近城墙,前端云梯砸在墙垛之上。 “跟我冲!” 一名什长双手持矛,佩戴面甲,脚踩皮靴就顺木台阶云梯大跨步冲锋。 出乎他预料,守军并没有对他发动急射。 他率先登上云梯之际,两侧的云梯也都狠狠砸在垛口之上,与地面形成平缓坡度。 根本没有他思考犹豫的时间,身后的重装步兵推搡着他,都在争分夺秒。 来自土山平射而来的箭矢,从城下抛射而来的箭矢死死压制守军。 守军几乎没做出什么像样的反击,一名名重装虎步兵就登城,以矛戟、大斧扎刺、劈斩。 前队攻城顺利,后队虎步军快速跟进。 赵基见城下抛射的箭矢已经干扰己方登城部队,立刻大喝:“山下停止射箭!” 不等这道命令传达,城墙处纷纷扎立紫色赵字战旗。 只要是赵字战旗立稳之处,土山下抛射的弓弩手就会转移方向。 西门俭观望战况,对身边常茂说:“下回攻坚,攻城步兵最好背负盾牌,这样能减轻误伤。” 常茂点着头,目光怔怔盯着壶关城墙上的厮杀:“强弩也要跟随登城……高干如此疲弱,实在不经打。” 他都已经做好了带队突击,打破僵局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一交手,东面城墙上的守军就被压制,难以做出什么有效的反击,就被驱赶下城。 而赵基不疾不徐,依旧拉扯强弓,精准狙杀任何一个疑似军吏的守军。 城墙之上寸土寸金,任何一个指手画脚,有喝令左右的守军,不管身上有没有铠甲,他都会进行狙杀。 这攻城战,是给张杨看的,也是给参战虎贲看的。 当寻常的城邑再也无法为叛乱者提供有效的保护时,那很多人在考虑是否叛乱时,会更加的保守、谨慎。 他可不想到处奔波去平叛,这是很内耗的一件事情,能避免就避免吧。 终于,他一箭射死城楼处一名明显是敌将的人后,两支虎步军一左一右汇合攻入城楼。 城楼之上飘着的鲜红‘高’字战旗也斩断,紫色赵字战旗陆续插上。 攻城不及半日,壶关城一鼓而下。 第243章 当代孙膑 - 虎贲郎 - 中更 壶关城破,破的理所应当。 赵基下土山,与张杨同乘一台战车,驶向东门。 东门内已被堵塞,俘虏快速清理。 等赵基战车抵达时,甚至还在地面撒了一些水。 高干被双手反剪,出于对袁氏、高氏门第的尊重或敬畏,羁押高干的两名虎步军也只是控制住高干,没有做出什么羞辱动作。 战车停止,赵基审视门洞前的高干,又看看门洞两侧,一边是被俘的军吏、属吏,另一边是这些人的家眷。 赵基就这么来回观察,高干反倒有些不自在,试着挣扎一下,见军士不敢用力,就高声:“足下可是平阳赵侯赵侍中?” “是我,你便是贼臣高干?” 高干不语,赵基审视家眷队伍,看着前排妇孺,就问:“高干家眷何在?” 领队的百人督看看这些妇孺,回头拱手:“侍中,高干宗族、家室俱在邺城。” “原来是裸身来此,难怪如此勇敢,身为落败之贼臣,见我竟敢不拜?” 赵基不满瞪一眼两个虎步军士,随车而来的韩述见状当即对随车虎贲示意,两个虎贲快步上前扯开虎步军士,一左一右抓住高干手臂只是稍稍使劲、反扭。 “啊!轻些!轻些!” 高干吃疼忍不住吃痛求饶,两个虎贲郎见赵基沉眉不语,于是更是用劲,高干疼的两腿发软,跪倒在地,只是脸上羞恼涨红,明显肝气大动。 赵基这才扭头看张杨:“如此羞辱此贼,我就担心此贼回去后发奋读书,一改往日虚荣,变的务实起来。这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张杨愕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虽然他也觉得高干有些废,但也不该当面说出来。 赵基又说:“男子三十岁读书也不迟,只要有求学之心,孜孜不倦,早晚也能治经为博士。何况高干这种自幼博览群书之辈?如今受辱,恐怕会成为伍子胥、孙膑。” 这下两个虎贲郎更是用力,反剪压着高干,高干侧脸贴在地面,咬牙以一只眼观察赵基,很是不服气的样子。 “我决定了,不杀你。你回去好好读书,治学经义。有你这样的仇敌在外,我等虎贲也要奋力读书才是。” 赵基看一眼韩述,又对高干说:“我就怕你懈怠,莫要我失望。” 随着赵基说罢,韩述从腰后拿出铜锤,几个相熟的虎贲立刻小跑上前,仿佛压年猪一样,控制住高干。 韩述手起锤落,高干一声痛声长嚎。 韩述手起锤又落,高干又是一声高亢的痛嚎声。 韩述腰后别好锤,扭头看赵基:“侍中?” “就在东城外立个挂笼,让往来军民看看这袁绍外甥何等模样。” 做出安排,赵基又去看被俘的军吏、属吏,这些人很多都是高干以并州刺史征辟来的州吏。 高干受刑时,这些人以故吏自居,感同身受,面有悲愤、憋屈之色。 当察觉赵基望过来的时候,那点怒气、愤懑之情立刻蒸发,一个个静静低头站在那里,仿佛没有感情的木头。 赵基歪头眯眼:“张将军,我是不是有些凶残?” “不,高干窃据国朝重器,与谋反无异,侍中只是断他双腿……未免太轻。” 张杨很公允评价,反正他这些年乖乖待在河内,各方群雄里,就数他最没长进,犯禁的也少。 “从逆,这的确不该轻饶。” 赵基看向监管这些人的百人督:“官秩二百石以上的,枭首,悬首于高干牢笼外。” 顿时十几个人瘫坐在地,立刻就有虎步军上前控制。 哪怕这些人抓一把沙土砸向赵基,都是他们的失职。 “冤枉!” 一人大呼,当面虎步军一拳就砸在鼻子上,这人疼的俯身蹲下,这虎步军很是骁猛,上前当即一肘砸下,又是几脚,打的这个州吏直叫唤。 “我若击败袁绍,冀州州吏我自不会如此处置,何也?袁绍冀州牧乃朝廷所授,虽有强迫之嫌,但终究是台阁诏命。高干有什么?你们难道不清楚这是袁绍矫诏?” “高干有个好舅舅,我不杀他;你们有什么,也敢跟着高干作乱?” 赵基环视这些人:“安心服刑,我不会诛连尔等家眷。” 也就两个人勉强保持仪态对他拱手,其他人神情灰败,精神呆滞。 处理了这些事情,赵基摆摆手,御手扬鞭,驾御战车驶入城内。 而另一边,清扫干净西三县的徐晃已开始向壶关返回。 此刻徐晃身边只有不到三千骑,余下骑士参与押解、护送迁徙队伍、运输队。 赵基攻破壶关生擒高干的军情通告还未送来,杨琦的书信就已先到一步。 杨琦目前空有一个祖传爵位,没有任何的官职。 可谁能否认杨琦的公卿身份? 经历过东迁后,杨琦也是那种可以刷脸的人,身边也聚集了一批士人。 等杨琦重新拜为三公,这批士人立刻就能转正,成为公府掾属、杨氏门生出身。 “赵侍中奉天子诏令总督全军,停战与否自有赵侍中决断。” 徐晃看着这使者,使者也眼巴巴看着徐晃,徐晃还是咬牙说:“列位公卿皆认同此事,又怎么会擅自与袁绍议和?可见,这是袁绍离间之计。左右,将此贼斩首来报!” “喏!” 两个卫士就要上前,这使者脸色大变,指着徐晃大骂:“匹夫!你这本性不改的贼将,焉敢杀我!我乃杨公使者,非河北奸细!” 弘农杨氏、朝中三杨的影响力是难以忽视的。 就连徐晃的两个卫士也迟疑起来,徐晃怒目去看,这两个卫士不分先后探手,抓住使者背上衣物就往后拖。 肩上使者挣扎反抗的厉害,一名军吏迈步走过去,朝这使者后颈给了一棍。 站在原地,目送卫士拖走使者,拖到路边几十步外,扒掉衣物后才进行处决。 这么好的衣服沾染了血,可就糟践了。 卫士提来头颅,这军吏接过,来见徐晃:“大兄,何不将使者、杨琦书信一起交给赵侯?” 徐晃瞥一眼高迁手里提着的扭曲头颅,目光关注于地上滴沥的粘稠鲜血:“按脚程,公卿近日会与张杨抵达壶关。嘴在他身上,送过去后,平白让赵侯难做。” 高迁想了想也只能点头,无奈说:“我也不知道这些公卿究竟想做什么?搅乱大军秩序,袁绍提兵来战,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高迁也是经历过东迁的,虽然只有二十四岁,可前后混迹战场近十年。 军中很多事情,对高迁来说不需要思考,凭着本能就知道谁厉害。 见徐晃长叹不语,高迁就说:“我去清洗这颗头。” 徐晃也只是应一声,就看高迁以矛刃挑着头颅,翻身上马,持矛挑头去溪流渠沟处。 此刻,公卿队伍已绕过羊头山、天井关,正式入驻屯留。 屯留城内,公卿们齐聚一堂,将要议事。 可左右等待,就是等不来司徒赵温。 派人去问,赵温染病,腹泻不止,已无法参加这个会议。 于是公卿们只能撇开赵温,进行集议。 这场会议辅国将军伏完在主位,次席是没有官职的杨琦。 余下还有太尉杨彪、御史中丞杨众、司空张喜,侍中种辑,卫尉周忠,谏议大夫司马防,以及刚抵达这里的少府孔融。 孔融带来了天子的指令,因此独坐于一面。 众人落座后,孔融询问:“近来陛下听闻袁绍有悔过、和解之意?” 见几个人去看杨彪,孔融直接就问杨彪:“是文先与袁绍使者接触?” “不是我,袁本初使者徐勋来时,最先拜谒的是张司空。” 杨彪如实回答,众人目光去看张喜,张喜点头:“徐勋乃颍川后进之士,与老夫亦有渊源。” 孔融闻言,莫名松一口气,却说:“今番讨伐贼臣,由赵侍中节制各军。张公擅自与袁绍使者交结,恐非善事。还请快些上表请罪,我也好为张公周旋。” 张喜瞪目怒声:“我等为国家出力,何嫌之有?” 杨彪诧异:“文举,这是否有些苛刻?” “文先,如今我等说了不算,擅自与袁绍交结,此罪可大可小。” 孔融深深看一眼张喜,也觉得不太合适继续逗留,就说:“此事到此为止,诸位也散了吧,免得招惹猜忌。” 已经来到赵基眼皮底下,还敢这么聚集起来议事,真是感觉脖子硬了,想要碰碰刀。 也就半个多月没见,孔融想不明白,这些人从哪来的信心? 孔融在北海没少打烂仗,再不济,也比这些公卿懂军事。 第244章 过河拆桥 - 虎贲郎 - 中更 翌日清晨,一支百人规模的虎步军调入屯留,围住公卿所居的馆舍。 杨琦听闻正要出去理论,就见杨彪先一步返回,对他说:“兄长,不必去了。” “何也?” “来人是典厩伍长。” 杨彪脸色很不好,他一开口典厩伍长,杨琦脸色也扭曲起来。 这个伍长不是别人,就是当时负责看守他们五个人打扫马厩的小吏。 平时也相互打趣,对方也就管了他们五个人,就自称伍长。 别人或许还会卖他们一些面子,这个典厩伍长绝不会退让一点。 杨琦又问:“流言可是真的?” “应该不假,孔文举岂是无事生非者?” 杨彪回答之际展臂邀请,杨琦也就跟随而去,结伴而行,杨彪又说:“今兖豫大战方起,胜败难定。恐怕赵侯也有与袁绍停战之意,又恐为袁绍所算。若要停战,非断袁绍朝中耳目、口舌不可。” 杨琦沉眉,心忧不已:“如此说来,张季嘉难以幸免?” 论辈分资历,张喜的兄长司空张济与刘宽、杨赐是一个阶次。 虽说与张喜存在强烈的竞争关系,若没有这场波及天下的大乱,张喜极有可能作为袁氏的重要支党,成为朝中压制关西的强力臂膀。 可天下大乱,过去的地域竞争已被打破。 张喜是天子东迁的功勋重臣,若仅仅是以与逆臣袁绍私通而处死……杨琦感觉这个罪名太过于搞笑。 今天能用这个罪名处死张喜,改天就能处死他、或者其他公卿。 汝颖之间,资深老一辈士人领袖存留的越来越少,目前与张喜齐名的,也就剩下颍川陈纪陈元方、汝南许靖许文休了。 原本还有一个许劭,去年追随刘繇于江东败退,撤到了豫章。 在豫章逗留不久,许劭就染病而亡,时年四十六。 对于一个普通的农户、牧民、仆僮来说,活到四十六已是高寿;对于一个武士、军卒来说,别说四十六,能活到三十六已经是百战余生了。 而对许劭这种人来说,四十六岁才是影响力持续扩散的黄金时间。 就原则上来说,张喜被赵基处死,也不是不能接受。 本身就是汝颖士人掀起了这场波及天下的大乱,现在吕布、陈王将要讨定汝颖。 汝颖与宛雒相连,朝廷还于雒阳,汝颖人立刻就能活跃起来。 后汉定都雒阳,就是距离中原太近,汝颖、陈留三郡贴近雒都,经济兴旺,文化大兴,尤其是舆论方面遥遥领先。 当年怎么一步步渗透、掌握朝廷的,现在也能再来一遍。 可赵基若将张喜逼死,那汝颖人就会慢一拍,会失去协调,入朝后也会缺乏公卿级别的重量级扶植。 虽说张喜被逼死,会惹的汝颖人不满……可他们不满的是专横跋扈的赵基,与其他公卿有什么关系? 不是杨琦见死不救,实在是汝颖人压制西州士人的前科过于恶劣。 体量小一些的西州士人感受不到这种打压,这些士人连上台的资格都没有。 只有世历两千石的门第,才能感受到这种压制。 公卿岗位变化频繁,可再频繁,也是人家关东冠姓之间轮流刷官位、成就,与西州士人有什么关系? 袁绍之兄长袁基,三十六岁时拜为太仆,位列九卿……这种事情,正常人家谁能比拟? 好在董卓够给力,很果断的灭了袁氏迁入长安的族人。 迁都长安之前,董卓都没底气动手。 当时的袁基已经独立门户,董卓杀了袁隗、袁基两门后,又担心袁氏故吏盗取尸体……还将尸体埋到郿坞。 杨琦、杨彪交流之际,司空张喜已沐浴完毕。 一身崭新衣袍,跪坐桌案前,挽着袖子书写告罪辞官的奏表,奏表书写完毕后,他又给家中子弟写遗书。 天子都派孔融来了,张喜自己总要识趣一些。 这不是保不保张喜的事情,实在是没办法保。 他不死,赵基就不会与袁绍停战;只有他死了,袁氏与朝中公卿暂时断绝可靠的联系人,赵基才能放心退兵,朝廷也能安心迁往雒都。 否则他活着,与袁绍保持密切联络。 别说赵基,朝廷众人也不放心。 如果条件合适一些,袁绍也是可以接受这种事情的。 张喜活着,汝颖之士就有一个绕不开的前辈,很多人会很难受的。 袁绍已经当惯了一方大佬,又怎么会屈居张喜之下? 偏偏张喜活着,私下场合里,袁绍又必须低头……他如果连张喜这样的同郡长者都不尊重,又怎么能要求其他追随者对他保持尊重和服从? 这也不是袁绍一个人的事情,他身边那一串汝颖人,面对张喜时都很难挺直腰背。 反过来说,张喜只要活着,那朝廷有什么需求,派张喜出面去游说袁绍,袁绍这里能拒绝,他下面的人迫于情面,也会出面游说袁绍,让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出现转机。 总之,张喜的背景,决定了他无法活着进入河南地界。 而之前张喜又没负责过什么具体的事情,没做过事情,也就不会做错什么事,赵基想抓尾巴都难。 眼前就是极好的机会,天子、公卿百官急于返回雒都,牺牲一个以后难以控制的张喜,对他们来说也不是特别的难以接受。 张喜终究是参加过东迁的公卿,虽然没想到自己会倒在过河的最后一步,但比起那些战死山野之间无人收尸,或尸首两分的公卿、百官来说,他已经很幸运了。 就在攻克壶关、生擒高干的喜悦气氛里,张喜本想吞金自杀,可过程实在是有些折磨人。 他的属吏又不敢介入死亡,急的没办法,都只能干看着。 孔融隐约能听到张喜哀嚎之声,猜测此刻的张喜就是想饮剑,估计也疼痛难耐无法行动。 实在是没办法,孔融只能来找封锁馆舍的虎步军头目。 这人也听的难受,就说:“既然张公已死,某这就派人收敛仪容。” 睁着眼睛说瞎话,可孔融、张喜的属吏也都无法否定。 只能认同‘张喜吞金而死’这一结果,看着对方选出几个军士入内,不多时这几个人相互配合,缢死了张喜。 尸体完整,没有见血,生前没有遭受殴打、辱骂……唯一不好的就是吞金过程有些煎熬,相对来说,张喜已经比大多数公卿幸运。 没有死在战场上,也没有牵连家人。 孔融也入内与张喜遗容告别,见室内挣扎痕迹明显,十分的不体面。 就觉得返回雒都后,应该派遣人手,重新恢复可靠的毒药生产。 那种没有强烈气味,吞服后能迅速暴亡的毒药,本身就是一种昂贵的奢侈品。 对公卿们来说,从容体面、无痛苦的离去,本就是一种特权。 张喜死亡的消息很快就传到赵基这里,赵基反而没有什么成就感。 除掉张喜,只是避免汝颖之士快速掌控朝廷罢了。 张喜死了,赵温想必也会心寒不已。 有赵温当自己的代理人,很多事情也就好处理了。 这不是赵温乐意不乐意的事情,自己选择了赵温,赵温只会欣然接受。 从始至终,天子全程不参与,又有孔融全程参与进来,赵温这些活着的公卿恐怕也会失望不已。 不过都无所谓,就此分别后,以后能不能再见都是两说。 随着张喜谢罪辞官并自戕,赵基也开始与袁绍谈判上党停战事宜。 是时候该考验袁绍、淳于琼之间的友谊了。 赵基不仅要求淳于琼各将督兵协助张杨护送朝廷还于雒都,还要求袁绍将军中五百人督以上的家眷送到雒都。 手里没有了淳于琼的家属,淳于琼会不会继续忠诚于袁绍? 这显然是一个艰难的选择题,赵基不怕袁绍拒绝。 张喜已经死了,他反而乐意与袁绍继续对抗。 他对抗的时间越长,张燕那里抢的就多,这是个此消彼长的过程。 拖到公孙瓒南下,那时候就不是停战与否的问题了,而是怎么处理袁绍的遗产问题。 用张喜的命,给朝廷换来河北诸将的家眷,想必天子、公卿们会感谢自己的。 朝廷带着王师返回雒都,这才像朝廷该有的样子。 否则吕布去了听吕布的,曹操去了又听曹操的,这叫什么话? 反正要脱手了,赵基很乐于重新武装朝廷。 自己干过的事情,哪能让旁人再干? 就这样,张喜死的物超所值。 公卿们那点怨气很快就被压制下去,静静等待最终的谈判结果。 第245章 如此忠臣 - 虎贲郎 - 中更 壶关城,东门外。 袁绍使者、右将军幕府从事中郎徐勋快步下马,奔到囚笼前。 囚笼内贴心铺了一层厚厚的干草,高干睡卧草垫中,整个人蓬头垢面精神萎靡。 也没人照料,因此卫生状况很差。 围绕囚笼又是一圈木桩,悬挂一颗颗伪并州刺史部的州吏首级。 这些首级轻微旋转,不管怎么旋转,时刻都有头颅面朝高干。 高干无心饮食,囚笼外的麦饼、水罐就那么静静放着,濒临脱水的高干已快昏迷。 “元才兄?” 徐勋低声呼喝,高干只是眉梢动了动,还是不肯睁眼,不做回应。 徐勋见附近有卫士值守,就问:“何不遣人服侍元才兄用餐、治伤?” 卫士不语,给徐勋带路的西门俭跟上来,说:“徐从事若是有意,可与高干一同受刑。” 西门俭见徐勋怒目不语,就笑了笑,扭头看卫士:“开门,让他们进去伺候高干吃些食物。” “喏。” 两名卫士应下,分出一人去开门,也没上锁,就是用绳索绑住了门扇。 西门俭则督促徐勋,徐勋也顾不上与高干叙旧,只能跟着西门俭快速入城。 城内正组织一支运输队,一箱箱竹简、丝织物装车,向太原进发。 后续还有运输队,各种大型铜器也要一并运走。 愿意走的吏民,也都会进行编组,一起运输物资返回太原。 秋收结束,不照顾田地,也不割草的情况下,百姓空闲时间很多。 反应机敏的百姓,再割舍不下家乡,也会伴随亲友、乡党组团迁往太原。 目光稍稍放长远一些,以后双方围绕上党还会爆发战争。 不管是谁获得上党,都会进行苛刻统治,兵役、徭役以及粮食征收,能扰的上党各县不得安宁。 现在去河北已经来不及了,河内、河南尹更是一片白地,目前只能迁往太原。 徐勋勒马缓行,看着城内百姓做迁徙准备,忍不住问:“赵侍中欲迁上党士民?” “此言不妥。” 西门俭纠正对方,说:“壶关城中吏民多追随逆臣高干据城抗击天子之师,反状明显,罪无可赦。然赵侍中宽厚爱民,念及城中多有被胁迫者,这才减死罪,举城贬为奴隶。” 徐勋用一种无奈眼神看西门俭,西门俭继续说:“其他各县见王师而归顺,我军秋毫未犯。吏民有感赵侍中治军严明,故多有居家迁往太原者。” 也不理睬徐勋,西门俭自顾自,颇为感慨说:“这也是他们的好造化,以后还想来太原,可就难了。” “呵~!” 徐勋哂笑不已,也不跟西门俭做口舌之争。 城中原高干府邸,赵基翻阅高干贮存的各种书信,不乏熟人。 很多书信内容只是正常的往来问候,毕竟高干曾带人游历过太原、河东,当时就拉走了一些士人。 这些士人,也构成了高干的并州刺史部。 西门俭引着徐勋进入府邸,这座宅邸已经快被搬空,徐勋断定赵基无意在上党久留,心中把握大增。 沿着走廊行走,徐勋左右观察,还看到几个无甲武士搭成人梯,摘取布帐、垂幔的铜挂钩,这些布幔帐帘也被取下,折叠后打捆。 后院东阁前,整理一番仪容,扶稳左腰悬挂的佩剑,头戴红纱进贤冠跟随西门俭登上阁楼。 二楼,赵基穿灰白粗布短衣,外罩黑纱对襟无袖短衣,腰间扎一条躞蹀革带,身下是红布长裤,一双紫红两色漆皮履穿在脚上。 徐勋进来,也是最先看到赵基的一双脚,因为赵基斜身侧坐在矮榻之上,两腿交叠就搭在桌案边角一叠竹简上。 今日赵基才洗过热水澡,赤巾护额束发,蓬松头发随意从肩前两侧垂下。 靠头的矮榻边上是一个竹筐,赵基翻阅竹简、帛书时,见有意思的就丢入筐内收藏。 西门俭见怪不怪,拱手:“侍中,袁绍使者带到。” “右将军府内从事中郎徐勋拜见侍中、平阳赵侯。” 徐勋上前几步,俯身长拜,声音清朗。 作为袁绍目前主要的对外使者,徐勋身高八尺有余,仪表不俗。 “坐。” 赵基歪头瞥一眼,看完手里竹简后才坐正身子:“我的条件想必你也听了,如何?” 徐勋落座,跪姿板正:“移交各军五百人将以上家属一事不难,是移交给赵侯,还是朝廷?” “自然是朝廷,我是忠臣,顾虑朝廷安危,才有这样的提议,否则我要这些家属、人质做什么?” 赵基理直气壮,反问:“难道我要,就不会给?” “非也,赵侯小觑了我主器量。” 徐勋对着邺城方向拱拱手:“若是赵侯扣留各将家属,我主自然同意,技不如人,也没什么好怄气的。可若是移交诸将、军吏家属于朝廷……为诸将家眷安危着想,请恕我主不能答应。” 整个淳于琼增援集群也就三个营,七千余人。 壶关口、天井关、高都、潞县这四座关、城的守军,守城时能有八千到九千人;实际上真正隶属于袁绍的军队不足一千五百。 攻破壶关前,整个上党的河北军堪堪万人而已。 徐勋的提议让赵基来了兴趣,笑问:“那我要诸将家眷,袁本初可有其他要求?” “赵侯不是要做忠臣?” 徐勋板着脸反问:“何故如此询问?” “本侯只是好奇。” 赵基伸手拿起桌上一条空白竹简,轻松折断,看着断口处密集竹刺,又看看徐勋的脸:“难道使者以为本侯问的不对?” “不敢,赵侯若是如此问,那我主书信在此。” 徐勋取出一个锦囊,从中抽出一份帛书看了看内容,确认无误后抖开,折叠后递出。 西门俭上前接住,转递给赵基。 赵基拿起阅读,不出预料,袁绍不想转移淳于琼的家眷,也将人质范围局限在军司马以上十一家。 转移中高级军吏的家眷,保留主将淳于琼,中低级军吏的家眷。 若有变故,驱逐这些中高级军吏就能夺回兵权。 赵基也不在意,反正有吕布修理这支河北兵,这支军队大概率会一分为三,或一分为四,谁也别想独吞。 刘表的粮食供应不稳定,真正能让朝廷撑过这个冬季的只有袁绍。 因此这支军队,明年春季前就会遭遇断粮。 “既然本初公强硬要求,我也不好再做逼迫,此事就这样定下。” 赵基又问:“那么东郡之围何时能撤?” “回禀赵侯,我主已传令东武城各军,令若到而城未破,各军自会撤离。” 徐勋语气诚恳,用一种奇怪眼神打量赵基:“敢问赵侯,这便是救臧公之策?” “攻敌之必救,才能解东郡之围。” 赵基扭头看窗外景色:“我祖父再三要求我出兵救援,可从太原发兵前往东郡,过于遥远,路途险阻,变化难测。高干窃据上党,我又何必舍近而求远?” 这个功劳必须认下来,不能丢。 他也听明白了徐勋的言下之意,这段时间袁绍会命令围攻东武城的各军发动试探性强攻,能一鼓下城,就算臧洪倒霉,反正袁绍已经传令撤军了,只是很遗憾,信使跑慢了。 可现在东郡围攻臧洪的军队,不见得能坚决贯彻袁绍的命令。 这种命令操作不好,是会死全家的。 若是破城无能,最多也就是丢官、降职。 各方突然大混战,东郡这里的袁军肯定也不乐意将事情做绝。 也是一样的道理,如果赵基命令虎步军去围攻弘农杨氏,大概率也会围而不攻,尽可能等待变数发生。 随即,赵基开始向袁绍书写停战文书,盖上自己的私印后,就递给徐勋:“上党这里,会交由朝廷委派郡守,若无意外,我会以张杨麾下的薛洪暂任。诸将人质抵达,我就从上党撤军。只是你也要跟袁本初说明白,如今只是上党停战,今后河北兵马不犯上党,我也不会出兵于此,我期待与他会猎于真定,而非上党。” “明白。” 第246章 将战真定 - 虎贲郎 - 中更 真定县城,张燕刚结束一场内部会议。 各军头目散去后,张燕一个人坐在地图前怔怔望着。 军中内外已有流言滋生,说是袁氏与赵氏停战,他们被赵氏所卖。 所以各军头目急切要求退兵,哪怕丢失一些战利品,外围势力也是可以接受的。 当年常山之战,已经打的黑山军各部有了心理阴影。 现在也是一样,率先抵达真定的人已多多少少抢到了一些东西。 如果能打顺风仗,这些人不介意留在前线与袁军对峙。 可若是赵基与袁绍和谈,那留在真定就危险了。 等袁绍主力围上来,那想要全身而退可就难了。 毕竟……已经多多少少抢到了一些东西,可以算是不虚此行。 这与张燕的规划存在很大差距,张燕也清楚,是无法一口气歼灭袁氏的,怎么也要重创或拖住袁氏主力,给公孙瓒制造机会。 相对来说,公孙瓒更注重的是地区服从,不在乎那些土地归谁。 而袁绍这里考虑的就要多了,驱逐韩馥,诛杀冀州冠姓、郡望、豪强,基本上重创了冀州的帝室派。 剪灭那么多豪族,袁绍获取了军资、人力,追随、支持他的豪族获取了更多的生产资料。 所以袁绍、占据冀州统治地位的豪强们普遍获益,是不可能放任黑山军返回家乡的。 哪怕现在人均土地明显富足,可几代人繁衍之后,再多的土地也不够用。 宁肯自己的子孙争夺土地打生打死,也不能让他们团结起来与外人争杀。 内斗再狠,最终的胜利者依旧是自家后人;若是容留外人,稍有不慎,就有宗族覆灭的风险。 这种关系百年、千年的长远大事上,冀州人表现出了极端的团结。 黑山军中目光长远的头目自然也不愿为了生存苟且于当下,否则子孙世世代代困居深山之中,以后几乎不可能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连读书、出仕的机会都没有,生产力不足,饿肚子是常态,娶不上媳妇灭种也是大概率的事情。 甚至顽强生存,河北大姓缺健奴时会来山里捕奴,把你抓走了,那就生不如死;郡县缺兵,也会来山里哄骗、强抓。 总之,只有败者才会困居山野之中,被动等待消亡。 可惜的是,人群之中拥有远谋的永远都是少数。 张燕很是无奈,当真定这里的黑山军开始撤离,那外围扫荡的黑山军也将争先恐后后撤。 那么各种中立、缴纳过粮食的豪强也将闻风而动,配合袁军追击、掩杀黑山军各部。 就像当年常山一战一样,只是稍稍失利,就全军大溃,被袁军、豪强联军衔尾追杀。 “大渠帅,赵侯使者来了。” 听到声音,张燕猛地起身,快步出门就见赵范也疾步而来。 赵范也听说了黑山军发生的事情,真不敢耽误,见到张燕立刻将手书取出:“将军,赵侍中回书在此。” 张燕迫不及待接过阅读,皱着眉头:“天子要返回雒都?” “是,兖豫之间陈王、吕蒙侯联军征讨贼臣曹操,天子将要率王师与河内张将军前往助战。” 赵范快速说:“天子已赐下旌节、车驾于赵侍中,赵侍中不日将奉旌节、车驾率军北上,来此助战。” 张燕依旧皱着眉头,不是他们多么喜爱天子。 而是天子抵达常山的话,能立刻让中立的豪强一波波反戈、起兵讨伐袁绍,袁绍将要失去外围支持的力量,袁军也将不稳。 正是因为天子亲征,才让黑山军各部争先恐后下山参战。 同时天子能宰割天下,击败袁氏后,赦免黑山军各部的罪行,他们自然能返乡夺取自己的祖地,还能反向兼并! 张燕看着赵基的手书,上面赵基承诺将率三千劲骑北上助战……张燕也不清楚这三千劲骑有多劲,只觉得前景有些悲观。 也逐渐收敛表情,起码赵基出兵助战的消息,能稳定黑山军各部的士气,不至于总崩。 “现在形势危急,天使也能察觉。某这就手书一份,还请立刻上呈赵侍中,请速发援军。” 张燕展臂邀请,赵范跟随张燕入屋舍,张燕捉笔向赵基写信。 不能一战击溃袁氏,那带着这次劫掠的战利品安全撤离,来年再战就是。 再说了,临近冬季时,就到了公孙瓒发威的时候了。 到那个时候,山里各部肯定有乏粮、绝粮快要饿死的人,到时候组织一支敢死之军出山助战、求食,总能削弱袁氏。 赵范不敢耽误,立刻将这份信交给使骑,快速发往上党。 他则来到真定城郊的军营,来这里寻找赵云。 起兵讨袁的常山、中山豪强、豪杰中,豪强自成一股,组成联军,首领受封都尉之职。 而赵云算不得豪强,与其他性质类似的武装也组成联军,被赵基拜为常山国中尉。 郡国中尉,如似郡尉;侯国中尉,如似县尉。 因此赵云所督,正在训练的这支军队的番号就是常山国兵。 不同于常山都尉、中山都尉这些豪强联军,这些豪强根本没有迁徙家眷去太原的心思。 哪怕形势不利,他们转身投降袁绍,大概率也能保存家业、家眷,不过要缴纳人质,正式编入袁军体系。 所以这两支都尉兵有退路,不肯迁徙家眷,受制于赵基。 赵云这里是小地主、普通民户、小寒门为主,他们根本没有与袁绍谈判的资格、余地。 针对赵云这种小寒门反抗势力,此前冀州也不缺这样反抗袁绍的武装,这种武装被袁绍一概称之为贼,连谈判的兴趣都没有,以打压、消灭、消化为主。 没有退路的情况下,常山国兵的家眷早已开始迁徙,为了保护迁徙队伍,赵云这里反复精简,最终只留下骑士二百,步卒九百,总共不到一千二百人。 人员精简也有好处,留下的都是壮士,各种杂乱的器械汇总后再择优分配,使得赵云这支千人国兵格外精锐。 自黄巾之乱以来,这一代的青年、壮年都在战争中度过,几乎不需要搞什么新兵训练。 完整军队建制,就能拉上战场使用。 赵基对赵云很是慷慨,起手就是正经的朝廷所授两千石郡国中尉。 此前跟随公孙瓒时,公孙瓒就没怎么把赵云当过人,只当是冀州众多投机者中的一员。 后来公孙瓒将赵云借给刘备,协助刘备统御骑士,刘备也不过是残缺平原国相。 还是那种十分残缺的平原国相,平原国被袁谭、田楷分别占据,刘备陪属于田楷,能治理的就一个县罢了,对其他各县缺乏控制力。 后来田楷败亡,刘备势力稍稍壮大,也只是分置左右别部,以关羽、张飞各为别部司马。 就刘备那个穷酸样,被袁绍截断与幽州的联系后,又能养几个骑兵? 所以赵云这位主骑,实际已经没有像样的骑兵队供他节制,主要负责的反而是刘备的宿卫。 再后来赵云返乡治丧,刘备带着两千人去救援孔融,将孔融从黄巾军手里救了出来。 紧接着曹操屠徐州,陶谦遣使求援。 孔融无兵助战,刘备只能带着新降的千余黄巾军,与两千旧部,对外号称三千,就急冲冲救援徐州去了。 刘备不喜欢挖坟,也不会抄掠大姓豪强,没有横财的情况下,刘备本部兵力发展的很慢。 相对来说,赵云并不抗拒赵基的任命,起码这是朝廷的认可的两千石职务。 起码赵基也没有什么恶行,打仗更是沉稳异常,很符合赵云的心思。 作为一个优秀的斗将,赵云更喜欢稳扎稳打。 赵范入营,赵云闻讯也快步来迎,隔着十几步赵云就拱手:“天使。” “子龙不必多礼,赵侍中军令来矣。” 赵范取出帛书上前递出,神情喜悦:“赵侍中已发五百精骑北上,将隶属于子龙麾下!” 第247章 分道扬镳 - 虎贲郎 - 中更 为了节约马力,赵云得到扩编消息后的第三天,这支精骑才抵达真定。 一人三马,配置豪华。 这支精骑的抵达,原本动摇的黑山军各部立刻稳定下来。 穷尽这些黑山军的家底,倒是也能凑出一些骑马的步兵。 可若是专业的骑士,能凑出三百骑就是极限。 而赵基派来充实赵云的这五百骑士,都是并州老兵精心训练的,也是这些老兵的子弟兵,是塞外四郡移民之后。 此前隶属于徐晃,随着徐晃结束军事行动,也就将配属的三千郡北骑士还给了赵基。 赵基重新补充马匹后,这支精骑便为前锋,率先出发了。 按着赵云的理解,以及常识来说,会有一名别部司马或军司马节制这五百骑,负责这五百骑的实际指挥、训练。 结果这五百骑抵达赵云军营时,只有五个百骑队,并无中层军吏。 赵云这里心情复杂,也不敢失礼,立刻书写一道感谢书状,并向赵基询问具体的指示。 而此刻的赵基,正与徐晃结伴送天子、朝廷百官南下。 他们勒马于羊头山,这里是上党两块盆地的地理分界线。 出于礼貌,赵基下马,对着远去的天子车驾长拜。 刘协站在车上,扭身看着后方道路旁的赵基。 天子车驾后面跟着旗车、鼓车,旗帜如林,遮蔽了刘协的视线。 道路拐弯后,刘协恋恋不舍收回目光。 公卿们各乘车驾,跟在鼓车队伍之后,也都是用奇怪心情驻望赵基所在。 那里赵基已经站直了腰背,赵基身后是一队队牵马伫立的骑士,多数是紫袍义从。 杨琦心有不甘,虽然与赵基脱离后,他们立刻就能控制朝廷大权,可威慑力大减。 与赵基相互依附的这段时间,固然赵基的实力上涨迅猛,可朝廷恢复的也是很快。 明明还可以从赵基这里汲取更多的力量,赵基也能借助朝廷大义摄取更多。 可赵基还是忍住了,果断与朝廷做了切割。 但也留下了人质,皇后等人现在就在平阳,还有受孕的董贵妃。 如果未来朝廷这里翻脸无情,赵基也有一定反制手段。 总之,杨琦遗憾不已;感觉再有几个月,就能牢牢将赵基绑在朝廷的战车上。 暂时听赵基的命令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情,随着朝廷公卿衙署重建、恢复,赵基表现的越好,得罪的人就越多,以后自然可以轻易从赵基这里拿回天子丢失的权柄。 公卿们或许表现的无能,但历经沉浮,很多事情都能看透,难的是去改革、执行。 孔融也是感到惋惜不已,明明已经有重创贼臣袁绍的机会。 只要天子旌旗出现在河北,袁绍不死也要残疾。 结果还是因为相互不信任,就这样分兵了。 赵基看着公卿车队消失在驰道拐角处,就扭头看徐晃:“公明兄,你说朝廷诸公返回雒阳后,能支撑多久?” 徐晃不假思索:“不知,我只知道朝廷归位后,会遣使河东索要钱帛谷物。马匹军械之类,也会一并索要。” “公明说话难听了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朝廷来拿我河东之物,是看得起我河东士民,这是‘征用’,怎么能说是索求、讨要?” 赵基调侃着,扭头看徐晃侧脸:“我等了天子大半个月时间,本以为他会伺机与我畅谈一番。结果不是钓鱼就是射箭、骑马,聊什么都是浅尝即止,如隔靴搔痒。说到底,比之忠义蒙侯,他还是不信我这个平阳侯。” 徐晃只是这样听着,或许每次天子召见赵基,都是一次努力的尝试,可两个人各自都有顾虑,聊的并不投机,这才没能敞开心扉讨论天下形势。 这一切与他徐晃没什么关系,就算跟着去了朝廷,那些公卿也不会正眼看他。 明明有求于他,还要故作姿态,矜持高傲,等着自己去求公卿能赏赐一个为国卖命的机会。 徐晃转而就说:“侍中,我观朝廷似有遣能吏、名士接管上党之意。” “他们想要就给他们吧,薛洪也坐不稳,明年我们要沉心耕耘恢复生产,我没兴趣跟袁绍交战。” 赵基语气淡薄:“既然都擅长争杀,我们又何必去阻止?让他们放开手脚去杀,我们保境安民,生养孩子。关陇河朔能算四州之地,如今在籍人口不足三百万,亡族灭种之祸迫在眉睫,不可不察。” 徐晃闻言敛容,低声感慨:“非用强法不可。” “不管用什么法,我要将他们糅合混一。” 赵基回答时,见路途上是河北兵队列,领队的是韩猛。 韩猛勒马出列,上前靠近一跃下马,对赵基拱手:“卑将家眷老小,就托付侍中了。” “将军安心,期满一年,将军率军返回河北时,我自会放回将军家眷。” 赵基笑着回答,又展臂示意,这让有心攀谈的韩猛只能放弃,再次郑重拱手后,上马离去。 韩猛这营河北兵步行而过,很快又是淳于琼。 淳于琼资历深厚,根本没把暴发户、年轻的赵基当回事。 这场仗,对淳于琼来说就不算打输。 依次纵马经过时,歪头向右瞥视一眼赵基,还不屑冷哼一声,大有激怒赵基之意。 徐晃还有些担心,结果赵基只是平静目送淳于琼所领百余骑经过。 骑队带起更多的扬尘,赵基捏起罩袍遮住面庞,等烟尘消散后才说:“不明实务之徒,我希望袁绍麾下多一些淳于琼这样的宿将老人。” 淳于琼所领一营三千人经过后,后面是押解辎重的张郃一营兵马。 其中多有张郃的族兵、部曲,张郃资历很深,弱冠之际从戎,参与平黄巾之战,后来又是抵御张举张纯之乱。 群雄讨董之际,张郃也是冀州牧韩馥麾下相对重要的领军校尉,稍弱于客将鞠义。 后来韩馥让冀州于袁绍,韩馥征辟的州吏接连死谏,事后也都受到了袁绍的清洗。 张郃此前地位不是很高,因此躲过一劫;又因多少有些地位,也就不怎么受用。 比起提拔人才,维持河北稳定更重要。 好好将张郃磨炼、沉淀一番,磨去了怨气,再用的时候会趁手很多。 所以袁绍也不着急,比起需要团结的大族郡望与名士来说,张郃这点事情实属微末。 张郃督率辎重营经过时,也是扭头去看赵基,很想出列来道别。 可张郃还是忍住了,他能活到现在,就在于识时务。 家人的待遇很重要,可他自己的命也重要。 不说随驾的河北各军,仅仅是张氏族兵,就能将他盯死。 他张郃的家眷被送到了赵基手里,可张氏族兵的庞大家眷还都留在河北。 赵基目送张郃所督辎重队通行后,最后面就是压阵的张杨。 他督率步骑两千余人,此刻脱队而来,驱马上前。 赵基也驱马上前,两人相互打量对方,赵基就说:“真定这里不会拖延太久,尽量声援吕蒙侯,不要急于决战。九月之际,我就会督率大队骑士南下。” 张杨虽然势力膨胀了许多,可他也不想跟曹操打决战。 曹操这里不好糊弄,他若战败,以曹操的一贯作风,大概率就要城破死全家。 张杨神情镇定,笑着应下,也说:“侍中若能如约送去两千匹马,吕蒙侯之女便是侍中的了。” 赵基笑了笑:“张将军说笑了,我这不过是为国家分忧。” 感觉改封吕温侯为吕蒙侯实在是有些过分,萌侯哪有温侯好听? 以后介绍侧室时,蒙侯之女,与温侯之女,显然是两种格调。 张杨也只是跟着发笑,就对赵基、徐晃拱手:“那本将告辞了,明年六月,再来太原叨扰侍中!” “到时扫榻相迎!” 赵基拱手,目送张杨驱马返回行军大队,才感慨说:“那群杂碎总算是走了,咱们也能去做点正事了。” 徐晃不知该怎么接话,问:“侍中觉得列位公卿就如此不堪?” “何止是不堪?就连他们教育出来的天子也是机敏有余,缺乏担当。” 赵基握马鞭指了指自己鼻梁:“天子若拉着我拜皇天后土,彼此结为血誓兄弟。于情于理,我也会亲自率兵护送天子上雒。那些公卿中有名无实的败类,我也会帮他清理一番。” 徐晃认真想了想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就说:“侍中说笑了,唯名与器不可假手于人,公卿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说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国家危难动荡,他连礼节下士、逢场作戏都做不到,还指望我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基抬头看蔚蓝天穹:“现在就很好,我们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第248章 突袭之策 - 虎贲郎 - 中更 留徐晃守屯留后,赵基督率三千余骑士北上。 这支骑士汉胡并杂,按着赵基计划,这支骑士只在真定一带参战。 打完真定这里的战斗后,就要撤回太原。 为了尽可能保存士兵、马匹的体力,赵基正常行军,每日就行四五十里。 太行山东的袁军主力,也开始向常山国汇聚,同样是有序行军。 决战地只能在真定,走的再急也没意义。 黑山军各部以滹沱河为界,挖壕沟建设鹿角、栅栏,围绕真定城建造了一圈相对坚固的防御圈。 “报~!” 斥候引着张燕使骑轻驰而来,赵基已在午后宿营,营地是徐晃行军时分兵建设好的。 勉强可以宿夜,省去了赵基重新扎营的功夫。 营地内也存着前段时间运来的粮草,马匹有更多的时间休养体力。 甚至军士烹煮饭菜时,还有多余的时间烹煮马料,给马儿喂熟食。 河东、太原的武装政权也非赵基一人独有,参与其中的吏士都有类似的股份。 因此战利品才能最大化归公分配,行军时军队也能得到最好的补给。 不存在粮官中饱私囊,以次充好的余地。 滋生贪腐需要时间,军队又是直接管理自身后勤,目前没有独立的后勤系统。 这种军事集体优先的分配制度下,很多管事的军吏自然会发挥主人翁意识。 赵基这里也省心很多,自离开屯留后,都是四更开拔,用整个上午行军;午间天气燥热时就能来到新营地,全军休整即可。 整体士气昂扬,颇有些急切之状。 见斥候引着张燕使者抵达,许多吏士围过来。 赵基原本在练习左右射术,将弓抛给韩述,就来见张燕使者:“又有何事?” 这段时间里,张燕几波使者来回折返跑,也在这里落了个脸熟。 使者递出帛书:“启禀赵侯,袁绍调幽州突骑南下助战,常山有流言生出,说是袁绍与公孙瓒议和。袁绍得冀州,公孙瓒得幽州。” 使者神情焦虑,显然比较认同这个流言。 魏兴、常茂闻言扭头看赵基:“侍中?” “不急。袁绍杀了公孙瓒那么多部属、党羽,公孙瓒又是性情中人,岂会轻易与袁绍议和?” 赵基拿过帛书抖开阅读,转手传给身边人:“都看看,在我看来这是袁氏攻心之计,以流言压制张将军所部士气,也想逼迫我加速行军。越是如此,我军越要镇定。” 韩述认字少,常茂认字更少,两个人识趣站到西门俭两侧,西门俭低声诵读,魏兴则探头自己默读,默读可比诵读快。 魏兴率先看完,等常茂几个人读完后,才开口:“张将军说袁熙所督兵马不下五千?” 其他几个人也是神情严肃,可以看不起以步兵为主的河北各军,这次袁绍调袁熙南下,所督以幽州汉胡骑士为主……作为三大边军之一,理应警惕、郑重对待袁熙所部。 赵基思索片刻,说:“袁熙所部不会超过三千骑,蹋顿等乌桓诸王虽与袁绍结亲,但公孙瓒复起,最先威胁三郡乌桓。他们与公孙瓒水火不容,停战尚且艰难,又怎么可能相争之际分兵追随袁熙南下?” 赵基扭头看张燕使者:“还请劝慰张将军,请他不要忧虑,再有三日,我军就能出井陉口,与他合军一处。” “喏。” 张燕使者也自知无法劝服赵基,很快拿了赵基的回书,换了一匹马,跟随另一批斥候队返回。 天色渐暗,赵基用餐后坐在升起的营火前,不由感到有些孤独。 不是想女人,而是有些怀念贾逵、裴秀,这两个人在身边,还能一起商议军事。 留他们分别负责平阳、晋阳的军政事务,虽然能让他安心在外征战,可魏兴这些人实在不是能议论军事的。 临战之际,布置战术时,这些人还能发表一些有用的意见。 若是以军情信息来判断数百里外的战局,他们这些人就缺乏经验,也缺乏可供参考的信息。 裴秀、贾逵再不济,也熟知各种战例,可以参照过去的战例,来分析眼前的形势。 简单来说,裴秀、贾逵有自己的数据库。 魏兴、西门俭这些人作战经验不够,读书也少,没有建立自己的数据库。 只有把他们带到战场上,这些人才能根据眼前探查到的山川地形、敌兵信息做出判断。 他们还需要成长。 赵基要做的就是尽可能保住他们的命,让他们可以成长起来。 营火噼啪作响,赵基拿起张燕、赵云送来的几份军情帛书,抓燃烧的木枝在地上勾画真定附近的地形图。 今日军情变化就是袁熙从范阳撤离南下,进入中山国无极县驻屯。 无极县位于中山国东南角,与真定之间隔着滹沱河、滋水,两条水作为屏障,张燕无法以轻兵袭扰,袁熙同样也无法袭击张燕,双方只能干瞪眼。 入秋夜里略显清寒,赵基抬头看着漫天璀璨星辰:“不能耽误啊。” 陪他一起守夜的常茂听闻,兴奋询问:“侍中,可是要轻兵突袭?” “有这个想法,明日就进入井陉道了,我们多走五十里路。” 赵基回到营火边上,对常茂说:“我就怕秋季大雨,到时候山洪泛滥,我军反受其害。现在营中一人三马,除去战马外,其他马匹轮流骑乘,自可疾驰赶路。我们平日节省马力,当儿子养,图的不正是三日疾行六百里?” 自屯留出发已有五日,才行军三百里,明日行军百里才能抵达上艾。 过上艾后就是井陉、真定,从上艾到袁熙所在的无极也就大约二百五十里路。 也就是说,疾行三百五十里路,就能奇袭袁熙。 赶在袁绍主力大军抵达前,打掉或重创袁熙所部的幽州突骑,不仅能拔掉侧翼威胁,还能打击袁绍全军士气。 这样后续撤军时,袁军也不敢深入追击。 所以明天白日行军百里,夜里再走五十里;后日入夜抵达真定,全军休整……休整个毛线,汇合赵云,张燕所部剽捷精锐直突袁熙! 那么多的骑兵,无极又不是什么大县、名城,袁熙就算躲在城里,骑兵呢? 三千突骑,算上备用马,最少五千多匹马,这么大的消耗,城内怎么养! 袁熙的脑袋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麾下的突骑。 不管这些突骑是汉豪强,还是诸胡首领带来的,毫无疑问,这些汉胡豪帅都是袁氏的羽翼。 重创他们,不仅废掉了袁氏对幽州的触角,更切断了袁氏后续补充、扩建骑军的渠道。 公孙瓒反应再慢,也会压制、打击袁氏购置战马。 袁绍没有马,袁军变成小短腿,那很多事情就不需要操心了。 河北汉豪强不缺马,那么多的庄园,需要很多牛马协助耕种。 可汉豪强的马,又怎么会轻易消耗? 尤其是战场之上,袁绍中军不打出优势,名为袁军,实为豪强部曲、私军的各支袁军又怎么会蜂拥而进? 特别是追击时,袁绍自己的骑兵不冲在前面,你难道指望各家的骑兵先冲? 赵基做出决断,常茂激动不已,忍不住又说:“侍中,营中士马体力充沛,何不乘夜进兵?” “已经休息,不必再打扰吏士。我宁肯跑死三千匹马,也不想打搅他们此刻的清梦。” 赵基将地上勾画的地图用脚抹去,收好几份帛书:“好好休息。” 本想开口打趣给常茂抢个妻子,但又感觉临战之际开这样的玩笑不吉利。 等这一系列战斗打完,成功遏制袁曹集团后,军队撤回太原,就要开始分配妻子了。 自己以身作则,下面吏士出征之际也憋的很是难受。 然后整个冬天,就专心闭门造孩。 要顺应时节而动,冬季就很适合进行人力资源再生产。 只要废掉袁绍、曹操的购马渠道,他们失去战略突袭、打击能力后,就能很好拖住公孙瓒或其他势力,今后战争主动权就握在己方手里了。 第249章 会师真定 - 虎贲郎 - 中更 井陉口内,抱犊寨。 守将张南如往常一样,坐在寨内土堡上空吹风,思考人生。 寨堡地形险固,除非他失手摔下去,否则不可能有什么敌军暗箭能伤他。 “都尉,快看!” 一名军吏站在更高的烽燧上对他招手,指着西南方向跳脚,神情惊骇。 张南小心翼翼起身,转身钻进矮洞,顺着木梯爬到另一座烽燧。 眯眼去看西南方向,就见一队队的紫袍、赤袍骑士轻装而行,骑士很多,马匹更多。 甚至一眼望不见尽头,山道之上绯紫两色的骑士鱼贯而行,甚至队形早已混乱。 偶尔还有脱队到路边,换乘马匹的。 张南目力极好,甚至还看到有的紫袍骑士骑术精湛,也不下马,就在马背上挪动,换乘新马。 军正官闻讯也爬上烽燧,抬手遮在眉眶,仔细观察:“都尉,此必并州精骑也!我军斥候与他们交过手,绛色军服是并州良家子,紫色乃匈奴义从。” 张南沉容眺望:“点燃狼烟。” 不管能不能把重要警讯传过去,他能做的就是点燃这里的狼烟。 抱犊寨内两团狼烟一南一北缓缓升起。 赵基经过时,也只是随意打量一眼,见山势陡峭崎岖,就没了兴趣。 如果时间充裕,他倒是可以带一伙精锐弓弩手来跟守军比拼射术,但现在没空。 除了三百余披甲骑士在前开路外,其他骑士统统轻装,盔甲战具与粮食分别负重在走马、挽马身上。 行军主要骑乘走马,挽马负重,或用马车运输铠甲。 而精贵的战马……恨不得装车运输,怎么舍得给战马负重? 每走二三十里全军休息时,马匹都会跟着进食草料、精料,还会检查战马的裹蹄皮革、草鞋,若是磨穿了,还要立刻更换。 只有跟随大股骑军行动,赵基才感受到马蹄铁的重要性。 他勒马抱犊寨附近一处缓坡上,观望行军队列时,不由感慨说:“还是太穷了,以后步兵一队配备二十台车,骑士一队配备三十台车。” 魏兴披甲勒马立在他身侧,询问:“侍中是说骑士应该乘车赶路?” “嗯,你是觉得自己背着一个女人走路轻松,还是跑路轻松?” 赵基笑着反问,扭头看魏兴,魏兴咧嘴一笑:“肯定是走路轻松,若是真轻松,就该骑在女人背上。” “一样的道理,你是背着她轻松,还是把她装在车里推着走轻松?” 赵基这一问,让魏兴沉默下来,随即恍然大悟:“诶呀!还是侍中聪慧!现在一队骑士配马三百,携带粮秣也就三日支用。若是配备车辆运输,别说三十台车,就是五十台车,百匹马足以拉载,军资器械运输的多,粮秣也能有半月支用!” 最关键的是,可以节省马匹! 这么多的车辆,连扎营的时间都给省掉了。 只需要增加五十台战车,一个骑士百人队就能缩减三分之一的马匹。 车辆也就有个制造成本,平时放着不用,又不会消耗粮草,也不会生病。 就算损坏,也能有随军工匠进行修缮。 而马匹时时刻刻都在损耗,行军时稍稍没留神,就有累死的马,拐腿的马。 骑兵这里节约的马匹分给步兵,步兵配备足够的辎重车,省去扎营的时间,那么每日行军距离都能增加。 若是精锐步兵,改编为车兵,那么就能以披甲状态乘车赶路……这样的军队,根本不怕什么伏击! 魏兴瞬间算明白车辆带来的优势后,就激动不已,车兵才能克骑兵。 太原这里诛灭大姓宗贼,掌握了太多的工匠,要造车的话,并不难。 只是魏兴还不清楚,赵基想造更大的车。 少年的时候玩过帝国时代,里面好像德国有一种车兵,是很大的战车,几乎已经遗忘这种战车的用途。 但只要克服底盘技术,造出车厢宽大的战车,那么以后己方的重装步兵就能横行天下! 赵基观察各处,目光转向东面。 就见那里与道路并行的微水转而向北,麾下骑士鱼贯而行,马匹践踏宽阔、低浅的水面,向着井陉口而去。 微水在这里转向,穿过群山,汇入北面中山国的中山湖。 越来越多的骑士涌出井陉口,环绕真定城扎营的黑山军各部纷纷攀登在壁垒处,观望天子之师。 虽然他们之前是反贼,可很多人并不是真心造反。 对于天子,他们有本能的崇敬与敬畏。 三百余披甲骑士之后,就跟着六匹马拉载的天子车驾……车驾自然是空的。 赵范来路边等候,见到赵基战旗出现,立刻就喜滋滋迎上去:“侍中。” “我这就去赵中尉营中休养吏士,你立刻去请张将军来赵中尉营中议事。” “喏!” 赵基无心与赵范叙旧,驱马而进,带着行军疲倦的骑士在斥候指引下,直奔城南河边扎营的赵云营垒。 营垒不足用,很多骑士下马后顾不上收拢马匹,就快速入营找地方睡觉。 营中骑士也出动,协助收容马匹,将马匹分类。 “末将常山中尉赵云拜见侍中、平阳赵侯!” 赵云引着几十名军吏来到营门外,他昂首阔步立在前排,一身鎏银铁札甲,身体很宽,仿佛一堵墙一样,四四方方国字脸,略带一些双下巴。 使得赵云面目五官趋于柔和,少了凶悍之气。 而赵基依旧是羽饰笠盔、文武袖,只是骑马行军时双层纱巾蒙面防尘。 赵云这些常山国军吏也在观察赵基,赵基抬手摘下面巾,顿时就让一些抬头观察的军吏愣在了那里。 “免礼,入营议事。” 赵基如今骑术精湛,甚至不需要踹马、出声,只是挺胯怼了怼马鞍,座下月里黑就识趣迈步,朝营内走去。 自从赵基麾下骑兵越来越多后,月里黑似乎也发现自己地位独特、很高,反而没有了之前的坏脾气,格外配合赵基。 尤其是匈奴单于、左贤王、右贤王、屠各匈奴名王陆续遣使向赵基赠送名马后,月里黑更是珍惜每一次能出场的机会。 它也很享受率领千马、万马奔腾的感觉,赵基骑着它登高检阅军容时,月里黑也仿佛在检阅马匹。 比之过去,它虽然对内异常恭顺,但对外时更为神气。 跟随赵基而来的军吏下马,牵马鱼贯而行,只是经过赵云时也都拱手自我介绍,赵云也都回礼示好。 军营内,自有先一步抵达的吏士准备清水,赵基洗了洗脸上尘土后,就进入营房,端坐上首。 不多时,赵云、魏兴等人进入大帐,百人督一级没资格入内,都站在大帐外旁听。 常山国兵里的百人督还都板板正正站立,跟随赵基而来的军吏疲倦异常,随便落座,还有找到舒适趋于躺下就睡的。 “赵中尉,袁绍各军如何?” “袁绍大军已过高邑,今日还有败退回来的黑山军,说是在元氏、高邑之间被袁绍前锋颜良击溃。因此末将断定,袁绍中军此刻已过高邑,今夜就宿营元氏。” 元氏在真定南边七十里处,中间也隔着两条明显的河流。 赵基铺开地图,抬手比划:“这么说,明日开始袁绍全军临战状态,结营而进,最快两天时间,就能与我军隔河对峙?” “不需要两日,明日晚间就能抵达河水对面。” 赵云补充说:“此前袁绍以骑都尉沮授为都督,督文丑、高览、进驻耿乡,约有万余人马。” 赵基观摩地图:“耿乡就在北岸,居此下游二十五里?” “正是。文丑凶猛,又有牵招督率千余乌桓散骑助战,张将军不得不放弃耿乡,遂为沮授占据。有沮授偏军在侧,明日袁绍大军自可抵近,依托耿乡,从容扎营。” “我先要看看文丑有多猛。” 赵基这才摘下头盔,说:“赵中尉快安排饭食,饱餐之后,你随我与张将军一起去耿乡看看河北军容如何。” “喏!” 赵云高声应答,赵基与陆续抵达晋军吏士给他的感觉还行,起码没有一来就嚷嚷询问附近可有歌舞伎之类。 肯花钱找歌舞伎,已经是有道德的军队了。 第250章 牵招挡路 - 虎贲郎 - 中更 “那便是赵侍中?” 张燕引着百余骑抵达,他下马步行入营,看见一名穿锦袍的青年正跪坐在地书写什么,背后不远处伫立‘虎贲中郎将’战旗。 “那是随军功曹弘农张瓒。” 赵范解释一声,展臂邀请,引着张燕来到大帐处。 大帐外聚集的军吏已经散去,大帐内赵基抓着麦饼大口咀嚼,面前是煎烤的马肉片。 煎烤肉片,是最快的熟食烹饪方式。 十几个人放开肚皮吃,听闻张燕到来,赵基也起身相迎,与张燕坐在上首。 张燕有些不适应,他可以接受赵基的年轻力壮,却有些无法接受赵基异常的英武,有一种让他不喜欢的天命感。 不是说讨厌赵基,而是不喜欢相由心生,英才天授那一套说辞。 好的女人被豪右霸占网罗,层层进献给更高的门第。 就连好看的男人也会被豪右吸纳……所以秦汉以来,基本上可以通过男女相貌来判断对方的出身。 民间底层有相貌卓越的,也会被理解为贵人遗种。 当然了,也有一些衣冠门第发展几代人,依旧无法改良相貌。 这样的家族掌握足够的影响力,更受歧视,家族团结,反而能反向拉低周围豪族的颜值。 秦末之乱,新莽之乱都过于短暂,所以优秀姿貌这种资源极端集中。 这是后天学习也无法改良的宝贵天赋,底层稍稍出现,就会被豪族吸纳,第二代足够优秀又能向上流动。 除了几代人就爆发的那种家族外,五代以上的衣冠郡望基本上已经完成了颜值改良。 正是后来反复的天下大乱,才让优秀相貌基因大范围扩散起来。 而这秦汉之际,相貌……就是另类的身份证。 基本上初次见面,就能判断对方的血统……当准确率超过一半时,自然就成了固有的认知。 长得帅的人逃亡……被民间收留,本身就是一种合作。 现在的张燕正值壮年,相貌孔武有力,但也敛容拱手:“今袁氏三面布兵,袁绍亲率五万大军北上,各军不安,不知侍中援兵多少?” “张将军难道不知,赵某从来不打顺风仗。” 赵基抓着短匕削切烤肉片:“我先要去看看耿乡袁军气象,再做决定。不过有我来殿后,张将军各部自能从容退兵。” 闻言,张燕不甘心:“难道今年就这样轻易撤离?” “公孙瓒正砥砺爪牙,今与袁氏相争到力竭时,公孙瓒南下,将会如何?” 赵基反问:“张将军难道觉得河北大族会殊死抵抗公孙瓒?” 张燕沉默,他自然清楚河北大姓的底蕴,为了延续,自然会灵活舍弃袁绍,拥戴公孙瓒。 而条件,大概就是联军驱逐黑山各部,不准他们返乡。 见张燕不语,赵基切割麦饼,夹起切碎的马肉就往嘴里送,痛快咀嚼,不时端起酒碗小饮一口。 也有军吏给张燕端来同样的饭餐,张燕就问:“侍中要与耿乡袁军交手?” 赵基吞咽后,才说:“去都去了,怎么也要打一场。我率二百余骑,张将军也率一二百骑,合成五百骑。我要看看,那个牵招敢不敢出营与我交锋。” 张燕这里不缺骑兵,山谷之中本就适合养马,还有上谷、代郡、雁门的匈奴、鲜卑、乌桓杂部出兵助战,目前有三千多诸胡仆从骑士。 这些仆从骑士打不了硬仗,来这里是打顺风仗的,跑的时候比谁都快。 餐后,各自整备锐骑。 赵基没有亲自去选兵,交给魏兴去选。 只是选拔精骑,魏兴做这点事情不难。 大队人马还要歇息休缓体能,反正去打无极,袁熙又跑不掉。 而赵基则运转技能,加速消化以恢复气力、精神。 这是与赵云、张燕合作的第一战,一定要好好表现一下。 特别是张燕,给张燕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以后天各一方,也能让张燕保持稳定的状态。 技能运转,前后也就三四刻的时间,赵基饱腹感退去,整个人精神奕奕走出营帐。 魏兴已经完成配兵,将新誊抄的一卷竹简递来:“侍中,仆选了二百八十六人,俱配双马。” 赵基翻阅这次选出的精骑名单,魏兴继续说:“赵中尉这里选拔七十六骑,合张将军所出骑士,约有五百三十余骑。尽皆双马,侍中出击后,半个时辰后仆会率五百骑接应。” “可以。” 一人双马,配备的走马来自分给赵云的五百骑,大队行军而来的各类马匹还需要静养。 赵基可以承受行军时的损耗,能避免就避免。 只是参战时骑乘的战马,还是参战骑兵自己的马。 战马享受极高的待遇,这种时候必须跟随主人一起冲阵。 否则更换战马,不做磨合,骑士尤其是骑射技艺,发挥会不稳定。 检验名单后,赵基就将这份名单交给张瓒保存,战后论功,这就参考的档案。 下游二十余里处,袁军分布于两岸。 北岸耿乡,已扎立一层栅栏,外挖壕沟,铺设木刺。 耿乡东北十几里处,滹沱河南岸,又扎着一座简陋营地,这里是牵招的乌桓骑营。 牵招是袁绍征辟的右将军幕府从事中郎,与那个使者徐勋职位一样。具体干什么,就看如何差遣,所以从事之间的差距很大。 他出身安平国观津,擅长与诸胡交涉,被袁绍用来统率乌桓杂骑,区别于袁熙麾下的幽州汉胡骑士。 当抱犊寨狼烟升起之时,牵招这里就提高了斥候侦查频次。 当五百余骑奔赴耿乡时,牵招也在第一时间获悉,并向东北三十里外的无极进行通报。 约午后三点半左右,赵基五百余骑抵达耿乡。 见耿乡上飘扬汉字、袁字战旗,另有右将军前部督字样幡旗,还找到了不算大的‘前锋校尉文’战旗。 赵基勒马上前,观察耿乡防御工事,只能说中规中矩,没有让他眼前一亮的工事结构。 有的时候,齐齐整整的工事……虽然没有什么错,但也发挥不出什么特殊的作用。 根据地形高低起伏,构建曲折的防御工事,反而防御效率更高。 甚至某些地段,可以故意布置的简陋一些,吸引敌军来攻,以便进行杀伤。 各人擅长、侧重的方面不同,有的人就擅长在防御工事布局上做文章。 只要见得多了,自然能学习,并变成自己的。 赵云指着一座箭塔:“侍中,守御耿乡的乃敌将文丑,那人就是。” 赵基目测彼此间距也就一百二十步,索性一跃下马,伸出左手。 常茂将强弓递来,赵基抓弓拈箭,根据守军旗帜飘扬高度判断风向,强弓拉满,长箭撒放破空而去。 箭塔之内,文丑正值壮年,留着精致络腮胡。 见箭矢飞来,竟然探手抓箭。 他险险抓住了箭,抬手见箭簇附近刻着‘赵侯用箭’四个字,随即弃箭抛到箭塔下,也取强弓,弓拉满弦朝赵基射来。 赵云从赵基身侧驱马上前,手中骑矛轻拨,就弹飞了这支箭矢。 箭矢升空振荡,落下时被赵云探手抓住。 张燕见磕飞的箭矢力道轻飘飘没有飞远,笑说:“文丑箭矢无力,不及侍中神射。” “再无力,也是神射手,不可疏忽。” 赵基说着又接连取箭引弓,射向那座箭塔。 文丑果断闪身从箭塔上一跃而下,不做对抗。 眨眼间,五支箭陆续钉在箭塔上。 见此,附近袁军纷纷缩回身子。 随行骑士见状,善射的跑马上前,间隔五六十步时转向,并发射箭矢,这样一人射出一箭后折返回来。 即便是这样挑衅,文丑所部坚守不出。 河水南岸,前部都督沮授登高观望,沉吟片刻:“传令北岸,敌骑锐气正盛,不得与战。” 而这时候,牵招引着千余骑缓缓抵近耿乡战场。 为了牧马方便,牵招所部在别处扎营;所部乌桓人也没有修筑坚固营垒的传统。 因此牵招来此,反而能与文丑相互联合,不至于孤立。 而这时候,赵基带来的骑士开始换乘战马,面朝牵招所部,布置成大横阵。 牵招这里有兵力优势,也不怯战,组成更宽的大横阵。 因这一战的特殊性,牵招也不主动上前交涉,只是相隔三里地,静静等候赵基的进攻。 赵基更换战马,对张燕说:“你我分成两部,我与子龙中尉直突其本阵战旗处,张将军侵扰缠斗即可。” “喏!” 张燕慷慨昂声应答,换个人来,就逼着张燕打头阵了。 目送张燕离去,赵基侧头看沉默如钢铁傀儡的赵云:“我知中尉与徐州牧刘玄德颇有交情,你我正面之敌将牵招乃刘玄德少年至交,有刎颈之情。我不会射杀他,最多射他的马。若是能生擒,便生擒吧。” “云领命。” 赵云沉声应答,头也不回,目光盯着牵招战旗所在。 这一战,赵基这里约有二百突骑,余下是义从为主的游骑。 张燕所部也是游骑、突骑混编,战斗时自然会自由行动。 这滹沱河南岸地形平阔,土质相对柔软,十分适合大队骑军冲杀、混战。 比起过去的战斗,这才是真正的首次全骑之战。 第251章 一战成擒 - 虎贲郎 - 中更 “都督有令,不得交战!” 文丑派出一名使骑疾驰而出,直接来到牵招阵前传达沮授的命令。 牵招反问:“事到如今,我军可有退避的余地?” 使骑讷讷不语,顾望左右,没人帮他开解。 牵招握持马鞭遥指正调整队列的晋军:“敌骑越太行而来,势必疲劳。今以少量锐骑前来搦战,意在摧折我军士气。如若避战,稍后其大队人马掩杀而来,如何应对?” 何况,这里的地形已经决定了他无路可逃。 北边是汹涌的滹沱河,马匹难渡。 南边河流虽然不是很宽,午后水温宜人,勉强可以纵马泅渡。 可问题是你纵马泅渡,谁来给你断后! 这南北两条河向东而去,渐渐收窄,芦苇、沼泽密布,虽然能通行,抵达下曲阳;可却真的不适合逃命。 从地形上来说,这里是骑兵的绝地,战败后无处可以撤离。 可牵招有什么办法? 本来预计昨日渡过滹沱河与他汇合的袁熙所部迟迟不肯渡河,偏偏赵基又抓住了这个战机。 别说他牵招,就是前部都督沮授也难以节制袁熙所部。 好在己方兵力优势,若是赵基与张燕集合骑兵推过来……不需要开战,牵招麾下这千余骑就自己逃命去了。 战场就是这样,参战的人,都在积极寻找以多欺少的机会。 局部优势的情况下,三心二意的人也会保持战意,混在队伍里占便宜。 这也是上风时军队越打越多,逆风时兵力越来越少的原因。 不论各方,核心兵力都是有限的,绝大多数兵力不是盟友,就是外围墙头草。 牵招挥退使骑,从卫士手里接过骑矛,眉目严肃眺望远处结阵后缓缓纵马轻驰,渐渐加速而来的敌骑。 见对方突骑在前,牵招正要下令进攻,结果右翼百余乌桓杂骑擅自发动冲锋,带动全军开始加速、冲锋。 牵招也只能狠踹马腹:“冲!” 百余名乡党骑从护卫在牵招左右,十几名勇士骑乘良马,绕过牵招成为矛头,俱是夹矛冲锋。 双方没有鼓声助战,冲锋的绯紫两色骑士相信赵基,相信可以取胜。 黑灰皮袍、甲胄的乌桓杂骑仗着人多,也是热血激昂,各个争先。 这支乌桓杂骑没有什么骑墙冲锋,但冲锋时渐渐聚拢,仿佛一道人形海浪压来,带起的扬尘持续升高,甚至掩盖了后面牵招的战旗。 赵云为攻击矛头,脱阵而出在前领队冲锋,担任突骑的引导者。 他双手持矛,临近百步时左右拨挡,不到一个呼吸,一些有威胁的箭矢被赵云拨挡。 而赵基紧随赵云身后二十几步,此刻稳稳骑乘在马背上,左右开弓,箭矢从赵云两侧穿梭而过。 一名名乌桓突骑持矛直奔赵云而来,除了正面三个骑士外,余下七八个敢于对冲的勇健突骑纷纷中箭落马,被后方乌桓杂骑践踏。 左右伙伴中箭落马,立刻干扰了到了赵云对面的三名突骑。 骑士冲锋时要保持前后、左右间距,这三名骑士鱼贯而行,赵云轻易一矛扎落前骑,第二骑被乱马阻挡,不得不转向躲避。 即便这样,他躲避时还右手持矛横扫,企图刮擦、击打赵云。 只是这矛横扫之际,赵基一箭射来,这人面门中箭,长矛脱手飞出。 赵基余光察觉有残影朝自己正面飞来,持弓挥打,这枚箭矢被打飞。 等他重新搭箭在骑弓上时,前方赵云已击落第三骑,冲入乌桓杂骑掀起的扬尘之中。 赵基瞅见一个疑似头目的敌骑,顺手一箭射落对方。 这时候双方突骑撞在一起,各种声响迸发,顺利穿插而过的突骑也不停留,继续纵马前冲。 让乌桓人没有想到的是赵基这里集中了二百出头的突骑,突破一道骑兵线的乌桓突骑已经降速下来,左支右挡撑过第二道骑兵线,很快就被第三道、第四道突骑扎落马下。 而没能突破第一道骑兵线的乌桓突骑要么因撞击而停顿下来,要么就地进行马上格斗。 可晋军突骑不敢停留,也无意缠斗,交手瞬间后就继续控马前进。 谁敢停在原地,就有可能被后方突骑冲撞。 仅仅十几个呼吸里,正面五六十名乌桓突骑就遭受重创;然而更多的乌桓游骑从两侧而过,对着中间的晋军突骑密集射击。 只要别射中马匹要害,中箭的晋军突骑往往不影响行动。 “人马具装!” 牵招看到了赵云,也看到了赵基,更看到凿破乌桓阵列的其他晋军突骑。 扬尘之中,牵招难以躲避,只能咬牙跟着乡党骑士保持冲击队列。 排在牵招前方的乡党健骑挡不住赵云,不是被一矛扎落,就是被一矛重击扫落马下。 赵基此刻甚至达到了人马合一的境界,不需要分心控马,座下月里黑能顺着他的心意奔跑。 反复张弓,为赵云扫清两侧的游骑、突骑,不让赵云分心。 赵云突的畅快,直接冲奔到牵招马前,牵招持矛奋力一刺,满脸怒容神情狠厉,不死不休。 赵云一矛荡开牵招的矛,错身而过之际赵云双手持矛又将牵招身后一骑扎中腰腹,轻易推落马下。 对方落马之际,赵云收回血矛又是一刺,并控马减速,企图将牵招的骑从阻断。 而牵招与赵云过一招后直奔赵基而来,赵基面无表情撒放弓弦,长箭闪过残影,没入牵招坐骑的右前胸。 坐骑顿时失力,牵招平衡错乱,抬手去抓缰绳,马匹前冲七八步瘫软倒地,牵招也滚落马下。 不等牵招站起来,赵基身后的常茂经过时探手一抓扯住牵招背后披风,将牵招提挂而起。 很快另一名骑士靠近伸出手也抓住牵招的一条手,就这样两人一左一右扯着牵招前进,才没让他被后方突骑践踏而死。 见牵招被俘,他的乡党骑从顿时没了战意,纷纷调头就跑。 ‘从事中郎’战旗也被丢在地上,谁扛这旗,都很难脱身。 赵云弃血矛,在地上另寻一杆趁手骑槊,根本没有追杀牵招乡党骑从的时间,又有乌桓骑士靠近,赵云只能接战。 赵基重新调整箭壶位置,想也不想就跟着赵云一起冲锋。 而牵招则被常茂一拳打晕,绑在马背上一起移动。 整个战场已然扬尘弥漫,到处都是相互追逐的汉胡骑队。 耿乡箭楼之上,文丑望见牵招战旗倒下,不由关切起来。 牵招是安平国观津人,文丑是安平国南宫人。 文丑观战之际,司马于授登上箭塔:“校尉,敌骑骁锐,可要出兵接应?” 他们也看出来了,晋军突骑不畏箭矢,十几名突骑就敢追击几十名乌桓杂骑。 这些突骑也有骑弓,仗着铠甲坚固,恣意射击。 乌桓人撤离、退避时回身射击虽然有用,但比较有限。 战场有限,撤离、退避的乌桓人已经失去了进攻的节奏,只要躲避,那往往躲避时会遭遇、碰撞另一队晋军骑士。 前后交战不到两刻,乌桓骑士就已有不支之状。 文丑指着西面,那里魏兴已经率领接应骑士靠近,扬尘一片,不知来骑多少。 见文丑所指,于授也就息了出营接应乌桓杂骑的心思。 观察片刻,文丑说:“并州骑士人马具装,骑射精湛,实乃劲敌。还请立刻通报都督,请小心警惕,预防敌骑劫营。” “是。” 于授应下,继续观察战场,战场范围越来越大,扬尘开始向东漫延。 见此他就知道,乌桓骑士败退了,一直向东撤离,可以跑到下曲阳,那里是前线屯粮地,自有军队可以接应他们,不至于被追杀至死。 而战场之上,赵云朝那里突击,这个方向的乌桓骑士不论多少,要么后撤,要么左右溃散。 即便是形势危险,可乌桓杂骑还在战场各处奔走,企图救走落马的伙伴,或收拢更多马匹。 显然,他们已经适应了人马具装的突骑打击,只要拖一段时间,消磨突骑的马力、耐力后,主动权就会转移到乌桓人这里。 至于可能被俘、战死的牵招……他的死活此刻对乌桓人并不重要。 占不到便宜就退兵,这对乌桓人,尤其是乌桓人首领们来说,是很危险的事情。 可随着魏兴抵达,更多新锐骑士抵达,乌桓人止不住大溃,纷纷向东而跑。 魏兴这里自然是衔尾追杀,南北两面都是河流,很难有第三股力量介入进来,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放过乌桓人? 第252章 误打误撞 - 虎贲郎 - 中更 夕阳在侧,无极城东郊五里处,甄氏庄园。 袁熙穿戴短袖鱼鳞半身甲,甲片有金银菱纹装饰,同时腰悬宝剑,走路已略带醉意。 他笑呵呵拉着甄俨的手:“留步,留步!” “使君慢走。” 甄俨小碎步扶着袁熙下台阶,笑容满面略带不舍,看着袁熙被卫士扶到车上。 袁熙摆手:“愚兄明日再来叨扰!” 甄俨急忙答应,长拜送行,待袁熙、卫士走远了,他才站直身子,脸上傻笑着。 原地笑了片刻,转身回宅邸,当进入院内后他笑容敛去。 袁熙是袁绍的庶子,袁绍冠礼之前与婢女生养的,因此袁熙相貌俊秀,不比袁绍年青时差。 而袁谭随着外放青州刺史,已被袁绍以宗法过继给了异母同父的堂兄袁基。 袁绍弱冠之年出仕,以郎官除濮阳长,后母丧守孝三年;当时党锢正猛烈,又以嗣父早丧为由,隐居汝南又是守孝三年。 这六年时间里,袁绍即便有孩子,也会寄养处理。 以袁绍年轻时期的控制力,强忍六年还是可以做到的。 因此袁谭、袁熙即将壮年,而嫡子袁尚排行第三,目前也就十七岁,比袁熙小将近十二岁。 袁尚少年时就在河北,受河北士人教导,与河北大姓子弟关系更好。 不像袁谭、袁熙,与兖豫之士关系亲近。 对于袁熙,甄俨并不喜欢;而袁熙的目的,几乎是明摆着,想要跟甄氏结亲。 袁熙妻子早亡,也不缺侧室、妾室,纯粹是看上了甄氏的影响力。 甄俨生父甄逸仕途虽然止步于县令长,可生下了三子五女,四个女儿都与河北大姓联姻,而袁熙盯上了甄俨的小妹,今年只有十三岁的甄宓。 而不巧的是,甄俨看不上袁熙,看上了袁尚。 可袁尚血脉高贵,母亲出自宗室,现在更是要与平原王之女订亲,这桩婚事一成,袁尚儿子身上的刘氏血脉就更浓了。 袁尚身边是河北大姓子弟伴读、成长,不缺河北大姓的支持,也就看不上甄氏那点影响力。 甄俨返回后院,老母亲持杖站在园内,就问:“袁使君可说了什么?” “并未表态,没让孩儿难做。” 甄俨宽慰说:“如此看来他也是守礼、宽和之人。” 若让袁绍来,派一个使者送点彩礼,就将甄宓打包带走了。 年纪小不重要,袁绍有的是时间培养。 袁绍入冀州以来,没少诛杀大姓,接纳大姓女子十余家,也不多甄氏这一家。 这些年袁绍的子女更是高产,再有十几年就能对内对外联姻,彻底巩固与河北大姓的联系,二十年后这一轮孩子就能出仕,做事。 其母柱杖走向自己的庭院,感慨说:“真定战事正急,他却顿兵于此,可见左右并无智谋之士。与他联姻,祸福难说。” “小妹年幼,不急于一时。” 甄俨上前搀扶:“袁使君性情宽和,想来公孙瓒灭亡后,自有幽州之士襄助事业。” 对于公孙瓒,他们一家都不喜欢。 持续的战乱,甄俨的父兄早亡,家业已然有衰败趋势。 小妹能嫁给袁熙做正室,或许也是快速扭转家业的契机。 袁熙乘车沿着滋水行十二三里,来到无极城西郊五里外的军营。 无极城紧挨着滋水,城外就有木桥,道路直接通向真定。 这条道路也够两县之间之间往来,只是比不上驰道,西北边驰道要绕路四五十里。 因此这座军营的防御重点就是东面,守住木桥,再多的敌军无法渡河,也是无用。 骑督焦触迎他入大帐,递上军报:“使君,据斥候侦查,井陉口两道狼烟升起,并州兵已出井陉,助战黑山贼。另从事牵招遣使来报,说是贼臣赵基亲提锐骑,侵扰耿乡。” 袁熙搓着脸,忍着风吹后的不舒服,耐心询问:“耿乡战况如何?” “据溃骑来报,牵招全军覆没。” 焦触又说:“卑将已遣使询问都督,想来晚一些自有都督军令送来。” 袁熙头疼,也觉得眼睛疼,怀疑甄俨招待自己的酒没烫好,就说:“既然牵招所部尽没,那贼骑漫延,已然封锁滹沱河南岸,下曲阳、昔阳亭已被敌骑遮蔽。沮授使者想要来这里,就要绕行南深泽,路途艰难,入夜更是难行。” 赵基只要向东封锁百余里,那袁军使者就要多走一倍的路途。 南深泽看名字,就能理解这地方的地形。 夜里迷路的话,那就别想纠正。 停顿片刻,袁熙说:“准备热汤,夜禁务必森严,提防敌骑袭扰。” “是!” 焦触应下,立刻去给袁熙准备沐浴的热水,洗个热水澡,有助于袁熙醒酒、入睡。 入夜以来,赵基尽起全部骑士,能骑马的精锐步兵也都随行,组成了五千余骑,两倍马匹的豪华队伍。 从真定北渡滹沱河,沿着驰道向北推进。 一路畅通,行四十余里抵达鲜于亭。 全军在这里喂马,根本没有整队的机会,再次呼啦啦拐出驰道,沿岔路直奔新市、无极而来。 新市距离驰道不过十二三里路,为了给袁熙示警,新市县兵点燃烽火。 过新市不足十五里,就是袁熙的军营。 几乎没有隐瞒的必要,新市烽火点燃后,五千余骑也点燃火把,组成庞大火龙直扑袁熙营地。 幽州斥候在鲜于亭时就察觉了并州兵,疾驰折返报讯。 当赵基抵近时,袁熙营地内营火大盛。 营中幽州汉胡步骑根本来不及武装,三百余名黑山军敢死队驰马先突,破开鹿角就在营中举火冲撞,不断纵火点燃各种可燃物。 “举火冲寨!” 魏兴见机不可失,来不及请示赵基,就对左右大喝,配属给他的骑士纷纷跟随,千余人甚至来不及换备用战马,就怪声嚎叫加入进攻。 领队绕行的西门俭见状,也只能领队压上,配合发动夹击,免得守军弓弩攒射将魏兴射退。 夜战贴身靠上去,有准备打无准备,怎么可能没有胜算。 当赵基、赵云各率千骑队抵达时,就见幽州兵营垒已然化成火海,这段时间从新市、无极两县征来的草束、田稿都已燃烧起来。 夜风大作,燃烧草屑打着旋升空,呼呼作响。 赵云有些看不懂这场战斗,但士气不会作假,燃烧的营地不会作假。 他驱马到赵基阵前:“侍中,须提防新市守军从背后袭杀。” “若有来兵,我自挡之。” 赵基粗略观察一番,就说:“子龙中尉更换战马,冲寨杀贼。” “喏!” 赵云大声应下,返回本队,开始指挥所部吏士更换体力更好的战马。 此刻东边五六里的无极城头,守军就见移动、漫延而来的火海淹没并点燃了袁熙的营地。 城中金鼓之声也是大作,开始征集青壮登城协助防守。 “快,扶使君上马!” 焦触持矛紧张观望,大声呼喝,袁熙一手被卫士牵扯着,另一手提剑快步而走。 视线远近各处都是烟火,以骑马冲杀的骑士,一个个步行逃窜的人影已然沦为骑士的狩猎、冲撞、践踏的猎物。 见他们这里人多,一队新抵达的骑士跑马经过时纷纷张弓射击,其中突骑还将火把朝这里投掷,这些火把照映、指引之下,引来更多箭矢。 袁熙的卫队也上前迎战,奈何没有骑士与他们厮杀,只能抵挡在小营门前死战不退,被各个方向的游骑箭矢射击,时时刻刻都有人中箭倒下。 此刻即便进攻骑士有落马的,也不敢随意走动,都是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待战斗结束。 营中马厩区域的草料最先被点燃,火光与炙热惊吓之下,大股马群漫无目的在营中冲撞,带动更大的混乱。 就连进攻的骑士都无法有效进行组织,反而为袁熙突围争取到了时间。 焦触护着袁熙杀到滋水岸边,几十个人跟随到这里,纷纷舍弃铠甲。 就十几个人还带着马,扶着袁熙骑马,大多数人浮水,带着袁熙往南岸而去。 焦触也骑一匹马渡河,他回头看燃烧的营地,神情悔恨、痛苦。 真定与无极之间有道路的,营地贴着滋水扎营,盯住营东南五里处的桥就可以了。 防御重点也是营地南面的,没想到对方竟然走驰道,绕远路,多走了四十里路,从营地东北方向突入。 随着营内反抗烈度下降,各种无主马匹被收容,营地战斗也渐渐平息下来。 赵基迟迟不入营,就守着营外,将少数夺马企图突围的敌骑逼降。 第253章 横刀夺爱 - 虎贲郎 - 中更 天色将亮,燃烧余烬的烟火气息盘绕不退。 勉强可以视物的时候,开始驱赶俘虏打扫营内战场,哪怕是一枚箭簇,断掉的矛刃、断刀都要拾捡起来,运回去重新锻造。 “向周围征集车辆、粮草,越多越好,告诉他们,有足够的车辆运输伤兵,我自会撤离。” 赵基立刻派出使者,去新市、无极城,以及周围乡邑、庄园宣达命令。 然后他就开始翻阅袁熙随军携带的书信,竟然还翻到几首袁熙写好,没有发出去的诗赋,全篇都在表达爱慕之情。 上次看高干积攒数年的书信,让赵基感悟颇多,就对袁熙的书信也感兴趣。 没想到挖出这么个信息,他不由皱眉。 “甄宓?” 放下袁熙那堆叠辞藻的爱慕诗赋,赵基眉头舒展,就算甄宓生长、发育的迅猛,又能有多迷人? 将这叠帛书诗赋这叠塞到怀里,准备上厕所的使用,免得浪费了。 天色渐亮,赵云已被烟火熏黑,来见赵基时就见许多老兵正屠宰伤马。 赵云有些适应不了这种场面,千余匹马在河岸边上屠宰,俘虏负责涮洗马匹肠肚。 部分马肉与大多数内脏分配下去就地烹饪,更多的马肉则盐腌后装入洗干净的马肠内,明显要制成一种长期储放的干粮。 即便不能长期储放,能延缓腐烂也是不错的。 还有马皮,也是可以配合牛皮制造皮铠的。 到处都是忙碌的人影,尽可能搜集营内的资源。 赵云来到烧的只剩下框架的大帐:“侍中,已擒获袁熙。” “哪里抓到的?” “斥候过滋水桥,察觉水草痕迹,追捕擒获。” 赵云将袁熙的幽州刺史官印捧着,双手递来。 赵基接过这颗印信看了看:“好生羁押,与袁绍停战的话,还要用此人。” “是。” 赵云拱手,又试探性说出自己的看法:“侍中,以卑将对袁绍的了解,若是为袁熙之故,他绝不会罢兵停战,反而会攻势急烈。” “我明白了,我会酌情处理,避免这场无意义的杀戮。” 赵基展臂示意,邀请赵云一起坐在营火边上,随后将收起的那份帛书诗赋递给赵云:“我在袁熙帐中查获了此物。” 还以为是什么重要军情,赵云双手接过抖开,见是一首表达爱意的诗赋。 又查阅字迹书法差异,怀疑这是一封加密的文书。 见赵云认真模样,赵基就说:“这是袁熙准备发给甄氏小女的诗赋,我难免好奇此女姿色。” 闻言,赵云这叠帛书就回答:“侍中,卑将亦有听闻此女贤名。听闻其幼年时,有相士称其贵不可言。这等言论,相士之辈随口就来,实不足为信。倒是今年中山、常山干旱,甄氏储粮丰盈骤然暴富。此女规劝其母、兄,遂开仓接济灾民,列郡无不称其贤。” “我明白了,袁熙看上了甄氏的钱粮,美色只是顺手而为。” 赵基颇感无趣:“我还以为袁熙是发乎于心,没想到也是有所图谋。甄氏开仓散粮,所图谋的也是贵不可言之语啊。” 甄氏的衰败,在于甄逸父子早亡,这是实打实的两千石世家。 只是嫡脉主枝没能延续仕途,论地区影响力与家资储备,依旧是河北一流大姓。 这份底蕴还在,那甄氏子弟就有拉拢、出仕为官的本钱,重返两千石序列只是个时间问题。 赵云闻言不语,见一名卫士给他递来湿热布巾,这才摘下头盔,道谢后接过布巾擦洗面庞。 赵基思索一番,等赵云擦脸后就问:“子龙中尉家室如何?” “大丈夫当以功业为重,岂可沉沦儿女私情之事?” 赵云理直气壮回答,赵基就劝说:“今中尉跻身两千石之列,来日守郡一方,若无家室,未来家业何人相继?我与虎贲伙伴鏖战匈奴之际,也曾当众立誓,不破匈奴,终不成婚。不曾想转眼间就迫降单于呼厨泉,匈奴各部遂定。” 听了这番话,赵云陷入沉默,他也少年意气过,当过真定少年的领袖。 自然也有爱慕、被爱慕,可战争摧毁了一切。 赵基就说:“子龙中尉文武兼备,来日必是国家重臣。婚事非个人私事,若有钟意者,宜早日成家。否则返回太原,我只好劳烦祖父为子龙中尉物色良配。” “仆破家之人,尚在兄长孝期,暂无意考虑此事。” 赵云回答表态,又劝赵基:“侍中当世英杰,堂堂大丈夫何必受屈于男女情爱小事?以侍中如今的年岁,若是稀奇甄氏小女,领军登门拜访即可。若是合缘,卑将想来甄氏也会成就此事。” 说完这些赵云扭头去看营火,面容沉静,陷入了回忆。 赵基见状也就不再刺激赵云,就说:“此事不宜拖延,我去去就回,营中军事还要劳烦中尉与魏子昂、西门元节一同操持。” “卑将领命。” 赵云起身拱手,赵基笑了笑,起身将羽饰笠盔戴好,转身走出营帐,对迎上来的一名虎贲侍郎说:“点选三百骑士,随我去营一趟,去求些米。” “喏。” 这人立刻去纠集军队,这又不是多难的事情。 昨夜虽然战斗激烈,依旧有很多人没有参与实际战斗,体力、建制相对完整,他去点选三个百人队即可。 赵基又分别喊来魏兴、西门俭等人,向他们当面嘱托,免得生出误会。 随后就引着三百余骑顺着滋水而下,贴着无极县邑南门与河岸渡津码头穿插而过,直接来到甄氏庄园。 庄园外有板筑墙垒,此刻虽然天亮,可依旧还有燃烧未熄灭的营火。 甄氏部曲、仆僮持械站在墙后观望,人头攒动,仅仅正面百余步宽的矮墙,大约就有六七百颗人头。 在数人头方面,赵基已经有了相对扎实的技巧。 他缓缓驱马靠近简陋门楼,看一眼跟随而来凑热闹的韩述,韩述会意,驱马上前昂声高呼:“奉天子诏令,赵侍中讨贼臣袁熙于此!” 甄俨就站在门楼上,难免紧张,探头询问:“既然是奉诏征讨贼臣,来寻小民何事?” 韩述哑巴了,扭头看赵基,赵基举起手里帛书:“袁熙军败逃亡,我怀疑他藏匿此处。速速开门,否则天兵破门,搜得逆臣袁熙,诛尔满门!” 甄俨无奈,神情苦涩:“可是侍中赵侯当面?” “是我,开门吧,我想进去,你挡不住的。” 赵基抬头看着甄俨,阳光洒在他脸上,语气温和姿态沉稳,显得很有说服力。 “家中尚有女眷,希望侍中搜查时能约束吏士。” “你大可放心,我的部伍,视金钱如粪土,不会偷拿你家财物。” 赵基说着扭头看一名百人督,对方开始整队,随着甄氏坞堡缓缓开门,这队骑士鱼贯而入,并控制门楼与两侧的箭塔。 这些骑士入内后,甄俨才出门,引着十几个头目在门前拱手长拜:“小民甄俨拜见侍中公。” “这便是我这里寻你家的因由。” 赵基将帛书丸成一团抛给甄俨,扭头又看另一队,这一队骑士也开始入驻庄园,抢占有利地势。 甄俨看着袁熙手书,瞪目气愤:“侍中明鉴,小民与他为友不假,实不知此贼贪图家中小妹!” “说话不要这么武断,随我入内叙事。” 赵基驱马而入,身后百余骑跟随,甄俨只能快步跟上。 不止是庄园大门,里面宅院大门也被突入进来的骑士控制,各处庭院门口都被骑士控制,三五人一组。 赵基下马步行,观察甄氏庄园、宅邸,握着马鞭时不时轻轻敲打廊柱、护栏或墙面。 进入前院会客大厅,赵基径直坐在上首桌案上,歪头看走进来的甄俨:“我的来意,你可能已经猜到了。” “小人愿进献钱粮,以资军用,不知侍中公需要多少?” 甄俨拱手长拜:“若是家中不足,还请侍中公宽限一二,小人从附近邻里筹措。” “你尽力筹备一些粮食吧,钱就算了。” 赵基盯着甄俨:“我从你家抢的越多,袁绍才能放过你家。粮食我要,你家赈济灾民收编的仆僮我也要,你带人挖坑把金钱埋了,参与挖坑的人都给我。我走的时候,还要烧你家的屋舍。” 说着,赵基将袁熙的印信丢到甄俨面前:“袁绍所置的幽州刺史印在这里,袁熙也被我抓了。我与袁氏的战争很快就结束,别让我久等。” 看着滚落到面前的印信,甄俨甚至没有勇气捡起来检验真假。 带着最后一点念想,询问:“侍中公?” 赵基不语,盯了甄俨几个呼吸,才问:“不要留我吃饭,我时间紧迫。你自己不做,我来帮你?” “侍中公稍候,小民这就去与母亲商议。” 甄俨说着拱手长拜,这时候他母亲拄着藤杖从侧门走来:“不用商议了,按赵侍中说的去做。” 赵基起身,向对方拱手:“赵某得罪了。” “赵侍中过谦了。” 张氏拄着藤杖微微欠身还礼,略不舍:“侍中之名,老身亦有听闻。今见侍中行举,也无忧矣。” “老夫人谬赞,我只是不爽袁氏。好女儿家,我如何不能娶?” 第254章 中山刘惠 - 虎贲郎 - 中更 耿乡南岸,新抵达的一批袁军正乘船渡河。 虽然牵招败绩,可袁军主力已经靠近,强化北岸防守已成必然。 许多辎重也往北岸运输,在耿乡东侧又扎立新营,搭建军帐,挖掘壕沟。 未几午间,袁熙麾下溃兵、外围斥候、周围豪强使者都已向耿乡传来战报。 距离又不是很远,百姓徒步也就走一个上午的距离罢了。 南岸渡津处,沮授面无表情看着往来于两岸的舟船。 如果早一步派遣军队前去迎奉天子、朝廷,哪里会有这些纠纷? 他提出了正确的意见,袁绍否决。 袁绍想干什么,基本上已经浮于水面。 真当赵基能征善战? 还不是河北一些人心中失望,有意懈怠? 可这稍稍的懈怠,却换来赵基凶猛打击。 以少胜多全歼牵招后还不知足,又立刻夜间奔袭歼灭袁熙所部五千余人。 战争已经开始动摇袁氏的根基,再败一场,从属性不强的豪强就会脱离,甚至奉朝廷诏令,正式讨伐袁绍。 一名使骑乘船而来,快步到沮授面前:“都督,并州兵已开始撤兵。有传言说并州兵杀降,也有说是在岸边宰杀伤马,滋水血染十余里。” “再探。” 沮授摆手,扭头问左右:“如今之局势,祸患何在?” 几个人沉眉思索,现在最值得担心的是公孙瓒,但整个幽州势力四分。 袁熙这一股已经覆灭,只剩下公孙瓒、鲜于辅与三郡乌桓,再外围还有辽东、辽西鲜卑、塞外鲜卑、公孙度、高句丽等势力。 因辽隧通道的限制,实际上目前能干扰冀州的就公孙瓒、鲜于辅、三郡乌桓。 刘虞、刘和父子死后,鲜于辅为首的汉豪强势力已经不怎么敌对公孙瓒,反而开始敌视袁绍,遥遥遵奉朝廷。 现在又有朝廷诏令引导,鲜于辅等人与公孙瓒达成表面的和睦。 真正能迟滞公孙瓒行动的只有三郡乌桓,可乌桓内部也存在立场纠纷。 等公孙瓒梳理、引导乌桓内部,形成新秩序后,那新的幽州联军就会出现。 袁熙南下之前,因上党战事失利,也因朝廷声讨的原因,袁氏在乌桓内部的影响力急速衰减。 与袁氏合作的是蹋顿,可乌桓各部首领更倾向于楼班上位,若不是蹋顿强横令各部忌惮,否则早就打内战了。 沮授见众人沉思不语,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他想到了一个人。 这种事情是不能当众讨论的,否则对方出事后,污水就泼到他身上了。 袁绍中军主力沿着驰道缓缓推进,袁绍在路边树荫下歇息。 “报,前部都督急递!” 使骑矫健下马,快步到袁绍所在麾盖前十几步,单膝跪地,递上军书急递。 许攸上前接住急递,这是两片木牍夹着帛书,缠绕绳带,并在打结处泥封,盖了泥印。 泥印处被灯烛烤干,有明显的烟熏迹象。 许攸检查泥印完整后,就拆开绳带,取出帛书阅读,顿时双目瞪圆。 也不声张,快步到麾盖下,将帛书递上:“明公,前部督发来军书。” 昨日半夜时发来牵招全军覆没的战报,让袁绍很不高兴,又不好不过指责沮授,归根结底是袁熙行军迟缓,没能渡河与文丑形成掎角之势。 见许攸那略悲痛的眼神,袁绍皱眉凝视许攸,才伸手接住,阅览这份多方面佐证后的战报。 袁绍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评价:“贼子骁猛,其害不亚吕布。” 许攸这时候凑近低声:“明公,仆就恐中山刘子惠被赵贼挟持。” 如果被胁迫,书写言不由衷的讨袁檄文,自然能误导很多不明真相的河北豪杰。 “刘子惠……” 袁绍不好的心情顿时更坏了,眯眼看许攸:“子远,刘子惠近来如何?” “仆不知。” 许攸回答的很干脆,他真的没有调查过刘子惠近期的状况。 袁绍瞪目,神情不快:“如此时刻,子远竟忽略了刘子惠?” 刘子惠是韩馥当冀州牧时征辟的治中,也就是冀州别驾,是负责州部衙署日常工作的首脑人物。 能压过沮授等人,就知道当年刘子惠的影响力有多大。 甚至兖州刺史刘岱还写信怂恿刘子惠取代韩馥,韩馥截获信件,惊怒之际要杀刘子惠,结果州部掾属都舍身来保,不得已只能让刘子惠免职归家。 这样的人物,袁绍接管冀州后想要征辟,却被刘子惠拒绝。 身为宗室、名士,刘子惠被贼臣赵基裹挟……很合理。 此前或许刘子惠还会犹豫,可袁熙交手瞬间被赵基打的全军覆没,极有可能整个中山豪强都会举兵。 当赵基自领冀州牧,开始组建冀州州部,以刘子惠为治中时,那很多人就会摇摆起来! 或许赵基不会这么做,但袁绍不能不防! 这一刻,袁绍、许攸目光对视,默契宛若当年,许攸只是拱手,没有说什么,袁绍也没有嘱咐什么。 被袁绍深深忌惮的刘惠听闻袁熙军败,当即乘快马直奔无极而来,来的路上就遇到被强征车辆的豪强队伍。 对王师的感官下降,当抵达军营外时,就见王师有南撤之状。 刘惠当即询问聚集军营外的无极大姓任氏:“今中山无主,赵侍中何不遣人领之?” 任氏子也是不解,回答:“不知何故,仆来拜访赵侍中,其营士却说赵侍中去拜访甄氏。” 历经乱世十几年,中山人自然是可以变通的。 就现在的情况,赵基出示任命文书,不是诏书也是诏书。 贼臣赵基伪诏任命一个新国相,新国相胁迫各家出钱粮出兵……未来贼臣赵基兵败,中山国人也有能说辞。 受郡国长吏驱使,程序合法,罪不及他们;可若是主动联合叛乱,驱逐袁氏所委派的国相,还主动跟袁绍交战……这岂不是跟黑山贼一样了? 固然,黑山军中全是想要打回家乡的返乡团,可这跟中山国豪强有什么关系? 中山、常山二国与黑山军为邻十几年,豪强们也很难侵占多少土地,反而要遭受战争的折磨。 受益的是其他腹心区域的郡县,与他们没关系,所以感情上与黑山军返乡团不存在利益矛盾。 甚至巴不得黑山军赶紧击溃袁氏,返回各自家乡,作鸟兽散。 就在刘惠与周围豪杰交流之际,赵基引着步骑队伍缓缓归营。 一口气从甄氏这里敲出来一千二百名仆僮,这些仆僮或推搡车辆,或肩扛一袋粮食,在骑士监管下,步行入营。 队伍最末,赵基骑乘月里黑,戴着笠盔,还不忘与路边的人摆手问好。 只是他马鞍前还坐着一个女子,面容红扑扑的,身体仿佛僵化,不知反抗、挣扎。 “是甄氏小女。” 同乡任氏子认出甄宓,咬牙,语气愤恨:“王师徒有其名而已!” “是啊,大丈夫立业之际,不曾想赵侍中却强索甄氏女。” 刘惠站在前排,一身粗布衣衫,胡须浓密,浓眉之下一双眼睛眯着,观察缓缓而来的赵基。 这时候周围人有惊呼声,刘惠循声去看,就见东面十里外有烟火升起。 周围一些豪杰见了,哪里还敢继续逗留,纷纷引着子弟、仆僮,带着礼物车马就跑了。 附近站岗的吏士也不阻拦,就目送这些人离去。 “还真是无礼。” 赵基感慨,狠狠闻了闻甄宓颈后发丝,挑眉:“这样也好,不然还得哄骗他们。” 感觉自己做的多多少少有一点点过分,不过张飞也是把人家十三岁的姑娘半路劫走。 自己姐姐,也是十四岁过一点的时候嫁给了裴虎。 十五及笄,乱世之中,很多人都活不到十五,提前实属正常。 何况,甄宓就是自称十七八,也是没问题的。 不仅身形颀长,就连思维也早熟。 甄宓不语,只是咬着下唇。 随着赵基驱马入营,营中收拾行装,喂马的吏士见状纷纷高呼,相互庆祝。 太原有太多的官有女奴,许多人迫切的想要分配、成家。 可因为晋阳大集训的原因,分配一事延后。 何况赵基也没分配过女奴,女奴分配一事就这样持续延后。 现在赵基抢回来一个女子,那么战后返回太原,不管吏士成家与否,必然要分配妻子! 欢呼之声响彻营垒各处,被关在囚车里的袁熙不明所以。 也凑热闹踮脚看着,当看到与赵基同乘一马的甄宓后…… “不~!” 痛嚎一声,顿时身心俱凉,缓缓瘫坐在囚车里,仿佛抽掉了筋。 第255章 贪得无厌 - 虎贲郎 - 中更 可能是并州精骑两战俱大捷的原因,袁绍行军沉稳。 距离真定五十里时提前扎营,这样士兵就有足够的时间建造营垒、休缓体力。 提前进入临战状态,接下来就要步步为营,向真定推进。 虽然每天都会修筑新营前进十几里路,同时也会增固现有的营垒。 营垒之间还要建设甬道,以保证粮道通畅。 出于对并州精骑的尊重,河北兵各部也都迟缓进兵,这反而让前军沮授难受起来。 天色渐暗,耿乡两岸袁军营垒多树火把,吏士不敢休息,全员披甲待战,提防赵基夜袭。 也是在夜里,从无极撤兵的赵基所部举着火把,从真定北边的驰道缓缓压来。 驰道已经跑过一回,相对来说安全一些。 撤军时有太多车辆需要运输粮食、缴获的器械,也有俘虏需要步行。 因此宽阔的驰道就很适合,赵基宁肯多绕四五十里路,也要避免文丑、沮授出兵袭击。 这么大规模的撤离,队伍臃肿,行程缓慢。 如果走无极、真定之间的县级土路……基本上不可能瞒住袁军的斥候侦查。 战斗拼杀的时候,赵基会压上所有。 而这种行军、撤离之际,他十分的沉稳,根本不给袁军袭扰的机会。 新的骑奴已经入帐,稳稳当当运回太原即可,没必要给自己惹麻烦。 还有甄氏这里敲来的一千二百陪嫁仆僮……这笔人力收入,不需要计入缴获,完全归赵基本人持有。这是一笔不可忽视的力量,自然不能出差错。 就这样,夜间袁绍全军提前止步扎营,前军沮授营火通宵达旦,而赵基却绕远路撤返真定。 他的凯旋大捷,立刻让黑山军各部振奋起来,一座座营垒也都点燃备用营火。 敌我伤员安置在后方靠近井陉口的营区,赵基才引着骑士押解俘虏返回赵云旧营。 不需要他召集,张燕以及黑山军各部领袖,中山、常山二都尉也都主动前来迎接。 火把照耀,赵基驱马入营,留守的军吏凑上来围观,看着马鞍上的甄宓纷纷吹口哨。 马匹抵达中军大帐处,赵基一跃下马,将身子软绵绵没力气的甄宓搀扶下来,指着大帐旁边的小帐篷说:“你在这里过夜,夜中不得喧哗、长啸。饮食水米之物我会安排人送来,夜间不得出帐。” 甄宓窘迫不语,她的两个婢女这个时候也下马,其中一个还挺泼辣,从军士手中夺过火把,走在前面照明,另一个婢女搀扶甄宓走向小帐篷。 赵基见她们入帐,才对跟上来的西门俭说:“元节,你立刻安排饭食,张燕等人要来。还有那位刘先生,安排一个单独小帐篷。” “喏。” 给周围跟着的主要军吏安排任务后,赵基才用披风擦擦手,只觉得搞笑。 这一路上,同乘一马,甄宓没少和他摩擦。 这家伙可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乖。 也没什么好深思的,赵基进入大帐,先进入的张瓒已点亮几处油灯。 赵基刚展开双臂,他的骑奴就上前为他卸甲,铠甲卸下后就挂在赵基身后的木架子上。 一双闷汗的漆皮战靴也被拽下,自有骑奴带出去擦洗、除湿。 赵基行军时佩戴的羽饰笠盔也摘下来,戴在十字架一样的盔甲架子上。 一盘热水端来,赵基泡脚之际,韩述入帐:“侍中,张将军来了。他听说了甄氏一事,命我来询问……要不要见他?” “我不是他想的那种人,都请进来吧,要以国事、军事为重。” 赵基说着抬起脚,骑奴为他擦干双脚,还给穿上一双柔软、透气的布鞋。 最初的十七名骑奴都已成为义从骑士的管理者,这批骑奴是从匈奴各部赎买回来的,这些被掳的边民普遍擅长骑射。 那些掌握技术的被掳边民,对匈奴各部更重要,匈奴人选择了隐瞒、扣留、延迟赎买。 赵基也不想一口气把事情做绝,先弄回一些人口扩充实力才是最紧要的。 赎买回来的人口,先天亲近他,感激他,这些人口可以很好弥补家族底蕴不足的缺点。 甄氏这里父子两代人早亡,依旧有仆僮三千余家,就这样,甄氏还自以为衰败,无法跟其他大族相比。 跟甄氏比起来,以前老赵那点白手起家颇为骄傲的家业算什么? 单论实力,不计算姻亲、盟友,甄氏能压着卫氏打。 骑奴退出去后,赵基来到武器架子前,挑了一口剑悬挂在左腰。 营帐之内,他一口剑就能应对绝大多数突发事故。 不多时,一片甲叶摩擦声响,密集脚步声传入赵基耳朵,他才起身出帐,就见火把照映下,张燕面绽红光,拱手就拜:“侍中真乃神人也!” “张将军客气了,请。” 赵基展臂,张燕也躬身展臂:“侍中先请。” 大捷之下,一片欢声笑语,相互推辞一番,赵基就迈步在前。 双方大小二十几个头目汇聚帐中,张燕就说:“斥候来报,听闻侍中大捷后,袁绍全军停止前进,就地扎营;其前部督沮授又调约两千兵士渡河,增耿乡之兵。” 赵基静静听闻,没有发表意见的心思。 张燕又去看赵云,赵云端坐不语。 于是,张燕又说:“明日,仆欲集合各部精锐,围攻耿乡之敌。还请侍中督兵压阵,待破耿乡敌兵,袁绍麾下各部丧胆。届时,是进是退,皆由侍中决断。不知侍中是何看法?” 这时候中山兵都尉、汉昌人,中山靖王之后的刘盛拱手:“侍中,破袁氏之机就在眼前,何复迟疑?” 常山兵都尉也出自中山靖王之后,名叫刘岐,也是起身拱手,站在刘盛之侧,明显同进退。 赵云也站起来拱手,与张燕并列,还对赵基打眼色:“侍中,今我军士气正盛,袁贼各军沮丧,正是破他之际。” 赵基抬手摸自己下巴,凝视帐内众人,斟酌语气说:“若是进围耿乡,各军当有序进击,消磨守军气力,再一鼓破之。若战况不佳,宜谨慎从事。我后续兵马,骑士还需两三日抵达,虎步精锐更要七日之久。” 张燕面露喜色,拱手长拜:“喏!” “嗯,昨夜一战死伤许多马匹,四更之际我会分马肉于各营,以飨壮士。” 赵基说着抿抿嘴唇,看向其他人:“明日天亮,我自会督骑士巡哨两岸,反制敌兵渡河增援。耿乡若破,一应缴获、俘虏,各军依功劳高低而分。” “遵命!” 张燕引着黑山军各将与常山、中山二都尉拱手,随即就说:“侍中征战疲乏,某就不做打扰了。” “那我就不送张将军及诸位了。” 赵基侧头去看西门俭:“元节,代我送诸位将军出营。” “喏。” 西门俭这才起身,引着张燕等人离去。 赵基笑吟吟目送这十几个人出帐,外面各自卫士举火把迎接,簇拥着离去。 见西门俭回来,赵基才敛笑,坐回主位,感慨:“贪得无厌呀,不知见好就收。” 赵云神情平静,拱手,坦然道歉:“我军缴获甚是丰厚,吏士疲惫,俘虏多而不服,恕卑将失礼。” “这与子龙何干?” 赵基端起浑浊米酒饮一口,懒洋洋向后仰躺:“我只是怜惜士卒性命,他们不肯珍惜,那就由他们去。想打就打吧,不撞个头破血流,是不会对我军生出敬畏、感激之情的。” 也不敢疏忽,赵基看向赵云:“营中留守多系子龙部伍,今夜务必严加防范。被黑山军袭击,全军溃败的话,那就成天下笑谈了。” “喏。” 赵云拱手应下,就见赵基对外面端来饭菜的骑奴招手:“都快些用餐,回去好好休息,明日观战,看看他们怎么打仗。” 魏兴上前坐到张燕留出的位置:“跟他们有什么好学的?跟着侍中学,才是正道。” “是啊,子昂说得对。” 有人应和,赵基只是笑笑:“多见识见识总是没错的,我才打了几仗?许多胜利多赖侥幸、吏士拼命,哪能事事侥幸?” 帐内虎贲伙伴明显没把这些话听到耳朵里,论步骑交锋,他们才是天下第一。 得到并州边军残留老兵后,经历过晋阳大训练的晋军,本质上跟河北袁军、黑山军就有区别。 对此赵基也不再强行纠正什么,稍稍解开一些革带,敞开肚皮就跟帐内伙伴开始进餐。 吃饱之后,一些人跟着赵云去安排夜禁强化工作,余下的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就在大帐内择地而卧,也有的学习赵基,在草垫、皮革垫子上盘坐,行导引之术。 第256章 老旧人物 - 虎贲郎 - 中更 天色渐渐明亮,又是一个晴朗好天气。 赵基巡视营地,与半路相投的刘惠相遇,于是来到营垒南侧的滩涂地。 鉴于赵基迟迟不任命常山国相、中山国相,也不担任或任命冀州牧。 刘惠已经断定赵基的作战意图,这实在是有些超乎刘惠的理解。 因为常识就是胜者享有一切,赵基能击败袁绍,那自然能当冀州牧。 偏偏赵基对冀州牧不感兴趣,明明有机会配合公孙瓒弄垮袁绍。 公孙瓒杀刘虞的影响很恶劣,刘虞是幽州牧,不是幽州刺史。 郡守、将军杀刺史,孙坚就干过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州牧不一样,时人观念中,一州之长代天子牧民,视之为君才是正常的。 所以公孙瓒杀刘虞,是犯上,形同弑君;其次就是幽州大部分汉胡豪帅已经追随鲜于辅、刘和围攻过公孙瓒。 就公孙瓒的那脾气,这些参与围攻的汉胡豪帅又怎么敢全力支持公孙瓒? 换句话说,那就是公孙瓒已经损害了根基,失去了凝聚、团结幽州汉胡豪帅的可能性。 他在接下来战争中表现的越好,汉胡豪帅耍阴招的概率就越大;若是表现平平,那汉胡豪帅就敢明着反他。 公孙瓒自身也清楚这些,所以接下来幽州的状况会很奇特。 幽州内部不经历一场血洗,双方信任隔阂是不会消失的。 所以刘惠断定公孙瓒冬季用兵于袁绍,只是想示威,拿回战争主动权……最好与袁绍达成一定程度的默契。 自刘虞死后,燕赵大地之上,已经没有多少像样的忠臣了。 刘惠了解公孙瓒,也了解袁绍。 他虽然不喜欢赵基的态度、立场,可现在跟着赵基入朝,他才能保住命。 留在中山,极有可能一股乱兵过境,会不小心结果他的性命。 不管是袁绍还是公孙瓒,都不会容忍新的变数滋生。 从资历、名望上来说,刘惠有资格成为下一个刘繇。 只需要一道朝廷诏书,刘惠再带一些乡党子弟,就能接管任何一个忠诚于朝廷,或中立的州郡。 河水岸边,刘惠望着南岸出现的河北兵斥候,就问:“以侍中才器,何不借黑山各部之力,与袁氏、公孙氏三分冀州?” 赵基左手搭在剑柄,斜目看刘惠:“冀州九郡国,我能分多少?也就西北常山、中山二郡国,南边赵国与魏郡比邻,重镇邯郸更是与邺城相望,袁绍不可能割出赵国给我。” “我也无意分心经营冀州,我拿的越多,兵力越是分散,反倒有覆亡的危险。公孙瓒若是拿走河间、勃海,实力迅速上涨,反而能助他稳定幽州。” “因此三分冀州,我只看到了自己的坏处,而公孙瓒平白受益。” 赵基说罢不语,他已经清楚刘惠的意思,那就是引朝廷的力量介入,由朝廷委派合适的人选接管中山、常山……在不驻兵的情况下,甚至能短暂拿走赵国、巨鹿。 郡守、国相可以是袁绍的人,朝廷还可以直接委派县令长,直接掏空。 一个县的正规县吏也就二十来人,而郡吏更少就十几人,州部的州吏会多一些,能有三十多人。 任何的征兵、钱粮征发、转输,都是一级级传达下来,由各县负责具体执行。 县令长按着律法办事,就敢反对郡守。 特别是有朝廷或其他军事力量撑腰的情况下,朝廷一方的县令长自然有勇气拒绝各种乱命。 所以真拉公孙瓒进来,一起议和三分冀州,真正上桌的不是赵基,而是朝廷。 袁绍恨朝廷,公孙瓒也恨……给朝廷扩大控制区域,虽然袁绍、公孙瓒近期不自在,但最终这份不自在会作用在自己身上。 刘惠见此,也就索性不再规劝,就问:“那以侍中观之,今日黑山军各部可有胜算?”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赵基反问:“他们取胜,就会想与袁绍决战;而我吏士修养完毕,我要撤兵时,他们哪个敢拦?若是此战落败,有我在,袁绍又怎么敢轻易渡河追击?” 反正不管怎么打,赵基要按期撤兵。 鬼知道吕布能撑多久,别看兖豫分成三个战场,可真正能决定胜负的只有曹操、吕布之间的对峙。 没拿到朝廷进一步诏令前,陈王不会迈出陈国范围用兵;陈宫也很难快速扫荡、策反汝南之士。 陈王想要的诏令,绝不是什么勒令他讨伐荀彧,或分兵助战。 不是陈王想要的诏令,陈王自然不会遵从。 陈王想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扩陈国疆域的诏令,天子分多少县给陈王,就往只会在这些县域范围内用兵! 可这种令,刘协敢颁发? 随驾左右的公卿,哪个敢承担这种舆论指责? 赵基语气自信,已经不拿袁绍一方当人。 没办法,骑兵多就是这么骄横。 未破牵招、袁熙前,这两个人合流,骑兵规模比张燕高,也比赵基自己高。 歼灭他们后,不计算张燕,光赵基这里的骑士,数量就比袁绍多。 就真定这里的地形,袁军大股兵力渡河、迂回难以隐蔽行动;而小股军队虽然隐蔽,可撞到赵基或张燕的骑兵,基本上很难反抗。 所以赵基此刻充斥、弥漫着一股松弛感,懒洋洋的模样。 刘惠见此也不再规劝,免得交恶赵基,遭受毒手。 转而询问:“若侍中在这里与袁绍累日攻战,将会如何?” “还能如何?朝廷自会遣使劝解。” 赵基懒的应付刘惠的试探,就说:“没人比我更懂天子、公卿,袁绍还没派遣使者入朝请罪、游说、行贿赂之事。这些公卿就会劝说天子,遣使来此调解战争。先生也不要想着劝我,我自有主张。” “是。” 刘惠拱手,不再言语,只是站在岸边眺望下游,这里观战的视野更好一些。 只是就这么片刻时间,对岸侦查的几名袁军斥候纷纷下马,取强劲步弓,朝赵基、刘惠这里进行试探性的射击。 最远的箭矢飞过河面,钉在距离河面二十几步的滩涂地上。 赵基见此,伸手接住骑奴递来的强弓,捏取长箭,接连两箭射出,射倒对方两个步射斥候。 不等赵基射发第三箭,对面斥候都快速躲闪到芦苇丛后。 而北岸附近芦苇丛都已被赵云砍伐,清理视线之余,也有了建造营垒的耗材。 近距离观摩赵基的射术,刘惠却高兴不起来。 赵基懒的继续搭理这个人,本以为还能有些高论,结果还是公卿那一套言辞作风。 敲断腿的桓典、钟繇,资历、名望可都在刘惠之上。 对待公卿尚且如此,更别说刘惠。 这个人若真的厉害,袁绍又怎么会容忍他活到现在? 想通这一茬后,赵基不再理睬刘惠,翻身上马,独自回营。 营内已有一名斥候等待,见赵基骑马而来,就上前递出张燕的手书:“侍中公,我家将军已督兵开拔,还请侍中调遣骑士,巡哨两岸。” “我会安排斥候巡查两岸,具体如何退敌、杀贼,就不劳张将军操心。” 赵基回应之后,韩述立刻上前就引着这名张燕的使者下去吃饭。 不等赵基做别的,又有一名己方斥候入内:“报!耿乡南岸,沮授又增派兵士渡河!” 赵基略无奈,沮授一直提防、谨慎处理运船,绝大多数舟船都停泊在南岸。 几乎不存在抢夺、烧毁对方舟船的可能性,对方可以从容转运南岸袁军增防耿乡。 也是思索着,反正赵基不打算介入这场战斗。 第257章 骁猛文丑 - 虎贲郎 - 中更 “等我号令!” 耿乡营地内,文丑驱马在墙后移动,盯着正面缓缓抵近的黑山兵。 文丑竭声呼喊,将自己的声音尽可能扩散。 守军鼓声节奏舒缓,再无其他杂音,就这样静静等候。 对面黑山军前排步卒穿戴重甲,提木牌大盾,虽然装备粗糙,但也士气昂扬。 抵近七十步时,黑山军阵列中的弓手开始射箭。 这个密度的箭羽并未对文丑所部造成什么明显损害,守军蹲伏在障碍物后,等候文丑的命令。 文丑左手戴着编织甲片的鹿皮手套,见有箭矢朝自己射来,文丑本能甩手打开。 他人马具装,侧面、马匹身上即便中箭,往往也是弹落在地。 “河北多重甲材官,寻常弓弩难以济事。” 远处赵基观战,魏兴凑近后感慨:“若是堂堂之阵往来攻杀,须聚齐虎步军,才有一战之力。” “这也是我避免与袁绍决战的原因。” 赵基仔细观察战斗,见参战的五支黑山军陆续贴近,但袁军弓弩手都是等黑山军靠近后进行密集攒射,仅仅就靠这瞬间的杀伤,就将黑山军的攻势遏制。 受伤的黑山军不顾一切后撤,也有黑山军脱队,搀扶、背运伤员撤离。 很明显,文丑所部吏士历经许多战斗,这次攒射重点杀伤了黑山军的前锋军吏、战斗骨干,直接打断了黑山军的进攻秩序。 这些战斗骨干后撤时,带动越来越多的黑山军撤离,根本没几个人摸到栅栏、鹿角前,也就无从破坏守军的防御工事。 赵基观望片刻,就问左右:“你们若有五千兵,该怎么攻击耿乡之敌?” 西门俭立刻就说:“五千兵不够,给卑职两万人。” 他抬手比划:“卑职要在耿乡之外一百五十步处,挖掘壕沟,建设栅栏。再用土夯实栅栏,建成堤坝。如此一来,上游十几里处再开挖引水渠,就可聚水淹没耿乡敌营。” 地势相对平坦,无法水攻冲卷,只能水淹。 魏兴就说:“元节水攻耗时长久,南边生变。若是我,就效仿侍中攻壶关之策,垒土山、高冢,以强弓硬弩散射其营。不出三日,其营士疲惫,再一举强攻。” 赵基不做点评,就问韩述、常茂:“你二人怎么看?” 韩述想了想,说:“南岸沮授有大量舟船,我想在上游造木筏、芦苇筏子,烧夺其舟船。这样耿乡之敌虽与南岸相互顾望,实际上就成了孤军,这样不难攻拔。” 常茂就说:“我见耿乡壕沟一条,鹿角一重,若是壮士千人,披两层铠甲,强突一处,自能破垒而入。” 赵基扭头看身后执旗的高阳龙,高阳龙想了想,就说:“等到北风大作时,火攻吧。” 许多人望着自己,高阳龙就说:“现在还没到北风大作的时候,风向也不好把握。黑山各军储粮不足,袁绍大军又至,很难等到大北风。” “是啊,储粮不足。” 赵基也感到无奈,现在黑山军撤回去,还能多一些冬季储粮。 继续在这里相持,人吃马嚼……除非从上党、太原运粮,否则坚持十五天、二十天就是极限。 临战之际,士兵每日要吃七升到八升口粮;马匹更是连吃草的时间都没有。 作战时,马匹草料里拌着草,只是为了方便消化谷物、豆类。 如果可以,恨不得马匹直接吃纯精料。 只有退兵了,马匹才能去吃草,将这部分谷物节省出来,人的口粮也能降到五升、六升。 说实在的,赵基看不上黑山军的兵源,这十来年的山野生活,黑山军生活环境恶劣,虽然不乏勇健之士,可这种人太少了。 自己在晋阳大练兵,也只是强化了军纪、队列训练,并给士兵补充了体能。 即便这样,行军、临战之际,都在想办法维持、滋补士兵的体魄。 正是避免了无意义的体力消耗,一场上党战役打完,士兵反而比离开晋阳时更壮了。 毫无意外,很快黑山军组织了第二轮进攻,依旧被文丑击退。 这一次文丑敞开营门,率数百骑士追杀而出。 张燕也指挥骑兵上前抵御、纠缠,依旧无法留住文丑,文丑甚至还带十几名骁骑折返杀出,将战死的骑兵尸体抢夺回去。 “颜良、文丑勇冠三军,传言不假。” 赵基点评一声,这时候见南面扬尘升空,扭头去看,就见袁军主力抵达,一阵接着一阵抵近南岸,各阵旗帜如林,战车、骑士、盾阵、矛戟在前,他们身后就是密集的旗帜与步兵。 这时候袁绍战车也抵达岸边,战车两边盾墙组成一个V字雁形阵,缺口朝北。 刺绣土黄麾盖之下,袁绍端坐战车座椅之上,眯眼审视对岸赵基本阵。 赵基出动三千骑,分为六个五百骑阵列,分散布置在北岸各处。 骑士此刻都下马歇息,或睡觉,或在阵前烧火烹煮饭餐,干什么的都有。 双方之间本有木桥,但此刻两岸只剩下桥头,木桥已被拆毁。 袁绍观望北岸大致战况,就有些疑惑。 赵基给他暗示很明白了,即没有组建新的冀州州部,也没派人抢占中山、常山的国相,摆明了不想跟他纠缠。 既然这样,又何必贪心去强攻耿乡? 观察片刻,袁绍就问左右:“如何才能抢占北岸,修复木桥?” 颜良、高览、眭奋、韩莒、韩荀、马延等将领神情沉静,观摩北岸,似乎在思索策略、战术。 郭图侧身拱手:“明公,赵贼麾下并州胡骑精擅骑射,欲夺北岸立身之地,宜多备舟船,以强弓对射。再以舟船运输车辆,环车为营,即可阻遏敌骑冲驰、践踏。” 不是不进攻,而是现在需要时间搜集足够多的船。 许攸也侧身拱手:“明公可分一军前往上游,采伐树木、芦苇,造筏五百,顺流而下,即能承载弓手抢夺北岸地,也能搭建浮桥,供骑士通行。” 不计算前部沮授、文丑,仅仅是袁绍中军,就有七千余骑。 所以理论上,袁绍不怕赵基绕行渡河后,对他发动侧翼突击。 “就依子远,子远领一军去上游扎营,务必警惕赵贼袭扰。” 袁绍当机立断,立刻就从颜良六将中选了韩莒,使配合许攸行动。 分出去的许攸这支偏军需要时间选择营址,袁绍这里也要重新扎营。 看似天色尚早,可时间依旧紧迫。 赵基奔袭无极,一夜就破袁熙……这种破营能力,必须要重视。 时间充裕的话,营地外再起一道壁垒、壕沟也是可以的。 多费点时间,士卒多流点汗水,总好过送命。 北岸,赵基观察片刻,就说:“袁绍无意参战,否则沮授那里就划船来上游了。” 功曹张瓒立刻规劝:“赵侯,如今张燕、黑山军各部骑虎难下,还在逼迫吏士死战。何不遣使告知各将,使之收兵,退返营地,再做计较?” “可以,你选几个人去传达我的意思。” 赵基从谏如流,不过是照顾张燕等人的面子罢了,现在这些人就跟赌输了的赌徒一样,还在无意义浪费士兵的性命。 现在强撑着,后面冷静了肯定会懊悔。 随着赵基这里派出使者,黑山军各部则带着各自阵亡吏士、伤兵开始撤归营地。 为了掩护他们撤离,赵基分出两个骑队,让赵云、魏兴一左一右盯住耿乡。 文丑敢追,这两支骑队自会夹击。 随着北岸黑山军可是撤离战场,南岸袁绍也分出更多的军队参与营地建设。 他必须小心提防赵基的突袭,哪怕对方突袭不能得手,也能让各营吏士惶惶不安。 士兵精神状态不佳,哪怕吃饱了静静躺着,也会虚弱下来。 维持士兵的好状态,才能发挥出应有的战斗力。 袁绍表现的小心翼翼,并在当夜,派出使者渡河去见赵基。 能用言语拖住赵基,等到明天后,就不怕赵基夜袭了。 想要谈判,起码彼此要站稳脚跟,才能谈判。 第258章 三刘壮志 - 虎贲郎 - 中更 申时前后,各军归营。 张燕闷闷不乐,手里提着头盔步伐无力,后面跟着的十几个黑山军校尉、都尉也都是类似的神情。 攻破耿乡抢多少物资并不重要,如果能在袁军士气低靡之际攻破耿乡,则能更进一步打击袁军士气。 搞不好这个冬天,就能杀回家乡,跟好邻居、好亲戚们把旧账算明白。 比起打回家乡复仇,耿乡那点战利品算什么? 他们入营时,就见营中三千余俘虏,与一千余甄氏……赵氏仆僮正列队操训。 俘虏中的头目已经筛选出来,不仅夜里单独关押,白日里正在做苦力。 军营里人吃马嚼,需要处理的杂活太多了。 小到输运草料、清理马粪,再到舂米、洗涤衣物、修缮铠甲战具,包括给马匹蒸熟马料,酿制甜酒,这都需要人力。 军营,本身就是一个移动的城镇。 目前来说,赵基的军队缺乏提供各项服务的商队、奴隶商人。 有些军队,连职业的武器维修商队都有,这些商队或收购破碎武器就地修复,也能被雇佣,从事相关服务;同样的还有医生、兽医、女闾。 也会有一些怀有一技之长的人跟随军队,等候效力的机会。 这些商队背后则是一个个将军、校尉或大姓、大吏,可能是这些文武忠臣的门人、宾客负责经营;也有可能是小商人投献,总之这些大吏都是能参与分红的。 例如此刻的袁军,当前线军队扎下并稳固后,各种提供服务的商队就凑上来了。 这些提供娱乐的随军队伍,能有效释放军队的压力,还能有效榨取吏士的赏金、军饷。 不过目前赵基这里还没这些东西,河东大姓被重创,寒门、豪商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赵基就北征匈奴。 河东人被匈奴人打怕了,其实并不看好赵基能取胜,也就没人到前线提供各项服务。 随后紧接着就带着天子巡视太原,期间大杀特杀,太原有做这种生意潜力的家族几乎被肃清,河东人想去做买卖,也是来不及了。 再到征上党,全程都是贾诩负责后勤转输,前锋徐晃又执行严酷的斥候封锁,没少抓这类出门在外闯荡做生意的人。 再到赵基本人督兵抵达,立刻就对上党大姓、豪强动手……因此这三郡战事期间,根本没有随军商队滋生的土壤和机会。 如果非要有,也只能是虎贲团队的家人出面经营,跟随军队移动,给军队提供一些服务,挣点辛苦钱。 其实现在军中士气高昂,用不着提供额外的服务。 赵基一直很重视士兵的情绪变化,从日常提供免费的家书邮传、快递服务外,军队驻屯期间还有各种团体游戏。 就算天气不好,不适合室外游戏,也会组织军吏给本队士兵讲学。 现在营中收编的三千余俘虏,就成了这些军吏、骨干军士练手的试验品。 张燕等人不由驻步观摩,黑山军各部的训练……其实那就那么一回事。 哪怕是黄巾军初起之时,也都是怀着一腔热血,与对腐朽朝廷的不满,爆发出来一股怒意。 是靠着怒意在战斗,事前没有进行集中训练,器械也多依赖缴获。 因此汉军反应过来后,立刻就能镇压。 光武帝废除了郡兵都试,腹地郡国没有常备兵,百姓成年后不需要强制服役,所以民间退伍军人并不多。 若是都试制度保留下来,黄巾军初起时,必然是退伍老兵为主,也不缺郁郁不得志的成熟军吏。 夺取郡国武库后,足以跟京营禁军打的有来有去。 也就保持都试制度的边郡,民间有足够的老兵,兵员素质全面优秀。 历经白波之乱的河东,原本也没有都试制度;可匈奴南迁盖顶而来,忧患之下也就恢复了都试制度。 而此刻,二百余营士指挥之下,三千余俘虏集中训练的场面,已经镇住了张燕等人。 他们也不是没练过兵,各人手中都有一支精锐部伍,规模也就在三五百人之间,俨然明末家丁部队。 这些精锐由他们的亲族、乡党组成,是核心力量。 普通部众丢失、溃散影响不大,只要带着这股核心力量,走到哪里都有吃饭的机会。 中山都尉刘盛与常山都尉刘岐并肩而走,见粗布衣袍的刘惠负手背后观摩练兵场面,这两人立刻快步迎上去:“先生。” 刘惠转身看到两人,就问:“此赵侍中所获俘虏,也能如此操训,比之袁绍麾下大戟士,何如?” 刘惠也是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刘胜一脉太过于繁盛,不仅在中山各县立足,还向涿郡、河间、常山迁徙、漫延。 子嗣如此繁盛,也让各支交流时有些苦恼,同龄人之间辈分往往很是悬殊。 两代差距就很悬殊了,甚至还有五代、六代的差距。 长子、幼子同辈能差距三四十岁;长子的长子,与幼子的幼子,例子再悬殊一点,这可就是百年差距了。 刘惠所问,刘盛、刘岐去观察场上。 场上受训的俘虏都已脱掉了原有的衣物,发下的是崭新军服,汉边民、会汉语的都是绛色短衣,乌桓或杂胡,俱是紫色短衣。 鞋袜、绑腿也都发放下来了,除此之外还有披巾、裹头颜色不同,以五色区分。 换上了崭新衣服,前后两战的伤员也被赵基一并收治。 这些俘虏的抵抗情绪并不强烈,每餐能吃饱,仅仅一天时间,三千余人就被二百多人指挥的团团转,服服帖帖。 刘盛、刘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的变化,若让他们来指挥,根本不敢给俘虏吃饱肚子,更不敢军队外出,留千人守营时,还聚集这么多俘虏进行操训。 他们完全无法理解胜利者的骄横与自信,对于这些手无寸铁的手下败将,负责操训的晋军吏士毫不见外,就仿佛训练狗子一样那样喝斥,丝毫不担心狗子反咬。 刘盛二人不知如何回答,见他们庸碌模样,刘惠反问:“今进取耿乡失利,你二人又受领朝廷官职。若是赵侍中退兵,你二人如何自处?” “还请先生教诲。” 这下两个人反应过来了,向着刘惠拱手长拜。 刘惠笑着摆手:“随我入朝拱卫天子吧,二位所督国兵,战后留在乡里也会被袁氏清查,进而牵连亲族。与吏士都讲述明白,他们自会跟随撤离。只留亲近之士,余者就交给赵侍中。” 见两个人不舍得放弃大部分士兵,刘惠反问:“若无赵侍中,你二人合兵三千余人,如何能通过上党?雒都尚且不稳,三千余人去了,吃喝什么?留他们在赵侍中这里,来日或许还有讨回来的机会。” 刘盛听了去看刘岐:“不若我二人分兵两处,一人追随先生去雒都,一人留在赵侍中麾下效力。来日朝廷有所需求,留下之人也好响应。” 刘岐神情凝重不语,他身处常山国,早就被打烂了,有更强的危机感。 刘惠见此,就说:“我等宗室,理应率勤王之士上雒拱卫朝廷。你二人要么与我同去,要么一起留在河东,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刘岐这才神情释然,就拱手:“就依先生教诲,仆以为留在赵侍中麾下,更能有所作为。” 他挨过饿,知道雒都那里吃不饱肚子,带过去多少人,都得饿死。 刘盛见此,也就对刘惠拱手:“来日先生相招,我二人必提兵来见。” 说着他环视左右,低声:“赵侍中能凭八百虎贲半年之内闯下如此基业,我中山、常山之士足有三千,怀有壮志,岂会弱于他?” 刘岐只是点头,也用目光观察左右,他觉得刘盛说得对,轻声感慨:“赵侍中所举,大丈夫当如是也。” 刘惠也是抚须模样,持赞同模样。 有壮志是好的,有壮志,才有开始。 如果连这番壮志都没有,更不会有所谓的开始。 同样的,刘惠也在左右观察,免得这番言语泄露出去。 否则这么大的军营里,很多地方都可以埋葬他们三人。 第259章 底蕴浅薄 - 虎贲郎 - 中更 军营南侧,北岸滩涂烂地。 赵基登高顾望,对岸袁绍车驾也抵近岸边,两人相距不足百步。 袁绍下车,抬左手遮在眉眶处凝视北岸,右手指着箭塔上的赵基:“那便是赵元嗣?” 与赵基见过几面的徐勋眯眼观察片刻,肯定回答:“明公,那正是赵元嗣本人。此人生性猎奇,改军服裤袜,所戴头盔便是他自己设计,被其左右称之为笠盔。” “倒是奇伟男子。” 袁绍评价一声,又对左右说:“军容务必齐整,不可让此人小觑我河北之士。” “喏。” 左右将校应答,分出几个人去整肃周围阵列,向赵基展示齐整军容。 袁绍等待赵基反应,却见赵基也下箭塔,过鹿角来到壁垒前,手抓强弓,缓慢捏箭。 这时候颜良持盾上前,站在袁绍右前方,若有变故,左臂扬盾就能遮挡这一箭。 出于礼貌,颜良也只是持盾护在自己身前,没有遮挡袁绍的视野。 袁军将校、文武就静静看着,而赵基颇为无语,强忍着一举射杀袁绍的冲动,瞄着袁绍身后堤岸上的车驾射箭。 说是堤岸也不对,是河水冲刷形成的土岸。 箭矢残影闪过,颜良本能扬盾护在袁绍面前,就听身后响声。 颜良回头去看,就见车驾麾盖中箭,箭矢不偏不倚正中麾盖木杆。 箭簇穿过麾盖,深入近三尺,只留下红色箭羽贴在刺绣麾盖垂幔上。 颜良深吸一口气,正犹豫要不要多找几个盾卫时,袁绍也收回目光,反而抖了抖斗篷,扶正头盔,绕开颜良,上前七八步,站在了河水边上。 赵基则反手将弓抛给韩述,对左右围观的人说:“袁本初欺我军底蕴浅薄啊。” 众人脸上神情各异,连战连捷带来的那点骄横也立时不见了。 现在袁绍很清楚赵基的神射,可就那么堂然皇之来到岸边做出受箭的姿态,可目前还真不能射杀袁绍,甚至不能射伤对方。 真让袁绍倒下了,朝廷、河北大姓融合,将借尸还魂。 不管是征匈奴、巡太原,还是进讨上党,天子的表现不能说低劣,终究不能让虎贲伙伴满意。 河东虎贲的命也是命,他们不想像前两波虎贲那样,全军覆没死的毫无意义。 东迁之后朝廷叙功,也只是封了那么十几个侯,其他战死的公卿、百官、吏士,不说抚恤、慰问之类,连刻碑铭记这种事情都做不到。 河东虎贲很清楚,这一路走来有多么困难。 若没有赵基警醒,可能当夜那支白波将李乐策动的匈奴小王就将他们消灭了。 袁绍见赵基弃弓,不由脸上洋溢出笑容,自信畅声发笑:“哈哈哈,赵元嗣真乃妙人!” 郭图跟上来,面有苦色,为袁绍、周围人解释这种现象:“赵元嗣也知明公是当世英雄,敬重有加,故不肯相害。” 辛评紧随郭图而来,也要开口,就见那边赵基找到什么东西,突然朝他们投掷而来。 目前相隔六十多步,辛评不以为然。 甚至他都没注意到投掷物的飞行轨迹,就被砸中小腹,顿时后仰栽倒,疼的发不出声音,眼睛外突,咬牙闷哼不已。 郭图转身来扶,队伍后面的辛毗快步出列也来搀扶。 袁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反倒是徐勋听闻过赵基射术、神力,见赵基投掷时,就闭着眼睛展臂护在袁绍面前。 袁绍侧头去看,就见郭图、辛毗搀扶下,辛评跪在地上发不出声音,只是摆手,一张脸因剧烈疼痛而发白,渗出密集汗珠。 徐勋上前将砸中辛评的物件捡起来,仔细观察印文后,到袁绍身边:“明公,疑似显奕公子印信。” 袁绍拿起袁熙个人私印观摩两眼,就转身蹲在辛评面前,见辛评一手捂着腰腹侧旁,袁绍低声询问:“仲治?” 见辛评努力张口想要回答,袁绍立刻说:“不要开口,快扶仲治去我车上。” 辛毗与另外几个颍川人一起动手,搀扶辛评去后面车上,辛评只感觉自己腰腹被打穿了一样。 重新躺下后,才好受一些,声音极端虚弱,对辛毗说:“我若不治,还请转告明公。欲图赵氏,则要先定公孙瓒。合燕赵之力,分兵数路,齐头并进,赵氏根基不稳,一处有失,大势将去。” 辛毗伸手抓住辛评的手,这一刻剧烈疼痛刺激之后,辛评脑海格外清明:“欲得天下,定太行东西之后,宜先取雍凉二州。中原广袤缺乏马匹,实难久持,必为明公所获。” 强撑着说完这些,辛评脑袋一歪,疼晕过去了。 “兄长?” 辛毗哀怒不已,伸手去试探辛评鼻息,见还有呼吸,不由长舒一口气。 又看看左右,见主簿耿苞用异色眼神打量自己,而其他几个兖豫之士都习以为常。 大家舍弃家乡,追随袁绍来河北创业,肯定不是为了匡扶刘氏天下。 而这时候,张燕十几个人也来到岸边滩涂,张燕忍不住取弓,对着袁绍就是一箭射出。 颜良持盾立在袁绍身前,此刻颜良双足没入河水中,任由张燕射出五六箭,多钉在盾上,不能伤袁绍分毫。 张燕扭头看赵基:“侍中公?” “袁绍就是死在这里,夺走你们土地的人也不会认输,他们大概率依附公孙瓒。冀州就摆在面前,等着他临幸,我想公孙瓒很难能忍住。” 赵基语气淡然:“如果我跟你们断盟交战,他们或许也会依附我。” 一个黑山军校尉失落询问:“侍中公,我等难道就该子子孙孙困居山野之中?” 赵基扭头看着这个还算健壮的中年:“这怎么可能?山中物资贫乏,人口养育艰难,不出三代你就绝后,怎会有困居山野的子子孙孙?” 闻言,黑山军一众校尉、都尉脸色更差,赵基可没跟他们开玩笑。 只是在一个不合适的场合,说出了他们至今还在拼命的原因。 张燕弃弓于地,就问:“我知侍中公胸有韬略,必有应对良策,还请教诲、点拨我等驽钝之人。” 其他黑山军校尉、都尉也都拱手长拜:“愿听侍中公节制!” 一些人已经不想打回家乡了,能迁到太原、河东也是可以接受的。 “有一点先要说明,我不是不想杀袁绍,而是现在杀了他,我们就要面临一个掌握燕赵的公孙瓒。燕赵合力,带甲之士不下三十万。天下各方,何人能挡?” “有这样的公孙瓒,诸位此生想要返乡夺回祖宗基业,恐怕难如登天。” “如今放任公孙瓒、袁绍两虎相争,我等也精修吏治,储备粮秣,待燕赵有变,十万大军三路出击,必能见效!” 赵基语气沉缓:“待我与袁绍协议后,就退兵吧。今日各军伤员,若救护不便,可都送到西北营地,我一并收治。” 黑山军校尉们迟迟不做回应,还是张燕先回答,拱手:“愿奉侍中公调遣。” “愿奉侍中公调遣。” 黑山军各部头目齐声回应,中山都尉刘盛,常山都尉刘岐也混在人群里一起长拜,呼喊。 魏兴、西门俭等人站在边上旁观,此刻也都互看一眼,普遍并无多少喜色。 黑山军可不是任人拿捏的泥团,又怎么会乖乖听令? 迁入各处山谷生活了快十二年,能活到现在的,又有几个是辛勤开荒、屯种的老实人? 真到饿红眼的时候,一样会抢雁门、代郡、太原北部。 赵基也没那种虎躯一震,十几个人倒头就拜的喜悦。 反正好的意见可以给,但听不听,能不能做到,那就是黑山军自己的事情了。 敢越界来抢,赵基不介意与他们反目为仇。 每个人的基本盘都是有限的,优先保障太原人、河东人吃饱,匈奴人有地方放牧,这才是赵基目前优先考虑的事情。 而在南岸,袁绍看着张燕这伙人对赵基施礼,丝毫不觉得意外。 甚至还有心情对郭图调笑:“赵元嗣矫诏诱张燕各军下山抄掠,来日朝廷派发诏书,遣使者督率,这些黑山贼恐怕要奉诏讨伐赵贼了。” 郭图却笑不出来,也只是微微屈身,算是做了回应。 第260章 选择困难 - 虎贲郎 - 中更 在遏制朝廷权威复苏一事上,今日赵基与袁绍已达成了默契。 赵氏根基不稳,全赖赵基一人镇压内外。 若赵基没了,河东、太原、上党三郡顷刻间就会成为朝廷之物,反而不利于河北。 于是乎今夜,双方十余万吏士驻屯漳水支流两岸,却都静默,渡过了一个安全的夜晚。 寂静夜色开始消退,阳光重新降临。 黑山军各部开始打点行装,袁军也停止修固营垒,不时有军吏出营来岸边眺望北边,观察河岸附近各处营垒。 这些营垒最先开始打理行装,赵基采用分批撤军。 锋线处他守河岸防线,赵云守真定县城。 黑山军各部先撤离前线营垒,再撤离后方,最后他与赵云交替撤离。 这是很有诚意的撤兵方式,若是想虚张声势、玩弄花招的话,应该是后方先撤,前线顶着,遮蔽斥候,让对方摸不着虚实。 然后后方撤离扎立新营,前线撤到后方旧营。 这样如毛毛虫一样蜷缩、伸展式撤军,随时都能集合全军,给追击的对方来一招狠的。 而赵基这样属于明牌撤兵,袁绍想追就来试试。 袁绍敢追么? 肯定敢追,再怎么也要象征性的追击一下。 只是上党的虎步军早已开始向北撤兵,即将抵达井陉道……理论上来讲,虎步军虚晃一枪,沿着井陉向东而来,到那时候若与袁军追兵遭遇,可就不好了。 井陉道内,袁军斥候早就被徐晃打残,张南又困守抱犊寨无法向西侦查。 袁绍一方只能确定虎步军向北撤离了,到底是往西返回太原,还是向东接应赵基……这几乎不需要考虑,赵基是全军首脑,来回折返多走五百里路程,就能确保赵基安全撤军。 所以这种让士兵多跑跑腿,就能保障主将安危的事情,是不需要分析、衡量的。 以己度人,袁绍一方断定赵基会调虎步军接应。 既然这样,还追什么追? 井陉道这种地方,追击的军队贪图财货,很容易失控。 一旦中伏,前后难相顾,就是大溃。 就这样,赵基的真定征程算是结束。 前后算起来,他率三千余骑增援真定,当日五百骑全歼牵招千余骑;当夜奔袭无极又歼灭袁熙五千步骑。 正当袁军即将全线动摇之际,次日黑山军攻耿乡,沮授提前渡河增援两千,文丑有足够的兵力守御,成功击退黑山军的轮番进攻。 同时袁绍也果断率领全军压上来,双方隔河对峙后,袁军士气渐渐稳定下来。 也就是赵基抵达真定的第三日,黑山军开始撤离。 整个第三日,布置在前线的黑山军七座营寨后撤,同时焚毁一切可以燃烧的营垒、村落,也填埋井水,避免袁军利用。 而到了第四日,余下的黑山军各部开始撤离。 张燕率领本部殿后,他乘马陪同赵基巡查周围地势,绘制更为精细的地图。 这次退兵,只是为了做好准备后,打一场规模更大的决战。 因此真定百姓也都跟随刘盛、刘岐等人率领的兵士向太原撤离。与他们撤离的还有前后战斗中的各方伤兵。 赵基的伤员,袁军的俘虏伤员,黑山军的伤员,与赵氏千余仆僮一起撤离。 抱犊寨上的张南,见各军从眼皮子底下撤离,他也只能干瞪眼。 就抱犊寨这种险恶地形,他往下冲的快了,要么一头撞在石崖上,要么一脚踩空滚落山涧摔死。 第五日时,赵基才开始拔营,这座赵云修筑的营地也被纵火焚毁。 他们不烧,袁军也会过来烧掉。 主动放火生烟,遮蔽视野,利于撤军。 赵基这里三千余骑,一人三马;另有三千余徒步的俘虏。 赵基安全撤到井陉口,张燕则撤入井陉口内二十几里处,这里有南北贯穿的河谷道路,算是一个小十字路口。 这时候,袁军修复木桥,中军先锋颜良部正式渡河,扑灭营地火势,重新扎营,袁军斥候翻山入井陉道侦查。 此时赵云所部两千余骑还在真定县邑内,人手配发一匹马,依旧守城不动。 到底要不要围住真定城,这个选择摆在了袁军面前。 这几乎是赵基暴露给他们的诱饵,不咬一口,有一种被赵基吓住的既视感,就这么放任赵云撤离,实在不甘心。 尤其是文丑,作为前部先锋,先破耿乡,又守耿乡击退黑山军各部,现在文丑战意昂扬,很想与赵基、赵云、张燕再打一场。 袁军齐聚一堂,前军沮授、偏军许攸也抵达中军,进行会议。 袁绍不怎么想追,追击兵力少了,将在外专断独行,极有可能失控,被赵基一口吃了。 追击的兵力多了,井陉道这里施展不开……相互咬住的时候,那时候赵基不撤兵,与虎步兵汇合的话,就轮到袁军难受了。 井陉道这个地方,再多的兵力也难以施展,到时候拼的就是双方的粮食补给。 到那个时候,袁军想要撤离,就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即便等来朝廷的调解使者,达成停战的话,朝廷必然会乘机从河北这里勒索一些东西。 可不追,又实在是有些伤脸面。 袁绍的几位谋主各有见解,袁绍又陷入了选择困难症。 尤其是沮授,态度最为强烈,认为现在就该全军压上,把赵基拖死在井陉道! “赵元嗣天纵之才,才器非寻常之士所能制衡。公孙瓒根基已损,志气颓丧,其虽复振,亦不过是回光返照。所聚不过乌合之众,何足为虑?” 沮授声音急迫:“若让赵元嗣凯旋而归,其势巩固,难以轻图。日后明公进伐公孙瓒,赵元嗣必出兵策应,到那时我军首尾难顾,困于赵元嗣、公孙瓒、张燕三方之下,待壮士生出白发,悔恨今日又有何用!” 田丰见此也表态:“赵元嗣弱冠之年,宛若初升之旭日。若不能一战破之,来日危害十倍于吕布,百倍于公孙瓒!” 反正,河北人是不想被赵基构建的包围圈折磨,折磨十几年,那什么都就完了。 郭图见状,没有当众发表意见。 辛评重伤不能参与会议,辛毗资格有些不够。 许攸当仁不让就站了起来,询问沮授等人:“如今若围真定,守将赵云自会突围。真定城大,我军猝然间难以合围。赵元嗣、张燕所领尽皆骁锐,登山观望,可见我军阵列虚实,出兵猛击我薄弱之处,如何应对?” 文丑瞪眼去看许攸,许攸也去看文丑:“各军有强有弱,如今隔河对峙,赵元嗣难以洞悉。若是尽皆列阵北岸,环绕真定,虚实之情一眼可知。待他击我薄弱处,各军不救,则溃兵践踏各阵;若是救援,则阵脚散乱,强弱混淆,不战自溃矣。” 文丑不语,他跟许攸讲不了道理,讲输了自讨没趣,讲赢了也不见得能有好结果。 于是文丑去看颜良,颜良则一副聆听袁绍指令的模样。 袁绍皱着眉头,专注凝神思索、推敲战局变化。 一边按着沮授的提议,全军压上,把赵基拖在井陉口,只要拖下去,再策动其后方,赵基不死也要脱层皮。 可后方生乱,赵基肯定会跟他拼命……井陉口这种地方,如果挡不住赵基的冲锋,那赵基绝不会再手下留情,一定会以摘取他的首级为第一目标。 别说井陉口,就是调集大军进围真定,这么大的调兵行动,袁绍本人必须带着中军渡河。 万一真像许攸说的那样,赵基率骑士猛突中军,挡不住的话,那渡河的七万袁军发生指挥层次的混乱,引发溃乱,那就糟糕透顶了。 袁熙还被赵基抓在手里,高干也在赵基手里。 若战事顺利,各军追击时,赵基提着袁熙拦阻追兵,谁又敢率兵上前交战? 没人敢逼着赵基杀袁熙,所以所谓的追击、重创赵基,根本不成立! 莫名的,袁绍感觉自己抓住了河北人的立场。 他们不在乎追击赵基的胜败,他们在乎的是……不能被赵基三面围困,陷入长久的囚网之中。 如果深入追击,赵基、张燕率劲骑强突中军,射杀自己…… 为了给自己复仇,河北故吏们忍辱迎奉公孙瓒,这也合乎情理。 想到这一茬,袁绍去看郭图:“公则是何看法?” 郭图拱手:“明公,中原战事未定,今当以静制动。” 见袁绍抬手抚须,郭图又说:“仆观赵元嗣撤兵,非是畏惧我军,而是要南下与张杨增援吕布。曹操日益骄横,宜借赵元嗣、吕奉先之手予以重创。待曹操势弱来附时,河南之地稳固,自可从容讨灭公孙氏。” 说着郭图笑了笑:“至于赵元嗣来年再犯……我军若在真定屯军万人,他难出井陉,又能有何作为?” 不需要多少兵力,甚至不需要精锐,三四万人就能将各处路口钉死,给前线剿灭公孙瓒的大军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见郭图说到自己心坎里,袁绍扭头看向从事中郎徐勋:“稍后持我书信,告诉他,我与他来年再战真定。” “喏。” 第261章 群英荟萃 - 虎贲郎 - 中更 当赵云从真定县城撤离时,颜良、文丑、韩莒、韩荀各率数百骑贴近,如狼群环伺,步步相随。 赵基也督率骑士前来接应,布阵道路两端。 赵云所部从中穿梭,过井陉口后汇合留守骑士、三千多俘虏,推搡、运输各类器械物资,开始沿着井陉道撤离。 赵云亲率二百余骑断后,他抵达时颜良、文丑已经迫近到二里外。 赵基不做理会,只是调度各队分别撤离,他将与赵云一起撤离。 甚至最后撤离时,缀在整个撤离队伍后面的是两个旗官。 赵基的旗官高阳龙持一杆紫心赤边绣金赵字战旗,赵云的旗官由夏侯兰充入,持常见的赤底黑色赵字战旗。 颜良、文丑一路相随,追到了井陉口,不得不停止追击。 这里营地堆积杂物、柴草、马粪点燃,烟火弥漫堵塞道路。 视野不好,若是深入的话,撤离的时候这些燃烧的障碍会成为阻碍、危险源。 抱犊寨上,张南登高而望,目送各军撤离,并立刻书写军书。 确认并州骑士撤离,并焚毁沿途烽燧时,张南才派遣信使下山。 至于怎么赎回袁熙、高干、牵招、焦触等被俘将校……赵基暂时没考虑过,袁绍也没考虑过。 近期内显然不适合谈判,袁绍大军若被击败,那即便赎回,也没有什么意义。 只有根基巩固时,人质的影响力下降后,才能用较低的代价赎回来。 赵基总不可能将高干、袁熙押解雒都,明正典刑吧? 杀掉袁绍之前,除掉高干、袁熙并无实质意义,反而会刺激袁绍使用破限手段,去针对赵基的亲属。 若是以后干掉袁绍,杀不杀袁熙、高干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因而袁绍从未担心过袁熙、高干的性命,他只在乎河北大军的安危,这才是家族安身立命的基础所在。 就这样,真定一战最大的战果就是在无极县斩断了袁绍的一条马腿。 断了一条腿的袁绍……公孙瓒今年冬季不来打,整个幽州汉胡豪帅都会鄙视他。 作为幽州大哥,公孙瓒要维持大哥的体面。 丢了这份体面,就如李傕郭汜一样,已经成为能呼吸的死人。 赵基从上党驰援真定,再到开始撤军,前后耗时十三日。 为了赶上增援吕布的计划,撤军过上艾后,赵基带赵云与五百多名骑士一人三马,星夜赶路,驰往上党壶关。 整个上党的军队已经两分,虎步军与部分骑士陆续北上抵达井陉道,顺着井陉道向西往太原榆次进发。 虎步军也与后撤的步骑、俘虏、伤兵、民众汇合,都将前往晋阳等待。 各种军队要到晋阳保持闭营训练,有功吏士等待封赏,新编军队要过去进行训练。 晋阳有更好的医疗资源,方便伤兵恢复;民众、俘虏去了也能立刻获得一份能糊口的工作。 看似徐晃在上党调度各军移动,实际上操盘的是贾诩。 为了方便赵基南下支援吕布,贾诩遥控之下,给赵基组织了一支七千余骑的庞大军队,这几乎已经是后勤的极限。 除了赵基自己安排的五千余骑外,贾诩又调来一支千余骑的混编队伍。 这支骑士混编队伍的兵员来自六郡联军,是从四千余步骑中择优选拔而来。 配合赵基自己带来的五百余骑士,合编形成了七千骑的庞大骑军。 当赵基、徐晃、赵云、荚童引着这些骑兵分段开拔,向河内进发之时,张杨也送来了中原的最新战报。 吕布驻屯梁国西北部的葛乡,曹操确认吕布麾下多有梁国新兵后,立刻就来围攻。 双方鏖战数日,曹军不能攻破葛乡。 形势危急,吕布向陈王正式服软求援,陈王出兵万人驻屯葛乡之南的梁国宁陵,彼此守望相顾。 极大的声援了吕布,使吕布麾下梁国新兵爆发出战斗勇气。 基本上就是靠着陈王出兵侧翼威胁曹军,吕布这才勉强站稳脚跟。 而陈王本部依旧与荀彧相持不动,南线陈宫也与夏侯渊完成鹿角建设,全线对抗、摩擦,互有胜败,借此机会磨炼士兵。 兖豫二州的战事并没有这样僵住,袁绍撤围东武阳,东郡郡守臧洪脱困,附近各县立刻依附臧洪,并形成席卷之势。 赵彦控制的门下省否决了公卿针对臧洪就任青州刺史的提议,依旧强硬保留了臧霸担任青州刺史的安排,而是转臧洪为兖州刺史。 现在的臧洪已经就任兖州刺史,这是符合臧洪本人以及兖州士民呼声的安排。 赵基南下即将抵达河内时,臧洪派遣出的使者就送来感谢信,并询问接下来的行动。 询问之际,臧洪并提议双方会师于濮阳。 东郡东部以东武阳为核心,已经算是打烂了,臧洪要去濮阳,在这里构建新的兖州刺史部。 濮阳是东郡西部的核心城市,贴近陈留,经营的好,可以掐断曹操与青州兵屯戍区的联系、粮道。 最关键的是,东武阳位于黄河北岸,在这里必然要受到河北的强烈影响。 濮阳在黄河南岸,暂时安全。 可如果去濮阳,在黄河北岸行军的话,又会过于贴近邺城……赵基不想刺激袁绍那根敏感的神经。 当年黑山军与袁绍大战,一度攻破邺城,短暂占领邺城三个多月。 若不是黑山军中的校尉陶升护送袁绍等人家眷逃出邺城,当年那一战,袁绍就分崩离析了。 吃过一次大亏的袁绍,将邺城安危看的很重。 别说东武阳城,就连濮阳,袁绍以后腾出手也要拔除。 赵基反手就提议去陈留郡的酸枣会盟,当年群雄选择这里会盟,就是因为中原水系枢纽就在这里。 这次在酸枣会盟,反而能刺激曹操麾下一些人的良心。 三家会盟有些寒酸,赵基又给司州、并州各郡发檄文,让这些郡守来酸枣会盟。 哪怕暂时脱离张杨,充任上党郡守的薛洪也受到邀请。 做完这些,赵基又开始从容行军,默默祈祷吕布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曹操不可能放弃汝颖二郡,也不可能放弃陈留,围绕着陈留,注定要爆发一场决战。 赵基要做的就是决战之前,给吕布把腿接上。 就在赵基进入河内,向酸枣进军时,张杨与董承也联兵出虎牢关,向荥阳而来。 曹操则主动将曹洪撤回来,不再放任曹洪控制宛雒、荆豫驰道,算是主动示好刘表。 曹洪这里也有一万多人,足以协助夏侯渊敲定汝南战场。 曹洪前脚撤兵,后脚张绣就在赵岐游说之下脱离刘表,向宛口进兵。 而汝南西南部山区的大宗帅李通兼并周边,迫降黄巾残部,如今部众万余家。 这样的人物也被赵岐拉拢,正式举兵讨伐曹操,也出兵向北,向宛口附近的舞阳进兵,即将与张绣合兵。 年近九旬的赵岐,则跟随张绣一起行动,被张绣奉为军师。 赵岐也就勉为其难收下了张绣,双方展开了深入合作。 赵岐要给救命恩人北海孙嵩复仇,他前脚与刘表一起表奏孙嵩为青州刺史;结果孙嵩这个曹操的熟人上任的路上,就在曹操治下消失。 这个仇必须报,到了赵岐这个年龄,根本不会在意什么深远的影响力,他虽出身关中,可家族与凉州方面很熟,收张绣做门人,赵岐毫无负担。 朝廷迁入雒都,带给刘表极大的压力……最明显的就是南阳全境失控,南阳大姓纷纷投献钱粮,使张绣军势大振。 不仅军势大振,还有了运输、补给雒都的余粮。 三辅之乱时,逃到南阳的灾民不下十万户。 这些灾民或被曹洪收编,或被南阳大姓兼并,也有很多流民,如今也都加入张绣麾下,使得张绣所部急速膨胀。 赵基发送的檄文……檄文这种东西,传到一县后,以赵基现在的官位,该县有义务誊抄、传告周边。 因此这份奉朝廷诏令讨伐曹操,号召各方郡守、将军会盟酸枣的檄文很快就传播到了南阳,还向着荆北二郡、荆南四郡传播。 荆州就是这样的,分为南阳、荆北、荆南三部分,内部鄙视链也是这样。 可惜历经东迁艰险,跟着天子成功抵达河东的南阳郡守左灵,这家伙自从与董承分开,带着百余人来南阳上任时,就彻底失踪了。 赵岐担保、表奏之下,未经过赵基确认,赵彦那里就同意了赵岐的提议,拜张绣为南阳郡守,行扬武将军。 也不需要赵基确认,能快速壮大反曹力量,那间接就能减少赵基要面临的压力。 这个大原则下,赵彦处理很多官位调整问题时,优先考虑的都是如何壮大反曹力量,而不是压制地方豪杰。 围绕着曹操,各方力量都在汇聚,吕布这里扛的越久,拖住曹操主力时间越久,那曹操就越被动。 比起围剿曹操,袁术与刘备之间的战争,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偏偏就在袁术、刘备相持于盱眙之际,孙策登岸了。 而孙策,上岸第一刀就直扑下邳,城内丹阳兵在袁术、孙策联合策动下,不需要孙策出手,这些丹阳兵就在曹豹指挥下,将张飞袭击、驱逐。 好在另一支丹阳兵许耽所部被刘备借给吕布,曹豹实力不足,张飞撤退时损失不大,但家眷来不及撤离。 孙策中原首秀,就斩断了刘备即将腾飞的羽翼。 孙策向袁术报捷之际,又在张昭劝说下,向朝廷派遣使者,并遣使联络刘备。 以赵基的门第、年龄、底蕴尚且能称雄一时……孙策也生出抢占徐州,窥伺中原的壮志。 如果能联合刘备,解决掉袁术,进而兼有徐扬,能坐断东南,观天下之变……那就更妙了。 第262章 急不可耐 - 虎贲郎 - 中更 宛口,叶县。 曹洪撤离后,当张绣大军抵近时,叶县城门大开,本县乡老率子弟擒捕曹氏所委县令、县尉于路前。 张绣从容接管叶县,自此南阳与雒都最后的交通节点被打通。 南阳大姓积攒的本钱,终于可以向雒都转输。 弘农王已死,现在对南阳人而言怀念旧日荣光毫无意义,而是要思考该怎么一步步恢复。 这第一步,肯定要废除赵氏乱政,以三公或大将军录尚书事的旧制。 可赵氏矫诏乱命,让藩王成为大将军,这是两汉未有之事。 因此,雒都如果想要拿到南阳的钱粮,必须拿出该有的诚意来。 这份诚意不足的话,别说后续运往雒都的钱粮,就连张绣这里从属的大姓族兵、钱粮供给也会断绝。 就今年这种旱情,张绣断补给后……他只有十天左右的行动力,十天内找不到可靠金主,就得饿死。 叶县外,滍水边上,张绣心烦意乱,牵马到河边洗马,借此排解烦闷。 张绣征辟的南阳郡功曹、南乡名士、大姓出身的娄圭驱车来到河边,下车走向张绣。 张绣也上岸拱手:“子伯先生。” “府君,平阳赵侯檄文至此,号召各郡英杰会师酸枣,盟誓同讨曹贼。” 娄圭稍稍欠身,将檄文双手递上。 因赵岐的原因,张绣这里不会有人称呼赵基为赵元嗣。 赵岐的几位兄长里,就有一位擅长草书的敦煌郡守赵袭赵元嗣;因得罪宦官唐衡,这支赵氏宗族俱灭,唯有赵岐带着从子赵戬逃亡北海才保住命。 张绣看着只有百余字的檄文,询问:“子伯先生以为如何?” “府君若是督兵前往酸枣,就恐各军聚集,粮秣匮乏,且号令不齐,反而会被曹贼袭破。” 娄圭的职业是名士、大姓、功曹,不等于他就是个文质彬彬的人,身高八尺有余的娄圭也是相貌孔武,麾下部曲、宾客也有两千余家。 在张绣此刻的军队中,娄圭也是有股份的。 娄圭认真分析:“非是仆刻意夸大曹贼战力,今败则族灭,曹贼上下尽皆勠力,非比寻常。观太原、上党之大姓,皆因束手而灭。若是早早举兵殊死抵抗,平阳赵侯久攻不下,朝廷出面调解,或许还有生路可言。有此前车之鉴,曹氏上下岂敢懈怠?” 闻言,张绣点着头,展臂邀请娄圭,一起坐在岸边石块上。 娄圭坐好后又说:“平阳赵侯少年得志,府君若是遣将督兵助战,必被视为不敬,损兵折将事小,损害府君威仪事大,朝廷也会生出轻视府君之意。” 张绣闻言皱眉,他其实对朝廷的敬意相当有限。 总觉得娄圭说话有些问题,但之前分析的也有道理,例如曹操这里肯定殊死反抗,因为太原、上党大姓跪的快,死的也快。 反倒是袁绍在滏口挡住了赵基,赵基又走井陉,依旧被袁绍挡了回去。 真定那边详细战报还没传来,各种真假难辨的通报都有,赵基、袁绍对真定一战都有各自立场的通报。 张绣这里很难获悉真相,有一点是很明确的,那就是赵基没有从井陉口杀入冀州,但也应该沾了点便宜。 否则以袁绍的性格,是不会轻易放赵基退兵的。 张绣神情沉思,对娄圭的意见不做回应。 娄圭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而就说:“李通督兵顺汝水而上,曹洪自从叶县撤军,却走颖水南下,有进袭李通部众之虞。然李通志气决然,奋不顾身向宛口而来。仆以为府君不可枉顾李通一番热忱。” 李通的热忱不能浪费,南阳的热忱也不能浪费。 张绣自然是听明白了,就说:“赵氏终究有功于国,具体如何,我还要请教军师。” 现在只能把赵岐搬出来,张绣并不想跟赵基交恶。 不是他怕赵基,而是没有了赵基……张绣自身也就没有了价值。 不然凭什么南阳大姓们给他增兵增粮,却不主动组成联军,自己挑事? 说白了,南阳大姓军事能力极度衰减,已经没有那个对抗的能力和勇气了。 别说赵基,此前袁术、刘表、孙坚、张绣、曹洪轮流欺负南阳人,有太原、上党前车之鉴,这些人即便生出殊死反抗先打一仗,再谈判议和的决心,可不见得真敢打。 南阳是后汉的帝乡,南阳大姓子弟什么都不缺,也不缺培养军事才能的机会。 可党锢挨打最狠的就是帝乡南阳人,作为安抚,才有了何进这个大将军。 南阳黄巾军闹的那么狠……南阳这地方,大姓们不点头,能闹什么? 也就是黄巾军失败了,那些不知道出身的张曼成、赵弘、韩忠,可都是南阳、宛城周边的大姓。 南阳黄巾军闹的越狠,南阳大姓的军事人才凋零的越狠。 张绣少为县吏,韩遂、边章作乱时,金城的豪帅麴胜杀了祖厉县长,张绣就刺杀麴胜复仇。自此扬名,周围无产恶少年争相交结,在那个混乱的时代里,张绣自己成了新的豪帅。 他虽然继承了张济的军队,可继承之前,张绣本身就有自己的雄厚本钱。 再说了,张济也有女儿、儿子,等张济儿子长大,还是要拿走张济的部曲。 张济灰头土脸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追随董卓创业,依靠父祖积蓄,才成为凉州豪帅。 而张绣只是张济的侄子,他是靠自己发展,成为的豪帅。 就这一点来说,张绣对时代变化自然有一些见解。 于是与娄圭分别后,就去拜访赵岐。 赵岐年老,行走不便,张绣来时赵岐乘辇视察粮仓,正阴着脸旁观仓吏、守卒们挑来泥土,混合麦秸踩成烂泥,糊裹粮仓内外的鼠洞。 这些仓吏、守卒是原来叶县的府库官吏,这些坐地户并没有跟着曹洪迁走。 谁来邺城,他们向谁服务,祖祖辈辈都是这么混过来的。 对这些胥吏世族来说,仓库才是他们的家。 张绣递上那份百余字的檄文帛书:“台卿公,酸枣会盟一事,恐怕各方推脱,会耗费时日,错失战机。” “小赵侯不动,就算有战机,谁又敢动?” 赵岐阅读帛书檄文,语气寡淡:“他在酸枣会盟,不过是这里适合屯兵,并迫使曹贼猛攻吕蒙侯罢了。如今扼守宛口,你要有自己的决断。刘景升绝非坐以待毙之人,要小心提防。” “明公是指我军驻守宛口不动?” “嗯,与李通合军后,再全取南阳。” 赵岐目光略浑浊,抬头看张绣,赵岐枯瘦的脸上布着老年斑:“观南阳大姓行举,已无药可救。” 张绣听了这些,顿时头就炸了。 他自然听明白了赵岐的意思,赵基能肃清太原、上党大姓,那张绣自然能机会肃清南阳的顽疾。 南阳大姓连自己本郡都保不住,衰败成这幅样子,又能有多少力量对抗有朝廷支持的张绣? 现在还想用钱粮反向要挟朝廷……赵岐本没有那么大的杀意,可南阳大姓太过于不识趣。 只要答应了他们,就会胁迫张绣去做下一件事情。 南阳大姓最终的目标,大概就是与天子联姻,从南阳内部推一个录尚书事的外戚权臣。 祖祖辈辈玩熟练的套路,对南阳大姓来说操作起来很简单。 这是赵岐不能答应的事情,自朝廷东迁以来,三辅之士正在获取丰厚奖赏。 仅仅是赵岐的同乡金旋,就以黄门郎外放天水郡守。 没有参与东迁,却劝阻东迁的韦端也被启用,成为凉州刺史。 随着李傕郭汜联军攻打苏氏庄园失败,凉州各郡的郡守被赵彦抓住换了一茬,优先使用的就是东迁活下来的关中籍贯郎官,以及劝阻东迁的名士。 三辅人可以与琅琊人合作,但不能再挤进来一批南阳人。 不是他们小器,而是南阳人太多了,放一条口子,钻进来一个南阳大姓,很快就就能挤满南阳大姓。 因此,提前肃清南阳大姓也好。 反正赵岐断定,刘表出黑手时,南阳人肯定会推波助澜,以便能向朝廷卖个好价钱……至于朝廷会具体损失多少,这跟南阳人有什么关系? 赵岐现在满门就叔侄两个人,他不介意对南阳大姓斩尽杀绝。 可这一切还得张绣来操作,他都不敢与赵基为敌,又怎么敢剿灭南阳大姓? 两个人的谈话陷入沉默,张绣思索片刻,做出一个稳妥决定:“那先遣使平阳赵侯,看赵侯是如何安排?” 赵岐听了,着实有些恨铁不成钢,长叹一声:“如此也可,切不可激怒此人。” 赵岐感觉自己还能活几年,如果把赵基惹来,大概率不会顾及同姓友谊,会优先敲断他这个近乎九旬的老头双腿。 第263章 怒不可遏 - 虎贲郎 - 中更 荥阳之北,敖仓。 大小舟船往来于黄河两岸,陆续抵达这里的七千余骑士正式渡河。 吕布使者秦宜禄再一次抵达张杨将军,跟随张杨左右,一起来荥阳迎接并州兵渡河。 少年从戎的郝昭牵马,徒步踩踏滩涂烂泥上岸,跟着附近同队伙伴走了百余步,在本队战旗处开始休整。 郝昭也盘坐在地,擦除腿脚上的烂泥,然后裹脚、打绑腿,穿平底皮革短鞋。 到处都是郝昭这样打理个人行装的吏士,张杨驻马观望,心绪澎湃。 秦宜禄就在张杨身边,两人也是旧识,秦宜禄神情忧虑。 他已经听说了,新兖州刺史臧洪已经准备讨伐、迫降驻屯于东阿、东平国、济北国一带的青州兵。 青州兵是轮番服役,目前在曹操麾下服役的不到五万人。 还有更多的青州兵青壮留在这些地区屯戍,妻女家眷也都在这里。 若是攻伐这些地方,曹操中军极有可能崩溃瓦解。 臧洪对张杨、秦宜禄而言也不是陌生人,当年塞外四郡难民就是被臧洪父亲安置在太原郡北的阳曲一带。 待两千余骑士渡河后,赵基才开始渡河。 因中原鸿沟水系淤塞、漕运衰败,敖仓已经半荒废。 光武帝的后汉不具备发动百万民众修治运河的能力,不仅中原漕运体系在倒退,关中灌溉水系也在衰败。 凉州、并州连着关中,比起前汉,少了千万在籍人口。 土地生产资料就在那里,你人口不足不得不荒废,诸胡可舍不得浪费,自会积极迁徙、渗透。 一代人迁徙过来时低头哈腰,二代人长大就跟你平起平坐;第三代人开始,就是人家的父祖之地了。 放任诸胡不管,以后管你河北还是中原,都要遭受诸胡的拷打。 错误、不公正的税赋,扭曲的不仅是士人的认知,就连帝国也发展的头重脚轻、缺胳膊短腿。 赵基渡河时,甚至敖仓这里已经没有了成熟、稳固的码头。 就连赵基的船,也只能停在滩涂上。 等上了河岸高地,就见敖仓废墟前后相连,几乎望不见尽头。 赵基驻马观望两侧的各类仓阁残留的墙垣、壁垒,不由感慨:“敖仓荒败成这样的模样,可见国家交给这样的毒虫,就不会有好转、起死回生的可能!” 韩述牵马而行,两脚满是黄泥,闻言眯眼左右观察:“侍中……”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如果敖仓这里什么都没有,那他也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 可这里处处都是缺失屋顶的残垣断壁,仅仅是通过这些废墟,就能推测到秦汉之际这里的繁盛。 敖仓这里储备的是粮食? 是粮食,也是帝国积蓄的重拳。 敖仓在,朝廷可以摆脱对关东州郡的依赖,调拨十万规模的大军犁庭扫穴一样处理州郡问题。 这虽然是最后的掀桌手段,可保留着这个底牌,州郡也不会将事情做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可敖仓没了的话,那州郡就敢肆无忌惮……因为平叛的战争成本、风险太高了,所以再肆无忌惮,最终也只是谈判、姑息了事。 绝大多数人没有来过敖仓,但也被秦汉敖仓旧址所震慑。 赵基也只是感慨着,并无多少遗恨……又不是自家的帝国,就算未来当家做主,也只是当两三代人的主,以后还是别人的帝国。 事至如今,越来越能体验那句死后洪水滔天的心境……这真的是理所当然。 待宿卫亲骑渡河后,赵基就前去会见张杨。 张杨已设立帷幕,引着赵基入帷幕中用宴。 可惜的是,附近找不到像样的草地或林地,就在一处平地拉起帷幕,宰羊做宴。 赵基落座主位,见只有御史董芬代表朝廷迎接自己,就问:“天子返回雒都,近来可好?” 董芬坐在左首第一,与张杨相对,董芬直腰跪坐先对张杨拱手:“回侍中,张将军遣兵士修葺宫室,陛下有感张将军忠义,赐殿名为杨安。今荆襄多有避难之士,多已随赵台卿公北上宛口,待入雒,雒都恢复在望。” 赵基皱眉:“我问你,陛下在雒都过得好不好,不要东拉西扯。自我入卫陛下以来,陛下亲征太原、上党贼臣,虽处戎旅之中,然一日三餐,餐餐有美酒、羊肉。如今陛下居于雒都,饮食如何?” 董芬挺直的腰背略有弯曲:“侍中有所不知,雒中荒芜,百业凋敝……公卿百官菜脯匮乏,陛下仁爱,愿与百官吏民同受艰苦。” “这么说,陛下迁入雒都以来,在董承、公卿侍奉之下,一日三餐连羊羔肉都吃不上?” 赵基瞪目,董芬不敢回答,低下头。 张杨与军中校尉、都尉也都低着头,赵垣官拜武猛都尉,如今也列席帷幕之中,排序在张杨身后第五的位置,也低着头,似乎脸上也有天子忍受艰苦生活而产生的羞耻、愧疚感。 见董芬如此,赵基将自己面前的炙烤熏马肠推到一边:“拿去给军中伤兵进补,我实在是无心食肉。” “喏。” 韩述起身,语气低沉,将一盘熏马肠带走。 张杨这里穷的什么都没有,这些熏马肠还都是赵基带来的行军干粮。 于是乎,韩述带头之下,赵基的卫士鱼贯而入,将所有人面前端来、还没享用的熏马肠端走,拿给军中染病、虚弱的士兵去吃。 望着端走的一盘熏肉,董芬眼珠子都直了。 他也是没想到,雒都的生活会这么苦。 董承那个蠢货,既没有军屯,更没有指挥羸弱士兵去种菜。 雒阳城区虽然很大,但多是硬化地面。 为了挖野菜,一些郎官已经顾不上工作,结伴出城去郊外采挖野菜。 近郊的野菜早已经被董承、张杨、刘表、袁绍派来的士兵采挖吃光。 更凶险的是,现在雒都各类兵马将近三万,可粮食只有刘表、袁绍运来的那些,即将绝粮。 都在眼巴巴等候赵岐、张绣督运来的南阳粮食。 别说董芬,张杨现在也是没脾气了。 河内早就被破坏的七七八八,薛洪就任上党,上党也让赵基搬空,留下的是上党百姓过冬、明年夏收前保命的口粮。 从上党征粮本就困难,再算上运输成本……上党的粮食,根本救不了雒都的人口。 别说雒都,这个冬天,就连张杨麾下也要挨饿。 张杨已经不想去沾染雒都那些人,真的是惹不起,现在紧紧靠着赵基,或许还能给他分摊一些粮食压力。 熏马肠端走之后,张杨、董芬这些人的尴尬神色落在赵基眼中,终于确定这些人真的窘迫到了这种地步。 徐晃、赵云等人也观察到这些人的神色变化,这不是被赵基欺辱才有的尴尬,而是那种中气不足又不得不维持礼貌的尴尬。 赵云还没摸清楚具体,就听赵基说:“既然雒中乏粮,何不拥护天子,起兵征伐曹贼,就食于敌?再不济,也可退往荆州。荆州牧成武侯刘景升可是江夏八俊,宗藩楷模,天下的大忠臣,必然会让出荆州,以奉养朝廷。” 张杨垂头不语,董芬就知道来见赵基没好事,甚至做好了被敲腿的准备。 但也没想到,饱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赵基当众喝斥。 不计算张杨,不计算附属人口,雒都现在两万多军队快要断粮,赵基只觉得头大。 甚至怀疑公卿、天子已经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否则不会派一个小小的董芬来迎接自己。 越想越气,赵基抓起垒的高高的黍米饭反手倒扣在桌案,一声闷响,木碗也裂开,吓的董芬悚然而起,跪下叩首:“侍中息怒!非是我等有意苛待陛下,实在是雒中贫乏,不得已为之。” 张杨悻悻做笑,拱手:“侍中息怒。” “我不渡河,你们都瞒着我,不让我知道雒中窘迫。我渡河了,你们也不肯如实交待天子的困境。若不是我再三追问,是不是雒都内外饿殍一地时,你们才会给我说实话?” 赵基起身,指着董芬:“立刻回去告诉杨老头,我不管是董承,还是淳于琼,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立刻督率各军,要么东出虎牢讨伐曹贼,要么南下宛口就食荆州!” 还不解气,赵基上前抓起董芬的碗狠狠砸到董芬脑袋上,一把扯掉对方乌纱却非冠:“几万条人命,你们就能眼睁睁看着饿死?告诉他们,若是不肯动身,等我击破曹贼,返回雒都拜谒天子时,官秩千石以上的,尽皆问罪!” 强行忍住了,否则赵基非一脚踹到董芬脑门。 董芬大气都不敢喘,没抓起桌案砸他脑袋,或者打断他的腿……真的是赵基克制了。 事情与董芬无关,再苛刻对待董芬也没必要。 但弄的凄惨一点,董芬回去也好交待。 臧洪的使者、广陵人陈容坐在董芬下首,也是垂目不语。 东武城围城一年,有多凄惨,他是很清楚的。 臧洪杀了爱妾拿出来给军民充饥,城中大部分老人、妇孺都这样没了。 陈容身后是吕布的使者秦宜禄,只觉得赵基打的好。 第264章 形势困顿 - 虎贲郎 - 中更 葛乡,夕阳在侧。 吕布登高观望,壁垒之外还有燃烧的曹军战车。 吕布麾下梁国新兵已经适应了战场,正结伴在壁垒外收敛阵亡的曹军吏士,其中不乏伤者,甚至还有装死的。 死伤的曹军吏士被他们扒下铠甲、衣物、鞋子,拖到壁垒百余步外,等候曹军收敛。 至于装死的曹军,或受伤轻微不影响劳动的曹军,则被羁押到葛乡,进行审问,充作苦力。 壁垒附近的各种器械、箭矢,也会被梁国兵打扫。 吕布观望之际,魏越、张辽结伴而来,魏越拱手:“君侯,今日曹贼攻势猛烈,统计各处斩获,曹军死伤不下千人。” “北面生变,曹操不得不急。” 吕布情绪稳定评价一句,葛乡相持以来,死伤最多的是许耽部丹阳兵、梁国新兵,吕布旧部充当督战、预备队。 显然这段时间的鏖战,梁国兵已成劲旅。 今日四千余梁国兵守卫壁垒第一线,在高顺指挥下,就击退了万余曹军的轮番进攻。 吕布又问:“陈王可有信使?” 张辽拱手回答:“未见,或许是曹军封锁严密,陈王使者难以突破。” 吕布扭头去看南边的宁陵县,那里天空飘着炊烟,万余陈国兵就在那里驻守。 最少可以牵制同等规模的曹军,曹操不仅要防备这支陈国兵支援葛乡,还要防备他们袭击曹操的营垒。 此刻,曹操也督率百余骑巡视战场,看着远处青州兵去收敛阵亡者、伤兵,伤兵哭声不断传来。 扰的曹操皱眉,但此刻也只能饶过这些伤兵,看着伤兵被搀扶返回。 他思索之际,身后马蹄声响起,曹操回头就见丁斐驰马而来,靠近时勒马,一跃下马快步到曹操近处,取出帛书举手递来:“明公,子孝急报。” 曹操伸手接过这份曹仁发来的急报,铺开后阅读,内容很简单。 曹仁已经盯上了新的兖州刺史臧洪,臧洪正率领东武城疲民汇合周围灾民,足有男女四五万人,正向濮阳而来。 曹仁想要袭击臧洪,扑灭兖州境内愈演愈烈的反曹源头。 前有陈留边让,再加上这个广陵臧洪,真动手了,兖州反曹声势能压下去? 还有就是,曹仁真这么勇敢,会牺牲自家清名,来给曹操这一脉挡灾? 如果曹洪发来这样的军书,曹操不会怀疑曹洪的立场。 毕竟曹洪才是曹操的亲堂弟,有共同的祖父;而曹仁、曹纯兄弟就偏远一些,而且这对兄弟分家分的很早,老爹刚死就分家,各自发展的都不错。 亲兄弟之间尚且分的如此明白,又怎么会为了他这个族兄牺牲一切? 曹仁会不会造反? 不对,应该这么问,曹仁会不会迷途知返,归顺朝廷? 曹操握着对折马鞭,轻挠鬓须,深感为难,不好判断曹仁的立场变化。 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曹仁的弟弟曹纯现在肯定在接触朝廷。 就是不知道曹纯这里与朝廷谈到了什么地步,若是将曹仁的退路找好,搞不好自己这里发出同意曹仁袭击臧洪的命令,后脚曹仁就会拿着这份命令去找臧洪。 为了家族的延续,其他曹氏、夏侯氏眼中,甚至会理解、默许曹仁、曹纯的行为。 毕竟,曹嵩、曹德死了才几年? 外人都看不过去,更别说是曹氏、夏侯氏了。 曹操衡量许久,就说:“发书子孝,急令攻之。” 比起曹仁可能的变化,他更担心汝颖战场。 曹仁、曹洪这两系里,曹洪肯定是一路跟他走到底的人。 夏侯惇、夏侯渊这里……夏侯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肯替他顶罪坐牢的勇敢少年。 曹仁、夏侯渊即便改变立场,也不会做落井下石的事情。 真正让曹操担忧的是颍川战场,可曹洪只有一个,到底去帮荀彧稳定颍川战场,还是去帮夏侯渊夹击陈宫? 颍川战场这里,荀彧与陈王静默不动,没人敢退一步。 对峙这么长时间,谁敢保证荀彧、陈王之间没有书信联络? 朝廷又返回雒都,又怎么会忽视荀彧? 可偏偏颍川战场是相互对峙,想把曹洪调过去,也缺乏正当理由,反而会让颍川人离心。 曹洪去帮夏侯渊,即便击退陈宫,又能如何? 就陈宫的那股疯狂劲,若不能一举击垮,那么陈宫又会疯狗一样扑上来,继续迟滞夏侯渊、曹洪的行动。 何况陈宫与夏侯渊相持许久,双方营垒成型、坚固,都不是能轻易击破的。 思索着这些,曹操很是恼恨赵基。 谁能想到,赵基竟然轻易就将天子、朝廷放回雒都,难道就不怕朝廷喘过气后,调头报复? 朝廷返回雒都,直接导致关东郡县全面动荡。 也就袁术那个傻子还在一门心思进攻徐州,企图割据徐扬,坐断东南。 朝廷收拾了自己,下一个目标肯定是袁术。 夕阳渐渐落下,曹操也神色沉稳,引着骑从返回营地。 当明月照亮大地,许县笼罩在一片如霜月华下,各处岗哨夜禁森严之际。 荀攸一身便服,头戴远游冠,提着食盒跟随仆僮进入偏厅。 厅内荀彧端坐主位,年龄更大的荀攸抓着食盒拱手长拜:“叔父。” “公达来意我已知之,然曹公于我有知遇之恩,实难背弃。” 荀彧起身,引着荀攸到烛火前落座。 荀攸放下食盒,从中取出带来的菜肴,只是说:“今日只叙私事,非为公事而来。” 荀攸双手取筷子递上,荀彧神情自若伸手接住,就问:“若是私事,公达又怎么会亲自来此?是赵台卿,还是杨子奇?又或是伏完?” 荀彧所问,就是问荀攸此刻朝中的靠山。 如果司空张喜还活着,自然也就没有这些为难的事情。 可那个该死的逆臣赵基,竟然屈杀三公,迫害司空张喜冤屈自戕。 张喜就差那么一步,只要活着返回雒都,哪怕两条腿被赵基打断,若还活着,那立刻就能代表汝颖士人说话! 张喜、钟繇死后,目前朝中能代表汝颖人的是颍川四姓之一的太仆韩融韩元长。 说他是太仆也不对,群雄起兵讨董时韩融就是太仆,这是这些年仕途不顺,称呼他时,就用最高、最出名的官位来特指是这个韩融。 同样的还有赵岐,因为担任过太仆,此前代表朝廷出使袁绍、曹操、刘表三方,三方依旧视赵岐为公卿,行文称呼时,尊称为太仆。 地位、影响力到了那个层次,有没有公卿职位都没区别。 杨琦也是这样,哪怕赵基亲手扒掉杨琦身上的官位,可上到皇帝,下到士民,都认为杨琦是现在的公卿领袖。 天子、公卿逗留安邑时,韩融、侍中种辑、赵岐游走关东各方。 当朝廷迁入雒都时,很不巧,公卿们又将韩融派到安邑,去和侍中赵彦一起共事。 赵基的军队只要没有经历大败,那就没人敢提议废止三省六部制,长远来说,这是赵氏新政。 自三月末施行赵氏新政以来,朝廷一改颓势,的确有兴复的迹象。 朝廷百官都开始渐渐支持这套新制度,维新理论也渐渐扩散开。 保持住这种势头,那或许真有中兴之象。 只要朝廷还是三省六部制,那赵基所督率的军队就是天子王师!是维新之师! 可问题也很突出,你琅琊人高举维新大旗匡扶朝廷三兴汉室,其他人还怎么生活? 这个尖锐矛盾前,韩融这个敦厚的老实人却感觉维新理论很妙,竟然主动跑过去给赵彦打副手。 毕竟,他们两个人也算是旧识,青年之际就认识了。 三十九年前,韩融的父亲韩韶担任泰山郡嬴县长,当时泰山公孙举作乱,部众三万多人;敬重韩融之父,于是不做侵犯,后来朝廷调段颎摧破公孙举。 三十五年前,泰山贼叔孙无忌等人再次作乱,攻入琅琊盘踞于莒县,赵彦宗族跟随南阳宗资平叛,段颎在凉州打仗难以调离。 为了帮宗资讨要援兵,赵彦就以术士言论,进献‘五阳法’。 就是以奇门遁甲推算贼兵据点的风水,算定要从五个名字中带‘阳’的郡里调兵才能破敌,桓帝崇道,听了感觉很有道理。 于是桓帝立刻调兵增援宗资,得到五阳郡兵增援后一战荡平叔孙无忌两万叛军,又迫降另一支琅琊本土乱军。 那个时候,韩融就与大出风头的赵彦认识了。 赵彦作为一个琅琊人,学习天文历法、奇门遁甲实属正常,琅琊当地学习这个是潮流,也方便学习,不像学习六经,有各种门槛。 不知道是琅琊风气塑造了琅琊道宫,还是琅琊道宫影响了琅琊士人的学术偏向。 总之,琅琊这地方,学道、修道的门槛儿很低。 桓帝崇道,不等于赵彦会有好的仕途,反倒成了赵彦仕途上的阻碍。 所以张喜死后,汝颖士人最需要韩融来扛大旗的时候,韩融这个敦厚长者竟然跑了,还成了维新派。 除此之外,去哪里找能扛旗的人物? 荀攸无奈,荀彧也是惆怅。 月华透窗而入,叔侄两个相顾无语。 第265章 埋伏一手 - 虎贲郎 - 中更 雒都,公卿们再次汇聚一堂。 月光之下,显然都没有好心情,都垮着脸。 原本派韩融去河东邀请赵彦上雒,入朝辅政。 结果韩融倒好,被赵彦说服,反倒来信督促侍中种辑去安邑一起议政,参与主持门下省政务。 韩融是个敦厚长者,董卓派了一大波公卿去劝降关东群雄,就韩融保住了命。 朝廷东迁,百官、宫人被掳,又是韩融出面去跟李傕谈判、讨要。 人情是韩融跟李傕欠的,好话也是韩融跟李傕说的。 结果呢,朝廷才吃饱几天饭,见李傕、郭汜打不动了,就喊打喊杀的。 其他人也就算了,韩融偏偏是个腐儒,是个经书腌入味的人。 老好人也是要面子的,索性就留在赵彦那里,毕竟留在那里,才能想办法还李傕的人情。 敦厚长者自有敦厚长者立世的原则,原来是没机会,被杨琦这些人耍的团团转。 现在赵彦向他开出了入伙申请,韩融欣然接受。 于是乎,赵基的军令送到雒都,公卿们立刻就坐不住了。 不采取行动,赵基若调头返回雒都,肯定要收拾他们。 典厩公卿、籍田公卿这种事情,根本隐瞒不了多久。 而新入朝的陈纪,更是惶恐,感觉自己在劫难逃。 前脚逼死汝南人张喜,颍川人韩融跑路……韩融是谁,颍川四长之一的韩韶之子。 陈纪是谁,是颍川四长之一的陈寔长子。 论风头,陈纪这些年虽然在野,可名声丝毫不亚韩融。 韩融都找机会跑了,他难道留着等赵基上门敲腿? 钟繇又是谁,是颍川四长之一的钟皓的曾孙……钟离眜的后人比较长寿,也比较能生育,钟皓生前,钟繇就出生了。 长子长孙之子,生育的快一些,就形成了这种奇怪的局面。 颍川四长之首是荀淑,他有八个儿子,号称荀氏八龙; 从年纪上来说,钟皓是颍川四长之次,荀淑、钟皓是一辈人,陈寔、韩韶是一辈人。 至于荀攸,则是荀淑侄子一脉,不入荀氏八龙。 虽说荀攸的祖父荀昙荀元智官至广陵郡守,其兄弟荀昱官至沛相却因党锢而死……论成就,比八龙中的大部分人高,可没办法,人家八龙是亲兄弟,组团出道。 荀昱被杀后,荀昙的仕途也就完蛋了,也是郁郁早亡,他的儿子也早亡。 这就使得荀攸十分早熟,沦为了家族旁支。 堂兄荀昱之死,也吓住了荀彧的老爹,于是就跟同乡中常侍唐衡订亲,给荀彧订婚唐衡的女儿。 宦官有子女也是正常的,仕途紧张,许多寒门、豪强子弟根本走不了正常的仕途,又很想当官庇护宗族,这该怎么办? 只好引刀成一快,往往都是成家留下子女,切一刀入宫,效仿司马公旧事。 所以士人与阉党的斗争,本质上就是围绕皇权的内斗。 对唐衡来说,出仕竞争不过你荀氏八龙,但他敢切自己一刀;又逼着荀家订亲,算是给家族找了个新出路。 荀氏家族与中常侍订亲,袁氏家族中更是出了个中常侍。 所以也就别指望荀氏家族能有什么刚烈门风,荀攸这一脉够硬,结果祖父、叔祖父并列郡守、国相,一前一后死去。 荀攸早熟、多谋的背后,是阴郁、敏感、黑化的童年。 事情发展到眼前这一步,荀氏八龙这边,最出名的荀彧效力于曹操,荀彧的兄弟荀谌效力于袁绍,从袁术身边挖出一个假死、易名的荀氏八龙子孙也是合情合理的。 所以想要拉拢汝颖之士,韩融跑了的情况下,只能从陈纪、荀攸身上费心思。 荀攸的履历很好看,是大将军何进征辟的黄门侍郎,曾参与了谋刺董卓并被下狱,是经过董卓考验的忠烈良臣。有外放任城国相、蜀郡郡守的资历,虽然没有就任,但拜官程序都走过了,这两个履历自然没问题。 三十九岁的荀攸,征拜九卿,也不算突兀……可就是缺少必要的侍中履历。 赵氏新政下,侍中才是国家枢要,反而不方便给荀攸,直接征拜九卿,倒也算是合适。 就这样,月色之下,一帮人聚在一起,研究如何安置荀攸位置。 把荀攸安置妥当了,颍川战场就好解决了。 颍川都解决了,汝南还远么? 与大将军陈王接壤后,也就可以遥控陈国的军队参与围剿曹操。 或许,还有机会困住赵基,迫使赵彦、赵基一起入朝辅政。 经历这半年的动荡后,把赵彦、赵基留在桌子上一起执政,对所有人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赵彦证明了他掌控全局的能力,赵基也证明了统兵征战的能力。 他们有资格位列公卿,与众人同掌朝政,同享中兴汉室的荣耀。 就这样,半夜议论后,做出决议:征拜蜀郡郡守荀攸为将作大匠,从最低级的卿位开始做起。 来不及休息,又立刻通知董承、淳于琼、荆州军中郎将邓济,下达全军东征曹贼,就食于敌的作战计划。 为了压制异论,也宣告各军,这次依旧是天子亲征,将与常胜的侍中赵将军合兵于酸枣后,联军进讨曹贼于陈留。 要么立刻起兵配合赵侍中讨伐曹贼,要么赵侍中先来讨伐你们……你们自己选。 公卿们将选择题抛给这些将领后,才来劝皇帝再次亲征。 他们有信心劝动皇帝,皇帝也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对御驾亲征一事很有兴趣。 就在赵基胁迫之下,公卿主动配合出兵之际,曹操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赵基渡河的次日,已进驻荥阳,做战前休整,等待斥候侦查四方。 这种时刻,曹纯被斥候绑来了。 曹纯今年二十六岁,他十四岁时丧父,就与曹仁分家。 曹仁带人去了江淮创业,黑白通吃;产业多数留给曹纯,孝期结束后,曹纯十八岁时拜为黄门侍郎,就这仕途,领先赵彦二十五年。 相较于动不动就杀人搞事情的曹操,曹纯更受朝廷各方的喜欢。 赵基很意外,审视曹纯,曹纯身高七尺有余,中人身形,除了皮肤比较好外,五官平庸,还不如韩述面容硬朗。 而曹纯就比较狼狈了,双手反剪被皮索绑着,也抬头观察赵基:“阁下可是侍中、平阳赵侯?” “是我。” 赵基摆手示意,一个卫士走到曹纯身后,将皮索解开。 曹纯揉了揉手腕,拱手:“罪臣曹纯,见过赵侍中。” “我很疑惑,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基端起水杯饮一口,眯眼沉吟:“可是奉曹操之命,入朝行间?前番丁冲谋刺,又有桓典刻意挑拨矛盾……如此说来,桓典的腿伤应该是好了。” “不敢。” 曹纯又拜,扭头看一名卫士:“罪臣入朝,是为谢罪,祈求朝廷饶恕家兄。” 这卫士手里捧着一口剑,卫士疑惑看赵基,见赵基点头,就将这口佩剑还给曹纯。 曹纯解开剑鞘铜环,从剑鞘底部取出一封帛书,双手捧着:“这是家兄血书,伏望侍中公明鉴,宽恕家兄。” 张瓒上前接住帛书,转手递给赵基。 赵基翻阅这份暗红血书,鬼知道曹仁拿什么东西写的。 好在大量公文阅读、熏陶下,他一眼就能解读这份血书,就看左右说:“血书斑驳,还是墨书工整,易于辨认。” 没人答话,赵基抓起血书晃了晃:“我还是怀疑你以进献血书之名,行奸细之实。这关系全军成败,恕我不能相信,我还要深入调查。” 赵基扭头看张瓒:“取笔墨给他。” 又看曹纯:“为你兄长写一份劝降信,要写他能看明白的降书。我能向你保证,他若有功于朝,自会免除死罪,良才授用。至于足下,就先去晋阳吧,那里有适合你做的工作。” “喏。” 曹纯拱手长拜,直接入朝当官……他也受不了这么剧烈的转折。 很快,曹纯写了一份五百余字的帛书,用来劝降曹仁。 赵基检查劝降书时,就问:“你是来见我的,还是要入朝拜谒桓典?” 曹纯不语,赵基扭头问抓曹纯的斥候队长:“可有逃亡、抵抗举动?” “有,我等马快,擒捕了此人与骑从护卫。” 赵基闻言,又看曹纯:“如此看来,足下是曹操死间,奉命入朝勾连桓典,只是不巧被我军斥候擒获,这才矫言欺我,以乞降之名,想从我这里脱身。” 曹纯依旧无语,只是看赵基手里的劝降帛书。 赵基扭头看韩述:“派得力人手入朝,命朝廷彻查桓典勾结曹贼之罪状。让他们快些查,我等得了,军情等不了。” 韩述一本正经拱手:“喏。” 见赵基乘机发作只是要搞桓典,曹纯也安心不少。 他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事情,已经管不了了。 其他人,包括他自己,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至于更长远的事情,已经不是曹纯可以展望、应对。 看着曹纯被带下去,赵基将血书、劝降书捏在一起,怔怔望着。 很多事情,提前埋伏一手,能省去未来很多麻烦。 比如眼前,就有机会。 虽然有些不道德,可不道德,总比死几百、几千士兵好。 曹操,还真不能死。 国贼这种东西,总得有人来当。 曹操不当,难道自己来当? 第266章 焊死车门 - 虎贲郎 - 中更 徐州,东海国。 几乎就在孙策袭夺下邳,抄获刘备军队家属之际。 东海国相徐璆联合流民帅昌霸出兵向南,向刘备提供粮食,接应刘备撤军。 刘备、陈登、陈瑀大跨步后撤的同时,关羽断后,凿沉舟船堵塞泗水航道。 撤军过程中,孙策的后续军队继续从海西登陆,咬住陈瑀,陈瑀军队溃散,仅以身免。 连续三日狼狈逃窜,刘备、陈登成功进入东海国境内,于沭水东岸休整。 军队建制散乱,逃亡途中遗弃了大量的军械,随身携带的干粮也都吃光。 即便这样,打散的军队前后相连,向着沭水而来。 孙策攻夺的不仅是下邳,还顺路攻克了登陆点海西,海西是陈瑀的地盘。 陈瑀部众的家属被孙策俘获,遭遇孙策军队袭击后,还未交战就溃散。 溃散的太快,反而迟滞了孙策的军队,给陈瑀、亲随争取到了逃亡的机会。 即便这样,陈瑀也先关羽一步抵达沭水流域,沿沭水逆流而进。 全军实在是没地方跑了,只能东海国跑。 刘备饥肠辘辘,忽然沭水西岸出现军队,许多士兵饥饿虚弱又疲倦,哪怕看到了那支军队,也都坐在地上不做反应。 刘备勉强站起来,就见是东海流民帅昌霸的军队。 昌霸前脚到,后脚关羽收合沿途掉队的士兵,前来与刘备汇合。 又两三天的时间里,张飞闻讯后也率兵汇合。 就沭水一带,刘备又聚集四万余军队。 孙策就放任刘备在他眼皮子底下收集溃兵,而孙策的军队也在持续聚集,抢占下邳、彭城,互为犄角。 孙策的使者张纮为刘备带来宝贵的粮食,七八天前这些还是刘备的徐州官仓里的粮食。 现在都是孙策的了,送来的粮食只够刘备吃一天,多一顿的份额都没有。 面对张纮的提议,割让徐州控制权,结盟夹击袁术的提议……刘备自然拒绝。 此刻的刘备被愤怒情绪支配,毕竟他多少还有一战之力。 可孙策勒兵于坚城之内,袁术大军很快就要抵近,纵然爆发野战,也是刘备与袁术相攻,伤不到孙策分毫。 最为紧迫的是军资器械缺乏补充时间,士气需要恢复,糜竺变卖家资筹措军粮也需要时间。 而孙策,绝不会给刘备喘息的机会。 不答应,孙策就会配合袁术发动夹击! 到时候覆灭的,可就不仅仅是刘备,徐州大姓要一起倒霉。 刘备还没惨到军队绝粮人相食的地步,实在是忍不了这口窝囊气。 可陈登很是现实,当即率部脱离刘备,向下邳而去,正式与孙策结盟。 不管陶谦、刘备还是孙策,都比袁术统治徐州强百倍! 将袁术、曹操这类人赶出徐州,才是徐州人的唯一底线。 触及底线之际,很多事情都是可以谈的。 陈登前脚走,其堂叔父陈瑀也在张纮游说下依附孙策,只要依附孙策,陈瑀就能拿回被俘的部众、家眷。 紧接着,东海大姓也都出面支持孙策。 会稽郡守王朗所在的王氏家族,迫于生存,也只能支持孙策。 孙策没能击破会稽,反而在徐州这里偷了王朗的老巢。 不想宗族覆灭的话,王朗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江东通讯不便,对孙策最重要的就是获取朝廷的认可。 现在是脱离袁术最好的时机! 袁术敢来,孙策就敢把袁术往死里打,好好算一算父子两代人的旧账。 至于刘备,孙策已经不甚在意了。 再过三五天,刘备这里就会有吏士饿死;那种状态的刘备,随意派一支偏军就能扑灭! 决胜于两淮之间,风险与收获过于巨大。 以至于孙策每日睡眠短浅,时刻观望袁术的反应,也在盼望朝廷的回复。 拿到朝廷的许可,军中摇摆份子立刻就能坚定立场,留在江东的郡守、都尉们也会选择中立,观望他与袁术决斗。 他的第一波使者被曹军截获,当赵基率领绝对优势的骑军进入陈留地界时,曹操一方斥候才收敛,使得孙策第二波使者得以通过,将奏表送到了赵基面前。 形势变化太过于剧烈,赵基是真没想到孙策这么勇敢。 刘备就是自己的前车之鉴,必须死死保护根据地。 至于孙策……赵基不喜欢挑战难度太高的游戏。 道路边上,赵基歇脚,坐在马扎上就对孙策的使者葛光说:“我祖籍琅琊,与卿是乡里人。我不知孙策为人,但观其父行举,也知此人是果劲、雄烈之辈。此人若据有徐淮之地,兼有吴越,得南海之利,诚可为国家大患。” 葛光低头,随行副使却抬头瞪赵基:“侍中何如此偏颇?袁氏乃系国贼,乌程侯累世忠烈,今伺机脱身,理应褒奖以做楷模。今后天子王师所到,各路将军纷纷归顺,天下大定之日不远矣。” “听你这语气就像是孙家人。” 赵基平静去看葛光,葛光微微颔首,孙暠脸色突变。 赵基端起水杯饮一口水,一笑:“是啊,如你所言,重赏孙策,给他徐州牧,今后天子王师抵达,群雄麾下将军纷纷效仿,天下太平之日就在眼前。所以,我很是忧虑。袁术怕麾下出孙策这样的叛将,我难道就不怕?” “汝这国贼!” 孙暠反应机敏,当即跳脚大骂,瞪着眼睛就要往前冲,两侧站立的卫士快步上前扑住孙暠。 孙暠拳打脚踢,可身后一个卫士双手怀抱扯住他的腰,孙暠无法正常发力、扭打,眨眼间就被双手反剪,压倒在地上,脸颊一侧死死抵在黄土地面,就用一只眼看赵基。 而葛光反应很快,后退到一边双手垂下,身子半躬,表现的人畜无害。 见孙暠呼哧呼哧还想谩骂,边上站立的韩述上前抬脚踹在孙暠牙门,顿时孙暠老实多了,仿佛口腔含着一颗巨大火龙果,红色汁水流淌。 赵基依旧坐在马扎上,垂目看着孙暠:“当年无诏杀荆州刺史、南阳郡守的是谁?又是谁举荆州之兵依附袁术,使袁术进据南阳?这些年南阳、汝颖、两淮之间,多少人因袁术、孙氏而死?” “刘、吕是我的盟友,唇齿相依,分别抵御袁术、曹操二贼。若被袁术、孙策击败,我不说什么。可孙策凭什么以为我会让他取代刘玄德?我若答应,还怎么面对吕布、刘备、张杨、段煨?” 掌控朝廷大义支持孙策自立,岂不是等于鼓励自己麾下的将军自立? 孙暠只是瞪着一只眼,斜目盯视赵基,恶狠狠的模样,依旧嘴里流淌粘稠果汁。 赵基扭头看韩述:“斩首来报,盐腌后,遣使送给袁术。让他把下面人管好,来年我与他再战江淮之间。” 说话间,赵基去看边上侍立的张瓒,张瓒会意,立刻书写类似口吻的书信。 草稿递来,赵基看了一眼,就说:“再直白一些。” “喏。” 张瓒转身过去,蹲在桌案前重新草拟书信。 秋日高悬,张瓒酝酿情绪,按着袁术的脾气,写了一份口吻嚣张的回书。 不止是赵基,当曹操截获孙策第一波使者时,毫不停留,也亲笔书信,遣使急赴盱眙,去给袁术示警。 像孙策自立这种事情……曹操也怕,他就吃过陈宫的亏。 如果袁术被孙策、刘备联军殴死,孙策、刘备再奉诏逆泗水而上,直捣东平、东阿、济北等地,那青州兵极有可能集体倒戈。 曹操也不希望袁术败亡的太快,伙伴多一些,能为他分摊压力。 一样的道理,赵基也不希望曹操立刻垮台。 发育还需要时间,曹操多撑一会儿是一会儿。 至于孙策,已经存了肃清徐州大姓的心思,就如他在江东时干的那样。 赵基实际出身比他还低,硬是裹挟天子,如流寇一样肃清了太原、上党,现在又来中原。 赵基能做到的事情,孙策自然也能。 可惜的是,赵基不怕袁绍、曹操、袁术、刘表这样的旧式军阀,怕的是孙策、张绣这样的新式军阀。 怎么可能给孙策松绑? 只要还能控制、影响朝廷,就要往死里压制孙策。 至于张绣,张绣积极向公卿靠拢,这种舔狗早晚会被那群老头玩死,反而不需要太过担心。 第267章 白马黑鸦 - 虎贲郎 - 中更 陈留,白马山。 曹仁督率步骑五千余人藏匿此处,他登高眺望,就见北边黄河岸边,是密密麻麻的行军队伍。 臧洪已经在濮阳士民迎接下接管濮阳,此刻臧洪正率领纠集的各种军队向陈留西边的酸枣进发。 为了抵御曹仁的突袭,臧洪选择贴着黄河南岸行军。 麾下军队仓促纠合,铠甲不足,器械散乱,就连运输粮食的车马也没多少。 曹仁远远眺望,这支新兖州军连之前讨伐的汝颖黄巾军都不如。 但为了抵御曹仁的袭击,这支新兖州军多持长竹,几乎是斩木为兵了。 “督军,并州骑将徐晃、荚童已到燕县,今夜就能接应臧洪入城。” 一名斥候来报,穿的俨然是并州义从骑士的紫色军服。 斥候穿敌对方的军服,这很正常。 曹仁闻言只是点头,他抬头眯眼看一眼白日,只觉得秋日黄河之南岸,格外的萧索、清冷。 伸手抠出架在盔甲隙缝里的帛书,这是弟弟曹纯冒着死亡风险给他换来的劝降书。 可连着劝降书一起送来的,还有赵基的指示。 一个迅速壮大、死灰复燃的朝廷,显然不符合赵基的利益,也不符合曹操、袁绍、刘表、袁术的利益。 反动的封建军阀们,此刻俨然有一种特殊的默契。 曹操放缓了进攻吕布的节奏,赵基故意来酸枣会盟各方,而不是去突击曹操或荀彧。 就连袁绍,也没有派兵骚扰上党、河内,保持全程观望。 这种情况下,孙策夺占下邳就想依附朝廷……这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而对曹仁而言,他可以承受背离曹操、依附朝廷的指责……这最多就是一时的指责,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偏偏,赵基给他安排了一个十分令他抗拒的任务。 曹仁可以坐视青州兵屠城,但他不敢承担杀臧洪的罪名。 杀了臧洪,子孙的仕途就毁了。 可曹纯就握在赵基手里,留给曹仁的选择已经很少了。 劝降文书是曹纯拿半条命换来的,赵基肯发过来,就说明曹纯赌对了。 唯一没有算对的是,赵基也很忌惮臧洪,忌惮臧洪与朝廷合流。 这种不好的事情,就推给了曹仁。 “督军快看,臧洪车驾!” 一名都尉指着远处低呼,神情急促,周围军吏也都观望,虽然敬重臧洪,可他们就是跟随曹仁来这里伏击的。 白马山附近有乌巢泽,虽然八月底了,附近依旧有太多蚊虫,他们已经受够了。 对臧洪的敬意,早已被蚊虫消磨一空。 在持续喂蚊子和杀臧洪之间,此前或许还会犹豫,现在只想快点动手,然后离开这里危险的地方。 否则被并州兵合围,想走都走不了。 白马山北,黄河岸边,就是白马津。 臧洪乘坐一辆陈旧、修补的牛车,他整个人气色很不好。 东武城围城前后刚好一年时间,不仅折磨他的身体,更折磨他的意志。 人的意志固然可以磨炼,但更多的会透支。 如今的臧洪眼中已经没有了光泽,严重失眠困扰着他,固然朝廷中兴有望,可中原大地各处的灾民嗷嗷待哺,这让臧洪备受煎熬。 六年前,群雄讨董,作为联军盟誓的起草、演讲者,臧洪固然威望高隆,可压力也很是沉重。 眼前,他甚至已经感受到身躯的活力正在消退,偶尔走神之际,能听到牛与牛车在讨论自己,甚至车毂、车轴还在吵架。 维持着镇定,他想去见赵基一面,然后入朝谢罪。 感受着行军之际的安宁,此刻没有那么多的各项工作需要他处理,离开白马津后,车厢的颠簸让臧洪很快放松下来,昏昏沉沉,精神也得以宁静。 “使君,贼军来袭!” 牛车附近,白马本地豪强成公圭乘马而行,望见白马山上旗帜立起,当即呼喊臧洪。 整个行进队伍几乎就在伏兵树旗之际陷入混乱,大小头目呼喝周围,聚集人力,很多人只是灾民,弃械就跑。 臧洪睁开眼,平静眺望白马山上出现的伏兵,平缓山势各处都是摇摆的旗帜。 曹军步兵扛旗下山,曹仁督率五百余骑直奔臧洪所在而来,骑士下山后渐渐加速,欲夺首功。 也就上面的将军、校尉顾忌杀臧洪的恶劣影响力,对中低层吏士而言,真不在乎臧洪有几个脑袋。 “使君速走!” 白马本地另一个豪强上官不疑搀扶臧洪上马,臧洪抓着他的手想要说些什么,可周围人推搡马匹,牵扯缰绳,强行簇拥臧洪向西边燕县逃跑。 上官不疑坐到臧洪的牛车之上,对左右大喊:“随我向东!” 白马有三姓,世历两千石的是成公氏,成公圭骑在马上挥舞宝剑,急声督促,号召乡党保护牛车向白马撤离。 眨眼之间,周围大多数人围着牛车,原路撤回。 比起臧洪的首级,曹军骑士更贪各种马匹,现在铠甲、器械、布帛、黄金都不值钱,马匹最值钱,因为这个可以吃! 尤其是母马,冬季喂食草料,运气好还能有马奶喝。 提速冲锋的曹军骑士渐渐散开,越来越多的骑士去截杀向西突围的三十几名骑士,只有曹仁个人部曲骑士始终伴随曹仁左右,直突人数最多的战团。 曹仁在马上张弓,一箭就将脸熟的成公圭射落马下。 成公圭交战初时就中箭而亡,附近白马民众大溃,转身就跑。 牛车混在人群里跑不快,很快几十个曹军骑士追上,乱箭射杀,牛车上的上官不疑中箭。 但为了掩护臧洪出逃,随车而行的兖州新州部属吏见状奋不顾身,爬到牛车上张开双臂抱住上官不疑,遮挡他的面容。 纷纷而来的箭矢射在这属吏身上,紧接着又有州吏怒声大喊着,舍身登车去遮挡箭矢。 更多的州吏、卫兵围绕牛车,与曹仁的部曲亲骑交战。 许多人身体虚弱,无力奔跑,中箭后还在顽强抵抗,或指着曹军骑士谩骂。 曹仁面无表情,控马绕着牛车驱驰,来回张弓射箭。 一壶箭射尽,曹仁收弓,提矛上前扎刺,左右亲骑跟随,反复冲撞、践踏。 不多时就将三百多人的卫队、州吏杀败,血水染湿附近地面。 曹仁勒马上前,亲兵从牛车上掰扯抱成团的死尸,前后扯下五具尸体,就看到上官不疑坐在车内,还未死透,却被其他人的血染透了。 上官不疑盯着怒气冲冲的曹仁,吐出两个字:“逆贼!” 曹仁踹马上前,手中骑矛扎入上官不疑眼窝。 一把扯出矛,曹仁担忧曹纯的安危,怀恨不已,双手持矛又扎上官不疑。 稍稍解恨,就见几个亲骑下马正分割死牛的肉。 更多的亲骑翻找尸体,检查臧洪尸体。 曹仁展望各处,就见黄河岸边到处都是追杀敌兵的曹军。 虽然追杀这些灾民一样的新兖州兵不会有什么像样缴获,可首级能积功,对很多人来说以后用的上。 哪怕以后升官用不上……可有机会,为什么不杀? 这段时间埋伏在白马山担惊受怕,曹军吏士心中有怨气,现在正是宣泄的好机会。 曹仁张望之际,身边只有十五岁的部曲牛金忽然提醒:“将军,燕县有扬尘!” 曹仁猛地扭头去看,果然就见西面烟尘弥漫,是大队骑军行动的迹象。 现在哪里还顾得上搜捕、检查臧洪的首级,曹仁当即大喝:“鸣金吹号,撤军!” 号角声次第传荡,曹军步骑听闻后,纷纷转身向白马津、白马城方向撤离。 而臧洪在逃亡时手脚无力,不小心跌落马下。 掩护他逃亡的各类骑从被曹军骑士追捕、多已战死,可臧洪却躲过一劫,摔倒在黄土地上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西面,黄河岸边风势强劲。 徐晃用了好一会儿才停下骑队,等扬尘散去后,只能目送曹仁所督步骑撤离。 展现在徐晃这两千余骑面前的是血染的黄土大地,没有多少灌木、草地,满眼望去是各种黄土。 荒废的黄土地、田埂、道路、墙壁废墟,偶尔路边还有残存的护道木,可残留的树叶也是黄的。 到处是漫无目的游走、呼喊的溃兵,道路之上死伤的兖州兵前后相连。 一眼看去,浓浓的末日景象。 与去年三辅大乱时的景象,并没有什么区别。 越来越多的乌鸦赶来,盘旋在这片荒芜土地上空。 徐晃抬头,就见身后鸦群还在持续赶来。 鸦群不像大雁,也不像鸽子、麻雀,鸦群从高空飞行时并不密集,彼此前后左右都保持着间距。 看着稀疏,分布的很是广泛。 鸦群越聚越多,开始在上空盘绕飞行,如似风暴,叫声也越发急促,仿佛在驱赶活人。 第268章 同行冤家 - 虎贲郎 - 中更 白马县,敬老里。 成公氏家族世居此处,荚童追索曹仁至此处时,曹仁已然撤走。 整个敬老里已纵火焚烧,里墙之外男女尸身横陈。 衣物都被曹军吏士剥走,甚至有的女子长发还被曹军割走。 而男子尸身不全,头颅多被曹军砍走。 荚童长叹一声:“搜寻一下吧,若有生者一并带回燕县,其余人休养马力,半个时辰后撤离。” “喏。” 周围军吏应答,跟着赵基打仗,南北转战百余日,一些人已经有些不适应这种场面。 不管太原,还是上党,又或者中山,哪怕是摧破大姓,赵基也是采用行政胁迫为主,极少采用军事暴力手段。 所以这种百姓集中屠戮的事情,多多少少对并州军产生了一点点震撼。 中原人相互攻杀如此暴戾,目睹这些的并州军吏士也都提高了警惕。 另一边,袁术已经渡过淮水,并着手组织军队将关羽凿沉的各种战舰、运船打捞、清除。 只有疏通了泗水航运,袁术的大军才能畅通无阻。 而这时候,曹操将截获的孙策信使、奏表送到袁术军中。 对此,袁术丝毫不觉得意外。 仔细翻阅孙策的奏表,袁术询问左右:“可是曹操反间计?” 左将军幕府主簿阎象、长史杨弘,谋士李业、韩胤在列,还有荥阳郑浑、河内张承、沛国刘馥、陈国袁涣、陈留舒邵、庐江周尚等人俱在席间。 孙策的奏表在诸人手中传阅,各自神情凝重,若真让孙策拿到朝廷的诏书许可,那这一仗不仅白打了,可能吴郡、丹阳郡也会生变,跟随孙策反戈。 袁绍、曹操都是首次经历天子亲征,被打的措手不及,不知所措。 很多常用手段,是无法应对天子之师的。 除非你公然反叛,这又会直接引发内部巨变,跟决战大败没区别。 而袁术这里比较特殊一些,在曹操那里吃败仗吃多了,反倒锻炼了袁术一方的精气神。 就袁术的日常行为,治下也没多少孤忠之人。 这些人追随袁术,不怕袁术乱来,就怕袁术失败。 奏表传阅完毕,杨弘提议:“不妨请令史师宜先生辨别字迹。” 无人反对,坐在末席的左将军幕府令史师宜官就站了起来,出列向袁术行礼,这才接过这份奏表细细研读起来。 师宜官是南阳人,擅长书法。 灵帝设鸿都门学时,师宜官的八分书法夺冠,被评价为当世之最。 又擅长写丈余大字,也擅长写细微文字。 天下未乱之前,嗜酒的师宜官都是拿字换酒,算是小型的人形印钞机。 往往写给酒家墙壁上的字,会被其他人连着墙皮一起挖走。 师宜官特别擅长的细微文字书写,为袁术一方传递军情起到了关键作用。 他端着奏表帛书只是随意看了两眼,就郑重看向袁术,拱手:“明公,此彭城张昭张子布所书。” “确是张昭无疑?” “仆以性命担保,必是张子布手书。” 师宜官说着还向席间左右人员拱手,他对自己的专业很有信心。 袁术摆手示意,神情也凝重起来:“先生入座。” “喏。” 师宜官行礼后,入座前又给自己打了一杯酒,就坐到桌案前,等候书写任务。 袁术环视众人一笑:“不愧是孙文台之子,谁去下邳,召孙伯符来见我?” 众人相互打量,袁术也打量这些人,继续说:“将这份奏表拿去交给孙伯符,跟他明言,他若亲自来我军中,我既往不咎。只是,我要张昭的头颅。” 张承出列,拱手:“明公,仆愿往。” 他语气坚决,瞪着眼睛,似乎很渴望这个机会。 赵基杀死的黄门郎张洪张文伟,就是张承的族弟;张承之兄也叫做张昭,以议郎随驾东迁,死在乱兵之中。 也不能说是赵基所杀,张洪拔剑行刺,被赵基打伤后,是被裴茂手刃。 可消息传到张承这里,这笔账自然要挂在赵基头上。 见张承神态果决,袁术就点头,起身亲自去打一杯酒,递给张承:“且为公先壮行。” 见到这一幕,令史师宜官开始捉笔,书写内容合适的公文,以便张承持此公文将孙策说服。 袁术自有手段钳制孙策,孙策怎么得到的下邳,袁术就有办法让他怎么失去。 孙策唯一的机会,就是赶在袁术反应过来之前得到朝廷的诏令,然后统合、捋顺军心。 可他的第一波信使被曹操抓了,反手送到袁术这里。 第二波信使由堂弟孙暠带队,孙暠脑袋正往袁术军中飞马而来,还附带了一封言辞粗鄙的问候信。 即便第三波信使成功抵达朝廷,现在的朝廷即将出虎牢关……距离赵基越来越近,又能拿什么主意? 赵基不会出卖刘备的利益,朝廷公卿谁又敢带头出卖刘备? 今天能出卖刘备,明天、后天就能卖赵基、吕布。 即便赵基能忍,吕布可不会忍。 长安兵败之遗憾,吕布惦记了这么多年,抓住借口,肯定不会留手。 孙策在袁术庇护下大杀特杀,很多外交或内部问题都被袁术解决掉了。 这就导致孙策横行惯了,已经本能忽视了盟友互信的重要性。 中原这里,朝廷治下,该讲究的还是要讲究。 而孙策早适应了丛林法则,也信奉这一套……刘备明显已经失去利用价值,就该被赵基、吕布抛弃。 他显然比刘备更能打,他代替刘备来跟吕布、陈宫、赵基合作……这有问题么? 在孙策的认知里,这一点问题都没有! 都是为了匡扶汉室,赵氏主导下的朝廷正集合所有力量诛讨二袁、曹贼,连臧霸这种流民帅都能官拜青州刺史。 他堂堂乌程侯,今阵前反戈而来,实在不该指责,反而要进行重重的褒奖,以作为楷模! 不止是孙策,就连张昭、张纮也认为朝廷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毕竟只是从刘备手里夺走下邳,又不是全歼刘备,余地还是很大的,又没把事情做绝。 在诛讨二袁、曹贼这个大背景下,任何反对他们的人,都值得朝廷拉拢。 就下邳的情况,没有孙策,袁术其他军队抵达,城内丹阳兵也会叛乱、响应。 这是刘备自己根基太浅,经不起振荡,跟孙策有什么直接关系? 可惜,从始至终,赵基就没有长期执掌朝廷的心思。 朝廷发展的再好,也不如晋阳城一砖一瓦重要。 赵基这里难得不功利,对盟友讲究道义……这就注定孙策一伙人必然要一头撞在铁板上! 于是乎,当张承带着手书、奏表进入下邳见孙策时,赵基使者也抵达袁术军中。 孙暠的首级更是铁证,容不得抵赖。 更让袁术气恼的是赵基给他的手书,只有十二个字:不得放纵恶犬伤人,来年再战。 即便生气,袁术也出于礼貌,向赵基表达了类似的问候。 同时好好犒劳使者,犒劳使者,就是给赵基面子。 赵基真的很给他面子了,没接受孙策的投靠,就是给足了袁术面子。 另一拨抵达刘备军中的使者就比较窘迫了,刘备此刻进退两难。 东海国的粮食运不过来,运转效率低微,前线军队吃不饱肚子,也缺器械。 也就无法为使者提供什么像样的伙食,更不可能像袁术那样,派几名掳掠来的宗室女子来伺候赵基的使者。 即便这样,赵基使者也带来了刘备急缺的声援! 军队暂时吃不饱,这不重要,刘备可以稳住一段时间。 最怕的是赵基代表的朝廷抛弃他们,选择孙策……若是这样的话,目前三万余大军,三分之二就会转投孙策。 好在陈登带着一万多人依附孙策,给临走把粮食都留给了刘备,否则刘备这里真的很难支撑。 为了帮助刘备重新站稳脚,赵基征东海国相、广陵人徐璆入朝,给个卿位暂时安置这家伙。 好把东海国相的位置空出来,用来安插刘备的人,方便刘备有个落脚之地,以后也能强化对徐州的统治。 不止是徐璆,琅琊国相萧建也被征入朝中,赵基以赵范领琅琊国相。 琅琊北边是臧霸为主的流民帅,南边是刘备,中间琅琊士人支持赵基,萧建是东海国人,自然不会强硬拒绝这个官位调动。 他敢拒绝,不用上路,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就会死在琅琊本地! 这半年多的时间里,赵彦的人脉正在恢复,很多拐弯抹角的关系网络自行恢复之余,还在自主扩建! 相隔遥远,现在赵氏祖孙对琅琊的影响力比伏完高。 不止是这里,就连会稽郡守王朗,赵基也派出使者去征王朗入朝。 趁着短暂控制朝廷,赵基也开始征辟各地有名的士人。 如果可以,他想配合刘繇、袁术,联手拆掉孙策。 同行才是最大的敌人,不说别的,光孙策的年龄,以及那种肆无忌惮。 真让孙策坐稳江淮之间,赵基远在太原,也会忧虑不已。 不能去赌刺客这种小概率事件,反正现在机会难得,能拆就拆了。 其他如袁绍、曹操、刘备、吕布这些人,就是熬岁数,也能将这些英雄熬成老头! 今年剩下的操作窗口期越来越短,等各方一起乏粮,那将不得不坐下来和谈,重新分配官位、地盘。 这轮分配后,再想这样调整郡守官位,可就难了。 (本章完) 第269章 张纮之谋 - 虎贲郎 - 中更 下邳城,各门紧闭,禁绝内外交流。 孙策巡视城头之际,就见一伙斥候簇拥着两名使骑从西北泗水上游而来。 他在现场,省去了守门军吏的来回请示。 门洞开启,两名使骑步行入城,在卫士引领下登上城楼。 城楼内孙策审视这两个人,翻阅书信,调侃:“不曾想,足下是曹孟德使者,不知是何来意?” “特来相救孙将军。” 东郡人薛悌拱手施施然行礼,行举轻慢更惹孙策不快,凝视薛悌:“你这样的策士,口出威吓之语,我难道会怕你不成?” 薛悌轻声摇头作笑:“原来将军还不知情。” 见孙策俊朗面容阴翳起来,薛悌收敛笑容,表情严肃:“将军所遣使者,已为贼臣赵基所得。赵贼担忧将军入朝辅政,妨碍此贼擅权谋私。据曹公所知,赵贼已将将军所遣使者、书信送往袁术处。” “袁术鸷勇凶恶,若得此书,岂会轻饶将军?” 薛悌语气放缓:“据仆所知,其左右多有嫉贤妒能之辈,如今谁又肯为将军担保?某若所料不差,袁术将要召将军赴宴,此去九死一生,凶险更胜鸿门宴,不可不察。” 这也是孙策最为担忧的事情,他麾下本就有袁术派来的将校,还有很多人敬仰袁术更甚于他。 没有朝廷的诏令,他无法控制军队。 孙策拔出手戟,面容冷峻:“先生来的未免巧合。曹操孤悬势微……如今是他求我,更甚我求他。” 很想投掷手戟扎死薛悌,就算薛悌死了,曹操也会派其他使者。 可使者来回奔波,会浪费时间。 现在赵基悬军酸枣,举中原水系之上游,随时可能与曹操爆发决战。 因此曹操现在缺什么? 绝对不缺孙策手里这四万多人,因为孙策就是带兵逆着泗水、汴渠而上,曹操也不敢信任他们。 所以曹操最缺的是来自孙策的声援,徐州牧孙策的声援,可以让曹操糊弄、稳定麾下大多数老实人。 朝廷不能任命他做徐州牧,可兖州牧曹操可以上表朝廷,担保他来当徐州牧! 孙策只能强忍着愤怒与杀意,对身边跟随的孙河说:“羁押此人,勿使诸将知晓。” “喏。” 孙河应下,就点选几名亲兵,去将薛悌等人押解到城内隐秘处软禁。 等薛悌等人出去,孙策突然拔剑狠狠斩在门楼内的立柱上,剑身没入立柱寸余,镶嵌其中。 孙策松手弃剑,恼恨不已:“曹贼坏我大计!” 在这时候张纮出现在城楼门前,身形遮挡光线,室内略暗。 孙策扭头去看,也就平息怒气,拱手:“子纲先生。” “将军,河内张承奉左将军之命单骑至东门外……守门吏士不敢阻拦,已然开门。” “……” 孙策颇感无语,感觉下邳城内今日搞不好就要爆发一场内战。 张纮见他神色不对,关切询问:“将军?” “曹操截获我军信使,已通报袁术,适才曹操使者来见我,欲与我联合。” 孙策神情木然,很不想面对眼前的这种局面,可他无法逃避。 他这里说是有五万多军队,陈登、陈瑀这边就能扣掉近两万,再扣掉曹豹部丹阳兵、被裹挟的徐州兵。 剩下的军队里还有袁术的人,真正铁了心跟他走的也就一万三千多人,骑士不满五百。 他还有军队,准确来说是孙贲的军队,正跟随船队驻屯海西……如果袁术率先动手的话,以孙策对自己这个堂兄的了解,大概率会直接投降袁术。 情况恶劣的话,孙贲会带头来下邳讨伐他。 这次本来就是赌博,万万没想到,会被曹操截获,反手把他出卖。 就此前曹操与袁术之间的死仇,曹操现在形势窘迫,竟然还有心情帮袁术? 曹操怎么想的,也就曹操本人知道。 眼前来看,曹操出卖他后,又想跟他结盟。 这种恶心手段,让孙策很不适应;更让他难受的是,他还不得不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张纮闻言神情大变,立刻就说:“若与曹操联合,必交恶赵氏,徐州之士也将视将军为曹氏爪牙,徐州如何能安稳?” “这也是我所顾虑的。” 孙策轻声感慨,展臂邀请张纮入城楼内落座,张纮看到了立柱上镶嵌的宝剑,收回目光,迟疑片刻,就对孙策说:“可召陈元龙一同商议。” 孙策落座一旁,也思索这件事情的可行性:“难道要将徐州让给刘玄德?” 陈登还驻屯在城外,陈瑀返回海西收拢溃散的部众。 袁术真发兵来攻,下邳城内就会生乱,陈登大概率作壁上观。 可即便陈登协助他,也不一定能清洗军中袁术一派的军吏,必须拉上刘备才行。 镇压、清洗简单,就怕连着自己一起洗掉。 见孙策难以决断,张纮又说:“如今不怕袁术举兵来攻,鄙州士民惊恐袁术,视他如似曹操。他若举兵来攻,各军反而能合力御敌,待击退袁术,袁术之势颓败。到那时遣使朝廷,得许诏命,征讨袁氏不迟。” 都是在袁术麾下待过的,自然清楚袁术麾下特殊的动员机制。 袁术只要还能维持江淮大哥的架势,那自然能征集一波又一波的军队,很是唬人。 可若是压着袁术打,戳破袁术身上那层虎皮,无法从外围、附属那里榨取兵力、钱粮,那袁术立刻就完蛋了。 袁术的征兵逻辑很简单,除了地方豪强主动追随外,很多都是被恐吓入伙的。 他们认为袁术一时失败后还能势力重振,所以不敢拒绝袁术的勒索。 袁术只要还能勒索到人力、物力,那就能继续维持南国大佬的地位;再靠着这个地位继续去勒索。 经营郡县编户才能挣几个钱? 袁术这些年走到哪里吃到哪里,吃的可都是现成的。 也不算白吃,袁术都放弃经营郡县编户了……这些失去保护的编户,迫于生存,自然会在天灾人祸中被豪强兼并。 等编户被豪强兼并了,袁术再来勒索……编户没有了,只剩下豪强的隐户部曲,这跟征税征兵没区别,豪强相当于世袭县令长,实属一个完整的循环。 豪强们在这个袁术主导治下,如似世卿世禄的新秩序内,肯定是快乐多于痛苦。 袁术很擅长扯虎皮,当年也是扯着虎皮,一口吃掉了孙坚手里裹挟的荆州常备。 作为回报,还是延期支付,在讨董之后给了孙坚一个豫州刺史,转手就让孙坚去打刘表。 而袁术得到荆州兵后就急匆匆的想要从南阳大姓这里爆金币,结果被南阳大姓教做人,荆州常备大军溃散了许多,更是断绝钱粮供应,最终被南阳大姓驱逐。 别的地方吃汝南袁氏四世三公的招牌,南阳大姓不怎么认这个招牌。 孙策很清楚袁术的致命弱点,追着殴打袁术,别给袁术勒索周围豪强的机会,那袁术就会暴死。 张纮的提议中规中矩,孙策自然听明白关键,就是杀掉袁术的使者张承,激怒袁术,让袁术发兵进犯。 到那个时候,生存危机下,陈登、刘备肯定会配合孙策,以便协力击退袁术。 然后丢掉徐州这个烂摊子,脱身之后,咬着袁术打,不给袁术喘息、恢复的机会,活活殴打至死。 最后,向朝廷表功,讨要封赏即可。 别的不说,两淮、吴越地区还是可以抓到手里的。 就刘繇那个手下败将,现在就算是返回江东,又怎么可能站稳? 打死袁术,足以威震天下。 占据两淮,兵力雄厚,十倍于当年渡江之际,再打一个早已丧胆的刘繇,岂不是手到擒来? 张纮简单一句话,就规划了接下来的路线。 反正又没把刘备得罪的太深,真正倒霉的是陈瑀,也放陈瑀回去收合溃兵。 孙策听着,感觉可以这么做……可迟迟无法当场答应张纮。 比起家乡,孙策更喜欢少年读书、生活的徐淮地区。 朝廷认可的徐州牧,对他来说有一种衣锦还乡的荣耀感。 张纮也不逼孙策,孙策不是你逼迫几句,就能按着你的心思下决定的人。 张纮耐心等待,片刻后,孙策下定决心了:“子纲先生代我去见陈文龙,向他申明我效忠朝廷的心迹。我这就去杀张承,以张承首级为信物。” 张承出自河内郡望,他的头颅,可以作为盟誓之物。 至于其他的东西,如神圣的白马之类,孙策这样实用的人看来,白马也就那么一回事,盟誓杀马过于浪费。 (本章完) 第270章 联手糊弄 - 虎贲郎 - 中更 随着孙策动手,下邳城内立刻爆发一场针对袁术党羽的清洗、镇压行动。 至于河内张承,还不等他提议诛杀张昭谢罪之语,就被孙策一剑刺死。 张昭虽然很惋惜张承之死,可孙策正式与袁术决裂,张昭格外激动。 下邳城北,泗水北岸。 陈登军营在此,陈登泛舟泗水,与前来此处的张纮悠闲对弈。 舟船之上,只有一名胡须白,皮肤晒黑的渔人摇橹,稳定船只。 还有一名刀工精湛的庖厨,就以新鲜河鱼为食材,削切鱼脍,供陈登享用。 陈登与张纮之间,也只是娴静对弈,没有一点烟火气。 与城中杀戮气氛迥然不同。 陈登落败,主动收子时才说:“孙策刚戾躁烈,袁术若败亡,吴越将非国家所有。以其心性,窥伺徐淮,战事持久,又该死伤多少百姓?” “元龙未免小觑了袁术。” 在陈登这里,张纮是另一种立场:“赵侯已示警,袁术自会撤离。经此一役,孙策已成无根之萍。而袁术失去孙策,如猛虎去其爪牙,又有何惧?” 袁术撤军的话,孙贲大概率也会带着船队跟随撤离,彻底把孙策这些人丢在徐州。 陈登抓起酒具仰头畅饮,继续收棋子,转而问:“张子布是何心意?” “位列公卿,教化天下,这是子布毕生所愿,至今未改初衷。” 张纮语气平静:“有我与子布在孙策左右,徐州无虞。” 陈登收好彼此棋子,将一盘摆盘的鱼脍拿到面前,这些鱼脍纤薄如纸,折迭成团仿佛肉,他用筷子夹着蘸了点醋,就送服口中,闭目咀嚼。 口感微酸,酸味令口齿生津,其后就是鱼脍的清脆鲜甜。 细细咀嚼直到口齿之间没有脆感后,才吞服入肚,又端起酒碗小饮一口算是漱口。 心情大好,陈登就说:“元明公用人不拘一格,重用臧宣高以来,琅琊、东海流民帅与我等亲睦交好。如今所虑只有两件事,除却袁术、孙策之外,就剩下曹贼与玄德公。” 只要孙策与袁术敌对,一个失去政治庇护,一个失去爪牙,都将失去对外威慑力。 张纮闻言拱手:“玄德公又如何?” “我虑曹贼兵败后,积恨徐州。观平阳侯行举,并无意长居朝中。就担忧来年曹贼纠合爪牙,再来犯我州界,杀我士民。” 陈登说着长叹,一些事情没法比。 两淮这两年发生巨变,豪强之家一个个急速膨胀。 可陈登、徐州人不喜欢这样的变化,徐州胜在商业繁华,兼并太多人口并不是什么好事。 徐州终究有个琅琊道宫,崇道思想不受限制传播,整体风气更为散漫一些,对生前利益得失并不是非常计较。 陈登说着去看张纮:“还要委屈子纲游说孙策,使出镇一方,守我州界。待我州元气恢复,自不用他了。” “这所虑第二,便是玄德公,玄德公有高祖遗风,久处徐州,士民仰德而倾心。然平阳赵侯英武,我州英杰若分投两家,岂不可笑?” 这舟船之上,两人身边不是船夫就是自家庖厨,陈登态度直白。 其实,绝大多数徐州豪强并不抵触袁术,袁术若是进入徐州,立刻就能瓦解郡县,让编户系统溃散。 所有地方强力人士都将焕发旺盛的发展积极性,大破之后就会有新秩序诞生。 只是陈登看不上袁术,袁术打仗的天赋太差了。 军事不行,跟着袁术,现在吃到肚子里的东西,以后连本带利都得吐出去。 如果赵彦、赵基祖孙提倡的是维新理念,那袁术这里就是脚踏实地、闷声践行复古革命之道。 打烂郡县桎梏,地方上让豪强们……士大夫们说了算。 士大夫推举的领袖入朝,就是执政的公卿。 这些人受够了秦汉暴政的摧残……汉承秦制,郡县制背后的庞大皇权,压制着一代代士人英杰,汲取着各家血肉。 所以赵基奉天子诛讨不臣,能让袁绍行动迟缓,也能让曹操反应失措。 不是袁绍、曹操不行,而是他们麾下的文武臣从心中还认汉家天子、朝廷。 这根本不是全盛状态的袁绍、曹操,像是没睡醒、喝醉的袁绍、曹操。 可若是袁术这里,君臣上下并不会被天子权威干扰思绪、迟滞行动。 从根子上来讲,是袁术率先带着虎贲攻烧雒阳的宫室,也是袁术麾下的孙坚连战连捷将董卓、朝廷驱赶到了关西。 是袁术,拯救了士人群体,扯掉了困扰士人的各种枷锁! 追随袁术的士人,能获得宝贵的精神自由。 也不是这些士人叛逆,而是两次党锢,朝廷连续击穿了士人群体的底线,很多士人家中血债累累,不再信任皇权、朝廷的许诺。 所以对于朝廷,袁术这边倾向于彻底砸烂! 故而,目前的孙策所作所为,单纯从行为上来看,真的是汉室忠臣应有的举动。 张纮很清楚这一点,陈登也很清楚,奈何皇后是琅琊人,执政的两位赵侍中也是琅琊人。 不管外面怎么搞,优先要保证徐州人的利益。 天下大乱以来,徐州人跟着陶谦,已经给汉室朝廷流了太多的血。 现在对徐州人最难的问题是,到底支持乡党赵氏,还是支持宗室刘备。 袁术、孙策之类,都不在陈登考虑范围内。 陈登所问,张纮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自然也有自己的立场,他也清楚陈登的立场。 如果陈登的下邳陈氏门第再低一些,或许两人还能达成一致的协议。 可下邳陈氏的门第,注定了陈氏不可能屈于赵氏之下! 陈赵两家若是有亲,这件事情或许还可以商量一下。 见张纮沉默,陈登就知道张纮铁了心要跟着举主赵氏走。 短暂的沉默之后,陈登干咳两声,威胁说道:“孙策果烈凶暴不亚其父,日后孙策回忆今日之事,恐会危及子纲性命。子纲伺机入朝,脱离孙策为妙。” “元龙好意,仆不敢遗忘。” 张纮扭头去看陈登面前的鱼脍,又说:“我终究与赵氏有旧,稍后孙策当面,还请元龙为我开脱,我也好乘机出使朝廷,前去赵侯军前效力。” 陈登本就有江湖气,见张纮识趣离开徐州,也感觉自己反应过于激烈,就敛容说:“子纲若在赵侯左右做事,务必与我书信联系,这样我也好知晓赵侯平日为人。玄德公生性刚烈仁厚,然为人处世略显迂直,有失巧变。鄙州之长远,就悬在我与子纲身上,不可意气用事。” 对于陈登的评价,张纮也是点头认可。 刘备的确很好,唯一不好的就是缺乏灵活的站位。 跟着刘备,可能就会因为刘备的顽固、迂直而吃大亏。 也是因为刘备做事够迂直,才赢得了徐州大姓的信赖,也赢得了寒门、吏民的拥护。 不像平阳赵侯,遇到什么事情,总能抢占有利的站位。 跟着平阳赵侯肯定不会吃亏,如陈登这样的家资,肯定惧怕被平阳赵侯杀了吃肉。 太原、上党大姓、豪右就是前车之鉴,就下邳陈氏的底蕴,那位平阳赵侯能忍得住? 别说那位赵侯,眼前的孙策都很难忍住。 下邳陈氏底蕴有多厚? 袁家能有二袁争大河南北,下邳陈氏则是陈登、陈瑀这对叔侄争广陵。 陈登、陈瑀争广陵,张纮这个广陵人只能看着他们来回争斗,偶尔还会联合起来抵御外部敌人。 那么大的广陵,已经快成为陈氏的广陵。 等这对叔侄完成内部兼并,那就到了要向外扩张的阶段了。 反正张纮是不想多待了。 至于孙策……群雄讨董之际,广陵是张超的大本营,孙坚将孙策安置在两淮读书、避难。 闲不住的孙策到处拜访士人,增长阅历、人脉罢了。 张纮得多疯,那时候就对十五六岁的孙策生出投效之心? 不过是正常的士人宴会,大家都很给孙文台面子罢了。 而在见到孙策之前,张纮被举为茂才,拒绝何进、朱儁、荀爽的征辟,居家守孝。 这种状态的张纮,别说孙策,就是孙坚都很难请动。 孝期结束,广陵郡守赵昱举张纮为孝廉,赵昱旋即就被笮融刺杀。 笮融又杀陶谦委派的薛礼,渡江投入刘繇麾下;而孙策奉袁术之命攻打刘繇,张纮这才以军谋校尉的身份帮助孙策。 如果没有笮融刺杀赵昱这档子事,张纮很难与孙策有更深的羁绊。 孙策死的又那么早,出于美化,未来很多事情还不是由张纮自己来说? 现在笮融也死了,张纮准备去找赵基,想办法给赵昱过继后嗣。 做完这件事情,张纮才算圆满。 (本章完) 第271章 诛心而死 - 虎贲郎 - 中更 酸枣,臧洪坐在鹿车上,来到昔年会盟的斜坡土台之上。 鹿车就是独轮车,机械结构很是粗糙。 往往运来载人,而不是载物。 此刻的臧洪面容蜡黄,自土台之上眺望各处,仿佛看到一队队讨董义兵站立阵列,摇旗助威。 六年前的他,站在土台之上,意气风发,宣读讨董誓言。 这才六年,太多的人已经如誓言中那样,死于刀剑、弓矢之下。 “本以为是周公、吕望,不曾想皆是欺世盗名的违誓乱臣。” 臧洪低声感慨,身后陈容推着鹿车,垂头不语。 一阵风吹来,臧洪肺腔着凉止不住咳嗽,咳的他面色涨红。 咳声好不容易停止,臧洪对身边还跟随的属吏们说:“我心力如油尽之灯烛,实难久存。昨日见赵侯,与他深聊,他认为人心思乱,天下非一时能定,实在可惜。” 袁绍不可能投降,袁术也不可能投降。 刘焉、刘表更不可能放弃州牧重位,哪怕刘备、刘繇,也不会轻易放弃根基,应征入朝。 天下宗室都是这样,高门大族袁氏、权贵曹氏也不会放弃根基,你总不能一厢情愿认为少年英武的赵基放弃并州? 各方都不可能入朝,那矛盾、争执无法在朝中解决,最终还是要在战场上分个生死。 臧洪没力气,也不想说的太透,只是告诫属吏、乡人说:“我故去后,敛以时服,不树不封,薄葬即可。” “使君安心休养,有赵侍中在,讨破曹操在即。天下将要大治,如何能少的了使君?” 陈容温声规劝,臧洪只是长叹一声,扭头去看当年张超站立的位置,眼睛一,仿佛张超正对他招手,突然说:“郡将在唤我了。” 周围人悚然,臧洪口中的郡将,特指张超一人。 当年酸枣盟誓名单上的刘岱、孔伷、张邈、乔瑁、张超五人,尽数消亡。 不多时,众人哭着轮流推车返回营地。 一些人失神落魄跟不上独轮车,绝望、悲伤之下,就在路上拔剑殉死。 赵基闻讯来见时,兖州兵两千余人的军营里,哀嚎哭声此起彼伏。 营门前,赵基见此也就止步,对跟在身边的张瓒说:“支取米豆两千石,以供兖州吏士为臧子源出丧。丧事结束,听任兖州吏士去留,不可强留。” “喏。” 张瓒沉声应下,两千石米豆并不多,也就八十车粮食。 粮车规格统一,普遍都是每车二十五石。 现在军队依旧分散扎营,沿着阴沟水布置,就是为了多让马匹吃草,降低粮食消耗。 两千石粮食,还不够军中马匹一日消耗。 但对目前的兖州残兵来说,够他们吃十天有余。 分了这些粮食,很多人就能绕路逃难去陈国。 中原的粮食太过于匮乏……沛国灾民十余万,开战之前,曹操就待在许县,无视了家乡的灾民。 士人也喜欢抱团,比如汝颖士人,比如梁沛士人。 有需要的时候就是梁沛士人一致对外,不需要的时候,便是外县、乡下来的流民饿殍。 开仓救助沛国灾民的是沛相舒邵,他私自用了袁术的军粮,袁术饶恕了舒邵。 朝廷诏令抵达,舒邵果断将印信移交给陈宫这伙人,就跑回袁术身边去了。 袁术也没有问罪舒邵,反正沛国官仓的粮食消耗的七七八八,陈宫又是坚定的反曹先锋,袁术甚至乐于见到这种场面。 再不济,陈宫待在沛国,也能很好充当缓冲,给他争取攻掠徐州的时间。 现在北边吕布,南边陈宫,都在吃陈国的粮食。 打仗,这些灾民青壮编为军队,吃陈国的粮;不打仗,这些灾民也要吃粮食。 反正要赈济灾民,也有灾民协助运粮。 陈王这里有粮食,不在意其中的消耗差距。 巨大的粮食缺口也摆在赵基面前,针对曹操,赵基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 如果攻击不顺,曹操稳定局面,那迫于粮食问题,赵基要么退兵,要么向汝颖、南阳士人求粮。 你都求粮食了,谈判时,别的方面肯定要退让、委屈一下。 所以赵基在等,等天子、王师抵达。 驻屯在酸枣,也有个巨大好处,可以封死淳于琼等河北部队挟持天子出逃河北的通道。 赵基这边放任兖州兵处理臧洪丧事,同时也向移动中的朝廷派遣使者,上奏臧洪负伤而死的消息。 虽然臧洪只是从马上跌落摔伤了腿,可臧洪的死,兖州兵的溃散,必然与曹仁有着直接因果关系。 至于自己扎营酸枣,故意放任臧洪故地重游、睹物伤人……搞诛心什么的,这肯定是污蔑。 就在赵基等候战机之际,荀攸快马入朝,在荥阳与出关的公卿相遇。 荀攸带来了汝颖之士的条件,也带来了南阳之士的条件。 公卿们围坐在路边,拉扯一道帷幕遮挡行军队伍的视线。 此刻的公卿们精神放松,腰杆也难得挺直了。 汝颖、南阳大姓有粮食,张绣、荀彧、陈宫这里有军队,形势正在迅速好转。 杨琦端坐正中,神色沉静,他没想到南阳大姓的条件竟然比赵彦提的还要过分。 这段时间,杨琦一直与赵彦进行联系。 门下省不能待在河东,他希望赵彦能入朝辅政。 三省六部制的核心精神就是权力分割,利于皇帝调控,不可能出现类似霍光、王莽、梁冀、窦武这样大权独握的权臣。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朝廷王师衰败,而赵基握有目前很强的一股军队。 其实三省六部这套体系也不算新鲜,这片土地上有太多的故事。 顺着历史长河向上一层层剥皮,总能找到一个类似的框架……三家分晋之前的晋室六卿制度,就与三省六部制度比较像,只是省部制度更为细碎。 只有赵彦入朝,面对面讨论,才能快速解决各种争端。 而南阳大姓提出索要官位的条件完全可以理解,朝廷要补充、恢复各种衙署机构,自然会从南阳选拔合适的官吏。 官位不是问题,问题是南阳大姓要废除失德的皇后,目的很直白,想从邓氏、阴氏或宗氏家族中选一个新皇后。 因为这个条件,与杨琦并肩坐在主位的伏完面目阴沉,他肯定会拒绝南阳人的提议。 伏完有足够的底气进行拒绝,此刻他不仅仅代表着的自己,还代表着徐州人。 因与赵氏订婚,赵氏肯定也会反对南阳大姓的离谱要求。 赵基未来的嫡子,与未来的皇太子做姨表兄弟,这才是维持赵基忠诚的唯一羁绊! 未来皇太子继位,赵氏上下才能安心。 此刻伏完毫不掩饰他的厌恶情绪,也在观察其他人。 司徒赵温见气氛不是很好,就说:“荀文若在许下屯田,今岁得米麦百万石。朝廷之困,立时纾解。我以为,废立皇后这等言论不必再提。” 伏完听了这才眉宇稍稍舒缓,卫尉周忠这时候开口:“若是拒绝南阳,我担忧张绣军中生变。” 荀攸闻言立刻说:“汝南李通督率七千兵马已与张绣合兵宛口,有赵台卿公监护各军,张绣这里暂时无忧。” 周忠等的就是这句话:“既然宛口各军稳固,还请立刻开拔,入颍川,与荀文若一起守御粮秣。” 气氛更加沉肃,如果拿到许下的粮食,又有张绣、李通这近乎三万军队……又何必看赵氏祖孙的脸色? 陈纪终究是新来的,可动手时绝不心慈手软,立刻响应支持:“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孔融不语,只是观察这些人的立场。 坐在末席的桓典也开口:“诸位,以诸位对他的了解,若是知闻朝廷将直奔颍川而去,将会如何?” 按着计划,天子、朝廷将要与两万多王师过荥阳向东,前去酸枣与赵基、张杨汇合,然后顺着阴沟水系向下游直推。 陈留城里的夏侯惇即便敢反抗天子,可他麾下的军队不见得敢进攻王师。 当这支四万规模的步骑联军突破陈留,顺汴水而下时,曹操将会迎来人生中第二次汴水全军覆没。 这是赵基的计划,不是朝廷公卿的计划。 此前公卿们没得选,只能出兵虎牢,向东索食。 而现在,汝颖、南阳大姓都在向朝廷靠拢;仅仅是张绣、李通这里就有近三万人。 荀彧手里也有两万多人,汝颖下游、淮水上游处的汝阴战场,夏侯渊、曹洪也有两万多军队。 再加上陈宫手里两三万军队,这足足十二万大军! 别说赵基、张杨,就是赵基、张杨、陈王、吕布四方联手,又能如何? 现在最怕什么? 就如桓典说的那样,就怕朝廷在荥阳这里转向直扑颍川时,赵基、张杨却大跨步撤兵! 桓典没必要把话说透,在座诸人会意,现在必须隐瞒赵基,争取联合荀彧、张绣的时间。 当朝廷入驻许县后,粮食、军队充足,自然能做主招降、赦免曹洪、夏侯渊,并调动陈宫这支军队。 十二万大军就在面前,唾手可得。 可若是走漏消息,赵基勒兵不动,放任曹操自由行动,那么许县这里就会先爆发一场大战。 荀彧的胜败、生死并没有那么重要,关键是今年许下新收的粮食! 谁拿到颍川军屯的新粮,谁就能撑到最后! 赵温观察周围人的神情变化,莫名与孔融对视,两个相对懂一点军事的人都看到了对方眼神里的恐惧。 但又不好站出来反驳什么,这种反驳行为,就是与公卿集体作对,是赵氏走狗的行为特征。 别的一些小动作还能瞒住赵基,可两万多人的军队突然调头,拿什么瞒? 荀攸也看出了隐患,可他不了解赵基。 公卿在赵基那里吃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亏,更是没有主动嚷嚷的。 何止是赵基,他们还忽略了被曹操反复围攻、殴打的吕布。 至于陈王,从始至终,公卿计算朝廷可以掌握的军队数量时,有意识的将赵基表奏的大将军陈王排除在外。 (本章完) 第272章 令人心寒 - 虎贲郎 - 中更 公卿决议完毕,当夜就有几波使者向东而去,也有向南边宛口张绣报讯的。 次日天空阴沉,秋雨将至。 四更过后,营地内炊烟弥漫,赵基巡视营地。 三名斥候簇拥两名使骑直入辕门,见赵基巡营,遂驱马到这座小营区前,齐齐下马。 两名使骑也是艰难下马,都是留在朝中的河东虎贲。 赵基走出小营,认出其中一人:“宋杲?” “是卑职。” 宋杲左脸颊有一道粉色疤痕,瘢痕很浅,拱着手:“侍中,朝廷将往颍川而去!卑职听闻张绣已自宛口,也就叶县、昆阳提兵向北,与汝南豪帅李通合兵并进,足有两万之众!” 跟随宋杲而来的虎贲郎也紧接着说:“朝廷昨日迁荀攸荀公达为左中郎将,卑职等河东旧人已被荀攸革出左郎署。” 赵基笑问:“还有什么?” 宋杲回答:“汝颖之众欲背离曹操,欲迎奉天子于许县。卑职听闻许下军屯,今岁入百万石米麦。我等离开时,朝中百官无不振奋。” 赵基点着头:“你们先用餐、休息,这不算什么大事。” 说着赵基去看一名卫士,卫士出列展臂邀请,宋杲二人向赵基拱手,赵基也拱手还礼。 这时候一名军吏阔步而来,递上一封有泥封的木牍:“侍中,张将军信使所呈。” 赵基伸手接过,拇指搓碎烤干的泥印,拉开绳结,就见信中也是类似的内容。 张杨在信中表达了愤怒情绪,有一种被朝廷出卖的羞怒。 紧巴巴跑过去吃颍川人的米,这跟投降有什么区别? “笔墨。” 赵基开口,很快张瓒就将一支蘸了墨的毛笔递来,赵基就在两片木牍空白处书写回信。 赵基感觉这是针对朝廷的一场诱杀,就这帮乌合之众跑到颍川去,敲不到粮食,极有可能被荀彧一口吃了。 不打掉、重创曹操,荀彧这伙人敢轻易投降? 再说了,太原人、上党人就是前车之鉴,自己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了荀彧,投降没有好下场! 荀彧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清楚! 朝廷,根本保不住荀彧,也保不住汝颖大姓! 不是自己要动手,是吕布要动手,那位陈王也很讨厌汝颖士人这些老邻居。 所以野战击败、驱逐曹操后,下一步就要深耕汝颖地区。 今年粮食这么紧迫,吕布不想动手,就要解散军队。 对吕布来说,这不是什么令他为难的选择题。 自己这里真的吃不下汝颖,很适合交给吕布去吃。 想要建立新秩序,汝颖士人这样的顽固群体必须摧毁。 奈何这帮旧日公卿过于短视,借吕布的手把汝颖地区打扫干净,吕布也没多少可靠人手治理郡县。 县一级的行政权,还不是落在朝廷百官手里? 简直无法想象,这些家伙怎么就被迷住了眼? 或许也可以这么理解,这帮老头子什么都明白,只是故意装傻,做蠢事。 所以,这是一场急不可耐的媾和! “传令淳于琼、韩猛、张郃三将,命他们率军与我汇合。告诉他们,曹操在颍川张网以待,此去绝无好事。” “遣使吕蒙侯,告诉他,秋水暴涨之际,务必提防曹操决堤、水攻。” “传告各营,拔营向南!” 赵基不断下令,身边张瓒捉笔书写,而拔营信息最先传递,身边卫士拿了信物,立刻就去领马匹,出营传令。 朝廷即将失控,赵基得要做点什么。 现在从酸枣直扑许县,距离与朝廷那里差不多,赵基有信心先一步抵达。 可这样的话,要从夏侯惇防区穿过,极有可能被荀彧挡住,遭遇夏侯惇、曹操的联手伏击。 荀彧把天子、朝廷引到颍川去,自能给曹操争取更多的时间。 否则天子抵达陈留,夏侯惇这里就会瓦解,碎成一地。 夏侯惇经营陈留,也是有储粮的。得到部分夏侯惇的储粮,足以解决最少一个月的粮食问题。 实在是没想到,曹操这里将朝廷引走了。 越是思索,种种恼恨情绪缠绕心头,赵基都快气炸了。 这件事情怎么形容呢,就好像五六个贼人破开房东的门,你已经控制住了贼人头目,只是让房东喊人、报官。 结果贼人丢出一个馒头,恰好房东有些饿了,就扑上去啃馒头,根本不理你的安危。 这种时候,决不能着急去挽救、阻拦,就该抓着曹操往死里打! 从荥阳去许县,二百七八十里路,就朝廷的行军速度,要走七八天;自己这段时间步步为营向南移动,距离曹操只有一百六十里,也就三天路程。 汴水之中也囤积了许多芦苇筏子,可以协助运输辎重,去打曹操的话,其实不需要三日。 陈留襄邑,曹操前线储粮地。 曹操野战大营就在乡邑北边偏东三十里处,也位于汴水之南,与吕布相距不足二十里。 襄邑则在睢水边上,睢水下游就是陈王所部驻屯的宁陵。 曹操已从前线大营悄悄撤离返回襄邑,望着阴沉天色,一场滂沱秋雨随时可能到来。 秋雨之后,最后残存的暑气消散,那么双方的重装军队就可以投入战场了。 赵基、吕布都有重装部队,就连张杨也有,曹操也不会缺。 而现在午间依旧闷热,不适合重装部队行动。 重装部队需要凉爽的作战环境……马匹也要。 大营内聚集那么多军队,现在已经不是轻易能撤走的了。 随意撤兵,全军惊慌,不仅吕布敢追上来打,陈王的军队也会配合出击。 所以曹操只能通过甬道撤入襄邑,也只是暂时呆在这里,还要返回大营,巡查各军、处理军务,否则前线吏士看不到他,特别是青州兵各部,就会生乱。 此刻曹操翻阅司马防的帛书,长舒一口浊气:“甚好啊,陈留转危为安,多赖奉孝奇谋。” “明公谬赞。” 郭嘉坐在侧首只是温和笑笑,这真不是他的主意,是荀彧那里的应对办法。 只是郭嘉预判了荀彧、荀攸与朝廷公卿的反应,目前形势依旧不容乐观。 暂时避免了天子抵达陈留,夏侯惇全军哗变、防线瓦解的风险。 此前曹操麾下还在争执是否迎奉天子,如今都看到了天子的威力,已经没人敢拒绝天子。 赵基这样山野无名之辈,就因短暂控制朝廷,立刻就壮大起来。 打的袁绍晕头转向。 己方若能控制朝廷,奉天子诏令征讨河北,想必也能一口气吞掉河北! 赵基没有一战吞掉河北的底蕴,可他们有啊! 曹操放下司马防的书信,又拿起同乡龙亢桓典的手书。 朝中公卿自有向着他说话的人,只是赵贼势大,暂时无法发声。 只要他在这里拖着,赵基、张杨的粮食很快就会枯竭。 拖到他们粮食降到警戒线,那主动权就会来到曹操的手中。 虽说因为臧洪的原因,陈留、东郡时刻都有豪强小心翼翼给赵基输运粮食,可这点粮食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除非,赵基能突破曹军防线,进入梁国、陈国附近,这样就能吃到陈王的米。 曹操这里不敢疏忽,依旧小心观望周围各方面的变化。 对他来说,两个危急已经渡过。 第一个危急是臧洪提议,邀请赵基一起出兵扫荡东平、济北、东阿等郡国,如果成功,青州兵势必大乱,会波及到曹操的前线大军。 第二个危急就是天子亲征陈留,导致夏侯惇瓦解,甚至陈留各军反戈。 而朝廷自荥阳转道向南的消息也很快送到许县,荀彧无法替朝廷公卿决断什么。 既然公卿选择了这条路,荀彧也就只能静静等候朝廷的抵达。 荀彧前脚获悉,后脚类似的消息就送到张绣军中。 张绣踌躇不定,专程请教赵岐。 “杨子奇等人决议南下颍川,必惹怒赵侍中。” 赵岐捧着帛书,枯瘦面容上前所未有的凝重:“虽说不至于水火不容,但以赵侍中往日行为,若公卿落入他手中,可就不仅仅是典厩、籍田了。” “台卿公是说赵侍中要谋害列位公卿?” 张绣询问,赵岐扭头看张绣:“易地而处,若是将军,要杀的恐怕不仅仅是列位公卿。” “不敢。” 张绣扪心自问,感觉自己不会像赵基那样猖獗、癫狂。 赵岐放下帛书,郑重询问:“敢问将军志向,是想匡扶朝廷,声张大义于天下?还是想扬名立世,垂名于竹帛之上?” 张绣沉默了,赵岐又说:“老朽年近九旬,时日无多。将军生性纯良,若逐鹿天下,必为人所算。” 张绣能找到什么像样的好谋主? 赵岐不认为张绣能找到那种事事能为张绣考虑的优秀谋主,这种谋主,有机会都会自己单干。 找不着这样的谋主智囊,那张绣再努力,也只是为别人盖房子。 “还请台卿公教我!” 张绣起身,后退两步,在赵岐面前郑重跪下,行叩首大礼。 “勿要为虚名所累,区区南阳郡守,如何能值得将军以性命相搏?” 赵岐语气沉缓:“我有一策,与李通合军,星夜奔袭许县,夺许县之粮,以应赵、吕、陈王,事后退往雍凉。若是如此,需要警惕李通谋害。” 离开纠纷极大的中原,去一个政治环境相对简单的地方过日子。 这个提议让张绣吃惊、诧异,抬头看赵岐:“台卿公为朝廷奔走数年,如今怎么生出退意?” “赵侍中已为杨琦、伏完等人指出明路,他们却短视南下,辜负的何止是赵侍中、赵元明?” 赵岐低头看张绣:“彼辈容不下吕奉先、赵侍中,今后又怎么能容得下将军?” (本章完) 第273章 不弱于人 - 虎贲郎 - 中更 雨云过境,并未降雨。 陈留城头之上,夏侯惇、韩浩并肩而立,都在观望远处牵马行军的并州兵。 这段时间并州兵不仅在汴水制造芦苇筏、木筏,还搜集许多车辆。 只有少数是牵马步行,多数骑士穿戴铠甲乘车而行,战马就跟随车辆左右。 这就导致并州兵行军纵队拉的比较长,甚至嚣张到只有三百余骑警戒陈留城内的驻军。 并州兵有这个嚣张的本钱,自驻屯酸枣以来,就依赖众多的骑士,成功掐断陈留城的内外交流渠道。 陈留城已跟外界断绝了四日书信,夏侯惇也是无奈。 派出去的信使基本跑不远,就会被并州斥候追击、射杀。 夏侯惇目力极好,指着汴水南岸上游出现的一支白袍白旗步兵:“元嗣,那是何故?” 韩浩凝视去看:“不知……或许是兖州叛兵。” “我也是如此猜测。” 夏侯惇不由叹息一口,对于臧洪,他个人是敬重的。 韩浩不语,只是望着那支头扎白巾,举着白色旗幡的步兵。 陈留紧挨着睢水,在睢水南岸;睢水上游、汴水上游入水口都皆在鸿沟,也就是现在阴沟。 睢水偶尔闭塞、断流,但依旧是一条不可忽视的河渠。 睢水过陈留之后,就是雍丘、滑亭,然后就是曹操前线储粮的襄邑。 夏侯惇观望片刻,就对韩浩说:“点燃狼烟,向襄邑示警。” “喏。” 韩浩应下,转身嘱咐其他军吏去执行,不仅要点狼烟,入夜后还要点烽火。 今日阴天,浓黑狼烟升空之后并不显眼。 陈留东南方向,到处都是荆州兵骑士,现在只能通过狼烟示警。 而在荥阳,四营河北兵沿着既定计划向酸枣进发。 朝廷公卿既不敢裹挟河北兵南下颍川,也没有那个裹挟的力量。 这支河北兵除了淳于琼、张郃、韩猛三营外,还有此前袁绍派到雒都参与营建工作的一营士兵。 合计一万一千多人,队伍前后相连,推搡车辆顺着驰道逶迤而进。 车辆多是空车,他们的口粮补给已不足三日。 三日时间够他们抵达酸枣、陈留,却不够他们去颍川。 哪怕淳于琼等将校愿意去颍川,可广大的河北籍贯士兵不愿意去。 强迫军队饿着肚子南下,有哗变的风险。 因此按着既定计划去酸枣与赵基汇合,反而风险最小。 毕竟赵基在上党、真定硬撼河北后还能全身而退,跟着赵基行动,明显比朝廷那里靠谱。 行军之际,赵基的传令使者抵达,淳于琼等人更是立刻书写军书,委托使者将这些军书带给赵基。 整个河北军的士气,反而开始稳定、恢复正常。 他们可以跟着赵基去打曹操,只要是胜仗,那什么都可以谈。 而朝廷突然南下颍川,实在是让他们没有信心。 若不是赵基渡河,对着朝廷抽了一鞭子,那现在所有人还待在雒阳嗷嗷待哺,等着袁绍、刘表投喂。 稍稍有点见识的人都清楚,现在应该跟着谁走。 朝廷那里实在是缺乏长远规划,赵基抽一鞭子就风风火火开拔、出关;刚走到荥阳,又出其不意要去颍川,实在是打了河北诸将一个措手不及。 袁绍派来的应劭也支持朝廷的决断,淳于琼等人总不好强迫朝廷前往酸枣。 就这样两万余的朝廷大军一分为二,在荥阳分手,朝着各自宿命一路狂飙。 就在这样阴沉的天色下,汝南豪帅李通应邀来见赵岐。 赵岐端坐上首,张绣引着李通入内,二人长拜:“卑将拜见台卿公。” “二位将军请坐。” 赵岐指着桌上一封帛书说:“朝廷诏令,命我军顺荆豫驰道,直趋颍川。” 张绣二人互看一眼,张绣试探性伸手,不见赵岐反对,就拿起帛书阅读,又仔细端详印迹后,才将这封诏书递给李通。 李通授官奉义中郎将,上次见诏书,还是诏拜他为中郎将的时候,那是他第一次见朝廷诏书。 这是第二次,双手恭敬接过,仔细辨认材质、印迹,与上次见过的诏书一样。 肯定是真诏书,赵岐这里还有几封空白诏书,想要什么样的,都可以权变一番。 李通将诏书递还给张绣,张绣折迭后放回原位,落座询问:“台卿公,可是赵侍中如此指令?” “嗯,颍川屯粮甚多,陈宫与夏侯渊、曹洪鏖战于汝阴,我军就在颍川之侧,正好击其腹心,使其首尾难相顾。天子亲征,已自荥阳而来。” 赵岐继续说:“襄城、颍阳二县已遣使顺服,唯有颍阴阻路。老夫督后军,须要二位将军分兵,一人将众进围颍阴,另一人直扑许县。许县已有义士,见朝廷王师到,自会开城接应。” 诏书是空白诏书上临时所书,许县义士自然也是假的。 可襄城、颍阳周围几个县倒戈,却是真的。 张绣、李通闻言后都陷入思索,思考自己更适合做哪个任务。 显然进围颍阴的风险最小,只是包围、半包围即可。 天子御驾亲征抵达时,肯定会先与包围颍阴的将军会面,自然会给与厚赏。 李通眼红这个任务,可他也知道张绣与赵岐感情深厚,虽然很不情愿,也只能主动表态:“台卿公,卑将所部吏士善于奔走,可奔袭许县。” “嗯,许县之南有许田,颖水、许田之间有贼军所建储粮邸阁。将军率军抵达,可分兵收复邸阁,此功不小,老夫会在天子当面为将军表功。” 赵岐画下一张大饼,张绣闻言凝视李通,又挪开眼神,略不甘心的样子。 李通拱手:“是,卑将明白。” 他太清楚这些粮食的重要性,抢夺这批粮食的功劳,必然比攻破许县高。 手里抓着这些粮食,他自然就掌握了接下来的主动。 这时候就见赵岐安抚张绣:“将军统御南阳之众,身负朝廷期望,切不可自轻。” 张绣神情略烦躁,还是拱手:“台卿公所言甚是,某知轻重。” “既如此,二位将军整顿部伍,各自行动。” “喏。” 两人起身,再次拱手,后退几步,转身走出屋舍。 并肩行走在不怎么宽阔的陈旧走廊下,张绣欲言又止,还是主动开口:“李将军,许下之粮十分重要。将军麾下骑士不及五百,我愿调拨劲骑三百,以助将军袭夺许下邸阁。” 储粮百万石的邸阁,修建工程本身就不小。 这处邸阁就修在颖水东岸,方便粮食转运。 对许县守军来说,搬运粮食去城内官仓,是一件十分繁复的事情。 最关键的是,城内没有现成的仓阁,这么多粮食运过去,保存不好就会朽坏、霉变。 百万石规模的粮食,不是十几万石。 许县本来就不是颍川大县,自身官仓规模有限。 面对张绣的好意,李通神色欣喜,急忙转身拱手道谢:“仆正有此意,只是不知该如何提及。还请张将军宽心,待仆袭夺许下邸阁,必与将军对半均分。” “不敢,李将军分我五万石即可。” 张绣指了指头顶:“朝廷、赵侍中、吕蒙侯都将遣使来此,我与李将军能留三十万石,已是万幸。” 抓住这些粮食,能养活军队,还能吸纳其他灾民。 用粮食吸纳来的灾民,立刻就能转为自家部曲……这是不需要跟其他头目分润的! 如果可以的话,李通也想在豪帅这条路上深入发展。 他现在部众万家,以后的汝南郡守肯定视他为政绩,不想惹麻烦就该主动切割。 可若是有部众三五万家,汝南这么大,他占七八个县又怎么了? 甚至到时候,为了避免他继续膨胀,拆分汝南,给他析分新建一个小郡也是合情合理的! 看看赵侍中的出身与发展……这种当代现象正在激励每一个寒门豪帅。 再看看流民帅臧霸,还不是被赵侍中祖父扶植,摇身一变,成了朝廷拜授的青州刺史? 赵侍中、臧使君都可以,他李通不弱于人,凭什么就要低头于高门? (本章完) 第274章 百无禁忌 - 虎贲郎 - 中更 整个中原大地被雨云覆盖,朝廷即将离开河南尹地界时,终于开始全面降雨。 雨水滂沱,各方军事行动都不得不放缓。 驰道地面早已硬化,降雨冲走地表泥土,形成一个个较浅的水洼。 多余的水流入驰道两边的排水渠,驰道正中地面硬化的极好,车轮来回碾压,也没有明显软化迹象。 天子刘协的车驾碾压水洼,十几名老虎贲持戟小跑跟随。 雨珠、渐起的水早已打湿了他们的铠甲、衣袍,簇拥着天子车驾快速进入一处路边废弃的乡邑。 大长秋时迁撑伞,刘协下车后钻入屋舍。 屋舍也是临时修葺了屋顶,刘协抬头观察,见只是重建了木椽骨架,屋顶覆盖了芦苇束。 此刻雨水渐渐渗入,滴答滴答落在屋内。 屋内已燃起篝火,孔融几个人站起来迎接突然来到这里的刘协,他们的衣物也被秋雨打湿。 刘协刚进来,就被烟气呛着,干咳两声转身出门,呼吸鲜润、清冷空气后,立刻舒服很多。 孔融几个人追出来,就见刘协伸手接残缺屋檐滴沥的雨帘:“朕才离开司州,天就降雨,是何寓意?” 孔融众人相互看着,没有肯开口回答的。 一名郎官回答:“启禀陛下,天降甘霖,是为陛下洗尘。” 闻声,刘协转身去看,见是个陌生郎官,就问:“这尘是什么?” “忠厚之尘乃土壤,飞尘无不是逆势而起,应是逆臣。” 这郎官拱手长拜:“此乃吉兆,预示着曹贼将败。” 刘协不语,看着手心所拘的雨水:“原来是吉兆,朕还以为是天在流泪。” 见那个郎官还要回答,孔融使了个眼色,摆手阻止,这郎官就闭口不语,回到郎官班列里。 时迁凑近刘协身边低语:“陛下,适才开口之人乃会稽上虞人吴范,精擅历法、天文、易经,曾在陶恭祖麾下效力。会稽郡守王景兴奉诏举贤,吴范以有道举为郎。” 有道,明经,明法、贤良、方正、文学之类,都是有别于孝廉、茂才的举士途径。 朝廷缺这方面的人才,下诏郡国,郡国自会举荐相关人才入朝,通过考核后就能补为郎,择机任用。 朝廷东迁之后,最缺各种技术人才。 赵彦等侍中执政最初时,就下诏天下郡国推举人才;会稽郡守王朗是东海人,与琅琊一衣带水,自然积极响应。 刘协在屋檐下换了几口气,才引着人返回屋内烤火、驱寒。 坐在主位,刘协才问:“各军吏士如何避雨?” “陛下,军帐器物充足,吏士正冒雨扎帐,稍后自可抵御雨水。” 孔融回答,只是脸色不是很好,雨水来的太突然,军队中没有时间搜集干柴。 如果这雨一直下,没有燃料的话,那很多士兵会受伤寒。 最怕的是这雨白天、夜里连着下,耽误行军,还会让士兵陷入饥寒、病疫之中。 刘协听了也就放心下来,扭头隔着破开的窗户看雨。 进入颍川地界后,驰道东边是长社,西边是阳翟,这两个县邑已经遣使,正准备物资往这里运输。 也就是这场雨妨碍了物资转输,否则今天他就能吃上肉食,饱餐一顿。 顺着驰道一直往南,就是颍阴,颍阴东边就是许县。 山南水北谓之阳,颍阴、颍阳地名就不怎么符合这个规律,因为颖水有两条几乎并行的主要支流。 颍阳所在那条更长一些,就算是颖水主流,颍阳在颖水主流的东北岸,所以是颍阳。 颍阴也在支流潠水的东北岸……只是潠水走了个‘c’形河湾,颍阴就在这个湾里,勉强算有个‘颖水之南’的地理特征吧,就成了颍阴。 雨水停歇,再走两日,抵达颍阴,有了足够过冬的粮食,那什么都会好起来。 刘协静静望着窗外雨帘,不由思索皇后与怀孕的董贵妃。 想要将她们赎回来,就一定要与赵基这里保持足够的亲善,然后想办法将赵彦征入朝中辅政。 把赵彦从河东调离,赵基这里其实不难处理。 思索着,刘协神情轻松起来。 就在这雨幕之中,张绣率领的军队披戴雨具,在雨水掩护下绕路向北,从宛豫驰道北边而来。 也就是从荥阳方向而来,俨然天子王师模样,冒雨而进,抵近颍阴城北。 张绣所部在南阳待了一年时间,军中又有许多南阳豪强宗兵,根本不缺雨具。 不像赵基的并州兵,根本没有雨具这个概念……不过军中皮革甚多,也不需要什么雨具。 颍阴北城头,县令李宣闻讯登城,就见城下军士戴着竹笠、身披蓑衣,皱着眉头:“王师自北而来,怎么像是荆州兵打扮?” 李宣是党人领袖李膺之孙,与高干一样,是袁绍的外甥。 只是李宣生父更看好曹操,临终之际再三告诫,李宣这才拒绝了袁绍的邀请,留在颍川,并出仕。 当颍阴县令,对李宣来说并不是什么恩赐,而是他给荀彧、曹操面子。 颍阴真正的守将是刘若,刘若沉容观察城外兵马,不急着回答。 他虽然执掌兵权,可他跟李宣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所以李宣发问,根本没有问他,而是问主簿郑子群,这人娶了陈群的堂妹,是本县望姓。 只是天下大乱,吕布就任颍川郡守后出兵夺兖州,郑子群的妻子就失散吕布军中,不知死活。 郑子群也是凝视城外喧哗、叫骂的军士:“县君,荆州牧刘景升派遣五千军士运粮雒都,如今城下之兵,听口音也像是南阳兵士。” 李宣点头,这才扭头看刘若:“刘校尉,来将何人?” “自云是南阳邓济。” 刘若补充说:“刘景升麾下有中郎将邓济,应是此人。” 李宣闻言皱眉,还以为是新野邓氏嫡流,但混到刘表麾下当中郎将,说明是新野邓氏旁支,是豪强一脉。 高门嫡脉,有正经仕途,才不屑于横行乡里,招惹恶名。 随即,李宣就问:“邓济所为何事?” “欲入城避雨。” 刘若回答后,主簿郑子群立刻开口:“不可。” 李宣也是这种想法,点着头:“让他们自行择地避雨。” 刘若神色为难,李宣看到了,就当没看到。 刘若还是咬咬牙,低声说:“县君,邓济桀骜……说是不肯开城,就去德星乡……高阳里避雨。” “此乃贼将也!” 李宣低声骂道,荀氏聚族而居,世居高阳里。 当年闹黄巾军,也是路过颍阴时不犯高阳里;冬季征讨汝颖黄巾时,双方往来攻杀,汝颖黄巾也没有报复荀氏。 现在倒好,这支荆州兵敢这么威胁他。 可没办法,这么大的雨,逼急了的士兵陷入混乱,真有可能跑到高阳里将荀氏满门诛尽。 再闹黄巾贼,那也是本地的贼,黄巾贼大小头目也是读过书的,读书就绕不开荀氏。 颍川荀氏的美德,与人家南阳兵有什么关系? 李宣略思考:“调动兵士小心提防,刘校尉选一片区域用来安置南阳兵。放他们入城时务必再三告诫,不得扰民。否则军法无情,立斩不饶!” “喏。” 刘若拱手长拜,他也感到棘手。 这种状态下,逼急了,南阳兵真敢去烧杀高阳里。 到时候你出兵救援,还不是要跟南阳兵交战? 还不如退让一步,放这些南阳兵进来。 淋了半天的雨,饥寒交迫,能有什么战斗力? 能被刘表派到雒都去营建宫室,这又能是什么像样的精锐? 反正,是李宣开口放行的,他一个小小的领军校尉,哪有资格反驳李宣? 就这样,城门缓缓开启。 率先入城的南阳兵是真的又冷又饿,争先恐后拥挤在城门前,一时间陷入堵塞。 入城的这些南阳兵提着矛戟只想喝顿热的,毫无厮杀的准备。 见此,刘若、李宣也就渐渐放宽心思,就等着主将邓济入城,好当面询问天子、朝廷之事。 就这样,赵岐计划之下,张绣兵不血刃,诈取颍阴。 颍阴是颍川大城,虽然比不上传统治所所在的阳翟,可依旧比寻常县邑大一圈。 正常想要攻坚,难度很高。 可城外高阳里的荀氏家族,就是本地守军、县令的最大弱点,也是荀彧的软肋! 张绣或许还会犹豫,可赵岐很清楚荀彧的软肋是什么。 像赵岐这样满门诛灭,只剩下一个侄儿赵戬的高门……这个世上太少了,要么满门俱灭,要么还能多跑掉一些。 可当年赵岐一族得罪的是宦官,宦官动手就要杀满门。 满门被灭后,赵岐变的格外强大了。 若是宗族还在,这个老头怎么敢授意张绣去抓荀氏? 反正也不怕荀氏或其他家族报复,赵岐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百无禁忌,自然诸事顺畅。 (本章完) 第275章 蒙侯吕布 - 虎贲郎 - 中更 抵近曹军大营,赵基勒马于汴水之南。 站在河渠土坝上,赵基远眺曹军营垒,这是营垒群。 大小营垒层层嵌合,组成大营,又有一条修到襄邑的甬道。 甬道不是很宽,也就不到二十步宽。 为了防箭,甬道两侧栅栏已堆积土壤,板筑成了低矮土墙,使得通行、驻守其中的曹军吏士有可靠的掩体。 赵基远眺之际,跟随他前来侦查的军吏已开始绘制观察地图。 读懂地图,绘制地图……这也是特殊能力。 晋阳大练兵期间,针对军吏团队,已经强化了数学、几何知识,现在二十几个人围在一起,凭借技艺就开始绘制等比例的曹军营垒图。 也有骑从开始喂马,也有的搜集干柴,点火烧水。 “侍中,麦饼烫热了。” 常茂递来烤热的麦饼,赵基接住后随意盘坐在地,看着远处曹军营垒:“我有些后悔,应该听臧洪的,与他合兵扫荡济北、东平、东阿,迫降青州兵。” 常茂单膝蹲坐赵基身边,手里也抓着麦饼,吹了吹上面沾染的碳灰,咬一口:“侍中,曹军已被东西夹击,这又有什么好后悔的?” “比起击破曹操,我更想抓他的家眷。” 那边不仅有曹操的家眷,还有麾下主要文武的家眷,抓到手里后,让曹操控制朝廷又如何? 曹操手里没了广大的中级军吏家眷,他凭什么指挥各路曹军? 所以理论上来讲,掏走曹军中上层的家眷,曹操这里就废了,不存在还有挟持朝廷的能力。 想到朝廷那边做出的选择,赵基更是郁闷,眼神中毫不掩饰那种抑郁。 明明可以抢的……强征、罚没、抄家的,却扑过去议和。 旧日公卿已经不是简单的保守了,是保守中透着反智。 这些可笑的反智行为,背后自有一套旧日公卿认可的行为逻辑或自以为是的真相。 而这种真相,目前这些人还敢不说。 无非就是要弄死自己。 嚼着干脆麦饼,赵基就问:“阿茂,我觉得后悔,是因为我觉得做错了。我敢承认自己错了,朝廷做错了,该不该认错?” 这话问的常茂疑惑不已,很是听不明白:“侍中怎么会错?侍中带我们来这里击败曹贼,还能有什么错?” 来这里就是要击败曹操的中军,击败后,还能有什么问题? 就算有问题,常茂理解中也都是小问题。 赵基见他理所应当的样子,就又问:“那换个说法,你与你父亲之间,他若做错了,他该不该认错?” 常茂闻言陷入思索,摇头:“不知,我父当年与人争斗重伤而死。我也不知他那时候是对是错,现在想起来,他不该受伤。如果他活着,有事做错了,想来不会认错。” 常茂随即反问:“侍中问这个做什么?” “家事、国事……有错就该认,认了就得改。” 赵基看一眼常茂的纯真眼神,说:“一个家几十口人的温饱兴衰,不能单听老人决断;不通时势变化,满门男女恐要陷入饥寒。朝廷决策国事,小小失误就是数千家、数万家的灭顶之灾。我不敢想象,那些贼酋前后害了何止千万人,竟然还能恬不知耻端坐庙堂之上!” “我很失望,以为安邑兵谏之后,能有公卿潸然醒悟,知耻而后勇。结果别说是惭愧自杀谢罪,反倒一个个变本加厉!” 附近军吏皆竖耳聆听,赵基忍不住长叹:“我们扒开了这群人面兽心的伪装,此战之后当快速返回河东、太原,否则他们会引中原之力,剿灭我等爱国忠贞之士。” 常茂点着头,却说:“侍中,难道就这样轻易放过那些贼酋?” “自然不能,击败曹操后,我们就去见天子,这次我要挖出他们的心!” 周围军吏听了没有反驳的,原本按着赵基的规划,根本不需要打什么攻坚、苦战。 只要天子抵达陈留,就如之前打太原、上党、真定一样,能让夏侯惇溃不成军。 陈留曹军瓦解崩溃,曹操大营岂能独免? 结果公卿蛊惑天子,转道去了颍川。 如果不是己方在这里给曹军造成了极大的压迫,颍川荀彧岂会轻易依附朝廷?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摘桃子,而是背叛,无视了并州兵的牺牲和风险! 并州兵已经有了连续成功的先例,按着这套方法来打,死伤小,缴获大。 可朝廷却选择了独吞,并与投降的汝颖之士融合。 汝颖那么多士人,入朝后,肯定会选择压制河东、并州之士。 说朝廷是敌人,也不为过。 闲聊之际,上游一支己方小船队抵达;汴水北岸己方游骑也靠近河岸,就近获取补给。 而这时候,从下游葛乡渡河的吕布也绕道北岸,引着百余骑渐渐北上。 如今的吕布刚满四十岁,年富力强,座下赤兔马格外神异。 他抵达时,赵基也渡河。 船队运输来帷幕,就在北岸土坝下搭建帷幕。 赵基审视吕布,吕布也在审视赵基。 吕布身形伟岸,穿戴铠甲,仿佛一堵立起来的防盗门。 这半年来,赵基身形也拔高五六寸,身高近九尺,比之吕布还要低小半个脑袋。 而吕布略过赵基那张让他不舒服的脸,主要去看赵基佩戴的笠盔,一笑:“平阳侯?” “是我,像我这样的人,天下间很难有人能冒充。” 赵基目光落在吕布眉目处,两人对视:“如蒙侯这样的,也是天下无双。” “天下无双?” 吕布摇头:“已听闻有人拿你与某家类比,言吕某是九原虓虎,你是河东恶虎。” “不曾听闻。” 赵基挑眉:“像我这样不爱金钱,不贪恋美色,所战克捷,吏士倾心,有大功于国朝的英雄,竟然被称之为恶虎,这说明这个世道黑白不分,道德沦丧,无药可救。” 说着赵基后退半步侧身让开道路:“不聊这些了,谈谈怎么收拾曹操。” “这正是某家的来意。” 吕布当仁不让阔步入帷幕,十几名卫士也是紧步跟随,毫不在乎赵基的感受。 赵基扶正左腰悬挂的宝剑,根本不在乎这些卫士的行为,换做是他,他的卫士只会更过分。 进入帷幕,吕布已坐在宽大胡床,正端详面前摆放的新绘地图。 赵基则坐在吕布对面,吕布看着地图问:“张稚叔呢?” “稍后就会来,我与他约的是午后。” 赵基在汴水北岸东北方向点了点:“现在程昱在济阴有兵士万余人,多是青州兵;曹仁自白马袭击臧使君后,也撤军进入济阴,得到程昱所分兵士,如今也有万人左右。再算上李整麾下精锐宗兵,济阴方向有三万敌军。” “不足为虑。” 吕布听到李整的名字微微眯眼,却浑不在乎的口吻:“秋雨降下后,汴水高涨,他们远道而来,猝然难渡。若你我合力无法攻陷曹操营地,他们来与不来,都不会影响什么。不过你要提防曹仁绕道,从你背后袭扰。” “嗯,我安置四营河北兵立寨驻守,曹仁就算来了,也能拖延半日。” 赵基见吕布嘴角翘起,就说:“除了淳于琼外,余下主要军吏家眷都在我手中。没有袁绍授令,他们不会轻易倒戈。你我这里胜败未分之前,河北兵暂时是可靠的。” 吕布只是哼笑,又问:“这样说,你这里有骑士七千,兖州兵两千,张稚叔这里有万余人?” “不,我只有骑士五千,这两千兖州兵多是疲弱之辈,不堪使用。虽然他们渴望与曹军一战,但这样只会让他们死伤的毫无意义。我会留下这两千兖州兵布置疑兵,能牵制两三千曹军,就不算亏。” 赵基从棋盒里摸出一把黑子,在地图上落子,一个黑子相当于一个千人队。 最后将手里两颗黑子推到吕布面前:“之前的盟约依旧有效,稍晚一些,两千骑,三千匹马,就会绕汴水,从北岸前去蒙侯麾下效力。” 闻言,吕布眉目舒展起来,也不客气拿起这两枚棋子,笑了笑:“其实某家已有破曹操之策,所虑便是追击不足,难以重创。他若败而不溃,而某锐气折丧,与他再战,势必危急。” 嘴角越翘越高,也感觉赵基五官眉目亲善起来,就说:“怎么破曹操营地,交给某与张稚叔。平阳侯要做的就是曹操落败时,督率五千骑追击掩杀!” 吕布泛着狞笑:“曹操非善类,袁绍更凶恶。且看这回,汴水之畔,谁还给他让马!” 赵基听出来了,这是要把曹操往曹仁、程昱那边驱赶。 吕布见赵基听懂了,笑容更灿烂:“切不可留力,曹操奸滑。” “蒙侯安心,我宁可去打突然强盛的袁绍,也不想临战之际冒险。” 赵基自然清楚,如果曹操死在这里,那么曹仁、夏侯惇、程昱这些人转身就会投靠袁绍。 “嗯,打赢了这里,你我两家再联手去朝中打一场。” 有张杨这个故人在,吕布已经知晓朝廷发生的变故……公卿妨碍赵基的安排,赵基大不了转身撤军,不会有其他损失。 可他吕布呢? 已经与曹操相互咬在这里,失去赵基、张杨接应,吕布就算突围,党羽、家眷也会损失个七七八八。 所以,吕布这里的怨气,远比赵基浓厚。 (本章完) 第276章 战前侵扰 - 虎贲郎 - 中更 曹军大营,几乎眼睁睁看着吕布绕行汴水北岸去上游与赵基会面。 渡河需要准备,即便渡河,又无法强行封锁道路。 渡河的军队少了,会被骑军优势的赵基压着打。 渡河的军队多了,失去营垒保护,反而更糟糕。 傍晚时分,吕布从上游撤离时,两千余骑逶迤而行,驱赶备用马匹,显得队伍格外庞大。 隔河相望,仿佛三千余骑。 曹操登高驻望,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而吕布纵马登上北岸土堤,与曹操隔河相望,彼此相距约近二百步。 见到吕布,曹操立刻就从容起来,左手按腰间剑柄,右手负在背后披风下,一副气定闲神的模样与吕布对视。 吕布做了个割喉手势,就仰天长啸,驱马而走汇入骑士大队。 待北岸骑军通行完毕,曹操大致掌握这支骑军的规模信息后,才走下瞭望塔。 塔下护军史涣迎上来,拱手:“明公。” “烹牛,犒赏吏士。” “喏!” 史涣高声应答,如果打赢这一仗,自然不会缺畜力。 可若是打输了,细心照料的牛马必然被敌军夺走。 与其被夺走,还不如立刻宰杀,以增长士卒体力、士气。 何况现在黄河水涨,阴沟水系也充沛起来,从阴沟引水的汴水水量上涨;而春夏时常断流的睢水则会在秋季全线贯通。 所以最近秋水涨溢,睢水恢复流量,使得夏侯惇驻守的陈留、前线大营储粮地的襄邑恢复了漕运。 曹操遣退其他领军校尉、都尉后,引着典韦、许褚以及几十名虎士巡视各营。 巡营之际,曹操乘车而行。 太阳即将落山时来到前营,此刻夕阳橘红如血,大地远近晦暗。 天气转凉之后,地面更有雾气缓缓卷动。 曹操驻望远处葛乡营地,那里已经开始点燃营火。 葛乡之北更是搭建浮桥,以便骑士渡河。 吕布带回再多的承诺,也很难激励、令士兵的士气发生质变。 他没有带去什么盟友的血誓,而是两千名骑士,以及千匹富余的马匹。 不管新旧军士,尽皆狂欢。 分拨给吕布的骑士分为三种,一种是郡北塞外移民,这些人本就与吕布集团有这个牵扯。 第二种是匈奴义从,从三部王庭摊派的义从里选,这些义从骑士才是雇佣性质,以后吕布需要支付维护成本的。 不像郡北移民,加入吕布麾下,可以视为乡党子弟、合伙人。 第三种骑士,就是赵基用的不怎么顺手的各郡骑士与部分太原豪强部曲改编的骑士。 手感是相对的,赵基自己用的时候感觉不怎么趁手,这些人也怎么乐意在赵基麾下效力。 与其这样,还不如分开,各谋前程。 相隔十几里,曹操似乎能感受到吕布营地内的士气变化。 作为一个合格、久经战事考验的将军,必须敏锐感知士气变化。 掌握这个能力,能让你支撑到军队溃败的前一刻……而不是傻乎乎的被溃兵裹挟,再被溃兵抢马或杀死。 陷阵都尉乐进引着几名军吏来迎曹操,曹操开口就说:“文谦,决战就在近日。” “明公宽心,卑将在此,有进无退!” 乐进拱手长拜,语气洪亮、坚决。 “善。” 曹操特意来这里,就是来看乐进的状态。 稍稍心安,天色已晚,营中暮鼓开始擂响第二通,曹操也就返回中军营垒。 为了防止吕布麾下骁骑冲营,他的大营是一座座单独的小营组成。 只要吕布的骁骑冲破外围栅栏、鹿角,却很难冲击一座座小营,只能在小营之间游走……对小营内的弓弩手来说,这就是靶子! 为了反骑,小营内也修了壕沟,小营之外甚至还有可供士兵快速通行的壕沟。 通过这样的壕沟调兵,既能躲避吕布的察觉、阻击,也能避免骑士的冲击、驱逐。 通过壕沟连接各营,使得各营可以相互支援。 从一开始,曹操就做好了固守、消耗的准备。 甚至为了更进一步反骑,曹军步兵普遍擅长投射短矛……起码经历过兖州争夺战的曹军都擅长这个反骑战术。 吕布的骑兵很厉害,但吕布麾下高顺指挥的步兵更厉害。 接战时,就要看乐进这里能不能挡住高顺的强袭。 乐进能挡住,各营通过壕沟持续支援,就能将高顺的犀利攻势化解,等高顺所部体力衰竭,那时候就能顺利驱逐高顺。 如果乐进都挡不住,你总不能指望许褚带着宗兵去挡乐进。 没有朝廷大义,许褚这个老乡可以信任,但许褚很难主动去拼命。 以命相搏的时候,谁存有私心,谁就完蛋。 所以现在的许褚,上面有典韦压着,算起来许褚只是曹操麾下众多宗帅之一。 这次巡视前营特意将许褚带上,就是给许褚一些心理准备。 战况不利时,就必须投放许褚所部。 周围其他的军队都缺乏凝聚力,这些军队的领军校尉、都尉也只是以职务统兵。 不像许褚,与所部宗兵、部曲存在十分牢固的感情。 许褚如果肯拼命,那所部三千余人就能爆发出足够的战斗力! 就在曹操即将返回中军大寨时,突然大营西面号角声吹响,顿时许多小营的备用营火点燃。 一名使骑快马到曹操面前,猛勒马:“明公!敌骑袭营!” 曹操厉声喝斥:“慌什么!来敌多少?” “不下千骑!” 使骑高声回答,曹操瞪目:“贼兵袭扰而已,命各营以弓弩射退!” “喏!” 使骑高声应答,曹操车驾继续走向中军。 典韦引着虎士跟随战车进入营寨大门,而许褚带着卫士则快速返回自己小寨。 护军史涣迎上来:“明公,今晚夜禁口令为何?” “割麦。” 吐出两个字,曹操就问:“敌众来袭,公刘可知具体是何战况?” “敌骑扰动,其中不乏射声士。” 史涣沉声回答,从他获知的情报来说,就是骑士举火怪嚎骚扰,真正射箭的是隐藏在暗处的步弓手。 “公刘去盯着,这是小贼疲倦之计,注意安排吏士轮番休息。” “喏。” 史涣应下,拿了今夜的夜禁口令后也就告退,将夜禁口令传达下去后,他就引着百余亲兵来到西面外围营地。 这时候营地内弓手已被压制,十几座箭塔上的弓手不敢反击,都在塔上装死。 倒是弩手隔墙发射,射击一切他们怀疑的点位。 史涣见状,对附近箭塔上弓手喝斥:“还不发箭?” 弓手回答:“护军,贼军神射,我等起身就死,绝无幸免!” “你去。” 史涣指了一名亲兵,这亲兵快速攀登而上,刚露头观察营外,突然身躯一颤,面门中箭,从箭塔上跌落,砸在史涣三尺外。 顿时,其他亲兵向后躲避,让出一个圈。 史涣一时无语,就快步走向墙垒,将要靠近时,七八步前一个弩手面门中箭,头颅剧烈后仰,随即栽倒,躺在地上双目瞪圆倒映火光,仿佛在望着史涣。 史涣明智停步,问附近军吏:“敌众几何?” “回护军,约数十人藏匿营垒外,近者四五十步。” 一名军吏快速回答,又说:“先是敌骑举火侵扰,吸引我等注意。待发箭驱逐敌骑时,其射声士抵近射发,前后三刻间,已射伤射死我军五十余人!” “准备投掷火把,我再调些弓手。” 史涣做出安排,必须压制对方,不然今晚就别想休息了。 (本章完) 第277章 谋划斗将 - 虎贲郎 - 中更 抵近曹军营垒五十步左右,赵基很快压制对面三座箭塔。 一壶箭还没射尽,迟迟不见曹军露头、反击。 他也只能扯了扯绳索,绳索另一头绑在一名盾兵手腕。 感受到信息,盾兵立刻吹响铜哨。 哨声尖锐,立刻有曹军弓弩手朝哨声处盲射、覆盖射击。 赵基乘机发射两箭,隐约只听到一个弓手从箭塔掉落时发出惨叫,另一箭则悄无声息,可能没有射中。 他做好射击准备,又拉扯另一条绳索,这边的盾兵也吹响铜哨。 结果只有寥寥无几的弩矢射来,隐约有弩矢射中物体的碰撞声。 因土地湿润的原因,大半弓弩箭矢钉在地上时不会发出声响。 见曹军不再反击,赵基无奈,只能一起拉扯两条绳索,传递撤退的短促信号。 铜哨声响后,左右展开潜伏的三十几名神射手与掩护他们的盾兵一起后撤,遁入黑夜中。 脱离曹军射击距离后,才点燃火把,等待骑士牵马靠近。 赵云翻身上马,忍不住问:“侍中,为何今日才袭扰曹军?” “此前我不想做无谓的杀戮,想请天子亲征陈留,一举摧破曹军。不曾想旧日公卿鼠目寸光,被颍川粮秣引诱,竟敢蛊惑天子往颍川去了。” 赵基实话实说,感情真挚长叹一声:“既然无法仰仗天子之威摧破贼军,只好用我等匹夫之勇。” 赵云点着头,想说什么,又觉得这种场合不合适。 返回军营,赵云与赵基一起吃宵夜时,才问:“侍中明日若再去袭扰曹军,以仆之见,曹军必然设伏。” “设伏?” 赵基略思索:“以子龙之见,伏兵能有几种?” “卑将擅用骑士,若卑将是此营守将,留二百精骑,待侍中与射声士抵近后,二百精骑忽然杀出,一左一右包抄而来,往来冲驰践踏。射声士血肉之躯,如何能挡?期间再以轻兵扫荡,射声士危矣。” 赵云以己度人,又说:“明日白昼,仔细侦查营外地势,划分射界。积蓄五百引强士,侍中若敢抵近侵扰,引强士齐射,箭雨之下,想来也能重创侍中。” 稍稍沉默,赵云又说:“卑将听闻曹军擅长掘土……” 他严肃说着,不想赵基呵呵发笑,赵云紧绷面皮还是忍住了。 等赵基笑罢,赵云干咳两声:“曹军自营中向外掘土,暗藏锐士。侍中若是侵扰抵近,这些锐士突然杀出,也能令侍中措手不及。” “挖坟就挖坟,说什么掘土。” 赵基笑了笑,端起蜂蜜水饮一口:“明日徐公明守营,我与子龙、张俊义一起上前挑战,我看曹操敢不敢应战。” “侍中是要斗将还是斗兵?” 赵云语气严肃,斗将很容易理解,斗兵就是各出一支军队,在两军阵前厮杀。 参与斗兵的军队,非精锐劲旅不可。 一旦溃败,损伤的是全军士气。 “斗将,暂时跟曹操耍一耍。” 赵基抓起水瓮晃了晃,里面的蜜水已经喝光了,就说:“河北一战,未能与颜良、文丑交手,我甚是遗憾。” 赵云轻轻点头表示认可,不知道是认可斗将,还是认可赵基的言论。 彼此相处快一月时间,赵基、赵云已经相互测试过。 论剑术精妙、巧变,赵基不如赵云;可要论剑势凶横迅捷,赵基有压倒性优势。 简单来说,赵云如果与耐力、爆发力相仿的武人比拼剑术,能把对方当傻子玩。 赵基的剑势爆发迅猛,往往能杀敌于起手之际……绝大多数人第一次与赵基交手,稍稍吃亏就是一击致命。 所以赵基、赵云之间的剑术演练,都是点到为止,各自演练为主。 赵基是实战型剑法,出手就死;赵云也是,两三招内就能杀人。 最让赵云感到忌惮的是,赵基绝非蓄力爆发,而是剑势衔接绵密,招招凶厉。 不存在你挡住凶猛第一剑,就能更轻易挡住第二剑。 反正没有必要的情况下,赵云不想跟赵基对拼剑术。 至于骑术,赵云仿佛生长在马背上一样,这是赵基自叹不如的事情。 想要达到赵云这个境界,除了长时间的骑乘训练外,就需要天赋。 此外还有射术、长柄器械,射术方面赵云也不差,也是神射。 只是赵基的神射,射击距离更为遥远。 而矛槊运用,就跟两人的剑术一样,赵云依旧是杀招藏在第二、第三招;凡夫俗子挡不住第一招,精通招式套路的挡不住反套路的第二招,心性不够稳定的挡不住第三招。 赵基还是以招势凶厉迅猛为主,再简单的劈斩、挑刺,只要赵基的速度足够快,爆发的力量足够强劲……挡不住这简单的一招,说再多都是无用。 真论个人斩首数据,赵云这五六年时间里,杀的还不如赵基六个月杀的多。 就斗将这种事情,赵云一点都不担心。 不是他骄横自大,而是感觉他与赵基联手,真的很强。 徐晃也有一番勇力,即便这样,赵云也有些看不上,反正斗将时,他有信心扎死徐晃。 被赵基邀请的张郃也是一样,赵云眼中目前能与他斗将的也就那么五六个人。 难免好奇曹操麾下的中原人士,趁此机会斗将一番,也好汲取、丰富自己的招式运用经验。 以赵云对赵基的了解……当赵基放下弓,拿起斩马剑的时候,那一定要远离赵基。 他对明日斗将充满信心,就问赵基:“侍中怎么突然要与曹军斗将?” “我很了解吕蒙侯,他才得了这么多骑士,明日肯定要率骑士出营,到曹操大营外耀武扬威一番。” 赵基说着笑了笑:“他在东面挑战,我在西面挑战,我要看看曹操是闭营不战,还是要与我一战。” 赵云皱眉,很快就理解了赵基的思路,赵基断定明日曹操不会闭营避战,会接受己方的挑战,不去搭理趾高气扬、锐气正盛的吕布。 说到底,曹操没有在赵基手里吃过大亏。 大概还想着交交手,看能不能占便宜。 不过曹操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天有大事情要做。 赵云也不耽误,作为一个自律的人,吃饱喝足也聊够了,他可没兴趣缠在赵基身边没事找事,当即告退。 赵基安排两名卫士送赵云回归本营,随后又引着五十余骑巡视各营。 当他返回自己营帐时,就见张瓒举着一份帛书迎上来:“侍中,张绣急递。” “怎么是他?” 赵基疑惑,拿起帛书上下阅读,瞥一眼一脸喜色的张瓒,就说:“这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没有张绣,我军上下都知道,清澈水池底下藏着一条毒蛇。现在张绣将水搅浑,看不见毒蛇,我反倒不好趁机发难,除此毒蛇。” 张瓒闻言收敛笑容,赵基握着帛书坐回自己的胡床,抬手摘下笠盔,捧着帛书研读第二遍。 不能否认张绣干的漂亮,但也间接帮三杨强化了对朝廷的控制。 张绣袭夺颍阴,李通夺取许下邸阁,这两件事组合成拳,一拳砸在荀彧的肝,现在荀彧站都站不直,凭什么跟朝廷讨价还价? 夏侯渊、曹洪粮道被断,整个曹操中南部战线全面被动。 荀彧这边只是没法谈更好的条件,但只要融进朝廷,那以后谁能压制? 而且还打草惊蛇,提前大约三天的时间,想必现在夏侯渊、曹洪已经开始大跨步后撤。 夺不回许下储粮的邸阁,趁着曹操威信尚在,军队内部负面消息还未散播之前,他们肯定要撤离,撤往陈留战场。 也就说是,自己与吕布这里要加速动手,再拖下去,曹洪、夏侯渊这两万多人就能抵近战场,壮大曹操的兵力。 明日斗将挫败曹军锐气,后日就夹击曹操大营。 只希望明后两日不要降雨,这会影响军事行动。 赵基思索着,扭头看张瓒:“向陈王写信,请他调宁陵之兵协助参战。并向陈王陈述公卿蛊惑天子,险些致使陈留兵败之罪。陈王乃系大将军,本就该匡正朝廷,有检讨内外贼臣之责。” 张瓒落座到一旁捉笔润墨,疑惑:“君侯,陈王会同意?” “天下间每个人都有退路,唯独陈王没有,公卿无能,他们不敢恨我,却敢恨陈王。” 赵基语气幽幽:“陈王也清楚,他就是一面镜子,只要他活着,就让朝中公卿颜面无光。与我联手,陈国王室还有延续的一日,否则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是,卑职明白了。” 张瓒有底气了,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措辞与陈王交涉。 此前担心陈王会敷衍,既然抓住陈王的命脉,那双方自然可以深入合作,缔结更深厚的友谊。 (本章完) 第278章 皇帝不急 - 虎贲郎 - 中更 颍阴城,南阳兵扎营于外,张绣本部驻守城中。 天子车驾在北,而公卿队伍先至。 结果就是与公卿队伍一起开拔的五千余南阳兵反戈,跟随邓济加入南阳兵的大家庭。 就在这颍阴巴掌大的地方里,南阳人瞬间成为最大的一股势力。 至于天子车驾,跟随在南迁队伍之后,安静享受长社、阳翟二县进献的贡物,等待事态平息。 公卿们总能解决问题,公卿们无法解决,问题也会自己解决。 就眼前遭遇的这点变故,对刘协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 而荀攸、荀彧以及部分公卿,也算亲身体验了‘朝廷的背叛’。 此前双方合谋,荀氏有荀氏规划,公卿有公卿的计划,双方计划的后期肯定存在冲突的地方。 结果这个冲突还没爆发,却引出了南阳人。 现在不满足南阳人的要求,朝廷就无法通过颍阴,而赵岐、张绣也失去了对南阳兵的控制。 这种横生变故的环境下,赵岐就成了代表南阳人与公卿谈判的代表人。 赵岐这里能谈好就谈,谈不好的话,南阳人就继续封锁道路,看谁先撑不住。 拖到陈留决战分出胜败,那时候陈留的胜利者来到颍川,那所有人都得输! 南阳人底线很明确,就是废弃失德旧后,迎立新后。 其实这只是一个谈判的筹码,是可以退步的。 奈何赵岐接受委托,与杨琦、伏完交涉时一脸愁苦:“今南阳各军也知形势凶险,若是陈留决胜,彼辈宁肯退返南阳,也不肯屈就于眼前。” 阴县娄圭、堵阳韩暨、安众宗先、涅阳张博等南阳士人代表陪伴赵岐参与这场谈判,他们即便娄圭岁数最大三十几岁,可他不曾举孝廉,没有仕途履历。 其他几个人也都是一样的白身履历,根本没资格与朝廷对话。 规则面前,他们安分守己的话,就是南阳之士;若是犯上,那就是贼、宗贼。 邓济督兵于外不参与会议谈判,受他们请托而来的赵岐负责协商。 赵岐的愁苦神情略显浮夸,这不过是谈判技巧。 士人本性崇尚强硬,赵岐这里态度强硬不肯退让,反倒让南阳人感觉可以信赖。 否则的话,赵岐大可在谈判时出卖南阳人利益。 反正南阳人也知道不可能强行扶立一个皇后,在后宫缺乏这方面根基,在皇帝身边也缺乏南阳籍贯的宦官。 桓灵之际,皇帝身边不缺南阳籍贯的宦官。 也是这些宦官资助之下,才有了何氏的飞黄腾达。 不说其他时期,仅仅是桓灵之际,出名的大宦官主要以南阳、颍川、汝南、沛国为主,因桓帝、灵帝少年生长于河北,所以也有一些河北口音的大宦官。 除此之外,其他地方的士人引刀成一快,拜入宫中也大概率会被压制。 你不切,正常仕途被这些地区的士人压制;你咬牙切了,还是被这些地区的士人压制。 身为帝乡,南阳士人见多识广,很清楚宫廷运转的规则。 没有可靠的宦官,强行扶上去一个皇后,转眼间就能病死。 而现在这样的乱世,必须有一个强力人物统合南阳各家,拧成一股绳,从军队、朝臣、宦官、后宫全方位安插人手,才能稳定控制局面。 所以未来道路才开始,南阳人也不想与朝廷交恶。 他们想要重新崛起,恢复往日光荣……第一件事绝不是夺皇后之位,而是扳倒刘表,换一个南阳人的门生故吏占据这个位置,然后再控制颍川、河南尹,一点点的向朝堂、后宫渗透。 扳倒刘表是个大计划,甚至不能泄露。 所以南阳人想要达成的第一步,就是找可靠的人担任南阳郡守,再拿颍川、河南尹中的一个。 可惜雒阳政变,长安政变,以及天子东迁,让大量的南阳高阶资深官员死亡。 以至于抢占官位这种美事,南阳人衰落到找不到资历合适的人。 所以南阳人将这个难题交给了赵岐,谈好最好,谈不好就撤兵离开这个漩涡。 不然朝廷恢复后,会当场复仇;赵基、曹操那边决胜后,说不好也要来找南阳人的麻烦。 暂时打不过,撤离即可。 “皇后失德实乃谣言,系太原逆臣余党污蔑。” 杨琦必须为这件事情背书,对赵岐说:“待赵侍中返回并州,自会遣兵护送皇后、诸贵妃入朝。台卿公也知道,赵侍中乃皇后妹婿。若是更立皇后,此言论让赵侍中听闻,必然攻伐南阳。太原、上党之事相去不远,诸位当引以为鉴!” 说着杨琦去看娄圭这些人,皇后的靠山已经不是伏氏,而是伏氏的女婿赵基,以及并州、徐州、河东人。 真要打,你南阳扛不住。 伏完这时候干咳两声,也威胁南阳人:“我婿元嗣性情刚烈率直,若听闻此间事,怒而兴兵,老夫也难规劝。” 杨琦立刻就说:“我等也非搬弄是非之人,今颍川之士受损,若有一二怀恨在心,以讹传讹误导赵侍中,到那时并州精骑入南阳,将有大不忍之事呐。” 旁听的南阳士人相互观察,娄圭却对同乡轻轻摇头,不是不怕赵基,而是没必要怕这些威胁、恐吓的言辞。 反正南阳人还有最后一条路,索性直接投了赵基,你又能怎样? 看不起赵基是一回事,借赵基力量复仇则是另一回事。 刘表入荆州六年,连荆南四郡都没能理顺,就刘表那么大岁数,怎么看都不像是能重蹈高祖、光武旧事的人。 最让南阳士人恼恨的是三辅难民十余万户迁入南阳,各家迅速壮大之际,张济率领饿狼一样的凉州兵抵达。 结果倒好,刘表勒兵观望,放任张济攻掠各家,可能是在等张济摧破各家,也可能是在等南阳大姓求救。 最终还是南阳人自己射死张济,让企图占领南阳的张济集团不得不停下来。 缺粮完全可以借、勒索,以张济军团的战斗力,以张济的车骑将军身份,怎么可能沦落到抢粮? 抢粮时被守军射死,不过是刘表的官方声明。 实际上张济就是去抢南阳的,南阳有那么多三辅难民,从南阳大姓手里解救出来,立刻就能武装成军队。 如果张济没有被意外射杀,那么现在南阳就姓张了。 张济死了,张济军队就要瓦解的时候,刘表假惺惺的为张济之死感到遗憾,转手就扶植张绣,让张绣站稳了脚。 抵御曹操只是一个对内、对外的说法,真正、立刻能起到的作用就一个,充当拳头,加强刘表对南阳的统治! 南阳人很不喜欢刘表,为了强化统治,这些年刘表也持续剪除南阳大姓。 剪灭宗帅这种事情,刘表已经干过一次了;后来陆续更换南阳各县的县令长,挑拨小豪强诬告大姓,也不判刑,抓到监牢里,能低头认错的就饶过。 脾气硬的,肯定是以后的造反主力。 对待这种人,直接杀了影响恶劣,那就一直关着,生存环境恶劣,很多人就这样稀里糊涂死了。 例如韩暨,父兄就是被同乡诬告,下狱待判,活活将韩暨老爹磨死在狱中。 韩暨也没去找刘表服软,而是组织死士刺杀原告;没了原告,县令也就顺势将韩暨的兄长放出监牢,放出来也没撑多久。 自雒阳政变至今已有六年,六年时间里许多壮年、中年士人被刘表这样暗戳戳收割,使得偌大南阳,一眼望过去,竟然找不到几个像样的名士、宗帅。 南阳对刘表来说就是一个时刻需要修剪的绿植盆景,南阳青年士人看着周围长者不断消失,怎么可能不恨? 再这么修剪几年,可能南阳人就习惯了、适应了,变成刘表希望的样子。 可现在,这仇正浓,还未消退。 引赵基入南阳,直奔南郡给刘表来一记狠的……南阳人完全可以接受。 因此赵岐铁了心搅黄谈判,南阳人也有拉着所有人一起输的觉悟,使得谈判进度迟迟无法推进。 天子在后方静静等候,毫无着急、催促的样子。 杨琦、荀攸、司马防、桓典再着急,也是没用。 (本章完) 第279章 别无良策 - 虎贲郎 - 中更 次日,全军饱餐。 赵基、赵云各引千骑上前压住阵脚,张郃督率本部营兵两千余人贴着汴水南岸进发。 而张杨也督率三千余步骑从睢水北岸营地出发,前来汇合。 随着秋水涨溢,上游陈留夏侯惇与下游乡邑曹军已可以通过睢水漕运、连接。 张杨营地就建立在睢水北岸,负责封锁夏侯惇的粮食补给或军事援助。 大约上午九点半,各军汇合后,又前推两里路程,抵近曹军营地一里外。 几乎是同时,吕布也督率三千余骑、两千余步兵出葛乡,向西来挑战曹军。 昨日分拨给吕布的多余战马,吕布军中很快就将那些无马,不得不转职为步兵的骑士重新武装起来。 吕布这里行动,南边宁陵城的陈国兵也分出两千余人上前助战,声张威势。 一时之间,仿佛要东西夹击一样。 曹军各寨也是整兵备战,却不做迎击准备。 出乎赵基的预料,本以为曹操会接受与自己的斗将,结果曹操拒绝斗将,也拒绝阵前相见。 彼此虽说没有旧交,难道曹操就对己方不感兴趣? 阵前对话,套取部分情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赵基感到无趣,身边张杨提议:“侍中,曹操避战,何不捣毁其甬道?” 张杨抬手指着东南方向,那里曹军甬道向南通向襄邑,每隔五六十步就有两座箭塔。 见赵基思索可行性,张杨又说:“断其甬道,以甬道栅栏为材料,重建一营,遣兵入驻,断曹操与襄邑之间的道路。” 张郃感觉这种消耗的任务可能会落在自己身上,就拱手:“侍中公,营垒草创不甚坚固,驻兵又少,不耐曹军冲击。以末将之见,宜多做准备,断其甬道后,建造坚营,再入驻据守,可保万全。” “战场相搏,哪有什么万全之事?” 赵基和声询问,就对张杨说:“曹操不肯出来,我们就逼他出来!张将军既然提议,就由张将军前去断其甬道。我再调韩猛一部前来协助修筑营垒,今夜张校尉部驻守此营。” 张杨拱手:“明白,还请侍中为我压阵。” “这是应该的,张将军与张校尉率兵向南,我与子龙断后。” 见此,张郃也只能跟着张杨拱手:“喏!” 赵基又对身边张瓒说:“传令韩猛,督兵前来助战;此外再取十万支箭,以供张校尉部驻防消耗。” 张郃闻言神情稍稍缓解一下,他麾下弓弩手编制只有三分之一,七百多人的样子。 每个人也就携带五十枝箭,他全军箭矢、弩矢算上运输备用的,也就五万枝。 不是说一场战斗就能射光,基本上是能省就省,能凑合就凑合。 行军休息的时候,还要想办法制作、补充箭矢。 一次给他补充十万支箭,张郃立刻就有信心了。 毕竟曹军夜里来夺营,军队不可能太多,军队越多,夜里越容易出配合问题。 大队兵马参与夜袭,那赵基、吕布从侧翼出骑兵捣一下,曹军误伤而死的比战死的多。 所以夜袭这种事情,只能是小股精锐曹军……用箭矢消耗即可。 曹军营地内,曹操其实也想率军出营会会赵基,奈何赵基的风评不是很好,不是个讲究的人。 不是说赵基会在会面时突然下死手,而是赵基折腾公卿已经有了极大的恶名。 行事随心所欲,肆无忌惮。 连公卿都被赵基那样随意折辱,若战场之上赵基感觉有必要,那会不会阵前对话时射杀曹操? 曹操这里也有神射手,可昨夜赵基袭营,赵基这里神射手展现出来的压制力,让曹军将校忌惮不已。 现在赵基又一大早来斗将? 斗什么将? 越看,越像把曹军将校骗出去,好方便射杀。 东边吕布见曹操避战,也就督兵向南,特意来破坏曹军甬道。 不等他们靠近,甬道内巡哨曹军主动撤离,撤离之际还点燃箭塔。 就在赵基、吕布这里破坏甬道,以甬道材料分别修筑南北两座新营地时,汴水北岸又有新的状况发生。 曹仁率军抵达汴水北岸,就在北岸掘土扎营。 两支曹军间隔汴水,守望相顾,曹军大营内士气稳固,坐视甬道被破坏,粮道被掐断。 曹仁站在北岸土坝,观望南岸远处,大约十几里外就能看到筑造新营的张杨、张郃,而赵基勒兵不动,等待曹军的反击。 见此情况,曹仁松一口气,对左右说:“吕布、赵基急于攻战,说明这二军粮秣匮乏,不得不上前邀战。” 粮食匮乏,说明赵基、吕布打不了消耗战,缺乏围困曹操的客观条件。 其实也不怕他们围困,真当决战爆发时,陈留的夏侯惇自然会出兵参战。 还有抵达汝阴的曹洪,也已经开始脱离战场,率兵北上,六七日后就能出现在睢水南岸,与储粮的襄邑连成一片,就拥有了强行给曹操补充粮食的能力。 曹操大营中,最少还有十日储备。 现在北岸有自己,西侧陈留夏侯惇会择机参战,六七日后曹洪北上参与决战。 因此留给赵基、吕布的时间越来越少。 至于郡县反复、失控这种事情,曹仁根本就不怎么在乎。 击败、驱逐赵基、吕布之后,动乱的郡县自然会老实下来。 唯一让他感到恐惧的就是天子亲征,险些就来到陈留,将夏侯惇所部瓦解。 甬道处,营地渐渐修筑成型。 赵基也开始分派人手,继续拆毁栅栏、鹿角,运输到营地范围内,堆积起来充当燃料。 今晚张郃所部肯定不敢休息,会全军备战。 张郃营地南边一里处,吕布也在建造新的营地,两座营地互为犄角,能增强防守效率。 吕布则在这戎旅途中,与张杨烧火烤肉,当面叙说这两年的经历。 叙旧完毕,吕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思一动就问:“今并州多马,匈奴各部又已慑服。可否让赵元嗣准我遣使招募匈奴义从?” 张杨很清楚吕布的心思,就是想占便宜。 把钱到位去招募,招来的就是匈奴兵;以官府名义进行兵役征发,成本较低,这样征来的是匈奴义从。 张杨根本不给吕布试探的余地:“你有几个女儿?这些骑士借调给你,是盟好之义。可那千匹马,又怎么会是白给?据我所知,这千匹马,可是赵元嗣私产。” 吕布悻悻做笑,扭头看风景,就势询问:“他绛邑一战骗来万余匹马,能留下多少?” 当时的匈奴是投降了,投降可没有必须把马匹返回去的说法。 一码归一码,准许你投降,是难得的开恩,当时赵基肯受降,已经让一些人高兴了。 那个时候的匈奴,真就是等待抓捕的奴隶。 按着吕布的心思,那时候就不该受降,将匈奴人尽数抓来做奴隶,调动奴隶做事,可比征发匈奴部族要方便很多。 “赵元嗣本人大约留下三千余匹马,其他马匹都转为公用马,或奖赏吏士,或分给各县公用。” 张杨简单回答,赵基本人的马匹一直在上涨,太原大姓也有马场,数量还不少。 只是这部分马匹分润时,赵基本人只能拿到总数额的五分;后来上党、真定作战,缴获的马匹勉强能弥补折损。 军队中分配战利品,除了看军功、职位外,还要股份。 赵基留在军中支用的马匹,原则上也是可以算股份的;不止是赵基,哪怕一个大头兵带着十几匹马投军,分割战利品时自然能拿更多份额。 吕布很缺马,以他对张杨的了解,张杨说话保守,所以猜测赵基个人持有最少五千匹马。 总感觉自己女儿换一千匹马有些亏了,最少也要换个三千匹! 眉目转动之际,又见张杨神情不耐烦,就笑着说:“我对他没有恶意,你向他答应、许诺的事情,也是为了我好,我不会拒绝这件事情。就算我还想要马,也会与他市价交易,不会让你难做。” 张杨这才有释然之状,两个人少年相交,从贩马,对其他商队提供安全保障,生活私事、团队公事各方面相处下来,他太清楚吕布的为人。 奈何彼此交情太厚,也只是瞥一眼吕布,一副随你胡说的不耐烦样子。 吕布转而就问:“朝中公卿蛊惑天子南下颍川,我以为此战凯旋后,绝不可姑息。又怕此举大失士人之心,有重蹈董卓、曹操兖州旧事的风险。你与朝廷相处日久,如何看法?” “岂不见太原、上党之事?” 张杨忍不住长叹,告诫说道:“我领河内已有五年,河内残破不堪。我若狠心摧毁大姓宗贼,河内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奉先,有些人活着,只会让更多人无辜死去。” 他不敢拼命,所以河内乱糟糟一片,什么都没留下。 乱世经历了六年,就张杨还在原地踏步。 吕布也听明白了,继续放任这些无能、私心作祟的旧日公卿……死不死更多的人,吕布其实并不怎么在乎。 关键的是,他不想经历第二次长安之变。 显然,这些公卿不长记性。 如果是董卓,早就派人去朝廷那里杀人去了。 也就赵基耐心好,静静看着公卿表演。 再好的耐心,等打完曹操,形势稳固后,也会爆发。 偏偏又不能乱杀,杀的多了,天子身边的大儒、名士少了,会导致朝廷的权威、人望衰败,其他人自立新朝的阻力就小了。 这样就算摄政,又能有多大好处? 所以越是思考这个问题,越觉得赵基敲断某些公卿、半步公卿的腿,实属不得已的小妙招。 既能出口恶气,也能让对方短暂退出朝堂去养病。 只要敲够勤快,公卿应该也是能改正的。 (本章完) 第280章 言传身教 - 虎贲郎 - 中更 两军相持的白日时光总是枯燥且无趣的,赵基撤兵时也不见曹操发劲骑来追,更感无趣。 实在是没办法,当年汴水一战,曹操就被打的全军覆没。 若是没有曹洪让马,曹操很难渡过汴水保住性命。 再临汴水,又是被赵基、吕布夹击,曹操不得不沉稳。 只要等下去,他的援军会越来越多。 而赵基、吕布,显然不会有新的援军。 撤军返回营地,赵基又换一批骑从,引着三百余骑来到淳于琼营地。 淳于琼营地在汴水南岸,紧挨着汴水堤坝扎营。 堤坝附近堆积了大量的芦苇筏子、木筏,下游十里处曹仁敢搭建浮桥渡河,淳于琼这里放火筏顺流而下,就能阻断曹仁的支援。 从始至终,淳于琼就没有介入这场战斗的心思。 他们离开上党,是奉命护卫朝廷,而非追随赵基,这是原则问题。 淳于琼营地内,他出营迎接赵基入内,赵基引着十几名护卫上前,与淳于琼进入大帐。 大帐外双方卫士站立,相互警惕。 韩猛、张郃的家属都送到晋阳去了,淳于琼目前还算是自由的。 韩猛也担忧自己家眷,闻讯后引着卫士也来这里。 他的到来,也能压制淳于琼,免得淳于琼冲动。 大帐之内,赵基带来的地图铺开:“决战就在近日,不知淳于将军是何看法?” 淳于琼谦和笑笑:“我等奉命入朝拱卫天子,今侍中公与曹公相争,我等不宜介入。” “我并无强迫将军出兵助战的心思,只是有一席话语要说给将军。” “愿闻侍中高论。” 赵基指着地图上曹操大营点了点:“曹操若胜,兖豫二州依旧在他手中,携此大胜,朝廷诸公不敢逆其锋锐,他必然会挟持朝廷。到那时,河北袁公将置于何地?” 淳于琼不语,只是低头看地图。 事情真发展到那一步,他想撤回河北都难。 曹操真击败赵基、吕布、陈王三方联军,又怎么可能让近在咫尺的淳于琼撤兵返回河北? 就算他安全率兵返回河北,袁绍又会怎么看待他? 作为西园军时的同僚、旧识,淳于琼不仅了解曹操,也了解袁绍。 赵基又说:“此战我与吕蒙侯若是取胜,曹操若是阵亡,曹氏衰败,北岸曹仁、济阴程昱,以及陈留夏侯惇,必然举兵依附袁公。中原粮秣匮乏,战后我也无意逗留,自会撤兵返回太原。此言,然否?” “侍中公所言不假,中原各军粮秣不足,皆后继乏力。” 淳于琼还是补充:“无袁公军书,恕末将不能督兵参战。” “我不是来游说将军举兵参战的,只是希望将军能严守营垒,两不相帮。若是曹仁搭建浮桥,将军释放火筏,干扰曹仁渡河即可。” 赵基笑了笑:“我与吕蒙侯若是取胜,曹操若是侥幸不死,也将撤往北岸。汴水以南,皆非曹操所有。那时我撤军太原,吕蒙侯入朝辅政,曹操实难立足,只能依附袁公。” 彼此沉默片刻,让淳于琼思索片刻后,赵基又说:“曹操若是向将军这里逃亡,将军可出兵庇护,我不做攻击。将军大可胁迫曹操,使之委质河北,自此听令于袁公麾下。将军立下如此殊功,我想袁公也不会亏待将军。” 淳于琼听闻后,抬手抚须,作为目前袁绍麾下第一大将,淳于琼也有属于他的忧虑。 鞠义,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虽然很想追随袁绍建立一番功业,可也要考虑袁绍的容忍程度。 曹操比他强,曹操亲旧党羽也都善战。 把曹操拉到袁绍麾下,危险的工作可以交给曹操这伙人来干。 为了制衡曹操,袁绍自然会大力扶植他。 不仅是要制衡曹操,还要制衡沮授、颜良这些人。 淳于琼不见赵基继续说,只能表态:“无袁公军令,恕我不能参战。曹孟德乃末将旧交,若是来营中避难,末将若是援手?” “我说到做到,会给淳于将军这个面子。” 赵基笑问:“可要立字据为证?” “不敢。” 淳于琼笑了笑,疑惑问:“侍中公祖籍琅琊,末将听闻晋阳侯与曹孟德有仇,何以如此轻饶孟德?” “中原虽显残破,可若无曹操,谁来为我制衡吕蒙侯?” 赵基反问,一笑:“如此可明白了?” 淳于琼点着头,追问:“若是吕奉先追讨孟德至此?” “比起曹操,他更想要曹操的溃兵。” 赵基语气略无奈:“曹操若败,我与吕蒙侯之间的情谊也就到头了。” “侍中公以诚待我,我舍命相陪就是。” 淳于琼眼睛一瞪,拱手:“曹孟德若来,末将自会留他。” “嗯,今天下各方相争,未来我与袁公未尝没有联军交好的一日。” 赵基本能画着饼,语气也轻松起来:“来日方长,我料袁公百年之后诸子争位,将军为子弟谋一条退路,也是人之常情。并州地广人稀,我已剪除大姓,实乃沃土。” “是,末将明白了。” 淳于琼长舒一口气,想说些心里话,又觉得不合适,就对赵基拱手:“让侍中公见笑了。末将与袁公外托君臣之义,内有伙伴之情。来日山河崩殂,唯有舍身尽人臣之义。若是子孙不器,还请侍中公念在今日情谊,提携一二。” “将军宽心,我立世以来,何时亏待过伙伴、袍泽?” 赵基神情郑重,也是拱手还礼。 这时候韩猛引着亲兵来到帐外,赵基瞥一眼,就说:“汴水之防,就委托给将军了。” 淳于琼也看到韩猛,拱手之际身子微微俯下:“朝廷诏令我等协助侍中公讨贼,自当尽力。” 韩猛入帐,对赵基拱手长拜:“末将拜见侍中公。” “韩校尉来的正好,我已与淳于将军议定军事。明日校尉率本部兵随我进讨曹贼,淳于将军率二营兵驻守此处,扼守汴水,阻曹仁渡河增援。校尉可有疑虑?” “没有,愿听侍中公调度。” 韩猛人如其名,在河北诸将中,论勇猛仅次于颜良、文丑。 他的家眷已经去了晋阳,以后赵基不放人,韩猛留在河北也不会得到重用。 麾下士兵他也带不走多少,所以也不心疼战斗中的损耗。 这与张郃有本质区别,张郃麾下多是乡党、族兵。 张郃即便要脱离河北,也会尽力避免无意义的损耗,这也是派张郃去曹操眼皮底下扎营的原因。 张郃所部的凝聚力更高,配合更加娴熟,遭遇夜袭时,反应迅捷,能发挥的更稳定。 未来张郃脱离河北,这支乡党族兵会另外推举一个名望高的乡党充当领军,这是袁绍默认的事情。 不默认也没办法,换个人去,也抓不住军队,反而上下猜疑,影响战斗力。 韩猛与淳于琼也没有多余的交流,见赵基这里商议完毕,就亲自护送赵基离营,避免小概率事件发生。 乱世之中,韩猛即便没有经历这种暗杀、伏击,也没少听说。 离开淳于琼营地后,赵基见韩猛的坐骑只是寻常的东胡骏马,就一招手。 一名牵着备用战马的骑奴将一匹更高大的西极骏马牵来,赵基伸手接过缰绳,递到韩猛手中:“明日决战,胜败难料。仅以此马,酬校尉今日援护之情。” 韩猛握住缰绳,看了看这匹比他坐骑还要高出半尺的骏马,当即抬腿滚落马鞍,单膝跪地抬头:“末将拜谢侍中赐马。” 赵基也下马,双手搀扶韩猛:“待破曹操,校尉若是眷恋河北人物,我自会遣还校尉家眷。” “侍中以诚相待,卑将……自当尽力杀贼,以报侍中恩德。” 韩猛起身,又说:“末将与袁公已有情谊,未来两家交兵,请恕末将不能阵前效力。” “校尉宽心,我并非强情之人。” 赵基拍了拍韩猛的肩膀,笑说:“待破曹操,返还并州。休养之后,就要奉诏征讨贼臣李傕、郭汜。三辅广袤,足以安置校尉。” “谢侍中体恤。” 韩猛又要拜,却被赵基稳稳托住双臂,指着旁边西极骏马:“天色将晚,校尉试试这匹马力,早些回营休息,休养气力,明日与我联军一处,举兵向东,击破恶臣曹操!” “喏!” 韩猛暗暗吃惊赵基的力量,高声应答,矫健翻身上马。 赵基还将自己的马鞭递给韩猛,韩猛受宠若惊,双手接住,在赵基神色鼓励下,扬鞭抽马。 座下西极骏马脚力强劲,载着重甲在身的韩猛疾驰而去。 赵基眺望,韩猛的卫士纷纷纵马追随而去。 跟随赵基左右的军吏、亲兵、骑奴目睹这些,自会记忆、学习下来,成为他们以后统兵时的参考例子。 这样言传身教、耳濡目染带出来的军吏,成长自然快。 (本章完) 第281章 决战爆发 - 虎贲郎 - 中更 张郃彻夜未眠,直到四更时分,他才稍稍解除警戒,分出兵士开始烧煮热水,全军进餐。 他北边五里处,曹军大营在三更时就点燃了一切备用的燃料,营火旺盛,连成一片。 赵基、吕布、张郃担忧曹军夜袭,曹军也担忧他们半夜时发动袭击。 夜中曹军分为两半,分别备战前半夜、后半夜。 曹操彻夜未眠,不仅要跟吕布对垒,还有个横空崛起的赵基。 赵基这里前后用兵半年余,也就晋阳大练兵期间休养了两月多时间,其他时间一直处于运动、征战状态。 尤其是高干、袁熙被赵基歼灭、俘虏,更是与袁绍碰撞后全身而退,这可比剿灭白波,慑服匈奴更可怕。 对于匈奴兵,到了曹操这个层次,自然清楚匈奴兵的底色,并不怎么在乎。 袁绍这里也不缺百战精兵,虽说冬季时麹义之死、易水之败损伤了袁军士气,可曹操依旧没信心与袁绍全面翻脸。 赵基与麾下并州兵,是经过袁绍检验的强军,岂能疏忽大意? 特别是赵基的慷慨,初次会面就给吕布转移了将近三千骑。 这样的心性,才是令曹操最为忌惮的。 为了胜利,赵基根本不在乎三千骑! 现在整个曹军大营,也挤不出三千骑! 因此一旦战败,曹军大营内近乎四万军士,能脱身几个? 处于劣势被包围状态,曹操格外的沉稳、保守。 天色稍稍明亮之际,赵基左翼、北边防守的淳于琼部率先行动起来,将各种准备好的芦苇筏、木筏推到汴水岸边,随时准备释放火筏,阻断曹仁渡河增援。 赵基右翼,南边的张杨紧接着释放木筏,搭成稳固浮桥,随即也是释放芦苇筏,层层堆迭。 只要夏侯惇出兵南下,张杨这里留守的士兵就会纵火点燃,阻断夏侯惇的船队。 夏侯惇想要支援,就只能徒步行军。 这会令夏侯惇所部援兵以疲倦状态抵达战场,有力气抵达战场,就没力气作战,甚至无法顺利撤离。 天色破晓,韩猛率先督本部兵出营,结阵向曹军大营推进。 见韩猛出动,靠近韩猛扎营的荚童部千骑紧跟着行动。 紧接着赵基、赵云、魏兴、徐晃各督千骑,骑士空巢而出,只留下两千余兖州兵守营。 南边张杨集群只留下三百余人负责放火,余下一万两千余人集体开拔。 战场东部,吕布也与陈国兵联合,分道行军,向曹操大营迫近。 汴水北岸,曹仁也行动起来,布兵于北岸堤坝。 一座连夜搭建的观望塔上,曹仁登高观察战场,神情格外严肃。 曹军外围侦查斥候不做交战,游荡范围被压缩。 赵基使骑策马轻驰,马蹄践踏田野草丛,大团的露珠渐起。 使骑五人一队,直入张郃营地。 张郃立在辕门处,使骑递上军令当众宣达:“侍中有令,张校尉所部午后参战,清空营帐,以安置各军伤员!” “得令!” 张郃高声应答,使骑见此,当即调转马头回去复命。 一支三百余人的车骑队伍已向着张郃这里进发,以军医、学徒为主,随行车辆运输各种药材、治伤器具。 同样的使骑向张杨、吕布进行传达,他们军中也有军医,不像赵基这么重视。 张杨最先闻令,也是派遣军医队伍前往张郃军营中待命。 陈国兵单独行军,抵近战场附近时与吕布联合布阵。 将军乐就引百余骑来见吕布:“敢问蒙侯,我军如何参战?” 陈国兵也是步兵为主,是典型的中原重步、强弩混合队伍。 吕布看着炊烟笼罩的曹军大营:“将军攻其东南朱灵营地,不可急进。待我攻破其前据乐进营垒后,将军再猛攻朱灵。” 这个任务不难,乐就拱手应下,略疑惑:“蒙侯是怀疑我军战力?” “曹军身经百战,士卒坚韧不失果劲。” 临战状态的吕布正处于巅峰状态,此刻毫无杂念,自信分析:“破敌坚营,自有我与赵元嗣。陈国兵虽然士伍精练,不曾经历血战,若猝然遭受重击,难免有溃败之险。” 吕布回头看乐就:“不要给我制造麻烦,牵扯曹操偏师即可。我欠陈王恩情,自不会刻意消耗陈兵。” “末将明白。” 乐就沉声应答,虽然吕布说的不好听,可这是实话。 陈国兵善守,普遍不适应目前高强度的厮杀、阵亡。 甚至比不上这段时间历经血战的梁国兵,梁国兵坚守葛乡时,已经淘汰了不适应的新兵,现在活下来的梁国兵已经打出了血怒。 吕布目送乐就离去的背影,扭头看高顺:“元畅,你督陷阵营先攻,梁国兵也归你节制,我命魏续、宋宪各率五百骑听你节制。” “末将明白!” 中郎将高顺出列拱手,宋宪、魏续以及三位梁国兵领兵都尉出列,一起站在高顺两侧向吕布行礼。 他们的亲兵牵来马匹,这些人上马,返回前阵。 吕布又看向张辽:“文远督率本部,与郝萌结成一军,前往汴水南岸立阵,阻止曹仁渡河!若是曹操从汴水下游破围、渡河,我唯你是问!” 张辽、郝萌出列,也是拱手长拜:“喏!” 前夜分配马匹,吕布给他们补充了三百匹马,五百余骑士,两个人信心十足。 目送他们离去,吕布则看向表弟魏越:“扬祖你率本部待命,得我号令,再伺机参战。” 魏越一瘸一拐出列,拱手:“明白。” 不需要详细给魏越分配什么作战任务,战场形势发生变化,魏越自然能找到合适发挥的机会。 今日魏越与吕布穿戴一样的铠甲、斗篷,加上面目酷似,关键时刻,魏越会主动树立吕布的战旗,以迷惑曹军。 曹军大营各处营垒鼓声大作,略显清冷的晨间各处小营分出兵力,强化外围栅栏防守。 北风吹刮,烟气向南移动。 曹操登上中军大营最高的瞭望塔,他不需要详细安排什么防守。 这一战先要借助外围防御工事消耗对方的体力,然后撤归小营据守,进行消耗就可以了。 他重点关注东线战场,主要是濮阳一战他被高顺打出了心理阴影。 现在他的陷阵都尉乐进就守在那里,对方陷阵兵先攻,乐进多少能沾点便宜、优势。 至于西线的赵基、张杨,曹操并不怎么担忧。 赵基本部骑兵为主,若是野战,他还非常担忧;可这种防守战,赵基肯浪费骑兵冲击营垒? 所以西线主要进攻的是张杨麾下河内兵,乱世五六年时间,张杨蜷缩河内无所作为,就能知道河内兵也就那么回事。 虽然张杨太原一行补充了两千多骑士,可这有什么用? 曹军大营西南角,张杨率军吏队伍来到阵前,他的前阵三千余步兵已列阵完毕,带来了五百多辆车。 推车的士兵已经疲倦,原地休息,抓紧时间吃干粮。 车辆转移给前军吏士,只有百余台车改装成了冲车、武刚车,其余都堆积柴草,用来焚烧曹军栅栏、营垒。 赵垣以武猛都尉的身份跟随张杨左右,现在的赵垣,也被张杨补充了二百多名骑士。 他混在一众历经战争磨砺的校尉、都尉之中,左右观望各处时的眼神显得有些茫然。 虽热血激昂,可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没有什么遣使谩骂,也没有阵前答话。 赵基乘坐战车,端坐绯紫两色伞盖之下,渐渐来到阵前。 他身后四支千骑队下马休息,给马匹喂食精料,只有维持军纪、阵脚秩序的骑士往来穿梭。 韩猛所部也推搡二百多台车抵达,在赵基左翼,会从曹军大营西北角进攻。 韩猛这里推车的轻兵也后撤,全军原地休缓气力。 现在哪怕天子来到这里,也阻挡不了这一战的爆发。 “报~!” 使骑从后而来,也不下马,勒马在赵基战车前,人马疲倦,却兴奋亢声高喊:“陈留贼兵并无异动!” “知道了,换人再探。” “喏!” 使骑应答一声,撤到阵后,另一组使骑背着绯紫两杆小旗上马向西而去。 也不需要跑多远,去七八里外等候即可,赵基这里马匹充足,斥候都是这样一层层传递。 休养士卒气力之际,张杨的使骑举着张杨签字的帛书轻驰而来,将帛书递给韩述。 韩述上前递给赵基,赵基拿起阅读,见睢水以南三十里,东西宽五十里的区域内没有曹军后,赵基取出早就写好的帛书递给韩述。 韩述立刻交给己方信使,陪着张杨信使前去传令。 赵基信使顺利将帛书送到张杨手中,张杨扭头看前军校尉眭固:“出击!” “喏!” “擂鼓!” 几乎同时,韩猛也见到赵基中军挥动的长麾,当即骑乘西极骏马,持矛一挥:“擂鼓,杀贼!” 东线战场,高顺神色沉静观察曹军防线,感觉没有什么问题后,拔剑斜举:“陷阵营,前进!” 七名陷阵营百人将身披重铠,背后是鲜艳彩绶、彩绘负章,纷纷呼喝,陷阵兵推搡车辆开始前进。 高顺当面,防守这一段栅栏的乐进不停深呼吸,一双眼睛瞪圆:“弓弩手!” 他很清楚,弓弩手对陷阵兵几乎无法造成致命打击。 (本章完) 第282章 纵马冲营 - 虎贲郎 - 中更 东线战场,随着陷阵兵踩踏鼓点推车而进时,三支梁国兵千人队也持大木盾推进。 很多大木盾就是门扇,或木板拼接,或柳条编织。 乐进指挥下,守军引弓不发,等候对方贴近后进行攒射。 梁国兵多穿戴半身甲,持盾而行,虽是后发,但也很快追上陷阵兵。 随即放缓推进速度,如似龟行。 缓慢中调整大盾,构建龟甲阵列。 龟甲阵前行迟缓,阵后弓手抵近八十步时就陆续张弓抛射,骚扰守军。 持续推进到五十步时,梁国兵中的投石兵也纷纷扬扬以投石索进行盲投。 战场之上第一要务是保存自己,保存自身后才能持续杀伤、干扰敌方。 梁国兵打的很保守,杀伤效率很是低微,但也的确干扰到了一些曹军弓手。 这些全神专注的弓手受到干扰意外撒放箭矢,也带动身边人撒放,很快就重新上弦,等待齐射命令。 随着抵近三十步时,乐进怒喝一声:“发!” 一时间,弓弩齐发,箭矢如雨泼洒过去。 当面的陷阵兵推搡车辆有序前进,箭矢多钉在车上;梁国兵盾阵之上,也钉了许多箭矢,造成的杀伤十分有限。 近距离攒射结阵的重步兵,等于用箭矢去射盾牌,杀伤注定不高。 但对乌合之众来说,则是致命打击。 守军不急不躁,引弓踏张,填装上弦自行射击。 几乎同时,各种投矛、投石也对陷阵兵、梁国兵进行打击。 一样杀伤甚微,梁国兵的抛射、投石也同样没有产生多大的杀伤。 只有双方贴近白刃相搏时,弓弩近距离狙杀时,才能快速杀伤! 曹操眺望片刻,就转身去观察西线战场。 营地西北角,路粹守御的营地最先遭遇火攻。 北风吹刮,韩猛所部引燃车辆冲击曹军栅栏,栅栏、低矮土墙后的曹军不得已退避。 车辆所载柴草中混合了硫磺、硝粉、马粪,燃烧剧烈,浓烟呛人。 北风吹刮,整个西线曹军受到干扰,一时之间隔着烟雾,曹操也看不清楚具体。 几乎同时,赵基中军的百余名具装骑士驱马而进,投掷飞爪铁钩,绳索一端缠在马鞍前,催马拉扯。 不时就有箭矢射中骑士、马匹,但正面曹军栅栏、鹿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拔起、拉扯、破坏。 烟雾干扰中的曹军见工事被破坏,纷纷撤离,快速朝各自小营撤离。 跑的慢的曹军举盾遮蔽头顶,跳进战壕中躲避烟雾,或撤回营地。 见正面曹军撤离,魏兴驱马上前:“侍中,末将冲一阵可好?” “敌军锐意尚存,不得出战。” 赵基解释一句,瞪一眼魏兴,魏兴只能退回本阵。 正面曹军撤离,连累南面曹军。 眭固所督三千余人迅速破坏当面栅栏,填埋壕沟,推搡剩余车辆继续前进。 很快前进的眭固所部七八台车辆掉入陷阱中,失去掩护,早就等候的曹军弓弩手一轮齐射,眭固进攻势头突然被遏制。 张杨督兵贴近,不给眭固后撤整队的理由、机会,眭固只能强行逼迫其他车辆继续前进,也督促兵士跳入战壕中,与壕沟内的曹军进行厮杀。 很快,张杨就通报曹军大营内存在陷阱。 赵基驱车靠近壁垒百步范围,最浓的烟火已经过去,隐约能看到栅栏后纵横交错的壕沟。 曹军撤离锋线后,就依托壕沟防守。 有效躲避弓弩,想要抢夺壕沟,只能入壕沟里强行推进。 若是从地面推进,会遭遇营地、壕沟内的曹军联合打击,相当于立体火力杀伤。 寻常持盾步兵也扛不住这种杀伤,当盾牌防护不够全面时,战斗信心丧失,更容易出错,出错的话,防守技巧几乎等于零。 “传令韩猛,不得随意推进,稳扎稳打!” 赵基不急着强突,下令后,对身边韩述、高阳龙说:“黄土地面适合挖掘壕沟、陷阱,你们觉得曹操能挖多少坑道陷阱?” 韩述思索:“不可能只有一道,他大营里外三层,至多两道?” 赵基去看高阳龙,高阳龙眯眼凝视远处:“最少四道,栅栏后的曹军营垒多是板筑,用土颇多。” “是啊,这帮老鼠挖坟挖出经验来了。” 赵基感慨一声,不过全歼曹操主力,这些技术兵种就会落到自己手里。 “报~!” 背后斥候驱马而来,到赵基车前:“侍中,陈留兵顺睢水而来,约在五千左右!” “不必在意。” 赵基回应一声,又说:“通告张杨。” “喏!” 斥候狠踹马匹,猛拉缰绳调转马头,向南而去。 赵基对韩述说:“去看看,对面敌将是谁。” “喏!” 韩述应下,抬手将恶鬼面甲戴上,驱马前进,几名骑从跟随。 上前五六十步后撤回,韩述勒马:“是刘字战旗,想来是谯县刘岱。” “身为宗室之后,却为曹贼效力,实在该死。” 赵基伸手取弓,下车上马,几十个骑士也不言语,纷纷取弓跟随。 引着这些骑士向北加速,然后马速起来后贴着曹军外围壁垒向南奔驰,赵基瞅见穿戴军吏铠甲的人影就快速发箭。 可惜没有看到铠甲华丽的人影,随行骑士也是疾驰飞射,专瞄着疑似头目的甲士射击。 表演一轮飞射战术后,赵基调头返回战车处,就见对面残存壁垒处,企图修复防线的曹军开始快速撤离。 可赵基并没有进攻的心思,他可不想拿宝贵的骑兵去探测曹军的陷阱。 返回战车后,赵基将弓挂好:“驱马冲营!” “喏!” 旗官高阳龙选取一面战旗对后方摇动,当即五个千骑队各分出二百余骑,驱赶三千余匹驽马缓缓加速。 没有扬起多少尘土,这些马群在奔驰时渐渐合流,朝对面扯开的曹军壁垒灌入。 曹操中军营垒,高台之上,曹操惊得站起来,上前两步伸手抓住护栏。 眼睁睁看着如洪流一样的马匹跃过壕沟,朝各个营区之间的空地奔驰践踏。 曹军箭雨杀伤马群,随时都有马匹跌入壕沟、陷阱,惨烈马嘶声隐隐入耳。 马群更是惊慌,在一处处营垒之间的空地奔跑,不敢停歇。 一处处陷阱被踏破,当面小营内的曹军吏士也是大受震撼,以至于弓弩手主动停止射击。 可受惊的马匹岂是那么容易平息下来的? 赵基见状,咬牙又说:“再放一批!” 高阳龙拿起第二面旗帜摇动,很快又组织马匹进行冲击,这次只有两千余匹。 并州骑士也都站了起来,人人愠怒,观望冲击场面。 南面战场,眭固破垒而入,见马群践踏而来,排除他当面许多陷阱。 马匹长嘶之声不绝于耳,眭固看的心疼不已,忍不住回头去看两三里外赵基的战车。 而这时候,东线战场陷阵兵突破壁垒。 正面对抗的曹军通过壕沟快速撤离,而梁国兵也很快靠近,依托曹军壁垒开始对乐进营垒进行肆无忌惮的射击。 高顺这里陷阵兵继续推车而进,轻易识破曹军陷阱。 一队队的陷阵兵跳入壕沟,与壕沟内的曹军进行血腥搏杀,不做地面纠缠。 陷阵兵各队推锋而进,各处壕沟内打出了破竹之势,曹军根本挡不住。 高顺进入壁垒,贴近锋线指挥。 他的指挥下,壁垒后的梁国兵有序抛射,压制曹军弓弩手,为陷阵兵提供掩护。 而赵基释放的马群已经有一些马穿过各处营区,来到了东线。 很多曹军弓弩手不再射击这些无主、失控的马匹。 吕布也看到那些马,越发觉得自己女儿的聘礼未免太轻! 他驱马靠近观察,对身边人说:“传令各军,警惕曹军反击!” “喏!” 十几名使骑散开传令,吕布继续观察陷阵兵的推进速度。 高顺一如既往的沉稳,根本没有让梁国兵跨越壁垒参战的心思。 梁国兵从跟随吕布进入葛乡以来,打的就是防守战,缺乏平地野战的经验。 让他们在壁垒掩护下防守、射击,最能稳定发挥。 曹军中军大营,曹操忍不住去看许褚营地,那里许褚急不可耐,正在营中来回踱步,麾下两千余壮士已列阵完毕,就等参战的命令。 他观望之际,史涣快速登上高台:“明公,刘岱重伤!” 曹操猛地回头凝视史涣,史涣快速回答:“疑似赵元嗣所射。” “公刘去接替。” “喏。” 史涣平静应答,转身快步下木台阶,从卫士手里接住头盔,戴好后引着亲卫队走壕沟前去接替。 穿过骑将文稷营地,他才来到西面外营,营内守军贴着西面壁垒射击、观望。 营地大帐内,被赵基一箭射伤的刘岱正仰躺在木榻上,军医进行包扎。 史涣见刘岱腰腹中箭,截断的箭杆正被刘岱紧紧握在手里。 见到史涣,刘岱递出这支箭杆,面色如蜡:“是赵元嗣,护军不可大意。” “嗯。” 史涣接住染血的箭杆,果然在箭杆上看到了熟悉的‘赵侯用箭’四个烫黑的字。 感觉身上鎏银铠甲有些惹眼,史涣立刻对左右说:“为我换甲!” 立刻就有一名重甲亲卫开始卸甲,与史涣互换铠甲。 换完盔甲,史涣快步来到前线,却不见营外赵基进攻。 而北边路粹营地正遭受韩猛强攻,烟火弥漫,看不清楚具体。 (本章完) 第283章 连破二寨 - 虎贲郎 - 中更 “小儿猖獗,其害不亚吕布。” 曹操驻望刘岱营地,对身边跟随的长史王必感慨。 王必穿戴襦铠,也面向西边,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从赵基前后两次纵马冲营来说,赵基已然要拼尽全力。 这么大的损失,唯有取胜才能弥补! 参战的各支军队,见到赵基敢下这么大的成本,自然会奋力作战! 自吕布夺兖州以来,中原也干旱、蝗灾了三年。 曹军大营各处死伤的马匹,正在攻战的双方吏士哪个不馋! 赵基已经率先押上了重注! 王必不敢想象,若赵基本部发动冲击,该有多么汹涌。 曹操观望战场,见赵基后方又运来一车车的箭矢。 大概将上党、真定收集、积攒的箭矢,尽数泼洒、投放到曹军头顶。 太阳渐渐升高,曹操转身又去观察东边战场,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原来如此!” “明公?” “你看,我军弓弩手虽多,却被吕布压制。非我军吏士不善战,实乃日光灼目。” 曹操指着从容射击的梁国兵,梁国兵头顶是渐渐升高的晚秋烈日,日光惨白。 与梁国兵对射,曹军弓弩手无法精准狙杀。 王必也反应过来,当太阳向西的时候,才是赵基发动猛攻的时刻。 而现在,赵基就在等太阳。 过午时后,并州兵将头悬烈日,对曹军发动决战猛攻! 两人观察之际,高顺所督陷阵兵已肃清五条壕沟,投掷绳索飞爪对乐进栅栏进行破坏。 这些陷阵兵藏在壕沟内,十几人一队拉扯绳索,栅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动摇。 好在这些栅栏为骨架,又板筑了五六尺高的土墙。 土是就地挖掘的黄土,不是什么三合土,也不是混了糯米汁的坚固工事。 前几日又淋过雨,土墙并不牢固。 竟然随着栅栏摇晃,土墙也有崩解之势! 乐进督率甲士以长戟挥舞、推拉,企图割断绳索。 然而陷阵士以战壕为掩体,持强弩近距离狙杀守军。 陷阵士精熟于战阵,投入战斗后每个人都能在经验丰富的什伍长指挥下发挥应有的作用。 不可能前面十几人作战,后面人无所事事。 锋线就那么宽,几乎每个人都在尽可能发挥作用! 甚至厮杀之际,高顺还能指挥盾兵上前,掩护伤兵撤离。 “明公!” 一名持盾卫士轻声呼喝,指着营地东北角。 曹操去看,就见韩猛所部已攻入路粹营地,双方白刃相搏,营地内到处都是混战的双方吏士。 韩猛所部依旧是袁军旗号,绛色军服,佩戴土黄披巾,十分的显眼。 曹操厉目去看,此刻不由怀疑路粹这个陈留人的忠诚问题。 余光瞥到赵基身后一支骑军开始运动,曹操扭头去看一名目力超群的军吏:“那是谁?” “赵字战旗,是常山赵云。” 快速回答,根据目测回答:“约有五百余骑。” 王必紧接着开口:“明公,路粹与陈留兵陷入苦战,还请支援。” 路粹南边的刘岱被射伤,目前是史涣代替指挥。 路粹东边,大营北边是于禁所部泰山兵、济北兵;路粹东南角,则是骑将文稷所部。 现在曹操不想投入于禁麾下精锐,也不想投入宝贵的骑士。 这支骑士,是梁沛乡党子弟兵,说是曹操的宿卫亲骑也不为过。 曹操沉吟之际,路粹营地树立黑旗,旗官站在高处奋命摇旗。 眨眼间,就被韩猛麾下弓弩攒射,旗官与几个卫士从瞭望塔上跌落,黑旗也掉落在地。 而这时候,于禁主动分出一支兵走两条壕沟甬道,前往支援。 于禁援兵抵达时,赵云督率五百骑冲入路粹营地,顷刻间骑士结队跑马乱冲,一个个勉强结阵抵抗的陈留兵被冲散,当即大溃。 失去侧翼掩护,这些溃兵哪里还敢复聚、与河北兵厮杀? 路粹战旗倾倒,数百人拖着旗帜向于禁营地奔逃。 河北兵衔尾追杀,而两条壕沟甬道内还有于禁派出的援兵,立刻遭到河北兵的攻击。 依托壕沟掩护,于禁派出的援兵且战且退。 于禁见溃兵冲营,立刻派兵喊话,督促溃兵向营地南边隙缝撤离。 至于强冲而来的溃兵,连着追杀的河北兵一起遭受了于禁所部的射杀! 陈留溃兵亡命奔逃,时刻都有跌落壕沟、陷阱的。 韩猛还想追击,却被赵云拦住,当即将被射伤的士兵拖回,着力清扫路粹丢弃的营地。 赵云对追杀溃兵没有什么兴趣,驱赶轻伤俘虏,并用马匹运输韩猛部伤兵后,就开始撤离。 路粹被溃兵裹挟,这些陈留兵溃逃时也会追随在路粹、战旗附近,这已经是军士的本能。 见脱离追击后,路粹才重新整队。 然而北边的于禁闭营不纳,担忧溃兵影响营中士气。 路粹只能向南,王朗开营门,放路粹五六百人入内。 随即重新封闭营垒,其他小股溃兵若来的话,只能翻越栅栏、墙垒。 南线战场,眭固攻势疲软。 张杨依旧不肯撤下眭固,又督促校尉杨丑督兵助战。 被他们攻击的是东平兵,守将吕昭。 也只是东平兵为骨干,填充青州兵。 曹操麾下的青州兵多是打散配属给各将,只有曹操、夏侯惇麾下有单独编队成营的青州兵。 青州兵晋升通道被卡死,至高不过卒长、都伯。 军队属性不同,对百人将级别的称呼也不同,曹操这里称呼为都伯或督伯;汉军传统是屯长、屯将,赵基麾下是百人督。 随着太阳高悬,东线战况陷入胶着。 高顺所督陷阵兵破坏乐进大片营垒,与乐进所部陷入白刃战。 而梁国兵也开始依托外围壁垒休息,抓紧时间休息,同时伤兵后撤,补充箭矢。 一些梁国兵不想吃干粮,持盾翻过壁垒,去割取新鲜马肉。 也不管烹饪,当即切片分食。 这些年梁国人饿惨了,豫州刺史郭贡覆灭的同时,曹军过境,不比蝗虫好多少。 而汴水北岸,曹仁持续观战。 想从上游、中游渡河的话,最上游的淳于琼会释放火筏冲击浮桥;而下游又有张辽、郝萌两千余人驻守。 任何的强渡,都会遭受干扰、打击……而渡河的士兵,没有防御工事或稳定的战阵,根本经不起骑士冲击。 曹仁静静等候之际,也向淳于琼投递书信。 奈何并州骑士封锁各处,曹仁的使者无法靠近淳于琼营地。 现在出现在战场附近的不明人员,不可能有无辜的! 见曹仁迟迟不肯渡河,张辽亲自来到吕布阵前:“君侯,午时已过,陷阵士鏖战半日,已然疲倦。末将请战。” 吕布端坐马扎端杯浅饮,闻言抬眉去看战场:“郝萌守不住曹仁,你二人两千人盯死曹仁,便是职责所在。元畅攻势不顺,自会向我求援。” 说着吕布扭头去看南边,那边陈国兵打的很稳,抢占壁垒后,与曹军各占工事,顶着绿盾对射。 远远看着,没多少烟火气。 从始至终,吕布就对陈国兵没有寄托什么希望。 陈国兵真的能征善战,也不会坐看郭贡覆灭。 当年郭贡能在梁国站稳脚,背后就是陈王出力。 结果陈王独力难支,只能看着郭贡覆灭。 陈国胜在物产丰饶人力充沛,陈王又是汉家藩王,守在陈国境内没有对外兼并郡县,所以曹操缺乏攻伐名义。 否则的话,陈王不见得能守住。 说话间,奋战在第一线的乐进被强弩射中,被乐进激励而奋战的部曲、骨干东郡兵立刻陷入慌乱。 高顺当即率领最后的一百预备队投入战斗,一举冲入乐进营地。 紧接着,乐进的陷阵都尉战旗被砍翻。 但也如张辽预料的那样,高顺已经失去追击能力,也不想追击,驱散残兵后,立刻固守这处营地。 张郃营地,不时有伤兵运到这里接受治疗。 吃的是烟熏盐腌马肠肉片,看的张郃所部吏士眼馋不已。 大约午后两点多,张郃立刻开始整备队伍,他感觉该自己出动了。 如他所料,几名骑士驰入营内,当首信使高呼:“侍中令,张俊义部携带全部箭矢,前往中军助战!” “是!” 张郃高声应答,扭头振臂大呼:“讨贼!” 他的宗族、乡党子弟兵举起矛戟、弓弩齐声欢呼,张郃被亲兵推搡快速上马,开始指挥各队有序开拔。 而他们经过张杨阵地时,张杨派出的眭固、杨丑还在强攻吕昭营地。 吕昭并非曹操麾下有名战将,竟然也能防守的密不透风,让张郃略感惊诧。 但也觉得正常,经历过兖州之变后,带有士人身份的兖州军吏普遍不受曹操信重。 吕昭此前籍籍无名,此战之后必然扬名于世。 吕昭可以,那自己也可以! 张郃见行军纵队稳定,当即引着护卫脱军先行,前来询问赵基。 他来时赵基正与几十个军吏围坐在一起用餐,赵基面前摆着烹煮的马肉,正切割成片,大口咀嚼。 张郃提前五十步下马,快步而来,拱手:“侍中。” “稍后俊义整队后先攻,我派铁骑协助,破开营垒后,自有骑士冲击敌营。俊义要做的就是安排吏士,不要挡路。” 赵基将拳头大腱子肉抛给张郃,目光炯炯:“我们的时间并不充沛,我要连破他两座营垒!迫近曹操中军大寨,我要看看他敢不敢上前督战!” “是,末将明白!” 张郃抓着腱子肉,又说:“破开营垒后,末将就组织吏士,做强攻准备。” “你也不要过于紧张,下一处营寨是曹军马厩所在,应该是骑军为主。他们不肯乘马交战,那就窝死在营中!” 赵基抬手示意张郃吃肉,张郃下意识举手咬一口腱子肉,索性上前几步盘坐在地,与魏兴坐在一起。 魏兴见状,将一碗浑浊如似米汤的甜酒推给张郃。 (本章完) 第284章 再破二寨 - 虎贲郎 - 中更 过午间后,除了东南、西南两个方向还在战斗外,韩猛、高顺都据营休养吏士。 各营曹军也是类似,抓紧时间休息、吃饭。 “敌军来了!” 史涣正吃饭,听到呼喊声,史涣抓着麦饼起身快步去看,就见又是肩披土黄披巾的河北兵。 见是河北兵,史涣左右军吏面露惊容。 “擂鼓!” 史涣呼喝一声,积威之下,这些刘岱麾下的军吏立刻四散而去,招呼麾下军士。 他们与其他曹军一样,核心老兵是梁沛、济阴籍贯,底层士兵来自青州兵。 因史涣、韩浩常督护各军,在青州兵群体中有较高的影响力。 即便这样,鏖战大半日,两座营垒失陷的不利形势下,青州兵已有懈怠之状。 史涣蹲身壁垒处,从凿开的孔洞中观望。 就见这支河北兵是典型的河北重装步兵,前排是持盾矛兵,什伍长持戟跟在盾兵之后,而后面是紧步跟随的弓弩。 史涣仔细观察,一把扯过身边亲信军吏:“笔墨!” “喏!” 军吏不疑有他,蹲身就跑去附近大帐,取来笔墨、粗帛。 一名亲兵将盾牌递来,帛书铺在盾牌上,史涣立刻书写自己看法,取出私印盖在上面:“速速递交曹公!” “喏!” 亲信军吏拿过帛书要走,又被史涣抓住身后披风:“多带几个人。” “是!” 军吏应答一声,招呼几个卫士快步而走,到东侧营垒坑道前一跃而入,滑入壕沟,向着东边骑营快步奔跑。 张郃乘马在前,右手持矛横举,以自己马速来压制全军推进速度。 靠近曹军放弃的外围壁垒时,张郃勒马不动,重装步兵从他两侧缓缓前进,好像张郃正在后退一样。 河北重装步兵稳定推进,守军五六十步时撒放箭矢,然而河北兵有序推进。 哪怕有伤兵,能移动的就跟随移动,跟随大队行进,才能借助盾阵保护自己,也能避免被践踏受伤。 实在是难以行动,也会蹲伏在地,等专门的军士前来救护、搬运。 打仗,从来都是勇者的游戏。 中箭、受伤后大喊大叫或扰乱秩序,只会害人害己。 “河北人马果然雄壮。” 曹操正在观望,他对西南角的吕昭,东南角的朱灵都不操心了。 正北方向是于禁的营地,他更不会担忧什么。 观察张郃进攻战况时,曹操分心去观察西南角,他是没想到吕昭这么能打。 或许也不是吕昭能战,而是眭固、杨丑不肯尽心尽力。 张杨难得与赵基、吕布合军,这是铁了心要借战争消磨手下不听话的眭固、杨丑。 磨合期内,擦出火,死掉许多人,实属正常。 然而眭固、杨丑越是不肯全力攻击,这种持续对抗中,他们部伍折损的反而越大。 基层吏士自有怨怒之气,这股怨恨之气爆发出来后,是眭固、杨丑引导他们反冲张杨,还是张杨借眭固、杨丑的人头来平息怨气……都是不好确定的事情。 张杨性格不适合这个乱世,但赵基、吕布在侧,他们不介意出手为张杨剪除隐患。 拔掉张杨麾下的隐患,维持张杨集团的稳定,自然利于赵基、吕布。 战略上他们需要张杨继续存在,彼此感情上也需要张杨这样的中间人。 曹操分心思索这些东西时,史涣送来的帛书送到他手中。 史涣作为护军,大营中军事地位仅次于曹操,综合地位不如长史王必。 曹军各种核心军议,史涣都会参与。 现在史涣提议接引曹仁助战,史涣对战局发展持悲观态度。 难道上游淳于琼释放火筏,就能妨碍曹仁渡河? 这么想的话,未免小看曹仁,也高看了汴水。 曹操握持帛书陷入沉思,他肯定有接应曹仁渡河的办法,但不是今日,也不该是白日,更不该是现在。 曹仁渡河,固然能振奋全军士气。 可这支生力军提前介入战斗,就算击退赵基、吕布,也无法远距离追击。 史涣认为已经到了曹仁必须助战的时刻,一旦史涣这座营垒失陷,那西南角的吕昭所部陷入夹击,自然会溃败。 而文稷骑营不擅长防守,现在还有机会投放出去,接应曹仁渡河。 若是史涣营地溃败,文稷这里可就难以脱身了。 失去文稷这千余骑协助,仅仅靠于禁麾下的泰山兵、济北兵难以顺利接应曹仁顺利渡河。 可若现在调动文稷出兵向北,那么会直接影响史涣营地内的士气。 曹操扭头观察北边,如果文稷千骑抵达岸边,于禁就要分兵助战,以掩护曹仁渡河。这样一来,于禁本营守兵减少,还会与张辽爆发激烈的野战。 战事拖延的话,吕布就会出兵助战。 如果曹仁助战失败,折损曹仁、于禁这三军也就算了,还会连累全军战意动摇。 曹操有些拿不稳,他以身做饵,就是存了吸引赵基、吕布,并就此大破对方的决心。 长史王必站在边上不言语,这种关系全军存亡的大事,他身为长史,又不怎么精通军事,自是不敢发表意见。 曹操双手搭在护栏上,指尖反复轻轻敲击,比起预想的大胜,全身而退未尝不是另一种胜利。 沉吟片刻,就说:“吕布、赵基锐难持久,且皆虎狼之辈。若无外敌,势必相互攻杀。” 王必依旧不表态,一副沉思模样。 曹操越发感觉暂时退避,让赵基、吕布内耗,那比什么都好。 当即扭头:“命文稷出兵向北,配合于文则接应子孝渡河参战!” “喏。” 王必应下,当即就在边上小桌上起草军书调令,确认无误后用印,立刻送发相应各军执行。 就在这片刻时间,张郃麾下河北兵抵近营垒,与守军隔着壁垒厮杀。 这时候赵基的铁骑队再次上前,投掷飞爪,勾住栅栏、鹿角后借助马力开始破坏壁垒。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在张郃部掩护之下,破坏的速度更快! 赵云再次督率五百余骑驱驰而进,不等赵云靠近,一些以家事为重的青州兵见身后文稷督率千骑离营向北,当即果断转身就走。 先跑的青州兵跳到壕沟入口钻过壁垒,顺堑壕而逃,反应慢的翻越壁垒,或搬离鹿角,向西边百步外的文稷空营逃亡。 文稷营垒中还有一些照顾马匹的辅兵,这些人喝止不住溃兵。 当青州兵超过一定规模后,胆气雄壮,竟然攻击守营军吏,强行越垒而入。 进入营地后,这些青州兵还会打开壕沟甬道的门户,放甬道壕沟而来的袍泽入营。 赵云率骑士冲击营内顽强抵抗的曹军,史涣聚集三四百人退守一角,艰难抵抗。 这时候,忍耐不住的许褚率乡党子弟兵涌出营地,前来接应。 见状,赵基扭头对高阳龙说:“命荚童出击。” 高阳龙不语,只是拿起代表荚童千骑的旗帜左右大幅度摇晃,然后斜指正前方。 他摇旗之际,荚童所部骑士快速上马,纷纷加速冲锋,竟然将荚童淹没,争先恐后,顺着正面缺口灌入。 前后两次马群冲营,几乎各种陷阱都被损毁。 荚童麾下多是游骑,突骑结队鱼贯冲驰,游骑跟随对着一切曹军人影抛洒箭矢。 张郃也督率河北兵上前与许褚厮杀在一起,双方失去营垒掩护,时刻都有吏士扑倒,被双方践踏。 尸体、伤兵前后交迭扑倒、挣扎,哀嚎声被杀喊声、马蹄声践踏声响掩盖。 双方步兵后面跟随的步行鼓吏急促敲鼓,都在尽可能向前推,企图推倒、冲垮对方的锋线敢战勇士。 营地之中,赵云识别出大声号令、指挥士兵的史涣,他也不认识史涣,将骑槊挂在钩上,取弓拈箭,一箭射出。 这时候史涣侧身挥臂,正中肩窝,史涣当即被亲兵保护起来。 见他如此受重视,赵云指着史涣所在:“投矛!” 身边几十名乡党健骑取出短矛,纵马冲驰单臂投矛,顿时杀伤一片曹军。 史涣亲兵根本不顾史涣的挣扎,拖着史涣就往甬道口挤,刀剑捅刺,硬是杀出一条血路。 突围就是这样,血路往往是被面前的友军染红。 突围之际,赵云瞥到那名穿戴鎏银铠甲的史涣亲兵,不等赵云射击,各处箭矢向着那人会聚,连累身边七八人后,这个亲兵身中十余箭扑倒在地。 即便这样,优良铠甲保护下也没死透,还在艰难向甬道口爬行。 赵云一箭射出,钉入这人屁股,中箭者猛颤了颤,又是几支箭射来,放弃挣扎了。 赵云瞥一眼后,引着乡党健骑杀出营地,调转方向凿击许褚侧翼。 许褚膂力强健,挥舞一口长柄阔刀奋力厮杀,河北兵艰难抵挡。 赵云从侧翼出现,先是一箭射来,正中许褚后颈,却被护颈盆领阻挡,未能贯穿。 许褚大惊,转身就走。 而这时候进入骑营的青州溃兵惊魂未定,见又有被包围的架势,想也不想转身就朝东北角逃窜。 营内辅兵也被惊慌情绪感染,纷纷溃逃,难以遏制。 “史涣误我!” 曹操一拳打在护栏,这时候一些流矢已向曹操这里破空而来,曹操引着王必识趣撤离,离开显眼的高台。 但上面负责观察的军吏只能持盾,留在台上。 (本章完) 第285章 渡口争夺 - 虎贲郎 - 中更 赵基中军,绯紫伞盖之下。 赵基注视北面,上游淳于琼已经开始释放火筏。 这些火筏顺流而下,木筏在前,堆积柴草,其后才是芦苇筏。 北岸曹军骑士组成小队,贴近河岸投掷火把,企图提前引燃。 而南岸涌出营地的河北兵弓弩手依托堤坝,从容射击对岸曹军。 准备了太多的火筏,曹军就是焚烧掉一些,又能如何? 这些火筏都是分段投放,对整个渡河行动来说会持续干扰。 为了对抗这些火筏,曹仁搭建浮桥时,这些浮桥隔开间距,有意架设阻流障碍。 可惜的是曹仁军中没有足够的长木,否则早早准备,还能在汴水中钉下木桩,这些木桩能拦截绝大多数火筏。 若是有足够的铁链,也能铁索阻断水面火筏。 他什么都没有,只有老船、木筏。 赵基抬手扯开颌下盔带,将笠盔放在战车座椅上,从卫士手中接过沉重战盔。 戴上这顶大约十五汉斤的铁盔,赵基扎好两指宽的盔带,抬头看幽蓝天穹,天气凉爽:“这样的好天气,正适合厮杀。” 徐晃、魏兴已到车前,也不搭话。 赵基看着徐晃:“曹操现在想接应曹仁渡河,已经迟了。我亲自督兵前去,这里就交给公明。具体怎么打,我不做干预。我若是求援,公明与子昂各分三百骑给我即可。赵子龙撤兵回来,由他自行决定如何参战。” “末将遵命!” 徐晃、魏兴拱手应答,赵基笑了笑,抬手扯掉项顿束带,反卷立起来的护颈甲片降下,将他脖子、颌下、保护的严严实实,甚至还有三迭甲片搭在两肩,为脖子分摊了头盔的负重。 赵基乘马,引着本队一千二百骑鱼贯而行,调头向北。 徐晃则登上赵基的战车,这时候赵云开始撤军,将俘虏、俘虏轻伤员,连着己方伤兵一起运出来。 赵云见赵基亲自督兵北上参战,难免忧虑,就向徐晃提议:“敌西南东平兵营地三面为我所有,其众不安,已有溃败之状。还请调千余步甲,从北面夹击,可破此营!” 徐晃则说:“东平兵营受我三面夹击,那更不该强攻,宜放缓攻势,迫使曹军救援,如此可持续杀伤曹军。” 徐晃没少经历歼灭战,任何的歼灭战,都要持续给对手放血,直到对方虚弱、疲倦。 全歼,不是尽数斩杀对面,摧毁一切指挥结构,让这支军队彻底消散,就是全歼。 徐晃想了想,扭头看魏兴:“子昂,遣使河内张将军,请他分兵千人来此助战。东平兵营是河内兵在攻,侍中不在,我等不宜插手。” 这有损张扬的颜面,反正东平兵营已经到了即将损毁的地步。 赵云是想一举拔除,这样攻陷的西面四座营地就能构成一个‘卜’字,利于构建新的防御工事。同时攻拔曹军大营南北两面的外围营地,拔掉这些营,就能与吕布合围曹操中军。 合围之势将成,曹军吏士将被恐惧支配。 这些年曹军征战各处,很清楚己方造成多么大的杀孽。 所以也清楚,一旦战败被俘,会遭遇什么样的下场。 即便知道军败身死,但绝大多数并没有殊死抵抗的觉悟,若有机会,肯定会逃跑。 此刻赵云见徐晃竟然考虑的这么周到,不由高看徐晃一眼,拱手:“公明将军所虑极是,是末将急切了。” “子龙不必自谦,侍中若在这里,自会同意子龙提议。” 徐晃用温和语气讲述:“只是我等不好专断,就该顾虑张将军颜面。” 魏兴见这两个人相互谦和的模样,就说:“我这就遣人去见张将军。” 徐晃点头,又对赵云说:“子龙将军先行休整,稍后再战。” “是。” 赵云拱手,转身上马,引着乡党亲骑离去。 目送赵云离去,魏兴忍不住感慨:“子龙将军勇猛不亚侍中。” 徐晃也是点头,很是认同魏兴的观点。 作为一个尸山血海爬出来的人,当初赵基就让他锋芒在背,大有一言不合就血溅五步的预感。 赵云也给他类似的危险气息,不管是骑战还是步战,大概率不是赵云的对手。 见徐晃不语,魏兴就找来一名虎贲郎中,使对方去给张杨传达作战请求。 反正就是不干涉东平兵营的围攻,具体怎么打交给张杨自己决定,只是通知这个战机。 如果张杨反应快,赶在其他曹军增援之前发动三面强攻,那大概率一举攻破。 若是张杨行动慢,其他曹军已经进入东平兵营协防……那也不重要,三面围攻,箭矢乱飞,东平营内没有安全的角落,守兵会非常被动。 曹军大营北部,外围壁垒距离汴水堤坝大概两里距离。 这片区域的芦苇早已被砍伐一空,一条早年就有引水渠上接汴水,向南引入曹军大营。 为了保护这片自留地,曹军外围壁垒向北延伸,直通汴水。 但这种壁垒,也就起个安慰作用。 赵基抵达时,这些壁垒已被破坏。 他勒马等候后续骑士集结,观望战局。 那支调集过来的曹军精骑正列阵观战,而于禁督率泰山兵、济北兵已经开始与张辽、郝萌交战。 而北岸曹仁搭建五条浮桥,浮桥之间,曹仁麾下步兵以芦苇筏子强渡,已有千余人抵达南岸,结成一个粗糙圆阵,人员蠕动,正持续修补、完善圆阵。 随着赵基到来,引发曹军集体惊骇。 赵基等待后续骑士结阵之际,东面战场,魏越闻讯而动,引着七百余骑树立吕布战旗,也不整队,就那么一马当先,引着长蛇一样的骑军发动冲锋。 张辽、郝萌早已破坏西面壁垒,他们两人各引千人与于禁相攻。 魏越所领骑士从交战区域的间隙中穿插,直突文稷所领千骑。 文稷不敢坐以待毙,只能派遣麾下司马督率五百骑对冲;本人则率余下六百余骑面朝西面。 秋日惨白阳光洒在文稷脸上,他只能遣使督促曹仁渡河的步兵,希望他们离开河岸,上前结阵,一起抵抗西线的并州骑士。 这种时候,圆阵都不稳固的曹仁部属哪里还敢轻动? 北岸,曹仁见状,也只能打旗语,强驱渡河步兵上前结阵,延缓、迟滞西线并州骑士的冲击,给文稷争取反击的时间。 若是文稷被赵基一鼓冲破,那接下来于禁就完了。 若是于禁溃败,那么北岸曹军将被彻底隔绝在战场之外! 曹仁观望之际,他的监军武周提议:“督军,形势危急,需做最坏打算。还请配置弓弩于北岸,如此也可接应曹公渡河!” 汴水并不是很宽,两岸可以对射。 提前将弓弩手布置好,弓弩齐发掩护下,曹操还有机会渡河。 整个汴水南岸,就赵基、吕布的骑兵数量,大营溃败,曹操根本逃不走。 除非坚守到入夜,曹操还能借助夜色掩护。 否则那么多骑士追击、践踏,曹操大概率陷身乱军之中。 曹仁闻言深深望一眼武周:“既然到了这一步,就这样布置吧。” 汝颖战场南部的夏侯渊、曹洪还有三万多人,曹操活着抵达汴水北岸,那还能保持凝聚力,继续与吕布、赵基对抗。 否则的话,曹仁只能北投袁绍。 虽然不得已,但好过军队瓦解,单骑而走时被关津守尉抓住,献首朝廷。 他已经在赵基暗示下重创了臧洪兖州兵,只要他还活着,那曹纯就能存活,并有机会在赵基麾下出仕。 曹纯若是出仕,也能反向提升他在袁绍麾下的地位。 赵基见渡河的曹兵开始移动,扭头看身后旗帜渐渐规整,都组成了一个个百骑阵列,一共十三个阵团,组成鱼鳞阵。 他抓紧手中长槊,扭头看旗车上的高阳龙:“全军突击!” “喏!” 高阳龙这次没有执旗,而是高举绯紫两色流苏的长麾,左右摆动三次,斜斜朝前一挥。 四台鼓车上八面战鼓擂响,铁骑队最先策马冲驰,后方一个个百骑战队渐次提速、冲锋。 千余骑冲锋,地面隐隐有震动的趋势。 移动中的千余曹仁步兵当即一哄而散,铁骑队不屑于追击、践踏这些溃散的步兵,直冲文稷而去。 文稷也是果断率领梁沛骑士冲锋,冲锋还有生还的机会。 若是原地等待,必然遭受毁灭打击! 冲锋速度越快,冲锋的骑士适应了高速移动,个人反应速度也会提升。 若静止不动,既要遭受冲锋撞击,持矛对戳时反应也会慢一些,起手也慢。 失去冲锋加持的骑兵,那什么都不是! 哪怕是骑将文稷,也不敢硬挡铁骑。 更别说是其他曹军骑士,本能向左右两侧规避,人如此,马匹也是如此。 铁骑队从中将文稷所部贯穿! 文稷骑队分散,随后一队队并州突骑驱驰而过,纷纷持矛扎刺。 而文稷麾下没有多少游骑,也是突骑为主,使用的是中原常见的铁戟。 铁戟较短,长度不如并州突骑的骑矛,就那么三尺的长度差距,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赵基身边伙伴骑士、骑奴争先恐后,以至于赵基被层层裹着,根本没有扎刺敌军的出手机会。 只能挂起骑矛,持弓速射,专射曹军骁骑。 这些骁骑骑术精湛,乘马跑动时往往会脱队行动,以免伙伴干扰到他们。 这些骁骑,就仿佛静止画面中跳动的墨点,很是显眼。 七队突骑后,就是并州游骑。 仅仅一轮对冲后,文稷抵达西面后,就见聚集过来三百余骑,顿时惊骇。 聚集在文稷战旗附近的曹军骑士此刻也陷入惊慌之中,依旧在各级军吏督促下整队,企图再冲一阵。 而冲锋过后的并州骑士一分为二,突骑方向不改,狠狠撞到于禁阵列之中。 也有两队突骑与魏越所领的骑士交错而过,双方都是绯紫混编的军服。 魏越速度不减,依旧一马当先,引着骑群向整队的文稷冲锋! 可惜曹操离开高台,看不到这个场面。 他砸锅卖铁攒下的骑军,已濒临覆灭。 (本章完) 第286章 各谋出路 - 虎贲郎 - 中更 很快,紧急战况催促下,曹操再次登上中军高台。 这次他已经换了一身寻常军吏铁札甲,只是这身铠甲穿在他身上显得突兀。 此前穿戴鎏金铠甲时,他虽身形矮壮,但也气势非凡。 如今穿戴朴素铁札甲,活脱脱一个臃肿矮瓜,很是显目。 毕竟中低层军吏普遍身形壮硕,行走迅捷;哪怕同样身高不满七尺的乐进,也是走路带风,混在军吏中也不违和。 曹操登台,恰好看到赵基强突于禁阵后,而‘吕布’引领突骑也将文稷战旗淹没。 曹仁渡河的士兵争先恐后跳入汴水,浮桥还未搭好,芦苇筏子往来转运,更是混乱一片。 而上游燃烧的火筏顺流而下,燃烧的烟尘飘向天空。 撤到中军大营的史涣来不及治伤,只是切断肩上箭矢,也爬到高台上:“明公,形势危急,还请焚烧营中籍册。” 军书籍册要烧,积攒的书信也要烧,各种文字资料必须销毁。 曹操扭头又看东边,那里还有一个吕布战旗,步骑两千余人持续观战,并未参与战斗。 就与他的中军一样,并未参战。 吕布是为了给他致命一击,而他也是。 可偏偏赵基没有这种想法,带着宝贵的骑士往来冲驰。 转身再看东南角,朱灵还在坚守,与陈国兵对射,双方还有心情分出散兵搜集箭矢。 转了半圈又看西南东平兵营地,张杨分兵三面,乱箭射击,寨内守军缺乏有效掩护,十分狼狈。 许褚退回营地正在治伤,许褚之弟引着千余人又出营地,走甬道战壕去支援东平兵,也陷入这种恶劣的防守环境下。 而张郃所领河北兵进据骑营,部分弓弩手通过甬道靠近中军大营,朝着大营吊射箭矢,或以强弩狙杀。 中军大营内,典韦全副武装,正来回踱步。 曹操展目向北,见近处的王朗营地士卒慌乱,很多人已经开始丢弃铠甲,生怕逃跑时成为累赘。 目光又去看西南边,见整个上午、中午懈怠作战的眭固、杨丑也开始奋战,东平兵营垒随时都有破损的可能。 长叹一口气:“传告各营,援军将至!” “喏!” 史涣应下,这一战如果提前接应曹仁渡河,或者让曹仁半夜渡河,也不会窘迫到这个地步。 开战之初,谁能想到赵基攻势这么猛烈? 单凭韩猛、张郃两两支河北兵就攻陷了路招、刘岱二营? 至于骑营,这几乎是主动让出去的。 东部战线,高顺一战攻陷乐进营地,这其实也在曹操预料之中。 本想着让许褚反冲一阵,将疲倦的高顺麾下陷阵兵重创。 没想到赵基那里攻势太猛,许褚只能去接应骑营溃退出来的士兵,却意外遭受了步骑夹攻,本人还被射伤。 损失这么大,许褚本人会怎么想? 就现在这种战况,短期内很难返回豫州,甚至只能蜷缩兖州东部。 许褚的家业、部曲家眷可都在颍川,控于朝廷麾下。 许褚就是带人跟自己突围,谁能保证许褚所部的忠诚? 形势颓败之下,曹操先是怀疑路招陈留兵的立场有问题,现在又开始怀疑许褚,就连朱灵也被他猜疑。 朱灵全家已被杀死,出身河北的朱灵,绝不可能轻易再回到袁绍麾下。 只要自己半从属于袁绍,以袁绍的性格,肯定要拿朱灵开刀! 不仅仅是袁绍的性格使然,换自己来,也要杀朱灵,以警告其他将军、校尉。 所以兵败之际,朱灵要么投靠吕布,要么通过张郃、韩猛搭线,转投赵基。 至于吕昭东平兵,现在元气大伤,鏖战大半日,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壮士断腕之际,曹操思绪百转,已经有了精准切割的方案。 很多人就是危难之际还想着多保存一些,结果什么都保不住。 曹操全军覆没的经历比较丰富,遭遇类似的困境后,能快速下定决心。 又仔细观察一圈战场各处,便毫无留恋,快步下台阶。 现在的确不是突围的好时机,可若拖延到天黑,赵基、吕布必然将中军层层围困。 到那个时候,朱灵、许褚大概率会反戈。 曹操挂上鲜红披风,登上骑乘绝影,拔剑朝北对周围军吏说:“随我接应子孝渡河!” “喏!” 典韦当即领着虎士为前驱,穿过王朗营区时,王朗来到壁垒处观望,曹操只是对他点头,并无其他言语。 没有其他军令,王朗只能坚守本营不动。 可溃退到他营中的路招却生出其他想法,一脸哀容看着曹操中军在营外通过。 作为一个陈留人,路招的压力是很大的。 如果曹操还能维持威势,路招个人感情上还能接受,家族也不会受到乡党的打压、凌虐。 可若是曹操败退,形势大丧。 那么陈留士人报复之下,路招家族为了自保,大概率要跟路招做切割。 到了那一步,路招心里就很难想通。 与其到时候进退两难,还不如另外选一条路。 作为一个不是很优秀的将军,路招多余的技能点就点在了一些奇怪的技能上。 曹操中军营寨,退回这里的乐进胸前铠甲被拆掉,已仓促包扎伤口。 他坐在担架上巡视营地,见曹操的亲随书吏已开始搬运各种军书文字档案,就知道曹操计划撤离。 看在眼里,乐进面无表情。 经历臧洪一事后,乐进部曲也受到干扰,他在东郡的名声也不是很好。 如果东武城民众跟着臧洪一起覆灭,那他的名声还有挽救的余地。 可这些人活了下来,这些人的人脉扩散下,以后注定他是不可能衣锦还乡了。 除非那些人死绝,没有散播这些恶劣旧事,也就不会有人诋毁他的名声。 事到如今,已不需要懊悔。 跟着曹操,曹操肯用他,这就是他的幸运。 如同这样身高不满七尺的人,正常的郡县长吏根本不会多看他一眼。 也就是曹操,不嫌弃他,给了他出仕的机会,让他可以施展抱负,可以回乡募兵,参与到这场乱世中。 没有曹操,就是其他人来东郡募兵……大概率也会过滤掉乐进。 这种知遇之恩,唯有以死相报。 乐进神态平静,坐着担架巡视营地,营内秩序开始恢复。 毕竟中军营垒板筑的十分牢固,根本不是敌军能轻易损坏的。 曹操主力出中军营垒北上参战,消息很快通过各营观察台散播。 东南营地,朱灵看着营中损失不大的乡党军吏,这些人也都平静坐在大帐内。 陈国兵只是对射,以至于营内守兵压力很小。 彼此沉默片刻,见没人开口提议,朱灵就说:“蒙侯、平阳侯皆当世英雄,受天子器重。我本以为曹操乃世之英杰,不曾想其两番侵入徐州大肆屠戮无辜士民,可谓残暴不仁;又害死其父,是为不孝。奈何此人凶暴,我这才委屈存身于其麾下,否则我等必然见害。” “天子诏命平阳赵侯、吕蒙侯征讨曹操,曹操兴兵抗拒,是为不忠。今撤兵向北,又诓骗我等说是援兵将至,可谓不义。如此不仁不孝,不忠不义之辈,宜举兵声讨,岂可与之同流?” “诸君,以为然否?” “就该这样!” 立刻就有人瞪目开口,怒不可遏义愤填膺:“若不是他强索,我等又岂会长留河南,与家眷分隔两地!” “是啊,曹操绝非明主,不值得我等效死。” 帐内十几名军吏纷纷开口表态,朱灵神情凝重:“既如此,还请督促吏士坚守本营。若是营垒被破,吏士离散,我等生死在人一念之间,绝无周旋余地。” “喏!” 众人高声应答,士气明显上涨。 为曹操死战,心里实在是不痛快。 可若是为了有条件、谈判投降而死战,这是为了自己存亡而战,自然是另一种士气状态! 当即朱灵降下曹字战旗。 他西北角许褚营地内见状,紧接着降下曹字战旗。 还在抵抗的大营西南角东平兵营地内也渐渐停止抵抗,但东平兵与所属青州兵生怕遭受河内兵报复,跟着许褚部曲撤离,让出营地。 形势陡转,使得正南方向的一座营地前后没有接战,此刻却被四面合围。 此刻北面是许褚,东面是朱灵,西面是张杨,南边是张郃旧营。 这支营兵也很果断,降下曹字战旗,等待谈判。 形势陡转,曹操大营分为三圈,中间是中军大寨;然后是中层东南西北四座营地,在外是九宫格一样的外围八座营地。 至此丢失西面、南面五座营地,东外营被高顺击破,文稷骑兵所在的西营算是主动丢弃,南营许褚随同中立。 目前只剩下中军、东营、北营、北外营、东北营五座! (本章完) 第287章 小胜一阵 - 虎贲郎 - 中更 北外营,曹操抵达这里时,就见营外并州骑士往来冲驰,以各种大大小小的骑队追逐、掩杀溃兵。 而北岸曹仁分派弓弩手于堤岸之上,更是督促一队队甲兵强渡浮桥。 游水到北岸的溃兵,不等上岸,不分归属,尽数遭受射杀。 更有甲兵持矛戟游走岸边,督促、强迫溃兵向南岸而去。 血水染红了汴水,浮尸与苇筏堆迭于水面。 曹仁眉目冷峻,目光环视汴水,看着浮浮沉沉挣扎的人影,以及那一条条努力伸出水面的手。 此刻根本没有退让的余地,必须将士兵驱赶到南岸参与厮杀,混战之际,才能掩护曹操突围。 赵基立马一片空旷地,受伤骑士就朝他这里聚集,结伴后撤离战场。 几名骑士护卫一名使骑奔来,大呼:“报!侍中,河内兵纵火焚烧睢水火筏,陈留兵抵近十五里!” “知道了。” 赵基扭头看身后战车上的张瓒:“请河内张将军分兵两千,由赵子龙节制,阻截陈留兵。” 从陈留行军抵达这里,何止百里? 夏侯惇就算取巧,先乘舟船、木筏而来,现在也是疲军! 张瓒快速书写军令,赵基掏出随身携带的正六面体铜印,沾染印泥后就在帛书上随意盖下几个印文。 帛书交给一名亲信贴身携带,分出十余骑护卫,脱阵离去。 赵基这时候扭头去看于禁的营地,抵达此处的曹操中军并未直接参战,而是进入于禁营垒,先在这里歇脚、观望战况变化。 赵基观察之际,魏越引着几十骑前来,纷纷减速,这些骑士最为特殊的就是没有去猎取首级,也没有迫降、抓捕俘虏。 魏越摘下面甲,上前相隔十几步就高声问:“赵侍中,曹操将要突围,北岸曹仁倾力接应,还请投火焚烧浮桥!” 赵基闻声扭头观察北面汴水,上游漂来的火筏打击效果并不理想。 而曹仁麾下甲兵还在前赴后继强渡汴水,时刻都有跌落浮桥,沉入水中的。 五条浮桥之间是堆积的芦苇筏子,落水的曹军吏士死死抓住筏子,艰难求活。 而抵达南岸的曹军甲兵依托南岸垒土堤坝已经可以组织盾阵,以弓弩小队打击路过的骑士。 而且还有曹军吏士拖拽芦苇筏子到堤坝上,充当掩体。 赵基观望几眼,只觉得棘手。 不怕敌军有坚固的工事,就讨厌这种前赴后继不怕死的精神状态。 赵基的卫士让开通道,魏越靠近五六步后才说:“于禁敛众固守,张文远难以脱身。否则依托张文远麾下精锐步甲,可以尝试冲击堤坝上敌军。” 单独依靠骑兵,冲击效果有限。 就算冲溃对方,用骑兵来守堤坝,与北岸对射也非常吃亏。 而现在在消灭于禁残军之前,骑兵又不能停。 赵基观察南北方向的曹军,就对魏越说:“击溃消灭于禁残部后,就各自退兵,驻守两端休养士马。我要看看,曹操怎么渡河!” 现在曹操不出来,再来回纵马冲驰,只会令骑兵体力无意义消耗。 而曹仁不顾军心,强迫吏士强渡;己方去拼有堤岸提供掩护的曹仁部伍,则非常的不划算。 骑兵没了耐力,就算歼灭这些渡河的曹军,也将难以有效截杀曹操。 魏越当即点头,就告诫说:“若是入夜,侍中需要提防曹操夜袭。” “明白。” 赵基拱手,魏越也是拱手还礼,抬手戴上面甲,引着亲骑去冲于禁残兵。 魏越前脚走,赵基也带着身边三百余骑向于禁那里进发。 于禁收敛溃兵于战场东北角,依托堤坝,于禁强行整顿溃兵,组成一支千人规模的战斗团,整体呈现拱形、空心半圆阵。 张辽、郝萌正从两个方向督率步兵夹击,更有一股股突骑做试探性冲击,恐吓、惊吓于禁所部。 而游骑结队轻驰,自发组成五个环阵跑马,对着于禁阵地上空撒放箭矢,干扰于禁所部的指挥、调换。 至于其他骑士则追杀、抓捕零散溃兵,抓到一定规模后就脱离战场,向后方去上交俘虏。 许多紫袍匈奴骑士抓到一定规模俘虏后停止战斗,不准备继续拼命。 也不会有人督促他们,他们本来就是这种打法。 哪怕匈奴内战,也是抓到足够的战利品后就会脱离战场。 赵基这里了解匈奴义从的作战心思,魏越这里也理解。 以至于这些脱离战斗的匈奴骑士不急着后撤,反而在战场范围内旁观战斗变化。 北外营,曹操站在壁垒处观察战场变化,曹仁是铁了心要救他。 经历过这样不计吏士性命的行动后,以后曹仁率军,吏士会本能抵触这样的将军。 哪怕看不到汴水实际状况,曹操凭借经验也清楚,落水淹死的人比战死的人多。 此刻曹操依旧存有斗志,天色将晚,高强度战斗的赵基、吕布各军,入夜后必然疲软。 他在思索之际,赵基引着三百余骑抵达唯一还在战斗的东北角,他下马登上战车,战车已搭起支架,战车稳固异常。 赵基取强弓,瞄着于禁军中疑似军吏的人影就进行狙杀。 虽然有些以强欺弱的嫌疑,可战术的本质,就是规避劣势,以优势去打敌人的劣势。 所以战术的本质,就是以强欺弱! 他面无表情,强弓长箭吊射而出,一个个站在四五排吏士身后的军吏或卫士纷纷被射中。 战场中,张辽步行持戟,他体力充沛,战意昂扬。 与当面敌兵混战厮杀,可时不时就有泰山强弩射击干扰,张辽打的并不畅快。 泰山强弩才是于禁麾下的精锐、骨干,大约三百多人站在堤坝北侧,多趴伏在地进行射击。 也是因为他们的干扰,张辽、郝萌这里推进缓慢,给于禁残兵争取到了调整阵列的宝贵时间。 但很快,张辽对面的敌兵渐渐失去章法,彼此配合更加倾向于本能,而不是针对性的克制、抵挡张辽的攻势。 后退几步躲到盾阵中,张辽才见对面军吏陆续中箭,军吏身边军士的士气越发低靡,彼此配合的积极性也快速衰减。 张辽扭头向后,隔着旗帜,他看不到什么。 也只是瞥一眼,不敢多看,免得身边吏士狐疑。 深吸一口气,张辽引着亲兵队再次发动冲击,这次直接冲溃对面两个规模战团。 于禁没给张辽追杀溃兵的机会,立刻又有两支百人规模的战团压上来,撑住摇摇欲坠的拱形战线。 而赵基又换一壶箭,每一箭下去,即便射不中军吏,落在人堆里,总能当场令对方损失一个宝贵的战斗单位。 他身边骑士也纷纷下马,持弓上前,对着于禁拱形阵列撒放箭矢。 步射频率更高,箭矢威力也大。 等这二百余人一壶箭射尽,于禁阵列已经千疮百孔。 就连堤坝后的泰山强弩,也被这种远距离抛射压制。 于禁旧营,曹操眼睁睁看着张辽、郝萌旗帜持续向前推进,最终合拢,这意味着顽强抵抗的于禁残部要么被当场消灭。 要么这些精锐骨干老兵簇拥着于禁,翻过堤坝,逃亡汴水。 赵基不再检视战场,下车乘马,引着队伍向西撤离。 把路让开,看曹操究竟什么时候突围。 拦截曹操,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吕布中军到现在还在休养,派出魏越打着吕布战旗糊弄人……真在打下去,手握唯一生力军的吕布,反而会成为最终决战的主宰。 所以必须撤,保存骑士体力,把最难啃的骨头抛给吕布。 双方那么强烈的仇恨,吕布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曹操渡河撤离。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等他们交战时,集合最后的力量,从曹操身后声援吕布,或者也能出兵捣曹操一拳。 而现在,赵基有些不放心赵云,也不放心张杨。 张杨今日明目张胆消耗眭固、杨丑,自己早些撤回去,眭固、杨丑就算生出坏心思,也不敢轻易发作。 否则这两个家伙临阵反戈……那战况就更复杂了。 好不容易将复杂的战况变的简单起来,又怎么能让他们开倒车? 就这样,赵基汇合押解俘虏的一些匈奴骑士,开始向西撤离。 堤坝上的曹仁部属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三百步外的骑士撤离,一些骑士撤离时还会检查地上曹兵,或用马蹄践踏,或用矛戟扎刺。 确认死透了就下马割取首级,如果没死,只是轻伤或装死、昏迷,能俘虏就尽可能俘虏。 那种腿脚不便难以驱赶的俘虏,就被当场处决……反正就曹操那里的待遇,他们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至于流落民间,以现在中原干旱、缺粮状况,哪怕主动卖身为奴,也没有豪强肯要。 (本章完) 第288章 随手小忙 - 虎贲郎 - 中更 赵基返回本阵不久,参战骑士纷纷下马。 没有敢卸甲的,只是缓慢饮用米酒解渴,并吃干粮充饥。 赵基也不例外,简单用餐之际,时刻关注身后的夏侯惇。 夏侯惇现在敢靠近到五里范围内,赵基就准备给夏侯惇来一招狠的。 不打掉夏侯惇,后方营地里的笨重辎重会被破坏,军队士气也会受到干扰。 更要时刻分兵警惕夏侯惇,不利于接下来针对曹操中军的围剿。 “侍中,张将军信使。” 韩述开口提醒,赵基回头就见十几个张杨麾下的骑士朝这里靠近,马速平缓,护卫着几个人,也有己方斥候跟随。 韩述上前检查对方的军书印信无误后,才放对方靠近,对方在赵基车前五步外长拜拱手:“外臣缪尚,拜见侍中赵侯。” 见是熟面孔,赵基警惕稍减,就问:“何事?” “贼军南营守将许褚携西南外营守将吕昭请降,并有贼将朱灵血书在此,还请侍中公过目。” 韩述上前接过,转递给赵基。 赵基饮尽半杯浊酒,翻开许褚、吕昭的降表,见说的很好听,是降朝廷而非降他。 赵基一笑,转手递给边上用餐的张瓒:“起草文书,告诉他们营中所有伤兵都归我,现在只有我有足够药材救护伤员。救好的伤员,为我效力十年后,我听任去留,不做羁绊。” “至于归降朝廷之语,我不解许褚是何居心,难道本侯不是奉天子诏令讨贼?告诉他,想要请降,先交出伤兵、重铠、矛戟与强弩,只得保留刀剑、弓箭、盾牌、轻甲之类。” “若是天色暗淡,不见举动,那他就是诈降、拖延战事,到时候休怪我军无情。” 张瓒捉笔书写,酝酿字词,尽可能表达出赵基的态度,又不至于激怒许褚。 其实主要就是伤兵,军械之类的反倒无关轻重。 当大量的伤兵运出营地,接受并州兵治疗时,那其他士兵肯定就不想打了。 张瓒书写这封独特劝降信时,赵基又翻阅朱灵的血书,他本人对血书之类的并不在乎。 但架不住时人重视这个,血与魂合,写血书,相当于是灵魂誓言。 见朱灵在血书中声讨曹操种种凶残行为,赵基感觉朱灵很有见地。 从张瓒手里拿来刚写好的帛书,就说:“告诉朱灵,伤兵运出营地接受我军治疗。他麾下吏士暂时分配给韩猛、张郃,百人督以上军吏尽数编为我的宿卫亲骑。等中原战事结束,朱灵、韩猛、张郃三军吏士,我听任去留。” 听任去留,在众人看来也只是目前的宣传罢了。 以后肯定会食言的,这话说出去,袁绍那里都不会相信。 五六千左右的熟练步兵,不是谁都有魄力放弃的。 你放部分士兵返回河北,那留在河东的吏士,他们的家眷就会遭受袁绍的惩罚。 显然不能这样做事情,违约是必然的,却不需要赵基主动违约。 只要军队中骨干分子想留下,就会代表其他人表态。 反正越是高级军吏,越是明白袁绍麾下河北本土派与外州元从士人的激烈争斗。 “报~!” 一名骑士自阵后来,勒马于战车处:“赵中尉遣使来报,陈留兵已到十里之外。并未侵扰各军旧营,直奔此处而来,约有六千之众,骑士五百余。” “等陈留兵到了五里外再报。” 赵基做出回应,又拿起张瓒写好的第二道给朱灵的回复,见措辞没有什么问题后,就取出印信在上面盖印。 命人送信后,就审视缪尚带来的许褚、朱灵使者:“我奉天子诏令前来讨贼,并无侵占兖豫郡县之意。战事结束,吏士思乡,待拜谒天子后,我自会返回西州。” 一个使者拱手长拜:“侍中无有入朝辅政之意?” “有蒙侯在,我在西州,也是放心的。” 赵基说着笑了笑:“就这样回复,我等你们的好消息。曹操溃败就在转眼之间,还请不要自误。早些结束这场战争,天子、朝廷治理治下,兖豫士民也将沐浴太平之下。” 太平哪有那么简单? 两个使者也只是拱手辞别,各自回去口述见闻。 具体抉择,还要看许褚、朱灵的决断。 他们已经降下了一次曹字战旗,想要重新挂起来,难度很大。 战斗时期易帜,没有带崩周围曹军营地,已经是曹操的极大幸运了,怎么可能轻易原谅他们? 何况,士兵们怎么想? 放下战旗,很多士兵那口气已经泄了。 只要赵基这里的条件不是特别恶劣,那绝大多数士兵是不会反对的。 更何况,赵基一开口就是交出伤兵,交给他来救护。 这种另类的人道光辉虽说有抓人质的嫌疑,但也能让绝大多数吏士信服。 战争除了打打杀杀之外,还要讲究攻心。 只是这两个使者离去后,张杨的使者缪尚又取出一封帛书递上:“侍中公,这是张将军密书。” “呵呵。” 见赵基哂笑,缪尚也是悻悻赔笑。 韩述转递这份密书,赵基见密书折迭,用蜡黏合,还在蜡上盖印。 揉了揉蜡封,赵基翻开密书,不由眯眼。 虽说张杨是个厚道人,可机会摆在面前,也只能做个有限厚道的人。 可赵基不怎么情愿奔波一趟,就将密书收好,看向韩述:“去重新点选三百骑士,随我去见张将军。” “喏。” 韩述快步离去,赵基又对魏兴、荚童说:“你们听从徐公明节制,我很快就会回来。” “喏。” 魏兴、荚童也是疑惑,见赵基不肯说,也不好追问。 很快韩述从后方调来三个一直休息的百骑队,赵基也换乘一匹马,引领这三百余骑前去张杨阵前。 张杨阵前已经设立帷幕,张杨坐在上首脸色不是很好看,眭固、杨丑引着十几名军吏坐在侧首,脸色也普遍不好。 听闻许褚、吕昭请降后,眭固、杨丑就引着大小头目前来逼迫张杨。 他们已经习惯了击破对方,兼并对方青壮的发展方式。 辛苦鏖战大半日,哪能放许褚飞走? 吃掉许褚、吕昭,他们不仅能补充损失,军队还能有所扩张,更能补充各种战场上搜集到的铠甲器械,整体军事素质会得到提升。 眭固是黑山军出身,他早就适应了这种分配方式。 而归降张杨也是不得已,原本跟随于毒侵入东郡,是被曹操打崩后,不得已投降张杨。 眭固的立场更像是张杨麾下的客将、从属,而非直属。 平时又没吃多少河内的赋税,凭什么要听张杨的? 反正张杨性子软,磨一磨,就可能成功迫使张杨转变态度。 “侍中赵侯到~!” 突然外面有军吏高声传达,眭固本能惊骇,猛地跳起要拔剑,却见张杨也是面露惊异。 张杨紧跟着站起来,左右看一眼目光落到一脸茫然的赵垣身上。 许多人目光也集中过来,赵垣立刻开口:“将军,某不知何事。” 见赵垣欲言又止,张杨当即说:“赵都尉有什么见解?” “他行举无常,或许只是想亲自询问张将军。” 赵垣如实回答自己的看法,张杨长舒一口气:“我也是如此做想,快随我去迎侍中。” 等张杨引着几十个军吏走出帷幕,就见赵基乘马缓行而来,姿态悠闲。 张杨更是明显长舒一口气,快步上前拱手:“侍中至此,所为何事?” “许褚请降,我不知虚实。” 赵基斜目去看张杨身后的眭固:“今日眭校尉所部鏖战甚久,不知杀伤多少敌军?” 眭固踏步上前拱手长拜:“回禀侍中公,今日末将与杨校尉联军作战,折损不下千人,斩获相当。” “这么说许褚、吕昭折损千余,就想乞降?这或许有诈。” 赵基沉吟着,去看张杨:“张将军如何看?” 张杨也有些摸不准,不想杨丑踏前两步绕过眭固长拜:“诚如侍中公所见,末将以为这是诈降,不可不防。” “我,没,问,你。” 赵基一字一顿,斜眼笑看张杨:“张将军就是如此治军的?” “让侍中见笑了,杨校尉也只是心情急切,失礼了。” 张杨开口解释,展臂邀请:“侍中公,还请入内。” “我很忙,我不想在许褚、朱灵这里浪费时间,更不想吏士因此亡故。受降与否决于大将,此等大事,岂能由校尉之流左右?” 赵基垂眉看眭固、杨丑:“我听说你们想挟持张将军,以左右我的决策?” 杨丑犹豫之际,眭固突然拔剑就要来刺赵基,赵基勒马不动,身侧执戟的韩述挺戟扎刺,逼退眭固。 眭固后退三步,举剑高呼:“汝这奸贼,欲杀我等,又何故……” 赵基随手投掷的短矛掼入眭固口腔,他一双眼珠瞪的圆溜溜,迅速后仰栽倒。 杨丑后退转身就要向张杨求饶,韩述踏步追上,一戟扎中杨丑肩背,未能彻底洞穿。 杨丑、眭固麾下的头目纷纷拔剑,随赵基而来的骑士已经下马,持矛戟上前扎刺。 十几个马上骑士或投掷短矛,或突然抓起弩近距离瞄着射发。 顷刻间有准备打无准备,十几个军吏头目就被杀死。 张杨神情不忍,依旧笔直站在原地,其他军吏向后退避。 赵垣只来得及拔剑,还未参加战斗,就见韩述一戟扎在杨丑后颈,结束了战斗。 赵基只是看了一眼二哥,就去看张杨:“张将军,军令出于上,这个道理不需要我再赘述。恕我粗鲁了一些,六七千人打两千人,打了大半日都不能破垒而入,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大声说话?” “侍中公息怒。” “下次选将要谨慎些,我来的迟一些,他们或许会胁迫你作乱。” 说罢赵基去看赵垣:“跟我走,留在这也学不到真本事。” “去哪?” “我送你去蒙侯麾下历练,我想他会教授你真本事。” 赵基随意说着,张杨的面子,也就举荐老二做个武猛都尉;若是去了吕布那里,以吕布的性格,怎么也能给老二一个杂号将军当当,最不济也是中郎将。 不是有多喜欢老二,纯粹是刚才拔剑的速度有点快,看着不由顺眼了。 老二当了将军,家里的快乐也就多了起来。 赵基说罢去看张杨,张杨神情释然……对此,赵基早有预判,但还是有些失望。 张杨的内心里,依旧认为其自身与吕布是一伙人。 (本章完) 第289章 伟大友情 - 虎贲郎 - 中更 日头偏西,阳光不再灼热。 夏侯惇所领军队持续进发,路过赵基、张杨旧营,也不做侵扰。 就是集中兵力,向着战场靠近。 毫无疑问,这是一支远道而来的的生力军。 距离赵基本阵五里时,赵基引着五百余骑抵达。 等赵基到时,夏侯惇又推进大约二里路程,开始变阵,由行军大纵队改为左右翼展开的横阵。 夏侯惇面前,是赵云。 赵云依托张杨借调的两千步兵于道路正中结阵,自引骑士居于步阵两端,属于中规中矩的阵势。 赵基抵达后,赵云来迎,指着夏侯惇说:“敌军先是乘船顺睢水而来,登岸后又大约行进二十余里至此。其阵势越发齐整,可见吏士战意昂扬,不可小觑。” “曹操那里在等天黑,要借夜色突围。” 赵基观望夏侯惇阵势,继续说:“对夏侯惇来说,应该分兵袭扰我军营地才是。他没有分兵,说明他没有后续援兵。如今列阵不动,显然是要与我相持。以分我兵势,接应曹操破围。” 很不喜欢夏侯惇出现的时机,赵基也无法将夏侯惇直接抹去。 同时也理解赵云的行为,赵云列阵坐视夏侯惇变阵,不是赵云不想打,而是今日眭固、杨丑二部的松懈战斗力给了赵云很不好的印象。 又是借来的河内兵,强迫河内兵上前接战,作战效率低下不说;若是激起逆反心思,就敢临阵溃散。 与其冒风险上前袭击行军状态的夏侯惇,还不如相持不动,让夏侯惇摸不清虚实。 这些夏侯惇带过来的军队,敢于野战的军队,肯定是曹军精锐。 贸然碰撞,一比三、一比二的悬殊兵力差距,即便河内兵精锐,也容易陷入混战对抗,然后被人数更多的夏侯惇渐渐压制。 所以赵云的应对不存在问题,这也是让赵云来负责这条战线的原因。 赵基观察片刻,就说:“曹操党羽众多,今日若不能大破其军。明日曹仁、济阴兵与之汇合,更难破他。待曹洪、夏侯渊撤军归来,我等只能无功而返,先胜后败。” 赵云左手重新挽了挽缰绳,凝声问:“那强突其阵,击走夏侯惇?” “再等等,徐晃诸人会率骑士抵达。” 徐晃、荚童、魏兴这里还有生力军,已不足两千骑。 只要击破夏侯惇,依旧能保持对许褚、朱灵的压制,不会耽误受降一事。 完成受降后,再逐个攻拔曹军营垒即可。 已经投入那么大成本,怎么可能虎头蛇尾? 这次中原之行,必须打出并州兵的威势,否则自己回并州,朝廷这边又得搞事情。 赵基战意坚决,反正虎步军主力已经撤回太原。 家中有存粮,赵基自然敢放手一搏。 败的再惨,依旧能通过整合匈奴、诸胡逐步恢复实力。 说白了,他输得起,输不起的是吕布、陈王、张杨、陈宫、孙策这些人。 同样的道理,曹操、刘备、袁术也输得起。 观望之际,后方两三里外的徐晃、荚童、魏兴各自引领五六百名骑士渐渐靠过来。 不需要赵基指挥,这三人各引骑士迂回绕击,迫使夏侯惇分兵变阵。 缺乏墙垒工事,夏侯惇所部渐渐被包围,形势越发窘迫。 夏侯惇居中调度,渐渐将三横阵扩建为空心方阵。 他来这里,可能就没有全身而返的想法。 如果他来的时候,曹操优势,自然能配合曹仁一起重创赵基、吕布;若是战场双方是均势,夏侯惇能打破均势。 现在曹操颓势,他也能为曹操争取到宝贵的喘息之机。 赵基不由思索,如果自己遭遇被围,谁肯这样倾尽一切来援? 随着骑兵运动,多面围困后,河内兵士气也高涨起来。 人都喜欢打顺风仗。 赵基驱马到河内兵阵前,领兵都尉苟桓引着十几名军吏骑马来迎,赵基展臂持鞭遥指半里外夏侯惇阵地:“我希望你们正面强冲,只需要强冲一阵,吸引夏侯惇弓弩。相持之际,我三千余精骑从四方冲击,敌阵自溃。” 苟桓瞥一眼夏侯惇阵地,当即点头:“愿效死力!” “我也不会亏待你们,战后给你们五百匹战马,五百匹驽马。此战缴获物资,你们拿六成,可好?” 赵基做着许诺,苟桓询问:“侍中公,那俘虏呢?” “你们拿回去也很难养活,我拿钱粮赎买。” 赵基环视这些军吏:“河内今年冬季缺粮,你们可以携带家眷来太原就食,明年夏收后去留自便。我想我在张将军那里,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从张杨麾下讨要这批军队,有没有难度? 苟桓等大小军吏相互看看,不觉得这件事情有多难。 赵基慑服了匈奴各部,只要准许张杨雇佣匈奴骑士,或仅仅只是准许张杨能获得与匈奴各部贸易的资格,张杨并不在乎这两千士兵的归属。 苟桓一跃下马,向赵基俯身长拜:“愿为侍中效力。” “很好,以后虎步军若有缺额,诸君麾下军士优先擢入虎步军。” “喏!” 苟桓再拜,也不上马,从亲兵手里接过头盔戴好,当即号令大小军吏,开始擂鼓。 赵基从阵前离开,返回自己的骑阵,这时候百余铁骑队才缓缓抵近,完成了马匹热身。 从交战之始,铁骑队就出战三次,每次都更换一次战马。 率领铁骑队的常茂勒马,就问:“侍中,何时冲阵?” “等河内兵先攻。” 赵基也重新戴上沉重全覆式头盔,常茂瞥一眼整队、擂鼓的河内兵:“他们能成?” “我答应他们战后优先补充他们去当虎步军。” “便宜他们了。” 常茂笑着评价一声,撤军后,春耕前,虎步军会进行分田。 赵基不做回应,扭头对赵云说:“夺取夏侯惇战旗为要,我要拿这个威慑许褚、曹操。” “喏。” 赵云应答一声,见没有其他嘱咐,就引着乡党亲骑脱离赵基,去寻找合适的冲阵点位。 河内兵鼓声齐整,开始向对面曹军缓慢压去。 推进不到七十步,曹军弓手就开始发射,河内兵举盾在前,临近三十步时遭遇一轮曹军强弩攒射。 即便这样,河内兵依旧维持推进的阵列,缓缓与曹军贴在一起,矛戟对戳。 几乎同时,各队骑军奔跑起来。 先是游骑小队,向着曹军阵列撒放箭矢。 游骑小队并没有对射的心思,都是贴着曹军阵列机动射箭,这样能最大概率躲避曹军步射。 曹军空心方阵内,五百余骑簇拥着夏侯惇,夏侯惇一双眼睛左右观察。 他实在是不擅长指挥军队,此刻只能用最保守的空心方阵消耗时间。 周围地势平阔,又没有友军提供掩护,一交战就全军陷入挨打的状态。 支撑到天黑,他就会安全很多。 奈何空心方阵过于单薄,阵内弓手射击不到十轮,随着伤兵出现,一些阵线显得单薄。 随即,并州突骑开始冲锋,二三百骑一股,地动山摇一样冲卷过来。 赵基身边三百余骑围绕观战,就见铁骑队最先从北侧凿入、贯穿三四排人组成的战线。 常茂引着百余铁骑队不做转向,直接撞到夏侯惇本阵。 赵基看在眼里,也知道常茂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如果贴着夏侯惇本阵骑士去冲击南边曹军阵线,那么就会遭遇夏侯惇的冲击。 但很快,赵云紧随铁骑队造出的缺口灌入。 有常茂铁骑队遮挡夏侯惇本部骑士,赵云突然调转方向,引着二百余突骑冲击与河内兵厮杀的西线曹军,眨眼间撕碎战线。 几乎同时,徐晃、荚童、魏兴引领的突骑队伍也冲破当面曹军战线。 他们顾不得扩大优势,陆续冲向夏侯惇本阵。 赵基看在眼里,对身边韩述、高阳龙说:“他们应该分出人手冲击各处敌军阵线,搅乱敌军后,夏侯惇又能逃到哪里去?” 韩述点头:“是,我也去冲阵。” 赵基不反驳,韩述持矛一招,扭头大喝:“第七队跟我走!” 近百骑士跟随韩述发动冲锋,赵基对左右说:“夏侯惇要走,也是往西北汴水岸边而去,跟我走。” 他驱马而走,高阳龙持旗跟上,二百余骑也跟着向北前去截杀。 阵中夏侯惇再如何大声呼喝也是无用,各种声音将他淹没。 他的卫队牵着夏侯惇马匹开始突围,就如赵基预料的那样,向西北方向突围。 曹军各处战线已经搅乱,河内兵也四散追杀。 游骑也放弃跑马骚扰,调头追逐大股的曹军溃兵。 原野之上,又能往哪里跑? 赵基渐渐勒马,张弓引箭,瞄着穿戴金盔金甲的夏侯惇就是一箭射出。 相隔百余步,夏侯惇扭头观察时,侧脸精准接住这一箭,正中左眼窝。 箭矢力道极大,还射穿眼角眶,贯穿而去,又中一名卫士。 疼的夏侯惇趴伏在马背上,不顾一切打马狂奔。 赵基也不追杀,就在原地向着夏侯惇旗兵所在射击,又是六箭,被保护旗兵终于中箭。 这时候赵云追击抵达,抬手一矛扎中旗兵后背,连着战旗一起跌落马下。 残阳照映之下,随着夏侯惇战旗坠落,最后顽强抵抗的一股曹军战意瓦解,在步骑呼喝逼迫之下,陆续弃械跪地。 而赵基抓着弓,扭头看夕阳,不由长叹一声:“若有三千虎步精锐,何至于拖延到此时?” (本章完) 第290章 身姿灵活 - 虎贲郎 - 中更 “元让!” 夏侯惇残骑三十余,簇拥着夏侯惇避入北外营。 曹操隔着栅栏就见夏侯惇跌落马下,血水染红了脸颊、胡须与衣袍。 夏侯惇被搀扶着,还有轻微意识,抬腿蹬地,快速向辕门赶来。 辕门处的鹿角被快速搬离,营门抬起露出缺口。 营内两侧弓手张弓急射,将追逐至此的并州骑士射退。 好在天色已暗,北外营、北营吏士看不到夏侯惇全军覆没的景象。 然而北营守军、中军大营吏士却能看到南营许褚、东南营朱灵部向外运输伤兵。 不仅是伤兵,被赵基要求,利于战阵搏杀的器械也被运输到营外,堆积存放。 中军营地多有伤兵,简单包扎的伤兵已用来填充防线,眼睁睁看着那些一瘸一拐,相处搀扶的伤兵向西南方向而去。 伤势更重的伤兵只能躺在营房里听天由命,一种奇怪的气氛渐渐滋生。 乐进坐在担架上巡营,见到营外景象:“这是敌军攻心之计!彼远道而来,又经历上党、真定之战,岂有药材治愈各家伤兵?” 寥寥无几的军吏开口赞同,营中士气更低。 对救护伤员一事,曹军缺乏这方面的传统。 士兵的退路没有保障,所以临战之际,往往不肯卖命,只能以残酷的军法进行压制。 又怕士兵逃亡、背叛,也制定了诛连家属的残酷措施。 这也就导致曹军士兵普遍不敢受伤,受伤对士兵来说生不如死。 外出作战时,若有抄掠机会,曹军吏士会争先恐后去杀戮、劫掠,这是他们唯一能改变家庭命运的机会。 北营,王朗默默观望远处结伴而行的伤兵队伍。 他已经发现营中陈留兵、青州兵有不稳迹象,溃逃入他营地内的青州兵,与他营中配属于他的青州兵其实是一伙人。 败将路招拄着长矛一瘸一拐走来,他逃跑时被划伤了小腿。 出于自保,他小腿被层层包扎,显得臃肿僵硬。 驻望西南边那些撤离的伤兵,路招汗水打湿脊背,突然扭头去看王朗,两个人眼神恐惧。 再拖下去,等营内人数占优的青州兵达成共识,那他们可就危险了。 因籍贯、出身不同,这一刻王朗连路招都不敢信任。 如果撤离到北岸,曹操追究罪责时,路招能不能保住脑袋? 谁也不知道撤离后,曹操会不会追究。 但显然,路招不想去赌。 被俘,或许是路招的生路所在。 就曹操这一战的损失,能不能回到北岸也是个问题,就是安全撤离,也将失去对兖州西部的控制。 也就是说,陈留会脱离曹操的管控。 王朗心思变化,对路招勉强做笑,路招也回以微笑。 路招并不具备发动哗变的力量,营中人数最多的是青州兵,青州兵若是突然哗变要摘他们的脑袋,那就要联手对抗,才能活命。 不管是突围,还是与青州兵谈判,带着青州兵有条件投降,都需要他们联手。 各处的战斗渐渐平息,只有上游的淳于琼还在释放一批又一批的火筏。 火筏顺流而下,前后拥挤,已堵塞于水面,不再妨碍曹仁渡河。 依托南岸堤坝,曹仁北岸扎营的木材也开始向南岸搬运,在堤坝外形成一个拱形半圆营地。 有了这个突出部,他才有底气接应曹操渡河。 各处营火点燃,吕布也转移到汴水南岸的下游,近距离观望曹操,等待曹操突围。 不等曹操构思出反击方案,就见上游西面又有两支军队举着火把向战场而来。 淳于琼可能是想明白了,不再静静等候曹操从他这里突围,而是率领五千余河北兵分为前后两阵,沿着汴水而来。 留守赵基营地的两千余兖州兵听闻曹仁渡河参战后,为了给臧洪复仇,这两千余兖州兵见淳于琼出动,也就跟着举火出动。 这近乎八千生力军,举火而来,压垮了曹操最后的战意。 别看两千多兖州兵在白马遇袭时表现拉垮,那是处于行军状态,猝然遇袭,反应不及,才让曹仁袭击得手。 自黄巾以来,这批青壮年为主的兖州兵什么场面没见过? 更让曹操进退维谷的是淳于琼这四五千人,淳于琼是他的老朋友、老同僚,虽然有些看不上淳于琼。 可今日河北兵阵营的韩猛、张郃二部都打出了十分凶猛的战果,进攻同等兵力防守的营地,都做到了一战而下。 威慑是打出来的,有韩猛、张郃的夺目战绩,淳于琼所部士气高昂,相应的就是曹军士气受到压制。 如果夏侯惇勒兵不动,这八千人还不敢随意出营。 结果夏侯惇急行军增援,被赵基这里以五千步骑一战冲溃,那营地内的军队还怎么能忍得住? 夏侯惇的覆灭,等于平白增加了赵基、吕布联军八千生力军,而曹操一方减少了五六千人。 士气的此增彼减,又放大了军队人数变化带来的影响。 从北外营到汴水岸边这三里地,就是关系曹操、曹操势力存亡的生命线。 若是弃军逃亡,数百名骑士足以在赵基、吕布反应过来之前将曹操送到曹仁构建的拱形营地内。 可然后呢? 还剩下五座营地,这些守军一万多人,难道就平白交给赵基、吕布收编? 若是执意率兵出营列阵厮杀,现在的士气又不允许。 出营,临战就溃退,这几乎是必然! 出营的兵力越多,这些溃兵冲击曹仁营垒的力度也就越强! 极有可能冲溃曹仁手中的军队,到时候淹死的曹军,难以计数! 可若不走,真等对方生力军抵达……那么,谁都别走! 曹操衡量之际,赵基已来到许褚营外,将夏侯惇的战旗丢入营地,随行骑士也勒马上前,将各种缴获的夏侯惇部战旗抛入营地。 火把照映下,营内守军已经放弃抵抗,营外骑士也敢贴近壁垒。 许褚来到辕门处,隔着两道低矮鹿角,询问:“可是赵侍中?” 可能是肩膀受伤了,也有可能是士气颓败心力交瘁,许褚声音不高,很是疲惫。 他询问之际,也看到了赵云。 赵基就在赵云附近,驱马上前:“是我。原本该是天子亲征陈留,各军望风归顺,不至于血流漂橹,死伤如此多吏士。是朝中公卿蛊惑天子,天子行程更改,才有了这场血战。” 赵基握着马鞭指了指自己胸口:“我知中原无粮,战后向天子叙功后就率并州吏士撤离中原。将军若是信我,立刻开启营门,消解两军误会。” 许褚点头,心里稍稍安定一些,就说:“仆与曹公终究有主从之名,请恕我军不能跟随侍中讨伐曹公。” “将军这话就有些牵强了,据我所知,今年冬春之际曹操征讨汝颖,汝颖为曹操强行据有,将军才率宗族部曲依附于他。其中算不得君臣相知,更像是强迫。” 赵基丝毫不给许褚留面子,又说:“以曹操为人,即将弃军独行。将军这点要求,我自然是能满足的。” 许褚本来失血略白的脸,此刻涨红,久久无语。 片刻之后,见赵基座下黑马四蹄原地踏动,显得有些不耐烦。 于是许褚就问:“不知侍中公将如何安置我等?” 闻言,赵基挑眉:“中原四战之地,在我看来实非乐土。将军若是有意,可迁部众随我去太原;如若眷恋故土,我也不做强求。” 许褚一个沛国谯县人,威名传于谯沛汝颖以及淮南部分地区,难道此前就没想过与曹操合作? 他没有这个想法,难道同乡曹操就没有? 还不是拖到了曹操兼有汝颖,有一统豫州之势,许褚这才遣使依附。 说到底,许褚更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当个威福自享的豪帅。 只是各方势力不断兼并,挤压之下,已经没有许褚中立、关起门来过自己惬意小日子的空间。 曹操先兼并过来,先投了曹操罢了。 若是袁术壮大的厉害,在毁灭与臣服之间,许褚也会选择袁术。 君臣相性? 不过是利益使然,许褚依附曹操,自然有迫不得已,以及主动下注的因素。 如果曹操个人魅力真那么高,很受许褚的仰慕,许褚不会拖到今年才投曹操。 这可是同县老乡,谁不知道谁? 见赵基给他留下余地,准许他有条件投降,许褚也不再坚持,就对左右说:“开启营门,迎侍中公入营!” 而这时候,许褚营南几十骑举火把轻驰而来,一人高呼:“侍中公!罪将朱灵来迟矣!” 赵基勒马等候,许褚以及大小头目观望之下,朱灵驱马到赵基三十几步外,抬腿一跃下,快步小跑到赵基面前,拱手长拜:“罪将朱灵,拜见侍中公!” 不同于许褚,赵基还未入营,朱灵就主动带人来见赵基,把姿态做的很足。 许褚看着这一切,颇感无语。 没办法,朱灵一家早就被公孙瓒一方的豪帅杀绝。 孤身一人的朱灵,只需要考虑麾下吏士的安全、去处,其他如家眷之类的软肋,早已无法干扰朱灵。 至于道德……依附奉天子诏令讨贼的侍中公,那就是道德的义举! 至于投降的晚,没办法,谁让是陈国兵进攻他们? 难道没看到么,朱灵所部始终在消极抵抗! (本章完) 第291章 葛乡终结 - 虎贲郎 - 中更 “侍中公,曹操跑了。” 等赵基进入韩猛所据营垒时,韩猛阔步来迎,还从卫士手中接过火把,亲自给赵基举火。 赵基不觉得意外,下马步行:“何以断定?” “战意,对面曹军战意不坚。” 韩猛侧身看向东边曹军北外营,指着曹军营火:“营火虽密,可适才卑将遣兵侦查,敌军弓矢稀疏、无力。” “我明白了,我这就安排。” 赵基扭头对韩述说:“传令各队,我这里一通鼓声后,全军齐声大呼‘曹操逃逸’,十余声后再看效果。” “喏。” 韩述神情亢奋,可转身行走时步伐不甚利索。 大家都打累了,赵基也不例外,感觉两腿内侧磨的很不舒服。 目送韩述引着几十名骑士离去传令,赵基又说:“擂鼓一通,我也要看看曹军反应。” “喏。” 韩猛应下,转身去安排鼓吏,赵基则来到壁垒处,隔着栅栏矮墙观望半里外的北外营,那里火把的确有些密集。 火光照映下,还能看到一些曹军翻墙而出,从营地外围死马身上割肉。 很快赵基背后鼓声响彻,对面营地听闻鼓声,也很快擂鼓,越来越多的人影挤到壁垒处,做着战斗准备。 “确实反应有些快。” 赵基对身边人说:“现在敌众与我军一样都是疲惫之师,听闻我军鼓声,反应不该这么剧烈。” 朱灵跟随左右不语,张郃询问:“侍中公是说敌众这是自发聚集?” “或许吧。” 赵基也有些拿不准,继续说:“若是我的中军,守夜军士与休整的军士分为两拨或三拨。若有敌众来袭,无我号令,非守夜军士,也只是集结于军吏处待命,不得妄动。” 闻此言论,周围人点着头,他们治军也都是这样。 守夜部队最少是四分之一,平均是三分之一,多的时候能有二分之一。 哪有一见动静,就全部挤到壁垒处拒敌的? 赵基是真的拿不准,见周围人一脸笑容要夸他,就提前摆手:“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敌营小而兵多。不必太过在意,静候其变。” “侍中公所言甚是。” “是极,我等静观其变就是。” 几个人人应和后,就随赵基静静伫立在壁垒处,听着鼓声响彻。 外围鼓吏听闻后,也跟着旋律节奏擂响。 一通鼓声就是一刻时间,旋律递进,各处鼓声齐响后,也将要一起停止。 赵基本部骑士休整,张郃、朱灵麾下士兵已经进驻曹军西营,两面包围北外营。 鼓声中,吕布按剑而起,身后斗篷被风吹着向南飘扬,附近营火噼啪作响。 魏越迎上来:“君侯?” “不必在意。” 吕布静静凝视正西方向的曹仁营垒,他也怀疑曹操已经弃军逃亡。 他很想弄死曹操,无关乎仇恨,实在是曹操存活,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干扰吕布,成为吕布纵横中原最大的掣肘。 若是曹操此刻渡河,并立稳阵脚,那反而有一定概率激励各营守军。 毕竟曹操已经全身而退,他们不肯奋战到底,那曹操就会追究、诛连他们的家眷。 吕布越是思索,越是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当即扭头大喝:“擂鼓!” “喏!” 随着吕布中军战鼓擂响,各处休息的吏士也在军吏催促下开始集结。 就在吕布这里集结军队,准备强攻曹仁南岸拱形营垒之际,西面鼓声在夜色中戛然而止。 “曹操逃逸!” “曹操逃逸!” “曹操逃逸!” 河北兵竭声呐喊,引的曹军北外营、北营、中军营地吏士张望,观察袍泽、军吏的神情变化。 北外营,曹操中军吏士所在。 更是哗然,从鼓声响彻至今,不见曹操现身。 而现在,只要曹操穿着铠甲巡视营地,就能平息这种猜疑。 然而,六七千人期望之下,迟迟不见曹操现身。 随着营外齐呼声渐渐停止,北外营曹军吏士彻底失控,争先恐后越营而出,向汴水奔逃。 许多人丢弃铠甲战具,只戴着头盔,拿着刀剑向北结伴而走。 没有火把照明,就那么黑压压向北突围。 此刻曹操已成功抵达北岸,夏侯惇也被担架运来。 典韦一手持盾一手持戟立在曹操身边,身边几十名虎士全神戒备。 曹仁正点选骑士,要护送曹操去济阴。 隐约听到南岸鼓声,曹仁快步来见曹操:“兄长速走,我来断后!” “子孝当留有用之身,切不可意气用事。” 曹操抓住曹仁的手掌,神情复杂:“我观赵基、吕布皆虎狼之辈,两虎相争必有死伤。天子见其凶暴,自会下诏命我等起兵讨贼。来日方长,不可计较一时得失。” “兄长安心,弟绝非气短之人。” 曹仁动容,搀扶曹操去上马,他亲兵队伍也牵马过来,典韦等人本就有马,陆续上马后,也接过这些备用马。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快速脱离战场,赶在战败消息扩散之前,进入定陶城,将济阴、山阳北部的力量聚拢在一起。 行动若是迟缓的话,等这里大败的消息流传出去,这些郡县做出选择后,再想要挽回、抓在手里,那就要动兵,效率太慢了。 期间若是遭遇吕布、赵基分兵袭扰,那许多县城、豪强自会易帜,如似席卷。 所以逃到北岸不是终点,终点是济阴郡定陶! 吕布、赵基绝不会坐视己方重整兵马,必然会分兵袭扰,来日定陶这里还要打一场。 也只有曹操逃到定陶,站稳脚,才有资本与袁绍谈判! 面对吕赵联盟,必须与袁绍联合起来。 这些也是曹操撤到北岸后,思维不再受战场影响后,看明白的事情。 找到下一步要做的事情,曹操整个人也就充实起来。 至于汴水南岸被舍弃的军队,也只能希望他们多支撑一段时间,拖到赵基、吕布军队疲倦时再突围,突围的概率大增。 很快,曹操几十人加上曹仁支派的几十名骑士,合并起来百余骑,一人两马,向着济阴疾驰。 越早抵达,能挽回的力量就越强。 黑夜中马匹疾驰,曹操越发感觉独力难支,觉得应该培养曹昂,让他早些独当一面。 孙策虽然莽撞轻率,但却是孙坚优秀的继承人。 可孙策已经走过的路,必然会堵死后来者。 曹操思索着,感觉应该再派人去联合孙策,己方占据泗水上游,孙策居泗水中游,彼此有联合生存的外部环境。 何况孙策是从袁术那里反出来的,给袁绍写一封信,袁绍肯定会接纳孙策,并给与孙策一官半职,使孙策能合法生存,不至于沦落为盗匪。 而袁绍那么大的体量,朝廷这边肯定会多多少少给袁绍一点面子。 抛弃主力中军后,曹操思维格外清晰。 大概只有这样转移注意力,他才不会太过于失落、懊悔。 而在汴水南岸,随着北外营大溃,其南边的北营王朗部,其东边的东北营也是齐齐崩解,这种崩溃迅速蔓延到中军营地。 曹军底层吏士争相逃命,他们生怕遭遇吕布的清算、诛杀。 还有许多曹操的死忠,正抓紧时间放火焚烧营中军资、文字资料,甚至焚烧阵亡的中高级军吏。 战死在这里,被识别出来,肯定会祸及家族。 例如重伤的刘岱,已经无法突围,就命令亲兵搬来草束并点燃营帐,他与帐中其他军吏在浓烟烈焰之中失去意识。 而伤兵与许多兖州籍贯的士兵则向西边的赵基阵地投降,哭嚎、哀求之声前后相连。 此刻就连乐进,也坐在抬舆上开始突围,向着西南角陈国兵阵地逃亡。 陈国兵主将乐就,与乐进不是一个乐,向这里突围,纯粹就是欺负陈国兵不敢夜战。 逃过睢水,那就有机会养伤、聚拢溃兵,择机向北返回曹操麾下。 赵基登上西北营地高台,周围火光照耀下,他伸手拔下护栏上的一枚箭矢,独自眺望北边。 吕布麾下高举火把,从堤坝北边滩涂地、南边田野一起冲锋,曹仁的拱形阵地摇摇欲坠,随时可能会被冲垮。 而主动抵达这里的淳于琼五千河北兵,两千余兖州兵都擅自发动进攻,举火从西边猛攻。 曹仁的拱形阵地没有支撑多久,就被东西夹击而来的火龙撞散。 无数火把向着汴水而去,淹没在冰凉汴水中。 赵基抓箭矢刮了刮脸上油汗,长舒一口气。 这漫长一天算是结束了,他身体不是很累,可心力有透支的感觉。 接下来就是打扫战场,统计功勋,救护伤兵,重编部伍。 至于吕布,大概也要消化这一战的降兵。 明年以后会发生什么,赵基已经无法预测。 但眼前,自己与吕布还能保持一定的和睦。 想要马匹,只能从自己这里弄,自己是他唯一的渠道。 所以不能让吕布过于膨胀,否则吕布会生出优化渠道,压缩成本的心思。 让吕布待在兖豫西部即可,自己真正稳定的合作对象只能是陈王和刘备。 现在朝廷就食颍川,恐怕不会轻易返回雒阳,雒阳实在是距离自己太近了。 不管是公卿还是吕布,都不会喜欢雒阳。 公卿、天子暂时就食颍川,与陈王为邻,陈王想必非常缺乏安全感。 好在陈王不敢干的事情,自己干起来比较手熟。 思索着,赵基单手将箭矢折断,仿佛折断某些人的腿一样。 (本章完) 第292章 形势变易 - 虎贲郎 - 中更 一夜溺死多少溃兵是一个未知的问题,很难详细统计。 孙策使者张纮逆汴水而上,驻留梁国虞县的雍泽。 汴水注入雍泽,在这里形成一片相对广袤以及更大范围的沼泽湿地,然后又向下游而去。 因为战乱的原因,雍泽这里隐匿许多流民,过往船队也暂时待在雍泽中停泊。 张纮被随行卫士喊醒,登上甲板,就看到雍泽水面上漂浮死尸,前后相连,顺着暗流而动。 而雍泽流民则划小舟、木筏于泽中,搜刮这些死尸的随身衣物、器具;甚至还有一伙盗匪割取头颅,企图去上游找胜利的一方换取奖赏。 因此溺死的曹军吏士多被割首,淤血泡散,染红一片片水域。 张纮观望片刻,以袖遮住口鼻,问左右:“溺亡者是何身份?” “多是青州兵,衣物上绘画符咒,也有竹符可以证明。” 随行的皇象语气低沉:“也只有青州兵,才会多用符咒祈禳避凶。” 张纮从湖面收回目光,就说:“既然曹操兵败,我等不宜耽误,快督促各船起航。赵侍中用兵迅捷,若是去晚了,又要耗费脚程。” 徐州这里的事情不能再拖延,要快些解决孙策的名位问题。 皇象听了应答一声,转身就去寻找船头。 上游七十里处,赵基也睁开眼,很不适应现在的这种状态。 虽然能感受到身体强健有力,耳聪目明,能观察入微,可就是有一种难以抚平的疲倦,这种疲倦感一阵阵的袭扰他的思绪,仿佛细碎水流冲刷玻璃墙一样。 也像服用大量浓咖啡,整个人意识清醒,能思考,可就是见到的景物,听到的声音,仿佛被一层隔膜挡住,让他脑海无法自然接受。 或许这就是人体的极限,是外挂的极限,毕竟只是凝气养神,而非炼精化气,炼气化神。 精气神,目前也就精力代表的体力充沛。 昨日一战,心力耗费过大。 最难受的就是现在入睡,也睡不踏实,这是第一次无法压制躁烈情绪。 虽是大胜,他却承受着精神压力,不苟言笑巡视各处。 随着天亮,张杨已经督兵与吕布合军;陈国兵主动退出战场,返回宁陵驻地去了。 就连淳于琼,也怕遭受其他意外风险,天亮时就撤兵还于旧营。 赵基、吕布这里各自救治伤员,驱使俘虏打扫战场。 吕布这里可能是穷惯了,扣留了许多赵基这里阵亡骑士走散的马匹。 甚至吕布麾下的梁国兵不仅抢夺死马,还剥走马皮。 双方驱赶俘虏打扫军械、铠甲时,也没少爆发冲突。 “侍中,蒙侯遣使相邀。” 韩述递来一封帛书,赵基拿起翻阅,就说:“点选三百骑士随我去见吕布,请徐公明主导全军,由赵子龙、张俊义协助。” 韩述迟疑:“侍中,三百人是否有些少了?” “我还觉得有些多。” 赵基抬头观察远近,曹军战死的吏士已被搜集,与营垒木料堆迭在一起,就等着一起焚烧。 己方阵亡吏士也准备火化,比较豪华,都是单人一堆柴,可以保全完整的骨灰,不至于混杂。 赵基又摸了摸左腰悬挂的剑柄,此刻甚至耳际有冤魂不甘的呐喊。 所以赵基的五官神情趋于冷厉,对韩述说:“昨日大战,我这里积蓄了太多凶杀杂念。这些憋着,早晚坏事。” 韩述略疑惑,因为论血腥,昨日的战斗根本无法与当初夜战匈奴、讨伐白波诸将时作比较,那时候的赵基杀的浑身血染。 战后也只是睡一觉,就恢复正常了。 而现在赵基只是指挥作战,即便参加战斗,前后也就射了不足三壶箭。 这种前后反差,让韩述有些想不明白,一脸疑惑看着赵基:“这是?” “凶邪怨气不该聚积,该发泄出去。” 赵基简单说一声,就督促说:“快去选人。” 韩述愕然,指了指东北方向吕布营地:“这是要?” “吕布故意放纵,就是要看我的底色。与他这样的人合作,就是与虎谋皮。我也要展露一下我的厉害,不然他不知好歹,会误判形势。” 赵基说着拍了拍韩述肩膀,韩述点着头,快步走向马匹,准备去选一批壮士。 等他骑到马上,更觉得‘与虎谋皮’有问题,你都想要老虎的皮革了,难道还要老虎乖乖给你脱下? 虽然有些不理解,但这大半年来征战各方,韩述也不怕吕布一方。 吕布当年能诛杀董卓,若是换自己这伙人来,说不定能做的更好! 吕布能从南天门砍到蓬莱东路,自己这些人青出于蓝,为什么不能? 此刻的吕布已换上了鲜艳锦袍,头戴拳头大的金冠,坐在堤坝北端的草滩处,帷幕布墙分置三面,敞口正对着汴水河面与滩涂草地,其左右是持戟卫士。 在他注视之下,被俘的曹军大小军吏二百余人被押解而来,齐齐反绑在一排密集木桩上,形成了一道人墙。 张杨坐在侧席,见到这种场面,就猜到吕布的心思,左右观察见没外人,就说:“君侯,平阳侯性情刚强,恐难轻易折服。” 吕布微微扭头斜眼看右侧的张杨:“他昨日挖走你两千人,你就不生气?” “话虽如此,可平阳侯诛杀眭固、杨丑等人,换算下来,我也多了三千余人。” 张杨又看着附近布置的马扎,赵基如果来这里就坐,只能坐到吕布的左后侧的位置,如似徒属。 虽然是左膀右臂的关键位置,可徒属就是徒属。 眭固、杨丑只是名义上从属于张杨,昨日没有赵基,张杨不见得能顺利击斩二人及党羽,更不可能快速吞掉这五六千人。 这五六千人吃到肚子里,再分一些人给其他校尉,张杨本部能再壮大三千,还是精挑细选的三千。 至于被赵基拉走的苟桓部,苟桓是河内豪强,性质与杨丑类似,只是势力不如杨丑。 即便苟桓留在他麾下,他对苟桓的调度、节制也只是停留在表面,很多事情必须先说服苟桓,才能调动苟桓所部。 吕布见张杨一脸愁苦模样,就轻笑安慰:“我家女儿岂能轻易嫁给他?既然是翁婿之盟,我在主位,于情于理,有何不可?” 说罢,吕布端起一杯浊酒浅饮一口。 必须要有人去追击曹操,不然曹操会快速站稳脚跟。 还得有人去颍川方向迎奉朝廷,截杀曹洪、夏侯渊,这两人的军队即便合流,听闻曹操汴水大败后,面对朝廷的围剿,大概率不战自溃。 这样顺势还能逼迫陈宫一伙人重新与他合流,到那个时候,他自然能成为中原主宰。 虽然不至于火并,但必须压制赵基。 对于此前的婚约,吕布也觉得挺合适……可他除了女儿,还有儿子。 以后没有意外的话,他还会有更多的儿子、女儿。 其中轻重得失的选择,对四十岁的吕布来说,并不困难。 “君侯、张将军,赵侍中来了。” 秦宜禄快步而来,对着吕布拱手,也对张杨行礼。 张杨还礼,就听吕布问:“他带来多少人?” “三百余骑士,尽皆壮士。” 秦宜禄想到赵基的情绪状况,很想言语,可看到吕布那自得又沉稳的模样,就忍住没开口。 张杨这时候也起身:“君侯,我去迎赵侍中。” 再怎么说,赵基是侍中,代表着天子、朝廷;可张杨的提议,并没有换来吕布的响应。 吕布担忧张杨惊走赵基,就伸手拉张杨落座,说:“今曹操败走,公事已毕,席间叙旧谈论私事而已。你我是赵元嗣长者,哪有长者出迎晚辈之礼?” 张杨听得目瞪口呆,吕布又看向秦宜禄:“你也将这番话告诉他,我要在这里与他商议两家亲事。故而席间只叙私事,不谈国事。” “喏。” 秦宜禄干脆应下,长拜后退五六步,转身快步而去。 然而秦宜禄还没回到堤坝上,十几名紫袍义从精骑就纵马登上土堤,确认堤内没有伏兵后,这些人向左右散开,更多的骑士驱马登上堤坝。 守卫堤坝的吕布卫士根本阻拦不住,赵基就是欺负这些人不敢亮剑拔刀。 既然不敢亮剑拔刀,又有什么威慑力可言? 很快百余名骑士占领堤坝,百余名骑士绕路下河堤,这时候赵基才驱马来到土堤。 望着吕布所在的帷幕,以及那一排绑住的俘虏,赵基忍不住笑了笑:“这样的年代,杀人能威慑几人?” 他断定吕布的思维,可能还停留在上个版本。 (本章完) 第293章 骑虎难下 - 虎贲郎 - 中更 “赵侍中到~!” 帷幕外小吏高唱,赵基却不下马,驱马绕过帷幕一侧,出现在帷幕出口。 见赵基如此无礼,吕布当即收敛笑容,盯着赵基面容。 就见赵基神情阴郁,也直勾勾看着他。 张杨赶紧起身快步去迎,还瞪一眼十几个持戟跟进来,想要阻拦赵基的持戟亲兵:“是何人造次!惹侍中不快?” “不敢。” 这些持戟卫士后退几步,齐齐拄戟俯首。 赵基握着马鞭斜目瞥视这些还算尽忠职守的卫士,就说:“是我心中郁郁不乐,与旁人无关。” “侍中乃蒙侯之婿,岂是尔等能阻拦的?还不退下!” 张杨大声喝斥,这些卫士不敢动,去看吕布,吕布摆手轻挥,这些卫士才转身离去。 张杨上前扶住马辔,诚恳询问:“今无外人,可是朝中生变?” “与他们无关。” 赵基抬腿一跃下马,将马鞭塞进马具里,抬手拍了拍月里黑的脖子,这马自己就去觅食了。 赵基左右观察,见帷幕内就自己这三人,遂说:“昨日大战激烈,我却没能杀几人,郁气难消。今日打扫战场,蒙侯麾下又刁难我麾下吏士,正要来讨个说法。” 吕布起身,上前几步,严肃询问:“我部将士如何刁难的?” 赵基侧身扭头去看吕布:“原来蒙侯不知?既然不是蒙侯授意,那我就自己处理去了。” 张杨赶紧伸手抓住赵基手臂:“侍中是说死伤马匹与器械之类?” “还有活马。” 赵基挣开张杨手臂,右手按到剑柄:“这里没有外人,给个痛快话,是要逼我与你们厮杀,还是交出马匹?” 吕布凝视赵基:“侍中这点情面都不肯给?” “这么说蒙侯是知情了?” 赵基盯着吕布:“人苦无足,蒙侯该见好就收。” 吕布全神戒备,右手也按到剑柄处:“你待怎地?” “要么我带走我的人和马,要么你交出今日侵占的军资,履行之前盟约。” 赵基也在警惕张杨,继续说:“就这两条路,蒙侯也可以选择与我交兵,让这大好局面付之一炬!” 张杨站在原地已不敢随意走动,继续劝说:“侍中,吕君侯麾下旧部久历中原急缺马匹,应是他们侵夺军资、马匹。若讨回马匹、军资,吕君侯威严不存,何以统兵?” 赵基去看吕布,吕布不解释。 但吕布依旧紧紧握着剑柄,没有怒极拔剑的意思,说明还在克制,不忍眼前大好局面崩散。 赵基见此,又看张杨:“蒙侯的颜面是颜面,那我呢,又该如何向部伍交待?” 张杨咬牙:“侍中若是不嫌弃,眭固、杨丑所遗兵马,我再割让四千。” “我不要。” 赵基看向吕布:“给我女眷,越多越好。” “可以。” 吕布应下,就问:“此战结束,侍中就要撤兵返回太原?” “大队人马原路撤回,我入朝拜谒天子,为吏士叙述功勋。” 赵基微微眯眼观察吕布的右手:“战前我就说过,我对朝廷、中原之地没兴趣。不过相别之际……算了,说了你也不会听。就此别过,我返回后,还有侵夺军资者,我会亲自诛讨!蒙侯若是想战,那就战!” 说着,赵基后退几步,对张杨点点头,张杨也只能颔首,立在原地目送赵基离去。 张杨也是武技大师,自然清楚任何站位移动,都会激化矛盾。 听到帷幕外马蹄声响彻渐渐远去,张杨紧绷的精神才松懈下来,上前到吕布附近:“奉先还是太急躁了,如今好了,他返回太原,将贩马给曹操。” “他敢!” 吕布气呼呼落座,瞪着眼睛,没想到赵基敢这样跟他翻脸。 连着十几个呼吸后,吕布呼吸才顺畅,思索局势巨变的应对之策,突然又有蹄声。 就见侯成驱马狼狈而来,在帷幕口前栽落,左肩中箭,单臂撑地起身快步朝吕布而来:“君侯,赵侍中夺末将马匹!” “他没杀你,已是克制了。” 吕布也没好气,扭头呼喝:“来人!” 几个军吏抬起帷幕布墙,从侧边钻进来拱手:“君侯。” “传令各军,不得与赵侍中麾下相争军资!” 吕布说罢挥手,见侯成一脸愤懑神情,吕布也不理解,疑惑看侯成:“自晨间打扫战场,汝等与赵侍中麾下争抢军资时,赵侍中麾下如何应对?” 侯成右手捂着左臂,想了想回答:“最初时赵侍中麾下不肯退让,随后便让步一二。各营吏士见此,以为他怕君侯,于是更有明抢之事。只是末将所得马匹,皆是搜罗无主之马……赵侍中未免过分。” “无主之马?” 吕布盯着侯成:“除了他有这么多马,曹操有么,我有么?” 侯成张张嘴,也不言语什么了,依旧神情不甘。 吕布抬手搓搓脸,看着帷幕口外河滩上的人墙,只觉得心烦,怒喝一声:“行刑!” “喏!” 帷幕外军吏应答,当即就有卫士为从帷幕两侧涌出,也就五十余人,持矛戟上前,将木桩上绑着的曹军军吏扎刺而死。 战后集中处决对方的军吏,也能算是传统了。 吕布越想越气,抬手一把掀飞面前桌案:“可恼!可恨!” 赵基直接撤兵也不影响什么,关键是朝廷怎么看,外人怎么看? 双方若是联合,朝中公卿就得低声下气跟他说话,他居中控制朝廷,联合赵基的威势,能快速慑服许多豪帅,迅速扩大影响、统治范围。 可现在为了一些马匹,军械,彼此就闹翻了,传出去能把曹操、袁术这些人笑死! 战后,别说盟军、友军,就是同营吏士都有争抢军资的。 这种事情直接对抗,当场解决纠纷就好。 赵基那里却让士兵退让,反倒助长了吕布麾下各军的贪婪……不能说赵基讲礼貌是错的,而是这种行为与各军平日习惯相左。 若是争抢军资时内讧被打死,技不如人、眼力也不如人,这样被打死的部属,吕布也不会在意。 从始至终,吕布的观念里,战后争抢军资不存在任何问题,招惹强敌被打死也是活该。 总感觉赵基给他来了一手以退为进,打的他很是难受! 明明大好局面就在招手! 保持联合之势,对外推说翁婿之盟,很多战争都是可以避免的,用不上军队,能直接以威名压服! 所以抢来的这点军资,对半年内的军事行动毫无帮助! 只要维持联盟,可以从赵基那里获取更多的马匹;挟朝廷控制郡县,打造的器械更多! 太阳还没有升高,他迅速掌控中原的梦就已破碎大半。 以至于张辽、魏越、高顺等人陆续应邀抵达这里时,就见吕布神情阴郁仿佛要吃人,脸色比赵基还要吓人。 一些被抢了马匹的人此刻也只能屏息凝神,等待吕布的决断。 片刻后,吕布凝视诸人:“赵侍中以虎贲从戎,其麾下军纪严明。适才各营吏士争夺军资,赵侍中先是退让,而诸位中有人更是猖獗,冒犯了赵侍中。他适才与我表态,我也问问诸位,可要与赵侍中交兵、厮杀?若是诸位赞同,我这就遣使宣战,再战一日!” 闻言,众人静默无语,神情之间那点愤懑情绪立刻清空。 吕布不要选择权了,就这样交给他们,打不打他们说了算。 要马,还是要打? 众人沉默不语,张杨起身说:“君侯,赵侍中少年意气,难免言语失当。容我前去说和,或许还能有些转机。” 现在只能张杨出面去跟赵基重新谈判,真分裂并敌对,赵基还能退回并州,他们能往哪里去? 在场之人多经历过雒阳政变,是京营禁军出身,自然清楚与赵基联盟的重要性。 有这个联盟在,他们就能轻易挟持朝廷,主宰中原。 到那时候,还缺眼前这点马匹、军资? 至于怄气? 当吕布将开战的选择权交给他们时,大多数人瞬间就理智、冷静起来。 (本章完) 第294章 拒绝投降 - 虎贲郎 - 中更 原曹操中军营垒,赵基返回后登上营中瞭望高台。 曹军溃败时焚烧部分军营,因此这座高台也焚烧了底部,原木表面碳化。 赵基登上高台,坐在矮凳上,观察远近打扫战场的人员。 小到箭矢,再到头盔之类的盔甲部件,就连曹军的旗帜也会搜集起来。 有俘虏在,因此战场打扫的比较详细。 否则按着汉军打仗的习惯,被弓弩射死的人,基本上没人会拔这些箭矢。 搜集来的箭矢已开始集中起来,由老兵在火堆前分类,对需要校准的箭矢当场进行校准,其他箭矢则根据损伤不同进行分类。 能修复就修复,不能修复还有消耗价值的,也会打捆储放。 “侍中,审问军情在此。” 韩述登上高台,递来一卷粗帛地图和一盘竹简,赵基接过粗帛地图摊开:“督守襄邑的是郭嘉?” “是,是曹操新征辟的军师谋主,乃颍川阳翟人,系公卿冠族。” 韩述凭借记忆回答,又说:“听说是荀彧举荐,今曹操大败归于济北,荀彧又依附朝廷,郭嘉或许会举城依附朝廷。” “现在只有我能代表朝廷。” 赵基开口纠正,继续观察地图,见没有其他新奇之处,就说:“从俘虏军吏中选几个人,充当信使,去给郭嘉送信。他若举城降我,我就饶过他。” 韩述闻言:“侍中,这恐怕不会见效。” “我知道,我反正给过他机会了,他不肯追随,以后杀他的话,我想也没人会求情。” 赵基将地图卷起来:“你去传令,看谁顺眼,就当是放生。” “喏。” 韩述拱手,要下木楼梯时就问:“侍中,营中可要戒备?” “没必要,吕布太贪了,他舍不得与我交恶。” 赵基扭头去看汴水附近:“对他来说退一步海阔天空,没几个人能忍住。” 真要翻脸,当时就翻脸了。 盟友之间,相互试探底线,偶尔搞点摩擦以展示自己的独立性,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哪有什么从一开始就能相敬如宾的事情? 夫妻、亲友、兄弟之间尚且做不到,不能太过为难盟友。 盟友只是利益伙伴,利益足够大的话,吕布受点委屈也是乐意的。 想到吕布的忍耐,赵基忍不住咧嘴一笑。 跟公卿去比拼算计,十个自己,十个吕布迭在一起,都算不过公卿。 吕布想要得到的更多,就会在公卿算计下一步步失去的更多,直到被公卿掏空五脏六腑。 与公卿打交道又不想吃亏的办法就一个,那就是找各种机会打断他们的狗腿! 并针对性、有梯次的开展旧日公卿报废计划。 死了的公卿,纵然能算计一些,就是让他们算计成功,自己也亏不了多少。 吕布的未来,赵基是持悲观的态度。 还有孙策,可能很快就被徐州士人玩的精神分裂、认知错乱。 这帮家伙,根本看不上吕布、孙策与自己,大概率也看不上刘备、公孙瓒。 赵基吹风散心之际,张杨仿佛太白金星一样,登上高台来见他。 见赵基不反对,张杨坐在赵基下首,就问:“侍中消气否?” “射侯成一箭,我爽快了许多。” 赵基解开水囊自己饮一口,抬手抛给张杨:“我与蒙侯交恶,张将军急什么?一头汗水,大可不必。” 张杨接住水囊,露出笑容:“让侍中见笑了,与蒙侯联合,张某才能做一番事业。今两家合则两利,实不该如此。其实蒙侯并不知情,非他授意。” “我也是如此猜测,若是他授意,来的就不是张将军,而是高顺与陷阵营。” 赵基长叹一口气:“正所谓知微见著,军资马匹只是小事,小事都如此急躁凶横,遇到大事,又岂会尊重我军的意见?所以两家盟约如旧即可,我返回并州,他经略中原。” 张杨浅饮一口水囊,反而另问:“那张某所保之媒?” “此前盟约如此,如今践行即可,不然你让他吐出我的人和马。” 赵基语气淡漠,不忘调笑:“他宁可要这些马,也不会留下自己女儿。婚媒如旧,张将军保媒之情,我也不会忘记。” 张杨释然,他就担心赵基意气用事,带着军队立刻就走。 只要赵基有序撤离,这段时间里,吕布就能做很多事情。 至于追击曹操一事,张杨也知道已不可能了。 吕布麾下也就高顺、张辽可以独当一面,他也可以去追……可独当一面是一回事,能不能打的曹操鸡飞狗跳则是另一回事。 派兵过去,如果打不动曹操,那反而会助长曹操对抗的勇气,让周围中立的豪帅更加中立。 也就赵基,过去的战绩十分可靠,若是游说赵基追击曹操,那大概率能将曹操撵到黄河北岸。 就现在这种气氛,哪怕天子下达诏书,赵基也不可能奉诏讨贼。 战场之南,曹军大营屯粮地的襄邑。 乐进千余人突围至此,郭嘉接纳后闭门死守,他不认为吕布或赵基会分兵围困襄邑。 不仅襄邑,主要屯粮地的陈留县城也是安全的,赵基、吕布短期内都不具备攻坚的能力。 因此郭嘉一点都不怕,如果是吕布或赵基单独一人大破曹操,那他还担忧一些。 可这一战是吕布、赵基联军摧破曹军大营,在舆论上来说有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而非曹操不行了。 只要曹操在舆论形象上还是那种‘曹操很行’的样子,那很多外围附属势力就不敢轻易背离,整体势力不会快速瓦解。 所以就眼前这点情况,在郭嘉看来不算什么大事。 再危急,能急得过当年兖州全境皆反,就留下三座城? 再说了,袁绍腾出手,肯定会继续援助曹操。 一个统一的中原,尤其是朝廷治下的中原,这对袁绍非常的不利。 所以扶植曹操搅乱中原,遏制朝廷壮大,是袁绍这里的根本策略,关系着袁绍一方的生存。 这个策略优先度,甚至比攻灭公孙瓒还要高。 一个统一服从于朝廷的中原,会时时刻刻瓦解、侵蚀河北袁氏的根基,河北的吏民会本能的向往朝廷,会成为袁氏统治的不安稳因素。 袁绍就是攻灭公孙瓒,也很难压制内部这种思慕朝廷的思潮。 唯有持续搅动中原,不让朝廷有中兴之势,袁绍才有继续壮大的机会。 否则上党、常山之战,就是未来朝廷攻灭河北袁氏的战争预演。 正是被赵基携带天子亲征欺负过,袁绍很清楚其中的轻重缓急……关键时刻,与公孙瓒和解,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生存才是第一位的,有了稳定的生存环境,才能去谈发展。 还有吕布,郭嘉不认为吕布能成事。 当年夺兖州时遭遇大旱、歉收天灾,曹操能抗住压力没有退回河北,反倒是吕布退兵……这就说明吕布不够凶狠,拼不过曹操。 至于横跨出世的赵基,郭嘉不甚了解,只能等赵基从中原退兵后,再详细调查、分析赵基。 比起不好琢磨的赵基,郭嘉更感兴趣的是孙策。 虽然郭嘉被困在襄邑,可困住的只是他的身体,他必须从全局考虑,为曹操做策划。 如果将孙策拉拢过来,那么汴水兵败的恶劣影响就能压制到最低。 撑过汴水兵败的影响期,那很多事情就很好处理了。 就这三年的干旱、蝗灾,这个冬天谁都打不动,都得饿肚子。 中原这里成规模的战争再次爆发,怎么也要到明年秋收后。 只能是秋收,夏收那点粮食根本不够用。 倒是南阳、青州、徐州这里还有爆发新一轮战争的潜力,毕竟这些地方还有一定的储粮。 就是不知道袁术会怎么选,才经历过孙策叛乱,袁术这里需要时间整顿内部,大概这个冬天会持保守态度。 就这样,思索全局的郭嘉,根本不怕赵基或吕布出兵包围襄邑。 至于赵基派来的劝降使者,郭嘉又怎么会理睬? (本章完) 第295章 引君入瓮 - 虎贲郎 - 中更 入夜时分,赵基巡视伤兵营。 这一战曹操大营内兵士四万三千余人,另有夏侯惇六千人,曹仁大约一万三千人,能算是六万两千人。 哪怕战斗已经结束,赵基依旧有些不相信曹操能有这么多军队。 他只记得官渡一役曹操是以少胜多,根本不清楚官渡之战前的四年里,曹操损耗了多少军队。 也不知道官渡决战初期,曹操还很自信的主动渡河袭扰黎阳。 更不清楚官渡对抗初期,曹操还很有勇气集合各军与袁绍打了一场被抹去记录的决战。 正是连战连败,曹操才被袁绍按在官渡打。 所以现在的曹操麾下有十余万大军,一点都不过分,毕竟冬季讨伐汝颖黄巾贼,曹操不仅缴获许多军资,俘虏的人口也不少。 吓得许褚、李通这些宗帅主动投靠,他们不积极主动一些,就会被曹操当成黄巾贼一并剿灭。 因而伤兵营规模很大,各种伤兵不下一万五千人。 除了己方吏士还有重伤员外,俘虏中并无重伤员。 仅仅是昨夜,就是一千多伤员失血而死,也有可能是夜里寒冷,伤兵住宿环境差,所以没能扛过去。 因此今日拆卸运来许多军帐、柴草,伤员根据伤势分区居住,能在相对温暖、干燥的帐篷里强撑着。 赵基已不需要逐个慰问伤员,他就是来看伤兵的居住环境有没有得到改善。 人体求生的本能其实是很强烈的,赵基这里不分敌我进行收治,又能分出马骨头熬汤,伤兵伙食得到改善,普遍情绪稳定下来。 就连俘虏、投降的军队,也安定下来。 尤其是许褚、朱灵二部,军吏头目被赵基选出来充为宿卫,跟着赵基一起巡视伤兵营,这些武士感触极深。 负责伤兵营的是诸葛瑾,他送赵基走出简陋辕门:“五日内大半伤员可以参与行军,余下需要半月时间休养。药材即将耗尽,侍中不可遗忘。” “药材的事情你写个文书送过来,这样张瓒会记录下来,自会提醒我。” 赵基抬头看着漫天星辰:“我已去信陈王,他若准许,我军就先入陈国境内,这样军资补给暂时不愁。” 中原水系复杂,有大量沼泽烂地,所以看似广袤平原,可大军行进,还是要依托道路。 要去陈国,军队向南过襄邑后,就是一条大路,向南直通陈国的柘县。 到了柘县,驰道向西直通陈县。 所以现在距离颍川的直线距离短,但要带着军队、辎重、伤员行军的话,只能依托驰道行进。 要向南绕一个大圈,借道陈国、汝南东北角各县,进入颍川郾县,随后北上直抵颍阴。 张绣的使者已经来了一波又一波,但自己不可能放弃伤兵。 而吕布就不一样了,会与张杨联军走小路直扑颍阴。 现在最大的好消息就是张绣下手狠厉,直接抢了颍阴城,坚守城邑的话,谁都拿张绣没办法。 围绕在张绣身边的南阳人也不会喜欢吕布,先让吕布过去与朝廷磨合。 自己与陈王联军后,再向颍阴进发。 至于即将北上的曹洪、夏侯渊这两支军队,赵基并不准备阻击。 有机会能勒索的话,也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诸葛瑾这两天在伤兵营里备受折磨,前脚送赵基出营,后脚回到军帐倒头就睡。 赵基引着百余骑返回中军大寨,就见徐晃在营寨前举火等候,神情严肃。 赵基下马走过去:“公明,何事?” “蒙侯麾下有一股降兵出逃,蒙侯遣使询问我军,询问这股降兵下落。” 徐晃语气低沉:“约有三百余人,投入了兖州兵营地。现在该怎么回复?” “又不曾投我麾下,他若不信,可来我营中搜查。” 赵基随意回应,又说:“臧使君故去后,兖州无主。兖州兵非我部属,只是与我联军,奉诏讨伐贼臣曹操。算起来,兖州兵也是我之盟军。若与蒙侯生出矛盾,我自会调解。” 徐晃闻言镇定了一些,他不想与吕布一方交战。 随即徐晃跟随赵基入营,又说:“有广陵名士张纮张子纲,自云是侍中故人,入营求见。末将安排此人以及随员入营,也派卫士监管。” “既然是故人,稍后请他来见我。” 赵基又嘱咐说:“遣使告知蒙侯,就说明日我与他当面协商兖州之事。关乎兖州刺史之人选,我想他今夜不会乱来。” 徐晃点着头,也说:“末将也怀疑是蒙侯故意放纵俘虏的兖州吏士出逃,意在为难侍中。” “随他吧,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返回并州,其他的事情不值得再流血。” “喏,仆明白。” 徐晃应下,送赵基走了十几步,转身就去找使者。 而在吕布营地,大帐内小团营火燃烧,烟气从大帐天窗排出。 他侧身斜躺,手里抓着一卷竹简,目光凝重。 他已经派人去蒙县护送家眷并征集灾民中的女眷,只是大灾之年,男子还能结伴顽强生存,而女子生存下来的实在是不多。 不将赵基的基本要求满足,赵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撤军、率领军队去颍川。 从梁国、沛国北部、山阳南部以及陈留南部,短期内很难搜集到足量的适龄女子。 这不是敢不敢抢的事情,而是你没得抢。 已经闹出过矛盾,现在也不好要求赵基那里放宽时间。 对赵基来说,双方军队分别后,想要再次堵住吕布,谈何容易? 就连吕布自己也清楚,只要抵达颍川,接管朝廷,肯定会用别的办法处理这件事情。 他沉思之际,秦宜禄捧着一封木牍进来:“君侯,赵侍中回书。” 吕布起身而坐:“何事?” “是兖州兵出逃一事,赵侍中回应他事前不知情,并说逃兵已入兖州州兵营地。他还说明日要与君侯商议兖州刺史人选之事。” 秦宜禄上前将木牍递到吕布面前的桌案,吕布伸手拿起来扫一眼,挑眉:“莫非他要将兖州给我?不对,他说的是兖州刺史。” 他开始回忆自己麾下资历合适的文吏,不由倍感扫兴。 这些文吏不管是不是兖州籍贯,都跟着陈宫走了,以至于他想抓住这个官位,也是口袋里没人可选。 资历、名望、才能这三个因素越高,就任后越容易抓住兖州;否则随意派个人,抓不住也是没用。 法理上来讲,谁接任兖州刺史,就能从赵基手里拿走这两千多兖州州兵的指挥权。 吕布沉眉思索片刻,感觉张杨就很合适,虽说有些屈就,可张杨不会背叛他。 当即就对秦宜禄说:“回去早早安歇,明日我与赵侍中议定此事后,会一同上表朝廷。” “是,仆明白。” 秦宜禄拱手应下,后退七八步转身出大帐。 陈宫这伙人不在,也只能辛苦秦宜禄担任使者,谁让秦宜禄仪表不俗,擅长交涉呢? 至于明日家眷队伍抵达此处,秦宜禄没有机会夫妻团聚……这跟他吕布有什么关系? 想到明天就要把女儿交到赵基营中,吕布更是心烦意乱,抓起手里木牍丢入营火中。 各军夜禁之际,赵基与张纮一起吃晚餐。 此前彼此就有书信联系,赵基详细询问了孙策的状况,感慨说:“天下英雄,除我与孙伯符外,皆是老朽之辈,实不足虑。” 张纮提议:“侍中何不征孙策入朝?” “朝中已经够乱了,无人能压制他。” 赵基见张纮疑惑,就解释说:“吕布所图甚大,又受公卿掣肘。若得孙策,必倚为爪牙。今日之吕布孙策,明日之董卓吕布也。” 这样解释后,张纮立刻理解了,也是轻轻颔首,说:“只是孙策据有下邳、彭城,未来难免要与曹操联合,扰我徐州不得安宁。” “刘玄德是我盟友,我不能无视。” 赵基也在衡量此事,就说:“依我本意,表他为兖州刺史,使他入驻山阳,与曹操相争。然而此事还要与吕布协商,吕布另有心思,恐难达成。总之,我会想办法还徐州清净,好使吏民得以休养。” 这是持续获取徐州人支持的关键,张纮闻言拱手:“有劳侍中。” “嗯,先生明日可一同参加会议,只是徐州方面,孙策自己不松手,很难将他请出下邳。” “侍中,某甚得孙策亲近。若是求得彭城国相与其父破虏将军旧职,张某与陈元龙一起出力,或许能劝孙策放弃下邳,入屯彭城。” 彭城城邑很大,有八个县,因曹操屠戮的原因,彭城国地广人稀。 如果孙策军屯的话,仰仗泗水灌溉,也能生存下去。 赵基听了略思考,就说:“先生既然要回去,务必要以存身为要。观孙策行举,绝不可能轻易放弃下邳。如今袁术退兵,孙策必会全力侵攻刘玄德。所料不差,刘玄德难以抵挡。” “此前我已征琅琊相萧建,东海相徐璆入朝,若是刘玄德兵败,我自会遣使调解、说和,表任刘玄德领琅琊国相,再请先生担任东海相。时机合适,内外合力,驱逐孙策。” 赵基做出最坏的规划,他觉得孙策肯定会去打刘备。 尤其是自己撤兵回并州,吕布入据中原西部,曹操大败返回中原东北角的时期里,是孙策极好的用兵环境。 就连袁术,也退兵淮南,去收拾孙策留在江东的旧部、家眷。 孙策想要保住家眷和内部凝聚力,必须狠狠暴打刘备,才能对内对外产生威慑力,不至于势力瓦解。 张纮也听明白了赵基的意思,如果彭城国相、破虏将军的职位无法吸引孙策,就立刻怂恿孙策,为孙策发展、生存而做谋,指引孙策去打刘备,将刘备驱逐到琅琊国,由张纮充当缓冲。 未来时机合适,内部再加上陈登,稍稍找点外部因素,就能把孙策骗出去,然后重迎刘备接管徐州。 彼此初次见面就讨论这种阴谋之事,两个人都不觉得违和。 甚至孙策叛乱,就有张纮怂恿的因素。 没办法,张纮是赵昱所举的孝廉,张纮也非常敬重赵昱。 对张纮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想办法给赵昱过嗣,延续血脉。 如果没得选,随便找个琅琊赵氏少年就能了却这桩心愿。 而现在,从赵基这里讨一个庶子,则就十分的圆满。 (本章完) 第296章 心腹大患 - 虎贲郎 - 中更 次日,赵基从清梦中睡醒。 见帐外临近四更,他裹上一领斗篷走出大帐。 帐外两堆营火,卫士蹲坐在营火前静静守夜。 为了防风,这些卫士肩并肩而坐,背后是立着的盾牌。 见赵基走出来,值夜的许褚率先站起来,使得两队卫士都站了起来,有谯沛汝颖人,也有河北人。 许褚微微欠身:“侍中。” 赵基看着许褚左肩绷带,就问:“仲康怎么也来值夜?” “这不过是皮肉小伤,侍中委我重任,岂敢疏忽?” 许褚回答着,而赵基解下斗篷给他披上,嘱咐说:“养伤最忌风吹受寒,今夜仲康若还是坚持,就在大帐中当值。” “喏。” 许褚沉声应下,一副敦厚模样。 赵基也摆手示意其他卫士落座,感受着凌晨冷风:“再有半月,就要降霜了,这些年中原霜降准不准?” “或早或晚,早的时候十月上旬就会打霜,但打霜后并不见冷;晚的时候,能延迟到冬月初。” 许褚想了想又说:“淮南倒是温润,奈何袁术不善治民。” “呵呵,他呀,怎么可能不知道如何治民执政?只是视民众如草芥,不用时任由生长,用时割取而已。” 赵基忍不住呵呵做笑,如果不是袁术彻底搅乱豫州、两淮,许褚这五六年间也不可能膨胀的这么快,从聚族而居膨胀到徒属宾客四千余家的大豪帅。 正是因为郡县秩序失控,而袁术又强行给治下郡县摊派人力、物力要求。 迫使百姓要么流亡,要么投靠附近豪帅,请求庇护。 即便这样,袁术也会通过拉拢、胁迫豪帅的方式,汲取人力、物力。 不知内情的,只知道这位淮南骷髅王可以虚空爆兵。 而知晓内情的,就清楚袁术是汲取民众血肉的顶级骷髅王。 若是未来袁术获胜,自然有人为他辩解,将种种人口损失归类于天灾。 杀孙策,是因为这家伙年轻,放任成长下去,以后这个同龄人会成为劲敌;此外曹操、袁术,纯粹是不当人,机会合适的时候,赵基准备慢慢炮制。 见赵基调侃袁术,作为袁术崛起时被动获利的豪帅,许褚沉默如金,不发表意见。 随后就跟随赵基巡视营地,巡营之际,外围斥候带来军情,层层传递,将军书送到赵基手中。 这时候天色破晓,赵基借着青蒙蒙的天色辨认字迹,内容简单,是陈留守将韩浩送来的,他将封存府库,率兵撤离。 这可能是曹操的授意,收拢可靠的中军兵力是一回事,也可能想用陈留储粮分裂自己与吕布的关系。 也不排除曹操是想送点人情,让自己早点走人。 以赵基对曹操的了解,可能吕布那里也会收到韩浩的通知。 不过淳于琼五千余人就驻屯在西边,自己与吕布大概率都抢不到陈留的粮食。 思索间,营外就有骑士赶来,秦宜禄送来了吕布的手书。 赵基又看了吕布的手书,就问:“淳于琼距离陈留更近,若是韩浩夜间就传告淳于琼,蒙侯可有把握从淳于琼手中夺下陈留?” 秦宜禄愕然,就说:“蒙侯已派遣斥候前去侦查,不知侍中对陈留储粮如何看?” “陈留储粮颇丰,我这里能吃多少?我撤兵时又能吃多少?” 赵基反问,又说:“淳于琼乃袁绍麾下大将,非我能节制。蒙侯若是有意,自取即可。” 秦宜禄拱手:“还请侍中公出具手书,仆也好回复蒙侯。” “也好。” 赵基应下,就在秦宜禄来带的帛书上书写自己的态度,随即用印,交给了秦宜禄。 比起陈留的粮食,赵基更想借道陈国,向南绕一圈去颍川。 别说陈留的粮食,就是即将路过的襄邑,郭嘉不肯开城投降的话,他也懒的费心思。 很快秦宜禄返回吕布大营,吕布已开始整备骑士,他只要抢在淳于琼之前抵达陈留,大概率就能拿下陈留。 见赵基态度如此消极,吕布问高顺、张辽:“赵元嗣推测淳于琼会夺取陈留,你二人如何看?” 高顺直接回答:“今张绣作乱,朝廷困于颍川。末将以为君侯当提兵驰往颍川,待朝廷安定,以君侯虎威,则余事自定。” 吕布又看张辽:“文远如何看?” 张辽皱着眉头:“末将担忧曹洪、夏侯渊二军投入荀彧麾下,挟持朝廷。还请君侯早作决断,提兵西行,拱卫天子。” “我也想去,奈何赵元嗣锱铢必较。他若像张稚叔这样好说话,昨日我就派遣先锋西行了。” 吕布忍不住啐一口,抬脚抹掉,就说:“若是淳于琼进据陈留,我与赵元嗣联合索粮,能得到多少?” 高顺不假思索就回答:“三五万石,两三日内就能运抵。” 吕布点着头:“就是有些少,淳于琼也要请示袁绍。袁绍军令抵达前,量他淳于琼也不敢与我二人交恶。” 说着去看边上的秦宜禄:“再去拜谒赵元嗣,请他与我一起传令淳于琼,使淳于琼进据陈留,为大军输运粮秣。” “喏。” 秦宜禄这回没有拿什么书信,立刻就去传话。 天色透亮,陈国陈县。 陈王站在王宫楼阁之上俯视密集炊烟中的国都城邑,他四十多岁,身形壮硕。 此刻的他,并不像外界传言的英武,而是神情忧虑。 如果朝廷待在雒阳,那他能继续维持陈国的安定、太平。 可朝廷迁来颍川,陈国紧挨着,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汴水一战的战果当夜乐就遣使快马通报,对于这个战果,陈王不觉得意外。 别说赵基,就是吕布,都有概率重创曹操。 让陈王感到忧虑就是赵基与吕布,这两个人都是性格强势的人。 长安之变时,吕布吃亏就吃在不够强势,对王允这些执政公卿选择了退让,结果就是公卿玩砸了,大好局面付诸东流。 联想当年吕布算计胡轸、华雄的恶劣前科,陈王有理由怀疑凉州兵能击败李肃、徐荣,或许有吕布使坏的可能。 只是吕布想要力挽狂澜,却失败了。 至于赵基,更是强势无比,少年扬名,不爱美人黄金,这已经是很危险的信号了。 逮住公卿的错误,就是往死追究,动不动打断腿……这打的不是公卿的腿,而是朝廷的脸面威仪。 此前的袁术、曹操觊觎陈国的财富人力,现在朝廷迁来也会觊觎,还有赵基、吕布。 陈王已经感觉自己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屡屡挑衅灵帝的陈国新王。 他明明做的已经很优秀了,可群雄讨董之际,就是没几个人肯依附他。 士人的这种态度,已经让陈王深深地明白了主体士人的追求。 于是他也就放弃对外扩张的心思,就陈国这种四战之地,他对外征战,一定会遭遇各方围攻。 士人们,容不下一个英明、壮年的强势藩王、天子。 而现在,赵基请求从陈国行军,则让陈王锋芒在背。 可问题也很明显,赵基强行通过的话,谁又能抵挡赵基? 陈国不是没有兵,而是缺乏强兵强将。 这些年为了安置依附陈国的二十几万灾民,陈王采取的就是扩编军队。 他的军队很多,但都是乌合之众,为了方便管理灾民而扩充的屯军。 真正能打的只有五千余的重甲强弩,但这支军队坐镇国都不能轻易出动。 所以赵基强行南下的话,陈王能做的就是继续供应粮食,免得赵基所部缺乏粮食而攻伐城邑。 陈王思索之际,国相骆俊登上附近楼阁,又顺着楼阁之间的天桥复道来到陈王这里。 骆俊正值壮年,递上一封帛书:“大王,赵侍中手书。” “又是要逼迫寡人?” “赵侍中遣其兄为质,以示无害。” 骆俊捧着帛书,解释说:“汴水一战,赵侍中收治各方伤兵万余人,可见本性良善,非是曹操、袁术、吕布之流可比。” “收揽军心而已,若是心善,岂会有如今的事业?” 陈王嘴上说着,还是伸手拿起帛书,翻开阅读,神情释然许多。 如果赵基将同胞兄长派到陈国为质,那放赵基入境也坏不到哪里去。 陈王自我安慰,就说:“寡人答应了,赵侍中如此勇猛善战,想必其兄也不会太弱。国相稍后考察一番,若其兄能用,寡人聘为陈国将军。” 骆俊也清楚陈国真正的大患是什么,拱手长拜:“臣领命。” 有赵基这样强势的外援,朝廷也拿陈国没办法。 陈国不对外扩张,只是坚守的话,可以耗死任何一个人。 怕的就是朝廷的诏令,能让国内士人合法作乱,瓦解陈国的统治。 (本章完) 第297章 军容迥异 - 虎贲郎 - 中更 如赵基所料,韩浩撤离陈留时耍了个小招。 先给近处的淳于琼传信,后给赵基、吕布传信。 结果就是淳于琼赌了一把,选择相信韩浩,率轻兵急行军抢占陈留。 但赵基、吕布都没来抢陈留的意思,反倒让淳于琼心虚不已,只能通过睢水,向下游运粮。 可赵基、吕布之间的对立情绪越来越强烈,主要体现在麾下各营吏士。 双方都有不满,赵基这边认为己方攻下曹军营垒更多,迫降的也多,俘虏的也多;若不是借兵送马给吕布,吕布这里又怎么可能重振雄风? 吕布这边的吏士想法很简单,是他们击溃了企图突围的曹操中军,还击溃了接应的曹仁所部,险些擒获曹操,这个功勋不大么? 加上打扫战场积累的矛盾,越来越无法调和。 这种对抗气氛中,吕布军中庞大的家眷队伍终于抵达。 就连赵基也好奇,登上营中高台观望,不过也看不清楚什么。 吕布与其麾下将校的妻妾都是乘车而来,车辆入营后,这些女子才会从车里下来,进入营帐。 还有新旧士兵的家眷、亲眷,赵基远远望着,就见这些女子毫无人身自主权。 这年头,地方名士尚且与妻子分隔两地,生死两不知。 更别说是流浪作战的吕布军中,中低级军吏、军士的妻子,也只是暂时的妻子罢了。 赵基远远观察,就见吕布各营乱糟糟的,吏士寻找他们的妻子,现场到处都是厮打、谩骂的。 以至于还有一些穿紫袍的义从骑士也找到了他们的妻子,有的脱离大队结伴返营,还有的紫袍义从骑士则与其他吏士爆发矛盾,扭打起来。 斗殴的规模在持续扩大,而获胜者就会带着他们现在的妻子返回营地。 张瓒登上高台,也观察北边发生的闹剧,现在的吕布各军,基本上属于不设防状态,仿佛四蹄朝天腹部露出来的猪犬。 张瓒看了片刻,有些难以置信:“侍中,吕蒙侯就不做防备?” “他怎么防?军心如此,违背军心,他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赵基双手搭在护栏上,一点也不急,大概吕布这里完事了,就会将这些女眷割让给自己。 赵基瞥一眼张瓒侧脸:“稍后传令各营,就说此次出军所获女子,返回太原后分给吏士做妾。行军途中,不得侵犯。” 张瓒沉默片刻:“这会不会引发吏士不满?” “战神更钟爱禁欲的勇士,我尚且如此,他们谁敢放肆?” 赵基神情平静:“连这点男女之欲都无法克服,又如何能克服生死恐惧?想要劫掠女子,从我军中退出即可。离我百里之外,我不会阻拦。” 张瓒更是长长的沉默,感慨莫名。 赵基是真的在乎这些琐碎事? 不是的,只是为了省麻烦,他不想去调解这些无意义的矛盾。 更不想因为这么点破烂事,导致军队内耗,出现可笑的折损。 之所以坚持,只是想持续压制士兵。 重要的从来都不是出征期间的士兵睡了几个女人,而是出征期间的士兵能不能做到令行禁止。 说到底,这只是一种服从考验。 能通过的留下,无法通过的排除。 说的再难听一些,出门遛狗的时候,谁会在意狗子对着树木撒尿? 没人会在意,在意的是狗子会不会乱尿。 乱尿,会引发矛盾,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赵基望着吕布的营垒,只觉得十分失望,感慨说:“纵横中原的强军,其极限也就在这里了。我要看看,我麾下吏士的极限在哪里。” “侍中若能早来十年,三辅何以如此丧乱?” 张瓒感慨着,神情悲痛。 只有他清楚,三辅、弘农的民间被来来往往的乱军祸害到了何种地步。 吕布大营侧旁,陷阵营。 高顺巡视营内,营内八个百人队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在训练,由老兵集中训练新补充的百余人新兵。 说是新兵,也是从各营、俘虏勇健中选拔、补充。 而其他陷阵士要么睡觉休息,要么锻打器械,修复营中损坏的器械、战具。 营中打铁的声音叮叮当当,与各营气氛迥然不同。 此刻就连张辽也不例外,说是出征在外,这些年就是流浪作战。 只有这种时候,才能抚平军心创裂。 相较于曹军,吕布这里还做不出杀父兄、丈夫后,强掳女子的事情。 吕布大营,吕布的几位妻妾很受尊重,待在小营区歇息。 但她们却不觉得自己受到过吕布的尊重,因为吕布不在这里。 这些年的流浪生活,吕布更喜欢麾下诸将的妻妾……说是妻妾,多是临时夫妻。 即便这样,依旧也有彼此产生感情的。 若是这样的,吕布会觉得更带劲。 所以他感觉高顺是个很无聊的人,连这样的临时妻妾也不要。 能在诸将之间流通、转手的女子,普遍都是大姓出身,再要么是落魄宗室女。 哪怕是民间寒门女,那也是格外的绝色。 比起吕布这里发生的事情,其实孙策征江东时做的更过分,贩卖人口是他筹集军资的主要手段之一,也是用来交好袁术麾下文武大员的关键手段。 利益均沾之下,袁术麾下的文武大员也就乐得孙策经营、征讨江东。 若是换个人取代孙策,那稳定的收益可就没了。 而吕布一番奋战之后,精神放松,心绪宁静。 仰躺榻上,伸手抚着杜氏鼓起的腹部,也没心情去深究,这是说不清楚的事情。 他只感觉有些惋惜,语气慵懒:“我听人说赵元嗣不爱美色,不曾想你却有孕。” 杜氏不语,尽可能用冷漠又不至于激怒吕布的态度来应对吕布。 这时候侧躺在吕布另一侧的任氏起身,依偎靠近:“将军觉得奴家如何?” “你还是算了,我舍不得你。” 吕布嘴上这样说,具体怎么想只有他自己清楚。 任氏听着得意轻笑,身子颤抖,还去看杜氏。 吕布感觉有些耳鸣,见任氏伸手过来,吕布就说:“去烧水,沐浴一番,今夜说不好还要见赵元嗣。” 任氏乖巧起身,穿了衣物,走出营帐。 杜氏也起身穿衣,吕布伸手抓住她的下巴,捏着,盯着她眼睛:“为我做一件事情,我就放你与阿谊回太原。” “何事?” “宴饮之际,协助我劝酒。” 吕布另一手又压在她腹部:“你擅长这个,帮我做好这件事情,你们回乡去吧。这些年我也累了,阿谊终究是我伙伴。你走的远远地,我也省心。” 杜氏不语,吕布没少说这种懊悔的话。 吕布见她神情,又说:“这不能怨我,董卓老贼将你许给阿谊,我能怎么办?我不忍心伤害阿谊,阿谊也不缺妾室,这样有什么不好的?” 杜氏斜眼侧目审视吕布:“难道不知始作俑者其无后也?” 吕布一笑:“我也不知能活到哪年,阿谊若是有心,你觉得我会在乎?” 杜氏不语,吕布感觉自己被她看穿了,就将她推到一边去,不再理睬。 杜氏坐起来,目光平静,缓慢穿衣,最后套上一袭宽松红黄两色襦裙,踩上屐履后,披着头发走了。 她走出吕布大帐,就见不远处小营区里,吕布的女儿正望着她。 两人对视,吕布女儿转过头去,装了个没看到。 杜氏回到小营区内,进入单独的小帐篷,一个人静坐时,神情呆滞。 又想到吕布的嘱咐,她不得不出帐,找来半桶水,就着冰冷河水擦洗身体,梳理头发,敷饰妆容。 随着日头偏转,吕布军中各营渐渐恢复人气,到处都是懒散的士兵,多聚团坐在干燥处晒太阳,享受短暂的宁静。 各营那若有若无的哭声也都已消散,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只有结伴劳动的女子,或打扫营帐,或搬运柴草,开始为晚饭忙碌。 秦宜禄早晨时就出发前往颍川公干,因此午后吕布另外找了个使者去给赵基送信,邀请赵基赴宴,商议大事。 这时候赵基正与徐晃、赵云等人商讨行军计划,张郃、韩猛、朱灵、许褚、苟桓五个人有些自卑,只是带了一双耳朵过来,不肯发表意见。 这五个人,就听着徐晃、赵云、荚童、魏兴讨论各营拔营、行军的次序。 不同于寻常行军,这次要护送伤兵。 因此每日拔营移动不能超过三十里,基本上就是分批拔营,步步为营推进的方式。 直到大部分伤兵恢复基本行动力为止,否则无法快速正常行军。 赵基只负责决断,提出问题,具体思考的事情交给徐晃这些人。 (本章完) 第298章 争锋相对 - 虎贲郎 - 中更 日暮时分,原于禁北外营。 赵基无意分兵扼守这处营垒,以展示对盟军的信任态度。 吕布也没有占据,于是这处营垒就成了今夜双方举行篝火晚宴的地点。 双方卫士皆穿军服在营中忙碌、布置晚宴,只有各自的亲兵卫士穿戴重铠。 为了邀请赵基,张杨盛装而来,与赵基并马而行,交流兖州刺史人选。 而赴宴的赵基所部将校、卫士,皆是重铠之外罩一领赤锦绣文武袖,除了赵基本人是月白暗文武袖外,诸将赤锦,卫士则是绯紫两色。 晚宴实在是盛大,赵基隔的远远,就看到数百名女子在营地边缘等候,可能是要献舞。 民间祭祀、庆贺节日时,男女也会载歌载舞。 所以吕布这里搜集来的民女,也是擅长跳集体舞的。 赵基分心观察,反正篝火晚宴时,男男女女贴在一起,怎么扭动都是舞。 张杨则陈述吕布的难处,吕布这里真的找不到合适出任兖州刺史的人。 首先吕布自己麾下就缺乏强力士人,此前麾下的许汜、王楷是从曹操麾下叛变过来的,这两个人是兖州以外的籍贯,不在三互法禁锢范围内,可以担任兖州刺史。 可这两个人跟着陈宫走了,许多兖州有名士人也跟着陈宫走了。 这些兖州士人可以在兖州跨郡出任郡守,却无法担任本郡郡守、本州刺史。 目前还留在吕布麾下有名的兖州士人是毕谌,毕谌是东平人,曹操征辟为兖州别驾。 张邈等人迎奉吕布入兖州时,毕谌的家眷被吕布一方劫持,并要挟毕谌。 曹操很大度的让毕谌去吕布那边,以保护家眷;毕谌当众拒绝……然后乘机跑了,目前一直留在吕布左右。 此前还有八俊之一的薛兰,沛国相县人,吕布入兖州时征为别驾,后来战死。 如果薛兰还活着,以薛兰的地位、名望来说,足以担任兖州刺史。 所以吕布窘迫到了这种地步,口袋里连个兼任州刺史的傀儡人物都找不到。 这一点上来说,赵基还多多少少好一些。 老爷子仕途三十五年,总能从犄角旮旯搜刮几个高龄旧吏,扶植他们充任个刺史、郡守不成问题,也有这方面的经验和威望。 现在通过张杨传话,希望赵基能宽限时间。 吕布想要跟陈宫那边通气,想将许汜或王楷扶到兖州刺史位置上;随着汴水大胜,吕布有这个信心重新与陈宫联合。 如果陈宫或许汜、王凯都拒绝,吕布想自领兖州牧,使毕谌担任豫州刺史。 一口吃掉兖豫,这就是吕布的目标。 赵基身侧,张纮一身襦铠,外罩文武袖,静静聆听张杨陈述的事情。 就士人支持来说,孙策与吕布一样,手底下也缺威望足够的士人。 虽说有个张昭,以张纮对张昭的了解,朝廷一纸诏书,就能将张昭挖走。 这个乱世中,人际关系是动态变化的。 哪有什么固定的人身隶属关系? 倒是陈王这里可以,能名正言顺招纳臣从……问题也在这里,中原主流士人们不想看到另一个强势的光武帝。 等张杨说完吕布的难处,赵基疑惑看张杨:“我以为,以张将军的功勋,何不屈就兖州?” 张杨一愣,赵基又继续说:“不止是张将军,雁门张文远亦有殊功于朝,如何领不得兖州?” 张杨默然,他难道就没有当兖州刺史的心思? 每年从兖州各郡举荐的孝廉,都将成为他名义上的门生故吏,未来有义务扶持他张氏一门的。 征辟、举荐,这是个双方都有意向才能达成的事情。 对方肯接受,就等于同意。 见张杨沉默,赵基又说:“我不了解毕谌这个人,但我了解张将军。若是张将军领兖州,我西州之士也是放心的。如将军这样有功于朝拜领一州的先例,也能激励西州。” 信士人的操守,还不如信自己人。 见张杨情绪有些不太对劲,赵基转而就说:“这件事情我来与蒙侯谈,除了张将军,我实在是不放心其他人。” 张杨紧绷着面皮,对赵基拱手,只是另说:“蒙侯想使张某入朝充任卫将军或城门校尉。” “这是蒙侯的安排,我也有我的安排,若什么都听他的,我还来此做什么?” 赵基说罢抬手拍了拍张杨肩膀,也不再多说什么。 张杨默然无语,跟随赵基并马而行。 营地内忙碌的赵部吏士停下手中工作,来到辕门两侧等候,赵基驱马在前,对他们摆手,微笑着。 遇到脸熟的军吏,还指着对方伸出大拇指。 吕布麾下的吏士也上前围观,见火把照耀下,赵基仪表脱俗,铠甲在身英武不凡,如似天人。 校场帷幕处,吕布站在木台上望着受双方吏士欢呼的赵基,扭头看妻子:“此婿如何?” 严氏微微颔首:“不亚当年之夫君。” 嫁出去的是吕布前妻生育的女儿,又不是她的女儿。 吕布前妻与吕布是表兄妹关系,这个女儿又有魏越、魏续撑腰,所以严氏与之相处的也算融洽,如似亲生。 吕布带着妻子来见赵基,也是表达亲近的一种行为。 只是张纮跟在赵基身后,见吕布身边跟着几个妇人,则是皱眉不已,很是不喜。 见赵基到木台前下马,吕布引着严氏上前:“赵侍中,昔日卿与张稚叔盟约有效否?” “自然有效,蒙侯何意?” “既然有效,还不拜见妇翁?” 吕布故意摆着脸,他麾下十几个将军、校尉立在身后,俯视赵基。 赵基等身后诸人下马后,才说:“今为议定兖州归属而来,非为儿女私事,还请蒙侯自重。” 吕布皱眉:“在我看来,公事私事不过是你我两家之事,何必矫言推脱?” “若是蒙侯无意商议大事,那赵某告辞。” 赵基说着拱手,张杨立刻去拉他手臂:“侍中不必如此,适才不过蒙侯相戏耳。” “哈哈哈!” 吕布指着赵基问身后张辽、高顺:“元畅、文远,此子类我否?” 张辽上前一步拱手:“恭贺君侯,得此佳婿!” 高顺也是上前一步,拱手不语。 吕布后退半步,展臂邀请:“侍中,请。” 赵基抬步要上台阶,又停下对张杨展臂:“张将军,请。” 张杨搀扶赵基左臂,嘴上也说着请,与赵基一起登上台阶。 身后张纮、徐晃等人依次跟上。 吕布几乎一瞬间就锁定门板身形的许褚、赵云,许褚左肩有伤被他略过,他目光落在赵云脸上。 赵云昂首平视,与吕布对视。 吕布饶有兴致,在前引路,在木台帷幕之中落座主位,笑问:“赵侍中身后英雄,何许人也?” 赵基侧头看身后立着的许褚、赵云,见吕布展臂指着赵云,就回头笑说:“此某之同宗,常山国中尉,真定赵云赵子龙。” “真壮士也。” 吕布感慨着,身后魏越上前两步附耳低语,吕布才知道决战时赵云的战绩。 看向赵云的眼光更是炽热,他麾下不缺骑将,缺的是勇武与他一般无二的顶级骑将。 这时候诸人坐定,一班女子穿紧身曲裾碎步而来,为桌案上摆放菜肴。 杜氏则上前为众人斟酒,两个卫士抬着一缸热好的酒水。 赵基目不斜视,他下首的徐晃、张纮皆垂目看着桌案,再下面就魏兴多看了几眼杜氏,见到杜氏微微鼓起的腹部,也就不怎么感兴趣了。 上酒完毕,吕布端起酒碗:“这第一爵酒,为天子脱离牢笼而贺,诸君满饮。” 赵基端起漆木酒碗,见碗底鎏金三个字‘君且寿’,也与对面吕布示意,双手托举酒碗对下首诸人示意,随后一同满饮。 这时候又上来一些娇俏女子,游走桌案之间,端着酒壶为诸人满酒。 杜氏也用金酒壶从大桶里取酒,来到上首,给吕布、赵基分别斟酒。 吕布端起酒碗斜眼看一眼杜氏,又看赵基:“侍中,这第二碗为庆贺你我联军摧破曹贼而饮,且满饮。” 赵基端起酒碗,又放下:“某酒量不好,诸君满饮即可,还请商议公事。” 见他放下酒碗,下首第一的徐晃当即放下酒碗,还将依偎到身边奉酒的女子推开。 其他校尉见状,也都是有样学样,宴席气氛顿时不和谐起来。 吕布垂眉看酒碗,又看向赵基:“侍中,吕某听闻翁婿之间多有不快,大抵如是。” “今夜席间只有汉蒙侯豫州牧吕君,与侍中平阳侯赵某,并无翁婿。” 赵基直身跪坐,身后许褚、赵云各挪一步,神态警戒。 吕布扫兴不已,拿起酒碗重重磕在桌案上:“你三番两次坏我兴致,是何道理!” 他下首第一的张杨立刻站起来环视诸人,笑说:“吕侯勿恼,此两虎相见,各自生厌之理也。遥想当年,吕侯比之今日赵侯如何?” 吕布身后的魏越也开口:“兄长,我觉得是兄长不忍与女儿分离,这才屡屡看赵侯不爽。” 吕布努嘴看着赵基,也觉得魏越说的有道理,就说:“你去安排车驾,立刻就送到侍中营中,省的我心烦。” “喏!” 魏越离席,赵基也扭头看徐晃:“公明,回应安排吏士迎接,不可冷落。” 徐晃也起身,对着赵基长拜:“喏!” 双方军中实际副将就这样相互看一眼,一起离去,各还本营。 (本章完) 第299章 宾主尽欢 - 虎贲郎 - 中更 随着魏越、徐晃离去后,很快一班鼓吹来到台下,奏响声乐。 赵基不肯动筷子,虽然这是双方吏士各自准备的,但赵基后来,他不缺这顿饭吃。 让吕布更是气恼,仿佛怀疑他会使用奸诈手段一样。 就今夜的情况,他也不可能,也没办法在饭菜方面下手。 阴着脸,语气不快:“既然侍中一心为国,那就商议公事。兖州之事,侍中如何看?” “我此前答应天子,要诛讨贼臣李傕、郭汜,也无心经营中原。” 赵基说话时还对着西边天子所在拱拱手,继续说:“河内张将军谦恭为国,宜领兖州。” 吕布瞥一眼张杨,不见张杨反驳,就问:“那河内呢?” “张将军麾下缪尚,允文允武,与我几次会面,我以为可以领河内之事。” 赵基语气平静:“该是张将军的,我不会伸手。张将军是吕侯故交伙伴,吕侯如何看待此事?” “我也有此心,只是与他长久分隔,不忍相离。” 吕布端酒碗自饮一口,长长哈一口酒气,挑眉说:“朝中我甚少帮手,以他功勋,理应入朝拜为公卿,可为我左右臂膀。” 赵基则说:“贼臣曹操元气尚存,中原未定,宜以张将军这样善于军事的大吏坐镇。兖州无忧,我想吕侯身处庙堂之上,也可从容应对逆臣袁术。” 吕布缓缓点头,看向张杨:“就委屈稚叔了。” 张杨敛容,拱手:“不敢,能为朝廷分忧,仆之幸也。” 吕布感觉张杨很没出息,又看似随意问赵基:“敢问赵侯,今后天子宜还于雒都,还是暂时歇脚于颍川?” “汝颖富饶,天子久历奔波之苦,在我看来应请求天子暂留汝颖之间。待三五年后,雒都少有积蓄,再迁还雒都。” 赵基按着自己的计划回答,吕布闻言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畅快不已,露笑:“那河南尹一职?” “原河南尹骆业就任以来,不知抚恤生民,招徕流亡恢复生产。以至于天子七月至雒都,还要忍受饥馑之苦,实属不该。” 这个骆业是三辅左冯翊望族出身,与陈国相骆俊不同,骆俊是会稽人。 拿掉骆业,赵基毫无心理负担。 平静看着吕布:“不知革除骆业后,吕侯可有合适人选?” “东平毕谌,忠贞为国,可否?” 见吕布直接推举毕谌,张杨此前已经介绍过,赵基环视左右:“可在席间?” 吕布扭头望过去,毕谌起身,原来坐在第二排靠前的位置,距离赵基也近。 这是个相貌憨厚的士人,年近四旬,看着其貌不扬。 赵基微微颔首,就说:“天子以我祖父领司隶校尉并持节,足下就任河南尹后,需勤政治民,积极恢复生产,积蓄钱粮,以便来日朝廷支用。若是贪暴不法,荒废政务,休怪我祖父执法无情。” “不敢。” 毕谌拱手长拜,并说:“能为朝廷分忧,仆之幸也,敢不尽死力?” 吕布没想到赵基这么好说话,至于执法杀掉毕谌,这种事情在他看来只是场面话。 来日真要处理毕谌,还不是要看的态度? 毕谌真被抓住把柄,大不了再换一个人去接替。 来日他坐镇朝中,手下不缺这类官员,选一个合适的接替即可。 待毕谌落座,吕布就问:“此战,朝中公卿蛊惑天子,使破曹操一战颇为艰险,你我两军更多吏士因此枉死。不知侍中欲如何惩戒此类公卿?” “这件事情……” 赵基思考模样,仿佛很棘手的样子,环视帷幕内诸人,就笑说:“军中目不识丁之人,也知天子亲征陈留的重要性。而公卿不知,却蛊惑、挟持天子反向颍川而去。若不是张绣抢占颍阴阻截公卿,或许此刻这类公卿已与荀彧联手,挟持了天子、百官。” “所以在我看来,赞同、支持天子南下颍川之公卿,要么愚蠢,如似朽木泥偶,尸位素餐,窃据朝廷大位,实属不该,理应罢黜;要么是道德败坏,欲使曹操、荀彧乘机挟持天子,此类名为汉家公卿,实乃贼臣之流,岂可轻饶?” 赵基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在场之人听着都是点头。 如果不是张绣截住公卿团队,真让荀彧控制住朝廷,那么矫诏之下,己方就成了逆军,曹操一方士气大涨。 那么汴水一战,胜负难料。 或许取胜,也是惨胜。 平白无故收拾公卿,这些人中大部分有那个心思,还真没这个胆魄。 赵基不一样,已经收拾过公卿,现在理直气壮要收拾公卿,天下臣民也找不出明显的刺来。 就对付朝廷公卿一事来说,吕布都不一定有赵基的胆魄、底气。 自安邑兵谏以来,赵基麾下军队已经完成了精神方面的洗练。 凉州兵或许已经摆脱了朝廷的威压、洗脑,可这帮人动手太粗糙,有理也就变得无理了。 所以赵基这里动手,按着分寸下手,一点点敲腿,麾下军队不会有士气、立场方面的问题。 可能是将女儿送出去了,吕布越看此刻的赵基,越觉得顺眼。 示意杜氏来给他斟酒,端着酒碗吕布咧嘴饮一口,有赵基这样凶狠的人做盟友,他也就不怕公卿了。 放赵基去狠狠咬一顿公卿,公卿反而要求他来劝赵基。 这样一操作,左边是公卿,右边是公卿,他在朝中也就能坐稳了。 随赵基而来的校尉们,哪怕是许褚、朱灵、韩猛、张郃这些人,听着赵基的言论,也感觉应该整肃、清理一下公卿。 让更称职、有道德的名士大儒充为公卿,显然对他们,对天下臣民来说,是一种负责任的行为。 而吕布一方的将军、校尉们,也是彻底放心。 他们不怕别的,就怕好不容易才有的盟友一根筋去听朝廷公卿的意见。 作为京营禁军残部,见多了政变,公卿在他们眼中那就那么回事。 天底下别的不说,想当公卿的人比比皆是。 多弄死几个,总能换一批听话的公卿。 只是吕布还想要美名,不想像董卓那样,沾染太多血腥。 放纵赵基去收拾公卿,吕布心情大好,又想劝众人动筷子、吃酒。 可看到赵基那张脸,又觉得没必要自讨无趣,就转移话题:“徐州牧刘玄德对我多有援助,今孙策袭夺下邳、彭城,侍中如何看?” “此前,我等奉诏讨伐贼臣曹操,故结成联军。” 赵基语气缓慢,陈述说:“臧使君因曹仁袭击,重伤而殁;刘玄德抵抗袁术侵攻,失其根本;另泰山臧使君攻伐袁谭于青州,今后继乏力。凡我同盟,就该齐心并力相互声援,切不可行那失信于人,过河拆桥之事。” 吕布点着头,深有感触,如果他当初出关时,袁术、袁绍肯调兵支持他,肯定就不是现在这种局面。 就结盟一事来说,赵基这个盟友还是很可靠的。 比如张杨一事,赵基就贴心为张杨做考虑。 虽然他不喜欢这个安排,可友情之下,也不抵触这个安排。 让张杨去当兖州刺史,总好过让张辽去当。 吕布又觉得鼓吹声乐烦人,就侧头看一眼负责声乐鼓吹的李黑,李黑会意,将鼓吹停了下来。 赵基也看一眼鼓吹方向,又说:“因此,能劝孙策让出下邳,入屯彭城的话,也不失为上策。这便是孙策使者,广陵张子纲。” 他展臂介绍,张纮对吕布拱手:“君侯,我家孙将军自逆臣袁术麾下率军举义,亦有遵奉天子之心。实无存身所在,非是有意侵夺玄德公之徐州,还请君侯明察。” 吕布略感诧异,就问赵基:“彭城荒废,可能令孙策满意?” “暂且一试,他若不满,就请玄德公退回东海、琅琊,与臧使君互为表里。待来年,我讨定贼臣李傕郭汜,再率兵马来中原,届时与吕侯联军向东,奉天子诏令,自汴水而下,玄德公举兵从后而来,进围下邳、彭城,孙策一网可擒,何足为虑!” 赵基信心满满,环视诸人:“孙策已失信于袁术,彭城、下邳外无强援,已是绝地。他若忠心奉朝,我还容他做个彭城国相。如若不然,必教他城破身死,传首都门!” 这番言论,很符合吕布的心思,见赵基目光睥睨,点着头:“就如此!” 随即看向张纮,放缓语气:“赵侍中的决断,就是我的决断。还请坦言相告孙伯符处,请他不要自误。他若肯退让一步,明年我等联军奉诏进讨曹贼,东平、济北、山阳三郡国,我可以做主,交给他蓄养吏士。” 见吕布给出额外的条件,张纮又去看赵基。 赵基笑了笑:“吕侯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就如此回复,他若同意,来日也可为南阳郡守。其中用意,他也明白。” 张纮微微颔首,拱手:“外臣明白。” 待张纮落座,吕布见各种内部、外部事情都得到了解决,当即抬手轻拍:“公事已决,诸位还请观赏这梁国歌舞。” 他拍手啪啪作响,鼓吹班子再次奏乐。 三十二名穿曲裾的婀娜女子赤足登台,就在帷幕之中做舞。 赵基也观察这些舞蹈,这时候杜氏双手托举金酒壶摇步而来,单膝跪在桌案侧旁,低声:“侍中,今公事完毕,此酒已凉,可要换一杯热酒?” “我不胜酒力,酒后发狂,无人能制。” 赵基谢绝,看了看对方的面容,确实感到惊艳,又斜目去看吕布。 吕布正看着他,目光相触,吕布抿嘴做笑,还挑眉示意,笑容狭促。 对此,赵基也只是笑笑。 (本章完) 第300章 兄友弟恭 - 虎贲郎 - 中更 又两日,吕布正式开始拔营。 战后在这里逗留五日,军中轻伤员都已经可以随同移动。 至于重伤员,则连同五千余女眷转交给了赵基。 吕布行军时,赵基所部也开始按计划步步结营,向陈国进发。 吕布是正常的行军速度,能每日五六十里。 原本可以更快,奈何曹洪、夏侯渊已经开始撤军,吕布需要扩大斥候侦查范围,也要做夜间防御准备。 朝廷就摆在面前,最后这几步路对吕布来说,没必要太急。 只是,帅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 吕布拔营时,上下军吏皆外罩文武袖,露出半边肩膀,迥异于传统汉军装扮。 这种文武袖,算是赵基给吕布所部上下打下的第一个烙印。 而双方宴席会盟之际,赵基宰割天下的言论、气概,也给列席的吕布麾下中高级军吏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当日傍晚,赵基引前军驻屯在襄邑城城北,睢水之南。 已搭建七座浮桥,明日就能接应后军渡河。 赵基引十余骑观察襄邑,夕阳在侧,他与北门上的郭嘉相互眺望。 一名信使举着帛书要上前,郭嘉抬手挥下,身旁军吏大呼:“射!” 百余名弓手乱箭射出,信使见状拨马回头,狼狈而归。 勒马到赵基面前:“侍中。” “无碍。” 赵基一跃下马,取强弓,站立射姿,瞄着城头郭嘉所在缓慢张弓,弓势圆满撒放箭矢。 郭嘉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黄巾之乱前就认为天下将乱,云游天下访问豪桀,也全是拳脚敏捷之辈。 见赵基射箭,他可没兴趣去赌赵基会不会失手。 很干脆的蹲身女墙之后,就听身后城楼立柱一声脆响,回头就见箭簇没入木柱。 一箭射出后,赵基将弓抛给朱灵,翻身上马:“回营。” “喏!” 众人簇拥着赵基,返回营地。 郭嘉小心翼翼瞄一眼,确认赵基等人走了,这才站直身子,转身去拔箭。 猝然之间没能拔出来,只能折断箭矢,看着箭杆上烫黑的‘赵侯用箭’四个简体字,郭嘉面无表情。 这是对他的警告,让他今晚别搞事。 不然颍川阳翟郭氏,就会被摧灭。 虽然赵基向吕布承诺不问中原兖豫之事,但撤军时顺路剿灭郭氏,吕布会在意么? 郭嘉迟迟不肯投效曹操的原因也在这里,他这一脉虽然人少,可整个郭氏人丁不少。 再说了,乱世之中死人是正常的。 但惹怒吕布、赵基,顺手挖掉祖坟的话,那郭嘉罪过可就大了。 此刻的郭嘉,胸中有许多韬略,也只能忍着。 如果只有吕布或赵基,以颍川郭氏的影响力,自然会有人出面说和、劝谏。 可现在是吕布、赵基联军,赵基不在乎汝颖士人的看法,所以剿灭郭氏的时候,几乎无人能劝阻。 太原、上党大姓、豪强就是前车之鉴,郭嘉必须慎重。 赵基回营,晚饭已经做好。 赵垣就在大帐附近徘徊,见赵基回来,立刻迎上去:“侍中。” 赵基颔首不语,下马后引着赵垣入帐,朱灵识趣待在帐外。 帐内,赵基解下笠盔挂在能组合的盔甲架子上,抓起桌上浊酒小饮一口润喉:“二哥怎么来了?” “那个……那个。” 赵垣有些结巴,抿抿嘴唇:“吕蒙侯不是交割了大量女眷?那个,我将入陈国,阿喜还在河内,我也不忍心她来中原奔波。” “你也看上了杜氏?” 赵基随意坐在桌案一角,抓起麦饼咬一口咀嚼,斜眼打量:“别想了,她看不上你。” 顿时赵垣的脸就红了:“一个贱婢,凭什么!” “人家懂春秋,会毛诗,也会汉律,你懂什么?” 赵基端酒碗小饮一口,吞咽后继续说:“我也在缪尚那里打听过了,自你入张杨麾下后,就没学什么领兵、练兵的技巧。在我麾下,你的才能至多当个虎步队副。放你出去,我是担心徐晃这些人通过你,将我看轻了。” 赵垣脸更是愤怒涨红,盯着赵基:“张杨麾下不学无术,我能向谁学!你突然就杀了眭固杨丑,他们还以为是我告密,你让我以后还怎么立足、做人?” “是张杨请我杀的眭固杨丑,此事与你无关。我也怕你被人迁怒害了性命,还不是将你讨了回来?” 赵基有条不紊吃着晚餐,自己给自己倒酒,语气不带情绪:“陈王麾下物产丰饶,不缺避难的士人。你去了陈国,不要急着做事,寻访士人,学习兵法。等什么时候学有所成了,再来帮我。” 赵垣只是瞪着眼睛,像牛一样喘息。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老赵就是这样安排他的,根本不会问他的意见。 最为恼恨的是,他没有对抗、反驳的勇气。 此刻也只能一副怒容,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赵基见他这模样不由一笑:“你这样子平白让人看不起,杀人的时候要平静,你这样手抖,剑都抓不稳,引人警惕,能干什么?” “算起来二哥也就二十三岁,正是学习经义、兵法的大好年纪,怎么能如此懈怠?祖父也求学晚,还不是成为广宁县尉?若不是因公事坐罪而自戕,你我也是两千石门第。” “你现在贵为武猛都尉,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赵基递了一块饼过去,赵垣本能伸手接住,就问:“怎么安排大哥?” “他当个什伍长,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赵基说着,见赵垣怒容消退强忍笑意,也就不由笑了:“放心吧,我不会害你的。有我在外,陈王也不会轻慢待你。陈国乃乱世乐土,去了陈国,何愁女子?” “嗯,阿季你也知道,我没见过什么好女人。” 赵垣悻悻做笑,还咬一口饼咀嚼,又说:“听说那杜氏是秦谊的妻子,阿季你会还给秦谊?” “不会。” 赵基也咬一口饼:“秦谊不会要的,吕布也不会要,他们想要的是权力、官位。对他们来说,杜氏只是生活中的偶尔喝一口的蜜水。就仿佛我的月里黑,你想要的话,我不会给你,但你偷偷去骑,我总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惩罚你。” 察觉赵垣眼睛冒光,赵基将饼转到左手,右手抬起勾指头。 赵垣窃喜,刚靠近不想赵基一拳打在他胸口皮铠,赵垣后仰栽倒两脚朝天,又落下。 吃痛哀嚎,爬起来后立刻止声,眼神躲闪看赵基。 赵基指着地上麦饼:“捡起来,吃掉。” 麦饼已经沾染尘土,赵垣犹犹豫豫,但还是伸出手捡起来,吹了吹灰土,咬了起来,直接的格外硌牙。 见他那模样,赵基哂笑:“你才吃了几天软饼,就忘了麦麸黑饼?” 赵垣不语,低头吃饼,干嚼吞咽。 吃完饼去看赵基,就见赵基给他递来一碗浊酒,双手接住喝了起来。 却听赵基一叹:“你这样子我很失望,我与祖父一旦兵败,所有人都得死。你是我至亲,大概死了,还要传首都城,公示天下。” “去了陈国,谦逊行举,能不说话就别说话,好好学习。两三年内我派人来接你,如果有所长进,就去当个县尉,三十岁了就当个郡尉。四十岁前,我保你做个郡守,真正的将军。” “此生公卿有望,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赵基将手里麦饼送嘴里咀嚼,端着半碗酒水很是无语。 更无语的是,赵垣又问:“那大哥呢?” “当个五年什伍长,回乡耕读传家。” 赵基说着挑眉:“母亲那么爱他,他就该留在家里,代替你我奉养母亲。慈母孝子,我们要成全。” 想到家里的情况,赵垣怔怔望着赵基,这比杀了母亲、大哥还要难受。 做着这种事情,赵基却能说的头头是道,令他难以反驳。 赵垣隐隐间开悟了:“阿季放心,我会用心学习。” “嗯,不要读死书,也不要死读书,未来陈国若亡,你也要努力活下去。” 赵基饮尽碗中酒水,歪头看赵垣:“好好活着,你没了,我和大哥会很伤心。” 赵垣点着头,问:“父亲那里呢?” “随他吧,生多少他自己去养,别贪污府库、挪动公家钱粮就好。” 赵基笑了笑:“其实我也很期待,扒掉他官位的那一天。” 老赵的想法很简单,就是窝在代郡,多纳妾室,努力生孩子。 家里最大逆不道的就是老赵,或许还想着诸子尽为王侯的一日。 就连赵垣也能猜想到一些,这种家里事没必要,也不能与外人说。 迎着赵垣期待目光,赵基继续说:“你我一起共患难,我认你,可不认那些小崽子。就这样,回你营地去,快要夜禁了。” “是。” (本章完) 第301章 唯一选择 - 虎贲郎 - 中更 随着袁术退兵淮南,曹操败退济阴,纷争不定的中原局势明朗起来。 这也带给了孙策极大的外交压力,他迫切需要外部对他的承认,否则内部随时可能会被袁术策反。 他麾下三万多人,大多数人家眷在江东。 也就是目前袁术还没做好准备,当袁术全力发动时,孙策根本挡不住。 最为可恨的是赵基注重盟友情谊,铁了心要扶植刘备,这让孙策很是无奈。 下邳西门,白门楼处。 孙策与张昭、张纮、孙河、程普、韩当、太史慈、蒋钦等将校登楼观景,一起讨论何去何从。 孙策面西而坐,举杯自酌,他的家眷也在江东,如何不忧愁? 当时袭夺下邳,刘备退兵是必然之事。 以袁术心性,肯定会大跨步追击,然后他再突然杀出,奉朝廷诏令,救刘备、陈登于危难之际;转手再送还刘备等人的人质,于情于理,他也该做这徐州之主。 奈何曹操截杀第一波信使反手就卖给宿敌袁术,第二波信使、第三波信使也都抵达赵基军中。 不是曹操多么仇恨孙策,实在是曹操也经常分兵,经历过兖州之叛,本能的憎恨孙策这种行为。 压制孙策,有利于曹操内部的稳定……这几乎是曹操、袁术、赵基、袁绍、吕布等人的共同底线。 策反敌将时喜滋滋,自己麾下大将被策反的话,就不喜滋滋了。 比起策反、被策反,更讨厌的就是孙策这种大将在前线自立、阴谋作乱。 第二波信使堂兄孙暠折损,也就第三波信使张纮靠着赵氏门生的身份混到了赵基面前,以讨伐曹操为诚意,好说歹说才给他弄来一个彭城国相、破虏将军。 现在他麾下江东、淮泗军队三万余,另有被曹豹等丹阳兵裹挟的徐州州兵,合计一万出头,再算上附属于他的陈登万余人。 看似总兵力五六万,又有下邳、彭城储粮,可孙策却无法动弹一步。 下邳城是一座巨大的监牢,可以让江东籍贯的军队难以哗变、出走。 算起来,曹豹部丹阳兵也是江东籍贯。 人家曹豹、丹阳兵突然作乱,也是看在袁术的面子上发动反戈一击,而不是看在他孙策的面子上。 因此目前曹豹这支丹阳兵的立场也很危险,属于逮到机会就会出走的那种。 陈登虽然将四弟、五弟交到孙策这里当人质,如果下邳各军大乱,抓着陈登的人质又能有什么作用? 因此孙策这五六万人拆开后,真正能用的也就孙坚旧部,以及孙策渡江前征募的淮泗兵,以及家乡子弟兵。 再其他的兵力,反而是消耗下邳、彭城钱粮的累赘。 如果这些人不反抗,孙策都想打包当奴隶给卖了。 军队必须减负、瘦身,不然依靠下邳、彭城的储粮,他撑不到明年春季。 为了拉拢、稳定军心,孙策也不得不效仿袁绍、曹操故计,目前已经开始派人检索下邳、彭城周边的大墓。 情况不得已的时候,就得开挖王侯、卿大夫坟冢、陵墓,以纾解军资之匮乏。 他也想给袁术道歉,澄清误会……可他杀了袁术使者张承后,短期内是没这个回旋余地了。 就目前来说,他已经处于生死存亡之际。 若能拿到彭城国相这个合法的官位,再得到其父生前的破虏将军职位,那他立刻就能站稳脚。 同时精简部伍,不想留的人立刻遣散,从此扎根彭城,如当年刘备跟陶谦那样,去帮徐州人、刘备守西大门。 这样的话,就要直面泗水上游的曹操。 从此也要受朝廷、徐州双重领导,桎梏、局限很大,这怎么比得上他在江东时逍遥畅快? 这是一条路,另一条路就是转投袁绍阵营,与曹操在中原联合。 等曹操给他援助一支军队,得到这支军队后,孙策就能强行压制内部异己分子,驱使他们去跟刘备进行消耗,直到驱逐刘备为止。 到那个时候,他也就能勉强坐稳徐州。 可赵基、吕布也说的很明白,等赵基诛灭李傕郭汜后,势必再次率兵来中原勤王,会与吕布联军。 大概率是要顺济水而下与曹操再打一场决战。 如果他孙策不听话,就会搁置曹操,顺汴水而下,那时候刘备、臧霸从琅琊、东莱方向而来,他怎么抵挡? 难道期望于曹操派发援兵,还是指望袁术? 甚至他等不到明年赵基讨伐他,袁术会在这个冬季将他拆掉。 这场会议,说是讨论路线抉择,实际上就是要说服程普等人,暂时退让,臣服于朝廷。 程普这些人并无异议,就中原这样情况,能吃饱不饿死就行了。 强行谋求发展,这太难为人了。 孙策瞬间做大的窗口期很短,已经错过,再懊悔也是无用。 当时没反对孙策,现在更没有反对的必要。 可就怕一件事情,接受朝廷的官位后……朝廷从孙策这里抽人,你给不给? 不给,立刻就是乱臣,形势更窘迫。 给人,那一点点就给拆掉了。 就例如程普、黄盖、太史慈等人,朝廷要征用……孙策不高兴,这些人到时候表面不高兴,实际上很高兴呢? 贫贱夫妻百事哀。 此刻的孙策,就遭遇到了人生最大的困境,比当年在袁术麾下当人质更难受。 那时候袁术将孙策扣在手里,命令孙贲统御孙坚旧部领豫州刺史,孙贲不听话,就能将孙策这张牌打出去。 孙策割据时,袁术先一步调动孙贲,孙贲这个堂兄,与孙策的表兄徐琨,以及朱治等人就一同听令,抛弃孙策,乘船南下。 孙贲、徐琨、朱治都放弃他了,这让孙策的信心遭受了重大挫伤。 宴席之间,也就张昭站出来旗帜鲜明支持依附朝廷,反倒是领军校尉们一个个不发表意见,这种沉默更是让孙策如临深渊。 张昭本能的憎恨曹操,他是彭城人,曹操屠戮彭城,这个血仇才两年时间,哪能轻易遗忘? 张昭也有他的理由:“吕奉先、赵元嗣边郡健儿,向来不敬朝廷。彼辈结成翁婿,内外联合,不过又是李傕、郭汜而已。以某观之,凌虐百官苛待天子之日不远矣。将军驻屯彭城,静待朝廷讨贼诏书即可。” 这也是一条路,起码有个盼头。 谁不想奉天子以讨不臣? 看看赵基,横空而起,打的袁绍不敢还手。 孙策依旧端杯沉吟,看向张纮:“子纲先生如何看?” “仆乃赵氏门生,实不该诋毁旧主。” 张纮开口,就说:“但观董卓、李傕之流,边郡武人粗鄙凶暴,乃是定数。可将军若入据彭城,仰仗徐州物力、人力,则不可与曹操联合。仅靠彭城一隅之地,来日举义兵征讨国贼,则难免力弱。” 孙策点头:“这也是我所顾虑的,吕布、赵基强横,若不能联合袁本初、曹孟德,则难以成功,反而会害了吏士性命。” 至于赵基要求的攻打曹操一事,答应是可以答应的,做戏也不难,但别指望真使力气。 张纮又说:“何不与陈王亲善?” 张昭也开口:“是极,今吕布、赵基皆仰赖陈王粮秣,这才得以横行中原。料想吕布为人,入朝擅权,又岂会容陈王一同执政?” 赵基为了拉拢陈王,首开天下先例,拜陈王为大将军,哪有不录尚书事的大将军? 因此陈王入朝执政,应该也是赵基答应的条件。 可赵基要退回并州,他答应的事情,吕布为什么要践行? 数遍各方都不适合当盟友,而陈王就很合适。 陈王也有足够的体量支持孙策,陈国近百万民众,补充兵员、钱粮,孙策也有信心与吕布再打一场。 何止是他,孙坚旧部也敢跟吕布再战一场。 这时候程普开口:“将军,吕布短视粗暴,早晚自取灭亡。不妨暂奉朝廷诏令,栖身彭城。如子布先生所言,与陈王交好,来日随陈王起兵讨贼。” 太史慈是降将,作为末席,并不发表意见。 孙策环视诸人,见都认可,就说:“既如此,我这就上表朝廷。” 随即去看张昭、张纮:“还要劳烦子布、子纲先生出使刘玄德、陈元龙处,以表明某家心迹。” “喏。” (本章完) 第302章 新平之誓 - 虎贲郎 - 中更 又五日,赵基步步为营,推进到陈县。 陈王出迎三十里,毕竟赵基是侍中,所督兵马名义是天子王师。 王师入陈国,哪怕陈王名为大将军,也要出迎。 自从赵基全军过睢水后,陈王就时刻关注赵基的行动。 两日前更是派国相骆俊督兵万人前去迎接,沿途设立营地,以便赵基行军、入屯。 自入陈国境内,赵基所部有序行军不犯百姓秋毫。 也不会绕过陈王,对各县下达什么物资征集命令。 更是拒绝了陈国大姓、豪强的劳军,不与陈国人进行接触。 甚至从吕布那里交割来的五千余女眷,也被赵基编为单独一营,每日行军休息时,这些女眷就以军中布帛缝制军服、鞋袜,给军士更换。 因此汴水一战后的第十天,加入赵基麾下的张郃、韩猛、苟桓三部都更换了崭新的赵部军服。 赵部军服与传统汉军比起来就两点不同,一个是套筒一样的胫衣一律改成连腰裤;其次就是义从骑士、赵基的骑奴一律使用紫色衣袍。 若是编为虎步军,还会用五色披巾、巾帻进行分队。 赵基入陈国后,也比较享受陈国的风物。 为了维持军纪,这段时间处决的吏士已不下百人。 “真乃王师也!” 陈王站在戎车上,望着率先而来的千余骑阵列,他目光聚集处,正是赵基的战车。 赵基与骆俊同乘一车,一路闲聊,骆俊也对赵基抱有很大的好感。 陈国的窘迫境况也只有陈王、骆俊清楚,他们迫切需要一位强援,而这个强援又不能距离陈国太近。 陈国可以安心生产积蓄钱粮,未来遭遇侵攻的话,这些钱粮就能拿来犒赏盟军。 说白了,陈国可以担任赵基在中原的钱粮后勤供给大本营。 谁来打陈国,陈国坚守即可,只要拖到赵基抵达,就能反击。 不管能不能做到,但一定要给外人营造出这样的局面。 这样的话,吕布、袁术也就不敢打陈国的主意。 陈王麾下无强将,但陈国将士普遍有守土的决心。 与赵基联合,相互优势互补,好处极大。 与孙策那边一样,陈王、骆俊对吕布执政抱有很大的成见,不认为吕布能做好这件事情。 一个动不动就睡麾下诸将妻子的人,这样的人去执掌国政,谁能放心? 对陈国军民来说最重要的压根不是什么汉室存亡,而是陈国的存亡。 陈王就是他们的天,在这片天下,陈国吏民日子过的很好,普遍不想与外界有什么牵扯,只想平安度过这个乱世,迎来下一次太平。 所以反对陈王对外扩张的不仅仅是陈国周围的士人,陈国内部的士人也不喜欢对外扩张。 只要活下去,撑到天下太平,那他们本身就赢了,实在是没必要去冒险厮杀、征战天下。 汉室可兴就兴,不能兴的话,举陈国依附、投降就是,想来对方也不会苛待陈王、陈国军民。 特殊的陈国,自有特殊的内情。 然而陈国之外纷扰不定,今年穷尽梁国、沛国官仓,都不能赈济灾民,还得靠陈国接济。 陈国的粮食也不是无尽的,拖到冬季时就得放低供给。 陈国也要储存足够的粮食,以应对明年可能出现的天灾与战乱。 如果明年梁沛地区还不能恢复生产,那灾民必然会云集陈国,给陈国制造更大的压力。 灾民涌来,你要么安置,要么以刀剑驱逐,没有第三种办法。 灾民也不可能引颈就戮,强行驱逐的话,陈国也会被打烂,得不偿失。 好在将曹操从豫州、兖州西部驱逐,未来有一定好转的迹象。 只要周围郡国恢复生产、秩序,让灾民、流民能安定下来,陈国最大的危急也就撑过去了。 因此巨大粮食压力之下,陈国也非常关注孙策。 孙策这里五六万人,一旦绝粮,向西而来并裹挟梁沛灾民,旦夕间孙策就能膨胀到十余万人,成为继青徐黄巾军之后最大的一股流民军。 普通的流民军还能抵御,而孙策这里不缺精兵强将,裹挟流民席卷而来,陈国怎么挡? 显然,陈国没有单独解决孙策的能力。 又不能指望吕布,吕布这个人非常务实,搞不好会借刀杀人。 一边派兵助战来吃陈国的粮食,又一边放任孙策破坏陈国,以达成削弱陈国的目的。 至于这个过程里会有多少陈国吏民死亡,这就不是吕布会关心的事情。 袁术、曹操很早就想咬陈国,自然会坐视孙策破坏、摧毁陈国。 不是陈王、骆俊多么喜欢赵基,而是只有赵基有解决孙策的动力。 真让孙策沦为流民军,陈国不好受,徐州也会遭灾。 其实孙策志向高远,都没想过裹挟流民冲击陈国。 但陈国君臣必须要有这方面的顾虑,早作应对,才不至于让危险壮大到难以控制的地步。 毕竟孙策与谯沛灾民联合作乱,真的存在这种概率。 吕布、陈宫一分为二,双方军队迅速膨胀,靠的不就是梁沛灾民? 也就是陈王这里有限供粮,他们收编的灾民、新兵数量有限。 若是不限制供粮,这两个家伙能抽光梁沛地区的灾民青壮! 梁沛灾民就在那里,除非突然集体饿死,否则就是动乱的源头。 吕布、陈宫能抽青壮为兵,孙策也有裹挟他们作乱的概率,曹操、袁术也有吸纳他们的可能性。 甚至,这些灾民中若有英杰登高一呼,顷刻间就能斩木为兵,成为新的黄巾军、绿林兵。 陈国为了避免更大的损耗,只能接济这些灾民。 算明白这些账,陈国君臣才大发善心。 国相骆俊这几日一直陪在赵基左右,该说的情况都已经说明白了。 赵基自然也希望陈国能一直存续,比起吕布,这才是他的好盟友。 双方彼此有意,这一路上骆俊想尽各种办法为赵基补充军资、器械;赵基仗着补给充足,也就严肃执行军纪。 不仅骆俊安心,陈国各县吏民听闻后,也都放心很多。 对陈国吏民而言,外面的世界太过于疯狂。 也有犯傻的县,例如陈国东部的武平县,就背离陈王,迎奉袁术委任的国相袁嗣。 结果今年冬季曹操讨平汝颖黄巾贼时,率军进讨袁嗣。 袁嗣、武平吏民见不到袁术的援军,武平吏民立刻抛弃袁嗣,袁嗣只能投降曹操。 曹操就是撤兵,也对武平造成了很大破坏。 这样的乱世里,赵基能征善战,比吕布、曹操更像人一些,立刻赢取了陈国上下的好感。 至于孙策,从他交战之际自立时,他就不可能获取任何一方势力的信任。 放任、支持孙策壮大,等于给自己埋雷。 就这样,陈国万余将士围观下,赵基乘战车与陈王相会于国都三十里外的新平城郊。 两人下车,陈王拉着赵基的手走向三层彩布构建的帷幕高台,道路两侧陈国士兵衣甲鲜艳,旗帜如林,山呼万岁以示庆贺。 陈王引着赵基登上高台,环视台下各军以及远处围观的陈国吏民,笑问:“侍中,我陈国如何?” “乱世之乐土,大王真乃当世贤王。” 赵基由衷感慨:“此间男女,有幸生于大王治下。还请大王日常多带护卫,大王安康,则陈国安乐。” 陈王闻言只是笑笑,他也清楚徐州、河东经历的重创。 转而就说:“寡人欲与赵氏结为盟好,赵侯意下如何?” “大王若是下定决心,某岂敢拒绝?” 赵基侧身,展臂示意陈王居中,陈王略犹豫,上前站到台中。 登台时,赵基是汉天子侍中,理应站在高台正中。 现在赵基退让到侧旁,屈居陈王之下,则是以赵侯这个身份。 赵基侧身而立,解下佩剑,双手递上:“今在新平台上,与大王结盟,愿以此剑为证。” 陈王也立刻解下自己宝剑,与赵基换剑后,说:“若被盟违誓,寡人死于此剑之下。” 国相骆俊看着两人换剑,也是放心了。 赵基不肯放弃刘备,决战之际又资助骑士、马匹给吕布,入陈国后更是秋毫不犯,这样的盟友是很可靠的。 新平县郊外的木台之上,陈王与赵基盟誓之事,也快速向外围扩散。 誓约内容就是守望相顾,赵基胞兄赵垣入质陈国,陈王拜为陈国左将军。 陈王长孙,跟随赵基回并州,拜在赵彦门下求学。 双方交换人质,本质上是同级别的盟约,只是一个是王,一个是侯。 (本章完) 第303章 拜为军师 - 虎贲郎 - 中更 颍川,自吕布抵达后各方勒兵不动。 吕布驻屯许县东北方向二十里处,背依洧水,面朝许县。 从东北方向堵死了荀彧撤离的路线,许县之南的许田邸阁粮仓早已被李通占据。 许县西边的颍阴则一直控制在张绣、南阳兵手中,而朝廷公卿顿兵颍阴城下,进退两难。 他们没有足够的兵力进攻颍阴,想乘机搞事情的南阳兵也反应过来,他们其实与张绣不是一路人。 可周边粮食就控制在张绣、荀彧、李通手中,南阳兵两万余人,随着存粮将尽,也不得不看张绣的脸色。 至于公卿,他们连张绣、南阳兵都搞不定,又怎么能说服荀彧? 抓着许县与城中储粮、守兵,是荀彧、汝颖士人唯一的谈判本钱。 既然公卿此前承诺的事情缺乏执行的力量,那荀彧只能等,等真正能决事的赵基、吕布抵达后再谈。 就连吕布抵达后,荀彧也只是输运粮食,表达基本的友善态度。 吕布也很有耐心,一方面拜谒天子沟通信息,同时也在等赵基抵达。 如何收拾公卿,吕布不缺这个胆魄,身边乡党勇士敢跟着他刺杀董卓,再杀几个公卿也不算什么。 吕布只要敢杀,他下面不缺敢执行的人。 可他把握不住其中的分寸,也不想让天子生气。 反正赵基肯定会动手,他又何必站出来做恶人? 至于天子,驻屯颍阴之北的乡社里,静观事态变化。 他是个很有耐心的皇帝,当年东迁之初,仅仅一道桥就拖延了一个多月时间。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天子扛住了李傕的施压,最终还是突破郭汜所部的阻拦。 而如今各方势力汇聚,安全、温饱有保障的情况下,天子更是吃的好,喝的好。 天子安稳如故,焦虑只能是公卿。 可他们再焦虑,又有什么用? 现在就连董承也不跟他们搅和了,指挥不动任何一支军队,只能静静等着。 就在这种奇异的气氛中,赵基有序拔营;期间曹洪、夏侯渊提兵北上与赵基擦肩而过时,双方都保持了极大的克制。 赵基过颖水时,与勒兵北上的陈宫相遇,彼此保持安全距离后,也一前一后抵达。 陈宫所部在颖水东岸,贴近许田邸阁扎营;赵基则直接来到颍阴城。 他的到来,让颍阴城下扎营的南阳兵主动撤离,撤到了颍阴城西。 各方十余万军队就这样汇聚颍川,陈相骆俊也汇合两万余陈国兵,跟在赵基身后。 这种时候,赵基反而不急了,抵达后谢绝各方使者。 多驻留一日,多吃一天颍川人的米,就降低一份太原的储粮消耗。 赵基这样扎营三日,等全军抵达并完成休整后,才与骆俊乘车来到颍阴南门外。 各方谈判之前,一定要先确定各方立场关系。 张绣不敢轻易出城,他要在城内提防各种可能出现的变数,城内还有五千余俘虏,他必须亲自盯着。 张绣现身南门之上,赵岐乘车而出。 南门外帷幕之中,冷风吹刮。 赵基、骆俊一起迎赵岐入帷幕,待赵岐落座,赵基拱手:“若非台卿公中流击楫力挽狂澜,天子则为曹贼所掳。于我实有大恩,请受赵某一拜。” 骆俊也跟着赵基一起长拜,赵岐坦然受礼,等两人落座后,赵岐才开口:“老夫也不清楚荀文若谋算,只是不喜朝中公卿反复无状。” 他观察赵基、骆俊神态,就问:“侍中已与陈王结盟?” “是,新平之誓全军皆知,我自会践行。” 赵基说着去看骆俊,骆俊也拱手:“外臣入朝,是为大王辞谢大将军重位。” 大将军这个职务对陈王来说毫无意义,只会惹朝廷猜忌,也会让吕布惦记。 赵岐听了呵呵做笑:“陈王倒是豁达,实在是可惜。” 赵基、骆俊也知道他可惜的是什么,如果天子暴毙,那陈王就是三兴汉室极好的明君。 赵岐随即就问赵基:“侍中闭营三日,所为何事?” “我在等桓典谢罪,不曾想此公颜面甚厚,竟如此不知悔改。” 赵基露出笑容:“蛊惑并挟持天子南下,延误军机,原本可一战歼灭曹贼。如今战事拖延,又不知会枉死多少军民。这样的罪孽,形同内通贼臣,岂能轻易揭过?” 赵岐不觉得意外,追问:“还有呢?” “此事同谋者众多,稍后天子当面,我还要详细审问,免得冤枉好人。” 赵基转而就问:“张将军是何态度?” 赵岐反问:“侍中欲如何安置雍凉之众?” “乱世之中人心浮动,我等不过随波逐流,又有几人能自主?” 赵基敛容长叹:“诛除贼首后,当休养生息,间隙时用兵诛讨北地诸胡。朝廷若能安定中原,社稷若是可以兴复还百姓太平,我自当为国家北面柱石。若中原纷争,我自提虎贲入卫天子,诛讨不臣。” 见赵基没有迫害三辅、陇上之意,赵岐也只能相信。 不相信赵基,他也会相信赵彦,总不能去相信吕布。 真让吕布去讨伐雍凉,到时候雍凉那边想投降的人,也不敢投降,只能咬牙反抗,将宝贵的人口元气消耗在无意义的地域对抗。 赵岐思维缓慢,回应也慢:“侍中能受陈王信赖,想来也能取信张将军。稍后侍中调派三千兵,张将军若无异议,可入城协防,接管仓储。” “嗯,张将军若肯信我,我自不会背弃他。” 赵基应下,询问:“我听闻南阳之士有废立皇后之意?” “此前声势不小,得闻侍中、吕侯汴水大捷后,便偃旗息鼓,再无此类主张。” 赵岐又问:“南阳、荆州之事,侍中如何看?” “我无意参与中原纠纷,更别说是遥远的南阳、荆州。” 赵基看一眼骆俊,又说:“不过南阳有三辅十余万户难民寄人篱下,受人奴役。我定三辅后,当免三年徭役赋税,以休养百姓。南阳这里,也需下严令,督促各家释放奴役的三辅士民,使之返回原籍,兴复家业。” 赵岐立刻点头,他搞这么一系列事情,背刺的何止是公卿? 被赵岐坑的最厉害的是南阳人,错失了极好的机会。 图的,不就是将三辅士民救回去? 南阳大姓一边奴役三辅灾民,一边还围着赵岐,企图让赵岐当他们的代言人……赵基实在是无法想象南阳大姓的思路。 其实这种想法也不算荒唐,大姓是一种人,这些大姓眼中,赵岐才是他们的自己人。 可忽略了赵岐的人生经历,作为党锢最惨的家族之一,赵岐跟现存的大姓完全是两条线上的人。 若不是张绣兵力不足,如果张绣足够善战,赵基怀疑赵岐敢怂恿张绣肃清南阳大姓。 毕竟南阳大姓奴役的不仅是三辅灾民,这些大姓仆僮不见得跟自家主人是一条心。 也就是担心战争不顺利,会枉死更多的人,赵岐才放弃了武装血洗的想法。 只是将南阳人拖在这里,让他们算计成空。 赵岐想了想,就问:“在侍中看来,谁合适担任南阳郡守?” 至于荆州牧刘表,谁敢提议征刘表入朝,谁就是刘表的敌人。 就刘表现在的状态,也无法征入朝中,反而会刺激刘表破罐子破摔,一条路走到黑。 刘表若是称王、称帝,只要扛过最初的动乱,那就能彻底割据荆楚。 只是刘表可能岁数有些大,缺乏自信,荆州大姓也缺信心,所以没有跟着刘表在这条路上狂奔。 但刘表与刘焉一样,刘焉造天子车驾,却被益州大姓纵火焚烧,迫使刘焉迁移治所到成都,暂停了称帝的计划。 刘表也是一样的,郊祭天地,如似天子行举。 结果立刻就遭受荆州本土士人、客居士人的集体声讨,迫使刘表暂停了更进一步的试探。 如果提议征刘表入朝,等于逼迫刘表立刻称王、称帝。 身处庙堂之上,自然要避免这种称王、称帝的事情发生;只要还都维持在同一个朝廷之下,那很多事情都是可以慢慢操作的。 真给逼反了,那就必须火速平叛。 若放任,等于鼓励其他人称帝,到时候各地都是皇帝、藩王,朝廷权威大丧,反而就没了价值、意义。 怎么处理南阳问题,才是新朝首要大事。 派个强势的人去,等于逼迫刘表加快造反。 赵基早有预案,就说:“我有两个人选,第一是原沛国相陈珪。由他出任南阳,可安荆州之心;其次是李通,此人部曲万家,留在汝颖之间,若与蒙侯联合,非社稷之福。” 赵岐闻言,想了想,就说:“析分南阳,以陈珪领南阳,分出来的新郡交给李通。” 李通的门第不高,麾下部曲以乡党为骨干,盘踞汝南西南时,李通就是强势的地头蛇,能轻易动员万余部曲作战。 如果让李通带着部曲迁徙,那很多人眷恋故土会放弃李通,李通能缩水到三五千家。 就李通这种野路子,面对郡守高位,不一定能忍得住。 再说了,在中原与吕布、袁术做邻居,对李通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见赵基点头,赵基是真的不在乎南阳。 赵岐又说:“刘表顾虑南阳大姓兼并三辅灾民后做大,朝廷可与刘表一起下令,督促各家释放三辅男女。那张将军如何安置?” “弘农有段煨,我想请张将军暂任左冯翊,再迁京兆尹,未来做个使匈奴中郎将,远离州郡纷争。” 让张绣去三辅滚一圈,然后去守边,自然能避开许多政治危险。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赵岐也想给张绣找个好路子。 略沉吟,赵岐就问:“侍中几时能讨破李傕郭汜?” “明年,我摘下李傕郭汜的头颅做成酒器,请台卿公鉴赏。” 赵基做出承诺,那可是曾经权倾天下的两个男人。 骆俊听着侧目不已,赵岐立刻表态:“既如此,老夫愿随侍中北上。” 倒不是怕赵基肃清三辅大姓,三辅大姓都已元气大伤,不值得赵基动手,除了苏氏。 “台卿公若是有意,我愿效仿张将军,拜台卿公为军师。” 赵基郑重拱手,赵岐快九十岁的人了,带着赵岐征讨关中,容易取信三辅残留的士人、军吏,瓦解李傕郭汜的外围势力。 他现在的体量,容得下这些苟延残喘的关中士人。 (本章完) 第304章 自谋出路 - 虎贲郎 - 中更 吕布营地,他时刻关注赵基。 当赵基派遣兵士入驻颍阴城后,吕布立刻邀请陈宫前来协商。 吕布也清楚自身的短板,自陈宫提兵抵达许县附近后,就主动与陈宫走动。 之前双方分兵的不愉快,也被双方有默契忽视。 只是如今的吕布,更显焦躁。 这样宰割天下的重要时刻,吕布也只能忍耐下来,耐心与陈宫交涉。 于是,吕布与陈宫乘车游览洧水之畔,说道:“赵元嗣与张绣小儿联合,也不算意外。南阳大姓有意依附于我,公台如何看?” 两人联合,才能有效控制朝廷。 此前南阳人与张绣貌合神离,随着赵基抵达,迷雾散去,南阳人拔营转移到颍阴之西,算是与南阳郡守张绣正式脱离。 南阳人也没有其他好去处,刘表太远,彼此本身就有矛盾;又不可能依附公卿,更不可能去跟宿仇袁术联合。 至于逆臣曹操,对南阳人来说更是下下之选。 目前南阳人势力最弱,只能依附吕布。 这样一来,就剩下李通与荀彧了,陈宫当即询问:“君侯可询问李通?此人是如何看法?” “我许以南阳一郡,李通也愿与我协力,同匡汉室。” 吕布望着洧水河面:“荆州富庶,刘表勤王之心懈怠。若不肯遵奉王令,我自当护卫天子,亲征荆州。” 他也清楚,中原这个烂摊子,明年都得饿肚子,很多人会在饥饿中死去。 赵基已经开了一个好头,与天子一起南征刘表,广大吏士、梁沛灾民也是乐于支持的。 何况南阳还有三辅灾民,一起南下去荆州吃大户,顷刻间可以拉扯十余万大军。 比起饿死,更多人会选择战死,死也要拉着那些富庶人户一起死。 陈宫也清楚,吕布口中的尊奉王令,就是刘表穷尽所有,向朝廷输运钱粮。 这个事情,刘表即便乐意,荆州大姓也不乐意。 而一旦用兵,又有赵基肃清太原、上党大姓的前科在前,荆州大姓会紧紧团聚在刘表身边,举兵反抗。 真到了那一步,击败刘表,也会就势肃清荆州大姓。 对于这种事情,南阳人可不会念什么荆州乡党情谊。 南阳名为荆州,实际上光武帝以来,就是一个单独的地理单元,根本没拿正眼看过南郡、江夏人。 荆州是三个部分,即南阳、荆北二郡,荆南四郡;影响力也是自高而低。 因袁术的原因,南阳人元气大伤,更是见不得荆北二郡崛起。 陈宫见吕布胸有良策的样子,就问:“刘表不服天子,君侯欲如何征讨?” “呵呵。” 吕布做笑:“零陵郡守张羡受荆南之士爱戴,刘表深以为患,以上表朝廷欲迁张羡为桂阳郡守。其使者南阳韩嵩入朝,陈述此事。我欲拜韩嵩为零陵郡守,待其赴任,再迁张羡为长沙郡守。刘表若是不肯屈服,就依南阳人之策,析分荆南四郡为湘州,拜张羡为州牧。” 荆南四郡,最精华的就是长沙,人口极盛时接近百万。 陈宫听着沉眉思考,若按着吕布这样规划,张羡在零陵本就很有影响力,接任桂阳后再调长沙,可以将原来的零陵、长沙郡守挤走。 突然再擢为州牧,荆南三个郡就会团聚在张羡麾下。 张羡乃南阳涅阳张氏出身,等于是借朝廷之手,扶植南阳人控制荆南。 将荆南四郡从刘表那里割走,使刘表遭受南北夹击。 荆南人若是自为一州,自此也就能摆脱荆北二郡的压制,荆南士人自然支持。 荆州实在是太大了,此前南阳距离荆南甚远,虹吸、剥削效果并不明显。 刘表抵达后,荆南人立刻就受到了这方面的压榨。 就眼前而言,荆南人与南阳人有相对一样的立场。 至于南阳人会不会因此而做大,吕布并不是很在乎,先解决冬季、明年的粮食、养军耗费,比什么都重要。 再说了,荆南人是荆南人,南阳人是南阳人,终究存在本质不同。 可吕布的计划过于激进,那可是刘表,不是散乱的太原、上党。 仅仅是李通担任南阳郡守这个安排,就能让刘表警惕,提前下手。 见陈宫沉吟不语,吕布又说:“孙策与刘表有杀父之仇,待赵元嗣撤回并州,我就遣使相邀,以孙策为前锋。” 别人顾虑孙策临阵自立……吕布反而不怎么忌讳。 给孙策这个机会,孙策怎么可能会懈怠? 赵基想的是平衡中原,谁也别暴毙,相互耗着。 吕布又怎么可能乖乖消磨时间,拿刘表开刀就成了必然。 至于李通,他有选择的余地? 不肯听令,吕布就联合南阳人围死李通。 陈宫思索这件事情的风险,如果没能将刘表攻克,那朝廷就有崩解的趋势。 赵基抵达后闭营三日,就是在酝酿气氛,赵基临走前肯定要弄掉几个公卿。 接下来吕布如果战事顺利,胜利带来的威望可以加速弥补朝廷身上的裂痕。 若是战败,朝廷真有可能会碎裂。 到那个时候,诸刘率先称王,二袁又怎么会甘于人后? 从个人感情上来说,陈宫不想看到那种局面。 一直控制朝廷,哪怕休养两三年,依旧能在政治高度上欺负二袁、刘表;就连赵基,也不得不收敛锋芒。 到目前来说,曹操已经跌落位格,与孙策、臧霸、刘备一个层次。 见吕布志得意满的样子,陈宫忍不住一叹:“君侯,南阳人擅长权谋,与之联合,绝非善事。” “不与他们联合,刘表又岂是甘心奉献钱粮之辈?” 吕布斜眼看陈宫,只觉得这家伙一如既往的迟疑,没好气说:“今你我麾下,联合南阳、荀彧、李通各军,已不下十万。陈王已不再供粮,这个冬季要么壮士断腕裁撤吏士,要么饥馑度日。公台,你在我这个位置上,又能有什么好办法?” 陈宫不语,低下头。 吕布又是一叹:“赵元嗣储粮也是不足,断不可能借粮给我。若是向陈王强借,以陈王为人,必邀赵元嗣督兵前来解围。我军不能与赵元嗣交恶,我还需要他牵制袁绍,为张稚叔之援。” 他不可能放弃兖州,进攻刘表的时候,肯定需要赵基为张杨提供支援。 陈王与赵基已经盟誓,不能得罪陈王,也要维持友好。 这样的话,陈王与张杨互为唇齿,能保障他的后路、腹心安全。 中原四战之地,打曹操就要跟袁绍比拼元气;吕布不想单独去打,要打也要拉着赵基一起动手。 因此打曹操之前,最好攻取荆州,壮大自身,增加回旋余地。 这样来年与赵基联军讨伐曹操时,他治下疆域广袤兵多将广,能在联军时获得主导地位。 若是找机会将赵基扣在朝中,那并州之众也将为他所用。 综合前后,对刘表下手是他唯一的选择。 再要么就是去打袁术,袁术治下残破,精华却被大姓、豪强兼并。 袁术不难打,难的是从分布各地的豪强那里汲取人力、物力。 陈宫也是跟着一叹:“既然如此,还当与赵元嗣同谋。攻伐荆州,实乃动摇国本之事。彼是宗藩重镇,君侯举兵攻伐,会使天下生出诽议,不利朝廷。” 哪怕董卓当政,也要重用刘表;李傕当政,也是以刘繇领扬州。 身居庙堂之上,大力扶植宗藩,本身就是一种积极匡扶汉室,没有篡汉之意的舆论象征。 因此主动攻伐刘表,舆论上非常的被动。 除非刘表不臣,擅自称王称帝,这样才能名正言顺攻伐荆州。 “稍后我见赵元嗣时与他再说,这小儿向来狂妄,私心甚大,恐不会同意。” 吕布嘴上这样说,陈宫也清楚,吕布是答应了。 先跟赵基通气,大不了将凉州也送给赵基。 也必须跟赵基商议,三省六部制必须取消,要换成吕布熟悉的旧制。 旧有公卿也需要调整,赵彦怎么也要拜领三公,以三公录尚书事出领司隶校尉、持节。 自认为与陈宫统一意见后,吕布又回营遣使将娄圭喊来,准备执行攻夺荆州的计划。 而娄圭,又向吕布献上了一个计略,惹的吕布彻夜难眠。 (本章完) 第305章 左右之争 - 虎贲郎 - 中更 夜间,吕布在床榻上辗转反侧,难以睡眠。 严氏起身要熄灯,见吕布长吁短叹,就低声问:“夫君何故如此踌躇?” “唉……” 吕布只是长叹,双手撑着起身侧躺着,扭头瞥一眼严氏,就问:“赵元嗣乃是佳婿,扬祖也甚是满意。” 严氏惊悸,她可完整经历过雒阳、长安政变,掩住嘴侧坐在榻边低语:“难道夫君是想?” “非你所想。” 吕布抬头看着床榻布帐,是他喜欢的凤凰纹饰:“日间晚些时,娄圭向我提议,我以为他言语甚是有理。” “他所言何事?” 严氏对娄圭这些人并无好感,尤其是这种让吕布忧虑重重的提议。 “皇后、诸贵妃失德,理应废黜。” 吕布回忆娄圭的言论根据,又说:“我家女儿与天子年龄甚是般配,若能拜为皇后,今后也利于我执政。” 严氏听着双目瞪的圆溜溜,难以置信望着吕布:“夫君切不可如此,若是如此,必与赵氏交恶,势同水火,无人能解此恨。” “这也是我所忧虑的。” 吕布嘴上这样说,依旧感到很是煎熬,也有些厌烦张杨。 最关键的是女儿已经送到赵基营中,至今将近半月时间,再送宫中也很难服众。 严氏见吕布言不由衷的样子,就低声说:“夫君,这汉室能辅则辅,若是天命不在,又何苦如此?妾观赵元嗣天日之表,人中龙凤。以如今之盛年,未来贵不可言。” 就算吕布失败了,也能恩泽子孙,受用不尽。 吕布不做反驳,回应她的只是一叹:“熄灯吧,娄圭这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居心本就不良,我又何尝不知?只是赵元嗣已与皇后之妹订亲,我家女儿如何能出头?” 严氏不语,起身吹灭油灯。 返回冰冷床榻上,她感觉自己应该找机会给魏越或者魏续传个话。 这兄弟两个就很看好赵基,他们不会允许娄圭这伙南阳人捣乱。 天色渐亮,晨雾散去后,赵基引两千骑北上迎奉天子,身边百余名虎贲乘车而行。 沿途路过公卿营地,守兵萧索,如似霜打。 北边天子营地附近就有吕布派来的卫士,分左右二营驻屯。 魏越督率这支护卫天子的营兵,也不敢放任赵基接走天子,同样也不敢阻拦赵基。 赵基以侍中兼行虎贲中郎将,这是可以直接率领虎贲面见天子的职务。 魏越也只能出营在路边与赵基攀谈,等候吕布抵达。 基本上赵基出兵时,吕布就得到通知。 魏越这里也没拖延多久,吕布就引着千余骑抵达。 驰道之上,吕布与赵基并马等候天子行营开拔。 周边没有第三人,吕布就问:“元嗣是拜谒天子后就要返回并州?” “蒙侯,你我因公事聚集在天子辕门前,还请以职务相称。” 赵基板着脸,根本不在乎吕布的神情变化。 只要是私人会面,他肯定是晚辈身份,必然会吃亏。 对吕布这样的人,决不能退让半步。 世之虓虎,说的不仅仅是吕布为人勇猛,更在于行事霸道,不是普通规矩礼仪所能拘束的。 见赵基那样子,种种不好的记忆、不高兴立刻包裹吕布周身,周身仿佛缠绕灰白色憎恨斗气,微微歪头斜视赵基:“拜谒天子之后,侍中可会撤归并州?” 对此,赵基正色回答:“拜谒天子,表叙吏士功勋,惩处乱法公卿后,还要与吕侯议定朝政大政,之后我自会督兵撤离。” 见吕布不语,赵基补充说:“朝廷大政议定后,吕侯在朝中,赵某在并州、司州,就该一同遵守。若是违背,则有失盟好之义。” “你拿背盟吓我?” 吕布察觉座下赤兔马情绪不稳定,就轻轻拉扯缰绳,并说:“先不提此事,不知侍中欲如何表功?” 赵基一笑:“陈王已遣其相骆俊入朝辞谢大将军印,吕侯想要?” “舍我其谁?” 吕布也是露笑:“赵侍中想要什么?车骑将军?并州牧?还是大司马?若是大司马,恕我难以答应。” 上一个有名的大将军、大司马组合,就是卫青、霍去病这对舅甥。 赵基闻言眼神一亮:“我正为难,还要多谢吕侯提醒。这大司马一职,赵某当仁不让!” 吕布深呼吸一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虎贲中郎将一职?” “赵某对这个职位很有感情,恕我不能辞让。” 赵基补充说:“倒是羽林中郎将可以由吕侯推荐,基于羽林郎,效仿虎步军,建设鹰扬新军。如此,我以虎贲督虎步新军,吕侯以羽林督鹰扬新军。” 提到军制改革,吕布立刻就冷静下来:“那各宫卫士、五校营士?” “徒有虚名之物,安置有名无实之辈即可,存废皆由吕侯决定,我不在意。” 赵基也轻轻拉扯缰绳,控马与吕布并行,继续说:“只是三省六部制乃维新大政,切不可更改。” 一瞬间,吕布似乎周身斗气出现红色闪电,冷冷看着赵基:“赵侯莫不是在戏耍某家?” “吕侯何出此言?” 赵基神态平静:“门下省归我,中书省归吕侯,尚书省负责执行。你我两家联合议政,这难道不是盟好之义所在?难道我撤军返回并州,吕侯就要废维新大政?这将置我于何地?” 吕布依旧摇头:“这不行,你远在河东,朝廷暂时在颍川,相距千里沟通不便,如何能治政?” 见赵基不语,态度顽固。 吕布就提议:“若是赵侯执意如此,可迁三省百官于雒都,天子、公卿随我在颍川就食。” 有河南尹毕谌在,吕布有信心保持对河雒地区的控制。 只是维持基础的行政,实际上耗费也不大,朝廷日常耗费最大的是军队的口粮。 赵基没有直接反驳,就问:“天子、公卿随吕侯就食颍川,何时返回雒都?” “待雒都钱粮储备充盈,我自会护送天子、公卿返回雒都。” 吕布嘴上说着,还是不情愿。 这样抓着傀儡天子、公卿,也就出征刘表时有些作用。 想要调整州郡官位,升赏官吏,征辟掾属,还是离不开雒都方面。 无法撇开赵氏,那他很多操作就必须暴露在赵氏眼前,赵氏自会阻挠、破坏。 这跟当年与王允联合治政又有什么区别? 受够了这种受制于人的郁气,可吕布真的不能与赵基切割、分裂。 只有双方保持联合,才能营造一种大汉中兴有望的气氛,持续恢复朝廷的威信,从四方汲取人才,再通过这些人才渗透、掌握四方。 也只有保持联合状态,才能在战略上保持主动,不至于被动遭受二袁、诸刘集团的讨伐。 不管是在董卓麾下鏖战孙坚,还是长安政变后对垒凉州诸将,又或者是与曹操争兖州,吕布都因缺乏可靠盟友而败退,他太懂一个可靠盟友的重要性。 赵基处理孙策一事让吕布感觉过于迂腐,可赵基与刘备非亲非故,却能坚守盟友之义,这种行为实际上也赢得了吕布的信赖。 赵基代表的不仅仅是并州、河东,还囊括陈王、刘备、臧霸、张绣、段煨,甚至未来会代表雍凉并三州。 观察到吕布的敷衍,赵基就问:“论海内威望,你我合在一起,也比不过三杨之一,此言然否?” 吕布不语,显然是默认。 赵基又说:“我率虎贲兵谏于安邑,维新国政,施行三省六部制,为的就是阻碍公卿治政,省的他们败坏军国大事。论公卿旧制,彼辈精熟此道,你我难敌公卿手段。而推行维新之政,你我岂会受制于彼辈?” 见吕布思索,赵基继续询问:“吕侯先我七日抵达颍川,公卿受制于新政,束手束脚难有作为,吕侯自然感受不到彼辈的侵害。若是废新政行旧政,他们岂会如此安静?” 公卿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就做了一件事情,蛊惑天子改道颍川。 若不是赵岐给了他们一刀,这些人与有兵权、有粮食的荀彧联合后,自然就敢废弃维新乱政;同时联合曹操,讨伐逆臣吕布、赵基。 夺权政变失败,他们又在重要人事任命上毫无发言权,重要的人事任命权都抓在河东的门下省。 门下省不开条子,跟随在皇帝左右的中书省、门下省也就没有可以推行、贯彻的决议。 吕布现在才渐渐反应过来,这段时间公卿的确过于安静。 此前只是下意识认为公卿们恐惧赵基清算,才保持安静。 如果有反击赵基的手段,这些人怎么可能保持安静? 实在是爪牙被赵基拔光了,又无法继续胁迫天子,所以只能被动等待时局变化。 吕布恍然大悟,周身那种气机勃发的隐形斗气消散大半,眼睛一亮就问:“若依你的意思,你我各领侍中之职?” “三省,顾名思义,有三个。” 赵基伸出手比划手势:“门下省侍中需做调整,只保留五位,我赵氏两席,吕侯举荐两位,再留下侍中刘艾。中书省就交给陛下,以安朝臣之心;而尚书省,不设尚书令,你我分领左右仆射。如此大小政令,出于你我两家,何其畅快?” 此前赵基就想给三省六部制上个保险,可威望不够,现在拉着吕布一起,就能完成闭环。 吕布思路不同于常人,就问:“谁为右仆射?” 秦汉以右为尊,虽然左右仆射职务一样,可班次有细微的区别,哪怕仅仅只是议政时的坐席方位不同。 见吕布如此讲究,赵基就说:“吕侯是长者,自然是吕侯领右仆射。” 闻言,吕布神情惬意起来。 赵氏辛苦推行的三省六部制,到头来他还不是占据了轻微的主导地位? 随即吕布就问:“那大司马一职?” 见赵基呵呵做笑,吕布反问:“冬季汝颖乏粮,朝廷所聚兵马何止十万?若是刘表不肯进献钱粮,我总不能解散吏士,任由饿毙、沦落为盗匪吧?” 对此,赵基理直气壮:“既然刘表不臣,无视天子安危、朝廷存续,征讨即可,何复疑虑?” (本章完) 第306章 惩处公卿 - 虎贲郎 - 中更 稍后,天子车驾出辕门,百官跟随。 公卿中只有少府孔融、侍中种辑相随,其他公卿都困守营中。 吕布、赵基当道迎接,刘协望着他们,顿时心里轻松起来。 “臣镇东将军豫州牧蒙侯布,恭迎陛下。” “臣虎贲中郎将侍中平阳侯基,恭迎陛下。” 吕布、赵基一前一后自报身份下马施礼,天子车驾停歇,刘协摆手:“二位爱卿请起,随驾左右。” “谢陛下。” 吕布、赵基一起回复,各自上马,就驱马跟在天子车驾两侧。 车驾缓行,刘协端坐,侧头看吕布:“吕侯,已与赵爱卿商议妥当?” “回陛下,诸事议定,臣与赵侯并无争执。” “这就好,赵爱卿深明大义不拘小节,朕就担忧吕侯与赵爱卿滋生误解,使国事败坏难以收拾。” “臣不敢。” 吕布侧身拱手,还瞥一眼赵基侧脸。 刘协见状呵呵做笑,笑声爽快,扭头又看赵基:“赵侯欲如何处置乱法公卿?” “回禀陛下,臣以为惩其恶首即可。列位公卿或才能不足被奸邪诓骗,或忧心国事苦恼于军资粮秣匮乏,实为不得已。” 赵基也是谦恭回答,他始终都没有一棍子打死公卿的想法。 留着这帮人装裱朝廷,朝廷才像是朝廷。 刘协也很满意赵基的回答,其实他也后怕不已。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 河北兵跟着淳于琼走了,张杨带着河内兵也去兖州助战,南阳兵自有想法,董承又跟公卿走的近,刘协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随着汴水决战结束,很多事情也渐渐明朗起来。 复盘全局,明显公卿想跟曹操联合,所谓的荀彧倒戈一事,实属欺诈。 为的就是把他骗过去,以断掉赵基、吕布等人的朝廷大义。 荀彧这种雒阳政变后见势不妙就跑掉的人,刘协对他的感官实属一般。 他有限的生命里见过了太多舍身而死的朝臣,与之相比,荀彧就有点过于自私。 随着年龄不断增长,刘协何尝不清楚乱世根源在哪里? 卫氏的金库就是证据,太原、上党二郡大姓豪强之富饶殷实,俱是佐证。 这些可都是他亲自确认的事情,自然相信自己的看法。 赵基只要不动三杨,处理其他人,在刘协眼中都不算事情。 何况,三杨这次的立场也让他感到很不高兴,明显还把他当小孩子糊弄。 而他也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刻,此前赵氏独大,缺乏制衡。 未来朝政看似吕布、赵基联合执掌,实际上是吕布、赵基分头掌握,这种时候若有了争执,他的重要性立刻无限拔高。 这已经是他战前预想过的最佳局势,现在正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而这种局势也是赵基努力推动的结果,所以他相信赵基,认为赵基努力构建朝中平衡,是为了彼此都有长远的未来。 此刻,刘协在吕布、赵基一左一右伴随之下,竟然有了观赏道路两侧风景的心情。 不多时,天子车驾直入公卿营地,营内吏士跪拜迎接。 刘协也没有免礼,任由营中吏士单膝跪着,以此表达他的态度。 营地正中空地,本是一片田野。 这时候陈宫、骆俊、张绣、李通、娄圭、邓济、韩暨等人也都入营参拜天子,站在天子两侧班列。 其中张绣来时最为特殊,独自推着一台新造的四轮车,赵岐就坐在车上,神态悠然自得,毫无背刺公卿、糊弄南阳人的愧疚之情。 至于三杨、伏完、董承、赵温、司马防、陈纪、荀攸、桓典等人则精神萎靡,站在车驾前等候发落。 这段时间被赵基征入朝中的原彭城国相东海萧建,东海相广陵徐璆则站在百官班列。 刘表的使者南阳韩嵩,也站在朝臣班列,旁观这场另类、别开生面的清算。 至于被赵基下令征入朝中的会稽郡守东海王朗,目前还在路上。 随着人员到齐,刘协见杨琦拄着拐杖,容颜更显苍老,于心不忍,就扭头看赵基:“赵爱卿,子奇公年老,遣人赐座。” “唯。” 赵基拱手,扭头看边上当值的虎贲,当即两名虎贲搬来组合的桌案。 杨琦也顾不得什么,对着刘协长拜:“臣谢陛下赐座。” 刘协只是点点头,又对赵基点点头。 赵基踏前三步,目光环视一圈,落在桓典身上:“雒中乏粮,非我督促,诸位不肯动身啊。三万余将士因饥馑作乱,若是害及陛下安危,诸位难辞其咎!” “不敢。” 杨彪拱手,其他人也都低下头,桓典更是两股战战,仿佛腿脚没有好利索。 赵基左手按剑柄,剑横在腰后,又说:“我与吕侯、张将军相持逆臣曹操于陈留,若是陛下如约亲征,则陈留贼军望风而降,曹贼授首,一战可定中原四州,还四州数百万军民太平!尔等倒好,受奸臣挑拨,不识曹贼诡计,裹挟天子南下颍川!” 荀攸站在人堆里暗暗握拳,他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忍耐,忍耐的背后是刚毅性情。 若是别的地方他还能站出来与赵基辩论几句,奈何颍阴城外就是荀氏世代所居的高阳里。 他敢撕破脸,不给赵基面子,自己赔上命也就罢了,荀氏也将覆灭,还会祸及历代先祖。 保留有用之身,他才有机会将荀彧捞出来。 桓典也是一样的,因天灾缺粮,曹操、袁术都已经放弃了沛国。 他敢不给赵基面子,那留在家乡的桓氏九族,大概也会被朝廷下诏夷灭。 他也考虑过自杀,以免受屈辱。 可这样的话,赵基怎么泄恨? 闯的祸太大了,大到了其他人背不动,也不想背的地步。 也只有把血染到赵基身上,以后局势反复,才能成为桓氏门第上的一缕璀璨光辉。 严格深究起来,裹挟天子南下颍川,就是一次失败的政变。 既然赌输了,就该认命。 身为汉家公卿,就该有这种觉悟。 见公卿默然无语仿佛认罪,赵基询问:“诸位可有辩驳之处?若有,当众坦言;若无,就听从发落。” 众人沉默,司徒赵温拱手:“老朽自知误信奸人,侍中执法就是。” 他旁边的司马防斜眼看一眼这家伙,又双目黯淡,乖乖等着裁决。 他的大儿子随驾朝中,其他儿子也在河内老家。 乖乖受刑,还能保全子孙,说不得还能保住命。 所以与桓典、荀攸一样,司马防纵然有许多道理,此刻也不敢与赵基争论,就怕加重惩罚力度,祸及宗族。 见这帮家伙如此识大局,赵基就问:“首议南下颍川者何人?” 桓典颤颤巍巍开口:“是老朽,老朽也是误信司马建公、荀公达。” 赵基又看向这两人:“二位又有何说法?” 荀攸侧头去看司马防,司马防回答:“老朽也是信任荀公达,荀公达说其叔父荀彧举义兵脱离曹贼。朝廷粮秣不足三日,顾虑粮秣匮乏,这才想先南下颍川,汇合颍川之众后再助战陈留。” 赵基又看荀攸:“你怎么说?” 荀攸拱手:“回侍中,仆受台卿公委托前往游说同族叔父荀文若。得台卿公许可,这才入朝汇报嘉讯。荀文若难以取信朝廷,只能困守许县。近日以来,积极调拨粮秣,并无不恭之处。此外,南阳张将军攻颍阴,颍阴守军不战而降;汝南李校尉夺许田邸阁,邸阁守军也束手请降。由此三事,可见荀文若归顺朝廷之心甚是坚固。” 赵基点着头,扭头去看赵岐,拱手:“军师,荀公达所言如何?” “是真,老夫的确委托公达游说荀文若,也请托公达入朝通报此事。却不曾想列位公卿集议后,携天子南下颍川,险些败坏陈留决战。” 赵基听了,转身看刘协,拱手:“陛下,如此看来荀公达有功有过,功在规劝荀彧举义;过在未能陈述明白,言语失当,致使公卿误判,遂受奸臣蛊惑,险些酿成大祸。” 见赵基口称对方表字,就连司马防都狠狠松了一口气。 刘协板着脸:“将功抵过?” “陛下,若是如此,陈留枉死的两军吏士该如何交待?” 赵基提议:“臣以为,荀公达叙升如旧,亦当小惩大诫,以免再犯。” 刘协轻轻颔首:“如此也可,就依爱卿之意。” “谢陛下。” 赵基再拜,转身看荀攸:“荀公达,可愿服罪?” 荀攸立刻长拜,声音也大了起来:“愿。” 不需要他赘言、奔走,赵基连荀彧都一起赦免了,认同了荀彧倒戈举义。 荀彧现在也没有其他选项,宗族软肋就被赵基抓着,只能认同这里的决断。 赵基板着脸,扭头看韩述:“荀公达即将叙升卿位,不可失礼。” “喏。” 韩述拱手高声长拜,当即一挥手,上来两个虎贲提人,荀攸主动配合,也就没有反剪,只是督促荀攸走向一旁空地。 那里十几个虎贲两人一组,四组虎贲各持一面布墙,扯开后组成一个四丈见方的帷幕。 帷幕之中铺着草席,荀攸大概猜到自己的命运,主动接过一名虎贲递来的木枚,咬在嘴里。 坦然躺在草席上,韩述持锤,手起锤落,很快就行刑完毕。 荀攸被抬到准备好的板车上,帷幕揭开一面,两名虎贲推着板车送荀攸来到公卿班列。 荀攸面色惨白:“臣谢陛下宽恕之恩,自当以此为戒,不敢再犯。” “荀卿安心养伤,伤势痊愈再入朝辅政。” “唯。” 荀攸应答一声,闭上了眼睛,剧烈的呼吸与难看脸色,向外表达着身心遭受的痛楚。 赵基又看向司马防:“本想追究你举荐曹操之事,但举其孝廉者非你,乃中常侍王甫之养子王吉。王吉何许人也,举曹操入朝为郎,你也敢荐曹操为雒阳北部尉?” 司马防当即满脸汗水,无助去看三杨,又去看刘协,都对他回以平静目光。 王吉是中常侍王甫的养子,二十几岁时担任沛国相,嗜学儒家典籍,又爱名声。 上任后选拔勇壮为属吏,连十几年前的旧案都会重查、重判;各种不孝,小罪也都是重判。 甚至生子不能养,也会杀死其父母。 还都是用磔刑这种酷刑,就是刀斧裂尸,比腰斩、弃市还要狠。 磔刑之后,碎尸装车巡示本县,然后巡示沛国各县后才会停止。 天气炎热时尸体腐烂生蛆,也不会停止这种行为,以至于将残存白骨穿插起来,巡示、展示给沛国各处。 而王吉担任沛相五年,前后这样处死一万多人,吏民震怖。 以当时王甫的权势,王吉举同为阉党高门的曹操为孝廉,曹操根本不敢拒绝。 于是那一年,曹操与韩遂的父亲一起举为孝廉。 充为郎官不久,就被尚书司马防举荐,担任雒阳北部尉。 可能是断定宦官要完蛋,曹操执法严酷,打死了大宦官蹇硕的叔父,京畿震动,借此与宦官群体拉开了距离,曹操也避祸,外放顿丘令。 所以曹操这么重要的人,又是贴着年龄线举孝廉……人们只知道是司马防慧眼识人推举曹操做雒阳北部尉,却没几个人知道曹操举主是王甫的养子王吉。 而现在赵基旧事重提,王吉所举的孝廉曹操,你司马防紧跟着就推举曹操授官,你当时的立场很危险。 司马防止不住打摆子,他不怕受刑,也不怕死,怕的是整个家族与消亡的宦官沾染不清。 见他这模样,赵基就说:“你与逆臣曹操有旧,我很难相信你的本心。” 说着,赵基解下佩剑递出:“此天子所赐尚方剑,尔自裁吧。” 司马防长舒一口浊气,不牵连子孙,那就可以接受。 颤巍巍上前双手接住宝剑,转向看刘协:“陛下,臣深感愧疚。” “哎……” 刘协闭上眼睛,唯有一声长叹。 司马防又看向郎官队列里挤出来的儿子司马朗:“误我杀我者,曹操也。” “儿明白。” 司马朗匍匐上前,跪在刘协面前,接连磕头:“陛下,臣父年老昏聩,不能决事。臣身为人子,愿替父领死。伏望陛下开恩,宽赦臣父归乡养老,以尽天年。” 他脑袋磕在地面,额头撞破,血液流淌。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就连吕布也是侧目观察赵基。 刘协也去看赵基:“爱卿,司马氏孝子如此心诚,可否宽宥一二?” “陛下开口,臣岂敢拒绝?” 赵基转身长拜:“那就一命换一命,不过司马朗并无死罪,如此纯孝因此而亡,臣也不安。不若贬为虎步军士,在臣麾下杀贼建功,以赎其父罪孽。不过……” “朕明白,司马防死罪可免,爱卿施刑即可。” “唯。” 赵基转身看司马防父子:“司马朗,扶你父亲受刑去吧。受刑后,我给你三月假期,护送你父亲返乡、治伤。明年正月十五,你要来晋阳服役。” “是!” 司马朗一脸血,下巴还在滴血,对着赵基拱手长拜,又对着刘协行叩拜大礼,三拜而九叩。 然后交还赵基的佩剑,父子两个相互搀扶,走向受刑的帷幕。 一辆空车也被推到帷幕中,很快司马防受刑完毕,司马朗也不与郎官同僚告别,与司马防再次谢恩后,就推车出营而去。 司马防父子离去后,营内将校、百官议论、感慨片刻后,恢复安静。 无数目光集中在桓典身上,桓典只能站的笔直,眼神却已空洞。 赵基直接问:“你我矛盾起于卫氏金库,看似是金库,实则是轻鄙我辈。后怀恨在心,不念国事,以私仇为念。于公于私而言,必死无疑。我就问你,想怎么死?” “愿受刑,以谢罪过。” 桓典口舌发干,艰难吐声。 “可惜我的剑不斩你这样的无德鼠辈,念你也有东迁护卫天子之功勋,留你全尸。” 赵基说着去看几个虎贲,两名虎贲出列,拖走发愣的桓典。 拖到帷幕之中,韩述早有准备,亲自以弓弦勒死桓典。 随即桓典尸体装车,在营中巡示。 吕布观摩、学习赵基的判决、施刑过程,只觉得有趣,以及太轻。 前后大费周章才弄死一个人,这算什么事? 杨琦坐在矮桌上,观察到了吕布的眼神,顿时心中警惕,却依旧是一副老糊涂、被吓住的模样。 (本章完) 第307章 一轮交易 - 虎贲郎 - 中更 又三日,朝廷诏拜吕布为大将军、尚书省右仆射、督羽林中郎将事,兼豫州牧。 赵基也一同拜为大司马、尚书省左仆射、督虎贲中郎将事,兼并州牧。 大将军、大司马与丞相一样,都是位在三公之上的上公。 自然可以合法开府,征辟天下英杰充为掾属。 此外赵基的平阳侯增食邑万户,食平阳周边五县;吕布也改回温侯,食邑一万两千户,食温县附近六县。 吕布在许县开始征辟英才扩充大将军幕府、豫州牧州府之际,赵基毫无扩充、筹建大司马幕府的心思。 与骆俊告别之后,就开始督兵北上,同时河南尹毕谌、半个六部以及半个中书省随行。 更密集的人事调动也已协商完毕,赵彦以侍中领司隶校尉持节迁入雒都,侍中刘艾随行;侍中台崇迁中书监,一并入雒。 侍中裴茂,迁京兆尹,进入弘农地界,开始征辟京兆士人,组建京兆尹衙署。 侍中种辑,也迁入雒都,他手中这一票并不重要。 吕布又以许汜、王楷为侍中,跟随百官队伍返回雒都,与赵彦、刘艾、种辑组成了议政的门下省。 中书省的副手中书监台崇也会留在雒都,担任中书省留守,主管中书省日常运作。 仪同三司的辅国将军伏完也遭受重创,他这个辅国将军级别等同于三公,但被转为中书令,留在天子左右。 董承的卫将军不变,只是卫戍区域从河南尹雒都变为许县,许县成为临时行在、行都,可以在书面上称之为许都。 杨琦依旧是三不沾,什么公卿职务都没有,混迹在许都,继续担任许都公卿的实际领袖。 原司空张喜勾连袁绍,被处死后司空一职空缺。 公卿提议赵彦充任,可以兼任侍中;面对这个不怀好意的提议,赵基、吕布一起否决。 因此公卿内部推举,以卫尉周忠迁拜为司空。 太尉杨彪、司徒赵温如旧,与司空周忠组成了汉家三公。 其下九卿,太常赵岐以虎步军军师的身份,跟随赵基前往并州。 周忠空缺的卫尉,则以广陵萧建补充;一直空缺的光禄勋一职,由陈宫担任。 另有少府孔融、廷尉徐璆、大司农荀攸、大鸿胪陈纪,将作大匠杨众。 宗正空缺,这其实是给刘表预留的岗位。 杨众也卸任御史中丞,由赵基更熟悉的董芬升迁。 忙完这些,赵基督兵有序撤离,将顺着驰道直接前往雒都,然后从孟津渡河,走轵关陉返回河东。 他撤军之际,孙策、臧霸、刘备、陈登等人的使者也先后入朝。 只要孙策肯退一步,徐州方面很容易平定。 陈登的两个弟弟交给了孙策,孙策又抓着刘备团伙的家眷,孙策退出下邳,刘备立刻就能恢复徐州牧的身份。 只是经历过这次打击后,刘备也遭受了极大的挫折。 估计下次袁术再提大军来讨时,刘备也不敢轻易全军顶上去。 对于徐州,吕布基本上不怎么情愿插手,把这里当成了赵基的自留地;以换取赵基不干涉他对荆州、兖州、豫州、扬州的调控。 而目前攻夺青州北海、东莱的臧霸,吕布对此很感兴趣。 对臧霸来说,并州过于遥远,他与吕布合作能获得更实际的帮助。 因此赵基对徐州的调整,吕布不做干涉。 就在撤军之际,赵基也完成了徐州的后续调整。 陈登是下邳人,继续以陈登为广陵郡守,加伏波将军。 以自己的同乡关羽为东海国相,东海人糜竺为下邳国相;又以张飞为泰山郡守,给刘备进攻泰山,拔除曹操侧翼壁垒的开战名义。 至于琅琊国相,赵基以自己军中的功曹张瓒担任。 张瓒是弘农人,实际上是赵彦的人。 吕布并不在乎泰山的归属,赵基用张飞担任泰山郡守,冒犯的是张杨这个兖州刺史。 可张杨在兖州西部,无力干涉东部的泰山,也乐于与刘备、臧霸形成夹攻曹操的战略同盟。 曹操败亡或撤回河北后,泰山才会成为双方的矛盾点;只要曹操还在,泰山不是什么问题。 就这样,赵基调整徐州之际,塞了一个自己的人。 若不是赵基恪守盟友底线,及时调动东海国相徐璆、琅琊国相萧建援助刘备,刘备早就崩解了。 现在只是派旧吏前往家乡琅琊做事,刘备自然不会在意。 整个徐州,刘备实控的反而只剩下东海、下邳二国;因下邳陈氏的强盛,也只能实控下邳城附近的半郡区域。 只有刘备与陈登高度联合,才能实控东海、下邳,以及大半个广陵。 还有小半个广陵被陈瑀掌握,现在这家伙又重新依附袁术,与堂侄陈登开始在争夺广陵。 这种广陵内部二陈相争的局面……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争来争去,二陈之外的豪强会先完蛋。 现在这些势力能算是朝廷联军,朝廷联军还能将公孙瓒、刘焉、刘表、刘繇算进来。 联军之外的袁绍、袁术、曹操这三股势力,实际上也会与朝廷互动,往来公文,不断解释误会。 打仗的时候可以指着对方鼻子骂对方是乱臣,既然战争结束,也就没必要激化矛盾。 他们这些人需要朝廷的名义来制衡下属,朝廷也怕这些人破罐破摔直接称王。 相互妥协之下,因此冀州牧袁绍依旧是大汉的右将军;而袁术则是九江郡守、左将军。 曹操依旧自称兖州牧,领着建德将军印,他的兖州州部衙署里的人员变动不大,依旧是治中毛玠这伙人。 目前真正的黑户就是李傕郭汜这伙人,属于朝廷拒绝交流的非人。 哪怕匈奴、鲜卑、东胡、高句丽东夷诸王、西域各邦遣使入朝,朝廷也会郑重对待。 此外凉州方面的马腾、韩遂因此前李傕等人执政时招降,算是走程序赦免了前罪。 马腾又卷进袭击李傕的军事政变,因此马腾在朝中还是很有影响力的,比韩遂高。 就韩遂年轻时搞出来那么多灾难,韩遂真失去兵权,想要他死的人实在是太多。 目前整个汉帝国政治版图上,甚至盗匪都有请降、重新做人的机会。 而李傕郭汜这伙人没有,这也是赵基接下来要对付的目标。 此前的孙策,险些也沦落到李傕、郭汜的层次。 所以他只能接受彭城国相、破虏将军的职务,从一郡一国之地重新干。 即便这样,赵基、吕布自然不会手软。 等孙策这里稍稍安定,诸将适应中原环境后,自然会对孙策下手,一人先从孙策手里抽一张牌。 不管是太史慈,还是黄盖,仕途都在孙策之上。 以朝廷名义征拜二人入朝,谁能忍得住? 若都能忍得住,这样违抗朝令,不肯为国家分忧效力,跟谋反也就没区别了。 从孙策接受安排的时候,就注定要切割掉一些东西。 太史慈出身虽低,却是青州有名的义士,有孔融作保,起家当个郡守不成问题。 而黄盖出身更高,全家百余口人染疫而亡,自少孤寡的黄盖却是公府出身。 整个孙策麾下,目前出身最高的就是黄盖。 也就是赶上了孙坚讨伐董卓,黄盖才作为地方代表加入。 就黄盖的资历,现在征拜一方郡守,完全不存在问题。 至于其他孙坚的旧部,或孙策自己发展、培养的骨干军吏,这些人与孙氏绑的太牢固。 他们肯背离孙氏,也没人敢信任。 只有太史慈、黄盖不一样,可以从孙策手中无损剥离。 但这需要时间,动手太快的话,孙策立刻炸毛,刚刚稳定的徐州又会乱起来。 要等孙策将多余的军队瓦解、遣散后,逐步失去暴力反抗、对立的本钱后,再抽掉太史慈与黄盖。 合情合理抽掉这两个人后,赵基也就可以不管孙策了,把他交给吕布去玩。 (本章完) 第308章 平坟时代 - 虎贲郎 - 中更 许都城内,大将军幕府。 秋雨清寒,吕布征辟的幕府长史荀彧脚踩木钉屐履,跟着卫士来到西阁。 阁楼之上,吕布坐在窗边眺望西园树木。 入秋后气温下降并不剧烈,这场冻雨中树木枝叶或被打落,或冻黑紧贴着枝干。 隔着雨幕,吕布只觉得万物萧索,生机匮乏。 听到脚步声,吕布转身看到荀彧来到楼上,就说:“长史且坐。” 荀彧姿态严谨,在矮榻上跪坐,收拾衣摆齐整后,才问:“大将军召某来,所为何事?” “是为荆州之事。” 吕布指着自己桌案上的帛书,他的主簿娄圭拿起帛书,转递给荀彧。 荀彧已经看过这份帛书,拿起来复读,说:“大将军,刘镇南所言也是实情。入秋以来,淯水先是暴涨,水师船队不便转输粮秣。秋洪过后,淯水又浅,更不利于漕运。” “我也知秋冬之际粮秣转输艰难,然朝廷兵马十余万,梁沛灾民不下三十万。若无荆州漕粮,待到明年春,饥寒而死者将有多少?” 吕布为讨伐刘表找着理由,又说:“我曾听闻长史在曹操麾下担任司马时,就劝阻其征伐刘表,何也?” 荀彧拱手,回答:“荆州富庶,民力充盈,非急切能下。而当时大将军在侧,曹孟德若挥军南下,大将军袭其后,曹孟德麾下诸将无人可挡大将军兵锋。” 吕布对此点着头,反问:“那长史的意思是我南征刘表,兖州张稚叔、徐州刘玄德与青州臧宣高三方合军,也非曹操敌手?” “非仆夸大曹孟德才器,而曹孟德之后有河北袁本初。仆前后所虑者,实乃二袁。今大将军奉天子进讨刘镇南,则袁公路袭扰汝颖,袁本初支使曹孟德进击张稚叔,这该如何应对?” 荀彧也不怕吕布作色,挽起右手袖子指着青州方向:“臧宣高豪帅出身,不受青州吏民所重。虽驱逐袁谭于北海,然济南国归属曹孟德。袁谭、逢纪拥兵平原,时刻窥伺北海。臧宣高自保有余进取不足,至今无力分兵掠定东莱,若是曹孟德倾力向西,臧宣高虽居其后,又能有何作为?” “至于刘玄德虽为徐州牧,然其新败,权威不树。又有淮南袁公路虎视眈眈,仅靠陈元龙防守广陵,实在艰难。而孙策虽依附朝廷,实非其本心。若受袁本初挑拨、相招,势必反复作乱。如此徐州自乱,又如何能与兖州张稚叔相呼应?” 荀彧根本不看好吕布的南征计划,又说:“张稚叔看似据有河内、上党、东郡、陈留四郡,然上党孤悬,若无大司马之势,必为袁本初所夺;河内贫乏,自守尚且艰难,如何能出兵策应?东郡残破,大河以北各县已为袁氏所有,张稚叔所得不过濮阳周边而已。因此兖州方面,张稚叔不过实有陈留一郡,麾下兵马不过两万,如何能与曹孟德相持?” “大将军若执意南征荆州,张稚叔若败于陈留,则豫州不为朝廷所有。恳请大将军明鉴!” 荀彧说罢拱手,至于陈王,荀彧提都不提。 汴水决战时,陈王派兵万余,前后也就发挥了声援、牵扯曹军偏师的作用。 甚至做不到万人牵制万人,所以就别指望陈国兵去陈留拼命。 吕布被泼了一盆凉水,凝视荀彧:“难道今岁就这样束手等候?” 荀彧回答:“大将军,刘景升乃宗藩重镇,朝廷切不可轻动。” 吕布神情更是不快:“汝颖储粮不丰,我的兵可以战死,却不能饿死!” 荀彧依旧不松口:“大将军匡辅朝政,守之以静,待其自乱,荆州各郡探手可得。何必如此急躁,失天下人望?” 哪怕荀彧是被赵基放过才得以洗白,可他此刻就是朝中汝颖士人的主要领袖,他不能退让。 他的退让、支持,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个人。 两人相互对视,吕布明明可以当场一拳打死荀彧,可动手简单,收拾残局就很困难。 荀彧更进一步刺激吕布:“某应大将军所辟,虽效力幕府,然所为乃是朝廷。还请大将军以国事为重,切不可自轻。” 吕布长舒一口气,缓缓点头:“我明白了,此事我会仔细斟酌。还请长史书信一封,督促刘镇南也以朝廷安危为重。若实在艰难,我也能抽调五万吏士,入屯南阳,协助转运。” 可以暂时放缓攻伐荆州的计划,但一定要拿到荆州的粮食。 你不便转运,那我派人沿途屯戍,参与运粮并就食。 这时候娄圭开口:“大将军,河东有金库,何不调入朝中?遣使持金前往荆北、荆南购粮,这样刘镇南也没有阻碍的理由。” 自己派人以朝廷名义收购粮食,走汉水运到淯水流域,再以屯军一站站人力转输。 军队可以吃饱,汝颖也能得到粮食补给。 吕布则去看娄圭:“子伯说的有理,那子伯去河东向大司马讨要可好?” 娄圭垂目不语,卫氏金库,是赵基免河东十年赋税徭役的资本。 他敢去找赵基,消息泄露,河东男女老少将他堵在路上,能乱棍活活打死。 别说是他,就是请动三公前往晋阳,半路上也会被河东男女殴杀。 但娄圭的提议也很有道理,吕布转而就说:“这样,长史写信督促刘景升运粮。他若实在艰难,我就派吏士前去协助输运。若是荆州府库空虚,我就筹措钱货,遣使荆州,为朝廷购粮。这样步步深入,刘景升也难阻遏。” 购粮的使者,也是拉拢当地豪强的触角,能培植耳目、策应力量。 同时,也要加快荆南四郡独立计划。 只要四郡从荆州析出,按着南阳人计划另立湘州,那么就能抽掉刘表的脊椎骨。 操作的好,步步为营,能一点点瓦解掉刘表的统治,最终将这位成武侯、镇南将军征入朝中,拜为宗正。 身处如今的位置,赵基又不在,很多事情吕布几乎可以独裁。 独裁状态下,他自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天子怎么想?公卿怎么想?麾下将军、南阳人、汝颖人怎么想? 赵基、陈王、刘备这些人又会怎么想? 所以看似独裁,很多事情又不得不考虑各方面的态度。 失去汝颖士人的配合,他感觉擅自强征荆州,会后院起火。 荀彧也没有骗他,实际上张杨的地位并不稳固。 现在陈留、东郡士人支持张杨,第一是张杨是朝廷任命,其次主要是因为臧洪、边让之事,兖州大部分士人反对袁绍、曹操,因此选择支持张杨。 如果有更好的替代者,这些兖州士人会基于朝廷、仇恨之下,去拥护新的合法州刺史。 荀彧见吕布多少还能听进自己的意见,也就安心不少。 但依旧忧虑不已,赵基那里不可能给吕布黄金,吕布只能自己想办法去弄黄金。 一些事情明摆着的,张杨、刘备都是穷鬼,陈王有钱也不会给吕布。 活人的钱弄不来,只好发挥吕布的特长,干袁绍、曹操都干过的事情,去找汝颖大姓的祖先借点钱。 死后也能为朝廷分忧解难,也是这些人的幸事啊。 此前曹操活动于兖州,兖州这边破坏的很严重,已经可以说是借无可借了。 也是今年冬春之际,曹操征讨汝颖黄巾贼,吃掉很多流民帅、豪帅的部众、积蓄,解决了军资匮乏的问题。 所以汝颖地区,以及曹操老家的梁沛地区,从土里挖钱的潜力很大! 袁绍、曹操都带着各自乡党挖过,吕布也不介意挖掉袁绍、曹操以及双方乡党、姻亲的祖坟! 这种事情,吕布本来就不忌讳。 比起朝廷局势崩解,不过背负一点与袁绍、曹操一样的恶名,吕布毫无芥蒂。 再说了,挖了这两个团伙的祖坟,或许还能受到更多人的拥戴。 目送荀彧离开后,吕布当即找魏越、魏续来见他,这种事情必须交给亲信人去做。 张辽、高顺这些人肯定不乐意,吕布也怕他们中饱私囊,克扣钱财。 至于荆州方面,只能先一步步给刘表施压,一点点推动形势变化,然后等待瓜熟蒂落的那一天。 居于庙堂之上,耐心显然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 当年带着董卓头颅逃到关东,流浪于各方,已经很好磨砺了吕布的性格。 争夺兖州失败,困守山阳之际,也锻炼了吕布的耐心。 人都是会成长的,尤其是年满四十的吕布,又位极人臣。 他现在的焦虑主要来自于对失败的恐惧,若能用各种手段将失败延迟,那他自然会有耐心。 能用政治手段解决的事情,他也不想再骑着烈马,用白刃去解决。 吃惯了败仗,他不想再吃败仗。 就现在的地位,他只有一次失败的机会。 当然是能不打就不打,能拉着盟友、徒属去打就让这些人去打。 一定要避免亲自下场,现在的大将军,是不能失败的。 荀彧何等聪慧? 听了娄圭解决问题的办法,就猜到吕布想要干什么。 可荀彧又有什么阻拦的办法? 雒阳政变后,荀彧去了河北,又来中原投了曹操。 袁绍、曹操都挖过坟,现在吕布为了解决朝廷支出问题而挖坟,你总不好突然一反旧态站出来反对吧? (本章完) 第309章 交底安抚 - 虎贲郎 - 中更 雒都之北,孟津。 等赵基抵达时,天空开始飘雪。 负责前军的徐晃已经准备好了渡船,吏士、俘虏,随中军移动的女营已在岸边等候,正有序渡河。 颍川之行,赵基的女营又扩大了三千多人,如今八千余人。 行军途中,也遇到了返乡的司马防父子。 赵基也担心某些人故意刺杀司马防父子栽赃给自己,也就派了一个什队保护他们一起行军。 可能吕布不屑于做这种事情,其他人也没有在他眼皮底下行动的实力。 赵基登上岸边的瞭望塔,整个人疲态不再掩饰。 队伍规模越来越大,许多人拖家带口跟随军队迁徙。 前军膨胀有限,他的中军就多了大约七千余家灾民、流民;而赵云、张郃负责的后军膨胀更是厉害,过汜水关时据说已有近两万家灾民。 甚至后军之后,还有如涓涓细流汇集而来的灾民。 携民北归,增加了全军的累赘,也增大了今年冬季、明年春季的负担。 好在这样的外州灾民,进入并州后只能依附赵基,强化赵基自身的影响力,与匈奴义从有异曲同工之妙。 返回河东、太原,要处理的就不再是单纯的敌我矛盾,而是内部分配矛盾。 身处上位,享受的自然是顶端的,但要处理的也是各种碰撞产生的高端冲突。 赵基观望两岸往来的船队,徐晃开口:“晋阳侯已遣使传令,说是大司马抵达晋阳后,晋阳侯才会与刘侍中、台中书监启程奔赴雒都。” “实不该令祖父如此奔波、辛劳。” 赵基感慨一声,扭头看徐晃:“汴水一战,以及前后战事、行军诸多庶务,都委屈公明了。” “不敢,能追随大司马平定乱世,某之幸事也。” 徐晃态度端正,也就打上党的时候,前期让他单独统兵,麾下五千余骑好不畅快,更是一度单独掠地。 再到真定一役时,徐晃就负责守营;汴水决战时,始终充当压阵的角色。 很多突阵的任务交给了赵云,虽然突阵凶险异常,可最能立功,也能打出名望。 就比如现在,军中赵云的影响力后来居上,几乎与徐晃不分上下。 赵基回头看河面舟船:“待军民安置妥当,我会劝说祖父辞谢侍中之职。明年征讨三辅贼臣,只能请祖父坐镇晋阳。否则还得劳累公明,这样的话,我过意不去。” 徐晃闻言沉默,反问:“晋阳侯若从门下省退出,可会惹出祸端?” “暂时不会,祖父退出时,我会从孙策麾下征黄盖、太史慈入朝听用,并征张纮入朝,再举张纮为侍中。” 赵基语气细微,感情流露:“吕布都敢以许汜、王楷领侍中之位,我家祖父与彼类同伍,实在是自轻身份,也不利于我膝前尽孝。侍中种辑到时候也转任别处,我再举诸葛玄接替。” 格局要放大一些,自己目前是大司马、尚书台左仆射,门下省的重要性已经没有那么强了。 真有乱命,自己这里就能卡住,不做执行。 让老爷子跟许汜、王楷之类同堂议政,实在是有些丢份,好像自家真控不住局面一样。 再者,门下省五位侍中,老爷子岁数、资历最深;若出了问题,责任也最大。 老爷子退出来,门下省出了问题,收拾其他人也没那么多顾虑。 赵基这是向徐晃交待接下来的核心调整,徐晃也耐心聆听。 就听赵基说:“待返回晋阳,我会稽核前后功勋,公明叙升迁拜护匈奴中郎将。短则三年,长则五年,我会安排张绣接替。明年征讨关中贼臣,公明督匈奴义从,为我偏师。” 不干涉徐晃,给徐晃独立行动的指挥权。 发挥的好,能服众,以后就是方面大将。 徐晃神情凝重,也只是轻轻点头,没有急着感激、谢恩。 彼此是深度合作关系,赵基与赵云是同宗,与他则是同姓。 当初徐晃以解梦试探,卫觊一番解梦,算是成为了赵基、徐晃之间的担保人。 长远未来之后,徐氏家族自称赵基的宗室别枝也不为过。 徐晃又有些好奇,就询问:“大司马欲如何安置赵子龙?” “我很想引他为心腹臂膀,就担心返回太原后诸人嫉恨。此番途径河东时,我会引子龙拜谒祖父,祖父入雒都执政时,迁子龙为武卫都尉。明年五月,就一起回太原。” 赵基又说:“高宠留在祖父身边亦有历练,明年我会留他在帐前听用。” 出征时具体能不能立功,就看高宠的运气和具体发挥。 徐晃点着头,不发表异议。 他身边也没几个能用的旧部,就高宠、高迁还像点样子。 此前他也有很多同乡与像样的部属,跟随朝廷东迁后,活下来的十几个军吏里,也就高宠、高迁有点校尉才器。 以后能不能成为将军,真要看命。 至于以后赵基返回晋阳怎么组建大司马幕府,这个问题太过于机要,徐晃虽说好奇,但也不会询问。 想要跟吕布的大将军幕府抗衡,就要在大司马幕府上面着重用心。 至于并州州部衙署,这个反倒不怎么关键,用中流人才就可以了。 又不需要他们真的负责并州全局,他们就是个传声筒。 真正管理雍凉并三州郡县的,就是大司马幕府。 赵基手里还攥着虎贲名额,还有门下省一系列黄门郎、侍郎做周转池;尚书台里的六部尚书、尚书侍郎、尚书郎,也可以成为赵基的蓄水池。 所以未来三州郡县主官,都可以在这些水池里来回过渡、选拔。 赵基自身的大司马幕府,征辟来的士人,就是典型的公府出身,正经的仕途,与孝廉出身齐平。 只要有耐心选才,赵基、赵彦的故吏、门生就能将三州填满。 吕布也掌握着类似的蓄水池,就看吕布能不能沉心经营。 对于吕布,赵基也不期望他自己垮台,反倒希望吕布能稳住,多给自己争取时间。 时间越久,自己洗出来的门生故吏就越多。 何况,徐州也是自己的人才池、蓄水池;对吕布来说很不幸的是并州早就荒废,又被赵基抓着,吕布严重缺乏后续乡党的补充。 时间越拖,吕布就算洗出来一大堆门生故吏,但这些人的含吕量很成问题。 这样算下来,赵基掌握四个州的官位流转;至于刘备,能实控东海、下邳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下面的县令长,刘备也不可能自行任命。 如果不想被困死,刘备最好主动跳出来,换个地方发展。 而吕布,目前也就掌握兖豫二州的郡县官位,青州勉强也能让给吕布。 荆州也交给吕布去操作,同样是四个州,但刘表、曹操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南阳人、汝颖人以及梁沛人,也不会老老实实接受吕布的安排。 就连陈留士人,也不会倾力支持吕布。 自己虽说根基比不上袁绍、袁术、曹操,但比起吕布来说,已经扎实太多。 时间越拖,自己这里越扎实。 赵基在这里与徐晃交底后,就安排徐晃渡河,赵基自己坐镇南岸,监督各营渡河。 渡口处,许褚带着千余壮士与家眷送别。 雒都已经空了,赵基要在这里安排足够的护卫力量。 许褚有足够的人质,所以选出一千二百人留在雒都;等后军渡河时,赵基也会选出两千人,跟随许褚一起守雒都。 未来这两千人,会交给赵云节制,与许褚所部一起保护赵彦。 至于在雒都安排军屯人力,就现在吕布那股窘迫劲,后续怎么可能给雒都运粮? 这个冬季,许褚、赵云以及雒都百官的俸禄、口粮、冬衣、柴炭,还需要赵基这里想办法。 想要军屯,明年开春前调人来雒都就可以了。 现在要尽可能压缩雒都的官方供养人口,这样才能降低运输消耗。 反正消耗也可以承受,运粮的是军队,他们不管干什么,都是要消耗粮食的。 无非就是干活的时候要吃饱一些,不干活时可以降低口粮,耐饿一些。 家眷、灾民队伍乘船渡河时,司马防父子混在其中也一起渡河。 司马朗额头、鼻尖创痕已经结巴,顶着大孝子的美好名声,这一路上也受到了赵基军中吏士的优待。 就连此刻渡河,也安排司马防乘坐大船。 司马防坐在甲板上,身上披着陈旧羊裘毯子,观望细碎雪,一个人独自思索着。 (本章完) 第310章 一把猛火 - 虎贲郎 - 中更 当并州大军自轵关陉逶迤而进,首尾相连三百余里时。 一支幽州义从骑士借道代郡、太原,途径平阳时被贾逵所阻。 这支军队只能暂时驻留平阳,其首领田豫则跟着贾逵的信使走轵关陉,来迎大司马赵基。 大司马,从创立之初,再到上一任大司马李傕,看起来都不像是一个吉利的官位。 王屋山之南,赵基在一处山坳处休息。 道路不远处的道路上,军民还在跋涉。 现在除了警戒的骑士外,绝大多数畜力都转为挽力,以拉载车辆移动。 田豫抵达这里时,就见吏士铠甲装车,徒步轻装而行的同时,还会背负一些杂物。 而体力贫弱的灾民、流民多扶车而行,只有这样才不会成为阻碍行军的障碍、栓阻。 大军自孟津渡河后,河内又有一些百姓加入到迁徙队伍。 现在行军大队军民混编,也就前军徐晃、殿军赵云全副武装。 徐晃在前开路,秋洪过后,军队在前可以修桥修路,顺带建立营地,供后续军民使用。 而殿军赵云则多了一项任务,就是清理沿途病死、累死的百姓、伤兵,将他们火化。 百姓就地掩埋,伤兵骨灰带回晋阳。 田豫追随刘备时,当时刘备配合公孙瓒大破青州黄巾军,这支黄巾军聚众三十万,企图渡河与黑山军联合。 那一战公孙瓒先是在东光野战摧破对方主力,斩首三万;随后追击半渡而击,斩首数万,溺亡数万,俘虏七万余,缴获财宝难以估量。也是那一战,公孙瓒威震天下,后续与袁绍相争时,许多冀州吏民因此支持公孙瓒。 与公孙瓒的辉煌比起来,现在迁徙的这支军民队伍,也就是当年那支黄巾军的三分之二规模。 巡查骑士引路,引着田豫等人来见赵基。 田豫递上公文后,就在帷幕外等候,也观察左右卫士,这些卫士皆有倦容,神情却冷漠,显然饱受战争折磨,是百战精锐。 赵基翻阅田豫递上的鲜于辅公文后,就传见田豫,田豫入内:“卑将拜见大司马。” “坐。” 赵基扬了扬手中帛书:“我与陛下亲征上党之前,就与鲜于辅有约。说是会由田校尉督率千余义从南下,编为羽林骑士以卫天子。前后已过两月余,何以来迟?” 鲜于辅书信中已有解释,田豫只能当面解释:“我等奉朝廷之命配合蓟侯,蓟侯征汉胡健骑,人心浮动,多担忧家业受创。蓟侯兵马征集完毕,我等才得以启程。” “所以是你们没有履行约定,非我失信。” 赵基将帛书放在桌案一角,说:“今朝中大将军督羽林事,我与大将军分掌朝政军事。田校尉这羽林中郎将,以及所部健儿编为羽林之事已非我能决定。因此是否去朝中,希望校尉谨慎考虑。不妨撤还平阳,询问麾下健儿,再做决议。” 田豫愕然,当虎贲的机会不多,当羽林郎的机会同样不多。 吕布那里缺人不假,可也不会成建制安排这些人去当羽林。 田豫略思索:“回大司马,卑职等边鄙之人,是为拱卫天子匡扶社稷而来,非为名爵利禄而来。” 他的回答掷地有声,赵基不由一愣,扭头去看边上韩述、唐宪,这两人也觉得田豫这番话热血激昂,很是耳熟。 “真乃壮士也。” 赵基感慨称赞,就说:“我这就发军书,准许平阳放行。待入许都,持我书信拜谒大将军。若是有机会面见徐州刘玄德,代我向他问好。” “喏,卑职拜谢大司马。” 田豫长拜,就问:“卑职听闻真定一战时,大司马俘获观津牵招?” “我没有杀他,此事刘玄德也遣使询问过,我也欣赏牵招才器,希望他能为我所用。” 赵基说着笑了笑:“只是牵招家眷还在河北,待我与袁本初协商后,才能定牵招去留。他若不肯为我效力,我也会放他离去。” “是,卑职明白了。” 田豫拱手又拜,这次躬身幅度更大,显然是在为牵招而道谢。 这乱七八糟的人脉让赵基头疼,扭头看边上卫觊:“伯觎,开具放行军书。” “喏。” 卫觊坐姿端正,他一直配属在徐晃麾下,也算是跟着赵基打完全场。 只要赵基不倒,卫氏金库那点事情的影响力也会渐渐散去。 等返回晋阳,筹建大司马幕府时,不仅是卫觊,就连卫固都能进入幕府谋个差事。 最起码,卫氏金库没有便宜外人,给河东吏民换来了十年赋税减免,这份人情结结实实落在当代人头上,其实仇恨也没那么大。 卫觊捉笔疾书,赵基检验没问题后,卫觊又仔细誊抄一份。 草稿入档,赵基在誊抄件上签字用印,这份准许通行的军书就算是合法了。 田豫也不敢耽误,也害怕生出其他变故。 这次南下,幽州六郡健儿响应,组成了一千二百余骑士,马匹三千余。 换个人来,怎么可能轻易放走他们? 幽州那边讯息不便,也很想快些完成动员,在赵基专注于战争时快速从太原、河东通过,以避免麻烦。 可公孙瓒奉朝廷诏令召集汉胡武装讨伐曹操,也是一件关系各家安危的大事。 一来二去就拖延下来,可紧赶慢赶,还是与撤军的赵基撞在了一起。 目送田豫离去,赵基对左右说:“这人怕我吃了他,想必他去了许都,吕布会喜出望外。” 卫觊疑惑:“大司马是说?” “没错,就是如伯觎所想。” 赵基端起热水饮一口,一笑:“我以为吕布能忍得住,对他改观不少。可这支精骑抵达,如似沸油扑火,吕布很难克制呀。” 卫觊缓缓点着头,韩述几个人相顾无语,他们并不在乎吕布怎么折腾,别往他们这里插手就可以了。 赵基喝掉杯中大部分水,残留一点摇了摇杯子泼掉,就说:“准备开拔。” “喏。” 周围人应答一声,立刻开始收拾矮桌、马扎之类,都是军中征战时利于携带的组合部件。 赵基站起来走向营火,伸手烤火。 他的矮桌也很快被拆掉,紧接着就是挡风、遮挡视线的帷幕。 也就装了四车,周围器具就打包完毕。 赵基引着卫士乘马离去,另有一伙卫士驾御车辆,插到行军队列里。 而原地的营火还在燃烧,一些路过的百姓队伍聚拢过来,烤火取暖。 但很快这些人就会被领队军吏驱赶,现在越休息越累,越是妨碍大军通行。 赵基百余骑在队伍边缘行进,遇到道路狭窄处,只够一辆车通行或拐弯,骑士也要牵马步行。 他对王屋山附近的景色缺乏兴致,又不是六月、七月时节,现在真没什么好看的。 这么多军民结队通行,飞禽走兽也被惊吓,都躲得远远。 而为了迎接他,河东郡守赵绪已离开安邑,北上平阳。 河东大姓、豪强又没有被完全摧毁,因此很多商队也向着绛邑进发,企图跟凯旋归来的军士做些生意。 但这些商队却被赵绪勒令返回……大姓、豪强想要从消费冲动的军队这里赚钱,河东郡府也想赚。 未来十年河东免除徭役赋税,他这个郡守、各县日子必然苦巴巴的。 虽然赵基会给他们拨发钱粮,可发下来的钱粮是有数的,也只能让他们在不饿死的边缘徘徊。 因此垄断这次的招待,能带给郡府大量的收入。 有这笔收入打底,赵绪也就能施展经营手腕,扩大官方产业,以补税赋匮乏的缺额。 作为商业繁华的蜀中人氏,做买卖的技巧,以及商业认知,对赵绪来说是一种基本素养。 北方遭受严重的战争创伤,百废俱兴,到处都是商机。 赵绪或许并不擅长治民治政,可他擅长经商。 担任北绛县令时,靠着与匈奴的贸易商路,原来的都尉马矢枝能养千余郡兵,赵绪也让北绛从白波之乱的废墟中快速恢复。 做好自己擅长的事情,想不升官都难。 (本章完) 第311章 前路漫漫 - 虎贲郎 - 中更 又三日,赵基本部混在军民迁徙队伍中才抵达唐邑。 柳孚在路边设宴,迎接赵基。 木台之上,四面立着木板围墙。 赵基也终于洗了个热水澡,精神恢复许多。 独坐主位,背后是木板组合的屏风,浮雕一个两丈见方的‘赵’字,垂挂绯紫两色丝带。 军鼓伴奏,赵基刚落座就举杯:“撤去鼓乐。” 柳孚立刻起身:“喏。” 他转身而出,很快鼓乐停止,柳孚也将即将准备登台做舞的武士遣散。 柳孚返回本来席位后,赵基环视诸人:“近乡生怯,为之奈何?” 众人敛容,相互观察,魏兴倒是不觉得什么,拱手:“大司马可是缅怀阵殁吏士?” “不仅是他们,自汴水大胜撤军以来,沿途吏民男女扶老携幼追随我军,而河朔之地储粮不充,我深恐辜负万民所托。” 赵基说着长叹:“如今正是披荆斩棘之时,今日暂且宴饮。明年秋八月丰收以前,当停止谷物酿酒,以恤民力。” 徐晃起身长拜:“大司马仁德,末将遵命。” “大司马仁德,仆等遵命。” 众人纷纷起身,对着赵基拱手长拜。 赵基也起身,端着酒杯环视这些人:“有诸位如此,何愁大业不成?自今日起,孤当戒酒。下回饮酒,要喝明年谷物所酿的重阳菊酒。” “愿随大司马戒酒!” 徐晃举杯高声,众人也跟着响应,反正严禁的是谷物酿酒。 熬到明年夏季,最次也能喝上果酒。 赵基麾下多是青壮年,还没有那种嗜酒如命的中年人。 于是众人跟随赵基满饮一杯,赵基摆手示意:“诸君请坐,畅饮就是。” “喏。” 当即就有卫士提着加热后的酒桶上前给众人斟酒,赵基则倒扣自己的酒杯,拿起筷子夹一片鹿脯。 入口咀嚼,感慨:“真定、汴水前后两战,我不虑其他,就恐马肉伤我吏士肠胃。” 参加过这两场战役的将校呵呵哄笑,何止是赵基,他们都吃腻了。 赵基不喜欢这种众人包围、应承的局面,放下筷子后就说:“我今受朝廷重位,与诸位亲近,则失威,威仪不正则法乱。与诸位疏远,又有碍人情。我甚是为难,如何是好?” 见无人开口应答,魏兴站起来就说:“仆等追随大司马披坚执锐报效朝廷意在安定乱世,俱有功勋在身,岂会是心存幸进之辈?” 又感觉自己说的有些不合适,魏兴稍稍停顿又说:“大司马安心,现在河朔雍凉百业凋敝,正是我等用功之际。当以公事为重,岂能昼夜相聚,私会作乐?” “子昂说的对。” 赵基摆手示意他坐下,就对众人说:“诸君是我的臂膀腿足,人要做事,岂能束手于面庞、胸膛处?手臂要展开,腿脚要伸直。今后相聚的时间少,诸君珍惜今日之宴,但请畅饮。” “遵令。” 又是齐声应答,张郃、韩猛、朱灵、苟桓、张绣坐在前排,其中张绣位置还排在最前列,与徐晃并列第一。 徐晃身上有个不知道该不该作数的都亭侯爵位,张绣也有县侯爵位,因此都在前排,紧挨着赵基而坐。 随即赵基就离席,示意柳孚按着既定的安排展开节目。 赵基离开后,木台上气氛立刻就热闹起来,众人没了拘束。 哪怕不怎么喜欢饮酒的人,此刻也放开约束,随众畅饮起来。 赵基离开宴饮台,去找军师赵岐一起吃饭。 赵岐年老,不喜欢吵闹,正与几个门生故吏一起进餐、闲聊。 见赵基来此,他的门生故吏请辞,照顾赵岐的卫士又给赵基添上碗筷。 赵岐牙都快没了,搅着肉糜粥:“大司马何不与众人做宴?” “尊卑有别,我在台上,他们难以尽兴,事事都要看我脸色,颇不自然。” 赵基说着扭头去看几十步外的高台,那里鼓声作伴,他还能听到魏兴逼酒的蛮横声腔:“如今就很好,我得到了安宁,他们也能狂欢。” “啧啧,如大司马这样的性情,还真是……少见。” 赵岐感慨着,他更想说的是反差。 从他知道赵基的时候,后续各种传来的消息中,赵基的形象就仿佛身上有刺一样,外人不能触碰,一碰就会扎人。 给他的印象是个十分躁烈、凶猛、勇悍的形象,联想到赵基的年龄与善战,就成了一个十分能服众,擅长拉拢身边人去对抗、打击其他人的边郡军事领袖。 结果现在赵基告诉他,他不喜欢热闹,喜欢独处。 见赵基似乎有什么话要跟他说,赵岐反而不想搭理,主动说:“大军凯旋,全军欢欣。老朽知晓大司马忧虑粮秣,还请不要以此为念。自老夫立世以来,前后一甲子有余,四时不正气候反常,吏民男女生活贫苦。” “然而人祸接踵而至,各地男女也不曾死绝。今在大司马治下,生民远胜以往。若还不能活命,绝非大司马之过,乃系天命。” 稍稍劝慰、开解赵基一番,赵岐就拿木勺吃粥,心平气和,享受着现在的美食。 赵基情绪也好转一些,轵关陉这条路并不好走,尤其是大量民众混在军中一起迁徙时,时时刻刻路边都有虚弱累死的男女老少。 虽然有口粮供给,可这些人太过于虚弱,又不敢停留。 生怕跟不上军队,然后断绝补给,或被周围山民掳掠。 绝大多数灾民都是强撑着那口气跟随移动,活活累死。 赵基能看到的事情,赵岐也能看到。 这些跟随赵基迁徙的民众,比起其他迁徙的民众来说,已经幸运太多了。 各地黄巾军也是男女合编,十几万、几十万迁徙,过着朝不保夕,还要被军事打击、歼灭的生活。 黑山军也是如此,基本上都是张角三兄弟败亡后,皇甫嵩以车骑将军、冀州牧军管河北期间逼到太行诸山谷开荒求生而来。 当年百万黑山军,现在已没了大半。 此外董卓迁都,河雒百姓没有一点准备,那么冷的气候里,军队焚烧他们位于都城、郊外的地产,如似钱窝的田产、庄园废弃。 浮财被军队劫掠,甚至粮食、妻妾都难以保全,以一种妻离子散,惶惶不可终日的状态麻木迁徙。 从雒都到长安这一千里路上,如今再走一趟,就能看到路边前后相连的白骨。 然后就是三辅灾民,活着通过武关道抵达南阳的灾民就有十余万户;还有三辅灾民竟然跑到徐州去,聚集彭城附近,被曹操顺手屠戮。 刘焉割据益州,让张修、张鲁搅乱汉中,并焚毁栈道。 这样的情况下,依旧有大量的三辅灾民翻山越岭迁入汉中,很多人更加深入,迁到了蜀中、巴中,成为了东州兵一部分。 与上述这些灾民比起来,跟随赵基迁徙的这六七万户百姓,已经很幸运了。 随行的军队不会侵害他们,还能让他们扶车而行,每日给予口粮。 哪怕死在路边,殿后的赵云也会收敛、安葬他们,不至于曝尸荒野,为鸟兽所食。 因此,赵岐这一路上哪怕见多了生离死别,依旧毫无一点负面情绪。 已经做的够好了,反正他是找不到可以攻讦、指责的缺点。 所以赵岐将赵基现在的情绪归类于年轻人特有的热忱,这种事情过段时间自然会淡化。 别的不说,这么庞大的移民涌来,怎么安置就是一个棘手问题。 反正河东人不喜欢这些人,而这些人更不会傻乎乎、顺从赵基的安排。 这些移民如果可以自己选择,他们肯定想成为河东人,享受河东为期十年的赋税免除。 再感激赵基、并州军,他们也不想去充实西河、雁门、代郡,甚至太原对他们的吸引力也就那么回事,这些人只想拿到河东的免税待遇。 跟着军队迁徙能吃一口饭,这是很多人最初最原始的动力。 行军迁徙过程中知晓河东的情况后,目标也就发生了变化,想成为河东人。 这个问题必须解决,解决的过程肯定不是那么的和谐圆满。 等赵基解决这个问题时,现在那点对灾民、流民的怜悯之情,也会很快被消磨干净。 因而,赵岐也就懒得去开解赵基。 赵基是赵彦的孙子,又不是他的孙子。 现在身为大司马,方方面面的事情需要赵基来处理。 官员、将校之间的矛盾需要赵基平衡、调解;无法调解的,就要进行打击。 新旧百姓、匈奴部众之间的生产矛盾,也需要赵基进行处理。 这种事情处理的多了,那点怜悯以及怜悯心,也就被磨死了。 能维持大致的公平,能让大多数人活下去,这已经是千难万难。 赵岐亲历了桓灵二帝以及执政的外戚权臣,乱七八糟的骚操作见多了,现在赵基这点事情,赵岐心境如常,波澜不惊。 再者,他也相信赵基的学习、适应能力。 现在谁敢轻视赵基的成长能力? 诛讨白波四将有侥幸的成份,安邑兵谏也能说是赵彦在背后谋划;后来携天子亲征匈奴、太原、上党,虽然有取巧、急智的一面。 可从袁绍手中全身而退,又与吕布联军以少胜多大破曹操于汴水。 以处刑的方式弄死桓典,又与吕布以和睦的方式分掌朝政。 这一系列操作下来,谁敢轻视赵基的学习、应变能力? 除了年轻人特有的热忱、怜悯算是缺点外,赵岐找不到赵基的其他弱点。 至于宗族薄弱……这真不算什么缺点。 如果赵基四五十岁,那现在这点家族成员,还真够浅薄。 可他未及弱冠之年,守住现在的基本盘,二十年后、三十年后,甚至不需要赵基亲征,赵基的子嗣就能为他解决许多问题。 (本章完) 第312章 崭新典厩 - 虎贲郎 - 中更 军队过北绛后,就开始分流。 三分之二军民还要继续向太原迁徙,三分之一会留在平阳周边,以充实这里的人口,提升这里的生产力。 以便明年推动三辅之战。 至于赵岐担忧的流民抵达河东后潜逃,抢占河东免税待遇这种事情……河东人防的可紧了。 随军流民没有脱队的机会,能安置在平阳的是张绣、张郃、韩猛、朱灵与许褚、苟桓这六部五支军队、家眷。 就连前后所得的俘虏,也没资格留在河东,一律迁往太原,进行集中安置。 他们将与之前的袁熙、高干俘虏一起进行筛查,一部分留着充当官奴,进行密集产业劳作;一部分成为赵基的奴仆,另一部分则作为军功奖赏分散下去,以充实军吏的家业。 前期撤回来的虎步军,以及现在撤回来的各种军队,都需要进行功勋稽核,统筹后根据战利品确定赏格。 这是一件十分繁复的事情,也是赵基组建大司马幕府后要做的第一件事。 所以赵基不急着赏功,他过绛邑时驻留五日,分配好各军、各股流民团的安置点后,他等来了赵云。 与赵云率三百余骑,南下安邑。 如今天气转寒,闻喜吏民男女夹道相迎。 只是过桐乡渡津时,县三老集结在这里迎接赵基。 席间赵基不饮酒,抓着烤栗子吃,就听裴氏出身的县老说:“大司马位极人臣,怎可忘却父母养育之恩?今过桐乡,老朽以为当拜桐乡君。” 应募虎贲前,赵基连见这些三老的资格都没有。 不是说这些人权力大,而是影响力大,讲究也多,根本看不上外乡迁来的赵氏。 这些人普遍是退休的官吏,也是各家族老,在官府有协掌教化之责,也有协助征税、征兵、摊派徭役的影响力。 规章制度永远是规章制度,这些乡贤县老,才是各县运转的核心。 县吏、乡吏是他们的亲族晚辈,又都有入仕的履历,所以对上面的县君,对下面的百姓,都立于不败之地。 敬老传统之下,这些县老的言语,完全可以视为当地的人心。 “我已出继,又推勤王之功,向朝廷讨来桐乡君之封邑、名位……” 赵基嚼着栗子,扭头看一眼赵云:“子龙,我听到马嘶,你去看看怎么了。” “喏。” 赵云没有多问什么,起身离去。 赵基又斜眼看韩述:“起风了,拉起帷幕,免得诸位长者遭受风寒。” “喏。” 韩述应答下来,随行骑士将携带的帷幔布墙取出,两人一组,四组人扯开,两丈见方的布墙将他们封堵,隔绝内外视线。 五名县三老……说是三老,年龄最大的也就四十七岁,这样的乱世,年龄太大的人很难存活。 帷幕布墙之中,赵基笑问:“你们想做什么?” “不知大司马所问何意?” 一名三老疑惑,眼神左右打量,看着布墙,他听到外面沉重脚步声,以及驱赶周围各家子弟、仆僮的声音。 河东虎贲现在只听赵基的,根本不听他们父兄的,也不听他们这些宗族长者的话。 因免除十年赋税的原因,河东三老们日常能做的,反而只剩下本职,协掌教化。 赵基听到外面脚步声停止,就知道完成了清场。 就上前缓慢伸出手,开口反问他的这个三老甚至不敢躲闪、抗拒,眼睁睁、直愣愣跪坐在那里,直到赵基的左手扼住他咽喉。 另外四名三老这才反应过来,更不敢大声呼救或驳斥。 真撕破脸,完蛋的只能是他们! 抓着对方脖子,赵基提到自己面前:“我在外面没杀痛快,你们是来给我助兴的?我家私事,也是你们该过问的?” 面前之人被掐的面色涨红,眼球外突,支支吾吾吐不出声。 裴氏族老开口:“大司马是人臣之表率,过桐乡而不拜桐乡君,必受诟病。乡里纯孝之风气,也将因此而败坏。” 他拄着五节藤杖起身,对赵基轻声规劝:“未来大司马亦有子嗣,此举能匡正门风,岂是小事?” “桓帝、灵帝驾崩,天下士人没少谩骂。” 赵基呵呵做笑反问:“君父有过失,士民尚且也能辱骂。怎么人之父兄就不会犯错?既然我父母不会犯错,屈居乡野岂不是可惜?如此看来,我应该退位让贤,由他们来当这个大司马?” “皇帝错了该骂,父母错了、族老错了该不该骂?还是说,你们这些族老,比皇帝还要高贵?容不得晚辈指责?” 质问时,见左手提着的人神情僵硬,赵基松手,对方滑落在地。 另外四个三老面如土色,他们也骂过桓帝、灵帝。 更让他们惊骇的是,赵基的大逆不道。 此前还能大声指责赵基,发动影响力,孤立、驱逐赵氏。 而现在呢,皆不敢言语,垂着头。 赵基扫视诸人:“我安邑兵谏时,所做《讨汉大贼状》,诸位难道没有诵读?朝廷国事、郡县乡里形势全盘败坏,不仅仅是公卿无德无能,也在于乡老、县老、郡老朽坏。诸位,与旧日公卿何异之有!” 有的时候就这样,你骂皇帝、骂县长没事,却不能骂长者、里长和乡长。 不是不能骂,骂了就是一场无穷无尽的战争,直到一方退出为止。 也不一定是骂,批评、指责之类刺耳的言论,都会被这些人视为辱骂、大不敬。 “尔等,比之司空张喜、羽林中郎将桓典如何?胫骨难道比钟繇、董昭、荀攸、司马防硬?” 赵基垂眉询问,裴氏族老后退半步跌落在胡床矮凳,一脸惊慌。 他现在身高九尺,看这些七尺高的人,要么俯首低头,要么坐下、跪着平视,想要节省力气、不劳累颈椎的话只能垂目。 所以这几个三老眼中,赵基始终都是一种半眯眼的神态。 裴氏族老张嘴欲言,听到帷幕外动静,赵基也侧目去看,是外面的韩述,探头观察里面,手里提着锤子正要往里面走。 见自己可能听错了信号,韩述又缩头回去。 这下,裴氏族老刚想说的话也都遗忘的一干二净,整个人结结巴巴,不知从何解释。 赵基也被韩述鬼探头弄的没了兴致,干咳两声,韩述立刻从隙缝钻进来,将锤子别到腰后:“大司马?” “我观列位县老正当年,国家危难,岂可栖身山野?我营中缺典厩,安排他们去绛邑骑营中做事。不得与外人通,六月后我再视察,依情况裁决升迁。” “喏。” 韩述拱手应下,见这些人愣在那里,上前几步低声喝斥:“还不谢大司马赏识?” 想当县三老,起码要有个正经的仕途,退下来才有资格。 乡三老的话,县吏、郡吏身份就可以。 所以赵基开口第一句,就将他们重新拉进了仕途,重返仕途,自然算不得闻喜县三老。 既然重返仕途,自然是国家需要你干什么,你就得去干什么。 “谢大司马。” 裴氏族老带头行礼,另外三个县老也是拱手,有气无力道谢。 韩述又将地上装晕的人踹了一脚,见还能忍住,当即抬脚以脚掌踩在对方手指,蹂动。 立刻对方吃痛醒来,嘴唇紧紧合在一起,不敢叫唤。 也怕他失态,另外几个县三老拉着这人一起行礼、道谢。 赵基见此,挑眉:“这就对了,年轻人身体强壮,理应应募杀贼,保国家太平;诸位又非苍髯老贼,力所能及做些细碎事务,也算是为朝廷分忧,尽了人臣之节。” 说罢看向韩述:“这五位典厩有感国家艰难,毅然重返仕途,想来也不会在意俸禄。每日各给五升口粮,切不可短缺。” “喏。” 韩述郑重应下,五升口粮根本吃不饱,缺乏油水、副食的情况下,一个体力劳动的老人,也不够吃。 可高风亮节的五位典厩,也只能认同赵基的言论。 (本章完) 第313章 喜好书法 - 虎贲郎 - 中更 安邑城,在安静之中等候赵基。 台崇、刘艾在北门迎接赵基,如今这两人态度更为谦恭。 算起来他们此前才是真正半步公卿的人,因赵氏维新改制,一举成为三省高官。 两人出城迎接,算是表达了亲善态度。 对此赵基也不会拒绝,一路说笑中进入安邑。 原郡守府改造的少梁宫成为门下省专用办公场所,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里很快就会恢复成郡守府。 少梁宫西院楼阁,赵彦抱着铜暖手,听着外面虎贲换防的声响,心情更是复杂。 他也没想到,赵基这么能折腾。 最初只是想着护送天子返回雒都,从袁绍、曹操那里混个脸熟,大家以谈判的方式解决纠纷。 这也是公卿此前共同的想法,没想到袁绍安插的三条臂膀被赵基尽数拔除,更是一战将半步称霸中原的曹操打回原形。 至于长远的未来,赵彦已不做考虑。 他三十岁以军功入仕,历任各方三十五年,以定襄郡守征入朝中担任议郎。 他不认为自己亏欠什么,现在的一切都是他辛苦攒下的。 至于赵基这里就更简单了,与朝廷之间谈不上谁欠谁,功勋之大,已经到了谈这个问题就得死人的地步。 现在赵彦只关心家族延续问题,准确来说是他的晋阳侯继承问题。 此外其他一切问题,对他这样的老人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听着阁楼下脚步声,赵彦轻咳两声,放下铜暖手,拿起一封公文阅读起来。 赵基引着赵云登上楼梯,见赵彦还在处理公务,就站在原地不动。 赵彦索性也就耐心将公文阅读完毕,捉笔在上面批注自己的处理意见。 放下笔,卷好竹简后,才扭头看赵基,上下审视:“元嗣又高了一些?” “如祖父所见,孙儿已有九尺二寸。” 赵基上前将带来的礼物盒子递上:“祖父,这是颍川阳翟邯郸淳所做,希望祖父能喜欢。” “邯郸子淑?” 赵彦扯开包扎丝带,取出里面的卷轴帛书,赵彦又抖抖袍袖,挽起折迭袖子露出手臂,才铺开观赏邯郸淳的手迹:“他竟然还活着?” “群雄起兵中原大乱时,邯郸淳避乱荆州,在刘景升处做客。台卿公北上时,许多兖豫士人跟随,邯郸淳也在其中。因知祖父喜好书法,邯郸淳特意做此书。” 赵基说着侧身,从赵云端着的木盘中取下三副卷轴递上:“这是凉州梁鹄所赠,另有张芝、赵袭、左伯、张超、臧洪遗作。” 赵彦翻开邯郸淳的书法,也不抬头:“除了梁鹄所作,其他放到书架,我闲暇时赏鉴。” 赵基就将手中三卷梁鹄特意誊抄的诗赋放到赵彦桌案一边,与赵云到边上书架,将木盘里的卷轴书法摆到书架。 赵彦也只是稍稍鉴赏,就收拢卷轴,重新扎好,就问:“元嗣怎么看邯郸淳、梁鹄二人?” “字是字,人是人,不可混为一谈。” 赵基简单回答,并说:“此前连我都不知道祖父嗜好书法,驻屯颍川之际,这些人竟然知晓。邯郸淳、梁鹄先后前来拜访,臧洪故吏陈容也送来张超、臧洪遗作。张芝遗作是张绣所献,左伯是荀氏所赠。赵袭之书,乃赵戬所献。” 赵戬是赵袭的侄儿,是赵岐的从侄,赵袭也是字元嗣,是西州书法大家。 赵彦拿着邯郸淳书法卷轴走到书架前,也是神情复杂:“天下未乱前,邯郸淳、梁鹄等人乃天下名士、书法大家。是雒都权贵座上客也,岂是老夫能交结的?” 别说正式求这些人的手书来装裱门第,就是与这些人同席并列说话、喝酒的资格都没有。 而现在,赵基打的袁绍、曹操重新有联合之势,这些人却主动赠送书法作品。 这让赵彦失去了鉴赏的兴趣与乐趣,随即就打量赵云:“元嗣,这位是常山赵中尉?” “正是,前后数战,子龙功勋卓著,用兵韬略不亚公明。今诸将北上,我独引子龙来见祖父。” 赵基说着展臂指着赵云,赵云单膝跪地拱手抱拳:“卑将常山赵云拜见侍中、晋阳侯。” “见外了,快快请起。” 赵彦上前搀扶,对神情沉肃的赵云说:“元嗣出征在外,我就恐他意气发作,被袁绍、曹操所算。见子龙如此沉稳,我无忧矣。” “祖父,我引子龙来此,是想将祖父托付给子龙。雒都非是善地,祖父逗留数月即可。有子龙护持左右,又有许褚等人,可保祖父全身退还河东。” 赵基说着上前搀扶赵彦,也示意赵云跟上,一起来到偏厅,扶赵彦落座。 此前书信中就有交流,赵彦沉眉:“数月时间,就怕我离开雒都,三省为吕布侵夺霸占。” “若是如此,那祖父更该离开雒都。” 赵基跪坐在桌案近处,手臂搭在桌案一端:“朝中公卿岂会束手待毙?袁绍、曹操、袁术、刘表皆是难图之辈。” 赵云按剑站在偏厅门口处,也在聆听。 赵彦眉头紧皱,凝声:“他们还是不肯死心?” “是,朝廷若因我赵氏维新之政而中兴,岂不是坐实了彼辈无德无能之名?” 赵基语气平淡:“与曹操决战陈留时,他们挟持天子企图与荀彧联合。若不是台卿公游说张绣反戈一击,我军即便获胜,也是惨胜。区区一个桓典,哪能让我麾下枉死吏士瞑目?” 所以公卿捣乱是必然的,如果废掉维新新政,这些人才会尽心尽力匡辅朝政。 这些人弄不死吕布的情况下,借吕布之手、天子名义废除维新新政,也就成了最佳的备选方案。 赵基不想跟吕布翻脸,估计吕布也不情愿翻脸。 可真到脱钩的时候,公卿这边使点劲,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这些公卿搞事情的时候,根本不考虑局面失控的问题。 更准确来说,当代公卿的执政能力很弱,只会搞窝里斗。 真正敢于勇斗的那批士人领袖,早已在两次党锢中被消灭。 赵岐只是其中的幸存者,这样的幸存者,已不再坚持当初的理想。 斗来斗去,公卿们更热衷于在物理层面消灭对方,而不是解决实际问题。 就像割草一样,草冒出来就来一镰刀,不想着挖掉草根。 正是这些草根,才有了赵基发展壮大的基础。 赵彦沉容思索,片刻后:“若是吕布废维新大政,将会如何?” “挥兵上雒,再次兵谏,重立维新大政。” 赵基态度明确,又说:“吕布也非混沌不清之人,我就怕他被内外所算,如董卓那样横死街头。所以我希望明年祖父能暂离雒都,来晋阳坐镇,好使我能督兵进讨李傕、郭汜。” 赵彦实在是不忍心雒阳再发生大规模军事对抗,可诛讨李傕、郭汜又能给他四个孙儿复仇。 略作衡量,就说:“那就听元嗣的,明年三月时,我在雒阳规劝军民完成春耕,就与子龙起行,返回晋阳。不过这个冬季我在雒都,元嗣在晋阳,我只希望元嗣多纳妾室,壮大子嗣。” “是,明年的此时,祖父保准左手抱一个重孙,右手抱一个重孙,还有几个重孙等着祖父来抱。” 赵基说话间两手比划,还左右扭头装模作样:“那时候一个哭了,其他的都哭,保准也让祖父不胜其烦。” “哈哈哈,那实乃乐事。” 赵彦忍不住畅快大笑,他就怕赵基没有娶妻生子的想法。 并州军在外征伐,虽然打出了王者之师的威名,可也有很多不好的传言。 军队行军打仗之际保持禁欲……这种事情,也就赵基这里弄了出来,这对其他军队来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何况军中也的确发生了一些苛待俘虏的事情,弄的赵彦也怕赵基这里有什么特殊问题。 老头儿看的也开,只要赵基能纳妾多生孩子,其他什么之类的游戏,也不算什么大事。 婢女、侍妾、清秀的书僮、卫士,这些人只是身份不同,履行不同的职责,发挥不同的作用。 实际上与骑乘的马,耕地的牛,警戒护宅的犬……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老头儿只是想要重孙子,赵基肯给他弄,老头儿真不在乎是否妻妾、女婢或别人妻子所生。 只要书僮之类的不妨碍,他真不在乎。 某些层次上来说,赵基也是老头儿人生旅途中的工具人。 赵基生的多,老头儿也能瞑目,他对父祖与子孙也算有了交待。 跟这个切身之事比起来,维新大政之类的事情,反而要靠后站。 (本章完) 第314章 初步方案 - 虎贲郎 - 中更 在安邑休息一日,次日赵基引着赵云来到城南,参观卫氏金库。 金库内地面铺了一层草木灰,地面也已硬化,只是返碱明显,表面如似一层厚霜。 赵基戴着口罩,举火把观察金砖墙壁。 见赵云伸手要摸,赵基说:“不要触摸,这些金砖沾染污秽。想要使用,还需要重铸。” 赵云也举着火把,贴近照看:“是,此前以为只是传闻如此,不曾想卫氏金库如此壮丽。” “是啊,十分壮丽。黄金在这里,却不见了一代代积攒金砖的人。” 赵基观察各处:“我准备在晋阳城中建造黄金台,以供军民男女日夜鉴赏。留在这里,朝廷日夜惦记,早晚生出变故。” 赵云听了不发表意见,这段时间接触下来,赵基有有这个想法,在赵云看来很是正常。 建造一座黄金台,供人鉴赏……赵云越是思索,越觉得这件事情做成后,可能会引来鲜卑人窥伺。 想了想,赵云还是说:“大司马,关中李郭二贼尚存。若造黄金台于晋阳,鲜卑发大兵而来,难免危急。” “嗯,就等剪除李郭之后,就开展此事。” 说着,赵基抬脚试着踹了踹眼前的墙壁,继续说:“无数先民前赴后继,才将这些东西从地下挖出来。现在埋在土里,实在是对先人的不敬。我也要看看,关中诸将抄掠了多少财富,到时候也造一座黄金台,二台对立,看哪个更大。” 另一侧举火把的韩述疑惑:“大司马,军资若是不足?” “民政、军政,靠的是粮食、器械,关黄金什么事?” 赵基看一眼韩述,继续说:“我越是不动黄金,军资其实越是充盈。” 韩述听不明白,赵云听明白了:“大司马是说以黄金聚上下人心?” “是,虽说千金散去还复来,可只要分配下去,怎么分,都显得不公。与其这样,还不如造成黄金台,供吏民游览。” 赵基说着,将火把递给赵云,动手解自己腰带。 他改进推广的连腰裤就这点不好,掏取家伙时不是很方便。 此前衣摆之下都是胫衣、套腿裤,行走时也能左右滋水。 而此刻,就多了一些过程。 赵云后退几步,就见赵基开始滋水,嘴上还说:“这里气味沉郁,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 韩述则将火把立在墙角,也对着另一侧墙壁开始解腰带。 赵云莫名也有了一些尿意,但还是忍不住。 赵基抖了抖,扎好腰带,从赵云手里接过火把,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金库密室。 韩述很快也举着火把追出来,继续跟着赵基检查其他藏钱地窖,见搬空了三座地窖。 赵基略感意外:“我军鏖战匈奴于绛邑时,开启两座;如今过去几乎五个月,才用掉一座。祖父不过是节流,这样看来还是赵府君生财有道之功。” 赵绪肯定擅长开源,打击小青蝗黑市抓了赵基的人,现在双方合作捞钱,销路更好。 就连关中诸将,不知是为了讨好赵基,还是别的原因,也派人前来采购。 入秋后,苟晟这边存料不多,已经停止销售。 赵绪才开始销售,挣的更多。 尤其是撤回来的军队,对小青蝗格外推崇。 有着官方身份,还能打压其他假冒伪劣小青蝗丹丸,生意简直不要太好。 如果可以的话,赵绪也想以私人身份来参与经营。 可河东的形势不允许,他想要保住现在的官位,只能想尽各种办法壮大郡府非税收入。 真到财政恶劣时,赵基自然会一脚将他踹掉,到那时再追究一点前罪,赵绪不死也要脱层皮。 随着金砖密室检验完毕,赵基三人走出密道时,外面随行吏士正在排队。 赵云已经猜到了结果,就看着这些吏士举着火把入内,观赏金砖密室之余,也效仿最初的虎贲,执行水淹密室计划。 之后赵基也不停留,带着众人轻装向北,在安邑与赵云分别,并更换马匹后,乘夜向北疾驰。 赵基可不想白日里再走闻喜驰道,肯定有一些人会来给县三老求情。 乘着夜色一路疾驰到北乡,在这里再更换马匹,半夜时进入绛邑。 贾逵已离开平阳,来到绛邑等候。 夜间贾逵未睡,听到动静后也披着羊裘大氅来迎赵基。 城中县令府邸,赵基看到又瘦了一些的贾逵,当即下马快步走过去,展开双臂给了贾逵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让贾逵很不适应,赵基又抱着贾逵原地转了一圈,笑说:“梁道兄,中原群雄就如此前议论的那样,不过尔尔!” 贾逵见赵基神采飞扬,情绪也被感染:“非是如此,实乃大司马用兵沉稳。” “不不不,是天子神威,说是群雄,实乃群雌!天子旌旗所至,莫不雌伏!” 赵基高声感慨,继续给吕布那里挖坑,抓着贾逵手臂往里走:“一路疾驰至此,快些用饭!” “喏!” 守卫府邸的杨吉扯着嗓子应答,赵基闻声看过去,露出笑容上前给他胸前铠甲一拳:“记住,我不饮酒。” “卑职明白!” 杨吉面色涨红,情绪激动,转身就快步去做安排。 赵基拉着贾逵往里面走,百余人举着火把簇拥,其中二十多人是平阳侯国的属吏,由残疾虎贲充任。 哪怕瘸腿、断腿的虎贲,赵基、贾逵也会给他们安排一个守仓、看门的主管级差事。 许多虎贲还未分配妻妾,这些残疾虎贲都已优先分配。 安静的县令府邸立刻热闹起来,众人安排在大厅、走廊、院子里,赵基与贾逵在屏风内。 赵基也卸下铠甲,外罩一领黑色熊裘,两肩更是蓬松紫貂。 他很不适应这件臃肿蓬松,实际上轻便的裘衣大氅,懒洋洋坐在贾逵对面:“我出征在外,后方诸事辛苦大兄了。看大兄神情疲惫,我不知该如何道谢。” “为国分忧而已。” 贾逵也观察赵基:“倒是大司马,中原一行,如蛟龙入海,非我等所能企及。” “我也只是暂时走在大兄前列,大兄不必自谦,未来公卿之位不过早晚而已。” 赵基说罢笑了起来,贾逵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样的公卿,不当也罢。” 贾逵笑罢,端起米粥搅了起来,问:“平阳国事,大司马是何看法?” “我本以为回来后,会有许多事情烦扰。可现在看起来,就算这段时间我留在平阳,恐怕也不会比大兄做的更好。我的要求还是一样的,不管汉、匈奴、羌又或者是杂胡,在我平阳境内服役、纳税,就该一视同仁,不分贵贱。” 赵基也端起米粥吸溜一口饮尽,吞咽后,自己给自己打粥,继续说:“现在就为难一件事情,大司马幕府组建在即,我很想让大兄来晋阳帮我,可又怕平阳国事所托非人。大兄可能举荐贤良?” 以贾逵的才能、影响力以及彼此交情,拉贾逵进入大司马幕府是必然。 进入大司马幕府是必然的,但不等于贾逵必须去晋阳做事。 这要看贾逵自己的心思,如果想将平阳各县做好,有始有终,那赵基会征辟贾逵为大司马幕府的从事,兼平阳国相,继续留在平阳。 贾逵略沉吟,说:“以大司马功勋,食平阳周边五县。臣乃襄陵人,亦归属于平阳国。再任平阳国相,难免惹人诽议。” “又不是做襄陵长,这没什么好避嫌的。” 赵基一口否决,见此,贾逵明白赵基也没有合适接替自己的人,就说:“既如此,容臣再留一年,使平阳府库充盈后,再走不迟。” “嗯,大兄也要搜寻贤良,我不求继任者能像大兄这样勤政能干,但也要萧规曹随,不使平阳荒败。” “臣领命。” 贾逵郑重拱手,然后才端粥进食。 赵基就说:“既如此,我就征大兄为府内从事,等平阳一切稳固后,就迁大兄为西曹,总领各曹。” “喏,臣领命。” 贾逵起身,对着赵基行叩拜大礼。 虽然他做平阳国相已经与赵基有了君臣名分,可两汉持续削藩,这种君臣名分并不牢固。 对士人来说,征辟关系形成的君臣名分更为牢固,也更认同这种主从名分。 赵基也起身将他扶起,询问:“就长史、西曹、东曹与主簿人选,梁道兄有何意见?” 贾逵反向搀扶赵基落座,自行返回坐席后,贾逵才说:“大司马明年将征三辅国贼,臣以为可征三辅名士为长史;西曹典选诸曹掾属,责在补充府吏,是要职。不妨征诸葛君达,使其典西曹。” 用诸葛玄来当西曹,可以保证推荐的人选名单是可控的。 作为时代特色,诸葛玄自然会塞一些徐州人进来,这没什么好诽议的。 不能只在利用徐州人的时候才想着拉拢彼此关系。 平时就得一点一滴做积蓄,兼并、融合是一个相互的过程。 三辅名士做长史,徐州人诸葛玄做西曹。 见赵基认真聆听,贾逵颇为感动,又说:“东曹负责向朝廷举荐贤良,仆以为可用有名无实者,如颍川韩元长肯屈就,那么所举官吏,也易于入职。” 用韩融的影响力来给大司马幕府表奏、推荐的官员背书。 赵基摇头:“不可能,祖父要去雒都执政,他最在意的是安邑太学。韩融肯留在安邑,图的就是兴复太学。我调走诸葛玄后,只剩下韩融负责太学一事。再走了他,祖父那里说不过去。” 韩融还是很有眼光的,顶着乡党骂名来抓太学,先利用韩融影响力建设太学,再说其他。 贾逵听闻,就说:“那原中书监赵蕤赵子茂如何?” 赵蕤也从朝廷那边断了关系,他也怕被赵贵妃一事牵连。 “可以,我去与他谈。” 赵基说着端起碗,快速进餐。 (本章完) 第315章 藏书楼内 - 虎贲郎 - 中更 原侯氏庄园,日益凋敝。 许多人口都迁徙去了平阳各县,当赵基再次来这里时,庄园内只留下百余人。 除了基本的护卫、仆从外,其他都是随同蔡昭姬整编、誊抄书籍的女子。 这些女子来源就两种,一种是从匈奴解救回来的识字女性,普遍出身不低;另一种是关中诸将、官吏送来的人质。 至于被俘的女子,她们最好的去处是纺织厂。 整个太原、河东各行各业都在发展,唯一不受赵基喜欢的是漆业。 哪怕是用奴隶去采漆,赵基都觉得不划算。 庄园内,并没因为赵基的抵达而热闹起来。 书房内,弥漫着驱虫药粉的气味。 赵基随意翻阅竹简:“自黄巾以来不过十二年,民间纸张匮乏,实在是不便。” 蔡昭姬穿低胸襦裙,外罩一领羊绒对襟大氅,涂抹淡妆,摇步跟随赵基左右,也是感慨:“纸张多为官用,各家庄园并不重视。妾去信询问裴文丽,大约明年夏秋之际才能造出麻纸。” 赵基将竹简推回架子上,就问:“韩融已在安邑太学开讲,日常约有二三百士人听讲。你是想随我去晋阳,还是在安邑宣讲蔡学?” 蔡昭姬笑问:“若是去晋阳,就不能宣扬蔡学?” “嗯,去了晋阳,你就要协助我推广新学。” 赵基目光从她颈下挪开,只觉得不甚艳丽的蔡昭姬,如今也妩媚起来。 继续说:“文字之美丽瑰奇,岂可拘泥于诗、赋、四六骈文?此次中原之行,关东各州士人多有诗赋夸我功勋,在我看来他们胸中意气难以舒展,就因受制于文体。” 四六骈文,也是目前才开始发展起来的,不同于已经成型的诗歌、汉赋。 这段时间两人书信交流,蔡昭姬也收到几封赵基书写的散文,也是大受启发。 四六骈文讲究对偶、递进,也是因为才开始流行,很多人仿写终于格式声律,忽略了文字虚实。甚至为了声律对仗,会用各种生僻文字。 而赵基的散文不拘泥段落格式,在标点符号辅助下,断句明确……最关键的是,赵基用的都是生活常用文字。 别说会读,哪怕就是你读出来让不识字的人听,也能听明白! 四六骈文的发展与诗、赋比起来有个共同的逻辑,那就是行文利于断句,可赵基有标点符号,就在文中断句。 仅仅这一下,不知要砸掉多少人的饭碗。 去推广新学,不仅要对各家经义注解进行标点、誊抄,可能还要涉及白话文翻译。 文字的发展经历过一段复杂化时期,古人创造各种复杂的文字,想要一个字来表达许多意思,以节省书写空间。 但造出的字越来越多,增加了学习、传播的难度。 而现在这种势头已经被遏制,说白马就是白马,不会说龙。 骢是青白相间的马,骝是黑鬃黑尾的红马,骐是青黑色的马。 马的各种常见颜色,都造出一个对应的文字;就连马的状态都有骁、骥、驽、骟之别。 各种马的状态而造出的字,都有马字旁,除了神异的白马,则被称之为龙。 所以白龙马,只能只能是白色。 赵基嫌弃这种自然发展太慢,准备狠狠推一把。 宁肯下面人都是粗鄙的大白话,也不想下面人被糊弄成傻子,每天去研究文字的几种写法。 至于未来去哪里,蔡昭姬并没有其他选择。 去安邑,就要与残留的卫氏子弟碰面,这是她不能忍受的事情。 去晋阳,她才能重新生活。 未来的晋阳城会吸引诸羌、匈奴各部移民加入,没人会咬着过去的事情不放。 她不假思索,望着赵基:“晋阳若能有容身之所,妾身自是欣然。” “那就去晋阳,我在龙山里给你修建一座别馆,文学之余,也能栽植林木,养育牛羊。” 赵基说罢转身就往楼阁上走,蔡昭姬快步跟上。 她的婢女端着木盘跟在后面,她已经显孕。 对于这个孩子,她会选择生下来,又不是养不起。 只要蔡昭姬不抛弃她,她就能养活这个孩子,这种环境长大的孩子,受到的教育反而比外面的士人强。 婢女一路跟着,悄悄观察赵基与蔡昭姬,见他们两个眉目时常接触,于是也就端着木盘里的笔墨、竹简悄悄退走了。 她走出藏书楼,韩述左右观察:“大司马怎么不出来?” “你猜。” 给了韩述一个白眼,婢女扭腰端盘走了。 周围虎贲望着韩述,韩述皱眉询问:“都仔细检查过了?” “只有书架,没有其他人。” 一个虎贲回答,另一个虎贲也回答:“横梁之上也都查了,没有藏人。” 韩述点着头:“走,去外面烤火。” 反正寻常刺客,又怎么可能是大司马敌手? 也就陈留决战己方没有尽全力,真若战事紧迫,赵基本人放弃弓箭,拿起长柄重斧参加战斗,那能吓死关东人。 正是因为己方、吕布未尽全力,吕布也没有亲自参加战斗。 藏书楼严禁烟火,三楼窗户还在敞开通风。 立柱处,蔡昭姬忽然瘙痒,用后背磨蹭柱子,想要挠痒止痒,过程很是煎熬。 看她难受,赵基只好帮她挠痒痒。 没想到这么冷的书房里,她背上汗水湿滑,赵基的灵魂触手都快被汗水泡涨了。 只能推开一层汗迹,认真挠痒。 就体力、爆发力来说,这绝不是一场公平的竞技。 文学交流,怎么比得上灵魂层面的碰撞? 藏书楼院子外的火堆才燃起,蔡昭姬就灵魂颤栗,被撞裂、搅碎。 韩述烤火,侧耳聆听,没听到什么声响,只能板着脸,用眼神与周围虎贲交流。 这次安邑之行,赵彦也是给他们这些人发了赏赐,既是感谢他们战场之上保护赵基,也希望他们日常出行时能开方便之门。 遇到各种可成、不可成的事情,赵基的这些宿卫稍稍主动安排一下,那很多事情就能成功。 如赵基这样的权贵,用得着欺男霸女? 不收买、打点好赵基身边的人,你还想把姐妹、女儿送过去? 藏书楼内,赵基颇感无趣,背依柱子而坐。 蔡昭姬头发散披,蜷缩在他怀里,彼此并无言语。 等她休缓片刻后,赵基才说:“明日我还要巡查襄邑,后面几日要去尧帝陵庙祭拜并拜谒皇后,你去不去?” “不去,书籍甚多,这里要细心装车,才不会混乱。” 蔡昭姬语气柔弱起来,说着无君无父无法纪也无道德的话:“这回公卿险些害你,下回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倾尽一切不留回旋余地。天子已不能指望,最好董贵妃生育的是一位皇子。” 感受着赵基身上传递来的热量,她继续说:“赵蕤一个人不够,上表天子,让派中官来平阳侍奉皇后。来的人越多,以后皇长子地位越发稳固,无人能反驳。留子去母,将董贵妃送回朝中,请皇后抚育。” 赵基听明白了,这是要提前准备,让董贵妃生下一个百分百的皇长子。 是皇长子最好,若不是,就找一个皇长子,以做皇帝的备份。 仅仅抓着皇后,是不够的。 如果抓着皇太后与皇长子,那就稳了,可以在朝廷之外,对内封官许愿,维持凝聚力。 论对公卿的仇恨,蔡昭姬远比赵基要深厚。 赵基是被拖的没办法,只能发动兵谏,从公卿这里夺权,并一发不可收拾,将少壮派的预备役公卿钟繇、董昭、丁冲一起弄死。 严格算起来,赵基才是挑战者,公卿是被动防守。 对比赵基,蔡昭姬才是复仇者。 现在空虚的心灵被填满,人生重新有了依托,她自然不会坐视眼前的一切被破坏。 只要能强大、壮大赵氏的影响力,那就该做。 她贴着赵基耳朵,低语:“上古时期,有帝、有后,分掌权柄。今日之皇帝、皇后,也可平起平坐。” 皇后在皇帝面前,可以自称孤,却不是臣妾。 赵基想起有趣的事情,忍不住一笑:“也对,夫妻离婚,共同财产分割,皇后拿走一半天下也是理所当然。” 蔡昭姬见他并不忌讳这种事情,还说这种奇怪的话,就说:“来年再举兵上雒,天下各方必然联军来战。他们绝不会坐视强秦之势再起,切不可疏忽大意。如今能与你存亡同休者,唯有皇后。” “那你呢?” “大司马若是兵败,妾身纵火焚楼即可。” 蔡昭姬平静回答:“这样的乱世,若是没了大司马,妾身活着徒受罪孽,何益之有?” (本章完) 第316章 皇后处断 - 虎贲郎 - 中更 平阳城北,尧帝陵庙附近的庄园里。 赵基携带三十余车礼物来见皇后等人,这段时间自己姐姐也待在这里。 虽然赵基视晋阳为大本营,裴秀也在用心发展晋阳。 可晋阳对赵幸来说依旧是一个遥远、陌生的地方。 她也不喜欢闻喜、安邑,不怎样遥远的平阳,就成了她的新家。 庄园会客大厅内,皇后端坐上首,赵贵妃、董贵妃分别坐在两侧,宋美人侍立在侧。 伏寿阅读天子、伏完的书信后,转而就说:“孤听闻中山诸刘有意督兵南下,入卫天子。不知大司马是何心意?” 隔着竹帘,赵基坦然坐在客厅内,闻言皱眉:“亦有听闻此事。此前大军将要返回,十余万军民迁徙,拥挤于轵关陉。我虑他们南下时堵塞道路,就不做准许。不曾想,他们竟然求到了皇后这里。” 伏寿立刻回答:“大司马不要误会,孤并无干涉军事之意。” “不敢,臣以为彼辈要走,如今便可以启程。稍后臣就发出文书,准许诸刘南下中原,入卫天子。” 赵基有些想不明白,中原有什么好,值得刘惠这些人如此执着。 这些人加在一起也就三千多人,算上之前入卫天子的田豫所部骑士,再加上这三千余步骑,将近五千之众。 双方大概率会合流,中山国在冀州之北,与代郡、渔阳、上谷相距不远。 皇帝得到这些人,也等于吕布间接得到。 这样算起来,冀州、幽州、荆州都派遣了入卫天子的军队,那么扬州、徐州方面也会派兵过来。 当这种兵力越来越多,皇帝的影响力增高,也就等于公卿搞事的本钱、操作余地扩大。 军队越聚越多,冬季粮食补给压力也就剧增,吕布这里刹车的难度也就大了起来。 见赵基轻易放走这些人,伏寿反倒沉默了,就问:“大司马,琅琊近况如何?” “臣已委派赵范接任琅琊国相,自会顾虑周到。若是皇后思念家乡,明年臣督促琅琊,选百余宫人送到河东。如此皇后左右多些乡人,也能排解思念之情。” “也好。” 伏寿应答一声,赵基也就起身:“臣告退。” “赵贵妃代孤送一送大司马。” “唯。” 赵贵妃起身应答,赵基也行礼后退几步,转身走出大厅。 赵贵妃揭开竹帘低头走出,她脸上敷着厚粉,盖掉了双眉轮廓,双眉之上各点了一团蝌蚪一样的蚕眉。 赵基在门外廊下等候,见她出来,拱手:“姐姐。” “元嗣为国征战,数月不见……竟明显长大了许多。” 赵贵妃审视赵基,仔细打量,可以感受到赵基的疲倦。 “还好,见中原百里无人烟,难免伤感。” 赵基展臂示意她先走,赵贵妃走了几步就说:“叔父已辞官,听说元嗣要征叔父为幕府东曹?” “是,我已派人询问伯父,他没有回应,没想到姐姐却先知道了。” 赵基左手垂落按在剑柄,右手负在斗篷下,也是边走边说:“姐姐替我劝劝他,朝廷已是是非之地。我家与旧日公卿已成水火之势,伯父若还是想入朝侍奉天子,必受公卿迫害。” “那我尽力为元嗣促成此事。” 赵贵妃也压低了声音:“元嗣征常山时,有一战破袁绍之机会,却突然放弃。而战前叔父遣子楷兄长游说常山各家,自认为失信于乡人,无颜见人,这才辞官居家,以平旧人怨恨。” 赵基沉默,赵范作为朝廷使者返乡动员常山大姓、豪强反抗袁绍,赵范作为一个晚辈,影响力有限。 赵范是代表赵蕤做出各种承诺,大概就是一战打垮袁绍,自此常山人翻身做主之类的许诺。 结果就是实际情况不允许,赵基不愿意跟袁绍血拼,主动与袁绍和平退兵。 那些参与反抗袁绍的常山大姓、豪强也只能率领宗族、部曲、乡党西迁太原。 如果这些人都在战争中消亡,也就没人指责赵蕤了。 可都带着宗党、部众迁入太原,这就给赵蕤制造了巨大的压力。 赵基也明白,名义上是不满赵蕤,实际上还是不满自己,想要获取更多的好处。 比如准许他们几乎无成本兼并土地,或降低徭役、兵役、税赋。 沉默片刻,两人来到大门处,赵基才对神情忐忑的赵贵妃说:“姐姐,等明年春耕结束,我就遣人在附近为姐姐另建一座庄园。至于常山乡党愤恨不平之事,我自会酌情考虑。若是愿意与我家同进退,自然要有披荆斩棘的觉悟。如若不然,中山诸刘正要入卫天子,正好结伴随行。” 反正这个冬季,太原的粮食消耗很紧张,少这一两万人口,赵基也乐的轻松。 不同心也就罢了,还是欲求不满的那种……不诛杀这些宗贼头目,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赵贵妃面容露出笑意,随即收敛:“也好,元嗣自行定夺就是。叔父那里,我自会规劝。” “嗯,姐姐保重。” 赵基拱手,这时候韩述牵来马,赵基翻身上马,赵贵妃也微微屈身,目送赵基百余骑轻驰而去。 驻望许久,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内。 赵贵妃搓搓手,引着一名宫人返回,大门也缓缓关闭。 这里陆续又补了二十几名健妇、寡妇,形成了四十多的宫人团队。 门禁,也是由披甲的健妇充任卫士。 为了保护这里,贾逵已在外围设立军屯据点,秋季时已经栽植了柳条墙,墙内就是禁区。 日常也有骑士巡查,逮到就是丢进矿山的命。 赵贵妃返回后,就见伏寿引着宫人查阅礼物,宋美人捧着礼单,伏寿按着礼单检验一车车的礼物。 除了布帛、器皿之外,还有很多书册,有的是外出征战时所获,有的是这段时间关中诸将、郡县长吏送来的,是此前朝廷东迁遗落的书册。 除了这些,还有三车五铢钱,以便伏寿能日常赏赐宫人,或购置器物,经营这片地区。 谁征税也征不到这里来,现在就缺春耕时的牛马畜力,以及百人左右的中官阉人。 想要好好经营、发展这里,还需要一些犯罪阉割的技术工。 伏寿并不着急,以后赵基肯定会给这里补充人力,将她们照顾周全。 她与董贵妃肚子的孩子,才是未来赵氏反制朝廷的最大筹码。 未来双方相互征伐,有她们在,赵基一方也能师出有名,不至于在舆论上被动挨打。 搞不好,她还有亲征的叛臣的一日。 至于董贵妃就比较惨了,赵基走后,就被两个新来的健妇宫人搀扶着架走。 等她完成使命,伏寿自会一脚将她踹走。 养育孩子这种事情,多招募几个乳娘就能解决。 虽说是由她来抚育,可她真不会有一点压力。 历来皇后抚育皇帝的庶子,都是这么养过来的,没什么压力。 遣散宫人后,伏寿摸着一匹鲜红蜀锦:“真是难得之物。” 赵贵妃看着其他蜀锦:“这应该是荆州刘表献给陛下的,陛下赏给了大司马。” “刘表不是这种人。” 伏寿断然否定,猜测:“这应该是荆州大姓送给他的,南阳大姓积蓄甚多,不缺这点蜀锦。” 她猜测赵基如果在颍川多驻留一段时间,可能荆南的大姓代表抵达后,也会进献一批地方特产。 钱粮运输不便,可这种用奢侈品行贿、讨好强势一方领袖的事情,往往能很快速运输,并畅通无阻。 沿途郡县官吏,即便知道,也不敢伸手勒索。 伏寿拍了拍蜀锦,对边上宋美人嘱咐说:“裁剪衣装,每人两套。一套日常使用,另一套节日、接见拜访时穿戴。” 宋美人请示:“皇后,那董贵妃这里?” “这点小事何至于苛待她?也是一样,不要让大司马看笑话。再给她多做几套春夏常服,陛下那里也给做两套四季常服,到时候一并送去。” 伏寿思索着:“细碎布料可以送给她,让她闲暇时给孩子做些衣物。” “唯。” 宋美人应下,就见伏寿看赵贵妃:“你也取一些蜀锦,给大司马、元明公制作冬衣,腊月时我遣人送去。” “是。” (本章完) 第317章 重返晋阳 - 虎贲郎 - 中更 晋阳城南,晋水桥。 一场新雪覆盖道路两侧,道路正中积雪已在清晨被打扫干净。 贾诩、徐晃、裴秀等人在桥南迎接,守着一台更宽大、壮丽的战车。 赵基驱马抵近,提前下马快步走向贾诩,赶紧伸手将要行礼的贾诩搀扶:“文和公切不可如此,若非公总理后方,我哪能扬名关东,为国除贼?” 贾诩笑呵呵享受这一刻的荣耀,询问:“关东英雄如何?” “比之秦末、新莽之际,多有不如。” 赵基感慨说:“时无英雄,使我这样的竖子成名。不知是苍生的不幸,还是幸事。” 见赵基如此感慨,周围人更是哄笑。 与袁绍、曹操交手的最大好处就在这里,打碎了积压在众人心头的精神包袱,提升了整体士气下限与上限。 贾诩也是点头:“老夫也是如此看法,大司马还请登车。” “不,今日文和先生乘车,我来驾车。” 赵基搀扶贾诩登车,对徐晃、裴秀说:“公明、七哥,你们牵马。” 徐晃、裴秀也是面绽笑容,高声应答:“喏!” 赵基也登车,站在御手位置,扭头环视,见多是故人,也是高声:“回家!” 韩述振臂高呼:“万岁!” 远近吏士见此立刻高呼:“万岁!” 众人齐呼三次,徐晃、裴秀牵着缰绳拉扯马匹向前,战车缓缓开动。 贾诩端坐不动,过木桥后,两侧是调来的千余虎步军,他们盛装持戟分作两排,戟刃斜举朝着对面,形成一道稀疏又漫长的戟门。 其他吏士簇拥着战车,向着晋阳新城缓缓开进。 新城按着赵基的规划,西起龙山脚下河渠,向东到汾水西岸两里处。 只是简单的土墙,东西宽近八里,高不过一丈六;墙后又有矮墙,方便守军站立。 这是很节省工时的一种应急办法,甚至还比不上一些精心构造的野战营垒。 但对赵基来说,已经足够了。 日常能防盗,战时能防骑兵,那就是好墙。 主要的工时、人力都用在城内街坊的建设。 沿途持戟虎步军士目送赵基通过后,也会转向跟在队伍身后。 到新城南门,门上没有题字,贾诩询问:“还请大司马为此门命名。” “此门朝向晋水,以地名来定,就叫做临晋门。” 赵基不假思索,他可没兴趣弄个凯旋门。 汴水之战后,赵基的自我要求也高了起来,一战不歼灭对方十万人,怎么好意思用凯旋门、偃师门、鹰扬门? 进入临晋门,街道宽阔可以阅兵,约有五十步宽,以后这里就叫做临晋大街。 街道之上虎步军持戟站立,站位相对密集,留出一条十步宽的通道。 虎步军身后,是城中新旧遗民男女、吏士。 赵基爵位只是县侯,但晋阳是赵彦的封国,城中吏民纷纷跪拜。 徐晃、裴秀牵马而行,此刻也享受着这莫大荣耀。 贾诩神态安详,也在观察赵基,还以为赵基大喜之下会宣布什么免税、赐爵。 结果赵基情绪稳定,左右观察,遇到当值的虎贲还会与对方招手、点头。 新城西北角是晋阳旧城,因地势最高,改成了仓阁;因此新的郡守府修在晋阳城东北角。 显然郡守府的位置不适合赵基拿来改建大司马幕府,也不适合做晋阳侯府。 至于晋阳侯国的国府县衙,就在新城西门之北,正对着仓阁。 赵基观察远近,已经确定以临晋大街为新城中轴线,在这条中轴线上修建晋阳侯府、大司马幕府。 未来如果能更进一步,就合并两处府邸,升级为宫室。 出于防涝的考虑以及传统,城中军营在西南角;也就是说,临晋大街以东的东半城才是吏民生活区域。 修建一座城邑,不是盖了房子,扎好围墙就能成事的。 排水工程还要持续跟进,修建排水暗渠、引水明渠之余,还要规划行军密道。 各处街坊规划妥善后,未来还要持续增筑。 此外就要规划好产业、市场,晋阳城不仅仅是赵基执政的都城,还要成为诸胡部落互市的大都市,让这里取代邺城、蓟城,成为当之无愧的帝国北都。 随着赵基众人抵达郡守府,城内吏民渐渐散去,虎步兵也返回西城军营。 郡守府内,整个大厅悬空而建,大厅铺了一层木板,木板上是新铺的草席。 大厅地面之下已经掏空,是一个复杂的供暖地炕系统。 赵基脱掉铠甲,换了一身锦衣,等他来时宴席也安排妥当。 坐在暖融融的草席上,赵基不由开始回味藏书楼上发生的事情,那实在是太冷了,虽激情烈火,可环境不适合细细把玩。 若是这样的温暖环境,恐怕那天就不会轻易走下藏书楼。 宴席之际,贾诩再三推脱,赵基只能一人独坐上首。 下首左右排班不同,左首第一是贾诩,其次是有爵位的徐晃,再次是裴秀;右首第一是单于呼厨泉,其下是左贤王刘豹,是个岁数比赵基还小一些的青年,第三席位是去卑的使者,余下各个席位也是匈奴各部的代表。 就连河东境内的几座镇羌城也派遣使者,列席其中。 歌舞作伴,赵基自己不饮酒,其他人也不好烂饮。 只是赵基不控制他们饮酒,反而几度劝酒,酒酣之后这些人也就没了顾忌,酒宴气氛益发浓厚。 天黑的早,可众人兴致很高,补上了两次菜肴,狂欢到半夜,这些将校、各部代表才烂醉停止。 裴秀也不例外,整个人醉的软趴趴。 赵基安排卫士搀扶众人去客房休息,亲自送裴秀去偏房。 偏房内火墙暖烘烘的,裴秀扯开衣襟喘气,酒气弥漫语腔懊悔:“应与阿季同去关东,见识中原人物。” “下次去也不迟。” 赵基将他靴子脱下,丢在一边,又扯开被子给他盖上。 裴秀酒劲发作浑身燥热,用腿蹬开被子,双手搓脸:“下次又是何时?阿季你见到二哥没有?” 他在问裴潜,赵基坐在榻边:“颍川赵俨等人返回,说二哥此前与他们同在襄阳,如今往长沙去了。我已派人去征他,荆州郡县也会传达。他若愿意,可以乘公车去雒都。” “二哥肯定不来,我等闯下这么大的家业,他就是想来,又是那样的脾气,怎么可能来?” 裴秀感慨着也是无奈:“如今事业越来越大,我也越发觉得才器不足。二哥若是肯来襄助,我也好卸去政务,专心军事。” 他自幼失父,裴潜自从丧母,其父裴茂另娶后,也就跟丧父丧母没区别。 裴氏这一代,与他关系最好的就是裴潜。 论叛逆,裴潜不亚赵基,但都是那种阴狠狠的叛逆。 赵基重新给裴秀拉好被子,见他语气含糊絮絮叨叨说着听不清的话。 不多时,裴秀就酣睡过去。 赵基在前线的压力很大,裴秀在后方压力也不小。 前线大败,匈奴各部立刻就会翻脸,抄掠河东、太原。 就算击败,也会有很大损失。 他不像贾诩,贾诩见惯了毁灭,贾诩的底线就是军队和粮食,其他的一切损失,都不会影响贾诩的情绪。 等裴秀入睡后,赵基走出门对守门的两名卫士说:“你们入屋内当值,七哥饮酒不少,你们近些也好照料。” “喏。” 两名郡兵拱手,目送赵基走后,他们才进入屋内,来到火墙附近蹲坐,甚至不敢用屋内的矮凳。 赵基还是不放心,又遇到半醉的韩述:“派人照顾各处,我就怕醉酒呕吐把自己呛死、噎死。” “喏。” 韩述应答一声,见赵基没有其他嘱咐,就去找郡府掾属,传达此事。 忙完这些,赵基才返回自己的寝室,行军劳累,躺在榻上眼睛一闭,立刻就陷入沉睡。 就连起身盘坐运转技能的心思都没有,这个技能除了恢复体力,顺带透支一点精神、强行振奋之外,其他效果几乎没有。 藏书楼一事后,凝神养气这个技能也升到三级。 现在就他一个人独眠,再运转技能除了浪费粮食,早些挨饿外,实在是没有其他好处。 就这样,赵基睡了一个大半年以来最安稳的安稳觉。 (本章完) 第318章 死人之事 - 虎贲郎 - 中更 顽固的生物钟影响下,赵基天没亮就睡醒。 一个人躺在火炕上闭目养神,思索未来,也思索蔡昭姬。 阿兰也已经开始北上,很快就要来到晋阳。 可有一种预感,阿兰不会提升他的技能,可能是‘药力’不够强劲。 恐怕就连蔡昭姬也是如此,已经对她会有耐药性。 不由得想到了张绣的婶子,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就被赵基掐灭。 这不是动张绣婶子的问题,如果这只是张济抢来的女人,那根本不影响什么。 偏偏这个邹氏一族在张绣麾下也分领部伍,更准确来说,这些人统率的是他们的乡党、部曲。 张绣自己也有部曲,目前只是接替张济,统御这个集团。 等张济的儿子长大,必然要拿回张济旧部。 挖邹氏,就等于直接分裂、切割张绣这支武装集团。 就目前来说,彼此信任匮乏,直接弄邹氏,会让张绣忧虑前程,做出冲动决定。 如果等张济的儿子长大,从张绣手中拿走其父旧部后,张绣根本不会在乎邹氏的生死。 所以曹操当年实在是活该,哪怕多等几个月,也不会是那副情景。 想了想这方面的事情,赵基起身而出,就见外面是唐宪当值:“仲节,准备百余骑,早餐后随我去龙山选择陵园地址。” 唐宪就问:“可要喊醒诸人?” “让他们睡吧,我们也只是去选址。” 赵基说完,唐宪就去刷脸调兵,百余骑的外出任务,现在韩述、唐宪都可以刷脸调动。 又不是跟着别人出去,是跟着赵基出行,不需要验证什么。 唐宪离去时也嘱咐了一队卫士,给赵基端来洗漱的热水。 洗漱后,赵基外出就见唐宪已征集完毕,赵基就跟这些卫士一起用早餐。 吃的是麦饼,喝的是酸马奶、牛奶,赵基喝了两口也就习惯了,只是觉得有些酒精的苦味。 喝了三碗,果然感受到细微酒劲发作。 赵基也是没想到,贾诩还会喜欢这些东西,会在郡守府内常备这些奶制品。 等贾诩睡醒时,赵基引着百骑出西门,沿着山道驱马缓行。 走山路时更是下马,牵扯缰绳徒步而行。 踩踏冰雪,赵基先是来到龙山山腰坡上,居高俯视晋阳新城。 他双手叉腰,仔细观察,此刻的晋阳城以及城外聚落被炊烟笼罩,看的不是很清楚。 观察片刻,他抬手指着城北晋阳湖说:“我们以后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不仅要治汾水,还要造堤坝围起晋阳湖。晋水也要疏浚、造堤坝,晋渠也是。” 唐宪提着马奶酒皮囊观察山下地形,随后仰头咕嘟吸了几口,见赵基没有喝的意思,就扎紧袋口。 赵基继续观察,起码要先消灭晋泽。 可没了晋泽,晋水、汾水发洪水时就少了一处泄洪洼地。 晋泽的范围可大可小,完全取决于洪水。 今年降雨少,所以晋泽规模不是很大。 若是降水充沛又泛滥,那么现在晋阳新城的整个东半城,都属于晋泽。 晋水、晋阳湖不淹过来,暴涨的汾水也会漫延过来。 所以消灭晋泽改为水田之前,先要完成汾水、晋水的初步治理。 晋水出龙山后,就有一条向北通向晋阳湖的河渠,这条河渠除了泄洪之外,还负责灌溉,而灌溉区域就是现在的新城西部。 以后西城区域不需要灌溉,可晋渠依旧要保留,还要挖掘扩大。 这样晋水泄洪时,洪水可以分流晋渠,灌入晋阳湖。 因此环绕晋阳湖要修建堤坝,增加洪涝时期的蓄水量,同时湖内水产,也能丰富晋阳饮食。 扩建晋渠,筑堤晋阳湖;同时还要扩宽晋水河道,同样增筑两岸堤坝,以避免洪涝时期破坏两岸。 现在晋水两岸都是田地、沼泽,可未来这里肯定会有各种附城居民区。 汾水也是一样的,水量本就充沛,一年四季河道变化幅度大,所以更要修筑坚固堤坝。 控制住汾水,几年后才能在东岸建设晋阳东城。 为了增加晋阳整体防守能力,脚下的龙山也要修筑山城,防止敌军占据制高点。 制高点的侦查优势是一方面,丢失龙山,会对城内守军士气产生打击。 虽说这是后人的事情,可赵基有能力,顺手帮着建设就可以了。 哪怕晋阳城中会设立黄金台……从赵基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就知道黄金台上的黄金,早晚会散于四方。 即便知道,又如何? 他就是想建设这个奇观,最好能引得鲜卑人主动来跟他决战。 只要黄金台存在一日,那远近民心对他的凝聚、依附感就会一日强过一日。 在龙山半坡略作休息后,赵基引着十几个人爬山来到最高处,开始观察龙山内部适合建造烈士陵园的地区。 大约到午间时分,赵基才选中一处。 顺着山口向内约十五里,正西方向再行五六里的一处宽阔小山谷。 这处山谷林木茂密,山坡平缓并不陡峭。 仅仅是目测,陡峭山势三面包围,南北三里,东西近五里。 伐木之后,足够开拓出一片足够使用的陵园区域。 选好地址后,赵基才引着卫士返回晋阳城中。 冬季能做的事情并不多,今年也不需要额外训练士兵,能做的就是锻造器械,为明年恢复生产做准备。 至于修建烈士陵园,也不缺人力,处于建设期的晋阳城始终都缺乏木材。 调动军队砍伐、运输木材,同时就地修建陵园。 自己也能在这个时期里组建大司马幕府,并开始稽核功勋,将最终赏赐落实下去。 要给士兵找点事情去做,没有什么比修建烈士陵园更值得他们全力以赴。 转移了军队的注意力,在这种相对宽松的环境下,大司马幕府才能有序进行功勋稽核工作。 否则几万人眼巴巴等着,其中性急的催促,会惹出许多赵基不想处理的琐碎麻烦。 他在离开平阳时,已经给弘农的张昶发去征辟,征他为大司马幕府长史。 张昶是凉州三明张焕的次子,草书宗师张芝的弟弟。 此前就代表雍凉士人见过一面,仰仗目前的战绩来说,张昶肯定不会拒绝。 西曹选诸葛玄,东曹选赵蕤。 至于主簿,只能从河东人中选拔,卫觊就很合适。 此外并州牧州府也要一起组建,虽然这只是依附于大司马幕府的傀儡、执行机构,并限定并州籍贯。所以诸曹掾属不需要费心,需要费心的也就别驾、主簿。 别驾这些年被群雄发展变成了治中从事,治中就是别驾的别称,从事是群雄将军府的不定员从事。 这样两个不关联的官位组合后,就变成了将军府的六百石从事,兼任该州治中。从法理上解决了将军无法治理一州政务,缺乏主从名义约束的问题。 赵基有并州牧这个职务,但以后还要考虑凉州、雍州的问题,因此要一步到位,改并州别驾为治中从事。 即以大司马幕府内,并州籍贯的从事兼任并州治中。 这样一来,还需要仔细选拔两个主簿,一个是大司马幕府的主簿,一个是州部的主簿。 州主簿随行作用,主簿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手下也有一批人。 主簿办公的地方贴近核心,往往都是在台阁、门阁内办公,所以主簿团队又被称之为黄阁。 赵基的规划中,并州主簿更像是并州州部内的监督者;治中从事承上启下,主簿黄阁团队监督,各曹执行。 而真正典掌机密的是幕府主簿,这才是真正的要害职务。 赵基并不准备选什么厉害人物来当第一任主簿,他本来想选胡班来担任。 这个职务人选,一定要可靠。 可卫觊能力更强,与他绑定的也很牢固。 先用卫觊过渡,再把胡班提过来。 卫觊能力太强,不能久用。 至于裴秀,与贾逵一样,以幕府中郎的身份担任晋阳国相;贾逵是幕府从事担任平阳国相。 两个人分别执掌两个核心据点城市。 此外还有协助典掌军事的幕府司马,赵基准备拆分为左司马、中司马、右司马,协助他管理虎步军。 虎步军之外,再设大司马五部营,将军队分为五部营、虎步军与州郡兵三部分。 至于幕府功曹、司直这两个得罪人的职务,肯定有自诩清廉的人来担任。 如果当酷吏能稳定升官,其实大部分官吏都能保持冷酷。 整个冬季架设好大司马幕府,以后也就省心的多,不必事事亲为。 倒是吕布那边大将军幕府架设的很快,这种神速,让赵基感到惊悚。 (本章完) 第319章 谋主杨俊 - 虎贲郎 - 中更 许都,田豫、刘惠陆续率兵抵达的同时,一些避难荆州的汝颖士人也陆续北上。 为了壮大朝廷声望,此前征辟的郑玄在酷暑时节应征,乘公车死于半路。 同时期下达征辟令的还有汝南袁忠,因避居交州,消息得到的最迟。 应征北上途径荆州南阳时,年老体衰,受风寒而死。 然而各地士人怀着天下即将安定的美好期望,纷纷向许都而来。 吕布的大将军幕府也进一步充实,除了荀彧这个幕府长史外,吕布以河内人杨俊领西曹,将选拔幕府掾属、府吏的大权交给了杨俊这个坚决反曹的名士。 杨俊是陈留名士边让的门生,就河内与陈留的距离,这虽属不同的州,但文化上更近一些。 有杨俊把关,自然会严防汝颖士人的渗透,就连南阳人也在打击范围内。 比起汝颖、南阳这两个强势的传统地域集团,杨俊更倾向于扶持荆南士人。 因此杨俊力荐之下,吕布征辟长沙桓阶为西曹掾,同时征零陵刘巴为大将军幕府主簿。 刘巴父亲刘祥是讨董初期的江夏郡守、荡寇将军,是孙坚的坚定支持者。 孙坚杀刺史王睿、南阳郡守张咨后,一路兼并而来的荆州兵有不稳迹象。 想借汝南袁氏威望来稳定内部,荆州兵内部未能整合,一团糟的情况下袁术也想借鸡生蛋,企图抢夺荆州兵。 大军又云集宛口,军粮压力很大。 这个时候董卓以刘表为荆州刺史,刘表到任后诱杀宗贼五十余家,瓦解了孙坚在荆南、江夏的根基,直接败坏了荆州军的凝聚力,反手又表袁术为南阳郡守。 袁术入据南阳,庞大的军粮压力就压在南阳大姓头上。 最终的结果就是与受诛宗贼关系错综复杂的荆州兵溃散许多,袁术也跟南阳人闹翻。 这个过程中,刘巴之父刘祥弹压南阳乱兵时被杀。 谋划、弄死刘祥的,自然是南阳大姓。 当时刘巴在襄阳读书,刘表很不喜欢刘巴,就派刘祥旧吏引诱刘巴出逃,想籍此处死刘巴。 刘巴不为所动,后返回本郡,孝期结束后,十八岁时被零陵郡举为户曹史、主计、主簿。 至于现在二十一岁的刘巴是否乐意应征,杨俊也拿不定主意。 但刘巴想来的话,自然能突破刘表的封锁,就凭刘巴家族的人脉,从江夏黄祖地盘内低调一些,自能往来自如。 同时,杨俊规划下,吕布又征陈瑀为幕府东曹掾,勒令陈瑀率所部广陵兵入卫天子。 将合作的态度展示给陈瑀,如果陈瑀敢来,就等于交恶袁术。 到现在为止,吕布还对袁术许诺给他的二十万石粮食念念不忘。 自孙策核心势力从江东撤离后,随着朝廷征会稽郡守王朗入朝,江东陷入空虚,一些孙策旧部也主动迎奉扬州牧刘繇,刘繇势力卷土重来。 孙策旧部也是没办法,不迎奉刘繇,就要被袁术清洗。 这个冬季,袁术调头向南企图彻底剿灭刘繇,并抓住孙策军中将校的家眷,以此瓦解孙策本部。 所以现在的袁术,根本没兴趣与吕布交战,也不想交战。 因此广陵郡内二陈相争,主动征辟陈瑀,也能让陈瑀、陈登这对叔侄能体面结束争斗。 广陵趋于统一,陈登也就有力量抵抗袁术的侵蚀。 在杨俊的规划下,吕布同时对刘表、袁术组织起了进攻计划。 如果单独对刘表构建进攻计划,那刘表别无选择,只能对抗到底。 现在这样张弓在刘表、袁术之间来回比划,能很好进行威慑,也不至于让刘表一条路走到黑。 比起陈宫攻伐曹操、荀彧居中自守、娄圭攻伐刘表的单一战略规划,杨俊则相对全面,将袁术也拉了进来。 做好全面的铺垫,到时候择机而动即可。 至于刘表、曹操、袁术三方结盟来攻,这种事情概率太小了。 杨俊的操作,让吕布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因为杨俊根本不在乎下一步是屯守不动,又或者是进攻谁;杨俊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挑容易攻打的下手。 其实这也是荀彧的策略,荀彧的策略就是坐拥朝廷居中观望,以政治手段瓦解、掏空刘表或者袁术。 当对方内外交困时,就下手。 代表朝廷征伐一方时,就没必要拘泥一城一地的得失,可以直扑敌方大本营。 一战消灭对方主力、首脑,对方势力自会瓦解,可以一举吸纳。 这是朝廷体制的最大优势,不存在接收的阻塞。 而荀彧与杨俊区别也很明显,荀彧没有顺着吕布的心思进行战略美化,也不屑于详细讲述固守战略的后续变化。 固守只是手段,守着,就是为了等对方露出致命要害。 荀彧眼中,吕布应该能想明白这些,也就不屑于详细沟通,说到底是不想低姿态解释这一切。 可吕布眼中,荀彧的策略就是守,缺少变化,有坐等对方崩解、老死的那种被动、枯燥感。 杨俊就不同,明确告诉吕布接下来就是要进攻,曹操、刘表、袁术都是进攻的目标。 现在的勒军不动,只是在整顿军队,优化战力;为的就是随后迅猛出动,一击毙命。 对比荀彧、杨俊二人后,吕布自然更信任杨俊。 就连陈宫也比不上杨俊,陈宫只想着复仇,这是吕布很难理解的事情。 吕布也记仇,却无法理解陈宫的这种偏颇、执拗。 这个冬季,赵基沉迷于晋阳城的规划、建设;而吕布也是大刀阔斧整备军队,他不缺京营禁军、边郡骨干军吏,整编、训练军队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为了持续从刘表那里敲诈粮食,被他淘汰的军队编为屯军,一路向南阳安置,充当粮食转运的运力,运输过程中这些人也能吃饱肚子。 整整塞了五万人过去,又给张杨补充了军队,余下的就安置在汝南、颍川、荥阳各处利于灌溉、耕种的地区,也是编为屯军。 同时又派魏越、魏续等人率领俘虏的曹军,对汝南、颍川、荥阳各处军屯据点附近的陵墓进行盗挖。 屯军迁徙驻扎需要进行土木作业,能掩护并协助盗墓;盗墓获取的财富又能遣使荆南购粮。 很快就与江夏郡守黄祖搭上线,黄祖非常乐于助人,想要当购粮、转运的二道贩子。 黄祖要挣钱,刘表又能有什么办法? 就这样,刘表以官运的方式调集粮食,黄祖拿钱购粮当个快乐的二道贩子。 荆南方面也被朝廷调动起来,郡县配合刘表调粮、献粮;大姓、豪强则通过黄祖的影响力向北方贩粮。 反正又不需要他们种粮食,粮食短缺也不会饿到他们。 再说了,荆南这个地方,那么多年了,很多人对饥饿缺乏直观的了解! 对荆南人来说,最可怕的灾难就两种,一种是瘟疫,一种是战争。 饥饿与寒冷,从来都不是他们需要顾虑、担忧的灾难。 至于刘表,也乐于看到黄祖挣这份辛苦钱。 就连黄祖也清楚,别让吕布以及中原这批虎狼之兵饿着,那他们才不会成群结队扑向荆州。 喂饱吕布,才是荆州目前唯一的任务。 何况吕布现在还主动用钱来买,荆州各处的怨气也小一些。 现在不过是用粮食换一些钱;真当吕布饿了,带着中原十余万、数十万饥饿军民自南阳杀来时,又能得到三辅灾民十余万户。 这么庞大的力量,就算最后击退吕布,也会将荆州打烂。 所以真的不值得与吕布翻脸,努力喂饱吕布即可,这对荆州上下来说是最优解。 除非荆州再出一个孙坚那样的猛人,能将大部分人团结起来,否则与北方相争,普遍缺乏信心。 而刘表,即便能弄死孙坚,但很难再弄死吕布。 吕布不可怕,可怕的是吕布组织起来的数十万规模的饥民大军。 这个冬季,中原这里再无大动作。 就剩下河北燕赵之地,公孙瓒一反常态没有与袁绍再次决战的意思,而是分兵进围南皮,企图夺取勃海。 自率重新联合起来的幽州汉胡武装五万余步骑,与袁绍相持于安平国的信都。 冀州对公孙瓒来说,当他集合足够的兵力时,许多县城没必要攻掠。 河间十县本就沼泽烂地太多,双方对攻这么多年,已经算是打烂了。 袁绍在河间也没多少守军,冬季沼泽烂地结冰,大军畅通无阻,公孙瓒穿过河间,直抵信都,将袁绍大军堵在西边的巨鹿。 公孙瓒的偏师,则向东进围勃海。 大将鞠义死了,袁绍又受挫于赵基,又怎么敢主动进攻公孙瓒。 于是,河北争夺战又进入摇人阶段。 (本章完) 第320章 执行家法 - 虎贲郎 - 中更 又是一场厚重大雪覆盖晋阳,大雪飘扬。 索性没有强劲大风,城中军民已开始清理屋顶积雪。 刘备使者北海孙乾引着一支千人规模的商队过晋水桥,向着临晋门进发。 裴秀也派人引路,将这支徐州糜氏商队引到东城区域。 打破曹操对中原兖豫二州的垄断后,最大好处就是徐州商队可以从豫州通行,经过河内、河东来到晋阳。 汴水一战,赵基赠送吕布千匹战马以及长期雇佣给吕布两千名骑士。 重新复盘汴水一战,这个举动对战斗的影响起到了关键作用。 不仅强化了吕布的突击、打击能力,更是坚定了吕布、张杨的作战决心。 对刘备一方来说,自然眼馋那么多的马匹。 如果给他三千匹马,袁术还敢来犯的话,刘备绝不会再去淮水阻击,而是放袁术来下邳,双方打一场野战! 给中原各方补足缺乏的骑兵,提高骑兵比例,那战争烈度将直线上升。 将入腊月,赵基的大司马幕府很是简陋。 冬季无法进行土木作业,因此整个幕府机构军营化,用木材搭建营房,使得办公气氛十分严肃。 原木垒砌的木楼大厅内,赵基坐在壁炉处翻看刘备的手书,略感无趣对左右说:“刘玄德倒是会说好话,我难道是恭维几声,就能赠马千匹的败家子?” 主簿卫觊微微欠身,含笑:“大司马陈留一战对盟好极为慷慨,刘玄德哪有不羡慕的道理?” “他可有适龄女儿?” 赵基也是笑问,卫觊正色:“大司马既然有意,臣可以去询问孙公祐。” 说罢卫觊也笑了起来,刘备创业、起家迟,虽然有子女,但岁数都不大。 身为大司马幕府主簿,卫觊很清楚刘备的家室情况。 等几个人笑罢,赵基才说:“再去与孙乾交涉,跋涉数千里来晋阳,他怎么可能只带一封信?让他拿出一些诚意来。” “喏。” 卫觊应下,不急着离去,转而就说:“河北袁绍、公孙瓒相持信都、巨鹿至今已有十余日。张燕遣使再三请战,如何答复?” “他与公孙瓒有攻守盟约,他既然想要出兵,我也不好阻拦。” 赵基端起茶水饮一口,握着茶杯沉吟片刻:“只是要告诫他,不可深入,要警惕公孙瓒、袁绍突然罢兵停战。若是那样,我可来不及救他。” 卫觊略愕然:“公孙瓒何等英雄,岂会如此短视?” “他经历了幽州汉胡豪强的反叛,我若是他,更恨本州离反的汉胡豪桀,这恨意还在袁绍之上。” 赵基说着笑了笑:“袁绍若无必胜的把握,自然不肯与公孙瓒决战。如今河北局势,如麻杆打狼,人怕狼,狼也怕。” 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信都一战,袁绍败绩,将会引发怎样的剧烈振荡? 换到公孙瓒的立场,这家伙会相信鲜于辅、阎柔这伙人? 肯定不敢相信,所以只是勒兵固守,等待袁绍的决定。 袁绍不敢主动进攻,那公孙瓒就一直守着……反正吃的也是冀州的粮食。 如果袁绍要拼命,公孙瓒也没退路,那就全都压上,再赌一把。 败了,无非就是撤回易京,休养士卒,等待其他机会。 如果自己是袁绍,赵基代入过去,肯定会与公孙瓒合作。 袁绍得到宝贵的休养时间,公孙瓒也能向鲜于辅这些人复仇。 这些人也有自保、反抗的力量,真当幽州再次陷入内乱的时候,鲜于辅这些想活命的话,只能再次与袁绍联合。 见赵基很有自信的样子,卫觊也就轻轻点头,多少有些想不明白。 卫觊也有自己的看法,他觉得公孙瓒会抓住这个机会寻求一场决战。 意图消耗鲜于辅这些人,只要鲜于辅这些人咬牙牺牲,付出足够的代价,流足够的血,以边郡特殊的人文环境来说,公孙瓒会原谅并信任这些人。 所以袁绍、公孙瓒再次对抗,起到决定因素的就两个,一个是袁绍敢不敢主动决战,另一个是鲜于辅这些人的真实立场。 这是卫觊的想法,可他又不敢与赵基辩驳。 赵基的判断依据是他对袁绍的理解,以及人性趋利避害的本能。 议事完毕,赵基返回后院吃午餐。 这里就像战场一样,战争的主角是甄宓与吕绮。 布,生出华丽鲜艳的绮,这很合理。 两个都是十三岁的年纪,甄宓有千余仆僮陪嫁,吕绮却没多少陪嫁,可性格强势。 甄宓外柔内刚,也不肯退让。 因此陪赵基吃午饭时,都碍于对方在场,彼此都拿着筷子漫不经心吃着。 好在是分餐制,两人相距六七步,不至于打起来。 两个人起争执的原因就是地位之争,吕绮自认为是大将军、食邑六县一万两千户温侯之女,她的聘礼就有千余匹战马,折算不下万金。 万金意味着什么,皇后的聘礼也就这个档次! 她的观念里,甄宓是抢来的战利品,就是小妾。 可甄宓这里根本看不上粗鲁的吕绮,她带了千余仆僮做嫁妆,吕绮带来什么? 真离开赵基的约束范围,甄宓找十几个勇健仆僮,能打死吕绮。 吕绮更是动不动拿吕布的身份压甄宓,又触及甄宓幼年失父的逆鳞。 赵基看这样子,就觉得这两家伙要斗一辈子。 他可没心思去劝架,只要他在场,她们能保持安静一起吃饭就行了。 用餐完毕,杜氏引着女仆来收拾碗碟。 撤去碗碟后,赵基看向甄宓:“怎么最近胃口不好?” “是,母亲捎来书信,说是河北大战不定,县里人心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甄宓微微蹙眉,询问:“夫君如何看?” “大雪封路,你家信使能来晋阳,我的大军却难以通行。” 赵基扭头看吕绮:“她不该刺探军情,准你施刑。” “喏!” 吕绮立刻起身,拿出随身携带的戒尺,甄宓被刺探军情吓的面色雪白,整个人鹌鹑一样缩着脖子僵硬不敢动弹。 可吕绮不管那么多,抓起来摁倒在地,举着戒尺就对着甄宓屁股打下,一连五下后才扭头去看赵基。 赵基端茶又饮,吕绮咧嘴做笑,又是五下,打的甄宓咬唇含泪,却强忍着。 见她流眼泪,吕绮也没了最初的兴致,敷衍敲打,打勾三十下又去看赵基。 赵基点头:“就这样吧,家里你们怎么闹,别闹出人命,我都不会管。还有军事、政事,我不问你们的时候,你们不能问。” 看着甄宓,赵基继续说:“我知道你是无心,可你家里人的心思难以预料。即便是军国大事我也不屑于骗你,也不是不能与你们讨论。可决不能流露于外。再有下次,我会关她去禁室。” “是,奴明白。” 甄宓应答,挽袖擦拭泪水,赵基看向门口等候的杜氏:“带她们去蔡大家那里吧。” “喏。” 杜氏行礼,还贴心指派一名侍女上前,搀扶甄宓。 吕绮将戒尺插在腰后,对赵基行礼:“妾告退。” 见赵基点头后,才后退几步转身,脚步轻快而走,心情很是愉悦。 处理了这点小纠纷,赵基端着茶从侧门而出,前往前厅办公。 这样的冬季里,他要处理的事情反而不多。 晋阳城的规划做好后,具体由裴秀负责。 迁徙而来的灾民、流民也好安置,他们将作为佃户,成为官佃。 分地是不可能分地的,除非家中青壮从戎立下功勋,才能分地。 太原有足够的官田,都是从太原大姓、豪强手里征收的。 正缺佃户,与佃户五五开,这收入可比赋税高的多。 虽说杂税也不少,可征税成本也高,实际上此前官府财政都很困难。 现在进行官佃,征税成本急速下降,明年太原税收必然十分漂亮。 即便这么重要的事情,也是贾诩的太原郡府在负责。 甚至太原郡府的公文会呈送傀儡州部,在经过州部中转后送到大司马幕府。 流程繁复,但这个过程不能省,这是给以后雍凉做榜样。 傀儡州部就很潦草,赵基征孙资为大司马幕府从事,使兼任州部的治中。 而州部的主簿,则征辟温恢,让温恢去盯着孙资。 只要大司马幕府还在晋阳,那州部就别想拥有处断、决议的权力。 这种安排,是对孙资的考验,也是对温恢的考验。 太原大姓、豪强太惨了,即便赵基敢信任孙资、温恢,其他人也会质疑他们的立场。 只有足够的时间,他们才能证明自己的忠诚。 期间若是懈怠、与外部勾结,那么自会被淘汰。 (本章完) 第321章 各显其能 - 虎贲郎 - 中更 彭城北郊,孙策单骑乘马而行。 马匹踏雪而行,孙策驻马小山之上,环视周围几座刘氏王侯陵墓。 他的军队一步步瓦解、溃散,就连曹豹这里五千余丹阳兵也不告而别,返乡去投袁术了。 孙策已经开不出丹阳兵的军饷,军粮也很是窘迫。 离开下邳时虽然转运了很多粮食,终究有吃完的一天。 撑到现在,孙策本部就剩下一万八千余人,除了孙坚遗留的旧部外、淮泗兵、子弟兵外,孙策还扣了六千余企图哗变的士兵。 他有信心压制这部分士兵,以从叛之名,尽数贬为囚徒。 这些低成本的苦力,将成为开春春耕、军屯的主力。 他麾下的军队,只有少部分有抗寒意识和准备,入腊月之际,孙策军队因抗寒准备不足,正在付出代价。 若是在江东,纺织业还算正常,补充布帛很是方便。 而这里是徐州,现在想要补充抗寒物资,基本上不可能悄悄完成;若是弄的外人皆知,那么对方举兵攻过来,孙策就难办了。 更为难办的是,袁绍、曹操已经传话给他,要保他当青州刺史。 目前的青州刺史臧霸也只是攻略北海,严格来说就占据了半个北海,东莱、乐安、济南、平原等郡国依旧不服臧霸。 臧霸此前不过是陶谦引来并扶植的流民帅,本部不过三四千户,现在的臧霸不过是联合其他流民帅,综合实力肯定不如孙策。 放弃彭城,前往曹操控制的济水流域,然后顺济水而下攻入青州北海,这就是袁绍给他定下的行军路线。 青州刺史、齐国故地,都在吸引孙策。 虽说青州更北一些,冬季更寒冷;可如果军队行动起来,并准备放弃彭城的话,那抗寒衣物不足的问题……似乎也可以顺手解决。 失去根本后,孙策就没有战略定力可言。 如果抓住青州,倒是有机会重新成为争夺天下的棋手。 若是一直待在彭城,不说曹操、吕布,就连刘备、陈登也会想办法打掉他。 孙策单骑而行,思索间就见数十骑在山下搜索。 孙策也就下山,与程普等人汇合。 众人结伴回城,孙策召来太史慈、二张,与程普等人围在火塘处议论。 孙策出示袁绍的手书:“今右将军与前将军相持于信都,右将军顾虑臧霸袭扰平原。欲举我为青州刺史,诸位如何看?” 程普回头与韩当互看一眼,两个人都是幽州籍贯。 两人又去看青州东莱人太史慈,太史慈沉眉不语。 他的地位很尴尬,是刘繇的乡党,没想到刘繇还能死灰复燃,重新割据江东,并与孙策留守势力合流。 而现在若是按着袁绍的分配,去抢青州,那么就能反向控制刘繇的宗族。进而与刘繇达成某种奇怪的战略同盟,双方都抓着对方软肋。 程普拱手:“敢问将军,右将军是指示我军驱逐臧霸?还是北上后,渡河与前将军交战?” 其他人也都眼巴巴看着孙策,这个问题很关键。 当年孙坚就是被袁术表奏的一个豫州刺史哄得团团转,最后还是派去打刘表,意外战死。 如果是这样名义上的刺史,不要也罢。 “是命我驱逐臧霸,慑服青州列郡宗贼、海贼、以及盗贼。” 孙策将手书递给程普,程普起身伸出双手接住,仔细阅读,缓缓点头:“右将军若是如此,可见诚意十足。仆就顾虑曹操反复,乘我军开拔时袭击。” 作为名义上的友军,曹操会不会乘机动手? 泰山王匡虽然不是曹操杀的,却是曹操暗示胡毋班家族复仇杀死王匡。 汉末泰山三个领袖,鲍信战死,胡毋班代表朝廷劝王匡罢兵,妹夫王匡奉袁绍之命无奈杀死胡毋班。 另一个领袖就是河内郡守王匡,与袁绍联军在河内,窥伺雒都;被董卓声东击西渡河后一战歼灭王匡主力。 王匡回乡募兵时,被胡毋班家族复仇杀死。 随后泰山没有豪桀人物,被袁绍、曹操轻易控制。 而且讨董联军内部相互袭击、兼并的例子太多了,程普的担忧很有道理。 孙策去看二张,见张昭神情忧虑,就略过张昭去看张纮:“子纲先生如何看?” “今右将军强盛,曹建德依附右将军才得以立足兖州东部。” 张纮略作思考,就陈述形势:“此前右将军迫使曹建德移交家眷于邺城,曹建德婉拒。陈留之战前,曹建德跨有兖豫二州,势力强盛,不亚右将军。是以,仆以为右将军表奏将军为青州刺史,意在妨碍曹建德做大。” 孙策缓缓点着头,他也是如此看法。 张纮继续说:“此前臧霸奉朝廷诏令驱逐袁谭,之所以成功,原因有二。一是袁谭新定北海,士民不附;而大司马接连歼灭高干、袁熙,牵制右将军大军于常山。河北兵马难以入援,故袁谭败绩。” “是以,臧霸对右将军而言不过芥藓之疾。待前将军退回幽州,右将军派遣偏师,即可驱逐臧霸。” 张纮整理思绪,继续分析说:“陈留一战,曹操本部几近覆没。仆听闻其妻妾诸子多已送入邺城为质,身边只有长子。若是能以其长子入我军中为质,我军北上进击青州,也无忧矣。” 至于能否击败臧霸,就连张纮也不觉得有什么困难。 职业的军队,打缺乏当地支持的臧霸这伙流民帅,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些泰山贼寇出身的流民帅,也就能欺负组织度更低的黄巾贼。 遇上边军、京营禁军,论野战根本打不过。 孙坚的军队成份比较复杂,有边军的底子,更像是一支灵帝时期专业的帝国雇佣军。是独立于京营禁军、三大边军之外的第五支职业军团。 也就是当年被袁术耍了,否则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如果袁术把南阳大姓稍稍尊重一些,也不会弄的荆州军瓦解、哗变,致使坚定的同党刘祥遇害。 江夏郡守刘祥如果还活着,那孙坚可以通过江夏与荆南地区保持联络,能三面包围襄阳;大概率能轻易驱逐刘表,孙坚本人也不会战死。 当年荆州的事情一环套一环,孙策、孙坚旧部对袁术的怨气一直很大。 孙策听着缓缓点头,反正曹操很多亲属被袁绍攥着,再把其长子曹昂弄到自己军中当人质,有袁绍压着,曹操只能同意。 随即,孙策反而问:“右将军征我部北上青州,所图难道仅仅是为他驱逐臧霸、制衡曹建德?” 众人交流目光,还是去看张纮,张纮回答:“今将军在彭城,隔断了大将军与刘玄德。若是将军北上让出彭城,能引大将军、刘玄德争夺彭城。彭城乃徐州门户,刘玄德绝无放弃之理。” 稍稍停顿,等众人理解他的意思后,又说:“观大将军为人,行事霸道,又岂会放任刘玄德拿回彭城?仆以为,我军北上后,双方必争彭城。虽不至于起刀兵之争,但也会裂其盟约,使双方孤立。” 涉及到家乡,张昭关心则乱,见张纮做出这样的判断,也不由长舒一口气,轻松下来。 孙策思索片刻:“如此说,我倒可以与刘玄德做一笔买卖。拿彭城,与他换许多布帛,以资军用。” 张昭立刻拱手:“将军,仆愿出使,促成此事。” 如果弄不来足够的布料,孙策撤军时,真有可能扒光周围吏民男女的衣物。 也不需要孙策主动下令,军队会自己去抢。 见张昭也支持去青州,孙策就颔首:“有劳子布先生。”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孙河却说:“若如此离去,实在是有些可惜。刘玄德遣使孙乾,率商队前往并州,想来是去交易马匹。我军若是在彭城,待其归来时……” “无碍,我军即为右将军分忧,定青州后,也能通过右将军购买东胡马匹。” 孙策做出决断,就看向书吏:“拟书,向刘玄德求取布帛万匹。城中所余粮秣,也会交割给他。” 反正运力是有限的,带半月左右的粮食就够了。 就食于敌这种事情,孙策很有信心。 他也想试试,赵基能干的事情,他感觉自己在青州也能干成。 臧霸连个北海都没完全啃下,可见青州大姓宗贼,各种贼寇的实力还是很强的。 不怕他们强,就怕这些人虚弱的没米下锅。 只要青州还有人力、物力,孙策就有信心以战养战。 有泰山阻隔,刘备又要与吕布争彭城,很难支援臧霸。 所以战略上来说,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自孙策以下各领兵校尉,就没有怕打仗的! (本章完) 第322章 利用价值 - 虎贲郎 - 中更 襄阳东郊,襄水侧旁,习氏庄园。 娄圭作为吕布使者,出使襄阳。 他已经不满足推举南阳、荆南人入仕大将军幕府,他来这里是想拉拢南郡、江夏士人。 他与旧日友人习授同乘一车,出庄园向东而行,欲渡船前往沙洲之上拜谒庞德公。 途径鹰台时,见刘表父子聚集士人在鹰台上宴饮。 远远观望,鹰台附近旗帜如林,一派欢乐气氛。 习授见此,感慨说:“父子如此,何其快也。” 娄圭闻言也斜眼瞥视,回头看习授:“大丈夫居此世间,当自为之,何观他人哉?” 习授缓缓点头,就问:“州里人不知大将军、大司马高下,子伯如何看?” “大司马行举轻率,弃天子、朝廷不顾,富贵还乡看似英雄,实乃守家犬也。” 娄圭对赵基并无好感,继续说:“明年他西征关中诸将,袁本初又岂是坐视?大将军拥护朝廷,护卫天子于中原,四方窥伺,实难救援。我料,明岁大司马腹背受敌,治下匈奴又岂会顺服?以我观之,实难持久。其兴速,败也速。” 习授不做表态,就问:“那大将军如何?” “大将军躬杀董卓,威震中外。神武能断,忠诚为国,备受兖豫之士推崇、亲近。” 娄圭神情庄重,说道:“如今大将军携破曹操之大胜,端坐顾盼,远近无不畏服。” 他说的也有道理,几番运作之下,荆州成为了吕布的粮仓。 习授只是点着头,却另说:“奈何刘镇南太近,只恨大将军太远。” 对这样的婉拒,娄圭也不失落,没有断然拒绝,那就是还有回旋的余地。 真当中原大军席卷而来时,那么习氏就有可能进行策应。 策应的方式有很多种,有举兵的,也有搞破坏的,也有在刘表身边进言献策的。 而鹰台之上,刘表父子喜好狂饮,用特制的酒爵饮酒,这种酒具称之为雅。 伯雅盛酒七升,中雅六升,季雅五升。 因赵基、裴茂的崛起壮大,在荆州不怎么显眼的裴潜也成了刘表的座上宾。 虽然裴潜很不想这样做,这跟他的避乱理念有些冲突。 可拒绝刘表,那就跟生存原则有剧烈冲突了。 在此之前,裴潜与赵俨、杜袭等人结伴隐居……都是逃难来的,没有多余的财产,又不肯巴结刘表,无法出仕也就没有额外的收益。 所以这帮人维持简朴的集体生活,相互鼓励扶持,砥砺志节,一派清介风气。 然后赵俨、杜袭等人已经受邀返回颍川……相对于残酷嗜杀的曹操,赵俨这些人对吕布的抗拒反而没有那么大。 人在不同时期,看待事物的观点不同,甚至会背道而驰。 曹操征汝颖黄巾贼、宗贼时,解决了自身匮乏的军资问题,这个过程里,赵俨、杜袭等人亲族、乡党难免流血又流泪。 同样是与朝廷联合的中原新朝廷,他们可以躲避曹操,却不会拒绝吕布。 如果是曹操与朝廷联合,为了避免被曹操、朝廷征辟,又不敢拒绝,能做的就是离开繁华的襄阳,去荆南隐居。 这样曹操找不到他们,征辟令下达后无法传递到本人手里,也就不会连累生活在汝颖的亲族、乡党。 现在不需要跑了,匡扶朝廷的是吕布,这比曹操好说话的多。 他们走了,可和洽、裴潜没有走。 裴潜不可能放弃赵基后去投吕布,去了吕布那里,吕布敢信任他? 而去投赵基……怎么说呢,裴潜对赵基的印象不是很好。 虽然他也与自己老爹裴茂关系不好,几近决裂,各过各的;可还维持着表面和睦。 可赵基父子呢?在裴潜的认知里,赵基某天突然趴在路边,一弩射杀其父都是合乎情理的。 所以赵基发动安邑兵谏,推行维新之政……怎么看,都是一种造反。 你维新了,旧人怎么办? 父老长者,哪个不是旧人? 赵基用兵更是肆无忌惮,挟持天子诓骗太原、上党大姓,前者被扑灭,后者被迁离故土。 这仇很大,随时可能在赵基身边爆发。 这种时刻,裴潜是真的不想返回家乡。 既要先看赵基的脸色,又要承受那未知且凶暴的内乱。 而这段时间里,也就裴秀、裴征给他写信,邀请他返乡一起创业。 始终没有拿到裴茂、赵基的信,这让裴潜返回河东的念头越来越弱。 此刻,却因为赵基、裴茂的原因,裴潜一跃成了刘表座上客。 隐居的山野草庐,也是车水马龙,许多荆襄士人前来拜谒,咨询赵基的旧事,俨然将他视为赵基在荆州的代表。 裴潜还能怎么办? 裴潜酒量不怎么好,轮到王粲行酒令之际,察觉王粲眼神盯着自己,裴潜也只能赔笑求饶。 王粲手持特制宽大的酒令,他五短身材,容貌古朴,右手持令神情威严,不似平日嬉笑模样。 酒场如战场,酒令如军令。 哪怕刘表父子,此刻也只能等候王粲的酒令规则。 王粲持令踱步,身后堂兄王凯捧着伯雅酒器,兄弟两个绕鹰台各处桌案,构思着酒令。 只是王凯一边走,一边将一枚枚竹简酒筹放在各人桌案上。 王粲回到台中位置,环视诸人笑说:“诸位不必紧张,适才我兄已藏红筹于桌上。持黑筹者揭举红筹,若能中,红筹满饮;若不中,自罚一爵;若不能举出红筹,则黑筹加饮一爵;若是红筹尽数举出,我与红筹同饮。请看筹。” 他语音落,台上三十几人才伸手取筹,以袖遮住。 裴潜见自己的是黑筹,却紧绷面皮,又去观察其他人。 随着众人放下酒筹,相互观望之际,突然一声鼓响。 刘表端坐上首目光观察诸人神态,想要找出红筹之人。 有的人故作惊慌,有的人回以微笑,还有的目光游离。 真真假假各种神情汇入刘表视线内,他又去看王凯,王凯则转身背对他,不给表情提示。 刘表观察片刻,气氛紧张,伸手从仆从手里捉住笔,就问:“仲宣,红筹者几人?” “黑筹三十三,红筹三人。” 王粲回答完毕后,刘表捉笔书在黑筹上书写他眼中的嫌疑者。 其他人也是捉笔书写,有的人迟迟不肯动笔,观察周围人的神情变化。 酒令游戏有很多,规则有成熟的,也有临时发明的。 今天的酒令就是王粲临时发明的一种猜谜,考验的是众人的演技。 你可以写一个人,也可以写三个嫌疑者。 中了,对方饮酒;不中,你自己多饮。 王凯是真的随机发筹,好在酒令的规则是公正的,王粲不能在酒令规则上作假。 随着众人书写完毕,就进入验筹环节。 刘表不胜酒力,只写了他觉得有嫌疑的一人,未能猜中,当场饮一爵酒。 很快轮到蒯良、蒯越、蔡瑁、刘琦等人;得到红筹被揭发的人,也只能咬牙抱着伯雅仰头猛灌。 伯雅七升,酒液大约四罐330毫升的小罐啤酒再多一些。 算上豪饮时从胡须滑落、溢出的损耗,大致与四罐啤酒类似。 红筹被第一次被猜中,是伯雅七升;后面每猜中一次,就多饮两爵酒。 酒场之上也有自信、不怕喝酒的人,一次揭举多人,举错一人,对这些酒蒙子来说不过是多饮一爵酒。 这一轮酒令过后,三个红筹尽数暴露,畅饮后明显状态不行了。 王粲也跟着端起伯雅酒器,咕嘟咕嘟畅饮下肚,坦然落座,等待下一个人来行酒令。 这次负责酒令的是刘表的侄儿刘磐,选择投壶饮酒,并制定他自己设计的规则。 刘磐设计了带有严重惩罚的酒令规则,拒绝参加的自饮一爵。 参与进去的,起步就是三爵;只有最终胜者可以免饮。 裴潜主动认罚,自饮一爵,夹菜吃着,观看其他人投壶。 这时候王粲举杯坐到裴潜身侧:“文行兄,何日北上?” “仲宣何以如此询问?” 王粲看一眼上位的刘表,对裴潜说:“我将奉命拜访大司马,代成武侯向皇后进献荆州方物。若是可以,想与文行兄结伴同行。” 裴潜放下筷子,作为一个旁观者,他也感觉吕布对荆州的压榨、勒索有些太过分了。 见裴潜不语,王粲主动说:“大将军索取无度,又再三策动荆南各郡,刘镇南颇感忧虑,欲与大司马交好。文行兄乃大司马少年至交、亲戚兄长,切不可推辞。” 裴潜也察觉刘表举杯掩饰神情,目光似乎在观察他。 也看到王粲脸上忧虑之色不似作假,曹操都败的那么惨,荆州上下真有些怕吕布。 荆州大归荆州大,刘表核心城邑就一座襄阳。 吕布从南阳而来,围了襄阳,指不定江夏黄祖、荆南张羡会帮谁。 这就是控制朝廷的好处,征战的时候不必拘泥于一城一地的得失。 想要跟吕布对抗,一定先要解决掉张羡。 否则张羡举兵呼应,黄祖首鼠两端,这对刘表非常的不利。 可直接对张羡动手,无法快速剿灭,又会引来吕布干涉……属于得不偿失。 想要弄掉张羡,就要想办法转移吕布的注意力,让吕布无法干涉荆州。 同时,还要拉拢赵基,孤立吕布。 吕布越是处于孤立环境,越是不敢有大动作。 这段时间刘表一直在等赵基的使者,结果赵基没心思搭理荆州。 实在是没办法,处于被动地位的刘表只能主动派人去晋阳谈判。 (本章完) 第323章 军田新政 - 虎贲郎 - 中更 腊月中,朔风吹刮。 太原可能是湿气重,给赵基的体感温度更低。 但午间阳光明媚无风时,倒也影响不大。 他抽空巡视太原南部的中都九县,三十余辆车,二百余骑跟随。 治中从事孙资乘车为前导,孙资现在的压力很沉重。 从上党、常山迁徙来的人口……给了他,以及太原旧民极大的压力。 此前太原就有两股移民势力,一股是安置在郡北的塞外四郡移民,这些移民屯戍自卫,与郡府、本地人格格不入。 第二股就是从西河方向蔓延过来的匈奴人,好在被赵基压制住了。 旧有的大姓、豪强被连根拔起,这个过程里天子威仪只是起到了表面作用,真正起作用的是郡北移民、匈奴人与河东人,甚至包括河内人。 正是这些外郡势力介入,才将太原本土宗贼势力瓦解。 也只是瓦解宗贼的结构,而不是将宗族子弟、青壮消灭一空。 随着时间变迁,他们还是有机会一点点经营,重新壮大,相互抱团形成新的地方势力。 而这个过渡期或长或短,但他们的再次崛起就是个时间问题。 然而,上党、常山人迁徙过来了。 好在赵基处断还算公允,立有军功的则与虎步军一起授予户田、口田与军田,如果家里人口多还能承租官田。 其他没有功勋,也没有从军的新移民,一律成为官佃。 即便是官佃,租种的也是此前大姓、豪强家中抄没的好田地;未来若是立足发展,依旧能挤压太原旧人的生存空间。 所以太原旧人就不能犯错,要积极响应大司马幕府的政策安排,以立下功勋,进而分配到户田与口田。 军田也是官田的一种,服役时才有,退役时收回。 服役时若无力耕种,也能由官府代为招佃,收益与官府五五开,最终能拿到这份田产的两成五。 具体授发的军田则与对方的军衔挂钩,入伍就有五十亩军田。 晋升到节从虎贲,军阶一杠一星时,军田数量八百亩;尽数招佃,每年按具体收获进行分成,大约能得到六百石。 亩产三石是平均数,授发的军田,军阶越高,授发的田地也会拆分,使有肥田、瘦田,维持基本的均衡。 军田分成的年收入石等于军田亩数的四分之三。 节从虎贲不派家人耕种军田,仅仅是招佃,每年可得六百石收入。 秦一石是汉石的两倍,秦军功爵位制度下,能拿六百汉石年俸的是第六级官大夫。 而在赵基这里,官大夫对应的是百人督;实际上领这份俸禄的是队官级别的初级节从虎贲。 百人督往往一杠三星,资深者两杆一星,授虎贲郎中之职。授军田一千七百亩,以及两千二百亩。 若没有军田招租,节从虎贲此前年俸二百石;对比下来后,在赵基这里可以拿六百石。 如果遇到丰年,分成更多;当然了,若是灾年,分的也少。 赵基加重提升了节从虎贲、虎贲郎中的军田配比,增加他们的收益;再往上军田增长则是一级二百亩,降了下来。 中高级军吏,不缺这点收入。 而节从虎贲以下的高级虎步军士,三道斜杠,也只是三百亩军田,军田年租收入二百余石;也远远高于汉军屯长、百石乡吏的斗食吏。 年入二百石,可以脱产养活自己、妻子,与两个孩子。 虎步新兵授军田从五十石,七十五石,百石,也足够夫妻两个吃饱。 编为虎步新兵,还会授发户田、口田;如果是单身军士,这些田地也能自行租出去,可以拿到三成田租,足够维持本人脱产生活。 所以军田授发,只是给额度,不给实际经营权。 军田额度,决定了当年的分成收益。 户田是固定的,只有五十亩;家庭不绝嗣,就能一直传承下去。 口田则是临时调拨,选择坡田或瘦田。 当退役后,就收回口田,只保留户田;若是子弟接替入伍,继续保留;阵亡或残疾,保留十年。 这两种田地,才是真正能自己耕种、经营的;不想经营的话,也能自行招租。 吏民私田招租,年租不能超过三成。 整个军田分配制度,如同一个纺锤一样,两头细中间粗。 中高级军吏不靠军田、年俸过日子,战利品分成才是大头。 为了强化对各县的控制,户田、口田都是扎堆分发,使百余户军士能聚集生活在一处,形成一个小型军事据点。 为避免其他问题,同据点的军士,会分配在不同的编队里。 这样的据点,赵基称之为庄,规模更大有三百余户的要地,称之为镇。 而分给他们的军田,名义上属于本县;一个县有多少官田,就能安置相应比例的军户。 越是富饶的县,安置的军户也多,镇压力量同比例提升。 这些军户又在本县扎堆居住……也能监视本县,谎报灾情、减免田租收益的事情,基本上也能杜绝。 总之,赵基的设计之下,军户据点组成的网络,将勒住各县,汲取各县的收入以养军。 但这需要时间落实,明年征讨关中,赵基就不准备征调多少大军。 此前他在外征战时,贾诩已完成了太原田亩统计。 就现在太原境内,除去匈奴人的牧区、耕地外,余下土地有明显的富余现象,足够分配、使用。 正是因为这样,孙资这些残留入仕的格外忧虑。 不管是他们,还是后续的移民,都在等待新的征兵令。 可是上党一战,虎步军损失有限;后续常山、陈留两场战斗,反倒带回来许多从属武装。 虎贲有限,赵基还想着压缩虎步军规模,哪有继续扩编虎步军的心思? 因此在虎步军、州郡兵体系外,又建设了大司马五部营。 五部营的主力兵员,就来自上党、常山、陈留作战时招揽的徒属,并混编了一些虎步军精锐。 五部营还没有彻底整顿顺畅,但也在授田范围内。 而州郡兵……很可惜,选入郡兵,州兵,只是有了入选虎步、五部营的资格。 所以州郡兵,并不授军田,只是有户田与口田,能保证每家最少百亩土地。 此前普通百姓,原来多少土地,现在还多少土地。 被解放的各家仆僮,奴仆,此前没有土地,现在依旧没有土地。 这些人只能承租官田,想要获取土地,参加县兵、郡兵、州兵,层层选拔后补入虎步军、五部营兵,就能获取军田,并有军功入仕的机会。 对一个平民百姓来说,只要能升到节从虎贲,仅仅是每年六百石的年收入,就能养三五匹马,两三头牛,还能供子弟读书。 六百石的年收入,等同于中等县令的收入,比小县县长四百石收入还要高。 这也意味着,每一个跟随过赵基,受领节从虎贲以上职衔的军吏,都将拥有一笔稳定的年收入。 足够的时间沉淀下,每个人都能发展壮大自己的小家庭、小家族。 此前阵亡、伤残退役的虎贲,有子弟接替的,按子弟职衔来补;若绝嗣,则限定十年时间享受军田待遇。 至于前后几次抓来的俘虏,自然不可能让他们直接转正。 青壮年俘虏可是十分宝贵的低成本人力,赵基舍不得提升他们地位,也舍不得他们被随意浪费、消耗。 这些人已经投到大陵、平阳冶炼场、煤场,去挖煤、挖矿、砍树、烧炭。 也就高干、袁熙、牵招这样的高级俘虏能免除沉重体力劳动,被软禁在晋阳,从事一些简单的体力劳动。 想白吃饭?哪有那么简单? 维持内部严密、公开的上升渠道,才能最大化维持凝聚力。 以后野战部队缺员,从州兵、郡兵里面挑选即可……县兵,则有些不够看。 这也能杜绝领军校尉、将军擅自征募士兵,扩大军队。 这种从外部随意补充来的士兵,自然不受老兵的待见。 赵基出巡中都九县,就是来察看各县落实情况。 现在各县的令长、县丞、县尉,普遍都是虎贲退役的,他们自有子弟接替空出来的虎贲岗位。 所以他们与虎贲群体高度融合,自然会积极落实这些事情。 至于以后,都已形成定制,也不怕后续的长吏搅乱这套规矩。 再说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以后的长吏只能来自退役的军吏。 这些人先天会保护军田制度,毕竟在外当官结束任期后,他们还是要返回各庄、各镇里养老生活。 哪怕你是普通百姓出身,从你从戎的那一天开始,授户田、军田后,就会编到某庄、某镇,然后长久隶属于这里,并在这里养老。 期间贪污或干别的,周围邻居也是军户……多少能起到监察作用。 至于再久远的事情,就不是赵基能料想的。 只求短期内这套制度能运转起来,不要出明显的错误就行了。 就这样,赵基每个县驻留两三日,等将中都九县巡查完毕,已到了建安二年。 刘表的使者,王粲、裴潜、傅巽三人组团北上,赶上了这个冬季最后的寒潮。 (本章完) 第324章 董卓衣钵 - 虎贲郎 - 中更 为迎接刘表使者,赵基也是提前几日返回晋阳。 刘备使者孙乾还在晋阳逗留,他们是真的带来了四百余车货物,正持续售卖,交易他们需要的马匹。 等到春天各处草木生长,利于马匹迁徙时,孙乾这支商队才会返回徐州。 这段时间里,前将军蓟侯公孙瓒与右将军伉乡侯袁绍始终相持于信都,公孙瓒偏师未能攻克南皮。 随着天气将要转暖,公孙瓒又等不到张燕、赵基或吕布、张杨的策应,向朝廷上表表达不满后,也开始从信都撤兵。 再不撤,等到河水解冻,沼泽湿地泛滥时,公孙瓒的军队将陷入泥泞中,难以快速撤退。 天气转暖,冰雪消融,道路稀烂的环境下,也不利于大军、马匹健康。 久在边郡,又在河北与袁绍打了数次的公孙瓒毫不拖泥带水,前脚上表朝廷表达不满,后脚就开始撤兵。 再不撤,道路环境变差后,袁绍可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缓慢撤军。 只要能全须全尾撤回去,明年冬季,公孙瓒还能召集现在或更多的部队南下,以就食于敌,顺带抢点东西。 对苦寒的幽州汉胡豪强、吏士而言,冬季能南下冀州去吃饭,自然能减轻家里的粮食负担。 公孙瓒也非没有缴获,前后掳掠两万多户人口北撤。 有亲友在外的人,或许还能被赎走;否则的话,部分人会分给汉胡豪强,部分人会被公孙瓒扣留,在易水两岸执行军屯。 明年再爆发战争的话,这些被掳青壮也会成为公孙瓒麾下一份子,参与作战。 北海的臧霸也识趣退兵,他想全据青州,那只有一个大前提。 那就是公孙瓒在这个冬天野战时重创袁绍,使袁绍、曹操无法兼顾青州方面。 现在再不撤,不需要袁绍出手,仅仅是曹操、袁谭联军而来,就能压垮臧霸。 不过臧霸是朝廷任免的青州刺史,即便退回琅琊,也能时刻发挥影响力,积蓄反攻的力量。 至于孙策,进兵济南国后就地休整,他们不习惯冬季作战。 作为调整,袁绍也免去了袁谭的青州刺史,转为勃海郡守,另以逢纪为平原国相。 随着公孙瓒退兵,袁绍也能挺直腰杆子,开始向晋阳派遣使者,探讨俘虏赎回一事。 晋阳城,赵基与蔡昭姬阔别将近一月时间,又是厮磨一夜。 晨间时分,杜氏引着几名婢女入内侍奉赵基洗漱,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蔡昭姬也是当世名宿,没有名分,就这样与赵基搅合在一起……杜氏也不觉得奇怪。 至于蔡昭姬当甄宓、吕绮的老师,她更不觉得奇怪。 偌大的晋阳城,已经没有女人能拒绝赵基。 赵基想怎么弄,几乎无人能管。 甚至迁到雒都执政的赵彦,还派遣使者去琅琊搜寻家乡适龄女子,要给赵基充实内庭。 因要会见刘表使者,赵基也就洗了洗头发。 他仰躺在摇椅上,杜氏坐在摇椅后为他梳理头发,赵基的发量格外茂密粗壮,她还需要一名婢女协助,才能束发。 戴好一顶紫金小冠,另一名婢女捧着铜镜让赵基观看,赵基扭头看杜氏:“天下间,谁有我好看?” 杜氏正收拾篦子,回头回答:“奴若做男儿装扮,不亚君侯。” “嗯,明日你就做男儿打扮,若是好看,就做我的捧剑女官,年俸三百石。” 赵基说着起身,垂目看了看她黑红两色襦裙胸襟,比蔡昭姬壮丽一些,更显白腻。 杜氏还吸气收腰,扭头瞥一眼帐帘后的床榻。 赵基只是笑笑,手就不受控制搭了上去,几个婢女捂嘴轻笑。 杜氏也收好木盒,扭腰走了,明显鼓起来的腹部并不妨碍什么,依旧光彩明艳。 她们离去时留下一盆冒热气的水,蔡昭姬也起身,询问:“她是何人?” “本是宫中貂蝉女官,乃杜陵杜氏。雒阳大乱时为王允收留,迁到长安后献给董卓,董卓赐婚给了相府内的宜禄秦谊。” 赵基没什么隐瞒的,他与蔡昭姬是更亲密的关系。 蔡昭姬只是撇嘴,论姿貌她只是中人,胜在气质……但是跟真正的国色比起来,气质也不如。 听杜氏当过貂蝉女官,就知道杜氏也是士人家庭出身,寻常宫人无法担任貂蝉女官。 看杜氏年龄,大概十六七岁时当女官,那也是很优秀的那批宫人。 被安排当貂蝉女官,就断绝了后宫冒头当皇帝近侍的资格,应该是被排挤使然。 关中贵戚早已衰败,中常侍多出自关东,关西艳丽宫人并不受他们亲近、信任。 貂蝉女官与列位侍中日常往来密切,根本不可能擢入内庭。 哪怕皇帝喜欢,也只是用一用。 蔡昭姬自行洗漱,说:“王粲是我父衣钵传人,人未来,使者已送拜帖到妾身门下。他若有所请求,应如何回复?” “小事你自决之,大事再与我商议。” 赵基说着来到墙壁前,伸手取下一口宝剑挂在左腰,又披上一领貂裘过肩的白色熊裘大氅,转身对她说:“这个春夏,吕布忙于治下军屯,不会侵攻刘表。我与文和先生、军师商议时,断定刘表会促使吕布讨伐袁术。王粲若是为此而来,答应即可。我出兵关中时,希望刘表也能出偏师走武关道,声援策应我军。” “喏。” 蔡昭姬应下,上前到水盆前掬水,突然抬头看赵基:“君侯这是要继董卓衣钵?” “聊做消遣吧,看着她,心情也会好不少。” 赵基笑了笑,蔡昭姬也不以为意,躬身洗脸,赵基则转身绕过屏风走出寝室。 来到外厅,许多幕府掾属已经抵达,正准备开饭。 赵基喜欢众人围坐在一张大桌处吃饭,可冬季以来时常有人伤寒感冒,赵基也就顺应众人呼声,保持尊卑秩序,执行分餐制度。 见他进来,众人起身拱手:“臣等见过大司马。” “免礼。” 赵基应答一声,坐在主位,观察前排几个座位:“文和先生呢?” 韩述回答:“早间时候文和先生的卫士来报,说文和先生伤寒,今日告假。” 赵基点头,就说:“若有咳嗽、头晕脑胀身体不适的,告假就是,不要勉强。现在府内政务也少,不必带病奉公。” “喏。” 韩述与众人拱手,很快卫士就端上早餐,赵基食量颇大,不仅是胃口消化好,他的体型也注定要吃三人份量的伙食。 所以众人都是一份餐盘,赵基则是餐盘盛菜,主食装盆,再用小碗自己分取。 赵基先端起茶吹了吹,突然看向长史张昶,说:“稍后刘镇南使者抵达,先生可识得其副使傅巽?” 张昶拱手:“早年识得,只是不曾亲近。” “那如今倒是可以亲近亲近,北地傅氏也是大族,若是能留在这里为我效力,也可为刘镇南周旋。未来荆州方面之事,我也好委托他往来奔走。” “喏。” 张昶立刻应下,这是给他送人情,自然要答应下来。 坐在他后面的裴秀抬头看一眼赵基,赵基只是对他点点头,裴秀也就不言语,拿起筷子用餐。 正式接见前,双方私下都要相互走动,把该谈的谈清楚,正式场合走个过程就行了。 裴秀还想让熟悉荆州方面的裴潜负责这方面的外交,混熟了再做调整。 没想到赵基另有决断,选了一个外人傅巽。 不过也无所谓,就彼此的交情,裴潜肯来,起步就能拜为中郎或从事,与裴秀同班列。 甚至建安二年的河东孝廉名额,裴潜也是可以运作一下。 不过孝子一项有些难度,想要那廉吏,就该将裴潜安排到河东担任郡吏。 赵绪这里肯定会给面子,只是这样周期有些长。 建安元年,河东的孝廉名额已经敲定,孝子选的胡班,廉吏选的柳孚。 柳孚已经去雒都担任尚书侍郎,熬一段时间就会调过来。 三十岁的年纪,外放当个小郡郡守勉强也能说的过去。 (本章完) 第325章 感情包袱 - 虎贲郎 - 中更 次日,晋阳湖。 一艘运船漂泊湖边,被冰层封住,裴潜扶着护栏来到船尾处。 这里尾舵处也没人照看,裴潜酒意积蓄也不再约束什么,当即开始放水。 抖了抖,扎紧腰带就往舱内走。 舱内裴秀侧卧,火盆燃烧,其上铜釜汤汁咕嘟冒泡,泛着白气。 见裴潜回来,裴秀双手撑着齐声:“二哥,再来饮。” “适可为止吧,如今酒酣而不醉,实乃嘉事,再多可就不美了。” 裴潜拿筷子搅了搅铜釜,从中捞肉片、藕片,捞到盘中。 待稍稍冷却一些,又夹着肉片蘸了蘸蜂蜜醋,顿时挑眉:“好吃。” 裴潜放下筷子才感慨:“荆州人吃羊,竟然连着羊皮一起烹饪,实在是暴殄天物。” 裴秀也想醒酒,拿起装蜂蜜醋的精致陶罐给自己碗里倒了三分之一,轻轻摇晃木碗片刻,裴秀小抿一口也是挑眉,提神振奋,也只是呵呵陪笑。 片刻,裴秀就说:“这算什么?今日招待二哥的羊,可是阿季命匈奴人特意豢养的。选的是去年的羔羊,去其势,这个冬季圈养起来吃的是好草料,故而羊脂丰润,肉质也是细嫩。开春时,要选一批这样的西河羊进献给天子。” 总共选了三种羊,分不同季节进行去势,以做对比和总结。 匈奴牧民冬季时,牛羊也是散养,在外面能吃一点是一点,夜里收拢兽群时才会投放草料。 这些草料是夏季、秋季时采割、晾晒后囤积的草料。 兽棚、圈里的牛羊粪混着草屑,板结成层,挖出来后晾晒,就是冬季极好的燃料。 农耕区域养殖牛羊,可以起到搜集燃料的作用。 赵基对匈奴各部农牧兼具的生产方式也进行过调查,有意扩散牛羊马匹,让汉胡人口都能耕牧一体。 当汉胡聚落都有兽群并耕种时,那就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了。 裴潜听了这顿羊肉的来历,又从铜釜里夹出一块羊肋骨,抓手里放嘴边一口扯下肋肉,边吃边说:“如此说,七郎是用御物招待愚兄。” 紧接着话锋一转就说:“这份基业是七郎与阿季冒白刃拼杀来的,我来晋阳实属不得已。还请代我向阿季道歉,就说我……” 裴秀摆手打断,直接说:“今日不议公事,只有二哥与七郎。” 裴秀也从锅釜里捞羊肋骨,并说:“如今的太原、河东,其实有没有二哥都一样。若是二哥入朝去,对我等裨益更大。” 不去抢河东的孝廉名额,裴潜也有其他入仕渠道。 比如举高第,或者就是任子制度下的正常郎官。 裴茂是京兆尹,裴茂的长子,自然有责任进入太学或光禄勋麾下担任郎官。 裴潜也端起碗,饮一口蜜醋,眯眼:“是许都还是雒都?” “二哥想去哪里?” “既然要去,就去许都。” 裴潜眯眼:“我很疑虑,本以为大将军会与公卿、汝颖之士生出冲突。不曾想至今三方相安无事,实乃怪事。” 许都那边,何止是三方势力? 伏完、董承也能算是一股势力,陈宫为代表的兖州人也是一股势力,南阳、荆南人组成的荆州人也是一股势力。 “二哥所疑惑的,阿季此前也疑惑。” 裴秀说着自嘲笑了笑:“对旧日公卿、各地宗贼而言,如今只能仰仗大将军,以抵制阿季。不指望大将军,难道指望袁绍、曹操、袁术之流?” 正是赵基的断腿压迫感太强,才造成了许都方面的空前和谐、团结。 这是裴秀的看法,只觉得许都那里的和睦随时可能会瓦解。 赵基也只是一个因素,此外还有两三个因素,例如吕布身边缺乏可士人,有足够的岗位安置大部分人;例如天子朝廷的余威、影响力尚存;又比如……许都所有人都很饿,不团结就得一起挨饿,还要在混乱中赌命。 裴潜听了皱眉,却说:“阿季过于率直,经历丁冲、钟繇、董昭以及司空张喜、桓典诸人之事后,已不容朝堂。好在他果断,撤兵及时。” 赵基撤的慢一些,吕布与兖豫之士、公卿加速融合后,搞不好会生出强行挽留的心思,裹挟赵基一起征讨刘表。 裴潜才从刘表那边离开,他与刘琦也有不错的私交。 很清楚汴水一战曹操大败的消息传到荆州时,荆州上下有多么的惶恐、震怖。 如果不是感觉吕布真能捏死他们,荆州自刘表以下,又怎么会源源不断的运粮,去接济吕布这个臭要饭的? 见裴潜不满赵基对朝廷的态度,裴秀端着蜜醋放在鼻下仔细嗅了嗅,随即仰头一口饮尽:“二哥当时不在,在的话,肯定也会冲杀在前。阿季所做《讨大汉贼状》,二哥可看过?” “看过,行文粗直,一味指责公卿失德,未免有失公允。” 裴潜尽可能公正的说:“桓灵二帝以来,四时不正,疫疾荼毒天下,士民受饥寒时疫之害,这才酿成黄巾之乱,公卿何咎?” 裴秀自己给自己斟酌蜜醋,歪头斜眼看碗:“是啊,不能全赖公卿。可不这样,难道是汉室德行不足,天命有变,神器即将更易?” 裴潜不语,只是长叹,他还是不看好赵基。 作为裴氏一份子,他有责任另投一方。 聊到这里也差不多算是聊完了,裴秀起身去方便,舱内角落自有尿壶。 可舱内今日涮肉烹饪,也只能揭起帘子,走出船舱去船尾处自行解决。 他看着冰封的晋阳湖,长舒一口气。 湖内冰面上许多人打洞,或垂钓,或配合渔网捕捞湖中河鱼。 自冰层厚重以来,晋阳吏民没少来这里打洞钓鱼。 裴秀望着四周湖面,回忆赵基对这里的规划。 晋阳湖有两个进水口,一个是上游汾水,一个是晋水分洪、灌溉的晋渠;出水口就一个。 在赵基的规划之下,以后晋阳湖增高堤坝,增加蓄水量的同时,还要在进水口、出水口建设水堰。 将晋阳湖建设成一个巨大的养鱼池,为晋阳军民提供肉食。 比起这项需要用时五年,甚至十年的伟大规划,现在再去追究公卿的责任问题,实在是有些无趣。 裴秀又长舒一口略酸的酒气,与裴潜相逢的喜悦之情也散去许多。 如果是裴潜亲弟六郎裴俊,肯定就没有这么多顾虑。 老大丧生雒阳政变后,裴潜就是这一代中的老大,现在怎么可能屈身在老七裴秀之下? 就连赵基,裴潜都不怎么想去见。 天下这么大,何处不能吃饭、埋人? 就算他在外面混的不好,难道以后还能拒绝他返回河东? 与裴潜这个副使不同,另一个副使北地傅巽与张昶在张昶宅中宴饮。 对于明年计划的讨伐贼臣李傕、郭汜之事,傅巽很感兴趣。 待在荆州,他只是并不受刘表信赖的帮手、府吏之一,有他没他都一样。 他对刘表不具备关键影响力,他也很难在刘表、荆州人这里获取关键影响力。 刘表自身尚且与荆州人争斗不停,哪有多余的油水能分给他? 而关中不同,不提关中,哪怕是北地,对傅氏一族来说都有巨大的好处。 这种好处不仅仅是兼并土地招纳部曲,而是仕途上的影响力。 一个是留在晋阳,能直接壮大家族根本、长远影响力。 另一个是雒阳、三辅大乱,不得不托身避难,要寄人篱下的遥远荆州。 如果安全问题解决,只要稍稍正常一点的人,都不会留在荆州。 很显然,傅巽是一个正常的人,他不像裴潜有那么沉重的个人感情包袱。 能留在晋阳为大司马效力,并成为与荆州方面交涉的专人……好处、自由、地位都有了,为什么拒绝? 他在刘表那里又没有家属人质,让熟悉荆州,受刘表恩惠的傅巽来担任交涉使者,刘表自己大概也是乐于见到的。 然而,与刘表结盟,等于要疏远吕布。 吕布与刘表现在是狼和羊的关系,羊来找你结盟,虽然间接也跟狼成了盟友。 可狼要吃肉,要刮羊毛……这不是逼着狼跟你断盟? 这是重大的外交变化,傅巽又怎么会怕? 越是重大,其中的功勋,获取的影响力就大。 (本章完) 第326章 难以避免 - 虎贲郎 - 中更 刘表使者团队前往晋阳,这是难以掩饰、隐瞒的行动。 一段时间后,这个消息最终还是被娄圭刺探到,立刻传到了许都。 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吕布已经渐渐适应了身份的变化。 不喜欢蓄须的吕布也为了仪表威严,开始积蓄髭须。 这使得他形象更为勇猛、威严,适应了髭须后,吕布也很快养成了抚摸、捋动髭须的个人习惯。 大将军幕府西阁,吕布端坐上首,右手抬起轻轻遮住嘴唇,用大拇指轻轻反复剐蹭髭须。 他左手拿着娄圭送来的密报,密报帛书贴在竹简上,利于吕布单手握持、翻阅。 这样机密的东西,贴在竹简上也不容易丢失,被偷走。 吕布感受到了一种背叛,难以平息的愤懑情绪正在滋生、壮大。 陈宫、荀彧、杨俊、韩暨、桓阶五个人组成的智囊团坐在下首,陈宫地位最高,是独坐。 荀彧四人同列而坐,坐在陈宫对面。 吕布放下竹简帛书,神情阴翳,心中对赵基的愤怒达到了极点。 在他的认知里,他的女婿就该听他的! 赵基肯定知道刘表、荆州粮食对于朝廷的重要性;所以还接待了刘表的使者! 吕布的预想中,赵基应该立刻抓了这些人,派人送到许都来,以此维护双方盟约的稳固,打消外界对许都新朝廷的质疑。 而自己也会给赵基的父兄升官授爵,以表达双方和睦、亲善的关系。 结果呢,赵基竟然直愣愣的接待了刘表的使者! 就是咬牙将这批使者砍了,刘表还要派第二波,携带更丰厚的礼物! 所以赵基的这种没耐心,没出息,让吕布出奇的愤怒。 哪怕赵基遮掩、婉拒一下,吕布也不会这么生气。 赵基直接接待刘表的使者,岂不是说明此前一直眼中就没有自己? 这让朝廷内外,各方豪桀怎么看! 动摇的已经不是双方盟约,而是严重影响到了许都朝廷的威信、影响力。 一腔愤懑强行压制着,吕布将竹简帛书递出:“诸位也都看看,该如何应对。” 陈宫已经知情,拿起来装模作样看了看,就转给对面的荀彧,并说:“大将军,刘镇南乃宗藩重臣,今遣使交结朝中大臣,有谋反之嫌。仆以为,宜遣使晋阳,督促大司马诛杀使者,并与大司马一起斥责刘镇南。” 吕布不语,神情森然微微侧头横目去看荀彧,荀彧将帛书竹简递交给杨俊,回答:“大将军,此刘镇南离间之计也。荆州距离晋阳十分遥远,金帛转运艰难。以仆之见,刘镇南并无邀结、迎奉大司马之能力。此举是外结大司马以自重,欲在抗衡大将军。此计纵不能成,也能令大将军与大司马相互生疑,难以并力,不利于朝廷兴复。” 听了这话,吕布也是缓缓点头,连他都控制不住内心的怒气,如果真冤枉了赵基,赵基又怎么可能轻易原谅自己? 以他对赵基的了解,不占理尚且蛮横,真占了理,那绝不会轻易让自己下台,肯定会架着自己,使自己难堪。 吕布怒气稍解,又去看杨俊:“季才怎么看?” 杨俊微微侧身对着吕布,回答:“明公,仆以为刘镇南遣使晋阳,实乃好事也。” 吕布眼睛一亮,怒气散了大半:“何出此言呀?” “这说明大将军神威盖世,刘镇南内不自安,外无所托。” 杨俊语气温和渐变为狠厉、坚决并瞪目:“此前仆所为难者,就是不知刘镇南、荆州之虚实。如今可知其虚也。若是能联合大司马,荆州一战可下!” 坐在杨俊各人对面的陈宫,此刻也观察杨俊的神态。 吕布沉眉:“他若不肯,为之奈何?” 杨俊回答:“事在大将军,不在大司马。” 闻此言,吕布露笑:“是啊,事在我,不在于他。” 真出兵讨伐刘表,曹操侵攻张杨时,刘备肯定要声援、支援张杨;赵基、陈王也不能免。 张杨崩了,朝廷落到曹操、袁绍手里,大家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两个多月时间的简拔、训练,吕布的鹰扬新军也已编训成型。 再说了,真对刘表发动讨伐战争,也是效仿赵基,带着天子、公卿一起南下! 荆州之众,难道还敢跟着刘表,对天子车驾射箭不成? 想到这里,吕布去看杨俊次席的桓阶、韩暨二人:“二位如何看?” 桓阶拱手回答:“明公,宜遣使问责,且看刘镇南如何答复。同时与晋阳侯交涉,晋阳侯若有决断,大司马自会遵奉。” 绕开赵基,与赵彦进行沟通,以避免可能的直接冲突。 说不好还能哄一哄这个老头儿。 桓阶久在荆州,通过一系列听闻也清楚赵基的性格,依法杀戮公卿如似杀狗,之前还敢这么做的人是董卓、李傕,再之前是袁绍、袁术,再之前是十常侍。 赵基的行为,与权臣无异,目无法纪、朝廷之体面。 如果骗了赵彦,那就能将己方与赵基的矛盾,暂时转为赵彦、赵基之间的矛盾,为攻伐荆州争取时间。 “可行。” 吕布做出评价,桓阶终究是长沙大姓,要考虑家族的安危。 现在只是运作张羡为桂阳郡守,还没转移到关键的长沙郡守位置上。 长沙郡才有与南郡对抗的底气,不管是人口、文化还是物产上,都不逊色南郡。 当张羡成为长沙郡守时,才能有效聚合荆南各郡,正式与刘表决裂。 而在此之前,桓阶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所以目前,也只是提议先遣使问责,看刘表的答复来决定下一步行动。 吕布目光最后落到韩暨身上时,韩暨是南阳代表,拱手:“荆州入春颇早,临近春耕不宜用兵。待中原青黄之际,吏士上下一心时,大将军可督率王师,必可一战成功!” 刘表安排的官吏,刻意抓把柄,间接、直接弄死了韩暨的父兄,这仇不共戴天。 刘表一直在干这种剪除地方不稳定因素的事情,韩暨父兄其实也不干净。 但问题是,除了泰山羊氏那样的家族外,又有几个干净的家族? 刘表这里选择性执法,逮着不顺眼的杀,就是在杀鸡儆猴,清理地方。 此前韩暨没得选,现在他有的选。 陈宫五个人都已表态,意见总体上就是倾向于开战。 每个人给了不同的细化操作……吕布很喜欢现在这种感觉。 从客观上来说,荆州人也要进行春耕,中原青黄不接之际,恰好是汉水枯水期。 所以今年三四月,以及五月上旬,汝颖地区就会陷入全军饥馑的状态。 这不是刘表卖血供应就能挽救、改变的事情,运力艰难,刘表也没办法。 从地区物资储备上来说,三四月间必须用兵。 曹操目前也是个穷鬼,刘备那里不好意思下手,也不能对陈王下手。 袁术把治下弄的乱糟糟,现在你打过去,那些突然壮大的豪强会拼死反抗。 可能也是刘表、荆州方面已经认识到了战争无法避免,这才遣使晋阳,去求赵基。 赵基若是介入的话,就能极大助长刘表一方的抵抗决心。 也能动摇荆南、南阳人的立场……没有必胜的把握,很多人会趋于中立。 这也会降低吕布军队的状态、威慑力,整体而言,赵基远在晋阳,却直接决定着荆州争夺战的胜负天平。 一增一减之间,带动的差距可不仅仅是二。 吕赵联盟稳固的话,那荆州争夺战的胜负将是三七开;三七开会让刘表一方很多人首鼠两端,荆南人积极迎奉支持朝廷,使得三七开的胜率持续变化,直到彻底压垮刘表的意志。 胜率十分悬殊的时候,刘表自己都会媾和、有条件投降,更别说是其他人。 而吕赵联盟破裂的话,胜率哪怕变为五五开,那对缺乏粮秣的吕布来说就是一场恶仗。 庞大军队的后勤能压垮、改变很多事情;荆州人坚决抵抗,拿不到粮食的吕布只能纵兵抄掠。 越是抄掠,抵抗吕布的人就越多,抵抗意志也越坚决。 当抄掠的补给不够吃的时候,也就到了大军瓦解的时候了。 因此,赵基的态度,直接决定着建安二年荆州的归属。 若是按桓阶的计划,先跟赵彦去谈,糊弄了这个老头儿,那或许还能维持吕赵联盟,对荆州用兵。 真一口吞掉刘表……转头再看,吕赵联盟,这是个什么东西? 能吃么? (本章完) 第327章 瓜分之始 - 虎贲郎 - 中更 吕布的西阁会议结束,亲自送陈宫出门。 陈宫是光禄勋,九卿中的上品,能压住陈宫的只有太常卿与宗正卿。 让陈宫担任光禄勋,也是各方妥协后的结果。 公卿以及赵基,都不乐意吕布控制天子禁军,起码宿卫要从吕布手里剥夺出来。 换个其他人担任光禄勋,也扛不住吕布的施压。 陈宫有一支历经战争,也与夏侯渊对抗过的军队。 哪怕这个冬季被裁撤、压缩,所留也是精锐,足以自守。 维持和睦状态时,吕布也不会动陈宫。 走廊内,吕布怒气已经平息,他得到了各方一致同意、支持攻伐荆州,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如果不是刘表主动派遣使者去找赵基,暴露了荆州虚实,这些人也不会果断同意动手。 而现在最难的是怎么稳住赵基,附近没有其他人,吕布说话声音也大了许多:“他们提议诓骗赵彦,实在是有些小看了此公。公台以为何人出使晋阳,能规劝赵元嗣?” 吕布可没有尊老的习惯,尤其是一个明显缺乏军功的老头。 虽然他很希望赵基也尊敬他……可真赵基尊敬他时,他又会嫌弃这个女婿不适合这个乱世舞台。 对于赵基这个女婿,他感情上是很满意的;可身为大将军、前任并州领袖,对赵基却很难满意。 他也清楚,就这样的乱世里,自己若完蛋了,真能庇护妻妾子女的只有赵基。 张杨也不行,不是张杨道德有问题,而是能力不允许。 陈宫步伐缓慢,也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魏扬祖可行?他与大将军爱女舅甥情深,可携礼物以返乡修父祖陵墓为由,乘机拜访大司马,游说大司马。” 见吕布思索可行性,陈宫本就讨厌欺瞒手段,继续说:“大司马爱憎分明,与大将军一样是当世奇伟男子。又何尝不知朝廷、大将军的难处?与他坦言,真诚相待,仆以为,大司马会协调此事,以便朝廷征刘表入朝。” 刘表再卖血支援朝廷,也不可能卖命。 所以抓起刘表狠狠抖一抖,肯定能解决今年汝颖各军青黄不接时的粮食问题。 只有换一个一门心思向着吕布的人,才能穷尽一切供养汝颖。 宗正卿的位置,可一直给刘表保留着。 几乎是明示状态,刘表肯定明白。 双方没有交战,那一切都有和睦解决的可能性。 吕布思索再三,就说:“元嗣性情刚烈,的确类我。我就怕他被刘表使者蛊惑,不肯信我。” 陈宫笑了笑,驻步转身抬头看吕布,面无笑意反问:“大将军年已四旬,两汉大将军又有几人能善终?” 吕布神情也严肃下来,这是个没有退路的职位,尤其是后汉。 哪怕他的其他女儿五六年后及笄,嫁给皇帝,生出新皇帝,未来皇帝亲政夺权,大概率也不会放过吕氏家族,最多就是放过一些孺子。 两人对视,陈宫又说:“二十年后,大司马正值盛年,各方豪桀多已迟暮。大将军诸子冠礼不久,又如何能传承大将军衣钵?即便强行登上高位,又如何能与大司马抗衡?” 陈宫不见吕布反驳,更进一步说:“以此事托付大司马,以我之见,大司马会同意我军征伐刘表。” 只要赵基同意,刘表绝望之下,大概率会接受调解,入朝当公卿。 毕竟刘表单骑上任,对荆州的统治并不稳固。 所以真正坚决反抗朝廷的,反而可能是蔡瑁、蒯氏兄弟……但己方终究不是赵基,没有屠戮大姓的恶劣前科,还是可以取信南郡、江夏大姓的。 真正要对付的,其实也就这两个郡。 吕布也是会意,只是拿自己后继无人一事去游说、诱惑赵基。 二十年后,儿子二十七八岁,的确不适合接替大将军。 可如果他再活二十五年呢?或三十年呢? 一切都是未来不确定的事情,换取现在赵基的支持。 到了未来,自然是一码算一码,哪能算什么旧账? 也不能说是骗,就目前来说,的确存在赵基继承吕布衣钵的可能性。 吕布意外死亡的越早,这种可能性越大。 也是因为这个因素,荀彧、公卿们恨不得自己减寿一两年,把这些寿命加到吕布头上。 吕布真没了,赵基统合吕布旧部,那公卿、汝颖士人、南阳士人的噩梦就开始了。 虽然威慑力不如赵基,这多多少少让吕布有些不痛快。 可实际情况就是这样,没有赵基在外虎视眈眈,他内部不可能这么团结。 “明白了,稍后我就交待扬祖,请他前往太原。” 吕布也是应下,他是食邑六县、一万两千户的顶级县侯。 按着礼制,家族陵墓也要增修,以诸侯之礼为规格。 此前太原失控,现在就抓在赵基手里,赵基于情于理也要增修吕布的家族陵墓,吕布这里派亲人过去盯着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尽可能将公事化成家事来解决,能减少许多干扰。 陈宫又说:“若是荆州平定,大将军以为何人适合领荆州?” 又将吕布问住了,未来肯定只有荆州刺史,不可能再设荆州牧或持节的镇南将军。 吕布想了想,就说:“以我幕府从事兼荆州治中如何?韩暨、娄圭、桓阶皆是良选,暂不委派刺史?” 陈宫心中失望,却也点着头,另说:“如此也好,我料大司马平定雍凉二州,也会如此安排。我就担心大司马复有强秦之势,扰动天下人心。” “这是未来之事,他支持我取荆州,我自会支持他安定雍凉二州。” 吕布嘴上这样说,具体有多少诚意,也是不可知的事情。 真到了赵基即将平定雍凉二州时,吕布即便忍得住,大将军幕府中各方代表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就算吕布压住这些人,那些公卿又会怎么看? 一路送陈宫出门,吕布才返回后宅,与妻子一起吃午餐。 提起了今日议论的事情,严氏出自大族,也有一番见解。 一身曲裾跪坐在吕布桌案侧旁,为他斟酒时说:“夫君以旧人许汜为侍中,他是襄阳名士,何不使为荆州治中?” 吕布饮酒,看她:“这样的话,陈宫势大。” “夫君,荆州富饶,接替刘表之人,必受荆州大姓敌视。任期甚短,难以长久。” 严氏做出判断,又说:“陈公台难以援助,许汜赴任荆州衣锦还乡,能依靠的唯有夫君,他又不是昏聩之人,岂会舍大而就小?” 吕布觉得有道理,又问:“那娄圭不满,该当如何?” 娄圭跑到刘表眼皮底下去搞事情,下的决心不可谓不大。 完全是拿自己的命做赌注,刘表现在伸手就能捏死娄圭,可前脚捏死娄圭,授予吕布讨伐荆州的名义,那后脚吕布就会动手。 所以娄圭的个人安全是有保障的,但也只是相对的保障,依旧有被刘表隐诛的可能性。 杀人的方式太多了,娄圭烂醉而死,骑马摔死,被盗匪杀死,都是有可能的。 严氏想了想,就说:“南阳有三辅灾民十余万户,距离汝颖如此之近。南阳大姓若是做大,夫君岂可安稳?” 吕布闻言斜目去看,见没有婢女,才稍稍安心,感觉妻子还是很慎重的。 拿起筷子又无心吃菜,就说:“若是效仿元嗣,自此失信于各方,恐难善了。” 严氏低语:“元嗣在外势大,当今天下,舍夫君之外,谁又能压制元嗣?” 倒霉的只是南阳大姓,又不是汝颖大姓。 把南阳洗干净,作为吕氏的大本营,未来也能一步步吃掉荆州。 身为一个母亲,严氏其实也不希望现在吕布的地位。 宁肯做一方州牧诸侯,也好过在朝中执政。 现在的生活,对她来说有些担惊受怕。 吕布认真思考,如果将这些事情与赵基详细讨论,赵基应该会默许。 打掉诸刘宗藩,才有那种机会。 放任不管的话,未来诸刘宗藩就是最大的隐患。 吕布思索着,渐渐有了主意:“我知道了,这治中之事,非娄圭不可。” 得罪人的事情,让南阳人去干,这样南郡、江夏支持下,就能轻易将南阳洗干净。 随即,吕布抬手搭在严氏肩上,郑重警告:“这种事情不要与外人讨论,能不能成,就看这两三年。” “喏,妾身明白。” 严氏也是庄重停下,暗暗松一口气。 吕布又一笑,伸手捏她下巴:“夫人真是为夫的贤内助啊,此前还没想这些,夫人就先想到了。” “没有妾身,夫君也是能想到的,或早或晚而已。” 严氏笑着,拿起金酒壶给吕布斟酒。 (本章完) 第328章 战略冲突 - 虎贲郎 - 中更 “我有些小瞧天下英雄了。” 大司马幕府东阁,赵基与军师赵岐下棋,闲聊时忍不住如此感慨。 赵岐捏着棋子,精神矍铄,一头白发梳理的很是齐整。 面含笑意,对着棋盘落子:“天时在于大司马,又何必焦虑?这不过是一时之得失。若因此分神,反倒不美。” 赵基也是露笑,他对围棋也只是粗通。 披荆斩棘这个技能可以强化他的任何体术相关的学习效率,包括练字、雕刻,但对围棋这类智力软件没效果。 凝神养气这个技能能让他精神强大,易于保持专注思维,对学习围棋有些帮助。 与人下棋时聊天,娱乐身心的同时也能在这种相对平缓的气氛中完成交流。 赵基不至于去背棋谱,但掌握常见套路后,落子也是迅捷。 不以为意说:“如今看来,也就袁术缺乏长进。” 他有些后悔下手晚了,应该提前从孙策那里挖人,现在黄盖、太史慈都不好挖了。 没想到孙策这么果决,直接跳出了徐州这个沼泽烂淤泥坑。 赵岐也不是在意胜负的人,落子也不比赵基慢,就说:“袁绍这是欺凌孙策后路已绝,这青州刺史,岂是能轻易给他的?” “军师是说,孙策与袁绍、曹操之间还有一战?” “嗯,大司马当早作应对。” 赵岐笑了笑:“孙策险些霸占江东列郡,今入青州,实乃虎入羊群,青州豪桀难以抗衡。又惧其凶暴、残忍,势必纷纷依附袁绍。轻易得到青州豪桀归附,袁绍又怎肯放任孙策伤人?” “明白了。” 赵基端起浅浅的碟子,晃了晃碟中一层蜜醋,仰头饮下。 抓起醋瓶给自己又倒了一些醋,这是雁门张氏进献的一批蜜醋,如今也快喝完了。 随后捏棋子落下,垂眉思索青州方面可能的发展趋势。 如果真按着赵岐预料的那样,那么袁绍等于拿孙策当锤用,抓着孙策示威,让青州各处豪桀自己选择。 是想被孙策锤死,族裔死伤狼藉,部众被吞并,妻女或被孙策贩卖,或被孙策军士瓜分。 总之,按着孙策在江东的行为作风来说,绝大多数青州豪桀不会有好下场。 即便主动投降孙策,也会被孙策编为前驱,去跟其他豪桀打消耗,用流血的方式证明忠诚与存在价值。 与其这样,还不如彻底依附袁绍,特别是胶东半岛。 这地方存在海贸,最大的一股海贼规模上万;很不巧,孙策集团目前是北方最擅长打水战的。 如果青州豪桀全面依附袁绍,袁绍又怎么会强行扶植孙策去当青州刺史? 留给袁绍的选择就两种,一种是将孙策调到河北,放在眼皮底下,让孙策发挥孙坚、鞠义的作用,去跟公孙瓒打消耗。 要么是将孙策安排到其他地方,就如当年袁术支使孙坚去打刘表一样。 如果这样的话,要么安排孙策去打张杨,要么是去打刘备、臧霸。 孙策要么接受,要么反抗。 接受的话,有孙坚、鞠义前车之鉴,孙策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那么大概率会反抗袁绍,并彻底与二袁集团决裂。 可供孙策选择的余地就很少了,最起码要重新倒向朝廷阵营。 要么走吕布的门路,要么走自己的门路。 赵岐见赵基沉眉不语,也不打搅。 彼此又落子几轮后,赵岐才问:“大司马觉得明年关东何处是关键?” “东莱。” 赵基吐出两个字,直接说:“琅琊与幽州有成熟的海运航线,如今公孙瓒势力重振,刘备又缺马匹。他二人情同手足,关系不亚吕布张杨。明年,他二人必然贸易马匹,刘备军势必将大振。” 就徐淮那个地方,刘备有五千规模左右的骑兵,就敢跑到淮南去抓着袁术打。 赵基又说:“袁绍曹操自然不会坐视,夺回青州收编东莱海贼,就成了阻碍贸易的唯一手段。若是让孙策领有青州或东莱,若是与公孙瓒、刘备联合,袁绍曹操必然陷入被动。” 卖掉孙策,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孙策名声已经坏了,袁绍怎么可能信任他? 可东莱对孙策也很重要,扬州牧刘繇的宗族就在东莱。 占领或出兵抓住刘繇的宗族,在东莱、吴郡这条航线上,孙策就能将家属、旧部置换回来。 拿到东莱,孙策才能解绑。 可就是解绑,将家属弄回青州,即便要送给袁绍,袁绍想要么? 赵基忍不住摇摇头:“可惜了,孙策经历这一劫,运气好还能有片落脚之地。运气不好,军势瓦解,只能沦为一方客将。大概也就刘备肯收留他。” 赵岐询问:“大司马就不想借孙策之事,给袁曹制造一些麻烦?” “没意义,徒造杀孽而已。” 赵基拒绝,感觉老头儿已经有了坏主意,就说:“孙策是一把利刃,还是留着吧。” 心中却觉得孙策已经取代了吕布此前的生态位,可能会成为一个小吕布。 见如此,赵岐也就换个话题:“朝廷近来动作越来越多,老夫见南阳多县更换令长,荆南列郡也归心于朝廷。刘景升形势日益窘迫,大司马真要保刘景升?” “军师怎么看?” “刘景升乃宗藩重镇,朝廷东迁以来,先是出兵修缮雒都,又是接连运粮,至今何止百万石?” 赵岐语气缓慢:“若就此征入朝中,益州、扬州难免与朝廷离心。” 随即又提醒赵基:“益州断绝道路,不与朝廷通。隐瞒刘焉死讯,州大吏、豪桀拥护其子刘璋接替,此举与谋逆何异?如今之益州,想必上下猜疑,危如累卵。” 刘焉前年死时,刘表就派别驾刘阖策反甘宁等人,企图兼并益州。 但进行到一半,刘表就放了甘宁这些人鸽子,残存势力只能退回荆州。 刘表啃不动益州,是缺乏名义……虽说他这个持节镇南将军总督荆益扬交四州,可在益州人那里依旧缺乏影响力。 如果吕布拿下荆州,天子在江陵一带聚集水师战舰,各路使者扑向益州,自能将益州搅的天翻地覆。 益州方面,真的很难抵抗。 刘璋势力目前很脆弱,经不起吕布的折腾。 这才是赵岐提醒的原因,保住刘表,才能保住益州。 如果吕布接连拿到荆州、益州,这最少就是七百万人口,而且钱粮充沛,威望直接盖过赵基这个大司马。 到那个时候,旧日公卿鼓吹之下,废除维新大政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 赵基听了,在棋盘落子后感慨:“天下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军师可遣使益州,替我探探刘璋口风。” “这正是老夫的心思所在。” 赵岐握着棋子,沉默片刻后自我安慰说:“非老夫有意坏朝廷大事,实在是大将军扩张迅猛,必然滋生大祸。” “我明白,他真快速整合荆益二州,名义是他整合,志得意满,也会对我下手。实际上这二州,不过是落到旧日公卿门生故吏手中。到那时候,鼓动他与我交兵,不过是一死一伤之结局,都无好下场。” 赵基略感无趣,反问:“这可是王仲宣所言?” “算是吧,他拜谒老夫时,提及此事,请托老夫邀大司马赴宴,以便私下规劝大司马。” 赵岐老实答应,刘表的三个使者抵达后,都在游说相识的旧人。 目的很明确,就是鼓吹吕布威胁论,让赵基麾下来劝赵基。 大概这样,正式交涉时,才能降低刘表一方的代价。 彼此又落子十几手,赵岐毫不手软,堵死赵基的生路,赵基主动收拾棋子:“强盛的盟友,不是好的盟友。我怕吕布势力瓦解横死街头,也怕他统合兖豫青徐、南方四州。易地而处,他身边那么多人轮番进谏,也不会坐视我兼有雍凉。” 赵岐闻言呵呵做笑:“想来大将军那里也是如此做想。” “嗯,此事我答应了,但春耕后我要在晋阳建设黄金台,缺乏材料。劳烦军师将我的难处告诉王粲,请刘景升助力一二。” 赵基说着笑了笑,明年青黄不接时,大家都会饿肚子,凭什么你吕布一方能吃的满嘴流油、膘肥体壮? 也不是赵基器量不足见不得盟友、朝廷做大,实在是如赵岐说的那样,这样也是为了吕布好。 吕布壮大的越快,越容易炸裂、暴毙。 最终便宜的,只能是与吕布合作的兖州人、汝颖人、南阳人与旧日公卿。 而最倒霉的,就是刘表、刘璋这两个宗藩重镇。 他们的存在,是朝廷威望的压舱石。 朝廷有威望,自己这个大司马才不至于太潦草、掉价。 这两个宗藩真被士人掏掉,朝廷这个招牌也就不值钱了。 董卓、李傕这些人都知道扶植宗藩的道理,可惜吕布环境更恶劣,已经顾不上了。 不止是他们,长江下游的刘繇,真当上游刘表、刘璋垮台后,刘繇也撑不下去。 失去这三个宗藩重镇,那才是真正的天下大乱! 见赵基能衡量其中的轻重,赵岐也松一口气。 给刘表说话,有公义在,也有还私情的因素。 客观来说,赵基也需要时间壮大,保留诸刘宗藩重镇,对赵基的好处更大。 (本章完) 第329章 搁置决议 - 虎贲郎 - 中更 赵基送赵岐出门后,返回中院时韩述在院内走动。 见赵基返回,韩述上前低声:“大司马,文丽回来了,酣醉情绪不好。” “我知道了,找两个人照顾。” “喏,韩栋正在照料。” “嗯,七哥睡醒了通知我。” 赵基走向西院方向,韩述还跟着,询问:“西河郡草场该怎么分?” “去卑让你问的?” “是,去卑很想介入西河各部,主持一月的分草场大会。” 韩述神情自若:“上党、常山以及陈留之战,义从骑士亦有功勋。若都是安置在平阳各县,以后恐怕不好再迁徙。” 解散的匈奴义从骑士已经带着战利品、功勋奖章返回本部,获得了携带家眷落户太原、平阳的资格。 “不要排斥他们,他们现在比五部营好用。” 赵基抬手拍拍韩述肩膀:“划分草场是匈奴人的大事,等我选好匈奴中郎将人选,再做决议。” “喏,仆这就回绝去卑。” 韩述拱手,赵基只是点点头,这不是韩述逾越,匈奴人都是绕过幕府机构与他直接联系,联系人只能是他的亲卫将,而非主簿之类。 等设立了匈奴中郎将,以后会由这位中郎将作为代表,参与匈奴各部的管理、调解。 每年一月,匈奴各部会碰头,划分草场。 大部划分后,大部内部再划分,小部之内会按着族系进行划分。 如果没有额外变动的话,基本上这就是一次例行的聚会,顺带祭祀天地、战神,并借此盟誓。 今年对匈奴各部来说发生了太大的变故,对去卑来说很想坐实右贤王的名位、影响力。 主宰右部的草场规划,哪怕是按着去年的方式进行划分,那也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祭祀天地,向战神金像盟誓时,他这个右贤王是起誓人、主导者。 赵基进入西院,沿着木制走廊快步行走,经过的一座座木屋里,大司马诸曹正在里面处理公务。 腊月、正月,也是例行上计的时候。 各郡人口重新统计,他们正计算今年的人口、赋税与工程计划。 但赵基并未对代郡、雁门郡、定襄郡、西河郡、上郡进行实控,也只是更换了部分县令长、县尉。 原来的郡府行政团队并没有做多大的调整,这才是今后两三年需要细心调整,逐步加深掌握的关键。 整个建安二年,赵基的规划就是恢复太原、河东的生产力,保证建安三年能全年不挨饿。 要求真的不高,这两个郡稳固,倚仗现在的汉匈二百万人口优势,轻易可以抓稳其他各郡。 两三年时间,幕府诸曹掾属也能提拔一些人去当郡守。 好在他作为一个割据势力,反而不需要考虑什么边患问题,他才是目前最大的边患! 赵基顺台阶登上西阁,解下大氅挂在衣架上,就见州部主簿温恢正坐在角落里养神。 察觉到赵基返回,温恢起身端着一盘竹简走来,呈上:“大司马,这是本州今年的孝廉名录。” 赵基拿起竹简上下阅读,一卷竹简五百多字,记录一个郡六名孝廉备选的信息。 其中没有代郡的,代郡隶属于幽州,赵基把老赵塞过去当郡守,就是抢代郡。 不管是公孙瓒、袁绍、鲜于辅,都会给他这个面子;他也没指望老赵能在代郡做出什么事业,当个缓冲就行了。 并州除了塞外四郡外,余下每郡都有一卷,他阅读完毕后就说:“三日后安排他们来幕府接受考核,不能识字或不能书写的,我会进行口头考核。” “喏。” 温恢应下,又说:“本州上计,明年赋税只够官吏俸禄度支。各处塞障守军,依旧不足。” “幕府钱粮也不足,再忍耐忍耐。鲜卑或杂胡作乱,我自会讨定。” “喏。” 温恢再次应下,拱手告退。 他也没指望能从赵基这里讨来什么拨款,明年注定开春后青黄不接时大家都得饿肚子。 虎步军都从一万八千人缩减到了一万五千人,虽说缩编的三千吏士转入了五部营。 可虎步军都开始缩编了,河东郡兵规模也开始压缩,其他地方也只能各顾各的。 温恢离去后,长史张昶来到赵基这里,拱手见礼:“大司马,雍州、凉州州部重组不宜再拖延。” “你是担忧大将军那边推荐二州刺史或州牧?” 赵基示意张昶落座,张昶回答:“是,虽说朝中有元明公在,大将军提议不会通过。可终究不美,大司马宜早定人选。” “还有什么事?” “是关于刘镇南使者之事,仆奉命与其副使傅公悌会面后,以为其言论颇有见地,欲引荐给大司马。” “那他能做雍州治中从事?” 赵基反问,张昶沉默了,举荐傅巽的话,虽说要承受傅巽的人情,可也要担责。 想到傅巽的为人才器,张昶道:“别无良选,目前此人为佳。” 李傕执政时,重设雍州。 雍州此前就存在过,拆掉后析出了凉州、朔方。 李傕执政时,拆凉州弄出雍州。 这个事情弄的很乱,李傕是北地郡,隶属于凉州,这么一拆后凉州分为了东西两部分,雍州反而在最西边。 “雍州之设,乃李傕乱政也,宜废黜此政。此事我会上表门下省,请求朝廷决断。” 赵基语气平缓,表达自己的态度:“雍凉合归于一,待我先征辟他为幕府从事,考察才能后再做选任。” 如果雍凉并立,地盘还是那么个地盘,但要设立两个州部,两个治中从事,两个主簿。 现在他没有那么多可靠人手接替,就连下面的郡县也没有掌握几个。 这种遥控,他宁肯不要,有尾大难除的隐患。 赵基思索着:“如今凉州以马腾、韩遂以及天水豪桀称强,草拟文书,向他们表达我的亲善之意。明年二月、三月时,我再重设州部。” 凉州的北地郡……李傕、傅氏的老家已经被北地胡侵占,这是诸羌混合汉边民、杂胡发展而来的新胡,不同于传统的诸羌、匈奴,被各方称之为北地胡、北地羌。 与之类似的还有秦胡、卢水胡,北地郡又不能取消,于是北地吏民内迁到左冯翊地区。 所以黄河以西,基本上也就三辅、天水还算稳固,诸胡少;再西边的陇西、金城等地也有马腾、韩遂这些军阀支撑着场面。 这两个人当年没少造祸,但与其他汉豪强一起保卫家乡的决心还是挺坚决的。 至于三辅、弘农,这是传统的司州地界,归赵彦的司隶校尉衙署治理。 实际上目前赵彦也就能治理河南尹、弘农郡,说是治理,也只是有官吏纠察大权。 具体执政,依旧落实在各县。 县,才是执政的基本单位;县府县吏编制三十多个人,郡府只有十几个人,州部二十余人。 不管是钱粮物资征派,还是徭役兵役的落实,都要一级级下令,由县令长负责执行。 县令长拒绝执行的话,州郡命令就是一纸空文。 因此河南尹的实际执政权力在河南尹毕谌手里,弘农郡的在郡守段煨手里。 可赵彦这个持节司隶校尉本身就是重量级的纠察单位,朝臣尚且能闻风抓捕审查,至于不听话的吏民,都在惩治范围内。 赵基这里军队威慑力不衰减,那赵彦的话就有作用,也只是有限作用,不能太过期待。 毕竟阳奉阴违的两面人、投机派,始终都有。 除非将郡县两级换成自己人,这些人会坚决贯彻赵氏的命令,咬牙镇压、治理本县豪民。 张昶这里见赵基不急着重设凉州州部,也就不再督促。 赵基最缺的就是时间,有时间沉淀,才能积攒班底,将重要岗位安排在自己人手里。 这就是一场熬鹰,要么关陇士人主动靠过来,接受赵基的考验、审查。 征辟进入幕府进行历练,缔结君臣名义、羁绊,然后再外放兼任州吏。 这样的话,是赵基派自己的故吏监管凉州。 否则的话,是赵基有求于他们,那就是合作关系。 赵基宁肯一直空着,不设立凉州州部。 反正雒阳朝廷那里有老头儿压着,吕布想要任命什么凉州、雍州的刺史、州牧,都能驳回去,无法在门下省通过。 可一直空着也不是个事儿,会引发舆论声讨。 问题也很明显,李傕郭汜没有剪除,无法近距离影响凉州,赵基凭什么给凉州豪桀让利? 想当官就来大司马幕府应聘,不想当官那就继续当你的豪强。 以后若是剪除豪强,也怨无人为他们求情、说话。 赵基连近在咫尺的上党、代郡、雁门、西河、上郡都不怎么感兴趣,不急着插手,更别说是遥远的凉州! 重设了州部,就要对当地负责。 急着插手,搞不好马腾、韩遂讨要积欠军饷的公文就能摆到赵基桌案前。 这种时候,是真的不能急。 没有州部,难道凉州吏民的天就塌了? (本章完) 第330章 去留自便 - 虎贲郎 - 中更 入夜时,裴秀才酒醒。 赵基邀请他一起用餐,裴秀眼睛红着,似乎哭过。 饮酒后又被风吹过,裴秀额头紧紧扎着一条绣带,似乎这样能缓解烂醉后的头疼问题。 他没心思说话,默默用餐。 见他这样子,赵基就说:“二哥这个人,脾气与你我类似。跟他说好话,他反而要端起架子。如果七哥真想留二哥一起做事,我找个由头抓他下狱。吃几天牢饭,再去伐木、打砖坯,我想他会明白你我的好。” 裴秀抬头看赵基:“你舍得?” “我跟他又不熟。” 赵基捏着饭团送嘴里咀嚼,评价说:“阿兰的手艺不行,还得学。” 这是混合了葡萄干、枸杞、芝麻的饭团,赵基不喜欢这种吃法。 再等一段时间,野菜大量冒出来的时候,就得顿顿吃野菜粗粮团子,能吃的眼睛发绿。 裴秀小口咬着饭团,味同嚼蜡尝不出好坏,就说:“我知道你的办法可行,这也未免太糟践二哥。” “不这样做,他投靠吕布、袁绍或者在刘表那里出仕,七哥你心里能好受?” 赵基端茶饮水,话语刻薄:“你我还有他都清楚,他去了立刻能受到重用,除了他才器名望之外,他父亲,你我的友情也是很重要的因素。出仕后,他与河东藕断丝连,纵然不愿意,依旧会利用这些。” “那你真想抓他下狱?” 裴秀皱眉:“这样的话,岂不是会让外人笑话?” “七哥放心,他不值得。” 赵基拿起一枚去核干枣本来想吃,本能的引发身体不适应,就放到了一边空碟子里,这肯定不是阿兰做的,她知道自己不吃枣。 赵基重新拿起一个冻黑,已经解冻的梨子,咬破皮,吸着清甜梨汁,对裴秀说:“他去外面也有好处,真有危及你我生死的大事,我想他不会坐视。未来事业壮大,二哥或许还能给其他迷惘的羔羊当个引路人。” 裴秀听懂了赵基的话,也只是勉强笑笑:“阿季不要安慰我了,二哥到那个时候,更不会低头,恐怕会为了名节,尽忠效死。” “这样岂不是更好?垂名于竹帛之上,能活千百年,也利于裴氏。” 赵基将残渣丢在桌边小木桶里,耐心也快耗光了:“给个准话,要留二哥的人,还是要成全他的心志?” “噫~!” 裴秀咬牙,丧气垂头,作为孤儿,他心性敏感,很能理解别人。 自然清楚裴潜的难处,如果是当初讨伐白波贼时,哪怕敌众我寡胜算不高,裴潜也会拔剑同行。 可现在,几乎不可能劝裴潜回心转意。 易地而处,他也不怎么情愿。 人的追求除了吃饱穿暖,作威作福外,还有的人追求一个证明、展示自己才能的机会。 片刻之后,见赵基吃好后擦嘴,裴秀反问:“阿季你若是有心,又何必问我,使我为难?” “我正是没心,才来问七哥。” 赵基随手丢掉手巾,没好气说:“他去外面,其实好处更大。让他爹来选,也会支持他的。” 裴秀脸黑了黑,点着头:“那就随二哥去吧。” “嗯,七哥婚事决定了没有?” 赵基转移话题,裴秀不语,只是看着他。 赵基神情自若,转而说:“午间时,我与军师对弈。军师先是与我讨论孙策入青州一事,我以为军师高瞻远瞩,见解独到。随后军师就谈论起荆州刘表之事,我被他说服了。” 这下,裴秀注意力集中起来:“若如此,吕布绝不肯轻易罢休。” “如今合则两利之事,凭什么我事事退让?” 赵基指着北边代郡方向:“亲爹都不让,我让他?就凭他长得高?” 在颍川时,赵基为了快些退兵,很多事情没有与吕布仔细掰扯。 比如南阳郡,赵基的原计划是拆分南阳,两分、三分都行。 可吕布执意要将整个南阳郡交给李通,以收买李通。 赵基的规划是给半个南阳,还是西部南阳给李通,这会让李通与近半部众分隔两地。 结果很自然,李通选择了吕布。 面对吕布的大手笔,赵基也不做争论,直接退让。 吕布对张辽、魏越、高顺这些人都没有这么慷慨,人家乐意对李通慷慨,赵基还能说什么? 至于此事之后吕布麾下的元从宿将怎么想,这是他们与吕布的事情。 那么大一个南阳完完整整交给李通,李通会不会与南阳人、荆州人搅合到一起……这也是吕布的麻烦,不是自己的。 当时退让是为了顺利退兵,不跟吕布做纠缠。 现在都退兵完成,军队升赏、授田完毕,五部营也都完成整顿,自然要跟吕布算算其他账。 比如雇佣的两千义从骑士,春天开始了,匈奴人也要返回部落从事生产。 他们受雇打仗,是为了补贴家用,挣一些外快,可不是为了某个人卖命。 要么吕布如约发钱,放这些匈奴人回来,完成诺言后,再来募集新一批义从骑士。 要么吕布强行扣留,以后再也别想从这里获取一人一马。 赵基翻脸之快,裴秀丝毫不觉得意外。 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都不够吃的,哪有多余的好处让给吕布? 道理是一样,赵基对吕布这个妇翁尚且这样,主要还是要考虑集体的得失。 因战略、时机不得已,可以小小退让一些。 现在又不求吕布,凭什么继续退让? 吕布如此,裴潜也是如此。 自幼是母亲拉扯裴秀长大,只是与裴潜走得近罢了,又不是裴潜出钱将他养大。 作为一个独立的人,裴秀强拉裴潜进来,裴潜占据的资源,要么抢别人的,要么裴秀自己让。 再要么赵基来当这个徇私之人,怎么看,都不划算。 为裴潜一个人,而让其他更多的人生出异议,显然不符合赵基的治军理念。 别的地方,军队是集体的,是朝廷的。 而这里,一切是军队的。 这才是维持、镇压一切矛盾的底层秩序,军中每一个人,都会支持赵基! 当初的八百虎贲,除去残疾、阵亡的,还剩下三百多老人,其他四百多人都已转任郎官,或外放为官。 虎贲还是八百之数,没有扩张一个。 基于八百虎贲建立起来的军队,核心自然是虎贲。 裴秀沉默片刻,释然不少,端起酒碗饮尽:“阿季说得对,二哥无意如此,想走就走吧。我能做的,就是送他一匹好马。以后战场上相遇,只希望他能跑快些。” “这才对,我也送他一匹马。” 赵基当即起身:“今晚我去阿兰那里,七哥慢慢吃。婚事也要抓紧,不要耽误。如果没有称心的,先纳妾。祖父那里一直催我,我的压力很大,七哥是家里独苗,也不要蹉跎时间。” 裴秀只是点点头,欲言又止,还是说了出来:“雁门申屠公遣人拜访母亲,他早年与父亲曾在太尉刘文饶公门下听学过,有数面之缘。想与我家结亲,以续旧日情谊。” 太尉刘宽是弘农人,宗室中的名门,与东莱刘氏类似,是公卿门第。 刘宽的门生故吏遍及三辅、河东、太原、上党,严格算起来,老赵逃亡时也混在游学士人中听讲过。 只是刘宽十一年前病逝时,老赵有没有去搭钱,在墓碑上留名……赵基就不清楚了。 见申屠备这么识趣,赵基就说:“可以,七哥若是乐意,我请军师出面做媒。” 裴秀露出笑容,又敛容说:“母亲不愿我攀附大姓,担心以后受气。乡里也有人来询问,母亲看上了胡文绪的族妹。” “那个腿很长的?” 赵基略有些印象,县里稍稍有些地位的人家女儿,他现在基本上都有印象。 裴秀闻言惊诧:“他家也问阿季了?” “没有,这一家与刘玄德麾下大将关云长有亲,我才有些印象。” 赵基解释着,裴秀明显不信,立刻说:“那算了,我再找。明年正值关键时刻,岂能为儿女之事分心?” 赵基无奈:“人也要劳逸结合,晚上我也想陪着女人吃饭,跟七哥吃饭不太痛快。这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我请军师、长史、文和先生一起做媒。聘礼我来出。” 裴秀认真看赵基,赵基只能赔笑:“他家不是那种人,我也喜欢这样门风清严的人。” 见如此,裴秀才释疑,只是娶个妻子,他不想跟赵基闹不愉快。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是不值得。 闻喜县虽然很大,但各家结婚时,人员聚集,赵基认识那个胡氏女也不算意外。 尤其是对方很有特点的情况下,以赵基的记忆,记住对方真不算难事。 (本章完) 第331章 小小疏漏 - 虎贲郎 - 中更 清晨,晋阳城西南角,一处靠近军营的宅邸里。 阿兰伺候赵基起居,宅院内同宿的亲兵卫士已开始喂马,佩挂鞍辔。 赵基吃麦饭时见阿兰魂不守舍,就问:“你这里遇到事情了?” 怀疑是王粲这伙荆州使者也给阿兰送礼了,如果是这样,今天会见时就得敲王粲这些人一顿。 阿兰跪坐在桌案旁,微微扭头看赵基,陷入犹豫。 稍稍衡量后,就说:“是大嫂,她想请奴给她借两户仆僮。” “哦?她雇佣薪金多少?” 赵基随口询问,自己大哥赵坚也跟着打完了绛邑匈奴之战、太原、上党、之战,所部参与了常山吏民迁徙的掩护、接应。 已积累功勋为虎步下士,但依旧没有通过什伍长考核。 赵基也是疑惑,谁都清楚,自己不可能射杀他,最多就是射伤,怎么就扛不住这道心理压力? 什伍长、军吏的选拔、考核,已经成为认证仪式的一部分。 大哥那里无法通过,其他军吏也很难产生认同。 一直通不过,反而给了外界一种老大自甘留在基层的固有印象、认知。 “也没有详细工价,大嫂是想让招佃户。” 阿兰犹豫着说:“大哥家里户田、口田一百亩,还有军田一百三十亩。大嫂的意思是将口田、户田租佃给奴,这样他们能得三成佃租。至于军田,大嫂想自己耕种,又苦人力不足,想借两户仆僮。” 听她这么说,赵基立刻算明白其中的区别。 阿兰依旧小心翼翼观察赵基,担心惹他生气。 赵基端起茶汤饮一口,说:“大嫂倒是会持家过日子,她盯上的不止是军田租佃的那点缺额。” 阿兰一脸疑惑,她也清楚军田、户田招佃的佃租差异。 原来也不知道,还是大嫂小裴氏给她详细掰扯讲解后,才稍稍理解一些。 赵基也给她给了千亩土地,数量并不算多,可位置就在晋阳西门外,有水田、坡田和林地。 综合使用面积远在千亩之上,尤其是山坡林地,仅仅是每年烧炭、木材买卖的收益,都够阿兰维持生活。 同时还给她配备了家庭健全的十户仆僮,这十户在城外单独建庄,负责耕耘、发展田产。 赵基也耐着心思说:“现在很多人不喜欢户田,更喜欢军田。军田是从大姓、宗贼手中抄没来的,俱是良田,其中不乏亩产七石、八石的膏腴肥田。我制定军田科律时,准许各人亲自耕作名下军田,但也限定了五百亩。” “亲自耕作,与雇佣工人一起耕作,这种事情很难界定。但终究不是租佃,所以大嫂盯上的就是其中的差额。” 阿兰越听越疑惑:“阿季,大嫂说的是军田招佃只能得到两成五,户田、口田招佃是三成?” “这半成不算什么,大嫂存了侵占军田的心思,现在拉着你只是想吓唬下面办事的田吏。” 赵基也只是有这种猜测,继续说:“谁都想建设一个属于自家的庄园,大嫂有这种想法是正常的。谁都知道,大哥不可能永远当个伍长。二哥是陈国的左将军,以后大哥成为将军是必然的。” “没人敢得罪大哥大嫂,他们也想锻炼经营之术。这件事情你就不必管了,跟他们走的越近,你以后越难做。” 赵基笑着安慰说:“你我也努力些,祖父信中也说了,你有孕的话,他分三百顷良田给你。” 三百顷,就是三万亩土地,虽然是小亩,但也足够建立好几座庄园,单独一座庄园是无法管理这么大面积的。 阿兰顿时脸颊红扑扑的,眼睛放光,又强忍着矜持模样。 赵彦是晋阳侯,理论上来说,晋阳侯国的官田,都是赵彦个人的私田,想怎么分配都行,不在赵基的军田分配体系内,也不必遵守这个规则。 何况,军田分配体系内的军吏、军士,他们在乎的是内部其他人超标、侵占;至于这个体系外的阿兰,赵基的家室分得土地,也不会引起太大的议论。 太原、河东那么多土地,能被赵基、赵彦随意分配的官田也只限定于彼此的侯国。 今后还有西河、雁门、上党的官田,可供分配的土地资源是很充沛的。 而太原地区产粮最大的是中都九县,赵基并没有侵占这九县的官田,没有影响到军田分配。 也没有侵占的意义,侵占了,无非使用这些田地产出的粮食时,用的是私人名义。 不去侵占,官田招佃后,田租入库,赵基依旧能使用这些粮食,走的是公文程序。 也就身边人需要一些稳定的经济收益,赵基切割一些边边角角,也足够她们使用。 就连甄宓的千余仆僮,目前也没有授予土地,他们将集体承租大片土地,与官府对半分成。 赵基也会提供畜力给他们,这千余组成十来个农庄,也能给甄宓挣来不菲的收益。 至于以后这千余仆僮的婚姻或别的什么分配问题,那是以后的问题,现在都是惊弓之鸟,能吃饱饭、安全生活,这些人自会积极劳作。 这个乱世以来,所有人都饿怕了,他们更喜欢产粮稳定的土地。 赵基眼中,晋阳土地才是最值钱的。 仅仅是西门外那千亩土地,种水稻才能挣几个钱? 种菜的收益,可比种水稻来钱快。 晋阳注定成为帝国北都,是汉与诸胡的贸易大都市,以后城邑周边的土地,商业价值非常高。 赵基用餐完毕,走出门时,晋阳宵禁还没有结束。 城内各处街坊里的人,也只能在本坊内活动,等宵禁结束,各坊门户开启,他们才能出入。 阿兰的宅邸门户正对着巷子,对面就是一座军营;城中重要人家,都是单独开门户,不走各坊门户。 因此此刻街道空阔,有五人一队的巡夜军不时巡哨,天色将要明亮,这些巡夜军正向军营城内各处都亭汇聚。 赵基翻身上马,二十几名骑士簇拥着,向临晋门大街中轴线上的大司马幕府赶去。 晨间的临晋门大街,空阔毫无动静,有的只是左右两侧各坊散逸出来的炊烟。 沿途都亭的亭卒,以及巡夜军都会站立在道路或巷口,目送赵基这支骑队在城内通行。 能在城内担任都亭长、亭卒以及巡路军、巡夜军的,都是河东籍贯的虎步军。 晋阳新城建设以来,裴秀主管之下,河东人充斥于管理、监察岗位。 行走在临晋大街上,修建在西门街道、临晋大街交汇处的鼓楼还在敲响晨钟。 晨钟暮鼓,都是三通。 赵基抵达大司马幕府,先是回到后院更换衣袍。 而甄宓、吕绮也在第二通钟声结束时吃完饭,带着各自小婢女学伴乘车前往东城,去蔡昭姬那里听学。 宵禁结束前,城内道路上没有什么人,她们两个的车驾可以尽情驰骋。 若是拖延一些时间,那车速就很慢,不是很痛快。 哪怕是甄宓,也喜欢乘车驰骋的畅快感。 对于这种时速三四十公里的飙车,赵基毫无兴趣,也不会担忧她们的安全。 如果晋阳城内都保护不了她们的安全,那就没什么安全地方了。 随着宵禁解除,王粲、傅巽、裴潜三人也是盛装走出馆舍,同乘一车,带着正式文书、礼单、贺礼前往大司马幕府,正式拜见赵基。 能不能游说成功,就看这次的斡旋行动。 只要获取赵基的支持,那吕布就不敢倾力攻打荆州。 不是吕布怕赵基武力干涉,而是怕曹操进攻张杨时,赵基勒兵不动。 没有赵基盯着,张杨很危险。 张杨若是被击垮,汝颖地区暴露在曹操兵锋面前,那吕布就要腹背受敌。 不需要赵基出兵,荆州方面想要存续,要的只是赵基的一个态度,一句话。 然而刘表的三个使者,各自都有想法。 与正使王粲交涉的蔡昭姬,也赶在王粲抵达前,派人将一份手书送到赵基这里。 王粲也拜见过赵岐,在赵岐这里,王粲只能公事公办。 可在师姐蔡昭姬这里,王粲自会暴露更多的低价,以便蔡昭姬转告赵基,让赵基来砍价。 (本章完) 第332章 水到渠成 - 虎贲郎 - 中更 原木垒砌、搭建的大司马幕府,给了王粲等人极大的震撼。 哪怕在晋阳城邑之中,赵基依旧让幕府机构保持行营化。 往来的幕府诸曹官吏,也是穿戴皮铠、巾帻。 青衣仆僮,也会穿戴无袖半身皮甲。 会客的东院,赵基端坐上首,长史张昶、西曹诸葛玄、东曹赵蕤尽皆在席间,坐在他的左首。 王粲、傅巽、裴潜这三名荆州使者在通传声中入内,拱手长拜:“外臣奉镇南将军之命,前来拜谒大司马。” “刘镇南近日可好?” “忧虑大将军责备,昼夜不安。” “那荆州士民呢?” “回大司马,荆州各军竭力运粮供输朝廷,大将军犹不知足,州人忧惧。” 王粲长拜不起:“能援手救荆州三百万男女者,唯有大司马。” “我已知之,诸位落座。” “是,谢大司马赐座。” 三人再拜,道谢后才转身,给他们安排的不是四四方方仿佛主机箱一样的坐垫,也不是其他小型跪坐器具,而是三张圆凳,也被称之为胡床。 张昶、诸葛玄、赵蕤三人坐的也是没有靠背的圆凳。 唯有赵基,座下是一副带扶手、背靠,宽六尺的大椅。 等三人落座,裴秀引着一班仆从入内,端来酒菜之类,随后裴秀就侍立在门口。 仆从尽数退去后,赵基才说:“荆州粮食南北转运不下两千里,我听人说十石湘米运抵汝颖,十不存一,可是真的?” 王粲微微侧身拱手:“大司马明鉴,运输顺畅时能十三存一,往往十五存一。” “若是荆州自刘镇南以下竭力供奉朝廷,解朝廷之困,那我自不会坐视刘镇南受难。” 赵基说着端起茶水示意:“但我与大将军又有翁婿之情,也不会为荆州之事与大将军兵戎相见。如此,诸位以为然否?” 王粲双手托举酒碗:“大司马能劝解大将军,为我荆州吏民伸表冤屈,仆不虚此行!大司马之恩德,我荆州吏民不敢有忘。” 赵基没有饮茶,而是看着王粲:“天下人也都知道,明年我要讨伐李郭二贼。若是关中平定,流落南阳之三辅灾民,若是返乡时,希望刘镇南能看在今日的情分上,予以协助。” 王粲依旧双手托举酒碗:“协助三辅受灾吏民返回家乡,乃仁义之德政。镇南将军自会全力以赴,运粮自丹水而上,存于南乡,供返乡吏民取用。并派遣吏士,肃清武关道山贼盗匪,以卫道路。” “不够。” 赵基看着王粲营养十分不良的面容:“我听闻南阳大姓、豪帅多有兼并、强迫三辅灾民为奴之事。我希望刘镇南能释放这些无辜灾民,使之能返乡,与亲人团聚。这样的话,我也能施恩于三辅,利于治理。” 不能说王粲长的獐头鼠目,但总有这种感觉。 王粲立刻答应下来,面绽喜色:“仆愿亲往南阳规劝各家释放无辜灾民,使三辅士民能还于本郡。” “好。” 赵基稍稍举起茶碗,浅饮一口,王粲当即仰头一饮而尽。 刘表一方恨不得把南阳大姓拆了,借着赵基的由头,自然会严格督促南阳各县、大姓释放灾民。 赵基本来想着将黄忠、甘宁、文聘这些人挖两个过来,可现在这种形势,挖掉黄忠、文聘,刘表的防线极有可能崩解。 尤其是吕布率兵入南阳后,缺乏强力大将的支持,荆州军可能会垮台。 有吕布捣乱,赵基也很难通过朝廷下令,也就无法命令南阳大姓释放三辅灾民。 然而刘表这个荆州牧镇南将军可以下达这样的命令,南阳大姓若是不肯听命……那实在是太妙了。 何止是刘表,吕布、李通大概也会对抗令大姓动手。 刘表一方将吕布堵在汉水以北,再断绝粮食的话,吕布这边饿疯了,肯定也会下手。 其实现在吕布空前强大,也是因为刘表这里持续输血。 没有刘表的输血,吕布整顿军队的效率不会这么快。 也是一样的,吕布再强,也没有足够的储粮,如果一波打不垮刘表,那等待吕布的只能是更大规模的内部混乱。 所以这件事情,还真可以谈判解决。 比如吕布带着更多人前往宛城,避免道路运输;这样一来,荆南湘江起运的米,经过汉水、淯水可以直接运抵宛城,损耗能减去大半。 其实运输量没有提高的情况下,运到宛城的米,等于进了吕布的中军集群,是落到吕布自己手里。 而现在运抵宛城后,经过陆路向汝颖运输,沿途运力也在吃米,算不上虚耗。粮食运到汝颖,又要赈济一些灾民,实际落到吕布手里的粮食并不多。 粮食被缺粮的人吃了,不能算虚耗;没有直接落到吕布手里,这才是虚耗! 这也是吕布焦虑的根本原因,你起运发货三百万石粮食,最终吕布手里盈余二十万石,那吕布肯定焦躁、不安。 可如果你起运二百万石粮食运到宛城,吕布自己扣下百万石后……吕布真的不在乎汝颖灾民的死活。 只要他的中军储粮充沛,对于那些依附于他可有可无的人口,吕布自然会理智抉择。 最重要的就是军队,已经完成军队整编的吕布,现在刘表、南阳人、汝颖人,其实在吕布眼中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不好打刘表这个稳定的粮食供应源,难道还没有力量收拾近在咫尺的南阳人、汝颖人? 怎么劝吕布改变下刀的方向,这是赵基自己的事情,这种安排就没必要当场讨论了。 王粲一碗酒下肚,顿时觉得身形高大威猛,相貌极端英武的大司马,也是格外的亲和、顺眼。 他都做好了一番舌战的准备,也做好了赵基恼羞成怒,翻脸后杀他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赵基这么痛快,只是根据之前双方私下接触、交流的信息,就做出了决断。 更宝贵的是明明掌握着主动权,也没有故意当众折腾他,这本身就是一种友善、尊重的态度。 王粲自行斟酒,又举起酒碗,起身,神态豪爽:“大司马救荆州吏民于水火,此恩难以用言辞形容,仆自饮三爵!” 赵基举茶碗,面无喜色:“我等应募虎贲时,衣衫褴褛,却都矢志匡扶社稷,欲救万民于水火。当时舍身之同伴志士尸骨未寒,我又怎么可能遗忘誓言?” “大司马仁德!” 王粲高声夸赞,托举酒碗仰头一饮而尽。 他说到做到,又给自己斟酒。 王粲一连痛饮三碗酒,裴秀立刻安排一名仆从送来一壶新酒,端走残酒不多的酒壶。 待王粲落座,裴潜也起身向赵基托举酒碗:“大司马援手之恩,仆不敢有忘。” “二哥不必这样,镇南将军请动二哥来见我,我就算为难,也会尽绵薄之力。” 赵基也是端起茶碗,彼此示意后,他浅饮一口茶汤。 随后又是傅巽起身敬酒,赵基则说:“关陇之地因董卓、李傕接连造乱,我有心讨贼后大治,苦于帮手不足。不知先生可能来此,襄助赵某?” 傅巽为难,就说:“三辅大乱,仆流落荆州受镇南将军恩遇,实难背弃。” “既如此,我会在书信中请求刘镇南,君子有成人之美,刘镇南又是一方长者,自会成全先生返乡修政治民之愿。” 赵基单手举着茶碗笑说:“我就在此等候先生佳音。” “不敢。” 傅巽面露感激之色,仰头饮酒后,回到主位。 这时候诸葛玄也起身,向赵基敬酒:“镇南将军对仆亦有存身活命之恩,大司马能援助镇南将军,仆感激涕零,铭记肺腑。” “先生不必如此,我也不过是顺良知而行。” 赵基端起茶碗,与诸葛玄相互示意,诸葛玄仰头饮酒,这下他心里也好受多了。 欠了的人情,就得还。 诸葛玄也被王粲私下拜会过,促成此事后,自然不会再欠刘表什么。 主要事情谈妥,随即赵基就开始咨询王粲三人,向他们询问荆州各种人物事情。 王粲三人也是积极回答,就赵基现在的地位来说,做不出那种朝令夕改的事情。 军师赵岐都被他说服了,王粲自然认定这件事情不会再有什么反复的可能性。 说到底,赵基不过是遵循理性,做了一次中规中矩的决断。 但对荆州、刘表一方来说,这个决断能直接避免一场战争。 至于怎么调停吕布,赵基会自己进行交涉。 为了让刘表这里配合,也为了稳定刘表麾下官吏以及外围从属势力,赵基还要派遣身份得当的使者前往荆州,以证明他的立场。 (本章完) 第333章 斗争方式 - 虎贲郎 - 中更 刘表使者团队又逗留数日,赵基强请之下,傅巽勉为其难的留下了。 只是他们南下时,魏越也引着数十骑一路通关而来。 雀鼠谷,亭驿。 魏越一行人踩踏风雪而来,使得亭驿内更为拥挤。 也在第一时间,双方发现了对方。 本处驿长还要上前搭话,被魏越抬手推开,径直上前,询问火塘边上围坐的众人:“尔等何人?” 裴潜起身拱手:“将军何意?我等是河东的商旅。” “商旅?” 魏越仔细审视裴潜,裴潜取出自己的竹符递出,却收回不给:“将军何人?” “荡寇将军,魏越。” 魏越说罢,直接伸手从裴潜手里夺过竹符,见上面盖着闻喜县府的印,身份信息是北乡裴潜字文行。 翻看竹符工艺,魏越垂眉审视裴潜,又将竹符递出:“失敬了。” 他目光略过裴潜身边左右,一个身形孔武,宽松皮袄下面应该是贴身铠甲;另一个身形瘦小,额头略鼓,仅仅是粗俗的五官,就让魏越失去仔细询问的兴趣,预估这种市侩长相应该是个管账的。 “给我马匹上最好的料,赏钱、料钱不会少你!” 魏越拖着略僵硬不便的左腿转身而走,还看一眼他的亲卫将,他的亲卫将摸出三块金饼当众丢给驿长。 驿长双手接住护在怀里:“将军请到内厅休息。” “嗯。” 魏越应下,两个亲兵先他一步走向内厅,确认没问题后,魏越才走进去。 发现这里火墙烧的也热,空间也宽敞,就是光线不怎么好。 修在屋内两侧的通铺火炕上,坐着、躺着十几个穿吏服的男子。 见魏越一身铠甲进来,这些适应了屋内昏黑光线的人纷纷起身:“见过将军。” “不必多礼。” 魏越随意摆手,就坐在距离火墙最近的火炕边缘,他的亲兵上前帮他拽下战靴,顿时双脚冒气。 战靴放在火墙附近烘烤,魏越侧躺到火炕深处,越来越多的亲兵涌进来。 驿长也端来一盏油灯,为这里提供照明。 跟随魏越赶路的卫士本就劳累,路上也只有这样的亭驿或县邑是安全的。 除了几个人留在外面警戒外,大多数人跟着魏越一起,躺下就睡。 外厅,一股股寒风从门缝挤进来。 裴潜见魏越这伙人待在内厅不出来,等驿长忙碌完了,才走过去说:“屋舍可打扫好了?” 驿长瞥一眼几个魏越的亲兵,就说:“已命人打扫。” “嗯,晚饭准备丰富一些,不会让你难做。” 裴潜说罢,就朝门口走去,随行的人员也都起身。 驿长快步上前去开门,亲自送裴潜一行人出门,引着他们到后院一处小庭院里。 这里的确还在打扫,主要是重新引燃火炕,需要一点时间。 裴潜伸手摸了摸草垫下面的火炕,手感温热,就说:“先这样将就吧。” 王粲也是无所谓的态度,北上时就是这样跋涉的,行走在武关道时,能有个避风的地方就已经很不错了。 王粲坐在火炕边缘,说:“魏越已来,我们明日一早就走。” “不,我们走的再快,魏越若是来追,我等实难逃脱。” 裴潜略思索,就说:“过霍邑后,我们去参拜尧帝庙宇。如果明日一早魏越来问,我们也如此答复。” 赵基也安排了去荆州的使者代表,只是没有从晋阳选人,选的是留在平阳侯国的毌丘兴、关尚。 关尚伤势痊愈,却错过了太多机会。 本身年纪也小,赵基准备让关尚去一趟荆州增长阅历,刷一些功劳,也好提升职位。 裴潜、王粲这些人也只有与毌丘兴、关尚汇合后,才能有抵抗魏越的能力。 现在就怕魏越突然动手,做那种杀使者,以既定事实逼迫赵基的事情。 可惜魏越并不在乎他们的身份,当确认裴潜的出身后,魏越就不想惹麻烦。 就是知道裴潜身边的是刘表正使,魏越也不想节外生枝。 他或许不怎么了解赵基,可他非常了解吕布。 赵基做到了吕布想做而没做成的事情,在赵基眼皮底下搞那种事情,简直等于寻死。 魏越是来游说赵基的,不是来寻死的。 就这样,次日魏越吃好喝好后,照常出发;而裴潜一行人担惊受怕,绕道汾水西岸后才抵达绛邑,比预期多了两日时间。 大司马幕府,东院会客厅里。 魏越更换锦袍,沐浴之后,精神焕发来见赵基。 今日赵基烹羊做宴,一只半月大的阉割羯羊以骨熬汤,羊肉冻硬后切成薄片。 赵基与魏越桌案之间是炭火盆,盆内是已经炙烤加热的两层鹅卵石。 魏越南征北战,什么吃法没见过? 只是见到抬来的炭火盆构造,就知道该怎么吃。 等仆从退去后,赵基用筷子夹着羊脂在各处鹅卵石上轻轻蘸了蘸,算是润锅。 随后往上面铺肉片,并说:“今日以烹羊饮酒为乐,不议公事,免得伤了和气,又败坏兴致。” 魏越闻言皱眉:“难道大司马已然决心?” “非我有意与大将军为难,而是眼前这样的形势对我好,对大将军也好。” 赵基见羊肉片两面变色,就夹起来送到嘴里,咀嚼着:“刘表倾心倾力供应朝廷,若是遭受攻伐,天下各方还怎么看待朝廷,看待大将军?如果大将军实在是因储粮不足而忧虑,不妨天气转暖时帅大军,拥护天子入驻宛城。如此一来,明年无忧矣。” 这么近距离获取粮食,吕布本部肯定没问题。 难受的就是汝颖人,灾民难以救济,曹操、袁术又虎视眈眈。 吕布真撤到南阳休养实力,短期内南阳人能高兴的跳起来。 就南阳这个地方,吕布退过去,曹操即便攻掠汝颖地区,也不敢占领,因为占了无用。 曹操连汝颖都不敢分兵占领,更别说是主动进入南阳去跟吕布拼命。 魏越听了,也夹肉炙烤,陷入沉思。 朝廷大义,对吕布真的重要么? 保证新编的鹰扬军完整,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可这等于出卖汝颖人,出卖简单,想要再次获取这些人的支持、配合可就难了。 魏越想了想,就说:“退往宛城,刘表若断粮,将会如何?再者,汝颖之士作梗,又会如何?” “那就悄悄地做。” 赵基放低声音:“我使者抵达荆州时,刘表会停止运粮,将粮食贮存于襄阳一带。如此,大将军就可发兵南下,率天子亲征。期间,我再出面调解,这时候大将军兵至宛城,而刘表也向宛城运粮。所运之粮,尽入大将军之手。如此,中原生变,又有何妨?” 魏越听着眯眼,这前期完全是南阳人、汝颖人、兖州人乐于看到的。 而中间变故,就是赵基的调解。 魏越专注用神思考时,鹅卵石上的羊肉片滋滋作响,已经烤干。 唯一的变数就在于吕布,到时候军队抵达南阳,面对赵基的调解,吕布能不能停下手? 这不是吕布想停就能停的,太多围绕在吕布身边的谋士会来劝他。 可这个问题,又不好向赵基表述。 魏越夹起烤焦的肉片放嘴里,重新夹肉去炙烤:“若是期间曹操攻陈留,袁术攻陈国,将会如何?” “这件事情,其实一点都不难。” 赵基也已经推算了很多遍,笑着:“如果大将军率兵奉天子南下,而曹操、袁术不动,则说明他们乐于看到刘表消亡。他们乐于看到的事情,肯定不利于大将军之长远。这样的事情,就不能去做。” 魏越反问:“那他们出兵呢?” “说明刘表勾结贼臣,大将军攻伐自便,我不做干涉。此外,我会分兵河内,以便救援陈留。” 赵基饮一口温水,语气沉缓:“我希望大将军能明白,他现在肠肚之内全是蛆虫。不杀腹内百虫,这些虫吃尽肺腑,必然破体而出。” 对此魏越也有这方面的感觉,缓缓点着头:“我自会当面规劝。只是此事,必然惹大将军不快。” “生气和生命之间,我选择生命;如果他执意要选择生气,我也不会拦着他。” 赵基说着无所谓笑了笑:“因我之故,他大破曹操并拜为大将军,位极人臣功在当世千秋,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再不知足,那就一起完蛋。我退回并州,天下豪桀,谁又能奈我何?” 魏越不语,长叹一口气,抓起酒碗示意后,仰头自饮,神情苦闷。 赵基则是神情自若,如果没有一拍两散、大不了从头开始的觉悟,那注定会被吕布这种盟友滚刀肉一样将你片了,一口口吃了。 越在乎得失,越是会被吕布、匈奴,或其他势力拿捏。 摆出一棍挑破屋顶的架势,那这些贱皮子反而会跟你和声和气说话。 (本章完) 第334章 暂做退让 - 虎贲郎 - 中更 青州,齐国。 出于对齐文化、齐地影响力的遏制,整个齐国被削的只剩下六个县。 齐国广县,与北海剧县相连。 然而就如赵岐预料的那样,孙策率军进入济南国时,臧霸从北海撤兵,正式退兵返回琅琊。 当孙策抵达齐国时,青州大姓代表通过北海人逢纪,与袁绍完成了媾和。 于是,袁绍的使者飞马抵达孙策军中,传达袁绍最新的态度。 表奏孙策为泰山郡守、破虏将军。 齐国的冬季消退的更早一些,但真正的春季却还没有来,只能说目前齐国的气候令孙策的军队感到适应。 现在孙策军队不过一万三千人,另有五千余哗变士兵贬为的随营苦力,能算是预备役,只是待遇很低。 到底是听袁绍的安排,率军前往泰山赴任,还是分兵掠地,一举抢占青州,这对孙策来说是个为难的问题。 前脚才从袁术麾下叛出,好不容易获得朝廷的接纳,成为彭城国相。 后脚又奉袁绍的调令来青州,现在若从袁绍麾下再叛出,那天下之大,孙策已无容身之地。 除非一举成功,拿下青州。 到那个时候,自然能稳定内部,对外也有谈判、纵横的余地。 孙策于是招谋士议事,然而张昭称病不来。 张昭的立场是遵奉朝廷,他不介意孙策此前是徐州牧又或者彭城相,能归入朝廷序列,那张昭就能接受。 自响应袁绍的命令挥兵北上后,张昭就闷闷不乐。 虽然不至于当众甩脸色让孙策难堪,但也始终一副不爽的面孔。 张昭不来,张纮则来与孙策独对。 两人乘马出游,营外原野之上已有一层浅绿。 但气候变化无常,阳光之下,张纮外披羊裘大氅,聆听孙策的苦恼。 张纮也是神情沉肃,现在遭遇袁绍的利用,全军士气不高。 自孙策以下,都闷闷不乐的,张纮自然也笑不出来。 沉吟许久,张纮说:“仆观袁本初之谋,是要以将军制衡曹孟德。此前泰山由应劭领郡,归属于河北。后曹孟德之父弟宗族受害于琅琊,应劭接应不及,恐曹孟德加害,故弃军遁走河北。” “我也是如此做想,今不恨失青州,所恨乃未能破东莱,得刘繇宗族。” 孙策驱马缓行:“袁本初据有东莱后,必与刘繇相互沟通。我军家眷纵然能向北,也会落入河北,自此以后,将受制于袁氏,再难伸张志气。” 家眷落在刘繇手里,彼此之间隔着袁术、刘备,刘繇拿这些家眷也没什么用,不会要挟、瓦解孙策的军队。 可落到袁绍手里,一河之隔,袁绍可以轻易调动、瓦解孙策的军队。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宁肯北上的船队被狂风骤浪卷入海底。 见孙策表明心迹,张纮就说:“若将军志气不减,如今之形势,仆已有一番见解。” “先生请言。” “应劭在泰山时,黄巾贼寇屡有入侵,皆能被应劭击退。彼非知兵、善战之人,所赖乃不过泰山兵强。” 张纮语气舒缓:“天下未乱之际,除去三州边军外,余下能称强军者,不过丹阳兵、泰山强弩与板楯巴兵。余下如淮泗、庐江虽称上甲,然不及此三地。今泰山人口折损近半,仍然有二十余万。将军得之,亦可收得精锐万人。合军中老兵,两万余精锐之师,也不失为一方英雄。” 孙策疑惑看着张纮,张纮又说:“至于家眷之事,出兵夺回即可。” 家眷人质北上的船队抵达东莱后,无非就两条路,要么继续海运绕过胶东半岛,直抵勃海;要么改为陆路。 陆路的话,孙策自然有把握抢回来。 可袁绍也会提防这种事情,因此家眷大概率会走海运。 孙策疑惑:“若是如此,须有水师为助。” “是。” 张纮说:“此前青州崩散,郡国之内豪帅割据一方。今因将军虎威,豪帅多依赖于河北。然黄巾贼济南徐和,乐安司马俱、北海管亥、东莱管承四部必不受用于袁氏,早晚彼辈剿灭。将军何不遣使游说,陈述利害,收为羽翼?” 其他豪帅、宗帅哪怕是流民帅都能被袁绍收下,唯独这四个黄巾渠帅不会被袁绍收下。 孙策陷入思考,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无所谓招纳黄巾的恶名。 曹操就是先例,谁又指责曹操的不是了? 就曹操犯下的那些事情,引黄巾降军为爪牙,反而是不痛不痒的指责。 如张纮所言,此前青州秩序混乱,豪帅、宗帅之间尚且相互争斗,根本无法拧成一股绳。 当拧成一股绳后,以后青州的主官肯定会征集豪帅清剿这些黄巾渠帅。 不剪除这些黄巾贼帅,那郡国就无法有效治理豪帅。 不然今天你的使者被黄巾贼杀了,明天你的属吏被黄巾贼杀了,鬼知道具体谁杀的? 唯有剪除这四个有名的黄巾渠帅,才能肃清郡国内的小贼,使州郡的命令能畅通无阻,下面各县也能奉令而动。 对袁绍来说,剿灭这些黄巾贼帅师出有名,能迫使豪帅出兵,完成初步统合。 然后借着战争锤炼、磨合,将棱棱角角收拾干净,贼也灭了,不听话的宗贼豪帅也给收拾了,这自然是一个听话的青州。 只要没有了各种贼寇,附属于宗贼、豪强躲避盗贼侵害的百姓,也将会生出脱离的心思,进一步扩大青州的编户规模。 袁绍不是袁术,袁绍肯定会着手恢复青州的秩序。 孙策缓缓点着头:“我明白了,这就遣使四处,邀他们同往泰山。” 这四个黄巾渠帅,也是无处可去。 曹操那里招降了青徐黄巾军不假,可招降分了三个阶段。 第一次是劝对方退兵,失败;第二个阶段是击败对方前锋,商议停战、招降时设伏,将青徐黄巾军的大小头目斩杀一空。 第三个阶段,才是对群龙无首的黄巾军进行迫降,即便这样,曹操依旧压制青州兵,不使其中滋生、成长出什么意见领袖。 有青徐黄巾军前车之鉴,这四个黄巾渠帅不可能投降曹操,也不可能与曹操合作。 曹操一次性,将自己在黄巾残部那里的信誉败坏光了。 未来也不存在招降的可能性,这些黄巾渠帅麾下可是有着完整的太平道士传承,有讲经人,能重新在青州兵群体中建立组织脉络。 因此,目前曹操才是与黄巾军残部不死不休的那个人。 这四个黄巾渠帅中,管承最为特殊,麾下有三千余家,位于东莱长广,这里算是东莱、北海、琅琊交界处。 虽在山中,可管承却与海贼关系亲密,曾组织海贼多次袭扰琅琊、东海。 极限动员的话,管承拥有万人规模的海贼部队。 孙策很熟悉这种海贼,吴越之地也有这种海贼。 其首领也就千余家、数百家的规模,相互联合,动员沿海渔民后,就能组织出一支规模十分可观的海贼力量。 如果能将管承拉过来,自己这里再出些人,肯定能在琅琊、东莱的海岸线上将家眷队伍抢回来。 这是一个大计划,招降四部黄巾渠帅也不会那么顺利。 人都是短视的,现在就是怀疑袁绍会剿灭他们,也会存有侥幸之心。 真等袁绍开始动手时,再游说不迟。 而这段时间里,就接管泰山,积蓄力量。 然后接应四部黄巾渠帅,救回家眷,再谈今后的归属、立场。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泰山各县此前数年里旱情、蝗灾并不严重,不影响今年春耕的情况下,可以维持孙策的军队。 至于长远的未来,就要看接下来中原的局势变化。 当手里有三万人左右的军队时,朝廷肯定也会重新拉拢他。 三万人左右的军团,足够孙策再赌一把。 不是他嗜好赌博,而是目前形势就是这样。 袁绍不肯给他青州,吕布应该会乐意给他,到时候再抢就行了。 奉朝廷诏令出兵青州,阻力应该会小一些。 (本章完) 第335章 铁器之论 - 虎贲郎 - 中更 大陵县,冶炼场。 赵基巡视此处,负责管理这里的是司金都尉王琦。 作为当初八百虎贲中年龄最大的人,自常山撤兵后,赵基就转任他为司金都尉,带着臂章上的两杠四星离开了虎贲体系。 即便这样,王琦依旧在官服两臂刺绣纹章。 这两杠四星用的是其他颜色,与虎贲现役的配色不同。 他的仕途一直很顺,先是转任徐晃的军司马;徐晃掠地上党时配属了郡北骑士、义从骑士,王琦升为典军。 随后就来担任司金都尉,执掌太原最大的冶炼、锻造生产基地。 赏罚得当的情况下,这里也能算是流水线生产。 秋冬两季没干别的,光用来生产农具。 赵基着重检查曲辕犁,王琦与幕府重要人员旁观,看着吏士操演曲辕犁。 一人一牛就能开垦土壤,不仅效率高,转弯也方便。 之前流行的是长直犁,整体笨重,通常要二牛抬杠,转弯不变,一个人不好操作。 而现在,曲辕犁效率高,灵活好用。 唯一不好的就是犁刀处用了生铁,是最大的生产成本。 西曹诸葛玄看着扶犁的吏士单人提犁转向,而耕牛也不甚劳累,神情激动,忍不住转身对赵基拱手:“恭贺大司马,大司马所造曲辕犁,逆臣袁氏焉能不败?” 赵基闻言,看向诸葛玄也是露笑:“庶民苦于耕,与袁氏何干?” 长史张昶也说:“大司马,这曲辕犁大不同于长直犁,农乃国家之本,绝非小事,寓意长远呐。” “我明白了,稍后长史草拟献表,我要向天子进献曲辕犁,以兴国家农事。” 赵基也明白,这是要在舆论方面攻击袁氏。 新式高效率的犁因形制而称呼、命名为曲辕犁,你袁氏想偷就偷吧,别嫌这个名字难听就好。 袁氏受曲,怎么能顺利发展? 攻击敌人,讲究动于九天之上,意思就是要进行整体战,从各个方面下手。 以今年的储备,也就满足各处官田,大概限于太原、河东两郡,与弘农、河雒地区;明年才能向西河、雁门、代郡、上党、河内传播。 后年时,估计也就能传播到汝颖、陈留、南阳、襄阳一带。 袁绍、曹操即便知道,也不会猝然大面积推广。 限制农耕的除了器械外,还有畜力。 也就赵基这里,能通过匈奴部落采购耕牛。 牛与牛是不一样的,可匈奴内迁之前就有耕种的习俗,自然会繁育耕牛。 春耕时,除了牛外,马匹也是可以做畜力的。 所以曲辕犁也会给匈奴各部,以及镇羌城的羌人分配。 从匈奴人手里弄牛马,是一件比较精细的工作。 既要弄到牛马,还不能激起太过强烈的抵触情绪。 征税是一个方式,免除匈奴人的口赋、徭役,口赋、徭役折成牛马。 摊派到匈奴各部,就能拿到这笔畜力折算的税赋。 另一个方式就是经济手段,用铁器从匈奴各部置换畜力,但具体怎么置换,还需要详细讨论。 曲辕犁,播种的耧车,都是要生产的。 只要不涉及铁器部件,木制结构的农具都很好生产,农闲时就能组织人力进行生产。 还有各种民用独轮车、水车,以及灌溉河渠、水堰的修建,都需要持续投入人力。 以至于赵基都有些满足于现在的地盘,想要费一年时间进行深耕。 特别是境内匈奴各部,目前也就去卑这里拆分了六个千户级别的大部;赵基很想将千户制度推行到治下所有匈奴人头上。 将数千户规模的匈奴大部拆掉,匈奴一户就是一落,通常能有大大小小二三十人,发达行为的落能有人五六十口人。 特别是那种户主年老,好几个儿子成年正处于分家阶段的落,人口规模更大。 一个刚分家,新兴的落,也能有十个人,两三个青壮。 但今年还真不适合对匈奴人下手,不是权威不够,也不是力量不够,而是匈奴人还没过上好日子。 当技术推广,让匈奴各处生产力提升,能过上比过去两三年更明显的富足生活时。 那么匈奴内部对抗的阻力就会明显降低,到时候再开始拆分大部为数个千户,组合中等部落为千户,自己吃掉小部也编为直属的千户。 以千户制度,逐步代替匈奴人内部成熟的名王大部,这样以后幕府就能通过千户制度垂直管理匈奴。 所以还需要一段时间了解匈奴各部的首领、贵族,掌握大部内部的矛盾信息。 也让匈奴人了解自己,拆分大部又不是直接吞并,不过是推恩令的强化版本。 每个匈奴名王肯定有叔父、兄弟、堂兄弟或成年的儿子,拆掉大部,让其中亲近幕府的近亲充为千户。 完成千户制度后,匈奴人的动员力,服从力都会得到显著提升……征税也会方便。 要么缴纳畜力折算赋税,这就是保护费;要么接受兵役,成为幕府一员。 检查完曲辕犁,赵基众人又检查仓库里的农具。 赵基这才放心很多,这些农具,才能保证今年太原、河东的生产恢复。 他不怎么懂经济,没做过什么大生意,但也知道分配的重要性。 翻阅库存账簿,赵基问:“目前铠甲、军械不便分发给义从、匈奴贵族,这农具分发、奖赏下去并没有多少隐患。而我现在疑惑的是,不知该不该放开农具互市。” 现在仓库的农具,肯定是发下去,直接发给各处县府、军士家庭手中,县府再给佃户租出去。 至于各县的民户,只能钱购买,反正很多人卖蝗虫也挣了许多现钱。 虽然为了买粮食又让许多钱币回流到官府手中,可民间货币储备目前来说是充足的。 只有市场上提供百姓急需的货物,他们手里的钱币才有意义。 所以民户想要补充、更新农具,只能钱买;把钱出去,他们才有挣钱的动力。 匈奴义从骑士的家庭……哪怕再吕布那里效力的义从,原则上也是响应赵基的征发,也是可以分配农具的。 匈奴贵族需要拉拢,奖励农具给他们,提高他们领地内的生产效率,这样也有好处,能让贵族更加依赖幕府。 如此一来,唯一需要考虑就两件事情,第一就是要不要对匈奴人放开农具购买的资格;第二就是给盟好势力是否放开农具买卖。 比如张杨这里,河内早就打烂了,陈留更是缺铁。 明年秋收后张杨获悉曲辕犁的优点后,因不产铁的原因,应该会很馋这个。 还有张燕,对曲辕犁的要求更为迫切。 但山中能冶铁,张燕这里今年送去曲辕犁后,就能自行生产。 赵基现在问的是农具,其实问的是铁器外流到鲜卑的隐患。 匈奴与鲜卑是宿仇不假,可匈奴人能在赵基这里购买铁器农具后,若转身能给鲜卑人卖个好价钱,那匈奴人自然乐意当个中间二道贩子。 两只羊换一把镰刀,匈奴人就敢拿镰刀去找鲜卑人换两三匹马! 应赵基所问,众人收敛喜色,陷入沉思。 最终,还是张昶先开口:“大司马,若是准许民间百姓购置农具,又不准匈奴购置。会伤匈奴依附之心,也难以奏效。” “嗯,百姓有利可图,自然会将官营的农具转卖给匈奴百姓,以获取利润。” 赵基见其他人态度也不强烈,就说:“不过农具储备不够丰富,今年只准许百姓购买,余下人等延期到明年。从明年二月时,不再限制买卖。此事也可传告鲜卑,我欲发通关文书给鲜卑王,由他遣使来晋阳与我互市。” 张昶还没开口,东曹赵蕤立刻开口:“大司马,鲜卑如狼似虎,岂可与之互市?其所缺正是铁器,千万不可与之互市。若是关陇平定,马腾、韩遂臣服,我军无有腹心之患,再与鲜卑互市不迟。” 可能是感觉语气有些强烈,赵蕤又改口提了个前置条件。 他世居常山,距离鲜卑不算遥远,也算是有切身之痛。 赵基也只是试探,见张昶、诸葛玄对这方面缺乏敏感,也就点着头。 也只有给匈奴各部进行千户整编后,他才会放开匈奴的农具买卖限制。 而这期间,就让治下的吏士、百姓当一段时间的二道贩子,从匈奴人手里赚点兽群。 想要严格限制,也是不难的,无非就是给农具铁器上打字。 与二维码身份信息一样,一个是明文,一个是暗码。 通过铭文,限制该农具的流通范围……超过这个范围被有司查到,没收即可。 只是现在没必要,等后续一点点打补丁,收紧这个政策。 各地工具铁器供应有个上限在,匈奴人即便走私也走不了多少。 比起农具铁器走私,军械走私才是大头。 这种黑心钱让匈奴人或者雁门、代郡、西河豪强转走,赵基感觉未免可惜。 当然是安排人手,来个官方走私。 哪怕是军中淘汰的兵器,对鲜卑人来说也是宝贝。 这是鲜卑人的生产力所决定的,他们很缺军械。 (本章完) 第336章 巨大惯性 - 虎贲郎 - 中更 足足十三天后,赵基的使者慢悠悠抵达雒都,献上奏表与曲辕犁样品。 赵彦等五名侍中,以及中书监台崇,六部留守侍郎一起围观。 使者就会操弄曲辕犁,就在雒阳城内的西北部的园林区域里架牛扶犁,演示起来。 城内、近郊、远郊的各种庄园、园林基本上当年被焚毁一空。 越是规模可观的园林,烧毁的越是彻底。 以至于如今城内园林区域内,完全可以开垦种地。 看着曲辕犁灵活翻地,台崇忍不住赞叹:“大司马有殊功于国,宜上表天子,另加褒奖。” 侍中刘艾、种辑、许汜、王楷也是点着头,王楷却说:“就是这曲辕犁造的迟了些,若早一些送到朝中。我等绘制成图册,传发天下州郡,于国事而言,裨益极大啊。” 这话说完,王楷见没人接话,左右观察才发现周围人用奇怪目光看他。 反应过过来后,王楷犹豫是否道歉时,赵彦开口:“的确有些晚了,曲辕犁于国有大用,宜早些进献。” 刘艾这时候呵呵做笑:“元明公实在是有些为难大司马,太原土壤冻结,此曲辕犁又是大司马撤军返回后所造。冻土之上,如何能测试耕地效果?以仆之见,如今天气转暖土地解冻,大司马立刻测试犁具。是见有良效,这才上表朝中。这已是神速,岂能苛刻?” 王楷也立刻向周围人拱手,惭愧说:“是某误会大司马了。” 许汜为他开解,笑说:“你也是关心国事,一时疏忽。” 王楷扭头去看赵彦,赵彦也是呵呵做笑:“既然诸位都认同曲辕犁有功于国,那如何奖赏?” 王楷紧接着就说:“元明公,大司马所造曲辕犁哪怕能提升五分产量,这样的功绩,每年能活民百万。仆以为,宜加食邑五千户,扩为平阳七县。” “七县太多。” 赵彦一口拒绝:“就奖赏他食邑五百户,能展示朝廷心意即可。食邑若再多了,大将军如何自处?” 吕布是食邑一万两千户,食温县周边六个县;当初摆明了就是要压赵基一头,赵基只是万户侯,食平阳周边五个县。 只是河内残破,整个河内都没有一万两千户的编户,给吕布再多的食邑,也还是吕布自己筹钱,自己给自己发爵禄,没有实际参考意义。 吕布也不缺这些爵禄,食邑收入来自所食城邑的百姓平均税租、折役钱。 换言之,当地富庶,百姓人均八十亩;与贫瘠地区,人均四十亩,仅仅是税租收入差异,就有一半的差额。 折役钱、口赋是固定收入,平均下来,也就千户食邑年入二十万钱。 现在吕布在汝颖地区挖坟挖的那么起劲,根本不在乎食邑收入,也收不上来。 赵基则不同,实控食邑,拿解救出来的边民、移民、匈奴义从以及自身的部曲、仆僮来充实平阳地区。 税租收益,对赵基来说只是个人收益的小头,真正大头是未来的贸易。 但不管是食邑税租还是贸易收入,都是赵基的合法收入,合情合理,不会引发军队内伙伴的抵触情绪。 赵基禁止的是军队经商,又没禁止军吏的家属、仆僮经商。 赵彦现在开口定性五百户,也不少,对普通来说五百户食邑,等于每年十万钱收益。 十万钱换成年俸,等于五百石,足够养活一家老小二十口人脱产生活。 河东虎贲,入仕起步的俸禄就是军田的税租,折算下来年俸六百石。 相当于五百户食邑的税租……这个过程中,被严重压榨的是佃户。 仔细考究起来,这些佃户也不惨,他们承租的是好田,精细耕作的话,亩产量在四石以上。 承租百亩,年入二百石,扣掉折役钱、口赋、田稿后,再加上农闲时的务工收入,足够养活一家人。 作为官府的官佃,他们自然受到保护……旁边还有吏士聚集生活的庄镇,影响了官佃的效率,等于降低官府税租、军队年俸,这两伙人肯定会打击干扰者,保护官佃的正常效率。 大汉的十税一、十五税一……永远都是账面的低税,苛捐杂税一点都不少,一些地方连百姓穿好鞋子都要交一笔杂税。 现在河东、太原的军队都在等明年夏收、秋收后的年俸,只要明年能正常统计并发放到位,那才算真正的稳固! 这笔收益入库、发放到位之前,赵基怎么可能轻易调动军队? 即便赵基想要调兵,赵彦也会劝阻。 比起太原、河东的收益来说,曲辕犁带来的这点食邑收入,根本不值得一提。 唯一的好处,就是为赵基提升名望。 曲辕犁以及其他一些改进的农具,对赵彦来说也不算秘密。 曲辕犁的推广,反而是维新派理念的胜利。 推旧陈新,新的肯定比旧的好。 于是乎,赵彦这里又派出使者,带着新打造的曲辕犁样品,与奏表慢悠悠去许都,献给天子。 赵基的使者走的够慢了,再慢也是把曲辕犁拆了,骑士分开携带。 而赵彦用了三天时间仿造曲辕犁,又是装车后运往许都,日行五十里。 等曲辕犁、奏表抵达许都时,天子、吕布与公卿、三省郎官们正一起在许田开始春耕。 天子参与春耕,仪式象征意义大于实际。 然而赵彦这里仿制的曲辕犁,不小心选用了沉重、又硬的榆木,反而使用起来不如原版便捷,牛也更累。 即便这样,天子、公卿、吕布这些人也不觉得有问题,因为这样的曲辕犁,也比长直犁轻便。 因为,犁要耐磨损,普遍都是用又沉又硬的木材制成。 所以理所当然的认为榆木所造曲辕犁是正常的,效率比长直犁高也是正常的。 至于究竟能增产多少粮食……吕布并不在乎。 限制中原农耕生产恢复的是犁? 绝对不是,是人口与畜力,以及气候! 没有足够的畜力,靠人来拉犁,效果也就那么回事。 你再辛苦,累死在田垄上,开春干旱、入夏干旱,再突然给你来一场洪涝,快要收获时闹飞蝗、乱兵……你是个百姓,你也不会用心、拼命耕种。 得过且过就行了,没必要太较真。 百姓都是如此,更别说是豪帅、宗帅麾下的部曲、宾客! 吕布不怎懂农业,可他懂乱世人心。 没有一个稳定的根据地,那么下面的吏士朝秦暮楚,底层的百姓得过且过,都不会沉心于生产。 生产再多的粮食,农人自己又能吃几口饱饭? 所以曲辕犁的出现,对吕布来说就是赵基会起名字,他喜欢曲辕犁这个名字,仅此而已。 非要细说,吕布只觉得这是赵彦乘机给赵基养名,也没什么好在乎的。 至于那趁机涨的五百户食邑,吕布也不在乎,只要别比他高就行了。 就算比他高一些也无所谓,吕布自己也会想办法提升自己的食邑规模,只要能一直压赵基一点点就行了。 不是吕布小心眼,保持食邑数量的领先,对中低层吏士来说有着决定性意义。 吕布不甚在意,天子更不会在意曲辕犁的意义。 百姓自己都不肯费心种粮,他堂堂天子累死在田野里,又能有什么意义? 天子如此,公卿、郎官们普遍都是如此态度。 出于礼貌客气,夸赞一下曲辕犁就行了,你难道真指望这些家伙会亲自扶犁耕种? 目前,曲辕犁也就在赵基麾下能发挥作用。 哪怕是袁绍这里,袁绍再重视,具体落实的时候也就那么回事。 袁绍治下的郡县,也就比袁术好一些,仆僮万余家的大姓比比皆是。 对这些大姓来说,为了提升那么点效率,去给仆僮、佃户配备曲辕犁,这个成本有些大。 乱世这么多年,土地的再分配都已优化完毕。 好田地都在大姓手中,目前兼并的仆僮、佃户也恰好够用。 实在是没必要去调整人地比例,优化什么结构。 赵基、赵彦还怕曲辕犁快速扩散,选在春耕前夕上表朝廷。 其实,各方势力,对这个东西的态度也就那么回事。 不像赵基这里,官府的收益与佃户耕种效率挂钩;军队的年俸也跟佃户的耕种效率挂钩! 田产收获等比例分成,要么一起过温饱日子,要么一起过紧巴巴的生活。 赵基这里上上下下的管理岗位,都希望佃户能发展生产力,恨不得亩产十石! 这是分配制度的差异。 其他势力旧有的惯性太大,很难调整。 (本章完) 第337章 假道伐虢 - 虎贲郎 - 中更 许下军屯将毕,然而刘表却停止了军粮转运。 如今只剩下持金购粮的渠道,这引发吕布极大的不安。 而魏越拜访赵基又去监督吕布的祖坟修葺,至今未归。 真正机密的东西,不能见于文字,也不能托人捎信。 此刻对吕布来说,刘表停止供粮,等于获得了赵基的实际支持。 也就是说,赵基站到了他、朝廷的对立面。 与过去一样,吕布再次举行军议,只是地点选在了颖水之畔。 帷幕内外,五色旗帜在春风中招展。 正中架设简单的一重木台,吕布在台上宴饮。 这小半年的养膘,吕布不仅积蓄了威严的髭须,下巴处还有了寸长、精致的胡须,同时面容也趋于饱满,显得和气了一些。 不像之前,稍稍作色,脸上肌肉线条紧绷,比较吓人。 现在的他,仪容气度方面越来越有了那种他以为的贵气。 陈宫、荀彧、杨俊、韩暨、桓阶五个人落座在吕布两侧,俱是神情严肃。 饮酒之后,吕布说:“刘景升以军民忙于春耕之故,暂停运粮。不念朝廷存亡,着实自私。我以为当派遣敕使,征刘景升入朝斥责。诸位以为如何?” 这段时间的持政历练,吕布也是有长进的,不能一开始就打打杀杀。 只是正常派遣使者征刘表入朝,可刘表敢来么? 如果不敢来,再派人奉天子诏令,当面去呵斥刘表……余下就三种结果,要么刘表被呵斥后潸然醒悟,立刻开始运粮,这问题就暂时解决了。 再要么刘表无药可救,执意对抗朝廷,这样发兵征讨就是。 最后一种结果,就是天子使者失踪遇害,这更没什么好犹豫的,发兵征讨就是。 吕布一开口,在座的五个人眨眼间就想到了后续的操作,这才是朝廷执政大将军应有的风度。 只是众人态度反应也有细微的差异,荀彧有气无力,韩暨面露顾虑。 自大司马赵基撤兵后,吕布整顿军务,挑选精壮编为八校鹰扬军;鹰扬新军之外,吕布的大将军五部营也紧跟着建立。 鹰扬新军一万六千人;五部营两万余人。 不计算汝颖郡县兵力、屯戍兵,此外还有卫将军董承部一万三千余人。 田豫、刘惠、陈瑀这些人率兵入卫天子,担心被吕布吞并,就并入了弱势的董承麾下,联合自保。 这近乎六万大军,可以视为朝廷的野战力量。 这是剔除老弱之后的青壮,吃饱肚子接受过正规训练的部队……从客观实力上来说,朝廷已经有了一战歼灭曹操或袁术的执行力量。 同样的,刘表这里也有可能被朝廷这‘十万大军’一战击溃。 只是这个冬季里,汝颖大姓、豪族的坟茔被盗挖严重。 曹操都没来得及干,却被吕布这里干了。 得到的财物虽然也用在了朝廷开支,也间接落到了一些汝颖官吏手里。 可这挖坟之仇,是很难轻易消解的。 而现在吕布又有了进取荆州的计划,这难免让韩暨感到忧虑。 南阳韩氏与颍川韩氏同宗,如果这次进讨刘表顺利,那自然你好我好朝廷大家都好。 如果攻势不顺,朝廷大军驻屯南阳,得不到钱粮补给,又要维持大军。 那该怎么办? 韩暨甚至不敢表现出过于明显的忧虑,混在人堆里一副思索模样。 陈宫这次认真思考后,表态:“刘景升若悖逆狂乱,大将军举兵讨伐时,何人留守许都?” 吕布扭头看陈宫:“公台,你觉得我留卫将军守卫许都,他是否乐意?” 董承肯定不乐意,吕布率主力、天子、公卿去讨伐刘表,那来自荆州转输的粮食就会断顿,军饷也会停止发放。 拖一个月还能成,不出两个月,董承这里就得瓦解。 虽然汝颖各县都有安置的屯戍据点,可还没到产粮季节;这些屯戍军都要靠挖野菜、抓雀鼠果腹。 收编这些屯戍军,短期内只会成为负担。 一个地区提供的生存资源是有限的,这些屯戍军散开,才能让更多的人存活下来。 所以董承留守的话,军队只会瓦解;不可能聚集屯戍军,扩大军队规模后去征讨曹操或袁术,搞什么就食于敌。 天子、公卿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南征的话,董承这支卫军,肯定要跟随。 见吕布无意强留董承守卫许都,陈宫脸色严肃起来:“若曹操乘机攻袭陈留、汝颖,又该如何?” “若是我征伐刘景升,逆臣曹操举兵袭我之后。这说明刘景升与曹操勾结甚深,自当讨灭。得荆州钱粮、吏士后,返身再战,曹操如何能敌?” 吕布知道陈宫在担忧什么,怕的是朝廷大军在荆州战场被拖住,曹操在袁绍支持下席卷中原。 这段时间挖坟获取了大量军资,可也将汝颖士人那点残存不多的忠诚消磨干净了。 不管是曹操,哪怕是袁术,只要发兵来汝颖,这些人肯定会迎奉对方。 换个角度想一下,袁术搞的那种治民方式,对大姓豪强来说十分友善,支持袁术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吕布根本没有与刘表交战的心思,只是想率兵去南阳武力讹诈刘表,再顺手把南阳洗干净。 至于挖坟……天下各地,吕布当初奉董卓的命令在雒阳挖坟,挖的很爽。 汝颖地区的坟冢陵墓,则缺了点意思,明显底蕴不足。 倒是帝乡南阳,能吃一口爽的。 雒阳时挖的再多,也是董卓进行支配;可去南阳挖,则是吕布自己支配。 前后爽感,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就资源回收再利用来说,吕布自认为不比董卓、袁绍、曹操差。 可真实的战略计划不能与陈宫交流,就怕陈宫想不开,搞事情。 若是说了,计划泄露,那损失更大。 吕布宁肯损失陈宫,也不想失去南阳。 南阳虽说是南阳一代代豪强、大姓的南阳,可洗掉这些人,那南阳就是他的南阳。 赵基已经在太原有了成功的先例,跟着学习又不是多难的事情。 汝颖人想要反,吕布愿意给他们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不反,怎么好意思将你洗干净? 手上抓着直属四万大军……吕布现在还怕谁? 就怕赵基捣乱,也怕刘表想不开跟他玉石俱焚。 再其他的,他都不怕,哪怕陈宫谋反,他也有信心压制住。 见吕布神态睥睨目中无人,陈宫也就不再叙说、表达什么。 吕布环视众人,见都没有其他异议,就看向韩暨、桓阶:“向娄子伯传信,荆州生变在即,请他不要逗留,速速返回南阳。” “喏。” 这两个人拱手应下,他们各自都有党羽在襄阳一带活动,要撤的不仅是娄圭,他们的乡党、亲友也要撤。 只要撤的人足够多,就能引发刘表治下的士人恐慌情绪,为下一步军事讹诈做好基础。 随即吕布又看向荀彧:“长史留守许都,务必劝农。朝廷能否兴复,就在于今年春耕如何。” “喏,仆明白。” 荀彧也是拱手应下,没有额外的情绪波动。 吕布最后去看杨俊:“季才出使陈国,请陈王春耕后做好战备。我料曹操、袁术二贼必不肯坐视。中原唯有陈国富庶,若破陈国,他二人军势大兴,粮秣又足。故名为向我开战,其意图实乃陈国。” 顿了顿,吕布饮一口温酒润喉,眯眼享受迎面吹来的温暖春风:“这不过是假道伐虢之故计,还请陈王务必警惕,不要听信曹操、袁术使者蛊惑言论。” 杨俊郑重起身,对着吕布拱手长拜:“喏,仆明白,必当面向陈王陈述利害。” 吕布摆手示意杨俊落座,又环视众人,目光严肃:“今年各方乏粮,青黄不接之际饿殍遍野。待到秋时,曹操、袁术必然虚弱,有一战成擒之势。我希望诸位不要自误,灭此二贼中任何一个,则汉室三兴有望!” 深吸一口气,吕布咬牙眦目:“谁坏朝廷大事,我非灭他九族不可!” 陈宫起身拱手长拜:“大将军安心,我等必勠力为国,以讨伐群凶,兴复汉室为念。若怀贰心,当死于乱箭之下!” 紧接着荀彧、杨俊、韩暨、桓阶都起身,分别向吕布宣布毒誓。 大概只有这样,才能让吕布暂时放心。 否则现在手里抓着四万直属常备大军的吕布,能弄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死的也绝非本人一个,而是连着亲友党羽一起连根拔起。 赵基在晋阳不过闭营训练两个月,就连战连捷,顺着上党、常山、陈留打了一圈,前后辗转,就食于敌,征程五千里。 而吕布军事经验更丰富,手里兵力是当时赵基的两倍,如今蓄势待发,谁不怕? (本章完) 第338章 智谋之士 - 虎贲郎 - 中更 夜中,韩暨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虽然促成、引导吕布攻伐刘表,能为他复仇,也能伸张南阳人的志气。 可吕布入南阳,却有些引狼入室的感觉。 当年吕布带着董卓头颅率先来依附袁术,袁术供给的钱粮不足,吕布就自行抄掠。 能被吕布抄掠的,只能是南阳大姓。 前后才三年的时间,怎么可能轻易忘却? 此刻,韩暨脑海里满是吕布嘴里吐出的‘假道伐虢’四个字,甚至吕布说话时的微微自得、骄傲的神情,都深深烙印在韩暨脑海中,栩栩如生,反复播放。 他一骨碌翻身而起,春日夜里清寒,可能是夜里的寒气,令韩暨浑身冷汗。 坐在榻上,侍寝的女婢也被惊起。 就见韩暨瞥一眼这女婢,就安抚说:“睡吧,适才做了噩梦。” “喏。” 女婢细声应下,蜷缩进被窝里,韩暨也重新躺下,拉上被子后,却怎么也睡不着。 大恐惧之后整个人精神奕奕,女婢依偎过来,可韩暨却一点兴致都没有。 见扶不起来,女婢整个人就缩到被子里去了。 韩暨望着点点光辉的鱼油灯,也伸手去被窝里,眯眼分析吕布假道伐虢的可能性。 不多时,整个人豁然开朗,顿时长舒一口气。 女婢起身去吹灭了油灯,伺候着韩暨陷入睡眠之中。 另一边,杨俊独自在屋中踱步,吕布的演技还是差了一些。 假道伐虢这样的典故,吕布不是不能说,可神态不对,应该是用忧虑、厌烦、鄙视、调笑的语气来说,可吕布当时神态、眼眉之间满是得意。 你得意什么? 曹操、袁术假道伐虢灭掉陈国,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现在好了,必然引发韩暨、荀彧的警惕。 杨俊紧皱眉头,今年三四月间,必然是要打仗的。 按照道理来说,没有足够的储粮,是不应该打仗的。 可实际情况就这么恶劣,只能通过征战获取粮食,就算拿不到粮食,也要消耗敌我士兵、元气。 杨俊来回踱步,秋冬之际,从荆州运来的粮食途径南阳,李通这里可没少截留。 李通也没那么大的影响力,关键是南阳人。 娄圭以黄金、珠宝购买粮食,以私运的方式向宛城运粮,南阳各家协助运粮,自然要分润一些。 买粮食的钱,是吕布派人挖汝颖各家的祖坟获取的;挖坟吏士的口粮是从荆州运来的。 南阳人只是这个环节中的搬运工,挣一点辛苦钱也不算什么。 吕布就是知情,也不会太过在意。 反正吕布居于终端,金钱储备有了,粮食有了,军队也训练出来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利益受损的是埋在土里的汝颖大姓,丢脸的是汝颖士人,丢粮食获取安全保障的是荆州人。 而南阳人紧跟在吕布身后,钱有了,粮食储蓄也增多了。 如果刘表不肯继续供应粮食,那已经养肥的南阳人,岂不是正好问罪、开刀? 仅仅只是一个南阳人并不算什么,今年最大的问题是曹操、袁术都会陷入缺粮的窘境。 没有粮食,军队会溃散、饿死、叛乱,统治基础会瓦解。 所以曹操、袁术有联军来犯的概率很大! 至于陈王,连大将军印都推让了……难道陈王真的不想执政、辅政? 不是的,陈王肯定想有一番作为,但公卿、百官、士人对陈王十分抵触。 所以陈王索性就将这个大将军印还给了朝廷,这样的陈王,又怎么会对天子、吕布尽心尽力? 当曹操、袁术联兵来犯时,陈王大概率作壁上观,不闻不问,如之前一样。 这时候内部南阳人生变,汝颖人跟着生变,吕布新编的军队,还能有多少凝聚力? 天下广大,吕布又能去哪里? 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现在已经不是指责吕布挖坟的时候了,没有钱维持军队,吕布能怎么办? 赵基那里有金库,不给你,谁又敢去抢? 随着天亮,杨俊第一时间来到大将军幕府。 可吕布没有早起,等他睡醒、吃饭后,已经临近午间。 他来到议政办公的偏厅时,杨俊裹着斗篷在角落里昏沉大睡。 吕布见他模样也只是笑了笑,只当这家伙和自己一样,晚上操劳了一些。 缺粮的环境下,普遍只有青壮年男女能生存下来。 吕布这里掌握着粮食,自然不缺美婢伺候。 杨俊睡醒已到了下午,此刻已饥肠辘辘,基本上是被饿醒的。 来不及吃什么,在厅中单独拜谒吕布。 两人登上幕府衙署内的箭台,杨俊又命人抽掉梯子。 卫士迟疑抬头看着吕布,吕布也好奇,笑着摆手:“我要看看季才想要说什么,你们就听他的。” “喏。” 卫士搬走梯架,见吕布斜眼见他们走远了,去看杨俊,见杨俊也在观察离去的卫士,就问:“季才特意邀我至此,欲言何事?” 杨俊郑重拱手,敛容:“仆以为,大将军之计划,已然泄露。不宜遣使征刘景升入朝,使者一来一去半月时间;先是征他,再是当面叱责。这样一月时间,就白白消耗。所得到的,不过是刘景升积极备战,而我军储粮平白少了一月。” 吕布闻言沉眉:“季才所言之计划,从何谈起呀?” “我以性命相托,欲随大将军做一番事业。大将军又何以外人相待?” 杨俊索性席地而坐,抬头看吕布:“连我这样人都能猜到大将军欲要假道伐虢,难道荀彧、韩暨、桓阶之辈就猜不到?不过是猜到了,故作不知,欲将计就计而已。” 吕布笑容缓缓消失,好心情也荡然无存:“季才……” 一时之间,吕布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真按他原计划,使者两个来去,一个多月时间就过去了。 他这样做,并不是想要树立什么讨伐刘表的大义,更不是追求师出有名。 这样做,单纯只是想要避开初春的雨季,想在三月、四月之际用兵。 这时候道路通畅,气温也正好,野外草木茂盛,利于畜力休养。 杨俊依旧跪坐着,对吕布说:“月余时间,足以曹操、袁术、袁绍之流合纵连横。待大将军挥兵南下时,彼伺机而动,大将军将陷入进退两难之境遇。不仅是大将军,还会危及陈王与张将军。” 吕布不语,只是眺望幕府衙署外的街道风景。 杨俊又说:“或许等不到袁曹联军,旬日之间,变故将生于许都。” 吕布扭头看杨俊:“季才若猜的不准,将会如何?” “大将军不听我言,兵败身死,我亦无处可去。” 杨俊长叹一声:“等死,还不如振臂一搏。我若猜错,大将军请斩我首。” “季才不必如此。” 吕布伸手将杨俊搀扶而起,这时候暮鼓响起。 吕布听闻鼓声,眯眼:“或许季才是对的,是我过于自负,操之过急了。” 杨俊松一口气,夸赞说:“论应敌韬略,仆远远不如大将军。既然大将军已有戒备,仆无忧矣。” 吕布抬手搭在箭塔护栏,望着城内几座军营方向,眯着眼:“实在是没想到,我身边尽皆虎狼之辈。若非季才,我命休矣。” 面对吕布的感慨,杨俊不做回应,只是躬身更低。 随即,吕布拿出一枚令牌交给杨俊:“季才出幕府后,将此物交给前部督高顺。让他伺机而动,近日内多加警惕。” “喏。” 杨俊应下,双手上前接住这枚新造的纯金令牌。 吕布想了想,感觉其他事情不需要杨俊再做了,就说:“此事到此为止,他们若不肯动,我自会寻机扑灭。近日内若是动兵,我正好讨伐刘表。至于曹操、袁术之流,我留偏师,即可击退、抵御他们。” 起码,许都这座城,不会再被曹操、袁术轻易夺走。 攻坚城邑,守军、粮食充足的情况下,谁都啃不动。 除非像赵基那样,城外垒土山,横推过去。 即便是垒土位山,赵基壶关一战也是取得了绝对的野战优势,野外没有干扰的情况下才完成了土山垒砌工程,随后又是弓弩优势压制,才打的守军抬不起头,难以发挥防守优势。 就曹操、袁术麾下的骑兵力量,即便包围许都,也做不到绝对的野战优势。 吕布思索着,默默的将董承、田豫、刘惠、陈瑀这些人也归类于敌军。 让他逮到机会,肯定要进行整肃,清除这方面的隐患。 论手黑,他远比赵基黑。 (本章完) 第339章 一点就爆 - 虎贲郎 - 中更 许都,荀攸宅邸。 目前许都城内十分拥挤,仅仅四座军营就占走三分之一的面积。 皇帝、公卿也都各有宅邸,至于军吏都是在军营中居住,随驾郎官、属吏则是集体馆舍里居住。 荀攸则有一座规模不大不小的宅院,院内布局狭长。 与城内其他大型宅院一样,这座宅院内也立着两座箭塔。 荀攸与往常一样,去天子那里例行点卯后,就回到宅邸闭门自居。 春日阳光下,荀攸握着锄头一瘸一拐行走在菜圃,锄草的同时围土。 所锄的草勾到一起,荀攸又挑拣一番,将能食用、枝叶肥美而嫩的杂草挑出。 提着一篮子这样的杂草,他来到鹅舍,往舍内投掷,看着一公一母两只大白鹅啄食草叶。 心情放松之际,一名旧吏快步而来:“明公,中书令遣舍人送信。” “何事?” 荀攸转身,旧吏回答:“仆不知,说是要当面递交书信。” “将他赶出去,我与中书令并无旧交。” 荀攸语气淡漠,又抬眉看属吏面容,四目相对:“态度恶劣一些,街道上若是有人,最好能让行人听到。” “喏。” 旧吏长拜,后退几步,转身快步离去。 另一条街,司徒赵温府邸,赵温正翻看中书令伏完的请帖,皱眉询问几个属吏:“这寿宴也有提前的说法?” 一名属吏回答:“明公,或许是中书令知晓大将军将要率王师征讨刘镇南,征程不便且坎坷,故提前两月举办寿宴。” “不妥,也不甚吉利。” 赵温将请帖晃了晃,递给属吏:“代我回绝,就说春日寒热多变,老夫偶遇风寒,身体抱恙,实在不便出行。” 几个属吏面面相觑,赵温也才从皇帝那里回来。 现在主要是公卿与各种大夫、博士负责向皇帝讲解经义,目前这段时间轮到应劭主讲。 反正公卿也没什么具体的公务需要处理,就算是聚集在一起集议什么,也都是皇帝有疑惑的,才会让他们一起议论,进行解惑。 如果没有事情要做的话,赵温也是例行每日拜谒天子后,就返回司徒公府,过悠闲日子。 这四五个月以来,赵温不仅养白了一些,东迁过程中遭罪、变瘦的身体也养了回来,面容也变的丰润圆满起来。 同样的请帖也出现在太尉杨彪,司空周忠这里,杨彪谢绝的同时,还写一封手书,遣属吏去伏完那里当众诵读,以驳斥伏完这种提前过寿宴的悲观精神。 至于司空周忠,他的确生病了,也正是因为他生病了,反而答应了赴宴。 光禄勋陈宫,卫将军董承,就连吕布也收到了伏完的请帖,也都拒绝,但都派人送上了一份生日礼物。 吕布手里不缺陪葬的奢侈品,陈宫、董承手里也有军队。 挖坟这种事情,一旦流行起来,陈宫、董承麾下的军队也会参与进来。 作为军队的领袖,无法在战场上、朝堂上为军队获取利益;现在军队又能自力更生……那么军队给你分润一些,你该不会拒绝吧? 所以陈宫、董承这里或被动,或主动,也在挖坟运动中获取了丰厚的回报。 杨俊则观察城中事态变化,断定伏完提前的寿礼,大概率是为了吸引注意力,去掩护别的什么。 随着天色渐暮,城内鹰扬军营地。 军司马邓展悄悄在皮甲之外穿上了铁铠,与十几名亲信吏士在营房内静静等候。 暮鼓声响彻,这支鹰扬军的统兵校尉赵庶从大将军幕府领了夜禁口令,返回后立刻封闭营门,引着十几名卫士巡查小营区,清点营中吏士。 基本上不需要点名,暮鼓声中,各个小营区也要封闭,人员齐聚站列成队,方便检阅。 至于巡夜吏士,则会在第三通暮鼓时随机选人。 吕布是挑选青壮组成鹰扬军,兵员籍贯复杂,同时打散。 不同于大将军五部营,五部营是精锐老兵构成,这才是吕布的拳头部队。 也就五部营内,还维持着旧制,统兵校尉与麾下吏士多为乡党,有很强的凝聚力。 吕布也清楚不同的编队方式,能练出不同的军队。 他也对鹰扬军抱有很大的期望,然而很多事情一体两面。 鹰扬新军的兵员状况,使得其军内缺乏明显能抱团的乡党势力,也就使得鹰扬军建设、训练过程中更加的‘唯令是从’,更认同程序,而非领军校尉、司马。 这也是京营禁军的建设思路,充当羽林郎的也都是有京营服役经验的老兵,这些人转身一变,就成了鹰扬新军的屯将、队官。 资历深厚的一些老兵,还参加过当年的平黄巾战役,普遍都有西园军、北军五校营的服役经历。 因此,鹰扬军上下吏士可以说是延续了汉室禁军的光荣传统。 赵庶巡营到中军营垒区域时,这里鼓吏正在擂鼓。 邓展走出营房,观察鼓吏擂鼓。 赵庶上前,邓展快步来迎,拱手:“校尉,今夜巡夜口令为何?” “上半夜是黑鸦白鹿,下半夜是桐叶松针。” 赵庶低声回答,他与邓展也要分别当值前夜或后半夜。 邓展点着头,拱手:“营房中已备好饭菜,校尉先用,卑职再去巡检各处。” “也好,仔细些。” 赵庶解下头盔,提在手里嘱咐说:“魏将军去晋阳未归,大将军心情不好。半夜若是来查营,生出纰漏,你我绝无好下场。” “是,校尉安心。” 邓展展臂,主动上前为赵庶推开门,还从赵庶手里接过沉重头盔,屋内光线并不好。 但饭菜的香味已弥漫出来,赵庶不疑有他,挽袖擦拭额头汗水,迈步进入。 屋内就一盏油灯,赵庶刚落座,藏在门后的一名壮士举起铁锤,没有带起一点风声,更没有发出什么呼喝之声,一锤落下。 赵庶整个人颅后受击时突然一颤,来不及做出什么表情反应,就直愣愣向前倾倒。 邓展伸手搀扶,好心将赵庶扶正,又有两个卫士上前架起赵庶,拖到里面去脱卸铠甲。 邓展看一眼持锤的卫士,对方憨厚笑笑,一口黑黄牙齿。 邓展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倒退着走出门,还不忘将门关上。 许都城小,城内原本就一个都亭。 天子入驻后,又增设四都亭,将城内划分为五个都亭区域。 暮鼓声中,东都亭长引着十几名亭卒搬运鹿角,如往常那样封闭街道。 随后夜色降临,亭长引着五名亭卒执火把巡哨、检查区域内的街巷。 许都东门已经封闭,守门司马五十余人分成两班值守。 然而在东都亭长的疏忽之下,城内一伙盗贼摸向城门。 里应外合之下,东门缓缓开启一条隙缝。 城外是颖水支流,原来最初吕布驻军大营所在。 现在依旧有几座分片驻屯的军营,其中一个军营是颍川郡兵的军营,规模只有千人。 夜色中,千人披甲鱼贯出营,也不举火,前后相连徒步入城。 大将军幕府,吕布已穿戴贴身皮甲,端着一杯酒时不时浅饮,始终都是浅尝即止。 幕府内卫士、仆僮都已披甲待命。 外虚内实,静静等候变故的发生。 城中前营,前部督高顺独自站在营中观望塔,观察各处。 能传入他耳朵的,只有营中不时发出的马嘶声,犬吠声,以及清冷春风吹卷旗帜的声响。 高顺抬手捂嘴,用拇指剐蹭髭须。 吕布军中各将,就高顺的胡须最短,修剪的也最为精致。 太过浓密的胡须,在高顺看来并没有实际作用,反而不利于战斗。 而胡须最长最浓密的,则是张辽。 今夜吕布旧部元从在领取夜禁口令时都得到了暗示,至于其他一些校尉、都尉之类,并不受吕布信任。 此刻的张辽,也站在西城外的军营瞭望塔,观望田豫营地。 田豫营地的马匹,对吕布一方来说十分重要。 他们若是敢乱动,张辽的任务就是截杀田豫,夺取马匹。 至于骑士……吕布麾下不缺骑士! 幽州籍贯的骑士,吕布也用不惯。 而中书令、不其侯伏完府邸内,觥筹交错,宴饮狂欢。 孔融与祢衡肩并肩同享一桌,祢衡端酒自酌,低声笑问:“子殁八月,其父宴饮如常。父子颠倒,可乎?” “人之将死,如何不能?” 孔融也是低声回答,举杯与祢衡示意,两人相互看着对方,俱是呵呵轻笑,仰头饮酒。 酒水入肚,孔融给祢衡打酒,祢衡挽起右手袖子,右手单手抓酒壶直直伸过来给孔融斟酒。 今夜这里,只是正常的一场寿宴。 韩暨、荀彧都不在这里,倒是桓阶在场,已经烂醉如虫,背倚着梁柱,涨红脸讲述刘表想将妻妹小蔡氏嫁给他的事迹。 伏完也已醉酒,几个儿子搀扶他,却难以搬动。 伏完挣扎摆脱后,趴在地面嚎啕大哭。 他难道不怀念意外而死、受封亭侯的长子伏德? 以伏德的资历、功勋,已经是半步踏入九卿序列。 然而,就因为愚蠢的赵蕤、赵范做事不力,害的伏德身死。 比起伏德,现在的这几个人儿子,简直如似猪狗。 酒劲发作,伏完又哭又骂,儿子们低头不语,静静受着。 伏完的哭骂声中,宴席中的讨论声也都渐渐停息。 但也不觉得奇怪,这才是风流名士真性情。 (本章完) 第340章 混战一夜 - 虎贲郎 - 中更 大将军幕府,门阁处。 十二名执戟卫士拄戟而立,两侧各生着一堆营火。 守门军吏来回踱步,突然听到犬吠声。 扭头去看远处黑漆漆的街道,却没看出什么。 刘阿率军沿着街道两侧墙壁、院落屋舍推进,俱是强弩在前,后面跟着只穿戴皮铠的甲兵。 夜中潜行,这些皮铠甲兵除了脚步声外,没有其他噪音。 “走水了~!” 远处突然有百姓登上屋顶呼喊,刘阿全队不安,刘阿立刻低呼:“这是讨贼义士举火为号,休要犹豫,快随我直取贼臣!” “喏。” 左右应答,引着强弩队快步小跑,夜中脚步声越来越大。 “来人止步!” 大将军幕府门阁前,军吏高声喝斥,见人影越多,当即转身就快步踩踏石阶。 转身、脚步之快,行为之果决,使得一轮密集弩矢打击过来,竟然也只是射中他小腿。 此刻的军吏小腿中箭顾不得疼痛,一个翻滚进入门槛内大呼:“敌袭!贼臣作乱!” 十二名持戟卫士也是紧随其后,但普遍中箭,伤势或轻或重。 “奉诏讨贼臣吕布!” 刘阿高声呐喊,挥剑向前:“快冲!” 然而宽阔、沉重的大门缓缓关闭,突然门阁二楼、三楼、两侧墙壁上冒出密密麻麻的人头,当即一轮弩矢射在街道各处。 惨叫声不绝于耳,刘阿止步原地挥剑:“冲!” 后队推前队,皮铠甲士持矛戟越过弩手,开始冲锋。 城中各处陆续火起,又有一伙叛军直冲天子行宫。 光禄勋陈宫夜宿行宫附近的营垒,也是立刻做出反击、救援。 荀攸顺着梯子来到屋顶上,见城中起火点越来越多,杀喊声遍及城内各处。 他目光平静,平静到了不在乎今夜的胜败。 哪怕吕布赢了,又能如何? 大好局势瞬间崩解,若是平乱后再大肆诛连,那一切都将覆水难收。 如赵基那样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但只是敲断你腿的忍耐力,不是正常人所能拥有的。 荀攸观察之际,火势蔓延,将及半城。 街道上救火的守军民壮,逃难的吏民男女,造乱的叛军,平叛的卫士,混淆在一起,乱杀一气。 现在杀的越乱,事后越不好追究、诛连。 中书令伏完府邸,孔融、祢衡、徐干等人也爬上屋顶。 孔融恍然模样,对祢衡等人感慨:“难怪中书令要提前过寿宴。” 祢衡也是点着头,今天能来的,基本上都已经醉的不省人事,既无法出去作乱,也无法阻止吏民搞什么灭火。 街道上的人,火光照映之下,谁能说清楚自己是干什么的? 祢衡坐在屋脊之上,背对夜风:“建安中兴之势,就此崩殂,实乃憾事。” 此刻的夜风,远近火势烘烤之下,吹在背上已不冷了。 甚至风向,也开始多变起来。 高顺营地,他登高观望,看着赵庶部鹰扬军涌出营地,全副武装前往天子行宫。 那里隐约有四五股兵力在交战,可能都是去拱卫天子的。 他派出去的使者快马而来,在瞭望塔下高呼:“都督,东门洞开,颍川郡兵入城作乱。攻大将军门阁者,亦是颍川口音!” “知道了。” 高顺扭头去看大将军幕府,这座城内大姓豪宅改造来的府邸此刻府内篝火燃烧,秩序尚存。 能在府邸内当值的,都是吕布信任的老兵,这种时候只要挡住了第一波袭击,自然可以从容击退后续的进攻。 西门外各营,城内火起时,田豫营地营火大兴,正在调兵。 他也是后知后觉,而张辽已督兵到他营门外结阵,遣使入营喝问:“城内火起,将军举兵是为造乱,还是灭火?” 田豫与麾下军吏目光交流后,也是高声回答:“担忧天子安危,故命吏士披甲。” 他与使者相隔十几步,警惕着这位使者。 使者当即就说:“既非作乱,也无调令,还请将军约束部伍,不得擅动!” “是!” 田豫前脚送走这个使者,后脚卫将军董承的使者缒城而出,几个人快步举火而来。 路过张辽军阵时,张辽也不阻拦,就放任这些人入营。 他们对田豫出示董承调令,声音急促:“贼兵纵火为号,正攻天子行宫,还请将军入城平乱!” 现在出营,张辽肯定会攻击他们。 田豫犹豫之际,附近高台上军吏大呼:“将军,中山兵营地交战了!” 顾不得搭理董承的传令使者,田豫手脚并用快步爬上高台,就见西北颖水西岸的中山兵营地火势扰动,明显双方举火攻杀,纠缠在了一起。 根据火势,自然看不清楚进攻的是谁。 很快中山兵求援使者十几名骑士也来到营门,代表入营对田豫高喊:“将军,鹰扬军叛乱,侯成、郝萌率兵夹击我部!” 田豫不做回应,这代表又高喊:“我等覆灭,将军所部又岂能独存?” “绑了,送交营外张将军处置。” 田豫抬手一指,就听这代表跳脚大骂,田豫的乡党就是当脸一拳,殴打一番后,绑结实后推送到营外,交给张辽部伍。 至于董承传令使者见此,也不纠缠,转身就走。 对于这些人,张辽依旧不做理睬,目送他们顺颖水而下,去找陈瑀。 此刻的陈瑀营地三千余人,也被魏续率领的左部营、鹰扬军一部包围。 魏续可没有张辽那样的信心,将这里围的水泼不入。 至于董承的使者,直接被魏续当场擒拿,准备事后当做人证。 许都城内火势延烧难以控制,吏民奔逃,拥挤在各门,各门已强化守兵,封闭不开。 辟火吏民只能向城墙上躲避,自相践踏,惊惶无比。 主动率先纵火的杨俊撤的也快,已来到北门城楼处,静观近处的天子行宫。 杨俊只是感觉今晚肯定有事,就放一把火,他有巡夜的权利,随后就快速撤离现场。 没想到他一把火之后,效仿纵火的人太多了。 以至于城内秩序彻底瓦解,已经到了说不清是非的地步。 西边的城墙上,韩暨左肩被说不清来源的流矢射中,望着烟火照明下的许都城内,久久无语。 城东外十几里处,颖水支流东岸。 第一时间跑出城的荀彧等人返身眺望,片刻之后,荀彧长叹一声:“今夜之后,我等已是死人了。走吧,休再迟疑。” 没被抓住,那就是救火时不幸罹难的朝廷忠义之士。 如果被抓住,那就是乱臣贼子,牵连宗族近亲。 都是颍川人,跑得了人跑不了家族,几十个人没有任何的犹豫,向着济北方向策马轻驰,遁入夜色。 许都城内,天子行宫。 刘协端坐大厅,大长秋时迁侍立在一旁,还有二十几名新补充的宦官佩剑于殿中两侧。 百余名郎官已经用宫中武库完成了武装,披甲执戟在大殿外守卫。 董承阔步而来,拱手:“陛下,大将军调兵封堵各门,臣麾下卫兵难以入城。” “既然大将军还能控制各门,说明贼臣仓促作乱,实乃小祸。” 刘协做出判断,就说:“光禄勋如何了?” “贼兵已被击退,光禄勋正率兵扑灭行宫周围火势。” 董承回答,这样的混战情况下,火势根本无法扑灭。 陈宫能做的就是指挥后续自行抵达这里的军队去拆毁行宫附近的屋舍,制造隔离带。 对于今夜发生的事情,陈宫一点都不意外,甚至感觉来的有些迟。 这下好了,刘表拒绝供粮,许都各军因饥馑作乱,连征讨刘表的理由都有了。 今夜才能死多少人? 死的多是毫无准备的吏民男女,火也烧不死多少,要么是自相践踏而死,要么是被乱军乘机杀戮。 乱世中的军队,这种暴乱时刻,路过的时候手痒难耐对门柱子都要砍两刀,更别说是砍了后嗷嗷叫的人。 而天亮后,以陈宫对吕布的了解,大概率要集中处决一批人,以集中权力,方便征讨刘表。 至于战火摧毁的许都,吕布并不会在意,直接丢给曹操、袁术,也不会心疼。 (本章完) 第341章 束手束脚 - 虎贲郎 - 中更 天色将亮,许都各处参与混战的吏士陆续回营。 高顺也奉命出兵,控制城内各处街道,清理尸骸。 吕布乘马巡城,燃烧大半夜的火焰已经扑灭,余烬尚存,烟尘缭绕。 街道两侧是堆积的军民尸体,有烧伤、践踏而死的,也有兵刃击斩受伤而死的。 经历过雒阳、长安大场面的吕布,此刻习以为常。 还仔细观察死者特征,对赶来身边的杨俊说:“昨夜各军酣战,却没有斩首的,说明他们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杨俊不语,只是点着头。 此刻他也是被混战半夜的杀戮所惊骇,至于他主动第一个放火示警这种事情,反倒不好拿出来邀功了。 不多时,巡查到荀彧府邸附近,这里已烧成白地。 府邸附近有更多战死的吏士,府邸内有抱着水盆、提着水桶灭火时被烟火烧死、熏死的的尸骸。 几个军吏正在清理废墟,指挥军士将尸骸搬运到空地。 吕布询问这里管事的军吏:“荀长史何在?” “这……” 军吏稍稍迟疑,说:“昨夜乱军袭杀长史府邸,府内死伤惨烈……长史公或许被贼军枭首。” “枭首?” 吕布挑眉,怒容浮现:“引我去看。” “喏。” 军吏应下,转身在前引路,引着吕布来到一处废墟,看废墟规模大小应该是前院主房大厅。 墙壁尚存,栋梁木椽烧毁,屋瓦坠落。 残壁之间,是没能烧干净的碳化原木,以及囚禁屋内被烧死的几十具尸体。 军吏在其中摄手摄脚小心翼翼行走,指着一具众人围绕的无头死尸:“大将军,这是荀长史佩剑。” 吕布怒容更甚,似乎也是为荀彧之死而感到愤怒:“仔细拷问各军,查清凶犯!” “喏!” 军吏奋声应下,拿到这个授权,他努力拷打之下,肯定能有所收获。 杨俊站在吕布身后,他以袖遮住口鼻,思索着形势变化。 昨晚那么乱,最少有三股势力作乱,也有可能是五股。 至于天亮,自然是各归本营,绝大多数士兵不可能主动脱离编制。 就今年这样的情况,脱离编制队伍简单,想要再进来可就难了。 因此即便彻查、整肃,也跟绝大多数基层士兵关系,这些人也不知内情。 要处理彻查的,是各军的军吏。 不过荀彧之死,的确可以做个文章。 杨俊思索着,跟随吕布又前去拜谒天子。 此刻许多公卿、官吏齐聚宫门之外,对于这种程度的骚乱,其实大多数人都已经适应了。 杨琦站在队伍前排,至于中书令伏完以及赴宴的官吏,因为狂饮烂醉的原因,一个都没能到场。 杨琦也观察官吏队伍,见很多人面容熏黑,衣衫有被飞烬燃烧的孔眼。 这么多人,各自情绪也是不同。 抱病的司空周忠今日乘辇而来,有气无力坐在辇榻之上,以袖捂住口鼻,时不时一点咳嗽就引发剧烈咳嗽。 “大将军到~!” 卫士高唱,吕布乘马抵达,身后跟着大大小小几十个部督、中郎将、校尉、都尉。 至于军司马一级,没资格来这里,但军司马及以下的军吏,都要过一遍审问。 这么难得的机会,吕布又岂会轻易错过? 此刻的他,也有些理解当时的赵基。 看着周围的公卿、百官,特别是那些身上烟火烧熏迹象明显的人,吕布恨不得尽数砍了,彻底肃清这些胆大妄为的人。 可真杀了,军队还会生变。 除非将对方的军中乡党斩尽杀绝,杀一两万人,才能达到这种效果。 杀几个人,他又不解恨。 一场哗变引起的骚乱,一夜间死伤军民不下两万。 死多少人真不重要,重要的是打破了迁入许都以来的中兴气象! 此前这种气象在,四方士人如百川汇聚入海一样,持续滋养、壮大朝廷;朝廷的影响力也能通过这些人反应到郡县。 如果吕布也大开杀戒,那这种气象会更加衰败,朝野之士与他更加的离心离德。 可杀几个人真解决不了问题,更难以宣泄他一腔愤懑。 难道学赵基,敲断几个关键人物的股拐,再随机找一个可死可活的砍了,以儆效尤? 这样虽然能将影响降到最低,可是不解恨。 吕布目光审视着公卿、百官,看的这些人毛骨悚然,很不自在。 从这些人中穿过,吕布来到前排,他下马后,杨琦拱手:“大将军。” “子奇公。” 吕布也还礼,扭头观望:“怎不见中书令、孔少府等人?” “昨夜中书令宅中欢庆寿宴,孔文举等人赴宴,多宿醉未醒。” 杨琦回答,见吕布还在审视那些身上烟火气息浓厚的官吏,转而就问:“大将军,昨夜骚乱可抓到祸首?” “暂不得而知,还需详细审问。” 吕布语气缓慢,这出乎杨琦的预料,还以为吕布会怒不可遏。 吕布也确实生气,因为他已经收缴到一些合法的幕府调兵文书,可能是之前一段时间书写的,现在拿来使用。 调兵的军书要么是宽大又长的木牍,要么是帛书……哪怕是木牍,上面也是贴一层帛书,这样字迹清晰,印文也能完整。 终究是做过主簿的人,吕布很清楚这些调兵军书在程序上来说是合法的。 书法大家邯郸淳是大将军幕府的令史,专门负责起草正式文书。 邯郸淳的书法,幕府各司以及吕布的印,用的又是幕府内同一批工匠所造的木牍、帛书,这样的调兵文书,那就是真的! 吏士接到这样的真令,自然该遵从。 责任不在执行的军队,出在幕府自身监管、约束不力。 可吕布又有什么办法? 邯郸淳估计已经死透了,这伙人日常时有足够的机会盗拓印文,甚至干脆雕刻仿真印信。 此刻,吕布很想将身上有烟火痕迹的官吏悉数剁掉,可真的不能这么搞。 就在吕布与杨琦闲聊之际,宫门开启,大长秋时迁走出来对吕布、杨琦拱手,随即腰板挺直:“上诏,命大将军、子奇公、尚书令及三公入宫。” 伏完不在现场,哪怕辇榻之上的司空周忠也跟着行礼:“臣奉诏。” 随即,五个人入宫,而周忠依旧乘辇而行,他自己是真的走不动路了。 宫内郎官、虎贲、羽林当值各处,吕布见羽林都是熟面孔,也就安心下来。 没有得到赵基的授令,宫中虎贲不会参与谋害他。 羽林又是自己的,以后再举荐、掌握一些郎官,那天子行宫对吕布的危险就越来越小了。 见吕布昂首阔步,步伐一如既往的自信、豪迈。 其他公卿不如吕布腿脚强健又长,走的就慢了些。 此刻,杨琦与杨彪微微侧头,目光接触后很有默契读懂了对方的心思。 司徒赵温也拄着拐杖,一副行将就木的迟钝模样,左右观察时也是姿态迟缓。 即便这样,赵温还是注意到了杨琦、杨彪的眼神交流,再看看列队组成白刃戟门的虎贲,再看看外围站岗的羽林,赵温又扭头去看周忠。 周忠以袖捂嘴,咳嗽不已,不发表什么态度。 大殿内,刘协待吕布这些人落座后,才问:“大将军,昨夜主谋者谁?” “回陛下,臣军中吏士回答,袭击臣府邸者,操颍川口音。不知袭击行宫贼臣,是何处口音?” 刘协没有回答,只是扭头去看穿戴襦铠的光禄勋陈宫。 陈宫对吕布拱手:“先是盗匪袭扰,最后鹰扬军赵庶部持大将军调令,前来助战剿贼。待贼退去,又有常山兵来袭,鹰扬军遂与常山兵对峙。随后卫将军调兵前来入卫陛下,与鹰扬军、常山兵生出争执,又有贼人、奸细鼓动,遂厮杀起来。” 吕布就说:“赵庶已死,想来是他约束不力,为奸细所杀,又伪造调令,蛊惑吏士,来扰圣驾。” 说罢,吕布对刘协拱手长拜:“让陛下担忧了,是臣的疏忽。” “这与大将军何关?” 刘协不紧不慢说:“贼臣久有祸心,大将军分心国事,大将军又岂能有所提防?不知大将军如何看?” “回陛下,臣以为这是刘景升遣使作乱。” 吕布可没心思继续耗在颍川,留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本章完) 第342章 溃坝之始 - 虎贲郎 - 中更 许都政变之际,匈奴义从骑士也乘机出逃。 冬雪消融,生长较快的一些植被长势可观,已勉强能为马匹果腹。 因参与挖坟的原因,义从骑士这个冬季也没少捞。 正是捞到的财物相对可观,从许都撤离的心思始终很强烈。 这已经不是常规金钱所能收买的心态了,对此吕布也只能放任他们离去。 同时又派遣使者去晋阳,准备招募、雇佣今年的义从骑士。 相对于中原募集的军队,这些雇佣军反而更可靠一些,除了打逆风仗。 不仅义从骑士在撤离,雒都的赵彦也正式上表天子辞任侍中之职,举荐赵蕤担任。 不等许都方面的回复,赵彦就在赵云、许褚三千余人的护送下,自孟津渡河,沿着轵关陉返回河东。 轵关陉因大军去年秋季撤兵的原因,沿途营寨并未遭受破坏,赵彦等人撤离时也算顺利。 对于许都发生的事情,过了足足十天,赵基才弄清楚原委。 吕布这个当局者都稀里糊涂的,传到赵基的信息自然也是失真,只能通过吕布后续处罚来判断一二。 吕布一刀砍掉卫将军董承的党羽,但又不好罢免董承。 董承是外戚,董承掌兵护卫天子,这是汉室威仪的最后屏障。 没有这个屏障在,许都朝廷如何能服人? 所以吕布只保留了董承四千人编制,这段时间陆续依附董承的田豫、陈瑀、三刘徒属部曲则被打散部分,分别编入鹰扬军、大将军五部营。 吕布再一次强化了自己的兵权,并将许都骚乱的罪责扣在南阳人头上,并开始向南阳进兵。 前部督高顺督率前营,鹰扬二校,合计七千余人为先锋,开始向南阳进兵。 至于韩暨、邓展,则移交廷尉府拷打一夜后,次日处以磔刑,碎尸弃市,不准收敛。 赵基阅读这些信息,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杜氏今日一系窄袖青衣,着装干练,头裹赤巾帻,略施粉黛,打扮的英气逼人。 她端来热茶替换赵基放凉的茶碗,见他如此模样,就问:“许都生变?” “你知道?” “是奴猜到的,能让大司马如此慎重的,在这春季时节,也唯有许都方面。” “是啊,吕布这里还是溃坝了。” 杜氏一时没听懂溃坝具体是什么,赵基端起热茶双手捧着暖手:“此前许都方面俨然中兴有望,如似乱世中冉冉升起的太平希望之星。在我看来,则是年久失修,且施工时包藏祸心的堤坝。平时堤坝高大雄伟,当洪水来时,也能积蓄一些洪水。但稍有变故,顷刻间溃坝。这场洪水蓄势待发,冲垮的可不仅仅是他。” 赵基的心情很不好,扭头看一眼两个婢女,这两人欠身后默默退了出去。 杜氏见此,下意识伸手去自己腋下解带扣,赵基本来没这个意思,见她有这个兴致,也就听之任之。 赵基端着茶来到阁楼窗边,阁楼也是原木垒砌,形制粗犷。 春耕结束后,就要动员组织人力,开始修葺大司马幕府,同时幕府与晋阳侯府紧挨着。 他看着窗外绿柳,感慨说:“吕布看似凶暴强悍,究其本质,不过是郁郁不得志的边郡寒门豪强而已。他连陈宫都不敢杀,又怎么可能慑服旧日公卿?” 杜氏抱着包裹皮革的草垫走来,放下垫子跪坐其上,仰头看赵基:“那大司马可敢杀陈宫?” 此陈宫非彼陈宫,赵基垂眉看她,伸手捏她脸颊:“我杀陈宫,还能养他父母妻小。我若事败而死,要死的可就不止陈宫一家。到了现在这一步,吕布还有妇人之仁,实在是令我感到不安。” 感慨之际,手掌也落到杜氏头上的巾帻,杜氏则说不出话。 窗外柳树枝梢随风摇摆,柔中带刚。 赵基观望片刻,杜氏也起身来看窗外风景,还很不讲礼貌,挤在赵基身前,挺直双腿。 她看到天空上有鹰盘旋,抿抿嘴唇后才说:“大将军的妇人之仁,或许是听了妇人言语。” 赵基见她衣摆不怎么齐整,好心帮她整理,见里面竟然还穿着套裤胫衣,摸了摸确认是胫衣后,关心说道:“入春后气候冷热多变,不该这么早穿胫衣的。” 杜氏不语,只是摇了摇身子,一只手还突然长了出来,仿佛握着一百块钱在招手。 怕她怀孕着凉,赵基无奈只能轻轻靠了上去,挡住胫衣露出的肌肤,免得受寒。 此刻,赵基做着呼啦圈运动,看窗外:“祖父也已启程,几日后你搬到西城去住。” 这话吓的杜氏周身一缩,回头看赵基:“晋阳侯管教甚严?” “他托人从琅琊找来一些乡里后人女子,他可能是更喜欢说琅琊口音的小孩。你留在这里,会惹他不高兴。” 赵基双手搭在手托上,语气平静:“晋阳侯这么大的基业,交给一个说河东口音的孩儿,他肯定不乐意。” 仔细算起来,过嗣后赵基要过继出去四个孩儿,四个成年、战死的兄弟、堂兄弟一人一个。 其实赵彦还有其他岁数更小的孙儿,要么患病夭折,要么在这乱世里死亡或失踪。 杜氏不言语,下巴搭在窗台。 钢靴踩踏悬空木板的声音传来,一名婢女快步轻步来到三楼:“君侯,韩司马求见。” “带他去喝茶,就说我在批注经义。” “喏。” 婢女细声应下,后退几步,临走转身下台阶时还回头看着。 她的岁数并不大,只有十六七岁,能选在书房这里做事,她最大特点就是不识字。 不识字归不识字,这段时间杜氏也在口述讲解典故,对她们进行启蒙。 懂典故,跟掌握文字读写,是两回事。 当然了,杜氏进行启蒙的时候,也没少惩罚她们。 杜氏是经历过正统宫廷教育的,仪态、礼仪相关的培训技能是当世断崖式领先的。 不久后,杜氏起身,贴在赵基身前低语:“君侯,奴婢不想要这个孽种。” 赵基稍稍美好一些的心情顿时恶劣起来,就个人情感来说,有一些喜悦,但真的不多,更有一种本能的厌恶。 认真想了想,就说:“孩儿懵懂,是无辜的。你知道我的想法,以后不会少他衣食用度,就是姓赵,谁又能说什么?” 见她眼神前所未有的坚毅,赵基伸手堵住她嘴,说:“生下来吧,我有预感,这是个雄伟的男子。我有用。” 杜氏又疑惑看他,赵基低语:“你与董贵妃临盆时间接近,误差不会超过一月。若这是男孩,就送给皇后抚养。以后她这里如果能说通,孩子就给你养。” 结果杜氏摇头,语气坚决:“若是如此,奴婢更不能要。如今不过是短痛,看着他长大,再陷身权谋争斗,死于非命……奴婢更感愧疚。” 她在宫里也待过一段时间,什么扭曲的传言都听说过,三观早已被冲击的稀碎。 对于赵基的安排,她不觉得有任何反常、突兀。 “听我的,以后有你与皇后在,我若事败,或许还能留一点苗裔。” 赵基语气温和,彼此也是最近才建立起信任。 对杜氏这种经历的人来说,信任是一种很宝贵的东西。 即便眼前这样,赵基也怀疑这种信任感是她刻意营造出来的气氛。 也是最近蔡昭姬、阿兰那边有孕后,他才与杜氏开始亲近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 目前,在这片土地上,他已经找不到敢拒绝他的人。 杜氏捂着自己腹部,预测产期也就剩下三个月。 她没有反驳什么,又帮赵基清理一番,就去点燃熏香,赵基也关上了窗户。 又饮了口放凉的茶,赵基拿起许都方面的密报重新研读。 至于前来楼下偏厅等候的韩述,再多等一会儿也不妨碍什么。 真是急事,韩述自己就会上楼当面通报。 熏香熄灭后,赵基拿了密报,来到楼下偏厅。 这里韩述正用短匕刮指甲缝,见赵基进来就将匕首收入靴筒,起身:“大司马。” “坐。” 赵基随手一指,也坐下,坐在主位椅子上,外厅的骑奴护卫送来热茶,赵基双手捧着茶碗:“说说,又怎么了?” “去卑遣使来报,说是西河郡那边鲜支王新死,其弟争位,部落三分。其弟强势,其子欲依附屠各诸部夺位。” 韩述说着将一卷羊皮递上,赵基拿起来阅读,垂眉看着:“正好春耕结束,也该活动筋骨。点选三千骑,随我去西河。我要看看屠各诸部具体怎么个事。” 韩述询问:“可要征发步兵?” “调动三千,由相里暴督率,押解万石粮食以做接应。” 赵基说着沉吟:“由荚童、魏兴充任左右骑将,本部骑士还是归你。你去通知他们一声,稍后公文送到,三日内整齐兵马,向离石进发。” “喏!” 韩述应下,起身拱手,临走又说:“大司马,子昂那里妾室生育一女,他最近有些忙。” “让他放心,不会耽误他满月酒。” (本章完) 第343章 危急存亡 - 虎贲郎 - 中更 渐渐步入二月下旬,袁术未能攻入江东,淮南大饥。 吏民只能抓捕鱼虾河蟹、河蚌充饥,这种时候的袁术,自然无法再维持攻势。 好在他应对这种窘迫境遇的经验比较丰富,军队解散后分散就食,以应饥荒。 治下吏民可以凑合一下,袁术以及麾下文武干吏们岂能受这委屈? 因孙策之故全面丢失丹阳、吴郡,也丢了小半个豫章,使得袁术这里现在即便肯拿钱去买,也无法从丹阳、吴郡地区购买粮食、消耗品。 再加上去年谯沛灾民,提前放空了沛国储粮。 使得袁术麾下粮食危机不仅提前爆发,还涉及到他本人。 本以为撑一下,可能拖垮刘繇。 刘繇的好朋友、肱骨之臣、汝南许劭许子将也在去年病逝,又经历了豫章动乱,刘繇的势力越发凋零。 可孙策离开江东,并叛乱,使得留在江东的舅父吴景、叔父孙静以及朱治这些人只能举兵迎奉、依附刘繇,刘繇势力重振。 朝廷又征会稽郡守王朗入朝,会稽郡也全面支持刘繇。 所以刘繇撑了下来,没有像袁术预料的那样被拖垮。 原本刘繇被打垮,那袁术以及淮南吏民就能吃刘繇的尸体,渡过这次饥荒。 战局发展未能如愿,袁术还能怎么办? 刘备是个硬骨头,陈登也很强硬;去年才打过仗,袁术也不愿低头向刘备、陈登借粮。 还有大郡豫章的新郡守华歆,临危受命,是被豫章人推举的郡守,也得到了朝廷的认可。 可华歆治理豫章,是出了名的不重庶务。 钱粮、征兵之类的事情,华歆得过且过,基本上放任豫章各县自治。 这种情况下,豫章人自然拥护华歆。 可华歆即便想帮你,给你募兵或筹粮,也是无能为力。 数遍周围,袁术只能向陈王借粮。 去年主动开仓放粮的沛相舒邵也就主动请命,驰往陈国,拜谒国相骆俊,请求借粮。 而这时候许都骚乱才过去半个月时间,吕布已督率吏民以蚂蚁搬家的方式向南阳进发。 汝颖灾民、流民跟随大军迁徙,就连梁沛灾民,淮南灾民闻讯也向西而行,企图跟着朝廷一起避难荆州,求食果腹。 就连陈国的新旧灾民,也有许多跟随迁徙。 毕竟中原乱局越来越明显,比之陈国要的微薄糊口口粮,还不如跋涉去荆州赌命。 舒邵十余骑抵达陈国都城时,这里依旧有许多灾民,前后跋涉,途径陈国,汇聚陈县之外接受赈济。 这些灾民可能会休息一段时间,然后继续出发。 中原的灾民大迁徙,令舒邵感到很不舒服,也只是感情上有些难以接受。 入城,舒邵沐浴后拜谒骆俊。 国相府邸,后院私宅内。 骆俊坐在主位,翻看何夔、袁涣等人的书信,面容为难:“伯应,非我不肯,实乃国中储粮不丰。今大将军率众出征荆州,国内储粮既要日常赈济灾民,还要养军、备战。” 舒邵听着摆手:“大将军督兵南下荆楚之地,能威胁陈国者,左右不过曹孟德与我主袁公路。我主袁公路性情刚直有恩必报,受陈王恩惠,岂会兴兵作乱?纵然曹孟德亲自督兵进犯,以我主性情,为报陈王恩德,必集结吏士与他一战。” 舒邵说着威胁之语,却满口爽快:“这样不论我主是胜是败,曹孟德皆无进犯之力。这样不劳陈国军民,即可御敌于国门之外,何等之幸呐?” 骆俊也只是缓缓点着头,论性格,袁术就是这种爽快的性格,有急公好义的一面,有时候决断的时候并不完全执着于利益得失,如似轻侠。 所以给袁术粮食应急,袁术涨了面子后,曹操真发兵来抢陈国,袁术肯定要维护面子,前来与曹操一战。 只要干好这件事情,以后袁术继续借粮,口碑稳定之下,大家也是会借粮的。 只是骆俊虽然认同舒邵的理论,又为难说道:“伯应啊,岂不见荆州刘景升之前事?自朝廷都许以来,刘景升运粮何止三百万石?以朝廷之公义,尚且不能制止大将军伺机攻夺荆楚。” “我陈国带甲之士不下五万,又何苦将国家安危寄托在左将军一念之间?” 骆俊说着拱手:“非我等不信左将军为人,实在是刘景升前车之鉴,我国内议论纷纷,皆感其屈,以为不值。我若答应此事,国内士民官吏不许,又能如何?这是陈国民情,非我能改。” 舒邵见此,也不强求:“可否询问陈王,我欲当面游说陈王。” “就于此止步吧。” 骆俊规劝说:“止步于你我,来日陈王与左将军同殿为臣,也好相见。” 舒邵见此也只能长叹一声:“今舍陈国,谁又能助我淮南渡过眼前劫难?” 骆俊不为所动,也就是袁术进攻江东失败。 成功的话,军粮问题立刻就能解决;就算没能彻底解决,继续向陈国借粮,到那时候也会抓骆俊家族、乡人为要挟。 这些年看着袁术从南阳被赶出来,与曹操屡次争兖豫,失败后才跑到淮南。 袁术固然有公义的一面,但转转各地,造成的破坏远不是袁术性格、行事风格中那点光辉所能弥补的。 骆俊说的也很有道理,没有粮食的情况下,袁术已经无法召集、动员军队,对陈国的威胁很低。 拖个小半年,袁术影响力大衰败,更不是陈国的对手。 陈国何苦用宝贵的粮食,去帮袁术吊命? 袁术撑过去后,可能会吃饱肚子后来打陈国。 就如眼前这样,前有袁绍吃着韩馥提供的军粮,去谋划冀州;再就是眼前朝廷、吕布吃着刘表的粮食,渡过艰难的冬季后调头回去打刘表。 韩馥、刘表有错么? 没什么错,一个是同盟义举,一个是宗藩忠烈之举。 错的是供应粮食太过充足,就该将袁绍、吕布饿着,别给饿死就行了。 同样的事情,陈国又怎么会犯类似的错误? 舒邵见骆俊这里态度坚决,也只能离开陈国,一路轻驰返回寿春。 陈县与寿春相距不远,信使快马两日轻易能到。 对舒邵这样的使者队伍,用时三日抵达。 缺粮危机已影响到袁术自身,数百名姬妾不得已在桑园中摘青桑果吃,已等不到桑果全面成熟。 这种危急时刻,袁术在军营中生活,与吏士一起在城外淝水筑坝捉鱼。 淝水坝边,袁术衣物磨损,挽着袖子、裤腿坐在树荫下:“陈国上下鄙我为人,不肯信我。诸君说说,该如何是好?” 涉及到陈国,袁涣静坐不语,真把陈国搞乱了,他家及乡党也不好受。 他可以写信劝陈国借粮,这种时候却不会出什么主意。 袁术询问后,阎象、杨弘纷纷献策。 袁术的表弟何夔也开口说:“陈王麾下诸将各拥强军,却不能在乱世中有所作为,皆郁郁不得志。我听说陈王拜赵基次兄赵垣为左将军后,陈国诸将更是不满。” 袁术闻言瞪眼:“赵垣何等人物,也敢为左将军?” 他是汉帝国的左将军,赵垣是陈王国的左将军,彼此不是一个级别;但都是左将军。 何夔不疾不徐又说:“今陈国皆系于陈王一人,骆俊出身江东,实乃小姓,名望不足以安定一国。以仆之见,今陈国防备甚严,恐怕已有诛灭我等之意。到了如此危急之时,切不可拘泥于手段。” 袁术点着头:“嗯,不肯借粮,是要饿杀我等。我若所料不差,其国夏收后,便会出兵顺淮水而来,以击讨我军。” 大将张勋起身,愤声拱手:“明公,我等必誓死与之一战。” 纪灵也是跟着站起来表态,拖到三个月后陈国发兵,他们饿的连盔甲都穿不动,到时候吏士瓦解,兵无战心,唯有死路一条。 其他人也是纷纷请战,表达支持之意。 整个中原形势已经很明朗了,吕布带着朝廷走南阳欲征讨荆州,张杨在陈留、河内,曹操在济阴、济北。 已经没有什么强横势力能约束陈王,陈王也见识过朝廷的虚弱与不堪。 如果陈王主动打破士人对他的禁锢,对外用兵,专程来打淮南……那么刘繇肯定也会出兵来凑热闹。 广陵的陈登也来凑热闹,搞不好大家都要完蛋。 到了这种时候,只能拼命。 不能再拖,现在军队还有行动的力气。 再拖下去,等陈王、刘繇、陈登、刘备这些人达成联合,那淮南就危险了。 至于曹操,到时候落井下石的就是曹操这种人! (本章完) 第344章 扩大规模 - 虎贲郎 - 中更 赵基备战之际,弘农郡守段煨的求援使者也抵达晋阳。 就此事,赵基咨询贾诩。 去年李傕、郭汜就联军威逼,迫使段煨上交了人质,暂时隶属于李傕。 秋收后,段煨用粮食换走了人质。 因此李傕、段煨之间即将爆发的战争,也可以理解为军事讹诈。 李傕可以通过敲打段煨,强化自身权威,进而操控其他武装势力。 就动员潜力与持久作战来说,李傕已经大大的落后于赵基。 可这不是李傕束手等死的理由,他也要反抗一下,尝试能否聚集关中各军。 贾诩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三辅残破,破李傕后,将与马腾、韩遂接壤。此二人感情莫逆,情同手足。若是联军来犯,三辅又将陷入动乱之中。” “是,我也顾虑这个问题,更担忧今年气候再次大旱。” 赵基语气平静,虽说大旱三年,他也这么安慰麾下文武吏士、百姓的,可万一今年再次大旱,成为大旱第四年呢? 就耕种、游牧恢复来说,河东、太原今年有抵御干旱、蝗灾的能力,勉强能撑过今年的冬季。 唯有今年风调雨顺,粮食产量恢复正常,那么才拥有拉三辅一把的可能性。 匀出粮食拉了这一把,那明年秦晋就要一起接受气候考验,要崩就是一起崩,会连着自己一起崩掉。 今年赌赢了,在赌明年,这风险有些高。 除非不当人,暂时将三辅土地归为牧场、草场,执行官牧,只在利于灌溉处进行农耕。 彻底平定关中诸将后,对关中执行高度高压统治,将生产力拉满,打倒各种寄生团体。 应该大概率不会出现赤地千里那种灭国级别的干旱,进行游牧的话,还能收割自然资源,养育一些人口。 眼前的局面,让他想起了一个叫阿提拉的全战游戏。 不仅要时刻计算自己的粮食度支平衡,还要警惕各种因寒潮、粮食减产而迁徙、沦为流寇的蛮族。 一个产粮基地崩了,就是全局崩,轻则几年白干,严重一点身死族灭,要么成为流寇之一,去祸害其他人。 比如吕布,现在已经跟南阳人、汝颖人彻底撕破脸。 如果吃掉南阳把地洗干净后,若不能恢复生产,等待吕布的,就是更大规模的崩塌。 三辅灾民在南阳,汝颖、梁沛等中原难民也跟着吕布、朝廷迁往南阳。 恢复生产力的话,这就是百万人口的基业。 还都是青壮为主,少有老弱的黄金人口,轻易能动员十万大军。 见赵基也担忧粮食不足,贾诩内心却觉得安宁。 虽然看起来赵基视三辅百姓如负担,原因是赵基将那里的人口当人,有救助的心思,才视为负担。 换个豪横一点的人,人口怎么能会是负担? 贾诩斟酌衡量,又说:“三辅士民久历暴政,如干枯之禾苗,盼大司马如盼甘霖。今太原、河东乏粮,也是不争之事实。大司马若是能为三辅男女除其暴政,必可收得秦川之心。” 不需要额外的粮食输运,只要打掉李傕、郭汜这两个带头的压榨团体。 以关中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恢复秩序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顿了顿,贾诩又说:“马腾、韩遂貌合神离,韩遂根基在于西凉,马腾在陇西。韩遂又怎么会舍弃故土,为马腾开拓关中?是以,老夫认为大司马此番定西河屠各纷争后,当征其勇健为仆从。合虎步精锐,顺汾水而下,出汾阴,入据泾渭之间。则段煨起于渭南,梁兴、张横呼应于泾川两岸。” 他看向赵基:“旬月间,李郭二贼可定。再倚仗天水豪杰,凉州可定。” 见赵基意动,贾诩又说:“今吕布奉天子入南阳征刘表,海内震动。而曹操、袁术造乱在即,在此之前,朝廷威望日益高涨。大司马能一战定关陇,定下君臣名分,此二地纵是羁縻,也归于大司马治下,今后从容征讨不臣即可。” “明白了,先生一席话语,如拨云现日,令我豁然开朗。” 赵基感慨着,端起茶继续说:“此前我就担心辜负关陇士民,又使河东、太原陷入拮据窘境。” 那就听贾诩的,只负责军事行动,让地方自行休养。 如果可以的话,一个三年免徭役、口赋与税租,就能激起关中的生产积极性。 贾诩笑而不语,他可不会向赵基进献什么免税的提议。 虽然屋内就他们两个人,没有第三人。 可这种事情太过于忌讳,能决定免税的只有赵基。 告别贾诩后,赵基又返回西阁。 一直犹豫扩大的地盘的两个难题对他来说只能靠时间来磨,没有取巧的办法。 第一个难题就是大旱之后的粮食供应问题,这个可以按贾诩说的那样,除其凶暴,使之自行休养即可。 别的不说,仅仅是河东盐池的低成本、大量供应,就能让关中男女感激不已。 三辅大乱以来,盐运虽然存在,但受到李傕以及大小军阀的苛刻盘剥。 三辅百姓吃不上饱饭,也吃不起盐,纺织业更是毁坏的一塌糊涂。 衣物会磨损,这是个消耗品。 没有新的丝织品补充,那只能去挖死人的衣服。 第二个问题就是缺乏可靠的人手去接管三辅,虽然预定了京兆尹裴茂、左冯翊张绣、右扶风毌丘毅。 可下面的县令长派谁去? 八百虎贲不是万能的,今年大概也就能挤出二百多人,能让他安插到各处。 挤出的人越多,剩下的虎贲成长效率越低。 现在扩张地盘,毫无意义。 要么壮大裴茂、张绣这些人的党羽,要么对关陇士人进行更深层次的妥协。 不能实控各县,那么打来打去,是自己人流血流汗,却便宜了其他人。 旧日公卿败坏到那种地步,这些人的道德、能力、行为与各地的高门士人基本上不存在太大的出入。 关陇士人就算比关东士人好一些,也好的有限。 与其去赌这些人的良知,赵基宁肯多等几年。 多等几年,一口气将关中洗干净。 生产关系重新分配的话,革除原有的寄生阶层,他将实控三辅。 就凭三辅、河东与太原五个郡,他就有信心与全天下为敌。 所以清洗三辅,危险很大,好处也很大。 自己洗三辅,吕布洗南阳,隔着武关道、秦岭守望相顾,倒也能算是稳固、合格的盟友。 至于以后若是吕布失败,天子、公卿落到其他人手里,这个人会天然受到各地大姓的猜忌、怀疑! 带着这些想法,赵基在西阁之中询问张昶关中最近的气候变化。 既然决定要打,肯定就不能只带万余人去。 赵基想多带一些人,以方便圈地牧马,并补种小麦、粟黍之类。 至于以后跋山涉水返回关中的百姓,要么从戎应征授发户田、口田与军田,要么成为官佃。 当兵,才有基本的公民权。 否则就是官佃,连入仕、读书的资格都没有。 满足军队上下的利益需求,军队才能让你满意。 多少钱办多少事,就目前来说,军队还是值得信任的。 即便这样,赵基麾下军队也分成了直属五部营、虎步军、骑奴私军与州郡兵。 五月以前补种,秋季收获,从生长周期上来说,完全具有可行性。 见赵基询问关中小麦补种之事,张昶整个人也激动起来:“何止是三辅,北地、上郡四月补种麦豆也不算晚。” “那就由长史公拣选田吏,以三百人为限。待我调解西河纷争后,就讨伐贼臣李傕。” 赵基也不忘鼓励张昶:“我在前方摧破贼寇,后方还需要长史操心,率领田吏积极劝农补种麦豆、粟黍。” 见自己可以从军,张昶又提醒说:“关中民众多已逃亡,现存男丁多隶属诸将。就是归附大司马,也多是迫不得已,怀有贰心。驱使彼辈补种麦豆时,还请大司马调拨军士,巡查各处,以免彼辈作乱。” “好,我会注意的。” 赵基应下,心中也有了廉价的处理办法。 让虎步军分别驻屯镇压俘虏,未免浪费,他也不想抽调太多虎步军,虎步军在所属庄镇操持农业,也是农业恢复的关键因素之一。 所以最好的镇压兵源是匈奴义从,多带马匹,几十人一队安置在一处,马匹自行觅食提供乳制品;义从也能狩猎采集、抓鼠兔度日,不时再补充一些粮食,就能稳住这些匈奴义从。 匈奴义从,也是有家室要养的。 (本章完) 第345章 换了天地 - 虎贲郎 - 中更 当魏越返回吕布军中时,一切都已经失控了。 已说不清楚是军队裹挟着灾民,还是灾民裹挟军队。 整个南阳陷入巨变,不仅三辅灾民起兵反抗南阳大姓;就连南阳大姓家中祖传的老奴也开始作乱。 面对奉天子而来的吕布大军,南阳大姓毫无还手的余地。 李通更是出城三十里迎奉吕布入据宛城,宛城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宛都。 吕布中军秩序井然,外围灾民难以影响到了这里。 可其他军队的秩序就彻底乱了,灾民组成的势力大抢特抢,吕布的军队又怎么能束手坐视? 他耗费心思建立的鹰扬军,兵源本就是从梁沛灾民中选拔青壮。 现在鹰扬各军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抢不到也就算了,军队建制还在;若是抢到了,就丢弃编制,汇入灾民大军之中。 南阳不小,可在鹰扬军为骨干的流民军席卷之下,被彻底打碎。 应对不足的南阳小姓顷刻间被席卷而灭,哪怕是有准备的大姓,也有可能因为内部奴变而旦夕消亡。 即便有顽强生存下来的大姓,也会遭到吕布军队的正式打击、围剿。 吕布的军队也是需要发放军饷、粮食的,尽可能搜集资源到中军,才能一点点增加吕布对全军的控制力度。 就这样,魏越进入宛都时,南阳已然秩序翻覆,换了天地。 吕布,也以绝强之姿,成了赵基眼中另一个大号的张绣。 魏越的返回,让吕布紧绷的情绪稍稍缓解,但也没什么好脸色。 魏越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吕布甚至不敢分兵搞什么大动作。 分兵少了没意义,分兵多了,对方就有失控的风险。 张辽、高顺的家眷都不在朝中,张辽是合作者,没必要给他人质;高顺这种人一门心思要在乱世创业扬名的人,在没有足够的安全感之前,高顺连孩子都不想要。 单纯论对自己狠,吕布都感觉不如高顺。 宛城……宛都,吕布的大将军幕府也以原木为骨,垒土板筑而成,成了城中之小城。 他不信任城中大姓遗留的豪宅,也只是在几座豪宅废墟之上重建大将军幕府。 这样军营模式的幕府,让吕布感到心安。 原木垒砌的营房偏厅里,吕布端酒自饮,聆听魏越的讲述,随后就说:“赵元嗣有革新之意。” 魏越听了不做反驳,说的好听那边是锐意革新,说的难听就是在造反。 赵基正用军队绑架太原、河东的百姓,想过好日子,这些地方的人只能从军。 不从军的话,也就河东人有优待,掌握很多土地。即便这样,结束十年免税后,也要缴纳重税。 太原就是给以后其他郡国的榜样,不从军的家庭,大概率只能沦为官佃。 就名义上来说,官佃受到的盘剥、压榨比秦人还要高。 可实际上也就那么回事,汉初时能养那么多常备兵,靠的绝不是十五税一、三十税一,这个税率下,七国未灭的情况下,中枢根本养不了能抗衡七国的中枢常备兵、戍边兵。 现在赵基核心就两个郡,只需要再拿下关中的三辅,虽然只是五个郡,但这是秦晋之核心。 经营好这五个郡,赵基轻松能养活三百万核心人口,凭赵基那里军队优先的体制,轻易能动员出二十万规模的作战军队。 不需要将这二十万大军尽数投放到前线,其中三分之二用来维持粮道运输,三分之一负责征战,就能将凉州、并州慑服,再间接获取百万人口。 以吕布对这些地区的了解,未来十年内,赵基麾下人口规模约在四五百万之间。 而现在的南阳,已经有百万人口的规模,但处于沸腾、躁动状态。 吕布更是不能轻动,他只有带着天子静静待在宛都,才能以宛都为核心,由内向外,将各种躁动的流民军安抚下来,等待并组织生产力的恢复。 不安心生产,再多的人口,也经不起折腾。 可这样的话,就要看刘表是否配合。 最关键的是,刘表还敢不敢信任他……而这,几乎无解。 一口气洗干净南阳大姓,荆北、荆南的大姓已与朝廷离心离德,不敢也不愿意再信任吕布。 不是刘表敢不敢信任,而是广大的荆楚士人敢不敢信任的问题。 他们不肯信任,全面合作,组织军队、粮食全面与南阳抗争,这会严重妨碍吕布的休养、恢复。 拿不到荆楚的粮食,那么南阳这么多的流民军就无法平息情绪。 为了一口吃的,军民联合起来,也能裹挟着吕布、朝廷对刘表、荆楚发动全面战争。 搅乱的南阳,吕布还能一点点恢复。 若真是将荆楚打烂,那吕布大概率会失去对各部的强力控制,形成类似如今刘表与张羡、黄祖的关系。 最为致命的是目前的外交关系,长沙郡守张羡、交州牧张津可都是南阳人;零陵郡守韩嵩,也是南阳人。 魏越陈述完出行见闻后,询问心中疑惑:“兄长,南阳韩暨、邓展等人为何生变?难道是兄长走漏了消息?” “非我之过。” 吕布略懊悔:“也是我一时大意,疏于防范。如今看来,是荀彧、邯郸淳等人早有预谋。他们提前制备、伪造军书,许都生变时,韩暨这些人只是推到了前面。荀彧这些人假死伪遁,今后活着也与死了没区别。” “竟然提前伪造了军书?” 魏越瞪大眼睛,可又觉得很合理,也就只有这样,才能调动很多不明所以的军队参与政变。 只要程序合法,军队参与政变,这在魏越看来也是正常的事情。 甚至程序合法的情况下,军队会故意忽视其中的一些不合理的小细节。 乱世的乱,就体现在这里,因为遵守秩序的人,很难能拿到好处。 违背秩序,才能逆流而进。 近的如高顺,就是很守规矩,所以一直充任吕布手里的救火队长。 辛苦工作没少干,可就是很难升官、重用。 再比如太原、上党的大姓,也不是他们守秩序,而是面对奉天子、督王师而来的赵基,这些人只能守规矩,结果就是被赵基生吞活剥了。 反例子就是赵基,赵基崛起的道路,每一步都是逆势,时刻都在破坏原有的既定秩序。 谁不羡慕赵基? 兵变的机会摆在面前,正规调兵文书也摆在面前,你动不动手? 被约束在军营里的军队,是没有资格参与谈判的,只能事后分些汤汤水水。 唯有军队武装后出现在街道上,才有资格瓜分遗产,优先选择。 吕布最大的问题也在这里,魏越不在的时候,他甚至不敢进行大规模的分兵行动。 好在魏越回来了,现在就看刘表、荆楚士人怎么选了。 如果不给粮食,那吕布只能打。 这不是吕布一个人的选择,而是南阳数十万饥饿军民的共同选择。 就算不能全取荆楚,也不能冲垮荆楚旧族,但也能拉着刘表一起完蛋! 赵基也有类似的顾虑,赵彦不从雒都撤离,赵基就不敢离开晋阳。 当赵云、许褚护卫着赵彦抵达晋阳时,赵基才正式出兵。 各方势力内部都有野心份子,不一定是勾结外敌。 而是这种人遇到割据的机会,很难忍住不动手。 有的人能忍住,可人生在世,谁都有亲戚朋友跟心腹爪牙。 左右人强迫你干的时候,你不干,事后也可能会遭到株连、影响。 就比如说贾诩,贾诩的乡党们开始搞事,贾诩自己也不会束手待毙。 贾诩不是杀乡党以表自清的人,也不是把选择权、审判权交给别人的人。 他是有多少主动权就抓多少主动权的人,宁肯先反了再谈判投降,也不可能自缚手脚等待命运的裁决。 所以当赵彦返回并坐镇晋阳时,很多人都能安心做事。 (本章完) 第346章 努力刹车 - 虎贲郎 - 中更 襄阳,春耕后刘表就开始了动员。 他穿戴襦铠,乘战车出巡城北码头水寨,并送使者队伍北上。 可见对岸樊城,这里已经被张辽包围,樊城守将是南阳大姓韩晞、与自己侄儿刘虎。 城内、城外守军一万多人,其中有一支招募三辅青壮组成的长矛兵,规模五千。 流落到南阳的三辅灾民中,不乏有在盖勋、皇甫嵩、董卓麾下服役的老兵,精通长矛战阵。 刘表很看重这些西州精锐,一开始就派人去武关道南端接待灾民,企图控制全部的西州人口。 娄圭当时就是刘表派过去的属吏之一,结果灾民中王忠一伙人乘机作乱,裹挟青壮、娄圭,抢了物资去投曹操。 即便这样,刘表也陆续收编西州精锐,大有引为支柱的意思。 所有势力都一样,外部相对中立的力量反而更好利用。 刘表也不例外,从三辅灾民中收编的精锐,自然更忠诚于他,不会轻易与荆州大姓联合。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张辽督兵而来,只是正常扎营,没有与韩晞、刘虎发生战斗的意思。 吕布的另一路前锋高顺已经击穿南乡各县,南乡大姓乘船顺丹水而下,逃到襄阳。 等高顺那边结束战斗,双方到底打不打,就要在樊城这里达成共识。 此刻的刘表,感情上不想跟吕布打,打输了吃亏最大的就是他。 荆楚大姓没有退路,而他可以入朝当宗正卿,他有退路,只要打输,他连退路都没了。 若是打赢,想要打赢就要更加依赖荆楚大姓的力量,战后这些人的话语权必然大增,也不利于他执掌荆州。 另一个好消息就是南阳大姓太惨了,坚定了黄祖的抵抗意志,黄祖已经提兵到随县,近距离观战,随时有介入战争的准备。 而荆南的张羡、韩嵩也需要游说,消息往来有延迟,等他们摸清楚状况后,才能真正合作。 可其中荆南人如果铁了心跟朝廷走,宁肯被朝廷吃掉,也要拉着荆北、南阳人一起完蛋的话,那张羡、韩嵩的态度就没那么重要了。 赵基的使者毌丘兴乘马跟随,他驻马眺望北岸军营,并不觉得恐惧。 与周围荆襄、山阳士人比起来,弱冠之年的毌丘兴仪态沉稳,完全一副可以托付大事的样子。 真没办法,毌丘兴跑过去大喊一声自己是大司马至交伙伴,张辽敢动他一根毫毛? 如果不到实在不得已的地步,江汉士人也不想跟吕布拼命……不是他们没有胆气,而是缺乏信心。 使得此刻的毌丘兴,不仅是刘表的座上客,也是荆襄大姓、名士的座上贵客。 毌丘兴跟着赵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宴席之间几十人聆听,毌丘兴偶尔爆料一些大司马应募虎贲之后的壮举、名言,有意无意之间给赵基培养了很多仰慕他的青年士人。 至于大司马应募虎贲之前,那也是难得的孝子啊。 河东大饥,大司马单人入稷山深处狩猎鸟兽,以补家用,山中盗匪感闻大司马孝行,又知大司马骁勇素有大节,故不做迫害。 于是码头边,万众瞩目之下,毌丘兴、王粲、裴潜、桓彝、司马芝、习竺等年轻一代士人组成使者团队乘船渡过汉水。 北岸张辽掌握主动权,见状立刻就有骑士前来迎接。 田豫所部已经被吕布拆了,张辽这里也补充了二百余骑士。 这样拆来的骑士,张辽也不会委派什么重要差事。 这些人是幽州豪强子弟,可以暂时迫使他们屈服,却很难让他们忠诚。 除非抓到他们的家眷、软肋。 所以目前在张辽军中,也就做一做日常巡查的工作,斥候、前锋这样的任务,轮不到这些人。 目前处于磨合期,相互能看顺眼,以后才有更进一步合作的机会。 豪强子弟普遍有自己的意志,不是说打散了立刻就能消化。 相互不认同,强扭在一起,能相安无事就不错了。 一个优秀的将军,肯定要懂政治,要调解麾下的矛盾,要平衡同僚之间的关系。 对外战争时期,也要善于捕捉敌人内部的矛盾。 你不懂政治,对方有矛盾摆在你面前,甚至对方有人来找你进行投效,你也无法断定虚实真假。 张辽显然是一位优秀的将军,对战争也有自己的看法。 对于荆州,他与高顺的意见是一样的,拿对方的粮食就可以了。 哪怕是南阳,也只是暂时栖身之地。 天子、公卿久居南阳,会失天下之望。 渡过眼前的粮荒难关后,肯定要兵出宛口,要么归于雒都,要么继续待在许都。 南阳利于守,却不利于攻。 朝廷如果失去攻击力,那朝廷的威势会快速垮塌。 天子在赵基手里时,朝廷权威快速高涨的原因就在于赵基反手就灭了白波诸将;当时的公卿乱折腾,也弄没了卫、范两大姓,赵基也没少剪除河东不听话的豪强。 后来太原、上党大姓豪右的血泪,更是助长了朝廷的威势。 高干、袁熙的全军覆没,更是将这种威势推升到了极点,使得袁绍都不敢轻易与赵基决战。 各地服从于朝廷的根本逻辑就在于暴力! 吕布怎么折腾南阳大姓都没问题,唯独不能失去对外威慑力。 而进攻荆州的话,一旦陷入战争沼泽,无法顺利推进,那么对外威慑力荡然无存,内部若有若无的凝聚力也会快速消失。 凝聚力这种东西,你觉得它有,那它就有,你会畏惧它,做事的时候也会有所顾忌。 当产生否定凝聚力的共同认知时,那就仿佛船要沉了,每个人都得自救,尽可能拆船上木材,供自己活命。 而眼前,不适合用军事手段解决,那就用政治手段。 双方谈判难以互信,只能拉赵基进来当担保人。 能和谈的话,对各方都有好处。 可荆州人、刘表就怕吕布胸无大志,在南阳站稳脚后,调头来打荆州,而不是兵出宛口,再次去争夺中原。 想要和谈,就要牺牲一些东西,比如士民视之如龙的白马,或者张羡。 甚至交州牧张津,也是可以牺牲的。 张津从刺史升格为州牧后,也有窥伺荆州之意。 交州这个地方,看似偏远难管。 可张津根基更弱,一道朝廷诏书,就能废掉张津,换一个人。 当然,这个人名望不能太低,必须是个海内知名的人,不然南海之士也不认你。 张辽也不敢耽误,派出自己的亲信骑士,护卫谈判使者团队前往宛都。 同时飞马通报宛都,请吕布那里派人接应。 免得使者团队被流民军或抵抗、流亡的南阳宗贼误伤。 就这样,用时三日,使者团队抵达宛都,奉命觐见天子,进献荆州各郡的方物。 一切和谈的前提,就是天子安然无恙。 对于眼前的纠纷,刘协也很想快速平定下来。 使者队伍中十几个青壮年士人,刘协就认识两个人,一个是毌丘兴,一个是王粲。 王粲父亲王谦是大将军何进幕府的长史;后来又成为董卓的左膀右臂,与蔡邕关系极好。 蔡邕独子早亡,见王粲聪慧,就有传承衣钵之意。 董卓死亡后,清算蔡邕那段时间里,王谦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吕布与王谦又不存在竞争关系,所以太原发生的变故,除了让贾诩爽之外,王粲也是很爽的。 于是,刘协单独给王粲、毌丘兴赐座,询问:“今朝廷乏粮,急于赈济灾民。朕听闻成武侯隔绝汉水,是何变故?” 毌丘兴毫不悚场,直身跪坐拱手:“回禀陛下,此前荆州军民忙于春耕,人力不足。故荆南粮食储于襄阳,就等人力充沛后,再走淯水运粮于宛。后许都生变,流言四起莫衷一是。成武侯担忧陛下安危,更不敢差人运粮。今见陛下天颜,误会澄清,快则五日,慢则七日,襄阳储粮必能起运。” 刘协点着头,去看王粲:“仲宣,可是如此?” “不敢欺君。” 王粲也是沉声回答,并说:“荆楚士民,唯恐灾民南下。” “朕会督促大将军以严法约束灾民不使生乱,仲宣及诸卿返回襄阳后,也要向荆楚士民开解误会。待大将军约束各处灾民后,自能使南阳平靖,不扰荆楚之安宁。” 刘协环视这些人:“朕已遣使晋阳,不日赵爱卿也会差人来此,协商纠纷,澄清误会。” 王粲拱手:“臣明白,自当奔走各处,督促粮秣北上,以解灾民之困。” 杀南阳大姓的不是吕布,是饿疯了的灾民。 这个事情一定要说明白,先把粮食送过来,才能控制住灾民。 哪有什么停战谈判? 只是要把赵基的使者等来,一起协商怎么赈济灾民,仅此而已。 (本章完) 第347章 临行教诲 - 虎贲郎 - 中更 晋阳,龙山之上。 赵基搀扶赵彦,引着麾下文武干臣百余人来到山腰平阔处。 这里已稍稍整理地形,铺埋木桩,搭建木制平台。 木墙围起,形成一个结构相对复杂的山腰别墅,如今更准确的称呼是阁楼。 赵彦眼,站在高处俯览晋阳新城看的不是很清楚,但也能看清楚大致方方正正的轮廓。 春耕结束后,城内再次开始施工。 裴秀作为总负责人,指着各处开挖的壕沟解释着规划,都是排污渠。 为了保证排污效果,目前采用的是陶制排污管道。 原本还有人计划原木切割,碳化后拼合成管道来用。 但能用来做管道的木材,必然是优良木材,城中各类建材正缺这种良材。 就城中规划来说,使用的木材数量也非常多。 所以赵基介入,给制陶匠增派学徒、奴隶,扩大了制陶、烧瓦的工作单位和规模。 现在是烧制土陶排水管,后续是烧制屋瓦,而后期赵基需要这些人烧制砖块。 有汾水转运,砖厂可以设置在靠近产煤区的地方,就地烧砖,水运到晋阳。 仅仅一座黄金台,是不够震撼人心的。 未来用砖把晋阳城给包了,就足够令来这里贸易的鲜卑人绝望。 裴秀讲解着排污渠规划,其中还有一些壕沟是安排调来的军队开挖,会用另一批军队来搞建设。他们负责的,就是未来晋阳城内部的藏兵洞、调兵地道。 赵彦不时询问,裴秀也很快做各种回答。 片刻后,赵彦回头看赵基:“老夫不虑其他,就虑水攻。” “祖父,我会筑造提拔提升晋阳湖水位,并留放水口。后人妥善维护,若有警讯,自行放水即可。” 当晋阳湖水位提升到一定高度,那么晋水渠就有可能倒灌。 变成汾水上游的引水渠给晋阳湖注水,再走晋渠倒灌到晋水,使得晋水更为充沛,利于晋水南岸的灌溉。 现在城墙都是黄土板筑而成,了不起的城池用了很多的石条地基。 未来晋阳城持续增修,赵基的要求是硬抗汾水洪流。 就连城区附近的汾水两岸堤坝,也会用条石给包了,留出足够宽度,以便洪水过境。 赵基真的不喜欢在土木工事上耗费太多人力,可他不姓刘,必须在晋阳城投入足够的资源。 晋阳城发展的越好,自身的底蕴也就强势。 跟安邑、闻喜比起来,晋阳、平阳才是他未来的老巢。 老巢稳定,那许多事情自然就稳定,就算吹风起浪,也不会伤筋动骨。 许都骚乱,就弄的吕布灰头土脸。 而自己一手建立并着重发展的晋阳新城,肯定不会出现许都那个层次的哗变、骚乱。 吕布那里的‘空印案’,也提醒了赵基,必须要保证印文的监管。 就是吕布缺乏足够的心腹文吏,导致公文、印章经手环节被汝颖、南阳人渗透,这些人提前伪造了太多的合法调兵文书,才让许都骚乱一发不可收拾。 说到底,吕布那里没有进行严格管理,那些人就在吕布眼皮底下,盖了许多空印帛书,成了假军令的源头。 所以赵基这里也要建立严格的调兵程序,公文、令符、使者,三者俱全,才算合法调兵。 公文载体的帛,也要进行专门的纺织,在帛中杂彩线,以独特纹理进行防伪;定期更换纹理。 令符就简单了,就是虎符的变种,左右两半,符合才能调兵。 使者的话,意味着赵基身边要多一个固定的编制,以后军令传达,就由这批人负责。 其他人传令的话,一概不认。 但现在没时间建设,只能打完李傕后再进行这方面的推进、落实。 赵基引着赵彦登高俯览晋阳新城后,又在这里享用了一场宴席,才算结束。 随后下山,赵基乘马而行,与贾诩闲聊。 对于调解西河匈奴,赵基还是有信心的。 可随后就要向关中进兵,他想拉着贾诩一起去。 贾诩婉拒,解释说:“我实无颜面返回关中,余生所愿,不过是恢复并州、朔方,复秦汉故土。” “既如此,此番还要有劳先生总司后勤庶务。” 赵基左手挽着缰绳,右手握鞭手臂下垂,说着忧虑:“袁绍必不肯坐视我光复关中,要提防袁熙、高干出逃,也要提防袁绍调精锐来袭。不能因袁熙、高干为质,就疏忽懈怠。” “仆明白,大司马安心就是。” 贾诩神态自信又平静,也嘱咐说:“关中诸将历经丧乱,不可轻信;归附之后,大司马也不可过于放纵;可若监管严密,又会适得其反。” 赵基听着皱眉:“先生的意思我大概是理解了,可又不敢确定。” “就如大司马理解的那样。” 贾诩抬目远眺山路,前几天才下过雨,道路干燥,山壁上草新绿茂盛,一派生机。 就今年开春的降雨趋势来说,入夏后只要不是太过离谱,那就能平稳度过今年。 他浮浮沉沉那么多年,自黄巾以来……或许从他记事以来,各处都是一年不如一年。 在这样的大形势下,河东、晋阳能保证本年度内不衰落,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进步,相对于持续衰败的各方来说,己方处于一种强化状态中。 赵基也观察远近,春季肯降雨,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哪怕粮食短缺一些,只要降水充沛,那野外的采集渔猎资源也足。 他自然听懂了贾诩的话,不要给他贾诩面子,也不要放纵投降依附的关中诸将。 也不要苛刻对待这些人,如果实在不喜欢,最好当场处死。 简单来说就一句话,对方能适应大司马幕府的严密法度,那就留着;不然的话,最好提前杀了。 否则招降后再杀,会引发其他降将的不必要担忧。 最好就是提前过滤掉。 赵基感觉这家伙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信息,才授意自己大开杀戮。 也不好追问什么,毕竟贾诩肯透露暗示,就已经出卖了一些往日的朋友。 再明着问,贾诩还怎么做人?以后还怎么继续提醒自己? 城中,晋阳侯府。 这里也只是初步建造出了轮廓,赵彦也只是来这里转了转,就来到隔壁的大司马幕府。 原木垒砌军营风格的幕府,对赵彦来说也有一种粗犷的安全感。 幕府内东曹赵蕤已被举为侍中,将代表赵基在雒阳议政、执政。 东曹继任者是个很关键的岗位,任何人担任这个职务,都能培养出大量的门生故吏。 只要是经东曹举荐并任职的官吏,先天就欠东曹一个人情。 积累下来,这个太过于恐怖。 赵基宁可空着,让东曹属、东曹属吏来拟定名单,也不想再征辟一个东曹掾。 东曹掾给他的感觉,不像是属吏,更像避让是合伙人。 长史也是,长史是幕府的大管家,影响力很大,如似国相一样。 倒是西曹掾诸葛玄,就相当于一个小管家。 临近出征,赵基时间紧迫。 陪着赵彦转了转晋阳侯府后,又来到一墙之隔的幕府西园,看着老头与韩融讨论、规划园林池塘,赵基就询问赵云:“此次关中征讨贼臣李傕郭汜,子龙可有意乎?” 赵云意动,但还是说:“大司马,李傕郭汜将死之人。比之晋阳侯安危,十个李傕郭汜也不值一提。” “嗯,那就委屈子龙了。” 赵基侧身站在赵云边上,看着远处蹲在地上画地图的两个老头,笑说:“子龙所部多已遣散,我再补充一批兵士,凑齐五百之数,就由子龙亲自节度。” 不止是赵云,就连许褚带回来的宗族、乡党卫士也都授予军田,录名军册后,拆散到各县去了。 现在赵云身边就还跟着百余人,都是他的真定乡党。 赵云闻言看赵基:“大司马是说,这是晋阳侯的卫队?” “嗯,子龙用心操练就是。我会再拨付三十领大铠,子龙也研习铁骑操训战术。未来我麾下第一支铁骑营,必归子龙节制。” 赵基本能画饼,也是真心实意。 赵云动容不已,显然补充给他的兵员,都是交给他用来训练铁骑战术的高级军士,即便这样,也是给他练手的高级耗材。 陈留一战,百余人规模的铁骑队一日五战,每战都换马,打出了不下千骑的战斗效果。 尤其是摧毁曹军壁垒时,起到了难以替代的作用。 当时给赵云最大的遗憾就是铁骑数量太少,如果能凑齐三五百骑,铁骑冲驰时,就那广袤的中原大地,谁能抵挡? 李傕郭汜何德何能需要出动铁骑队? 这两个势力已经丧失了对外攻击性和锐气,不敢打野战、决战,只会据城死守。 带铁骑队过去,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 所以铁骑队今年的任务就一个,跟着赵基去一趟西河,调解匈奴内部的纠纷。 纠纷拖到现在,说明匈奴各部名王也是借这件事情见见自己。 目的应该也是很简单的,无非就是称称自己的斤两,再决定下一步具体要干什么。 中原动乱这么久,其实匈奴各部也已经有了重新胡化的趋势。 如果这次西河之行压不住的话,匈奴或许会重新分裂。 (本章完) 第348章 瞬间膨胀 - 虎贲郎 - 中更 济北,自春耕结束后,曹操也开始照例动员军队。 每年的三四五月,天气没那么炎热,军队军资又不足。 对曹操来说,这个时节出兵对外征讨,已经成为惯例。 今年也不例外,战争的节奏要抓在自己手里。 能否占到多少便宜不好说,起码能打乱赵基、吕布的计划。 如今适合曹操攻打的,只有陈留的张杨;再要么就是顺泗水而下,去硬啃刘备防守的徐州。 去年孙策袭夺下邳,刘备狼狈撤离,若不是赵基提前调动东海相徐璆接应,刘备会在断粮状态下折损、离散许多吏士。 因此去年虽然刘备经历比较狼狈,可本部军队没有折损,反而因孙策部伍溃散,吸纳部分兵士后,让刘备本部壮大了一些。 同时,家眷被孙策所掳的期间里,糜竺将自己妹妹嫁给刘备当侧室,陪嫁两千余仆僮,并输运大量钱粮器械为嫁妆,使得刘备势力大振。 彭城是徐州门户,就守在泗水边上。 想要攻打刘备,就要先啃彭城……曹操没这个想法,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再去徐州。 就曹军在徐州犯下的恶名,此去徐州就两种结果,要么徐州军队被吓破胆,不敢抵抗,一溃千里;要么血仇之下殊死抵抗,能将曹军拖死在那里。 临近四月,曹操整顿营伍之际,陈国发生巨变。 陈王、陈相骆俊出城抚慰灾民、巡查农耕之际,被刺客张闿袭杀。 紧接着,陈国将军乐就、桥蕤等人遣使欲迎奉袁术,陈国爆发内战。 忠于陈王的残兵护送着王室家眷奔往陈留,依附张杨。 “道德沦丧啊。” 曹操忍不住感慨,他是真没想到,袁术能拉拢、策反陈国的大部分将校。 这也不奇怪,这些将校年轻的时候,正是袁术扬名天下的时候。 陈国与汝南又不远,掰扯关系,多数能跟袁术、袁术麾下文武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关系。 大帐之内,夏侯惇神情阴郁,眼罩遮住左目,也拿着陈国方面的情报翻阅:“孟德,赵基之兄负伤,今年这小儿势必与袁术有一战。” “我正担忧此事。” 曹操神情无奈:“袁术惹谁不好,行刺陈王,犯天下之大不违。观赵基行举,是欲先定关陇,再徐徐图谋关东、河北。此番赵基出兵关东,袁术若是向河北求援,袁绍将迫使我军助战。” 帐内没有第三人,曹操也就没有什么顾忌,继续说:“以我对赵基的了解,我军不动还好,若是稍有举动,势必招惹赵基猛攻。其祖父赵彦积年老吏甚是奸滑,知袁术强锐一时,实难持久,不足为虑。所虑者,乃我也。” 虽然有些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嫌疑,可曹操感觉自己的预判没问题。 去年陈留一战,赵基为了击败他,几乎不计代价强化、取信吕布,甚至在吕布那里屡屡退让,将吕布扶到了大将军的位置上。 今年开春时赵彦更是从雒都撤离,从一切能引发冲突的地方上避让吕布。 结果赵彦前脚走,后脚许都骚乱,吕布仓促平息后就朝廷、吏士、灾民退往南阳。 吕布这一退,陈王孤悬,被乏粮的袁术所算。 袁术现在吃掉陈国七八十万人口与钱粮、器械后,吕布又已撤出汝颖地区,梁沛二国也都空虚。 对袁术来说,影响力一举覆盖豫州。 夏侯惇放下情报,说:“陈国将校背反陈王,其势虽众,然军心已散。孟德,我所虑的是刘玄德。” 曹操出仕之前,彼此就认识了卢植门下求学的刘备。 夏侯惇、夏侯渊也很早就认识了关羽、张飞,彼此不是陌生人。 当年曹操出逃关东,半路上遇到刘备,更是结伴返回沛国募兵。 夏侯渊的弟弟夏侯博,那时候就跟刘备走了,现在还在刘备麾下效力。 曹操闻言,神情更是严峻。 袁术已经捅了朝廷的忌讳,公然刺杀藩王、当世贤王;以袁术的性格,绝不可能交出凶手或向朝廷请罪、认错。 朝廷下诏讨伐袁术的话,那刘备肯定积极响应。 “明公,军师来了。” 韩浩在帐外开口通报,曹操端正坐姿:“快请。” 夏侯惇也维持好坐姿,很快郭嘉、荀彧一起入帐,荀彧戴笼巾冠,黑纱遮面。 只有把天子从贼臣吕布手中解救出来,忍辱负重的荀彧才能重见天日。 两人落座神情更是严肃,郭嘉开口:“明公,淮南来报,说是扬州牧刘繇病故。” 一股凉气笼罩曹操身心内外,扭头凝视郭嘉,郭嘉轻轻点头。 这时候夏侯惇开口:“明公,若是吕布、赵基、刘备联军讨伐袁术,我军可作壁上观。” 听闻此言,曹操稍稍释然。 袁术若是重新获取江东各郡,那么不管多少人去围攻袁术,起码袁绍不会强驱他们去助战。 之前几年都是他撵着袁术屁股打,结果如今呢? 他从即将掌控兖豫二州的前夕,被赵基、吕布击垮,只剩下兖州东部,麾下只剩下百万人口。 而袁术,只要接管扬州,那麾下至少三百万人口。 最关键的是,袁术即将平稳度过今年青黄不接的窘迫时期。 等到夏秋之际,就到了袁术耀武扬威之际。 刘繇是染疫病死的,好朋友许劭去年就病死在豫章,疫疾传播,今年开春后江东湿热,刘繇也是紧随其后。 可曹操只觉得刘繇之死,可能也是袁术捣鬼。 如果朝廷不能委派重量级人物前往扬州,那就很难将江东各郡重新组织起来。 这时候荀彧开口:“明公,袁术刺杀陈王,又毒害刘繇,连害朝廷两大宗藩,实属天下首恶,其害不亚李傕郭汜。还请明公上表朝廷,请旨讨伐逆臣袁术。” 郭嘉也说:“江东士民殷富物资充盈,明公善用兵,得之也可成就霸业。” 留在兖州东部,给袁绍当打手也不是长久之计。 至于家属人质问题,也是可以慢慢斡旋解决的。 如果还留在这里,等袁绍组织攻势的时候,必然要一步步从曹操这里拆人。 曹操缓缓点头:“此大事也,待我询问本初。不过,也需派遣使者入朝,以游说公卿,结为臂助,好为我军话事。” 朝中公卿也缺州郡强势人物的支持,这是一拍即合的事情。 曹操就问:“何人为使,较为妥当?” 他目光落在荀彧这里,荀彧说:“幕府长史王君,与朝中多有交际,可入朝为使。” 王必去过两次了,再去一次也没什么问题。 面对突然膨胀的袁术,吕布不会拒绝他们的善意。 曹操点着头:“还有徐州,须有一人前往与刘玄德交涉,以消解误会。” 他在这里聚兵,整顿军队。 刘备那里也很紧张,刘备亲自坐镇彭城,又命关羽率兵抢占沛县,扼守泗水。 沛县是泗水漕运的关键节点,尤其是抵挡上游曹军的时候。 曹操所问人选,郭嘉不做推荐,荀彧稍稍考虑就举荐一人:“涿郡涿县人高诱,曾与刘玄德同学于卢尚书门下,可以为使。” 曹操对这个人也有些印象,就说:“可行,待我手书一份后,就托高诱前往徐州。” 他们都收到江东的消息,刘备那里应该能提前几天收到。 刘备却没有派遣使者来讨论、商议这件事情,说明刘备依旧在警惕自己。 这也没办法,当年王必第二次入朝求官,求来了兖州牧与建德将军,而当时曹嵩满门遇害的消息也传到关西去了。 李傕主导朝廷,故意给他选了个杂号建德将军,就是在恶心曹操。 即便这样,曹操也不能放弃朝廷敕授的建德将军,他太需要这个将军职务来将麾下部队合理整编。 别说四方将军,他现在连个名号将军都没有,混的实在是有些不成器。 目前四方将军里,前将军公孙瓒,右将军袁绍,左将军袁术;后将军杨定护驾东迁,遭遇挫折后担心被清算,于是弃军逃窜荆州,大概率被武关道的山民宰了。 就连广陵郡守陈登都有一个伏波将军,这可是名号将军。 袁术做大,固然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但也是曹操重新融入朝廷的机会。 如果能获取更高一级的将军号,或者直接成为后将军,那么地位上将与袁绍平起平坐。 虽然朝议班次里,后将军比右将军低,但同属四方将军,没有什么绝对的差异。 至于更遥远的事情,已经不是目前可以考虑的了。 目前只有赵基、袁绍、公孙瓒、吕布、袁术有更大范围的选择余地,去规划更加长远的事情。 而其他的人,只能随波逐流,见招拆招。 刘备、刘表、刘璋、张杨这些人都一样,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 至于交州牧张津,从来都没被中原群雄看在眼里。 这个人在交州能作威作福不假,可任何一道朝廷诏书,就能将张津打落。 如果传诏的使者会搞事,直接弄死张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让中原各方做个选择,没人会选择去交州。 或许孙策乐意,可他没机会了。 泰山郡守,就是围困孙策的监牢。 不好好表现,就在那个位置老死。 (本章完) 第349章 难以争锋 - 虎贲郎 - 中更 西河郡,治所所在的离石。 去年之前,这里也是旧单于于夫罗的单于王庭所在。 于夫罗暴病而亡后,其弟呼厨泉继位,碍于屠各匈奴的威势,主动迁徙王庭到了太原郡西南部。 其后就是被赵基软禁,单于王庭名存实亡。 因此得到王庭旧地的屠各匈奴,一时间失去来自三部王庭的压制,反而有壮大趋势。 这次屠各匈奴介入鲜支部王位更替,在赵基看来就是一次试探。 甚至屠各匈奴这大半年里的壮大,也有三部王庭默许的因素。 只有屠各匈奴尾大难制时,三部王庭就有了存在的意义。 王庭有很多存在的意义,最关键的就是代替汉室压制、制衡匈奴各部,不使各部做大。 客观来说,匈奴单于王族的存在,压制了匈奴内部的革新。 因此积弊日益深厚,反倒被人口更少的鲜卑人后来居上,并压着打。 一些匈奴部落首领也因此主动、被动的融入鲜卑;父匈奴母鲜卑,称之为宇文;父鲜卑母匈奴,称之为拓跋。 宇文部最大特点就是髡头,与匈奴相同,就是剃发;而鲜卑各部则是索头,就是扎辫子。 而匈奴王庭的衰败,就在于支持汉室朝廷的各种征召,导致青壮人口折损补充不及,又没能拿到战利品,也没有拿到汉室的资源补助。 屠各匈奴反对征召,间接保存了青壮人口。 王庭衰退让出的资源,让屠各匈奴抓到了手里。 一增一减之间,屠各匈奴日益壮大,甚至上上代扶植了另一个王族支系为单于。 这个单于老死之后,流浪在外的于夫罗才返回继位。 从族系上来说,屠各匈奴各部的首领也是单于王族出身,这也是三部王庭始终无法压制屠各匈奴的关键。 对于处理眼前的纠纷,这在赵基看来更是一种正式的谈判。 因为当年灵帝征讨鲜卑时,羌渠单于战败重伤,而其子于夫罗率兵协助汉室作战,不在匈奴国内。 这才让屠各匈奴抓住机会,强行拥立了一位傀儡单于。 问题也在于这位单于,任期内并没有一扫匈奴整体颓势,反而不得不放弃五原、朔方,开始向塞内迁徙。 各部陆续迁徙,各种草场矛盾层出不穷,耗尽了这位傀儡单于的权威。 也让屠各匈奴饱受各部的诟病,失去各部的支持后,屠各匈奴只能承认于夫罗的继承权。 但这不等于屠各匈奴放弃斗争,赵基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感觉现在屠各匈奴就差一个真正的英雄,好在这样的英雄还没有诞生。 现在屠各匈奴只是谋求更大的发展机会,这是任何一个组织生存的本能。 蓝天白云之下,赵基一身鎏金明光鱼鳞甲,头戴飞碟盔,外罩绯紫两色文武袖,乘马而行。 身后战车、铁骑队鱼贯而行,前方三百骑各持幡旗,整个行军队伍三千余骑,另有四五千匹马跟随,千余辆车运输粮食、军械与生活器皿。 整个队伍浩浩荡荡抵达离石城外,城外十里处,西河郡守刘玄设立帷幕,引着吏士、军民七八百人在道路两边等候。 离石城东南十几里,去卑立阵于此,已征集各部骑士,与鲜支部大王子合兵万骑,扎营等候赵基的抵达。 同时屠各匈奴占据原匈奴王庭,位于离石城北,有步骑三万余人。 此刻,屠各匈奴七名渠帅各引亲信,凑集千余骑,也抵近观察赵基的行军队伍。 他们居于高处,相隔三四里眺望。 见赵基军中两千余车辆皆插旗帜,整个队伍井然有序,衣甲鲜明,旗帜如林。 尤其是赵基身后百余名铁骑队,铠甲尽皆鎏银处理,远远望着令人生畏。 一名从吕布那里撤回来的义从小首领指着铁骑队:“那就是大司马麾下最精锐的具装铁骑,中原一战时,他们更换五次战马,从晨间强攻曹操的营垒,用绳索抓住栅栏、鹿角,百余人一起用马力拉扯,毁坏了曹军的壁垒。那天他们前后三次,破坏了曹军三道壁垒。” “中原的曹军有强弩硬弓,也没能射穿他们的铠甲,就连他们的马匹也没能射死。后来马匹劳累,就换新马。” 小首领语气中满是羡慕:“当他们结队冲锋时,突骑的骑矛刺不穿他们的铠甲,游骑的弓箭对他们来说就像雨点、白雨一样。” “那天如果不是要给马匹更换铠甲耗费了许多时间,他们可以来回冲杀十余次。以大司马的智慧,现在军中肯定会配备更多的马铠。如果与他现在交战,大司马的具装铁骑能一日冲杀十余次,这是我们很难抵挡的。” “你说的很详细,下回声音不要这么大,你口中的大司马听不到这些。” 屠各渠帅之一的贺兰力征笑着打断,他部族本在北地郡贺兰山一带游牧,就弃王族栾提氏,改为了贺兰氏。 王族栾提氏如何翻译过来,就是以栾提山为姓氏,现在匈奴人的栾提山被称之为祁连山。 因此将匈奴王族姓氏翻译成祁连氏,也是没问题的。 贺兰力征部族久在贺兰山一带,匈奴内部称呼时,为了简化,就将‘来自贺兰山的栾提氏某某’,简化成了贺兰氏某某。 就连他力征这个名字,也是自己成年后自取的汉名,而非匈奴本名。 如果未来还有其他匈奴部落在贺兰氏定居,其首领家族也会被其他各部称之为贺兰氏。 以地为氏,也算是华夏、先秦之传统。 匈奴整体内迁时,贺兰力征的部落也跟着内迁,北地郡也跟着内迁,现在那里已经成为鲜卑王庭的直属地,可能已经有了鲜卑内部的贺兰部族。 贺兰力征取笑一番小首领,笑问其他渠帅:“现在去卑这个狼崽子已经铁了心给这位大司马效力,你们怎么看?” 另一个渠帅休屠达达一张脸黑红黑红,胡须茂密,眼眉露笑:“我们还能怎么办?他现在还不到十九岁,甚至只有十八岁。” 说着收敛笑容,语气十分无奈:“天时在他,不在我们。如果与他交恶,又杀不死他,我们就没有以后了,除非去给鲜卑人当牵马、擦屁股的仆人。” 这时候还有个渠帅烈日光明搭话:“既然注定要当仆人,为什么不当他的仆人?鲜卑人会强索我们的妻女,让我们的子弟当奴隶。而他,要的不过是牛马和奴隶。难道他还能看上我们的女奴?” 除了母羊、母牛、母马与女奴外,其他人畜不过是消耗品,每年都能繁育、壮大一茬。 对于贵族、部族首领来说,养活庞大的兽群、人口是一个需要经常考虑的问题。 借助战争,消耗掉一部分不听话的人口,再抓一些奴隶,那么又可以继续过自己惬意的生活。 只要草原在,还有游牧的穷苦、凶狠的部族,那他们这些贵族就有存在的意义。 要么带着这些人形凶兽去劫掠,要么压制这些人形兽类。 匈奴贵族久受汉化,虽然目前还没有土司制度,但该有的认知已经培养出来了。 屠各匈奴就是休屠各匈奴的简称,他们能壮大,成为匈奴各部中最大那股,就是因为老祖宗投降霍去病时投的很快。 但也没有完全投降,总之休屠各匈奴的王子金日磾一系就在汉室朝廷中掌权,间接反哺,也让休屠各匈奴躲过了汉匈之间的酷烈战争。 其后,休屠各匈奴凭借人口优势就日益壮大。 唯一不好的就是太过于强势,内部始终无法推举出一位休屠王;其他匈奴各部也不想看到一位休屠王的诞生。 休屠王论谱系,是传统的匈奴右部所在。 秦末之际,匈奴只有两部,左部与右部,以左为尊,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按照金日磾的记载,是他的祖先击破了月氏人的昭武城,扩大了匈奴人的生存版图。 但随后又击败了东胡,狡猾的单于为了避免弟弟继位,就在东胡故地设立新的左部,以儿子担任左贤王。 自此匈奴三分,休屠王也就是右贤王系被单于王系联合东胡旧部后压制。 再后来就是汉匈决战,右部匈奴遭受重创后,又不想给单于背锅,就决定投降汉军。 因此摆弄族谱时,屠各匈奴七位渠帅一点都不怕三部王庭。 真爆发内战的话,休屠各独立出来,都能自成一族。 可惜鲜卑人、汉人眼中,屠各匈奴就是匈奴一部,也不认他们内部的贺兰王、烈日王这类王号,统统视为渠帅。 (本章完) 第350章 相互尊敬 - 虎贲郎 - 中更 次日,休整一夜后,赵基与去卑联军,向北抵达旧单于王庭。 旧王庭区域,屠各匈奴七部与半个鲜支部组成联军,也是列阵出迎。 两军阵前,青青草原之上。 赶在赵基来之前,屠各匈奴已搭建木台,铺设豹皮,建立一座宴席台。 双方都非常克制,没有表现出多少烟火气。 只有各自的斥候骑士快马往来,再无什么大规模快速移动的部伍。 赵基与去卑驱马上前,贺兰力征等八人也舍弃卫士,单骑而进,前来会面。 去卑脱离赵基,驱马到场地中央。 待赵基从容抵达,去卑展臂向贺兰力征等人介绍:“这位就是汉家大司马、并州牧、平阳赵侯,已与皇后之妹订亲,十分受天子信赖、倚重。” 贺兰力征等人下马,单膝跪拜,拱手于头顶:“仆等拜见大司马。” “诸位请起,右贤王还不为我介绍?” “喏。” 去卑应下,也是下马,根据众人实力,开始一一介绍。 每介绍一人,赵基都会握着马鞭磕在自己笠盔边缘,对对方行注目礼,微微颔首。 他气度从容,这种时候别说拔剑,就是用手里的鞭子,他都有信心抽死眼前这些匈奴贵族。 这种气定闲神的恣意举动,反而在贺兰力征等人看来是理所应当的。 这让他们想起了那个传说中的男人,以及各种传说的故事。 赵基哪怕如今有三十岁、四十岁,并不会让他们感到格外的崇敬、畏惧。 而赵基目前只有十九岁,还是虚岁十九,这才是真正的,可以移动的草原游牧式恐惧。 当去卑介绍第八人时:“大司马,这位是原鲜支王之弟……” 正要介绍,就见赵基扬起马鞭斜指对面屠各联军:“让他回去,今日会议,他没资格列席。他的侄儿就在后面,我也没有带来,所以他也没资格。” “是,小王明白。” 去卑立刻上前就蛮横推了对方肩膀一把:“快回去,等大司马的决议。” 对方不敢反驳,对着赵基拱手长拜,想说什么却见赵基神情不耐烦,于是躬身大拜后,后退几步牵了缰绳,又走远十几步才翻身上马离去。 目送这人走远,赵基瞥一眼铺满豹皮的悬空木台:“我来西河,是要解决鲜支部的纠纷,也想解决诸位的纠纷。愿意听我的,我们就去台上坐着谈,若是不愿意,我们就放纵吏士,打一场,谁赢了就听谁的?” 一个叫金诚的屠各渠帅率先开口,拱手:“愿闻大司马高见。” 赵基目光环视,贺兰力征等人也都拱手:“愿听大司马调解。” “好,那就坐下谈,我也给诸位带来一些礼物。” 赵基伸手从马具里取出一罐茶叶交给去卑:“有劳贤王以热水烹煮,再烧煮一罐牛奶。” “喏。小王亲自去做。” 去卑应下,当即上马就回本阵,就准备这些东西。 赵基侧一跃下马,扶了扶腰间剑柄。 贺兰力征上前展臂,身子躬的很低:“大司马,请。” “好。” 赵基左手按剑柄,右手握着马鞭走向木台,其余七名屠各渠帅趋步跟随。 屠各强盛,不止他们七名渠帅,他们只是距离鲜支部更近,所以介入了这场继承纠纷。 屠各匈奴还分布在张掖、武威、安定、北地南部、上郡等地,有大大小小的渠帅。 规模大的渠帅,能有两千余落,规模小的也有五百余落,能出千骑。 正是因为屠各部族发展出来的分支太多,分布地域狭长遥远,各种内外因素影响下,所以至今没有决出能服众的屠各王。 这也是汉室朝廷一直压制的结果,三王庭无法有效压制屠各匈奴,因此桓灵之际作乱的匈奴,多出自休屠各各部。 当年凉州大叛乱,叛军围攻天水郡守傅燮于冀城。 参与围攻的匈奴乱军就出自北地郡的屠各匈奴,他们祈求傅燮开城,他们愿意保护傅燮返回北地。 傅燮拒绝后,将十三岁的儿子傅干安置好后,拒绝叛军劝降,率左右出城厮杀,尽皆战死。 天水失陷,十万叛军攻入关中抄掠,关中帝陵也遭遇劫掠、破坏。 比起整个休屠各集体,眼前这七位渠帅,勉强能代表一半休屠各。 赵基登台后坦然跪坐,七名渠帅相互谦让一番,也都跪坐在赵基的左侧。 也都解下佩剑、佩刀,放到了自己的右手边,以示无害。 就连随身携带的吃肉小刀,也都放到面前。 赵基也解下自己的盔带,将笠盔解下放在左侧,只是赤帻裹头。 这时候双方阵列中自有仆从驱车而来,这些没有武装的奴仆带来烹煮、炙烤好的羊肉,酒水之类,摆在赵基等人面前。 去卑也带着搜集来的牛奶、干柴,锅釜、水囊,当众生火,开始烹煮奶茶。 烟火燃起,赵基端起酒碗说:“诸位可能还不知道,自中原撤军后,我知太原乏粮,也就在庆功宴上饮酒一碗。自此至今戒酒五月有余,今日为诸君破戒。” “大司马敬重我等,我等自不敢冒犯。” 贺兰力征双手举起酒碗,语气郑重:“这第一碗酒,敬天地万物之灵,祈求风调雨顺,人畜安宁。” 说着,贺兰力征与另外六个渠帅一起,泼洒酒水,赵基也举酒水泼洒。 各自斟酒,贺兰力征又说:“这第二碗酒,敬大司马视匈奴如汉家子。我等虽在西河、上郡,亦感激涕零,因汉有大司马而庆幸不已。” 说罢,他双手托举酒碗,带头一气饮下,其他渠帅也是跟着饮酒。 待他们斟酒后,赵基单手举酒碗:“我也敬你们给我面子。” 说罢,送酒碗到嘴唇处,吸溜一口尽数饮下。 他可不喜欢仰头喝酒,露出咽喉这种动作,尤其是跟陌生人一起喝酒。 待赵基斟酒后,贺兰力征又托举酒碗询问:“不知大司马欲如何处置鲜支部这对叔侄争位引发的纠纷?” “据我所知,鲜支部历来也是兄终弟及,子壮则是父死子继,与各部风俗类似,并无特殊之处。” 赵基看着这些人:“想必诸位也清楚我去年绛邑一战后,是如何处置平阳境内各部落的。这鲜支部有两千余落,不妨编为两个千户,由这叔侄各为千户。多出来的,我拿走。” 贺兰力征这些人相互看看,并不觉得赵基过分。 如果他们来主持,虽然不会分走多少鲜支本部部族,但附属部族肯定是能切走多少就切多少。 就连鲜支本部的牲畜,也要尽可能的掠夺。 否则这么多人不去放牧,专程赶过来图什么? 随即,休屠达达就在贺兰力征眼神示意下拱手询问:“不知大司马欲如何安置我等?” “也是推行千户之制,我不急于速成。” 赵基看着这些人:“诸位本部未来也有继承纠纷,为免手足相残,可效仿推恩旧事。每满一个千户,就封一个千户;千户之下有百户。诸位百年之后,就这样析分部众。” “我能向诸位保证,千户内部之事,幕府不做处理。但分出的百户,要归幕府节制。” “作为对诸位的回报,未来各千户由诸位的子嗣继承,哪怕年幼,我也能收在身边抚养、教育,成年后送回本部治理部众。若是无子,才可由兄弟继承。” 赵基说罢端起酒碗轻轻摇晃,这些人相互观察,颇为意动。 如果能稳定传承基业,谁又乐意把部众传给兄弟? 还不是因为子嗣年幼或力弱,打不过自己的兄弟,为了避免无谓的内耗,斗了那么多年妥协后才施行了这种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双重并行且灵活的继承法。 如果有朝廷、幕府这样的上位强势机构进行担保、约束,他们就能将双重并行的继承法改成父死子继优先继承,兄终弟及为补充。 部族首领也有首领的难处,诸羌、鲜卑这里首领是推选的,甚至还轮不到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往往都是内部推选,几个家族轮流坐庄,属于隔代继承。 至于部众析分……这也不算苛刻。 休屠各一代代繁衍壮大,靠的就是不断的分化,开枝散叶。 人的精力也是有限的,当千户之长,与当三千户之长,就个人生活来说,已经没有了本质区别。 赵基的条件不算苛刻,贺兰力征就问:“敢问大司马,还有什么?” “余下的,无非就是谁攻击你们,我自会出兵保护你们。作为回报,我要征募义从。用于国内战争的,每个千户每年征一百名骑士,带三百匹马;若是为讨伐鲜卑,则要抽三倍的义从。” “你们也知道我不是一个吝啬的人,凡是改为千户的,都可以遣使来晋阳购买铁器。三五年内,我不会限制你们走私铁器;作为交换,你们的马匹不能卖给我的敌人。如果卖了,那就是通贼谋反,我会废了他,另立他的儿子或兄弟当千户。” 赵基独自饮酒,一笑:“我没有篡夺千户、百户的心思,但你们要听令守法。如此形成定制,则子子孙孙世袭千户、百户,何其美满?” (本章完) 第351章 趋利避害 - 虎贲郎 - 中更 赵基的阅历更丰富,见识或听说过过五八门的操作。 在他眼中,各势力的高层都是很容易相互勾结的。 何况休屠各匈奴本就与汉高度融合……很多边民主动、被动的成为休屠各匈奴,很多时候为的只是生活的更轻松一些。 所以各势力的底层,也是在动态变化,相互流动。 只是秩序混乱时,变动过去后,一代人内变不回来,子孙会深入胡化。 现在与休屠各七位渠帅媾和、交易,也没有牺牲什么底层利益。 牺牲的是休屠各其他贵族的利益,他们此前可以争夺渠帅之位。 这一代人争不到,下一代人总是有机会的。 而现在这些渠帅与赵基达成盟约后,将会获得千户、百户的世袭保障。 所以未来休屠各生乱,也是其他贵族心生不满,联合起来作乱。 这些渠帅能压制最好,不能压制,也就可以援引上国天兵,一同镇压。 至于底层牧民,其实是很可怜的,连自己人身权都没有,你还指望他们能做什么选择? 但这些牧民遭灾后濒临饿死时,也是最凶恶的。 往往诸胡作乱、寇边,不过是高层贵族祸水东移。 真论战争积极性,这些高层贵族反而是最低的。 他们不缺食物、财富和地位,那种热忱于战争的游牧英雄永远都是少数人。 被迫发动劫掠战争,要么在战斗中消磨底层、中层中的异己分子,要么抢夺物资喂饱这些人,免得底层走投无路,推举出自己的首领,转头去祸害这些高层贵族。 赵基眼中,匈奴人并非一个整体,而是一个个零散部件,抓其要害即可。 就这样盟约达成,鲜支部一分为二,变成两个千户;多余的聚落迁入平阳,成为赵基的直属。 休屠各七位渠帅也召集子弟、本部贵族,一同宣誓遵奉千户制度。 有的当场分家,有的部落相对遥远,但也会接受千户、百户制度。 游牧生活,最忌讳的就是吃独食。 千户子嗣世袭,下面百户位置就可以让给兄弟、强力贵族,都能分润到好处。 至于那些分不到的贵族,也能带着部分牧民迁往平阳,隶属于赵基,谋求更好的发展前景。 而去卑也拿到了最大的好处,他将率本部、呼延部迁入西河,将平阳西部地区让出来,交给赵基。 至于匈奴整体,将会跟随赵基对上郡、北地郡的杂胡、羌胡发动兼并战争。 吃掉这些杂胡部落的人畜、土地……那什么矛盾都可以暂时搁置。 还有单于呼厨泉,还是继续留在晋阳修身养性比较好。 就在赵基主持屠各匈奴分家之际,平阳国相贾逵遣使送信。 赵基放下密信,身边一同作乐的去卑端酒自饮,醉醺醺问:“大司马,可是中原生出事端?” 其他渠帅、千户也都循声望来,有的人嫌身边女仆碍事,抬手轻挥,将各部进献的少年遣退。 就连伺候赵基饮酒的两名少女也是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而去。 赵基连看她们一眼的心思都无,将手中密信递给去卑:“是好事,董贵妃在行宫中诞下皇长子。” 去卑闻言也是眼睛一亮,捧着帛书仔细阅读。 赵基则端起酒碗陷入沉思,原本找一个男婴替代,只是替补方案。 自己这里很需要一个皇长子,哪怕是庶长子也是可以的。 现在就很好,可以长期留董贵妃养育这个孩子,也能从皇帝身边调人过来。 这些宫廷旧人、勋贵越多,越能证明这个孩子的合法性。 过个两三年,有足够的人证后,就能将董贵妃送到皇帝身边去。 这样一来,己方与董承父女就成了间接的盟友。 以后不管皇帝落到谁手里,又折腾什么非法的乱命,自己这里都能顶回去。 手里握着皇长子,麾下大部分人也就有了与朝廷长期对抗的底气。 就目前来说,这个底气还是很重要的。 有这个抗争的底气、共识在,任何一方抓到皇帝,又或者皇帝夺权亲政后,都不会将事情做绝。 起码在把握十足之前,不会把事情做绝。 做破坏底线的事情,那自己这里就能拥立新帝,与对方不死不休。 可是,这样的乱世里,又有什么真正的底线? 还不是一步步试探,直到触底反弹? 赵基思索着,刚刚诞生的那种政治平衡思绪立刻从脑海里抛飞。 不能指望天子、公卿或其他军阀有什么底线认知,对这些人来说,底线就是不断践踏、突破的。 哪怕是刘备,也会不断测试你的底线,好吃狠狠一大口。 所以皇长子只是保底手段,不能期望什么,就甩到平阳安静成长即可。 其他方面,该打还是要打,不能让局面安静下来。 当局势安定时,公卿、各路军阀的丰富人脉网就能发挥作用,开始链接崩散的人脉组织,然后积蓄力量,伺机给自己一个狠的。 从张纮身上,赵基已经感受到门生故吏的强大之处。 自己身边、麾下的人,肯定父兄、至亲中也有对方的门生故吏。 只有持续搅乱局势,处于动荡之中,自己这里才能链接、凝聚成一团,而不是被对方拉走。 这种感觉,有点像煮凉粉。 必须搅动,一旦停下来,凝固后肯定是对方占据各种优势。 自己不仅要摸着吕布过河,还要摸着孙策过河。 没有吕布的话,那承受‘许都骚乱’的就是自己,损失多少人力其实并不重要,关键是对集体心气、互信的伤害,是致命的。 所以现在的吕布,也已成了惊弓之鸟。 哪怕下面人给他进献正确的好主意,但因信任危机,吕布也不敢贸然采用。 赵基思索之际,帛书也在匈奴渠帅、千户之间传递。 皇长子诞生于平阳,不止是赵基麾下,就连这些匈奴贵族都觉得前景明媚,大事可期。 周围气氛活跃更多,贺兰力征端酒饮下,挽袖擦拭嘴唇酒液,故作豪迈:“大司马,如今闲着也是闲着,何不早日发兵,进讨上郡、北地之乱羌、杂种胡?随后我等再随大司马进兵关中,擒斩贼臣李傕、郭汜。” “此事不急,我已调兵走汾水而下。” 赵基看着对方,又环视其他跃跃欲试的渠帅、千户:“关中亦有内应,再等数日,我等就渡河。” 西河郡与上郡之间是秦晋大峡谷,有发展成熟的黄河渡口。 这处渡口往上,河面相对平缓,可以漕运直抵云中、朔方,最后能通向金城、榆中。 但朔方等边郡毁坏后,黄河上游的漕运也就瓦解、崩毁了。 这次赵基亲自来征募义从,并不准备征募太多,取精锐即可。 打算选用虎步军什伍长的考核法,征募千骑左右的义从。 招募数量多了,不利于后续分配上郡的土地。 特别是关中讨伐李傕郭汜的战役,综合来看,这两个人目前严重缺乏号召力。 实属困守孤城,没有野战、决战的情况下,动员太多匈奴义从没意义,更别说是请这些渠帅、千户亲自率领部众参战。 这些渠帅、千户的出场价很高,而且很虚,基本不可能打硬仗、恶仗。 除非是为了打歼灭战、追击战,赵基真没兴趣动员、调动这些贵族率部参战。 这会欠人情,非常的不划算。 匈奴人,或者说诸胡的性格比较直率,都是实打实的趋利而进,无利则散。 此刻赵基越是不想动员西河郡、部分上郡的屠各匈奴,而这些人就越是心痒、手痒。 几个人转目去看去卑,去卑犹豫再三,感觉自己还是有点面子的,就提议说:“大司马,正所谓兵无常势,料敌当众啊。我等虽不才,亦有报效朝廷之心。李郭二贼乱国害民,神人共愤。我等虽处边鄙之地,可亦有忠义、除害之心呐。” 休屠达达也跟着开口:“正是,攘除二贼,实乃天下义举。大司马何以嫌弃我等?” 金诚也站起来表态:“小人部众虽寡,亦能有五百义从骑士,愿随大司马诛讨贼臣!” 其他渠帅、千户也都站了起来,向赵基拱手请战。 赵基不疾不徐,扫视这些人:“我只要精锐。关中大旱三年,联军若众,必苦于粮草不足。我还是希望各部能休养人畜壮大元气,待我国内平靖无事,我就与诸位联军出塞,与鲜卑一决胜负,夺回我等失去的草场、田园。” 去卑见赵基看向自己,当即为难点头,很是遗憾:“那我等静候大司马军令,军令清晨到西河,小王傍晚就出兵向西。” (本章完) 第352章 骄兵之计 - 虎贲郎 - 中更 对于千户、百户编制的落实,赵基毫无急切之意。 反倒是去卑,对此十分的热衷。 今后数日,赵基只是往来各部之间,亲自挑选精锐义从。 去年赵基等人应募虎贲或是从戎,可以理解为地方在排毒,将不稳定因素输出于外方。 现在也是一样的道理,赵基亲自拣选锐士,对匈奴贵族来说也是一种排毒。 虽然被挑走的可能是他们的宗亲子弟、心腹爪牙……可当这些贵族生病或年老时,这些人就是挑战者。 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是日子人,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生活、奋斗目标。 对各种变革处于保守态度,只要不伤害他们的利益,这些人真不在乎精英人口的流失。 每一个被赵基挑选过的渠帅或千户,都会带着余下的大部返回本部,继续今年的游牧生活。 他们同时带走的,还有赵基运来的一些生活器皿或工具。 除了极少数是赠送的,多数是马匹、皮革交易的。 一捆羊皮换一柄手斧,这对匈奴人来说并不亏。 贵族不觉得亏,底层牧民也不觉得亏。 离石城北的旧单于王庭,这段时间重新焕发生机,成了匈奴右部王庭。 随着贺兰力征率部撤回上郡后,聚集在右部王庭的匈奴人越来越少。 而赵基也征选到了一千三百名精骑,算是去卑这里动员的精骑,他的骑兵力量再次达到五千之众。 这次的五千之众,质量很高。 离石周边草场广袤,赵基本想在这里操练骑兵战术,等待暑气消退后,在入秋前发动攻势。 然而,陈王遇刺、扬州牧刘繇病死的消息陆续传来。 傍晚时分,分兵驻扎、游牧的魏兴、荚童奉令而来。 王庭外的赵基营垒里,营火噼啪作响。 韩述引着魏兴、荚童来见赵基,赵基整个人坐在帐内火塘前,等三个人围坐后,才开口:“我与陈王有新平之誓,陈王托付长孙于我。如今其麾下诸将作乱,迎奉袁术。我理应上表天子,进兵陈国,诛杀叛臣,策立新王。” 韩述不语,只有他单独带兵时,他才感觉需要费心思考虑事情。 跟在赵基左右时,赵基怎么安排,他单纯执行即可。 魏兴则立刻表态:“现在去中原,休屠各人怎么看?我不是说陈王的誓言应该违背,而是现在陈国将校一起作乱。我们就是击退袁术,难道还要分兵镇守陈国?” 见赵基望着自己,魏兴索性就说:“大司马,陈国人心已散,除非陈王能复生。他就是复生,陈国将校已背离陈国遥尊袁术,这些背主反臣已无回头路可走。现在谁也救不了陈国,我们可以复仇,可又有什么好处?” “你说的有些道理,可誓言不去践行,今后我们说出去的话,谁又肯信?” 赵基多少也受到一些打击,在这个乱世里,陈王是个好人。 唯一不好的就是,陈国紧挨着汝颖士人,北边是陈留,东边又是梁沛。 这三股士人集团掌握舆论,联合压制之下,在舆论上霸凌了陈王,陈王壮志难酬,只能屈守于陈国。 陈国将校的背叛,肯定与这三股士人集团有关系,另一个因素就是跟着陈王,实在是打不出去。 当天下各方饿肚子的时候,陈国的将校吃饱喝足可能并不在乎这些,不认为吃饱喝足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他们反而眼红那些建功立业、杀人盈野的同行。 原本他们也是有机会的,可陈王辞谢大将军一职,等于宣告无意逐鹿天下。 魏兴欲言又止,赵基耐心解释:“陈国虽然远在中原,可我们若是失信于陈王英灵,那匈奴人肯定知道这些,自然不会再相信我们。” 魏兴勉强点着头,依旧强行申辩:“那陈国呢?还不是白白便宜了吕布。” “不要去想那么多的事情,现在事情很简单,袁术派人刺杀了我们的盟友,我们必须报复、打回去!” 赵基拾起干柴丢到火塘,火焰很快燃起:“匈奴人在看着,关中、陇上之人也在看着。如果连新平之誓都无法维护,他们又怎么会相信我们?河东、太原的吏士,又会怎么看你我?难道眼前这点富贵,就值得我们背弃誓言?” 魏兴闻言长舒一口气浊气,扭头看一边:“我不反对打袁术,可我们没有机会掌控陈国,到最后还是吕布、朝廷得便宜。想到这些,我这心里就不舒服。” 不见赵基反驳,魏兴又说:“眼下已做好进讨李傕的准备,若这么放弃,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等李傕反应过来后,又会在关中杀人,被杀的肯定是支持大司马的人。” 赵基不再理他,去看荚童:“文贞兄怎么看?” “李傕好打,若是这么放弃,我心里也不舒服。可中原这里,我们不做反应的话,朝廷会陷入被动。若是袁术、曹操劫走天子,到时候混淆黑白,颠倒是非,更不利于我军。” 荚童伸手捣火,抬头看赵基脸颊:“报仇不能拖延,大司马若是有决断,我等遵从就是。反正李傕又能逃到哪里去?让他多活一年半载,也不算什么大事。” 见此,魏兴也重新组织语言:“仆也不反对复仇,只是不高兴朝廷、吕布平白占便宜。就是喂狗,也不该让他们获益。李傕与仆并无私仇,仆也不在乎他的死活,让他多活一年也可以。” 赵基不语,只是去看韩述。 韩述左右看看魏兴、荚童,就说:“袁术突然做大,就该打他。” “说的对。” 赵基这才开口,一反之前的态度:“但这么放弃李傕,子昂心里不痛快,我也不痛快。那这样,我们兵分两路。我们这五千骑向南行军到汾阴,从这里乘船渡河。尝试进攻李傕,余下军队走轵关陉,前往河内。” 这下魏兴神情释然许多,又担忧说:“可这样的话,进讨李傕不顺,则折损锐气。士气低靡,内部人心动摇,再去中原与袁术厮杀,未免更加危险。” 赵基看向他:“所以,这一战必须胜。” 魏兴不言语了,只是点点头,他是真的不在乎下一战去打谁。 只是单纯不想让吕布、朝廷占便宜。 陈王是己方的盟友,难道不是吕布的盟友? 吕布难道没有为盟友复仇的义务? 荚童心中也有了决断,劝说:“大司马,中原吕布、曹操、袁术皆如狼似虎。不宜轻动,不妨观吕布、曹操举动,再做决定。不求后发制人,大司马越晚动兵,也就不至于陷入进退两难之窘境。” “何以见得?” “大司马为陈王复仇,吕布、朝廷岂会出兵助战?” 荚童假设一番后,又说:“不妨行声东击西之计,我们先打关中,同时虚张声势屯假兵于河内,作势静观中原变故。朝廷、吕布若无举动,则失天下之望。我军则全力攻伐关中群贼,合关中各军之力,择其精锐,随后走弘农函谷道,兵出虎牢,比河内更安全。” 韩述也反应过来,说:“袁绍、曹操极为忌惮大司马,大司马若分兵于河内,袁绍、曹操必然调精锐袭扰河内,欲破此军,断大司马一臂。所以就该听文贞的,我们先打关中,然后率领西州虎狼之兵,走函谷旧道,直扑关东。” 荚童瞥一眼韩述,从个人出身、学识来说,荚童看不上韩述。 荚童又继续说:“从轵关陉运粮,路途曲折,十分艰辛。此番若是能定三辅,则弘农之粮屯于陕津,我军兵出虎牢,后方自陕津向敖仓运粮,三十万石粮草足够我军三月度支。再算上缴获、就食于敌,七月下月出兵的话,能鏖战到冬月前后。期间,守好粮仓,我军自然无忧。” 魏兴斜眼看荚童,就对赵基补充说:“既然河东、太原的船能过陕津,何不直接运粮走阴沟,经颖水或汝水直通淮南。守好船队,全军粮食自然安全。这些船就不要了,以后再造新船。” 抿了抿嘴唇,魏兴又提议说:“陈国已不可复立,我们多劫持男女,带回河东。至于陈王之誓,也可上表朝廷,另立一国,以陈国遗民充实。” 现在魏兴已经看明白了,赵基纯粹就是在试探他们的想法。 也不能说是试探,只是想弄明白他们的真实想法。 真正具体怎么打,赵基肯定有自己的主意,又怎么会详细咨询他们战略相关的问题? 此前彼此讨论的是军队训练技巧、战术相关的,再要么就是聊女人。 像这种讨论战略攻击目标的先后问题,其实很少。 见这些人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赵基才表态:“文贞兄、子昂说的有些道理,我们先不动,看看吕布是否能履行盟友之义。也不该屯兵河内,不给袁绍、曹操袭击我偏师的机会。就打关中,然后走弘农、武关道,兵出虎牢,为陈王复仇。” 先把关中吃到肚子里,再去找袁术的麻烦。 袁术急速膨胀,俨然天命在身。 赵基也很期待,想看袁术怎么撕毁汉室所存不多的威严、遮面巾。 比起这个,其他的反而没那么重要。 (本章完) 第353章 委以重任 - 虎贲郎 - 中更 清晨,营地敲响钟声。 一阵烟火气弥漫入军帐,荚童翻身而起,颇感烦闷。 片刻后躁动气息平息,更是怀念前几天分营驻屯时的生活。 特别是那几个呼揭部的黄发胡姬,更是让他回味无穷。 稍稍整理衣物后,荚童穿好无袖皮甲,拿起战盔走出营帐,就见各处部伍堆积干牛粪,引燃后烹煮早餐。 两个卫士向他行礼,荚童也是点头回礼,快步走向临时挖掘、搭建的厕所。 放水之后又来到赵基中军,这里有水车,他洗漱一番后来到一伙军吏聚集处。 这些军吏或端着茶汤,或端着咸味儿奶茶,也有几个匈奴出身擢为军吏的壮年,他们坐在角落里,吃着酸奶疙瘩。 荚童落座前排,一名军吏端着茶汤送来:“右司马,今早是羊汤麦饼。” “我不要杂碎。” 荚童嘱咐一声,端起茶汤饮一口,问:“大司马呢?” “大司马出营晨练去了,稍后大司马返回就开饭。” 军吏回答一声,又端着木盘转呈给刚过来的魏兴:“校尉,今早是羊汤和麦饼。” 魏兴落座伸手端起木碗,左右看着:“先给我两块饼垫垫肚子。” “喏。” 军吏后退几步后,才转身离去。 魏兴对饮茶没有什么兴趣,侧头看荚童:“文贞兄,昨晚大司马究竟是什么心思,我回去越想越是想不明白。” “没别的意思,就是借道关中,走弘农经雒都后出兵关东。” 荚童笑着反问:“如果今年讨伐李傕郭汜,他们据城坚守,我军久攻不下,是退兵,还是与之相持?” 魏兴陷入沉思:“他们不足为虑,关中许多人已向我军呈送家眷、人质。就是据城坚守,围困也能困死他们,不会有人出兵接应他们。” 这种外无援兵的绝地孤城,守军的压力是很大的,有几个关键军吏、头目被精神压力击垮,那城池就无法稳定防守。 紧接着魏兴又说:“我以为这次去关中,能否斩杀李郭二贼并不重要,应该与各军汇合,确定尊卑主从。定下名分后,放任他们与李郭对峙即可。待果子快熟了,我们再来。” “是啊,就如子昂所说,李郭已是将死之人,谁又肯舍命相随?” 荚童笑着:“可他们活着,我军就无法专注于关东、河北之事。如果大军驻留关中与李郭二贼相持,那袁绍、曹操必然袭扰陈留、河内、上党与代郡。与其等他们多路进攻,不如我们主动打出去。” 荚童看着魏兴,讲述自己的看法:“自大将军就食南阳后,关东形势大变。前有陈王遇害,如今张杨独木难支。陈留、河内已成绝地。我军若再走轵关陉,有遭遇伏击的凶险。今后出关东,应该走河雒、虎牢。” 魏兴听了独自思索,也觉得荚童说的有道理,缓缓点着头。 片刻后,还是说:“不管怎么去关东,这一战不能让他们再占便宜。” 外人多占一点,内部就会少分一些。 虽然赵基提倡一口口吃饭,吞到肚子里后再吃第二口。 可想到被其他人占便宜,魏兴就浑身不舒服。 很多人都不舒服,这是目前军队主导分配下正常的思想。 见魏兴还是这样子,荚童也只是笑了笑。 吕布和朝廷才能占走多少好处? 作为春秋贵族之后,荚童虽然少年丧父,但族中教育也没落下。 以他见识,自然察觉、预感到赵基想要一口吞掉匈奴。 匈奴这么多人力,自然会抢占很多资源。 也不能说是匈奴人占便宜,而是匈奴这边有人力、畜力优势;加入大司马幕府后,正常的战争分配机制下,会压制其他人的壮大。 荚童并不在乎以后能获取多少,自平阳侯国建立,又兼有附近五个县后,荚童已经成为了实质的家主。 再打仗的话,对他来说已经属于额外风险。 所以想着从军队里退出去,做个县令长,转仕州郡,走正规仕途。 然而幕府设立左中右三司马,荚童本以为没他的事情,结果赵基硬拉着他做了个右司马。 就连臂章,也换成了一颗金星;而假中司马韩述依旧是两杠四星。 追述虎贲资历,荚童是屯长级人物;魏兴是队官级,韩述只是伍长级别。 魏兴见跟荚童没有共同话语,就端着茶碗去找其他军吏,十几个人聚在一起闲聊,都有类似的看法。 去哪打仗都行,就是不能再被吕布那样的人占便宜。 本来占一点也不影响什么,可吕布自许都骚乱后就撤往南阳,直接导致中原局势崩毁。 陈王之死,其实也是吕布、天子就食南阳的后遗症之一。 如果吕布大军还在颍川待着,陈国的将校又怎么敢明目张胆与袁术勾结? 这些将校不集体作乱,纵然陈王遇刺,也有太子继位,不至于国家覆亡,难以挽救。 他们闲聊之际,赵基引着侍从骑士跑马结束,返回营中。 “不必多礼,都坐。” 赵基穿过众人,来到主位落座后摆手示意,等都坐下后就说:“陈国之事诸位也都已经知晓,我就不赘言了。用餐后返回本队,打点行装,明日一早开拔。渡河后,经秦直道入关中。李傕就在池阳黄白城,别让他久等。” 荚童拱手:“大司马,除了我等五千骑外,还有多少兵马?” “还有五千配备车骑的虎步军,另有许褚、张绣各率部曲两千,他们将走蒲坂渡河前往渭南、华阴,与段煨、裴茂组成南路军。主将是段煨,裴茂是护军。若是一战成功,裴茂驻留京兆尹,张绣为左冯翊。” 赵基目光环视:“我军是北路军,战后我希望文贞担任右扶风,治槐里。我没时间仔细肃清三辅盗匪,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我会从降军中挑选精锐,带到关东作战。能留给文贞的,也就步骑千人。” 荚童长舒一口气,面露感激之色:“末将明白,有步骑千人,年内可肃清治下大小盗匪。” 关中最大的盗匪就是各路军阀,打掉李傕郭汜后,自然不可能留他们的旧部继续驻屯各地。 规模较大的,肯定会被赵基抽走精锐,并对余众进行迁徙,安置到各处利于灌溉的地区,进行屯戍。 拥有武装,改编也是有条件改编,授予户田、口田是基本的待遇。 但只有被赵基选走的精锐,才能授予军田,编入军册。 其他人也都羡慕去看荚童,荚童算是虎贲中第一位郡国级的两千石大员。 魏兴反而觉得荚童没什么出息,虽然右扶风贵为三辅之一,地位比正常的郡守要高。 可右扶风直面天水,要在陈仓这里布防,防备马腾、天水豪帅的侵犯;西北方向又是安定郡,北地胡、卢水胡以及其他乱羌都活动在这个方向。 荚童的任务很重,如果冬季诸胡侵入,就千余步骑,荚童也就勉强能固守槐里,等待裴茂、张绣、段煨的救援。 这是军事压力,政治上还要隔绝裴茂、张绣、段煨与凉州方面的联系。 如果这些人与马腾、韩遂、天水豪帅组成联军,掏出一份真假难辨的讨伐赵基的诏书,那事情就麻烦了。 反正魏兴是不喜欢这个安排,而荚童则跃跃欲试。 如果他真遭受进攻,赵基肯定会调派更多的援兵。 千余步骑是给他肃清盗匪,封锁道路的,不是给他跟来犯诸胡决战的。 有较大敌情,他固守待援即可。 赵基见他没有其他条件,就说:“用饭吧。” 外面等候的韩述见状,就让卫士端来羊骨头汤,以及烤熟或蒸熟的麦饼。 彼此也再没有其他语言,都是饭量正好的年纪,放开肚皮吃也不怕消化不良。 餐后,赵基返回军帐中准备打坐运转技能。 荚童却没走,也跟着入帐:“大司马,刘玄如何安置?” “他治理西河并无过错,不宜轻动。” 赵基坐到榻上,韩述上前单膝跪下,帮他脱卸战靴。 赵基换上轻松的木屐后,对荚童说:“有过惩戒,如今无功无过表现平平,随意处置,会引申屠备等人不安。西河编户不足一千,他又能有什么坏心思?” 荚童也就点点头,也就脱下自己的靴子,盘坐在附近,调整呼吸,进行冥想。 这段时间他也搜集了一些导引术,就连小青蝗制成的丹药也常备左右。 赵基也习惯了这些,这些人总以为静坐冥想时靠近自己,就能与自己达成某种‘共振’,产生同修的效果。 他闭上眼睛,开始运转四级的凝神养气技能。 睡了蔡昭姬、杜氏后,分别提升了一级,提升的效率聊胜于无。 (本章完) 第354章 袁术建号 - 虎贲郎 - 中更 自刘繇病故后,其旧部汇合孙策旧部,前往豫章依附华歆。 这次袁术可没兴趣自领扬州牧,而是一步到位,企图在东南建立独属于他的新秩序。 四月初,在寿春郊外祭祀天地,建号仲家。 他并没有称帝,也不是不敢称帝,或许只是感觉不是时候。 未称帝而建年号,也是一种试探。 所谓仲家仲氏,是相对于伯家伯氏来说,才有意义。 伯家伯氏,自然是天子刘氏,刘氏为天下伯长,袁氏之贵也就屈居于刘氏之下。 弄了这么个稀奇古怪的年号后,袁术自称为朕,开始组建公卿百官,后宫也立皇后。 同时整顿军队,企图水陆并进两面夹击徐州。 拔掉徐州后,袁术侧翼就安全了。 而在彭城,刘备晨间依旧迷恋于床榻之上,把玩着甘氏细腻手腕。 现在的刘备不想动弹,只要出去,就要面对袁术掀起的巨大风浪。 甘氏挣脱之后,自行穿衣,劝说:“夫君当以大事为重,岂可沉湎于女色之中?” “大事是不能急的。” 刘备颇感无趣,伸手想要去抓,可甘氏也有准备,灵巧避过,还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见此,刘备更是无奈仰躺着:“袁术谋害陈王、刘繇后,必视我为大害。无非就是见招拆招,总不可能与曹孟德联合。” 这是阵营立场的底线,曹操不能引为助力,有曹操盯着,张杨也无法支援他。 而徐州内部,臧霸这一伙人甚至有支持袁术的可能性,唯一能算稳定的就是昌霸、赵范;陈登这里压力也很大,大概率固守广陵,为他牵制部分袁术的兵力。 他是不可能投降的,也不可能放弃徐州,能做的就是死守。 好在袁术也需要时间整合陈国、豫州郡国、江东各郡的资源,现在不过是舆论战。 真正的决战,只能在入秋时发动。 以他对袁术了解,袁术会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军队,一口气灌入徐州,就算无法攻坚,也要吃掉徐州城池之外的粮食,彻底废掉刘备的战争潜力。 能救徐州的,除了大将军吕布外,就剩下大司马赵基。 刘备已经上表朝廷,分别遣使求救。 主动权在吕布、赵基手里,所以他再焦虑,再低声下气、反复派遣使者也是没用。 与其焦虑,还不如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甘氏不语,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就对着刘备行礼,从侧门走了。 不多时,外面当值的士仁开口:“明公,云长将军求见。” 孙策放弃彭城后,赵基介入,以关羽为彭城国相,拜为偏将军;张飞此前就遥领泰山郡守,拜为裨将军。 刘备披上外衣,走出寝室就见门外关羽来回踱步,就问:“云长何故如此焦虑?” “不敢不急。” 关羽行礼,刘备伸手抬起,也不言语,引着关羽到偏厅落座:“可是为袁术一事而来?” “是,听闻袁术郊祭天地,建号仲氏,设立宗庙并公卿百官,僭用天子之礼。” 关羽讲述他刚收到的信息,刘备皱眉:“果真?” “纵然有假,也不会偏差太多。” 关羽沉声凝目:“袁术反状明显,朝廷绝无坐视、姑息之理!还请整顿兵马,以便来日奉诏讨贼。” 刘备也振奋起来,他是真没想到,袁术敢这么干。 如果继续顶着左将军名号,吕布、赵基都会姑息袁术,不到必要时刻,都懒的招惹这么个人。 赵基虽然与陈王有新平之誓,可这是防守盟约;陈王遇刺而国灭,陈国已经完蛋,又哪里来的履行盟约的余地? 刘备、关羽正讨论之际,简雍、糜竺联袂而来,神情不安。 两人行礼,刘备感觉不妥当,见两个人相互对视神情为难,刘备就说:“说罢,到底何事?” 糜竺拱手:“明公,梁国来报,说是袁术尽起陈国兵众,以大将张勋督桥蕤、陈纪、乐就、李丰四路,顺汴水而来,欲直趋彭城。” “还有什么?” 这回轮到简雍,简雍回答:“陈元龙遣使送来急信,袁术以琅琊刘勋为大将,督两淮各军集结于寿春,欲走淮浦逆泗水而来,欲与张勋联合夹击徐州。” 刘备握拳,维持着镇定神情:“袁术竟如此轻视我?” 简雍又说:“江东新降,袁术以孙贲为大将,督率水军将渡海绕广陵直捣东海、琅琊。” 这下刘备没意见了,他已经吃了一次被孙家水师陆战部队偷家的大亏。 这次如果作战,肯定要在琅琊、东海留兵防守。 相当于臧霸、昌霸这两伙人只能协防海岸,无法协助他正面破敌。 也不能指望陈登,跟陈登意气相投归意气相投;不能期望陈登这样的朋友能带着陈氏宗族的族产来给他拼命。 陈登能顶住内部压力,强撑在广陵不主动、被动投降,就已经对得起彼此的友谊、交情了。 这也意味着,刘备只能以本部去拼张勋、刘勋两路大军。 兼并、收纳一些孙策的溃散士兵后,现在刘备本部也堪堪两万人。 分守彭城、下邳的话,固然能将刘勋、张勋分别挡住,不使对方合军。 可这样的话,两处战场都处于兵力劣势,缺乏野战破敌的操作余地。 偏厅内安静下来,刘备这里最缺的就是谋划路线的军师。 刘备、关羽能算明白怎么打仗不吃亏,依旧停留在豪夺力取这个阶段;缺乏巧取的操作经验。 这一刻,刘备莫名有些怀念陈群。 现在是袁术,击退袁术后,下一波又会是谁? 是曹操、孙策联军,还是袁绍、曹操、孙策的联军? 关羽目前只能充当军师角色,向刘备进言:“袁术兵马顺流而下,行军迅猛。还请再派使者,请大将军、大司马救援。” 简雍也开口:“自陈王遇刺国灭,刘繇病故失地,天下五家宗藩已去其二。朝中有识之士,自会督促大将军、大司马积极出兵救援。” 糜竺只是拱手长拜,表达催促之意。 刘备也是起身,毫无之前的从容,来回踱步。 片刻后,看向简雍:“向曹孟德、孙伯符派遣使者,立刻草拟文书,向他们申明利害。我徐州若陷于叛军反臣之手,下一步就轮到他们,这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实难幸免。我不期望他们出兵助战,不要扰我腹心即可。待战后,我自会向朝廷表述他二人功勋。” 曹操在朝廷的黑名单,孙策也在黑名单上,明面上他们两个的代言人是袁绍。 简雍长拜:“喏。” 当即转身快步离去,去挑选合适的使者人选,以及草拟文书。 刘备又说:“我不虑刘勋、张勋,所虑乃孙贲。” 糜竺再拜,说:“仆这就组织船队出海,向孙贲陈述国家大义之所在。” 装满财货的运船,应该能让孙贲放点水。 也不是孙贲多么贪财,而是孙贲主动上岸作战没有什么好处。 争功,你争的过张勋、刘勋? 既然争不过,干嘛冒险上岸作战? 找个地方把船停下,牵制住刘备的后续兵力,再钓钓鱼,等张勋、刘勋正面战场取胜后锦上添难道不好么? 对孙贲来说,刘备重创或打残刘勋、张勋中任何一个人,那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因为孙策的原因,孙贲必须证明自己对袁术的重要性。 如果袁术麾下人才济济,那孙贲才会陷入危险。 “好,待我手书一封,一并送到孙贲面前。” 刘备也猜到糜竺想要干什么,关羽闻言立刻去给刘备研墨。 不多时,刘备书写一封言辞恳切的亲笔信,交给糜竺去操作。 至于能不能奏效,只能看孙贲自身的良心和眼光。 糜竺离去后,关羽就说:“或许可以邀请孙策南下。” 刘备闻言,缓缓点头:“我也有如此打算,这也要看孙策的决断。” 刘繇病故,旧部与孙策的许多亲旧撤离江东,去投了豫章郡守华歆。 华歆是朝廷这边的人,相当于孙策将校的家属人质转移到了朝廷手中。 袁绍又抓不住孙策的软肋,双方无法互信,孙策想必也非常不安。 至于孙策的恶劣前科,此刻也只能忽视。 毕竟徐州完了,下一个被针对的绝对是孙策! 孙策,甚至比大多数徐州士人、官吏更希望刘备能击败袁术,遏制住袁术目前空前的膨胀、上升速度。 若是袁术击败刘备,半年内得到徐淮吴越、汝颖梁沛这些地区,那会对中原人心走向造成巨大的轰动。 争相投奔、依附袁术的时候,那不是天命,也是天命了。 到那个时候,建号不称帝的袁术,也会理所当然补完最后一道程序。 或许现在不称帝,就是想抓住皇帝后,举行禅让仪式后才会称帝。 (本章完) 第355章 主动破局 - 虎贲郎 - 中更 宛都,天子重新吃上了来自荆州的米。 袁术建号的消息传来,直接解除了吕布、刘表之间的僵局。 吕布再贪,也不敢在陈王、刘繇之后再弄死刘表。 整个天下就五个宗藩,其他诸侯王虽然也还活着,但对天下人来说,这些王侯活着与死了没区别。 吕布不敢再过度逼迫刘表,否则将与袁术一样,沦为现行反臣。 刘表也认为吕布拥有基本的政治常识,双方有了互信的共识,僵局就这么轻易解开了。 这小半年里,朝廷已经通过长江的便捷性,开始向益州派遣县令长。 刘璋继位本就不合法,又怎么敢强行拒绝? 益州又过于偏远,吕布可没有就食益州的神奇、荒诞想法。 也找不到合适替代刘璋的人,天子、公卿这边也不想再让益州这个宗藩消亡。 各方交涉妥协之下,吕布这里是认可了刘璋的合法性。 可相关的诏书却卡在雒都,赵基这里不同意,那刘璋就别想拿到合法的刺史任命诏书。 即便没有合法的任命诏书,但吕布、天子的亲善态度已经传到了刘璋那里。 刘璋的新一轮使者也走上庸路线,来到了宛都。 中原各方发生的惨烈战事,已深深震撼了这些来自益州偏僻地方的人。 他们以为刘焉入益州与本地大姓发生的战争已经够血腥了,可那点血腥比起中原战场动不动斩首五六万级,十余万大军败亡的记录来说,真的有些不够看。 虽然益州大姓、豪强集体反过一次;但刘焉平息后,大家还是继续过日子。 看看大司马赵基干了什么,竟然肃清了太原大姓、强宗,就连上党也被大司马搬空。 而大将军吕布从中原撤到南阳,不仅带来了十万各类军队,还有三十余万灾民。南阳大姓也因煽动、制造许都骚乱,被攻陷、瓦解。 跟吕、赵二位比起来,董卓为害也只是害了朝廷,害了治下的吏民;而刘焉,死者为大,似乎也不是那么的过分。 然而袁术更猛,刺杀陈王,吞并一国……陈国相对于其他王国,更像是一个独立的王国,就这么水灵灵的被袁术一口吞了。 中原各处的变化,令益州人深感不安。 而他们不安的情绪,还在壮大。 使者费观,算是刘璋的表弟,接到了吕布的邀请。 费观的一位堂姑姑,是刘璋的母亲;刘焉是江夏竟陵人,入益州后,很多亲戚离开荆州,迁入益州避乱、享福。 费观因善于交际,又不是益州本地人,也是刘璋眼中可靠的人,就成了使者团队的正使。 比起兄长刘瑁,刘璋更信任表弟费观。 吕布心情也非常不好,最近他受到了很多指责,就连天子也将陈王之死、陈国覆灭的深层次原因归类于吕布率军就食南阳,使得陈王孤悬,被袁术所害。 可陈王死都死了,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也幸亏陈王死了,让赵基失去了中原的粮食补给基地。 越是这样想,吕布越感觉赵基会出兵讨伐袁术。 因为他感觉赵基跟自己类似,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心眼不大,又全身心眼子。 如果可以的话,吕布希望赵基在并州、凉州、关中那片大地上自娱自乐,不要再来中原。 越是担忧,那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就越高。 所以吕布也不能静静等着,必须要在赵基发动讨伐袁术之前,也要做出战争动员。 虽然依靠南阳的军队,吕布有信心横推袁术,将对方赶到长江里喂鱼。 问题也很严重,那就是缺乏粮食,粮食运输压力很重。 不能想着就食于敌,袁术吞掉陈国后立刻组织针对徐州的战争,就说明陈国的积蓄很少。 去年的战争以及赈灾,已经将陈国积蓄的粮食消耗的差不多了。 如果陈国真有可观的储粮,袁术绝不会去打刘备,而是挥兵入南阳! 现在去打刘备,纯粹就是刘备好欺负,徐州过去几年虽有兵灾,但旱情并不致命,蝗灾规模也小。 打下徐州,可以缓解袁术的粮食压力。 袁术不来打南阳,碍于赵基,吕布也要组织联军去打袁术。 刘表、刘璋就是极好的联军对象,这两个地方出动军队,象征意义更大一些。 到时候与赵基会师,赵基麾下只有司州、并州、凉州、匈奴的军队;而他麾下则是南阳兵、兖州兵、豫州兵、荆州兵与益州兵。 尤其是荆益二州的军队,是来自宗藩的军队,含刘量很高。 只要益州的军队参与讨伐,那么吕布就有十足的把握,给刘璋讨一个益州刺史的官位,将刘璋发展成自己的稳定盟友。 他需要刘璋给他提供声援,刘璋想要坐稳益州也需要朝中的支持。 隔着荆山、巴山与刘表,吕布也不可能与刘璋爆发冲突、战争。 可赵基就不一样了,吃掉关中、凉州东部后,赵基要么对北边诸胡下手,要么向南。 短期来说,刘璋需要吕布提供合法的保障;长远而言,想要与赵基对抗,也需要吕布的支持。 就像赵基在门下省搞破坏,使得吕布无法给刘璋弄益州刺史官位一样;未来有吕布捣乱,赵基也不可能通过门下省指责刘璋是乱臣。 在有赵基搅动形势的情况下,吕布的地位反而也有了衬托。 没有赵基,吕布孤伶伶执掌朝政……刘璋才不会这么热心的与他打交道。 吕布、赵基在某种层次上来说一体两面,赵基在外,反而吕布地位日益稳固的同时,也让许多人不敢谋杀吕布。 吕布好杀,你弄死了吕布,等到赵基入朝,那就等着酷刑吧。 只要赵基在,吕布死后,谁都无法收编吕布的军队,这才是最大的隐患。 虽然吕布也能认识到这一点,可这不妨碍他讨厌赵基。 就这样,吕布带着不好的脾气召见刘璋使者费观,刘表使者零陵刘先。 吕布神情阴翳,讲述说道:“袁术称号,大逆不道。我欲举兵讨伐以安社稷,又恐兵力不济。欲征益州精兵五千,荆州精兵五千,与我合兵一处,讨伐袁逆。” 费观思索之际,刘先立刻回答:“大将军安心,鄙州当鼎力支持。兵员器械,粮秣布帛,自不甘心懈怠。” 吕布看向刘先,语气温和起来:“那具体是多少?” “精兵八千,铠甲战具两倍供应。五月前运三十万石米,七月能运百万石,布帛十万匹。” 刘先也是咬牙,紧跟着提出条件:“只是荆南方面多有阻挠,还望大将军能行个方便。” 阻挠来自长沙郡守张羡,吕布一步步扶张羡到这个位置。 可南阳事变后,张羡、韩嵩自然就成了反吕布的逆臣,还跟同乡交州牧张津勾结在一起,对抗朝廷、刘表。 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娄圭卷了钱,跑到荆南后,彻底停止民间购粮运输一事,还干扰刘表的调粮。 盟友、敌人身份变化之无常,这就是乱世。 刘表自然想弄掉张羡,就连张津也想一并弄掉。 各方势力犬牙交错,最难的就是破局。 如陈王遇刺,刘繇病故一起发生,就让袁术瞬间破局、膨胀起来;若再一口吃掉徐州,势力向北蔓延到青州,那就真的拥有半壁山河,有了席卷之势的苗头。 刘表也不例外,各种因素迭加之下,没有外力影响之下,他也很难破局。 掌握荆州除南阳以外的各郡,对刘表来说只是初步破局,有了对外干涉的资格。 只要一口气吃掉交州或益州,跨有二州,那么在战略上将彻底破局,内部人心凝聚,也就有了逐鹿的群体共识。 河北袁绍、公孙瓒相互咬着,吃掉对方才能破局。 而刘备就在局中,身处四战之地的徐州,他连陈登都不肯吃,又谈何破局? 赵基也有局限,但李傕郭汜属于将死之人,是政治上的死人,讨伐他们不算破局。 赵基的局限在马腾韩遂,未来双方很难和平共存。 马腾韩遂顾虑被赵基一口吃了,赵基也怕用兵关东时被马腾韩遂偷家。 而吕布也有局,他的局就是朝廷,很难打破,只能努力做大这个局,将所有人都囊括到这个局里。 刘璋也不例外,他这样的非法刺史、州牧,目前非常脆弱,还达不到需要面对破局的层次。 等拿到自主权后,掌握完整的巴蜀后,刘璋才需要面对破局这个难题。 因此刘先所问,吕布也就陷入迟疑,扭头去看杨俊。 按着吕布与赵基的默契,他调整荆州的官位,赵基那边不会捣乱。 理论上、经验上来说,吕布可以直接废掉张羡、韩嵩的合法地位,让刘表一方直接掌控荆南、荆北。 至于交州牧张津,吕布希望张津好好活着,继续给刘表添乱。 见吕布目光探寻,杨俊就回答说:“大将军,今与荆州、益州联合,当展示结盟之诚意。仆以为,张羡涉嫌不法,亦征入朝中询问明白。” “也可。” 吕布做出回答,也知道张羡大概率不敢回朝述职,就去看刘璋使者费观。 费观立刻就说:“本州大吏赵韪文武兼资,忠诚为国,可以入朝为大将军辅翼。” 吕布闻言露出微笑:“若是如此请求,我自能答应。可表奏此人为中郎将,督益州兵马,乘船入荆州,来南阳与我一同讨伐袁逆。” (本章完) 第356章 物极必反 - 虎贲郎 - 中更 太原,贾诩外出巡视本郡各县,劝慰农桑畜牧之事。 在榆次时,得到河北军情。 更准确来说,是上党的军情,上党郡守薛洪主动弃郡而走,南下河内,前往陈留依附张杨。 薛洪自知不是河北兵的敌手,也不想多造杀孽,就主动放弃。 他走的轻松,委派到上党各县的官吏要么弃官逃亡,要么带着愿意追随的百姓向太原或河内迁徙。 一些率领吏民撤回太原的县令长抵达榆次,不仅带来了上党失陷的消息,也带来了袁术称号,聚集大军三路进攻徐州的消息。 贾诩闻言,感慨不已:“天下之乱,始于袁氏,亦盛于袁氏。” 他严重怀疑,袁绍也已经开始走袁术的路。 真让袁术攻陷徐州,割裂东南,那袁术抢先一步称帝,肯定不缺投效袁术的人。 士人被压制的久了,不满汉室制度的大有人在。 袁术屡败屡战,每次都能重整势力,原因就是袁术很得人心,这部分人心就是反汉室社稷、制度的世族之心。 而当年袁绍从雒都出逃,不去别处,偏偏选中河北,自然是经过深入研究、反复衡量的。 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河北已经成为反汉的大本营。 张角兄弟就出自河北,黄巾军大本营也在河北。 皇甫嵩平河北黄巾军时,信都县令阎忠除职,就劝皇甫嵩割据自立。 皇甫嵩拒绝后,阎忠返回凉州家乡。韩遂、马腾等人作乱,拥立的首领王国因作战失利被处死,又要强行拥护阎忠为首领。 阎忠看不上这些人,担任叛军首领后无所作为,病死了。 作为凉州名士,阎忠可以说是年老、郁郁不得志而病死,也有可能是韩遂顾忌阎忠的影响力,隐诛了阎忠。 贾诩之所以清楚阎忠的事情,因为他青年还未展露头角时,阎忠就很赏识他,为他传播名声。 再后来冀州刺史王芬企图在灵帝返乡时发动兵变,不仅仅是王芬狂妄,更在于冀州人愿意跟着他干,有这个群体共识。 所以袁绍选河北,就是看中了这里有反朝廷的群体共识。 而关东、南方其他地方就没有这种共识;即便英杰之士认为天下将乱,早作准备的话,也只是结交豪杰,为动乱做准备。 这样没有反朝廷的共识的地区,少部分反朝廷的人会被大众情绪淹没,不敢表态。 面对朝廷、地方长吏的迫害,这些人很少有人能举兵反抗,或成功反抗。 帝国终究是太大了,个人能指挥、率领的军队规模又是有限的。 举兵反抗成功,也就割据数县,成为一个宗帅、豪帅、流民帅,很难上台面。 除非有大量志同道合的人,才能割裂郡县。 否则光是地方豪族,就能牵扯、耗费你宝贵的战略时间。 此前河北人在韩馥麾下时,就反意坚决;而袁绍夺冀州时,河北人分流变成了三股。 一股投靠了更嚣张的公孙瓒,一股投靠袁绍,还有一股怀念旧主韩馥,被袁绍摧残破坏。除了这三股之外,还有永远都存在的中立派。 韩馥以及韩馥旧部固然被袁绍摧毁瓦解,可与支持袁绍的人也是沾亲带旧。 所以反意坚决的河北人到了袁绍麾下后,反而表现的没有那么叛逆,有些中规中矩……这种贞洁烈妇一样的反应,在贾诩这个经验丰富的人面前,被理解为河北人以此要挟袁绍。 沮授、田丰、审配这些人不是不反,而是不想被袁绍轻易利用、驱使。 只有袁绍做出了足够的让步,让这些人满意,这些人才会丢出筹码,支持袁绍正式割据。 毕竟这一步很是艰难,成了就是新朝元勋、显贵;若是败了,那搭进去的不仅是当世几代人的富贵,还把祖先积攒的清誉也给赔进去了。 可现在袁绍、河北人已经没有更多待价而沽的时间和空间。 袁术只是割据东南,拿下青徐二州后,那袁术就是割裂东国,自称一声东皇、东帝,也是合乎形势的。 到了那个时候,袁绍与河北人就被动了,不管做什么选择,都只能得到二流结果。 袁术的称号建制,又间接证明赵基肃清太原大姓的必要性、正义性与前瞻性;也证明吕布在南阳干的对。 会让那些公卿无法继续指责赵基、吕布,吕布那边的凝聚力、行动力会进一步高涨。 袁术在时间上压制袁绍,而赵基则与公孙瓒在空间上压制袁绍。 现在袁绍派兵试探性攻取上党,为的就是为接下来的行动争取操作余地。 只能说吕布率军就食南阳,影响太过恶劣。 张杨自身都独木难支,更别说张杨麾下的薛洪。 薛洪不敢守上党,就是因为守不住;这个共识之下,上党吏民也不敢支持薛洪。 就这样,上党高地轻易被袁绍夺走。 可这重要么? 在贾诩眼中,这一点都不重要,跨越太行山去跟袁绍决战,打赢了也没多少好处。 同样的,袁绍拿到上党后,也不敢向太原进兵。 上党对双方来说,仅仅就是个缓冲、边界。 真要打决战,要么在太行山北部的代郡、中山、上谷郡打;要么在河内、东郡打。 这是秦赵长平之战的教训,双方都不会强攻上党,或跨越上党以漫长的补给线去打决战。 不是说上党高地无法通行大军,而是大军很难展开。 如去年,赵基只能带少部分兵力去常山作战,哪怕与张燕合军,也不敢贸然与袁绍决战。 因为即便打赢了,也无法全歼袁绍全军,到头来还是要进行攻城战,浪费时间兵力之外,只会便宜公孙瓒、曹操。 贾诩反复考虑,断定河北将要生变后,当即返回晋阳,与赵彦商议。 同时派遣使者,飞马通知赵基。 前线战争已经无法停止,贾诩、赵彦能做的就是分兵驻防,警惕袁绍前锋部队进入河东、太原境内后搞破坏。 袁军侵入,制造的破坏虽小,但会严重打击赵氏的威望,也会给匈奴人脱困的机会。 两日后,赵基正督率骑兵渡河。 他留在东岸,拿到了贾诩的急递。 贾诩对袁绍那里做出了最坏的预判,即袁绍对河北士人让出最大的一步,双方彻底融合。 这不仅会败坏袁氏的清誉,也会打击赵基、吕布的执政维新。 看似两败俱伤……可士人丢弃的不仅仅是道德舆论上的主导权,也会丢失道德枷锁。 如果现在是春秋,那么袁绍也跟着正式称号建制搞割据,那么将进入战国时期。 春秋再乱,上面还有个公认的天子、共主在;而战国时期,各国内部虽有秩序,但彼此相争时已不讲究什么规矩。 当各方势力战国化,战争的烈度会直线上升。 虽然现在也打歼灭战,但往往还是会留一点余地;真完成战国化……赵基感觉无所谓。 他在太原、上党做下的事情,在战国时期来说,才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没什么好惊奇的。 也有可能是自己与吕布的压迫,很多士人绝望之下,才积极怂恿袁术称号建制,要另立朝廷,与建安朝廷对抗。 这样他们背负着叛臣的身份,也背负着新朝的官身,多少能平衡一些。 否则的话,面临自己、吕布的讨伐,他们不反抗又不甘心,反抗的话就成了乱臣贼子,非常的被动。 与其被动挨打,还不如另立新朝。 所以,这眼前这一切的形成,有自己搅动的因素在。 赵基陷入长久的沉思,韩述端来午饭,就问:“大司马,太原何事?” “不仅太原的事情,袁术在月初时郊祭天地,自称仲氏,册立后妃及文武百官。” 赵基将密信急递交给韩述,见他没反应过来,赵基直言:“袁术反了,就差称帝这最后一步了。袁绍出兵夺上党,文和先生断定袁绍也要作乱。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袁术反了?” 韩述呆呆看着手中帛书,很是费解:“他图什么?” “不图什么,或许是这样死之前能过过天子的瘾。” 赵基调侃着,拿起筷子端起碗,吹了吹,才说:“朝廷在我们这边,他们打不赢,只好另立新朝。不必着急,二袁自己会斗起来。” 韩述面露苦色,只觉得心慌,将帛书折迭:“大司马,他们真会内斗?” “兄弟之间生出仇恨,这仇恨之高,是外人很难比拟的。” 赵基往碗里夹了醋布,搅了搅,垂眉看着:“袁术势大,袁绍又兵强马壮,不到山穷水尽时,又怎么会醒悟?” 见赵基自信模样,韩述还是无法理解。 都造反称帝了,还不联手,难道要等宗族被夷灭后才联手么? (本章完) 第357章 举兵上雒 - 虎贲郎 - 中更 待全军渡河,赵基征集全军队官、队副以上举行集体会议。 虎贲老人、虎步老兵晋升的骑士熟悉这个,但对匈奴义从的队官、队副来说有些新奇。 约近四百人聚集在一起,另一边书吏团队正在抓紧时间誊抄地图。 这种草草临摹的地图不具备什么精准性,唯一能做的就是标注方向,以及沿途需要经过的乡社、里社,以及附近的城邑,以便走散的骑士能纠正方向,自行归队。 而赵基等人到齐,就说:“关东当面袁术自兼并豫州、扬州后,正聚集兵马欲攻徐州。此刻他已称帝造反,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在这里浪费。” 各队百骑将坐在马扎上,身后是本队的队官、队副,有的匈奴义从百骑将还配备了翻译。 这种言语掌握不算精通的百骑将,能提升为百骑将,必然是功勋很高的那种。 否则队副、队官两级就能卡死他。 赵基站在众人面前,继续高声说:“袁术这样的杂碎东西,我从没拿正眼看过他。不称帝,他就是左将军,他的人头不值钱!如今,他册封公卿建制百官,这些从逆贼臣,一个个人头砍起来才有意思!” 众人目光热切,赵基继续说:“今夜全军休整,明日我率前军先行,直取黄白城。若能袭击得手,李傕必然授首。他若逃遁,后续各军也不必搭理。我们的目标就是汇合关中各军,走弘农函谷道,前往雒都集合!” 赵基指着荚童:“右司马领中军,子昂负责纠合后队,收集掉队吏士。” 荚童,魏兴都站起来拱手:“喏!” 赵基盯着这些人,环视半圈:“不要分心他事,现在你们的任务就是走秦直道入关中,你们来时,我自能破黄白城!随后,就是各队分进,集合于雒都!不要掉队,我们雒都再见。” “今夜夜禁口令,上半夜是举兵上雒,下半夜是护国讨袁!” “喏!” 荚童高声应答,魏兴见周围军吏都站了起来,更是振臂呐喊:“举兵上雒!护国讨袁!” 荚童侧目看魏兴亢奋侧脸,紧跟着振臂高喊:“举兵上雒!护国讨袁!” 众人齐呼七八次,才停歇下来。 赵基一挥手:“散了,回营休息!” “喏。” 魏兴更是大声应答,他现在可不担心谁来占便宜了。 袁术是出了名的贪恋女色,搜集各地美女数百人。 攻破袁术后,他怎么也能分到一两个。 中低级军吏散去后,魏兴、荚童、韩述围着赵基,赵基详细嘱咐他们:“中军、后队以行军为要,车辆损毁难以修复,果断舍弃。若有病马,也立刻宰杀,吏士分食。这样行军被吃的病马,视同阵亡,返回河东、太原后优先补偿。” “我会给段煨发书,若无意外,他会提前向雒都方向输运粮食,每七八十里设立一个宿营地,以便我军补给粮秣。这次行军,草料不足的话,可以割民间青苗饲马。告诉沿途百姓,我诛灭李傕、郭汜后,会免关中三年赋税。” 荚童就问:“张绣等人何时出动?” 上回撤军后,张绣遥领左冯翊,就移镇汾阴,军屯于此。 汾阴与西岸左冯翊以龙门津相连,这半年时间里,张绣也做通了很多敌后工作。 其他如张郃、韩猛、朱灵、苟桓以及梁兴,都被编为赵基的大司马五部营中,分别担任五部校尉。 如马玩、李堪、侯选、成宜、程银这五个昔年河东的宗帅、流民帅,担任五部司马。 五部营就驻守、屯戍于河东、平阳;虎步军则安置于太原。 对关东用兵,自然要以五部营为主力。 张绣本是一方军阀,又有县侯爵位在身,不能与其他人一起混编。 “渡河前我已遣使各部,他们会南下翻过首阳山,渡河前往弘农,与我军汇合。张绣可能会慢我一步,也可能会快我一步渡过龙门津,进击左冯翊。” 赵基交底,又看向魏兴:“子昂收敛后队时不要太过急切,尽量收容掉队吏士。与袁术之战,注定旷日持久。” 魏兴闻言脸色一变:“又要打的冬月撤兵?” “我有这个预感,这次会尽早撤军。” 赵基见魏兴仿佛霜打,就安抚说:“八月左右,我要调换一次军队。子昂若是厌倦厮杀,八月时可以率领部伍先行返回太原。” “这怎么能成?” 魏兴当即拒绝:“这样出征在外半年之久,吏士难免思乡。” “今年实属意外,我也不想这样。明年就出征三月,至多百日,不会再多了。” 赵基做着保证,魏兴这才不言语什么。 不是魏兴事情多,而是军心如此,都不喜欢外出这么长时间。 尤其是去年撤军返回后,经过分配后,基本上人人都有妻子或者妻妾都有。 有了牵挂,对长期战争就缺乏耐心,有了厌倦情绪。 也就是这几年的干旱,让每个人都很珍惜在外吃粮的机会。 在外多吃一点,那后方、家里就能节省出这部分粮食。 等两三年后粮食生产恢复并有足够储备后,军队对长期征战的忍耐能力会下降。 功勋晋升、战利品分配……固然能激励士气,可整体上依旧难以掩盖这种问题。 说到底,五部营、虎步军终究不是真正的脱产常备军。 既然平日要屯戍耕战一体,享受了这方面的好处,就要承受这方面的坏处。 这里对魏兴说出的话,也会通过魏兴这些人的嘴流传全军。 倒是匈奴义从因为生活更苦,对于服役时间也有更长的忍耐力。 等河东、关中粮食生产趋于稳定后,军制不需要大改,但兵员要进行改动,尽量脱产。 送走魏兴、荚童,赵基又捧着地图研究路线。 按照节省体力、马力的初级急行军方式,赵基能在五天后抵达黄白城。 如果蹄铁、双边马镫全军列装,这个时间可以提升到三天。 同时,马匹损耗降低更多。 可这么大的利器,用来打李傕或袁术、曹操之流,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要用,也是要用在鲜卑人身上。 一战重创鲜卑人,争取十余年边郡安宁,这才是蹄铁、双边马镫、冲击骑兵的出场价。 赵基卷好地图,返回营帐躺下就睡。 夜中,他的传令使者一路疾驰,抵达汾阴。 张绣也不迟疑,立刻召集军吏,开始进行战争动员。 这段时间他们军屯的是马矢氏遗留的田地,所以张绣与其他五部营的校尉一样,也是有限动员。 只动员作战力量,还要留很多并不怎么擅长作战的人手待在屯戍区域,直到作物收割为止。 张绣如此,其他朱灵、张郃等人也是如此。 五部营每部编制五个营,各营目前也不满编;这次赵基动员他们出战,也只是每部动员三个营,约两千人。 五部营编制两万人,每部四千,分属五个营,每营八百,七个百人队。 这次调动他们作战,是五校尉各领本部三个营出征;余下两个营则在部司马节制下,留在本地继续屯戍。 如果袁绍调兵攻入太原、河东,那么留守的五部司马就要率兵作战,配合留守的虎步军主力、郡兵一起抵御袁军。 不过袁熙、高干这两个关键人质至今没有释放,暂时不需要太过担忧这个问题。 稍稍了解二袁相争故事的人,都不会太过担忧。 设想一下,当袁术击灭刘备,慑服臧霸、陈登后,再席卷青州并正式与袁绍接壤。 到了那个时候,袁绍怎么敢分兵去打赵基的老巢? 袁绍提前动手抢占空虚的上党,反而是一种保守的防御手段,是为了抢夺抵御、迟滞赵基攻势的防御空间。 现在只能希望刘备守住徐州,如果守不住的话,那么袁术急速膨胀后,各方极有可能联手发动围攻。 哪怕袁术没有称号建制百官,就凭他现在这样的膨胀速度,谁不怕? 或许袁术自己也怕,苦恼于没有可靠的名分、手段约束麾下将军。 也担忧孙策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所以袁术建制百官,授封各路将军,与他们达成新的,更牢固的君臣关系。 否则没有这层破釜沉舟、同生共死的关系约束着双方,那么袁术前脚扩张,后脚赵基、吕布控制的朝廷开始抛洒官帽子。 那么袁术扩张的越狠,麾下将校分裂的越快! 客观上来说,袁术也是不得已。 缺乏正规名义约束麾下将军,不想自爆、分裂的话,只能自行创建更高的头衔。 (本章完) 第358章 形势迥异 - 虎贲郎 - 中更 秦直道上,赵基身边还跟着千余骑。 都是正常的骑乘速度,马匹步点不停,那始终就在前进。 即便这样的,也比步行要快,还能保证骑士的体力。 唯一不好的就是秦直道修建在山脊线上,沿途缺乏连续、大片的草料。 即便有,也缺乏时间觅马。 随行马匹,除了战马外,余下挽马、走马轮流使用。 一日行军也就四个时辰,中午时要择地休息,方便人马饮水进食。 基本上找到水源地,就会停下来补充一些。 限制行军速度的就两个,第一是辎重车辆,赵基舍弃了车辆;第二是宿夜扎营浪费的时间,赵基更是放弃扎营。 这样就有了充沛的行军时间,而代价就是马匹每餐要吃精料……吃路边鲜草,更像是在补充水分。 也就导致随军携带的粮食消耗很快,若后续无法获取关中的补给,那就要人马一起挨饿。 没有壁垒的宿夜营地,也会遭遇袭击。 就目前来说,赵基这里士气蓬勃,以至于行军时他要有意控制行军速度,以免与中军拉开太远距离。 荚童督率中军,全军车辆都在这里。 有赵基在前开路,荚童这里也不需要浪费时间去扎营,每夜只需要环车为营即可。 就秦直道的修筑方式来说,宿营周边最大苦恼在于水源,而不是敌袭。 沿着山脊走势修筑的秦直道,白日里有良好的视线;入夜后,附近也就寥寥无几的小路口需要盯梢设防,不需要额外的守夜部队。 全军携带了半月补给,这前往黄白城的五百多里路程,其实并不需要从沿途搜集补给。 分兵搜集补给,反而会拖累行军速度。 每日报废、损毁的车辆不要超过二十分之一,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入夜宿营时,北风吹刮,尘土飘扬。 赵基所用的皮革缝合而成的帐篷密不透风,但也轻轻摇晃,各种呼啸声不绝于耳。 不止是他,全军吏士没几个人能安眠。 都穿戴铠甲,躺在帐中等候天亮。 赵基放心不下,举着火把走出帐篷,大风吹刮火把有熄灭的架势。 他来到牧马区域,这里环绕马群扎立一圈帐篷,大多数马匹都吃饱后挤在一起避风。 韩述引着几个军吏追上来,呼喊:“大司马?” “没事,回去休息。” 赵基摆手,这样的大风环境下,他也只是有些不适应。 倒是前军里的匈奴义从早已习惯了大风、扬尘天气,从白天开始就能见度不高,是典型、非常适合发动袭击的天气。 这样的天气里,对组织攻击一方的综合素质要求更高,还很考验运气。 吹刮的又是北风,从南面发动袭击效率很低,还会受到风沙阻碍。 除非李傕率兵主动迎战,否则今晚不可能出事。 赵基巡视简陋营地后,顺着帐篷扎立的方位,摸索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韩述几个人顶着风始终跟随,一起入帐。 帐内炭火燃烧,铜壶水沸腾。 赵基拍打身上尘土后,又搓搓脸,坐在自己的床榻……也就是铺了树枝,盖了一条黑熊皮缝合的皮毯。 韩述也收拾一番后,提起铜壶倒水:“大司马,这么大的风,真是天助我军。” 白天顺风骑马,那种推背感,简直人马俱爽。 特别是举着旗帜,背挂斗篷的人,几乎是被风力推着、拉扯着走。 比预估的路程,轻轻松松多走了快五十里。 “我不喜欢这样的意外变化。” 赵基接住水杯,突然问:“这一战能否顺利击破李傕、郭汜?” 韩述与几个头目互看一眼,韩述试探着开口:“大司马,卑职觉得事有轻重缓急之分,罪孽也有大小之别。眼前最为急迫的是出兵关东,护国讨袁。” “继续说。” “是,所以卑职认为征讨关中时,诛杀恶首即可,余者可勒令戴罪立功,军前效力。” 韩述或者抬头观察赵基,赵基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流露:“不错,眼前才是最快讨平李傕、郭汜的机会所在。此前,我有心赦免李应之类李郭党羽,就顾虑朝野诽议众多。如今倒好,袁术帮了我大忙。” 这下韩述整个人轻松起来,神情之间也自信许多。 他也只是察觉形势有些变化,原来天下最大的恶是李傕郭汜;现在有了称号建制的袁术,那李郭的恶,就可以相对宽容的去处理。 就如马腾韩遂,就他们进犯关中侵扰帝陵的罪行,任何一个传统的当政者都不会赦免、姑息他们。 可借政变上台的董卓就没有那么大的顾虑,不必遵守什么正确的政治逻辑、传统,可以用更实用的态度、手段来招安马腾韩遂。 此前继承董卓衣钵的李郭二贼,也能与马腾韩遂交战后,再反手停战、招抚。 同样的道理,此前赵基在进兵上党之前,也是可以招抚关中诸将的,只诛恶首,保存绝大多数人。 可他不想背负这方面的指责,也不信任关中诸将的投降诚意。 关中诸将对朝廷早就没有了尊敬之意,他们的投降更多的是一种迫于形势的投降,这种投降对赵基而言毫无意义。 再后来与吕布联合执政,就吕布与李郭、凉州人的仇恨,更是不好招降余部。 而现在真的不一样了,有袁术这么大的恶,李郭那点算什么? 这是反臣与贼臣的区别,诛杀贼臣团伙的首脑,驱使余众去攻打反臣团伙……就是让那帮旧日公卿来断案,也会觉得这种操作很正常。 其中最关键的有两个,一个是吕布的态度。 袁术建制百官,吕布有责任镇压;舆论追究的话,是吕布带着天子、公卿就食南阳,才给了袁术做大、作乱的机会。 所以目前,吕布那里弄明白事情轻重缓急后,肯定会急着扑灭袁术之乱。 另一个关键的是关中诸将的态度……不是自己说不追究党羽、从属,这些人就敢轻易相信的。 关中诸将跟着董卓、李傕郭汜,什么破事情没见过? 论疑心,这些人不亚于旧日公卿。 而现在,面对袁术造反一事,这些人自然会珍惜这样难得的洗白机会。 难得朝廷、大司马用的上他们,他们再不珍惜的话,那才是真正的取死有术。 强劲北风吹刮,黄白城也在风灾影响之下。 城内大司马府邸,李傕依旧是大司马排场,开府治雍凉的架子。 但现在没几个像样士人充当掾属,他已经失去关中的控制权;就连黄白城所在的左冯翊地区,他也只能干瞪眼,周围将军、校尉已经开始拒绝他的调令。 他的任何军事行动,都会引发周围武装的警惕、联合抵制。 这种情况下,黄白城日益衰落。 与往日一样,李傕过着醉生梦死、阖家美满的快乐生活。 虽然在关中说话不好使,可在黄白城、自家府邸之内,他依旧掌握着生杀大权。 生活糜烂到现在的地步,李傕别说披甲上阵,就连女色方面都已经疲软无力。 终日只能靠着饮酒来麻痹精神,否则任何的清醒与思考,都会带给他无尽的痛苦与懊悔。 终究是挟持过天子,假朝廷之手号令过天下人的人。 如今悬殊的落差,以及即将消亡的命运,让他不敢清醒,也不愿去思考。 他不愿面临这种即将惨淡落幕的命运,可命运正向他席卷而来。 张绣已经从龙门津渡河,赵基的五部营一万人、五千车骑虎步兵也分别从龙门津、蒲坂津、风陵渡三个方向渡河。 弘农的段煨,左冯翊东部的梁兴、张横,也都正式起兵。 赵基还没有抵达,可更多的坏消息已经涌向黄白城。 就连黄白城西边,右扶风地区的杨秋也开始动员部曲,杨秋不可能为了保护他而起兵,那目的只有一个。 甚至去年被围攻的苏氏家族也动员武装,似乎也想来分割他的尸体,好向那位新大司马换取犒赏。 李傕烂醉之际,精神恍惚。 就见堂弟李应、李桓以及子侄、堂侄、外甥十余人穿戴铠甲,冲上楼阁,大声喝斥、驱赶他的姬妾美婢。 李应强扶着李傕坐到主位,李傕侧躺着,双手捂着头用拇指揉太阳穴,待舒服一些后才问:“郭汜使者来了没有?” “未见。” 李应作为李傕之外的宗族长者,就坐在左首第一的位置:“兄长,我等三族存亡危机,就在近日。” “再等一天,就一天。” 李傕语调荒诞怪异:“杨秋这个奸滑老贼都敢对我举兵,我有你们在,还能活;郭阿多凭什么能活?他快死了,我也快了,都别急。” 李应见状,看一眼神态各异的子侄,就说:“兄长,河东传讯,说是袁术据有东南,册立后宫嫔妃,以及公卿百官。如今正发三路大军进击徐州,我等并非没有生机。” “哦?” 李傕一骨碌翻起来,追问:“当真?” “文和先生所言,想来不假。” “是他呀,那我也放心了。” 李傕当即又躺下:“别烦我,等那个新大司马来了,就喊醒我,我与他白刃相搏,定西州归属。” 无非就是送人头,送人头的姿势好看一些,或许真能保住三族。 (本章完) 第359章 新旧更替 - 虎贲郎 - 中更 黄白城,位于郑国渠与白渠之间。 郑国渠自西向东,连接泾水注入洛水,可以给沿途两岸土地提供灌溉。 黄白城就位于郑国渠之南,而四月时的郑国渠,可能是年久失修而淤塞。 展现在赵基面前的郑国渠只剩下轮廓旧址,沟渠中泥沙淤积,今年新长出来的芦苇成片成丛。 赵基勒马望着马前干涸的渠道,附近木桥早已毁坏。 他勒马观望之际,几十名骑士下马,掏出重型兵器就上前凿毁渠沟护堤。 可能是临近黄白城的原因,河渠两岸的堤坝用砖石垒砌。 而越来越多的吏士下马,一层层揭掉垒砌的砖石,眨眼间就拆出可供骑兵通行的坡道。 赵基率先纵马而下,身后二百余名骑士鱼贯而行,更后面是驱赶庞大马群的骑士小队。 抵达对岸后,赵基所部立刻开始喂马,休缓战马体力。 黄白城外各处军民驻屯据点要么闭门自守,要么向黄白城收缩。 未及多久,李傕登上城墙。 经过增修的黄白城虽然还是原来大小,但城墙是新裱糊的黄泥墙,不曾掉皮,高度近乎两丈,比普通县邑高。 李傕背挂鲜绿蜀锦绣披风,象征着春日盎然生机。 身上是鎏金原始明光盆领铠,堪称当世重装典范。 只是他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虽然身心底子不错,可也是将近四十岁的人了。 走到城墙这段路程,就让他心跳加速,面色潮红。 一名卫士还举着青伞盖,跟在李傕身后;还有一名卫士,举着战旗,金线刺绣‘汉大司马’四个大字。 遥遥观望赵基渡过郑国渠的表现,李傕只当是赵基的前锋,对左右跟随的李应、李桓说:“观其前方拘谨模样,就知赵元嗣是个守家贼。” 李应则说:“兄长,以弟对赵元嗣的了解,敢率千骑急趋此处的,领军之人应是赵元嗣本人。” “还真是狂妄。” 李傕又点评一句,突然问:“杨奉、李乐、胡才、韩暹四人,真是此人亲手斩杀?” “此河东士民男女皆知之事,不曾有假。” 李应又说:“兄长若是与他临阵搏杀,切不可疏忽,此人神射,当世无双。” “弱冠之年,他才射了几年箭?” 李傕嘲笑,扭头看自己亲卫将:“点选锐骑,随我出城破敌!” 亲卫将略迟疑,就去看李应、李桓,李桓不语,李应则劝:“兄长不可大意,弟领本部为兄长压阵。” “你留着。” 李傕抬手拍了拍李应肩膀,扭头看李桓:“你率本部为我压阵。” “喏。” 李桓也不推辞,紧绷着面皮,眯眼凝视城外那支骑军战团。 李傕的亲卫将见此,也只能去组织出城作战的骑士。 他走后,李傕眺望远处,随后扭头看李应,李应也远眺赵基临时营地,泪水止不住从脸颊滑落。 李桓则是默不作声,他并不怎么清楚赵基个人的武技强弱。 再说论弓马武艺,李氏满门男丁个个骁勇,不弱于人。 可李应亲眼看过赵基选拔、考核虎步军什伍长的情景,射箭之准,已经可以说是信步闲庭,仿佛喝水一样。 片刻之后,城门内侧马嘶声不绝于耳,马群躁动,骑士努力勒马、控制马匹的情绪。 李傕转身下城楼,准备去赌一下。 只要正面刺伤或抓住赵基或他的前锋大将,那事情就还有转机。 若是赵基本人……那就更妙了。 李傕在两名骑从协助下攀登上马,坐稳后,手持长槊一挥:“开门!” 十几人协力,城门被拉开。 李傕策马而出,身后五百余骑紧步跟随。 大风吹刮落在地面的细腻尘土顷刻间被践踏扬起,眨眼间渐渐涌出城的骑士队伍就被扬尘遮蔽。 李应抬手以袖遮住口鼻,下意识看左右,见城上强弩众多,每名弩手身边都放着两三张备用弩。 他并不后悔追随兄长夺权,当时不举兵反抗,可能所有人都得死。 要说后悔,就是听了赵温的话,劝李傕放天子、朝廷东迁。 如果天子、朝廷目前还扣在手里,关中又怎么会失控? 就算饿肚子,饿死一茬茬的公卿、郎官,可依旧会有很多名士、旧臣、孝廉、勋贵子弟入朝补全所缺的职务岗位。 如果当时学习赵基,将皇后扣在手里,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被动。 李应思索之际,堂弟李桓督率千余步兵缓慢出城,都是重装步兵,持矛挽盾,左腰悬刀剑,背上挂强弩。 这支步兵源自飞熊军,如今却没什么响亮名号。 李桓并不急着上前接战,而是压制行军纵队,尽可能维持行军的秩序。 郑国渠南岸,望见黄白城烟尘扬起时,赵基就督五百骑换乘战马后,主动上前拦截。 但李傕没有直接冲锋的意思,收敛骑队,组成大横阵向赵基推来。 郑国渠南岸田野荒废,便于骑军展开。 赵基也是以大横阵迎击,双方缓缓靠近,相隔两箭之地时有默契停下。 北方吹刮,赵基军在黄白城西北方向。 当两军停歇时,带起的扬尘快速被卷走。 赵基也放弃行军时佩戴的笠盔,这更像是他的礼仪用盔。 现在戴上了沉重的全覆式头盔,他缓缓勒马上前,对着身边一名骑士示意,对方策马轻驰,直奔李傕骑阵。 李傕勒马,眯眼审视赵基所在,那里也竖着几面战旗,计有:汉大司马、平阳侯赵、举兵上雒、护国讨袁四面。 李傕下意识回头看自己的战旗,只有两面,分别是‘汉大司马’,与‘池阳侯李’。 又看自己的亲卫将,对方举着他的指挥长麾,是柄部整体贴金帛,麾盖则用九十九支白色牦牛尾。 又去看赵基的指挥长麾,是绯紫两色流苏组成类似麾盖的长麾,跟传言类似。 长麾所在,说明对方才是赵基本人。 李傕做出判断,就见赵基使骑奔来,长呼:“可是池阳侯当面?” “是我。” 李傕踹马上前,气度不凡,审视这使骑:“告诉赵元嗣,我与他阵前单骑相见。” “是。” 使骑下意识高声应下,又觉得不妥,当即拨马就走。 李傕则嘱咐亲卫将与十几名骁锐小校:“若见我手势,立刻一拥而上,最好生擒此人。” “喏!” 这些人立刻答应下来,他们有这个信心。 不多时,赵基也单骑驱马上前,与李傕面对面,相距不过五六步。 见李傕并无护面,赵基也就解开头盔护颈,露出脸颊,上下审视李傕,见他面容黑红却嘴唇青白,骑在马上呼吸杂乱,当即面色疑惑:“你就是池阳侯李傕?” “是我。” 李傕从容回答:“今袁术造反,你不去讨伐袁术,来关中就不怕天子、天下人质疑、诽议?” “若怕他们说三道四,我岂能有现在的成就?” 赵基还是狐疑:“听上军校尉说你不过三十七八岁,怎么气息紊乱,如似将死之人?” 李应,领着上军校尉的职务。 李傕想起朝廷东迁时对自己做出的种种诓骗,又见赵基取笑他身体状况,不由十分恼怒:“你我都是乱臣贼子,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不一样,你快死了,而我会活的更好。” 赵基举起长槊斜指李傕:“给个准话,你想怎么死?” 李傕双手执槊,瞪着赵基:“那就你我一战,我赢了你退走,我输了这颗头给你。” 说着还沉吟一番,补充说:“还请念在……算了,多说无益。” 赵基不语,控马向后倒退,同时左手抬起将护颈甲片绳带重新挂好,将面容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李傕也担心赵基以暗器伤他,同样控马后撤。 赵基后退十几步后控马调头,拉开足够冲锋的距离。 韩述策马凑上来:“大司马之勇,天下谁人不知?李傕主动邀战,必有阴谋。” “无碍,他们就崇尚这个。” 赵基还是嘱咐:“若遇变故,铁骑队先冲,余下各队自行发挥。” “喏!” 韩述应下,立刻驱马后撤,而赵基也对百二十步外的李傕举起长槊示意。 李傕也举槊回应,两军吏士驻望之下,两位汉帝国的大司马齐齐控马加速。 彼此骑术精湛,都是双手捉着马槊,企图一个回合内戳翻对方。 赵基死死盯着李傕,李傕也是屏息凝神,精神高度专注。 两马交错之际,赵基的骑槊更稳,撞歪对方的槊,如长剑一样的槊刃掼入李傕脖子。 槊刃推锋而进,切开大半个脖子与颈椎。 李傕脑袋当即垂落,被右颈前部的一点皮肉连着,依旧挂在身躯上。 就在赵基得手之际,李傕的亲卫将引着十几名骁骑策马加速,来战赵基。 更有三人,抓起马具里上弦的强弩就对赵基扣动机簧。 赵基持槊拨开一枚弩矢,另一枚弩矢错身而过,还有一枚弩矢擦着护肩飞过。 眨眼间彼此就搅合到一起,赵基精神高度专注,看他们仿佛看慢动作。 抬手一扎,甚至能感受到槊刃扎穿对方面门的阻塞感。 对方更多骑士脱队,朝赵基这里杀来。 但战斗宽度是有限的,再多的骑士也无法贴近赵基,反而阵型扰乱,难以控制。 赵基持槊挑拨,没人能抓稳兵器,仅仅就是挑拨之际反手刺击,就是一具尸体坠马。 连续挑落七八人,铁骑队持槊冲击践踏而来。 失去指挥的李傕部骑士,顷刻间大溃,向南而走。 (本章完) 第360章 分化瓦解 - 虎贲郎 - 中更 李傕被杀,铁骑队仅仅一阵冲溃李傕亲信五百余骑。 铁骑队爱惜马力,只是护在赵基左右不肯继续追击。 后续骑士乘势而进,李傕溃骑难以收拢,遂衔尾追击,一口气追逐到白渠北岸,尽数俘斩。 他们驱赶俘虏抵达时,赵基已引着铁骑队逼降李桓。 李应更是敞开城门,督促吏士、青壮空手出城,将妇女、财货、器械、粮食布帛留在城中。 城门前,赵基提举李傕首级展示给投降的六七千丁壮,这些人神情麻木夹杂着惶恐。 赵基驱马而行,铁骑队隔绝着人群。 李傕还在沥血的头颅,仿佛燃烧的火焰,引燃了压抑在绝大多数军民青壮的精神火焰。 突然,一个青年高声呐喊:“万岁!” 他的带动下,周围投降的军民相互看看,紧接着恍然大悟,纷纷亢奋大呼:“万岁!” “万岁!” 万岁呼声不绝于耳,眼前这种军民群众夹道欢迎的气氛变化,让赵基感觉自己好像有了镭射银一样。 他也解下冰冷的铁盔护颈,露出洋溢笑容的俊朗面容,这下欢呼之声更是响彻云霄。 万岁呼喊声中,李应等李氏宗族男女惊慌彷徨,缩成一团,等待命运的裁断。 很快两队骑士入城,接管城门后,树立新的‘汉大司马’战旗。 赵基也来到李应面前,居高临下俯视,李应带头跪地磕头:“罪臣自知罪重,伏望大司马宽宥一二。” 突然人群中有人向李应投石,围观军民立刻情绪躁动起来,立刻去观察赵基。 只要赵基默不作声,几千人一拥而上,能实打实的啖了李氏三族男女老幼。 然而赵基右手从马具后抽出一支短矛,瞄着那个投石的壮年甩手而出,众人目光之下,那人面门被扎中,立时毙命。 围在四周的军民悚然,齐齐向后退缩,引发践踏,推倒了一些反应不及的人。 赵基左右环视,目光所到之处,没人敢抬头。 过去他们如何畏惧李傕,现在就在这一矛之下,又唤醒了这种畏惧情绪。 李应被石块打破额头,也只是身子晃了晃,跪在原地任由血液顺着脸颊、下巴胡须滑落。 待四周恢复平静后,赵基才看李应:“袁术谋反,如今正是朝廷用人之际。死罪可免,李傕三族尽数充为官奴,男子十七岁以上编入敢死营,随我护国讨袁。你来做敢死营司马,营中敢死兵临阵俘斩累积满十级者,免为庶民。若是想继续从戎,编为虎步新兵,从头开始。我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罪臣叩谢大司马洪恩!” 李应行隆重叩拜大礼,吏士男女、姬妾纷纷跪拜在黄土地面上。 边上投降的一些凉州、京营旧军的紧绷的情绪也镇定下来。 待声音平息后,赵基又说:“你立刻拣选军民,罪孽深重的一概编为敢死兵,累积俘斩五级,就可免为庶民。” 李应抬头,脸上血迹沾染尘土,显得黑红:“敢问大司马,何为罪孽深重?” “为军吏者、为军士者杀民三人以上的;百姓涉嫌为盗而掠杀民众者,一概编为敢死兵!” 赵基右手指着周围人:“黄白城这里,我只要一千敢死兵。主动报名的,减免为俘斩三级;也可主动揭发,我要你们之中罪孽最深,最为凶狠的那一千人!自认为无罪的,又想跟我去关东讨伐国贼的,左袒!去护国讨袁大旗下集结,我也只要一千人!” 说罢赵基勒马不动,李应带着李氏子弟起身再拜:“喏!” 当即这些人发扬过去的跋扈模样,开始纠集军吏,组织军队,开始进行自我定位、筛选。 赵基也不入城,就驻马在一边观望,等待军队重组。 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奈何只有五百多名降军自认为无罪,也愿意继续从戎,袒露左臂,站到了护国讨袁战旗附近。 李应则纠集了两千多名有罪的军民,相互推脱,李氏子弟、军吏见扯皮掰扯不清的就当场殴打,加速决议、筛查。 而其他军民也不干净,相互揭举,又有千余人被孤立出来。 赵基依旧不为所动,静静等着。 而被抓的李傕亲骑是俘虏,不是降军,没资格参选敢死兵,否则个个难逃。 李应这里以十分粗暴的手段进行督促,也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将敢死营挑选完毕。 这样一来,又有了两千多罪孽不深的军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敢死营也分成十个百人队,勉强站成阵列。 赵基又指着李桓所部丢弃的铠甲、器械:“穿戴铠甲,明日给你们制作新军服。” “喏!” 李应回答的声音雄厚许多,脸上血泥也已干涸,掉落了一些。 整个敢死营的吏士,见能穿戴铠甲进行武装,心中最后那点忧虑也尽数消去。 等这些人完成武装重新列队后,赵基又指着那两千多惶恐不安的军民:“贬尔等为奴隶,为期十年。何如?” 没人应答,也没有拒绝,就仿佛羊群一样。 见没有什么强硬的抗拒心态,赵基扭头看李应:“监管他们,稍后建造名册。” 这下,敢死兵士气迅速上涨,在李应指挥下,包围这些人,其中不乏他们的亲友、同僚,很多人刚才就发生过争执。 敢死兵固然倒霉,更乐于看到这些人也跟着倒霉。 赵基又看向左袒的五百余降军,驱马到他们面前:“我要一千人,你们去找亲友,凑齐一千人,然后造册录名。” 这些人都习惯了军旅生活,很多人纯粹是单身,无依无靠,离开军队后不知道该干什么。 当即就有人开口:“大司马,我等多是外郡,黄白城中没有什么亲友。” “这我不管,你们自己去选,去劝,总之我要一千能战的老兵。” 这些人无奈,只能去军民人群里找人,这些人也适应了被强征,更是没有什么抗拒。 高的、壮的几乎在第一轮就被选走,还缺一些人,又选了一些老兵。 老兵有独特气质,这些人一眼就能从衣衫褴褛的军民人群里揪出那些看起来能打的人。 见这支义兵将要组建成型,赵基扭头看韩述:“他们给你,以后归你管,带着他们入城接管府库、军械,粮食。” “喏!” 韩述下马拱手长拜,赵基也怕他一个人玩不转,额外分了一个百人队给韩述。 而这时候,西面有大股烟尘滚滚而来。 随着韩述督义兵入城后,这些义兵也割旗帜为丝带,扎在额头充当标识物。 李应也分出部分无甲的敢死兵,二百余人驱赶十倍于他们的新编奴隶入城。 余下敢死兵原地列阵,观望西面。 西面来敌缓缓靠近后减速,扬尘散去后,约有千余步骑出现在赵基阵前一里外。 几名使骑高举杏黄旗奔来,到阵前看到赵基的战旗、长麾,又看到一杆旗帜上挑着的李傕头颅。 使骑大惊,当首之人下马快步上前长拜:“讨寇杨中郎将得闻大司马进讨逆臣李傕,特率本部兵马前来助战。” 赵基观察这几个人:“让他来见我。” “喏。” 使者不敢多言,后退几步转身就走,翻身上马,急速打马。 很快,杨秋引着军吏团队以及少许护卫骑士来到赵基阵前,相隔五六十步时,杨秋就勒马下马,步行上前:“罪将杨秋来迟,伏望大司马恕罪。” “来的不早不晚,何罪之有?” 赵基指着身后护国讨袁大旗说:“关东袁术建制百官,已然谋反。今值朝廷用人之际,我杀李傕而宽恕其党羽,意在使彼辈存留有用之身戴罪立功。杨将军以为如何?” “愿奉大司马号令,进兵关东,征讨国贼!” 杨秋单膝跪下,哪敢发表处置意见? 他双手抱拳于头顶,一副臣服模样。 “好。今李傕已死,其党羽瓦解已为国家所有。关中只剩下郭汜一家,将军可愿为我前驱?” “卑将领命!” 杨秋起身之际,又展臂指着西南方向:“大司马,建义将军王承也已起兵前来助战。” 王承继承的是王方部曲,资历名望不如王方,也就没有参与李傕郭汜、樊稠李蒙之间的混战、争斗。 王方又是自然死亡,所以这支部队与李傕、郭汜没有私仇,保存相对完整。 前年马腾在池阳转移屯戍区域时靠近王承,王承继位不久,以为马腾想要兼并他。 于是先下手为强,袭击马腾,将马腾重创,赶出关中。 “既如此,你二人合为一部,为我前军,一同进兵郿坞;两三日内我就起兵为后继。” 赵基说着扭头看随行书吏:“书写军令。” 披甲的书吏拱手:“喏。” 他转身就去书写,帛书铺在盾牌上,蹲在地上开始捉笔。 杨秋也扭头等待,拿了正式的军书,他也好找王承一起商量。 兜兜转转一年多,张绣已经与段煨、梁兴、张横合军,后续还有河东兵、太原兵,当他们压过来时,李傕挡不住,郭汜也挡不住,他们也挡不住。 流落在外的三辅灾民回流之前,这些关中传统老牌军阀都很瘦弱,经不起消耗。 (本章完) 第361章 如山压迫 - 虎贲郎 - 中更 两日后,赵基与段煨、张绣、裴茂等人联军,正式向西推进。 这个联军中,梁兴、张横已经没资格单独成军。 这些人都是率骑兵先抵达与赵基汇合,步兵、后勤部队还在后方行进。 也都是料定郭汜不敢野战,骑兵抵达后扎营,等大部队抵达后再总攻即可。 联军向西之际,荚童也督率中军抵达。 辎重车兵入驻黄白城休整,荚童率数百骑加入队伍,一同向西。 从黄白城到郿坞大约二百五十里路程,行军两日,次日的夜间才抵达并入槐里城。 赵基刻意压制行军速度,意在保持全军的野战状态。 急行军再快,也是要攻坚。 郿坞可是董卓精心营造的老巢,郭汜必然死守。 这里注定有一场恶仗,但从黄白城军民在李傕死后的反应状态来看,这场恶仗也恶的有限。 同时,这段时间里段煨已经向雒都方向派出了铺路军队,会整备道路,修筑简陋营地。 这样后续关中各军向东进发时,能节省时间,并保持较好的体能。 槐里城内,处处是废墟,但有城墙为屏障,城内废墟也能提供木料,足够军队宿夜。 城内还有许多大姓废弃的府邸,虽然被乱军、饥民抢过,现在也没人居住。 各种生活器皿被搜刮一空,但屋舍保存相对完好。 槐里是右扶风治所,最大的特点就是槐里没有那种显赫的大姓,不同于周围各陵邑县,这些陵邑县处处充斥着大姓、望族的痕迹。 即便这样,槐里城内的大姓宅邸依旧被保护的极好,大概是郡吏、县吏有所关照。 否则的话,早就被城内失控的军民拆毁、霸占。 就这样的乱世,无法霸占……很多人也会顺手放一把火彻底毁掉。 只是赵基宿夜的大姓宅邸有明显挖掘的痕迹,他也好奇观察,又询问了隔壁的段煨,才得出结论……这是卫氏金库的后遗症。 卫氏历史底蕴上溯,不过是大将军卫青的同族,论富贵时间也不如关中著姓、大族的时间漫长。 所以卫氏金库的消息传到关中后,各方势力总要抱着试一试心态来挖一挖,万一挖到岂不是大赚? 自然有挖到的,可挖到的人又怎么敢暴露出来? 而槐里是右扶风治所城邑,大姓再猖狂,也不会在城内设置金库、储钱地窖。 赵基与段煨在断墙处聊天,聊的颇为畅快。 这时候一名虎贲队官进来:“大司马,左冯翊拜访。” 段煨见状,就笑说:“那老夫就不叨扰大司马了。” “不,忠明公还是一起来见,我觉得宣威侯此来,是求战心切。” 赵基展臂邀请,段煨迈步从坍塌废墟走过来,笑问:“何以见得?” “忠明公何必故作不知?” 赵基从一名卫士手中接过火把,举着在前引路,笑说:“我行军缓慢,就是在等郿坞生变。不等郿坞生变,难道等王承、杨秋舍命攻坚?” “大司马实乃妙人。” 段煨哈哈发笑,笑声爽快,快步跟着赵基前往前院。 有贾诩这个老朋友在,段煨可是很清楚,去年冯翊、京兆各县长吏以及小军阀头目都将人质家眷送到太原去吃米。 就连李应也送了一批家眷,其中就混了李傕的小妾、女儿和幼子。 赵基那边也是稀里糊涂收下,一视同仁养着,拨发粮食,分配一些纺织、制衣的工作。 李傕的女儿甚至通过考核,去了蔡昭姬门下学习,与吕布之女成了同窗。 而郭汜出身低微,根本没有那么长远的目光。 李应是赵温旧吏,李应敢背着李傕搞小动作;郭汜家族虽然也有不少人,可普遍缺乏眼光,也缺乏主动对外交涉的勇气。 郭汜一个人将家族男丁的地位拔高到一种梦幻的地步,这些郭氏男丁根本不敢违逆郭汜。 李傕是北地豪强,他家之所以是豪强,是家族成员众多,财富多,控制的人口也多。这不是单独一系就能达成的,这是一个庞大的家族。 成员复杂,能合作就合作,不能合作就各谋出路。 李应也只是做了他该做的,只要能庇护李傕的部分子女,李傕只能感激,根本不敢与李应翻脸。 李傕敢对李应下手,那宗族大部分男丁会抛弃李傕……失去宗族支持后,李傕还能靠谁? 郭汜或许个人才能不亚李傕多少,可家族底蕴方面就差的太多。 李傕已亡,赵基这里汇合大军缓缓压来。 你是郭汜麾下的将校,你会怎么想? 这不是关中联军对抗河东赵基,而是赵基带着关中联军围攻郭汜! 段煨能想明白这些,张绣自然也能看透。 张绣此前抢占颍阴城对赵基有很大帮助,但这个功劳应该记在赵岐头上。 所以赵岐成了赵基的军师,这份功劳最终会变现,回报在赵岐侄儿赵戬身上。 张绣另有收获,即赵岐认张绣为门生。 就赵岐的辈分与名望,使得张绣在西州士林中的辈分也是很高。 目前形势混乱,还体现不出这个资历、出身的重要性;等三辅恢复,本地士人回流后,张绣的影响力就能暴增。 起码现在的张绣,可以与韦端、杜畿、苏则、射援、张昶等残存大姓名士同席对话。 这些人还不能否定张绣,否定张绣等于否定赵岐。 因此,张绣严格来说投入赵基麾下以来并没有什么军功,而赵基也是将他单独安排。 不是张绣的部曲多强,论部曲素质,朱灵、许诸、张郃、韩猛都在他之上,甚至张绣本人的部曲规模还不如苟桓。 张绣本人部曲并不多,他麾下主要部曲来自年幼的堂弟,是张济的遗产,张绣只是暂管。 他被单独任命为左冯翊,内定的未来使匈奴中郎将,靠的就是他身上的县侯爵位,以及军师赵岐的关门弟子身份。 某种意义上来说,张绣身上已经有了关陇合流的迹象。 而偏偏张绣本人部曲规模并不大,对未来变化存有敬畏之心,这才急着立功。 前院,张绣见赵基举着火把带着段煨走出,张绣毫无县侯的自觉,快步上前拱手:“卑将见过大司马、忠明公。” “张侯不必多礼。” 赵基将火把递给卫士,明知故问:“即将夜禁,张侯来访可是有紧急军情?” 张绣略窘迫,就说:“大司马,卑将料定郭汜必死于左右之手。不知届时,将要如何处置?” “我们如今联军前锋就不下五千骑,算上杨秋、王承,不下万人。” 赵基敛笑,反问:“远道而来,为的难道仅仅是郭汜的头颅?” 稍稍停顿,赵基又说:“黄白城这里,我已向关陇各军展示了我的宽容。若再展示宽容,未来还如何统御西州之士?” 闻言,张绣反倒安定了,又拱手:“大司马英明,是卑将多虑了。” “非我英明,而是西州自北宫伯玉作乱以来,动荡十余载,人心浮躁,难以安宁。” 赵基眉目无情:“若不展示狠厉手段,未来关中还要再乱。与其拖延敷衍,还不如痛下狠手,毕功于一役。” 段煨想到要出现的局面,忍不住一叹,但也没有规劝什么。 他更清楚关陇军吏的心态,何止是浮躁,简直是膨胀到了极点。 都见过天子、朝廷的窘迫,更是亲手屡次促成这些窘事发生。 对朝廷、天子都没有什么敬畏之心,目前的投降也只是打不过,暂时低头罢了。 赵基放过了李傕的党羽,那郭汜的党羽,已经不是献上郭汜首级就能逃过一劫的。 唯有严惩,才能震慑各军,也能让李傕余党生出感激之情。 否则关东战场上,遭遇严苛战局时,这些关陇匪军难免生出一些不好的念头,并付诸于行动。 不严加约束,带过去的关陇军队临阵反戈投奔袁术……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真不是段煨乱想,而是半步称帝的袁术,对关陇匪军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这些匪军什么都干了,就差那临门一脚的事情没干。 在汉室体制下,他们未来几乎不会有什么璀璨的前程。 若是追随袁术彻底打破这片天地,那他们身上的旧日罪孽也就消散了。 所以袁术遣使相招的话,哪怕满口谎言,许诺各种不着实际的条件,可关陇匪军出于自身利害关系考虑,依旧会选择相信。 五十岁出头的段煨没有劝,三十岁出头的张绣更没有询问该怎么处理。 就处理敌对军队,张绣就算没有亲自动手,可见识过太多。 其实郭汜这里的罪孽更深,这是加入东迁队伍,又反叛的人,郭汜造成的直接损失更大。 站在皇帝的角度来看,李傕始终是敌人,李傕做出再大的坏事,仇恨有个上限在。 可郭汜呢,是李傕最大的帮凶,又来依附皇帝,给了小皇帝很大的期望,然后又突然作乱,甚至派兵杀到了皇帝车驾前,险些得手。 没有郭汜所部的突然反叛,王师岂会败的那么突然? 因而,再怎么严惩郭汜所部吏士,朝野舆论上都是支持的。 反之,宽赦、宽大处理的话,不利于赵基的形象,也会损害与天子、吕布之间的关系。 关系有两种,有公事公办的立场关系,还有个人私交。 宽宥郭汜党羽,等于全面交恶。 (本章完) 第362章 决斗之妙 - 虎贲郎 - 中更 又两日,赵基缓慢行军抵达武功时,杨秋、王承信使一同抵达,带来了郭汜的首级。 即便这样,赵基依旧提前停止进兵,夜宿武功。 出于对郭汜旧部、杨秋、王承的警惕,夜中也是严加防范。 整个行军过程堪称呆板、枯燥,赵基自己总理各项事务,下面各方的新旧军吏也跟陀螺一样被赵基带着不得不跟着转动起来。 没有关陇各军习以为常的四散抄掠,甚至渭水北岸的青苗也不准践踏、喂马。 一切都管的很严,每天都要处死十几个犯禁的军士。 也有犯禁后持械反抗或逃跑的,也被河东骑士或义从骑士追猎、捕杀。 终于,赵基进入关中后的第九日,引着段煨、张绣、裴茂、梁兴、张横抵达郿坞。 这时候,杨秋、王承吸纳附近投效的小股军民,分别立寨,有步骑五千余人。 而赵基带来的联军,也有一万两千人。 只要是优势方,战争过程中军队数量始终在膨胀……可真正能拼命作战的部队,其实始终就那么两三支。 绝大多数人……也不能指责诸胡义从部队喜欢打顺风仗,汉地各军也是类似。 都是人,贪生怕死、趋利而进是行为抉择时的本能。 郿坞城外,降军三千余人,军吏都在前排。 郭汜满门男丁除了战死的外,余下都被束缚双手,押解上前。 一起押解的,还有数量庞大的女眷、孩童。 这支降军的主将,是主导并刺杀郭汜的伍习,他穿戴鎏金铠甲,形制精良。 本人身高八尺有余,身形雄武,就站在队伍前排等候赵基。 赵基驱马而进,身后八位骑将跟随,按着综合影响力来排序,是弘农郡守段煨、左冯翊宣威侯张绣、京兆尹阳吉亭侯裴茂、大司马幕府右司马行右扶风荚童;另四人是将军王承、中郎将杨秋、梁兴,校尉张横。 伍习端正行礼:“罪将伍习拜见大司马!” “你倒是下手快。” 赵基观察伍习,伍习抬头回答:“逆臣郭汜、李傕互为表里,凶威震慑三辅。大司马除李傕,郭汜失其外援,仆等才敢举义除凶。” 观察赵基容颜气度,伍习紧接着说:“若无大司马,仆等岂能成事?” “算你识时务。” 赵基扭头看裴茂:“当日纵火惊扰天子,率兵意图劫持车驾者,可是此人?” 裴茂眯眼看神情大变的伍习:“正是此人。” 伍习仓惶扭头看身后的同僚、伙伴,但那些人仿佛没看见,好像遗忘了彼此的誓言。 伍习立刻解释:“大司马,卑将也只是奉命行事。当时陛下左右卫士不过十余人,卑将若敢犯上,又岂会空手而归?” “何以见得是空手而归?” 赵基反问,扭头看一眼边上,发现韩述不在,只看到高阳龙那张四四方方的粗犷大脸。 高阳龙踏前两步,对身后卫士挥手示意,当即几名卫士上前去拿伍习。 伍习只是佩剑,立刻后退站到军吏队伍前,右手按在剑柄,瞪目看向赵基,大喊:“大司马如此对待有功之士,就不怕寒西州人心?” “人心之寒,能有我的剑光寒冷?” 赵基驱马上前几步,示意其他卫士后退,抬腿一跃下马,缓缓拔出剑:“本想与郭汜厮杀一场,你也是西州健儿,受我三剑不死,此事就此揭过。” “既然大司马苦苦相逼,请恕卑将无礼。” 伍习嘴上说着,也是拔出剑,躬身双手持剑护在身前。 赵基深吸一口气,企图进入那种乘马冲锋时的‘入微’境界,可惜失败。 可能是危险程度不够,无法主动激发那种身体的潜力。 想也不想,就踏步上前与伍习交剑,伍习持剑拨挡,同时迈步向右躲闪,企图快速拉开距离,再接第二剑。 可他低估了赵基的出剑速度与力度,就这么近乎半秒的误差,以及大约三十斤的力量差距。 结果就是两人试探交剑之时,赵基的剑轻易崩歪伍习的剑,剑尖前探,轻易、毫无阻隔掼入伍习颌下。 众人眼中,就是赵基上前随意一剑刺死了呆若木鸡的伍习,然后剑身碰撞铿锵作响之后,就见伍习的剑被崩开并脱手飞出。 赵基颇感无趣,也没兴趣去看将死之人的眼神、神情。 斜视看向二十几个穿鎏金、鎏银铠甲的降军校尉、中郎将之类:“都一起来吧,挡我三剑不死的话,官复原职,领本部如旧!” 说话间,他拔出剑,提剑一甩,一簇血顺着剑尖甩在他身侧地面。 伍习这时候双手紧紧捂着滋血的颌下,侧翻倒地,蜷缩如虾。 面对赵基的这种独特决斗请求,这二十三个高级军吏相互看着,不敢贸然拒绝或答应。 许多人扭头去看身后的乡党、卫士,但这些中低级军吏站在原地不动。 又不是派卫士当场行刑,赵基给了他们活路。 这么多人难道还挡不住这位年轻的大司马? 这种决斗情况下被杀……那死就死吧。 降军队列就这么看着,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振臂高呼,去做鼓动的事情。 相反的是,他们似乎更欣赏赵基的这种决斗精神,甚至还拉扯、驱赶郭汜的亲族家眷,以让开更大范围的决斗空间。 段煨驻马观望,他一点都不担心赵基会失手。 因为段颎青壮年时期也这么猛,真当千余人连战连捷,追着数十倍乱羌屁股乱杀,是因为段颎有独特、先进的练兵技巧? 不是的,是因为段颎冲锋在前,砍的诸羌仓惶后退,其他部属跟着冲锋捡人头罢了。 经历过那样神奇的场景,段煨对这种决斗毫不陌生。 因为诸羌也崇尚这个,有时候两军遭遇,一场决斗定胜负。 至于裴茂更不会担忧,他可眼睁睁看着赵基带着虎贲新兵怎么砍翻白波诸将,又怎么发动兵谏的。 再其他人的凉州籍贯将军,也都是一副悠闲、专注模样……他们甚至不在乎胜败,此刻只想看血流成河。 而高阳龙等虎贲旧人,更是站在原地,没有丝毫插手的意思。 只有十几个在战车上持弓弩的神射手负责观察降军阵列,搜寻其中可能藏匿的弓弩手。 没有人站出来调解、劝阻,这些郭汜旧部本就擅长格斗,鸷勇好斗,也是纷纷拔剑。 仗着有铠甲在身,一人带头,几乎同时发起冲锋,或呐喊发出杀声,或怪声长嚎以增长气势。 就在这些人杀喊声中,赵基又进入那种奇特的状态。 看着一个个动作放慢的高级军吏,他的眼中只剩下运动的腿脚、移动的躯干、甩动的臂膀……至于对方的剑,直接被他忽略。 他也迈步上前,穿梭于剑光之中,双手握持宝剑每次出招要么切割对方手腕,要么一剑刺中对方面门、脖颈。 再要么持剑缴械对方,反手一剑抹掉对方脖子。 他的剑极少与对方的剑刃碰撞,这种碰撞就是对宝贵爆发力的浪费。 他不需要抵挡,身形躲闪,躲不过依仗铠甲硬受几剑也无关紧要。 保护好自己面门、关节薄弱处与腿脚,那就不存在什么问题。 二十几个人一时也无法尽数加入战团,众人就见决斗之处赵基刺翻三人,反手抹掉一人后就大步转移,始终在游走,以拉开与多数人的距离。 赵基始终只面对六七个敌人,本可以面对更多,但这样会妨碍他的攻击效率。 六七个敌人恰到好处,唯一不好的就是对方身上铠甲同样优秀。 攻击对方的脏器、身体关节很难奏效,只能攻击面部、颌下。 就这么四五个呼吸后,赵基杀穿对面,身上铠甲已被喷溅的血液染红,就连背后斗篷也被对方乱剑划破。 而地上躺了十一个人,一时半会儿没有死透。 当赵基转身再战时,那种入微状态急速消退。 可对方余下的人已经丧胆,又只能迎着赵基发动攻势。 努力决斗,他们还有活路可言。 若是逃跑,赵基不杀他们,他们也会被部属抛弃。 这也是郭汜麾下军队的一贯问题,这支军队更仰仗主将的勇猛,而非苛严的军纪。 第二轮交锋,赵基已无法从容躲避,可对方攻击已失去配合,以至于赵基每次出剑只需要考虑两三个人。 这一轮交手,赵基只刺翻五个,对面还剩下七个人能完整站立。 这七人只能肩并肩站立,但心志更乱。 赵基抓起披风擦拭剑身濡湿粘稠血迹:“最后一轮。” 闻言,对面七个人缓步上前,单手持剑以右侧身对着赵基,七人乱剑扎刺,企图这样逼迫赵基退让。 “可惜,迟了。” 段煨忍不住感慨,剑这么短,能有多大意义? 除非是矛阵,才有可能逼退赵基。 如他预见的那样,赵基不躲不闪与对方硬碰硬。 这七个人也杀出了戾气,奋力挥剑,赵基双手持剑快速劈斩。 等最后一个人转身逃跑时,赵基的剑也折断。 想也不想,赵基投掷甩出断剑,掼入对方颈后。 地上还有受伤人,持剑要来刺赵基的膝盖窝,赵基转身轻易躲过,上前一脚踢裂对方面门。 此刻赵基背后披风早已被乱剑割断,身上铠甲没少被劈中,周围到处是大大小小的血泊,挣扎的伤员。 赵基一张血脸看向降军时,降军从前向后一片片跪倒,仿佛正在坍塌的水面。 这时候高阳龙引着人上前,开始处决地上的伤员。 伍习甚至还没死透,捂着脖子抽搐着,依旧被补刀,随即解首下来。 (本章完) 第363章 罪无所知 - 虎贲郎 - 中更 郭汜旧部整编时十分顺利,参照李傕党羽,赵基选拔出千人充为敢死兵,命高阳龙节制。 余下的吏士、百姓青壮里想要找好人……比李傕那里还要渺茫。 因此,赵基一口气尽数贬为奴隶。 又从其中选拔有父母、孩子又善战的青壮,选出七百人,交给荚童节制。 最后又留了七百虎步军,三百匈奴义,这一千七百人就构成了荚童治理右扶风的基本武装。 荚童自身也有骑奴、乡党帮衬,因此未来右扶风这里能调动的野战兵力以两千人为准。 荚童留守郿坞,更多人口被赵基迁徙。 虽然今年做迁徙,客观上浪费了生产力;可只有迁徙后,才能真正将贬为奴隶的惩罚落实。 若是留在原地当奴隶……等不到马腾、韩遂主动进兵,这些人就会主动勾结马腾韩遂。 同时,赵基也对除段煨、张绣之外的其他关中将领做调整。 只要是父母、孩子在的,一律编为三辅驻军,留在三辅不动。 余下那些没有软肋的磊落光棍,不好再清算旧账编制敢死兵或奴隶,则挑选步骑精锐,编为‘护国军’中。 而落选的光棍军士,带着他们或真或假的妻子,打散后迁入弘农,执行军屯。 作为军屯,他们可以获得户田与口田,这比其他官佃庶民已经好太多了。 至于是否划拨军田,享受每年固定收益的年禄,则要看明年具体安排。 没有足够的人口来当官佃,当组织发展的燃料,也撑不起那么多的军田食禄者。 而选入护国军的吏士、留在三辅的驻军,则有军田、户田、口田;至于两支敢死兵千人队,则不享受这些东西。 战时是敢死队,农闲时就是官奴,要服从调派,参与各项生产。 整个关中百废待兴,不管是中高级军吏,还是底层军民,其实都严重缺乏安全感。 赵基自秦直道入关中,前后十日时间讨平李傕、郭汜,使得关中气象大变。 尤其是郭汜麾下中高级军吏被赵基一人决斗杀死后,这可比集中处死数千叛军的效果还要好。 粗略完成军队整编后,赵基自郿县退兵时路过平陵,又将苏氏坞堡围了。 去年李傕、郭汜围攻苏氏失败,这次赵基突然包围……纯粹是解决隐患,给关中士人立下规矩。 未来三辅灾民回流,肯从军的才是赵基眼中的良民,国家基石;而其中不乏逃难的豪强、士人,这些人回来后会理所当然的夺回世代侵占的祖传土地。 不管是本地官吏,还是其他百姓,都会理所当然认为是正确的。 但这会破坏赵基的军田制度,顺路拔掉苏氏,能让未来关中大姓、士人失去武力支持。 而且进攻速度一定要快,否则军师赵岐一封求情手书发过来,就算拆掉苏氏,也会留下隐患。 关中各军经历董卓、李傕之后,不管此前什么出身,都已养成了喋血、目无法纪的习惯。 对于赵基突然的命令,自然是欣然奉命。 苏氏家族虽然知道赵基有恶劣前科,也有战斗准备,可没想到赵基打着‘护国讨袁’的战旗聚兵,却反手断然将苏氏坞堡给围了。 荚童留在了郿坞,京兆尹裴茂随行,自然不乐意看到苏氏被灭。 看着赵基调兵,而两支敢死兵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裴茂见各将奉命离去后,才来规劝:“大司马,苏氏无咎,若如此攻伐,恐失天下贤士之心。” 赵基站在战车上,闻言看骑马靠近的裴茂,反问:“陈王贤否?我之贤良谦恭,比之陈王何如?” 裴茂梗塞,赵基又问:“我对三辅吏民之恩,比之陈王护持其国民恩德又如何?陈国吏民迎奉袁术之积极,背叛陈王之果决,可不像是仓促而成。” 裴茂见此只能问:“若苏氏请降,大司马欲如何安置?” “苏氏子弟、姻亲尽数迁入西河郡,充为庶民,三代人不得出仕。若想出仕,只能从戎。” 赵基想了想,又说:“可以携带车辆,运输粮食。其他畜力、部曲、钱货一并留下,充为军资。至于罪名,罪坐无所知。我率兵来定三辅,苏氏坐观成败,是为不忠于国家;今我纠合关中虎狼之兵开赴关东讨袁护国,苏氏备兵自守有相拒之意,是为不义于社稷。如此不知忠义之族,我走之后,荚文贞恐难制衡。” 扣了这么大一个帽子,裴茂当即识趣不语,深以为然说:“是某疏忽了。” 这可不是他去劝降,苏氏就能投降的。 这支苏氏可以追溯到汉武帝时期军功封侯的右将军平陵侯苏建,家族本在京兆杜陵,封侯后迁徙到平陵,支系遍布周边各陵邑县,姻亲网络更是复杂。 去年更是成功抵挡住了李傕、郭汜的围攻,战后更多人前来依附。 今年全力动员,能有六七千之众。 论实力,稳压右扶风荚童那两千人。 最为关键的是,姻亲士人范围太过广泛,再算上交好的士人……这就意味着荚童要组建右扶风郡守府时,征辟的郡吏势必被苏氏党羽严重渗透! 不征辟这些人,就无法服众,很难治理本郡。 唯有彻底拔除,荚童才能专心剿匪,也能一门心思防守马腾的袭击。 留着苏氏在,赵基很担心荚童突然病死,或剿匪时被流矢射杀,又或者马腾袭击时城门大开,死的稀里糊涂。 裴茂识趣不语后,赵基驱战场来到阵前,两支敢死兵已经全员披甲,列在阵前。 李应、高阳龙乘马来迎,赵基指着苏氏坞堡就问:“我调三千人以箭雨压制,你们能否一战攻陷?” 高阳龙还在犹豫,李应瞥一眼坞堡与上面攒动的人头,咬牙狠声:“必能一战破之。” 赵基露笑,反问:“去年如何不成?” “各军保存实力,不敢拼命而已。” 李应语气自嘲,瞥视坞堡所在:“不知破坞堡后,如何折功?” “堡内男女老少,不计生死,皆视为一级。你们均分,我不管各队内部怎么分功,我就三点要求。” “还请大司马明言。” “第一,夺取城墙后少做杀戮;第二不得抢夺财物,这跟你们没关系;第三,尽量一拥而上,一鼓破敌。否则反复攻夺,双方死伤惨重,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赵基语气如常,讲述自己的观点和要求:“告诉每一个敢死吏士,受伤我会尽力救治,阵亡我会抚恤他们的家人,我也会将阵亡者收敛安葬到龙山陵园,年年祭祀。而我,也会与弓手一起上前助战,若有后退的,我会立刻射杀。” “我给你们最好的铠甲与器械,别让我失望,今晚会给你们加餐。” 赵基指着苏氏坞堡:“里面的酒水,我分一半给你们。” “大司马安心,不破此堡,罪将提头来见!” 李应拱手俯身,高阳龙深吸一口气也是拱手:“领命。” 高阳龙不需要带队冲锋,他的任务是带着督战队负责执行战场纪律,并组织人手将伤兵拖下去。 真正带头冲锋,在锋线指挥的是李应,李应有十分丰富的临场作战经验。 高阳龙、李应返回各队,开始宣扬赵基的命令与承诺。 带着两支重装千人队缓缓前进,从各军抽来的三千余弓手也纷纷跟进。 赵基也换乘他的专属战车,铁骑队簇拥着,跟随队伍开始移动。 李应乘马在敢死队最前方,横槊压制各队前进速度,尽可能维持一条线。 敢死队后面跟着骑马督战队,再后面就是一个个弓手团队。 这场战斗,几乎是赵基从戎以来指挥最轻松的一战,以至于他可以充当一个战斗单位,而非是指挥核心。 各个敢死百人队,大小弓手团队都有经验丰富的军吏、老兵做指挥。 能做到相互配合,连携而进,哪怕只是初步、首次集合作战,也做到了彼此呼应。 而敢死一个个百人队里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攻城器械,只有最为简陋的木梯,就连盾牌都没几面。 五千人组成的攻击阵列如潮水推进,给了守军极大的压力。 苏氏族长与各家的首脑汇聚门楼附近,扛不住这股压力,竟然主动开门。 墙上防守的各家部曲则开始将弓弩、矛戟向外抛弃,主动弃械。 毕竟,赵基是朝廷、天子认可的大司马,做事会有底线;而不是李傕郭汜那样的匪军。 于是乎,难题就这样甩给了赵基。 敢死兵各队眼巴巴等着,情绪躁动。 赵基只能来到阵前,对李应以及围过来的罪吏说:“我的承诺不会变,他们若是就此投降,依旧折算功勋,不减一级!一半酒水,也会给你们!” (本章完) 第364章 全力以赴 - 虎贲郎 - 中更 李傕、郭汜传首太原之际。 第一批从黄白城迁徙的奴隶、被解救的女眷、财富、朝廷遗失的籍册、器物已运抵韩城,将从龙门津渡河去汾阴,然后乘船逆汾水北上。 要么安置在平阳侯国五县之内,要么安置到太原。 而第二批从右扶风迁徙的人口、物资也向着蒲坂津、龙门津两个渡口集结。 同时被改编的关中各将部属也在迁徙迁徙,赵基临时在平陵休整,详细操作整编之事。 而苏氏以及附属的士人家族也都打包,推搡车辆尽可能携带更多的粮食前往龙门津。 他们将会在龙门津渡河,向北迁入西河郡。 整个三辅、河东、河西、太原、弘农都在进行重组。 赵基自身有总体调度的概念,也知道要建立的是个怎样的世界。 可以说是照猫画虎,有个大致的奋斗、参照的轮廓在。 河东、太原在外调五部营、五千车骑化虎步军后,更是在一道道命令之后加紧制作新的军服、旗帜。 关中各军不缺器械,也不缺修缮、改造器械的技术力量。 关中各军缺的是新的生活共识以及粮食,赵基带来了新秩序,更给每个吏士安排了最少两套夏季军服。 最新的一批军服、鞋袜已从太原起航,他们将运往潼关附近的风陵渡。 然后撤回,并与其他船队一起转运龙门津、蒲坂津的迁徙奴隶、民众与物资,大多数物资会装船逆汾水而上,运往太原。 除了这些,平阳侯国游牧的一些义从部落也开始沿着汾水向下游游牧,他们将被暂时安置在泾水、洛水、渭水流域,组成协助剿匪的骑兵队。 关中打成了废墟不假,很多士民扶老携幼出逃外地,可大量的财富四散。 这个地方,可以说是穷的只剩下没用的钱了。 赵基也是有意照顾这些隶属于他的义从家族小部落,他们迁入三辅游牧的这段时间里,仅仅是出售畜力,就能搜集来大量的金钱。 现在三辅动乱初定,匈奴人还没意识到这里的巨大商机。 赵基准备先赚这笔钱,只要迁来的部众出售畜力换取到足够的利润,这些部族就能去匈奴各部那里购买、置换畜力兽群,再贩卖到关中。 等去卑、刘豹、贺兰力征这些人意识到,并想要加入进来的时候,这些迁入关中的小部族就已完成了原始的累积。 赵基很想看看,赚钱完成积累后,这些深受汉化的匈奴小部族会怎么发展。 是供养子弟读书,还是路径依赖继续游牧、重视商业,又或者本性不改痴迷于游牧生活。 晋阳上东门,李傕、郭汜首级就悬挂门前木桩下,还用铁笼保护,免得鸟雀、乌鸦啄食。 经过盐腌硝制,两颗头颅干燥缩水皮肤紧绷而泛白。 李傕的女儿李茱乘车而来,隔着人群观望那看不清楚的头颅,默然无语。 吕绮与她同车而来,此刻神情平静。 她们很早就认识,长安政变之前,她们这些人里的带头大姐是董白,长安政变后被斩首于郿坞城外。 吕绮看到的已经不是李傕、郭汜的头颅,仿佛看到了自己老爹吕布的头颅。 当年董卓举行宴会时,赴宴高声畅谈的文武大员,这些年一茬茬的死。 李傕还不算惨,最惨的是郭汜,除了五岁以下的男童,其他亲族男丁尽数被集中处死。 而这些男童,也被赵基分散交给自己的骑奴家族抚养。 当年董卓襁褓中的幼子,九十岁的老母,尽数被斩杀。 比起当年的朝廷、王允,赵基实在做不出处死孩童的事情。 李傕、郭汜集团以及其他关中将军过去掳掠的宫人、士人女眷也都被解救。 经过筛查后,一部分人会送到平阳皇后行宫那里;绝大多数会送来晋阳,与太原大族、豪强女眷混编,先进行集中劳动。 军队立功后,会逐步分配给有功吏士成家。 这个过程里,太原大姓、豪强女眷的仇恨太深,原则上只分给有功的匈奴义从。 实际执行时,因这些女子拥有文化、美貌优势,更受军吏的追捧。 所以分配时很难执行到位,分配后还出现了私自‘调剂’的现象,赵基索性停止这部分女眷的安排。 吕绮见李茱情绪还算稳定,就示意卫士扬鞭驱马,马车拉着她们驶向蔡昭姬的学馆。 对于蔡昭姬,吕绮也不算陌生,但也提不起什么敬意和喜欢。 也不想招惹蔡昭姬,每次也只是例行听讲,按时完成作业。 不像甄宓那伙士人家庭出身的,恨不得住在蔡昭姬那里。 就连赵基,在她眼中也是差强人意,不是很差劲的样子,属于勉强能凑合,不算委屈自己。 而甄宓,她是越看越讨厌。 不喜欢甄宓礼貌热情慈善的做派,也不喜欢甄宓在赵基面前矜持沉静的神情。 一同听学的少女里,也因此分成了两个团伙,不存在中立,中立的会受两边的共同欺压。 吕绮、甄宓有她们与外界形势变化息息相关的半封闭生活圈;其他官吏也因关中顺利的战争而出现巨大的人事调动。 裴秀的婚事越来越近,可他却想拒绝近期成婚。 他也开始收拾行装,从晋阳侯国官吏队伍中挑选用顺手的人,准备带着他们前往关中与赵基汇合。 从关中纠合的军队被赵基整编为护国军,荚童又留在右扶风,赵基身边缺乏可靠的典军、司马。 只能从太原、河东调人,优先想到的就是裴秀。 赵彦入驻晋阳,太原也有贾诩,已经可以很好管理各项事务。 所以就征裴秀为护国军典军,行幕府右司马;要求裴秀快些完婚,然后随这一批船队一起出发。 可裴秀心里过不了那一关,追叙前功时给他也分配了女子充当妾室。 他的生活中不缺女眷,可赵基等人在关中鏖战,又将前往关东作战的情况下,他留在后方成婚的话,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只能将婚事延后,提前来向赵彦辞别。 赵彦也清楚,论关系裴秀与赵基更亲近,对赵基的帮助比赵基的两个兄长更大。 此刻,赵彦思考一番,就说:“阿季如此安排,自有他的用意。关东讨袁战事,绝非一朝一夕能定。依老夫之见,大军自关中开拔后,会进驻雒都,避盛夏酷暑,行去岁晋阳旧事。” 裴秀恭敬跪坐在侧首,微微皱眉:“明公是说开战会在两月之后?” 晋阳旧事,就是去年赵基在晋阳闭营大练兵。 现在关中征集、整编的军队有很大的顽疾,入驻雒阳期间规避暑气,同时执行严苛的队列训练。 这些积年老兵不缺战斗素养,最缺的是军纪方面的意识。 搞不好雒阳集训期间,因军法处死的人,可能会比战斗减员还要多。 关中军队身上有浓厚的原罪,经历过严酷集训,与讨袁战争后,才能洗清。 袁氏的影响力太大了,带其他军队去讨伐袁术,存在各种乱七八糟的隐患。 而关中军队不敬天子朝廷,更不会在乎袁氏那所谓的影响力。 出虎牢关后,这支护国军从根性上就不吃关东那一套价值观念。 杀世家英杰,对这些人来说就跟割麦一样,不会有点滴犹豫。 “嗯,据南阳、汝颖来报,四月以来虽降雨频繁于去岁、前岁,然暑气不减多少。” 赵彦侧头看裴秀:“此去讨袁,凶险难料。文丽不要意气用事,就听阿季安排,快些成婚。这样出征在外,家中也有新妇掌事,能照料老母。” 妻子顾家,也好与外面交涉;裴秀的那几个妾室基本上没有什么对外交涉的资格与脸面。 就连照顾家里老母亲,正妻是一回事,妾室与婢女无异,没有可比性。 裴秀沉眉,为难说:“明公,阿季在外征战至今未婚,仆虽年长,若是此时成婚,虎贲旧人将会如何看我?” “文丽不成家,又如何能跻身高位?” 赵彦语气温和,笑着说:“那荚文贞中人之器,率先拜为右扶风,不就是成婚早,家中儿女颇丰?阿季的婚事经天子指配,还要等四年,难道这四年里文丽就不肯成婚?至于战事,哪年没有战事?” 裴秀轻叹一声,对赵彦拱手:“是,仆明白了。” “嗯,你若心急,婚事提前也可。赵台卿、贾文和、韩元长做媒,老夫主婚,这可是我等老朽之人期望之事,切不可再说推延之语。” 赵彦督促,就裴秀的婚事来说,裴茂这个长辈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本章完) 第365章 战略被动 - 虎贲郎 - 中更 邺城,袁绍带着袁尚出巡近郊田野。 漳水岸边,袁绍观察记录水位的木桩,脸上笑容洋溢。 今年入四月以来的确热,却不是干燥的酷热,而是湿热、闷热。 河北降雨比起去年同时期来说充沛太多,以至于邺城百姓也开始有心情抓捕小青蝗。 要么晾晒干燥后揉成团配酒服用,要么捣碎混合肉糜摊成肉饼,以芝麻油煎制熟透后食用。 结果就是今年郊外几个庄园里种植了更大面积的芝麻,芝麻价格上涨。 虽然其他动物油脂也能煎制小青蝗,但听说效果不如富含阳木之气的芝麻油。 对于吃小青蝗……人们心中最根本的障碍是蝗虫的名字,而非蝗虫的形态。 周天子有一种御用的肉酱,是招待诸侯时才能使用的高档、必备货色。 这种肉酱,就是采集各种昆虫的卵捣碎后腌制发酵而来。 有文化的,没文化的,在吃小青蝗能壮筋骨这件事情上已经不存在心理障碍。 尤其是去岁河东、太原抗蝗成功的事迹传开后,袁绍更不会制止民众服用小青蝗。 要说反对,也就是反对那几种以小青蝗为材料的河东丹丸。 这些流传过来的丹丸,价格之昂贵,就连袁绍都感觉有些吃不起。 可河北的道士群体几乎被连根拔起,不具备研制类似丹药的专业人士,就算造出来也很难服众,不受市场信赖。 袁绍乘船亲自在测量水位的木桩上刻字后,回到岸上就见沮授、审配、荀谌三人也来了。 袁尚扶着袁绍下船,袁绍见众人神情严肃,就问:“诸公,何故如此?” 主簿耿苞上前递出帛书:“明公,太原急报。” 袁绍定睛去看耿苞,耿苞神情格外的沉肃。 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袁绍调整呼吸,他想不到那边还能有什么坏消息。 天子在南阳,赵基总不可能奉皇后来争上党。 他接过帛书,抖开缓缓阅读,看着李傕、郭汜、护国讨袁等字迹,只觉得头晕目眩,咬牙冷笑:“竖子,竟如此辱我!” 一个讨袁,岂不是暗戳戳将他与袁术归为同类? 就袁术干下的那些事情,袁绍这里也很难办,只能装瞎。 你声讨袁术也不太好,给袁术壮声势更是绝无可能,只能当这件事情没发生。 吕布近在南阳都没有什么大举动,赵基倒好,风风火火平定三辅,不想着休养吏民,就要驱使关中虎狼之兵来关东杀人,这跟率兽食人有什么区别? 袁绍一眼就看出来赵基的目标,就是要借这场大义之战来清洗、消耗关中兵。 易地而处,他也会这么干! 他也很想测试河北士人的态度,可又不敢轻易试探。 就怕搞砸了。 不是怕河北士人举兵反抗,而是公孙瓒势力重整后,抓住话柄后又要动员幽州汉胡武装来冀州抢粮食吃。 名为忠义而起兵的幽州汉胡武装在袁绍眼中跟盗贼没什么区别,这帮人抓到一个能合理动员大多数人的战争理由,就会开战。 然后兴冲冲来冀州,名为讨伐,实际就是来抢粮食吃,再抢点别的什么东西。 失去鞠义,失去幽州骑士的帮助后,袁绍这里实际上已经不具备一战聚歼公孙瓒主力的战略打击能力。 如果今年冬天再给公孙瓒一个开战的理由,那么又能集合各种乱七八糟的人来祸害冀州。 冀州再富庶,也经不起公孙瓒这样的消耗、折腾。 如果冀州士人的耐心消磨一空,那第一个遭受报应的就是袁氏自身。 尤其是袁术半步称帝的情况下……河北士人有了合理推翻袁氏的借口。 西边又有赵基,这种时候袁绍根本不敢测试河北士人的态度。 他敢测试,公孙瓒就能轻易纠集大军来抢,河北士人也能出于公义驱逐他! 因此内心对袁术的恨意已经无法详细描述,可偏偏赵基打出‘护国讨袁’的旗号,让袁绍郁闷的难以言表。 总不能也发布讨袁檄文。 如果率先发布讨袁术檄文,那还像是汉家忠良、栋梁。 可现在赵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讨平李傕郭汜,纠合关中虎狼之兵打出护国讨袁的旗帜,就已经先声夺人。 这个时候河北再发布讨袁檄文,哪怕陈琳能写出来,也会惹来天下人的哂笑和轻视。 被人笑话不重要,若是被轻视,这真的会动摇袁氏在河北的统治基础。 难怪周围人神情严肃,现在怕袁术脚踢刘备拳打赵基,一举占有中原;也怕赵基、吕布联军大破袁术,然后乘势向河北进兵。 有曹操充当外围屏障,河北也有一战之力。 可屁股后面又是该死的公孙瓒,公孙瓒趁机出兵捣腾一下,那就全线崩解! 看似问题是袁术、赵基惹出来的,可真正的祸源依旧是公孙瓒! 不解决公孙瓒,袁绍就没有战略主动权。 莫名的,袁绍想到了陈王之死。 可公孙瓒修筑易京后,已经过上了穷奢极欲的生活。 不像陈王,生活平易近人,会经常亲自抚慰灾民;就公孙瓒那种人,死在女人肚皮上或宿醉烂饮而死的概率远远高于遭遇刺客。 袁绍将帛书递还给耿苞,就问:“袁术狂悖,诸位如何看待西州变故?” 其中的平衡太难把握了,双方谁赢了,都有乘势席卷河北的架势。 现在也不可能劝袁术上表请罪,袁术那边所有人都决定赌一把。 明明河北最为雄壮,可战略上如此被动,袁绍不满意,沮授这些人更不满意。 如果双方高度合作,也学袁术那样疯狂一把,或许也能拉上幽州豪强一战打崩公孙瓒。 割让出足够的利益,忠于朝廷的鲜于辅这伙人也能暂时糊涂一把。 应袁绍所问,审配率先回答:“今赵氏举兵护国讨贼,明公又何复疑虑?自是遣使西州,与赵氏消解误会,使其能全力征讨国贼。” 荀谌竟然也开口支持:“正是,今大义在西州,难撄其锋。” 见双方立场难得一致,袁绍没有什么喜悦,内心高度警惕,抬手抚须沉吟思虑。 如果赵基、吕布联军顺利打崩袁术,到底会发生什么? 袁术麾下那么多人士人兵败之后要么逃到交州去,要么只能来河北避难。 显然,从青州、曹操这里通行,来河北的距离更近。 那么多从逆的汝颖士人来到河北,而且还跟荀谌这些人沾亲带旧,舆论上自然会降低荀谌等人风评、影响力。 可那么多的外州士人,具有行政、领兵经验的士人进入冀州,岂不是也增强了荀谌等人的力量,使袁绍摆脱对本地士人依赖? 荀谌、审配两个人发言后,又是相互观察对方,都是一副为公事做想的忧虑模样。 袁绍真不想刺激并加剧土客矛盾,官位、资源有限,远道而来的人,不可能吃草过日子。 但客观上这些人充实军队、行政力量后,河北军政效率、质量短期内提升,或许还真有一战击溃、歼灭公孙瓒的可能性。 能跟着袁术混,这伙人绝对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所以战略变化时有概率除掉公孙瓒,也有可能引发内部的空前决裂,导致河北本土士人倒向公孙瓒,借公孙瓒的力量来消灭、驱逐袁氏、外人。 总之,袁术败亡后,这些逃难士人来河北,会直接改变燕赵对立的局面。 要么一口吃掉公孙瓒,要么被公孙瓒吃掉,没有继续忍受被动处境的可能性。 比起被公孙瓒吃掉,河北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现在这种被动。 袁绍去看沮授,沮授则回答:“明公,破桎梏之机就在眼前,又何必疑虑?” 越是表现的迟疑,越等于质疑河北人的忠诚。 袁绍自然明白,遗憾说道:“此前念与袁术同宗之情,使我险些因私废公。今赵氏举西州义兵讨伐逆臣,我自当助力、声援。遣使西州,撤上党所署长吏,由赵氏遣贤良赴任。如此,可表河北心迹。” 沮授长拜:“明公英睿,料想大司马也非器量狭隘之人。” 闻言,袁绍也是勉强笑笑,或许还真能将袁熙、高干从赵基那里捞回来一个或两个。 赵氏本身就对上党没什么兴趣,否则也不会轻易放弃。 因此刚刚结束的上党冲突,吃亏的只是吕布和张杨。 随即,袁绍就问:“何人为使比较妥当?” 沮授等人有备而来,汝颖人又在许都骚乱中有不好的风评,可能与赵基那边会有些误会。 所以荀谌一副思考模样,而审配率先开口:“有赵国赵庸赵元休,精明练达善于言辞,系赵氏同宗,可以为使。” “若无别人,就征辟此人为幕府从事,以事西州交涉。” 袁绍开口,见荀谌这边也没有异议,就又说:“稍后引此人来,我当面授予机宜、应对。” “喏。” 审配应下,他也清楚袁绍的难处,只能口口声声以西州、赵氏来代指赵彦、赵基祖孙,根本不可能称呼对方为大司马。 口中称呼对方为大司马,这对袁绍来说实在是太过于为难人。 不止是袁绍,袁术那里也是类似。 哪怕被击败,也不能在嘴上吃亏、服软。 (本章完) 第366章 相互干扰 - 虎贲郎 - 中更 宛都,东郊。 淯水两岸,麦田、稻田纵横交错,一眼望不见尽头。 吕布出巡,水稻是开春时所播种的,而麦又分为两种。 靠近宛都的是去年秋季种植的冬小麦,也被称之为宿麦。 宿麦成熟最快,随后是今年开春种植的春麦,然后是水稻。 这三种主粮之间,还有粟黍、各种豆类成熟;至于蔬菜之类,开春以来就不曾缺乏。 宿麦已经吐穗,农人与军屯吏士巡查各处,有拔草的,有抓鸟鼠的,也有扎立草人驱赶鸟雀的。 吕布来到田垄边沿,伸手抚摸已有些发黄、变硬的麦芒,脸上笑容从内心深处迸发。 收割宿麦之后,就是源源不绝的各种粮食,他终于摆脱了四处就食、求粮度日的窘境。 张辽、魏越随行,吕布折断一节麦穗双手合拢用手掌搓动,搓掉麦壳、麦芒,看着绿白两色的软软麦粒,吕布送到嘴里咀嚼。 口感清甜鲜润,笑说:“想当年我等持董卓首级奔入南阳,袁术虽礼遇却不曾顾及我等饮食,再到后来河北、兖州之战,为了这一口吃的,打生打死,实在可叹。” 魏越也折麦穗效仿,咀嚼青麦,很想说什么,又觉得此刻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张辽望着缓缓涌动的麦田,心中感慨也是不小。 如吕布所言,前前后后打那么多仗,目的还不是为了一口吃的? 终于吃到了自己地盘上的粮食,看今年气候变化,哪怕盛夏爆发涝灾,也能收获足够今年使用的粮食。 当南阳地区粮食能勉强自足的时候,刘表这里供粮的压力也会小很多,也不会太过于抗拒。 用粮食买平安,对荆州人来说并不亏。 人的心态是很奇怪的,相同的外输粮食数量。 吕布这里缺粮,荆州人是一种不忿不甘;可当吕布不缺粮食后,荆州人的情绪反而会稳定很多。 吕布继续折麦穗,准备拿回去给家里人尝一尝新鲜的青麦。 这种青麦蒸熟后混合酒曲,稍稍发酵,也是一种不错的饮品、零食。 魏越、张辽、杨俊等人也在田垄边折取颗粒饱满、卖相极好的麦穗。 欢声畅聊之际,一名从事驱马轻驰而来:“报,大将军,关中急报!” 从事矫健一跃下马,快步到田埂外路边将一卷帛书递上。 吕布将麦穗转给魏越,魏越也拔麦秆将麦穗扎捆,提在手里跟随吕布来到路边。 就见吕布脸上笑容敛去,魏越询问:“兄长,关中如何了?” “扬祖猜猜看。” 吕布将帛书攥在手里,也看向杨俊、张辽:“季才、文远也都姑且一猜。” 几个人相互看一眼,也都清楚吕布的脾气,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张辽、杨俊不肯先开口,魏越就试探着说:“可是大司马摧破李傕?” “不止是李傕,郭汜等人也被他一并讨灭。” 吕布将帛书递出,喜悦情绪消散一空:“没有朝廷诏令,他举护国讨袁义旗,编关中降兵为护国讨袁军。” 没有经过雒都的门下省商议,赵基就搞护国新军,这跟地方军阀有什么区别? 难道他大将军吕布的鹰扬新军、五部营就不能用,非要组建一支护国讨袁军? 更让吕布气恼的是,选的军队番号都这么的恰到好处,丝毫没给他留什么余地。 至于李傕、郭汜被赵基快速讨灭……吕布毫不意外,别说赵基,他也有把握讨灭李傕、郭汜。 就是打起来很不划算,问题也在于这里,凉州、并州旧军之间血仇太深。 他或张辽率兵去讨,李傕郭汜以下诸将害怕被连根拔起,生死危机之下必然组建联军,奋力抵抗,很难平定,需要费更多的时间和代价。 赵基是并州新军,与关中各军没有历史宿仇,不会引发大面积的惊慌应激情绪,自然能快速讨平。 帛书在众人之间传递,杨俊看后,就说:“大将军,料想大司马使者已在武关道上。大司马首倡义举建立护国讨袁军,大将军也早早督促荆益二州,只是稍稍落后于大司马。” 吕布也觉得晦气,没好气说:“是啊,我以为他会进退两难,这才从荆益二州征集讨袁兵士。待二州精锐云集,盛夏已过暑气消退,正好用兵。他倒好,不与我协商,就举旗讨袁。今国贼是袁术,除袁术后再征袁绍入朝,不过反掌之事。” 众人跟着吕布沿着小路走向外面土路,吕布腿长心里有气,走路带风:“见他讨袁,袁绍不安若也是举兵作乱,则半壁山河非朝廷所有,天下动荡,人心朝秦暮楚,如何能速定天下,还万民太平?” 张辽、魏越也不觉得吕布言论有问题,这本来就是吕布的规划。 等荆益二州的精锐部队抵达后,粮秣器械准备也充足后,就兵分两路,一路兵出宛口,经汝颖进讨盘踞陈国的袁术党羽,顺汴水而下入泗水,去徐州打一场决战。 另一路由刘表单独出兵,顺长江而下,与豫章郡守华歆、刘繇残部汇合,光复江东,袭扰淮南,与陈登相连,将袁术与江东的联系拦腰斩断。 而赵基则是预案中的第三路,用来与张杨合兵,战略上牵制袁绍、曹操。 吕布是真的不想让赵基再来关东乱搅合,今年明显有丰收的兆头。 汝颖、陈国、梁沛的灾民,可都是巨大的资源。 赵基若出兵关东,去年累计迁走上党、常山、中山、中原七八万户人;今年再来,极有可能再卷走十万余万户人。 十余万户人,恢复生产后,能创造多少财富?又能供养多少军队? 不管是作为军阀,还是朝廷的执政之一,吕布都想阻止这件事情。 走路之际,他思维快速变化。 赵基没破李傕郭汜,今年出兵关东都可能抢走十余万户灾民;而现在已经兼并关中诸将,那出兵后,只会迁徙更多的人口! 撤兵回去后,防守关卡,以关中三辅、弘农、太原、河东六郡大约三百万人口的体量,就已初步具有强秦之势。 后续再如秦国吞并义渠国那样重新吃掉匈奴、北地胡,那人口轻易破四百万,算是凉州的汉胡人口,轻易能破五百万! 休养三五年时间,赵基就敢称王! 杨俊快步跟随吕布,此刻不言语之际,两人内心深处达成了一致的目标……必须搞破坏! 就连天子、公卿的态度,两个人脑海里想都没想,默认这些人也会搞破坏。 现在西有赵基,不王而王建立护国讨袁军;东边的袁术建制公卿百官不帝而帝。 严格来算,朝廷的敌人已不仅仅是袁术,还有赵基! 问题又很棘手,你总不能再联合袁绍集团,搞个护国讨赵军。 不止是河北袁绍被动,吕布控制下的朝廷也格外被动。 曹操、刘表、刘璋也被钳制无法有什么动作;刘备是被动挨打一方的,左支右挡谋求生存,哪里还有余力、心思就谋划什么长远发展? 张杨也是,要服从于朝廷调度;华歆、黄祖也是如此。 至于长沙郡守张羡,年初时就被吕布征辟入朝,张羡弃郡遁走交州。 零陵郡守韩嵩则奉令入朝,被闲置处理,吕布这里派人接管荆南三郡,把武陵交给了刘表一方。 基本上此前安置、委派到荆南担任郡县长吏的南阳人被清洗肃清。 长沙三郡与下游的豫章郡华歆连成一片,组成了另一股听从朝廷指令的势力,配合吕布半包围刘表、黄祖。 就目前形势来说,平定袁术的话,巨大军事威望压制下,已经具有征刘表入朝担任宗正的苗头。 可偏偏,赵基十日定关中,擅自搞了个护国讨袁军,直接扰乱吕布的接下来征讨袁术的作战方案!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赵基没反,吕布依旧有压制刘表、刘璋的影响力,可以迫使他们将规定的军队集结到南阳,参与夏末的讨伐袁术战争。 吕布负气登车,杨俊紧跟着登车,立刻给吕布泼凉水:“大将军,袁术已至末路。势必遣使河北,游说袁绍一同作乱;而大司马兵锋强锐,袁术更不敢轻试。仆以为,袁术也会遣使西州,意图蛊惑大司马谋逆。” 这下吕布那点怒气立刻消散,以己度人,如果他拿下三辅,有赵基现在的底蕴,又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当个平阳侯、并州牧、大司马? 想了想,还是摆手:“季才多虑了,他不是这样的人。但也不能与他交恶,待我拜谒天子,陈述利害后,就遣使于他,同谋讨袁平叛之事。” 没有朝廷大义在身,赵基怎么削弱、约束麾下文武? 但赵基太过于年轻,万一生出自负之心,朝廷这里派遣的使者又刺激几句,再受袁术使者挑拨,那真有可能惹出天崩地裂的祸端。 (本章完) 第367章 坐观成败 - 虎贲郎 - 中更 彭城,关羽驻守这里。 自围城以来已有十日,袁军沿着泗水两岸扎营,已在彭城城外挖掘了一条壕沟,壕沟之外又板筑了两道土壁。 这两道土壁之间,就成了袁军吏士往来、防守的甬道。 也能抵御外部来袭的刘备援兵。 关羽在城头巡视时,就见袁军已开始在两道土壁外围垒土造台,正在建立更坚固的防御据点。 而彭城东南方向,约近二十里处,是寒山。 张勋本部驻屯寒山,在壕沟挖掘、土壁甬道建设完毕后,就开始组织兵力在寒山这里修筑水堰堤坝,企图堰塞泗水,水攻彭城。 只要关羽不肯突围,或出城挑战、决战,那张勋就会将水淹计划进行到底。 张勋并不怕关羽,而是讨厌彭城之坚固。 只要是个感情理智正常的人,就不想去攻坚;要组织军队攻坚,就是对自身军队的一次综合鉴定。 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会影响到攻城结果。 比起喋血攻坚……如果只是进行辛苦的土木工作,那军中绝大多数吏士都是可以接受的。 唯一不好的就是当年曹操在彭城这里杀的泗水不流……导致张勋很难从周围各县抓捕、征集到足够的青壮苦力。 好在也有很多灾民随军,可以组织他们从事苦力工作。 他驻兵寒山,也有抵御下游刘备的用意。 刘备、张飞被围于下邳,负责这一路指挥的刘勋也是准备水攻。 水攻是一种很朴实的战术,该付出的人力付出到位后,就能收获结果。 同时,水攻需要耗费很多的人力与工时,施工期间就是对守军的意志摧残。 往往水攻计划还没有进行完毕,守军意志垮塌崩溃,自会开城突围或请降。 而广陵陈登也被孙贲咬住,布置在琅琊、东海港口附近的昌霸、臧霸等人,也被孙贲牵扯。 整个徐州,实际上正在遭受袁术的夹击。 夏秋涨水之际,就是水攻破徐州之时。 而这之前,若是刘备主动突围撤离徐州……那陈登、臧霸这些人也能转投袁术。 所以徐州能坚持多久,短期内取决于刘备个人的意志,而长期内……也不长,水攻发动时,刘备的意志并不起点滴作用。 刘备坚信朝廷会出兵救援,分兵据守的关羽、陈登、臧霸这些人则相信刘备。 其实战争进行到这一步,袁术也不急,已将徐州各种机动兵力分割、困束并拖住。 等到徐州冬小麦、夏粮收割时,自然会落到前线军队手中。 整个袁军就食于徐州,就算退兵,留下一个满目疮痍的徐州,那刘备也就废了。 徐州人吃了这么大的亏,还会不会继续支持刘备? 为了就近收割彭城、下邳近郊的军屯粮食,目前袁军也只是进行堰坝堆砌工作,还没有正式开始蓄水。 收了城郊夏粮后,才会正式合坝断水。 速战攻陷徐州,能成固然最好;即便不能成,也能解决十几万军队的夏粮问题。 夏粮收到军营里,盛夏酷暑难挡,双方谁也打不了仗。 真正的决战,就在于秋季。 拖到秋季,水攻迫降徐州,回师陈国与赵基、吕布决战。 只有这场决战胜败,才决定着下一步到底要不要正式称帝。 当然了,如果能抓到汉室天子,到时候不管是摄政,还是禅让,又或者二帝并立,都随袁术高兴,他想怎么弄都成。 如杨俊预料的那样,袁术为了减少阻力,已经开始向袁绍、赵基派遣使者。 他希望袁绍北面称孤,双方以黄河为界;而赵基这里,则是以函谷为界,东西分裂疆土。 袁术是个痛快人,他的意思很简单,效仿项羽关中封诸将为王,大家先动手分了地盘,免得再被朝廷指手画脚。 就算未来决出胜负,肉也烂在目前这个瓜分者联盟里。 就连公孙瓒、刘表,也在袁术的拉拢范围里,许以燕王、楚王之尊号。 反正袁术只是称号建制,册立公卿百官;他又没有正式称帝,如果瓜分者联盟得以成功组建,他自称东王、齐王、徐王什么都可以。 称呼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要促成瓜分者联盟。 拆掉朝廷,大家放开手脚来打。 就在袁术推动瓜分者联盟之际,江东瓜农的孙子、乌程侯、破虏将军、泰山郡守孙策已有些迫不及待。 可他还在忍耐,备受煎熬。 作为军事统帅,任何的决定,都将影响深远。 在形势明朗之前,任何一个决策者都是煎熬的,精神压力极大。 袁术、袁绍、吕布、赵基、曹操、刘备,以及孙策都是这样。 哪怕掌握全局真实信息,也会担忧形势发展、变化能否符合预期。 这场波及天下所有势力的战争,变数太大,而孙策只有一次出手机会。 他被更多的战争迷雾笼罩,精神压力格外大。 为了释放压力,孙策搁置军务,率几十名骑士攀登蒙山,也就是东山。 东山顶上,可以眺望到大海。 太史慈、宋谦、孙河等人跟随,一同在山顶生火炙烤猎物。 孙策爬到一棵巨大松木上,这样似乎能看的更远。 望着远处蔚蓝,如似亮晶晶蓝宝石的大海,他的急躁情绪也渐渐平息下来。 片刻后,他从树上下来,坐在临时搭建的凉棚下,对饮山泉的众人说:“刘备尚能久持,袁逆水攻实难奏效。” 太史慈侧头去看大海方向,宋谦就问:“君侯何以断定?” 就是担心刘备意志崩溃,所以要不要全军出动救援刘备,成了悬在孙策一方头顶的难题。 留在江东的孙氏旧部先依附刘繇,刘繇病死后又跟随孙静西迁豫章依附华歆。 换言之,大多数人的家属、人质落到了朝廷控制之下。 袁绍又始终拿不到他们的家属,所以实质上他们本来就不在袁绍的掌控中,可以拥有自由的决断权。 “海风。” 孙策吐出两个字,自信说道:“入五月中旬后,海风大起难以预测,伯阳兄长又怎么敢出兵袭扰东海、琅琊海岸、港口?” 孙河闻言点着头,孙贲的确是个稳重的性格,不可能在大风频发的时期里出动水师袭扰东海、琅琊海岸线。 孙贲性格稳重到了哪种地步? 甚至不会全力押注在袁术身上,袁术若是没有称号建制,孙贲或许能老老实实领兵听令做事。 可现在,在袁术取得关键、实质进展前,孙贲才不会下全注。 只要军队在手,那么朝廷就会对孙贲大开方便之门。 再说了,袁术寄以厚望的是刘勋、张勋这两路大军,只要击垮刘备的对抗意志,或者成功拖到发动水攻的时节,那徐州自定。 期间孙贲拖住陈登、臧霸、昌霸这些人,哪怕孙贲不参与作战,也能算是完成任务。 攻陷徐州后,孙贲大概率才会真正跟着袁术一条路走到黑。 可海风大起的时候,孙贲客观上也无法派兵跨海袭扰东海……那么昌霸、臧霸这两支流民军就解放、恢复了行动力。 或许就目前来说,这两支军队就处于养精蓄锐阶段,等待重创张勋、刘勋的战机。 也就是说,刘备、徐州的形势,远没有眼前表现的这么凶险。 所以急着去救援刘备,固然能得到刘备的感激,可这又有什么意义? 难道刘备还能做主把琅琊国让出来给孙策养军、增加收入? 琅琊国不比他处,赵基很重视这里,国相赵范始终在贯彻赵氏的态度。 臧霸这些人目前与刘备联合,但本质上来说,臧霸更倾向于他的半个乡党赵基。 刘备只是徐州各方联军的临时统帅,实际上与臧霸一样;或许刘备可以影响东海昌霸,将昌霸收归所有。 目前臧霸依旧是朝廷方面认可的青州刺史,只是退守琅琊,等待时机罢了。 臧霸发给青州士人的征辟文书,依旧具有合法效力与诱惑。 所以刘备无法做徐州的主,手里就抓着打烂的下邳、彭城,手底下两万多人这么被围着,战后又得苦巴巴熬冬天。 也就是说,目前救援刘备,血战击退刘勋、张勋,得到的刘备感激、徐州人友谊……不值一提,没什么用。 因此就应该继续观望,等待赵基、吕布率领朝廷平叛大军抵达,到时候再加入平叛大军! 赵基、吕布代表朝廷能给他洗清声誉,授予他合法开战、征伐乱贼的权柄。 而这些东西,刘备自己还要向朝廷索取,哪有资格给孙策许诺? 至于臧霸、昌霸、赵范这些人怎么解刘备的困局,这是他们的事情。 就算徐州覆没又如何! 泰山地势高,袁术大军来攻,孙策也有信心坚持到朝廷平叛大军抵达! 与袁术叛军实际交战后,那他自然是忠于朝廷的,是经过战争考验的忠臣! 积累在孙策心头的躁郁之气就这么消散,心结打通后,反倒有些期待刘备覆灭,袁术分兵进击泰山。 于是,开始没心没肺享受这次野餐。 心结打开后,思路也是活跃、通畅起来。 例如刘备,刘备不完蛋,自己哪有机会成为徐州牧? (本章完) 第368章 经典再现 - 虎贲郎 - 中更 自破苏氏坞堡后,在平陵休整五日后,军队继续向潼关迁徙。 段煨那里有足够的储粮,具体有多少,赵基需要亲自过目。 军队再次分队开拔,效率可比当时东迁的朝廷队伍快了何止十倍。 四月底时,赵基抵达潼关。 这段时间里,后续抵近三辅的五千车骑化的虎步军、十五个营的五部营早已进入弘农将近半月时间。 半个月的时间里,他们与段煨的铺路军队重修函谷道,设立沿途营寨。 以转递的方式,一站站向雒都转运粮食。 陆运转输的粮食并不多,只占整体的三分之一,不足二十万石。 其他粮食都是陆运过陕津三门峡后,改为船运,顺流而下运往雒都。 四五月间正好是黄河枯水期,桓帝时期开凿河道坠入河道的暗礁都已露出水面。 从上游往下运输粮食,可以轻易规避这些礁石,效率与安全大增。 赵基率领各军抵达潼关时,第一批走汾水运来的军服、旗帜已经抵达。 护国军算是临时编制,采用百人队、千人队编制,作战时灵活搭配。 具体怎么搭配,分配权掌握在赵基手里,以此消磨关中旧将对军队的影响力。 全军分发崭新军服,这对野惯了的关中各军而言是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越是京营禁军服役资历深厚的军士,此刻感触越是深厚。 不止是军服鞋袜,全军向关东开拔之际,各队领取军服鞋袜后要沐浴洗澡,寓意为洗去旧尘。 同时,两支敢死千人队进行更为深入的卫生改造,自高阳龙、李应以下,全军剃发。 赵基亲自监督,看着这些敢死军士相互剃发,就连胡须也都剃干净。 只有把须发剃干净,才能让这两支敢死千人队具有独特、鲜明的识别特征。 好在选入敢死队的罪兵早已丧失了人权,周围军队不会有人同情他们。 在这个汉化匈奴都开始蓄发、束发的时代里,敢死兵对剃发也很是抗拒。 为了减少阻力和不必要的损失,接受剃发的人,一概赠一级功勋……算是把旧日的自己杀死,然后获取崭新的生命。 形势压迫之下,高阳龙这个赵基的亲信也带头剃发,李应也是以身作则……对李氏一族来说,剃发总比剃头好。 两千人剃下的发须堆积成堆,一把火焚毁干净。 至于剃发的敢死士,普遍有头疮,哪怕都是小心翼翼剃发,毕竟都不怎么擅长剃发。 稍不注意就会刮破烂疮,剃下的头发里虱子密集,一眼看去仿佛发丝之中生出一片芝麻。 赵基虽然下达了这样不近人情,堪称残暴的命令。 可剃发之际,他依旧巡视营中。 接受剃发、等待剃发的敢死士也不敢在他面前有什么怨言。 高阳龙用温水洗头后,阳光暴晒让他头皮、伤疤很是刺痛,就在遮阴凉棚下休息。 见赵基走来,高阳龙小心翼翼躬身起来,走出凉棚才挺直腰背。 论身高,这家伙营养跟上来后又窜了一截,如今约有九尺七寸,堪称军中第一高。 “大司马。” 高阳龙感到有些难为情,拱手见礼后抬手摸自己脑壳,剃发时的伤口已经结痂,手掌触碰后不再刺痛,来回逆着发茬轻抚,反而有一种另类的舒爽。 有一种说不出来,仿佛灵魂从脑门窜出来的开悟感觉。 赵基低头入凉棚落座,示意周围剃发后休息的众人落座,就看向高阳龙:“不要在意旁人的目光,国家因五虫而败坏腐朽,人的身躯也有可见之虫,不可见之虫。今剃发除虫,也是为你们好。” “仆明白,在营中时也不觉得什么,可想到以后与其他人交涉,难免会被耻笑。” 高阳龙说话间又伸手去挠颅后,很快就止痒。 赵基看着眼前十几颗大光头,笑说:“这有什么好耻笑的?他们只是笑你们头顶无发,他们头上虽然有发,发丝之间却是油垢堆积、虮虱成片,时刻吸取他们的血肉,衰败他们的气血,缩减他们的寿命,这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 这些人目光疑惑期盼又透着某种欣喜,赵基继续说:“我实在是不明白,人气血衰败轻则体弱多病,重则夭亡。如今剃发,再注重衣物洗涤,勤于更换,自可驱除可见之百虫,再隔绝不可见之虫,未来营士气血旺盛身躯强健,如此延寿之事,又有什么好抗拒的?” “我们生活起居之初种种虫类难以尽数,例如痈疮疥癣,一个身体强健肌肤完整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患病?还不是虫咬破肌肤,吸血食肉后注入虫毒,这才患病难以清除。” 高阳龙听着连连点头,他可是青蝗壮骨丹的忠实拥护者,又说:“可不剃发,每日多费时间也能除虫。” “你说的很有道理。” 赵基审视高阳龙一张布满火气的横肉大脸,哂笑:“你这样几天才洗一次脸的人,看看你脸上的痘,这可都是虫咬的。” 高阳龙无语,赵基又指了指自己的脸:“看看,这就是早晚两次洗脸,两日洗头一次的脸。” 高阳龙惭愧低下头去,赵基又看其他罪吏:“固然,营士剃发后出兵关东后可以提防逃亡。可我对诸君也无恶意,营中生活艰苦,每日劳累,哪有多余时间整理须发?还有负伤后,躯干四肢的伤势好包扎,可头上伤势如何包扎?” “身在军旅,当以存身、杀贼为要,余者皆不足虑。以后离开营伍,回归田宅之间,再蓄发又有何难?” 赵基目光落在李应脸上:“你也见多识广,听过听闻过西极列国。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以为剃发这种事情的好处远远大于坏处。今年先在敢死士中试行,若有好效果,那就维持不变;若是无益,以后废除即可。” 李应赔笑:“是,罪将明白。” “我要你们当敢死士,是要让你们立功赎罪重新做人,不是招来特意羞辱。比之各军,也就敢死士适合测试剃发效果。我也一人追赠一级军功,所以不要再生出不好的言论。也将刚才我与你们讲述的话语,传达给下面的军士。” “还有,营中吏士也要勤于换洗军服。这是第一批夏季军服,过几日还有一批备用、换洗的夏季军服鞋袜会送来。等去了雒都,会运来秋冬使用的军装。” “衣服穿烂、洗烂没什么好心疼的。等明年河东、太原产出的布帛更多时,每人每年能发四套军服。在我这里当兵,如今气候多变天时不正,粮食固然紧张,但衣物用度,不会短缺什么。” 做这种思想工作,赵基宁肯絮絮叨叨反复讲明白,再三重申,也不想因为误会闹出更大的麻烦。 至于军饷之类,则没必要跟敢死士讨论。 其他正常军队也没有军饷,也就是把秩序、生产打烂了,现在从军能吃饱肚子,很多人就知足了。 何况就关中旧军自身来说,谁没点秘密小金库? 等军田制度落实,也有足够的佃户承租后,军队彻底稳定,与他牢牢绑定。 在赵基个人的理念里,这些人给他卖命,那么出工期间保证军队能吃饱,有体面的衣物,有良好器械,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不指望军队支持自己,难道指望各地的大姓、望族? 养的狗都有资格吃他剩下的骨头,更别说是这些肩并肩杀敌的活人。 李应也了解赵基的治军思想,也清楚赵基这里的分配原则。 其实只要混在军队体系里,那就不可能吃亏。 因为赵基说过,国家是军队的。 虽然是私下交谈时表达的态度,但也传开了。 下面的吏士听闻后,自然会信奉、支持这个言论。 国家的主人,发挥主人翁的作战积极性……别说吃饱肚子,就是赵基画一条线,给个空头编制,有的是人跳出来接任务。 因此赵基这里,最难的反而是压缩军队的编制。 免得官佃人口跟不上,导致军田年俸打折扣、难以按时发放。 所以这次出兵关东,自赵基以下,对迁徙更多人口存在一种病态的热忱。 官佃人口越多,大家的军田年俸越有保障! 真当官佃规模可观,物资充盈也能直接分配到军队个人时……剃发? 连眉毛都能主动剃了! 至于剃发后的美观、传统问题……比起士兵个人的健康来说,那些都是细枝末节。 让士兵、民众健康生活,多活几年,才是最大的良知所在。 有这股最大的良知在上面撑着,偶尔做点小恶,赵基也能心安理得。 (本章完) 第369章 立场不变 - 虎贲郎 - 中更 暑气渐长,两个敢死千人队剃发一事并未引发什么额外的风波。 这些年关中军民早已经麻木了。 生活动乱,亲旧离散,经历各种惨不忍睹的事情后,能有个相对安全能放心睡觉,也能吃饱肚子的军营,已经能让他们十分满足。 为了逃税或躲避其他灾害,举族遁走与诸胡杂居,移风易俗也是能接受的。 更别说眼前只是剃发,当军队经历各种折磨后,剃发对他们来说反而是最容易接受的惩罚。 就这样完成剃发后,护国讨袁军一共八个千人队,与赵基本部三千骑开始沿着函谷道向雒都进发。 这一路向东,也将前年战死的各军尸骨收敛,集中下葬。 尤其是东涧战场,尸骨散落,遍及道路、视野各处。 铠甲、器械就连衣物之类早已被附近百姓打扫干净。 如今也分不清谁是谁,赵基名义上的四位兄长的尸骨就在其中。 也只能一并收敛,运到骊山东边,潼关之西南的桃林安葬。 潼关就是古桃林塞,去年朝廷迁入安邑,赵基兵谏后与段煨达成协议,段煨才开始在南岸黄土塬上修建潼关。 就连潼关这个名字,也不需要赵基特意命名。 黄河难入关中后激流冲激南岸关山并转向朝东,设在这里的新关以地理山川特点命名为潼关合情合理。 当时段煨最坏的打算就是放弃部分华阴军屯地,撤入弘农,依托潼关抵御李傕、郭汜的联军侵攻,以等待赵基的援兵。 好在李傕、郭汜联军先围平陵苏氏坞堡,企图以苏氏为联军盟誓的祭品,然后再去打段煨。 结果就是失去朝廷后,李傕、郭汜对关中各将的影响力急速衰退,这些人又迫于军事压力不得不响应李傕郭汜。 谁都不肯卖命攻坚,敷衍拖延。 未能攻破苏氏坞堡,导致李傕、郭汜的形象破灭,彻底失去号召、领袖关中诸将的影响力。 客观上来说,苏氏的功勋很大……可去年赵基又没求着他们坚守,彼此又不是达成协议、盟约的盟友。 就苏氏的影响力来说,也没有正经官职在身,基本没有什么对话、交涉的资格。 宗贼,指的就是苏氏这类人。 所以今年赵基顺路围苏氏坞堡,军中几乎没有反对意见,甚至感觉理所应当。 大军开拔之际,关中主要迁徙人口也已进入河东地界。 当行军至陕津、三门峡之际,因降雨而止步。 雨水降在秦岭群山之北,那就意味着南阳的降雨可能会降低。 自吕布巡查军屯、宿麦长势以来七八天,南阳降雨寡少。 除了靠近河渠的良田外,其他绝大多数土地都遭受闷热暑气的侵害。 而吕布的使者秦宜禄也快马抵达陕津,他外罩短绒黄羊坎肩,头戴无绒皮帽走出临时营地。 暑气被淅淅沥沥的雨水压制,他身心清爽。 吕布对他还是不错的,南阳大姓覆灭,打包送给秦宜禄某家满门女眷,这些女眷彼此之间关系之复杂,实在是难以说清。 至于当年董卓为了分化、拉拢而送给他的杜氏,秦宜禄的感情并不深厚。 乱世中人,太重感情或细节,很容易被拖累。 秦宜禄自认是个洒脱的人,跟着赵基的卫士进入陕津的官舍。 避雨走廊下,秦宜禄才摘去避雨的皮帽、雨披,又检查身上的黑红两色搭配的鲜艳蜀锦衣袍,还掏出手巾擦拭木钉屐履上沾染的泥水。 秦宜禄等候之际,赵基正翻阅袁术的手书。 出身公侯世家的袁术,言辞直率如似轻侠一样。 论对传统经义、文学的鄙视,袁术堪称当时第一。 也不能说袁术不学无术,属于那种享受顶级教育资源,偏偏又看不上这些‘工具’,这些工具对袁术个人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 轻鄙传统经义教育的同时,自然不会用心钻研。 能知其大略即可……大胆的预测,哪怕袁术只会写自己的名字,那也是国家栋梁,谁又能质疑他? 所以袁术的手书,言辞直白,仿佛盗匪在分赃一样,毫无掩饰之意。 可惜失去朝廷大义后,赵基还怎么压制麾下野心份子? 野心勃勃的除了聪明人,还有数不尽的蠢货。 越是聪明,能权衡利弊的野心份子,那做事就越是力求稳妥。 不到山崩的那一刻,这些人不会采取什么断然措施。 而蠢货就不好预判了,可能仅仅是一个卦师、相师的几句话,甚至是妻妾床榻之间的玩笑话,也有可能是一场稀奇古怪的梦,这类蠢货就敢举兵作乱。 赵基放下袁术的手书,左右瞥一眼,韩述、高阳龙都下去统兵了。 身边只剩下新调来的关尚,关尚察觉后茫然看着他,拱手:“大司马?” “我与乱国反臣不戴共天,又岂能联合?” 赵基扬着手中帛书:“袁术轻我,还想与女儿为我正妻。难道他眼中,我就如此不堪?” 关尚愕然,莫名感觉袁术判断的有些道理。 最初是与皇后之妹订婚,许以正妻之位;后面又是用两千匹与吕布结盟,吕布不想交付具有战略属性的资源,就答应张杨的安排,把女儿给了赵基。 赵基的确占了便宜,可伏氏、吕氏就吃亏了? 也不尽然,只有下位者、地位不稳固的人,才会通过婚姻去稳定外部形势。 成婚、养育孩子后,伏氏、吕氏自能通过家庭、孩子来对赵基这里施加影响力。 有时候哪怕是赵基身边女眷一个无意之间泄露的细节,也能决定胜败! 袁术的使者站在厅堂内毫无惧色,反而说:“江淮之士多称赞大司马乃少年英雄,竟不想如此短视。今吕布虽为大将军,却系公卿傀儡。未来朝廷定关东州郡,又如何能容大司马?” “以后再说以后的事情,眼前袁公路将据有东国。我若坐视不管,难道未来他定关东各州,就能容我?” 赵基说着笑了笑:“我若与袁公路同流合污,军中忠义之士丧气,我亦折损名节,数万精锐大军将不战自乱。孰轻孰重,我还是明白的。” 使者依旧强自争辩:“大司马与我主爱女成婚,未来两家相争,也有余地;总好过朝中公卿,得意之后行举刚戾、狠厉,不留点滴余地。” “不,我还是喜欢留在朝中匡辅汉室,公卿不正之风,我自会代替他们父母管教。” 赵基扭头去看关尚,关尚会意,对门前两名甲士招手。 两个甲士入内想要擒拿使者,使者轻轻挣扎后冷声:“何必捉拿?我又岂是惧死之人?” 两个甲士就去看赵基,对于这样轻蔑死亡的勇士,普遍会存有敬意。 赵基就看关尚:“带他去吃顿好的,稍后斩首来报。” “喏。” 关尚应下,看一眼那使者,就先走了出去。 使者也挣脱两名甲士,昂首阔步跟着走了出去,这两名甲士也跟着离去,又有两名甲兵递进,补充到门口两侧,执戟按剑目不斜视。 而这时候,秦宜禄才被引着入内。 见到秦宜禄,赵基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感觉,就指着面前空地:“取座椅来。” 边上书吏起身,给秦宜禄搬来一个折迭圆凳。 秦宜禄好奇观察圆凳,才对赵基拱手,又取出帛书双手捧着:“某奉大将军之命,前来拜谒大司马,商议讨袁之事。” “先坐。” 赵基开口,自有书吏上前接过帛书,转递到赵基手中。 这卷帛书体积较小,也就四十多个字,吕布高度称赞了赵基讨平李傕、郭汜的功绩,并说将由秦宜禄代表他来谈讨袁战事。 赵基挑眉,本以为吕布会将作战计划落实在冷冰冰的文字上。 现在让秦宜禄来谈,显然就留足了充分的商议空间。 放下帛书,赵基就问:“袁氏乱国,大将军有何举措?” 落座的秦宜禄坐姿端正,拱手回答:“大将军已征荆益二州精锐,将在八月初率平叛大军出宛口,临汝颖,进讨陈国、两淮从乱之贰臣。另有一路,将由刘镇南督率自长江而下,汇合黄祖、华歆各军,直捣丹阳,断袁术与江东联系。” “还算合理,只是刘表若兼有荆扬二州,朝廷如何能制?” “回大司马,大将军欲以豫章郡守华歆领扬州刺史。大司马若是同意,还请发书雒都,使门下省诸公早早决议,颁发诏书。” “不妥。” 赵基直接反对:“华歆有清名,能治豫章,不等于他能集合江东士民,与刘表、袁术相抗。我以为,刘繇病故之后,当遣宗室贤良奔赴江东,以领扬州。” 顿了顿,赵基解释说:“我信不过华歆。侍中刘艾,或者新入朝不久的刘惠,皆是良选。” 其实赵基也想把刘备塞到江东去,又怕刘备一飞冲天。 徐州就很好,刘备很难舍弃徐州,用徐州这块没肉的干骨头吊着刘备,能省心很多。 听了赵基的提议,秦宜禄就说:“若是以宗室贤臣领扬州,想来天子也是乐于见到的,大将军也不会反对。” 紧接着秦宜禄就问:“不知大司马督率讨袁军何时出关?” “就与大将军相互呼应,待暑气消退,他举兵出宛口,我督率吏士出虎牢关,向陈留进兵,自汴水而下。若是袁绍、曹操作乱,我为大将军一力挡之!” 赵基不想在这些细节上扯皮,反正他是不准备与吕布联军作战。 各打各的,反而都能有不错的发挥。 秦宜禄感到这次出使十分顺利,面露感激之色,再次拱手:“外臣明白了,再无疑虑。” “嗯,待雨水停歇,你就出发吧。” 赵基扭头看边上一名书吏:“带他去我马厩,除了月里黑外,余下良驹任选两匹。” 秦宜禄更是惊喜,拱手长拜:“谢大司马赐马。” “你我两家实乃一家,何必如此见外?” (本章完) 第370章 要做好人 - 虎贲郎 - 中更 兖州东平国,随着宿麦收割,曹操底气也充盈起来。 可袁绍绝不会让他好过,就在这新粮入库的美好时刻里,袁绍也开始插手曹操内部的人事安排。 竟上表朝廷,表奏曹仁为广阳郡守。 幽州传统的核心治所,就在广阳郡蓟县,在涿郡之北。 公孙瓒这个幽州牧与鲜于辅等人在赵基、朝廷斡旋下名义上和解,并联军发动了去年针对袁绍的军事行动。 而公孙瓒始终盘踞于涿郡,以涿郡为自己目前的大本营。 此前杀刘虞后幽州各郡骚乱,公孙瓒对广阳郡也缺乏强力控制手段。 经历冬季的联军行动后,公孙瓒恢复了对广阳郡的实控,开始向右北平、渔阳、上谷郡渗透、蔓延。 对公孙瓒一方来说,与袁绍决战前必须争夺勃海。 只有拿下勃海,公孙瓒才能后背稳定。 汉初时,勃海隶属于幽州;而后勃海划归冀州。 勃海鼎盛时有县邑、侯国二十六,如今已陆续削弱到九个县。 这种削弱,并不是将原来的县邑切割给邻郡,而是县邑合并……合并的原因也简单,就是人口、经济撑不起原来的框架。 至于人口、经济下降,则是黄河改道引发的,河间、勃海都受到了影响。 所以勃海的底蕴、潜力很强,是幽州、冀州之间决战的关键影响因素。 双方谁拿到勃海,谁就拥有战略主动权。 冬季时公孙瓒联军南下,也只是联军主力与袁绍主力对峙,分兵去夺勃海。 也就是公孙瓒夺取失败,若是成功夺下勃海,那联军凝聚力更强,绝不会轻易退回幽州。 袁绍不可能等着公孙瓒主动开战,他必须要做反制。 广阳郡控制在公孙瓒手里,却表曹仁为广阳郡守……朝廷认不认是朝廷的事情,反正吕布、赵基幽禁天子凌虐公卿,专横操持权柄之下,自然任人唯亲,不会举贤任能。 所以在吕布、赵基专权之外,袁绍这里表任的郡县职务,在士人群体中多多少少也有一定效力。 表任曹仁去广阳或涿郡当郡守都是一个性质,想要把曹仁所部调到河北,参与对公孙瓒的战争。 就目前曹操麾下各将来说,曹仁表现的最为凶猛,是一员擅长进攻的猛将。 用曹仁来弥补鞠义死后的空位,多少也能有些效果。 虽然曹操移交人质时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袁术侵攻徐州,一旦得手势必向青州、兖州东部出兵。 如果吕布、赵基提兵观望,那曹操就要直面袁术的压力。 近期内充斥着不确定性,需要曹仁为他分摊压力。 可袁绍倒好,不想着派兵增援提前做战争准备,却要把曹仁抽走。 与公孙瓒的战争,注定在秋冬之际,时间晚于南面即将爆发的决战。 除非袁绍已经有了决断,准备与袁术隔河而治。 曹操齿冷心寒之际,丁斐来到门外:“明公,子孝来了。” “嗯,偏厅用宴。” 曹操起身走向门外,丁斐也快步跟上,送曹操到小庭院门前后,又去迎接曹仁。 曹仁进来时左手按剑柄,脚步随意,还左右观望,神态生硬。 陈留一战他损失巨大,更因强迫部属渡河,又没有妥善的接应手段,导致外围部属离心。 弟弟曹纯被赵基扣在手里至今没有音讯,又在赵基暗示下袭击、重创臧洪的新兖州军。 结果就是兖州士民不敢恨曹操,却没少在生活、工作中给曹仁添堵。 孤家寡人一样的曹仁,反倒开始放纵自己。 少年时就能召集一群恶少年纵横江淮之间,不再约束自我后,曹仁更加的放荡。 丁斐虽然轻狂,如今也不敢招惹曹仁,引着曹仁进入小院。 小院内曹操青梅煮酒,曹仁近期的变化在曹操看来那就那么一回事。 现在曹氏势力下降,后续依附的人员已有离心之状。 曹仁放荡凶恶,反倒可以起到恐吓作用。 遇到大是大非的问题,原来的曹仁或许还会犹豫,现在曹仁只会更加果决。 “子孝,快些来。” “兄长。” 曹操招手,曹仁在门外拱手揖礼,也不脱靴,就进入客厅坐到曹操对面的空桌。 这时候仆人端着菜肴入内,等这些人撤离后,曹仁开口询问:“不知兄长何事召唤小弟?” “本初来信,业已表奏为广阳郡守,欲请子孝督率本部前往河北助战。” 曹操将帛书、奏表递给曹仁,伸手去釜中抓煮烫的酒具,稳稳抓着铜酒器的耳,提出来后给面前酒具倾倒。 又往铜酒器里加入两勺新酒后,他将铜酒器又放到铜釜热水里进行煮烫。 曹仁看完袁绍的手书与奏表,问:“他要与袁术讲和?这么多年兄弟相争,袁术谋反时,他就这样退缩?双方那么多人跟着,不乏兄弟反目手足相残的,仇恨积累,袁术得势,又岂会饶过河北众人?” 知道曹仁心中有气,曹操将一杯酒双手托举递过去,曹仁见此也就伸手接住。 曹操这就说:“子孝若是不肯去,我发书谢绝就是。” 就这点面子,曹操还是有的。 以他对袁绍的了解,这样拉扯几次,只要书信措辞温和、谦卑一些,袁绍也是乐意与你拉扯的。 “我去。” 曹仁托举酒杯示意,当即仰头饮一口,拿筷子吃菜,嚼着凉拌薇菜:“兄长,你说徐州战事将会如何变化?” “难以估算。” 曹操也动筷子,却是一笑:“不过孙文台之子提兵观望,他尚且不急,我又急什么?” 徐州被吞,孙策首当其冲。 曹操这里再差,也能渡河退回河北。 至于分散屯垦于东平、济北的黄巾降军……丢就丢了吧,带走核心队伍,来日还是能打回来的。 如果袁术是一步步发展来的,一年吃陈王,再用两三年吃江东,然后再吃徐州,这样的话,才比较可怕。 像眼前这样瞬间吃掉豫州大部、扬州大部,势力飞速扩张,反而没那么可怕。 赵基这样山野出身的人都知道百忙之中挤出时间在晋阳练兵,而袁术这里环环相扣,脚步根本停不下来。 仿佛一个步伐错乱,即将跌倒的人。 为了不跌倒,只能用更快、更乱的步伐来纠正,否则会立刻摔倒! 从始到终,曹操就看不上袁术。 袁术拥有他羡慕的一切,但袁术却从来不珍惜这些,反倒与轻侠、不法之流厮混。 见曹操举出孙策这个例子,曹仁也就点点头。 在面对袁术侵攻时,己方与孙策的立场高度一致。 曹操这时候举杯示意,问:“刘玄德穷途末路,也向我发书求援。子孝以为,他能否撑到吕布、赵基发兵来援?” 曹仁也举杯回应,两人饮酒一口,曹仁略思索,就说:“弟以为可出偏师,夺小沛,迫近彭城,以激励刘玄德、关云长固守之心。” 此前刘备派关羽进驻小沛,结果陈王遇刺、刘繇病死,袁术急速膨胀后,刘备从小沛退兵。 袁术兼并陈国后张勋这一路大军顺汴水、睢水而下,也已分兵进驻小沛。 可因历史战绩的原因,曹仁也看不上袁术军队的作战能力。 张勋不好打,可张勋派出去的偏军还是能打的。 至于出击小沛后袁绍的态度变化……就连曹仁也清楚袁绍的性格,只要他答应袁绍的安排,就能获取一层好感。 好感消退之际,曹操出兵小沛,纵然违背了袁绍的安排,袁绍也不会过于苛刻、追究这个事情。 出兵打小沛,可以直接测试出袁绍的真实态度。 袁绍态度不好,可以抵消;袁绍如果乐于见到这种事情,那就加大力度,主动与朝廷讨伐袁术的大军交好,并相互配合。 曹仁发表自己的观点后,曹操拿着筷子久久不动手,凝视一侧沸腾的煮酒器具。 片刻后,曹操回神,见曹仁起身给两人添注热酒。 等曹仁重新落座后,曹操才说:“袁本初想坐收渔翁之利,可公孙瓒在他背后,不敢有所举动。袁术强,则支使我军与朝廷配合;若袁术处于劣势,本初会大举进击公孙瓒。” 这是曹操的见解,说给曹仁听,曹仁去了袁绍麾下,如果遇到类似的会议,曹仁也能择机发言。 袁术是穷兵黩武的打法,击败朝廷联军后肯定还会向外扩张。 朝廷联军则不同,吕布要考虑南阳的稳固,不会长期在外征战;赵基也是,也要顾虑各自的后方。 他们击败袁术后,在意的是维持自身的稳固,而不是对外扩张。 乘胜而进,攻击袁绍的话,仅仅是粮食问题,就能让他们头疼。 而自己,朝廷讨伐袁术时,自己也出兵打袁术,吕布、赵基即便想打他,也缺乏开战的理由。 强行开战,还有刘备劝解、说好话。 真打起来,两人大义有缺,也有腹心不稳的隐患。 所以自己必须动作起来,提前与袁术交战,声援刘备,获取刘备的人情。 天下五个宗藩,已丧其二,己方救援刘备,本身就是一种忠义之举。 (本章完) 第371章 凶险转移 - 虎贲郎 - 中更 宛都,城内司空周忠府邸。 府邸规模并不大,只是寻常富户人家的格局。 南阳闷热暑气之下,来周忠府邸的官吏都只是穿单薄衣物。 杨琦来的最晚,他来时拄着拐杖,其他公卿在院中、院外道路迎接,列队目送杨琦经过。 门户前,太尉杨彪、司徒赵温并肩而立,走下台阶来迎。 杨琦就问:“如何了?” 赵温不语,瞥一眼边上站立的张机张仲景。 太尉杨彪则开口:“自清晨晕厥以来……已口齿不清,难以言语。” “引我去见。” 杨琦语腔无奈以及遗憾,周氏一族对两淮有着较大影响力。 可去年许都骚乱时,周忠就已病重。 迁徙到南阳后,近有吕布专权,外有赵基与吕布呼应成势;最为可气的是陈王遇刺、刘繇病故,使得东南局势瞬间失控。 而真正压垮周忠的是其从弟周尚,被袁术委任为丹阳郡守;族侄周瑜,弱冠之年也被袁术拜为将军。 传到宛都的消息就是这样,真假难辨。 所以很多人从逆,也无法证实,也就无法进行政治上的清算。 再说了,还都想着以后策反对方,基本上都是留一线回旋余地。 可周尚的的确确接受了袁术委派的丹阳郡守职务,原本袁术是要拜周尚为公卿,周尚婉拒后主动申请,这才外派为丹阳郡守。 袁术也主动拜周瑜为将军,可周瑜也谢绝了,又不好太过得罪袁术。 因而周瑜只是在袁术麾下担任县令,这次徐州争夺战结束后,若是袁术胜利,搞不好周氏一族会与袁术高度捆绑。 到那个时候,周瑜担任将军,彻底与袁术绑死,也就成了大概率的事情。 这些消息压在周忠心头,本就有病在身,南阳自四月以来不见降水,又闷热异常,内外种种不利因素之下,周忠终于撑不住了。 同为三公的杨彪、赵温引着杨琦进入屋舍,周忠躺在榻上,面容枯败没有血色。 只有眼睛勉强还在转动,见到杨琦很想说话,可只有面容微微扭动,发不出声音。 杨琦快步上前,坐在榻边附耳聆听,可也听不清含糊的声音,只能温声安慰:“嘉谋安心,东南之事有我等在朝,自会多加回护,不使彼类残害忠义贤良。” 这下周忠释然了,长呼一口浊气仿佛灵魂的一声呢喃响彻在杨琦耳际。 他抬头再看,周忠双目瞪圆没了动静。 杨琦回头看杨彪:“司空护卫天子东迁,历经艰险功勋卓著。我这就入宫,待天子下诏后,就下葬司空于城东豫山。” “喏。” 杨彪拱手应下,此刻的他也忍不住挽袖轻轻擦拭眼角。 此前侍中丁冲,黄门侍郎钟繇、议郎董昭,以及原羽林中郎将桓典以及其他廷臣被害死,杨彪虽然哀怒,却不觉得伤怀。 周忠不一样,是同龄人,两世太尉的门第。 如果没有天下大乱,以周氏后起之秀的发展速度,如今必然是三世三公的顶级公卿世家。 杨琦又看看赵温,赵温也只是回以目光。 赵温明显被杨琦为首的公卿队伍排挤了,但赵温并不屑于解释什么。 他并没有倒向吕布或者赵基,他只是不想将宝贵的生命浪费在无意义的斗争、消耗中。 他牺牲的再多,获利的也是关东士人……哪怕西州士人获利,也跟他这个益州僻壤的士人家族没有多少关系。 益州可以分为蜀中、巴中、南中与汉中四个板块单元,虽然不乏公卿门第,但普遍被朝中其他士人家族压制。 越是益州高门中拔尖的家族,越是能感受到这种排挤。 经历过天子东迁一系列破事,赵温只是与赵彦达成了某些默契罢了。 反而因为维新大政的原因,这些旧日公卿还不敢明着攻讦他,生怕他破罐子破摔,彻底倒向赵氏、吕氏。 在公卿的角度来看,赵氏、吕氏都是夺权者。 经历过雒阳、长安以及安邑政变后,别说赵基这样的两千石门第,就是让传统的外戚伏完、董承来执政,公卿们也不会同意。 外戚执政这条路过去引发了多少政变与死亡,显然不利于士人家族的发展与传承。 他们想要开辟一条新路,能上能安定国家,下能稳住庶民,中间的他们能掌握权柄,也能世代传承。 某些程度上来讲,袁术只是这个设想的先行者、践行者。 认清楚这一点,那么拖一拖朝廷平叛大军的后腿,也就不会生出什么愧疚感。 可问题也很明显,赵基、吕布这个组合,再加上荆益二州、徐州刘备这三个宗藩,显然也有一战之力。 看似赵基、吕布是在维新大政的框架下夺权,论本质他们拼杀的越狠,越是在维护朝廷旧有的传统。 维新大政的真正本质,就目前来说,为的还是维护朝廷,是保守的。 反倒是袁术那里大胆尝试,更像是另一种、更进一步的维新……这种维新如似汤武革命,赢了就是革命,输了就是乱国反臣! 周忠,担心的就是这个。 周尚、周瑜这对叔侄,对整个庐江周氏而言,只是偏支庶流。 嫡流是周忠这边三兄弟,周忠只是老二,一双儿子率部曲上雒时被董卓派兵劫杀。 可周忠还有侄子,侄孙,作为嫡流,特征就是辈分小年龄大,他侄孙一辈年龄比周瑜还大,辈分却小一辈。 袁术身边,肯定有周氏嫡流效力。 有他们在,周尚辞任公卿,周瑜推辞将军……不过是正常的分家避祸,袁术理解这些,也不会太过计较。 周氏的祸端在于袁术败亡之后,可弘农杨氏的祸端就在眼前。 赵基平定三辅之后,随时可能向杨亮、杨修这对堂兄弟下达征辟,到那个时候,就轮到杨琦、杨彪被赵基抓软肋了。 征辟杨亮、杨修进入大司马幕府,看似是他们渗透了赵基,可实际上也就给了赵基抓他们工作疏漏的机会。 安排一些繁杂的工作,足以消磨杨亮、杨修的心神、志气;赵基随时可以找茬,名正言顺严惩杨亮杨修。 所以目前的公卿团队,很想扯吕布的后腿,可因为软肋或立场的原因,不敢随意发作。 如果只是吕布或赵基一个人,他们自然敢赌一把。 董卓被谋杀了三次,还不是倒下了? 现在的问题是吕布在内赵基在外,如果不能同时发作一起除掉,那活下来的那个人就能快速兼并对方的部众,然后发动血腥报复。 高层次的士人不是河边的芦苇,就现在这样的乱世,不利于高层次士人成长。 乱世中青壮年士人普遍出仕于各方军阀,并与对方牢牢绑定。 这就导致他们在本地有较高的影响力,却不受其他地方士人的认同,反而相互视为仇人。 天下大乱之前,成长起来的高级士人,都是海内共同认可的,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具有广泛的认同与影响力。 而眼前这些具有海内广泛影响力、声望的士人渐渐年老、死亡后,将很难找到合适的替补。 后续公卿缺乏海内公望,他们担任公卿又有什么意义? 对朝廷的合法性、影响力,几乎没有什么声望上的帮助。 周忠就这么在其他公卿送别下安静死亡,也能被妥善下葬,比起黄琬、王允、崔烈这些人来说,周忠的下场也不算凄惨。 起码在吕布看来,周忠已经是一种难得善终。 吕布没少干挖坟、杀人的事情,对于自己的命运、终途,其实并不是特别乐观。 如今就很苦恼,扬州牧的继任需要与赵基反复沟通,这不是雒都那个傀儡门下省能决议的事情。 现在更苦恼,又要与赵基掰扯司空的继任问题。 是从现有的九卿中选拔,还是暂时空置。 出于对何进、董卓死亡的反思,吕布已经不太喜欢这些公卿,甚至天子也是可以暂时交割出去一段时时间。 这段时间他也回味过来了,赵基没有实控天子、公卿,虽然让给了他,让他享受到了极高的名望加持,可凶险也伴随在左右。 特别是荆益二州奉诏,将要出兵来南阳集结的情况下,这极有可能引发新一轮蓄谋已久的叛乱、兵变。 把天子、公卿移交到赵基那里,吕布也不安心。 如果将天子、公卿送回雒都,双方共同派兵保护,由张杨这个老实人负责具体工作。 那么,吕布自身就能远离公卿这个危险源。 与公卿近距离相处,时间越久,各种流言滋生,吕布都有些怀疑陈宫、张辽、高顺、李通等人的立场,很担心他们成为下一个‘刺董’的吕温侯。 可这件事情影响又太大了,他甚至不敢与杨俊、妻子讨论,更不敢派遣使者去找赵基商议。 所以,他决定一步步试探赵基。 例如,这次平叛讨袁时,将天子也带上,并将公卿安置到雒都去,让公卿与天子分开,将可能存在、进行中的阴谋强行中断。 至于赵基能理解多少,吕布也不在乎。 这件事情必须见到赵基后,当面协商。 好在他有足够的时间来操作,还有足足两个月,双方使者能相互往来最少六次。 如果可以的话,让张杨当卫尉,赵彦再次入朝当三公,那很多隐患就压缩到了雒都,而不是吕布自己身边。 (本章完) 第372章 点评英雄 - 虎贲郎 - 中更 广陵,宿麦已开始收割。 到处都是一片抢收的景象,陈登出巡城外,组织军队、部曲参与收麦。 袁术的使者舒邵再次出使广陵,向陈登送来劝降书。 舒邵因去年擅自开仓放粮,在中原四州有极好的名声。 也因此,陈登礼遇舒邵,与他一同乘车出游。 就目前来说,孙贲所督水师并没有直接贴上来与陈登进行对抗,所以陈登这里才能从容抢收宿麦。 孙贲不带兵上岸,不等于会坐视陈登率兵救援刘备。 陈登自身部曲的家眷要么在下邳东部沿海地区,要么随军待在广陵。 除了部曲之外,还有广陵郡兵,以及其他豪强的部曲私军。 家眷在广陵的吏士,只要孙贲悬兵观望,那就不可能离开广陵,跟着陈登去救援刘备。 强行迫使军队北上参战,士气会非常的不稳定,随时会哗变。 也会迫使孙贲被动参战,导致无法有效救援刘备,也会陷入与孙贲的攻杀。 孙贲上岸之前,广陵军民就生活在紧迫环境中,但能避免军事带来的迫害。 而孙贲被迫率兵登岸作战,就孙贲麾下纠合的各种军队的习气来说,到时候能造出多大的破坏,完全不是孙贲可以约束、控制的。 所以陈登虽然隶属于刘备阵营,也只能被动中立,坐视彭城、下邳的战果出现。 孙贲这支水师,在不主动介入战斗的情况下,拖住了陈登、臧霸、昌霸这三支军队。 从徐州整体战略上来说,袁术也不能指责什么,毕竟没人能做的比孙贲更好。 当孙贲能完成目前的战略任务的前提下,袁术也不会去做什么临阵换将。 可想要快速打通徐州,北边刘备、关羽各守坚城,只能等待水攻。 就算赶在赵基、吕布联军抵达前消灭刘备、关羽,那么北面参战的军队也十分疲倦,不利于决战。 城内的降军也会充满怨气,不利于整编、吸纳。 所以策反、劝降陈登、昌霸、臧霸就成了破局的优选,任何一个人率先反戈,都能撬动徐州。 为了说服、劝降陈登三人,袁术许以重诺。 一处晾谷场,场边种着李子。 最大那棵李子树虽然不高,却十分繁盛,枝条向四周蔓延,宽幅四丈有余。 陈登在李子树阴影下设席,煮酒招待舒邵。 舒邵落座在草席之上,伸手就抓几颗李子揪下,提前眯眼塞到嘴里用大牙来咬。 稍稍品尝浓郁涩味后扭头吐到一边,伸手端起温热的梅子酒饮一口,清除口齿间的涩味。 这才说话:“今两军交锋,广陵夏收不受战火侵扰,可都是袁公的对元龙的敬意所在啊。” 袁术称号建制后,本人没有称王称帝或称公,就礼仪来说也不好解释这种现象。 因而袁术自称为朕,麾下文武称呼袁术为至尊。 但在陈登这里,舒邵也不好太过刺激。 陈登双手举杯:“我何尝不知袁公心意?奈何身为汉臣,世食汉禄,又与玄德公结有朋友之义。昌霸、臧霸流寇出身尚且固守气节,我若先呼应袁公……以袁公之急公好义,也会鄙陈某为人。故而劝降之事,仲应兄不必再提。” 凡事都怕对比,陈登回答的有理有据。 袁术麾下肱骨骨干,哪个不是世食汉禄? 这不是顽固抵抗的理由,陈登的理由就是不能先降,这有碍体面、门声。 舒邵闻言也不觉得过分,因为陈登说的很有道理。 就是把袁术请到这里来,袁术也不会反驳陈登的言论。 陈登真若果断降了,卖了刘备,那袁术反而会看不起陈登。 舒邵举杯:“元龙乃江河湖海之士,器量恢弘,是某小觑了元龙。” 敢拒绝袁术的再三劝降,本身就很需要胆魄。 陈登闻言举杯示意,两人满饮之后,陈登捉筷子夹取鱼脍,边上陈矫为两人奉酒。 稍稍尝了尝鲜甜鱼脍,陈登就问:“豫章华子鱼何以不降袁公?” 江淮之间,除了陈登之外,就剩下豫章郡守华歆了,还在反抗袁术。 舒邵笑着说:“华歆空谈之士,又素不知军事,孙静后来居上,有篡夺豫章之状。” 汉末大乱前,豫章是少数几个人口破百万的大郡,就是太大了,各方派人争夺,陷入内战难以统合,没能诞生出强横势力。 陈登闻言,就问:“我听说朝廷欲使荆州出兵,顺长江而下,截断江东?” “呵呵,是有这种说法。” 舒邵神态自信,反问:“刘景升出兵,将会以何人为将?” 最适合的,就是刘表所委的江夏郡守黄祖。 可黄祖有杀孙坚之仇,当黄祖率大军过豫章时,孙静这些人怎么想?黄祖本人又会怎么想? 真若截断江东,黄祖还会继续依附于刘表? 刘表是汉臣,黄祖也是汉臣。 没道理刘表能当荆州牧,人家黄祖就不能当扬州牧。 黄祖当了扬州牧之后,那江夏归谁? 尤其是黄祖截断江东后,向朝廷求取扬州牧时,朝廷给不给? 不给,黄祖就能带着平叛军、江东加入袁术。 所以朝廷即便不会故意使坏分裂刘表,黄祖只要立场不坚定,就有极大概率从刘表这里自立出去,还撕掉极大一块肉,直接威胁刘表腹心。 刘表亲自坐镇的南郡与江夏郡间隔汉水为界,江夏若跟着黄祖自立,那刘表统治荆州的支柱立刻倾塌! 你是刘表的情况下,你会不会让黄祖统率这支大军? 你若拒绝黄祖,另选一人统兵,黄祖又会怎么想? 所以事态发展,以刘表过去几年表现出来的温吞形象来推断,大概率会组织这支军队,也会以黄祖为将。 但这支军队大概率被各种事情拖着,除非刘表、黄祖直接达成协议。 例如,黄祖交出江夏……可江夏黄氏那么大的影响力,不是说换个郡守,就能迅速清除黄祖的影响力。 陈登思索片刻,端酒道谢:“明白了,那陈某静候北面之变。” 他是不准备乘机搞事了,广陵不缺水,因为频繁战乱,这些年民间、官府也无积蓄。 广陵最多就是受风灾、涝灾,只要不是疫疾、战乱,百姓受灾后还是能轻易果腹的,不至于大面积饥荒、饿毙或引发流寇战乱。 连广陵都是这样的贫瘠,就能推断出其他地方的储备。 各方势力,已然穷兵黩武到了极点。 今年秋季的决战,必然要倒下一方雄豪。 只要兵败,那即便不死,也将回天乏术,困居资源贫乏之一隅,等对方回过气力后,再行扑灭。 对于扬州牧一职,陈登也是有些想法的。 舒邵也不再劝说什么,两人就开始闲聊,开始评价各方英雄。 不好评论二袁,只能评价吕布、赵基、刘备、曹操与刘表、公孙瓒,至于益州刘璋刘季玉之辈,或者交州张津、兖州刺史张杨、青州刺史臧霸、泰山郡守孙策之类,都已不入流了。 吕布没有夺徐州的恶行,目前名声虽好,但也好的有限。 维新大政是赵氏兵谏后推动的,以后天下形势好转,这也是赵氏的功劳。 赵彦、赵基多多少少也会尊重士人,愿意按着士人的那一套来搞。 赵基虽然有很多任性、意气的行为,但赵基那个年龄,讨灭大姓、摧破庄园之类的事情……在关东看来,也就那么回事,赵基挥出的刀又没切到自己身上。 被赵基弄垮的太原、上党、三辅大姓,可都是传统的西州地区。 赵基本贯琅琊,出身关东……不狠狠杀西州大姓、豪强的威风,难道要等这些西州大姓主动发难? 地域竞争的思维下,关东主流士人反而不觉得赵基做的过分。 料想以后赵基真若平定西州,进取关东州郡时,自会采取怀柔手段。 同时吕布武力洗掉南阳大姓、贵种……在关东看来简直是一件为天下除害的善举。 天下士人可以大致分为四部分,关东、西州、南阳与边郡。 就跟荆州内部非要分为南阳、荆北、荆南三部分一样,帝乡南阳士人是独一档的存在。 吕布重创南阳大姓,有一种为关东、西州、边郡历代士人出气、报仇、清算的痛快。 可吕布出身边郡,门第更低,所以陈登也不看好吕布。 当年董卓何等雄心壮志,也只坚持了两年半;吕布还能比董卓强? 与之相比,赵氏祖孙就很善于取舍,将灾难的源头抛给吕布。 两人讨论中,都认为吕布很快就要消亡;而赵基如果今年出兵后退回西州,安心经营基业,那还有一番作为。 若是逗留关东,与各方混战不休,西州残存的精锐被消磨、重创后,赵氏也会陷入衰弱。 余下刘表岁数太大缺乏锐气,开拓精神不足,也将一事无成;公孙瓒也是边郡出身,早晚也会被袁绍耗死。 倒是曹操、刘备,陈登认为刘备能做一番事业,大有效仿光武旧事的趋势。 而陈留出身的舒邵虽然讨厌、憎恨曹操,但也认为曹操的狠辣,或许除吕布的天命,就会应在曹操身上。 陈登、舒邵畅饮畅谈之际点评天下英雄,日落时才结伴乘车回城。 (本章完) 第373章 三省齐聚 - 虎贲郎 - 中更 雒都西郊,显阳苑附近的平乐观。 原灵帝检阅西园军的平阔处,依旧能看到当年残存的营垒废墟,还有董卓率军入雒时驻屯的旧营。 这些营地与各种宫院、庄园、宅邸、平民居所都已被烧毁,举目望去,处处是废墟。 也只有军屯田野附近的村落经历了重修,勉强可以住人。 随赵基而来的各军分散驻屯,从废墟中搜集建筑材料,多在原地重新修筑一座座营垒。 赵基检查平乐观大营后,又率骑从去雒都。 路过白马寺时,这里也不例外,也被吕布焚烧成了废墟。 董卓、吕布撤离时抢了一遍,还是从活人手里拷打抢的,效率最高。 后来孙坚入雒,也抢救性挖掘了一些。 再后来朱儁入雒阳,陶谦组织关东各方给朱儁提供兵员、军资,但因为各方拖后腿而破产。 但依旧有各种军队来到雒阳,再到天子东迁各方军队入雒。 使得雒都城内、城郊大型废墟都经历过搜查检索,即便这样,上雒分散驻屯的士兵依旧热情满满的去废墟中搜集建筑材料,顺带发点小财。 只要不是发现较大规模的藏金库,赵基也懒得介入。 不发军饷已经很过分了,再去扣这点财物,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雒都西门,原本的城门也被焚毁,现在城门是新装的,连漆都没有。 河南尹毕谌引着郡府官吏,以及雒都留守的三省主要大员都来迎接赵基。 当首之人就是中书省中书监赵蕤,其次是刘艾等五位侍中、以及六位尚书。 尚书省内,尚书郎柳孚站在本省班列最末;尚书省按赵基规划的制度,应该是尚书令主管,其下是左右仆射,再下是六曹、也能说是六部尚书。 在原本尚书台的三级结构里,硬塞进来第二级尚书左右仆射,以及第四级尚书侍郎;使得原本第三级的尚书郎屈居第五级。 雒都之内,还有赵彦司隶校尉衙署编制内的都官从事高宠,麾下三百余人,掌刺奸之事,按制度有闻风先抓再审的特权。 基本上等于控制雒都内三省、河南尹官吏的生死大权,只要先动手把你抓了,罪名难道还找不出来? 至于小小的雒阳令、雒阳尉,也就只有掌管民事、治安的权力。 雒都城内连几个像样的百姓都没有,他们属于纯纯的摆设。 来迎赵基时,连主动上前搭话、自报身份的资格都没有。 赵基再是轻车简随,也有三百余扈从车骑,讨关中时的四面大旗也增加到五面战旗,多了一面‘尚书左仆射’大旗。 见过诸人后,赵蕤、刘艾与赵基同乘一车,开始入城。 城门以内街道上,就是都官从事高宠麾下的都官徒隶,都是穿戴轻便两裆铠,持矛戟配刀剑,或背弩,或挎弓。 战车之上,赵基看着城内各处陆续修建的营房、衙署,问:“雒都近来气候如何?” 刘艾回答:“回大司马,降雨稀少。好在元明公冬季时命军士打造水车,今各处田地多能引雒水、伊水灌溉,稍远一些也可车水灌溉。” 赵蕤也紧跟着说:“若无阴雨,再有五六日就可收割宿麦。” “不能静等宿麦收割,与逆臣袁术之战势必耗日持久。” 赵基扭头看刘艾:“军中不缺木匠,如今也不缺畜力。如今种植麦豆粟黍,年内可能成熟?” 刘艾略回忆,就说:“为难之处在于灌溉,关东气候与雒中类似,春旱之后亦有补种夏麦之事。” “既然可行,稍后我就命令各军于驻屯处择地开垦;宿麦抢收之际,也要抢种夏麦。” 赵基说罢不语,今年这场战争比去年更麻烦,他失去了陈王这个可靠的中原补给站。 也不能指望吕布从南阳运粮,吕布这段时间派遣的使者,总是在书信中抱怨南阳气候入夏后的干旱。 今年南阳的干旱比去年稍稍好一些,起码春天时降雨充沛,雨水积聚于山野之中,也滋润了春天的禾苗。 所以今年的淯水水量还是比较可观的,不至于干涸到能步行过河。 车骑队伍抵达尚书省,赵基来时,他的卫队已接管这里的防务。 直入省内,赵基落座于大厅,吕布的全权使者秦宜禄全程跟随;门下省五位侍中也在。 至于河南尹毕谌,根本没资格参与中枢三省会议,只能在外面等候。 中书省的副手中书监赵蕤也在,三省齐聚一堂,很多事情可以在这里立刻达成决议。 待诸人坐定后,赵基看向门下省五位侍中:“今袁术已反,左将军当另选贤良。徐州牧刘玄德以疲弱之徐州坚贞不屈,宜授重号,以坚其心志。” 门下省五人同列而坐,刘艾为首,其次是台崇、种辑、许汜、王楷,五个人相互看一眼,见独坐一边的秦宜禄不做反对,当即刘艾拱手:“大司马提议甚为妥当,某附议。” 其他四名侍中陆续附议,只是种辑神情不爽。 按着三省制度,应该是门下省议事提案,交给中书省核定批准,再交给尚书省执行。 现在赵基堂然皇之以上公大司马、尚书左仆射在门下省进行提案、表决,已严重破坏了门下省的权威。 此前门下省议事,都是议事前私下接受赵基或吕布的授意,然后再集议表决。 起码各种提案是在门下省内,由列位侍中提出。 可台崇、许汜、王楷这些人不觉得有什么异常的,袁术谋反作乱本就是反常事件;这种非常之时,赵基或吕布直接提案,也是合乎情理的。 门下省五位侍中附议后,黄门侍郎毌丘兴捉笔书写这道决议后的提案,转交给中书省。 中书监赵蕤签字,转交给一名中书舍人誊抄,这位舍人将誊抄件交给赵蕤再次签字后入档,当堂就将原件送到兵部尚书处。 六部尚书只负责执行,没有议论的余地。 所以执行尚书与侍郎签字后分别给门下省、中书省回执,这些回执以及官印问题、赏赐落实,就会交给尚书郎去执行。 而诏书也分两种,一种是颁布天下的,涉及个人需要专人宣诏的,则由中书省选择谒者去执行。 重要的诏书,宣诏使者就会涉及三省,由尚书郎、谒者以及门下省的黄门郎一起执行。 越是重要,三省专员的身份就高。 如拜刘备为左将军,这是朝廷重号将军,就该由三省一起出人,组成一个相对豪华一点的宣诏队伍。 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先行公布,并制作新的左将军金印,等解围后再当面落实。 如果刘备能挡住袁术,坚守到朝廷大军抵达徐州战场……那么战后论功,赵基不介意给刘备、关羽一个亭侯爵位。 按着刘备累积的功勋,也该封侯了。 三省制度内的官员,已经渐渐习惯三省这种理政方式,时间越久,这些人成为三省制度拥护者的概率越大。 完全排除三公的议政权力,这权力不会凭空消失,最终还是回到了三省这里。 现在三省齐聚,吕布的使者秦宜禄不反对的事情,赵基都能快速落实。 拜刘备为左将军,只是一次试水。 紧接着,赵基就对另一个悬而不决的问题动手,问秦宜禄:“大将军对扬州牧接替一事,是何意见?” 秦宜禄看一眼许汜、王楷,就说:“此事省内议论,或以豫章华歆接替,或以中山刘子惠接替,或以侍中子芳公接替。不知大司马是何看法。” “扬州此前乃系宗藩,自当扶立新的宗藩,如此可安天下士民之心。” 赵基一开口就否决了华歆,又说:“刘子惠曾与我一同战袁绍于常山,虽有盛名于河北,然而他功绩、履历欠缺。不知子芳公意下如何?” 刘艾拱手回答:“急朝廷之所难,人臣之本分也,不敢推辞。” “嗯,大将军若无异议,就辛苦子芳公前往豫章就任扬州。” 赵基又问:“不知子芳公离任后,可能举荐合适人选接替侍中一职?” 刘艾回答:“朝廷东迁,忠良多已殉国,实难推选合适人选。” “那缩小范围,宗室中可有勉强任职者?” 赵基又问,只要推上来的接替者是宗室身份,那有助于增加三省的合法性、说服力。 刘艾闻言为难,赵基的根基在西州,西州几乎没有宗室王侯,自然也就很难繁衍出庞大的刘氏宗藩。 想从西州选拔一个受赵基影响、控制的宗室侍中,实在是很有难度。 想来想去,实在是想不到出身较低,名望又高,还方便依附赵基的人。 也不是没有合适的人,只是对方出身太高。 见他为难,赵基就说:“但说无妨。” “是,原太尉逯乡昭烈侯刘公之子,光禄大夫逯乡侯刘松刘子乔名重海内,可以为继。” 刘艾说罢,众人都抬头观察赵基。 天子东迁时,刘松也出使河北,招抚袁绍。 其父刘宽,是高祖十五世孙,世居弘农,已转为公卿世家。 太尉刘宽的门生故吏更是遍及海内,但雒阳政变以后,刘宽的门生故吏没能凝聚起来,已被压制的不成气候。 赵基略略思索,就说:“子芳公前往扬州撑起东南一隅,前程艰难,临行所举,我自以为是妥当的。门下省诸公意下如何?” 谁敢否决刘宽的儿子? 赵基所问,众人立刻附议,就连走文书程序都快了三分。 秦宜禄独坐一隅,对这个任命也没有异议。 都赞同刘艾接任扬州牧了,再换一个宗室进补侍中之位,占用的又是赵基那里的名额,他连开口议论的心思都没有。 (本章完) 第374章 战争本质 - 虎贲郎 - 中更 夏六月,南阳粮食因灌浆期缺水而歉收。 即便是歉收,对吕布、朝廷、南阳土著、外人来说已是救命的粮食。 各方军队稍稍运动后,都无后续举动。 不论军民,都在从事夏粮抢收以及转运。 陈国吏民,汝颖士民也都是如此。 因秋冬荆州输入粮食的原因,汝颖地区各县还有力量组织、动员百姓从事耕种冬麦、春麦。 今岁夏收,仅仅是许下屯田就收粮百万石。 可惜的是,汝颖地区很多县遭受袁术的勒索,开始主动或被动的向袁术运粮。 汝颖水系汇入淮水,这也将成为运粮的高速通道。 盯着陈国、汝颖夏粮的不止是袁术,赵基、吕布也时刻关注着。 雒阳,暑气燥热。 赵基行走在军营中,地面烫脚,以至于快失去知觉了。 护国军营地内,典军裴秀快步来迎,烈日灼人,两人与营中吏士都没有披甲,都是穿轻便衣裳。 护国军在完成抢种夏麦后,就执行闭营训练,不再参与后续的农业生产。 赵基不想言语,跟着裴秀来到营房前,就脱掉皮履,抓起门前木瓢打水浇在脚上,随手掬水洗脸。 洗完脸整个人清爽起来,站起身不等挽袖擦拭,就感觉热风从屋檐下卷过,脸上水迹几乎瞬间就干了。 换上木屐后,赵基才低头走入营房:“总算是活过来了。” 裴秀给他递来一碗蒲公英浆水,说:“吏士苦于酷暑,可否向雒水边上迁徙?” “不行,每日午间可以带他们去河边戏水消暑,营地不得迁徙。” 赵基拿着空碗来到陶罐前自己打浆水,眼睛这时候才适应屋内的光线:“现在四时不正,旱涝无常。若是突发暴雨,雒水暴涨,迁营不便,损伤不小。” 说着仰头饮酸浆水,咀嚼蒲公英根,又继续打第三碗:“这是护国讨袁军,若是营地被洪水冲了,士气怎么说?” 裴秀也只能点头,就说:“卫固已入军中就任,阿季可要见一见?” “不见了,讨袁军是他的机会,等他抓住这个机会后,我再设宴招待他。” 赵基喝完第三碗浆水,才消去肺腑中的燥热之气,放下碗来到桌椅处落座,思索模样:“七哥多鼓励他,这次讨袁,苦战只能由护国军来打,这是赎罪之战。” 这段时间天气酷热,军队闭营训练也只能主抓早晚,早间进行队列训练,下午则进行思想教育课。 护国军八个千人队,使用的时候,肯定是要做先登部队来使用,给其他部队创造战机。 八个千人队里,有两个敢死千人队,他们才是全军最锋锐的尖刀。 护国军各队都是历战老兵,久经生死考验,没必要再三重申作战经验,强化他们的军纪服从,以及思想意识就可以了。 现在这种闭营训练,三餐能吃饱的安稳生活,已经唤醒了许多关中兵沉寂已久的良知,以及对美好生活的期望。 赵基大刀阔斧之下,河东、太原吏民生活状态急速提升,这也是摆在面前的事情。 闲聊两句后,裴秀就将一卷竹简递来。 赵基也敛容,拿起开始阅读,这是闭营期间各队发生的案件。 军中赌具早已被没收,但架不住这些家伙用石子、麦秸来赌。 都是老兵,赌博习气很浓,小到手边的东西、饭菜,大到还没有拿到的军功、缴获。 一些赌博甚至提前把没有影子的妻子给抵押、输掉了。 所谓的八千护国军,行军途中就有犯法被处死的,如今驻屯期间也没少因此减员。 赌博最能引发矛盾,最开始时还能严惩组局坐庄的,现在已经发展到私下一对一赌博,至多找一两个人旁观、见证。 赵基耐心翻阅这些惩处赌博的卷宗,以及因此引发的斗殴卷宗。 中小型刑罚都已落实,涉及到斩首则需要赵基签字。 看完后,捉笔在卷宗末尾签字,并说:“军士好赌,必须严加遏制。今后涉赌吏士,首告揭发者免罪,调入其他营队;余者一概编入惩戒营。两营敢死兵在前,惩戒营在后。” 两营敢死兵内部风气相对较好一些,他们稍稍犯法就是严惩,涉赌、斗殴都会被处死。 裴秀也解释说:“此前闭营训练时早晚劳累,吏士也无空闲时间涉赌。如今每日午间有两个时辰空闲,也就滋生了这些事端。等到月底时,自能收敛许多。” “这不是他们涉赌的理由,涉赌吏士另造一册。以后有功勋,提拔也只限于队官。再高的话,就转任地方,安排塞障防守之事。” 这种好赌还能积功升上来的人,就不能用他们去管人事,或守仓库。 偏僻地方的塞障、烽火台、哨所,都需要专人负责防守。 这种被限制使用的官吏,摆明了没有后台,在地方上稍稍出点纰漏,上面的官吏肯定会优先打掉、清除这些人。 一个好赌的人,根性上就已经坏了。 机会合适,别说赌自己的命,连国家都敢拿来赌。 论不稳定,好赌的人与愚昧的人一样,都不值得信任。 赵基这里做了决断,裴秀也不再解释什么,拿起一个草纸装订的小册子,捉笔将赵基的言语记录下来,免得后面工作时遗忘。 也不是裴秀故意作秀,赵基还要分心去管五部营、虎步军,所以护国军营务全都压在裴秀身上。 随身小册子记事,能让他稳定处理身边的工作。 之后又拿起赵基签字的竹简案宗,上面有五个人需要处决,裴秀还想争取一下:“大司马,既然要设立惩戒营,何不将这些人编入惩戒营?” “一事归一事,这样处理的话,营中吏士还以为是你我为这些重罪吏士开脱;再说其他涉赌吏士你也惩戒完毕,再编入惩戒营也不妥。稍后就集合全军吏士,当众行刑。行刑之后,再宣告惩戒营一事。还有今后涉赌吏士不得重用的安排,你也通过军吏传达下去,不要落于文字。” “喏。” 裴秀拱手,拿着案宗走出营房交给属吏,等下午天气凉爽时,就会进行集中处刑。 赵基来这里,就是监斩的,也是为了给裴秀撑腰,免得引发哗变。 裴秀返回营房内,自己也打了一碗蒲公英浆水,公事完毕,他也就解开衣襟,端着浆水来到桌案处问:“汝颖、陈国夏收颇丰,南阳因旱歉收。吕布可会出兵宛口抄掠汝颖、陈国之粮?” 赵基也换了一副面孔,懒洋洋坐在组合木椅上:“应该是有这个心思,但他现在急着出兵,有两点不好,其实有三点不好。第一是酷暑难行军,也难打仗。” “第二是他在等益州兵,荆州兵已经抵达南阳,就等益州兵,抵达后才好督率各军,组成大军兵出宛口,浩浩荡荡,能未战而慑人心魄。如果现在急着出兵,未免仓促,而率亲信主力出宛口,益州兵又后发抵达南阳,如果生乱,大好形势将荡然无存。” 赵基说话间抬头看营房屋顶,各种新旧木料拼凑搭成,还不乏雕的珍贵木料:“这第三点,袁术已开始强征汝颖二郡的储粮,这需要时间,也得罪人。得罪人的事情让袁术来做,等他抢的差不多,我再出兵。” 汝颖各县也不会老老实实把粮食给袁术,这不是官吏支持袁术,就能做成的事情。 只有袁术的军队进入汝颖地区,这些官吏才能软硬兼施,劝百姓出粮,动员百姓运粮。 如果袁术军队始终待在陈国不来汝颖,而汝颖官吏又强迫百姓输送粮食……真当百姓、灾民的锄头打不碎脑壳? 所以真正运粮,要等到袁术出军汝颖之后才能展开。 就现在这样的高温天气,自己这里都不想动弹,袁术的军队又怎么会出动? 别说戴头盔穿两裆铠,就是戴布兜鍪穿军服、号衣,再带上长短、远程兵器,多走一些路程就会中暑。 裴秀听了就问:“这么说,与袁术之首战,就在于争夺汝颖夏粮?” “对,争夺汝颖的粮食,争夺陈国的粮食,还要争夺徐州、淮南的粮食。” 赵基说着神情古怪:“杀再多的从叛袁军,又不能充饥。夏粮、秋粮,才是此战的命脉,谁抓住的粮食多,谁就能笑到最后。反正雒阳的粮食尽量不要动,这是救命的粮。” 裴秀明白了,坐在赵基对面,还是忍不住一叹:“去年我们是为了吃的,今年还是为了吃的。” 赵基只是笑了笑,就说:“为了吃的才好打仗,上下同欲,心思单纯了好。” (本章完) 第375章 复土均田 - 虎贲郎 - 中更 太原,晋阳。 贾诩翻看赵基前线例行发来的军书,心中推敲前线赵基的战争规划。 赵基在其他人眼中已经很猛了,可在贾诩眼中,赵基打的一直很保守。 比如去年全歼高干、牵招、袁熙后,本该乘势而进与袁绍决战;赵基却与袁绍有默契停战。 再到中原陈留之战,再到颍川分赃,赵基都很是克制。 而眼前在雒中的战争规划,贾诩也觉得过于保守了。 思来想去,贾诩准备亲自出手。 于是出门径直来找赵彦,以贾诩的地位,不需要通报、等候安排时间。 赵彦丢下其他事情,就在小庭院中与贾诩会面。 待赵彦落座,贾诩就说:“元明公,今大司马用兵过于顾虑吕布南阳之军。” 赵彦闻言,扭头看自己目前的亲卫将赵云:“子龙,去取地图来。” “喏。” 赵云转身走出庭院门口,安排卫士去取地图。 贾诩又说:“刘表多谋无断,吕布自就食南阳以来已失锐气。益州刘璋本就不稳,益州之兵即便抵达南阳,也不可能是八千精锐。” 赵彦抬手抚须,缓缓点着头,他也有些看不上刘表。 至于吕布丧失此前的锐气,也是有脉络可循的,吕布没有积极恢复对汝颖二郡的控制。 陈王遇刺后,更是看着袁术鲸吞陈国的军民物资。 从始至终,吕布没有做出有效的武力干涉。 说明吕布不想离开南阳,否则袁术怎么敢这么大胆子分兵三路进取徐州? 从盟友、地区关系上来说,徐州与赵氏的关系更近,刘备也与赵基的关系更近。 所以袁术三路大军攻取徐州,能间接削弱赵基、赵氏的综合影响力。 但这绝不是吕布坐视不管的根本原因,毕竟只要出兵,以吕布的战斗力,也能争一争陈王的遗产。 而益州方面又怎么可能实打实出动八千精锐? 固然,刘璋可以借朝廷大义将一些不听话的人、军队派出益州。 可八千精锐乘船顺长江而下,走汉水去南阳……这得费多少钱粮? 你要三千人,再要一些钱粮,刘璋还是能做到的。 一口气八千精锐,未免有些高估刘璋。 因此这么来看,吕布要组建荆益二州讨袁联军的设想很难成功。 荆益联军难以成型,即便成型也是个乌合之众;同样的,荆州水师顺流而下截断江东,护送扬州牧刘艾上任,也肯定会打折扣执行。 就吕布在南阳做下的事情,难道刘表、荆州大姓就不怕大军外出后,吕布突然来抢荆州? 要做最坏的打算,最坏的打算不是吕布不出兵,而是吕布一方成为敌人。 如果吕布突然暴毙,那南阳的军队被天子、公卿收拢后,那么讨伐赵基,还是讨伐袁术,都是说不清楚的事情。 虽然袁术明着反了,可公卿夺权后若能明辨是非,能按原则办事,那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长安、雒都都控制在赵基手里,皇后、两个贵妃,皇长子也控制在赵基手里。 对皇帝、公卿来说,讨伐赵基似乎更加紧迫一些。 赵彦思索之际,就见赵云从气喘吁吁的卫士手中接住地图,拿回凉亭下,从密封漆桶里取出,铺展在桌案上。 贾诩也起身,左手挽起右手的袖子并露出手臂,贾诩右臂做剑指就指着汝颖点了点:“大司马已经探明,今许田入库夏粮不下百万石。若等吕布出兵,此处粮食或运往陈国、淮南,若是转运不及,以袁术心性,必纵火焚毁。” 目前雒都周边,赵基有护国军八千,车骑化虎步军七千,匈奴义从三千,五部营万人,两万八千野战兵力。 赵基虽然没有对后方透露作战规划,以贾诩对赵基的了解,就解析说:“大司马用兵向来稳重,必留一万军守雒都,以司农事。所率出征士伍不过一万八千之众,鏖战一番,会以虎步军轮替五部营。” 赵彦缓缓点着头:“我也是如此推断,文和是说此战吕布要作壁上观?” “有此类顾虑,今虽夺公卿议政、执政之权,却难以封闭彼类口舌。” 贾诩拿起酒杯压在南阳,调笑说:“吕布擅长军事,但他不敢严惩彼类。自许都骚乱迁入南阳以来,至今已有七月。吕布不曾惩戒一人,可见吕布敬畏彼类。” 吕布在作战时十分自信,几乎到了自负的地步。 可对于公卿,吕布似乎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自卑。 掩饰的再好,也能通过行为判断出来。 贾诩可不相信这些公卿会乖乖待在南阳,期间肯定搞了小动作,但吕布装瞎。 就这一点来说,十个吕布也不如一个赵基。 赵基眼中,这些旧日公卿就跟家里养的猪狗鸡鸭鹅驴子一样,虽然很想全吃了,但为了源源不绝的招待客人解决矛盾,会有计划的定期屠宰。 尤其是赵基的《讨汉大贼状》,指着公卿、历代公卿的鼻子骂,这比挖公卿祖坟还要惹人记恨。 说白了,袁术就算造反成功,公卿们到了新朝,依旧是公卿,子孙依旧有排资论辈当公卿的希望。 而放任赵氏壮大,只会挤压、瓦解公卿家族。 谁是旧日公卿的死敌,难道这些公卿感受不到? 肯定能感受到,只是不好表现出来。 听了贾诩对吕布的分析,赵彦感到有些反常,就问:“难道王子师旧事,就没能让他长些教训?” “元明公,今南阳兵权尽操于吕布之手,他自得之余,又岂会思虑这些?” 贾诩用手点着许都:“如今不仅是袁术生死存亡之际,我军亦然。恳请元明公调万余援军,奔赴雒都助战。” 现在河东、太原扣除州郡兵外,其他野战兵力还有一万虎步军,五千五部营。 从匈奴各部中,再动员万骑也不难。 其实也能动员更多的义从骑士,但动员太多,不利于压制、掌控。 匈奴各部的六月大会即将举行,几乎可以立刻动员这些参加大会的骑士参战。 赵彦低头看着地图,抬手在陈国点了点,这一切灾难都是陈王遇刺引发出来的。 就用兵和危险嗅觉来说,赵彦自认不如贾诩。 想了想,就问:“以文和观之,具体调动多少兵力为佳?” “先征三千匈奴义从,与五千虎步军南下。他们抵达雒都,大司马就可尽出两万八千大军,此非袁术所能抵挡。待到八月,再出五千义从,汇合五部营留守的五位司马,再向张燕借兵三千,合兵一万三千,经轵关陉走河内入援雒都。” 贾诩说着在邺城方向点了点:“待中原战起,袁绍难免会窥伺河内,做夹击雒都之势,以迫使大司马分兵。我援兵走河内,可绝袁绍之望。” 闻言,赵彦起身,踱步一番,说:“何人为将?若袁绍越上党来攻,又该如何抵御?” 贾诩想也不想就说:“第一批援军可以西门元节为将,第二批援军可以赵子龙为将。至于太原之防务,有仆驻守榆次,徐公明游动,可保万全。” 西门俭的资历完全可以带动第一波八千援军顺利抵达雒都,第二波交给赵云节制,更不会出问题。 等到八月以后,大量民壮从秋收中解放出来。 组织他们远征中原则太过于勉强,可只是武装他们保卫太原,那贾诩很有信心与袁绍打一场。 就今年太原、河东的丰产,值得每一个官佃为赵基,为自家温饱而拼命。 年年都有的蝗灾,今年几乎是被赵基压了下去。 就连很多奴隶,也会积极参与反抗,这或许是他们立功摆脱奴籍的机会。 赵基设立的制度下,官佃、奴隶眼巴巴的谁不想当军士? 至于南阳的公卿,贾诩就没正眼看过这些人。 原本还多多少少有些敬重,经历过东迁之后,贾诩就不跟这些人玩了。 辛苦一点不算什么,可危及性命的话,贾诩逮到机会立刻就溜了。 赵彦略略思考,他很相信贾诩的危机预判,如果吕布暴毙,那一切都就完了。 赵基极有可能会在中原遭遇夹击。 前线主力部队遭受重创,各方绝不可能给赵氏休养的机会! 赵基这里在搞复土均田,军队拥护赵基,官佃也拥护赵基,被夺取土地的士人则视赵基为死仇。 赵基在这些人眼中的形象,早已超过了董卓、王莽。 有了判断之后,赵彦就说:“一切都依文和先生,形势恶劣,无非固守晋阳,与袁氏相持而已!” 贾诩长舒一口气,对着赵彦拱手长拜:“还请元明公督促大司马,早日出兵伊阙关,夺取汝颖之粮。决战之前,也可纠合青壮,编训一支辅军。” 赵基不去强征这些青壮人口,袁术、吕布这里也会动手强征,谁先抓到就是谁的。 “善!” 赵彦应下,去看赵云:“召徐公明、西门俭、相里暴、王琦等人来见老夫。” “喏。” 赵云旁听许久,也是立刻应下,去找卫士传达命令。 赵彦则看向庭院内移植的杏树,一颗颗杏子红黄相间,点缀枝条之上。 只要激发了赵基的危险意识,吕布暴毙又如何? 吕布就是死了,吕布的旧部可不会死绝。 有长安政变的例子在,张辽、魏越、高顺这些人怎么敢信任公卿? 难道没看到李肃、徐荣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本章完) 第376章 乌合之众 - 虎贲郎 - 中更 南阳,淯水之上。 甘宁督率三千余吏士正划船逆水而上,他敞开衣襟坐在船首甲板处。 自四月以来南阳降雨稀少,导致淯水五月、六月水量比往年枯水期还要低。 即便这样,也只是勉强能行船。 他经过新野时,驻军于此的高顺出城观望,忍不住摇头。 眼前这哪里是刘表承诺的五千荆州精锐之师,分明是一支凑数、敷衍朝廷的乌合之众。 三千余人操控各种走舸、木筏逆流而进,高顺没看到运输军械铠甲的运船。 枯水期的淯水,也难以支持运船航行。 所以甘宁所部的器械状况,基本上就摆在面前,是一支典型的轻装部队。 甚至连整齐的军服、旗号都没有,若不是船队中树立着‘讨逆校尉’战旗,高顺都想顺手剿灭对方。 甘宁也看到了岸边观望的高顺百余骑,甘宁也懒得停船问好。 刘焉死亡时,刘表派遣别驾刘阖策反他们,结果刘表又突然断绝支持。 甘宁等人只能退回荆州,然而刘表对这些起兵反抗过刘焉、刘璋的益州豪帅、郡吏有很大的意见。 他能轻易煽动甘宁等人在家乡起兵作乱,现在甘宁这些人客居荆州,那遭受其他人煽动蛊惑时,则顾虑更小,作乱的积极性更大。 在这种奇怪的道德洁癖之下,与高瞻远瞩以及名士固有的傲慢之下,刘表并不待见甘宁这些人。 就连给养之类也时时拖欠,企图拖死甘宁这些人,拖到部曲瓦解后再做处理。 甘宁这些人只能在汉水流域做些物资转运、打鱼或狩猎的兼职。 按着刘表最初规划,讨袁一事要派精锐,想要派韩晞五千西州长矛兵前往助战。 可荆州大姓担忧吕布反手进攻荆州,既反对派遣精兵助战,也反对出兵扬州。 蔡瑁、黄祖、蒯氏兄弟也都劝阻刘表,更耐不住蔡氏的软磨硬泡,只能放弃、改变此前的决定。 可不出兵又说不过去,只能以交州牧张津举兵进犯,需要备兵防御为由,临时将甘宁这伙人推了出去。 甘宁这些人已衰落到两千余人,又临时征募汉水流域的流民,组成一支三千余人的队伍北上为朝廷效力,参与讨袁。 而益州方向也不乐观,刘璋很想将本州大吏赵韪派遣入朝,也想借此调整益州军队的配比,强化自身统治。 可关东战况烈度之高,吓的益州人根本不敢远赴五千里作战。 益州内部被刘焉、刘璋引为支柱力量的东州兵,说到底不过是关东的残兵败将。 说是残兵败将,都抬举了这些东州灾民。 这些东州灾民实属被驱赶的一方,为了苟全性命拖家带口背井离乡远遁益州。 到了益州,这些不敢在关东举杖称兵的弱者,反而成了刘焉父子镇压益州大姓的利器。 但凡理智正常一点的人,也知道老虎吃狼,狼吃羊,羊吃草的道理。 益州物产丰饶经济繁华,待在益州多惬意? 朝廷的官位,对赵韪而言有什么意义? 可刘璋以及益州大姓也要顾虑名声问题,如今调不动益州兵,也调不动东州兵。 那只好层层摊派,从巴兵、叟兵、青羌兵,再到守关兵、射猎军,硬是组合出一支义从混编部队,交给一个倒霉的校尉李异督率,乘船顺长江而下,前往南阳。 荆益二州联军极限缩水,然而甘宁抵达宛都后,更换珍藏的西蜀锦绣衣袍,腰悬七颗铃铛与宝刀,引着十几名雄壮扈从来拜吕布。 甘宁盛气而来,想要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给吕布。 刘表腐儒不识货,他觉得边郡出身的大将军肯定能重视他。 然而此刻的吕布,因南阳宿麦、夏粮大规模歉收而躁郁;原本期望有多大,现在失望就有多大。 他已经受够了到处就食的命运,虽然能吃饱饭,可面子上很难看。 至于刘表派来的这支乌合之众,吕布气恼之余,又怎么会正眼相看? 大将军幕府内,吕布越看花枝招展的甘宁,越觉得这家伙匪气浓郁。 如果是赵基穿戴鲜艳、红红绿绿的蜀锦衣袍,吕布多少还能看的过去。 可甘宁身形魁梧,虽然一看就知道不好惹,可这样奢靡的装扮,是正常俸禄能养得起的? 吕布身边不缺真正的勇士,甘宁引以为傲的勇烈……其实在吕布这里也就那么一回事。 出于礼貌,待甘宁带着铃铛响声落座后,吕布就审视问:“刘镇南何以差遣甘校尉?据我所知,甘校尉乃益州巴郡籍贯,曾官蜀郡丞?” “回大将军,卑将祖籍南阳。” 甘宁回答:“自原长沙郡守张羡以及韩嵩、娄圭等人奔逃交州后,交州牧张津举兵顺灵渠而来,荆南不安,刘镇南要备兵防御,实难分派大军参与讨袁。” “难道那五千关中长矛也能适应荆南战场?” 吕布继续诘问,随即也就不再刁难,转而问:“就中原战场,甘校尉如何看?” “宜出轻兵,重夺汝颖二郡之粮。” “呵呵,我难道不知?只是袁术龟缩陈国,他不动,我如何能动?” 吕布见甘宁竟然真敢提意见,就面露讽笑:“不知甘校尉麾下器械、粮秣可充足?” 见此,甘宁拱手:“愿讨大将军军令,卑将自请为先锋,所乏器械、粮秣自可从汝颖补充完备。” “嗯,容我细思,且退下。” 吕布说罢扭头去看魏续,魏续上前到甘宁身边,展臂:“甘校尉,请。” 甘宁也不多言语,当面顶撞刘表,刘表都会处死他,更别说是吕布。 见甘宁行礼后辞别,吕布眯眼审视甘宁背影,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不舒服,仿佛赵基给他的感觉一样。 不服管教,对尊长毫无敬意。 很快魏续回来,端起蜜水饮一口:“大兄,这人如何?” “桀骜不驯,放他去汝颖,或许能闯出一番动静,壮大后又是一个孙策。” 吕布转而问:“他给你什么了?” “不曾言语一句,什么都没给。” 魏续如实回答,并说:“不过这样的人,也像是有本事的人。” “我家不缺他这点东西,要的只是一个态度。” 吕布瞥视魏续:“就这样吧,你去支取三千石米,交给他。刘松要赴任雒阳,让他率兵护送。” 赵基再惹他生气,第一次见面就如约给了两千匹马,只多不少。 那两千匹马,就已经非常能体现赵基对他的尊敬了。 与赵基比起来,甘宁给他的感官太差了。 就这三千余器械不足的乌合之众,吕布连吞并的心思都没有。 可作为大将军,甘宁又是出兵讨袁,该有的排场不能少。 挤出一点粮食,打发到赵基那里,看赵基会怎么处置。 处理了甘宁之事,吕布就回到自己的密室。 密室内桌案拼在一起,桌案之上是沙盘地图。 杨俊跟着吕布进入密室,上前揭走沙盘上的布。 吕布双手撑着桌边,垂目观察沙盘,他也想要汝颖的夏粮。 但更想将汝颖洗干净,就像南阳这样洗一遍。 袁术正派人征粮,只要是主动配合的各县大姓,那以后都能名正言顺问罪、洗掉。 比起汝颖、陈国可能要爆发的决战,他更期待徐州战场。 徐州是赵基的自留地,那地方的官吏委任,基本上是赵基一方自行决定。 他不好插手,但可以借袁术的手彻底打烂徐州。 刘备兵败,徐州各将、郡县将不得不依附袁术,袁术自然会对赵氏党羽进行清洗。 吕布也不是特别想要徐州,但打掉赵基影响徐州的根基,那么赵基今后只能困居秦晋之间,缺乏关东的呼应力量,会很好应对。 否则徐州那边每年都能给赵基提供人才,这些人能帮助赵基压制、稳定秦晋。 徐州的郡县官位,赵基也能用来安置西州士人。 这大半年来,他已经看明白了赵基的操作。 将不稳定的士人授官于徐州,进行排毒和考察。 西州士人有出仕当官的余地,也不会留在本地与赵基硬扛。 徐州,对赵基起到了助长声势、润滑、泄压排毒的作用。 拔掉徐州,赵基很多事情就没法推脱。 也不是吕布多么敌视赵基,而是身处如今的位置,压制赵基本身就是一种政治正确。 身为盟友,防止盟友快速成长,也是一种生存智慧。 特别是四月以来南阳降雨寡少,军民气氛压抑、悲观。 吕布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也是因为南阳有秋粮大范围歉收的隐患,才让刘表、荆州士人不敢保持合作。 四月之前,雨水正常,刘表这里什么问题都没有,因为那时候的朝廷、吕布能养活自己。 如果今年大范围歉收,南阳百万军民,去吃什么? 去跋涉千里去中原就食,还是对近在咫尺的荆州下手? 气候变化,引发粮食减产歉收……那么原有的政治立场也要发生相应的改变。 人不吃饭会饿死,快要饿死的时候,谁还管你盟约、长远规划? 吕布理解刘表的顾虑……毕竟,真歉收绝产的时候,他也只能对刘表下手。 喂饱南阳百万军民,比什么都重要! 第377章 计划改变 - 虎贲郎 - 中更 雒都东郊,伊水汇入雒水的河口处。 水车被水流推动,向岸边河渠汲水。 赵基出巡至此,觅马于野地,他则引着亲近卫士在河渠里洗脚,纳凉。 从这里向西边雒水上游去看,可以看到雒水南岸的辟雍、明堂废墟,如今那里是五部营的营地所在。 就在他享受这片刻悠闲之际,使骑策马而来,还跟着护卫、引领骑士。 来自晋阳的使骑矫健下马,举着防水漆木桶:“晋阳急递!” 赵基也站起来,身边关尚快步过去接过漆木桶,转递给赵基。 见漆印完整,赵基接过关尚递来的小刀剖开漆印,就问使者:“晋阳何事,竟如此紧迫?” “仆不知,只是子龙将军命仆当面呈交大司马。” 使者如实回答,正常公文送到幕府行营,那边自然会处理,重要紧迫的军情会直接抄送赵基当面;如果是普通问题,就留着一起解决。 赵基取出里面的公文,当即就翻阅起来。 有赵彦的,也有贾诩的。 对于贾诩提倡的提前出兵,赵基多少有些不情愿。 陈国官吏、士人背叛陈王后,蛊惑陈国的军民,现在这些人与袁术处于良好的蜜月期。 仿佛没有陈王,依附袁术后,陈国士民也能维持住原有的生活状态,似乎还能对外开拓疆域,去吃战争红利一样。 面对贾诩的预判,赵基又不得不慎重,重新审视眼前的战局。 固然,赵基对吕布是有信心的,公卿那伙人再愚蠢,也不会主动去谋杀吕布。 可很多事情不能乐观估计,不见得公卿们就有正常人的理智。 理智思考,其实是一个比较高级的稀缺能力。 不是说你受到了完整的教育,就能有理智思考的能力。 如果提前预判吕布势力将陷入内乱或别的原因,导致无法出兵中原。 那自己将要面临完整形态的袁术,目前袁术处于上升期,陈王遗产、豫州的夏粮使得袁术势力大振,上升期的内部几乎没有什么较大的矛盾。 除了袁术之外,还有袁绍与他重要的党羽曹操。 目前的袁绍,在效仿光武帝河北旧事,此前没能很好的平衡河南元从士人、河北土著士人之间的矛盾。导致荀彧、郭嘉出走,陆续依附了曹操。 当时的曹操,对袁绍来说就相当于光武帝的邓禹。 曹操拒绝缴纳人质后,相当于作乱的邓奉。 陈留一战被自己与吕布重创后,曹操不得不向袁绍低头,转移家属上缴人质,重新变成了袁绍的好伙伴、邓禹。 所以没有吕布一方强力参战的情况下,曹操就敢深层次干预讨袁战争。 袁绍的指示下,曹操不可能来打顺风仗,这对袁绍而言毫无意义。 那么曹操只能来当个蜻蜓队长,己方与袁术决战时,谁取得胜利,曹操就会来打谁并劝架,为败者争取撤退、收拢溃兵的机会。 决战时才能杀多少人? 追击时,才能创下有效的俘斩。 赵基看完书信,神情自然,无所谓模样:“阿尚,准备笔墨。” “喏。” 关尚快步离去,端来木板组合的桌案,其上笔墨纸砚齐全。 见赵基要书写令文,又有卫士取来草垫,还将赵基的绯紫长麾提来,伫立在一边微微调整,伞盖一样的长麾恰好挡住阳光,阴影遮在赵基与桌案之间。 不管贾诩预判如何,既然都主动进言了,那自己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听从,并立刻执行。 就贾诩那趋利避害的性格,你不听,人家择机就跳船了。 虽不至于直接跳槽,但能引病归隐。 毕竟目前天下大害看似是袁术,袁术只是表象,本质还是那伙旧日公卿。 自己对公卿的了解,肯定不如贾诩。 对于赵彦、贾诩已经开始执行的方案,赵基一字不改尽数承认。 书信中也对部分储存于晋阳的金玉奢侈品做出安排,如果有合适的行间计划,就交给贾诩负责执行。 不仅是袁绍那边,公孙瓒这里也要安排下去。 这次中原决战,自己将袁术打的越惨,那袁绍爆发的就越猛! 袁氏的影响力、基本盘就那么大,袁术自己守不住,这些人也不想引颈就戮,投靠袁绍就成了唯一的退路。 也就历史上刘备敢去截杀袁术,其他人谁敢? 处理好这件事情,另派专人送信后,赵基继续返回河渠里泡脚。 反正打仗也不急在这一天,怎么都得夜里回营选派斥候,半夜时就派发斥候,出伊阙关、虎牢关分向侦查。 后续军队最快也需要两三天时间准备车马,行军也只能赶在早晚行军,午间两个到三个时辰内不适合移动。 人如此,马匹也是。 现在军中大小骑军都分散安置于雒阳南部的山区,在这里觅食牧马。 集合这些骑士需要时间,重新分配车辆、物资也需要时间。 斥候侦查后,规划行军路程也需要时间。 盛夏行军,最关键的就是‘汲道’,行军时可以短暂脱离水源区域,但歇脚时必须有稳定的水源。 大军行进,失汲道,就跟迷路一样可怕! 中原虽有汝颖水系,但四月以来降雨也不充沛,很多细微支流处于干涸状态。 赵基原计划是兵出虎牢关,只率部分军队出击,军队轮番作战,可以减缓后勤压力。 就是出击时,也能分出部分军队乘船从雒水入黄河,再入鸿沟,接入中原水系。 整个军队行军、作战,围绕鸿沟水系进行,顺着鸿沟直捣陈国! 乱世之中,大旱之年,陈国凭什么粮食产量稳定? 就是因为鸿沟水直直接入陈国。 鸿沟就算有淤积,流量大不如前,但满足陈国灌溉还是可以的。 这条鸿沟水穿过陈国境后进入汝南东部,并与颖水合流,颖水向东南而行,汇入淮河。 颖水入淮口处,距离寿春不足百里! 可现在,贾诩预判南阳的吕布将成为断腿的骑士,那自己只能从伊阙关出兵,逆向走当年孙坚讨董的路线,经过鲁阳后抵达宛口周边。 这条路线的好处就是可以提前收拢颍川的粮食与人力,因许都在颍川,所以去年秋冬颍川恢复的更好,种了大面积的宿麦。 颍川面积不如汝南一半,可论今年夏收的粮食产量,也就比陈国差一些,绝对比汝南多。 汝南多山,征粮、运粮的成本太高了,可以从容慢慢征调。 而颍川的粮食相对简单,只要抓住阳翟、颍阴、许都这三处,能得二百万石粮食! 按着战时口粮供给,每人每月吃三石粮食,每匹马吃十五石粮食,这批粮食足够自己吃五个月! 再算上外围征集的粮食,这次拼不死袁术,也要耗死他。 既然决定遵奉贾诩的意见,赵基也必须向吕布打招呼。 当夜返回显阳苑大营,赵基将秦宜禄招来,将白日写好的公文递给他说:“我听闻袁术将要派遣叛军强征汝颖粮秣、民壮,我不知大将军如何做想,我是不能坐视。还请通告大将军,若大将军不做反驳,我将率兵自伊阙关南下,入驻许都。” 秦宜禄翻阅赵基的公文措辞,跟赵基言论并没有较大出入,就说:“大司马,大将军破除南阳诸贼,天子得以安身,朝廷亦有屯种自足之状。如今所虑,乃汝颖宗贼也。彼辈若与袁术相连,正好一并剪除。” “多此一举。” 赵基点评一句,就说:“我不知大将军近来受到了什么影响,他怎么也开始讲究这些?汝颖大姓豪强,去年冬春曹操假进讨黄巾之名,行除异己之实。以我观之,残存之大姓宗贼,必与曹操、袁绍有所勾结。遣人治之,何愁罪名?” 秦宜禄讪讪不语,秋冬分兵驻屯汝颖时,吕布连许多大姓、豪强的祖坟都挖了,按着道理来说,就该逮住机会往死折腾这些坟主人的后代,免得这些人作乱、捣乱。 见秦宜禄神情悻悻,赵基忍不住哼笑:“我看他是被那些公卿吹捧来吹捧去,迷失了自己,真以为自己就是国之辅弼当世周公?后人编纂史书,他只会与隗嚣、公孙述一类做传,别说霍光,就连梁冀、窦武也在他之上。” 闻言,秦宜禄忍不住一叹:“大司马,公卿虽已无权,然门生故吏遍及天下,谁能轻视?” “所以他不敢得罪这些人?” 赵基讽笑,看着秦宜禄就说:“帮我传句话,告诉他,就说世人皆有一死,贪占南阳千里沃土,死时又能占几尺?我希望抵达宛口时,大将军前锋也能抵达宛口,与我会师一处。至于那些公卿,也一并带上,他们应该想我了。顺带告诉他,就说汝颖、陈国今年夏粮、秋粮前后能余千万石。我们不拿,让袁术拿了去,那就祸事了。” 千万石的粮食,是从各处牙缝里扣出来的预估数量。 再多的话,征粮成本就高了,反而得不偿失。 征粮、运粮,还不能逼反吏民,其中有个底线在。 从各县征粮,效率低微,数量也不会太高,还要顾虑当地百姓的感受。 而军屯就很爽,许下军屯基地产粮高,征收效率也高,可惜的是许都骚乱,吕布贪南阳土地,专心经营南阳去了。 如果顶住许都骚乱的压力……说这些也迟了,真顶住压力,也就没有陈王遇刺,袁术兼并陈国的破事了。 第378章 处境窘迫 - 虎贲郎 - 中更 秦宜禄引着十几名骑士,一人三马,绕开宛雒驰道,走寒鸦道,仅仅两天多时间就抵达。 他抵达南阳时,甘宁所督三千余人则顺着荆豫驰道,即将抵达宛口叶县。 而赵基的前锋部队,也开始昼伏夜出,自伊阙关向鲁阳、宛口进发。 南阳,大将军幕府。 吕布翻看赵基的书信,神情不爽。 看赵基如此急迫,就说:“今暑气正盛,赵元嗣用兵急切,可知徐州危在旦夕。” 秦宜禄不敢多说话,李肃也是老乡,就是爱发表意见,被派去镇压西凉叛军,兵败身死。 到现在,谁还在乎李肃的妻儿死活? 边上魏越开口:“徐州若失陷,则袁术十余万大军就食徐州,原地休整,待八月西行参战,携破徐州之大胜,绝非大司马所能抵挡。” “所以我很为难。” 吕布指着西南方向:“刘璋使者答应能出八千精锐,结果只有五千四夷杂兵,才出夔门。等他们来到南阳,再到参战,怎么也到八月上旬。刘表也是,竟以三千乌合之众敷衍朝廷。” 在座的魏越、杨俊、张辽、秦宜禄尽皆沉默,原本还有个征辟的零陵刘巴卫大将军主簿。 刘巴听闻许都骚乱后就留在江夏观望形势,后吕布撤回南阳,大肆屠戮南阳大姓后,刘巴索性去投华歆。 幕府诸曹内的南阳人、汝颖人被陆续清除,荆南士人也不爽,主动抽身。 现在大将军幕府诸曹勉强补足缺额,这种情况下,吕布对这些人也不是很满意。 好在杨俊很能干,能文能武,不亚陈宫。 张辽略考虑,也是开口:“大将军,总不能坐视大司马与袁术争夺汝颖、陈国夏粮秋粮。今岁南阳秋粮若是歉收,刘镇南恐不会像去年那样竭力供应。若无荆州之米,南阳百万军民如何生存?” 吕布也清楚,现在荆州内部对他的评价很不好,将去年秋冬输送粮食的行为评价为养虎为患。 现在与虎为邻,老虎饿了会吃你,老虎吃饱精力充足会折磨你,总之全面抵触吕布的共识已经诞生,正快速壮大。 更为难受是陈留一战之后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赵基吃掉了三辅,没有意外的话能以政令、职位调整逐步抓走凉州、并州、司州各郡,徐州也高度受赵基的影响。 可自己这个大将军呢? 拿到了南阳不假,可越来越多的士人开始疏远他,也有主动靠上来依附他的,但他敢信任几个? 豫州几乎倒向了袁术,对他的命令阳奉阴违。 等到袁术的军队从徐州撤离,开赴汝颖时,豫州人将会正式倒向袁术。 还有兖州,那么大的兖州,目前张杨勉强控制一个陈留,兖州主体依旧控制在曹操、袁绍手中。 天下那么大,他这个大将军影响力只屈居于南阳一地,这让吕布如何能不气馁? 他也想匡扶朝廷再兴汉室,可公卿们不配合,各地士人官吏不配合。 发出的命令阳奉阴违也就罢了,如果接连正式违抗,更会打击他的威信。 所以吕布也不敢发布过于利己的命令,一门心思等着南阳秋收。 秋收结束,物资入库,军队人力解放出来,到时候兵出宛口,吃中原现成的粮食,抓着袁术、曹操一起打。 到那个时候,大将军教令发布海内,谁敢不听? 当然了,最好袁术提前将徐州打破,断赵基一臂。 如今张辽也请战,吕布也不好拒绝:“暑气凌人,文远执意要出兵,我也不好败坏文远的兴致。这样,我表拜文远为荡寇将军,为我前锋。” 张辽深吸一口气,出列拱手:“末将领命。” 吕布又看向魏越:“扬祖可为文远之继军,文远游击伺机而战,以夺许下之粮为要;扬祖守御宛口,策应文远。” “末将领命。” 魏越也是出列拱手,吕布没有详细安排两人的兵力,但魏越也能猜到,他节制的军队肯定比张辽多。 最多给张辽补充一些军队,增加到五千人;而自己,军队怎么也要万人左右。 只有这样,才能稳定扎在宛口,将袁术可能的阻挠、截击军队击败;最不济,也能与对方相持。 与吕布一样,魏越也不认为现在是出兵的好时节。 再等半个月或二十几天,到时候中原形势会进一步明朗。 时间越久,形势越明朗。 刘备把袁术主力拖的越久,那袁军休养、恢复不足,也容易击破。 击破袁术,不是目标。 完整吃掉豫州、两淮,才是关键;最好能一口气吃掉徐州,将刘备征入朝中。 安排了魏越、张辽,吕布又看向秦宜禄:“待七月中,我自会督大军出宛口,进讨贼臣袁术。天子以及公卿,也会随军出征。休息两日,将此事告知赵元嗣。” “喏。” 秦宜禄简单应下,几个人识趣辞别。 吕布则留杨俊一起吃饭、议事,吕布感觉自己身形明显有些臃肿,不由想到了董卓。 董卓年青时膂力强健,担任并州刺史时依旧是一位强壮的中年人。 哪怕挥兵上雒时,那时候董卓也保持着良好体态。 但退回关中后,董卓修筑郿坞,命公卿、三台长吏来郿坞议事,完全架空了长安朝廷。 从那时候开始,董卓的身形就急速膨胀,以至于上个厕所,都需要侍从来操作厕筹。 而现在,吕布双手合抓自己的大腿,明显膨胀了许多,肉感虽然紧绷绷的,但也不复此前的瓷实、坚硬。 “髀肉复生,大丈夫功业未成,实在可叹。” 吕布心情不好,抓起蜂蜜水畅饮一番,消解忧愁。 杨俊见此,宽慰说:“大将军位极人臣,匡君辅国,令南阳百万军民安于生计,何谓功业不成?” “季才不要宽慰我,今年旱情不减,南阳饥民自会作乱,这能算什么安于生计?” 吕布自嘲苦笑:“若是许都骚乱时,我再耐心一些,仔细调查,也不会弄的南阳、荆南、汝颖之士与我结为死仇。” 他这里一直缺士人,击败袁术就是新的转机。 提升朝廷、自己的威望,自然能吸引很多士人来投;同时追随袁术的那些士人,在死亡与出仕之间二选一,必然能幡然醒悟,选择为朝廷效力。 又抓着这些人的小尾巴,不愁他们不肯尽心办事。 吕布自嘲之际,脑海里依旧想着怎么吃袁术的尸体。 就食南阳,现在看起来的确是一步坏棋。 可谁能想到,快饿死的袁术竟然敢刺杀陈王,陈国吏民还会依附袁术? 谁又能想到,南阳今年还会大旱? 杨俊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安慰吕布,因为吕布不需要安慰,吕布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杨俊也只能重新给吕布续上满满一杯蜜水,说:“大司马用兵向来迅猛,就恐袁术难以抵挡。” 吕布定睛去看杨俊,突然一笑:“你我都知元嗣用兵迅疾,难道袁术这些人不知?正是因为知道,才屯于陈国,不肯进兵汝颖。想必袁术也很是为难,想要坚壁清野,又怕大失乡党之心。” 杨俊也是点着头,如果是他来防守,肯定派兵四出抄掠物资,破坏秋粮。 可袁术不敢这么干,尤其是在汝颖地区。 袁术前脚有这个指令,后脚汝颖士人就会来求吕布出兵,公卿、天子也会接连督促吕布出兵。 汝颖地区,去年冬春曹操初步平定以来,再到现在,使得这里缺少‘盗贼’,特别是那种大股的黄巾残兵。 如果有这样的大股黄巾残部或盗匪,袁术自然也能间接执行坚壁清野、焦土政策。 可曹操清理了一遍,吕布也分兵清理了一遍,使得汝颖地区缺乏这样做脏活的角色。 片刻后,吕布吃的差不多了,就对杨俊说:“明日我早晚出城练习骑术,我不在时,城中若有变故,季才立刻遣使告我。” “是,仆明白。” 杨俊起身,送吕布出侧门,吕布揉着腹部,也才发现肚子真的明显鼓大了一圈。 原本还没有这方面的意识,现在才感觉走路时都不如过去那样迅捷带风。 回到后院,妻子严氏带着婢女伺候吕布更衣、洗脚,吕布拿着铜镜在烛光前仔细看脸:“宛都生活安逸,不经意间竟如此肥硕。” 严氏不以为意,在一边端着另一座烛台,说:“夫君出征在即,积蓄体膘也利于鏖战、厮杀。” “不,明日鸡鸣时备好饭菜,我要早起出城练习骑术。” 吕布试着压了压下巴,果然看到双下巴,更是恼恨:“若是让赵元嗣见了,必然生出不臣之心。” “他要反也不会因夫君体态肥壮而反。” 严氏转移到吕布面前,观察他的正脸,忍不住嗤嗤发笑:“休说是夫君,那些公卿也都肥硕了许多。” 吕布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就说:“明日我出城后,若城中有变故,夫人引燃府中狼烟。中原决战在即,袁术不会坐以待毙。” 许都骚乱令当时的吕布方寸大乱,效果这么好,袁术没道理干等着。 组织一场宛都骚乱,以袁术的影响力完全是有可能的。 (本章完) 第379章 三百匹马 - 虎贲郎 - 中更 鲁阳北,天空难得有云。 即便这样,空气依旧闷热,远近一切绿色植被有气无力。 一队汉胡混编的斥候骑士从寒鸦道出口涌出,当即一分为二,一部分押解俘虏的山民驰往鲁阳城邑报功,一部分控马转向,绕山坡而上,站在路口南北两端的山脊、山坡之上。 这些斥候也下马,就是这样的高处,此刻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山风。 纷纷解开衣襟,给马匹解下马鞍,纳凉休息。 马匹觅食于山顶,山顶向阳的一面植被远远观望时一片暗绿,待走近了才会发现,仿佛晒干的茶叶一样。 马蹄践踏在上面,草叶会成片折断,成为碎末。 山顶的骑士休息片刻,见没有山民追赶,等待殿后斥候小队出来后,这些山顶斥候才乘马下山。 鲁阳西面山中自然不可能有袁术的伏兵,只是每日例行侦查,外加狩猎。 鲁阳城邑中,赵基正翻开甘宁的书信,扭头看关尚:“阿尚,给你一个任务。” 关尚起身拱手:“什么?” “去选良马百匹,驽马二百匹,率五十骑送往叶县,交付甘宁。就说这是我给他的见面礼,明日他沿驰道向襄城进发,我会绕鹰山而来,与他会师于襄城,随后一同进取颍阳、颍阴。” 赵基说话间扭头去看这次随军的令史赵戬,赵戬坐在原地捉笔快速书写一道手书,起身拿到赵基面前。 赵基阅读后见符合自己的心思,就拿出六面体印信盖了三个印面。 书信递给关尚,关尚接住后就问:“他若不肯,又该如何?” “送马、传令是你的任务,是否听令是他的事情。” 赵基耐心解释一句,关尚恍然大悟,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如果收下马,还想扣留怎么办?” “我会去找他,你带着人安全回来即可。” 赵基不想再解释,拍拍关尚的肩膀,伸出另一条手搭在关尚另一个肩膀,两手一拉一推让关尚原地转身,然后推了一把。 关尚还有一些事情想问明白,也只能顺着这股力量走出去。 见他站在门口还想问什么,赵基没好气瞪一眼:“你再这样,我换人去?” 关尚闻声快步就走,目前鲁阳、叶县之间斥候已经往返三趟,不会有什么不开眼的豪帅、宗贼劫杀马匹。 赵基神情无奈落座,关尚年龄终究是太小,一直在乡里厮混,没在外乡人那里吃过亏。 不像韩述,出身太低,吃了太多的苦,所以韩述执行任务的时候很是尽力。 就是唐宪,阅历也有沉淀,说干什么就干什么,不会力求什么完美。 没办法,乡里同龄人中能用的人终究不多,关尚年龄最低,反而成长潜力大。 先留在军队里积累功勋、阅历,然后再去读书,才不会被带偏。 赵戬为赵基端来凉茶:“大司马倒是疼爱关中郎。” “在乡里时,他视我为兄,我视他为弟。” 赵基接住茶碗,笑着说:“今虽偶得富贵,又岂能相忘?” 浅饮一口茶水,赵基就问:“朱灵可有异动?” “未曾察觉。” 赵戬躬身立在桌案侧旁,低声:“斥候中汉胡混编,若有异动,必能察觉。” “不可疏忽大意。” 赵基嘱咐一声,行军打仗最忌讳的就是妇人之仁,从他出兵伊阙关以来,斥候侦查范围内,只要是大路上遇到的行人男女,不管什么身份,青壮男子一概编入苦力,女子编入军医队做杂活。 小路遇到的男女,则收集混编,安置在沿途负责割草,给后续行军的马匹储备草料。 若是那种穿山越岭的人,则属于斥候的狩猎的目标,生擒后折功一级,一律视为俘虏。 即便有郡县的官方身份,也是一律羁押。 用一切手段限制消息传递,这样才能保证军队的安全。 至于使者被扣,各县会采取什么样的态度……赵基不在乎。 军队开拔抵达县邑城外,各县能选择的立场并不多。 真没必要太过尊重这些人,秋粮还没有收割,哪怕各县长吏、县吏、豪强准备反抗,也无法搞定县内的广大庶民,也很难舍弃秋粮。 到了现在这个季节,各县反抗就反抗,别妨碍赵基这里收割粮食就行了。 他又没有在汝颖长期发展的心思,汝颖人的支持,远不如抓到手里的粮食重要。 日暮时分,叶县。 甘宁出城,难以置信看着关尚驱赶而来的马群,这些马群中的良马还很贴心的装配了鞍辔。 关尚打量一身大红配绿的甘宁,询问:“可是甘兴霸当面?” 甘宁也审视骑在马上的关尚,关尚面容稚嫩,身高近八尺,骑在马上稳稳当当,这段时间锻炼下来,也有一腔意气。 甘宁就拱手:“正是末将,阁下是?” “我乃大司马亲卫将虎贲中郎河东关尚,奉大司马之命,护送马匹交割给讨逆校尉甘兴霸,并传达军令。” 关尚勒马原地转一圈才控制住座下良驹,就问:“如何能证明足下就是甘兴霸本人?” “某这样籍籍无名之士,谁会冒充?” 甘宁忍不住笑了,还是从腰间取出刘表发下的铜印递给自己的亲兵,亲兵转递给关尚。 关尚没有动,他的一名护骑上前接住,转到关尚手里。 关尚仔细研究印文后,又递给同行的骑士队官,这位虎贲郎也端详这颗铜印。 怎么说呢,这是一颗刘表方面临时堑刻的铜印,崭崭新没有包浆,甚至工艺也说不上优良。 这位虎贲郎又看看随甘宁出城的武士,尽皆骁勇模样,也就不再疑虑,说:“应是甘兴霸本人,叶县近在咫尺,若有变动,岂能瞒过我军斥候?” “这倒也是。” 单论斥候优势,对袁术、汝颖郡县是碾压级别的优势。 关尚就看向甘宁:“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关尚说着将铜印递给队官:“将马匹移交给甘校尉部属。” “喏。” 队官接过铜印,递给甘宁的卫士,又转身回去指挥骑兵驱赶马群。 甘宁忍着惊喜派人接收马匹,直接忽略关尚的不恰当举动,就拱手问:“不知大司马有何差遣?” “大司马命甘校尉明日督兵顺荆豫驰道前往襄城,大司马也将督兵绕鹰山之南前往襄城。” 关尚想了想,又说:“襄城已有我军前锋,但甘校尉也不要大意。今日交割的马匹,可择善骑者侦查远近,提防袁逆叛军伏击、袭扰。” “喏,卑将明白。” 甘宁选择接受关尚的好心提醒,随即就问:“天色已晚,中郎不妨入叶县略作休息,待马力充沛后,再返回鲁阳?” “不必了,我们来时骑乘的是那些马,现在马力充沛,天色凉快正适合赶路。” 关尚指着正在移交的马群,甘宁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好,那到襄城后,某再设宴,感谢中郎。” “我奉命办事,甘校尉安心听从大司马调遣即可,他不会委屈校尉。” 关尚也好心规劝一句,甘宁给他感官还行,就怕这家伙拿了马匹立场不坚定。 不听令或者再去听吕布的令,那赵基肯定要收拾甘宁。 不收拾甘宁,还怎么统御其他军队? 马匹交割完毕后,甘宁目送关尚五十余骑原路折返,感慨不已。 他双手叉腰,对伙伴沈弥说:“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妙人。” 沈弥点着头:“这位关中郎的确烂漫,看样子应该是大司马的亲近心腹。” 表现的的确有些傻乎乎的,不过也没啥坏心眼,不然克扣马匹,以次充好都是必然的。 谁也不可能为了几匹马去得罪关尚,为了几匹马告发关尚,肯定会引发很多人的敌视。 甚至你为了几匹马都这样闹情绪,大司马又会怎么看你? 甘宁也不再多言语什么,快步走向马群,抓住一匹马翻身而上,当即纵马轻驰起来。 夕阳在侧,甘宁轻踹马腹,畅快撒欢。 他全军,此前没有一匹马! 仅有的几匹马,还是光禄大夫刘松前往雒阳赴任时的挽马。 (本章完) 第380章 许下邸阁 - 虎贲郎 - 中更 陈国,陈县。 陈县位于鸿沟西岸,与往年一样,陈县郊外田野葱葱郁郁。 即便鸿沟水比较低微,可陈国成熟的水利器械之下,依旧能持续汲水,保证沟渠灌溉。 袁术近来三日小宴,五日大宴,招待兖豫二州的士人、官吏使者。 然而前线的军情传来,打破了这种短暂的骄奢生活。 袁术如今志得意满,也是意气风发。 待一众谋主落座,醉意尚存的袁术就问:“赵基前锋入据许县,有几分真假?” 阎象、杨弘、郑浑、袁涣、宗承、何夔、张范等人齐聚一堂,众人也拿不准这个信息的真假。 袁术问的是赵基前锋入许县的真假,这肯定是真的。 实际上,袁术问的是赵基本人有没有随军。 赵基如果率中军跟进,那等于赵基全军就会顶上来。 就目前袁军布置来说,五万余人很难有较高的胜算。 目前袁术军队五分,自领中军两万余人在陈国;前将军纪灵督兵三万驻屯在汝阳城东。 汝阳有东西南北交错的驰道,未来这里叫做周口,是中原交通要冲。 就宛口以东,陈国以西这片土地上,一共有四个这样四通八达的交通要冲。 即西北颍阴、东北鄢陵、东南汝阳、西南郾县。 这四个点组成了一个方框,纪灵驻守汝阳,向北可以夺许下之粮,向西夺郾县可以挡住吕布的南阳方面军队。 这么长时间里纪灵驻屯汝阳不动,第一是需要时间精练部伍;其次是不想刺激吕布和赵基。 这里不主动刺激,那吕布、赵基不出兵,那么东边徐州战场就能继续围困下邳、彭城;攻陷徐州后,刘勋、张勋加上降军再调到西面战场,自然能从兵力上压制赵基、吕布联军。 袁术环视一圈,见众人反应,心中就了然,知道赵基是真来了。 越想越气:“不是说吕布不出兵,赵基也会固守河雒?” 阎象拱手回答:“至尊,赵元嗣麾下不乏西州智者,或许已经看破南阳之事。” 问题只能是赵基那里有人看破局势,主动破局;不能引申为己方内部有奸细、叛徒。 袁术不信,他还是怀疑自己身边有心向汉室的人。 杨弘也开口:“至尊,去岁陈留之战时,赵元嗣开战之前给与吕奉先良马两千匹。就知此人性格慷慨,胸有大节,不拘泥微细得失。今吕奉先迟缓用兵,然赵元嗣急于救援徐州,故率先出兵。” “这样的话,朕就明白了。” 袁术郁气稍解,另问:“颍川各县陆续归于赵基麾下,他轻易得麦粟不下三百万石。我军是该乘其各军未合之际全力猛攻,挫其锐气?还是坚守汝阳,陈县,以待各军回援?” 众人相互交头接耳,陈国扶乐人袁涣拱手:“至尊,臣以为当急令后将军攻夺琅琊,迫使赵元嗣求战。我军营垒坚固,酷暑之下,可折其锐。” 前将军纪灵,后将军孙贲,左将军张勋,右将军刘勋;此外还有孙坚的族子孙香,拜为征南将军,坐镇九江郡皖城,督兵监视华歆。 孙香也负责策反孙静,企图赶在荆州军之前瓦解华歆的势力。 纪灵是目前军中第一猛将,这种炎热气候下,还有坚固营垒,赵基进攻再猛,短时间内也无法摧破纪灵的营垒。 纪灵的大营,可不是曹操陈留大营所能比拟。 当时曹操扎营是为了方便进攻吕布,并没有在营垒固化方面投入太多精力。 纪灵不一样,一开始就是为了坚守,需要防御的不仅仅是赵基,连吕布也算了进来。 反正都已上了袁术的贼船,不管以后跳不跳,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赵基挡住。 赵基跟其他人不一样,抓住他们这些人真的会下死手。 死不见尸还好,家人、宗族还能推脱说是袁术强迫他们效力。 若是活着落到赵基手里,严刑拷打之下,族亲会跟着倒霉。 至于赵基会不会动用酷刑,钟繇、桓典、丁冲、董昭这些人很有发言力。 听了袁涣的意见,袁术有些不满足,又看其他人,都暂时没有好主意。 反正纪灵驻屯汝阳是既定的战略,不可能调出来去执行别的战术,目的就是为后续大军集结争取时间。 越是大军团碰撞,除了出奇招之外,绝大多数时候只能硬碰硬。 现在最难的也在这里,没有骑兵优势的情况下,就没有野战优势,主动避免野战,才能避免决战失利。 此前还能选择是否坚壁清野,对汝颖地区施行焦土战术。 当时袁术都下不了这个决心,更别说是现在。 保留汝颖地区的粮食,后续大军集结,以优势兵力击垮赵基、吕布联军后,就能顺势追击,有一战歼灭对方的可能。 若是提前执行焦土战术,会将兖豫士人彻底推到对立面,既不利于决战,也不利于后续一战歼灭吕布、赵基。 敌人除了赵基、吕布联军外,还有袁绍、曹操联军。 当己方决战取胜的消息传播出去后,那曹操肯定会奉袁绍的军令,举兵南下勤王! 想要破局的话,只能期望于一战歼灭吕布,抓到天子、公卿,再兼并吕布的部队,才能碾压曹操,或让曹操不敢乱动。 而另一个难题就在于刘备,刘备不可能投降,仗打到这个地步,刘备也不可能单方面停战。 刘备敢单方面停战,政治信誉毁坏,就刘备那地位的出身,根本坐不稳徐州。 此刻袁术就是骑虎难下,只能期望于纪灵稳定发挥。 纪灵大军钉在汝阳,最少也能挡住宛口、郾县而来的吕布大军;赵基即便绕过汝阳来打陈县,袁术也有信心在这里挡住赵基。 不打掉纪灵,赵基自身的粮道也不安全。 决战之际,曹操肯定会率军南下……这种时刻,张杨根本不敢来观战;张杨乱动,极有可能被曹操野战消灭。 所以曹操南下观战,也会间接威胁赵基的粮道,增大赵基的运粮成本。 一场会议,也没谈出个解决赵基的办法。 袁术没办法,只能将扣留的原兖州刺史金尚派出去,去跟赵基谈判。 至于上一个被赵基斩首送报宛都的使者,死了就死了,乱世之中袁术肯给对方一个立功的机会,对方拿命来立功,这没什么好惋惜、悔恨的。 战场之上,多少大头兵一茬又一茬的死,有几个人能立功当县令长? 而士人出身的使者呢? 干好一次外交工作,轻易就能当个县令长,或类似的官职。 比起戎旅之中的死亡率与回报,使者这种低风险高回报的工作其实很难找。 像赵基那样斩杀使者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许都,赵基巡视南郊许下邸阁。 一个令他意外的人在邸阁等他,这个人是许下邸阁的邸阁长陈群。 赵基逐仓检查,见老鼠洞都没有,各处都有捕鼠的猫狗,也有捕鼠陷阱,不由很是满意。 检查完毕后,赵基询问陈群:“卿出身名门,何以屈身邸阁仓储之间?” “回禀大司马,家父断定今年汉贼决战之胜败机要乃许下之粮,故游说大将军,使仆出任邸阁长。” 陈群拱手:“仆世食汉禄,自当有报国之心。若大将军、大司马进兵慢于袁贼,仆当焚毁储粮,与邸阁共亡。” 百万石粮食一把火烧掉,不管谁来烧,都会被远近百姓、灾民视为大奸大恶之徒,基本上名声彻底就毁了。 不想连累家门声望,那只能殉死。 “志气可嘉。” 赵基就问:“卿家中兄弟几人?” “回大司马,止有仆一人。” 陈群顿了顿,又说:“另有从弟、从妹一人,从妹早年为大将军部曲所掳,不知所踪。妹婿因守颍阴被俘,后随大司马部伍迁往太原,再无书信往来。” “你家的故事我也听过,难兄难弟是也。” 赵基就说:“既然家中苗裔寡薄,如今大战将起,我希望你能回去侍奉令尊。至于令妹与妹婿,我也发书询问,好使他们夫妻团聚。” 陈群再次拱手长拜:“仆即请为许下邸阁长,就无惜身惧死之理。” “我不想在粮食方面分心,不仅是你,这里大小官吏、守卫都将一并撤换。” 赵基直言:“钟元常因我而死,如今我身上担负数十万家男女生计,恕我不敢信你。否则稍有流言,我恐怕会先杀你以绝隐患。回去吧,奉养父亲,早早成婚生子。” 陈群神情失望,他至今未婚,如今也只能长叹一声,对着赵基拱手长拜:“喏。” 随即解下头上乌纱进贤冠,仰天长叹身形萧索:“恨不能与大司马同讨贼臣。” 赵基不接话,神情自然,去看赵戬:“行书大将军幕府,陈述陈长文从妹之事,请大将军检索搜查,我愿出资赎买;另发书回晋阳,将陈长文妹婿找回,送往雒都暂做安置。” “喏。” 赵戬应下,主动上前引陈群离开,免得场面难堪。 别说陈群,就是他爹陈纪亲自跑到赵基身边做人质,赵基也不可能让陈群继续管理许下邸阁。 关键时刻一把火,能烧掉赵基十年努力! 这种地方,只能派河东籍贯的虎步军来守,其他人都不能信任。 (本章完) 第381章 即将天变 - 虎贲郎 - 中更 许都,随着后续部队抵达,也运来了多余的备用军服。 备用军服有时候能起到很关键的作用,比如去年就给俘虏换装,直接瓦解了俘虏的抵触、警惕情绪。 大多数俘虏还以为被收编了,配合各种工作,撤军返回河东、太原后,依旧是俘虏待遇,从事沉重体力工作。 比起其他俘虏,这类俘虏也主动配合过,所以刑期一半。 新军服运抵,甘宁所部立刻开始更换崭新军服。 许都周围各县收集来的器械也补充到位,到目前为止,就缺铠甲、车辆、帐篷以及箭矢之类的消耗品。 几天时间下来,甘宁所部也了解到赵基麾下吏士的待遇,而赵基也不能全员收编他们,甚至目前双方只是合作。 想要加入并获取相应的地位,那么这次讨袁战役中,甘宁所部必须证明自身的价值。 颖水岸边,军帐之中。 赵基面前摆着三副一模一样的地图,中间地图是目前中原各方的兵力布置图;左边是他推演的最坏形势,而右边是自己眼中预期的正常发展图。 左边地图上,南阳吕布十万大军尽数变黑,成为敌对方;将从宛口涌出,切断自己的退路。 袁术也吃掉徐州,纠合十余万大军从东而来;曹操也从正面战场击溃张杨,做出迂回抄击雒阳的姿态。 真发展到最坏的一步,哪怕项羽复生,大概也就能带着少部分部队突围返回河东。 右边地图上,则是驱逐袁术,迫使袁术从淮南退入江东。 成功解救徐州,与刘备联军逆泗水而上,配合张杨殴打曹操一顿。 吕布南阳已经是目前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吕布的举动太过于反常。 赵基盯着左边地图,恨不得亲自带千余骑兵突入宛都,将那些纠缠吕布的触须彻底斩断。 吕布已经斩断了与汝颖、南阳、荆南士人的接触,可还是不自信,不敢率军离开南阳;可能是担心出兵过程中出现不可控的变化,有可能是吕布舍不得南阳。 “大司马,自宛口有使骑来此,自云乃荡寇将军张文远部伍。” 帐外,关尚声音响起,赵基起身将三副推演的地图兵棋搅乱,走出帐篷,就见关尚展臂指着不远处被几名卫士羁押的使者:“就是此人。” 说着,还将书信送到赵基手里。 赵基拿起来阅读,有吕布同意的出兵军书,也有张辽写给他的信。 随即就问:“真是从宛口而来?” “是,在宛口与我军斥候遭遇,各县斥候传递护送。” 关尚补充说:“他骑的是朔方马,看火印是雁门所产,不是我军流散出去的。” 赵基军中的军用马,哪怕是吏士自己的私马,只要入营吃集体口粮,就要烫相应的火印。 火印仿佛军功章一样,一匹流转记录越多的马,身上的火印就多。 通过火印,完全可以追溯这匹马的产地来源,以及大致的经历。 各方都有类似的马政,马匹是重要的社会财产,必须有鲜明的识别特征。 现在赵基治下,谁家有马也会进行记录,越是基层,对马匹记录的就越详细;到亭里一级,甚至会记录谁家马匹身上的火印信息。 马匹交易也是如此,口说无凭,过手一次就会烫一组印,官印私印都有。 “带上来。” 赵基将看完的书信折迭起来,很快张辽的使者被引到面前,对赵基拱手:“拜见大司马,卑职乃荡寇将军麾下从事,雁门繁畤人莫琨。” “大将军以张文远为前锋,此前怎无例行通报?” 赵基质问,这么大的行动,张辽出兵前,吕布肯定会通知他。 这位自称莫琨的使者也是疑惑:“据仆所知,大将军早已遣使相告,又差遣中郎将秦宜禄前来大司马军中。” “随我入帐。” 赵基转身进入军帐,莫琨与关尚一起进入,就见赵基指着地图:“宛都东北,各军驻地是谁,你详细讲解。” “喏。” 莫琨半蹲到地图前,端详片刻后才说:“宛都附近,都是大将军旧日亲信掌兵,北边雉县是魏续魏承祖与司金中郎将郝萌,魏承祖多在宛都走动,故雉县军务、冶铁、将作之事托付于郝萌。” 雉县境内有南阳最大的冶铁基地,也是寒鸦道的另一端出口,也是淯水的源头,寒鸦道中有淯阳关。 莫琨又指着寒鸦道中,说:“淯阳关守将乃大将军亲信健儿李黑,乃朔方旧交。” 莫琨随即指着荆豫驰道上的博望说:“博望坡此前是我家将军驻守,如今率兵出征,仆不知继任者。” 顺着荆豫驰道向外,他又说:“堵阳驻屯三营鹰扬新军,典军乃朔方旧人刘贺。” 莫琨是张辽亲信,知道很多吕布的布兵细节,指着荆豫驰道两侧各县也讲述起来,语气连贯,说明这些信息对他来说是一种常识。 等他说完,赵基才说:“我没见到秦宜禄,不管他走寒鸦道,还是走荆豫驰道,只要来到宛口附近五十里,就能与我的斥候、巡路军遭遇。而大将军的调兵通报,我不曾收到。信使也不可能舍近求远,先去雒都。” 赵基脸色难看:“待我手书两封,你回报张文远。一封给他,另一封由他交付大将军。” 另一边,吕布引着骑从出巡到了雉县,来检验这里的临时武库。 魏续引着吕布查验各仓,库内武器架子上环首刀层层迭迭,弥漫着鱼油腥味。 吕布抓起一口刀,见铭文上刻着‘宛三十炼,吏何,工白。’ 他仔细检查这口崭新的环首刀,试了试手感,对魏续点头:“尚可。” 将作大匠杨众也跟随,装模作样拿起一口环首刀观察,也是颔首满意模样。 魏续又引着吕布来到旁边仓库,里面是等待装配的矛刃:“大将军、杨公,此皆十折矛。” 杨众对着吕布展臂:“大将军先请。” 吕布也不推辞,开战在即,很多装备已经列装下去,但备用器械也不能少。 吕布接过魏续递来的矛刃,试了试手感,份量令他感到满意,却说:“我听说赵元嗣麾下多造农具,想来今年器械恐有不足。” 杨众就说:“也不尽然,听闻大司马诛杀李傕、郭汜二贼后,得郿坞、长安武库,库存铠甲、强弩不下万余。” 魏续也在边上说:“今造刀剑矛戟不难,难在铠甲。” 吕布只是点着头,示意几个跟随而来的卫士测试这些矛刃,这些卫士随机挑选矛刃,当场装配后,或扎刺地面,或扎刺石块,或者干脆去撬地面石块。 见测试结果优秀,吕布忍不住面露笑容。 他身边旧人让他们去管理民政,则差强人意;若是去监督打造军械或牧马、征粮、征兵、缉盗什么的,都能很好的完成。 很快,又来到下一个仓库,这个仓库比较空,只有一排排十字架一样的盔甲架子,铠甲储量严重不足。 一眼望过去,成型铠甲不足三十领。 吕布脸色不是很好看,魏续讲述说:“甲片皆是五折锻打而成,新来工匠技艺越发纯熟,约一日能成一套具装大铠,铁札、筩袖铠产量不一,每日能产六到七领。” 杨众也开口宽慰:“大将军不必苛求,大司马撤离时已从灾民中遴选匠人,曹操、袁术也早已将豫州郡国工匠调走。如今南阳工匠匮乏,新匠人能造铠甲,也非易事。” “非我苛求,去岁赵元嗣麾下有铁骑百余,今得长安各军器械,铁骑将有三五百之数,甚至能有一营铁骑。” 吕布出身边郡,对具装铁骑有本能的喜爱,对杨众耐心解释说:“唯有铁骑才可抗衡铁骑,今番讨袁,决不能让他专美于前。” 一营铁骑冲锋,再强的步军阵列也能撕开一条口子。 战场之上,这么大规模的铁骑群,已经具有一锤定音的效果。 袁术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了解铁骑的强悍? 吕布看向魏续:“我会从各军征用陈旧铁铠,运到这里拆解,务必加快。一月之后,务必配齐二百套具装。你也督促郝萌,让他多多用心,否则休怪我军法无情。” 骑士的大铠,连着马铠,加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套装。 魏续拱手:“喏。” 铠甲过于宝贵,基本上积攒到一定数量就会运到宛都,存于吕布中军。 这些大铠也是临时加急制作,陈王遇刺后,吕布才开始下令开工。 检查完铠甲仓库,魏续引着吕布、杨众走出武库,这时候郝萌快步来迎:“大将军,宴席备好。” 因大铠的事情,吕布勉为其难点头:“嗯。” 郝萌绕过杨众,贴近吕布身边谄笑说:“有山民女子与陆浑戎蛮女两支歌舞,十分精妙。” 吕布心情大好,扭头瞥视杨众,杨众一本正经模样不做回应。 吕布就回头看郝萌,打趣问:“那究竟是何等精妙?” “末将也说不来。” 郝萌想了想,就说:“与中原女子风情迥异,热情大方,很是销魂。” “好!” 吕布拍着郝萌的肩膀,魏续心情也跟着澎湃起来。 他们驻军雉县,恢复冶铁生产,山民男女也愿意来打工。 一支短匕,或者一斗粮食,就能让山民女子,或陆浑戎蛮女陪你好好耍一耍。 甚至就凭你身形高大,衣装整洁,这里的女子也会来找你。 所以今天安排的宴席,不存在什么强迫与否。 (本章完) 第382章 事出反常 - 虎贲郎 - 中更 帷幕之中,篝火盛大。 吕布懒洋洋侧躺,身边两侧都是山民女子,他头枕在一条腿上。 同时自己一条腿抬起搭在另一个山民女子腿上,对方正帮他揉腿,放松肌肉。 这十天里吕布恢复锻炼,身体渐渐适应,可疲劳也积攒着。 这些山民女子穿戴葛布,或者是粗糙的麻布,身上布料显得宽大。 吕布吃着对方喂来的水果,斜眼观看陆浑戎蛮女舞蹈,一共二十四名蛮女分作两队持火把做舞,另有一个身形矫健、高窕的女子担任领舞。 另有十几个陆浑戎男子或拍打腰鼓,或吹奏羌笛,彼此交相呼应。 鼓声为主时,舞蹈风格强劲,如烈火迅雷一般;当羌笛之声接替时,则舞蹈偏于舒缓、轻柔。 吕布对身边女子笑说:“早知如此,当年应掳一些陆浑戎男女入关中。” 雒阳、南阳之间的大山里,就生活着陆浑戎,他们族群历史悠久。 也有犯法、逃税的百姓避入山中,时刻补充着,陆浑戎位于雒都之南,王畿之内,也不算与外界断绝,只是关系往来并不亲密。 这些山民女子口音异常,说的话比较绕口,吕布听得不是很明白,但喜欢对方的音色。 就眯着眼,轻轻摇晃脑袋,用后脑勺去研揉对方的腿。 郝萌端杯游走,见魏续已扑倒一名蛮女,遂不好靠近,又去看杨众,杨众见吕布部分随从也搅合进来,现场气氛让他这样的老年人有些很不适应。 年轻的时候他也不抵触这种事情,只是不想跟这些粗鄙武夫一起比拼蛮力。 杨众起身,到吕布近处,拱手赔笑:“大将军,老夫不胜酒力,夜风又起,实在难以久陪,失礼了。” “杨公自便。” 吕布说着去看魏续,还想让魏续送一送,见魏续那边跟个野猪一样,于是目光就落到郝萌身上:“代我送杨公返回馆舍,夜里也安排几人,为杨公助兴。” “喏。” 郝萌应下,杨众张口要拒绝,郝萌拉着杨众并劝着,引杨众走了,还不忘让几个山民女子跟上。 见此,杨众的属吏也起身跟随而去。 望着这些人背影,吕布忍不住呵呵做笑,抬头看向没有星月的夜空,心情不由更好。 可能是靠近是山区,所以夜里多云。 近两个多月的干旱,吕布已看够了夜里璀璨星河。 见郝萌的几名卫士也跟着撤离而去,吕布翻身而起,左手搂着新凑过来的蛮女腰肢,右手抓一枚桃子朝魏续投掷,正中魏续桌案,打翻碗碟酒器。 魏续这才抬头,见吕布望着他,只能推开纠缠的女子,抓起对方裙摆擦了擦。 夜里火光照映下也看不清楚什么,快步走向吕布:“兄长?” “我们来做个游戏。” 吕布指着还在篝火处跳舞的蛮女队伍:“都取弓箭来,每人三箭,射中一箭就分一女子。” 魏续扭头观察:“射什么?” “我也在想该射什么,先去集合吏士,再听我安排。” “是。” 魏续快步离去,纠集几个曹掾、从事,很快吕布的三十几名随从官吏聚集在一起,也都将带来的弓臂进行上弦,望向蛮女的目光热忱、泛光。 附近山民的首领挤到前排,询问魏续:“将军这是何意?” “不知,且等候大将军安排。” “喏。” 首领又见陆浑戎的首领走来,两人低声交流。 吕布见众人上弦完毕,就突然伸手扼住身边蛮女咽喉,提小鸡一样提到面前,笑问:“适才听你与同伴在远处言语,说的好像是雒都雅言?” 已经不需要审问,就在吕布扼住对方时,对方眉目狠厉死死盯着吕布,疼痛与窒息感也无法令她屈服。 此刻很想啐一口唾沫,但脖颈被吕布牢牢扼住。 对视之际,吕布读懂了对方的眼神信息,双手稍稍用劲,面前女子软绵绵瘫软在地。 另一个山民女子伸手从自己腰腹侧襟拔出短匕,厉容怒骂:“吕贼!还我父兄命来!” 吕布抬脚正蹬对方腹部,直接踹飞落在五六步外,滚了滚没了动静。 “杀贼!” 领舞的蛮女厉声呼喝,声音尖锐,当即就有火把朝吕布砸来。 吕布探手抓住打旋而来的火把,身边随从或拔剑上前与其他山民、陆浑戎勇士搏斗,或站在原地以弓箭射击。 突然一个随从弓拉满弦时扭腰侧身对吕布射击,吕布持火把提前打过去,打到对方面前,这一箭射歪。 当袭击失去突然性后,篝火晚宴中的百余名山民、蛮民男女交手瞬间就被杀溃;紧接着外面卫士持戟加入战斗,顷刻间吕布这里就控制住了形势。 魏续也不傻,命人牵马之际,也将一套轻便皮铠提到吕布身边:“大兄……” 他后怕不已,还是忍不住问:“大兄是怎么发现的?” “我确实听到他们用雅言,本以为听错了。” 吕布拔出剑挑开一个蛮女衣襟:“山民饮食不丰,男子尚且低矮,其女子又怎么会有如此丰润、白腻的体态?” 斜眼看魏续:“快去营中夺取兵权,郝萌作乱!” “啊?” 见魏续模样,吕布恨不得一耳光抽过去,但魏续反应过来后当即就纠合十几个卫士,骑马快步离去。 目送魏续离去,这时候山民首领被提到吕布面前。 吕布转身回去一袖子清空桌案上的碗碟,就坐到矮桌上,审视提到面前的首领:“谁是主谋?” 这首领扭头去看被射死的陆浑戎头领,吕布可不惯着他,持剑扎入他肩胛,随意搅动:“说你知道的,我可以放过你的家人。” 这首领强忍着疼痛,吸着冷气回答:“是安众刘望之,还有宗家的人。” 吕布持剑抵在对方咽喉,问:“还有谁?” “我只认得宗家的人。” 对方身形颤抖,两个反剪他臂膀的卫士牢牢控制着,但还是上下失禁,情绪崩溃眼泪鼻涕连着口水都开始流淌。 吕布握剑轻推,剑刃轻易穿喉而过,切断动脉、神经,血液喷涌之际,对方的头颅就垂了下来。 血液落在身上,吕布抬手抹一把脸……他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没想到真诈出来了,有些后悔没有当着杨众、郝萌的面。 最初他也只是觉得有些反常,这些山民女子、蛮女的身材太好了,晚上看不清楚五官容颜,但皮肤粗细还是能摸出来,五官大致也是有数的。 不是说山民中不能有姿色姣好的女子,而是这个概率太低了。 长得好,能在外面混饭吃的人,不可能沦落到山野之地。 就算山野中有好看的人,也更容易被外界认同,跑到外面的世界去生活。 而这里,一次性出现了五六十名妙龄女子,这实在是太反常。 馆舍附近的军营,见篝火帷幕处有厮杀动静,才抵达军营大门处的郝萌快步入内。 坐营司马曹性还在帐内,见状询问:“将军何事?” “山民作乱,大将军命我点选锐士,前往诛杀!” 郝萌急声督促,指着帐外:“快看,已然有厮杀之状。” 曹性快步走出军帐,就问:“可有印信?” “事起突然,何来的印信?” 郝萌瞪着曹性:“大将军遇险,你不肯发兵,我自率部曲救援!” 曹性也盯着郝萌:“不超过一队人,将军随意调动。” “就一队人!” 郝萌指了指曹性,神态中满是威胁之意,曹性站在原地不动,调兵要有程序。 程序合法,那怎么也怪不到曹性头上。 听到两人闹出的动静,其他守夜军吏、卫士也凑近,郝萌不敢逗留,快步走向自己的营区。 曹性目送郝萌背影,扭头嘱咐:“带十余骑拜见大将军,陈述此间之事。” 一名当值军吏快步回军帐拿起头盔就小跑出营地,大帐附近当值守夜的卫士里,立刻有十几个老兵跟着去马厩。 不等这些人出发,魏续策马冲入营地:“我乃魏承祖也!奉大将军令接管营中各军!” 郝萌调兵需要信物、公文,而魏续不需要,刷脸就可以。 曹性也快步上前,引着其他军吏对魏续拱手长拜:“愿奉令!” “郝萌作乱,立刻缉捕!” 魏续看着曹性:“若是持械反抗,格杀勿论!” “喏!” 曹性当即对左右军吏开始下达调兵任务,命令他们返回本队,调本队吏士出营区作战。 至于那些没有来当值的军吏,只能传令他们在各自小营区内维持秩序,等候新的命令。 这座军营本质上,就是魏续的,只是他不常来,驻屯了他与郝萌的部属、部曲。 (本章完) 第383章 一群臭虫 - 虎贲郎 - 中更 宛都,北门。 天色刚亮之际,守门校尉开启城门,魏续引领披甲兵士涌入。 等吕布进入时,并未直接入城,而是来到北门楼处,观望炊烟中的宛都。 目光看向城中右侧西北角,天子行宫已被魏续所领的千余甲士护住。 见此,吕布远眺城中西南军营。 城中各处街道都有信使往来奔波,各处都亭亭长引着亭卒封闭道路,只准吕布的信使通行。 在吕布观察中,城外驻军的魏越自东门而入,已顺利接管城中西南军营。 日头渐渐升起,但云气遮蔽,只有一个大致的太阳轮廓。 然而天色明亮之际,气温就是一种闷热状态。 率先入城的魏续所督千余甲士已经脱力,坐在各处歇息,恢复体力。 吕布沉眉观察,不多时陈宫快步而来,却见吕布脸上血迹尚在,存有痕迹,不由大惊:“大将军,这是何故?” “公台,你说如今我该信谁?” 吕布说着指了指一侧,陈宫望过去,就见那边一名卫士所持长矛上挑着一颗头颅,一眼认出就是郝萌。 陈宫回头,对吕布拱手:“大将军突然调动兵马,天子不安,故命我来询问。” “我是国家忠臣,我调动兵马,天子怎会不安?” 吕布反问,陈宫哑然,随即说:“天子不知内情,命我来问。” “有人谋反。” 吕布吐出四个字,随即双手搭在女墙上,眯眼看公卿宅邸聚集处,转而说:“自许都骚乱后,我与赵元嗣书信往来,谈及当夜之事,公台可知元嗣是如何回复的?” “此大将军与大司马书信交流,某如何能知?” 陈宫也看向公卿宅邸聚集处,那里不远处就是随驾百官聚集区,已经看到魏越正督率骑士破门而入,抓捕一些官员。 相隔遥远,看不清具体抓了哪些人,但稍有反抗的,魏越立刻就动手杀人,绝不姑息。 吕布神态平静:“当时赵元嗣在信中讥讽我愚钝,说那些当夜率属吏、部曲、宾客、子弟参与救火者,必怀贰心,理应一并问罪。如今回想起来,我很是懊悔。” 陈宫只觉得口齿发干,理智上来说,他是赞同赵基言论的,但实际上处理的时候,那天晚上率众救火、参与械斗的人,都是沾亲带旧,谁也不好处置,也缺乏足够的铁证。 吕布瞥视陈宫侧脸,就问:“公台可知,主谋者谁?” “不知,还请大将军示下。” “光禄大夫刘松、骑都尉刘惠,奉车都尉刘盛,鹰扬司马刘岐。” 吕布说出一串名字,又说:“我不会抓他们,但我知道是他们。公台去见陛下,我听候陛下处置。” 陈宫神情严肃,又指着那边动手抓捕的地方:“那又是何故?” “宗室文武大臣,我听陛下处断;但这些人,就不劳陛下费心了。” 吕布长叹一口气:“参与主谋的,还有安众刘氏与宗氏。” 安众刘氏与弘农刘氏、东莱刘氏一样,都是宗室分支中发展极好的那种,属于公卿门第,仅次于超一流的袁氏、杨氏两家。 宗氏也不差多少,也是公卿望族……整个安众县,基本上就被这两家瓜分了,这么大的两棵参天巨树之下,或许能有些杂草能活着,但养不出其他的像样树木了。 吕布对这两家也刻意留手了,出于对天子、宗室的尊重,他也只是吓跑了安众刘氏,夺了对方的部曲仆僮与田产。 而宗氏也复杂,赵彦算起来是宗氏的故吏,就当是给赵基面子,也只是吓退宗氏,没有下狠手摧毁。 结果两家子弟怀恨,与朝中诸刘联合,构成了这次谋杀他的主力。 但从郝萌这些人嘴里掏出来的东西,就是真相? 吕布眼中,诸刘只是被推到前面的排头兵,负责摇旗呐喊、蛊惑大众。 真正的主谋,另有他人。 这非常恶心,大肆诛杀诸刘,每杀一个,都会让朝廷的正统性衰弱一点点,自己遭受的误解、恶名也就沉重一些。 可不杀的话,以后这些人抓住机会还敢搞。 说来也可笑,这些人仓促发动,就是因为赵基应刘艾推荐,选择刘松去雒都接替刘艾。 刘松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刘艾从门下省退下来,宗室大臣中必须有一个人顶上去。 就连皇帝也认同这个安排,刘松总不能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推辞、躲避。 所以刘松赴任去了,这可把其他人吓坏了,以为是刘松告密升官。 而吕布近期又开始出城骑马锻炼身体,魏越作为张辽的继军也开始整顿营伍进行备战,完全一副磨刀霍霍的模样。 逮到机会,自然要对吕布下手。 不下手,等吕布出手的话,那彻底就完了。 通过仅有的信息,吕布推导出这样的结论,他相信陈宫也能很快推导出类似的结果。 关键人物就是刘松,刘松赴任雒都,才引发了其他诸刘的不安。 陈宫眨着眼睛,脸上肌肉松弛没有表情,也没有精气神,就问:“那大将军是希望陛下该怎么处置这些谋反宗室?” “公台何必为难我?若是他人从叛,我自会解决,不会让陛下为难。” 吕布神情愁苦,声音含怒:“我何罪有之,诸刘竟受如此仇视?” 陈宫默然不语,等吕布情绪稍稍恢复一些,换了个方式问:“若陛下欲保全诸刘,大将军会如何做?” “这样也可,我听陛下裁断。” 吕布斜眼看陈宫:“如此一来,要么诸刘守御南阳,护卫陛下;而我督兵出宛口,与赵元嗣同讨国贼。再要么,诸刘护卫陛下,与魏扬祖一起出兵宛口,与赵元嗣合兵于许都,天子亲征袁逆于陈国。而我整顿兵马后,再出宛口,一同讨贼。” “至于讨贼取胜之后,再与赵元嗣一同商议。” 吕布说着笑了笑:“就这样,我尊重陛下的决议。陛下若是执意与我待在宛都,就请陛下督派诸刘为讨袁前锋。国家危难,我等外姓臣民尚且为国征战;宗藩血裔,又岂能避战?” 反正吕布是不想与这些人在一起共事,这些人不难杀,可就跟臭虫一样,碾死一个,能让自己难受好长一段时间。 所以给出了三个选项,交给陈宫去传达。 陈宫见此也不好再问了,就这三个选项,天子必须选一个。 这比之前乱猜要好,天子那里真若是做出不符合吕布心意的决断……别看现在口口声声遵奉天子裁断,这也只是说一说,不能当真。 吕布可以言出必行、遵奉天子的决断,那目前已经做好战争准备的魏越所部怎么说? 魏越失控杀了这些人,你敢问罪魏越,逼迫吕布杀魏越? “大将军稍候,某这就入宫拜谒天子。” 陈宫不敢耽误,因为耽误的时间越长,魏越或其他吕布旧部攻杀诸刘的可能性就越大。 许都骚乱那晚,各军混战,吕布的军队就将卫将军董承麾下新配属的各军给拆了。 那晚一些人是奉令而动,一些人是因势而动,这些吕布旧部一起协作,就将配属给董承的田豫、刘惠、陈瑀各军迫降、缴械,最后改编。 许都骚乱,朝堂之上,输的最惨的就是董承。 其次就是吕布,只能退入南阳就食,朝廷兴复之势猝然崩解,并引发了今年袁术的急速膨胀。 大约拖到午后时,吕布半夜派发的一队使者径直驱入堵阳军营 当首骑士高举吕布赐下的令牌,入营纵马大喝:“大将军令,全军校场集结!” “大将军令,全军校场集结!” 其他骑士在营中跑马,传递军令。 营中驻屯两千鹰扬新军,也只能顶着暑气,在军吏督促下出门,来到校场集合。 营中典军刘贺稳定心态,引着军吏、亲信来到校场,站在高处观望营中变化。 他只是典军,负责营务日常,并没有指挥权和人事权。 就连各营日常训练,也有营司马在。 吕布规划、建设的鹰扬新军,主将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吕布。 自吕布以下,就是各种监军、典军,再往下就是负责指挥的营督,与坐营的营司马。 战争时期,吕布才会从身边随从、卫士中选人去担任营督,负责临战指挥。 如果只是日常屯戍、行军,由营司马负责。 三四个营聚合在一起屯戍,委派典军;五七个营聚合在一起,就委派监军。 许都骚乱后,鹰扬新军调动最讲究程序,如刘贺也只能调动自己的卫士、部曲。 此刻,他也只能站在台上,看着三位坐营司马与所属军吏驱赶、督促士兵列队。 随着列队齐整后,吕布的使者、羽林中郎张弘取出一迭帛书,卷开请三位坐营司马检阅后,才念道:“大将军令,堵阳监军刘贺,勾结陆浑戎作乱,赐死。” 张弘是东莱不其侯国人,念完后看向两股战战的刘贺:“大将军命仆传话,说你是五原旧人,准你自杀谢罪。” “罪吏遵令,谢大将军恩典。” 刘贺勉强行礼,身边不知情、知情的人纷纷退避,与他拉开距离。 张弘还负责刺奸之事,见刘贺认罪,也松一口气,继续说:“大将军还想要一封名单,你是五原旧人,应该知道谁轻谁重。” 重的那一方,能让刘贺死全家,还能祸及太原的宗亲。 不等刘贺答话,他身侧一名军吏拔剑反手低压就来刺,一剑从侧面刺穿刘贺腰腹。 炎炎正午,只穿黑色吏服的刘贺顿时遭受重创,行刺军吏还没拔出剑,就被其他军吏拔剑砍杀,招式狠厉,顿时毙命。 张弘看到眼前这一幕,也没有发作什么。 反正,魏越的大军北上宛口时,必然从堵阳经过,到时候再收拾这些军吏即可。 (本章完) 第384章 待遇不同 - 虎贲郎 - 中更 宛都,行宫之中。 刘协如往常一样看书,他无法阻止一场又一场的兵变,甚至事前也不知情。 如今能做的就是派人去安抚吕布,至于如何处置参与作乱的诸刘……这真的是他可以处置的? 诸刘,也象征着朝廷的正统性。 真随手清理了,天下各地的刘氏失望,这会搞出另一个巨大的隐患。 一旦二帝并立,到时候杀的血流漂橹,即便平息动乱,也会让帝室威望大跌。 “至尊,子奇公求见。” 时迁趋步而来,刘协放下帛书卷轴,扭头看一眼时迁垂下头颅上的笼巾冠:“去请。” “唯。” 时迁后退小碎步十几步到门槛儿处,才转身出门,绕廊去迎杨琦。 殿院之外,公卿齐聚。 伏完远离这些人,独自在廊下乘凉,闭目养神。 许都骚乱,卫将军董承这里积攒的将近两万大军被吕布肢解,打回原型,目前董承依旧是本部四千余人。 自伏德死后,伏完心灰意冷,已经无法参与筹建、控制宫城的禁卫力量。 现在宫城的禁卫力量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抓在光禄勋陈宫手里,一部分抓在诸刘手中,还有一部分抓在天子的表兄王瑞手中。 自从伏完不再参与、搅合朝政后,伏皇后又被赵基扣在平阳,伏完整个人轻松下来。 如今反而能束手旁观,冷眼坐看这场公卿惹出来的灾祸。 这些人搞乱了次序,哪有怂恿诸刘冲锋在前的? 朝中诸刘,才是朝廷真正的压舱石,是不能轻动。 动了他们,社稷根本也就乱了。 连吕布都知道,不能随意对诸刘开刀;而这些人,竟怂恿诸刘作乱……伏完这才察觉自己与这些人的根本区别。 如果他参与其中,肯定反对挑动诸刘。 对汉室社稷长远来说,诸刘要做的就是沉淀再沉淀,最好跟着赵基、吕布建功立业,再要么沉入朝野各处,缓慢积蓄力量。 只要诸刘还在,对朝廷能发挥作用,那形势就坏不到哪里去。 伏氏与帝室多有联姻,伏完自然要考虑的更长远。 眼前短暂的权力争夺,争不过退让就是。 可真没想到,这些人颠倒次序,做了袁术想做都做不到的事情。 引导、制造吕布与诸刘的矛盾,除了便宜袁术外,伏完想不到还有谁能获益。 此刻的伏完就静静养神,等待天子的独自召见。 以他对天子的了解,肯定会召见他,他必须挑破这件事情。 否则这次姑息放纵,下一回这些人能弄出更大、无法遏制的灾祸。 这次吕布忍住了,下次呢? 杨琦拄着拐杖跟随时迁入院门时,扭头去看走廊下的伏完,伏完不为所动,依旧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 葡萄藤搭在廊上支架,一串串青色又硬的葡萄垂挂着,还没到成熟的季节。 伏完眯眼看着杨琦背影消失,他感觉杨琦该到死的时候了。 天子本就聪慧,讨袁战役即将展开,不弄死或罢黜几个公卿,这件事情没法交待。 按着伏完朴素的认知,要斗也是公卿自己下场去斗,实在是没有转机后,才能拉诸刘下场。 诸刘,是拱卫社稷的最后力量。 这么早拉进来,输了等于便宜袁术;而赢了,诸刘争权,也坏在他们宗室出身,除非决出光武帝一样的盖世英雄,否则诸刘引发的灾难会败坏炎刘最后的民望。 殿中,刘协看着颤巍巍柱杖而立的杨琦:“子奇公,大将军遇袭一事,可能查明白?” 杨琦一张老脸满是无辜,透着忧国忧民的严肃:“臣尽力而为。” 刘协只是看着杨琦,很想质问什么,又觉得说出来伤感情,就说:“有劳子奇公了。” “不敢,是臣无能,未能察觉。” 杨琦艰难屈膝,跪下后放倒藤杖,对着刘协行叩拜大礼后,再抬头就见刘协已转身背对他。 时迁上前搀扶,杨琦才站起来,也只能退出大殿。 杨琦走后,刘协长叹一声,他也是没想到这个节骨眼诸刘竟然会作乱。 吕布杀诸刘,影响同样恶劣;不杀的话,吕布也需要一个说法。 郝萌是吕布的旧部,吕布又遣使赐死了旧部刘贺,吕布必须讨一个说法,才能稳定军心。 为了维持朝廷的框架与基本的正统性,所以董承的部曲保存完整,吕布也只是整编了刘惠、刘岐、田豫等人,而非杀人夺兵。 这一刻,刘协有些想念赵基。 与赵基相处的时间虽然不是很长,可赵基反应激烈,总能快速将各种挑衅击垮并处理完毕,不会让他为难。 现在吕布不想为难,将难题抛给他,他能怎么办? 只能交给杨琦,让杨琦想办法消弭这场动乱的负面影响。 前不久司空周忠病故,到现在还没有推选合适的继任者,本以为杨琦可以补上。 看眼前这样的阵仗,已经不是杨琦、杨众能填平的窟窿。 就郝萌谋刺一事,杨众敢说自己不知情? 连刘协都不信,如何能指望吕布也相信? 同时太尉杨彪,也危险了,他妻子是袁术的姑姑。 袁术称号建制的时候,杨彪就该上表辞官,躲避风头。 只是杨彪自诩忠良,不在乎这方面的舆论;而现在,杨彪也跑不掉。 三杨一同完蛋,总好过朝中诸刘受诛。 保住诸刘,才能保住天子的正统性。 刘协实在是无奈,独处殿中长叹不已,实在是没想到诸刘如此急躁。 还有刘松,此刻只能希望牺牲三杨能平息事端,别再把刘松扯进来。 天色渐暮,赵基的示警书信被张辽遣使疾驰送入宛都。 吕布拿着这封信细细端详,心里多少好受一些,也有了一些安全感。 形势再坏,只要赵基威势不减,那他跑出去,沿途郡县、关津塞障守尉也不敢抓他。 可那样的活法,还不如痛痛快快拼个同归于尽。 吕布放下赵基的书信,对杨俊感慨说:“刘贺扣留我的使者,没想到却是元嗣察觉凶险。” 杨俊神情惭愧,他也没想到朝中诸刘这么勇敢,他一直防备的重点是董承、李通与陈宫。 诸刘安置朝中各处,控制的军队也四分五裂,只要敢集合,就会产生动静。 所以最先动手的不是诸刘部伍,而是受他们策反的郝萌。 郝萌也能算是杨俊的河内老乡,彼此也有走动,他也想不明白,那些人到底给郝萌许下了怎样的诺言,竟然能让郝萌率先动手。 这个乱世不缺浑水摸鱼的人,像郝萌这样敢为众先的勇士终究不多。 吕布也没有怪罪杨俊的心思,他都没想到郝萌敢在他眼皮底下作乱,更别说是杨俊。 随即,吕布就说:“郝萌作乱,背后是袁术煽动,但将作大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杨俊躬身聆听,他也不清楚郝萌死前到底说了什么。 反正天子、三杨那里有了回应,那具体怎么处断,就看吕布自己。 吕布继续说:“郝萌死前,供述太尉同谋。我不信,但不可不查。宜下狱审问,务必还太尉清白。” 杨俊就问:“大将军,是下廷尉府?” “我信不过廷尉府,先罢免杨彪太尉之职,贬为庶民。既然是庶民,就交给宛都令来审。我并无意害杨彪性命,但他想活着,就要自证清白。” 吕布态度明确,想到杨氏那庞大的影响力,继续说:“宛都令若是不敢审,季才就换一个敢审的人。我的意思,我想季才能明白,杨氏也能明白。” 杨俊沉思片刻,拱手长拜:“是,仆明白。” 绝大多数官吏都不敢审问杨彪,必须换一个酷吏上去。 唯有酷吏,才敢大刑伺候,严加拷打。 打的杨彪皮开肉绽,如果杨彪真是清白的,那自然铁骨铮铮能扛住酷刑。 这样吕布的气也能消掉大半,军中怨气也能散去一些。 如果杨彪扛不住酷刑或死了,或胡乱攀咬,吕布也不介意再送几个九卿去监牢里与杨彪作伴。 至于将作大匠杨众,则必须死,隐诛即可,没必要弄的人尽皆知满城风雨。 而杨琦这个老头,司空周忠都能自然病死,杨琦又怎么会不生病、不老死? 这么热的天气,青壮男子都能中暑而亡,杨琦这样意外而亡也不算离奇。 处理掉三杨,内部也能清净一段时间。 吕布也才敢护卫天子,出兵宛口,征讨袁逆。 至于参与作乱的诸刘,自然是先记录在黑名单上,以后再一点点替换,用其他刘氏来替换这些人。 堵阳监军刘贺被杀……这很正常,你一个边郡出身的末流宗室,其他人鼓动两句就知情不报,还敢扣留秦宜禄,不杀刘贺,还怎么统御、节制旧部? 若刘贺出身别处,吕布也不会下这样的狠手。 偏偏是一起从长安杀出来的老弟兄,那真不能留手。 第385章 你来我往 - 虎贲郎 - 中更 汝阳之东,纪灵大营。 赵基远远观望对方营地,纪灵并非在田野之上建造营垒。 而是依托颖水两岸的乡邑分别建造两座大营,大营之间有木桥、浮桥相连。 颖水穿过纪灵大营向东南而去,会在项县与南下的鸿沟水汇合为一;鸿沟水往上就是袁术所在的陈县。 “纪灵给我来了个掎角之势,他与袁术彼此呼应,又是一个掎角之势。” 赵基下马,双手叉腰眺望五六里外的纪灵营地,目光凝视:“袁术这是要主守,他在等徐州战况。” 身边张郃、梁兴、韩猛、苟桓、朱灵等五部校尉也都下马,一同眺望纪灵营地,各自思索对策。 魏兴开口:“今攻其东营,我军将两面受敌。” 己方是从西北许都而来,驰道在颖水东北岸;所以只方便进攻纪灵的东营。 这并不好打,对方营垒全面板筑,营房也是板筑,三万多人耗时四个多月建造的军营,更像是一座城邑,以后这里完全有发展成新汝阳的可能性。 不过即便成为新城邑,也不能叫做汝阳。 哪有横跨颖水两岸,又叫做汝阳的道理? 而现在进攻其东营,西营袁军观望,随时可以救援。 东营袁军,只需要应对一个方向的进攻,可以维持稳定的防守情绪,战术应对也能中规中矩。 最为关键的就是这里距离陈县不远,袁术中军急行军抵达战场后,稍作休息就能恢复体力,并投入战斗。 也就是说,除非一口气打崩东营守军的士气,否则即便攻入营中陷入厮杀混战时,对方也能持续获得西岸的增援,更能获得袁术的驰援。 当袁术中军抵达,那进攻东营的己方军队,就要遭受夹击。 你进攻的越猛越不留余地,当袁术中军抵达时,那就越狼狈。 魏兴也能看明白的东西,其他五校尉也都能看明白。 纪灵在这里扎营,预想的敌人不仅仅是己方,是己方与吕布的联军。 纪灵做好了两面迎战的准备,袁术也有这种应对。 单凭己方三万人,强攻的话,几乎都有血亏的直觉、认知。 赵基没有询问,这些人也都不言语,独自构思着应对策略。 赵基皱眉:“如今的难点不是击破袁军,而是为徐州解围。” “袁术的目的是拖住我军,他越想干什么,我就越不能让他心愿达成。” 赵基指着面前纪灵东营:“我不去攻,此营坚固又如何?” 魏兴就问:“是出精骑,急趋徐州,进袭刘勋?” 根据斥候来报,刘勋已经完成堰坝修筑,依旧在增固坝体,并未蓄水。 泗水也处于枯水期,若提前蓄水,如果近期中上游降雨充沛,就有可能冲毁刘勋的蓄水堰坝。 如果蓄水堰坝挡住洪水,那彭城与城中的关羽、守军就完了。 若真有夏秋之际的大洪水,会直接影响刘勋、张勋分别组织的两场水攻。 “疾驰数百里,我军还能有什么作为?” 赵基反问,看向一直沉默的甘宁:“兴霸初来,可有见解?” 甘宁一愣,转身拱手:“大司马,卑将以为当在许田之南组织军民建造堰坝,截断颖水。” 见赵基点头,甘宁就展臂指着远处纪灵东西两座营地说:“敌军营垒如似切开的瓜,外皮坚韧,而颖水贯穿其营,如刀切瓜一样,其切开处,并不坚固,少有敌台、戍台之类。” 甘宁见赵基认真思索,又说:“因此我军组织许都军民,尤其是许田屯田民,可以快速截断颖水。如此一来,我军迅猛出击,从中破开这瓜!” 感觉自己有些张扬,甘宁紧接着又说:“若战机不顺,也可蓄水进行水攻。” “水攻之策可行。” 赵基继续说:“至于断水后,乘势突袭……我也想这么做,可大将军部伍还未参战,我军强攻,纵然能破敌,吏士伤亡也大,士气受损,不利于后续作战。” 无人站出来反驳,哪怕甘宁也清楚赵基麾下的军制。 折损太多的军队,会引发士兵的不满。 赵基麾下的军队与各处不同,别的地方军队折损了,随时都可以补充。 可这里的军队……虽然各部遭遇战时能承受更沉重的阵亡率,但全军整体阵亡率必须要低,不然撤军回去,会有各种麻烦。 作为回报,赵基不需要担心军队的士气与执行效率。 对于他们这些领兵的校尉来说,谁的提议导致军队集体受损较大,那基本上会被全军排挤。 赵基无意与吕布争功,在场之人也就没人敢督促、劝谏赵基发动强袭。 特殊的军制,让一些战术失去执行的可能性;同样的,也能让赵基的军队可以执行一些特殊的战术。 例如穿插,其他人的军队可能就跑散了,可赵基麾下军队有几个人舍得丢弃军田年俸? 赵基说罢,见没人反驳或提建议,就看甘宁:“既然是兴霸提议水攻,组织军民筑堰一事,就交给兴霸。所缺物资,我会命颍川郡县配合兴霸。” 甘宁昂首,拱手:“卑将领命!” 赵基摆摆手,又对众人说:“在兴霸提议水攻之前,我是想在其东营之外扎营,修筑壕沟、壁垒围困其东营守军;待大将军部伍抵达,由大将军所部围困其西营。待全面合围,我率兵向东到陈县,向袁术邀战,他若坚守不出,我军围困陈县。” 赵基眯眼:“到时候,我要看看刘勋、张勋是要继续水淹徐州,还是要撤军回来救袁术。” 魏兴听了做笑:“陈县就在鸿沟近处,大司马可是要水淹陈县?” “陈国吏民不忠于陈王,与袁术狼狈为奸,国贼袁术又在城中,能一举破贼,如何淹不得?” 赵基也是露笑,反问:“难道只准袁术水淹旁人,就不准旁人淹他?” 魏兴可见过陈县的繁华,不说城内,仅仅是城外近郊阡陌纵横、各里之间鸡犬相闻,人烟很是密集。 若真是水淹,仅仅陈县,十万男女就得被淹死。 雒都、许都乃至是安邑、晋阳,论人口密度经济繁华,跟陈县没法比。 魏兴想到陈县就此消亡残破,于心不忍,又感觉能水淹破敌的话,那己方能少死很多人。 于是,魏兴也就不言语,默许了水攻策略。 其他人相互看看,以陈县的位置来说……甚至不需要专门建造堰坝,等秋洪时掘开陈县附近的鸿沟上游堤坝,自能轻易将陈县城内、城外淹个七七八八。 见众人无异议,赵基就说:“既然诸君皆无异议,就先在许田之南建造堰坝,并等待大将军部伍抵达。以我对刘玄德的了解,徐州怎么也能坚守到秋后。我军还有两月时间,不管是破纪灵还是围袁术,此二事足以做成一件。” “喏。” 众人拱手,赵基也就走向自己的马匹,摸了摸扎成辫子的马鬃,赵基翻身上马。 身边骑士纷纷上马,赵基遗憾感慨:“本以为接近纪灵营垒侦查,他会遣骑士驱逐我等,不曾想此人徒有猛将之名,却固守不出,实在可惜。” 魏兴纵马过来,回头瞥一眼下游纪灵军营:“袁术缺马,我只是可惜去年送给陈王的马群,白白落到了袁术手中,实在是可恨。” 魏兴说着也长叹一口气,袁术那里各类马匹不足三千,这能有什么用? 纪灵这里分到的就更少,派过来的骑士多了,若被一口气吃了,纪灵承担不起这么大的损失。 派来的骑士少了,等于送命。 所以纪灵也没办法,只能装瞎,任由赵基这百余骑贴近侦查。 别说这次百余骑,之前十几骑规模的斥候什队侦查时,纪灵也是固营自守,不做理睬,仿佛自己从里面堵死了营门。 赵基还想在甘宁面前表现一下射术,也只能带着惋惜情绪,返回许都。 甘宁也是类似,只是返程路上心绪澎湃,观察着颖水两岸地形起伏变化,搜寻合适的筑堰河段。 赵基命令他在许田之南筑堰,就是要避免积蓄颖水时灌溉、淹没许田。 也不可能将破敌的希望寄托在水攻之上,目前也只是进行心理威慑,看纪灵怎么选。 是执意固守,加固两岸营地、墙垒,还是撤离躲避水攻。 再要么,就是纪灵派遣精锐部队,前来破坏水攻。 若是这样,也就达成了水攻的最初目的,那就是逼迫纪灵从坚固防御工事里出来作战。 就袁术军中那点可怜的马匹,纪灵敢派兵来破坏堰坝,那这支军队就别想回去了。 第386章 围魏救赵 - 虎贲郎 - 中更 又两日,张辽所部出宛口进驻郾县。 张辽与秦宜禄入据城邑后,半夜后出发,来到许都拜见赵基。 他们抵达时,许都内外各军正在炊烟中进行晨训,也只是列队训练,不做其他。 保持日常低体力消耗的训练,有益于巩固中低层军吏的指挥权威。 军队吏士也只有进行密集的互动,才能加速融合与彼此了解。 颖水岸边,赵基用过早餐后,就翻阅颍川、陈国的地区战争历史。 春秋以来的战史都在搜集范围内,虽然城邑的人口、经济与地区实力存在差异;可河川、地形变化不会有较大的出入。 例如许都之南,两河相夹向南汇流,就形成了大片的沼泽地。 中原水系网络丰富,也形成了各种沼泽烂地。 近百年以来气候不稳定,鸿沟干渠淤积严重,中原整体降雨量不如过去。 所以许都之南的沼泽地退化,就成了许下之田。 退化的沼泽只是一部分,许田、新汲以南,郾县、征羌、汝阳以北的平阔大地上,还有大量的沼泽烂地。 六月以来,酷暑之下,这些沼泽烂地边缘都成了草地,人马可以通行,但不适合车辆。 哪怕沼泽退化,其边缘草地看着平坦,可突然降雨太多的话,也会鼓起许多土包,如雨后春笋一样。 这些沼泽湿地也是蓄水、泄洪区,本身土地也有盐碱现象,所以这么多年下来,没有进行大规模的开垦。 特殊的地形,也就导致战争多发生在城邑附近。 颍川、陈国自春秋以来的战争,多发生在远离沼泽或沼泽湿地的边缘,也就是城邑与道路之上。 城邑多修建在高处,这些洪水泛滥时不至于淹没城邑;道路也是一样。 赵基研究战史,猜测分析袁术一方的各种战争预案。 就在研究战史之际,也思维散发,多线程思考中原的这些沼泽烂地……任何东西都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 客观来说,这些沼泽烂地的存在,可以有效保护现有农田,旱季时蓄水,涝灾时泄洪。 如果大面积开垦破坏湿地……中原也是有可能荒漠化的。 即便进入完整的工业时代,有完善的灌溉体系,可生态依旧是脆弱的,对大洪水缺乏抵抗。 堤坝能挡住,能有序泄洪,那自然什么问题都没有。 可洪水超过人力抵御的上限,或干旱超过人力技术挽救的上限后,都会引发巨大灾难。 工业社会都是如此,更别说是眼前。 所以保留足够的沼泽烂地,对中原整体是有好处的。 若真强行搞人定胜天那一套,竭尽一切资源去开垦,短期内粮食产量暴涨,人口急速繁衍壮大……真到旱涝灾害频繁降临,几千万人吃不饱肚子,又是这么高的人口密度,疫疾同时跟着传播,如似核爆,任何一个农业社会都很难承受。 长远来看,黄河两岸广袤平原暂时就该搁置发展;当进入工业时代,卫生整体条件上来后,再开发这些大粮仓就比较妥善。 否则稍稍一点波折,饿死、病死、动乱而死的人能绕河南、河北平原好几圈。 赵基思索之际,外面当值的成何开口:“大司马,大将军使者、荡寇将军张文远求见。” “早餐如何了?” “快好了,卑职正要安排饭菜。” “他们来的也巧,你去迎他们,我在食堂等他们。” “喏。” 成何应下,引着两名卫士离去。 大军驻屯时,基本上要避免单独行动。 赵基将翻阅的战史资料装到布袋里,扎好袋口,抬手扶了扶头上乌纱四方冠,这个头冠看着大、隆重,实际上很轻。 他不喜欢佩戴金玉冠,也不喜欢板冠,大夏天也不喜欢巾帻。 就戴了一顶四四方方的四方冠,竹篾为骨架,缝一层黑纱;佩戴时棱角与眉心、鼻梁成一条线,显得很有锐意。 储放好资料,他左手按着剑柄,脚踩一双木钉屐履走向食堂。 食堂就是一个大凉棚,这里是军吏进餐区域;又用芦苇编成的墙围出小隔间,这里才是赵基自己用饭的地方。 单独围起来,并不是他喜欢吃独食,而是他不想打搅其他军吏用餐。 尤其是早餐时,值夜军吏着急吃饭,饭后要补觉。 他若在的话,这些人吃饭慢吞吞的,影响效率。 赵基进入食堂,走的都是侧门通道。 里面有一盆清水,他简单洗漱后就坐在主位,拿起茶壶给自己倒茶。 喝茶吃饼之际,成何就引着秦宜禄、张辽进来,秦宜禄脸上还有伤痕,与张辽一起拱手:“拜见大司马。” “先坐。” 赵基伸出右手示意,就看向成何:“上饭菜,给文远、宜禄二位将军各上一壶甜酒解乏。” “喏。” 成何转身离去,秦宜禄二人也不拒绝,落座后又是道谢。 赵基才问:“宛都方面如何了?” 张辽不语,秦宜禄取出吕布的回书双手捧着,回答:“业已平息,这是大将军手书。七月中旬时,大将军将督各军,护天子出征讨袁。” 一名卫士上前转递帛书,赵基翻开仔细阅读,嘴上说:“事情闹到这一步,也非天子所愿。” 天子肯定不乐意,今年袁术称号建制,天子又没有迫切亲政的意愿,自然不会支持公卿,更不会同意诸刘反抗吕布。 赵基折迭帛书塞入自己袖囊中,继续说:“稍后我会上表天子,声援大将军。原兖州刺史金尚被袁术所掳,前不久袁术命金尚向我传递使书。宜禄将军返回宛都时,将金尚一并带上。” 论资历,金尚也是可以补为九卿的,弄过去装点门面。 多几个合适的公卿备选人,吕布也能大胆拿掉一些隐患大的公卿。 朝廷就是个平台,公卿这伙人可以通过门生故吏发挥影响力,去改造吕布麾下的文武官吏;依靠这个平台,自己与吕布也能逐步将态度更保守的人塞进公卿班列里。 朝廷这个平台还不能垮,只有依托朝廷,才能更好,更低成本的控制中上层军吏、官员。 赵基表态支持吕布的任何清洗行动后,就去看张辽:“文远将军此来,是要配合我军夹击纪灵于汝阳?” 张辽拱手:“是,末将与魏扬祖先行出发,奉大将军令来中原助战。” “既如此,那我就下令了。” 赵基略思考,就说:“今纪灵驻屯汝阳东郊,控扼颖水、驰道,无分兵之意。文远将军可攻略召陵、征羌、上蔡三县,以充实粮秣辎重。随后魏扬祖大军抵达,我希望魏扬祖驻守郾县,文远将军督兵攻拔汝阳。” 这些县邑的态度也是来回摇摆,基本上谁的军队先到,谁就能先抓到手里。 己方终究是奉天子、朝廷大义讨贼,所以各县官吏、豪强再恶心,也没几个敢硬抗的……先天道义不足,除非有足够的驻军做底气。 否则任何一个旗帜鲜明的反抗者,都有可能被周围乡党名正言顺、大义凛然的给刺杀掉。 这也是身为叛军的弱点,在没有取得绝对的军事优势时,周围的各县吏民是不敢直接、全力支持叛军的。 赵基安排给张辽的任务,说是攻略各县,实际上不需要攻坚,军队抵达就能接收。 理论上,军队足够多,可以将汝南中南部二十几个县陆续接收,可这没意义。 当魏越大军也抵达时,配合张辽封锁住叛军的渗透、影响力;再通过汝南郡府对余下各县下达人员、物资调集令。 这些人最多就是敷衍,找理由拖延,不提供物资支持;绝不可能去支持叛军。 这种也很好解决,派几支军队来回巡逻,将‘盗匪’肃清,各县迫于军事威胁,自会配合提供粮食与人力。 例如官渡之战时曹操乏粮,不是说那么大的颍川、汝南、两淮就真的没粮食了。 只是当地官民不看好曹操,拒绝提供,坐观成败。 而官渡战场,以及各处战线将曹操的机动兵力抽光,无法机动征粮。 官渡一战就是那么凶险,曹操连征粮队都投到了一线……这种情况下,后方各县更是不会主动输运粮食。 目前袁术叛军不敢野战,己方又有足够的机动兵力,所以可以直接抽汝颖各县的粮食、人力。 面对赵基这个很正常的军令,张辽起身拱手:“末将领命。” 此前赵基、张辽没有接触过,可去年赵基撤军回去组织孝廉名额时,以张辽兄长奉养母亲行为纯孝为理由,举其兄为孝子。 张辽的兄长也通过公府考核,被司徒赵温征为掾属,有了孝廉、公府出身,下一步就是外放县令长,未来保底两千石。 张辽落座后,就问:“敢问大司马欲如何破袁术逆军?” 秦宜禄斜眼看张辽,感觉张辽不该问这个问题。 赵基也不掩饰:“我已命甘兴霸在赭丘城组织军民建造堰坝,欲水攻纪灵营地。随后,我将督大军而下,能战则战,不能战就进围陈县,行围魏救赵之故计。我希望到时候魏扬祖与文远将军能咬住纪灵……其实我也希望纪灵能来救援陈县,正好与他野战。” 这个作战计划别说张辽、秦宜禄,就是袁术当面,赵基也敢说。 袁术听了,能怎么办? 军队都已经投放出去了,袁术要么继续在陈县死扛,要么主动撤离。 他敢撤,叛军构建数月的防线动摇,士气必然崩解! 张辽不觉得这个作战计划有问题,也就点着头。 赵基就看向秦宜禄:“我如今就顾虑曹操提兵南下,我希望大将军能调兖州兵南下助战,为我北面屏障。曹操若到,不需要兖州兵阻拦,能提前两日告知,我能有所防备即可。” 兖州刺史张杨是吕布的人,赵基发书给张杨,张杨也会配合,派出一些军队布置烽火台,但执行积极性不高。 通过吕布来调动张杨,张杨也能积极做事。 秦宜禄听了,当即拱手:“卑将明白。” 第387章 历史惯性 - 虎贲郎 - 中更 陈县,袁术登上西城,眺望观察城外。 鸿沟干渠在他身后,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葱郁稻田。 稻田还有一个月时间才能陆续收割,现在就是放火烧,一时半会也烧不干净。 怎么处理陈县西部的稻田,在袁术麾下属于一个十分急迫的问题。 汝南袁氏……汝南袁氏有好几支,特指的四世三公那一脉,指的就是汝阳袁氏。 汝阳与陈县相邻,袁术实在是无法下定决心毁坏陈县西郊,即鸿沟西南岸边的稻田。 哪怕是陈县吏民,此刻依旧有在稻田里拔稗子的,也有组织、分配灌溉水源的田吏。 陈县近郊的良田,基本上属于陈国王室所有,是陈国的公田,进行统一管理。 所以近郊的水田,跟广大吏民没有直接关系,其收获也是归袁术所有。 汝南袁氏与陈王隔县相望,彼此看对方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如果双方彼此关系良好,也不会闹到眼前这一步。 群雄讨董时,关东各方麾下军队最正规、专业的就是陈王,其次是河北兵、荆州兵。 奈何士人们想的更多,拒绝与陈王合作,否则拥护陈王,或许能一战打穿董卓。 而如今,袁术拿到陈王的基业,并没有多少欣喜……因为这七年里,陈王生活的并不好。 陈国依托鸿沟干渠以及分流出来的涡水灌溉,虽然物资充盈,但为了维持国内秩序,震慑外部觊觎,陈王养了一支三万多人的常备兵。 所以陈国没有太多的储备,不具备与周围郡县全面开战的底气。 也因袁氏、汝颖士人、梁沛士人的压制,陈王无法合理向外扩张。 雪球始终没有滚起来,陈国基本上原地踏步。 但对于周围急速衰落的各郡来说,陈国已足够富饶。 就在袁术例行巡城、散步健身之际,其长史杨弘快步登上南门,截住袁术,递上纪灵书信:“至尊,汝阳急报。” 袁术看一眼杨弘,杨弘才收敛惊容。 袁术不紧不慢伸手接住,翻开阅读,注视片刻后才对左右说:“赵基用兵不如曹操。” 随即,帛书传给主簿阎象,阎象看完后给诸人传阅,袁术继续说:“若是曹操用兵,抵达雒阳后就会分兵出虎牢、伊阙,集合中原各处兵力向陈国而来。赵基则行举迟缓,希望吕布先发。” 如果是曹操用兵,陈国各处早就陷入战火,轻装而来的曹军各部急需补充粮秣辎重,军士顶着暑气而来,也需要放开劫掠才能弥补士气。 而赵基举护国讨袁大旗后,至今陈国秩序如旧,没有遭受破坏,还稳稳当当完成了夏收。 自讨董以来,袁术虽然打的胜仗不多,可败仗经验丰富,堪称天下第一。 吃亏吃多了,也就吃出门道来了。 袁术籍贯汝阳,自然熟悉汝阳地形;也了解纪灵,知道赵基的水攻计划已经吓住了纪灵。 如果说赵基提议后续水攻陈县是故意吓人,就跟去年筑堰漳水借秋洪水淹邺城一样,都是在吓人。 只是没有这么做过,不清楚在上党筑堰坝,究竟能有多大效果。 而汝阳地形不同,水攻纪灵则具有极高的可行性。 一代代的汝阳人难道不清楚纪灵扎营处的便捷交通? 自然很清楚,可颖水时不时的泛滥,所以那里目前不具备成为繁华城邑的自然条件。 现在的难点也就在于这里,纪灵不能放弃营地,未战先撤,会动摇陈国、汝颖士民、各军的作战士气。 也就是说,纪灵哪怕全军覆没,也能彰显反抗汉室的勇气。 而撤离,坏处十分明显。 袁术通过曹操贬低赵基的用兵造诣后,就问左右:“诸公,可知赵基欲如何?” 谋士李业踏前一步侧身拱手:“至尊,料想其用兵,无非是水淹汝阳,伺机攻前将军营垒。若不能成,则分兵寇陈。” 赵基率兵来打陈县,是目前最快的破局之策。 袁术不觉得意外,陈县城池坚固储备充足,他有信心与赵基相持到秋季。 故而神态沉稳,就问:“还有什么?” 拖到徐州平定,全军士气进一步推升,汉军士气也会遭受挫折。 等徐州方面各军略略休整,就能裹挟徐州各军调头来打赵基。 十几万大军浩浩荡荡而来,或许能横扫赵基、吕布。 汉室失德,视士人如盗贼,士人又怎么肯为汉室效死力? 袁涣、何夔互看一眼,袁涣拱手:“明公,需提防孙策。今恐明公成就大业者,孙策也。以仆之见,以孙策之果决,恐会放弃泰山,倾力来援。赵基西有吕布,东有孙策,此三人世之虎狼也。若是连横,威势震天。” 这下,袁术沉默了,努嘴凝视袁涣:“曹操会放孙策通行?” 别说他,就是这三人中任何两个人联合去打曹操,曹操也会固城坚守,避免野战。 其中孙策又比较特殊,因为孙策擅长围城、攻坚。 攻坚战十分残酷,孙策特殊就特殊在这里,在执行攻坚战时,孙策所部吏士能更残酷的从周围汲取资源,将攻城战带来的负面情绪转移、释放出去。 袁术所问,何夔开口回答:“今至尊威震海内,河北忧虑不已。若是孙策举兵前来逆战,料想曹操也会坐观成败。” 谋士群体中河内张范神情沉肃,他弟张承此前奉命去孙策军中安抚,结果孙策依旧坚持反叛,杀死了张承;另一个弟弟张昭也在袁术麾下效力,就在徐州战场。 此外还有个堂弟张洪,天子东迁后是黄门郎,配合侍中丁冲谋刺贼臣赵基不果,被赵基当场杀死。 河内张氏也是公卿门第,是河内郡数一数二的望族,到他们这一代时,失了发展的先机,只能依附于人。 想也不想,张范出列进言:“至尊,臣愿前往河北,游说冀州牧。今兄弟同心,可裂刘汉旧疆;如若相争,必为吕布、赵基、孙策等虎狼所图也。” 袁术皱着眉头,他感觉自己优势很大。 只要拖住赵基、吕布,徐州方面各军回师向东时,自能后发制人。 可他也清楚,他的优势越大,袁绍、曹操肯定会来打他。 还有就是,想要强化对部属的控制,必须要有强力的外部联盟。 与袁绍真能结盟的话,双方对麾下大将、从属都将拥有更强的掌控力。 放到袁绍那边,袁绍可以迅速消化掉曹操,让曹操成为麾下第一大将。 可想到袁绍的小心眼子,袁术忍不住笑了笑:“我知公仪顾虑高远,可以袁本初为人,他宁肯与我俱亡,也不会援手一二。此番遣使河北,他知我窘境,势必支使曹操南下。我若不动,他不知虚实,反而不会有所举动。” 见张范还要开口,袁术就摆手:“公仪也不必再劝了,此去河北,无益于事,徒惹其笑。不论陈国决战是胜是败,都会害了公仪性命。” 说着,袁术忍不住呵呵做笑:“就这样吧,我在这里等赵基来。城外稻田,是我给他的礼物。” 反正他是下不了焚烧稻田的决心,如果是其他人来守陈县,可以暗示对方来执行。 可现在是他亲自来守,那就必须顾虑陈国旧人的态度。 现在徐州战场上的,刘勋所督的陈国旧兵是围困彭城的主力。 关羽被围后也想突围、野战,但陈国旧兵器械精良,仅仅是那支精锐强弩,就压的关羽不敢出城挑战。 接受了陈国吏民的依附,那就要考虑对方的感受。 保不住归保不住,主动去破坏,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说到底,袁术不想让那些背弃陈王,追随他的陈国文武失望。 败仗可以认,但不能丢人心。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最大的敌人。 袁术这里讨论孙策之际,孙策听闻赵基出伊阙关后,也就加入护国讨袁行动,发檄文于周围各郡,尽起麾下新旧各军,浩浩荡荡三万多人经瑕丘、亢父、东缗、单父,其前锋已抵达梁国蒙县。 大军经过时,一片狼藉,强征男子,也强征女子。 而其使者张纮,也在今日抵达许都,代表孙策向赵基求取新的官位。 第388章 江汉暴雨 - 虎贲郎 - 中更 张纮抵达许都,正在东郊馆舍下榻歇息、洗漱时。 突然就听屋外狂风大作,张纮好奇,拉开门闩之际一股强风灌入屋中,他披在身上的单衣瞬间掀走。 浑身清凉,而屋外狂风呼啸吹刮,卷动扬尘、枝叶碎渣、槽楔之类。 不等张纮重新关门,突然间大大小小的冰雹就从天际砸落。 颖水岸边,冰雹密密麻麻掉落,一些比鸽子蛋还大的冰雹打穿布帐。 赵基的帐篷是皮革缝合而成,他站在帐门处,听着密集冰雹砸落的声音。 此刻他面前十几步一名当值卫士外举着盾牌,身子蜷缩,冰雹打击盾牌的声响,卫士呐喊之声,都无法传入赵基耳朵中。 赵基所在的帐篷四四方方,大量冰雹积聚在帐顶,沉甸甸的,又顺着透气天顶倾泻而下,仿佛白色的激流,哗哗啦啦积蓄在帐中火塘中。 很快这些冰雹积聚漫延,从火塘中向外滑落,铺在地面。 赵基并不怕这种天象灾难,打雷别去高处,暴雨时离开洼地,天气灾难总能躲避。 这么大的冰雹灾害,保护好脑袋,那啥事都不会有。 真正让赵基恐惧的是脚底板下发生火山爆发或大地震,突然一道大口子将你吞了,再合拢……这是很恐怖的。 就在他静静观望之际,视线内地面铺了一层白色的冰雹,冰雹滚动汇聚成溪流,竟然向着地势更低的河滩方向涌动。 他观望之际,关尚举着大盾牌来找他,见赵基安稳站在帐门处,关尚丢下盾牌也躲到帐内:“大司马?” “无碍,稍后你去各军传令,统计受灾情况;再派遣斥候,侦查方圆二百里内各县所受灾害。” 赵基见地面流淌的冰雹河流向自己这里漫延过来一些,就上去抓了一把,捏在手里攥成一块更结实的冰团,放在额头消解这段时间积累的暑气。 关尚神情后怕不已,仓惶望着突然发生的白雨。 赵基却觉得正常,每年降雨总数有个平均数在,所以要么运气好风调雨顺;要么就是攒几个月一起降下,运气爆棚的话攒两年一起降下。 总不能因为天灾频繁粮食歉收,你就绝望自杀。 事情已经发生,或者即将发生,你也没办法阻止,那能做的就是调整好情绪,去应对它。 反正,就目前来说,再缺粮也饿不到他和身边人。 无非就是良心、同情心泛滥的话,自己更难受一些;若是冷酷一些,自能平静处理这些问题。 越来越多的军吏举着盾牌来赵基这里,冰雹来的突然,走的也快。 前后也就不到两分钟的样子,给营地各处铺了一层白。 赵戬裤腿被泥水打脏,冻的有些不自在,凑在赵基身边说:“大司马,袁氏造逆,此天象示警也。” 赵基依旧攥着手里冰团,闻言一笑:“神人交感,天象既能示警,何不降下一块方圆数里的大冰山,径直降在陈县,将袁术一众贼臣砸成肉酱?天神若是慈悲万民受灾,何不降下米山、肉山以纾解困顿?” 赵戬愕然,其他人校尉也是相互看看,没人敢在这种话题上开口。 赵基环视诸人:“回去统计营中吏士伤亡,有序救灾,不得慌乱。另,军中妄议天象者,降军衔三级。” “遵令。” 众人拱手长拜,当即散去。 赵戬留在原地,等众人散了,就说:“大司马,久旱必有大霖雨。霖雨则多洪涝、疫疾,不可不防。” “嗯,我会罢免军市,各军不得擅自接济灾民,收编灾民。若有灾民涌来,也不能不救。甘宁那里人手恐怕不够,后续灾民抵达,先生安排灾民去甘宁那里,协助筑坝,以换取口粮。” 赵基也做出安排,他才来许都不到五日,周围各县就有豪强、小民组织商队来许都参加军市,给军队提供各种服务。 还企图随军,以方便廉价收购吏士个人的战利品。 他这里连军饷都不发,所以军市也半死不活的。 可只要军市存在,有做买卖的机会,吏士有其他战利品变现的渠道,那就不利于自己整合资源,也会让军事情报泄露的机会暴增。 早就想驱散军市,现在机会来了。 兖豫二州的天灾并不强烈,各种冰雹、大风虽然频发,只有爆发冰雹的地方,才会打的水稻、春小麦其他作物几乎绝产。 而南阳、南郡、江夏、甚至荆南四郡,乌云早已遮蔽白昼,如似黑夜一样。 瓢泼大雨不计本钱一样降落,淯水、丹水、汉水全域暴涨泛滥,甚至盛夏酷暑时节干涸的涅水流域地势较低,积蓄暴雨、洪水已成一片泽国,可以行船。 淯水东岸的历水、唐水地势稍高,排水顺畅,反而好一些。 整个宛都,因战争常年没有疏浚排水暗渠,城内雨水积聚,顺着城门向外流淌,城墙上裱糊的黄泥层泡软,也是大片塌落。 位于汉水之北,淯水西岸的樊城更是全城泡在水中,军民只能登上城墙、屋顶躲避水灾。 汉水暴涨泛滥,洪水难以快速排空,积聚在江陵、当阳以东,汉津以南的古云梦泽区域,这里的水网相连的大片沼泽破碎湖泊重新相连。 别说稻田了,淹死冲卷到这里的人畜尸体与舟船、舢板上残存的士民男女相互为伴。 湘水也是暴涨泛滥,两岸稻田尽数冲淹,洞庭湖水面同样高涨。 身在豫州的赵基、袁术、孙策还能与麾下各军保持联络;而广袤的荆楚大地上,已形成一个个孤岛一样的城邑,短期内无法相互联络,更别说统计损失。 荆楚百姓水性良好,也适应涝灾,能快速躲避。 最可怜的是迁入南阳的关中流民、兖豫灾民,尤其是官府安置在河道附近军屯、民屯的北方军民男女,暴雨之中缺乏避灾认知,往往跟着简陋房屋一起被冲走。 宛都监牢内,脏污的洪水灌溢进来,受了酷刑的杨彪与其他囚徒被水淹没,不知所措,只能惊慌呼救。 吕布选拔委任的宛都令是山阳人满宠,满宠拷打杨彪时收到了很多公卿、名士的求情书信,但满宠依旧严刑拷打,打的连吕布都没有其他意见。 这种时候,身形高大强壮的满宠带着十几名县吏涉水而来,硬是将杨彪等一众大小罪囚抢救出去。 一根原木漂浮于水面,杨彪被其他罪囚搀扶着,趴在原木之上。 满宠在前开路,通过绳索陆续将这些罪囚护送到屋顶之上,满宠才带县吏登上湿滑的墙壁避水。 朝廷在哪里,满宠这类没有出仕的士人就投奔哪里。 此刻的满宠后怕不已,真把杨彪淹死了,那他这辈子也就完了。 行宫之中,暴雨天灾唤醒了很多东迁旧臣的噩梦。 董卓在时,三辅连续三月大旱,各种求雨手段耗尽。 杀董卓后,突降暴雨,郿坞之外埋葬董氏一族的乱葬堆都被暴雨冲刷一空。 据说,就连董卓的尸骸棺椁都被雨水冲走……更可能是被人挖了。 而眼前这场雨,打的公卿、随驾百官们惊慌失措。 至于刘协,依旧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态度;不可能因为他是天子,他就能让这场连绵数日的大雨停止。 正是因为如此,那种源自身心深处的无力感将他纠缠、困束,使得他也只能平静应对。 大将军幕府,雨水侵入府中,吕布也只能生活在台阁之上避水。 粮食减产不可怕,可怕的是……大量的粮食被水淹没! 不是说天晴后拿粮食出来暴晒,晒干后还能勉强充饥。 泛滥漫延的洪水中充斥着人畜尸体、粪水,粮食浸泡后,再怎么晒,吃了也会死人。 现在不仅是粮食,城中已经找不到干柴做饭。 此刻的吕布,只能借酒消愁;多喝点酒,他才能舒服一些,不至于被各种负面思绪打垮。 这种级别的暴雨,也是吕布平生首见。 他简直无法想象,竟然有朝一日,他连烧火做饭的干柴都找不到。 数日降雨,湿气升腾,就是拆阁楼木椽、建材,也找不到像样的干燥柴草。 无奈,只能派人去割淹死的马肉油脂,以此生火,才不至于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至于广大的军民男女,喝不上热水、井水,那只能去喝雨水。 更大的粮食灾难以及范围遍及荆州各郡的疫疾,即将就此爆发。 至于吕布辛苦编训的鹰扬新军、五部营,或者董承的部曲之类,也都将遭受重创。 第389章 奸细成双 - 虎贲郎 - 中更 天空阴沉,颖水上游可能是突降暴雨,因此水量上涨了许多。 河岸边上,赵基邀请张纮吃涮肉,这对张纮来说也不算什么新奇的吃法。 稍稍出奇的是涮肉的鸳鸯锅,以及一大盆冰雹,以及铺在冰雹上的蔬菜、羊肉片。 正常大家吃肉,吃法就那么几种。 赵基这里的肉片,相当于脍,这是一种将肉切成薄片的吃法。 有的人喜欢生吃享受肉类本身的鲜甜,还有一种吃法就是炙烤后再吃。 如赵基这样涮锅的吃法,在张纮看来只是稍稍改进,不算出奇。 赵基搅动汤锅,一个是蘑菇汤底,一个是牛油牛骨青花椒姜片、孜然汤底。 他这个年纪不喜欢蘑菇汤底,如今正是肠胃强健的时刻,夹着冰鲜羊肉片在滚沸牛油汤里涮一涮,不到七秒就夹出,送到嘴里……几乎只是尝尝味道,稍稍咀嚼就吞入肚子里。 张纮更喜欢蘑菇汤,里面除了各种干菇外,还有红枣、枸杞与几片当归。 张纮享用之际,也讲述这大半年里孙策的经历,以及目前孙策军中状况与徐州的实际情况。 见孙策、孙贲之间有一定默契,赵基也就稍稍安心。 真到彭城、下邳危急的时候,臧霸、昌霸与赵范自然会出兵救援。 端起冰镇的甜米酒,赵基浅饮一口就问:“那么现在,孙策想要什么?” “他想倾力讨袁,破袁术各军后追入淮南,重返江东。” 张纮想放下筷子,赵基示意他继续吃,也就捉着筷子说:“我以为孙策骁猛壮志颇类项藉,不应放虎归山。只是广陵陈登,亦有壮志。就担忧袁术败亡后,陈登据有江淮。” 袁术麾下文武肯定不会引颈就戮,有条件投降、依附在一棵大树之下,就成了必然。 陈登的名声就很好,下邳陈氏也是公卿望族。 而且刘备与下邳陈氏之间也有很深的渊源,刘备是卢植的门生,卢植是下邳陈氏的门生。 当年可不仅仅是糜竺要迎刘备入徐州,关键人物是陈登父子。 “陈登不足为虑。” 赵基点评,夹起一片羊肉晃了晃:“我这样身体强健的人,就是吃脍,也只吃半岁牛羊的里脊肉。他喜好鱼脍之名,我多有听闻,想来也非久寿之人。此人诸子年幼,诸弟也是名望、才能不显之士。可谓后继无人,实不足虑。” 张纮愕然,又觉得理所应当,转而就问:“近来琅琊之士多爱服蝗,山中道士也取百虫之卵、幼虫炼药做丹,不知大司马如何看?” “天生万物以养人,方法适宜,服用自有诸多好处。” 赵基思索着,慎重回答:“以虫入药,以飞禽走兽做补,切不可生食。今年冬春之际,我麾下文武多有伤寒。我就思索,为何邪气寒气入体后,人的躯体会发热。大概是躯体燥热,能祛除寒邪。有的人寒热而死,大概就像这肉一样。” 赵基夹起一片羊肉放锅里轻轻一涮就提起,鲜红羊肉变色:“身体虚弱,被烧死了。” 想到道士、中医各种炮制药材的技术,普遍都是要先干燥,很多都是要弄熟,才会配药。 赵基不怎么懂中医药学,继续说:“如果先生嗜好服蝗,我也有几幅药方。至于五石散之类,最好不要服用。张陵此人传道蜀中被大蛇所吞,其道法不能护身,也不能令子孙富贵,何益之有?” 张陵是鲁国人,对张纮来说也不是陌生人,五石散或类似的东西,也是琅琊道士一直研究的东西。 张陵死后,他孙子张鲁能崛起,靠的还是张鲁的母亲,也懂一些药方,能把年老的刘焉伺候的很舒服,这才有了张鲁当官的机会。 目前汉中是别部司马张修,与督义司马张鲁联合坐镇。 两人一起奉刘焉的命令,攻杀了汉中郡守苏固,截断了朝廷与益州的信使通道。 五斗米道也是张修主持并壮大的,现在张鲁只是张修的副手,算不得富贵。 而五斗米道的创建时期与张角的太平道十分接近,所以张修资历很深,远在张鲁之上。 现在的张鲁还没有成为那个雄踞汉中、大半个巴郡的师君,也就没法逆向修正祖父张陵的事迹。 赵基对自己麾下捣鼓出来的几个丹方并不看重,这对张纮来说却是了不得的东西。 说钱就俗了,这些丹方足以成为张纮家族以后安身立命的东西。 世道再乱,张纮子孙能制造赵氏嫡传的青蝗壮骨丹、益气丸、强身散之类的,如似一座能源源不断的小金库。 闻言几乎是大喜,起身拱手:“谢大司马恩赏。” “先生矢志为我赵氏复仇,屈身于孙策麾下,一身治国韬略难以施展,我赵氏焉能无视?” 赵基起身将激动的张纮搀扶,一起落座后,继续说:“此番事了,我就从孙策那里讨要、征辟先生为长史,以全先生名节。待孙策败亡,无力复仇时,我再向诸人陈述先生于国、于我赵氏之功德。” “不敢。” 张纮急忙回应,也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也只是顺应自己的本性,践行赵氏门生的义务,为举主赵昱复仇。 顿了顿,张纮敛容,郑重拱手:“不知大司马何时能过继嗣子于元达公名下?” “此事我还要与祖父商议,也不瞒先生。从宗法来看,从我诸弟中选一人过继元达伯父膝下最为妥帖。但祖父向来挑剔,恐怕不愿元达伯父受委屈。” 赵基也是如实讲述,赵昱不仅张纮这么一个门生,还有其他门生故吏,也陆续回流,效忠于赵氏。 不仅仅是张纮关心这个问题,这些人也关心。 赵昱也是太常种拂所举的方正,然而种拂之子种邵联合侍中马宇、刘焉二子、马腾企图兵变攻杀李傕郭汜,兵败身死。 早在李傕郭汜反攻长安时,种拂也率兵抵抗而战死。 赵基杀李傕郭汜,已经算是把种氏的人情还的差不多了。 目前五位侍中里的种辑是种拂的侄儿,也与赵氏亲近,刘艾外放扬州牧后,下一个人选肯定是种辑。 高级士人之间的竞争,其实一直很朴素,跟着赵氏消灭袁氏,再弄趴下一大堆两汉名门、高门,种氏不需要再发展什么,保持目前的地位,以后也是大佬。 新朝交替,如果种氏能有先机占得有利地位……交替时装聋作哑,生病辞官这种事情,又不是很难。 黄巾之乱,本就是各方士人针对汉室的一场叛乱。 在经历董卓、李傕之后,谁都不肯再回到过去,都想试探一个新路子。 如果找不到新路子,将其他体量相近的士人家族打垮,再开新朝混日子,也就成了不是办法的办法。 张纮听了也是陷入沉默,从宗法上来说,多是过继侄儿、族子;极少有过继侄孙、族孙的。 从赵基的弟弟中选一个过继给赵昱,以后赵基这里即便照顾,也是有限的照顾。 可从赵基子嗣中选一个,不提赵基对这个孩子以后的补偿、照顾,仅仅是‘血统优良’,就能占很大便宜。 张纮考虑片刻后,就表态:“乱世沉浮,人事也有颇多不得已。以仆之见,大司马能过嗣元明公,以此为例,从大司马膝下过继一子给元达公为嗣孙,想来也是无妨。” “嗯,我与蔡伯喈之女互生爱慕,未来若有两三男儿,就从中选择可好?” 赵基提议,张纮眼前又是一亮,急忙拱手,起身再拜:“如此再好不过了!” 赵基也只能扶他重新坐下,笑说:“那就这样定下了,至于孙策这边,先生也要爱惜身体,切不可自处险地。” “是,仆明白。” 张纮这才将孙策的手书取出,双手递上:“这是孙策谢罪文表,乃张子布所书。” 略犹豫,张纮又说:“昔年元达公多方奔走,才救张子布一命。对于张子布,大司马也可信赖。” 两个人跟着孙策,基本上是将赵昱的仇给报了。 笮融虽死,可笮融聚集、发展起来的浮屠道信众也流散江东各地,沦为了火种。 赵基阅览这份很是诚恳的谢罪表章,其中孙策表达的一系列请求,赵基肯定不会答应。 现在的江东,都是孙策昔年的手下败将。 如果追击过去,江东不过是望风而降的局面,能瞬间接管袁术留下的权力真空。 丹阳郡守是周尚,吴郡郡守是盛宪,会稽郡守是许贡,加上华歆的豫章郡守,这四个郡有二百多万人口。 以孙策的挖掘能力,挖出三百万人也不难。 再加上淮南的九江、庐江与广陵,能有四百万人口。 赵基又没疯,没必要给自己上强度。 刘备、孙策都不能放到江东去,持续扶植刘姓宗藩就可以了。 看完表章,赵基提议:“这样,既然他与袁术有仇,就由他围攻袁术于陈县。待我与大将军部伍合军摧破纪灵后,再往陈国与他合军。袁术之后,还有袁绍。此战他若功勋显著,我会上表天子,与大将军一起表奏他为青州牧、后将军。齐侯之位,也未尝不可。” 袁术这么大的经验包,参与进来的人,都可以换一个意义特殊的名号侯。 齐侯对齐地的综合影响力,不亚青州牧。 孙策都能当齐侯,自己或老爷子凭什么不能当晋侯? 吕布这里看他心意,想换的话,也弄个威风响亮的名号侯。 第390章 相忘江湖 - 虎贲郎 - 中更 又三日,孙策前锋太史慈渡涡水,进围武平。 而张纮也快马抵达蒙县,与孙策主力汇合。 这一路上,时有大风,张纮比预期迟了一日。 孙策大军三万余出泰山,至今已膨胀到五万余人,车七千辆。 蒙县之外,环车为营。 张纮来时,就见车营外已经建立人才市场,向外围豪强拍卖沿途抓捕的男女。 有些豪强是来赎人的,也有些纯粹就是来买奴隶的。 孙策军中也竖立护国讨袁大旗,发卖的这些俘虏也都有孙策军中的印信为证。 换言之,被买卖的男女是逆贼袁术一方的反民。 就是当奴隶卖了,以后在朝廷那边也是可以据理力争的。 豪强是来买奴隶的,其实也是上缴保护费。 来买奴隶,就相当于支持朝廷的护国讨袁大军。 蒙城之中,孙策很是忙碌,往来信使为他提供全军各部的时时状态。 北边就是程昱、曹洪联合驻屯的济阴、山阳,孙策要保证军队安全通过、穿梭。 因此他人到了蒙城,可注意力重点依旧放在断后的部队身上。 情况不对,就要做出调头返身与程昱、曹洪对垒、野战的凶狠姿态,只有这样才能有效威慑这两支曹军。 赵基也是一样,人在许都待着,也在时刻关注各处侦查信息,当大部分军队抵达雒都后,赵基才能率精锐亲骑前往汝阳挑衅纪灵,压制纪灵的眼线活动范围与士气。 这种状态之下,孙策、赵基的精神状态处于紧绷状态,赵基还好,运转技能能快速消化食物恢复体力、精力;而孙策既要防备军中新编的四支黄巾渠帅作乱、逃跑,还要高度警惕曹操的举动。 孙策旧部没有家眷累赘,而四支黄巾军拖家带口,目前家眷还都在泰山。 但也从泰山脱离,向着泰山南部的蒙阴、琅琊边界迁徙。 如果能得到赵基的许可,琅琊相赵范也会出面安置这四支黄巾军。 换言之,等家眷迁徙到琅琊扎根后,这四支黄巾军对孙策的依附感会大降。 可孙策也没办法,不能指望青壮男子随军效力,又狠心将对方家眷亲族抛给袁绍、曹操。 这些黄巾军也没有更好的去处,去年他们贪恋自由没有依附臧霸,就已经交恶了臧霸。 袁绍今年已开始强力扫荡青州,他们再不迁走,等待他们的只有被剿灭、做奴隶。 故而,这四支黄巾残军的状态并不好,与孙策更像是相互依赖的合作关系,而非全面臣属。 为了稳定这些黄巾军与他们的家眷,孙策留张昭负责这些家眷的迁徙、对接安置工作。 张昭是徐州名士,更容易获取黄巾军家眷的信赖,也不容易遭受臧霸、赵范的进攻。 如果琅琊方向传来家眷队伍遇袭的消息,那军中四支黄巾军一万多人立刻就会哗变。 孙策承受的内外压力可想而知,得知张纮返回,孙策直接抛下手头工作,亲自来迎张纮。 城内县府门口,孙策亲自来迎:“有劳子纲先生奔波,不知大司马如何回复?” “未能达成使命,但也不是没有收获。” 张纮对孙策歉意拱手,孙策赶紧搀扶:“先生不必如此,我也知大司马非比常人,能有些收获,总好过没有。不知大司马如何回复?” 引着张纮往院内走,张纮回答:“大司马说袁术造逆于眼前,其兄弟相争由来已久,袁绍又岂会落于袁术之后?又说将军乃当世小霸王,为国家长远顾虑,又岂敢放纵将军返回江东?” 孙策神情一僵,但也很快释然,做笑:“大司马真如此说我?” “是,岂能有假?” 张纮指着许都方面:“今汝颖之士,都已知将军小霸王威名。” 威名是自己的,只要自己活着,威名就能源源不绝变现出利好。 孙策更觉得这个赵基认可的威名比攻掠江东的许诺更重要,神情越发畅快,笑问:“还有什么,先生一并说来。” “是,就眼前陈国之战事,大司马欲合大将军部伍,联军进讨纪灵于汝阳;而使将军进围袁术于陈县,待大司马破纪灵后,届时三家联军,围杀袁术于陈县。” 张纮说着故意顿了顿,孙策引着张纮入厅堂,张纮落座后才说:“大司马许诺,说破袁术后,将与大将军一起表奏将军功勋于天子阶前,许以青州牧、后将军。并说将军功勋卓著,可得齐侯尊位。” “齐侯?” 孙策刚坐下,猛地弹跳绷直而立:“当真是齐侯?” “不敢有假,就是齐侯。” 张纮语气确凿,目光坚定:“袁术造逆,海内震动,人心沸腾,破灭袁术之功,足以酬齐侯之重号。” 孙策缓缓坐下,开口:“如此说来,大司马亦有图谋尊号之意。” 就这一点,张纮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今天子年幼公卿无德,天若予之,谁能拒绝?” 刘艾这种天子近臣都会去找太史令讨论汉室社稷存亡问题,对于汉室会不会消亡,天下士人几百年来就有共识。 没有不灭之国,汉室社稷肯定也是要完蛋的。 让大家好奇的是,会在什么时候完蛋,谁来继承。 推算这件事情,也能算是士人日常讨论的热门话题。 就思想禁锢来说,两汉还算开放,老刘家都不避讳,你又有什么好怕的? 孙策稍稍稳定心神,他肯定要抓着袁术往死里打。 袁术称号建制,已经将孙策的背叛行为洗白了。 就连现在从袁绍麾下脱离,也能一起洗干净,袁氏是国贼,他孙家世代勇烈,不肯与之同流合污,就这么简单。 可在士人的观念认知里,就有另一套逻辑。 即袁术是孙坚的旧主,也是孙策的旧主。 作为袁氏的旧吏,孙策察觉袁术有谋反的意图,提前决裂,投入袁绍麾下,也能说的过去。 但唯独,不能对袁术动刀子。 身为举主、故主,我可以作乱,你们这些门生故吏不支持也就算了,如果还举兵来打……还不如养一条狗。 孙策不是不懂这套逻辑,而是顺着这个逻辑来做事,身为故吏,他就非常吃亏、被动。 所以只能推崇国贼不两立的说法,将自身家族设定为国家忠烈之臣,彻底否定士人的那套逻辑。 也就是谁反朝廷,谁就是孙家的敌人。 赵基出手很大方,仅仅是一个江东小霸王的名号,就值得这次合作。 更别说他自身就有剿灭袁术藉此洗白的动机,更别说是青州牧、后将军与齐侯尊号。 至于之前派张纮去赵基那里谈条件……返回江东这事情,他想都没想过,不认为赵基会同意。 纯粹就是买卖人喊价钱,要价归要价,成交价又是另一回事。 孙策实在是没想到,张纮能把事情做的这么漂亮,收获到的东西大出他的期望,是他此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张纮也有自己的理解,无非就是赵基安排孙策去牵扯曹操、袁绍。 袁绍与袁术再不合,孙策手里染了袁术的血,并藉此上位,袁绍怎么看? 甚至,赵基不在乎孙策去了青州能发挥什么作用。 只是给他张纮面子,给了孙策这么多东西,再择机将张纮抽走,那孙策也不好再说什么。 张纮讨来这么丰厚的东西,张纮已经不欠孙策什么,自然随时可以走。 把人情一口气溢价还完,接下来杀你时候也能问心无愧。 孙策见张纮神情并无多少喜色,当即敛容,就问:“那豫章之吏士眷属与泰山南迁部众如何安排?” “大司马已传令琅琊,命赵子楷全力襄助张子布安置各军家眷,只是大司马也要讨要管亥等四部兵马。” “此事不难,待我与诸将说明白,他们自然乐意。” 孙策感觉张纮还没有说出真正的代价,就问:“那豫章方面?” “待破袁术后,大司马自会传令华歆,使放任我军家眷北上,至于是否交与将军,大司马不曾明言。” 张纮顿了顿,放低语气又说:“又因某乃赵元达公门生,大司马破袁术后,欲征辟某为幕府长史。” “这……” 孙策略吃惊,随即笑说:“这也是好事呀,先生在大司马左右,我在外,彼此也能相互照应。” 就连全军家眷问题,以后有张纮在赵基左右说话,也方便操作。 大家合在一起做事,都是为了一个前程。 如果分开后各自都能有更好的前程,为什么要死死抱着对方不放? 孙策还劝说张纮:“子纲先生,正所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天下形势多变,就我与大司马最为年幼,未来成败未定。有先生在大司马处,对两家而言裨益极大。” 第391章 联合讨逆 - 虎贲郎 - 中更 张纮离开许都后,袁绍使者杨林也来许都。 带来了袁绍的请战奏表,以及袁绍个人的私信。 处理掉袁绍、曹操方面的问题,赵基也就能与袁术正式开战。 袁绍奏表中,代表袁氏指责、声讨袁术叛逆……甚至公文中不再称呼对方为袁术,而是称之为逆术,算是将逆术革除袁氏族谱之外。 袁绍自然不会从河北调兵,而是以建德将军曹操为将,督兖州各军协助吕布、赵基讨贼。 而袁绍个人私信里,则商议幽州之事。 要跟赵基交换条件,以双方停战,袁绍势力重新退出上党、派曹操参与讨伐逆术为条件,换取赵基默许他进攻公孙瓒。 袁绍也是没办法,这段时间一直谋求与公孙瓒的停战,公孙瓒的底线就是勃海。 真不能给勃海,上次群雄讨董初期,袁绍为了安抚公孙瓒,就将公孙瓒的从弟公孙范表为勃海郡守。 公孙范到勃海,立刻发兵配合公孙瓒发动全面总攻。 如今公孙瓒又要勃海,袁绍怎么可能上当? 哪怕公孙瓒是诚心想要勃海作为停战的筹码,袁绍也不敢再信公孙瓒。 双方之间的互信基础早已破裂,实难再建。 其实公孙瓒不仅索要勃海,还想与袁绍相互派儿子做人质。 袁熙、高干被赵基抓着,袁尚又是内定的继承人,袁谭更不可能主动去幽州做人质。 真逼迫袁谭去做人质,搞不好未来公孙瓒就会扶植女婿袁谭来抢冀州,或怂恿煽动新一轮的二袁之乱。 袁绍还有其他儿子,年龄略大一些的袁买很受袁绍夫妻喜爱,也舍不得派出去当人质。 其他年龄更小的儿子,缺乏影响力,公孙瓒不认。 不肯给勃海,也不肯互换儿子做人质,公孙瓒自然不肯停战。 所以袁绍综合衡量取舍后,决定参与讨伐逆术,牺牲逆术,换取他攻略幽州的机会。 仗打到这个地步,赵基即便想要干预、阻止,也缺乏战争底蕴。 起码,这个冬季赵基就是回兵太原,也缺乏再次动员士兵作战的物资。就算介入,也是有限介入,出于盟友礼仪的介入,袁绍派遣偏军就能装模作样挡住。 因而目前双方停战协议,无关乎诚意,乃利益取舍后的必然结果。 奏表、私信之外,还通过使者杨林的这张嘴,来表达赎回袁熙、高干的意愿。 只是换了个说法,希望袁熙、高干在赵基这里做人质。 换言之,这一轮协议结束,赵基就该释放二人,最起码也要释放其中之一。 赵基考虑的是曹操参战后带来的全局影响力,曹操所部与孙策类似,过去数年都有连贯的攻城战绩,同时威名赫赫,对豫州吏民有很强的威慑力。 曹操自身就代表着残酷凶暴,能将大部分县邑官吏惊吓,使他们不敢太过积极的协助逆术。 同时曹操参战,也象征着袁绍参战,基本上等同于天下各方联军同讨逆术。 这对逆术一方的士气打击是非常强烈的,几乎无法挽回。 就长远政治影响来说,有一种称王者天下共击之的潜在盟约在,等于在践行高祖白马之誓。 而赵基思索的却是贾诩,如果不是贾诩力主提前出兵,那孙策不会这么快响应;孙策的行动也在间接影响曹操、袁绍,间接促成了袁绍的决定。 对袁绍来说,与逆术互为表里潜在联盟,还是举兵声讨征伐逆术,都是一个十分困难的决定。 当参与护国讨袁的势力越来越多,河北内部也有舆论滋生,内外合力,迫使袁绍下定决心。 如果自己始终待在雒阳等候暑气消退,那期间逆术经营、壮大,真有可能会让二袁重新联合。 所以自己的战略眼光虽有,但不够长远,不似贾诩目光毒辣。 先知先觉,自己作弊之下,也就有这样的水准;随着先知先觉的优势越来越小,以后还有不断积累的经验……但整体水平就这样了,很难再有质的的飞跃。 战略眼光这种东西,太吃天赋了,自己真的一般,全靠先知先觉与跨时代教育提高了下限与临时上限。 而这种临时上限,会越来越低,三五年后就没了;只能靠学习后天成长。 与袁绍停战,联军曹操一起讨伐逆术……这多多少少要尊重一下吕布的意见。 但南阳暴雨,吕布出兵势必延迟,吕布就算不满,也不会太过反对。 真到吕布率兵抵达时,吕布、曹操之间想打就打吧,自己可没兴趣劝架,拉个偏架就可以了。 赵基决定独自承受吕布这边的不满,就对杨林说:“联军讨伐逆术,我自是同意的。但当年大将军在河北时多受委屈,大将军部伍与曹建德麾下血仇积累,也非我能调解。若是来日双方交战,也非我能阻挡。” 杨林立刻释然,追问:“那两家委质一事?” “怎么,右将军还想要我兄弟去河北为质?” 赵基反问,目光不善:“我二兄在陈国,逆术作乱,身受重伤,若非吏士效死,早已殒身陈国。我大兄又要侍奉父母,哪能外出为质?” “不敢,外臣是指右将军仲子委质一事,大司马可能出具文书,于明年夏季释放?” 杨林不敢落座,就那么站在侧面,静静等候赵基的裁断。 赵基扭头看赵戬:“先生出一份字据,好使他能回复右将军。” “喏。” 赵戬另取一份帛书,捉笔就在上面书写,忽然停笔,并说:“大司马,仆以为明年更应释放高元才。” “有道理,高元才先入我军,理应先行释放。” 赵基瞥一眼杨林,又说:“亲子、亲甥皆在我这里,我若先放亲子,高元才与河北豪杰会如何做想?以我晋阳物力,不会短缺右将军亲子衣食用度。” 杨林也想到高干、袁熙的性格差异,以及袁绍本人可能的反应,就拱手:“唯大司马之命是从。” 此前不提这个问题,还能模糊处理,他也好敷衍推责。 现在赵戬当面提出,若还执意先救袁熙,回去后袁绍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就高干那种性格,返回河北后也会报复他。 不是高干性格多么恶劣,而是袁熙性格更柔和一些,更能承受委屈。 就这样,赵戬书写好帛书递给赵基,赵基拿出六面体印信,随意盖下大司马、并州牧、平阳侯三印。 杨林看到赵基的印信,颇感新奇。 拿了帛书字据仔细检查无误后收入袖囊,转而就问:“大司马,外臣听闻因逆术之事,太尉杨文先遭受牵连,下宛都之狱?” “河北耳目这么快?你何时听说的?” “就在许都,所知者皆言杨文先忠烈,为其喊冤。” 杨林回答:“杨文先乃海内宿儒,外臣听闻后理应询问,否则难以向河北豪杰交待。” “且宽心,大将军不会害杨文先性命,如今也只是清查杨文先的嫌疑,嫌疑洗清后,文先公还是汉家的好臣子。” 赵基说罢,也扭头看赵戬:“那就行文,向大将军询问杨文先一事。若是查无实据,就早些结束,还文先公清白,并为文先公正名。” 反正太尉这个职务,杨彪暂时就当不了。 可杨家不缺这个太尉,当不当太尉,杨彪依旧是接下来的公卿首脑。 至于将作大匠杨众,已被吕布隐诛,病死了。 还有杨琦,就南阳这样突变的气候里,忧国忧民又是高龄的杨子奇公一病不起,也是合情合理的。 又没派人去杀三杨的子侄,矛盾局限于朝中解决,更是放过了杨彪,吕布已经很克制了。 其实就是换曹操、袁绍来处理,也不敢连着三杨一起处理,更别说是夷灭三族。 杨家的血太厚了,与汉室社稷牢牢绑定,是货真价实的国家柱石。 直接打碎杨家,只会便宜逆术。 杨氏的门生故吏在复仇大义之下,真敢加入逆术一方。 门生故吏这种东西很可怕,赵基可以坦然的跟张纮密谋规划孙策的未来。 敌对方的门生故吏也能这样坦坦荡荡谋划如何背叛、弄垮自己,也不会担心彼此告密。 这种似是而非的二元君主制大汉特色下,赵基享受到了好处,自然要承受双刃剑的坏处。 要收拾,也是遏制杨氏子弟的仕途,避免他们借助职务之便继续栽培扩大门生故吏规模。 防止他们为国家培养贤才,二三十年后,谁还在乎杨家? 到时候杨家想要再次崛起,其他家族自然会下黑手。 一点点的将杨家凝聚出来的支柱换掉砖块,也就无所谓砍不砍了。 第392章 赵侯用箭 - 虎贲郎 - 中更 汝阳东郊,汝南、陈国郡界处。 颖水短期水量恢复、上涨数日后,又降到盛夏枯水期才有的水量。 流量充沛时,不利于堰坝合口。 因此短暂暴雨之后,纪灵军中看到的颖水就越发的枯竭,以至于两岸军营中的吏士可以徒步过河。 纪灵也没办法,只能指挥士兵抓紧时间掘土挖沟,在临河两岸增强防御工事。 同时营中修筑木台,贮存粮食、弓矢等需要防潮的物资。 六月二十三这日,节气大暑。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烈日炙烤着大地。 赵基引着百余骑轻装快马而来,分散数队绕颖水东营环视观察。 随后各队汇合,赵基敞开衣襟,头上斜戴毡笠,问左右:“敌寨如何?” 李应开口:“敌寨壁垒应地势变化而蜿蜒曲折,看似杂乱不齐,但我军若强攻,必受三面夹击。” 其他几个校尉也都是点着头,纪灵的营地并不是特别的齐整。 往往适合进攻的路段、地面,营垒墙壁会内凹,形成一个类似棱堡防御效果;两侧的突出部,如似城墙的敌楼,能高效侧射进攻方的两翼。 而突出部的外围,要么是水洼烂地,要么干脆就是人工开挖的坑。 这种坑里,也不需要详细布置多少木刺陷阱,随意丢点东西,就能妨碍进攻方通行。 赵基也是点着头,他此刻脑海里没有什么战略游戏的类似推演,想到的是一个另类的游戏,叫做亿万僵尸。 防线这种东西,对于进攻方来说最可怕的就是添油战术。 也不是说添油战术不行,添油战术往往是为了达成其他目的,而非正面突破。 僵尸想要突破防线,最好一口气冲破防线,否则再多的僵尸,也会被防线消磨干净。 袁术称号建制,也能理解为放手一搏,打的就是决战一波流。 唯一失误的地方,就是袁术低估了刘备、关羽的韧性;更严重低估了刘备的人格魅力,徐州各将即便敷衍战局,却没有主动背叛的。 若有,则徐州防线裂出一条口子,会瞬间被扩大、冲毁。 决战一波流的优势是什么? 就是集合一切力量,碰撞初期就建立优势,层层推进步步碾压,任何一条冲出的隙缝,都能成为撕裂、瓦解对方的契机所在。 所以袁术不该分兵陈国,来贪陈国的储粮、人口;可不分兵的话,陈国兵也不可能在徐州战场安心效力。 袁术的机动兵力最多能有十五万,袁术带五万在陈国布防,余下十万人分兵三路迟迟没有攻破刘备、徐州诸将的心理防线,所以越是拖延,袁术一方也就越被动。 但是眼前,如果自己这里联军也无法快速攻破袁术本部中军,纪灵前军;等刘勋、张勋执行水攻后,将裹挟徐州之众,向陈国杀来。 到那个时候,就轮到讨袁联军难受了。 因此袁术依旧是一波流决战,不同的是战场有两处,谁先达到目标谁就能赢到最后。 而眼前,赵基也想执行一场战术级别的一波流。 毕竟纪灵修筑、经营的防御工事并不是牢不可破,又不是积年累月建造的城墙,不过是稍高一些的墙壁罢了,墙体依旧单薄。 远远看着比野战壁垒、栅栏土墙坚固,实际上不耐水淹浸泡,也扛不住投石车乱砸。 甚至大威力床弩集中在一处乱射,也有可能射塌一处墙壁。 有时候不能太高估敌人的墙垒……对方也是人,工匠、苦力也会偷懒,墙体自己垮塌也是有可能的。 同样宽度的墙,你修的越高,自己坍塌的概率就越高。 赵基片刻后,对李应说:“先行水攻,敌军墙角若不耐浸泡大段坍塌,那我军乘木筏、草垫推进,破其一营,另一营不难再破。若是水攻不见效果,就运来投石车,昼夜投石,破其墙垒,再行强攻。” 李应也只能点着头:“喏。” 赵基看其他人:“这段时间我们要等候堰坝聚水,各军也不要停歇,采收上游芦苇,扎成草垫。水攻后路面泥泞,我军铺草垫而进。” 张郃等人也是拱手:“喏。” 言语之际,纪灵东营辕门开启,百余骑踩踏扬尘挥舞矛戟追杀而来,后方扬尘弥漫,不知道还有多少骑士、步兵。 “撤吧,善射者与我殿后。” 赵基示意几个随行青年书吏先行,这些人是纯粹的微寒士人,勉强有个门户,读书不算多,就算习练武艺,也都是刀棒之类防身技艺,不擅长骑术与射术。 又分出几个老兵护送这批书吏撤离,赵基引着绝大多数人骑士上马后缓慢而行,其中过半人能在马上扭腰转身对后方抛射。 他们多是中高级军吏,要么是各将的亲信勇健武士,这些勇士的骑射造诣往往比其主将还要优秀。 赵基也无意与纪灵派出的骑兵纠缠,他身边的这些骑士可都是军中骨干,普遍具有指挥才能与天赋,让他们去当战斗消耗品,那就太亏了。 直接撤离又有些损伤士气,关键是赵基自己也手痒。 就带着这百余骑吊着后方追骑,对方追的快了,赵基这里也就提速;对方不追了,赵基也就勒马休息。 双方距离合适的话,对方也会在马上发箭、射弩;赵基这里善射的能马上转身射箭,骑术技艺差一些的,也能在奔马之际以脚蹬的方式给弩上弦,然后对后方射击。 赵基的坐骑再神骏,也是血肉之躯,没有什么奇特的爆发力或长久耐力。 因此他也不敢过于浪战,只是缀在队伍后面,专门射杀那些勇于追击的敌军健骑。 双方追逐七八里,袁军骑士顾虑马力衰竭,也不敢再追,带着伤员后撤反应,一路上收集阵亡的吏士、走散的马匹。 普通步兵死在外面,就袁术军中的习气来说,死就死了。 可骑士普遍具有良好的出身,骑士之间也有相对完善的袍泽友谊,甚至就沾亲带旧,实在做不出那种抛弃尸首不问的事情。 一路搜集亡者,返回军营后,参与追击的三百余健骑士气更低。 纪灵特意来询问战果,骁骑将军张闿锐意追击,如今锐意荡然无存,只是递出一把箭矢给纪灵:“前将军,我军险些擒获赵基!” “哦!” 纪灵眼睛一亮,又察觉张闿情绪不对,就解释说:“军中马匹不过千余,锐骑甚少,实在可惜。” 以为是张闿怪罪他没有派其他骑士出营随同参与追击,纪灵拿起这些箭矢,就见箭杆上都烫着‘赵侯用箭’。 想到赵基神射的传闻,纪灵就问:“伤亡多少?” “伤三十余,被射杀四十三人,赵基一人独杀我麾下健儿十七人。” 张闿分出一部分箭簇沾染血肉的箭矢递给纪灵:“将军,此赵基所用好箭,或许能有其他妙用。” 纪灵抓一支箭在手里掂量,不由微微眯眼,赵基用的箭更长更重一些,箭羽也明显更长一些。 他自然理解张闿的意思,这是要发动情报网络,组织一支精骑小队,去刺杀其他各军的核心人物。 以袁术的特殊号召力来说,赵基的任何军事行动,基本上瞒不过袁术,也瞒不过纪灵。 孙策、曹操的进兵参战,对他们来说也不是秘密。 纪灵思索片刻,看向张闿老实忠厚的面容:“骁骑将军是想?” “孙策、曹操若派遣将军到赵基处效力,若以此箭射杀一人,就如当年公孙越之死也。” 张闿举例回答,纪灵听了也觉得可行,露出沉思之状。 安排一支十几人规模的刺杀小队不算多难,现在这样的气候里,双方斥候多是昼伏夜出。 刺杀小队小心渗透,自然可以摸到许都东郊外。 同时只要情报确认了曹操或孙策派来的使者或将军,就能启动刺杀计划。 当年群雄讨董初期,公孙瓒命令从弟公孙越率千余骑来袁术麾下效力。 后来二袁相争,袁术派公孙越配合孙坚去打袁绍委派的豫州刺史周喁,公孙越中流矢而死,引发了公孙瓒与袁绍的全面战争。 策划一场类似的刺杀……甚至不需要派遣刺杀小队,只要将手里这些箭矢想办法送过去,别的地方出人执行即可。 纪灵抓着七枚箭矢,思索敢动手的合适人选。 不一定非得从赵基麾下选人,也可以从孙策麾下借人,去射杀曹操的亲信。 只要把好处安排到位,甚至把箭矢送到孙策手里,孙策自己就会安排人去搞刺杀。 没必要把事情搞的太复杂,孙策肯定不希望曹操军队来这里参战。 吃独食,可是孙家的老习惯了。 纪灵思维落定,对着张闿面露笑容。 第393章 白马之誓 - 虎贲郎 - 中更 汝阳上游,西华县北。 这里颖水三条支流汇流,甘宁已开始合拢堰坝水口。 两万余军民沿着两岸分段驻屯,昼夜加固坝体。 颖水积聚,上游河道水量充沛河面宽阔,各种引导木筏、运输石块的船队往来不歇。 赵基经历一场小规模战斗后,整个人也迅速进入战斗状态。 他登上北岸堤坝,眺望堰坝内波光粼粼的水面,忍不住双手叉腰。 裴秀、甘宁跟在他身后,甘宁脸上黑眼眶中是一双睡眠不足而褐黄的眼珠子。 现在河面上负责引导、操控船只的都是甘宁此前征募的千余汉水丁壮;另两千人分别布置在两岸,警惕袁军的破坏、突袭。 为了保护坝体,赵基也调来骑兵,协助侦查。 “现在就等一场雨,等着洪峰冲垮坝体。” 赵基感慨一声,却没什么期待神色。 随着时间变化,各方后续援军陆续抵达。 张杨督率万余人抵近鸿沟上游西岸的扶沟,扶沟对面是陈国扶乐,袁术也派袁涣前去防守,只是军队规模不大,只有千余人。 就现在的战场,千余人除了增固扶乐防守决心外,已经不具备什么额外的战术效果。 而曹操始终没有调动大军南下的意图,迫于袁绍的要求,也可能是袁绍跨过曹操直接指挥荡寇将军赵融,督兵五千也顺鸿沟而下,驻屯扶乐之北的陈留圉县。 孙策中军已进驻陈国新平,只留程普督兵三千驻守武平,控扼涡水。程普也组织周围百姓,在涡水截留筑堰,防止徐州方面的袁军顺涡水来袭。 没有涡水航运,袁军物资运输不便,行军效率就慢。 吕布方面还在整顿军队,前军魏越督兵万余人抵达郾县,分兵向汝南中南部各县掠地,迫使各县向郾县、许都提供物资、人力支持。 魏越也给张辽增兵到八千,贴近纪灵西营驻屯,算是咬住了纪灵一条胳膊。 而袁术方面也没有静静等候,其镇南将军孙香也督兵万余人北上,抵达汝阳之南的项县。 颖水、鸿沟水南下合流处就是项县,孙香进驻后,等于打通了袁术、纪灵后撤、突围的退路。 现在汝颖陈国之间的决战,可以归为西线主战场;徐州则是东线战场。 东线战场形势更凶险,刘勋在彭城下游寒山设立的堰坝工程已经完善,开始合拢聚水。 寒山周边地势高,利于建设堰坝。 随着刘勋断水,泗水下游的张勋紧跟着合拢水口,准备水淹下邳。 下邳这里地势相对平阔,直接断水的话,工程难度太高。 在这盛夏枯水期里,上游彭城先断水后,下游断水的难度就会小很多。 七月初二日,酷暑峰期刚过。 彭城方面泗水上涨,已漫延到彭城各门。 这里水攻不需要借助水力冲毁城墙,只是从下游筑堰抬高水位,借水浸泡城墙。 心理威慑大于实际,如果守军坚决反抗,那不断上涨的水位能淹没城内屋舍,军民男女只能上房顶避水,各种生活物资也会被水泡、损毁。 即便城墙泡不塌,泡一段时间后,城内自己就会断炊。 彭城守将关羽也在城内早做了准备,粮食、燃料都已转移到高处;提前拆毁屋舍,搭建各种悬空木台。 彭城各处城门,也都堵塞的严严实实。 然而,城内井水如似喷泉,灌漫院落、街道。 如往日一样,刘勋派遣使者乘船来到城下高喊劝降,等待对方的只有一轮精准射击,船上人员只能后撤。 袁术军队凶名在外,彭城士民倒也能忍受目前的艰难生活。 寒山,刘勋大营。 挥退失利的劝降使者后,刘勋拿出曹操的书信再次研读起来。 刘勋出身琅琊刘氏,早年也在雒都求学、厮混,与曹操自然也是旧识。 对曹操来说,不缺时间写信,也不缺送信的人力,闲着也是闲着,就写信为刘勋分析局势。 目前刘勋严格封锁内外信息流通,怕的就是陈国方面的不利军情引发麾下陈国兵的士气振荡。 而曹操给刘勋算了一笔账,劝刘勋赶在袁术灭亡前反戈。 刘勋是宗室,师出有名,现在反戈自然是正义的反戈。 刘勋身为琅琊人,水淹彭城也有很大的心理压力。 张昭已率青州四部黄巾军家眷迁入琅琊,就迫不及待的写信来劝刘勋及时反正,不要做令祖宗蒙羞、乡党愤怒的事情。 徐州各地的大姓、豪杰、旧交也陆续写信给刘勋,如果刘勋决议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那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陈国兵可以心安理得执行水攻计划,可刘勋以及亲族、乡党压力极大。 张昭是个暴脾气,言辞激烈,就差指着刘勋鼻子威胁要挖刘勋祖坟。 而现在,曹操分析了西线战场的劣势后,又为刘勋指出东线战场的隐患。 这些隐患爆发之前,就是刘勋举兵参与护国的最后机会。 刘勋难以决定,于是午餐之际,招来侄子、堂弟一同商议。 他出示曹操的书信,为难说:“今乡人失望,曹孟德又以高祖白马之誓说我,应该何去何从?” 袁术派他来徐州,就是许诺了青徐之地。 可看现在这样的舆情,就算刘备、关羽迫于水攻投降,徐州乡党也不会当他的羽翼。 没有徐州乡党的协助,他又怎么可能快速稳定徐州? 一样负责水攻,就乡党目前的情绪来说,战后宁肯帮汝南人张勋,也不想帮他这个引外人祸害家乡的同乡。 其弟刘偕思索再三,就开口:“兄长岂不见袁公路失信于孙策之事乎?” 袁术的许诺,是事前的许诺;真定徐州,又要重新商议。 刘勋就占过孙策的便宜,如果换别人来占他便宜,自绝于乡党,又被袁术放鸽子,那就成了内外皆知的笑柄了。 刘勋又看向侄子刘威,刘威沉吟不语,他的父亲刘彰目前就待在寿春当九卿,算是人质。 刘威为难不已,还是艰难开口:“高祖白马之誓,叔父不可不慎。” 刘勋在徐州有朋友,刘偕、刘威也有,刘威的朋友甚至跑到军中当面指责,刘威承受的压力也很大。 刘勋听了缓缓点头,就说:“既如此,我这就发书大司马。” 至于曹操,他才不想搭理,不到万不得已,谁想跟朝廷公认的曹建德走一条路? 这个姓曹的害死父亲兄弟,缺德至极,就连李傕都不齿其人,弄了个杂号建德将军,曹操也能若无其事使用这个将军号。 只要他肯依附、重返朝廷序列……只要他这里不小心决堤,下游的张勋准备不足,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而赵基就很有信用,明明才打完关中李郭二贼,军队来不及休养,军资储蓄也不足,更是冒着酷暑率先举兵来中原讨袁。 对陈王、刘备践行了盟友之义,大概率也不会失信于他。 今年中原旱灾不如前几年,但依旧是旱灾。 这么多军队集结,各方都有迫切结束战争的强烈意愿。 他若反戈,赵基肯定不会吝啬赏赐。 至于大将军吕布,刘勋根本不会拿正眼看他,吕布是什么出身,赵基又是什么出身? 既然已经拿定主意,刘勋就看向堂弟刘偕:“此事关乎兄长性命,不宜见于书信。子同即刻动身,前往许都拜谒大司马。我家与大司马世代乡邻,不宜交恶。我见大司马使者,就举兵讨袁!” 迟疑片刻,又说:“大司马人中龙凤,他若不嫌弃我家被迫从贼,我愿以独女妻之,合秦晋之好。” 他只有一个女儿,虽然只有八岁,但等个七八年再出嫁,也不是不可以。 就这样的乱世里,女儿嫁给赵基也不算吃亏。 刘偕、刘威闻言俱是大喜,刘偕拱手昂声:“喏。” 随即,刘偕又提议:“彭城水淹,就恐关云长迫于城中男女生存请降。还请兄长派遣使者,夜中泅渡送信,以固其志。” 彭城如果投降,会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会让徐州形势大变。 那个时候刘偕又在赵基麾下做人质,极有可能被泄愤砍掉。 既然都做出了选择,刘偕就要为自己的性命做考虑。 刘勋点头:“子同宽心,我本就不满袁术,就恐受其加害,这才隐忍至今。既然决心讨逆,就无反复之理。” 有侄子刘威做见证,刘偕也就姑且相信了。 刘勋显然也有其他心思,又说:“陈王遇害,朝廷失中原强藩。若是能说服大司马,我家愿为朝廷守卫豫州。若是大司马有意,我也能出面游说沛国刘馥。” 趁着能索要回报,自然就该坦然开价。 否则遮遮掩掩,那事后赵基也能朦胧敷衍。 第394章 孙郎射虎 - 虎贲郎 - 中更 用时两天,当刘偕快马入许都时,赵基参战全军抵达许都之南的赭丘城。 这里位于陈国西北角,地势较高,不怕水淹。 这段时间甘宁所造堰坝持续蓄水,水量上涨已漫延到许田附近。 堰坝渗透越来越频繁,不需要等到上游降雨,随时可能垮塌。 刘偕被裴秀安排,快速去见赵基时,赵基正与孙策会猎于赭丘城东郊。 双方各有百余骑驱赶野猪家族,同时十几头猛虎组成的虎群也在狩猎范围内,被惊起。 猛虎长啸,双方大多数马匹惊慌不前。 赵基、孙策所领亲信骑士尽皆良马,孙策见赵基调头去追逐虎声长啸处,当即勒马决定放弃追猎的野猪群。 他的骑将宋谦勒马急问:“君侯?” “大司马舍彘逐虎而去,我岂能再追逐这些?” 孙策呼喝一声,举起强弓示意,踹马就向赵基那边追逐而去。 余下十几名骑从见状纷纷跟随,双方竞争射猎,但每队只有三名射手担任猎骑,其他都持矛戟,充当护骑。 以临时猎场为为界限,西边是赵基的军队,东边是孙策的军队。 黄巾军四部降军也都转移给了赵基,但依旧驻屯在孙策大营附近。 此刻双方各有三千步骑参与这场围猎,列阵东西两侧,充当警戒。 为了防止被赵基轻视,孙策集合了军中大多数马匹,使得三千卫兵步骑对半,勉强与赵基的卫兵持平。 田野之中,虎群避入一处废弃的里社。 孙策来时赵基正驻马社外坟冢土岗之上,观察里社内的屋舍布局。 孙策收弓,驱马到土岗之上,看着里社内长啸示威的虎群,就高声询问:“大司马,虎群从何处来?” “北边陈留而来。” 赵基抓一块酸奶疙瘩送嘴里含着,说:“去年我与大将军麾下健骑就组织会猎,许都附近兽群多被扫空。陈国向来人口充实,没有虎群生存的空间。只有陈留,人口寡薄,走兽充斥于野外。” 孙策立刻感慨:“陈留之衰败,曹操实乃首祸。” 见他如此,赵基忍不住侧目瞥视孙策,取出弓斜指村落:“大约有十三到十四头虎,孙侯想要如何比试?彩头是什么?” “愿听大司马安排。” “也行,射虎多者胜,若数量齐平,称重其肉;至于彩头,孙侯想要什么?铠甲、马匹、宝剑还是男人、女人?” 赵基追问,孙策也是跃跃欲试,不就是射虎? 赌注这种东西,孙策敢赌,因为他感觉自己胜券在握;最关键的在于,他敢赢! 孙策迟疑片刻,就提议:“不妨五项俱做彩头,我有家传内甲,乃西域珍品;座下良驹虽不及大司马所有,但也是江淮神骏。至于宝剑……” 说着,孙策拍了拍自己侧腰悬挂的长剑:“此灵帝所造中兴剑,虽非神兵利器,但也意义非凡。不知男人、女人如何赌?” 赵基转手指着身后一名资深骑奴:“这身明光重铠乃我军新式战具,系铁骑所用,连带马铠、坐骑一起,算是铠甲、马匹两项,马匹给孙侯一公三母,来日也可繁育良种。至于宝剑……” 这个让赵基有些为难,但还是拍拍自己的佩剑:“我这是天子所赐尚方剑,意义不凡。我若输了,上表天子,此殊荣让渡给孙侯,另表奏天子赐孙侯假节。” 有假节大权,孙策也就能合法诛杀两千石以下长吏。 而合法不合法,就现在这样的世道,又有几个长吏是清白的? 真有那种清白,找不到过失的长吏,这可是一方栋梁、招牌,谁舍得杀? 孙策听闻点着头表示同意,赵基又笑说:“男子的话,不宜选麾下将校,这不礼貌。我有一位骑奴,乃匈奴射雕士,射术仅次于我;而女子,就不知孙侯敢不敢要了。” “谁家女子?” “有两个人选,一个是弘农王妃唐姬,一个是原大将军何进之子何咸的妻子尹氏。此二女,尽皆国色。” 唐姬只是赵基嘴上说说,从李傕那里救出来后,就送到了皇后那里,孙策也不敢要。 尹氏就简单了,吕布打包送来的礼物,还有其他一些大姓女眷,用来换战马。 孙策点着头,就说:“我麾下有一猛士唤作周泰,忠勇异常,愿意与大司马做赌;至于女子,这一年来客居青徐并无所获,愿拿妾室沛国乔公之女做赌。” 他有信心取胜,大乔也只是一个妾室罢了,孙策不缺侧室与妾室,他目前与赵基一样,都是未婚青年。 反正大乔也不在这里,以后能不能接回来还是两说。 拿来做赌,即便输了,赵基索要时也能将寄居豫章的其他家眷一并讨要回来。 反正孙策的理解中,不算亏。 在外流浪一年多,鬼知道家眷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孙策敢这么赌,赵基抬手解下盔带,准备全力以赴:“那就击掌为誓。” “善。” 两人侧身,孙策调转马头,都伸出右手狠狠撞击在一起,两人坐骑不稳。 彼此膂力强劲,算是试探。 相互抓着手,赵基提议:“我在西方,孙侯在东方;此番比试,我从西向东,孙侯自东向西,虎群射杀完毕再停止,何如?” “好。” 孙策应下,也是抬手解下盔带,将头盔丢给一名护骑,赵基也是。 相互看一眼,同时驱马自坟冢土岗而下,赵基向东,十二名护骑,两名追骑跟随,孙策也是带了十四名骑士。 各自远离,孙河打马追上孙策:“大司马轻而无备,数遍天下群雄,唯有大司马乃我军劲敌。” 孙策展示被赵基抓红的手掌:“此番比斗,能固两家情谊,不必再说这种话。袁术造逆,我名声清白于天下就在此一举,岂能因小失大?” 孙河默然,也就点点头,抓紧手中铁戟:“那我来探路。” 孙策颔首,孙河策马加速,另有四名护骑持戟跟上,组成前锋小队;孙策与两名善射的追骑组成射击主力,周泰与临时选拔来的吕蒙充当护骑。 后方是宋谦引着另外四名护骑充当后队,护骑手中铁戟都扎着彩带,挥舞时能有效惊吓兽群。 赵基不言语,引着十四名骑从分作三队,从东门而入。 前队五名护骑进入后就怪声长嚎惊扰虎群,一些猛虎也是长啸示威,却没有主动上前扑咬的。 它们被一路追逐到这里,十几里路跑下来已然疲倦许多,也受到惊吓,不敢主动出击。 当赵基进入时,拉圆的强弓立刻撒放,箭矢残影闪过,掼入五十步外一头猛虎大张的口腔中。 左右两名神射手也是默默发箭,赵基没少带着他们外出狩猎。 能全程经历狩猎猛兽而处事沉稳的人,足以提拔去当中级军吏。 三人第一轮就射杀三头老虎,其他虎群转身就跑,跳入废墟中躲闪挪腾。 孙策那里也是一样,双方就在里社废墟中各自追逐虎群。 废墟之外,双方各有百余骑此刻也聚拢过来,将企图突围的老虎驱赶回去。 里社废墟之内,随着老虎陆续重伤而死,双方护骑警惕的目标已经不是老虎,而是对方的射手。 赵基信马由缰,手中强弓瞄着老虎身影就射。 一些老虎身上带箭,赵基也不管是不是己方的箭,见到虎影就撒放箭矢。 双方马匹堪堪热身,废墟内再无躲闪奔跑的老虎,也无长啸之声,只有各种死去的老虎以及受伤,缓步躲避的老虎。 随即双方的护骑开始驱赶这些受伤的老虎,加速它们流血。 而孙策,心绪越来越沉重。 心中对赵基神射的传言,已经十分的确信。 至于打赌输了的懊悔心思,则是一点都无。 堂堂大丈夫,这么点东西他还是输的起的。 输了更好,把赵基伺候高兴了,讨袁战争结束后,分配好处时稍稍多一点,也比现在输掉的要多很多。 至于大乔……袁术那里不缺美人。 (本章完) 第395章 赏小制大 - 虎贲郎 - 中更 射虎竞赛,孙策输的一败涂地。 期间也没出什么意外,一共十五头老虎摆在场中,仅仅赵基就一箭毙命射杀四头,更别说其他插着赵基箭矢的死虎。 孙策解下所佩中兴剑,踱步上前,躬身双手递上:“大司马,射术当世无双,某服矣。” “侥幸而已。” 赵基也解下佩剑,与孙策换剑。 孙策略愕然,也是面绽灿烂笑容,接住了赵基送来的佩剑。 赵基又说:“铁骑具装以及马匹,也望孙侯能收下。” “谢大司马赏赐。” 孙策挂好剑,两人使用都是长剑,挂在腰间后剑柄突出一大截。 但赵基身形更高,挂四尺之剑,体型匀称而协调。 随即赵基就说:“今军务繁忙,待破袁术后,再与孙侯宴饮作乐。” “愿从命。” 孙策再拜,又将身后的周泰拉到面前,展臂介绍:“此九江周泰周幼平也,暂入大司马麾下效力。他日,某必赎回。” 周泰昂首上前,单膝跪拜拱手:“周泰拜见大司马。” 他没什么好羞恼的,作为赌注,他几乎是以孙策麾下第一猛士的身份输过去的,自此以后身价也会大涨。 他也相信孙策,肯定会想办法将他赎回去。 赵基审视身高近八尺,肩膀宽阔雄武的周泰,点头:“今日一时游戏,就暂且委屈幼平在我麾下做个中郎,随我左右常伴出入,领六百石年俸。” “喏。” 周泰起身,又转身对着孙策长拜,孙策将他搀扶而起告诫:“大司马乃当世英雄,也不会委屈幼平。到大司马麾下后,不可疏忽懈怠。” “遵命。” 周泰起身,就站到了赵基的护骑队伍里。 赵基也就对孙策说:“近日内我就会强攻纪灵营地,孙侯要遮挡袁术援兵,也要警惕曹操从背后袭扰。” “遵令。” 孙策拱手回答,礼仪得当。 赵基颔首,又指着摆成一排的虎群:“虎肉就分两家吏士享用,虎皮我八张,孙侯七张;至于虎骨之类,我就拿去酿酒了。待虎骨酒酿成,再邀孙侯宴饮。” “遵命。” 孙策再次行礼,赵基也就还礼:“就此相别,孙侯珍重。” “大司马亦然。” 孙策改为长拜,抬头目送赵基转身离去。 仅仅是一个周泰,他还能舍得,周泰指挥能力欠佳。 他更担心赵基索要黄盖或太史慈,太史慈是合作伙伴,对稳定青州有关键作用;黄盖也是良将之选,能文能武,具有目前将校层次中少有的治民、理政能力。 赵基那边上马,扭头看周泰:“幼平可有亲随?孤身在外,多有不便。若是有,我出十匹良马,向孙侯借来。” 周泰略犹豫,说:“有乡党数十人,仆已委托给了同乡蒋钦。” “既如此,且在我麾下安心效力,以我对孙侯的了解,他自会赎回幼平。” 赵基也不多做关心,周泰这样经历的人,想要出头的确有些难。 自己麾下也不缺周泰这样的猛士,没必要太过为难周泰。 百余骑簇拥着向西而去,汇合三千步骑卫军,向临时新建的赭丘城大营而去。 这座大营环车为垒,车上就装着已经扎束好的草帘或木板之类。 水淹之后,全军就推车而进,抵近纪灵东营展开攻势。 从上游发动的水攻,也就洪峰吹卷那么一波,对地面浸泡不会太厉害。 如果是从下游筑堰,积蓄河水浸泡纪灵营地,那就真成了稀泥烂地,固然能全面泡坏纪灵的营地,但几天时间里也无法进攻。 除非筑堰蓄水后,操控舟船进攻。 可惜兵力和时间有些不充分,否则去纪灵营地下游筑坝……纪灵肯定就慌了。 思索着战局,总结着各种需要改进的地方,不多时就进入大营。 这里刘偕焦虑等待,当决定反戈后,每一刻时间都是一种煎熬,生怕滋生意外变故。 大营内,赵基换了一身轻便、凉爽衣物,冲洗双脚穿上木屐,一手拿蒲扇摇晃,另一手端着凉茶小饮。 就听脚步声响起,侧目去看,关尚引着刘偕进来,是个相貌寻常的壮年男子。 关尚开口:“大司马,此琅琊刘偕刘子同。” “罪臣刘偕,拜见大司马。” “坐,一路劳顿,先喝杯茶。” 赵基嘴里叼着空心麦秸吸管嘬一口茶水,表现的很没有礼貌。 刘偕往来奔波,刚刚洗过脸,也只是洗了大半张脸,额头发丝处依旧向下渗漏略灰汗水。 赵基外出射猎本就一身汗,结果刘偕身上汗味更大。 刘偕躬身等候,一名卫士搬来折叠凳,他拱拱手落座:“谢大司马赐座。” “先饮茶,茶汤能静心,静下来再说。” 赵基说罢闭上眼睛,这种会面谈判,他不喜欢按着对方、或标准的流程进行。 不管对方诚意如何,这一路上肯定心中预想了各种可能的情景,自有一套可以灵活搭配、应变的话术在。 关尚为刘偕端来一碗凉茶,又提着陶壶到赵基桌案处给赵基续上,就问:“大司马,饭菜刚熟,现在就上饭菜还是?” “就现在。” 赵基嘱咐一声,中军大营人来人往,除了固定时刻的三餐外,伙房会时刻准备新鲜饭菜,供往来军吏、斥候享用。 临近决战,粮食就没必要太过珍惜。 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粮食;撤军的时候,许下邸阁的粮食是国家所有,自己也调不走。 刘偕空腹饮下一碗凉茶,正要开口,赵基又说:“续上,三碗茶才能洗去暑气。你我同乡,能行方便之处,我又岂会为难?” “是。” 刘偕只能托举茶碗,一名卫士给他斟茶,当即仰头咕嘟畅饮,很快是第三碗,刘偕依旧畅饮。 第四碗茶水蓄满,刘偕才放下茶碗,对赵基说:“启禀大司马,仆之大兄受袁术裹挟为质,二兄刘子台迫不得已,才受袁术驱使。忍辱负重,就等破贼良机,伏望大司马明鉴。” 赵基也坐正身子,反问:“彭城战况如何?” “自寒山构建堰坝以来,蓄水半月有余,河水上涨已淹没彭城各门。守将关云长与城中军民誓死不降,仆之兄长已遣使城中,坦白心迹。以彭城之储蓄,关云长之应对,想来还能坚守十日。” 刘偕又继续说:“今陈国兵力主强攻,待彭城墙垒坍塌,我兄也难以压制陈国兵。若是袁术、张勋察觉,我兄危矣。” 刘勋那边的军队配置也是明牌,麾下除了部分乡党与庐江兵是刘勋自己的外,其他军队以陈国兵为主,收编的灾民、盗匪新军为辅。 赵基放下茶碗:“你兄长想要什么?又能给我什么?” “呃……陈王遇害以来,朝廷失中原强藩,我兄不才,愿为朝廷镇守豫州,抵御曹操。” “不可能。” 赵基一口回绝:“兖豫二州归大将军调度,我不便插手。青州我已交付给了乌程侯孙策,他若立下功勋,我会安排孙策领兵收复青州,以抑制河北。扬州牧刘子芳这里倒是好说话,你兄若是一心为朝,我可表奏他为九江郡守,领有淮南。至于你那大兄,从袁术处解救脱身,可入朝辅佐天子。” 顿了顿,赵基继续出价:“庐江乃刘子台旧领,我欲在南方多立宗藩,以卫社稷。这样,以卿领庐江,这样你兄弟二人同居江北,可以声援刘子芳征讨江东三郡袁氏残党。” 之前是五个宗藩,灭掉袁术,赵基不介意在袁术地盘上多树立几个宗藩。 宗藩越多,力量越分散,反而好控制一些。 至于各地的藩王,一个个的在黄巾之乱时损失了大量财富,与刘姓诸侯一起衰落下去了。 这些王侯生活并不富裕,早年又是侵占地方田产的主力,垄断许多行业;如今即便衰落,当地百姓也不会轻易忘记他们的恶行。 所以这些刘姓王侯,已经不具备夺取封国权力的人心基础,很难成为第二个陈王。 即便是陈王,保护陈国吏民免受乱世波及,可陈国吏民想要更多,反而抛弃了陈王。 也没办法,陈县距离汝阳太近,当地士人受到袁氏的影响太深了,无可救药。 赵基随意割出来的条件,刘偕听着喜出望外,当即补充说:“大司马若是不弃,我兄有一女,愿与大司马结成秦晋之好。此外沛国刘馥也受袁术胁迫,素有报国之心。仆也能游说刘馥,劝其早日举兵讨贼。” “婚事不急,卿若能游说刘馥举兵讨贼,我能许卿五百户食邑。” 赵基说着笑了笑,拉拢刘偕的成本,可比刘勋低得多,性价比很高。 至于他们的兄长,在袁术身边为质,手里没有军队,自然就很好安置,塞到朝廷那边挂个清贵职务,又是兄长,能很好挟制刘勋、刘偕。 第396章 决堤进攻 - 虎贲郎 - 中更 夜间,赵基例行巡营。 空气依旧闷热,半夜也能有个二十五六度的样子。 大营外时不时有执火而行的骑士,赵基返回中军时,就见一名不怎么眼熟的军吏捧着帛书,边上赵戬强作精神:“大司马,讨逆校尉来报,说堤坝将要崩毁,他已命所部吏士迁往西岸避水。” 赵基点头,伸手从送信军吏手中接过书信,双手捧着在暗淡月光下阅读:“可以,就定在三更。” 赵基取出一枚腰牌递给对方:“交给兴霸,我准许他的计划。” “喏。” 军吏接住腰牌拱手长拜,当即辞别而去。 甘宁已经将军队迁移到了西岸,他得赶紧过去汇合,不然堰坝崩毁大水冲卷,他将无法传令。 今夜要么堰坝自行崩解,要么甘宁在上游释放冲船进行破坏,引导决堤。 赵基落座,仰头看着漫天星辰,几乎可以感受到旭日初升时燥热。 按理来说,晨曦是清凉的,可哪怕是金色的晨曦光芒落在地面上,依旧是热的。 赵戬见他神情沉默,就端来一杯热茶:“大司马?” “没什么,传令各营,各部按预定计划行进,四更拔营向南。” 赵基嘱咐一声,又瞥一眼夜空钩月的位置,来判断此刻的时间。 他不喜欢在闷热环境下披甲作战,打完李郭关中各军,全军铠甲装备率猛涨,如果是在秋后用兵,重装步兵足以横扫纪灵的营地。 这座营地再坚固,也是平地所建营地,又不是山丘营地。 可现在强行迫使重装部队作战,部队耐力、爆发力非常短。 所以只能在细节上下手,全军步兵轻装推车而进,抵达战场附近后轮流休息、披甲参与突击。 而骑兵部队披甲,保护侧翼,防止大军行进时遭遇袭击。 在进攻时,骑兵就地休整,用来追击溃兵,以及充当总预备队。 孙策敢率兵来偷鸡,赵基不介意投入全部骑兵冲击孙策。 魏越、张辽的军队在颖水西南岸,水淹之后,他们只能拖住纪灵西营,无法为东岸战场提供帮助。 至于吕布大军,目前才离开宛都,已经来不及参战。 除非自己这里全军协力于水坝维护、增固,这样大概能延缓坝体崩毁的时间;可这样的话军队会过于疲倦,运气不好突然溃坝,军队损伤会非常大。 还有徐州战场,也不能再等。 别看刘勋派堂弟来请降,人家亲大哥在袁术那里做事;能暂时放弃亲大哥归顺于朝廷,那为了家族大业再放弃一个堂弟又算什么? 随着赵基下令,赵戬立刻安排轮番当值的各营军吏,命令他们返回本营,进行军吏级别的通知。 一些军队就在稀疏营火、星光之下开始打点行装,并主动点燃更多营火。 燃起的营火越来越多,各营开始提前做准备。 这样炎热的午夜里,很多人本就睡意很浅,甚至睡不着。 不需要生火造饭,吃的是干粮,随营携带的三日干粮储备,足够坚持打完一场决战。 铠甲器械之类又多数装车,只有执勤的吏士才会披甲站岗。 几乎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各队使用各队的车辆,列队等候进发命令就可以了。 赵基闭目假寐之际,企图去聆听七八里外的水浪声,他明显高估了自己。 筑坝处,甘宁主动从上游抛出冲船,就是普通的船只,只是装了足够的压舱石。 五艘这样的中型运船缓缓顺流而下,各船航速稳固后,方向大致也不存在问题后,摇橹控船的水手立刻转乘小船,奋力划桨、摇橹,向两岸躲避。 没有任何意外,当第一艘运船触碰到堤坝时,本就水流溢出冲刷、泡软沙土的堤坝立刻外突,撞出两条更明显的出水口,出水口在水流冲刷下迅速扩大。 紧接着其他运船也撞了上来,守在坝体东岸的十几名吏士见状,当即纵马后撤,前往大营通报。 他们离去不久,激流冲卷,坝体快速坍塌,垒砌其中的石笼、原木骨架也陆续被冲垮。 颖水溃坝而出,顺着河道冲卷而下,两岸滩涂、水田、引水渠尽数被淹没,覆盖。 纪灵营地,听到久围的河水声响后东西两座营垒鼓声大作。 一座座备用营火引燃,全军吏士确实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等待颖水的规模。 作为被动等待水淹的一方,这支军队的士气弱到了极点。 这段时间的每一日,对他们来说都是煎熬;而且每过一日,上游蓄水更多,他们的煎熬又会严重于上一日。 这种精神压力是不会主动修补、平复的,一日日积累下来后,军心士气很成问题。 白刃相搏,真不一定死;静静等候洪水冲卷,那只能听天由命。 判死刑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刑的到来。 人造洪水冲来时,迅速漫延到两岸营垒墙壁;经过守军反复板筑增厚处理后,土墙还算牢固,没有一冲就溃散。 可守军是在被围的情况下增修的这两道临河墙垒,缺乏石灰之类的材料,只能用黄土、河床泥沙混合芦苇杆进行板筑。 东营,纪灵命人用长矛测试,见水量淹没墙角不过四五尺,不由长松一口气。 东营其实还好一些,地势比西营更高一些。 西营就惨了,洪水淹没墙体七八尺之际,立刻就有崩裂之处,水流快速侵蚀墙体扩大裂口。 营中洪水漫延,淹没各种营房、营帐,营中吏士要么登墙,要么爬上屋顶,再要么抱着浮木免得被淹死。 手忙脚乱之下,有的人甚至会在惊慌之中,被膝盖高的洪水淹死。 东营也好不到哪里去,各处营门渗水,营内地面很快就湿滑一片,好在各处墙体没有崩塌,挡住了绝大多数洪水。 洪峰来得快,去的也算快。 纪灵甚至还没来得及统计西营损失,就见北边举火推来的步骑大军。 北边地势更高一些,四周也没有其他障碍物,几乎可以完整看到那火龙一样的行军队列。 骑兵在左侧,举火而进,斥候侦查范围扩充到方圆半径八十里内。 步兵推搡车辆,车内是他们的铠甲战具、草帘子、帐篷,或以马车拉载二十台投石车零部件, 时不时有斥候将预埋用来测量水位的长矛送来,根据这些长矛的淹没高度,赵基自然就清楚水淹对道路的损毁状况。 还好,水攻范围并不是很大,并没有破坏驰道,不影响步兵推进。 也就是说,纪灵营地遭受的破坏,肯定比预期要小。 驰道之上,敢死兵尽数披甲,他们的车辆被马匹拉着,论惬意程度,仅次于车骑化的五千虎步精锐。 而他们身后,就跟着这五千虎步精锐,也是披甲乘车而行。 再后面,跟着一千余徒步行进的羌兵,他们是最近才调来的义从部队。 主要使用矛盾,并有大车装载战阵长矛随行,中远程杀伤依赖投矛与飞石。 羌兵与巴兵类似,比起沉重不便的铠甲,他们更相信盾牌的运用技巧。 羌兵队列后方,就是关中兵,再往后就是五部营行军队列。 赵基跟随关中兵移动,他坐在战车之内,扯开牛皮卷轴研究预定的轮番强攻阵图。 全军分为四部,骑兵单独一部,是总预备队;步兵三部,轮番强攻。 第一波就是披甲行军的敢死兵与虎步兵;他们进攻之际,关中兵披甲、食用干粮,然后接替冲锋;最后就是五部营一万人。 两万余步兵一口气全砸上去,赵基不认为纪灵能挡住这凶猛的一拳! 别说他,换袁术来也是一样的。 袁术麾下各军底子早就烂了,真正能打的反而是陈国兵,可陈国兵去了徐州战场。 刘备、关羽可以激励士民,同生共死固守城池不怕水攻。 而你纪灵,算是个什么东西? 若真是厉害,又怎么可能追随袁术? 第397章 进展迅速 - 虎贲郎 - 中更 随着前军、敢死队抵达战场,饮水、吃干粮列队之际。 赵基引着百余骑绕纪灵东营来到颖水岸边,观察水攻效果。 水面已经消退,这么短的时间里,对东营地面、墙垒冲泡、破坏效果有限。 但也不是没有收获,洪峰过境后,卷来大量的滩涂淤泥,这些烂泥此刻就淤积在东营与河床之间的低洼地面上。 不需要阻断河流,仅仅是这残留的淤积烂泥,就能有效隔断纪灵的东营、西营,使之难以相互增员。 别说增员,就是溃兵逃亡,也会陷足其中,难以跋涉。 “贼寇已是绝境!” 赵基做出判断激励左右跟随的军吏,暴力拉扯缰绳调转马头,高喝一声:“破贼就在今日!” 身边军吏也都是神情振奋,即便从东岸上游观察,也能看到纪灵西营临河一面的壁垒有坍塌的迹象,再加上河道难以通行,相当于己方两万余百战精兵强攻纪灵,哪有不胜利的? 若是纪灵出营野战,双方哪怕只是步兵阵列纠缠绞杀,彼此也能有类似的战场宽度,不会在局部占优势。 而现在纪灵还要坚守,那己方几个强攻点位,必然是优势优质兵力猪突猛进。 守军自然也能在攻击点位聚集优势优质兵力……可野战的时候,某支军队、战阵溃退,还能有其他部队上前接替、接应。 攻防战则不同,守军的心理防线就是壁垒。 壁垒被破,士气就会全线动摇。 若是守军强韧,这点士气波动恢复后,立刻就能有序反击;可守军意志不坚定,难以快速恢复,那相互影响之下,会产生连锁反应。 尤其是河道附近淤泥堆积的情况下,能让守军激发背水一战的精神,也能加速战意的整体瓦解! 如果是陈国兵守御营垒,自赵基以下的中高级军吏还不敢轻视。 陈国兵自黄巾以来,就没经历过重大挫折,虽然缺乏光辉的战绩,但整体是郡国兵标准线;即便野战能力弱,但强于防守。 然而纪灵麾下是淮南兵、丹阳兵为主,过去几年饿肚子的兵,今年冬春就饿的头晕眼花的军队,经过一个夏天的休养训练,又能强到哪里去? 赵基军中弥漫着自负、轻敌的观点,整体士气高昂,显得盛气凌人。 他返回前阵时,二十台投石车已开始就地组装,一共七个进攻的重步兵千人方阵以前四后三的方式列队完毕。 前军之后,就是中军七千关中兵,其中五个重步兵方阵就地进行武装,余下两千人推车而进,他们穿戴轻便铠甲,操控强弩,将在车辆掩护下抵近射击。 后军五部营一万人十五个营堪堪抵达战场,正在环车做营,还未卸载车上运输的铠甲战具。 赵基引着骑从穿梭,来到前军时,羌兵义从的司马敬纯迎上来:“大司马,我军可要跟随前军作战?” 他也是临时被贾诩动员,带着羌兵义从跟随西门俭率兵入驻雒阳。 羌兵好战,敬纯又只能带着羌兵跟随最后一支参战部队离开雒阳,来到了中原战场。 匈奴义从在中原战场获得功勋、战利品与赏赐,早就引的羌人眼红。 贾诩临时征召羌人义从,也就有消化几座镇羌城,并进行排毒的用意。 几个羌人百人将跟在敬纯身后,都仰头看着赵基,目光单纯赤忱,只有对战斗的向往。 赵基环视诸人,目光落在敬纯脸上:“文卿兄率羌兵守卫投石车,待前军攻势受阻,我率中军接替时,文卿兄随我而动。” “喏!” 敬纯高声应答,右臂握拳高举,神情振奋。 他麾下的汉羌百人将也是对赵基振臂高呼,宣告他们的热情。 能跟着赵基冲阵,本身就是信任的体现,同时建立功勋的概率最大。 很快赵基来到前军,前军七个千人队的司马、营督、校尉一共十三个人驱马集结。 此刻天色伏晓,橘色太阳形状完整。 见人到齐,赵基看向李应:“一切按计划来。” “领命。” 李应名义上是敢死千人队的司马,可却是实际的前军指挥。 李应十三骑返回各阵,开始指挥本阵重装步兵推搡车辆压向守军营垒。 赵基则在原地开始穿戴重铠,百余台虎贲战车集结完毕,赵基见前军四个方阵距离营垒堪堪百步时,扭头看旗官:“大力擂鼓,助威!” 旗官当即摇动长麾,远近鼓声更为响彻。 隆隆鼓声中,守军最先开始反击,弓弩齐发,朝天空攒射,箭矢密集纷纷扬扬落在前军四个千人队。 这些千人队前排吏士推搡车辆,自有车辆提供掩护;中后排甲兵也是举盾而行,无视这种箭雨骚扰。 箭雨干扰之下,各阵推进因地势起伏有快有慢,但依旧在李应控制下,维持着缓慢有序推进。 两支关中轻装弩手车队也护卫着投石车抵近纪灵营地东北角,贴近到五六十步时,这些强弩手三五人一组,依托车辆防护,开始对营地内守军进行覆盖射击。 其中精锐射手,专门狙杀一丈四五尺高墙壁上的弓弩手,干扰他们,免得他们精准破坏投石车的工作。 投石车勉强停成一条线,立在弓弩手战线之后,当即开始参与进攻,也没有齐射之类的战术。 各车投放的是一种浇注油脂的藤编毒火球,投掷石块的话,破坏墙壁需要太多的时间。 等投石车破坏出足够面积的墙壁时,太阳早就升起来,天气酷热不利于甲兵行动。 因此赵基选择了相对轻便的毒火球,一枚枚人头大小的毒火球从天空划过,燃烧烟尘在空中留下轨迹。 此刻前军四个千人方阵贴近城墙,双方都是重装弓弩手,一个依托墙壁,一个依托车辆,近距离对射,拼的就是勇气。 也就三米高的墙壁,一些重装长矛手、勾戟在盾兵伙伴掩护下冲到墙垒下开始戳刺、凿击。 几台沉重的冲车脱离方阵抵近后,开始冲撞墙垒,仅仅一次撞击,就引发墙壁坍塌! 相隔二百余步,赵基遥遥观战,就见李应开始调动后三阵前进,后三阵并无车辆,轻便行进。 西营守将桥蕤不敢出现在墙头,在营中木台上调动一支支百人队陆续投入墙壁之上,企图恢复混乱、溃退的守军秩序。 袁术麾下根本没有什么成建制的元从老兵,也就说是……袁术麾下各军只能打顺风仗。 这也是特殊兵制、征兵机制所决定的,袁术放弃了编户,任由豪强吞并编户,再从豪强这里摊派兵役。 结果就是豪强充当军吏时,普遍不耐苦战,不舍得消耗麾下的部曲、私兵。 未来孙吴的特殊兵制,与袁术这里的兵制有一定的相似性。 此刻面对赵基的全军猛攻,仅仅是前军万人强攻,就将居高临下有射击优势的守军压制住。 得到陈国武库,袁术麾下不缺铠甲弓弩,可缺为袁术大业拼命的觉悟! 双方近距离交战不到五轮互射,袁军就从墙面上消失,极少冒头的。 但墙垒后面,袁军弓弩手依旧持续射箭,流矢乱射。 这种情况下,一共十二台冲车,不受干扰冲撞墙壁,撞塌一段又一段土墙。 李应见状,对身边学习指挥的韩述说:“文白,我立刻率敢死兵突入营地,请大司马派发中军。” 韩述也左右观察,前军弓弩手再高强度射击十二三轮,效率就会降低。 当即点头:“明白。” 韩述扭头看自己的前军旗官:“摇旗,升赤虎战旗!” “喏!” 旗官当即摇动自己手里的专属于韩述的长麾,这是一副青红两色流苏组成的长麾,并大喊:“升赤虎战旗!” 立刻有护旗兵将携带的白底赤边赤纹虎纹战旗竖立,见赤虎战旗升起,两支敢死兵当即抛弃弓弩,持矛戟向着缺口推进。 赵基见韩述摇旗,扭头看中军关中兵指挥杨秋、张横,杨秋握着羽饰麈尾展臂斜挥:“前进!” 七个千人方阵开始推进,也没有车辆,行动相对迅捷。 守卫投石车的羌兵义从见中军行动,根本不听敬纯的节制,簇拥着敬纯战旗脱离投石车这里,向战场中央靠近,队列也无阵型可言,寻找突破口。 关中兵抵达前线,立刻开始挽弓进行大角度抛射,集中射击几个敢死兵强突的缺口后方,意图压制、打击守军的抵挡阵列。 赵基继续观战,关中兵也无什么齐射,各级军吏顺着战斗经验指挥之下,这些历战老兵为敢死兵提供最大的掩护。 而前军五个虎步军千人队开始从关中兵隙缝中后撤,将各种伤员也带了下来。 只有这五千虎步军返回赵基身边,赵基才会投放后军五部营一万人。 太阳渐渐升高,赵基也不听前线斥候的侦查回报,看着敢死队将要尽数突入营中,扭头看旗官:“命五部营进击。” “喏!” 旗官应下,扭头嘱咐旗兵,当即象征五部营的五杆神兽图腾战旗立起,斜斜朝前。 见状,后方完成披甲的五位校尉各督本部兵,开始推进。 五部营推进经过赵基所在时,前线交战的关中兵、羌兵也顺着缺口开始突入。 见状,五部营行军速度不受控制加快。 军纪相对较差的苟桓所部三营行进纵队率先脱节,各营加速前进,引动其他各部加速前进。 这一万人如似五道鲜红潮水一样,又像赤红色的五叉戟直直朝纪灵东营戳去。 营地内,东面地势较高地表干燥,而西面临河区域因洪水灌入的原因,地面泥泞,根本无法整顿溃兵重新立阵。 以至于溃退的袁兵跑到西部营区时,就难以恢复秩序,加剧了混乱。 当张郃率兵突入时,就见营内袁兵全面溃退,而关中兵、敢死兵投掷短矛,射杀西部烂泥地上的袁军。 这些关中匪兵凶性不减,宁可砍下俘虏的头颅,也不想去抓俘虏。 营地内到处倒是搜索屋舍的关中兵,有的关中兵已经开始提前打扫战场。 张郃刚瞅见袁兵主将战旗所在,那摇摇欲坠的战旗就落在烂泥中,护旗兵很快被敢死兵砍翻。 论砍人,天下各军中,就这两支敢死千人队的砍人经验最丰富。 第398章 一战破之 - 虎贲郎 - 中更 纪灵西营外,张辽督兵缓缓靠近,切断了西营与汝阳县城之间的连接甬道。 此刻西营内的纪灵、张辽,汝阳守军也都在观望东岸的战局变化。 赵基使用投石车投放燃烧的毒火球,没有起到什么有效的纵火、制造混乱的作用。 纪灵东营内营房板筑而成,不怕火烧、纵火。 但营中也有囤积燃料、柴草,这些被点燃了一些,却没有延烧、扩大面积。 大面积的火焰燃烧,会让烟气减少。 而此刻,毒火球纷纷扬扬砸在营中,黄色毒烟弥漫,引的西岸各军侧目不已。 投掷轻便的毒火球,对投石机的磨损更小,投掷的距离也远,基本上都投入到临河一侧。 赵基从容观战之际,也对身边赵戬看开口讲述心得,由赵戬记录下来,以便战后整理。 赵戬也就这一次随军机会,战争结束,就要给赵戬一个长假去侍奉军师赵岐,养老送终。 结束孝期后,赵戬才能重新入仕。 赵基总结毒火球使用、改进心得之际,上游甘宁督率两千余人乘走舸、木筏顺颖水而来。 甘宁立在船队最前方,赤足无靴,一身大红配绿鲜艳蜀锦战袍,腰悬七颗铃铛,右手提刀,左臂缠绕锁链,锁链蔓延到拳头处,锁链头是一个对称的钩状小型船锚。 此刻的甘宁也没有佩戴头盔,头插羽饰,脸上画着红色、黑色油彩,就差学吴越人显露胸前、背后刺青了。 不过甘宁没有刺青的习惯,他只是喜欢这样表现自己。 西岸营地中,纪灵登高驻望,看着甘宁两千余人操纵舟船、走舸撞到东岸。 先是走舸上岸,然后拖拽木筏,用这些木筏铺在河滩淤积的烂泥上,或者用横立木筏,充当屏障。 几乎是当着纪灵的面,甘宁完成了河道封锁。 而这时候东营临河一面的营门开启,溃败守军向外奔逃,丢盔弃甲轻装跑路。 敢死兵突击迅猛,很快就夺取两座营门,堵死了城内守军溃逃的通道。 只跑出来三四百人,不等他们靠近河岸,甘宁这里弓弩齐发,将这些没有铠甲护身的溃兵射死大半。 没射死的,此刻也只能趴伏淤泥中装死。 营中,敢死兵凶悍异常,将守将桥蕤逼迫到角落,根本不给其他营伍靠近的机会,受伤的敢死兵在外围组成人墙,阻挡其他人来抢功。 桥蕤百余人很快就被敢死兵斩杀殆尽,桥蕤头颅也被斩下,快速移交到李应手中。 李应捧着这颗头颅仔细观察,就问几个李氏亲族:“确认是贼将桥蕤?” “就是桥蕤,已找俘虏询问过,是桥蕤无疑!” “甚好,快将此贼首级送到韩校尉处!” 李应将头颅递出,他不缺这东西,几个亲族面露不舍,见李应瞪他们,当即招呼十几个敢死兵乡党,穿梭营中,去将头颅送到韩述手中。 韩述已登上此前桥蕤的指挥木台,观察嘈杂混乱的营内各军,后续攻入营内的五部营不受控制抄掠屋舍,甚至一些士兵连袁军无首尸体的衣服都要扒下来。 韩述不断口述,将自己观察到的这些军队的番号记录下来。 大司马治下的官佃人口规模决定了供养军队的上限,如果今年无法带回去十万户百姓,那现在的军民比例就有些危险。 所以拆掉一些不合格的军队,符合余下大部分军队的共同利益。 现在五部营、关中兵还有调整的余地,对于这种占军粮年俸额度,打仗又不专业的袍泽友军,还是趁早裁撤比较好,否则以后可能会被这样的友军害死。 主要参与劫掠的就是原河内兵苟桓所部,实在是没办法,河内屡经动乱,实在是穷怕了。 别说阵亡袁军的衣袍,如果不是战场上有往来护送伤兵、己方阵亡吏士的督战队,这些人甚至连友军的衣服都要扒。 五部营攻入东营后,张郃率先督促所部三营吏士主动撤离。 营内没有什么高价值的战利品,敢死兵、关中兵动作利索,在张郃眼中根本没有捡漏的机会。 与其混战消耗精力,还不如勒兵退出。 他麾下的军队以河北籍贯的宗族、部曲、乡党为主,张郃命令得到积极执行,全军后撤。 紧接着韩猛、朱灵也督本部河北兵退出,在东营外就地休整,遣使赵基询问指令。 赵基调度之际,孙策派来的十几名观战使骑抵达,来到虎贲战车群外围,也都是勒马观望战场。 领头在前的是孙策的三弟孙翊,年仅十三岁,神情激动看着晨间一鼓而破的纪灵东营:“大司马部伍实乃天下精锐也!” 与他同行的是孙贲的弟弟孙辅,年龄与赵基一样,是这次的领队。 他们说是来观战,实际上就是暂时送到赵基这里的人质。 很快,孙辅引着孙翊步行来见赵基。 赵基观察这两个人,孙翊活脱脱的小孙策,英武帅气,而孙辅容貌只能说是中上,跟上下、上中之间的孙策没法比。 但孙辅气质沉稳,眼神透着一种阴郁,在战场之上有一种高级军吏才有的冷静特质。 赵基不由有些感慨,家里老二在陈国负伤,也不知道伤势痊愈后有没有身体或心理上的后遗症。 很多历战老兵,其实身体痊愈了,可却有各种心理问题。 平时看着还好,再次遭遇战斗、血拼时,就会不正常。 有的老兵平时举止怪异,反而上战场后就能镇定下来。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越是身居高位,这种恐怖就越是细腻。 对此前的老二来说,死则死矣,反而不用受气了;可现在的老二,怎么可能舍得死? 越是惧死,徘徊生死边缘对性格的扭曲、改变就越大。 对此,赵基实在是有些羡慕孙策,孙策起码有一帮能征善战的亲族兄弟。 虽说老赵那里还有一些孩子,但他们已经失去了继续吃苦、砥砺性格的机会。 这些名义上同父异母的‘族兄弟’,在赵基眼中也就比寒门武人好用一些,仅此而已。 最大好处就是自己过继后,以后这些‘族兄弟’与他之间并无什么强宣称,真有才干也能培养、重用,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孙辅、孙翊靠近,赵基也只是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扭头继续传令:“命各军受降。” “喏!” 使骑快马扬鞭,他背插绯紫二旗,具有战场上最高的通行权。 赵基身边,一名虎贲郎中摘下头盔,越来越多的军吏、军士摘下头盔透气,普遍神情不满。 虽说他们充当前军挨了十几轮箭雨,整体损伤微乎其微,可看着敢死兵、中军关中兵、后军五部营去收割人头、抓捕俘虏,实在是让他们很难解气。 赵基也是看在眼里,并没有当众开解什么。 这算什么委屈? 把命保住,活着回去生儿育女,以后虎步军出身的还缺仕途? 虎步军,与义从骑士,才是镇压全军的压舱石,这两支军队不损元气,赵基才能大限度使用关中兵、五部营去打硬仗。 这些新编部队流够了血,积攒足够的功勋后,自然凝聚力就高,他们背叛的话,沉没的本钱太大了。 如果为了功勋,去消耗虎步军、义从骑士,那么关中兵、五部营反而难以控制。 功勋考核,只是给后续入伙的人一条奋斗的标准。 真正河东籍贯的虎步军士,肯训练,愿意学习、成长,以后真不缺仕途。 想不明白这些的虎步军士,也就没必要去安慰。 能想明白的,自然会乖乖装糊涂,积攒功勋履历,等着一步步提拔就行了。 关中兵、五部营不出现折损,又怎么有机会给他们补充兵员和军吏? 站在赵基现在的角度来看,打仗不仅要消灭敌人,还要想办法持续壮大自己的核心力量。 消耗外围的白条、灰条,将白条、灰条转为自身的绿色血条,才是他的第一准则! 谁破坏这个准则,就必须掐死。 袁术军队这么弱,就是因为各种军队不是白条就是灰条,这些临时的血条很不耐打。 对于攻破纪灵营寨,赵基从来都没有疑虑……自己这里可是全明星队伍,哪是袁术、纪灵能碰瓷的? 第399章 奉祀都尉 - 虎贲郎 - 中更 太阳渐渐升高,日光越发灼人。 颖水东岸,参战各军脱卸铠甲,驱使俘虏打扫战场。 清理营垒中的血迹、淤泥,赵基已扎立的车营也重新做调整。 外围警戒的骑军则一分为二,一部分撤回此前驻军的赭丘城营垒,继续充当许都一线的外围屏障。 另一部分则迁入东营外,并开始在颖水东岸觅马。 俘虏神情麻木,被关中兵驱赶着进行各种体力劳动。 赵基巡视伤兵营区,对负责这里的诸葛瑾说:“我的要求还是一样的,伤势痊愈者越多,子瑜的功勋就高。营中各类物资,优先供给此处。现在还有什么难处?” 诸葛瑾略沉吟,开口:“大司马,今番伤兵多系老兵,性情顽固,受伤后酷爱饮酒。卑职又不便执法立威,还请大司马派遣法吏,杜绝伤兵偷盗饮酒一事。” “饮酒者多狂乱,的确不该放任。伤兵也是兵,非是庆典,自不该饮酒。” 赵基看向跟随而来的一名军吏:“你去义从营支领一队义从,专司伤兵营禁酒一事。伤兵互殴、盗窃不法之事,也一并处理。” 这位来自兖州山阳金乡的军正名叫檀望之,去年陈留一战配属于朱灵,跟随朱灵临阵举义。 因不是指挥军吏,是比较少见的法吏,被赵基擢到身边听用。 檀望之拱手应诺,就问:“伤兵可要加重惩处?” 没有伤兵就从轻处理的说法,赵基就檀望之这样问,就点头:“伤兵喧哗闹事,涉及、影响的不止是彼此双方,还有其他被打扰休养的无辜吏士。若伤兵自恃功劳艰苦而骄横乱法,如卿提议,从重处理。” “遵令。” 檀望之再次高声应下,赵基又看向一名义从骑士的百人督:“从你麾下分出一队给檀从事,三日后我另选一队轮替。” “喏。” 这名军吏也应下,虽然不是很情愿,可也没办法。 大战已经爆发,手下没了一半战力,他也就无法执行百人队级别的任务,自然不怎么高兴。 赵基看向诸葛瑾:“子瑜还有什么需要解决的?” “有檀从事执法,营中再无杂事。” “嗯。” 赵基应答一声,转身就出了遮阳凉棚,檀望之留下,对着诸葛瑾拱手示敬,诸葛瑾也赶紧回礼。 这时候归来的骑兵安置妥当,全军正进行检首、功勋稽核。 战斗过程并不复杂,功勋稽核时没有各部之间扯皮的余地。 赵基走出伤兵营时,就见各部阵亡吏士也都收敛完毕,地位最高的是三个百人督,其次是五个队官。 这八个人单独摆在一排,穿着他们自己换洗的备用军服,每个人享有单独的火葬柴堆。 军营之中,是不缺燃料的。 这次为了进攻纪灵的东营,赵基又提前准备了千余车扎束的芦苇帘子,这些芦苇帘子可以用来铺烂泥路,也能用来快速搭建草庐、凉棚,也能睡卧时铺地隔绝潮气。 火化吏士时,其实消耗的燃料并不多。 尤其是低阶吏士集中火化,只要烧起来,铺设在尸体下的柴草就能在油脂助燃下燃烧更长时间。 一些伤兵撑不到夜里,因此堆积的火化柴堆显得更大一些,会在天黑全军休息时进行火化。 大营内外多数吏士都已在各自小营区里休息,赵基看了看阵亡吏士的柴堆,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扭头看身边的赵戬:“既然收敛妥当,怎么能让他们暴晒阳光之下?军中不缺苇帘,立刻去给他们搭建遮阳棚!” 察觉到赵基的怒气,赵戬悚然:“喏,仆这就去!” 赵基扭头看向关尚,目光绕过关尚,落在一名虎贲出身的营督脸上:“你去查明白,这到底是谁的主意。” “喏!” 这个营督也是神情愠怒,他也算是升的比较快的虎贲之一,初次从戎就跟着赵基砍人。 己方阵亡伙伴历来都是清洗、梳妆一番后,要么放在房子里,要么搭个棚,再不济也要盖草席。 哪有这样直接让阳光暴晒的道理? 只有敌军的头颅需要检首,才会摆在地上供往来路过的吏士检验。 赵基是本能的不喜欢己方伙伴曝尸烈日之下,可能是这样会加速尸体腐烂,也有可能是往来的活人看到亡者面容会击穿心理防线,引发更为沉重的悲伤情绪。 赵基站在原地不动,赵戬等人快速去执行,很快临时负责尸体收敛、下葬的军谋孙资被请来。 “大司马。” 孙资敛容拱手,哪里还敢摆军中长者的谱? 赵基指着场上成排摆放的阵亡吏士:“何故暴晒我军吏士尸骸?” “回大司马,此战各营吏士混战,归属散乱……卑职如此,也是方便各营军吏稽核本部伤亡。” “下回搭个凉棚,棚下安置阵亡吏士。太阳不能晒,雨雪不能淋。” 赵基稍稍收敛怒意,也不再搭理孙资,孙资长拜:“喏。” 孙资说的有些道理,但究竟是什么本心,那就只有孙资自己清楚。 等赵基一行人离去,孙资才直起腰,低声喘气,神情忧虑。 他感觉这样做可能会引发赵基的不满,但赵基也这样包容了他,孙资更感惆怅。 赵基路过时,在五名阵亡队官中见一人有虎贲臂章刺绣,伤势是箭矢射中脖颈要害,就解下自己紫色披风,上前盖在对方身上。 再也不看,快步离去。 回到桥蕤生前的宽大营房,此刻桥蕤首级就悬挂在营房前的旗杆下。 天气无风,桥蕤首级也一动不动。 赵基进入营房,解下头盔,抓起桌子上的铜壶倒茶……茶有很多种,不仅仅是茶叶,还有麦茶、蒲公英茶,或其他种类的茶。 赵基推动喝茶,只是为了以身作则,让所有人跟着他一起喝热水。 如果能选择,他也想顿顿喝清甜的蜂蜜酒,果酒、果汁饮品;这些东西过于浪费生产力,就目前来说,休息时喝各种就地取材的茶,就很环保。 他喝麦茶之际,隐隐间还能尝到一点咖啡的焦糊香味儿。 裴秀这时候也引着骑军主要军吏回来,两伙人都已卸甲,突然聚在宽阔大厅内,空气闷热起来,夹杂着脚臭与血腥。 赵基落座,对坐在两边的文武军吏说:“国之大事唯戎与祀。我要在军中设立奉祀官,暂称奉祀都尉。战时负责阵亡吏士收敛、火化与骨殖迁徙,平时负责龙山英灵祭奉。兼学医护、药理,还要懂驱邪、祝由之术。诸位有合适的人选,稍后可向我举荐。” 驱邪、祝由术,看似是作法仪式,实际上是心理疏导、暗示,用来稳定、降低军队的负面情绪。 裴秀饮茶不语,其他人也都相互看着,感觉这件事情也比较重要。 现在军队打仗的伤亡……怎么说呢,今天早上强突阵亡不到三百,到夜里算是死亡的重伤士兵,不会超过五百人。 而赵基自关中提兵上雒,期间整顿军纪,纠察关中兵内部隐瞒前科恶迹的吏士,前前后后就杀了六百多人。 所以今天的阵亡,平摊到各军后,基本上不会影响什么士气。 可如果军队伤亡太高,那的确需要一个专业团队进行心理方面的疏导,以稳定士气。 也不是白养这些人,这些人也能从另一个角度协助法吏约束军队。 平时待在地方上,也能起到推广卫生理念,还能有纠察、刺奸的作用。 搞心理疏导的人,这种事情做多了,本身就很敏锐。 平时游走民间各处,很容易发现一些正常官吏难以发现的东西。 见没人反对或提意见,赵基就问:“今东营已破,西营纪灵两面被围,都说说他会怎么做。” 一众校尉、军谋、从事相互看看,跟裴秀回来的魏兴率先开口:“大司马,卑将以为,我军半日破其东营,纪灵已然丧胆。以他对袁氏的忠诚,今夜要么逃亡下游的项县,要么决死袭击荡寇将军所部。当提醒荡寇将军,使之有所防备。” 第400章 胡公之后 - 虎贲郎 - 中更 入夜时分,赵基军中完成检首、功勋稽核。 阵亡吏士也在营外火化,火焰燃烧照亮了道路。 道路之上,一车车检首完毕的袁军首级被马匹拉着,骑士举火护卫在道路两侧,这些挽马鱼贯而行,向孙策军中运输这批头颅。 赵基没兴趣在这里筑造什么京观,只想把这些头颅还给袁术。 至于尸体,则指挥俘虏挖掘大坑,一起掩埋。 孙翊继续留在赵基军中为质,孙辅则跟随运输队返回孙策军中。 斩首五千三百余级,足足用了百余辆车,才将这些首级装载完毕。 道路之上,孙辅骑乘骏马走在前列,闷热的夜里微微起风,道路两边护道木葱葱郁郁,摇摇摆摆,哗哗啦啦作响。 护送车辆的义从骑士习以为常,孙辅等人却感觉一阵阵阴风呢喃,毛骨悚然。 孙策大营三面合围陈县,陈县间隔鸿沟的对岸,则是管亥、徐和等青州四部黄巾军。 严格算起来,陈县已经被孙策围死。 但这里终究是陈王用心经营的陈国都邑,城池高大、险固,孙策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打造更多的攻城器械。 夜中,孙策营火大盛。 他看着一车车袁军头颅被卸载堆积在一旁,手里抓着赵基的军令,脸上惊容难定。 赵基享受封锁战场信息的绝对优势,赵基想要他知道战况的时候,孙策才能知道。 “西州兵真就如此骁锐?” 孙策询问左右,太史慈、程普分领兵马守御鸿沟上游、下游,堵住陈县的东西二门。 此刻与西州兵交过手的韩当开口:“也不尽然,昔年我等追随先君征战凉州时,凉州叛军虽众,却也不甚精锐。后董卓作乱,纠合秦胡、叛军为其所用,亦非我军敌手。” 反正他们这一路讨董军从宛口进击,一路上高歌猛进,也就最初时被胡轸、吕布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得不弄个空城计吓退对方。 只要是后续大小遭遇战,孙坚所部就没怕过谁,表现的比现在赵基还要凶猛。 可惜当时袁氏太强,孙坚又暂时依附袁术,无法将自己的战绩、影响力快速转换、兑现。 韩当提起当年光辉事迹,整个人面容洋溢着笑容,那是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荣耀。 如果当年孙坚肯退一步,接受董卓的停战议和,那孙策就会娶董白为妻,孙坚也能成为荆楚之主。 不管天下各方会变成什么样子,反正孙氏能据有荆楚,足以观天下之变。 当时决定天下走势的决定权频繁易手,但多次都抓在孙坚手里。 这种成就感,是韩当无法遗忘的,也想追随孙策再次打出类似的成就感。 不止是韩当,周围当年的老兵、军吏俱是缅怀不已。 即便有一些后悔,也不好指责孙坚什么;没有孙坚,他们什么都不是。 而没有他们,孙坚可以纠集其他人,打出类似的战绩。 如今继续追随孙策,对很多人来说已经是一种人生意义。 他们能跟着孙坚转仕各地,跟着孙策流浪青徐也不算什么了。 反正就他们这些人的本事,走到哪里都不会饿肚子;只要抓住一波机会,必然能重现当年的辉煌,直追赵基。 至于吕布,对很多老兵来说不过是手下败将,没什么好忌惮的。 就连董卓都被他们打跑了,有躬杀董卓殊荣的吕布,在孙坚旧部眼中也就那么回事,远远不如白手起家的赵基。 他们眼中,赵基一伙人才是与己方类似的人。 只是羡慕赵基敢于发动安邑兵谏,否则赵基再能打,也会沦落为另一个孙坚。 孙策周围老将纷纷讲述、追忆先君时的伟绩,孙策耐心听着,神情向往。 正是因为孙坚的璀璨战绩,自孙策以下,整个孙坚旧部有一种骄傲的底气。 这种底气不易消磨,只要存在,就不会轻易向其他势力屈身折服。 孙策带着他们攻陆康,取江东,所战克捷,更是持续激励,让所有人都认为孙策有朝一日能追及孙坚,并超越孙坚。 孙坚吃过的亏,孙策不会再吃了。 这也是孙策敢于临阵反戈的底气,哪怕家眷都不要了,这些孙坚旧部也会跟着孙策继续闯荡。 都是男人,打下一片基业后,难道还怕没有家眷? 众人议论声中,这些堆积摆放的袁军头颅……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让他们去攻,照样能打出类似的战绩。 送走运输头颅的车骑后,孙策详细询问孙辅:“大司马此战斩获、折损如何?” “俘斩一万三千七百余级,折损微薄,弟来时大司马正火化阵亡吏士,约四百之数,另有伤兵不足千人。” 这些头颅运过来,肯定不是给孙策看的,震慑孙策部伍是一回事,关键是用来震慑袁术,打击陈县守军的士气。 孙策要做的也简单,要么将这些头颅整齐摆到陈县城外,要么用陆续制造的投石车丢到城内,以更深入的刺激、打击沉重军民的士气。 就陈县这样的坚城,如果可以选择,孙策也不想攻坚。 攻坚要付出代价,不仅仅是更多的伤亡,还有名誉。 此前攻掠江东,杀戮肆无忌惮……这些烂账可以挂在袁术头上,他也是奉令而行,能推脱一些。 再说了,江东那种乡下地方,多杀一些,少杀一些,中原主流舆论也不会当做一回事。 就跟刘焉在益州大肆诛连豪右、赵基杀西州大姓一样,中原主流舆论感受不到,没有切肤之痛,不以为然。 所以强攻陈县,作为许诺士卒、激励士卒的手段,孙策必须承诺士卒破城后自由行动。 一旦这样,那陈县城内的军民男女就完了,而这笔血仇、恶名就不能往袁术头上挂了,只能孙策自己来扛。 如果以攻心手段,迫使袁术突围……那就很很妙了,孙策很喜欢追及溃兵,更喜欢低成本受降。 若能无损拿到陈县,以陈县的降军、人口、物资积蓄,那就相当于孙策瞬间在中原站稳脚了,可以向赵基、朝廷进行更强势的谈判。 孙策其实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静静聆听,孙辅也是一边回忆,一边组织语言将看看到、经历的各种都陆续讲述。 随后,孙策就问:“阿弟眼中,这位大司马可有弱点?” “与兄长类似,大司马外刚内柔,善于抚慰吏士,甚得军心。且英武善战不亚兄长,实乃兄长此生之劲敌也。” “我也是如此看法,我最敬佩的是他能舍弃天子,使天子困于吕布之手。” 孙策拿起蒲扇扇风,详细说:“吕布看似骄狂,实乃自守之贼。他与天子相互敬爱,反而约束了朝中公卿,公卿空有志向,却难施展。吕布活着,朝廷就将受赵基遥控,如似傀儡。” 孙辅静静听着,他也觉得朝廷、吕布这大半年过于安稳了。 就讨董以来,天下形势变化太快,往往让人应接不暇。 如吕布、朝廷这样安静耕耘南阳的例子,实在是太少。 也不能说吕布做错了,如果今年风调雨顺,南阳屯垦大丰收,官仓储备充盈……你就会知道,吕布会爆发出多大的破坏力。 一口吃掉刘表,重新委派一个听话的宗室去当荆州刺史,对吕布来说不存在什么难度。 可谁也没想到陈王遇刺,袁术瞬间破局、壮大后又鬼使神差的称号建制;而三年大旱的南阳,春夏旱情比之前弱,却爆发了江汉暴雨,连累荆襄六郡一起涝灾,秋粮基本上完了,更有疫疾传播。 天子信任吕布,执行吕布的休养方略,可气候不允许,袁术也不允许,于是就爆发了这场讨袁大战。 孙辅随即询问:“那兄长,我军此战之后就舍弃陈国?” “陈国虽是祖地,齐地又何尝不是祖地?” 孙策笑了笑,袁氏、孙氏都是胡公满之后,区别是袁氏是陈国本地公室繁衍的支系,孙氏是田桓子之后,因作战有功,被齐景公封在乐安赐姓孙氏,其后有孙武。 北海孙氏,就是这么来的。 各地孙氏来源复杂,有王孙氏、各种公孙氏、长孙氏简化姓氏改来的孙氏,可他们这支孙氏自诩孙武之后,那追溯上古先秦,自然是胡公满之后,后来齐国王室的别枝庶流小宗末裔。 如果拿到赵基许诺的齐侯,孙策又当青州牧,经营一番后,以后称齐王也有血缘依据。 比之边角上的齐地青州,陈国四战之地,虽然目前人口还很殷实,但已不值得孙策留恋。 袁氏的牺牲,能换取孙氏的全面崛起……怎么说呢,袁氏也算对得起祖先了。 第401章 生不如死 - 虎贲郎 - 中更 次日清晨之际,孙策指挥吏士使用投石车,从陈县城外各处向城内投掷阵亡袁军吏士的头颅。 头颅的密度远远比石块小,这些头颅超距离飞行,往往能越过城墙,纷纷扬扬落入城中各处。 使得支持袁术的陈国核心吏民陷入惊恐,而桥蕤首级也被赵基送来,悬挂在南门之外,一侧还有草草书写的文字,旗帜上是‘桥蕤首级’四个大字。 袁术登城巡视,就见视线内孙策麾下吏士分段设立投石车阵地,外围树立木墙,以木墙遮挡城上守军的床弩射击,木墙后就是投石机,时不时的投掷头颅,以持续向城内军民施压。 袁术脸上没有一点笑意,他预想到了纪灵的受挫,可也没想到会败的这么快。 掎角之势已然被破,纪灵再不撤,随时可能全军覆没。 阎象随行袁术左右,突然感到脸上一凉,伸手一抹低头看,原来是头顶飞过的头颅滴沥的污血。 阎象不紧不慢抽出手绢擦拭脸颊与手掌,随后才对袁术说:“至尊,赵基收合关中虎狼之兵,锋锐难当。今与孙策合流,又有吕布为后继,此三人当世虎豹也,实乃劲敌。” 袁术驻步,伸手搭在垛口,眺望城外片刻,回头看阎象:“阎卿何意?” “再遣使河北,推让传国玉玺。河北一同举事,赵基、吕布等人难以兼顾,腹背受敌。” 阎象看袁术神情不耐烦,立刻就说:“吕布、孙策皆无远谋,必不肯消耗本部与至尊死战。眼前之大患,实乃赵基一人尔。若河北举兵,威胁河东、太原,此赵基肺腑也,可迫使赵基回兵。赵基退兵,吕布、孙策难以互信,必然相互兼并,落得一死一伤。待至尊收合兖豫、徐扬之众,坐拥东南半壁山河,何虑河北?” 袁术沉默不语,他也分得清轻重缓急,也知道袁绍野心勃勃,真把传国玉玺送到河北,以袁绍的性格,肯定会努力尝试一下。 犹豫片刻,袁术侧头去看杨弘:“卿如何看?” “至尊,陈县储粮可供全军支用一年有余,城中青壮受孙策惊吓,又虑破城后家室难以保全,势必与至尊同心守城。” 杨弘神情平静:“我军坚守不动,冬季赵基、吕布、孙策粮秣不继,势必退兵。” “那就守,朕要看看,这三人谁敢强攻!” 袁术说着神情狠厉,握拳敲击垛口。 想要歼灭城内守军、青壮,攻城消耗中,最少也能换掉进攻方三万条人命。 孙策肯定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损耗,别说三万人,平摊给孙策一万人,孙策自己就崩了。 他亲自来守陈县,本意就是硬扛吕布的猛攻。 固然不敢与吕布野战,若只是守城,这又有什么好怕的? 臧洪困守东武阳城时,守到了人吃人的地步,他也有这个恒心。 想要当皇帝,不狠怎么能成事? 阎象见此,也就不再规劝,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死守此城。 城破之后,大家都不会有好下场。 陈县不好攻,寿春同样不好攻,这两座关键城邑不丢,其他战场纵然失利,形势也不会败坏到哪里去。 自讨董以来,袁术起起落落数次,只要撑到赵基退兵,那形势自能好转。 而在汝阳,赵基已在颖水之上搭建浮桥。 更多的投石车部件从许都方面顺流运抵,组建出五十余台投石车,开始对着纪灵驻守的西营开始砸。 石块也是从颖水上游支流运来的,今天能有五十余台,明天就能暴涨到百余台投石车。 这种级别的投石车奈何不得寻常县邑的城墙,但对临时板筑,厚度不过三四尺的墙壁来说,多砸一段时间,总能大面积砸塌。 也不阻止守军修葺墙壁,他们肯冒着石块砸击的风险来修墙,赵基自然乐意用人力、时间慢慢消耗这些敢于送命的袁军勇士。 用石块和时间换掉对方士兵,怎么看都很划算。 被困守绝地中,纪灵的部队得不到补充,伤兵又会加剧药材的消耗,加速损耗营内的士气,所以这没有什么不好的。 至于下游项县的孙香万余人,这位孙策的族兄敢率兵救援? 没有骑兵遮蔽战场,孙香敢来,就只能明火执仗的来,等待他的就是严阵以待的步骑阵列。 这就使得近期战争变数转移到了孙香、刘勋那里,孙策自然向孙香派遣了劝降使者。 分投各家是避险,但跟着袁术显然已经没了奔头。 特别是大将军吕布即将拥护天子亲征袁逆,现在孙香还有投降、反戈易帜的余地。 真到吕布抵达,讨袁军势力大盛,吕布可能看不上孙香这一万多人,更想拿孙香来当一笔功勋。 孙香、刘勋任何一个人率先反戈,都能加速另一个反戈。 而孙香更与孙贲存在连携关系,因此赵基放缓进攻,消磨纪灵之际,等待孙香、刘勋的回应。 又两日时间,吕布中军已出宛口,魏越也抵近汝阳,接管汝阳县邑;与赵基合军后,全面围死纪灵,纪灵丧失了最后的突围机会。 这种情况下,纪灵依旧死守不动,等待徐州战场的好消息。 孙香可能是见纪灵战意坚决,始终不肯给回复。 而赵基也将刘勋堂弟刘偕释放,刘偕带着腌制后的桥蕤首级返回彭城。 桥蕤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刘勋当即召集陈国旧将开会。 李丰、乐就、梁纲三人参加会议,三人一起抵达,各自十几名亲兵跟随,但都留在中军大帐之外。 帐内,刘勋因精神压力过大,失眠四五日,眼珠子泛黄,面容憔悴。 李丰三将也好不到哪里去,水淹彭城已有七八日,彭城军民跟随关羽誓死不降,这让他们很难办。 只能等水位再高一些,然后乘船攻城。 而水位再高一些的话,就有溃坝的风险;维持堤坝稳固,每日都要两三万的苦力巩固堰坝。 现在天气干旱,泗水处于枯水期,每日积蓄增长的水量也在控制之内,靠人力还能稳住堰坝。 时间越往后拖,上游降雨,泗水暴涨的概率就高,一波洪水下来,极有可能冲垮寒山堰坝;更为庞大的洪水席卷而下,下游张勋的水攻堤坝更是难以抵挡,甚至有水淹张勋所部的风险。 因此李丰等人近期压力也大,一个个也是睡眠不好。 等这些人落座后,刘勋开口:“昨日探马来报,说是赵基攻前将军所立颖水东营,一战而破,文茂将军阵殁。我本不信,赵基遣使送来文茂将军首级。” 刘勋语气低落,目光落在乐就脸上:“乐将军曾与赵基联军破曹操于陈留,以为此事是真是假?” 李丰、梁纲也去看乐就,乐就想了想,回答说:“大司马少年得志,用兵锋锐无匹。曹操用兵狠厉,陈留一战仅以身免,如此可知大司马韬略。此前大将军与曹操争夺兖州,互有胜败,曹操得河北援助,才能击走大将军。从这里也能看出大将军纵然比曹操强横,也强的有限。不似大司马,能一战摧破、歼灭曹操中军精锐。” 没人反驳乐就的观点,李丰就开口:“文茂将军首级何在?” 刘勋扭头看刘偕,刘偕起身去屏风后,端来盐腌的桥蕤首级。 详细展示给众人,刘勋开口说:“孙策业已与大司马合军,我实在是怀疑后将军、镇南将军的立场。若是后将军与刘玄德联合,则臧霸、昌霸、赵范三人合军,径自来袭。我军纵然击败他们,也难保护堰坝。若是堰坝受损,大水席卷而下,冲淹大将军营地,那么至尊、大将军必追究我等罪责。” 寒山所筑的堰坝需要军队保护,还要羁押、约束这里的苦力徭役,又要野战击败臧霸等人。 这些任务组合在一起,实在是有些艰难。 任何一个单独的任务,他们都有信心完成,难的是一起完成。 尤其是各种抓来的苦力,这些人本就不好管制;如果乘机作乱或逃跑,后面谁来维护堰坝? 堰坝损毁,下游张勋的水攻计划肯定失败。 大将军张勋肯定会治他们的罪,而不是向至尊请罪、认罚。 三人面面相觑,李丰就问:“左将军,今日劝降如何?” “与昨日一样,使者还未靠近,就被守军射退。” 刘勋口吻无奈:“关云长忠勇,彭城军民甚是敌视我军,绝非轻易屈服之辈。” 见三人沉默不语,不肯表态。 刘勋也没办法,可能这些人也存有顾虑,怕是刘勋故意试探他们对袁至尊的忠诚。 无奈,刘勋语气无力:“暂且用饭,我将大司马使者请来,诸位与我一同询问。刘某乃琅琊人,近来乡党诽议不浅。若是能和睦解决徐州、陈国之事,还士民太平,刘某宁肯弃军,向至尊请罪。人生最难不过一死,眼前刘某……生不如死啊。” 他由衷感慨着,乐就三人也只是沉默。 随意表态,会有掉脑袋的风险。 这种情况下,见一见大司马的使者,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 第402章 以身入局 - 虎贲郎 - 中更 宛口,吕布中军入据叶县。 铅色阴云也跟着吕布大军涌出,并迅速蔓延,中原各地开始暴雨。 干燥的大地迅速被滋润,随即就是涝灾。 参战各军只能避雨,无形之间增加了攻城难度。 而雨云也飘到了青徐之地,滂沱大雨与泗水上游暴涨的洪水直接冲垮了寒山所筑堰坝,更为汹涌的激流顺泗水而下,一举冲垮张勋的堤坝。 洪水漫延灌溢两岸,不仅是张勋的两岸军营,就连下邳城也遭受水淹,城外道路、田野浸泡成了烂地,难以跋涉、行军。 泗水中游,巨野泽南部堤坝处。 曹操屯军于此,舟船在暴雨时悬停堤坝处,安全躲过了水灾。 当年曹操屯军于此,派遣各军出营收麦;吕布、陈宫率兵来袭,不知曹操虚实,被曹操空营之计所骗。 次日吕布反应过来后发兵来攻,曹操收麦的军队返回,设伏于堤坝内侧。 当吕布军队进攻营垒时,伏兵从侧翼杀出,杀的吕布军队溃败,追击二十余里,追入了吕布的营垒。 如今曹操故地扎营,多备舟船,就是想着顺泗水而下,去救徐州的刘备。 其实刘备的死活并没有那么重要,关键是刘勋、张勋手里的军队。 击败对方,俘虏整编对方的军队,才能快速恢复陈留惨败后的元气与威信。 不仅袁术有深厚的全军覆没经验,曹操相关经验也很丰富。 每次中军集群被重创,哪怕后续能恢复,可努力培养的亲兵、中军吏士成长路线被斩断,会让军权难以集中,中军集群之外自然会形成一个个围绕善战将领发展出武装派系。 自讨董以来,曹操的运气并不怎么好。 哪怕是吕布,其元从旧部始终掌握着军权,中军没有遭受过重创,所以吕布对军队的控制力一直很强。 即便有人造乱,能造乱也是吕布的旧部。 而赵基更是每次都将中军、亲兵保护的极好,中军吏士积攒功勋,正常成长,自能有序渗透、强化对全军的控制。 曹操即便如此倒霉,依旧致力于强化中军,抓降军,择其精锐补充到中军,就是一个快捷省事的办法。 如果从其他将军那里抽人,抽来的人只会反向渗透中军。 清凉雨水之中,曹操与荀彧煮酒,议事。 雨珠噼里啪啦打在屋瓦之上,曹操捉杯沉吟,还是有些下不定决心。 袁绍授意、命令他举兵全力讨伐袁术。 可曹操顾虑很大,生怕率兵抵达陈国后被赵基歼灭。 也只是聚兵于巨野泽,企图切入徐州战场,裹挟刘勋、张勋降兵后再伺机而动;这样不至于被动、落入绝地。 袁绍急于向朝廷示好,只能通过曹操麾下的赵融来出兵。 赵融与淳于琼、曹操、袁绍一样,都是当年西园八校尉之一,如今受领袁绍表奏的荡寇将军。 可吕布控制的朝廷并不认可赵融的荡寇将军,而是另行拜任张辽为荡寇将军。 但赵融这个天水人有比张辽更深的资历,顶着荡寇将军身份也站得住脚。 把赵融塞过去,也不怕赵基吞并。 就赵融的籍贯出身,继续留在曹操这里也是祸害。 目前作为袁绍、曹操的勤王讨逆代表率兵参战,也能算是合理利用。 天下大乱,山河难以快速重整的认知普遍成为共识之际,各方也将以地域籍贯形成固定的团队。 任何非本地籍贯的骨干,势必成为被怀疑、排挤的对象。 每个人都有复杂的社会关系,对方受乡党、亲族煽动而叛乱、通敌的概率实在是太高。 又不是缺了这个人就活不下去,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将这种外乡人排挤出去,就成了惯性选择。 官位有限,而拉拢本地人立刻就能见效。 也有例外的,如刘备、孙策这里,就能容得下外州籍贯的人,这两个团队讲究的是创业、开拓。 赵基、吕布这里因为朝廷的关系,也容得下,也必须容纳各州士人。 也因朝廷不受控,所以袁绍、曹操就要放弃赵融这样的老朋友。 否则的话,赵融这样的老朋友就会在朝廷授意下,说不好就大义凛然捅你关键一刀。 而此刻,曹操为难的就是接下来的行动。 原计划是走泗水而下,去抢刘勋、张勋的降军,从东线战场立功讨逆。 救了刘备与徐州军民,对方肯定也要在朝廷那里给他说好话。 最起码,建德将军这个杂号将军可以提一提,换一个好听、中规中矩的将军号。 就连爵位也能换一下,现在曹操的爵位依旧是费亭侯,祖传的那个费亭侯。 现在这么大的雨,泗水暴涨,刘勋、张勋筑坝水攻的计划肯定完蛋。 张勋不好说,就刘勋这个人,以曹操的了解,极有可能反戈易帜,这样就没有兼并刘勋的理由了。 跑去徐州,既无法获取刘备、徐州士民的人情,也吃不到降军,等于白跑一趟,还会耽误陈国正面战场立功一事。 如果逆泗水而上抵达鸿沟干渠,顺鸿沟而下直抵陈国参战,依旧有被赵基翻脸兼并的危险。 吃不到张勋、刘勋的降军,拿不到徐州、刘备的人情也就算了;这么直冲冲跑过去被赵基兼并,这就让曹操很难受。 因而这次与荀彧单独吃酒,曹操就是想下定决心,好去陈国赌一个大的。 连着几杯酒下肚,曹操才正式表达自己的忧虑:“今徐州之围自解,我有意率军直趋陈国,又恐赵基加害。为之奈何?” 这段时间他也弄清楚了赵基恨他的原因,曹军前后两次屠徐州,屠彭城的时候杀了赵基姑姑一家,屠东海时乱军祸害了赵氏宗族。 所以陈留一战时,赵基见面就很慷慨,直接送了吕布两千匹马,还将雇佣的匈奴义从借给吕布使用。 荀彧为曹操斟酒,劝慰说:“吕布无谋短视,托人劝谏,他自会阻挠赵基。赵基若不顾朝廷大义而兼并明公。以吕布见识,自能觉得有害无益。” “文若啊,赵基素来不敬朝廷,又岂会顾及吕布?再者,陈公台恨我入骨,有陈公台在,我率军入陈国,实难全身而退。” 曹操忧愁就写在脸上,一直不出兵的话,袁绍肯定会报复他。 荀彧神情沉稳、自信,继续劝说:“朝廷非赵基、吕布所有,有朝中公卿作保,再有天子袒护,明公实不必困扰。” “至于陈公台,如今并不受吕布所重,他若与赵基同谋,反受吕布猜疑,更不会准许赵基截击明公。” 荀彧见曹操疑心不减,继续说:“不仅是陈公台,吕布引为心腹的杨季才也因边让死仇不喜明公。连带杨季才,皆会受吕布猜忌。” 见荀彧说的很有把握,曹操凝视:“文若这是要离间吕布与其谋臣?” “正是,据仆所知,吕布麾下大将张辽与赵基往来密切,已惹吕布憎厌。若是陈公台、杨季才再与赵基同谋,吕布又如何能安坐?吕布与明公,并无私仇;若无明公,袁本初兵锋直抵河南地,吕布更惧袁本初。” 哪怕陈宫、杨俊与赵基没有勾结,可只要是一样的看法和立场,肯定会引发吕布的猜疑、不满。 荀彧自有稳固的情报,他坦然接受曹操的凝视,从容说道:“赵基率先举兵讨逆,已惹吕布不快。其虽有翁婿之盟,对吕布这样的人来说,亲子尚且不足信,又何况外姓女婿?” 曹操抬手抚须,凝神思索。 要论己方与吕布的仇恨,分明是吕布来夺兖州,是他更恨吕布一些。 所以吕布那里的心结反而更小一些,比起不断做大的赵基来说,自己的危害似乎更小一些。 而赵基的脾气也不好,如果吕布反对,会不会导致这两人相互冲突? 到了那一步,吕布会更加迫切的想要外部声援。 赵基举兵讨逆说到底是要救刘备,为陈王复仇;刘备、刘艾、刘表这些宗藩肯定更加倾向于赵基。 自然地,吕布不受宗藩所亲,只能与自己、袁绍交好。 还有天子与公卿,肯定不乐于看到吕赵联盟持续巩固。 所以这次率兵大胆突入陈国,参与讨逆,极有可能激化吕赵之间的矛盾。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挡住赵基擅自发动的攻击,只要挡住,就向吕布证明了自身价值,吕布肯定会强势阻止赵基,两人的矛盾将无法调和。 以身入局,瓦解吕赵联盟,虽然凶险,但也是破局之策。 公卿肯定讨厌吕布的同时,更畏惧憎恨赵基。 天子这边,再信赖赵基、吕布,本质上也不喜欢吕赵联盟越发强大,天子会有本能的危机感。 当陈宫、杨俊不满吕布之后,谁又能为吕布出谋划策? 不仅能破局,甚至还能另起局面。 曹操陷入沉思,见他这模样,荀彧也是松一口气。 真论长远规划,其实大家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各方相互影响之下,各自再长远的规划,也会被破坏。 而处于西州的赵基,已经完成破局,再不挑破吕赵联盟,等赵基站稳跟脚后,势必比眼前的袁术更难应付。 第403章 各有缺点 - 虎贲郎 - 中更 鸿沟、颖水涨溢,道路、田野浸水涝灾。 又因战争影响,陈国百姓难以排涝救灾。 现在除了陈国百姓还在忧虑秋收外,参战各方已不在乎秋收、就食问题。 吕布前锋已入许都,赵基也放弃许都控制权,兵力收缩于许田邸阁,紧抓这里的储粮。 然而朝廷、吕布紧接着就派出大司农荀攸率衙署属吏视察邸阁,并开始签发盖着大司农印的调粮文书。 对此,许下邸阁内的守军奉文书执行,也奉赵基的调粮文书,始终没有撤离、交出邸阁仓储的意思。 吕布或许也只是略作试探,见能调动许下邸阁的储粮,吕布才拥护天子重返许都。 许都城内,故地重游,自天子以下的公卿百官无不感慨。 赵基全军早已撤出许都,公卿百官也都返回各自的宅邸,清理着军士借宿时遗留的生活垃圾。 原宛都令满宠也跟随朝廷迁徙返回许都,就地转任为许都令。 随同押解的各种囚徒也都关到许都监牢里,能千里转运而来的罪囚,肯定不是什么刑事犯,多是涉及朝堂之争的官吏、士人。 原太尉杨彪也是一样,从宛都监牢转移到了许都的监牢。 杨彪适应新环境之际,就见杨俊引着几个卫士来见他:“奉大将军令,向文先公讨一纸书信。” 说话间,狱吏打开门,杨俊带来的卫士将提来的漆木多层饭桶打开,为杨彪摆放饭菜、一壶酒。 杨彪也不起身,箕踞而坐在一团麦草上显得很不礼貌,监牢内光线不好,因连续降雨显得阴森潮湿。 以至于杨俊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杨彪故意展露给他看的摆钟。 随行卫士将组合桌案拼合,摆好饭菜、帛书笔墨后,杨俊继续说:“袁术造逆不得人心,江淮之士多受其裹挟。故而大将军欲开示宽宥之路,想请文先公笔墨一封,以安江淮之士。” 听了这话,一身罪囚赭色短衣的杨彪这才上前跪坐在新铺的草垫上,挽袖捉笔,就问:“欲给何人书写?” “告江淮英杰与漂泊寄旅之士即可。” 杨俊站在原地尽可能温声讲述要求,就袁术造反这件事情,必须要进行系统性、全面的定性和分类。 你不能粗暴的认为江淮土著、客居之士是铁了心跟着袁术造反,这等于间接诋毁朝廷无德。 所以必须从官面上局限首恶、从恶的规模,将他们定性为一小部分人;而绝大多数人吏民,则是无辜被胁迫的。 只有这样,才能瓦解袁术麾下的斗志,防止不必要的伤亡出现。 此前赵基负责前线时,就没想着瓦解、策反袁术麾下,是铁了心抓着暴打袁术团伙。 而现在朝廷重返许都,上面有天子顶着,自然要用比赵基更全面、高瞻远瞩的手段来处理叛军。 叛军怎么想是叛军的事情,反正朝廷方面必须定性为小部分逆臣裹挟大多数无辜吏士作乱。 杨彪感觉这样处置的很合理,也不吝啬笔墨,就开始快速书写起来,为这次劝降、策反进行信誉担保。 不止是他,自司徒赵温以下的九卿,都向江淮方面认识的官吏、军吏、士人书写文书,劝对方择机报国,争取宽大处理。 杨彪用一封信换了一顿酒肉饱餐,对于目前的困境,杨彪早就有预料。 甚至亲身遭受酷刑、折磨,反倒会让他产生一种杨氏一族正在回报汉室恩德的成就感、满足感。 杨众被隐诛,杨琦突然病死……明眼人都知道怎么死的,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汉室社稷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杨彪伤感之余,还是能接受目前的处境,并无暴力对抗的心思。 比起吕布,他更怕赵基,赵基是真敢弄一股‘华山盗’灭杨氏嫡系。 杨俊拿了书信,回去向吕布复命。 此刻吕布才从宫中出来,脚踩一双木钉屐履行走在廊下木地板上,清脆作响。 杨俊侍立在拐角处:“大将军。” “季才啊,杨文先处境如何?” 吕布展臂示意一起走,杨俊落后半步跟上,讲述回答:“神采如旧,臣去时,文先公箕踞而坐,神情倨傲,可知本性刚直未折。” “他就没有骂我?” “不曾,臣说明来意,文先公欣然答应。” 杨俊将书写好的帛书递上,吕布伸手接住,边走边看,做笑:“他呀,壮志尚存,丝毫未减。” 杨彪依旧将社稷之重视为自家的使命,这才积极出面,为招降、策反江淮之士而背书。 见此吕布也就放心了,说明杨彪真没配合袁术打烂朝廷、天下的意图。 西州控制于赵基手里,杨家已经难以发挥出颠覆地区的破坏力,但依旧能打击、动摇朝廷的权威。 只要杨彪还有保护社稷的心思,那很多事情就有的谈。 想了想,吕布就说:“这个满宠还是很有眼力的,大胆洗清了杨文先的嫌疑,也维护了朝廷的威仪。季才有空闲了,考验一番,若文武兼备,可举荐于我。” “喏。” 杨俊应下,找酷吏不难,找一个有大局观、下手有分寸的酷吏就太难了。 按着正常人的心思来说,既然敢对杨彪下手用酷刑,为了避免以后被出狱的杨彪报复,那最好一了百了,当场拷打致死,或养伤、监禁期间弄死杨彪,就能断绝隐患。 可满宠敢于拷打杨彪洗清杨彪的嫌疑,又敢保证杨彪的性命,维护了朝廷、吕布的颜面。 杨琦、杨众已死,如果杨彪也死在狱中,别管是满宠授意、或者是哪个经验丰富的狱卒拷打死的,这笔账都是要挂在吕布头上的。 所以吕布对满宠是真的很满意,让杨俊考察满宠,也只是走个过场。 如满宠这么勇敢,又能洞悉局势把握要害的人,即便不懂兵法,以这样的天赋去研究兵法、军事,也比绝大多数将军、校尉要靠谱。 吕布不缺有战术嗅觉、指挥天赋的中高级将校,缺的是有大局观,有战略眼光的方面大将。 高顺、张辽都有这方面的天赋,陈宫、魏越也有,可这四个人各有缺点。 高顺过于刚直,吕布能用、敢用,可高顺这样的人很容易被朝廷、天子以君臣大义拉走。 这一点就非常的要命,哪怕目前与天子亲睦融洽,可吕布必须警惕,他可是亲手杀死董卓的人,自然要警惕另一个忠君报国的自己。 而张辽的问题也很明显,张辽自带部曲,也有退路和选择权;说是部属,更像是旧日同僚发展来的合作伙伴,只是暂时从属于他。 如果派张辽去当州牧、刺史,那肯定就失控了,只会成为盟友,而不是牢固的部属。甚至朝廷大义煽动蛊惑之下,张辽也敢对他出兵,甚至勒兵中立。 张杨就不一样,即便去当兖州刺史,考虑的重点依旧是吕布,而非自身的得失。 陈宫就是一个强化的张辽,不得志时就不好控制,得志后更是不可能安心奉命办事。 如果说张辽得到朝廷大义煽动后才会作乱,那么陈宫就是那个等待机会,企图制造、把握朝廷大义的人。 魏越虽然是表弟,可魏越更在乎家族传承,态度保守。 几次派魏越去赵基那里当使者,魏越表现的都过于散漫,明显有自己的想法,不肯老老实实按吕布的指示做事。 更因为彼此关系太近,吕布也不好甩脸色,只能压制使用魏越,不给魏越独立决断的机会。 反倒是秦宜禄做使者的时候,能全面贯彻吕布的意志,不会也不敢随意代表吕布表态,去承诺吕布授权之外的事情。 所以培养、提拔一批寒门士人,是吕布迫切的需求。 显然满宠就很符合要求,吕布准备拉满宠进入大将军幕府,来平衡杨俊的影响力。 自韩暨被杀,荀彧假死逃亡,桓阶、娄圭出逃后,幕府内已经没人能抗衡杨俊。 让杨俊去考察、施恩给满宠,也能让满宠欠杨俊人情,杨俊也就不会过于抵触、压制满宠。 吕布、杨俊闲聊着走向议事厅,一名属吏快步而来,递上紧急军书:“大将军,兖州急递。” “哦?” 吕布略疑惑,随即一笑:“肯定是曹操。” 他拿起张杨发来的军书,曹操前锋夏侯渊已乘船自济水逆流入鸿沟干渠,正在陈留搜集舟船,以便曹操大军抵达后乘船南下陈国。 一同发来的,还有夏侯渊转交的曹操讨逆、请战奏表。 吕布看完后交给杨俊:“季才如何看?” 杨俊快速阅读,不假思索:“陈国已有大司马与孙讨虏,曹建德若来,大司马、孙讨虏如何能安心讨贼?以臣之见,宜借大司马之手,强驱曹建德攻陈县,折兵马,断其爪牙。” “季才说的简单,元嗣与曹操有仇,真到强驱曹操攻城的地步,自会寻衅诛杀曹操。曹操死不足惜,今后朝廷有难,谁还敢率兵勤王讨贼?” 吕布感慨着评价,曹操现在很被动,真抵达陈国战场,朝廷这里下令的话,真有机会迫使曹操分兵攻坚,一点点拔牙。 爪牙折损后,赵基又怎么会手软? 杨俊见此,立刻提议:“何不咨询大司马?” “嗯,遣使汝阳,陈述此事,询问元嗣心意。” 第404章 抽身撤离 - 虎贲郎 - 中更 汝阳,连续七八日的濠雨、阴云之后,天色放晴。 可能是空气中的尘埃被一扫而空,阳光格外的明媚。 吕布使者也只是负责送信,真正来咨询赵基意见的是秦宜禄。 颖水岸边,原本滩涂地早已被上涨的颖水淹没。 己方各种舟船也都拖到岸上避水,等颖水水位回落正常后,就搭建浮桥,配合魏越、张辽继续围攻纪灵的西营。 秦宜禄来找赵基时,赵基就在东岸瞭望塔上观察纪灵营地,神情很是凝重。 当初水淹时,东营地势略高一些,只淹没了东营临河区域,营中一半地面是干燥的。 而西营地势低洼……哪怕平均水平低东营半丈,就意味着积水能过人的胸腔。 今日光线良好,能见度很高。 赵基眯眼凝视,见西营袁军吏士似乎爆发了类似霍乱、痢疾一类的群体疫疾。营中吏士多已不能穿甲,上吐下泻,行动迟缓,好多人躺在各处晒着太阳……也可能是已经虚脱、死了。 也不能说全营完蛋,起码纪灵还知道装裱门面,各种营墙、箭塔上的值岗吏士倒是行走如常,看着健康。 裴秀目力不如赵基,也只是勉强看个大概:“看来是纪灵军中掘井取水,人畜杂居。那日水淹时,污水灌入了井中?” “应该是这样。” 赵基已经生出退意,反正吕布已经来接手,这场大霖雨之后,大家都指望着府库中积蓄的夏粮度日。野外秋粮多已泡坏,现在撤军,还能从许下邸阁中拿一部分粮食。 再拖下去,撤军时想要分粮,就得翻脸拼刀。 双手撑着护栏,赵基说:“不加限制,或者攻破营垒,疫病贼兵四散,我军难逃,张辽、魏越也是难逃。如今吕布已经来了,我想找个借口撤兵。” “鲜卑入寇如何?还是说卢水胡作乱?” 裴秀对这样的建功立业缺乏兴趣,这是给朝廷建功,酬功还得河东、太原来出成本。 他新婚妻子还在家里等他,眼前战争已经没了额外的价值。 最初抵达时就察觉了,陈国士民更喜欢袁术,起码代表陈国百姓的那些人,更喜欢袁术。 而且黄巾以来,陈国百姓安居十余年,自以为祖宗庇护,因此故土难离,很难舍弃这风水宝地。 如今各军汇聚吃着夏粮,秋粮大概率歉收,又有好心的军队帮忙收割残留不多的秋粮,陈国百姓饿肚子前不想迁徙,饿肚子时会将过失、罪因推给己方,这种情况下又怎么会乐意、配合迁徙? 不肯配合,迁徙两千多里路途,那风险、意外就很大。 “卢水胡吧,回军吃掉卢水胡,正好恢复上郡、北地郡与安定郡。” 赵基做出决断,这里吃不饱的东西,就得换个地方吃回来。 在外多耗一日,有袁绍这个好邻居,那家里危险就多一分。 两人议论之际,关尚驱马抵达,仰头呼喊:“大司马、监军,秦宜禄求见!” 赵基扭头去看,就见那边秦宜禄十几名骑士正朝这里惬意而来。 讨袁胜利就在眼前,纪灵、袁术分别孤悬,逐个击破就行了。 赵基则嘱咐说:“七哥你准备求援文书,稍后安排人送过来,我当面让秦宜禄看到。” “好,可就这样撤军,军心恐怕不稳。” “我们把果树种好,吕布来摘果子,他必须掏出一些代价,我会慢慢跟他谈。” 赵基拍拍裴秀肩膀,转身就从爬梯而下,来到一侧新搭建的帷幕之中。 他也不想反复劝说裴秀或军中吏士,纪灵还在强撑,这又能撑几天? 人畜杂居,水源被污染,再加上死亡不便掩埋的吏士,也就鬼知道纪灵西营这将近两万人能培育出什么鬼东西。 纪灵如果崩了,染病溃兵炸裂崩散,四溅落到各处,周围各军有几个能躲过去? 还有袁术,袁术如果知晓徐州战场的变化,忽然撤离突围的话,各方军队搞不好会先自己打起来。 不说别的,如果袁术撤离,陈国归于朝廷秩序之下……到时候,孙策的补给问题怎么搞? 孙策不抢粮食,军队就会瓦解,会被吕布故意拿捏;可如果纵兵抢粮食,就是无视吕布的威严、朝廷的威仪,双方怎么都得打一场。 至于追击袁术,更是缺乏操作的余地。 袁术来陈国据守,是他真的有大无畏精神,故意来前线防守,给东线战场争取时间? 根本不是这样,因为陈国有粮食,足够袁术的军队吃;也只有袁术亲自来坐镇,才能压制陈国军队,让他们在东线战场好好表现。 现在淮南依旧是一副破落模样,不可能因为春天时袁术率兵侵占了陈国,淮南地区就能恢复春耕生产。 反倒是豪强率领部曲跟随袁术外出就食、作战,连豪强自身的庄园生产都荒废了! 眼前这样的涝灾之下,你追着袁术去淮南,连就食于敌、抄掠补充军资的野谷都无,去了就得饿肚子。 军队吃不饱,自然会瓦解溃散。 帷幕之内,赵基思索之际,秦宜禄递上吕布的书信,说:“大司马,曹建德督兵两万余,奉右将军袁本初之令将走鸿沟直趋陈国参与讨逆。今其前锋大将夏侯妙才入屯陈留浚仪郊外,正搜集舟船。大将军特命外臣前来咨询大司马心意。” 赵基端坐,翻阅吕布的书信,就问:“那大将军是何心意?他与曹建德相互攻杀,彼此吏士血仇不浅。今曹建德亲赴国难,若追溯前尘旧恨,恐失天下之望。” “回禀大司马,大将军入朝辅政,自当以社稷为重,岂会以私仇为念?” “难得大将军有这样的宽阔胸怀。” 赵基笑着称赞,随即从袖中抽出一团帛书晃了晃,也不给秦宜禄看,敛容讲述:“既然曹建德要来,那我就走。实不相瞒,卢水胡作乱,寇入三辅。待消息在军中散播,我麾下关中吏士思乡,军心不稳。再者,卢水胡作乱,匈奴各部也将不稳,为保家园,恕我不得不撤兵。” 秦宜禄大感意外,追问:“大司马何故如此?” “我没有骗你,此前还在为难,如今大将军、曹建德督兵讨逆抵近陈国,我正好可以抽身撤离。” 赵基顿了顿,又说:“陈国狭隘,我担忧一山不容二虎。既然曹建德要来,那我与孙讨虏撤军就是。” 秦宜禄这下懂了,陈国太小,容不下孙策与曹操这两支军队。 许都也太小,容不下大司马与大将军联合指挥。 大将军率军抵达,大司马主动撤离,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秦宜禄思索之际,守在帷幕开口处的关尚突然进来,拱手:“大司马,监军求见。” “去请。” 关尚应诺,转身去将裴秀引进来,同时又说:“大司马,荡寇张将军乘船渡河,已至河中。” 赵基闻言与裴秀互看一眼,赵基也不觉得意外。 张辽领兵作战经验丰富,可能也已经察觉纪灵的军队有问题。 对张辽这种宿将来说,眼前才是真正凶险的时刻。 疫疾之下,众生平等。 现在不跑,可能就没有跑的机会和必要了。 赵基当即就问裴秀:“何事?” 裴秀取出仓促书写的帛书递上:“关中急报。” “又来催,看来形势危急呀。” 赵基起身感慨着,伸手接过,铺开扫一眼就满脸的不痛快:“卢水胡不过万人,何至于此?” 裴秀开口:“子龙将军督率万余人走轵关陉,即将入屯河内。又要防备河北兵马,后方难免空虚,调兵实在不便。” “也是,我稍后再做回复。” 第405章 泥坑打滚 - 虎贲郎 - 中更 秦宜禄快马返回许都,在大将军幕府等到了日落时分。 夕阳在侧,吕布从宫中返回,百余虎贲、羽林护卫车队,安全性很有保障。 西阁之中,吕布端酒自酌,聆听秦宜禄的讲述。 吕布眉头紧皱:“宜禄,你说元嗣这是何意?” 他深感疑惑,对同样摸不着头绪的秦宜禄说:“此前我还担忧他擅自出兵,联合孙策袭扰曹操。我虽然也恨曹操,但曹操举兵奉国讨逆,就该保障他的安全。否则今后国家有难,四方之士必然观望不动。” 秦宜禄立刻回答:“大将军,不止是大司马,就连孙讨虏可能也会受大司马所请一同撤兵。今陈国野外无谷,曹操兵马三万余众入境,势必与孙讨虏相争,如似当年乔瑁、刘岱故事。” 这下吕布目光凝视:“这么说,各军乏粮,大祸不远矣?” 秦宜禄神情严肃,轻轻点头:“大司马正是虑及此事,这才有抽身之意。以大司马的聪慧,自知一山不容二虎,又岂会与大将军相争?” 说罢,秦宜禄敛容垂首,把最终决断权交给吕布。 只有吃饱了,各方军队才能情绪稳定,一起讨论如何护国讨逆。 若是吃不饱,各方军队作乱逞凶时绝不会逊色于袁术。 护国讨逆战争已经来到关键点,围歼袁术于陈县,那么江淮各郡的袁术部伍都能传檄而定。 如果攻破袁术之前,各方军队因粮食问题而相互火并,那汉室朝廷最后的那点荣光也会跌落泥尘,他这位大将军的威仪也将荡然无存,有些沐猴而冠的意思。 形势持续恶化,搞不好外围未参战的袁绍也会正式造反,或拥立平原王室为帝。 现在的平原王岁数很大,是桓帝的弟弟。 吕布思索着,就问:“若是元嗣撤兵回救关中,那他将会如何安置孙策?是如约以孙策领青州牧?” 孙策去青州,吕布自然乐意看到。 青州距离他比较遥远,而贴近袁绍的腹心。 孙策夺得黄河南岸后,又怎么会放着北岸的平原国精华土地不要? 仅仅是平原国、济南国,就能让孙策与袁绍、曹操打生打死。 平原国、济南国本就属于青州,得平原国,孙策就能触及袁绍腹心,并与公孙瓒取得联系;而争夺到济南国,则能一刀抵在曹操腰眼子上。 吕布询问的问题,秦宜禄思索一番,从这段时间接触的信息进行综合判断,说:“大将军,以臣对孙策的了解,他纵然有心撤军,可更重视名望。不破袁术,孙策不会轻易撤离。” 战场上正面击破袁术的主力,才能彻底洗清孙策往日的恶名、冤屈。 秦宜禄也不清楚赵基对孙策的影响力度如何,只能做出一个大致的预判。 吕布既想大破袁术,为自己、朝廷树立新威;也想各军汇聚后,相互牵扯之下,能达成某种均势。这种均势之下,与天子、公卿关系更好的他,自然能迫使各军做出让步。 比如派遣关键人物入朝为质,做到这一步,接下来做什么都会顺手很多。 现在赵基要撤,让吕布有一种釜底抽薪的无力感。 赵基对外借口是要回救关中,不知情的人可能会相信,甚至会联想,推测认为是袁绍策动了卢水胡作乱。 赵基对内借口就是避免两虎相争,双方数次会面,都闹的不是很愉快。 避免爆发更大的冲突,赵基放弃即将到手的功勋、名望,可以说是做出了很大的牺牲。 可吕布以己度人,认为赵基这是在以退为进,企图索要更大的指挥权,最终目的可能是破袁术后,找茬把曹操揍一顿。 砍掉曹操一条手或一条腿,吕布也乐于看到这种局面;可如果将曹操砍死,那他就要提前面对袁绍,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麻烦事,自然是赵基想要看到的事情。 吕布思索片刻,就说:“此事我明日一早与公台、季才一同商议,宜禄暂且回去休息,明日再去汝阳面见元嗣。” “喏。” 秦宜禄拱手长拜,后退两步又停下,想了想说:“文远配属于大司马以来,与大司马颇多走动,异常亲密。” “文远之事,宜禄就不必再管了。此战之后,宜禄也可治民、领军镇守一方。” 吕布回应一声,秦宜禄再拜,这才退了出去。 他走后,吕布端酒欲自酌,却停着眯眼,还是猛地仰头滋溜一声干脆饮尽,随后冷笑几声,起身顺台阶上了西阁之上。 不管赵基是不是以退为进,既然想走,那就走吧,没有赵基,他一样能击破袁术。 就连曹操,没了赵基、孙策,携破袁术之大胜,再把曹操打一顿也不影响什么。 吕布有比较丰富的挨饿经验,他很清楚缺粮后,人根本没有道德、法律、底线可言,都是人形猛兽。 到了那样的地步,再去讨论、掰扯什么护国、尊皇、讨逆就显得很愚蠢。 只有吃饱了,能滋润存活的时候,才能去谈论这些政治立场。 以他对赵基的了解,这次出兵中原,给陈王复仇全盟友之义只是一种宣传,救援刘备、徐州也是宣传,是糊弄普通士人、官吏的。 说到底,赵基就是带着人来吃中原的粮食,回去时能再抢些人口就更妙了。 现在大霖雨,秋粮绝收在即,没法吃到秋粮,赵基肯定要撤军。 这个精明的小贼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易地而处,他也会这么干。 如果没有眼前的涝灾,以赵基的厚脸皮,那赶都赶不走,赶得急了,赵基翻脸后也要逗留、吃中原的粮食。 在吕布眼中,赵基就是如此的不堪。 不过再鄙视赵基,吕布还是相信赵基的立场,起码赵基不会突然发兵袭击他。 这是孙策、曹操、以及刘备无法比拟的,赵基连公卿、天子都能移交给他,又怎么可能听这些人的蛊惑,发兵重新来抢? 也就孙策、曹操、刘备这些人还心存幻想,有突然举兵来袭的可能性。 天子、公卿绑在一起,在赵基眼中可能还不如十万石米麦重要。 另一边,赵基释放军中做人质的孙翊,他不认为孙翊这个亲弟弟能要挟到孙策。 既然无法产生实质胁迫,还不如大气一点,给孙策放回去。 孙翊传信后,孙策引着百余骑星夜来见赵基。 赵基也是出营十里,在一处路边哨卡与孙策会面。 营火燃烧,赵基铺开带来的地图,指着徐州方面说:“泗水暴涨,刘勋以及陈国兵反戈易帜,已汇合臧霸、昌霸、关羽各军,联军不下五万。张勋麾下各军驻屯泗水两岸,遭受水淹,未战大溃,已向淮南寿春撤离。” 孙策认真聆听,揣摩徐州方面发展的趋势,凝声:“如此说,刘玄德汇合刘勋各军后,纠合陈元龙,我那兄长也会临阵反戈,如此徐州十万大军已然成型,将逆淮水而上,进讨寿春?” 易地而处,他肯定联合各军去抢寿春,淮南空虚,就寿春有大量财富、人口与最后的储粮。 抓到寿春的财富,能充作军资,稳固军队;寿春城内的各种人质,则能快速接管袁术的旧部。 刘备一方肯定是护国讨袁的立场,所以刘备的劝降与吕布、赵基的劝降对袁术旧部来说没有较大区别,这些人肯定倾向于抓着亲属人质的刘备。 如果刘备破寿春,快速兼并袁术旧部,立下这样的功勋,那么立刻就能成为宗藩表率、楷模。 刘备是卢学出身,可比吕布、赵基更受传统士人认可。 孙策不敢想象,如果刘备带着这十万乌合之众也来陈国,到时候各处人挤人,真爆发混战,鬼知道会打成什么样子。 如果抢不到寿春内的财富、人质,孙策也就没有进取淮南的心思了。 不管刘备是来陈国,还是去淮南,都将成为最大不可控因素、变数。 徐州作为青州的近邻,去年双方又产生过冲突,孙策感受到浓厚的危机感。 作为一个外姓军阀,他本能的警惕、不喜欢刘备这种横空崛起的宗藩。 生怕刘备再重蹈高祖、光武那样的神奇经历。 见孙策很懂事的样子,赵基也是默默松一口气,就说:“今曹操主力将顺鸿沟而来,其后济北、东平、济阴空虚。这是孙侯的机会,急行军返回泰山,再夺济南,从容分兵可定齐地、胶东。” 孙策也有顾虑:“那陈县之围?” “我来围。” 赵基说着露笑:“管亥四部留下,以增灶计伪装孙侯大军。我率部进入陈县,大将军来接替我。大约五天后,查明刘玄德举动后,若事不可为,我自会撤回西州。今后我在西,孙侯在东,以你我的盛年,来日再战,以定天下归属。” 这话如此露骨,说到孙策的心坎儿里了。 话说到这种地步,孙策也就不再伪装什么忠烈功臣,点着头却表达顾虑:“若无破袁术功勋,恐难令青州吏民敬服。” “这也简单,攻破陈县就是。” 赵基笑了笑:“刘勋反戈、张勋败逃,袁术若是知闻,又岂会困守陈国?孙侯围三缺一,你我半路再设伏,放袁术回寿春即可。” 放袁术回去给刘备捣乱,这样大家都有发展的时间。 刘备壮大的太快,吸纳刘勋、陈国兵以及孙贲后,完全就是另一个破局的袁术。 拖住刘备,不仅是赵基、孙策的共识,很快也会成为曹操、吕布、扬州牧刘艾的共识。 只要无法快速扩张,暂时与刘备合作的刘勋、孙贲见前程有限短期内无利可图,自然会脱离刘备。 分分合合,才是常态。 第406章 狮虎狼王 - 虎贲郎 - 中更 只要孙策愿意去青州跟袁绍、曹操火并,那这就是稳固、极好的盟友。 就孙策的性格,站稳青州后,又怎么可能与刘备达成什么稳固的联盟关系? 而也只有孙策在青州,也能避免刘备快速统一青徐。 长远来看,吕布是盟友,孙策也是盟友。 盟友么,都是相互抱团取暖,用来搭桥过河的。 等天气不再严寒,等过河之后,盟友不过就是交情比较好的敌人。 赵基心安理得给刘备挖坑,至于刘勋倒向刘备一事……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只要刘备无法快速攻陷寿春,刘勋肯定会脱离刘备。 甚至纪灵西营军中发生的霍乱痢疾,以及大范围涝灾可能引发持续的瘟疫……赵基真的顾不上了,能保证自己军队、家属吃饱肚子,不被饿死,避免他们被大范围瘟疫残害,就已经很困难了。 与孙策会面之后,赵基返回汝阳东营之中,实在是无心睡眠。 张辽也已经察觉了纪灵西营的危机,张辽肯定不打这样一戳就爆毒水的烂仗。 功勋武名哪有麾下军队的性命重要? 想要扬名立世、急于出头的中低级军吏才迫切需求功勋武名,而一个个掌握独立武装的将军们,真不在乎这些名誉问题。 真把军队折损一空,再好的名誉也是没用。 岂不见皇甫嵩、朱儁、盖勋等人前车之鉴? 营中,赵基独自一人烤火。 他遭受的教育,以及生活常识里,可以教授一个人去做好人、老实人、奸商或油滑的成熟人;很少几乎、也找不到怎么教你做军阀、奸雄的经验手册。 就连卖国贼、带路党这种职业,往往也是卖国无门,带路时往往还放不下身段脸面。 总的来说,拿飞禽走兽拟人来形容的话,有太多的经验来教你当牛马、猪狗、鸡鸭、乌鸦喜鹊、狐狸老鼠,却很少有教你当狮虎、毒蛇、白鹤的。 就连狼,也只是教你变成群狼,而非狼王。 身处如今的位置,他感觉自己脱离狼王的身份,开始向狮虎层次的完全体进发并形变。 而孙策,更像是一头小狮子辛巴。 孙坚当年几个错误的选择,可以说是错失了天下。 孙坚当年就有认知上的局限,始终是以狼王自居,而非狮虎。 这种局限已经让孙坚吃了大亏,继承孙坚衣钵的孙策,看似是新的狼王,本质上是狮虎。 董卓、吕布都是狼王,也都有认知上自我局限,放不开手脚,即便作恶,也恶不到关键。 曹操、刘备也是狼王,只是他们从开始当狼王的时候,就想着要当狮虎。 真没机会的话,就屈身守节做个狼王;机会出现后,自然会当狮虎,去践行、施展自己的理想、抱负。 而自己呢,从发动安邑兵谏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单纯的狼王、头狼了。 天要下雨,房子外的人被淋雨、冻死就冻死吧。 屋舍之外有无辜的人,也有很多穷凶极恶、表里不一的人。 房子就这么大,产出的粮食就这么点,能养活的人口终究是有限的。 赵基独自安慰自己,他面前营火跳动,他几乎已经透过跃迁、变化的火焰,看到了中原千里无鸡鸣的凄惨景象。 天色渐亮,天空阴沉,风势强劲。 赵基全军闭营不出,修养着吏士、马匹气力。 许都之内,吕布睡醒后邀请陈宫,连同杨俊一起商议赵基撤兵一事。 陈宫闻言,立刻做出判断:“大司马威震西州,今精锐尽出,西州虽然空虚,却也非卢水胡所能扰乱。以某观之,要么是关中守将夸大军情,要么是袁本初勾连,怂恿卢水胡作乱。” 袁绍有没有动机给赵基添乱? 太有了,几乎不需要证据,稍稍有些见识的人都会这么认为。 卢水胡又不是什么强盛的大部,不过是以乱羌为主,杂以匈奴、汉边民糅合而成,撑死也就能动员两万步骑青壮。 这样的部落在防守的时候,各部之间同气连枝,能爆发出相对较强的抵抗勇气与部队规模。 若是入寇三辅或河东、太原,卢水胡又没疯,就算其中几个部落豪帅想要赌一把,也就能动员三五千骑,不可能再多了。 诸胡之间也是有竞争与鄙视链的,卢水胡这种新崛起的诸胡,底子就是杂种羌、乱羌,还不是诸羌大部。 在正统诸胡、有名大部眼中,就跟贼寇、盗马贼一样,都是没跟脚的杂种,先天就是做奴隶的好材料。 如果匈奴各部联军来讨伐、征服卢水胡,那么同样杂种羌为底发展而来的北地胡也不会救援,更别说是距离遥远的其他羌部。 诸羌之间本就竞争激烈,谁还管你卢水胡、北地胡这些被赶走的杂种羌? 所以从陈宫固有的认知上来说,卢水胡不管怎么作乱,动员三五千就是极限。 关中守将看似是京兆尹裴茂、右扶风荚童、左冯翊张绣,其实还有个弘农郡守段煨。 这四个人随便能联军组织出一支万人规模、步骑参半的联军来;且具有野战经验和勇气,根本不是卢水胡能放肆的。 所以陈宫一眼断定所谓的卢水胡作乱,很成问题;要么是三辅守将相互矛盾不肯协力配合,要么就是赵基自己想退兵。 随即,陈宫就说:“袁本初既然敢策动卢水胡作乱,那绝不会轻易收手。今曹操驻军陈留浚仪,能窥伺荥阳、雒都;若是大司马急于撤军回师救三辅,那曹操岂会放纵战机?” 这话引的吕布侧目不已,陈宫神情坦然:“还请提示大司马,撤兵时定要警惕曹操伏击。” “公台有心了。” 吕布干咳两声,就去看杨俊:“季才如何看?” 杨俊敛容:“以臣对大司马的了解,其性情刚直。今生出撤兵之意,想来应该是有人散播流言,意图离间大将军与大司马。大司马生出质疑,这才提出撤兵,意在试探大将军。” “哦?” 吕布坐直身子,立刻来了兴趣:“季才详细说。” “喏。” 杨俊拱手,坦然讲述:“今大将军若是同意大司马撤兵,则贼臣奸计达成,那么护国讨袁一事再生波折,必将使朝廷受困。以今年粮秣之紧缺,届时大司马有心救援,也无力出兵。” 吕布听着缓缓点着头,真到形势再变的一日,他也放不下脸面去求赵基。 杨俊又说:“若是阻挠大司马撤兵,则大司马受贼挑拨,难免怀疑大将军的本心。届时撤兵之意坚决,更不会轻易援助朝廷。是以,臣以为当遣使向大司马申明心迹,使大司马总揽诸军,以摧破叛贼为要,余者皆不足虑。” 吕布听了也是缓缓点头,这是要给赵基放权,将前线指挥大权尽数交给赵基。 不由得,吕布又想到了曹操。 吕布扭头去看陈宫,陈宫也是一副沉思的模样。 似乎陈宫、杨俊都想借赵基的手,将曹操弄死。 吕布不怎么喜欢曹操,可现在也不想要曹操的命。 天下各方,每少一个,余下的各方势力都会增长,这对本身掌控朝廷的吕布来说很不利。 因为只要朝廷在手,吕布本身实力就在持续增长,而各方则一日弱于一日。 这是朝廷号召力、威望所决定的,所以天下各方越是破碎,吕布优势就越大。 第407章 不拘常理 - 虎贲郎 - 中更 “这个世界充满了变数。” 颖水岸边,夜色之下火把环绕,赵基眺望对岸,忍不住对左右生出感慨。 也就晒了两天的太阳,今晚入夜时纪灵搜集营中燃料,开始纵火焚烧。 受限于夜晚的视线,赵基不清楚对岸发生的详细、具体事情。 但纪灵焚烧营地开始突围是摆在面前的,可能是突围,也可能是给营中染疫士兵寻一条活路,也有可能是疫疾压力之下,营中吏士哗变在即,所以迫使纪灵做出了改变。 战况未明之前,赵基是不可能出兵对岸的,哪怕张辽遣使求援,赵基也不会有任何举动。 而此刻,张辽各处营地也点燃了备用营火,以弓弩乱射,击退各种人影。 夜色下,时不时有鼓声传出,鼓声位置也在变化。 张辽勒兵固守,不做理睬。 纪灵想要撤离、突围,张辽也不会进行阻拦。 甚至纪灵部伍想要投降,张辽也会拒绝。 自黄巾以来张辽从戎十余载,能让他棘手的就是疫疾,这真的不是张辽所能对抗的。 夜色下,纪灵几次组织亲兵部队佯攻、袭扰张辽营地,每次也只是试探性的袭扰。 张辽麾下各营皆避战不出,放任纪灵麾下染疫士兵撤离。 哪怕这些士兵身体虚弱难以行走,只能相互搀扶……张辽也不屑于去俘斩对方。 天色渐亮,纪灵西营燃烧的几处大火堆余烟袅袅,染疫最重的吏士早已弃械,派遣使者企图向张辽投降。 而回应他们的,只有一轮箭雨攒射,尽数射杀于营门外二三十步处。 驻守汝阳县城的魏越闻讯,驰入张辽军中一同商议眼前突然的变故。 两人站在辕门附近的瞭望塔上,魏越望着营外野地上聚团坐卧的染病袁兵:“如此看来,大司马水淹纪灵时,其营中所储粮秣受灾不浅,想来已然朽坏,难以食用。” 高温天气,又被水泡;随后又是连续大霖雨,纪灵能撑十天,已经算是很对得起袁术知遇之恩了。 魏越想到的是营中储粮被浸泡朽坏,至于营中爆发疫疾……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连续旱灾还好一些,纵然野外道路上饿殍前后首尾相连,却不会滋生大范围的疫疾。 唯有涝灾,大涝之后往往会有大疫,这已经成了一种军旅固有的认知、经验总结。 张辽则直接表态说:“我营中药材本就不足,今兖豫、南阳、荆楚饱受涝灾,军民乏谷饥馑,恕我难以援手。” 见此,魏越也不强调什么,只是说:“我立刻上报大将军。不过营外乞降之士不下万人,文远务必警惕,免得中纪灵奸计。” “喏。” 张辽应答一声,也不做什么额外承诺。 他是没心情、也没动力来解决眼前这个难题,他是真的不屑于杀营外这样的残兵、羸弱之兵。 吕布要受降的话,就派专人来受降、整编、救护这些残兵,反正张辽是不想介入。 若是要攻杀、逼死这些降军,只要吕布肯给盖了大将军印的军书,张辽不介意出力执行。 至于擅自处决这些染疫残兵……张辽真没那个心思,也轮不到他来承担这种责任和骂名。 西岸的张辽,与后方监军的魏越都没兴趣去帮吕布、朝廷扛恶名;两个人颇有默契,一个去给吕布发书,请求指导;一个则继续闭营,射杀一切擅自靠近的染疫袁兵。 东岸,赵基则命令军队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向三十里外的陈县西郊迁徙。 明明知道纪灵抛弃的残兵如同捏一把就爆毒液的脓包,赵基又怎么可能指挥自己的军队去搞人道主义救护? 就这样,纪灵半夜时放弃营地、染疫士兵,顺颖水而下去与项县的孙香汇合。 张辽闭营不战,赵基也率军撤离已经没有战术价值的汝阳。 驰道之上,赵基乘战车缓缓行进,沉眉不语。 他很想救这些染疫的袁兵,可相关药材储备本身就不足,就连粮食都很紧张。 为了防止霍乱染疫的残兵扩散、壮大毒圈,其实应该挥兵攻杀,尽数扑灭……可这样徒惹恶名,也没意义。 因为纪灵带着部分健康状态相对较好的吏士南撤进入项县,没有意外的话,驻屯项县的孙香万余人很快就会被感染,全军吏士在痢疾、伤寒中失去战斗力。 等这些军队染病后溃散,逃回淮南各地后……赵基强迫自己不去思索这些东西。 天下大乱以来,战乱、饥寒、疾病一茬茬收割人命,淮南士民男女也不缺这一次打击。 想的越多,除了让自己内疚外,能有什么用? 自己军队目前连足够的粮食储备都无,哪有资格去侈谈什么救护万民,还天下太平? 当赵基大军顺驰道而来时,袁术在陈县城头也都看在眼里。 赵基能全军来此,说明纪灵完了。 要么是被歼灭,要么反戈背叛,总之纪灵、汝阳驻军已经无法为陈县提供支撑。 等城中消息传开口,上下吏士自然能想明白局势,会对战局持悲观态度,到那个时候就会滋生许多不好的事情。 袁术的出身与经历,决定了他是个十分慷慨的人。 丢失了城内的驻军、百姓,他以后依旧有机会重新拉扯规模类似的军队。 可自己若是失陷城中,东线徐州战场就是大捷取胜,对他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袁术有着清晰的自我认知,脑海中生出退避之意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他也不是那种扭扭捏捏,要借别人的嘴来分摊过失的人,当即就对身边的阎象说:“吕布、赵基、孙策皆当世虎狼,我在陈县,他们尚能同气连枝;我若是突然撤军,此三人自相谋害,必有死伤。” 阎象习以为常,袁术都不心疼陈县士民与军队,他一个谋士又有什么好心疼的? 自开战以来,赵基的优势骑兵就封锁了道路,早已掐断了陈县与外界的消息渠道。 除非外界刘勋、张勋取得极大的优势,才会迫使赵基、孙策麾下的部分军吏朝秦暮楚,故意放水。 而现在赵基、孙策麾下吏士并无相关表现,也就说明东线徐州的战况并不理想。 眼前纪灵也全军覆没,那还留在陈县做什么? 真等到赵基、吕布、孙策讨论好怎么分赃后,也就到了陈县守军的末日。 面对袁术突然、不失果断的提议,阎象略思索,就说:“至尊,大将军与刘子台等人至今无有嘉讯捷报传来,说明徐州战况危急。今前将军败绩,赵基、吕布锋锐正盛,至尊退避寿春,也不失为良策。” “是啊,这小儿锋锐强健,还在孙策之上。” 袁术轻声感慨,随即呵呵做笑,笑声渐大:“袁绍无知啊,他放任赵基、吕布协力攻我,我军败归淮南,无力展望中原。那接下来,赵基、吕布又岂会让他好过?” 顺着这个思路,袁术自己都感觉快被气笑了。 如果袁绍也跟着举兵,彼此南北呼应,怎么可能让事情发展到眼前这一步! 给赵基十个胆子,赵基也不敢率三万余人来中原与他相争! 这一切就怪袁绍,袁绍只要肯出力,甚至稍稍表态,事情真坏不到这一步。 反正自己倒霉后,袁绍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一茬,袁术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哪怕就是败亡了,来日魂归九泉之下,面对父祖质问,他也能坦然回应,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袁术思索着,恼恨袁绍的自私与愚蠢,心情越是不甘,抬手握拳砸在垛口。 随即走了几步突然停止,回头看城外远处的行军大纵队,对阎象说:“向城外发射箭书,明日早间我要出城,与赵基阵前问答。孙策得知,自会促成此事。” “唯。” 阎象拱手应下,神情娴静,姿态沉稳。 争夺天下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只要能安全撤回寿春,活过今年……对袁术一方来说,本就是一种胜利。 相当于受了一记天雷,虽然被雷电打的焦黑,可只要活着,本身就动摇、打击了汉室积累的威信。 袁术行举不拘常理,可如今特殊的形势之下,特殊的动员机制下,来年卷土再来就是。 没什么好气馁的,只要退回寿春,就如董卓退回长安。 到那个时候,此刻联军来讨的所谓护国军各部,到时候就得自己打起来,如似当年讨董故事。 袁术有这方面的自信,他足以撑到各方撕破脸混战的那一天。 只要现在护国军各部陷入混战,也就证明大家都是一丘之貉,那袁术今日丢失的威望,又能返回来。 第408章 各有取舍 - 虎贲郎 - 中更 许都,吕布独处幕府西阁最高处,观望全城。 他现在很难办,理智告诉他,应该传令张辽,立刻围杀纪灵遗留的染疫残兵。 可这样的话,公卿、民间舆论又要给他扣上一个凶暴的骂名。 如果让公卿们来抉择,大概率也只是中规中矩进行处理,即诛杀军吏,放过绝大多数士卒。 疫病面前,谁还管你是不是军吏? 宁肯不要、驱散这些残兵,也不能收编。 出于对乡党、旧部吏士的爱护,吕布思索片刻,转身下楼阁,对等候已久的杨俊说:“传令羽林左监田豫,命他督率羽林骑士前往汝阳,将从叛贼兵尽数坑杀。” 杨俊一时之间有些失神,拱手:“大将军,若是如此,则失淮南之人望。” “不杀他们,会死更多男女。” 吕布盯着杨俊:“季才你是个明白人,赵元嗣从汝阳撤离,就是因为他这人爱惜羽毛。如今南阳涝灾极重,不能让疫病残害兖豫之地。袁术几番单骑而走,若非淮南豪桀本就有从逆之心,袁术如何能裹挟他们?就这样吧,不要再问。” “喏。” 杨俊只能应下,去桌案处亲自捉笔书写这道军令。 吕布亲自检阅,见军令内容无误后,就签字,让杨俊拿着草稿文书去走正式程序。 走完正式程序,田豫这样的人才敢率领幽州汉胡骑士前往汝阳执行大规模处决任务。 否则没人敢执行这种命令,吕布实在是舍不得让并州旧部再去染血。 他经历过并州人、凉州人相互仇杀的惨事,双方本就是配合作战,凉州军中配属了并州人;并州人中配属了凉州人。 结果他杀董卓后,双方仇恨爆发,相互诛杀内部的异己份子。 哪怕彼此颇有交情,是一起作战的袍泽。 可就那么乱杀起来,到现在也摸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方先动的手。 也可能是皇甫嵩攻破郿坞,大肆诛杀董卓亲眷时引发了凉州人的报复,然后并州人紧跟着在长安城周边开始屠戮凉州诸将的亲族、人质。 总之,李傕等人反攻长安之前,双方都将军中异己份子血洗一空,彻底没了矛盾缓和的余地,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 虽说都是他下达的命令,让幽州人去执行,多少能分摊一些淮南人的怨恨。 至于更长远的事情,已经不是吕布能考虑的了。 何况,败军无人权,这些年各方相互征战,虽然没有多少大规模处决降军的例子,可强征、抄掠、侵害百姓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 此前也就平黄巾时,黄巾军是叛军,所以能数万、数万的进行处决,建造京观。 群雄相争以来,最初时董卓一方代表朝廷,对付关东叛军也是处决为主,从叛的郡守抓住后也不会进行什么劝降,而是烹杀。 再到现在各方混战,也就曹操大规模杀降军、流民、灾民外,其他各方还是比较克制的。 而在情理上,淮南人目前是叛军,不诛连九族已经算是宽大处理了,又怎么能因为担忧淮南人怨恨就放过这些叛军? 这个逻辑下,吕布身为帝国最高军事统帅,下达处决叛军的命令……实属正常。 不多时,杨俊就拿来走完流程的公文,由吕布亲自盖印。 自许都骚乱后,吕布就亲自保管自己的印信,以避免再次发生‘空印案’。 用印后,吕布见杨俊神情恍惚,就说:“季才,事到如今,我又能有什么良策?就是杨子奇复生,将杨文先从监牢中请出来,再加上赵司徒、中书令、卫将军这些人,他们都知道该怎么做,可又肯明言?” 颇感心累,吕布倾诉着:“他们都清楚收留、救治染疫叛军会带来灾难,会让兖豫更多士民受害。眼前如似灭火,他们绝不会下达灭火的命令,宁可火势延烧,也要故作不知,以养护清名。” “是,是臣疏忽了。” 杨俊敛容,说:“若是曹操来,又岂会像大将军这样踌躇为难?也不会像大司马那样置身事外。” 以他对曹军的了解,面对这样失去抵抗力的残兵,别说曹操授意,曹操连约束青州兵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看着青州兵擅自出营,去争抢残兵头颅与各种生活器皿。 前线张辽、魏越表现的虽然冷血,但绝非残暴,保持着对军队的控制力,没有擅自去猎首、争功,哄抢残兵的军资。 赵基也是一样的,压制士兵的贪婪,抵挡住了诱惑,主动撤离战场区域。 吕布这里更是再三为难,下达了处决命令。 真让曹军来,自曹操以下,哪个会犹豫? 吕布也不清楚杨俊的言语有几分真心,此刻也是颇感疲倦:“就这样吧,明日我再与元嗣商议陈县战事。曹操随时能顺鸿沟入陈国,我不希望元嗣与曹操交战,可若曹操主动发难,我也不会对他留手。” 这下杨俊神情舒展许多,身负恩师血仇,引导吕布或赵基的力量去消灭曹操,本就是杨俊身为边让弟子的责任与道德义务。 现在就看赵基那边能否勾动曹操,曹操敢率先出手,那一切就好说了。 关键的是,吕布这里已经松口。 赵基若真有一战歼灭、重创曹操的机会,到时候抓那么多俘虏,难道还找不到证据? 失去军队后,曹操即便活着,谁又会听他的辩解? 可杨俊并不觉得感动,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 之前纪灵守御半个汝阳军营,徐州战场局势不明。 如今纪灵弃军而走,陈国战场就剩下围死袁术一事,曹操的重要性大跌。 东线战场刘勋反戈易帜,朝廷影响力骤增。 这种情况下,吕布已经不在乎曹操的存亡,更不在乎袁绍本人的态度。 如果赵基、孙策攻势足够迅猛,赶在曹操大军抵达前一刻攻陷陈县……那么,完全可以治曹操一个护国态度敷衍有失人臣之义、目无社稷存亡,与贼臣袁术勾结的综合重罪。 吕布也很烦曹操,弄死曹操,张杨才能全取兖州,充当他的头盖骨,去抵挡袁绍的侵蚀。 至于赵基、孙策敢不敢围攻曹操,吕布只能等待结果,绝不会介入进去。 而在陈县西郊,赵基临时营地内。 孙策递上了一封箭书:“大司马威势慑人,袁术请求明日出城,欲与大司马阵前问答。” 赵基瞥一眼箭书内容,也想去看看袁术这个人,就问:“孙侯如何看袁术?” “此人出身名门,弱冠之际名重雒都,然而为人鸷勇行举蛮横,颇有轻侠之风。” 孙策思索着,继续说:“只是袁术屡次兵败于曹操,锐气早丧。如今为大司马所威慑,以卑将之见,此人或许也生出退避之意。” “既然他诚心要见我,那明日如期赴约。” 赵基翻着写在布条上的箭书,突然话锋一转就说:“孙侯也要做好拔营准备,明天若能迫使袁术弃军出逃,那孙侯更要警惕曹操袭扰。依我之见,曹操大军多随其左右,孙侯若能驰往青州,北出历山,享有泰山之利,轻易可定齐地。” “喏。” 孙策爽快应下,立刻提议说:“不瞒大司马,卑将自诩有一番用力。明日与袁术临阵对答之际,卑将想要尝试生擒此贼。” “不急,我先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少胆魄。” 赵基安抚孙策,最想摘下袁术脑袋的不是别人,就是眼前急需要洗白的孙策。 孙策对袁术头颅的渴望,似乎比击败曹操更为强烈。 前者关乎孙氏父子在海内的全局名望,而击败、重创曹操一事对孙策来说不是那么迫切。 在这里击败曹操,又或者是去青州击败曹操,对孙策来说没有关键差异。 反而在青州击败曹操的话,孙策能吃掉大多数俘虏。 不像在这里,配合赵基全歼曹操,孙策又能获得什么? 真让赵基吞并曹操,那这样过于强大的盟友,对孙策来说反而是极大的隐患。 第409章 不为所动 - 虎贲郎 - 中更 又是一日天明,身在前线的各军吏士在相互警惕中熬过一夜。 开始享受这来之不易,又日复一日的阳光。 赵基全军警惕孙策的同时,孙策也以类似的状态迎来了渐渐升起的旭日。 营地中,孙策以冷水洗脸。 孙河、张纮一前一后抵达,孙策擦着脸引二人入营帐,询问:“大司马营中如何?” “未见炊烟,其全军食用干粮。” 负责军事相关的孙河立刻回答:“天色启明时,大司马麾下各军驱使马群觅食稻田。” 陈国……起码陈县附近的稻田涝灾轻微,受灾状况并不严重。 如果继续围困袁术,很快就能收获这些稻子,补充军资储备。 赵基将马群驱赶在营外觅食,这是一种表达善意的态度。 否则的话,仅仅驱赶俘虏去割稻,也能喂食军中马匹。 孙河说话间,孙策的亲兵队伍端来饭餐,孙策示意两人动筷子:“袁术相邀阵前对答,我想乘机擒获,又恐大司马不快,如何是好?” 这下孙河为难了,扭头去看张纮。 张纮几次交涉,比他们更熟悉赵基的性格。 张纮捉筷子迟疑片刻,看向孙策:“君侯,大司马是要诛杀袁术,还是要放纵袁术?” “以我观之,旦夕之间擒杀袁术,有利于大将军,而非大司马。” 孙策沉吟片刻,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看着张纮:“先生可有良策?” “君侯是要先行擒捕袁术……所虑是引得大司马不满,毁弃青州之约定?” 张纮总结一句,孙策没有反驳,只是端起碗夹菜吃了一口,点点头算是认同张纮的总结。 除非能击败赵基、吕布,否则得罪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朝廷都不会给他授发重职。 青州牧、后将军以及那个对他有重大意义的齐侯,是赵基的提议,是对他的许诺;只要吕布不反对,那战后就能落实。 如果现在惹怒赵基,哪怕吕布给出类似的提议,赵基反对的话,门下省议政时就能否决掉。 随即,张纮就严肃说:“君侯也知大司马神勇,其左右亲随尽皆勇壮之士。若是君侯突然动手,就恐大司马及左右健儿发难,袁术亲随也不乏勇猛之士。到那时,君侯危矣。” 哪里还有顾虑以后的机会,赵基当场就会弄死你。 孙河也察觉孙策的表情有些尴尬,就低头用餐。 孙策随即笑了笑,解释说:“袁术凶暴,就恐此番脱身后,再造大祸。” 张纮则一本正经继续说:“淮南本膏腴之地,如今已饥馑数年。袁术纵然逃离,又能猖狂几时?大司马用兵向来酷烈,白波诸将、作乱匈奴以及李郭二贼,无不是一战歼灭。今放纵袁术,也是料定袁术难以久存。如孔文举所言,此冢中枯骨也,不足为虑。” 虽然孙策、张纮不清楚徐州战场的具体变化,但大霖雨之后,截断泗水企图攻城的刘勋、张勋绝不会太妙。 袁术活着回去又能如何? 此前四世三公影响力下,袁术几次都能险死回生;如今称号建制形同谋逆,江淮之士谁还敢往袁术这里凑? 没人敢往袁术身边聚集,袁术也就无法如之前几次那样到处敲诈、勒索,蚕食周边滚雪球。 孙策见张纮正襟危坐说教,就放下碗筷,郑重拱手:“若非先生警醒,某险些犯下大错。” 他是真的醒悟过来了,身边大多数人都和他一样,能直接解决问题的话,都是敢于冒险的。 可赵基那边真不好惹,射虎比赛一事,现在回忆一下,显然是赵基在特意警告、威慑他。 白波四将尽皆被赵基手刃,真引发械斗,赵基极有可能连着袁术和他一起打包收拾了。 也就张纮、张昭这样性格刚直的人敢当面劝他,换其他士人过来,不一定敢劝。 就算劝了,意气上头的孙策可能不仅不会听,反而会处置对方。 见孙策如此郑重,张纮也就轻轻颔首,转而说:“仆几次与大司马交涉,知其乃外刚内柔之人。若是君侯能晓之以义理,动之以情感,大司马亦能听劝。” 如果突然动手,那赵基肯定也会出手反击。 这几乎是一种自卫的本能,双方极有可能爆发混战。 青州四部已经转移给了赵基,家属人质也都迁入了琅琊,真打起来,孙策处于被夹击状态。 就陈县附近赵基的绝对优势骑兵,孙策即便能突围,但部曲老兵也带不走几个。 失去绝大多数老兵与骨干,今后他还如何能立足于天下? 擅自离开泰山,等于与袁绍翻脸……赵基、朝廷扶植起来诸刘宗藩也不会容他,总不能去投公孙瓒。 孙策只能按下心头的冲动,他是真想擒获袁术,为国朝立下殊功,勇名也将传闻于海内。 就算得罪赵基、吕布,他们控制朝廷不肯给他授予重职,可名望是自己的,可以持续带来收益。 然而张纮更是对他当头一棒,将他敲醒了。 双方会面时孙策动手,极有可能遭受赵基、袁术的联合攻杀。 片刻之后,赵基率车骑卫队五百余出营,另有步骑三千抵近陈县东门外三里处。 孙策也是类似的配置,彼此护卫军队都在三千所有,亲随骑士百余出头。 陈县东门开启,东门外的道路与鸿沟干渠并行。 袁术的卫队也鱼贯而出,位于东门外结阵,与他相对的是赵基的卫队,孙策卫队则在西南方向。 除了鸿沟对岸东北方向没有军队外,鸿沟西南岸边三方恰好组成一个安全的等边三角形。 双方使骑来回奔走,很快各自驾御战车上前,只有步行武士跟随,除了一台战车之外再无其他车骑这类机动打击力量。 步行武士相隔一箭之地后原地立定,三台战车缓缓靠近,彼此相距七八步,并有默契原地调头,把车屁股留给对方。 袁术仔细打量赵基,又看看俊朗气度相近,只是比赵基矮将近两尺的孙策,不由感慨:“西州雄武英杰之士,何其多也。” 从始到终,袁术不曾正眼看过孙策,正是看着赵基,扬起下巴高声:“来者可是琅琊赵元嗣?” “是我。” 赵基见袁术胡须精致,整个人气度洒脱,大有一种你奈我何的少年感,不像一个即将被生活事业压垮的中年人。 胡须衬托下只要眼眉、鼻梁、脸型、肌肤、身形不要太猥琐,那普遍会比较耐看。 对男子而言,胡须才是最好的装饰品,能掩饰许多容貌上的缺陷。 而真正的美男子,有没有胡须都一样。 例如吕布,也是成为大将军后才开始蓄须,否则这家伙宁肯一直光着下巴。 而一些相貌出名粗陋的人,只能靠满脸大胡子来挽救颜值和形象。 孙策少年统军,为了增加威仪便于服众,因此早早蓄须。 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胡须生长不易,所以孙策不怎么修饰胡须,显得有些粗糙。 可再粗糙的胡须,也不可能损害孙策的颜值,他的底子太好了。 见到赵基本人后,袁术心情莫名好了起来,笑问:“纪灵忠勇,如何败的?” “水淹,我强攻东营一战拔之;西营地势低洼,洪水漫灌,人畜粪水与井水混杂,营中所储粮秣也浸泡朽坏。纪灵没有败在我手里,是缺粮、疫疾击败了他。” 赵基坦然回答,并说:“你在徐州的两路大军也已经完了,刘玄德招降纳叛,纠合徐州各军已走淮水,直奔寿春而去。” 孙策闻言侧目去看赵基,袁术则眯眼:“刘备这织席贩履的小儿,岂会有这样的韬略?” 袁术很是自信,他断定这是赵基谋划的东西,或者是其他人谋划的。 刘备太穷了,刘勋这些人跟随刘备,刘备能给他们什么? 钱粮、官位,什么都给不了。 甚至因为太穷了,刘备连虚空许诺这种事情都不敢做。 袁术很早就认识刘备了,不同于袁绍、曹操与刘备交好,反正袁术是看不起刘备。 反正人都是要死的,他就看不惯刘备的那种刻板、守规矩。 也不是说刘备没脾气,刘备脾气跟他一样躁烈,可为了获取外界的认可,刘备一直在压制自身的脾气。 这种委屈自己,迎合外界主流价值观的扭曲感,让袁术很不待见。 讥讽一句刘备后,袁术继续看赵基:“还有什么?” “曹操在陈留集结兵马,约有三万余众,随时能顺鸿沟而下,来此参战。” 赵基露出笑容:“我现在想破陈县为陈王复仇,又想攻打曹操。不知足下可有良策?” 袁术不假思索:“想打就打,问我做什么?你是恨我,还是恨陈国背主之臣民?” 这时候,袁术还故意斜眼去看孙策,孙策神情平静,若无其事。 赵基扭头也看孙策,高声:“撤军回营,你我诚心来劝降,奈何袁公路不肯束手就擒。” 孙策拱手,指挥御手扬鞭,驾御战车先行离去。 “噫~!” 袁术仰天感慨:“可否给个活路?我不会让刘备好过,诸刘做大,可不利于你与吕布。” 赵基缓缓伸手取出弓,抽箭,拉弓扣箭一气呵成。 袁术不为所动,赵基一箭射出。 不到十步的距离,箭矢贯穿、射断袁术身后的曲柄伞盖。 袁术被垂落的伞盖压住了头,他的御手立刻扬鞭驾车狂奔而返。 赵基抓着弓,脚下战车也向本阵驶去。 孙策离开不到五十步,看到被射落的伞盖,头一次对自己的双层铠甲产生质疑。 第410章 无言以对 - 虎贲郎 - 中更 随后一整天的时间里,孙策、赵基调整营区。 赵基占据陈县西北、西面,孙策本部调到西南面。 各种攻城器械开始分类列发于各营,双方军中的俘虏、苦力三万余人也开始进行土木工作,在陈县外围正式挖掘壕沟,板筑壁垒,为工程做前期土木工作。 同时,赵基正式向曹操下达督促公文。 信使快马驱驰于鸿沟西岸,沿途经过张杨驻守的扶乐城,还能更换马匹,得到张杨增派的护骑。 使骑纵马轻驰,天黑时赵基的督促军书就明晃晃摆到了曹操桌案前。 油灯昏黄,曹操抚着胡须,他的胡须并不浓密,他更舍不得修剪。 荀彧规劝下,他才率全军逆济水而上,可来到陈留浚仪后,他又迟疑了。 最初荀彧的用意就是进入陈国,激化矛盾,然后伺机而动。 可兵势无常,往往一天时间就能形势大变。 更别说过了这么长时间,陈国前线战局变化,跟离开巨野泽时完全是两种,怎能同日而语。 曹操静静等候,不多时荀彧、郭嘉、程昱与丁斐一齐抵达。 四人落座在大帐左侧,荀彧坐在最前排,就见曹操举起赵基发来的军书晃了晃,语气嘲讽:“文若,这是赵大司马发来的军书,意在督促我军快速前往陈国参战。” 身后当值的典韦接过帛书,转递给荀彧。 荀彧捧着军书阅读,赵基想干什么,已经不需要细想。 逼迫曹军快速行军,等待曹军的命运也几乎安排好了。 只要抵达陈国,就会被赵基逼着参与攻坚;若是行军迟缓,那么措辞会越来越严重,直到派遣不怕死的使者来曹操军中当面喝斥或抓捕曹操。 几乎是明牌了,只要伸头,这一刀已无法避免。 可若再退回去,那赵基就会指责他们内通袁术,来陈国助战也是居心不良。 那么大概率会放过袁术的中军,调头来打己方。 至于吕布……寿春城中的财富、诛讨逆贼袁术的功勋、威望,足以让吕布做出妥协。 当吕布、赵基这对组合各取所需的时候,那就是最头疼的时刻。 这一刻,曹操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谁能想到,赵基竟然能放着袁术现成的脑袋不要,来啃他这个没肉的硬骨头。 谁也不敢去赌赵基的真正意图,赌输了就要死全家。 现在撤军,那赵基立刻就会通过朝廷,坐实己方内通袁术,出兵陈国意图不轨;迟缓进军,等待己方的,只能是赵基严阵以待的军队。 真按着赵基的要求,急行军去陈国……赵基要脸的话,会强迫他们猛攻陈县;不要脸的话,半路设伏击败己方,到时候自然能从缴获的军书、俘虏口供中获取己方通贼谋反的罪状。 找公卿疏通关系,谋求天子的庇护? 怎么可能? 司空张喜、太尉杨彪都没好下场,杨琦、杨众更是病死、老死遭受隐诛。 现在朝中兖豫籍贯的公卿势力衰弱到了极点,就剩下陈纪、荀攸,陈纪又是个见风使舵的人,最擅长趋利避害,怎么可能为曹操冒险去疏通天子的门路? 荀攸的腿养好没几天,赵基第一次动手也只是敲断腿,再动手的话,敲断的可就不仅仅是腿,也不仅仅是荀攸一人的事情了。 就算陈纪、荀攸豁出性命,肯为己方疏通天子门路。 可天子会出手? 袁术造逆,公然称号建制策封公卿百官,结果最急的是赵基,朝廷这边呢? 公卿也都集议过,孔融评价袁术为‘冢中枯骨’,意思很明白,那就是没必要跟一个发疯的傻子较真。 冢中枯骨,骂四世三公的袁氏家族已经后继无人开始衰落;评价袁术、袁绍不是人,连守户之犬都不如。 面对一条疯狗,真没必要去较真,等对方这股疯狂的劲头过去了,那离死也就不远了。 这不仅仅是孔融一人的看法,也代表着公卿、天子的主流意见。 袁术造逆,那个时候天子尚且不着急,更别说是现在叛军势头被遏制,并遭受赵基的重创,这种情况下叛军各部军心慌慌各思退路,已不足为虑。 所以天子、公卿们真不着急,又何苦冒着得罪吕布、赵基的风险,来出面斡旋、庇护曹操? 这次出手,不管成功与否,都会引发赵基、吕布的报复。 最可怕的是,当公卿、天子鼓足勇气尝试介入、调停战争时,却被赵基、吕布无视……这对天子威仪的打击是致命的。 调停之前,没人知道能不能成功,都默认天子有这个影响力,自然会敬畏天子、汉室朝廷的影响力。 可调停失败,对天子威望、朝廷影响力的打击是很沉重的。 易地而处,公卿们自然不乐意去赌,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不管输赢都是亏。 因而以曹操的理智来说,他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公卿、天子那里。 对公卿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稳定朝廷秩序,时间沉淀数年,公卿与朝廷的影响力就能快速恢复。 对天子来说更是如此,一个不具体执政的天子,自然不可能犯错。 这些年各地灾难再多,也不会有人迁怒、怪罪于天子。 因而天子虽然已经冠礼元服,可没必要急着夺权亲征,再拖三五年,天子的希望更大。 不能指望公卿、天子,也不可能求赵基抬手放过,总不能去求吕布? 荀彧心思百转,看完军书后转给郭嘉、程昱与丁斐阅读,这三个人也都是为难之色。 如今真的是进退两难,这一步退了,就等于政治死亡,还不如豁出去跟赵基拼一把。 这样就算输的再惨,也会让袁绍、天子、公卿、天下人知道己方敢于跟赵基这样的权臣作战。 就算军队元气大伤,遁回河北,袁绍依旧会视己方为肱骨、臂膀。 如果政治死亡,坐实了与袁术谋逆的罪证与舆论,就算带着军队全须全尾撤回兖州东部,那肯定会引发内部的动乱。 甚至就连袁绍都会嫌弃曹操恶名沉重,怕影响到自己,会主动与曹操切割。 这四人沉默中,曹操声音干哑:“形势危急,诸位是何看法?文若先说,出兵讨陈国逆臣本就是文若力荐,如今赵基存心不良,该如何是好?” 家属人质已经在袁绍那里送了一遍,现在就是想给吕布或赵基进献人质,也缺乏余地。 这个问题太难了,荀彧也卡在了那里。 如果没有袁术造逆这么一回事,他们也没有举兵讨逆……那么赵基派来的使者,直接杀了就行了,哪有这么多顾虑? 可袁术造逆了,而他们还距离赵基很近。 军队撤是可以撤的,可成本代价太高,高到曹操宁愿带着军队去赌赵基的勇气,以及不要脸。 其实,论道德底线……曹操这里做坏事,多少有一点点心虚。 而赵基真不一样,见多了两千年积累的道德破下限的烂事,虽然拥有高于平均线的道德;可他的道德上限高,下限也出奇的低。 例如眼前,赵基宁愿提前弄出‘莫须有’,也能心安理得的弄死曹操。 曹操有什么办法? 荀彧、郭嘉等人又有什么办法? 这也是朝廷在中原最大坏处,身为汉臣,自然要被朝廷一方的权臣拿捏。 赵基、吕布控制朝廷,跟你讲道理、按规矩办事时,你的那些计谋才能有施展的余地。 当吕赵二人宁愿耗费汉室社稷的公信力也要乱搞,那很多计谋也就成了无根之木,难以立足、施展。 曹操见四人沉默,感觉有人想出了破局主意,可能这个主意太过于阴损,不便于当众讲述。 曹操无奈,只能说:“吕赵二人擅权,我倒要看看,此二人究竟是何等猖獗模样。” 没办法,只能奉令,按着赵基安排的去做。 否则戴着内通叛贼的帽子,那就真完了。 (本章完) 第411章 原路折返 - 虎贲郎 - 中更 夜色下,白日里才与赵基换营的孙策营地开始转移,有序渡河。 未来一段时间,赵基将驻屯陈县西北角,西南角只留孙策空营以及部分士兵。 而孙策的主力部队,将昼伏夜出,走梁国、山阳旧路,随后分兵两股,一股走泰山,一股走济南,袭夺青州。 孙策原地留下三千老兵,交给韩当节制。 这三千人将要监管营中所掳的民壮,伪装大军驻屯迹象。 同时还要尽可能从中选拔合适兵员,壮大自身。 而未来,这韩当这支别军就要与北上的家属人质队伍汇合,一起返回齐国……家属人质即便能北上,赵基也肯放行,吕布大概率也会出手扣留。 凡事不能奢求太多,孙策也只能压下家属人质方面的思虑,专心于眼前的军事。 渡津处,张纮前来送别。 临别之际,张纮抓着孙策的手低声告诫:“君侯素来自恃勇力,轻骑独行,岂不见陈王前车之鉴?以大司马之勇力,出行常有百骑相伴。君侯切不可再疏忽大意,免得为小人所算。” 孙策有心反驳,可张纮说的又是实话。 看着张纮关切的神色,孙策郑重点头,双手交迭抓着张纮双手,也告诫说:“策明白,必遵循先生教诲。先生也要多多珍重,我观大司马仇敌遍布海内。先生若为大司马谋划,必惹小人忌恨。” “仆明白,中原事了,若无去处,将来青州与君侯同创大业。” 张纮也做出许诺,孙策摇了摇张纮的手,才转身登船。 张纮立在原地,火把照映下,对着孙策拱手长拜。 他也没有把话说死,赵基点名要求他留下,开始走程序,要征张纮入朝担任议郎,孙策也只能放手。 这就是掌控朝廷的好处,有足够的蓄水池进行人员安置、周转。 议郎只是张纮仕途的起步点、跳板,接下来转任地方两千石郡守,又或者三日一迁,十几天时间里拜为九卿,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朝中缺人,以张纮的名望、才能,朝野对此也不会过于惊诧。 孙策渡河之际,曹操也派遣使者星夜南下……这样正规的使者,自不会被赵基的巡逻骑士捕杀。 作战期间,所有人都会尽可能封锁己方的行动轨迹,如赵基就抓百里范围内敢离开生活区的男女,就连老人、小孩也不会放过。 一律抓捕,集中在一起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军事行动结束后再释放。 孙策从泰山开拔时,路过时更是霸道,行军道路半径二三十里内,只要是方便攻破的居民点都会遭到孙策的掳掠。 这样一路抢到陈国,孙策的军资储备自然充盈。 车辆是家庭生产生活必备的器具,所以攻破居民区,不仅能补充军资,还能抓捕人力,获得各种车辆。 行军扎营时,又有这些苦力从事土木工作,反倒能保证军队的体力。 赵基自然不会放任孙策带走这一路抄掠、抢劫来的人口,对于这些落难者而言,赵基是拯救者,更容易收编、获取这些人的信任和感激。 所以韩当今后一段时间里想要从这些人中募集新兵,效果不会很好。 但其中也有灾民、流民,以及被掳的各家仆僮,对于这些人来说,响应韩当的征募,立刻就能改善生活。 而曹操行军也是一样的,不然外出征战,还要从兖州东部转运军资的话,能把曹操拖垮。 也为了维持士气,故而曹军行军途中,抄掠半径更大。 反正现在陈留郡归属于张杨,也就陈留士人反抗曹操最激烈,现在大军过境更不需要克制、约束什么。 兖州士人大致上能分为两个群体,西部就东郡与陈留,东郡目前控制在袁绍手里,陈留归张杨,都是反曹意愿强烈的地区,可以算作兖州西部士人,代表人物就是陈宫、边让。 东部士人主要是山阳、济阴为主,山阳士人更强,可济阴经济更富饶。 其他如东部的济北国、任城国、东平国,都是稀碎的小国,影响力远不如另外四个郡。 山阳士人因刘表的原因,也因为山阳王氏的王谦曾担任大将军何进的长史,所以积极卷入雒都政治斗争,损伤惨重。 东平士人中张邈兄弟为核心构建的反曹士人更是被杀的七零八落,所以曹操目前十分缺乏兖州本土士人的支持。 这种情况下,曹操更不可能为了士人的评价而去约束、得罪军队。 各方军队混战这么久,对掩护己方行动机密十分用心,频繁的往来攻杀,仿佛勺子来回剐冰激凌,再多的人口也撑不住。 军队的军纪,远不如春秋之际。 赵基一夜未睡,直到孙策主力渡河后,赵基才松一口气,整个人轻松起来。 与吕布联军在一起,赵基反而没有那么担心……因为吕布老了,做事会反复衡量,把握十足时才会动手。 孙策也就比自己岁数大一些,正是富有勇气,极具冒险精神的年纪。 所以自己疏忽露出机会,孙策会冒险;自己再谨慎不给机会,孙策可能也会冒险。 对付曹操的关键时刻,赵基可没有驱狼吞虎、取巧的心思。 这种时刻,不受控制的变量越少越好。 只要曹操敢率兵南下,或者在陈留多观望几日……那孙策就能袭击成功! 就孙策这种人,逮到机会,又怎么可能只要一个青州? 纵然不要兖州的地盘,顺路搞破坏,抢些物资放点火,都能有效振奋士气。 同时抓人口,搞人才销售市场,也能激发青州的生产活力。 就这样,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赵基才抓紧时间补觉,恢复精力。 而曹操的两拨使者也不分先后抵达许都与陈县,入朝使者携带诸多信件、公文,使者队伍分开,抓紧时间拜谒吕布,并向陈纪、荀攸、应劭与伏完投发书信。 大鸿胪衙署,后院内陈纪正在避暑,摇着蒲扇,接到了荀彧的信。 恰好陈群也在,赵基剥夺陈群许下邸阁长的职务,反手表升陈群为黄门侍郎,陈群不想去雒都上班,就留在许都。 反正三省也有随驾的官员,多他一个黄门侍郎也不算事。 父子两个翻阅荀彧的信,陈纪闭眼摇扇,语气含糊神情惬意、慵懒:“文若这是急了呀,大司马分明这是要逼杀曹操。” 曹操如果完蛋,荀彧为首的这股汝颖士人还能怎么办? 是厚着脸去投袁绍,还是找别人? 反正吕布这里是不可能了,如果乱军之中荀彧这些假死的人被赵基抓住或斩杀,吕布得到证据,立刻就会诛连这些人的三族。 陈群仔细阅读荀彧的书信,荀彧态度悲观,竟然向陈群委托家室。 可陈群不认为荀彧会没有破局的办法,就问:“父亲,玄德公纠合各军,其众不下十万,若是走淮水破寿春,大定淮南,再督兵向北,形势将会如何?” 老刘家不缺这样否极泰来的先例,就目前来说,刘备的确有兼并袁术,掌控徐扬割裂东南的潜力和机会。 毕竟曹操还没有抵达陈国,赵基更没有正式讨伐曹操,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 如果期间刘备快速兼并淮南,那宗藩做大,曹操就有投靠刘备,援引刘备威势以自卫的选择余地。 陈纪停止摇扇,眯眼思索片刻,摇头:“甚难,当年刘玄德贪徐州之利,如今又贪江淮。他越是急进,越是难以成功。” 见陈群狐疑神态,陈纪也清楚儿子的心思,就告诫说:“两淮空虚官民乏谷,今年虽有涝灾,然陈国产粮依旧是豫州之冠。大将军与大司马得陈国新粮,又怎么会怕刘玄德?不说大将军,仅仅大司马稍稍出手,徐州顷刻间就非刘玄德所有。” 陈群低声:“那文若所请?” “自不能漠视,大将军府中主簿空缺,虚位以待,长文可有意乎?” 陈纪询问,陈群沉默以对,片刻后还是拱手:“愿听父亲教诲。” “去了大将军麾下,就专心侍奉大将军,绝不可如文若那样招惹祸端。” 陈纪睁眼看蔚蓝的天穹:“刘玄德为人刚直,江淮之士失身于袁术,又怎么敢轻易依附刘玄德?若是刘子芳督兵向北,淮南将归于刘子芳。刘玄德不出兵淮南还好,若是出兵,与刘子芳遭遇,将会如何?” 陈群听了默然不语,只能祈祷刘备的运气不要太糟糕。 刘艾在宗室中的名望比刘备高,又是朝廷委派的扬州牧,去接管本就隶属于扬州的九江、庐江,实属天经地义。 刘艾只要敢担保,那从贼的许多人都会选择刘艾。 如果这时候刘备纠结各种军队前往淮南,刘勋、孙贲这些人极有可能临阵之际,发动正义的反戈,跑过去追随刘艾。 比起刘备,刘艾当过董卓相府的长史,又是天子近臣,也受赵基的信任。 袁术旧部,自然更倾向于扬州牧刘艾。 陈纪父子讨论决定帮一把荀彧,而荀攸闭门谢客,根本不看这位‘族亲乡党’的书信。 反倒是应劭,看了书信后,立刻入宫拜谒天子,为曹操陈情伸冤。 应劭,代表的是袁绍。 第412章 必然之事 - 虎贲郎 - 中更 许都城北,行宫之内。 应劭入宫时,今日孔融侍讲。 讲读结束后,应劭才入内,光脚趋行,他礼仪周到,跪拜于殿内。 刘协端坐主位,闻声询问:“爱卿求见,所为何事呀?” “回禀陛下,臣受兖州牧建德将军费亭侯曹操所托,前来请罪。” “不知曹卿负有何罪?” “罪在讨贼不及时,恳请陛下宽恕。” 应劭顿首,始终没有抬头:“入夏袁术造逆之际,正值酷暑,兖州各军忙于农耕,实难调集。后大司马率先举兵讨逆,曹建德亦举兵于其后。当时袁术分兵十万猛攻徐州,围左将军刘玄德于下邳,形势危急,遣使求救于曹建德。曹建德这才踌躇犹豫,未能与大司马合兵讨贼,是罪在迟疑。” “后天降大霖雨,各军行动不便。曹建德听闻徐州之围自解,遂率兖州勤王讨逆之师溯济水,军浚仪,欲顺鸿沟奔赴陈国,随大司马讨伐逆臣袁术。” “然大司马遣使督促,言语辱骂,令曹建德深感不安,恐受诛于大司马。伏请陛下开恩,饶恕曹建德罪行。” 刘协听了微微皱眉,侧头去看孔融:“文举卿如何看?” “陛下,大司马自从戎以来接连讨灭白波贼将与李郭二贼,袁术造逆又是大司马先举义兵,首倡护国讨袁之事。督军冒暑气而来,可谓国家忠烈。今曹建德未至,却先质疑大司马会乘机诛杀他……臣不知曹建德为何会生出这样的疑虑。” 孔融神情疑惑,瞥视俯首跪拜的应劭,又说:“这其中或许有一些误会,不妨等曹建德入朝后,臣请司徒公设宴,席间臣等一同劝解,或可消解其中误会。” 若是这误会难以消解,反正也是曹操的难事。 祢衡、徐干几个人站在孔融身后,徐干低头脸憋红了,祢衡面露笑意,微微侧头去看应劭。 孔融带着他们来讲学,就是给他们制造接触天子的机会。 一直讲课,也容易疲乏;讲解经义之际,也会闲聊放松,或者换随从来主讲,给天子换换口味。 刘协听了微微颔首:“去岁陈留一战,曹卿受创极重。后有右将军调解、担保,大将军以及大司马这才宽恕曹卿。曹卿兵未到,却先向朕讨要免罪诏书,这未免无礼,非人臣之状。” 他语气很重,敲在应劭心灵深处,应劭连威胁的话语都不敢说。 吕布不会限制行宫的人员出入,更不会介入行宫卫士、禁军的管理,就连许都城防,也是交给了卫将军董承。 有什么好东西也是优先供给宫中,刘协对吕布很是满意。 三省制度看似是赵基与吕布双头执政,实际上刘协居中不表态,表态的话肯定能带着一方压倒另一方。 赵基有意退缩之下,吕布也是本能的退让,使得三省制度在运转过程中达成了微妙的平衡以及相互监督。 朝政维持均衡,能选用合格的官吏治理地方,军事方面赵基、吕布只要不吃亏,那完全就是一副炎汉中兴有望的形势,这种环境下天子的威望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快速提升。 所以刘协一点都不着急,他的性格棱角早已被打磨的很干净了。 吕布、赵基不触碰禁军、卫军,陈宫又独立于吕布之外,现在这种有安全感的环境,对刘协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进步。 唯一不好的就是一时失误,在董贵妃那里留了个孩子,还是皇长子。 这个皇长子也能反向要挟刘协,刘协更是不愿意与吕布、赵基交恶。 始终都是公卿在挑衅赵基和吕布,刘协又不是瞎子,自然知道这伙公卿能活到现在,肯定不是赵基、吕布害怕他们,而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屡屡从轻处理。 好不容易有一对能相互制衡的好队友,刘协又怎么可能放弃他们,去跟旧日公卿组队? 旧日公卿扳倒赵基、吕布后,仿佛真能将执政大权还给他一样。 朝廷这么大,方方面面的事务那么多,他一个皇帝也管不过来,到头来还不是要分权给公卿? 别说曹操,就是袁绍来讨免罪诏书,刘协也敢拒绝。 曹操真有抵御、抗衡赵基、吕布的实力,又怎么会遣使来求赦免诏书? 正是实力衰落,大不如前才这样走关系,低声下气来求。 孔融冒着得罪袁绍、曹操、汝颖士人的风险提醒他,刘协又怎么会辜负孔融的好意? 真答应了,会让吕布和赵基非常难做。 袁术造逆称号建制的时候,是孔融第一个站出来,从舆论方面反击、否定袁氏四世三公的影响力。 冢中枯骨,骂的不是袁术本人,而是从舆论上给袁氏的故吏门生解绑。 告诉这些人,你们的故主、恩主已经是枯骨死人,没必要再因为这个身份而担忧朝廷的诛连。 否则这种评价为什么不早或晚一些说?偏偏在袁术造逆的时候宣扬出来? 所以孔融已经深深地得罪了袁术,也得罪了袁绍,以及围绕袁氏四世三公为核心而组建的一个庞大组织集团。 这个组织集团内,纵然是非袁氏出身的士人,也有个地位高低的差异,也能扯袁氏故吏门生的身份给自己增加影响力。 孔融精准评价而出的‘冢中枯骨’,挖的是袁氏以及其门生故吏的跟脚。 而应劭,出身高门,依附于袁氏集团,地位很高。 只要不是打仗、白刃相搏,孔融就不怕袁绍、袁术,更别说曹操。 哪怕袁隗复生,孔融也不会正眼看他。 应劭的行动失败,他只是想抢先获得天子的赦免诏书,造成既定事实,让赵基、吕布无法对曹操发难。 辞别天子后,应劭返回家宅,立刻整理这段时间誊抄记录的各种汉官仪表、奏疏格式,以及各种判案时可以参考的经典判例。 朝廷东迁时遗失了太多的典籍,就连廷议、朝议时的礼仪规矩都掰扯不清。 应劭入朝,就是来补充这些的。 感觉自己的军事才能更受赵基的猜忌,赵基回师许都后肯定会想办法弄他,应劭整理好原稿,派人给陈纪送一封信,随即一刻也不耽误,就出走许都,投奔刘表去了。 曹操委托他的事情,他也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尽力给办了,只是没办成。 反正袁绍那里是不方便去了,还不如去投靠刘表。 同样收到信的还有辅国将军伏完,他收到的是曹操的亲笔信。 信中曹操声讨赵基、吕布擅权之害,希望伏完能拉他一把。 伏完出面的话,极有可能说服天子。 伏完也有这个信心,只是他不想得罪赵基。 现在他越来越重视与赵氏的婚约,这种时候如果去坏赵基的事情,赵基一气之下另娶正妻,到时候总不能厚着脸皮将女儿硬塞过去。 伏完此刻也不能找其他儿子讨论,就问跟随在身边的老乡、侧室夫人的弟弟樊普:“今曹建德举兵南下,畏惧元嗣威势。遣使委书于我,欲求天子赦免诏书。若是如此,他愿领兵在外,与我互为声援。” 有曹操在外,伏完腰杆子也能硬一些。 东迁之际,朝廷虽然历经坎坷磨难,可对伏完个人来说,是他个人权力最大的时刻。 现在还时不时的会陷入回忆,生出种种懊悔。 实在是留恋那种被天子委以重任的成就感,现在虽然仪同三司,可说话没人听,前后对比,失落感更强烈了。 樊普看了曹操的书信,立刻就说:“不妥,曹操连生父都能背弃,又怎么会遵守诺言?他若践约,兄长又奈何不得他。若是声讨此人,反倒会受世人耻笑。” 见伏完神情不快,樊普又说:“大司马乃兄长的正女婿,岂能因外人之故,而伤至亲?论关系远近,兄长比之大将军,更亲近于大司马。如今以弟愚陋之见,不仅要拒绝曹操,还要防止大将军坏大司马之事。” 伏完听了沉眉抚须,眯眼思考,重新衡量自己与赵基的关系。 片刻后,伏完就说:“不,你立刻持我书信去见元嗣,询问元嗣的意见。” 至于阻止吕布去破坏赵基的谋划……阻止肯定是阻止,表面阻止就行了,最好能间接促成此事,激化吕布与赵基之间的矛盾。 双方一直保持和睦关系,不仅公卿们没有拉拢价值,就连他也影响力下降。 只有这两个人斗起来,伏完的价值才能立刻上涨。 不求恢复到一年前那样,能让他说话有点效果,偶尔能参与分配、安插几个县令长什么的,那就很满足了。 哪怕影响力有限,每年能安排几个故吏、门生去当县令长,积攒下来,十几年后怎么也能培养出十来个两千石级别的故吏、党羽。 自己又是皇后的生父,未来天子亲政夺权,他肯定要积极参与进去。 党羽充沛一些,获胜的希望就大。 也不是伏完生性就这么好斗,而是身为皇后的父亲,国朝顶级勋贵外戚,他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皇帝夺权时失败,你束手不帮,也会被一起清洗。 如果夺权成功,自己也中立的话,那皇帝为了安抚功臣,肯定会清洗皇后与自己一家。 因此,未来的伏完根本没有其他选择,只能舍命相随。 这种状态下,肯给他当门生故吏的人,也都是敢下场豪赌的人。 第413章 心思缜密 - 虎贲郎 - 中更 曹操派遣使者之余,更是抛弃主力部队,亲率中军三千余人乘船先行。 鸿沟干渠之上,曹操这三千余人顺流摇橹,昼夜不歇,四百里路程朝发夕至,神速异常。 夕阳在侧,鸿沟干渠之上的曹军船队已无秩序可言,各船争流而行,首尾相距三十余里。 船只有新旧大小形制之别,操船的水手也有胆量、技术的差距,就使得船队散乱。 即便这样,曹操也不敢停歇。 既然只能以身入局,那就要尽可能去满足赵基的种种苛刻要求。 他夜里接到赵基的督促军令,一夜准备后,次日清晨就率中军先行,傍晚时抵达陈县附近。 部务不整,可他已严格执行了赵基的要求。 鸿沟西岸,赵基率车骑千人来渡津处迎接曹操。 目前只是曹操的前队抵达,这些军士上岸后整理营务,等待曹操本人抵达。 赵基观察曹操的前部吏士反应,对随行的韩述、关尚感慨说:“中原英杰层出不穷,去年几乎全歼其中军。观其前队吏士,井然有序章法自然,可见曹操治军严格,已摆脱了陈留一战的影响。” 韩述直接问:“那打还是不打?” “我再想想。” 赵基真没想到曹操能率轻兵急行军来陈县,要杀就该立刻杀。 杀曹操简单,可这样一来后方督率大队人马的夏侯渊、荀彧、程昱、曹洪这些人必然依附袁绍。 这些河北之外的精兵猛将加入袁绍麾下,会立刻打破袁绍内部的平衡,袁绍就能迫使河北土著退让,或者也执行类似于太原、南阳的大清洗。 也就是说,现在杀曹操,袁绍可支配的武力暴涨,就有碾压河北大姓豪强的实力。 袁绍真走到这一步,就跟造反没区别,客观上解放河北的生产力,河北的动员机制也能更加合理,有效率。 而世人眼中,就是自己屈杀曹操,吓的袁绍迫于生存不得不反汉。 或许曹操的综合资质比袁绍高,可袁绍吃掉曹操旧部,再深层次消化河北大姓后,那综合资质可能不亚于现在的曹操。 人都是会学习、成长的,各方势力也是会相互影响的。 见赵基神情凝重,韩述就说:“大司马,曹操冒险而来,他就是在赌命。这样的人,不该留。” “你怕了?” “怎么会不怕?” 韩述凝声规劝:“卑将近来读史记,虽觉得鸿门宴不甚合理,但项王若借秦人残部之力袭杀高祖,那天下又有何人能与项王争雄?” 随着个人地位变化,韩述读书更加用心,开始了解当时的形势背景。 如之前,韩述眼中的项王,是极端勇猛之人,大概能参考赵基;可现在,韩述通过学习了解的项王,则是一个心思缜密,善于应势而动,也会拉拢人心的人。 项王杀宋义夺权,几乎等同于赵基发动安邑兵谏。 赵基闻言,双手搭在战车护栏上,远眺渡津处陆续点燃的营火。 平心而论,死掉的曹操,才是好的曹操。 他可没兴趣与曹操斗智斗勇斗狠,曹操的那点人格魅力……赵基也是一点感觉都无。 虽说这次放过,以后顺应形势变化扑灭曹操,最终能拿SSS,可这种人生成就又有什么意义? 直接弄死曹操,人生评价会降为SS,以后可能会降为S或A……再烂的评价,只要取得最后的胜利,虽说是别人给自己盖棺定论,可自己先能给曹操这些人盖棺定论! 固然直接捏死曹操,会影响自己的名望,吕布或那些旧日公卿会煽动舆论……这些人想要的无非是朝中更大的议政、参政权。 自己弄死曹操,估计吕布也是暗爽不已,又怎么可能声讨自己? 吕布这里状态稳定,又有什么好怕的? 撤军回去后,安心经营数年时间,到时候朝廷被弄的乌烟瘴气,圣明的天子与贤良的公卿看在眼里,痛心疾首,肯定会引自己出手。 十六岁的天子,又已经冠礼元服,三五年后肯定会有一波十分激烈的夺权之争。 不方便主动退出,所以擅杀曹操后,在朝廷舆论声讨中退回西州,随后让吕布来迎接这股最强的冲击。 心思落定,赵基侧头询问:“叔茂先生到何处了?” 关尚回答:“已从许都返回,正与孔文举筹备宴席。” “阿尚,你去遴选人手,宴席间一旦动手,立刻保护叔茂先生与孔文举。” 赵基可舍不得赵戬受伤,可能是家族几乎团灭的经历,使得赵戬性格迥异于其他士人,是个难得的滥好人,对身边人不分尊卑,都有一种同情、理解的心理、态度。 这种人留在身边充当润滑剂,能很好调解身边人之间的矛盾。 韩述目送关尚离去,神情亢奋问赵基:“大司马,已下定决心?” “你照常调派卫士,不要透露什么。” 赵基也怕韩述、下面吏士一副杀气腾腾模样引出其他变故,就告诫说:“我要看看曹操是何说辞。” “喏。” 韩述收敛神情,拱手行礼,他从伍长的时候就跟着赵基砍人……处理纠纷、矛盾太过于费神,还是砍人最简单。 太原能成为赵氏的根本,可不是赵氏如何有德行,而是太原大姓、豪强几乎被铲除。 即便这样,赵基三次对外用兵,都在太原留下了两万左右的预备队。 另一边,临时规划的宴席区域里,帷幕设立,插立五色旗幡。 孔融见往来搬运物资的仆僮都穿无袖两裆铠,只是外罩紫红二色对襟长褂,长褂背后印着一尺见方的番号隶属。 文武袖、罩袍都是赵基引领发明的,世人也都习以为常……赵氏胡服骑射本就是一种家学传承,赵基勇于改革服饰,如孔融这样观念开放的人,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罩袍成建制列装,成为赵基军队明显的独特标识。 特别是与孙策射虎比赛后,赵基送了孙策一套铁骑套装与三匹战马,铁骑套装自带文武袖配套服饰,经过孙策本人穿戴后,这种服饰迅速在孙策军中流行起来。 吕布军队去年就见过原始版本的文武袖,自吕布以下,也就效仿起来。 对于从戎吏士而言,就仿佛雄鸟一样,都喜欢将自己打扮的鲜艳光彩。 文武袖是鲜艳、华丽的,文武兼备,很得士人的喜爱;而朴素罩袍虽然也能罩住半身当文武袖用……可服装也要分个等级。 所以罩袍使用时倾向于当对襟短袖马褂使用,布料染色也多偏向于朴素,是普通军士使用。 军吏使用的才是绯紫两色为主的锦绣文武袖,能一眼分出尊卑。 罩袍又遮蔽了铠甲上的负章,所以用木板刻印,直接在罩袍背后盖印,表明番号隶属关系。 此刻孔融看着这些穿戴罩袍往来的军士,虽然看不到这些人的铠甲,能让宴席之间的气氛柔和一些。 可本质上,罩袍只是掩饰,这些吏士依旧披坚执锐。 就如目前的朝廷,看着天子居明堂,天下将要大治恢复太平;可实际上,这一切都建立在吕布、赵基相互和睦,一致对外的基础之上。 未来如果这两个人倒下一个,那必然就是另一种形势。 孔融思索之际,见赵戬回来,就问:“叔茂,曹建德到何处了?” “其前队已升起营火,据说曹建德已不足十里。” 赵戬见边上有吏士往小型营火里投下一捆青蒿,也就引着孔融走过去,借烟熏驱赶蚊虫。 孔融撑开左右宽袖享受烟熏,等几个吏士走远,就问:“大司马宴请曹建德,为何还要专程请我?” 赵戬稍稍沉默:“仆不知。” “叔茂何必瞒我?” 孔融抬手搭在赵戬肩上,仰头看渐渐圆润起来的明月:“大司马是要请我与曹建德探讨文学,以辨其真假。世上有形貌举止酷似之人,不可不防啊。” 赵戬疑惑不已:“文举公怎会如此做想?大司马左右亦有熟知曹建德之人,岂能认错?” “不,叔茂你是不知。” 孔融神情复杂看赵戬:“朝廷新募虎贲,竟有一人与蔡伯喈极为酷似。有相貌类似蔡伯喈者,自然也有类似曹建德者。形貌类似,谈吐举止也能模仿,唯独才学难以企及。” “竟有此事?” 赵戬感到惊奇,立刻就说:“此间事了,有劳文举公引荐,仆也要瞻仰一番这位虎贲风采。” “此事不难。” 孔融应下,忍不住笑了笑,自觉地已经猜到了赵基的本意。 虽然他很早就认识了曹操,可彼此之间素来看不惯对方。 而赵基呢,已经成为蔡伯喈的女婿,这种时刻哪怕赵基不占理,孔融也会帮赵基。 做笑之际,孔融观察赵戬神态变化,感觉赵戬可能真的不清楚。 不过也都无所谓了,孔融只想看到曹操的人头,不然今晚白被蚊子咬了。 两人闲聊之际,祢衡举着两把刚烤好的肉串走来,当即给孔融、赵戬分发:“文举公,叔茂公快尝尝,这是西河来的羊,最是鲜嫩。” 孔融挽袖,接住就吃,略有焦糊,但还是点着头:“正平这厨艺不佳啊,肉黑又咸,实难下口。” 说着又咬下一块,补充说:“西河的羊,果然不凡。” 赵戬嚼着肉串,立刻笑说:“既然先生喜欢,秋季羊肥时,大司马会进献许都一批肥羊。到时候多带一些,赠给先生。” 祢衡担心孔融拒绝,也就说:“席间肥羊伴美酒,人间乐事也。” 孔融也点着头,感慨说:“这样的世道,能烹羊饮酒,夫复何求?” 见孔融肯收下,这下赵戬笑容更灿烂了。 他们吃串之际,曹操下船,登上了码头,看着远近昏黑的天色,又看着三四里外举火的车骑队伍,神情凝重。 不过他选择相信荀彧的判断,赵基是个心思缜密所图甚大的人,只要自己姿态足够卑微,赵基不屑于杀自己。 虽说如此,曹操也不会引颈就戮。 他回头去看,后方一同下船的亲兵都穿戴双层甲,都已吃饱喝足。 第414章 赌斗之议 - 虎贲郎 - 中更 稍后,曹操引领千人驱马而来,座下良驹乃是绝影。 双方吏士举火把照明,赵基驱车上前居高临下审视曹操,略感滑稽。 听说曹操身形矮壮,可也不能跟老夫子漫画里的大番薯一样。 不,比大番薯还不如,曹操身形低矮、肥硕之余,本该有圆润或敦厚的面容,起码胖乎乎的人看起来都比较和蔼。 可密集火把照明下,曹操是一张冷酷的脸。 消瘦的人,气质冷酷的话,怎么看也不违和;而曹操是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浮夸神情。 也可能是夜里火光照明不清,赵基本人也有先入为主的负面观点,总之曹操给他的印象很不好。 曹操也不由抬眉观察赵基,上次陈留一战他也只是遥遥观察到了赵基骑马驱驰的身影,而且那天赵基还佩戴面具,逃回去的曹军吏士都没见过赵基面容。 今夜火光之下,赵基面容在曹操眼中显得冷酷、阴鸷,仿佛择人而噬的饿虎。 曹操勒马,倒也矫健下马,对着赵基拱手长拜:“卑职建德将军曹操拜见大司马。” 此刻,他可不敢自称兖州牧。 赵基看向曹操身后重铠、背负刀戟的雄壮甲士,目光又落到曹操头顶:“本想追究你迟疑不进之罪,念你得我将令急趋于此,此事就此揭过。朝廷也差遣孔文举主持设宴,余下诸事宴席上再说。” “谨遵令。” 曹操又拜,又展臂指着身后千人规模的甲兵护卫:“启禀大司马,卑将护卫颇多,不知如何安置?” “你既不安,就一并带上,我也有车骑千人。” 赵基说着抬手挥了挥,御手抖动缰绳,驾御战车原地调头,二十余台战车与百余骑簇拥着赵基离去。 原来的车骑还是大横阵立定,留出中间一条通道。 曹操只能返身骑上绝影,引着亲骑跟上,从左右车骑阵列中经过。 身后各队步兵执火而行,脚步沉健,皆持矛戟并挽盾,腰挎刀剑,背负弓弩箭矢。 这些步兵倒也胆气雄壮,在车骑阵列围观下,以大纵队穿插而过。 随后两翼车骑也开始转向,各自从两翼调头向后。 曹操也不敢带着全部护卫参与宴席,宴席处篝火盛大。 外围扎立木桩,以绳索圈定区域,人员只能在两条绳索之间规划的道路上行走。 随意跨绳索行走,若被巡查军吏抓住定会严惩。 曹操带着百余人进入宴席区域,多数人留在篝火处,他只能带着十几个人进入核心帷幕区域。 孔融、赵戬来迎,曹操左右没看到陈纪、应劭,就感觉不妙,与孔融并肩而行询问:“文举公,怎不见应仲瑗?” “今日早间某在宫中侍讲,应仲瑗拜谒天子,欲为将军求赦免诏书。” 孔融笑着说:“天子犹豫不决,某以为将军之罪在于进军迟缓,以至于有人误以为将军内通袁氏。若将军率兵抵达陈国参与讨逆,此类谣言不攻自破,又何必索求赦书?” “有理。” 曹操爽朗做笑:“是我多虑了,大司马威震海内,锋锐无匹,我不得不谨慎从事,让文举公见笑了。” “不敢,听说将军此前驻屯巨野泽,观徐州战况?” “是,我也担忧袁逆破徐州,进扰兖州、青州疆域。故屯兵巨野泽,若能得刘玄德书信,我自会跨境驰援徐州。奈何上无朝廷调令,也无刘玄德求援信使,遂不敢擅自跨越州界。” 曹操解释着,孔融听着也感觉挺合理,不由想到了三年前,那时候他还是北海相。 想了想,孔融感慨说:“天下形势朝夕生变,实在是令人应接不暇。” 曹操也是点着头,仅仅一年时间,他就从兖豫二州的中原霸主沦为了袁绍的附庸。 如今更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屈身涉险。 他也可以不来,可等待他的必然是政治死亡;紧接着就是军事打击下的物理死亡。 除非赵基攻打他的时候,袁绍能兵分数路,进攻太原、河内的同时,再分兵救援曹操。 这样的话,那二袁合力作乱,袁术已经率先称号建制……结果就是袁术全面破局,袁绍沦为垫脚石。 所以就袁氏内部的争斗来说,袁绍不可能帮袁术扛雷;可袁术败亡后,袁绍也会受到间接削弱。 两权其害取其轻,袁绍做出如今的选择,也是权衡利弊之后的不得已。 彼此闲聊之际,就进入了帷幕之中。 赵基端坐主位,此刻也起身展臂:“文举先生、叔茂先生请坐右席,建德将军可居左首。” 曹操口中称是,老实坐到了左首。 汉以右为尊,如果是双方军事会盟,曹操是客,理应在右首。 可孔融代表朝廷,赵戬现在挂着议郎的官职,也是朝臣,两人一起坐在右边首席、次席,完全是合乎情理的。 而曹操不过是杂号将军与祖传的亭侯,让他坐在左首第一也不算过分。 赵基如果想为难的话,就是让曹操站着,他今夜也得站着。 各自落座后,曹操就问:“敢问大司马,陈国战事如何?” “我与大将军前部各军协力于汝阳击破纪灵三万余人,俘斩泰半,逃亡项城者不足五千。” 赵基端着酒碗在手中打旋:“今陈县城内有袁术叛军两万余,另有吏民男女五六万左右。我与孙策合军有十万之众,袁术插翅难逃。另,魏越整顿各军,会伺机前往项城,进围孙香、纪灵。如此,可掐断袁术最后的退路。” 曹操对此不觉得意外,因袁术的军队征召方式就有缺陷,只能打顺风仗,稍稍逆风就全军溃散,很难追击、歼灭。 随即,曹操就问:“敢问徐州战况如何?” “刘勋率陈国诸将易帜,已联合刘玄德大破张勋。徐州各军将联合进讨淮南叛军,想来旬月间可得捷报。” 赵基身子微微前倾看曹操:“这也是我下令督促将军之意,将军再不来,如何能自证清白?” “是,大司马指点警醒之恩,卑将不敢遗忘。” 曹操说着端起酒:“仅以薄酒,敬谢大司马回护恩德。” 赵基笑呵呵举杯示意,也抬起酒杯浅饮一口,曹操身边不缺勇士,彼此相距十几步,赵基可不敢仰头饮酒。 让典韦这些人始终待在他的视线内,这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曹操自己斟酒之际,赵基扭头看另一边的孔融:“文举公,曹建德终究是来迟了,文举公以为该如何惩戒?” 孔融略犹豫,还是说:“逆术困守陈县已入绝境,如若不能劝降,可由建德将军所部先登攻城,以期将功赎罪。” 这也是曹操的底线,再强攻,也最多不过死一万多人。 当兵吃粮,哪有不死人的? 死一万多人,让他跳出这个危局,怎么看都不亏。 这也是赵基此前的打算,可就怕夜长梦多,也怕袁术不按套路出牌,突然弃城突围,将天大功劳白送给曹操。 随即,赵基看向曹操:“文举公提议,不知建德将军意下如何?” “不敢,朝廷若有差遣,卑将挥师而进,死不旋踵。” 曹操说着举起刚满的酒杯,看向孔融举杯:“还请文举先生代我回禀天子,曹某世食汉禄,值此国难之际,又岂会贪生怕死?” “将军之心迹,我自会一字不落转呈天子。” 孔融也是举杯,两人遥遥示意,一同仰头应下。 曹操自行斟酒之际,赵基就看向典韦:“将军身后捉刀而立的英雄,可是陈留典君?” 典韦不语,身姿挺拔目不斜视。 曹操放下酒壶,拱手回答:“回禀大司马,正是陈留典韦。” “真乃壮士也。” 赵基取空杯,抓酒壶斟酒,转手递给身后的韩述:“赐酒。” 韩述双手托举酒杯缓步上前,典韦则斜目去看曹操,曹操微笑着:“大司马喜爱壮士,岂可推辞?” “明公,某为护卫,当值时岂能饮酒?” “此大司马所赠,不可放肆,快快饮下。” 典韦只能应下,双手从韩述手中接过酒,抿了抿嘴唇,仰头一气饮下,动作豪迈。 随即,赵基就说:“建德将军也知我喜爱壮士,不知可愿割爱?” 典韦当即将空酒杯递给韩述,转身过去背对赵基,态度很明显了。 赵基又指着边上侍立的重甲周泰:“此九江周泰周幼平也,也是一方猛士。我与孙伯符射猎做赌时,暂时输给了我。他日孙伯符还会另寻赌注,也有机会将周幼平赎回去。” 周泰出列一步,对着曹操拱手见礼,随后退回原来的位置。 曹操为难不已,但想要脱身,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能成? 当即就问:“那依大司马之意,可是要效仿孙伯符之事,来一场赌斗?” “嗯,我的赌注是一百匹良马,我赢了,典壮士归我,这百匹良马作为酬金,我也会奖赏给他;我若输了,这百匹良马就交给建德将军。进攻陈县时,四门同时进攻,绝不会让建德将军单独攻城。” 赌注不是一百匹马,而是曹军最少一万条人命。 不答应的话,等待曹军的就是单独攻城,去跟袁术拼命,不死的元气大伤、哗变在即,赵基是不可能停手的。 曹操扭头只能看到典韦的背影,就为难询问:“不知大司马欲如何赌?” “就赌投壶。” 赵基一笑:“不赌射术了,我听闻典壮士擅长投掷短矛飞刀,今夜我就与他赌斗投壶,也可以投射短矛、飞刀。我赢了,他跟我,昔年如何侍奉建德将军,今后就如何侍奉我。我若输了,你我两家私仇公怨就此两清。” 曹操端杯沉吟,就问:“典君,意下如何?” 第415章 五毒俱全 - 虎贲郎 - 中更 帷幕之中,许多人都面露期待之色。 尤其是孔融这些人,很想见识赵基传说中的神射技艺。 曹操询问典韦之际,典韦转身思索,两人目光接触,典韦立刻会意,拱手长拜:“某追随明公以来岂敢生有二心?再者大丈夫立世,岂可侍奉二主?” 闻言,曹操侧身去看赵基,一脸的为难与犹豫。 随行而来的万浅则在曹操背后踏前一步,对着赵基拱手长拜:“大司马所爱,乃典君之忠勇也。今若因做赌而转投大司马,典君不负往昔之忠勇,于大司马而言又有何益?” 赵基沉容,盯着典韦:“典君真是不愿?” 典韦拱手也是长拜:“回禀大司马,仆亦仰慕大司马威名,然已投身曹公麾下,实难另投别家。若大司马执意要仆,仆唯有尸首两分。” “典君真乃烈士也。” 赵基见此唯有感慨一声,领取空杯斟酒,双手托举起身走过去,递出:“我自负神勇,故爱勇士。此前就多听典君勇名,今不能结为袍泽伙伴,实难憾事。仅以此杯酒,以慰我心。典君,请。” “谢大司马赐酒。” 典韦伸出双手接住酒杯,又看一眼曹操,曹操微笑颔首,典韦托举酒杯仰头缓慢饮下,不洒一滴。 不想赵基伸出手,典韦就势将酒杯递还。 赵基接住,转手递给关尚方向:“阿尚,将典君所用酒杯封存,以做纪念。” “喏。” 关尚快步上前,接住酒杯时赵基没有松手,扭头去看孔融:“文举公,可否在酒杯上题字?某在晋阳建有酒庄,来年若产美酒佳酿,可做润笔之谢礼。” 孔融双手撑着桌案起身,笑容洋溢:“为如此忠烈勇士留字,亦某之幸事也。” 典韦紧咬着下唇,垂头斜目去看一边。 曹操则是长舒一口浊气,赵基是在讨要典韦? 看似是在要典韦,可典韦身为贴身护卫首领,知晓曹操太多的机密。 而且保不住典韦,也就保不住其他人。 换言之,赵基可以用强行打赌的方式高薪挖走典韦,也能挖走其他外姓将校。 这个头不能开,开了后,那曹军最后的底线、凝聚力也将被击垮。 好在典韦顶住了压力,守住了个人的底线。 不然后续军队南下参战,赵基再挖走几个强力的外姓将校,这些人的姻亲乡党人脉连锁影响之下,兖州东部各郡国必然分化。 现在的曹军各将,是历经各种战争、分裂后提纯的,他们可以阵亡,唯独不能全须全尾带队转投其他势力。 这也是孙策输了周泰后,见赵基安排他去袭夺青州,立刻就听从的关键原因。 孙策再不走,太史慈很容易被赵基、孔融这些人拉走。 太史慈走了,那蒋钦这些人呢? 还有新生代的小校徐盛这类徐州籍贯的新锐军吏,大概率会稀里糊涂、随波逐流被赵基拉走。 袁术的头颅、破陈县的巨大功勋,对孙策而言固然很有吸引力。 可维持军队的独立性,才是孙策立世的根本。 远离赵基,孙策才能保证自身的独立性。 看看孙策这次陈国之行,沿途从山阳、梁国抢来的人口,跟随韩当三千人留在了陈县营地,继续伪装大军主力。 用了半年时间从青州收编的管亥四部,家眷人质跟着张昭去了琅琊;管亥四部一万多人也留在陈县以东的鸿沟东岸营地,直接归属了赵基。 就连引为心腹谋主的张纮,也被赵基征为议郎,留在了陈国。 孙策除了拿到一个朝廷公认的合法青州牧、后将军、齐侯外,这次损失也很大。 甚至,目前为止,赵基还没有正式运作孙策的官位调整。 这种重量级的官位调整,不是给孙策一道诏书就算完事的,也会布告于其他州郡。 再过七八天,等孙策移动到泰山附近时,赵基才会通过朝廷公布此事。 等袁绍、曹操以及青州方面知晓后,就已经没有应对的时间了,可以协助孙策打出一个奇袭的效果。 这么帮着孙策着想,也是没办法。 不管袁绍现在有没有构思什么袭击太原、河东的计划,只要孙策在东边青州亮刀,那袁绍只能回防。 这算是另一种围魏救赵,迫使袁绍分兵,分化、削弱袁绍的中军集群。 而此刻,随着孔融为酒杯题字后,宴席气氛越发融洽。 赵基重返主位,轻咳两声,站在帷幕入口附近的韩述展臂抬手挥了挥,帷幕外一层走廊里的军中鼓吹停止奏乐。 曹操也敛容,严肃等待赵基对他的安排。 最难的一关已经熬过去,现在赵基就会正式给他下达军令。 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牺牲一万多吏士强攻陈县,只要逼的够狠,反而有一定概率惊吓住袁术麾下士兵。 中原谁不知道,曹军攻城时,死守对抗的话,一定会遭受屠戮。 这是曹操维持的一条铁律,正是因为这个冷酷森严的恐怖形象深入人心,所以曹操有一定把握在开战之前吓跑袁术。 这跟袁术本人的胆魄无关,这考验的是陈县守军,城中士民男女的勇气。 这些人不敢守,不愿意作战……那袁术能做的就是伺机突围,跳出这个绝境。 所以对于强攻陈县,曹操多少有一点点期待,若是未战而破城,如此巨大的功勋,又展示出了曹军的战斗力,那朝廷方面怎么也得表示一下。 例如空缺的后将军,曹操就想试一试。 帷幕内五十余人目光、等待之下,赵基落座后整理情绪,面容气质也无点滴笑意:“有一事我不明白,前太尉曹侯遇害于徐州,曹将军身为长子,怎么不辞官守孝?” 众人面面相觑,曹操去看孔融,孔融垂目看着桌案上的酒杯,似乎杯中倒映着明月。 曹操见赵基将话题引到这里,就神情悲痛:“为报父仇,不敢辞官。再者兖州安置青徐百万黄巾军,若无末将,无人能压制彼辈。为兖州黎庶生计做虑,只能领军如故。” “父仇?” 赵基端起酒杯,呵呵冷笑,笑意森然:“你明知前太尉曹侯与琅琊王交好,举家避乱于琅琊,却发兵攻陶谦。如此之不孝,古今罕见呐。” 曹操怒目相视,这是他的逆鳞,谁碰谁死! 这么大的形象缺陷,被赵基当众提及,今后他还怎么服众? 帷幕内气氛紧张,双方二十几名护卫甲兵已开始相互警惕,搜寻合适的下手目标。 赵基浅饮一口酒液:“军事相争分出胜败即可,然关东群雄征战,唯有曹将军杀戮降军,首开恶例,此为凶恶。不仅是降军,避难彭城的雒阳、西州难民也一并见害,徐州士庶男女何其无辜,也被将军麾下如割麦一样宰割,这就是残暴不仁。” “就连招降青徐黄巾军时,将军也是兵不厌诈,谈判议和之际袭杀黄巾军大小渠帅,如此诡诈可谓不信;得兖州名士陈公台、张孟卓襄助才得以入主兖州,得势后害名士边让,这算不算失信于人?” “张孟卓与你感情深厚,是能托付家室的刎颈之交。然而曹将军击破二张后,灭其满门男女,襁褓婴孩也不姑息,不留余种,可谓冷酷不义。” “袁术造逆,你却举兵观望徐州,欲行那渔翁之事。枉你也敢夸口世食汉禄自诩忠良,若非我破纪灵大军,遣使督促,你又怎么肯疾驰至此?却留大军于后,欲以此要挟朝廷耶?” 赵基长舒一口气,瞪目去看曹操:“如曹将军这等不孝、不仁、不信、不义、不忠的凶恶之人,实乃五毒俱全,古今难寻。与你联军讨逆,我深感不安,又倍感耻辱!” 曹操气的面色涨红,为了那一丝活命的机会,依旧强忍着。 典韦也是怒目看着赵基,藏在袖中的飞刀已落在掌心,随时准备出手。 赵基目光看向典韦:“我不忍典君这样纯粹的武者受你污染,这才想援手,使之效力于朝廷,能一展所长。如今看来,此事只能遗憾告终。”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曹操依旧强忍着,率先动手的话,那死也白死。 赵基敢这么做,说明有恃无恐,把握很大。 赵基一叹,看曹操:“事到如今,曹将军还有什么话要说?” 曹操缓慢起身,对着许都所在西北方向拱手:“某之行举,朝廷自能理解。否则也不会授我兖州牧、建德将军之号,准我袭承父爵。” “李傕也不齿你为人,孟德无德,这才授建德之号,莫不是真以为这是什么寓意美好的封号?” 赵基也起身,抬手按到剑柄,看向典韦:“本想与典君比试射术,事到如今,那就性命相搏吧。典君,你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 这时候韩述看向关尚,关尚与几个卫士拉扯着孔融、祢衡、赵戬等人揭开帷幕,钻了出去。 帷幕抬起一角,就露出后面半蹲、站立成两排的持弩罩袍甲士身影。 可典韦依旧没有出手,随行武士也都是手按剑柄警惕着,没人敢率先亮剑。 曹操躬身抓起桌案上的酒杯,哈哈做笑:“大司马杀某,岂不是白白便宜了袁绍、吕布!” 这时候帷幕被一剑斩破,一名军吏跳出来指着曹操:“曹贼,我乃广陵陈容,特为臧公复仇!” 说着,陈容引着十几个兖州、广陵籍贯的吏士持矛戟就冲向曹操。 赵基按剑不动,曹操手中酒杯顾不得饮酒作态,就朝陈容投掷过去。 陈容侧身躲避,曹操拔剑与陈容交剑,撞击之后最先还手,一剑刺到陈容腰腹,却被铠甲阻挡,未能贯穿。 “曹建德行刺大司马!” 韩述高喊一声,身边十几个武士拔剑就向前冲,曹操十几个卫士、随员也是拔剑上前抵挡。 而典韦抬手朝着赵基甩出飞刀,赵基面前寒光一闪,飞刀被他一剑击飞。 不等赵基有什么动作,典韦双手从腰后拔出飞刀交替朝赵基投掷。 赵基手中战剑左右劈斩,一连击飞七支飞刀。 典韦双手各握飞刀不再投掷,对曹操大喊:“曹公!快走!” 第416章 终为土灰 - 虎贲郎 - 中更 “哪里走!” 甘宁、周泰站的比较近,周泰持刀上前与一名虎士厮杀,甘宁朝典韦、曹操所在投掷铁蒺藜状的流星锤。 曹操正持剑抵挡陈容纠集而来的复仇死士,帷幕内声音嘈杂,淹没了甘宁的呼喊。 可流星锤却不会被音波影响飞行轨迹,砸在曹操左肩背后,打的曹操一个趔趄。 他身形不稳,左手下意识伸出去搀扶地面。 而两杆矛戟扎中胸膛,未能贯穿。 他足足穿了两层铠甲,身形臃肿无比。 这两杆矛戟扎刺稳住了曹操身形,这才发现左臂无力垂下,被流星锤打的脱力。 典韦这时候对陈容这些人近距离投掷飞刀,飞刀扎入陈容脸颊,陈容依旧持剑劈斩,状若疯魔。 两名虎士抓着曹操背后就往外突围,此刻赵基从腰后抽出短矛,毫无声息朝着典韦投掷。 典韦也有提防,缩身躲闪,短矛势大力沉十分迅捷,贴着典韦肩膀扎入一名虎士侧腰,破甲掼入,这甲士顷刻间就举不起刀,被高阳龙所用的加重阔刃环首刀劈裂头颅。 高阳龙双手抽拉拔出卡在对方颈骨里的刀,面无表情对着另一名虎士就斜斩而去。 典韦将最后一枚飞刀朝赵基投掷,赵基左手持剑,右手刚拔出的短矛轻易一挑,矛刃就将飞刀打歪,飞刀打着旋切开赵基腋下斗篷一角后切开帷幕布墙,撞到布墙后的甲士身上。 赵基举起短矛就朝曹操本人投掷,典韦两手抓起背后刀戟,扯断麻绳,转手持刀、勾戟却来不及出刀打断短矛。 短矛扎在曹操右胸,顿时依旧没有破甲,却将被向后拉扯的曹操打的失去平衡,脚步散乱,凌空扑腾。 两名虎士几乎以爆发的力量拉扯曹操向外冲撞,就这么半息的爆发,很快曹操两脚落地,不等他站稳脚,赵基又朝曹操投掷短矛。 这时候典韦已经握持好长刀、勾戟,刀戟合力击飞短矛。 而这时候甘宁等人快速后退,让开道路让虎士、曹操等人突围。 陈容等几个受伤的死士也被伙伴拉扯止住步伐,随即就一轮强弩近距离齐射,顷刻间曹操、典韦以及七八个虎士尽数中箭。 以典韦的实力,他也能近距离预判箭矢飞行轨迹。 可当强弩太多,夜里视线也不好的情况下,典韦几乎无法预判,也就不能做出有效的格挡或躲避。 当半蹲的一排强弩射击后,站立的强弩士又是一轮近距离攒射。 他们射完后,半蹲的这排强弩拿起地上备用的强弩,稍稍瞄准又是不分前后射击。 三十几名强弩士,三轮齐射百余枚强劲弩矢射出,大半弩矢射在十几步外的曹操等人身上。 曹操身上的双层铠甲终于被洞穿,典韦为保护曹操横在强弩之前,身中十余箭,依旧持刀站立扭头呼喝:“快走!” 他回头之际,赵基投掷而出的短矛从典韦身侧飞过,掼入一人侧颈,将最后一个轻伤的虎士射杀。 这时候,帷幕之外,篝火处警戒的曹操百人卫队也遭遇了黑暗之中的密集弓弩打击。 篝火越旺盛,这百余人卫队的轮廓就越明显;他们对篝火外围的观察力就越弱。 呼呼燃烧的迅烈火焰,又能遮掩许多不起眼的异响。 至于外围那千人规模的卫队,赵基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 曹操活着,这些人还会拼命厮杀;一样的道理,自己活着的时候,亲信卫队才会竭力作战。 如果自己死了,卫队的作战意志也会瓦解、溃散。 除了少部分心腹死忠会发动决死突击外,没多少人会打这种没有意义的战斗。 而帷幕之中,典韦持刀戟站在曹操身前,时不时挥舞刀戟,阻挡甘宁、高阳龙等人的试探。 面对身中十余箭的典韦,甘宁反倒没兴趣与他厮杀,稍作试探引发典韦的反击后,甘宁就后退不再参与进攻,就连流星锤也挂在腰后。 越来越多的强弩士抵近,上弦后将曹操身边负伤的虎士、随从精准狙杀。 最后只留下曹操与典韦,强弩士这才撤离。 局势被控制后,孔融快步到赵基身边:“曹贼凶顽,竟敢行刺大司马!大司马无恙乎?” “险些被飞刀射中心口。” 赵基抬起左臂,展示腋下肩后披挂的斗篷与文武袖,都被飞刀割破。 赵基也归剑入鞘,随后对孔融说:“文举公,是我治军不严,竟然疏忽了臧公旧吏。未曾想他们复仇心急,竟然袭击曹建德。我本想惊吓、数落曹建德一番,好使他认识到错误,从而洗心革面,率军讨逆,为朝廷效力,做一个忠臣。不曾想他竟然生出误会,典君更是受他指示,欲杀我。” 孔融仔细观察赵基左腋下被割伤的文武袖、斗篷:“真是凶险,此事老朽必详细陈述于天子阶前。” 这时候曹操吐出一口黑血,右臂指着孔融颤抖着,双目恶毒凶狠,似乎这样才能给孔融留下足够深刻的惊恐记忆,能成为孔融日后的噩梦。 赵基看向典韦:“典君,曹建德重伤难救,你就忍他这样承受痛苦?” 典韦回头去看曹操,曹操艰难抬头看典韦,曹操神情复杂,复杂到了典韦有些看不懂的地步。 实在是不明白,明明难以救治,也不会有救治的机会,曹公怎么能流露出那样软弱的神情? 难道现在求饶,对方就能放过? 赵基见此,就说:“听闻曹建德擅长诗赋,如今将死,我就作诗一首,以纪曹建德。” 孔融也觉得新奇,祢衡更是感觉这种事情更有意义,拱手:“愿闻大司马佳作。” “神龟虽寿,犹有尽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赵基声音朗朗,高声唱诵还摇着脑袋:“幸甚至哉,歌以咏志;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曹操又咳嗽吐出一团黑血,神情更是不甘,懊悔之色溢于言表。 他伸手指着赵基,想要开口,就止不住咳嗽,被射伤肺叶的他,此刻呼吸困难,脸色更是憋红。 赵基一叹:“此诗就唤作龟虽寿,人皆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人生在世多不称意,只望诸君以曹操为鉴,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慎之慎之。” 说罢,赵基对韩述伸出手,韩述递来一支短矛。 赵基投向曹操,钉在曹操咽喉,贯穿而入。 这次典韦没有阻挡,回头看着还在抽搐的曹操尸体,以及还在挪动的眼珠,典韦举起刀戟缓缓朝赵基走来。 其他卫士持矛戟上前抵住典韦,典韦也不挥动矛戟,就顶着矛戟努力往前走。 持矛戟的卫士也不忍心用兵刃刺击、划伤典韦的面容,就那么抵在典韦的胸膛。 尝试无果后,典韦后退两步,手中刀戟也脱力掉落在地。 整个人长舒几口气,依旧在看着赵基。 “典君之后事,我自会用心操办。” 赵基做出承诺,典韦这才闭上眼睛,从大腿处拔出一支弩矢,双手倒持刺穿自己咽喉。 热血喷涌,典韦后仰着栽倒,原地抽搐。 赵基见此,对身边韩述说:“典君单独火化,归葬龙山。未来我若能下葬,就由典君陪葬吧。这样忠烈的勇士,生前不能得他效力,实乃遗憾。死后在冥土,有他襄助,我也不失为一方鬼雄。” “喏!” 韩述高声应下,解下自己斗篷,上前盖在了典韦身上。 这时候其他卫士也上前,开始拖拽死尸,也有的端来黄土开始掩盖血迹。 曹操首级当场被解下,交给甘宁去收降曹操的卫队。 卫队都是如此,更别说是其他军队。 但距离太远,大概率会跟着夏侯渊、曹洪、荀彧等人北上依附袁绍。 不过都无所谓了,不管他们跑不跑,赵基都要去一趟兖州东部,扫清曹操的根基。 第417章 公忠体国 - 虎贲郎 - 中更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大将军幕府,吕布拿着帛书轻轻颂吟,感慨极深。 他也想领兵在外,纵横疆场征讨逆贼,建立功勋留名青史。 可他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爷爷或心腹知己为他坐镇都城,他不敢离开天子、公卿。 甚至带着天子、公卿发动亲征……依旧有后方不稳的隐患。 赵基能带着天子亲征,那是有人给赵基守家,后方稳定,前线吏士才能维持凝聚力,保证执行力。 现在的吕布,就感觉自己虽在壮年,却已暮气沉沉,如似马厩中睡卧的老马,慵懒且无力。 吕布独自伤感之际,杨俊快步而入:“大将军,天子遣谒者诏请大将军入宫议政。” “可是为曹操之事?” “正为此事。” 杨俊语气轻快,眼角笑意难以压制。 吕布被杨俊的情绪感染,也忍不住露出笑容:“安排车驾。” “喏。” 杨俊又快步离去,吕布起身稍稍整理自己衣袍,扶正左腰佩剑,抬手又抱着大冠轻轻压了压,大概只有这样端正仪态,才能让他保持相对严肃的神态。 许都行宫,光禄勋陈宫侍奉天子阶前,阶下孔融详细讲述夜中见闻以及经过。 刘协端坐主位,大长秋时迁侍立身后,再后方还站着十几个新阉割的宦官。 说是新阉割,也只是秋冬时节因罪判宫刑的士人,以汝颖、南阳士人为主。 下首两侧还有桌案席位,左侧首席是辅国将军伏完,其次是司徒赵温;右侧首席、次席空缺,是给吕布和赵基预留的。 孔融叙述完毕后,说:“臧子源乃国朝贤良忠臣也,受曹仁袭杀重伤,因伤故去。其故吏复仇袭杀曹建德,致使曹建德误以为是大司马授意,使得事端失控。今曹建德身死,为难的是如何处置臧子源故吏。” 刘协听着也感到为难,曹操死都死了,再掰扯曹操身上那点破事已经没意义了。 具体也要看曹操旧部如何选择,如果多数选择依附朝廷,那说明这次曹操之死的确有一定的冤屈。 那么给曹操盖棺定论上,就要着重阐述这次误伤,给曹操相对体面的葬礼,并恩及子弟。 如果曹操旧部在曹操死后选择对抗朝廷,这就说明赵基杀的很准,早就该杀曹操。 刘协扭头去看伏完、赵温,伏完这位辅国将军仪同三司,位在三公之上。 因此地位相对较低的赵温率先开口:“陛下,老朽以为朝廷施政当念春秋公义。先是曹操遣其弟曹仁袭杀臧子源,臧子源乃国家所任兖州牧守,曹操此举与谋逆何异?后臧子源因伤故去,其故吏不忘故主冤屈,择机复仇杀曹操。如此两家仇怨已清,宜小惩大诫。” 刘协根本不在意陈容这些人的死活,关键的是赵基的态度,以及曹操旧部的态度。 虽说立刻严惩陈容这些行刺的军吏,能向曹操旧部展示朝廷公正的态度,可你前脚严惩陈容这些人,后脚曹操的旧部却反抗朝廷,那提议严惩陈容的人,会颜面尽失。 从实际考虑,这些人是臧洪的人,臧洪是忠良楷模,如果为臧洪复仇的义士都被朝廷严惩,那这会让各地心怀朝廷的士人寒心! 再实际一点,天子廷议做出严惩的决议,而赵基不执行的话,岂不是更尴尬? 臧洪是广陵人,陈容也是广陵人,赵基、伏完都有义务回护自己的乡党。 可赵温开口就是小惩大诫,这让伏完怎么回护?难道要在赵温小惩大诫的基础上,更进一步,搞奖赏,宣扬陈容等人的义举? 伏完思索之际,刘协目光也落到他身上,伏完当即拱手:“陛下,臣以为陈容等义士为故主臧子源复仇,是春秋大义之所在。世人皆知曹操五毒俱全,可谓德行败坏;兖豫青徐四州吏民多受曹操残害,陈容等义士上应国家忠义,下应万民呼声。以臣之见,宜擢升重用,以示朝廷亲近贤良而远奸邪之心。” 这下赵温都有些看不过去了,紧接着拱手:“陛下不可,今若表彰陈容等人义举,那曹操旧部势必俱反,如当年李傕郭汜造乱也。以臣之见,先行羁押移交廷尉府严审,待抚定曹操旧部,再择情处理。” 伏完扭头怒视赵温,怒声:“司徒此言何意,竟以曹操旧部比作李郭二贼!” 刘协的脸色也不是很好,他不喜欢听到李傕郭汜的任何消息,也不想听到有关那段时间的相关言语。 赵温也不怕伏完,身子微微前倾,仿佛顶牛一样:“今天下各方争锋不止,仇怨深结。如若大肆表彰陈容等人,则公仇私怨相互攻杀,何时能止?” 陈宫侍立在阶下,此刻却没有多少轻松、欢快的心情。 曹操的头颅已清洗干净,还重新梳理、扎了发辫,此刻就静静盛放在盘子里,摆在天子阶前。 陈宫只能看到曹操的侧脸,但这已经足够了。 那口怨气就这么出了,可惜遗憾不是亲手复仇,也可能是让曹操死的太痛快了,也可能是其他原因,陈宫心里很不得劲,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失落感。 听着伏完、赵温争论,陈宫更感烦躁,只觉得赵温、伏完完全就是敷衍于表面。 身为三公,真关心社稷根本,现在应该干什么? 应该立刻遣使去招抚曹操旧部,而不是在这里扯皮陈容等人的处置办法。 扯皮这些有用么? 赵基不点头,谁能动陈容一根毛? 陈容等人行刺曹操,此后天下扬名,各方仰慕,谁敢伤害这些义士? 一定要赶在吕布、赵基之前去招抚曹操的旧部……曹操的旧部除去部分梁沛、兖豫人,绝大多数人可都是兖州人,是他陈宫的乡党! 他这么大一个兖州士人领袖伫立在这里,赵温没有看到,伏完也没有看到。 现在只要放他去陈留,陈宫有信心拉来一半的人! 他作为光禄勋,整编这些人为天子禁军,再配合卫将军董承手里的卫军,有这两支军队配合,天子的权威上涨更快,更多的人会来依附天子。 此刻,陈宫十分的理解赵基,他恨不得发动兵谏,亲自拿锤子敲断赵温、伏完的腿,还要打碎他们的狗牙。 陈宫心态渐渐麻木了,也不再期待什么天子振奋而神武,突然命令他驰往陈留之类的事情发生。 陈宫心绪渐渐波澜不惊时,吕布引着几个羽林中郎来到宫院。 赵基都有剑履上殿的权限待遇,吕布也是一样。 今日的吕布绛色衣袍,外穿宽松皮铠,随后是一领赤红刺绣百花的鲜艳蜀锦文武袖战袍,露出右肩。 左腰悬挂宝剑,右腰悬挂各种玉饰,行走时玉饰相互撞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大将军、温侯到~!” 随驾侍御史高唱,吕布绕过陈宫从台阶一侧登上,来到自己的坐席。 他也不脱战靴,就跪坐在支撑垫子上,扭腰侧身对刘协拱手:“臣布,拜见陛下。” “温侯免礼。” 刘协指着台阶下曹操首级:“昨夜曹操遇袭而死,温侯知否?” “臣略有耳闻,不知具体。” 吕布也回头看一眼曹操首级,随即就说:“如曹操这样不忠不孝的人,平阳侯表现的还是过于软弱了。若非臧子源故吏义愤而起诛杀恶贼曹操,今日臣也要发兵袭击曹操。” 吕布当即拱手看向刘协:“曹贼旧部闻讯必然作乱,恳请陛下派遣光禄勋陈宫持天子旌节随平阳侯提兵向北,如此平阳侯主征剿,光禄勋主招抚,抚剿并用可得奇效。” 陈宫闻声脑海立刻清明起来,诧异不已,扭头去看吕布,真没想到吕布会拉他一把。 扶植陈宫去接管兖州人,也利于张杨接管兖州郡国、地方。 经历了一系列汝颖、南阳人主导、推动的变故后,吕布目前只能相信陈宫、杨俊。 先扶植陈宫,再扶植杨俊,这两个人站稳,那吕布自己也就乱不到哪里去。 凡事不能顺着赵基的规划去做,现在能在兖州战场给赵基捣乱的只剩下陈宫了。 刘协闻言,看向陈宫:“光禄勋如何?” “臣愿随大司马收合兖州各军。” 陈宫出列来到天子阶前,站在曹操首级侧旁,对着刘协俯身长拜。 曹操首级弥漫而出的血腥气味,让陈宫杂念消退,脑海更是清明。 能救多少兖州人,只能看他了。 第418章 彰义都尉 - 虎贲郎 - 中更 陈县,北门城墙上。 袁术穿戴鎏金铠甲,左右有持华盖的武士跟随,这样公然出巡,他生怕城中军民看不到他。 唯有这样华丽表演,才能激起城中士气。 他观望城外三四里外的码头,那里三千余曹军已被赵基收编,正进行集中剃发,他们将集体编入敢死队。 原来李傕郭汜二部整编而来的两个千人队将与这三个千人队混编,李郭二部敢死队自然是老兵骨干与什伍长。 今日新编的敢死兵,只能沦为敢死新兵。 在掉头和剃发之间,士兵整体上都是很务实的,自然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再说剃发也只是敢死兵服役期间的政策,等攒够功勋自赎后,自然就恢复正常了。 袁术看到堆积起来的头发被燃烧,不由眯眼:“曹阿瞒从小奸滑就爱骗人,如今被赵基骗杀,也算是报应不爽。” 阎象低声:“至尊,若赵基诱杀曹操,必舍弃陈县,提兵向北追逐曹操部伍。” 陈县是坚城,短期内没有攻破的希望。 陈兵于城外,除了消耗粮食外不会有什么额外的收获。 因此留够部队继续包围陈县,率兵去吃曹操军心大乱的旧部,就成了最佳的选择。 先去吃曹操的旧部,再迫使曹操的旧部来当攻坚的主力。 易地而处,袁术也会这么选择。 所以也不需要阎象提醒什么,而阎象提醒的是突围的机会就在眼下,应该珍惜。 袁术不言语,依旧沉吟模样:“赵基骑军众多,封锁严密。朕就担忧他设下诡计,诱我军出城,再行伏击截杀。” 上次冒险出城,他也不会相信赵基一面之词。 同时赵基那射断伞盖曲柄的一箭,也给他留下了连夜的噩梦。 他如果没有记错,那夜赵基给他的暗示很简单,就是会迫使曹操率军攻坚,让袁术来消磨曹操的军队。 消磨到一定程度,赵基会给袁术一个突围的机会。 可看现在的样子,接下来赵基吃掉曹操旧部后,就会驱使他们来强攻陈县……这样话,赵基肯定不会履行当时的诺言。 说到底,自己的头颅此刻也就比王莽之首低一些,不亚项王。 想砍他头颅、四肢躯干去向朝廷领取厚赏的人太多了。 所以守城战守到一定时限,得不到东线战场的救援,或者得到什么坏消息,那城中军民想借他脑袋换个亭侯、乡侯的人比比皆是。 推算一下时间,赵基最快二十天收降大部分曹军,也就是说围城部队还有二十多天的战备,到时候各种攻城器械就能齐备、充足。 赵基返回后,就会发动总攻。 而那时候,东线战场的援军怎么都该出现了……如果不出现,城中军民士气低靡,哗变在即。 赵基不需要攻坚,自己就守不住。 因此突围的窗口期很短,赵基提兵向北后,吕布就会派兵弥补空缺的兵力。 最佳的突围时间可能只有那么一个晚上。 袁术细细计较,思考着如何脱身。 曹操被诱杀,已经将他吓住了。 其他人再怎么死,袁术都缺乏感触。 而从小一起长大的曹操,在袁术眼中勉强是个人,他终于产生了物伤其类的惊恐感。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兄长袁基被杀的时候。 城北三四里处,被俘曹军排队剃发。 拒绝剃发或挣扎反抗的,负责剃发的敢死队老兵也不啰嗦,当场拖到鸿沟岸边就是一刀斩首,任由染红的红色彩带顺着河面扩散、漫延、淡化,最终消失。 剃发完毕的曹军吏士,根本不给他们重新抱团的机会。 敢死队老兵两人一组,就来这里挑选新兵,只挑选三人,组成一个新的伍。 这样的两个伍队汇合,伍长资深功高的升为什长;五个什队组成一个五十人队,队官、队副从其他军队调任、补充。 百人督一律是虎贲郎出身,牢牢把握着敢死兵的控制权。 之前敢死队内部推选的军吏,已经积累指挥功勋,完成了赎身,以新兵身份编到了其他部队。 所以这一轮整编,避免敢死兵担任军吏,不让他们走快车道。 敢死兵的队官、百人督……其实是肥差,对于军吏来说,晋升讲究的是盈获。 敢死兵都是老兵,也都渴望作战、积攒功勋。 理论上来说,一队五十人敢死兵想要赎身,他们需要斩获五百级。 而他们的队官,哪怕只有一杠一星,也能凭借五百级盈获升到两杠一星,能连升三级! 其他部队,因军士作战经验和心态的问题,经常有不必要的减员,这可都是记录在案会影响军吏考核数据的。 而老兵部队基本上可以避免意外减员,本身斩获能力就强,因此敢死兵军吏的积功速度特别快。 目前能当敢死兵军吏,只能是赵基的亲信军吏。 这就使得敢死兵还未整编完毕,就成了赵基的亲信部众,影响力等同于虎步兵、义从骑士,远在五部营、关中兵之上。 至于青州四部管亥、徐和等军队,属于杂牌旁系;也就比军中苦力高一层。 赵基亲自监督整编工作,明日四更时就拔营向北。 敢死兵自然是留在这里给袁术施压,明天北上他也只是率车骑部队,以及善于乘船的甘宁所部,合兵不过一万一千人。 虽然陈留方面有曹军三万多人,可沿途扶沟的张杨也有六七千人。 自己汇合张杨联军北上,足够咬住曹军主力。 曹军要么闻讯后立刻撤离、溃散,如果还驻留原地,被自己咬住后,那事情就好办了。 毕竟没有选择溃散、撤离或转投袁绍,说明这些人本就有向往朝廷的心思,这种人很容易收编。 如果没有撤离,留在原地又不想依附朝廷……这说明这是个蠢货,更是容易处理。 一支军队那么多人,主将犯蠢,可庞大的军吏团队中不乏聪明、勇敢的人。 所以只要留下不走的军队,不管怀着什么心思,都容易对付。 至于撤离的……威望深重的主将曹操被朝廷诛杀,又离开军营的约束,撤离中的军队会失去秩序与建制,就算顺利撤离,吏士也会溃散一半或三分之二,甚至全军在撤离过程中消亡! 除非自己杀曹操的当夜,袁绍也派黎阳驻军渡河南下。 这支军队不需要太多,甚至千余人也就足够用了,他们象征袁绍、河北的态度,能充当曹操旧军的核心,重构层次与凝聚力。 可惜,这种事情概率太低。 岸边,赵基沉心思索、分析北面陈留局势之际,陈宫引着百余名郎官骑从而来,他身后跟着一台战车,上面树立着天子旌节。 陈宫驱马而来,他可不敢在赵基这里摆什么宣诏天使的谱。 赵基肯配合行礼,以赵基过去的行为来说,事后肯定会报复;若是不肯行礼,平白折损陈宫自身的威信。 因此陈宫就像一个老熟人一样,驱马而来,勒马矫健下马,快步走向赵基,热情做笑:“大司马,某奉天子诏令,护持天子旌节随大司马征剿、招抚兖州各军。” 说话间,陈宫先是拱手见礼,随即取出诏书双手奉上。 赵基接住诏书,皱眉:“既然是天子手诏,我自会遵奉。” 很明显,天子手诏跳出了三省施政的局限。 陈宫也反应过来,立刻解释说:“事急从权。” “无碍,不知朝廷欲如何处置陈容等人?” “大将军认为陈容率义而为,为国家忠良复仇刺杀奸邪恶臣曹操,理应褒奖、重赏。不知大司马是何心意?” 陈宫拱手回答,又说:“赵司徒认为当小惩大诫,以便于大司马招抚兖州各军;而辅国将军与大将军类同,认为该重赏,以为表率。” 囤聚陈留的各军,目前朝廷定义为兖州各军,而非什么曹操旧部。 曹操此前以兖州牧统辖各军,各军只能遵奉曹操的指令;现在曹操身死,那兖州各军自然就该恢复自由,听从朝廷的指令,去依附兖州刺史张杨。 赵基听了后,就说:“既如此,那就少数服从多数,我稍后就上表朝廷,表奏陈容为彰义都尉,其所督彰义队义士我会擢为宿卫,以示信赖。” 第419章 忧患重重 - 虎贲郎 - 中更 许下邸阁,魏续奉令巡视于此。 望着鱼贯排队的赵部粮车,他眉头紧锁,很是不舍。 赵基两三日就会度支一次粮食,随军储备的粮食远在半月警戒线以上。 一台标准粮车能装粮食二十五石,赵基目前对外透露的军队是十一万余。 其中赵基本部三万一千人,孙策三万七千人,另有苦力五万余人。 再算上赵基军中各类马匹消耗,随营战备储粮有三十万石出头就能够支用。 而赵基每次度支邸阁储粮都是五万石,是三日内正常消耗的近两倍。 同时赵基也派人割陈县、汝阳附近的稻田、田稿,或直接野外牧马,马料消耗比正常度支要低。 所以赵基这段时间军中储备了最少二十日的野战份额,赵基拿走的越多,留给朝廷的就越少。 反正魏续不喜欢饿肚子的感觉,虽然军中乏粮也饿不到他。 可现在中原的形势,谁的储粮多,谁就有主动权。 看看袁术,就是因为乏粮,一步步强撑着走来,硬是撑破了肚皮。 魏续也不乐意主动去惹赵基,将这件事情记在心里,回城述职时与吕布一起用晚饭,伺机提及此事。 吕布闻言,瞥一眼魏续:“这是你自己察觉的,还是有人提醒你?” “是弟巡查时忽然有感,元嗣如此积蓄粮秣,说明还是不肯信任我军。” “不肯信任就对了。” 吕布语气如常:“他的储粮越是充足,他来调粮,才不会有人伺机刁难。若军中储粮不足,别说是外人,连我都会鄙视他。” 吕布索性放下筷子,端酒浅饮一口,长叹:“他围陈县甚是严密,连我的斥候也被他驱逐。但大军转移,岂会没有痕迹?” 他也是今天中午才断定孙策带着主力提前走了,孙策能去哪里? 要么去袭击济南、济北、济阴,顺势入青州;再要么就是奔袭淮南,去刘备嘴里掏肉吃。 孙策南下,孙贲肯定会从刘备那里反戈,重新与孙策合军。 现在刘备膨胀的太过厉害,但再膨胀,绝大多数都是临时从属,与入关中的项羽一样。 陈登、臧霸、昌霸、赵范这些人是主动从属,被胁迫的是刘勋、孙贲;其中刘备自身军队不足两万人,联合陈登这些人,借助朝廷讨逆大义才临时胁迫刘勋、孙贲从属。 刘勋、孙贲又相互不对付,才给了刘备从中取巧的机会。 如果现在孙策也奉朝廷命令南下掠地,孙贲脱离刘备后,那刘勋肯定跟着脱离刘备,能将刘备打回原形。 如果放任刘备继续裹挟孙贲、刘勋,反而能增强对陈登、臧霸等人控制。 孙贲、刘勋等人脱离,现在三层结构的刘备联军就会退回两层,变成刘备为主导的徐州联军,刘备的威胁程度大降。 对于出身边郡的刘备,吕布是很有好感的。 他最困难的时候,刘备奉朝廷之令,在赵基使者劝说下,给吕布补充了粮食,还分来五千丹阳兵。 这些粮食与丹阳兵,再加上从陈王手里强借走的梁国新兵,才让吕布挡住了曹操的连番猛攻。 可刘备这次迅速膨胀到十余万的规模,吕布也是心惊。 赵基放孙策过去拆刘备的台,吕布即便察觉,也会装个不知道。 而现在曹操被诱杀,孙策也率军脱离陈国战场,摆在吕布面前的问题越发尖锐,那就是该怎么与赵基相处。 尤其是处理兖州问题时,吕布也有自己的想法。 曹操活着的时候,陈宫、杨俊都会帮他,为的就是杀掉曹操,为许多人复仇。 而曹操被赵基诱杀,陈宫、杨俊考虑的重点也就变了。 比如,怎么保住兖州人的元气。 赵基率军去兖州,还未出发,就已经引发太多人的忧虑与惊恐。 顺着曹操这棵大藤进行株连,赵基能将兖州洗成白地,赵基这方面的经验很是丰富,孙策也不遑多让。 兖州士人甚至不反对赵基杀戮百姓,惊恐的是株连一切与曹操有染的士人、豪强。 曹操那么霸道狠毒,经历了一次兖州之叛,那现在兖州本土还能生活、发展的士人豪强,注定已经输诚于曹操,彼此勾结很是深厚。 虽说其中有很多的不得已,可赵基高举朝廷大棒敲下来时,谁还管你这些折损气节、屈身从贼、侍奉暴徒的细节? 杨俊最先反应过来,已经提醒了吕布;而陈宫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可能稍后就能醒悟。 阻止赵基去兖州,才能从根本上杜绝这种担心的事情发生。 可赵基不去,兖州各军又怎么会老老实实接受收编、整合。 兖州各军太过于复杂,有诸曹、夏侯的军队,也有兖州本土州郡兵、豪强部曲兵,还有安置军屯的青徐黄巾军,以及从豫州汝颖、梁沛分别迁徙过去的军屯士家。 唯有赵基这样的重锤压过去,才能让兖州各军分崩离析,各顾前程。 否则这些曹操旧部相互联合,会待价而沽、坐地起价,甚至大概率一起转投河北。 投奔袁绍,他们不过沦为二等人物;而投降朝廷,身上的前罪太过于沉重,几乎翻身无望;先登陷阵有这些人的份,位列公卿则是个个都没资格。 如果赵基不去,能起到类似于赵基效果的,数遍朝廷上下,也就吕布适合。 可这种时刻,吕布敢离开许都,留赵基待在许都附近主持围剿袁术的战事,然后独吞这个巨大的功勋? 事情就是这么的难办,赵基乐意离开前线,去一趟兖州;可越来越多的人醒悟过来,开始想要阻挠这件事情。 现在吕布不怕孙策去淮南,怕的是孙策奔袭兖州东部;再加上赵基,兖州会被赵基、孙策联手洗劫一空。 抢夺多少战利品不重要,关键的是赵基、孙策会破坏兖州的旧秩序,让陈宫寒心、怀恨,带着兖州人转投袁绍,使朝廷陷入混乱。 赵基、孙策在兖州诛杀的越狠,把豪强大姓清洗一空,再主持分地的话,那兖州就水泼不入了。 分到良田、宅院的百姓,自然会拥护赵基。 这样一来,赵基就打通了与徐州的联系,能直接影响中原大地。 到了这一步,谁还能制衡赵基? 比起袁术的称号建制,赵基从逆贼手中收复疆土,均田分土给所谓的‘官佃’,究其本质就是四个字:复土均田。 这种复土均田行为,更像是造反! 最为难受的就是朝廷,赵基复土行为无可挑剔;本人也不侵占从贼者的田产,而是一律收归官有,壮大了郡县官府的直接收入。 流民、灾民以官府佃民的身份获取土地使用权,这些人难道会感激朝廷和郡县官府? 为了耕种一份田租五成的田地,这些人会拿起锄头、粪叉保护赵基的一切! 看看曹操军屯制度下的士家,战时为兵,平时耕种……田租也是五成! 吕布饮酒沉思,突然对不明所以感觉自己可能闯祸的魏续说:“今夜你去元嗣营中,为我送一份信。” 魏续暗暗松一口气,也不敢多问:“喏。” 吕布起身就要去书房,这时候杨俊来到门口:“大将军,光禄勋求见。” 吕布闻言呵呵做笑:“有请,且在偏厅接待,容我换身衣物。” “喏。” 杨俊拱手,后退一步转身沿着走廊离去。 吕布看一眼魏续,魏续警醒快步跟上。 书房里,吕布取出一页河东进献的纸,拿起笔时,魏续已经给他磨好了墨水。 吕布捉笔润墨,也不避讳魏续,就快速书写,百余字挥笔而成。 随即吕布取出自己的私印盖上,折迭后递给魏续:“贴身携带,务必当面亲手交给元嗣。他如果询问什么,就说朝廷中人情汹汹,我亦非董卓、李傕郭汜之流可比。如若天子下诏,我也只能奉诏而行。” 魏续已经反应过来,疑惑:“兄长,我家与元嗣合军十余万,何惧朝中腐儒?” “你不懂,杀是杀不完的。” 吕布抬手搭在魏续肩上拍了拍,吕布露出自嘲笑容。 曹操已经死了,现在再让袁术死在陈县,那事情会如何发展,就绝非他能掌控、预料的。 他不想费这个心思去推演、布局,最简单的就是搞复位。 劝也好,吓也好,让赵基赶紧走。 只要赵基待在西州磨刀霍霍,那朝中就没人敢动他。 等皇长子岁数再大一些,他才能松一口气。 后汉皇帝亲政前杀大将军的传统……吕布怎么可能会忽视这个? 外戚大将军说杀就杀,更别说他这个不是外戚的大将军。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不在乎是天子又或是皇长子当天子,只要他还是摄政右仆射、大将军那就不算很糟。 第420章 水火不容 - 虎贲郎 - 中更 夜禁前夕,赵基坐在地图前摆弄兵棋。 裴秀坐在对面,见赵基调动之下,本就薄弱的陈县东南方向守军更是单薄的仿佛鸡蛋壳。 终于忍不住,裴秀就问:“你就断定袁术会今夜突围?” “我已做出撤离之状,我就不信袁术看不到。” 赵基抓着棋子盯视地图,脑海中本能推演手中兵棋的行军路线与次序,随即又说:“朝廷、吕布不会让我拿到破袁术之功,我已经有了首倡之功,破纪灵之功,策反刘勋之功。再拿破袁术之功,吕布怎么看我?天下各方又怎么看我?” 裴秀不语,只觉得失望,神情落寞:“难道朝中就无一心为国的人?” “原来有,现在死完了。” 赵基摆弄手中棋子,布置到地图上,寻找这种行军方案的缺陷。 略作调整后,扭头看向赵戬:“叔茂先生,就按这个拟定各军行军次序,四更时传告各军。” “喏。” 赵戬左手拿着大片木牍,右手捉毛笔,就站在桌案边上描摹兵棋排序,随后才会根据这个拟定详细的命令。 赵基起身走出营帐,双手叉腰看着西边的红日:“残阳已有冷意,入秋了啊。没有算错的话,我出兵定兖州时,蔡昭姬会有嘉讯传来。七哥你猜,是男是女?” 裴秀眯眼看地平线上的太阳,一笑:“你父兄所得皆是长子,想来应该是个男儿。” “我也有这样的预感。” 赵基眺望西边火烧晚霞,神情蔚然,面绽微笑:“我在想这一战之后,谁会成为我军的伙伴。想来想去,发现一个都无。我军功勋颇大,战力又强,独占西垂,谁还愿诚心与我结盟?” 裴秀点着头,去年这个时候己方正在上党,而他还在督修晋阳新城。 他正要说话,听到急促脚步声,扭头去看就见关尚快步而来:“大司马,长水校尉魏续奉大将军令而来,只有十余骑跟随左右。” 裴秀闻言侧目去看赵基,赵基哼哼做笑:“没派秦宜禄来,说明这是见不得人的差事,去请入营中。” “喏。” 关尚应下,转身快步而去。 裴秀皱眉:“难道吕布要更改命令?” “无所谓。” 赵基一笑,却无多少笑意:“看来曹操还是杀早了,兖州人被曹操绑架、胁迫驱使着,我们能放开手去杀。而现在,恐怕已被吕布、陈宫视作自家棚圈里的羊,怎么舍得让我宰杀?” 裴秀想到了天子、公卿,又觉得这些人肯定会支持吕布、陈宫。 也就不开口什么,见关尚引着魏续走来,裴秀转身就进入军帐中。 在赵基处理这些蝇营狗苟细碎破事时,驻屯陈留的曹操大军已开始哗变、溃乱。 最先溃散的就是分派、隶属于各将麾下的青州兵,这些青州兵完成联合,分别哄抢营中物资,结伴向东边的东平国而去。 夏侯惇喝止不住,率亲兵镇压,遂死于乱军之中。 也在夜色下,李整、李典也率李氏部曲三千余人率先成建制脱离浚仪,抢夺舟船,顺济水而下,朝大本营巨野泽而去。 他们带头之下,吕虔、吕昭、于禁等各率部曲、乡党夺船乘夜逃离。 济阴郡守程昱督率三千济阴新兵与乐进、曹洪、夏侯渊等人合兵,拥戴曹昂向白马津而去,准备渡黎阳,往投袁绍。 荀彧、郭嘉等汝颖之士纠集千余人,也跟在于禁之后,向后方撤离。 走的快一些的话,还能整合一些留守兵力,不管去哪里,都有一定的地位,不至于死于乱军之中。 这种时刻,放弃军队独行荒野,避居山野的流民会联合起来狩猎这种人。 沿途的关津、塞障守尉,更是谁当权就听谁的,这些地头蛇也会奉命截杀、抓捕形迹可疑的闯关之人。 唯有裹挟着军队,这些披着官身的地头蛇才会装瞎,默许你通行。 否则的话,不介意拿了你,去郡里换个功勋。 整个曹军都是刀山血海里翻滚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乖乖等在原地? 赵基还没发兵,曹军就溃散两分,分别向东、向北而去;随着时间发展,会更加的破碎。 哪怕曹操复生,也很难再聚集起来。 而长江之上,始终乘船行军的孙贲驻屯皖口时也得到孙策书信,也在夜色之下脱离如似监军的陈登所部,向着豫章郡彭泽湖进发。 孙贲不仅得到了孙策的书信,还有一起送来的大司马公文。 凭着这道公文,孙贲就能从豫章郡守华歆、扬州牧刘艾那里将孙策一方的家属人质讨要回来。 这种事情不能拖,万一赵基生变,或者中原战场生出变化,那赵基的这道公文可就作废失效了。 而刘备大军其实一分为三,保持隐匿进兵状态,不对赵基、吕布进行通报。 刘备留关羽守下邳,臧霸守琅琊,臧霸这种流民帅不可能离开自己的屯戍区。 也就昌霸崇敬刘备,这才率军跟随,与刘备合兵组成一支两万多人的军队,裹挟着刘勋三万多人走泗水入淮水,组成北路军,向着寿春进发。 南路军就是陈登与孙贲合军,走长江迂回掠地,以进攻庐江、九江南部为主。 然而孙贲约束军队,始终不肯展开;陈登见此更是不可能分兵。 孙贲是真的不敢分兵,他的军队里有袁术派来的扬州豪强军队;全军集合一起行动时,迫于朝廷大义,孙贲还能勉强控制军队。 一旦分兵掠地,就很难再聚合起来,也就会失去对外的影响力。 而分兵之后,孙贲本部就处于劣势兵力,反而有可能被其他势力袭杀。 陈登也是一样的,军队分散执行命令……除非是打顺风仗,否则会被大大小小的扬州豪帅蚕食一空。 扬州被袁术改造后,已经很难用政治手段解决,而军事手段的话,又不是乌合之众能扫荡的,反而会土著豪帅反向蚕食、兼并。 孙贲率部脱离控制,陈登能做的就是立刻通知刘备与扬州牧刘艾。 可孙贲突然非正常行军,本就不满各怀异心的扬州豪帅当即趁夜间视线不清,在风浪掩盖之下,纷纷率部脱离。 等到天亮,孙贲抵达彭泽湖口时,麾下军队散去近半,只剩下万余人。 但这万余人,已经需要他担惊受怕了,都是成份相对可靠的旧部。 有这万余人做底气,手里又拿着赵基的公文,孙贲有底气讨要全军家眷。 毕竟留在豫章的除了家眷妇孺外,还有留守的诸将、部曲,双方合起来也有两万多人。 别说华歆,就是顺长江而下撤离时,陈登也挡不住他们! 而在陈国战场,赵基根本没搭理吕布的私信。 他的出兵任务是天子、吕布与自己一起讨论后的决议,哪能因吕布的一份私信和恐吓就擅自停止? 真被吕布吓住,鬼知道这家伙又会生出什么更进一步的想法。 对待吕布这种人,宁可惹他生气让他愤怒,也不能让他觉得你好拿捏。 道理这种东西,是不能跟吕布讲的,也是不能跟朝廷讲道理的。 朝廷那里能人辈出,几百颗脑袋缝在一起,那么多张嘴各说各的,永远不缺各种道理,你是讲不过的。 于是,四更时分赵基正常发兵。 陈宫与负责接受兖州的百余名郎官只能随军跟进,陈宫乘马而行,天空晴朗旭日在侧,陈宫只觉得视线内芦苇、道路便草束萧索、肃杀,透着清冷。 赵基执意奉诏令北上,总不能让吕布发兵截击,更不可能让天子朝令夕改。 陈宫神情怏怏不快,似乎已经见识到赵基大军过境,兖州大姓、豪强如太原士人一样被连根拔起。 曹操再坏,也只是搞各种诛杀,目的是为了立威、服众,迫使兖州人屈从,配合。 而赵基呢,是要铲除各家,以获取各种土地。 如果赵基获取土地后占为己有,那各家还有合作的余地,未来还有夺回祖产的机会。 可赵基搞官佃,郡县官吏会积极支持,佃民们也会支持,直接断了豪帅插手其中、重新做大的机会。 更坏的是,赵基麾下的税制锚定的是‘官田’,是从土地上搜刮田租;而不是徭役、口赋。 也就是说,你蓄养再多的部曲,搞再多的隐户,也没什么用。 因为赵基不从这些人头上面搜刮资源,是从你侵占的土地上面刮钱。 人能跑,土地跑不了。 偏偏土地的田产税租又跟郡县两级收益、军队的军田规模直接挂钩,郡县官吏与军吏军士是两个群体,又都渴望做大官田的规模。 这就导致赵基治下的官吏、军队与豪帅是一种有你无我、不共戴天的死仇关系! 而其他各方呢,豪帅的支持力度,决定着军队的强度、规模,以及物资征集的多寡! 陈宫虽然智迟,但真的不傻。 曹操被诱杀后,那股仇恨阴云消散后,陈宫越是思索,越觉得赵基反状明显,其恶之大,已经不是董卓、李傕郭汜之流能比拟的了。 董卓这些土包子,再坏也在渴望与士人共存。 可赵基搞复土均田,这是掘天下衣冠的跟脚! 如果若赵基顺着诛讨曹操余孽的罪名将兖州重创,那自己岂不是成了中原衣冠的千古罪人? 陈宫思索着,神情越发的坚决。 一种使命感,油然而生。 第421章 破口大骂 - 虎贲郎 - 中更 赵基出兵之时,北边驻屯扶沟的兖州刺史张杨也是同步而动,提兵向北直扑曹军聚集的浚仪。 如果他提前一日,曹操死讯刚被吕布派人传来时就出兵,那肯定能咬住曹军主力。 偏偏就是这一日时间的等待,二百里外的曹军主力就那么一分二,各自溃散。 张杨督兵向北之际,十几名使骑追上。 道路侧旁,张杨翻看陈宫送来的书信,其中陈述了赵基执意追讨、诛连曹操党羽一事,陈宫对此深感担忧。 信中,陈宫认为兖州之事宜缓不宜急,张杨这个兖州刺史完全可以仰仗朝廷大义,携曹操新丧、朝廷大军破袁术之威势,迫使兖州各军归顺于朝廷。 就差明着怂恿张杨分兵设卡,阻截赵基北上。 兖州各军人心惊惶不定,再加上陈宫带头协助,张杨自觉得能搞定兖州。 稍稍思索,他决定自己来拿兖州,当即看向州别驾路粹:“准备上表文书。” 路粹拱手:“使君?” “第一,向朝廷上表,就说凡事有轻重之别。兖州各军不难平定,今国贼袁术被围陈县,大司马不宜轻动。若为曹贼余孽致使袁术破围而走,将成国家长远之患也。朝廷既然以我领兖州之事,我自当竭尽所能,为国家分忧。” “第二,向大司马行文,申明兖州之事我自能决之,此前所虑不过曹贼凶恶,今曹贼已去,余者不足为虑。” 张杨说罢,扭头看几个领军校尉:“谁愿领本部兵,设卡于州界,以塞大司马北上?” 几个领军校尉相互看看,面有难色,其中一人询问:“使君,鸿沟两岸无险可守,若是大司马强行督兵北上,为之奈何?” “若不能阻挡,放大司马通行,申明我兖州士民态度即可。” 张杨看着这几个人,着重嘱咐:“他若强闯州界,即刻飞马报与大将军听闻。也要遣使快马告知于我,我会派遣使者入朝申辩此事,也会遣使慰问大司马。切记,不可遗忘!” 几个校尉更是面色为难,如果只是单纯走一个设卡的形式,那只要用更快的速度向大司马低头道歉,大司马自然不会追究什么。 可看这样子,张杨就没有阻截大司马的心思,分明是要等大司马强闯州界后,通过朝廷进行弹劾。 固然,大司马奉朝廷诏令提兵向北,与光禄勋陈宫一起负责征剿、慑服兖州各军。 可这种事情,张杨身为兖州刺史,也要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 否则,兖州士民还怎么看他这个使君? 很快,张杨这里选出一个校尉,率本部兵南下与扶沟残余的少量守军汇合,并向南十里扎营,这里是陈留与陈国的郡界,也是兖州与豫州的州界。 赵基这次有舟船运输各种物资,加上扶沟城中本就有张杨留下的物资,因此赵基行军迅猛。 车骑部队在午前就抵达州界,与船队并行抵达,后续辎重车队还在行进中。 正午烈阳高悬,赵基勒马观望北面列阵的三千余人张杨部兖州兵,只觉得可笑。 这三千余兖州兵毫无战意,就那么敷衍站成四个近乎千人的战阵,以前三后一的方式排列。 可以看的出来,统率这支军队的将校很是沉稳,将战旗放在后方那一阵中。 留守的这位校尉,又将张杨的一份手书遣使送来。 赵基翻阅,这是一份张杨的私信,依旧是劝他停止进军,以诛讨国贼袁术为要。 这时候陈宫驱马赶来,见北面阵列,不由抬手遮在眉眶眯眼凝视观察片刻,才靠近赵基:“大司马,兖州兵这是何故?” “张使君希望我给他一个面子,可出兵兖州征剿慑服兖州各军是天子、大将军同意的,我有天子手诏在,难道我要抗天子手诏?他的面子,难道比天子手诏还要大?” 赵基回头审视陈宫:“我该如何是好?” “以仆之愚见,既然兖州张使君自有想法,何不上表天子,请天子裁夺?” 陈宫对着许都方向拱拱手,苦苦规劝赵基:“张使君为人敦厚,想来也不愿兖州士民再受兵燹。以仆之见,大司马屯兵州界之外,以张使君是宽厚仁德,或可轻易收复兖州各军。此示之以威,并之以和也。” “我懂你的意思,我挥舞着刀剑,张杨这个好人才能轻易迫使兖州各军归顺朝廷。” 赵基拉扯缰绳原地控马调头,右臂指着身后列队的车骑队伍,说:“你说服我了,现在去说服他们。如果他们不反对,我就在这里等天子裁断。” 紧跟在赵基身后的几个匈奴百骑长闻言,手按刀柄对陈宫挤出微笑。 陈宫愕然,一时梗塞,不知该怎么应急解决。 赵基看向赵戬:“向陈县各军传我将令,明日四更时分拔营向北!” “喏!” 赵戬在马上拱手,当即从身上对襟马甲大兜里翻找,取出一组纸质军书翻看无误后,侧身展臂塞给一名使骑:“传告各军!” “喏!” 使骑搓开手中一迭军书,给身边其他使骑传递,一人一份军书后,纷纷调头向南而去。 他们沿着行军纵队而行,立刻就有护骑跟随。 陈宫看着更是无语以及愤懑:“大司马,若突然撤陈县之围,大将军来不及接替,若放走袁术,谁之过失?” 赵基轻踹马,马头与陈宫的马头相交,赵基俯视陈宫:“肯定不是我,最大的过失必然是袁术他父亲,不生袁术,又怎么会有这样的逆贼!张杨迫使我抗诏,你也在这里游说我抗诏,我不得不怀疑天子安危,究竟是国贼重要,还是天子安危重要!” “大……大司马这是何意!” 陈宫失声质问,又不敢放开声腔,显得有气无力。 赵基语气如常,做笑:“大将军知兵善战,麾下各军就在许都附近,我现在传令撤军,大将军足足有八个时辰调兵接替,你却怀疑他做不到。你是不是认为大将军与袁术勾结?才生出这样的质疑?” 车骑队伍中越来越多的匈奴义从骑士擅自驱马脱离行军纵队,将陈宫与十几名郎官骑从层层包围。 虽然还没有贴近,但已有狼群环绕狩猎之状。 陈宫当即大声,怒目:“各军调动哪能紧密衔接!” “我可以做到,怎么你就觉得大将军做不到!他既然做不到,还当什么大将军!” 赵基不再忍耐对着陈宫破口大吼,吼得陈宫耳鸣不已,坐骑止不住后退。 赵基驱马跟上,怒视陈宫:“少跟我来这套,进围国贼的是我,其他人呢!” 其他郎官想要驱马靠近,更多的义从骑士也驱马从赵基两侧涌入,隔绝这些郎官骑从。 赵基盯着陈宫:“兖州,我去定了,曹贼余党,我也杀定了!我要看看,大将军会不会为了这些曹贼余党跟我这个女婿、乡党交兵、厮杀!” “曹贼活着的时候,都恨不得曹军上下一起诛灭九族;如今曹贼死了,一个个又都在想什么?” 赵基指着陈宫:“好好想想,你的亲族、友人伙伴,难道都是曹操亲手杀的?杀他们,抢他们家资,昼夜欺辱他们妻女的,哪个不是曹操党羽!” “追随、响应你的兖州士人是死了,可他们的妻女还在受苦,我是去解救她们的!你呢,眼中还有没有昔日伙伴的血仇?你觉得张杨招抚曹操党羽,又能救几个人出来?” 陈宫神情羞赧,面色涨红,垂下头。 赵基继续骂:“你眼中死去的友人志士不值一提,反倒是活着的凶手更有拉拢价值?如果这样,恕我不敢与你同伍!宁肯做你的敌人,也不能做你的伙伴!” 赵基右臂指着兖州方向:“好好想想,为了活命屈从于曹贼威胁的人,纵然昔日是你伙伴,可这种人又有什么好留恋的?他们投诚于曹贼,哪个手上没有沾染同伴的血?” 陈宫神情怔怔,现在兖州追随曹操的人,绝大多数人也是当年一起反抗曹操的人。 士人就是这样……口号是口号,生活是生活。 其实绝大多数人根本没有赵基眼中那么惨,只有那些顽强反抗曹操的士人、官吏,会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 赵基混淆了人群概念,仿佛当年反抗曹操的兖州士人都完蛋了。 根本不是这样,当年被弄死、破家的,还不到十分之一。 这些才是真正的反曹烈士,可现在陈宫的行为,就等于否定这些人的牺牲意义。 陈宫还是要脸的,被骂的抬不起头,也不反驳。 只是越想越气,脸上红红的,跟猴子屁股一样。 第422章 恶果显现 - 虎贲郎 - 中更 另一边,陈县外围各军营地。 夕阳在侧,各军营地开始收拾器械,一些投石车的关键部件也被拆下,开始装车。 营地各处各种能反复利用的资源也开始回收,除了今夜宿营的军帐外,其他一切都在回收、打包装车。 就连绳索也会被军士解下,装车带走。 天色未暗,赵部各军就提前敲响暮鼓,执行宵禁,不再接受许都方面派来的信使或文书。 鸿沟水东岸,青州黄巾四部也做拔营准备。 按着裴秀的命令,今晚管亥、徐和二人率部守前半夜,管承、司马俱二部守后半夜。 可谁又能睡得着? 营地是搜集木料、草束辛苦建造而成,除了防御必须的外围壁垒外,很多内部区划用的建筑木料就被他们拆了,开始燃起盛大篝火。 篝火照耀下,管亥这些人连军帐都提前打包装车。 东岸黄巾四部的演示下,西岸各军也开始焚烧营中夜战防守时非必要的建筑木材,一些军队连准备好的攻城器械也堆积纵火,提供照明。 陈县与汝阳之间,是张辽营地。 赵基、吕布的调令相隔一个时辰,一前一后出现在他面前。 赵基调他明日四更拔营,自行择路向兖州进兵;吕布调他立刻整兵,向鸿沟水东岸移动,去接替东岸的防务。 前者是拔营,要带着营中各种乱七八糟的生活、战斗器械;后者只是单纯执行战斗、转移任务,穿戴铠甲,携带部分干粮、战具即可。 可如果现在轻装出击去执行吕布的任务,万一吕布再来一道命令,让他围堵、强行缴械黄巾四部时该怎么办? 军资器械多在这里,吏士的私人财产也在这座军营里。 外出到东岸后,再想奉赵基的命令……那军队的抵触情绪会很强烈。 以张辽自身对吕布的了解来说,吕布最擅长这样一步步攻破你的心理防线。 现在己方本就与赵基眉来眼去,索性跟着赵基离去,反而是最好的。 以后双方会盟,见面时吕布还能拉着你的手叙旧。 可若留在这里,那找到合适的替补者之后,那自己的命也就到头了。 故而,接到吕布的调令后,张辽立刻召集全军军吏,出示吕布的调令:“奉大将军令,我军将乘夜色清凉,向鸿沟东岸拔营。” 军令展示一遍后,张辽又说:“为免孙讨虏部误会,立刻遣使其营,说明我军意图,今夜我军吏士披甲,从其大营南面四五里处经过,使之不要惊诧。” 一名营督开口:“将军,我军夜间拔营,视线不清,首尾难相顾。若孙讨虏部生出误会,袭击我军应该如何是好?” “全军披甲行军,何惧孙讨虏?” 张辽环视一圈:“今夜多备火把,若有来袭者,放手反击!” “喏!” 众人拱手应下,本就是张辽一步步栽培带出来的军吏,自然敢于反击孙策的部队。 别说孙策,就是赵基、吕布的军队敢来袭击,这些人也敢当场还击。 陈县西门,袁术披甲而行,神情严肃。 城外各处围城营地都开始大面积点燃木料,肯定不是为了夜战攻城,这说明赵基、吕布之间的矛盾再一次激化。 这很容易理解,此前曹操压着张杨打,张杨手里就大半个陈留郡,稍不注意就会被曹操麾下的偏将袭击、扑灭。 好在张杨背后还有河内、大半个上党以及河南尹毕谌的支持,张杨时刻都能保持一支一万多人的军队。 全军集结的话,张杨能有两万多人。 但这种极限动员,以张杨的物资储备来说,并不能持久作战。 所以张杨处于随时熄灭的状态,可吕布又非常倚重张杨这个外围屏障。 张杨是吕布集团为数不多有正经仕途的人,张杨这个兖州刺史的存在,等于吕布也有地方州一级的支持,这在舆论上,政治影响上很重要。 如果没有张杨,那吕布处境会非常窘迫。 曹操存活的时候,吕布必须交好、容忍赵基,只有这样,处在三方、四方夹缝里的张杨,才能继续存活。 可现在曹操死了,张杨顶着朝廷大义能快速收得兖州郡县的支持,张杨将急速膨胀。 这种情况下,吕布最怕什么? 当然是怕赵基捣乱,破坏兖州,或破坏张杨收复兖州的过程。 哪怕曹操旧部北投袁绍,留在兖州的人力,怎么也能拉扯出两三万军队。 这两三万人在一增一减之间,发出的影响力会最少也在五万规模。 就战略上来说,张杨膨胀到五万规模时,就有抵挡袁绍、赵基的能力,哪怕拖延三五个月,对吕布来说都会带来本质的飞跃。 这意味着,吕布可以获得半年左右的对外进攻机会! 等于吕布从天子身边解放出来了,拥有殴打、攻掠别人的战略机会,这会让吕布对外胁迫、谈判分数剧增。 很多坚持不肯依附吕布的人,当认为吕布可以离开许都来攻打自己时,这些人自然会执行更好的生存策略。 很多事情都是发生后,走几步才能发现真正的影响范围。 赵基诱杀曹操事起突然,发生的太快,各方面都需要逐步消化、适应这起事件带来的影响、变化。 袁术观摩城外变化之际,杨弘进言:“至尊,观城外变化,破敌良机将在今夜。” “他撤他的,我撤我的。” 袁术握拳轻轻敲击在垛口,一笑:“任由刘备怎么想,也想不到我能突然撤离陈县。若是与赵基交战,小胜一场又能有什么用?赵基败走后,还有休养锐气的吕布。” 可能是曹操突然死亡,袁术这几天心情也不错,笑容更灿烂:“没有意义的仗,就没必要打。现在曹操受诛,吕赵二人交恶在即,这天下越发的有乐子了。” 至于刘备也敢去淮南冒险投机……袁术最讨厌这样的人了。 还有至今勒兵不动的袁绍,似乎很是沉稳,有后发制人的意思。 现在的袁术,没心情搭理袁绍。 先得把刘备打跑,重新梳理江淮地区后,再跟吕布、刘备慢慢斗。 许都方面,吕布已转移到城东驻军大营。 他穿戴铠甲,右手举着牛油灯站在帐壁悬挂的地图前眯眼观察,猜测赵基的意图。 赵基做出什么选择,吕布都不会觉得意外。 放纵国贼袁术突围的罪名,根本伤不了赵基,赵基也不会当回事。 彼此都很清楚,军队才是关键。 军队稳定,元气尚存,那就是跟国贼袁术面对面坐下吃酒狎妓,也不会影响什么。 可当军队受损或没了,那么再无瑕的名望,也是无用,路过的人都能来踹你一脚。 所以吕布断定,赵基撤兵肯定是真的撤;更不可能搞提前撤离这种事情。 现在赵基围城部队警惕的就是自己,夜里怎么可能离开营地的保护? 只有太阳出来了,光照充足,视野良好的环境下,赵基的围城部队才会撤离。 吕布观望着兖州、黄河中游的两岸城邑,抬左手在濮阳反复点了点,眯眼凝视。 越发感觉濮阳这里会爆发一场决战,或许可能只是先锋战。 这场先锋战只能由曹操旧部来打,打的好,那袁绍肯定会介入、跟进。 而自己呢? 赵基好死不死握着并州、凉州的战马资源,如果不能切割掉一块下来,以后中原朝廷这里再强,缺乏足够的野战骑兵,也强不到哪里去。 迫使赵基放弃凉州,那朝廷的困顿局面立刻就能缓解。 像赵基这种人,是不可能用谈判的方式割地的。 即便谈判协议了割地,以吕布的了解,赵基肯定会想办法撕毁协议。 朝廷的担保或威胁,根本拿赵基没办法。 赵基目前势力强横,他需要的时候,才当自己是汉室朝廷的大司马;当不需要的时候,赵基就敢干点别的。 手里抓着皇后与皇长子,逼迫太紧的话,赵基敢肆意践踏汉室四百年威严。 所以想要让赵基主动吐出凉州,那就必须打断赵基一条手,让他无力羁縻、治理凉州。 就凉州这个地方,赵基实力不够,无法全面镇压的情况下,凉州人也会自己找出路的。 天子还在自己这边,一巴掌打掉赵基几颗牙,赵基能怎么搞? 越是让赵基折损的惨烈,那赵基对汉室朝廷影响力依赖就越强,反而不敢造乱。 吕布眉目变化,左手在濮阳反复敲击,思索分析战局的可能变化。 这种时候,吕布反而开始担心袁绍,或许可以给袁绍一个车骑将军的名号,帮袁绍稳定住公孙瓒? 第423章 心不自安 - 虎贲郎 - 中更 半夜时分,张辽已率部自陈县之南渡河到东岸。 张辽不做停留,继续向北而行,向新平进发。 他抵达新平之誓木台时,使骑追及而来:“大将军急令!” 使骑队伍十几名骑士,举着火把交替呼喊,快速贴着行军队伍移动。 路边篝火处,一杆荡寇将军战旗挂在旗车上。 使骑勒马,左右观察,见张辽正站在篝火前喝汤。 于是一跃下马,右臂高举帛书上前:“荡寇将军,大将军急令!” 张辽端汤啜饮,也不回头,只是斜眼看他:“是什么军令?” 附近军吏也不起身,都坐在原地休息,抬眼看这位使者。 使者捧着帛书念:“大将军令,管亥、司马俱四部系黄巾余孽,久不自安,内通逆贼袁术。文远得令后即刻擒拿四将,不得有误。令止。” 张辽皱眉,伸手去拿帛书,使者双手递出。 帛书入手,张辽反手丢到篝火中,直接对使者说:“我未能看清,可否再请一道令文?” “这……文远将军,这……” 使者气急又不好发作,就这么回去,他也没有好果子吃。 迅疾蹄声从队伍后传来,张辽循声去看,就见自己的斥候队官一跃下马:“将军,袁逆自陈县破围,其军民自东门、南门而出,多持火把,沿鸿沟两岸向东南而去!” “有多少人马?” “不下三万之众!” “再探!” “喏!” 斥候队官拱手,一名交好的军吏递来热汤,当即双手捧着木碗,喝了汤,引着护骑调头折返而去。 张辽踱步来到篝火前,双手负在背后,火光照映下他一张脸红彤彤的:“事到如今,我等也别无选择了。” 其实他也不想与吕布分手,可吕布始终不敢亲征,这就让张辽很难受。 如果吕布肯给他、高顺更大的指挥权限,委以方面重任,那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论资历,张辽比张杨又差多少? 最关键的矛盾还是冬季在南阳时,张辽、高顺是荆州进取派,他们有信心带着大将军五部营、鹰扬新军打穿荆州。 吕布却被公卿所迷惑,放弃了全取荆州。 高顺是个实干的人,不信朝廷的威信也不信荆州;张辽经历了大将军何进、执金吾丁原之死,对留在中枢缺乏安全感。 如果当时对刘表用兵,攻陷荆州后,张辽才有安全感。 比起跟随朝廷流浪各方,真不如夺占荆楚,观天下之变,伺机而动。 与吕布相比,赵基那里就很果断,转手就把天子、公卿抛给了吕布,仿佛枷锁一样,将吕布层层缠裹,弄的吕布以为自己真是那个摄政、能号令天下的大将军。 赵基可以诱杀曹操,因为赵基敢杀,中原不好立足,撤兵返回西州,随后卷土再来就是。 而吕布这里,给同样的机会,吕布是真舍不得杀。 杀曹操,势必失信于天下各方诸侯,今后谁还敢入朝? 跻身朝廷中枢,吕布的行动思维被周围人影响,优先考虑的就是全面发展。 既要又要,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张辽不想陪葬,只能带人走。 他已做好了军吏的思想问题,一名营督踏前一步开口:“我等唯将军是从。” “来人,即刻向大司马发书,陈明此间之事。” 张辽转身对着几个书吏呼喝一声,立刻就有书吏捉笔,在拼装组建的桌案上疾书。 至于大将军吕布的使者,左右看了看后,也只能拱手辞别。 张辽这么果断的要出走,他回去后也好交待。 天色渐亮,鸿沟西岸的赵基各部开始拔营,各军相互殿后,掩护辎重队伍开拔。 韩当也裹挟着四万余男女青壮苦力跟随,这些人混入赵部各军,协助推搡车辆,或背负粮食。 韩当部也参与殿后,交替后撤,只留给吕布十几座空营。 为了接替大军北上,赵基率三百余骑士半夜时就抵近营区,由他亲自下令、调度各军。 而东岸管亥四部也正式与张辽汇合,形成侧翼偏军,将顺着驰道经梁国、山阳,杀到兖州东部。 这也是孙策撤军、行军的道路,张辽这支军队两万多人,从后方压过来,孙策只能去青州,无法在兖州掠地。 所以张辽这支偏军,战略意义就是客气的挤压孙策掠地兖州东部,防止孙策招降纳叛,也能阻断曹操余孽顺泗水而下投奔刘备的道路。 鸿沟西岸,就是赵基本部两万人,韩当这里三千人,以及双方苦力、俘虏六万多人。 上游处,还有赵基的一万人,仅仅是西岸,就是十万规模的行军群。 陈县内袁术撤离时也裹挟了城中六万余民众,短短一天时间内,聚集陈县附近的二十万人口就这样分流,一南一北而去。 吕布怎么甘心? 可张辽已经出走,再让前线的魏越去追击袁术或张辽,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也不敢让魏越去冒险,他也只能率千余骑追赶赵基。 殿后的是韩当所部,弓弩千张立在当道。 见南面追兵将至,韩当咬牙大喝:“弓手放箭!” 强弓齐发,在一箭之地的距离上,纷纷扬扬钉下一层羽箭。白色的箭羽铺钉在道路上,很是显眼。 韩当再次呼喝下令,一连三轮齐射。 当吕布来到前队时,就见面前道路上铺了相对密实的一层白羽箭。 吕布勒马,望着对面韩当阵列,身边斥候回答:“大将军,此讨虏将军麾下校尉韩当也。” “原来是他,我还以为是赵元嗣麾下韩述。” 吕布驻马等候,很快从道路侧翼侦查的斥候返回,一跃下马:“报,大将军北边三里处,又有一阵,约两千余人;北边又有一阵,每阵相隔二三里,皆在两三千人左右。遥遥观望,足有十阵。” 闻言,吕布握着马鞭轻敲自己大腿上甲片,扭头看秦宜禄:“宜禄,代我去送一送元嗣。告诉他,这其中有许多误会。朝中我自会向他说话,不会有人弹劾他,让他安心撤军。” 秦宜禄神色如常,拱手:“喏!” 当即引着十几名护骑,举着一杆杏黄旗向北,这次韩当军中没有射箭。 韩当也不准秦宜禄这伙人靠近,只是让他们从阵列两侧通行。 吕布见此就率领骑士后撤,韩当也开始后撤。 殿后各军都是这样交替后撤,每次后撤能行军五六里。 这个是个枯燥又辛苦的工作,尤其是披甲行军,好在天气凉爽。 大约上午十一点时,日头高悬,除了真正殿后的三支军队还在交替撤军外,其他部队都已卸甲,铠甲装车运输,或交给苦力背负。 许都,行宫之内。 刘协收到赵基的奏表,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惋惜不已。 他对身边人感慨:“曹操身死,兖州巨变。不曾想张杨、陈宫贪功,竟惹怒了赵卿。还望诸卿立刻发书,劝说赵卿。” 赵温、伏完、孔融三人拱手长拜:“唯。” 大司农荀攸也混迹公卿末席,跟着人群拱手。 目前赵基实力强横,军心稳固,自然要说各种好话。 如果赵基有什么想不通的,突然调头率兵来打吕布,那许都内的随驾百官真没几个能活下来。 雒阳、长安的公卿百官、勋贵就是前车之鉴,堪称团灭了两次半,而荀攸每次都能提前跳出去。 眼前的争执,荀攸自然不想再卷入。 谋求外州郡守职务的念头再次涌向心头,吕布这次玩砸了,下次搞不好的话,战火燃烧到许都,到那时候再想跑的话,可就来不及了。 目前形势变化,就在于赵基诱杀曹操。 可能赵基也没想到,一个无主的兖州,能让陈宫、张杨这些人翻脸。 张杨留兵守御州界,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总之能为张杨收揽兖州各方的支持。 可也严重打击了赵基的威信,你张杨是兖州的刺史,可赵基是天下各军的大司马。 今天兖州刺史能分兵驻守州界,那明天豫州牧是不是就能派人驱逐赵基离开豫州? 第424章 大司马令 - 虎贲郎 - 中更 午间,扶沟南十里,兖豫州界处。 张杨留守的领军校尉再次布阵,依旧是前三后一的防守阵列。 赵基车骑队伍集结完毕,缓缓向前开拔,抵近州界。 赵基乘车来到阵前,对风尘仆仆的秦谊说:“你是大将军幕府的中郎将,我给你一个机会,也给对面一个机会,将对面校尉领到我车前。” 秦谊没有直接答应,考虑片刻:“大司马新诛曹贼,威震海内。以仆之见,张使君所留之人不敢现身。” “我是天子诏拜的大司马,执掌国家军戎诸事。只要他是兖州的军吏,我自能考核、处置他。” 赵基指了指身后捧剑的成何:“天子又赐我尚方剑,两千石郡守尚可问罪斩杀,又何况一个比两千石的校尉?” 又看向秦谊:“他不来,说明不遵奉我这位大司马的节制,这与谋反何异?既然对面是叛军,那秦中郎将正好做个见证,看我如何剿灭乱军!” 秦谊只能点头:“大司马少安毋躁,容仆一探究竟。” “快去快回,免得乱军之中误伤了秦中郎将。” “是。” 秦谊驱马而出,引着十几名护骑扬鞭加速。 赵基静静望着,这样抖大司马威风的机会以后是越来越少了。 秦谊在赵基这里唯唯诺诺,可在对面可就威风的很,手中马鞭奋力抽打,打的兖州军吏士不敢躲闪、推诿,将藏匿军阵中的校尉指认出来。 秦谊更是一顿鞭子抽打,迫使这校尉骑上马来拜见赵基。 “卑职陈留南部都尉闾丘简拜见大司马。” 对方滚落马鞍,单膝跪在赵基战车前,低头自报身份。 赵基垂眉看着:“你奉谁的令,在这里阻我入兖州剿贼?” “回大司马,卑职奉张使君之令。” 说着,闾丘简取出张杨的军书,双手捧着:“军书在此,非是卑职擅自调兵,卑职岂敢阻挠大司马?” 卫士接过军书,转递给赵基。 赵基抓住后当着闾丘简的面撕扯帛书,说:“尊卑有序,张杨以下犯上,此令作废,闾丘都尉以为然否?” “是,大司马所言甚是!” 闾丘简立刻点头,不敢多说什么,他也是没想到,自己在州界设卡,能把赵基堵住整整一天一夜。 赵基见状,扭头看随车一名卫士:“取笔来。” 很快,赵基左手捏狭长木牍,木牍表面贴着一层纸,右手捉笔在上书写,又拿出自己的印信盖在木牍表面纸张上。 确认字迹无误后,赵基将手中军令晃了晃:“此我亲笔所书军令,盖有汉大司马印,你认还是不认?” “卑职认命,不敢违背。” 闾丘简快速回答,他可不想死,反正他都已经挡了一天一夜,张杨也不可能再杀他全家了。 见如此,赵基就将军令递出:“既如此,上前接令。” “喏。” 闾丘简起身,略观察见赵基递出军令没人转递,只能小心翼翼上前双手接住军令,见写着:“大司马令,拜陈留南部都尉闾丘简为昭义校尉,所部隶于荡寇将军麾下。” “看你这么忠于职守,一准是个老实人。” 赵基指了指东边:“你去与荡寇将军张文远汇合,兖州西部的事情你就别参与了。不然你这条命,经不起折腾。” “是,卑将遵命!” 闾丘简大声应下,赵基又点选了几名亲兵,让他们加入闾丘简麾下,负责带路,将闾丘简所部带过去与张辽这支偏军汇合。 赵基不需要细想,也知道吕布、张杨消除彼此误会的最直接手段就是弄死闾丘简,或者屈打成招,弄成闾丘简擅自阻截,进而摘清张杨的责任。 这也是为什么故意等整整一天一夜的原因……其实也没什么意义,吕布就不是讲道理的人,累世公卿们更不屑于讲道理。 这个世界如果上面的人讲道理,世态就不会发展、沦落到这个地步。 秦谊看着闾丘简背影,感慨说:“大司马宽厚仁德,竟然放过了此人。” “我不会杀他,要杀的话,昨日就杀了。” 赵基语气寡淡:“我跟他又没仇,杀他也不能立威,他若死了,很多事情反而说不清楚。再者,眼前最要紧的就是与大将军保持距离,我与他命格不和,一山不容二虎,相距遥远才利于两家和睦。” 回头看秦谊:“秦中郎将,你我就在州界处分别吧。我不会严惩张杨,也希望大将军不要率军跨过州界。州界,是我的底线。他若率军跨过,我放着袁绍、曹军不顾,也要调头向南与他分个雌雄高下。” 赵基的眼神淡漠,语气也是如常,秦谊听得头皮发麻:“大司马,事不至此。大将军亦有许多苦衷,可绝无加害大司马之意。” “我了解他,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样。如他这样的人,我得跟他说明白。不然莫名其妙打一仗,双方吏士死伤狼藉,他还能厚着脸找我澄清误会。记住,他跨过州界,我会不顾一切来打他!你也将我的话明明白白转告给他,我输得起,他输不起!” “大司马可能予仆字据?” 秦谊也是敛容:“大将军若是不肯轻信,那外臣也是无可奈何。” “好,我给你两份字据。” 赵基笑了笑,当即去看凑上来的赵戬、张纮:“叔茂、子纲二位先生来的正好,按我刚才的话语,用更严厉的措辞书信一份,写给大将军。” “喏。” 赵戬、张纮拱手应下,各自去准备书写。 秦谊脸色也有些不太好,这么多人知道给了他两份字据,以后他不好赖,吕布也不好耍赖装糊涂。 他也理解吕布这个人,也就吕布现在年龄大了,又身居高位,多了些耐心。 如果放到以前,就凭赵基这样的威胁,吕布肯定会带兵来州界反复出入,挑衅赵基。 而现在,吕布大概率不会做那种挑衅、示威的事情,但绝对会把赵基的警告视为羞辱,连他这个传信的知情者,也会被吕布一并敌视、迁怒。 很快,两份亲笔书写好,赵基阅览后,取出私印盖上,一并交给了秦谊。 见闾丘简也收拢麾下吏士,返回附近的营地。 赵基抬起右手将韩述传唤到身前:“你去扶沟城,若是守军据城不纳,立刻包围。等敢死营抵达,就拿扶沟城开刀。我是天子诏拜的国朝大司马,奉诏讨贼,兖州各处敢有抗拒者,皆是反贼!” “卑将领命!” 韩述拱手长拜,转身上马,引着百余名骑士先行。 接管一座县城,百余名骑士已经是一股很庞大的力量了,他们背后是强大的汉室朝廷,大司马的大军更是近在咫尺。 对方肯不肯开城,无关乎勇气,这是政治立场决定的。 曹操都已经把兖州杀了一遍,剩不下多少硬骨头,即便还有硬骨头,也是身段比较灵活、识时务的硬骨头。 闾丘简、扶沟县城仅仅只是个开始。 这么多的军队,赵基肯定是接管沿途的城邑,还要分兵掠地,一座座收过去。 不说像潮水席卷,起码要像篦子梳头一样,经过的地方必须捋顺! 捋不顺的发团,崩断即可。 普通的兖州吏民哪有油水可刮? 只能顺着曹操余孽的藤蔓去刮,才能获得相对可观的收益。 第425章 捋清思路 - 虎贲郎 - 中更 陈留城内,陈宫遣退信使,神情凝重。 略略思考,陈宫转身进入郡守府内。 张杨目光探寻过来,直接问:“朝中如何回复?” 陈宫有陈宫的信息源,张杨的信息源是吕布。 陈宫落座后才说:“朝中公卿多指责使君不智,皆庆幸大司马提兵向北,而非一怒之下,率兵入许。” 张杨闻言长舒一口浊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赵基提兵来兖州,那很多事情他可以亲自来谈,还有挽回周旋的余地,虽然谈判过程很被动,但尺度大小的主动权在他。 若是赵基愤怒之下率兵去许都,找天子倾诉委屈与愤懑;在吕布不肯火并、内战的情况下,天子与公卿才不会在意张杨的命,也不会在意陈宫这些人兖州人的想法。 随即张杨就问:“今大司马威势正盛,我等应如何是好?” 陈宫不暇思索就说:“大司马直趋陈留城而来,余下无非兵分两路,北路走东郡取濮阳、离狐,以御河北兵马侵扰;南路顺济水而下,定济阴、入山阳、济北、东平。以我之见,当急趋定陶,以控济水,阻其大军。” 张杨更感为难:“若是大司马发兵攻城,如何是好?” 定陶是济阴的郡城,坐落于济水两岸,是中原有名的纺织大邑。 真把济水堵住,赵基肯定要攻城,绝不会给守将什么面子。 哪怕朝廷、吕布派人来调解、说和,也是无用。 反正张杨不认为自己有这个面子,可以抢占定陶后,能让赵基舍不得下手。 好在赵基已经提兵北上,不会调头兴兵入许。 这么大的军事行动,赵基已经不可能再调头向南,这对他来说是好事,可以避免成为朝廷妥协的牺牲品。 也是因为这么大的军事行动,己方想要全取曹操的遗产,等于虎口拔牙。 所以不管是他,还是陈宫,谁来守定陶,都会遭遇赵基的进攻! 只要许都朝廷、天子还认赵基这个大司马,那堂堂汉室大司马想要进入定陶城,你开不开城? 不开城,那你就是叛军、乱臣! 后续兖州方面会怎么操作,赵基已经在扶沟演示了一遍。 主动开城,大概还能从轻处理;若是据城而守强硬抗拒,那肯定是以从叛论处! 有理有据,合情合法。 而许都朝廷那边呢,又怎么会否定赵基? 是天子廷议时列位公卿与大将军吕布一起决定的事情,大司马赵基也选择遵从,愿意督兵万人北上来解决集结陈留北部的兖州各军。 反而是张杨分兵于州界,拒大司马赵基北上,狠狠挫了大司马的威严。 随后就是大司马调所属各军北上,大将军调麾下各军接替不及,导致陈县围城阵地出现疏漏,逆臣袁术察觉机会,胁迫城中男女为人质,突围而走。 紧接着就是大司马依托朝廷威信,和平解决了兖州兵堵塞州界一事……没有爆发内战,已经是极大的幸事了,朝中天子、公卿哪里还能奢望更多? 赵基进入兖州被阻,急速调兵倾力北上,这更是合情合理。 就张杨的行为来说,背后有没有吕布的支使? 赵基灵活运用了权限,更是没有去跟吕布对质……否则惊弓之鸟一样的天子、公卿,极有可能决定牺牲张杨。 就现在来说,陈宫、张杨的冒险已经成功了第一步。 想要接管曹操的大部分遗产,又谈何容易? 必须有一个人死守定陶,给另一个争取时间。 反正张杨不乐意,陈宫则劝说:“使君,今袁术造逆,徐州刘使君已督各路兵马攻入淮南,袁术败亡或早或晚而已。天下诸刘虽为宗藩,然徒有其表而已。朝廷一纸诏令,即可征入朝中。如今大将军心腹之患,唯有大司马与河北袁绍。” 张杨不想听这种分析,扭过头去:“这与我何干?” 陈宫耐心解释:“大司马挟朝廷大义,迫使曹孟德赴宴,宴席中臧公旧吏刺杀曹孟德。曹孟德乃袁绍爪牙也,袁绍失曹孟德,如高祖折韩信,其焉能不败?如孔文举所言,袁氏四世三公俱为冢中枯骨,袁术、袁绍也将先后败亡。此后天下只余大司马一人,若能慑服、劝说大司马忠贞辅国,则汉室得以三兴,大将军功比吕尚、伊尹,而使君也将成为国家中兴柱石,将垂名竹帛也。” 陈宫说的也有些道理,就目前来看,赵基之外就袁绍比较难处理。 刘备、刘表、刘璋、刘艾这些人各有隐患,朝廷下诏征入朝中担任公卿辅政,连锁之下,一个个也将迫于压力入朝。 公孙瓒、孙策、马腾、韩遂之流,当朝廷能间接控制四个大宗藩后,公孙瓒四人更不成问题。 所以真正的难点就剩下赵基一个人,赵基的家族底蕴并不很强,堪称虚弱,也就比吕布好一些,严格算起来与马腾类似,还不如韩遂。 可赵基最难的是复土均田,别看赵基治下的官佃只能分五成……其实各地缴纳十五税一、三十税一的编户,实际税赋压力早就高过了五成! 现在赵基麾下的官佃只是需要养活官吏与军队;可若是并入朝廷,归朝廷直管,那还要奉养朝廷百官,税赋物资可能还要征入朝中。 同时赵基麾下的官吏、军队也只是对赵基一个人负责,当并入朝廷这个大家庭后,能插手、骑在这些人脖子上的人、机构也会越来越多。 所以放任不管,赵基这里会形成越来越大的惯性,直到朝廷大义无法羁縻,双方将分道扬镳,在战场上一决生死。 趁着目前还能施加影响,就该紧锣密鼓敲打赵基,瓦解赵基构建的自足组织。 可陈宫讲述的再美好,张杨还是连连摇头:“公台不曾与大司马共事过,不知大司马骁猛。我若留守定陶,他知我性格宽和,必然果断发大军强攻。我又怎么敢与他交兵?” 下面的将校率兵与赵基打起来,被灭就灭了,不会影响到更高层。 可张杨不一样,他本身陷入战争中,那么吕布不可能牺牲他,赵基决定动手时更不会放过他。 那么双方之间会立刻爆发内战,这不是张杨想看到的事情,更违背了陈宫描述的美好前景。 陈宫无奈:“难道就这样放弃?” 出乎陈宫预料,张杨竟然点头:“如此也好,大司马不杀闾丘简,反而擢升此人,这是给我留下了余地。我若再执意与他相争,以我对大司马的了解,他肯定不会放过我。” 听得陈宫瞠目结舌,一时无语,不知该说什么了。 仔细看张杨,难道真有这么天真的人? 张杨原地想了想,又说:“公台,大司马并非嗜杀之人,何不配合大司马,从而快速安定兖州?如此吏民也能早日休养,朝廷也可得兖州之助,能施威于宗藩。” 兖州宗贼的死活,对张杨来说并不重要。 赵基帮他清理干净,反而他这个兖州刺史能更好做事。 兖州对吕布关键,意味着可以撬动更多的力量,使得朝廷影响力得到巨大增长,可以往宗藩治下派遣郡守级别的官吏,也能强征宗藩的肱骨谋臣、爪牙入朝。 入朝沉淀三五年,那就是朝廷栋梁,再派遣到其他宗藩治下。 这样来回折腾两三次,就能瓦解刘表等人的割据独立性,随即陆续征拜刘表等人入朝,位列公卿,授封重爵,并荣誉退休。 吃掉四个大宗藩后,赵基割裂的西州……还算事? 张杨渐渐捋清了思路,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赵基自行委任新的兖州刺史。 可只要赵基还遵守三省执政,那新的兖州刺史人选只能通过门下省提议、决议后,再走中书省批准,尚书省执行。 吕布有太多的环节进行干扰、否决,所以三省制度下,赵基不可能背着朝廷委任新的兖州刺史。 也就是说,自己没必要跟赵基斗。 距离豫州这么近,张杨也不可能有割据的机会,所以兖州宗贼的支持与否,重要么? 没了这些人,反而好处多多,数之不尽! 固然,得到这些宗帅豪强的支持,能立刻聚集出三四万的军队。 可没了这些上下其手的宗贼,兖州或许能动员出更多的军队! 渐渐想明白这些,张杨看陈宫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见张杨神情疏远,陈宫无奈:“既如此,某这就驰往定陶。济阴之士若是愿意遵奉朝廷,遂我守城,那就在定陶阻挡大司马。而使君驰往濮阳,向东掠地,纠合兖州各军。待大军聚合,大将军又聚兵于州界,中间又有朝廷调解,我想大司马愤怒之余,也会放弃争执。” 第426章 返乡团队 - 虎贲郎 - 中更 曹操被杀的消息传到孙策军中时,他才离开陈县走了一天一夜的路程,刚进入梁国地界。 梁国本是大国,反复被削的只剩下九个县,九个县人口稠密,所以疆域也不算大,比陈国还小。 容不得孙策惊诧,赵基的军令连同曹操被诛杀的消息一起送来。 又经过两个昼夜的行军,孙策穿过梁国、济阴、山阳三郡……看着多,其实也就六个县。 穿过这六个县后,孙策驻军任城国的亢父。 任城国最小,只有三个县。 军队到了必须休整的临界状态,孙策也需要重新审视局势变化。 按赵基此前给他的规划,他穿过任城国、鲁国进入泰山郡境内时,朝廷的敕使团队就能追上来,授予他青州牧、后将军、齐侯之爵位。 也就是说,最快四五天,慢一天七八天,他就能摇身一变,成为与袁绍、刘备、公孙瓒齐平的州牧、县侯、四方将军。 可现在,曹操死亡,兖州动荡……他只要出兵向北,就能截获曹操的主要遗产。 随便伸手捞一把,就是一两万的历战老兵。 可没有朝廷大义的羁縻,这些人抓在手里也只是暂时依附于他,以后稍有风吹草动,这些人肯定会弃他而去。 张昭留在了琅琊,协助赵范治理迁移过去的四部黄巾家眷;张纮也仿佛人质一样留在了赵基那里。 此刻孙策想找几个有全局眼界的谋臣一起商议,都找不到了。 为避免集议时麾下各将各说各的,引发不必要的争执,也为了掌控主动,孙策只能逐个询问。 第一个被他咨询的就是太史慈,太史慈太重要了,想要拿到青州,太史慈一人之力几乎可以稳定胶东半岛。 营帐之内,太史慈抬手在自己下巴处,用拇指轻轻刮擦自己的浓密髭须,沉眉思索片刻:“将军,曹贼横死,想必也是大司马突然举动。否则以大司马用兵旧事来说,绝不会让曹军四散。必然安排内应,一举夺兵。” “是啊,我也是如此做想,此乃突然之事。” 孙策也讲述自己的观点:“若是要夺曹操之兵,大可等曹操各军汇合于陈县,强攻城邑后,以怠战折兵、延误战机之罪问斩曹操,轻易可得其部众。以曹操之奸滑,若赴宴之前得悉大司马怀有杀意,势必不肯赴宴。因而曹操受诛,实乃大司马反常之举,令各方难以应对,大司马自然也就无法先发制人。” 孙策言语之际,起身来回踱步,继续说:“我非贪曹操部众、军资财富,而是提兵依大司马之令返回泰山后,若等不来敕使,岂不是错失良机!” 说话时孙策神情愤愤,不是恼怒赵基可能的失信践约,而是他想起了袁术对他的屡次践约。 更关键的是,此前朝廷就已经给了他一个琅琊国相;是他自己被袁绍表任的青州刺史勾动,离开琅琊率兵北上。 袁绍就如袁术一样,利用孙策的威慑力吓退了臧霸,也吓的青州大小宗帅倒向了袁绍。 随即,袁绍就毁约,用一个泰山郡守打发了孙策,让孙策去堵刘备的侵蚀。 袁绍也不算完全失约,因为原来的青州刺史臧霸不是孙策击退的,是臧霸自己主动退兵;青州各郡国也非孙策讨定,而是主动依附袁绍。 这个过程里,孙策的军队没有什么折损,反而一路行军补充了军力与军资。 所以袁绍心安理得的单方面更改协议,用一个泰山郡守来安置孙策,进行酬功。 泰山还是从曹操这里割出来,袁绍轻易白得青州,支付的只是曹操管理的泰山。 而孙策丢失了朝廷认可的琅琊国,失了张纮、张昭的心。 绕泰山西北跑了那么一大圈路,进入青州后,又被安置到了泰山,怎么看怎么亏。 被袁术、袁绍接连欺骗过,自己又丢弃过琅琊国相,所以赵基这边失信于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哪怕赵基全心全力为他运作这些官职,可孙策自身前科恶迹不好消除,吕布或其他人稍稍阻挠一下,就会让拜官程序卡住。 这真不能怪赵基,而是孙策自身根基不够硬。 所以现在率兵进入泰山,极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成为各方笑谈;可如果带兵去兖州东部搅动风云,反而能增加自身拉拢价值,获得吕布或朝廷的支持。 这样的话,赵基更不好违背诺言。 就算赵基不肯主动推动授官程序,吕布那里推动,赵基总不可能再反驳。 孙策来回踱步,太史慈也是沉心思索。 考究本意,太史慈也想去兖州东部干一票。 青州的大小宗帅已经依附袁绍,缴纳了人质,袁绍轻易间就运用手段得到了一个相对稳固的青州。 所以己方以朝廷委任的青州牧身份进入青州,肯定得不到什么像样的大姓、豪强支持。 那么只能一路杀过去,杀的青州豪强胆寒,只不过是将江东时的事情再做一遍。 去年能吓的青州大小豪帅,今年哪怕这些人联合起来,又有什么好畏惧的? 所以路过兖州,纠集一批曹操旧部,然后一起杀入青州。 反正这些人惶恐不已,很容易被自己拉走。 不去抢占太多土地、人口,只是将那些容易勾走、抵触畏惧赵基、吕布的豪强拉走,想来赵基也不会太过在意。 袁绍随时可能发兵介入,赵基还离不开自己。 自己也离不开赵基这位大司马,只有背靠朝廷,在大司马的支持下,他才能名正言顺讨伐青州宗贼。 孙策思索一番,扭头看太史慈:“子义,你我就此分兵如何?子义督率本部与国仪为我偏军,北上巨野泽,经范县、东阿入济南国,沿途纠集曹操旧部。待朝廷敕使到,我就表子义为济南国相。” 太史慈是青州东莱人,穷的都靠孔融救济老母亲了,一准不是什么豪帅。 太史慈的核心部曲,也是追随刘繇时的同僚、南渡的青徐士人、流民,所以太史慈对返回青州创业,有着一种本能的热忱、狂热。 同时让孙辅跟随太史慈一起行动,两个人一起收编沿途的曹操旧部,保底能捞一万可战之兵。 曹军本就凶残,对青州宗贼有特效。 更关键的是,青徐黄巾军就被安置在范县、东阿、鄄城一带,太史慈、孙辅路过时,恰好能影响到大部分青徐黄巾军屯区域。 而这些青州兵,对家乡的宗贼有着致命一击的进攻特效。 若是能拉扯大部分青州兵一同返乡,向东席卷杀去……青州的宗贼,反手就能搓成齑粉! 太史慈闻言,起身沉思,还是郑重拱手:“末将领命!” 孙策也怕太史慈这里动静太大,把赵基激怒,嘱咐说:“凡事不可太过,诛杀曹贼之首功,乃大司马也。” “是,末将明白。” 太史慈立刻回应,他也不敢想象,真弄来十几万规模的青州兵及家眷迁徙队伍,到时候这股返乡团能爆发多大的破坏力。 第427章 反应保守 - 虎贲郎 - 中更 陈宫与张杨商议后,乘夜就率百余郎官骑从以及陈留征集的乡党三百余人分作水陆两队。 骑士跟随陈宫顺驰道急趋济阴定陶,余下主要步兵乘船顺济水而下。 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刻,别说提前一日,只要提前半日,就能完成一个县以及周边的拉拢、聚集。 陈宫乘夜而走,半夜时分赵基的骑兵队就顺道路,在鸿沟西岸驱驰。 鸿沟河面上,甘宁所部三千余人乘船摇橹,在西岸举火骑士照明下,同样举火逆流而进。 因排水不畅之类的原因,中原水系密布,连接大大小小的沼泽、湿地。 陈留之北就是中原漕运的枢纽据点浚仪,浚仪之北就是酸枣。 就酸枣与浚仪之间,就有阶段性的沼泽湿地,泛滥时不能行船,干枯时即便修道路也很容易毁坏。 因此这片区域干旱之际可以行军,但不适合车辆通行。 不平整的崎岖道路,会加剧车辆的损毁。 荥阳以东,汝颖、陈留、陈国、济阴、东郡以及梁国、沛国、山阳郡有太多这样的沼泽烂地,区别就是有的会在干旱时干涸,有的不会。 至于涝灾时蓄洪行船的湿地……这个很难有,因为中原地势平阔,高低落差小,所以积水疏浚不畅;也没有那么多沟壑来阻水、聚水。 当赵基的骑兵经过陈留、浚仪时,夏侯渊、曹洪各军拥护曹昂才脱离酸枣,进入酸枣东北方向的燕县,这里也能称之为南燕。 燕县东外郊,乌巢泽。 乌巢泽外围干涸,曹军已舍弃绝大多数车辆,以马匹驮载重要的铠甲以及贵重物品,人员多步行,贴着乌巢泽西侧干地行走。 这些可都是精锐曹军,北撤途中士气相对稳定,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逃军现象。 上下吏士也都清楚,分散逃亡很难活着返乡。 若逃亡时携带粮食之类的物资,会被流民、饥民以及沿途豪强宗帅截杀;不携带粮食轻装上路,那只能一路抄掠……就现在这样的环境下,你从流民、饥民那里抢不到东西,又打不过沿途的豪强宗帅。 甚至,以曹军在兖州的恶名来说,分散逃亡时,逃军更像是老鼠多一些,而非横行千里返乡的狼群。 乌巢泽之北,就是白马山。 万余曹军主力还在乌巢泽跋涉时,前锋队伍已登上白马山。 白马山上,曹昂神情麻木,左右观察远处的渡津。 这里自西向东有延津、白马津与濮阳津,濮阳津与濮阳城连在一起。 白马津对岸就是中原通往河北的要道黎阳津,黎阳津常年驻有河北兵马。 曹洪搀扶曹昂下马,说:“延津最近,白马津虽大,可去年子孝在此伏击臧洪,追杀残敌时白马城已烧成白地,白马津也就此荒废。” 去年这个时候,曹仁正是在这里设伏,将从濮阳出发前往酸枣的臧洪万余人伏击、击溃,重伤臧洪。 曹昂只是看着曹洪,曹洪继续说:“延津缺乏舟船,不利大军渡河。如今各军士气低靡,为求生存,行军尚可。若是到渡津,各军势必争渡,有哗变之虞。” “叔父的意思是去濮阳津?” “对,濮阳乃是大城,当地豪杰必忧虑赵基凶暴、诛连,得豪杰襄助,我军能快速渡河。合并濮阳、鄄城守军,我军也能有两万余人,利于子修立足于河北。” 曹洪详细分析说:“待到河北,以袁绍为人,必分开我与子孝、妙才,那麹义便是我等前车之鉴,在其麾下,我等也不敢勠力死战。若是收合濮阳、鄄城各军,子修也有傍身之物。” 曹昂缓缓点着头,左右观察见都是族亲,就问:“那今后当如何?” “子修若能安身立命,待有良机,我等再合力建立功业。” 曹洪说着自己都不怎么相信的话,大概这样才能激励曹昂,继续说:“子修且不可气馁,岂不见孙伯符之事乎?” “是,叔父安心,待到河北,我就向朝廷上表,请求父亲尸骸,守孝三年,不问世事,以绝袁绍猜忌。未来若有良机,再做谋算,否则就以传承家业为要。” 曹昂神情渐渐恢复冷静,曹洪见此也就放心了,就展臂指着后方逶迤跋涉的行军大纵队:“子修,下令吧。” “嗯。” 曹昂转身,看着几名牵马上前的传令信使:“传告各军,于濮阳渡河!” “喏!” 信使翻身上马,向着后方行进中的队伍传达命令。 要死也要死在濮阳,就现在这种状况,也只有去了濮阳才能拿到最少半月的补给,若是能得到鄄城守军的支持,那么就能携带更多的补给去河北。 足够的补给与财富,才能让渡河后的曹军活过这个冬季。 冬季没有粮食积蓄,想要袁绍出粮养他们,那就要给袁绍卖命。 相关的信使早已派发到濮阳、鄄城、东阿、范县以及东平、济北等地,能获取多少支持,就看当地谯沛乡党的能力了。 如果谯沛乡党够给力,压制住本地豪强的反扑,就能纠合人力,运输物资向濮阳进发。 否则的话,本地豪强反扑之下,这些谯沛乡党运气好的被礼送出境,运气不好的被砍下头颅,拿去朝廷那里领个功勋。 曹昂也翻身上马,回头望着行军大纵队,接下来三年的时间里,他只能为曹操守孝,期间教育诸弟。 孝行无缺,不留把柄。 袁绍自会顺应舆论,举曹昂出仕。 三年后的形势会变化成哪种模样,曹昂无法预判,现在只能期望谯沛乡党的运气能好一些,多往濮阳集合人力、物力。 算一算时间,派出的第一波信使应该早已将信息送到了黎阳袁军大营,以黎阳到邺城这不到二百里的路程来说,送到黎阳,就等于将军情送到了袁绍手里。 现在去濮阳,如果赵基追的慢一些,己方多聚合一些人力、物力,反而能据守濮阳,等待袁绍的支援或调解。 若赵基追击的太快,那就快速渡河,保存实力。 曹昂又眯眼仔细凝视上游延津附近,看不清楚什么,可如果黎阳守军提前派人乘船来接引,最佳地点就是延津。 从延津登船,运船顺流而下并向北岸划船,恰好能抵达黎阳。 黎阳守军没有做这方面的准备,所以也就没有相关的斥候通报。 想到这一茬,曹昂失望不已。 按着时间计算,昨天或前天夜里袁绍就能知情,袁绍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安排。 可袁绍没有这么做,也可能是袁绍下令了,可黎阳守军行动迟缓,不欢迎己方……也不对,袁绍如果要接应,那使者也应该抵达附近了。 思索袁绍的行为,曹昂做出判断,就对曹洪说:“叔父,袁绍使者至今未来,可知袁绍并无意与赵基交战。” 曹洪一愣,随即点头:“应该是这样,去年常山一战,赵基兵锋连破高干、袁熙,令袁绍忌惮不已。我军去投,他若出兵接应,在濮阳、白马之间与赵基决战,那不利于袁绍。” 曹洪说着抬手执鞭遥指白马山下、黄河南岸:“这里地势开阔,十分利于赵基麾下骑兵冲驰。赵基又有白马山可以掩盖行迹,十分不利于我军,也不利于袁军。袁军来的少,则不支用;若是兵马太多,短期内也难以集合。那赵基用兵以迅猛神速称著,他绝不会给袁绍调兵的机会。” 做完分析,曹洪感慨说:“这里爆发决战,不利于袁绍,他自不会轻易开启战端。” 曹昂点着头,神情沉肃看不出喜乐哀怒,只是说:“如此也好,我军也能从容休整,来日再择机复仇。” 曹洪默默点头,他对报仇已经没多少想法了,活着的人要考虑生存的问题,哪能一门心思想着为死人复仇的事情? 不是不想报仇,而是目前受制于袁绍,就目前袁绍的反应就能看出来,袁绍现在不想跟赵基交战。 赵基军中还有‘护国讨袁’战旗,现在袁绍出兵向南与赵基开战,岂不是坐实了国贼的指责? 袁绍也要考虑内部河北人的想法与脸面,今年的确不适合开战。 大概除掉公孙瓒,统一幽冀二州,袁绍才能放开手脚。 曹昂也不再思索、议论什么,轻踹马腹,引着百余名乡党亲骑顺平缓山路而下,沿着道路前往濮阳。 白马山北,有一条起源于县北郊外的道路,沿着黄河并行,通过白马县介入濮阳。 而这条道路西边,虽然通向酸枣,地形虽然平坦无比,却是黄河南岸的滩涂烂地,无法耕种,远远望着如似荒漠。 另一边任城国,天亮时孙策与太史慈正式分兵,太史慈与孙辅引兵五千,顺巨野泽东部驰道而行,直扑范县,将往东阿而去。 孙策本部留在任城国还在观望、等候赵基的使者,结果赵基的使者没来,张辽的使者先一步抵达。 彼此相隔二百以里路,看着遥远,可曹操新死兖州混乱无主。 已经不存在阻挠他们的地方势力,所以这二百里是野战路程。 对孙策或张辽来说,二百里路程真的不远,足够他们发动奔袭突击。 张辽也是没办法,赵基将管亥四部交割给他节制,这管亥四部是从孙策那里割过来。 虽说家眷人质已经跟着张昭迁入琅琊,可谁能保证管亥四部的稳定? 所以早早通知孙策,让孙策主动与己方保持距离,才能将管亥四部哗变的风险降到最低。 张辽理直气壮督促孙策加速行军,孙策再不爽也只能拔营,能走几十里是几十里,该有的样子要做出来。 跟张辽这里怄气毫无意义,忍耐着拿到青州牧、后将军、齐侯的诏令才是优先级最高的事情。 只要孙策肯向着泰山移动,那张辽就能安心不少。 这是他第一次独立指挥两万余人,加上即将加入他麾下的闾丘简所部两千多人,张辽这一次极有可能节制、指挥超过三万人。 三万人就是一道坎儿,张辽甚至不需要建立什么功勋。 只要能完整率领三万多人出去旅游一圈,再完整把这些人带回来,那他的指挥大军团的能力就得到了证明! 以后再有这么大规模的分兵方案,那张辽纵然不是首选主将,也是副将。 这是个非常重要的履历,想成为当世名将,第一标准就是率领三万人以上的军队。 如果孙策不肯挪动,有可能勾动管亥四部哗变,那张辽绝不会给孙策什么面子。 宁肯先打一场,也不能让孙策坏事。 比起张辽这里红着眼睛恨不得火并、驱逐孙策,赵基则情绪宽和。 赵基并没有参与急行军,而是领着万余人殿后……这才是对吕布最大的敬意,他相信吕布能领会这种敬意。 夜色褪去,新一轮太阳升起,赵基值守一夜虽然疲倦,但心情大好。 昨夜吕布没有来袭击他,说明最难的一关就这么过去了。 扶沟城外军营,赵基才开始处理各种军书。 他最远的一支斥候基本上是跟在孙策屁股后面移动,见孙策在亢父驻屯,赵基就猜到孙策想要去兖州东部搜刮一番。 不管是孙策亲自率军,还是派遣其他人去刮油水……这在赵基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顺路摸一把油水,易地而处,自己也会这么干,没什么好指责的。 不占这个便宜的话,那还是孙策?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摧毁、重创曹操遗留下来的旧秩序,连着兖州宗贼一起重创。 所以没必要纠结是自己的人,还是孙策的人去干。 目标是瓦解兖州的一切,分割兖州的一切,废掉兖州再次崛起、武装的可能性。 这其实对兖州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能参与战争的青壮人口掳到西州进行改造;留下的百姓统治成本过高,反而能让他们过上一段平静生活。 有这样一个鸡肋一样的兖州,吕布就算拿到了,也无法让兖州成为进攻河北的前进基地。 袁绍也不会介意吕布去拿,袁绍就能集合力量,抓紧时间去搞公孙瓒。 不能给袁绍休养生息的时间,得让袁绍、公孙瓒也运动起来。 只有持续的运动,才能消耗储备……这样才容易猝死。 第428章 凶名在外 - 虎贲郎 - 中更 巨野泽,乘氏。 太史慈督兵北上范县时,从陈留撤回乘氏的李氏家族也陷入两难。 李氏家族雄踞巨野泽南部,虽然算不上跨州连郡,但也能算是跨郡连县。 巨野泽是个神奇的地方,这么大的湖泽分别隶属于济阴、山阳、东平国与东郡。 东郡占的最小,以岸边周长来计算,东郡占了不到二十分之一。 可范县隶属于东郡,就在巨野泽北部。 天下大乱以来,范县算是曹操的核心据点之一,管理范围自然扩大。 而李氏家族占有巨野泽南部的山阳郡巨野县,以及巨野泽西南部、济水汇入巨野泽河口的乘氏县。 垄断了巨野泽南部的渔业与运输,济水、泗水流域的航运,李家也能涉足进去。 在三四年前,曹操两次远征徐州之际,李家保持相对独立的状态。 也是因为吕布一方的别驾薛兰、李封等人设宴逼迫李乾,并杀死李乾,才使得李氏家族彻底加入曹操阵营。 而如今,巨大的生存危机摆在了李氏家族面前。 李乾之子李整,侄儿李典都是未及弱冠的青年,年龄与赵基相仿。 到底是顺泗水而下迁入徐州,还是顺应济阴郡守程昱的号召,结伴迁往河北? 又或者干脆一分为三,分别迁往徐州、河北,再留庶流小宗留在本地继续发展。 李氏家族的发展,巅峰时部曲武士五千余人,早已进入瓶颈期。 自李乾死后,秩序混乱人口凋敝,李氏家族如今也只能动员四千余人。 一片鸡飞狗跳中,分散各处的族老们终于齐聚一堂,到了现在这一步,依旧有人不敢相信曹操会这么潦草的暴死。 曹操的命很硬,刺董能生还;去丹阳募兵返回时军队哗变,曹操也能保住一条命。 后来与袁绍合军追击撤退的董卓,在汴水附近遭遇徐荣伏击,三万多人全军覆没,就这样曹操都没死。 再后来就是青徐黄巾军入兖州,刺史刘岱阵亡,曹操临危受命率领州郡兵反击、抵抗黄巾军;更是一度被黄巾军包围,还是济北相鲍信救援之下侥幸生还,而鲍信却阵亡,可知那一战的凶险。 随后吕布夺兖州,濮阳一战曹操险些被高顺生擒,左手掌更是被烫伤留下难以恢复的烧伤。 去年陈留一战,被赵基、吕布打的几乎全军覆没,可曹操依旧渡河生还。 结果今年奉令去向赵基请罪,结果被臧洪旧部刺杀? 李氏族老普遍不怎么敢,感情上也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 这意味他们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当年是他们设计招待吕布,突然发难打的吕布措手不及,狼狈逃窜。 如今吕布贵为大将军,其婿赵基为大司马,翁婿同录尚书台事,这让李氏家族怎么敢依附这样的朝廷? 天下未乱之前,聪慧机敏的人能事前通过蛛丝马迹断定天下将乱,自会主动去做准备。 或准备物资,或交结有相同见识的豪杰之士。 有的聪明人也察觉天下形势变化趋势不像朝廷、官府宣扬的那么美妙,会努力劝身边人早做准备,或遭受嘲笑,甚至因此下狱、掉脑袋。 也有的聪明人认为天下将乱,可心存侥幸,惧怕被朝廷、官府收拾,也就稀里糊涂混日子。 李氏家族太过于庞大,所以什么样的人都有。 曹操在世,为了控制李氏家族为他所用,强行扶植李整,李整得到了官位,才能压制家族内部的族老。 如今曹操都完了,族老们一边不相信曹操会死,一边已经不将李整当回事。 反正当年袭击吕布的是李进这一脉,又不是整个李氏家族的集体意见。 被报复杀死的李封,算起来也是李氏一族。 所以李氏家族依旧有那么一些回旋的余地,不至于走上绝路。 李氏家族发展的这么大,各脉管事的族老之间虽为同宗血脉,可血亲关系早已疏远。 是巨野泽巨大的利益将他们糅合在了一起,也是外部危急压迫下,使得他们不得不团结。 可现在外部有威胁族群整体生存的危机,那这种团结的状态也就可以不要了,化整为零更适合繁衍、生存。 李整、李典的辈分、威望不足,如果过个十年,他们两人的人脉稳固,威望、影响力扩张,族老们再老死一些,那就不会有现在这样乱糟糟的局面。 对待这些族老,李整、李典也很是无奈。 你说话的声音大一些,都能被族老扣个帽子,指指点点说个不停,可能临死前念念不忘,还要给自己子侄点上几句。 若是族内聚会用餐时,这些族老或许会衣冠楚楚,彬彬有礼。 可现在关系生死存亡,哪里还敢随意听其他人的意见? 当年的领头羊李乾轻信同族李封,吃饭时被杀。 没有曹操的强势干预,李氏家族早就四分五裂。 如今只是这样的争吵,已经算是族内和睦了。 其他地方,谯沛官吏与本地豪强之间已经爆发火并。 李典很是不喜这种吵闹气氛,可又不敢大声指责、强势镇压族老,只能不断去观察堂兄李整。 李整则在观察族老中叫嚣最为猛烈的几个人,见这三个人时不时用余光打量、观察自己。 就知道这些人在故意逼迫自己,又去观察其他沉默的族老,也都记在心里。 争吵之际,外出侦查的使者气喘吁吁来到大厅:“大事不好!孙策命太史慈、孙辅率兵自亢父出击,不知是去范县,还是顺巨野来这里。” 一个族老拍桌怒斥:“怎么不探查清楚?到底是去范县,还是向西而来!” 使者尴尬赔笑,时间、空间上不允许仔细调查,只是去看李整,等待李整的抉择。 李整不急着说话,等族老们声音弱一些就说:“孙策凶暴,不亚吕布、赵基。太史慈若是其前锋,我等危矣。” 李典也跟着开口:“孙策行军沿途捕掠男女甚多,他以太史慈、孙辅为先锋,或许会分路扫讨,一路顺大泽东边的大路向北而去,一路顺巨野向我乘氏而来。此生死存亡之际,料敌当众,岂可心存侥幸?” 投靠吕布的话,多少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而赵基凶名赫赫,太原大姓、豪强被诛杀一空,李氏一族哪里敢与赵基亲近? 孙策也是一样的,几年前在江东大杀特杀,抓捕的吴娃越姬都顺着泗水卖到兖州来了。 去年、今年孙策行军征战时,只要是经过的地方,人口捕掠一空,就连屋舍都要焚毁,仿佛一支燃烧的军团,会焚毁一切。 所以孙策比赵基还要凶残,不到万不得已,谁敢接触孙策? 族老们面面相觑,李整见此就提议:“事不宜迟,各家调发舟船,立刻携带家眷、部曲北上运城,走瓠子河,经范县与程府君汇合。” 巨野泽周边的民间运船,基本上都在李家手里。 巨野泽北边有一条东北走向的瓠子河,附近有一座官府转运物资的城邑,被称之为运城。 瓠子河直通黄河下游,沿途有范县、东阿,这是曹军物资漕运的关键航道。 只要巨野泽、黄河不枯竭,就能保证瓠子河水量充沛,使得漕运通畅,灌溉便利。 因此,围绕瓠子河两岸,是青徐黄巾降军、曹军各部的核心军屯区。 依赖巨野泽的转运便捷,曹军也能快速调动。 最快时,能从兖州济阴、陈留、东平发兵,乘船三日抵达徐州彭城,打徐州方面一个措手不及。 基本上谁占据泗水上游,谁就能拿捏徐州。 李整提议后,李氏族老们没有反对的,不是他们多么认同李整。 实在是赵基、孙策凶名在外,他们宁肯跟着李整背井离乡去河北讨生活,也不想留在巨野泽,去赌赵基、孙策一念之仁。 当然了,李氏家族跟赵基、孙策没交情,自然不会封存什么府库。 整个李氏家族决定迁徙之际,带不走的物资、屋舍尽数纵火焚烧,宁可付之一炬、沉入巨野泽,也不想送给赵基、孙策,去积攒什么未来的机缘。 第429章 一北一南 - 虎贲郎 - 中更 邺城,袁绍独处高阁,坐在窗边眺望城西田野,那里有西门豹祠。 手里抓着酒壶,时不时饮一口,神情阴郁。 曹操之死,给了他巨大的打击。 他比曹操大九岁,曹操年四十二岁被杀,今年的袁绍也就五十一岁。 而吕布三十二岁正值壮年,孙策二十二岁,赵基二十岁,还有刘备今年三十六岁。 袁术那里乱搞,即便活过今年,很快也要被吕布、刘备联手弄死。 也就刘表是个同龄人,可袁绍看不上刘表,不屑于跟刘表做类比。 现在曹操死亡,这让袁绍倍感孤独,有一种独木难支的窘迫感。 已经有一种特别明显的落寞感,一代新人换旧人,他们的时代正在快速衰落,被新一茬的青壮年取代。 曹操还在的时候,袁绍并无这种窘迫感,依旧感觉自己能把握时代的变化,是叱咤风云的领袖人物。 可小九岁的曹操就这么死在赵基这里,这是袁绍很难接受的事情……仿佛,预见了自己的灭亡。 这种祸及同龄人的感同身受,袁绍哀伤自己胜过曹操。 主簿耿苞端着一壶酒趋步而来,奉上烫好的酒,低声:“明公,曹子修使者又至。” 袁绍抓起酒壶吸一口,也不回头:“又是何事?” “曹子修汇合鄄城、范县留守各军,合兵三万余人驻守濮阳,欲与赵基一战,请求明公遣兵助战。说是愿听明公节制。” “子修纯孝。” 袁绍点评一句,思索片刻:“你自去濮阳当面告知曹子修,今吕赵二贼锐气正盛,不宜交锋。他若真心实意听我节制,就率部渡河,暂做休缓,以待良机。今袁术造逆而失势,黄河以南以吕、赵二贼最为强盛,此二贼秉性刚强,素无远谋。无有外敌,其祸必生于内。待二贼反目,操弄权柄欺凌天子恶名传于四海之际,便是我等讨伐贼臣,匡扶社稷之时。” “喏。” 耿苞拱手长拜,追问:“曹子修若是不肯听,执意为曹孟德复仇,又该如何?” “那你就回来,吕赵联合,我军纵然取胜,也是惨胜。” 袁绍做出安排,这次连田丰、沮授、郭图、许攸这些人的意见都不听了,听来听去又有什么用? 谁敢去跟吕赵联军硬碰硬? 本土防守是一种心态,主动去打大司马赵基、大将军吕布,又是另一种心态。 袁绍虽然有感年老,大有紧迫之意,可这种时候更要稳住,要耐心等待势态的变化。 理智上,稍稍有些见识的智谋之士都明白,曹操死后,就现在中原的格局,吕赵反目只是个时间问题,或早或晚而已。 不能因为他们维持表面的和睦,就心生急迫、焦虑,这种时候一定要有耐心。 等到两人之间的矛盾无法调解、缓和时,自然能借力打力,甚至谋求一方的中立,营造一种己方联合各方,围攻另一方的局面。 理智告诉他要有耐心,可本能的感性又会生出无限的焦虑。 袁绍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稳定情绪,他不能乱,他这里若乱了,下面人更乱。 就吕布那种道德修养,哪怕再克制,只要天子越发年长,那吕布与天子之间的矛盾也会越来越尖锐。 天下就这么大,各方都在谋求发展、壮大,这个过程里肯定会发生吕赵二人部属相互挤压、倾轧的事情;吕布一方与天子近臣的仕途也会发生碰撞。 只能等,等到战机出现。 能做的事情也不多,无非就是暗中引导,加剧矛盾,使之难以调解。 耿苞正要退下时,袁绍又嘱咐一声:“将陈令史传来,孟德终究是我友伴,不该尸首两分。你让陈令史润色奏表,为孟德陈情喊冤,以期从朝廷讨得孟德首级。” “喏,臣告退。” 耿苞行礼,这下袁绍没有其他嘱咐的事情,耿苞后退到楼梯处,脚步轻缓下楼,免得惊扰袁绍。 而袁绍继续望着西城外的原野,脑海中思索自己的年龄问题。 五年内必须剿灭公孙瓒,不然河北基业传承都是一个大问题;曹操死就死了,还有自己托底,能照顾曹操的妻妾子女。 可自己呢? 不管是败亡在赵基、吕布或公孙瓒手里,这些边郡出身的武人,绝不会手下留情。 袁绍规划自己余生之际,耿苞下楼阁就见许攸迎上来。 许攸正要高声说话,耿苞赶紧做展臂示意引着许攸出了庭院,就问:“子远先生此来何意?” “欲拜谒袁公,陈述对中原战事的见解。” 许攸正要简单阐述自己的观点,就见沮授也引着一名属吏走来,两人目光碰撞,俱是谦和做笑。 随即,许攸侧身对耿苞询问:“袁公与曹孟德自幼相交,感情莫逆。今伤感缅怀不能自已,不知具体如何了?” “袁公只是浅饮,不曾烂饮。” 耿苞简单回答,不愿意在这个事情上多做回答。 这时候沮授也引着属吏走到近处,这属吏端着木盘,盘中是许多竹简。 就见沮授说:“河北政务已积压两日,急需袁公批示。” 耿苞也不好阻拦,就说:“仆这就遣书吏通报袁公,是否同意还要看袁公心意。” 见耿苞不去自己通报,沮授神情不快:“卿欲何为?” “奉袁公命令,将驰往濮阳面见曹子修。” 说着耿苞对沮授、许攸拱手长拜,两人也是回礼,目送耿苞阔步离去。 耿苞不愿耽搁,虽然他是冀州大姓,可也不想卷入本地、外地士人之间的争斗中。 能被袁绍选为典掌机密的主簿,一来是耿苞年龄相对小一些,适合做这种昼夜值班的高强度工作;第二就是耿氏一族有灵活的立场,袁绍的立场就是耿氏的立场。 耿氏家学深厚,在意的只是袁绍能否在一场场战争中取胜,并不在乎主导者是河北士人,还是外州士人。 只有赢到最后,拥有的一切地位才有传承的意义。 至于眼前沮授、田丰、审配与许攸、郭图、辛毗、逢纪等人的争斗……在耿苞看来有些小家子气。 这也没办法,这些人固然是一方名士,或者族大兵强,但论底蕴,与耿氏这种两汉勋贵传承的家族没法比。 为了避免陈琳为难,耿苞也是悄悄传达袁绍的授意,让令史陈琳早作奏表相关的工作。 有了相应的草稿后,袁绍那里状态调整好后召见陈琳,陈琳也能当场完成工作。 现在河北人、外州人都急于见到袁绍,想对袁绍倾诉己方的意见,偏偏此刻袁绍谁都不见。 谁都不见,反而能维持均衡。 只要袁绍不调动军队、物资,即便见不得袁绍,这些人也能继续等待。 可若是见了其中一方的人,那另一方的人就急了。 所以耿苞谁也不帮,贯彻袁绍的意志,保持中立。 身为冀州大姓子弟,他的中立看似美好,本质上不讨河北人的喜欢,外州人也不会信赖耿苞。 这注定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工作和立场,可也没办法,耿苞若有了倾向性,他的主簿也就做到头了。 比起外放县令长或郡守,还不如留在袁绍身边做个主簿,主簿典掌机密,对全局拥有影响力。 就在耿苞在孤臣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之际,淮南战场之上,简雍也开始劝谏刘备。 此刻刘备大军沿淮水进击并沿途扎营,他本阵位于涡水汇入淮水处的义成。 前军关羽正围攻上游三十里处的当涂,不拔掉南岸的当涂,则后方补给、粮道不安全。 同时也只有层层推进,拔掉沿途的叛军据点,才能收获军资,以维持军队。 而这里的周边,未来叫蚌埠。 刘备此刻意气风发,拔掉寿春外围当涂等五个县邑后,他就能从容围攻寿春。 寿春这里的地形,远比下邳、彭城更适合水攻,堪称事半功倍。 只要摆出水攻的架势,叛军自己就溃散了。 因此就最终胜利而言,不需要强攻寿春,难点就是周边几个县邑。 拿下寿春后,他将扬名于海内,受朝廷重用。 这么大的功勋,已经不是赵基、吕布能压制的了,天子、公卿都知道他刘玄德善战、忠诚于朝廷。 以后有机会时,肯定优先会想到他。 只是随行的简雍倍感焦虑,又不好当众警醒刘备,这样会驳、打击刘备的威严。 两人乘马外出巡营时,见左右没有外人,简雍突然就问:“自主公纠合刘子台破张勋以来,与大司马可有联系?” “前后也就十二日,宪和何故如此询问?” 刘备皱眉,右手甩着马鞭,意气风发模样,语气轻快:“我也知道宪和所虑,是担忧这样得罪大司马。可若遣使与他交涉,他若传令调动我军,我军难以建功,吏士滋生不满,非我能压制。” 不是怕赵基乘机传令调动他们去其他战场,而是大概率赵基会安排他们打辅助。 攻破寿春这样的巨大功勋,足以弄出几个县侯,赵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刘备一伙人攻夺? 因此从刘备这边来看,以他们对朝廷历任权贵的了解来说,肯定会下令、督促他们去打辅助,甚至使绊子,搞破坏。 刘备乱世浮沉那么多年,没少被上司坑,最惨的一次在平原战场上装死,还是有人来战场收尸,才将他从叛军眼皮底下偷走。 所以保持对外静默,反而能保证全军吃到独食;也只有吃到独食的情况下,他才能维持对刘勋、陈国兵的短暂控制。 尤其是刘勋、陈国兵,几乎是赵基策反的。 目前就处于游离状态,真让赵基军令传达过来,这些人极有可能脱离,自成一股,成为平级的竞争者。 见笑容满面的刘备仿佛年轻了七八岁,有轻佻之状。 简雍长叹:“主公啊,明知这样会招惹大司马、大将军不快,难道他们就会坐视我军独立大功?” 刘备敛容,但还是说:“宪和你是多虑了,大司马总不会刻意放纵袁术。再者纪灵、张勋大败,刘勋反戈举义,袁术大势已去,他就是回来,又能有何作为?往年他倚仗门第,甚是轻我。如今不过是乱国反臣,人人得而诛之,我又何虑之有?” 是的,刘备信心洋溢,真的不怕袁术。 甚至巴不得袁术突围回来,这样能建立更大的功勋……就他的出身而言,封王也并非不可能。 第430章 塑造共识 - 虎贲郎 - 中更 济阴,定陶。 陈宫急行军夺取定陶……也不能说是夺取,原济阴郡守程昱从陈留前线撤离后,就直奔范县、鄄城而去,那里有谯沛乡党,这些人更为可靠。 程昱根本不敢返回济阴,因此陈宫率百余郎官、陈留义兵抵达定陶时,定陶吏民开城迎奉。 背靠朝廷大义,又有兖州吏民的鼎力支持,陈宫也在快速动员济阴郡的各种力量,想要在赵基主力抵达时具备守城能力。 陈宫前脚获取定陶,后脚张杨就引着七千兖州军乘船顺济水而下,从定陶南北两座城邑之间穿梭而过。 张杨再快,还是比北迁的李氏家族慢了一步,没能咬住这条最为肥硕的大鱼。 当张杨抵达巨野泽时,从巨野泽东边驰道北上的太史慈、孙辅也攻入范县,然而依旧慢了半天。 这里的主要人口、重要物资已经跟着李氏船队、程昱一起顺瓠子河往东郡、平原郡接壤的河口而去,这里有个相对著名的渡津,可以称之为仓亭津;再往黄河下游一些,就是下游主要的渡津,高唐津。 就这样,张杨依赖济水航运便利,提前攻入东郡、东平、山阳、济北开始招降纳叛;孙策也因提前行军的原因,分兵吃了一大口。 赵基亲自殿后,行动相对迟缓一些。 军中有六万多的被掳人口、俘虏,除了汝阳一战获取的俘虏外,余下可都是从孙策那里‘解救’出来的苦力。 所以行军时,赵基的这支大军相对脆弱,缺乏韧性,经不起打击。 陈宫、张杨、曹操残部经不起赵基的打击,他的行军大纵队也经不起吕布的打击。 不是多么惧怕吕布,而是双方开战,这批随军人口就会成为负担,会溃散,会影响各军的发挥。 赵基亲自殿后,就是给予吕布最大的敬意。 这股敬意,肯定是要收利息的。 曹操死后的第六日清晨,赵基才率领殿后的万余人开始撤离。 他前脚撤离,后脚吕布就派一支两千人规模的偏军入驻扶沟,不等魏越进攻对岸的扶乐,守御这里的袁涣率兵举义,加入了吕布麾下。 许都城内,斥候往来不歇。 吕布时刻关注着兖豫二州郡县图,动不动就来到桌案处观察地图上的变化。 杨俊会根据远近斥候的汇报,对地图上的木牌进行挪动。 晚饭之后,吕布端着蜜酒来到地图前,观察扶乐、扶沟一带,就问:“赵元嗣可反击扶沟?” 扶沟是兖州陈留郡最南部的一个县,张杨在这里挡了赵基一天的时间。 扶乐就在鸿沟东岸,是陈国最北边的县。 按着赵基此前的警告,警告吕布进入兖州,就会调头回来打吕布。 吕布又怎么可能被赵基吓住? 得闻赵基撤军北上,就忍不住手痒,让前线的魏越分兵两千进驻扶沟空城。 以这么近的距离来说,午后这支军队就能进驻扶沟。 他本人又没有进入兖州,只是分兵进驻兖州……他作为大将军,难道这点权力都没有? 如果吸引赵基回来收拾这两千人,吕布也不在乎这两千人的得失。 用两千人,再牵扯赵基一天时间,怎么算都不亏。 如果赵基调头回来吃掉、收编这两千人,北撤时不留军队,那吕布会再派两千人过去。 若是赵基留兵防守,吕布也想试试自己的大将军令能不能调动、收编这支守军。 没别的意思,纯粹就是试探赵基的底线,给张杨和陈宫争取时间。 至于激怒赵基,导致赵基全军南下与他开战……怎么可能?从赵基按程序解决扶沟守将闾丘简时,吕布就断定赵基不会主动断盟、交战。 断盟,对朝廷,对彼此都没什么好处。 此刻吕布询问扶沟状况,杨俊略思索,当即回答:“并无斥候回报,说明扶沟并无异动。也有可能是大司马斥候截杀、俘获了我军斥候;不过斥候未上报异常,说明扶沟、扶乐以及陈留南部各县斥候往来如常。” “遣使侦查,明日一早我要知道确切状况。” 吕布盯着地图,伸手从许都近郊军营里的兵牌里摸出一块又放到扶沟:“明日一早若扶沟如旧,再增派三千人!我要看看,元嗣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杨俊几个人面露担忧之色,吕布见此一笑:“这是必然之事,今朝若是被他吓住,我还有何颜面节制各军?又如何能统御天下兵马,匡君辅国?” 今日两千,明日三千,后日就是五千。 先塞一万人到陈留南部各县驻防,试探赵基的底线,也是保证许都外围的稳固,避免赵基发动突击。 易地而处,吕布也会尝试发动奔袭。 夕阳在侧时,赵基已撤军百里,并在陈留县西郊从浮桥渡过鸿沟水,进入张杨丢弃的陈留县城。 这座城邑对张杨已经失去了意义,张杨想要拿到兖州东部的曹操遗产。 比起曹操遗产,陈留郡反而是个累赘。 陈留悬在许都之北,是许都的头盖骨,吕布怎么可能继续让张杨抓着? 张杨当兖州刺史,再抓着陈留,这显然有些不合适。 所以未来的陈留郡,肯定是归吕布心腹负责。 陈留城内,士人、大姓、官吏或跟随陈宫而去,或追随张杨而去,留下的只是一座空荡荡,不足三百户的空城。 城邑内,赵基待在城墙上过夜。 他端碗吃饭之际,张纮、赵戬已铺开地图,根据白日汇集的信息开始在地图上做标注。 赵基快速用饭,挽袖子擦拭嘴角油迹,坐在地图前垂眉看着上面各种兵牌,见甘宁围陈宫于定陶:“甘宁还是不够快,立刻传令,让他不要去计较定陶的得失。” 定陶横跨济水有南北两座城,根本不是甘宁这三千人能包围的,这更多的是一种监视。 只要甘宁扎在定陶城外,那济阴各县豪强部曲就不敢轻易向定陶汇聚,无法与陈宫合军,拧成一股绳。 赵基对边上赵戬笑说:“叔茂先生,你说陈宫敢不敢主动袭击我军?” “自是不敢,他开战容易,却难停战。” 赵戬皱眉:“大司马难道要引陈宫出击?” “我稍后就去定陶,我要入城与陈宫商议军事,我看他敢不敢开城见我。” 赵基抓起甘宁的兵牌,挪到巨野泽:“今夜先让甘宁休息,明日一早就起航去巨野泽,张辽也将抵达山阳。有甘宁接应,张辽能从巨野乘船北上,他们两人汇合,东面之事我也就不必担忧什么了。” “喏。” 一名书吏应下,当场书写相关的调动军令。 递给赵基检验,赵基取出随身携带的印信盖下。 随即,赵基去看地图西北角,那里是河南尹东部与大半个河内,有赵云一万两千人。 赵基伸手抓住赵云的兵棋,将竹片顺着黄河向下游拖拽二百里:“子龙何时能进驻白马津、延津?若是信使今日能到河内,曹昂明天再不跑,可就没机会了。” 前几日就给了赵云调动命令,几天时间的准备,加上原有的积蓄,赵云这里凑够运船、木筏不难。 张纮则回答:“大司马昨日在扶沟时就向河内传令,以信使日行五百里计算,今日上午军令就能传到河内孟津。赵子龙分兵而进,其前锋今夜此刻应该在荥阳之北的敖仓。” 赵云这支接应军队很重要,船队能协助转运俘虏和解救出来的苦力,这六万多人已经远远超过军队的规模。 将他们运走,赵基立刻就能轻装行动。 之所以行动迟缓,就是舍不得丢弃这批精华人口。 再从兖州抢个……解救十余万人口,今年就不算白来。 “嗯,再向晋阳派遣使者,再要一万人。我还是那个态度,公明必须留守,他在太原,我才放心。” 接下来的一万人,依旧是起个接应的作用,主要还是协助运输、押解俘虏、人口。 中原这里聚集的军队越多,袁绍反而不敢去袭击太原。 从白马、延津渡河就到黎阳,黎阳距离邺城也就二百里路,明明自己距离袁绍心脏更近,又何必担心袁绍袭击太原? 可以不担心袁绍,但必须要提防匈奴各部或杂胡作乱。 把徐晃留着,才能保证平叛时第一波打击力量足够凶猛,能快速扑灭火源,不至于糜烂、失控。 例行发出求援使者后,赵基盯着地图思索、推敲全局。 孙策割走一部分曹操遗产也是可以支持的,孙策的用途就是钉在青州,增强孙策实力,孙策才能支撑的更久。 至于张杨、陈宫,他们反而释放了怀柔的情绪,能让许多摇摆人的留在兖州,而非无路可走,一门心思跟着曹操旧部北投袁绍。 光靠自己去抓,又能抓多少? 借陈宫、张杨之手,将这些心存侥幸的兖州士人聚合在一起,就省事很多。 所以甘宁必须从定陶撤离,不要妨碍陈宫做大蛋糕。 而甘宁跟张辽汇合后,驱逐孙策的效率更高一些,能让孙策少割一些遗产。 自己脚步再慢一点,要给张杨拉拢、聚合人力的时间。 不过,必须要捣吕布一拳。 思索着,赵基目光落在陈留南部。 跟吕布麾下的军队打一场,爆发一场局部冲突,才能间接增加张杨、陈宫对兖州豪强的吸引力。 都跟吕布麾下军队爆发了冲突,再随手打掉张杨、陈宫手里非法招降的叛军、乱军,岂不是很合理? 吕布、张杨、陈宫都跟自己爆发了军事冲突,原因就是为了保护兖州豪强,兖州豪强是不是应该更加积极的支持张杨、陈宫? 形成这样的共识后,曹昂又能带走多少兖州人? 真当兖州人很喜欢他这位长公子? 第431章 胜负不亏 - 虎贲郎 - 中更 次日,进驻扶沟的两千鹰扬新军稳固如旧,并未遭受赵基的攻击。 于是早有准备的魏越,只能顺应吕布的安排,又分兵三千北上。 魏越也不想过度刺激赵基,因此这三千军队从鸿沟水西岸北上,依旧是前往扶沟,并无扩大控制区域的意思。 可魏越的行为引发吕布的不满,于是又提前调动成廉、宋宪二部七千余人向扶乐进发。 如果今天扶沟的新旧两批一共五千军队没有遭遇赵基的打击,那么明日就从陈国扶乐分兵五千北上,进驻陈留圉县。 一步步试探、挤压赵基的底线,唯有这样,才能巩固吕布的权威。 成廉、宋宪率兵出发后,前线的魏越也被吕布召回许都。 随同魏越一起返回的,还有临阵举义的陈国扶乐人袁涣。 返回许都的路上,魏越神情怏怏不快,见袁涣这样临阵反戈的贼臣竟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就更感恼恨。 待路途中修整、喂马时,魏越踱步到囚徒车队附近。 这些囚徒多涉及从逆,或者至亲从逆被牵连。 魏越来时,袁涣这三十多个人正在吏士督促下拌马料。 袁涣挽着袖子倒也踏实干活,只是神情之中那种自得、淡然处之的从容,更让魏越不快。 上前持鞭敲了敲袁涣身侧的车厢护栏,袁涣不紧不慢回头,对魏越拱手:“将军。” “卿从袁术作乱时,可曾料想到今日模样?” 魏越忍不住嘲笑,结果袁涣神情自若回答:“自董卓造逆以来天下板荡,郡县之间无所适从。而大丈夫皆有荡平乱世,安定社稷黎庶之壮志。某不过是所托非人,然匡辅社稷、治乱安民之志不曾懈怠。” 见他如此的理直气壮,魏越询问:“袁术称号建制时,卿为人臣,应知事不可为,可有劝阻?” 袁涣狐疑审视魏越,一笑:“谁人不知袁术凶暴?识人不明托身于贼本就是不幸,他欲自取灭亡,我又何必劝他?偌献策使之长存,才是不忠于汉室。” 感觉袁涣在狡辩,魏越又一时半会想不到反驳的切入点,于是呵呵做笑,面露讥讽之色,转身离去。 魏越固然影响了袁涣的心情,影响的并不是很大。 袁涣自有一套逻辑自洽的行为准则,不管是委身从袁术造逆,还是袁术突围后,他在扶乐率领乡党举义易帜,他都觉得自己做得对。 他出身公卿高门,是刘备担任豫州刺史时所举的孝廉,也是因为讨厌曹操才去袁术那里做事。 可谁能想到袁术谋刺陈王成功,眨眼间就吞并豫州大部,完成了破局? 袁术称号建制本就是一场豪赌,目前袁术还活着,寿春还在,不能算是赌输。 作为袁术的属吏,要作乱的是袁术,他只能跟随。 在袁术没有弃官的说法,你敢弃官拆袁术的台,袁术就会果断摘下你的脑袋。 不能弃官,又不向袁术进献长远的策略,也没有主动背离袁术,袁涣打心底认为自己没有亏负大小臣节。 大臣节,是对汉室的忠诚;小的臣节,就是身为袁术属吏的气节。 就连举兵易帜,他也认为自己没做错。 袁术如果留在陈县死守,袁涣自能督促乡党死守扶乐,为袁术流尽最后一滴血。 可袁术没有通知他们就率先突围返回淮南去了,是袁术视他如草芥,那君臣情谊已绝,再固守扶乐徒增伤亡也无什么意义,所以袁涣很干脆的举义易帜。 天色将暮时,魏越押解这些罪囚返回许都。 他的任务就是押解罪囚,其实派个中级军吏就能做这种事情。 吕布点名让他亲自监押,就是在表达不满,想要当面训斥一顿。 魏越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洗脸,风尘仆仆去见吕布。 大将军幕府西阁,吕布特意安排在晚饭时见魏越。 见魏越这幅样子,没好气说:“扬祖这是何意?” “兄长,弟不明白,为何如此压迫元嗣?” 魏越抓着酒碗畅饮一口,抬手去抹下巴酒渍,酒水打湿胡须上的尘垢,于是抹下一把灰水。 酒液下肚后,一股咸味儿顺着嘴唇渗入口腔。 魏越又自己打酒,挽袖狠擦下巴、髭须,才说:“难道是文远之故?” “不止是文远,文远也只是一个苗头。” 吕布指着自己面容:“群中只能有一匹头马,两群马争草,彼此的头马也要分个高下。我与元嗣不上不下,实不利于两家长久。最初时也不想与他如此交恶,可他却将文远勾走。我若不做反应,如今是文远,下一个又是谁?” 魏越缓缓点头,认同这个理由,于是就问:“难道真会发兵兖州,与他一战?” “这要看他怎么选,他若还是寸土不让,非要跟我角抵,我也没有退路。” 吕布神情略无奈:“我若软弱,军中诸将各思退路,谁肯效力?不止是军中,朝中公卿又会如何做想?杨彪还在监牢中,每日探望他的人竟然还要抽签!真等他出狱,门庭若市,又岂是肯罢手的?” 就算杨彪被打疼了不肯再挑战自己,可那么多人时时刻刻在怂恿、支持杨彪,会裹挟着杨彪发难。 所以跟赵基打一场,就成了解决问题的有效手段。 甚至这个问题根本是无解的,吕布只能往后延迟。 他不是外戚大将军,就算是外戚大将军,天子早已元服冠礼,彼此矛盾随时可能爆发。 天子是提前冠礼元服,拖到天子满二十岁时,还不肯还政于天子的话,到时候天子、公卿、随驾百官肯定会集体发难! 如果与赵基交战,打赢了固然好,建立稳固的主从盟约,自身威望大涨,能镇压朝野内外。 可失败了也不重要,因为朝廷、天子、公卿还需要他来制衡赵基,这些人反而会来支持他、鼓励他……甚至赵基这里,争到上风,也会见好就收。 总之,这一仗在吕布看来,已经到了不打不可的地步。 不管输了还是赢了,都能解决一些特定的问题。 以后再有类似的问题冒头,就跟赵基打一场,控制战争的烈度……有时候败仗,反而有利于内部纯化军队,稳定与朝廷的关系。 吕布把魏越从前线招来,肯定是要说教的。 以前让魏越统御两三千人时,自然可以粗暴、强硬的逼迫魏越进行服从。 可现在控制着朝廷,想要扶立魏越去承担方面重任,那就必须将事情掰碎了说给魏越听。 魏越也三十岁了,该懂的自然都懂。 再粗暴强硬的逼迫魏越服从,还不如增长魏越的见识,让他知道自己的底线和顾虑。 吕布也是没办法,如果强硬、粗暴的简单手段能解决问题,他也不想这样谆谆善诱,一步步的引导。 打发了魏越,吕布又召见袁涣,想通过袁涣来判断袁术麾下的底色。 袁涣依旧是一副清直坦荡的模样,穿着罪囚特有的绛色粗布衣裳,对着吕布行礼:“罪臣袁涣,拜见大将军。” “卿出身高门,乃蔡伯喈表弟,文采斐然。卿久历淮南,知袁术虚实。可否起草檄文,斥袁术造逆无道,并激励淮南委身从贼之士举义反戈?” 吕布抱有很大的期望,用温和语气询问,把他眼中的台阶铺好,就等袁涣来踩。 袁涣想了想,说:“回大将军,袁术乃罪臣旧主,今虽与之恩义断绝,又岂能恶言相向?昔日同僚屈身从贼,虽不得已,亦是人臣本分所在。仆又怎能威逼利诱,坏其臣节?” “你不愿意?” 吕布瞪目,作色:“难道以为我的刀杀不了你?” 袁涣立在门前不为所动,微微抬起下巴冷傲看着吕布:“敢问大将军,偌是大将军属吏转投别处,大将军是希望他发书辱骂大将军,还是希望他恪守臣节,不损君臣旧日体面?” 吕布无语,他边郡小寒门能走到眼前这一步,很多时候必须要讲道理。 随即吕布起身,快步到门前伸手就要解袁涣身上绳索,袁涣却侧身躲过,冷眼看着吕布:“大将军,这与礼不合。” “来人,解绑。” 吕布对左右喝斥一声,就静静站在一边,看着卫士上前为袁涣解绑绳索。 袁涣坦然接受这种变化,随即揉着反剪捆绑发酸的手腕,又对吕布拱手长拜:“罪臣谢大将军不杀之恩。” 看着不卑不亢很有原则的袁涣,吕布是打心底喜欢,立刻展臂:“先生免礼,请上座。” “大将军先请。” 袁涣一板一眼,俨然尊卑有序的模样,这让吕布更加舒坦。 第432章 骑虎难下 - 虎贲郎 - 中更 濮阳,时刻都有大大小小迁徙而来的豪强。 当豪强想要迁徙时,他们有太多办法说服乡党、部曲、奴隶、平民一起结伴迁徙。 只是赵基的骑兵来的很快,数百骑一队,搜索、抓捕这些仓促迁徙的豪强。 这些豪强没有联合起来,没有纯化队伍,整个迁徙队伍男女混杂,没有什么像样的战术编队或战斗准备。 甚至武装部曲因家眷就在身边,他们只会优先保护自己的家人,而非服从于武装集体,去做厮杀。 兖州豪强带头之下,再加上青州兵全员沸腾,又有赵基、孙策、张辽、陈宫、张杨、曹昂等人反复搅动,整个兖州秩序荡然无存。 濮阳东南方向,赵基新旧骑兵群总规模过万,就仿佛阴云密布时乱飞的燕子,争相觅食成群出没的蚊虫。 前锋骑士甚至摸到了巨野泽,与张辽、甘宁取得联系,军势连成一片。 这样混乱的局面下,不是他们在气势上压倒兖州人,就是兖州人压倒他们。 赵基分出的军队东线以张辽、甘宁为主,西线以驻屯白马的赵云、魏兴为主,仿佛螃蟹从泥沙中翻找食物的两只钳子。 抓捕到的人口就会顺着济水向鸿沟运输,再往河内孟津运输,最后走轵关径前往河东、太原。 济水中游的定陶城,陈宫根本无力阻拦,也不是陈宫想不想救的事情,而是投奔陈宫的济阴郡人已经得到了陈宫、朝廷的庇护,不想再去触怒赵基。 济阴郡人不配合,陈宫手里就那么不到千人,他能有什么办法? 兖州人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团结互助的共识早已被曹操瓦解、打碎,面对曹操的屠刀,兖州人争相投降,抛弃了盟誓驱曹的伙伴。 面对杀死曹操的赵基,兖州各郡又怎么可能瞬间凝聚为整体? 信任需要时间进行积累,利益也需要时间进行勾兑。 此刻,兖州人仿佛炸了群的羊,能顾及自身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又怎么惹火烧身,去救助别人? 而赵基依旧待在陈留,静静等候各方形势的变化。 战争是非常反人性的,不是说凶残的厮杀会摧毁人性中的美好与光辉。 而是追求胜利,避免败亡的过程,对指挥者、参战者会进行身心双层的摧折、煎熬。 这已经不是磨刀一样的磨炼、砥砺,而是用粗糙的石头去刮光洁的铜镜。 煎熬与砥砺,是两回事。 被煎熬的多了,自然也就冷酷起来。 战争中时时刻刻都在死人,不打仗的时候也会有人饿死……凭什么不能是外人战死或饿死? 只要保住军队元气,并带来胜利,军队自然会紧密团结你身边。 士人的舆论,似乎远远不如军队的支持重要。 也就是士人掌握的舆论与笔杆子,才会反复重复,说什么民心重要,天下人的看法重要。 可真这么重要,还举国供养边军做什么? 赵基的思想一直在变,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军阀。 以至于跟他比起来,吕布、曹操、袁绍、刘备,都有点像是二流军阀。 勉强能称之为一流,能与赵基做类比的,反而是孙策。 老一辈的人,身上的观念过于陈旧,虽然开启见证了乱世,但他们的思维不适应乱世的完整体。 而孙策不同,从他理解这个世界的时候,世界就处于战火之中。 孙策眼中的世界,本身就是燃烧的。 陈留县,赵基闲暇时巡阅城中各处,军队都已入驻城中。 城中大多数屋舍无主,都被赵基拿来驻军。 为了加快军队集结,避免各军之间因日常摩擦爆发冲突,因此这两天时间里城中驻军开始改造城邑。 将一些巷子封堵,又破开许多院墙,使城内各处形成一个个相对封闭的坊城、小营区。 当代人将城内这种规划称之为都亭,而在赵基眼中,这叫单元化治理。 也只有巡营的时候,赵基心情才能放松一些。 身在陈留,他要关注周围各方的动态。 仅仅是每日斥候部队的马匹损毁以及斥候失踪,都是很大的成本。 更别说各处掳掠人口时还会爆发战斗,押解的人口也会在转移时伺机作乱。 时时刻刻都有伤亡,这些可都是西州的人力,是赵基立世的本钱。 虽然各级军吏时时刻刻也在增长阅历、经验,抢来的人口规模也比折损的多,可折损的人马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仅仅是抚恤,就能成为以后十几年内的负担。 所以军队的折损,必须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每年折损,不能超过百分之五。 这是赵基眼中比较理想的数据,可各方士兵阵亡、逃亡、病死后又补充新兵,哪怕不打仗,一年的折损、补充幅度最少也在五分之一! 也就刘璋那里相对稳定一些,越是靠近中原核心区域,这种军事人员更替的幅度就越夸张。 每一茬更替,都意味着原先一茬青壮男子的消亡。 这些每日都要计算的数据,已经弄的赵基有些厌战。 他都开始厌战,下面吏士自然有厌战情绪,可目前己方处于优势地位,正是收割战利品的时候,因此整体士气还能压住这种厌战的消极情绪。 巡查完毕,赵基返回城楼为核心的指挥中枢,一来就见桌案上放着几卷竹简,就知道这是最近汇总的各军折损数据,以及掳掠人口的数据。 虽然不喜欢看这些数据,可他必须掌握军队的实时状态。 强忍着不舒服,赵基静静阅读这些竹简,阅读后问:“大将军有何举动?” “如大司马所料,自昨日出兵三千进驻扶沟后,今日宋宪督兵五千出扶乐,进驻圉县。” 张纮靠近回答,最近几天张纮已经取代赵戬,成为军中的实际长史。 赵戬岁数大了,精力跟不上;而张纮年富力强,又跟着孙策打过江东,完全适应目前这种战争节奏。 赵基闻言起身来到地图前,抬手落在圉县,这里距离陈留只剩下六十余里路。 当即,赵基就露出笑容:“第一日两千,第二日三千,今日是五千,明日总不可能是一万?” 张纮也跟着笑了笑:“仆猜测是七八千左右,兵分两路。以鸿沟为界,西路再出两三千人进驻扶沟,扶沟五千人则伺机前移三五十里。若是保守一些,应当只有三十里。” 张纮说着目光转移到鸿沟东岸的陈留、雍丘、圉县,雍丘在陈留之东,圉县之北,抵触睢水南岸。 当年张超死守雍丘,曹操攻破雍丘后张超自杀,诛杀张邈、张超三族,雍丘被屠。 就跟曹仁屠戮的白马一样,虽然县邑内多少有一些人,但这些人口已经支撑不起县邑的经济运转。 一个县邑,除了必要的人口外,还需要各种掌握手工业技能的技术人口。 这些技术人口决定着县邑有区别于乡邑、普通村落生产、经济优势,技术人口折损不大的话,还能持续吸引普通农业人口。 很可惜,屠城时这种技术人口全灭,县邑也就失去了优势。 除非新安排的官府能从其他地方调来并凑出一批囊括大致全行业的技术人口,否则县邑恢复会很慢很慢。 所以现在的雍丘,除了有安排过来的军屯、民屯据点外,再没什么人口。 军屯、民屯这种有强隶属关系的单位,早一步被张杨、陈宫收编完毕,也都裹挟带走了。 赵基眼中,这样的雍丘很适合打一场。 目击的旁观者不多,打完之后,战争胜负全看自己和吕布怎么编。 一个敢编,另一个不去挑破,那谁又能质疑什么? 赵基思索之际,张纮指着雍丘:“所料不差,明日宋宪部五千人出圉县行三十余里,会进驻雍丘;而其后方,又会有五千人进驻圉县。如此层层递进,全线前移,最为稳固。” 张纮做出分析,抬头看赵基:“大司马,若不加制止,明日是七八千,那后日大将军会亲率中军抵近扶乐,窥伺我军。所料不差,快则三日,慢则五日,大将军将陈兵万余在鸿沟西岸,东岸这里会有三万余,两岸合计不下五万。” 赵基望着地图,挑眉:“我已经让秦谊把话传过去了,他想来,我就等他来。不过在此之前,明日宋宪敢离开圉县,那他就别回去了。吃掉宋宪,他还敢来,那就别怪我军出手狠厉。” 说着,赵基目光落在赵云的兵棋,有些遗憾,不能带着赵云一起作战。 再去看许都一带吕布一方的兵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吕布也没办法。 宋宪进兵顺利,那吕布自己就不能拉垮,肯定要率兵跟进。 如果宋宪被自己打掉,吕布更要北上,否则还怎么服众? 这种时候,本该由天子、公卿站出来调解矛盾,可这些人装聋作哑……只能希望吕布别疯过头,不然自己也只能放开手来打。 可见,杀曹操固然爽快,爽快的也就那么一时。 有的人活着,就有他存活的意义。 如果可以再做一次选择,赵基大概会放过曹操,让曹操继续恶心吕布。 嘴硬是没用的,感觉错了就得认。 第433章 不信鬼神 - 虎贲郎 - 中更 夜半时分,许都城内。 吕布自浅睡中惊醒,伸手去摸自己左颈下,摸到一只手掌更是尾椎一凉浑身紧绷。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是妻子严氏的手,拿起丢到一边,吕布翻身而起闭目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许多压力顿时就不见了。 如今地位不同以往,吕布寝室之中也有一对长明的油灯。 他起身来到一盏油灯前,捏起引火的木棒,稍稍蘸了一点油脂借火引燃后又将其他油灯点亮。 以目前的储备来说,吕布依旧用不起蜡烛。 稳定的蜡烛产量就那么点,这是极为宝贵的奢侈品,只能用在天子那里。 吕布这里与绝大多数官吏、士人一样,用的是油灯。 至于地位比士人还低的百姓,夜里不用灯。 吕布点亮寝室内的其他油灯后,光线只是更充足了,却谈不上如何的明亮。 严氏也翻身而起,挽起长发用绳带束起垂在左肩:“夫君这是如何了?” “做了个噩梦。” 吕布语气低缓:“梦见我与元嗣交战之际,元嗣邀我阵前答话,不想他在地下藏有伏兵。猝然之际我难以防备,被强弩射杀。死后发现只是一场噩梦,忽然元嗣使者来邀我阵前答话,故而惊醒。” 一个梦中梦,让吕布的心情很不好,格外沉重。 严氏闻言也是陷入沉默,时人推崇占卜,而梦境普遍被认为是很有预见的一种命运提示、警告。 因为一场梦,往往会忽然改变人生观念,或在人生重大转折点做出违背常理的选择。 吕布此刻就是这样,比起天下各方,他更清楚赵基崛起的困难与艰险,所以很多赵基的行为选择,吕布可以看到更深层次的逻辑,知道赵基的根本动机和目的。 所以吕布很清楚,当赵基决定杀自己的时候,那必然会不择手段。 什么英雄的体面、大将军的威仪,这些都不可能影响到赵基。 赵基非常的务实,连天子都能抛给自己,还有什么虚名能将赵基约束住? 甚至杀曹操一事,换做曹操来拜谒自己,请自己调解纠纷,吕布一时之间还真下不了这个狠手。 哪怕杨俊、陈宫来劝,自己大概率还是会放过曹操。 不像赵基,竟然……竟然就那么给杀了。 在处置高层次人物性命的时候,赵基有远超于各方的狠厉、果决。 所以吕布潜意识里认定,这次触及赵基的底线,赵基肯定会用超乎想象的手段来刺杀、暗杀自己。 见吕布忧心忡忡的模样,严氏遂提议:“夫君,可要占卜?” “也好,有劳夫人。” 吕布一时间也没有好的办法,这种噩梦是很影响士气的,不能找身边其他人或部属咨询、解梦。 严氏也算是比较专业,出了寝室到阁楼之上,翻出一些服饰。 不多时严氏就披头散发,额上扎五色彩布编成的绳带,绳带两侧插着羽饰,同时佩戴一副各种鸟类鲜艳硬羽装饰、漆金而成的精巧面具,还有金箔装饰的尖长鸟喙。 她身上也披百禽羽毛编成的大氅,光着腿和脚回到寝室,同时一手拿羽扇,另一手拿挂了银铃铛的单面鼓。 此刻吕布也不多说什么,就看着严氏匍匐在地做聆听状,四处挪动,好像在寻找什么信号。 找到合适的位置后,严氏引燃火盆,对着火盆左手摇动单面鼓,银铃铛哗啦作响,她又以右手握持的羽扇柄部不时敲打单面鼓,发出鼓铃齐振的声响来。 很快严氏就进入状态,感受着冥冥之中可能存在的一些东西,口中发出低沉支支吾吾的异响,仿佛在交流。 紧接着严氏就开始围绕着火盆做舞,双手各持鼓扇,或挥舞,或敲击,步伐踩踏着敲击旋律。 待疲倦时,严氏庄严跪伏在地,静默片刻,仿佛在恭送什么。 完成这一切后,严氏摘下鸟羽装饰的面具,一脸油汗,小心翼翼说:“夫君,此战不祥。” 吕布闻言怒目喝斥:“大丈夫做事,岂能因鬼神而退避?” 说着上前抓起墙壁上的佩剑,脚踩屐履转身就走出屋外,庭院内没有仆从、卫士。 庭院门口,当值军吏引着十二名卫士当值,这些卫士叉腰拄戟,精神状态良好,显然是刚换班不久。 吕布只穿着暗红色中衣阔步走出,屐履在地面发出清脆声响。 他站在门口台阶上左右环视,见一支巡哨卫士举着两束火把缓缓而来,这队巡哨卫士也是十二个人,军士临时从五部营中征选,领队的主副长吏则选自吕布的亲兵。 站岗卫士与巡哨卫士职责不同,见到吕布,巡哨卫士稍稍放缓脚步,待队伍齐整后才来到吕布面前。 吕布看着两个带队的亲兵:“备马,待我换甲后,就往城东大营。” “喏!” 一个亲兵引着五名卫士快步离去,另一个亲兵引着余下卫士簇拥吕布到前院,前院还有夜里当值的幕府属吏,也有披甲执勤戒备的卫士。 这些人的协助下,吕布完成武装,先派百余人前往东门控制城门,随后才引着主要队伍离开幕府。 街道寂静,附近的都亭亭长引着亭卒执火把立在街道两侧,目送吕布五百余步骑通行。 吕布也看着夜色下的许都街道,倍感失望。 天子没有遣使来劝架,公卿也没有来劝架的,他连一个下台的台阶都无。 似乎都在等待他与赵基碰撞的结局,可能是赵基此前太过于凶横,让公卿格外痛恨,这才游说天子,使得天子趋于中立。 也有可能是天子希望自己与赵基打一场,才好出面平衡形势。 总之,吕布不喜欢现在这样被架着的被动感。 能进能退,伸缩自如,才是他想要的局面。 真不是怕赵基,而是打起来后,担心赵基年轻气盛,会不顾一切跟他火并。 吕布驰马而行时,见街道边上有一家种的葡萄藤顺着架子长到了墙外。 吕布勒马,指着那葡萄藤对身边人说:“去采割一枝,送给大司马。” “喏。” 一名亲兵立刻应下,驱马而去,也有一名亲兵举火跟随提供照明。 很快一刀挥斩,葡萄藤以及一些挂在上面的舍不得摘的成熟葡萄坠在地面。 几个亲兵捡起葡萄送到嘴里吃了,将七八尺长的葡萄藤呈送到吕布面前。 吕布就问:“这是谁家的?” “回大将军,乃侍御史韦端宅邸所生。” “原来是他。” 吕布想了想,就说:“将此藤务必送到大司马手中,并向他讨要一份回礼。” “喏。” 亲兵应下,立刻就有人拆开随身携带的布帛,裹了葡萄藤,另外一伙骑士也凑上来,由他们负责沿途的护卫工作。 吕布看着蹄声远去的队伍,再抬头看看璀璨星空,当即轻踹马腹,口中呼喝:“驾!” 座下赤兔马抬脚小跑轻驰,带着其他骑士向东门而去。 东门大开,先一步抵达这里的骑士也加入队伍,一起奔出城去,径直前往城东大营。 第434章 很识时务 - 虎贲郎 - 中更 吕布向许都东郊大营移动之际,陈留圉县的宋宪则迟疑不定。 按着预定的军令,夜里他如果没有遭遇进攻,那他在天亮后就该向雍丘进发。 圉县是陈留的大县,城邑完好。 可雍丘不一样,当年曹军攻破后不仅仅是屠城,更是焚烧了城邑,这才几年时间,雍丘城墙失修坍塌,墙皮掉落,虽然比野战营垒坚固,可城内骸骨累积,井水也不干净。 这样的雍丘城,防守起来更危险。 宋宪引着几名亲兵巡查城中各处,隔墙隐约听到宅院内几个军吏的讨论声。 亲卫将见状本要喝斥里面乱说的吏士,宋宪见状赶紧抬手打断,侧耳仔细听了听,对左右亲信感慨说:“吏士也知,妇翁打女婿,这道理说不通。” 亲卫将见宋宪神情不似作假,略犹豫就说:“还是文远将军果决,避开了这场乱战。” 宋宪闻言瞪过去:“若非是他率军出走,大将军又怎么会如此紧迫?大将军也不是有意要交恶大司马,这是要立威,立个规矩!” “是,大将军要立威……可大司马又怎么可能退让?” 亲卫将声音越来越低,宋宪猜到他要说什么,就抬手拍了拍对方肩膀,算是警告。 随着天色渐亮,从雍丘返回的斥候也带来沿途安全的消息。 宋宪再无奈,也只能出兵向北。 他也效仿魏越,更进一步将军队分为三部。 前锋千人先行,中军三千人跟进,随后是殿后、留守圉县的一千人。 更是广派斥候,侦查陈留县邑方向,预防赵基的突然出击。 既担忧赵基聚集优势骑兵大股冲杀而来,也担忧赵基现身阵前,命他调头南撤。 鸿沟东岸的宋宪就这样疑神疑鬼出发,扶乐驻屯的成廉也督率五千军队向宋宪空出的圉县进发。 成廉北上后,吕布的前锋进驻扶乐。 而鸿沟西岸,李通也开始北进,汇合之前各军,合兵一万两千。 陈留东城,赵基登城观望,已经能看到宋宪的斥候几次侦查到城外十几里处。 可赵基迟迟没有出兵的意图,他的斥候侦查部队也一直咬着宋宪,双方几乎是明牌。 斥候相互往来,也不做对抗。 甚至遭遇后,还能凑到一起交流一番。 赵基在城头吹风之际,关尚引着一名吕布的使者登城:“大司马,此大将军使者,奉命前来。” 赵基回头打量这个其貌不扬的信使:“何事?” 双方双手捧着黄色粗帛裹起来的葡萄藤,低头:“卑职奉大将军令,前来赠送此物。大将军又命卑职返回时,务必向大司马讨要回礼。” 粗帛裹着的葡萄藤,给赵基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是从徐州发来的树苗快递。 不见赵基反对,关尚上前接住,并解开布帛,将翠绿叶子焉了的葡萄藤拿起来反复观察,确认就是一条普通的葡萄藤后,就递给赵基:“大司马,这是何意?” “可能是想用藤条鞭笞我吧。” 赵基嘴上随意说着,拿起葡萄藤看了看,转手递给关尚:“找个擅长种植的人,让他种活。带着这位使者一起去,遇到桑木就斩一条类似的枝条,交给使者带回去。” “喏。” 关尚应下,神情依旧疑惑,也不好多问。 使者见能拿到回礼,也就对赵基拱手长拜,后退几步跟着关尚离去。 赵基抬手嗅了嗅沾染的葡萄叶气味,依旧不敢放松,望着城外等候消息。 他理解吕布的意思,意思是大概就是葡萄藤需要顺着架子才能很好的成活、生长;简单来说就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大树,就是朝廷这个平台。 回赠桑树枝条,就是类似的意思……可这又有什么用? 这不是几百人的冲突摩擦,而是双方数万人的碰撞。 两人摔跤,友谊竞赛的情况都有失手摔死的可能性,更别说这么大规模的碰撞。 吕布即便暗示、表达了这些东西,赵基可不敢留手。 宁肯打崩一切,也不能去考虑什么大树、朝廷之类的大局。 没有自己的大局,大局不能让自己舒服,这样的大局还是早些完蛋比较好。 就现在的形势,自己就是撤回西州,效仿袁术,压住内外第一波反扑后,谁又能奈何自己? 朝廷? 天子百官这才吃饱几天饭? 而在遥远的雒都,正淅淅沥沥下着清冷秋雨。 门下省内,五位侍中齐聚。 因赵基的庇护,侍中刘松躲过一劫,此刻也跻身其中,因他有父亲太尉刘宽传承下来的乡侯爵位,出身公卿门第,又是宗室。 故而刘松侍中资历最浅,却也成了门下省内影响力最大的那个人。 许汜、王楷二人,也格外尊重刘松。 台崇是京兆尹上雒人,对弘农刘氏的刘松也很是敬重;种辑是河南尹人,因原太尉刘宽之故,也不愿主动交恶刘松。 也不是说刘宽的影响力真就那么大,而是门下省几乎是吕布、赵基双方的傀儡,官位的调整自有大将军、大司马幕府的东曹掾经手。 这五位侍中待在雒阳,干的就是调和人事调动时发生的冲突。 他们最大的好处,就是面对一些棘手的官位,可以举荐自己的门生故吏去干。 大致上赵基只要司州、凉州、并州与徐州的官位,不涉及朝中公卿百官,偶尔要几个不限员额的议郎职务用来征辟、安置官员。 冀州、幽州方面,赵基也不做干涉,最多就是对幽州代郡各县做些调整,这里是赵基的半实控区域。 吕布管的可就多了,兖豫二州以及南阳本来就归吕布,并时不时调整荆州下面一些县的县令长,在挑衅、试探并挤压刘表的底线。 袁术造逆后,吕布也对扬州插手,赵基也跟着插手。 自赵基出兵讨逆以来,门下省主要需要调解的人事矛盾就以扬州为主。 如赵基策反刘勋、刘偕兄弟给出的九江郡守、庐江郡守;以及路过雒阳时以原侍中刘艾外放扬州牧。 吕布也在做调整,他才与诸刘交恶,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顶替刘艾。 所以早早就对扬州下面各郡做出安排,与赵基策反刘勋、刘偕的安排起了冲突。 而现在最大的冲突就是青州牧、后将军、齐侯孙策的相关任命提议。 这是来自大司马幕府的提议,经过种辑之口提出来的,台崇是支持的,许汜、王楷没有得到吕布的同意,也不敢同意,但也没有反对。 刘松却激烈反驳,认为赵基这是在割裂汉土。 与往常一样,处理了其他人事议案,五个人又坐在一起讨论青州的事情。 刘松脸色很是难看,他已经深深得罪了吕布,现在再这样极力反驳赵基一方的提议,那失去赵基的庇护后,天子又势弱,岂能护持他? 即便这样,刘松还是坚决反驳:“孙策功勋不足以转封齐侯,齐乃尊号,岂能轻授外姓臣属?” 许汜、王楷垂目不语,有刘松在前冲锋即可,他们没必要跳出来。 现在也要等兖州归于平静,形势明朗后再表态。 台崇内心也不认同孙策担任齐侯,可赵基那里已有安排,只能退而求其次:“既然乌程侯功勋不足,那就暂不论齐侯一事。子乔公,就牧守青州,拜后将军二事如何看?” 刘松不语,侧目去看许汜、王楷,没想到这两个吕布、陈宫的傀儡木偶此刻依旧装聋作哑。 种辑也随台崇一起表态:“子乔公,袁术造逆于南国,袁绍据有河北,今又跨河兼有青州,实为国家之隐患。孙策骁猛,其父子尽皆忠烈,使之镇守青州,可绝袁绍窥伺社稷不臣之望。” “有理,刘某附议。” 刘松语气干哑,反正尊号侯爵是不能轻授的,这是他的底线。 五位侍中里就他是宗室出身,必须坚守这个底线,可不能学那个追随王莽的刘秀。 刘松妥协后,与台崇、种辑一起去看许汜、王楷,结果这两个人依旧不肯表态。 两票否决,就能阻止议案。 可王楷、许汜都不想站出来做得罪人的事情,台崇、种辑对推行这条议案的心思又不是很强烈。 这种沉思、静默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五个人离开议事的偏殿,台崇与种辑走在一起,低声表达自己的忧虑:“大司马所表刘勋、刘偕一事至今无所成,刘氏兄弟又举义追随刘玄德进讨淮南。若其不满,反投袁术,此祸追究下来,门下省诸公俱是难逃。” 种辑闻言也是无奈,孙策这边的任命被卡住,刘勋、刘偕也被卡,他有什么办法? 他也想平静执政,稳定发展三省制度。 三省制度设计用意很是精妙,天子夺权也很是方便。 只有门下省、尚书省是无法走完公文程序的,天子掌控的中书省稍稍卡一下,赵基、吕布就无法发布什么朝廷的诏命。 正是中书省这里配合着,所以内外政令通畅,大有中兴之望。 不管赵基还是吕布,强夺中书省控制权,那就坐实了权臣之名。 天子、公卿最后的期望被打碎,自然会采用最后的暴力手段。 三省制度又是赵基推出的,所以赵基不可能主动破坏三省的均衡与默契。 难的是吕布,再过三年天子年满二十,忍了这么久,到时候肯定要亲政。 首当其冲的就是吕布,吕布敢不敢信任天子,将手中这份执政权力交割给天子? 台崇、种辑忧心之际,赵基的信使开始向雍丘城内的宋宪传令。 命令宋宪天明时分撤回圉县。 宋宪就仿佛是风箱里老鼠,拿着赵基的大司马令来回踱步,这就是给他最后的通牒。 不撤,赵基会将他当叛军来打。 撤回去,运气好的话,吕布再给他传令,让他北上重新进驻雍丘。 运气不好,吕布真会砍了他。 犹豫再三,宋宪对传令的使者说:“末将自然遵循大司马令,明日四更时分,就拔营向南!” “善。” 使者略感意外:“还请将军出示手书,以做字据。” 宋宪咬牙:“好!” 心中也打定主意,风向不对就带着部曲逃亡,去投奔张杨,让张杨来向吕布求情。 躲过这一劫,后面肯定还有他用武之地。 吕布这里缺乏可靠的带兵将领,宋宪即便算不得一流,但节制七八千规模的部队还是可以胜任的。 第435章 破解之策 - 虎贲郎 - 中更 七月十九日,天亮时一团团云层过境。 宋宪所部半夜收拾好行装,天亮后撤离雍丘。 他们来雍丘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收敛、填埋了城中各种骸骨。 来的时候军队一分为三小心翼翼,撤的时候五千人也是齐齐整整,井然有序。 雍丘南十余里处,驰道丫型岔路口。 宋宪、赵基、成廉、吕布的斥候往来频繁,这些斥候在道路上时都非常的克制。 可脱离道路,若是在荒郊野外遭遇,难免有下黑手的。 大约上午十点时,南下的宋宪,北上的成廉相聚于岔路口;而岔路口西北方向通向陈留县,赵基也率领千余车骑部队抵达。 三方齐聚,各自列阵,相互警惕。 成廉所督也是五千人,布阵时两翼均匀派兵,连着宋宪也一并警惕、防御。 赵基观察对方天然的夹击阵列,扭头看自己的传令信使队伍,持鞭遥指宋宪所在:“立刻去督促他,命他南下,不得推脱、延误!” 几个前排的信使闻言,纷纷打马出列而去,背后都插着两杆旗帜。 宋宪已经下马,站在阵前左右观察,暗暗握拳不已。 他的斥候已经反复侦查,他与成廉合兵,兵力是赵大司马的十倍! 如果现在动手,绝对能打跑赵基! 可他能侦查到的东西,麾下骑兵更多的成廉绝对能侦查到,可成廉迟迟没有暗示、试探自己的意思。 甚至成廉布阵时,也是中规中矩沿着道路两翼结阵,而不是针对赵基,在左翼增强兵力。 宋宪有这个试一试的想法,可就是不想承担失败的责任。 再说了,这种事情就算打赢了,又能获得多少实质好处? 一万人夹击赵大司马的千余车骑部队,如果打赢了,那大将军主动权在手,怎么都好说话。 可若是打输了,那大将军亲自督率的中军集群就不可能跨越兖豫州界,也会严惩祸首。 宋宪等待之际,南边的成廉也在等待宋宪的抉择。 这里他与宋宪平级,不存在谁指挥谁的说法。 一个动手,另一个出兵协助友军来拉偏架,或者壮大声势,都是随手能做的事情。 宋宪的顾虑,也是成廉的顾虑。 也好在两个人是平级,都不主动的话,到时候责任平摊,反而都好受一些。 就这样,成廉耐心观望赵基、宋宪的变化,自己也好顺势而动。 宋宪焦虑之际,赵基的信使驰马到阵前,右手举着三角令旗指着宋宪大喝:“奉大司马令,督促将军即刻收拢阵势,以纵队行军向南,前往扶乐!此令不得延误、推诿!” 宋宪沉容,呼吸急促起来,对左右低声:“这样好的机会,若是不打,我怕以后会后悔。” 他的亲卫将靠近后贴身:“就怕将军开战后也会懊悔。将军,大将军本就行举无常,不是我等能揣测的。就怕此刻大将军的信使已在路上,我等主动开战,就怕引来大将军、朝廷的严惩。” 宋宪皱眉不语,扭头去看军中友人幕僚:“今事态急迫,应如何是好?” 这友人是代郡人,立刻回答:“令则,大将军可曾明文授令我军与大司马部伍滋生冲突?” 宋宪不假思索:“不曾,大将军只是命我入驻雍丘。” 友人又问:“那大将军左右亲随、僚属可曾当面言语此事?” “不曾听闻,也无字据。” 宋宪脸色有些不自然:“难道大将军的用意还不明显?此军中吏士皆知,非我恶意揣测。” 他的友人一叹:“既无大将军令文,又无朝廷诏令,那可有公卿手书?” 宋宪不言语了,他现在连一份像样的字据都没有。 这字据么? 这是他的护身符! 他迟迟不回应阵前使者,赵基的使者又高声质问:“将军不遵大司马令,是欲反耶!” “不敢!” 宋宪立刻高声回答,指着南面成廉阵势:“成将军所部壅塞道路,还请大司马传令成将军,命其让开道路。若道路通畅,我部立刻南下,绝不推诿拖延!” “好!” 使者应答一声,调转码头结伴撤离。 宋宪则长舒一口气,对身边几个军吏说:“后军向后退让二百步,左翼收缩,右翼不动。” 他怕成廉也来这么一招,先主动撤离道路东边田野上列阵的千余人。 只是他的传令官将正要去传令,却被宋宪突然伸手抓住肩膀:“不,我军左右翼不动!我若先动,成廉肯定向大将军推脱,使我背责。” “喏。” 周围几个军吏低声应答,宋宪被追责,他们也不会有好下场。 如果这样来回推诿,也不失为应对之策。 很快,赵基的使骑返回本阵,陈述见闻。 赵基听闻一笑,对身边人说:“现在若去给成廉传令,他恐怕会要求宋宪让开道路。这种镜面反射的事情,没想到却让我遇到了。” 说着赵基伸手从马具里摸索,摸出一枚巴掌大铜镜,举起来照了照,长时间高强度的脑力工作,让他面容略显老态,就连嘴边绒毛都显得浓密起来。 将镜子递给一名信使,说:“将宋宪的答复告知成廉,也将镜子给他,他如果找类似的理由推脱,在我眼中就是抗令作乱!我会立刻讨伐他,将这枚铜镜塞进他的喉咙里!” “喏!” 信使亢声应答,双手接过镜子塞进皮铠怀中,引着伙伴又去二里外给成廉传令。 成廉身材高大,也不敢抗拒赵基的使者,亲自上前伸出双手接过铜镜,信使则从容讲述宋宪与赵基的态度,将难点抛给了成廉。 成廉只觉得手中铜镜沉甸甸的,声音也喑哑起来:“敢问上使,大司马只是命末将让开道路,再无其他令文?” 使者审视成廉:“成将军是指什么?” “今末将负有大将军令,使末将督兵入驻雍丘。若是大司马再令末将调兵南下,岂不是与大将军令相互冲突?末将乃大将军部将,实难听从大司马令。” “将军不必为难,敢问大将军令文只是命将军入屯雍丘,随后可有其他指令?” “尚未接到。” “既然没有接到,待宋将军所部南下后,成将军整顿部伍,有序北上雍丘即可。” 使者说着笑了笑,笑容不言而喻。 只要吕布没有下达专门的令文强调什么,那今晚成廉就能收到赵基的南下撤离指令。 成廉会意,他宁愿带着军队来回折返跑,反正现在天气凉爽,也不受罪。 就在成廉指挥军队让开道路时,后方吕布的使骑抵达,纵马轻驰,穿过成廉的阵列隙缝,高举令文:“大将军令,宋宪、成廉二部立刻返回雍丘!敢有阻挠者,以乱军论处!” “奉大将军令,宋宪、成廉二部即刻北上雍丘,不得延误!” 他的声音很大,以至于路口处的赵基都听到了,当即伸手取弓,下马站立步射姿态,捏取长箭。 瞄着对方背影,见对方跑到百步外依旧不为所动,同时余光观察周围树叶、远近旗帜摆动幅度。 当对方乘马跑到一百二三十步时,赵基凝视对方背影,这一瞬间视界缩小,只有对方一人一马是活动的,其他景象尽数模糊。 不假思索,赵基撒放弓弦。 长箭破空,残影一闪而过,周围没几个人能观察到。 那使者距离宋宪五六十步时还在反复呼喝:“奉大将军令,宋……” 长箭自背后破甲掼入,箭簇破开胸膛皮甲透出,信使两条紧紧夹住马背的腿也松懈无力,整个人掉落马背,顺着惯性还往前滚了滚,脖子歪扭,没了一点声息。 宋宪干咽一口唾沫,看着远处看不清楚轮廓的赵基,眨眨眼问左右:“你们谁听清了?” “什么?” 他的亲卫将疑惑来问,一名军吏摇头:“不知。” 宋宪眨眨眼,他需要冷静一下,可他真的冷静不下来。 立刻对左右说:“右翼改纵队,先行!” “喏!” 第436章 快马去请 - 虎贲郎 - 中更 扶乐,袁涣故地重游,以大将军幕府掾属的身份返乡。 城西鸿沟岸边,吕布亲自检验临时设立的储粮邸阁。 也不是吕布有事事亲为的习惯,而是战争这种东西,吕布会本能的关心粮道。 已经延伸到兖州境内的李通、宋宪、成廉三部两万余人分为左右两个集群,都是野战状态,携带的军粮并不多。 西岸李通有相对独立的地位,因此这里有五六日的随军储备;东岸的宋宪、成廉归吕布直属,只有三日储粮。 三日储粮,士兵随身就能携带,对行军拖累最小。 但后勤压力大,前后衔接、配合不畅,忽然被截断、包围的话,那就会断粮。 吕布用兵就追求效率,野战携带三日补给已经足够。 在这个基础之上,吕布是最关心粮道的。 陈国的秋粮已开始陆续收割,可以顺着鸿沟高效率转输到前线。 可吕布也不敢疏忽大意,赵基已调动河内方面的新锐部队,这些部队有充足的舟船。 这支新锐部队可以顺黄河而下进据白马,胁迫濮阳的曹军;那么也能分出精锐,走鸿沟顺流而下捣毁扶乐的储粮邸阁。 既然要开战打一场,保障军粮转输也就成了重中之重。 正面交锋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可若是因为粮食中转站被赵基奔袭捣毁,那别说全军上下吏士,就连吕布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吕布检验临时邸阁之际,就见鸿沟下游而来的船队往岸边卸载稻谷、小麦与豆类。 岸边魏越的军队正用粮车接取,标准的粮车车厢是纵置长方体,每车容积二十五石。 装稻谷的话,密度低一些,整体负重会轻一些。 卸载过程并不快,用大斗或竹编、藤编背篓从船舱里装载,苦力徭役背负背篓到岸边,登上新搭建的木台,将背上的粮食倒入更大的大斗里。 这些大斗有出粮的槽口,装粮的粮车停到槽口处开始接取粮食。 这种取粮的地面铺着草席,地上洒落粮食,也有专人搜集这些粮食,再装到粮车里。 可能是因为吕布亲自来巡查,装卸粮食的苦力、徭役工作认真,很少有粮食洒落。 能参与运粮,对苦力、徭役来说也是个相对不错的工作……但风险也很大。 吕布也是见怪不怪,他年轻的时候见过更铺张的场面,运粮、卸粮、用粮的分属各方,装卸交割过程中为了贪图轻松或获利,没少糟践粮食。 袁涣跟随吕布出巡,就见北面信使疾驰而来,送来一份军书。 吕布翻阅后心情大坏,对身边亲信李黑气急而笑,故作感慨说:“我自以为当世神射,虽知赵元嗣亦有射饼勇名,想来最强也不过与我相当。你也看看,成廉、宋宪竟然说赵元嗣一箭追射二百余步,误杀我的使者!” 李黑默默接过成廉、宋宪以及各营营督、司马一起署名的军书奏报,也看到了那‘二百余步’、‘误中’字眼,凝声疑惑不已:“二百余步?” 他是一个纯粹的武夫,当即按着专业本能分析:“若真是如此,大司马所用强弓应有十石弓力?” 军中弩具以三石为标准,三石以上就是强弩。 三石到六石就是实战用弩,单兵上弦可以踏张上弦,也能借助腰力上弦……不管怎么上弦,普遍都会借助上弦钩带进行辅助。 六石以上的重弩单兵上弦非常不便,不是不能上。 而十石以上就是传说中的大黄弩,大黄弩用了制弓的角筋技艺,干燥后弩体呈现黄色,所以称之为大黄弩。 最强的大黄弩能达到二十石的恐怖拉力,这需要车辆配合类似绞盘的装置进行上弦。 民间不禁弩,流通的兵弩主要指的就是三石到六石之间的强弩,六石以上的重器很难在市场上流通。 缺乏专业技能,也无法保养、维持重弩的性能。 李黑按着自己经验进行分析,赵基那一箭不是说射了二百多步远,而是射了二百多步后还破甲误杀了大将军的信使。 弓力计算也有一个倍数问题,十石弓的弓力也就与五石的弩类似。 其中有弓矢长弩矢短的差异,相同弓力下,弓弩箭矢的表现也不一样。 五石弩已经是强弩中的上品,精锐弩兵哪个不是膀大腰圆? 借助腰间缠绕的绳带,挂着铁钩,才能满头大汗爆发力气才能在一瞬间完成上弦。 可赵基指力强劲,竟然能扣住弓弦引而不发从容瞄准? 弓臂竟然没有炸裂,箭矢更是承受住了这么恐怖的力道。 这说明什么? 不仅仅是赵基本人恐怖,更说明赵基那里有制造十石顶级强弓的稳定技术,而赵基能这么精准的误杀,说明平时就是这么练习射术的! 大黄弩能射三百步,这是射击密集阵列的大杀器。 这么沉重的大家伙使用不便,保养更是繁琐,一次使用后上弦也不方便。 而现在,赵基完全表现出来的威慑力远比大黄弩更吓人。 指力如钢,那臂力、腰力呢? 给赵基兵刃,就近战时爆发的力量,谁能挡住? 此前对赵基各种临阵斩首数据存有的疑虑,此刻已荡然无存。 射术,是最能体现个人综合体魄的一种技巧。 李黑虽然参与了刺董行动,可现在面对赵基表现出来的强悍体魄,他是真的怕了。 不经意间去瞄吕布,吕布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目光深沉望着鸿沟河面。 吕布常常以自己的神射而自傲,正是因为知道别人做不到,他才这么的骄傲。 因此他比李黑更清楚赵基一箭破甲射死二百步外使者的深层道理。 其实他也不想跟赵基爆发冲突,赵基剿灭李郭收编关中各军后,就得到了董卓以来帝国武库遗留、散落的各种强弩、重弩,尤其是角筋复合材料制造的大黄弩。 大黄弩是通俗的称呼,书面写法追求简略,称之为角弩。 关东地区因制弩技艺的倒退,七石级别就开始使用角筋等复合材料,七石以上就开始称之为角弩。 也就是说,哪怕他麾下最精锐的陷阵营千人队压上去,若是运气不好,遭遇赵基的强弩部队针对性打击,仅仅两轮近距离攒射,就能让身穿两重铠的陷阵士成片扑倒在阵前! 赵基手里抓着这支重弩部队,护国讨袁以来就没用过,不代表没有! 赵基本人动不动就带着车骑千人队独行,因为普通两三千人规模的部队经不起车兵重弩、角弩的齐射;如果遭遇的部队更多,赵基也能轻易突围。 而此刻,吕布面无表情,绷着面皮,依旧沉肃、恼怒模样,仿佛成廉、宋宪是为了推卸责任,才故意夸大了赵基的神力。 可这有两军三十几名长史、军正、营督、司马等中高级军吏的集体署名。 一种自下而上的如山铁证仿佛铁笋地刺一样就这么突兀摆在吕布面前,并很清晰的告诉他,这下一箭极有可能会误射在他身边。 弓弩这种东西,超过百步,箭矢稍稍有一点误差、瑕疵,就会影响精准。 万一,真的误杀了自己怎么办? 自己的命才是命。 吕布沉吟不语,左右瞥视,可惜杨俊坐镇许都,留守大将军幕府不能随行。 没人站出来给他解围、劝导他停手。 或许这些人也不想打,成廉、宋宪就表现出了怠战情绪,再强驱他们去跟赵基交锋,可能不会得到什么好结果。 当即,有感于此吕布暗暗心惊,环视左右:“军中可有善卜者?” 随行的一名从事立刻上前拱手:“大将军,前太史令王立辞任后,太史令至今空缺。不过有二人,精擅天文、历法,皆擅长占卜。一人是东海王景兴所举议郎会稽余姚人虞翻虞仲翔,一人是左中郎署郎中会稽上虞人吴范吴文则。” 前太史令王立是太原人,因东迁时亲友遇害心怀愤恨,故在朝中散播代汉者魏晋之妖妄言论,朝廷迁往雒阳时,就辞官留在了河东,在河东参与讲学。 太史令不设属吏,这又是一个非常吃家传学问与天赋、个人爱好的特殊专业。 又有王立这样恶劣的前任,因此朝廷短期内就没有选任新的太史令。 虞翻与吴范,都是太史令备选人物。 虞翻是不想当局限很大的太史令,吴范纯粹是缺乏人脉,没人愿意担保。 万一把吴范举荐上去,这家伙再像王立那样,散播负面舆论怎么办? 这个倒霉家伙,年纪轻轻时天文学问冠绝一方,灵帝末期被郡里举入雒阳,刚到雒阳就被董卓裹挟去了关中,又一路衣衫褴褛跟着朝廷东迁,总算是补为郎官。 缺乏朝廷照顾的情况下,吴范能一路活下来,本就是擅长占卜、察言观色的才能使然。 吕布闻言,一挥手:“此二位先生之名我亦有所闻,快马去请!” “喏!” 第437章 进退维谷 - 虎贲郎 - 中更 夜间,十几名骑士护卫着虞翻向前线扶乐临时营地疾驰。 而邀请吴范的使者扑空,先一步返回大营。 吕布已经卸甲,穿暗红色中衣在营帐中来回踱步,回头盯着使者:“吴文则不在?” 使者双手捧着一卷帛书:“是,馆舍之中不见其人,其同僚、同舍郎官也不知其下落,昨日、今日也不曾到署内就职。卑职在其枕下得此帛书,其上书有‘致大将军文’。” “你可看了?” “吴文则用针线缝了,卑职只见卷首文字,不知其内容。” 使者更是俯身,双手托举成卷的帛书。 吕布这才上前探手抓住,见果然用针线缝住了大部分布卷,当即撕扯开,就见里面大片帛面空白,只有一上一下两个坎卦。 他也能认出坎卦,这不是什么好卦,更别说是两个坎卦组合而成的坎为水卦象。 很明显,吴范可能预测到了自己要找他算卦,可卦象不好,吴范又不想砸招牌,更不想自置险境,所以留下这个卦象后孤身逃亡。 明明要跑可为什么留下这东西? 这就是显摆才能,为了证明自身,作为一个行业的拔尖人物,手痒展示才能的冲动是很难克制的。 吕布心情更加不好,遣退这使者,抓着帛书卦象坐回主位,面露哂笑:“小小手段,竟想以此吓我?” 真按着卦象示警而屈从,徒损威名,卦师的名望也将高涨。 可若不按着卦象去干,失利受阻,依旧折损威望,卦师名望长得更高。 除非逆卦象而获利,才能打破这种诅咒,卦师不仅名望会受损,个人算卦的自信心也会破碎。 所以越是出名的卦师卜者,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可吴范已经表态出手了,说明形势真的很不好。 而‘坎为水’卦象是出了名的困境卦象,但也不是没有解法。 卦象就有开解的办法,即‘习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 习坎是步入这种卦象;孚是信誉、道德行为的意思,即以道德信义为行事准则。 后两句分别表示要坚持内心的坚定,不要气馁;以及践行高尚的追求,积极面对困境,才能在众人的认同、支持下走出‘坎为水’的重重困境。 以吕布现在的地位,易经对吕布来说也不是什么机密,自然能获得易经与各家注解,闲暇时也会阅读、研习。 用易经来解决问题,最难的是占卜、推测出符合当下形势的准确卦象;再根据卦象相应的卦辞释义、爻辞释义来做合乎情理的解决办法。 吕布自然是信易经的,可涉及到自己,就多多少少不太愿意相信。 易经这种东西,在赵基看来就是原始的大数据总结,将一个人将要遭遇的各种事情进行总结、模型化。每一个模型卦象就有对应的解决办法,看你选择哪个。 所以难点有两个,一个是专业人士能客观中立的根据各种信息判定出准确的卦象;其次是做主的人舍弃个人情绪的影响,同样以客观唯物的态度展开行动。 也就是说,想靠占卜算卦解决问题,整个过程中既需要判断力,也不能带有主观情绪。 吕布沉思之际,另一拨使者将议郎虞翻带入大帐,虞翻来的时候还双手提着一挂龟壳。 占卜的龟壳也有等级区别,夜色之下火光昏暗,吕布也看不清楚龟壳具体轮廓、纹理;就算看出来,他也分不出是哪个等级的龟壳。 虞翻是王朗举荐、征入朝中的议郎,身份相对清贵,进来后对吕布拱手行礼,姿态倨傲:“不知大将军急召虞某所为何事。” “特为占卜而来。” 吕布也不含糊,展臂示意:“议郎且坐,容我细说。” “喏。” 虞翻也没想到,吕布难得语气宽和,也就拱手答谢,坐在卫士抱来的低矮胡床上,就是个折叠凳。 待虞翻落座,吕布就说:“先生是东海王景兴所举故吏,家中五世治易经,单论易经学问,先生才学举世无双。” “大将军过誉了。” 虞翻敛容回答,笑容也开始洋溢,看吕布也顺眼很多。 吕布也呵呵做笑,抓起酒壶给自己斟酒,又说:“大司马赵元嗣是我婿,年少轻狂。本首倡护国讨逆之大义,为朝廷、天下士民所重。后败叛军大将纪灵于汝阳,进围叛臣袁术于陈县。建德将军曹操受他督促进兵讨逆,可他部伍散漫,乘机刺杀曹建德。” 虞翻是吕布的同龄人,今年三十三岁,闻言疑惑看吕布:“大将军所言何意?天子决断,朝野亦有公论,皆以为陈容等人彰义惩凶,虽于法不合,但也是当世义举。仆虽卑微,窃居议郎之位,但也有幸伴驾左右,颇知朝中之事。今兖州纠纷,实乃使君张稚叔阻大司马入境。此事本就违背纲纪情理,怎么大将军还要为张稚叔声讨大司马?” “这就是我为难之处。” 吕布索性不再狡辩,搓搓脸,敛容说:“张稚叔是我至交好友,他本无恶意,元嗣性情刚直,行事酷烈。虽屡诛大恶,但波及无辜者甚众。张稚叔只是阻他入境兖州,他便撤陈县之围,使得袁术乘机破围而出逃遁江淮之间。此等过失,虽是张稚叔惹出,难道元嗣就无一点过错?故而我陈兵州界,欲使他知晓朝廷威仪,望他屈身守节。然而他反应强硬,分大兵掠地,所过残破无不狼藉。如今以不足万余吏士驻守陈留不动,是要看我笑话?” 虞翻仿佛被一席话语说的无言以对,吕布起身踱步:“纵然二袁尽除,为国家社稷安稳,也计较门户私事,我也不忍心与元嗣兵戎相见。只是如今元嗣强驱我麾下将校,又当众射杀我的信使。屡屡挑衅于我,既然他父亲有失教导职责,那我这妇翁只好出手。就恐战事一发不可收拾,坏朝廷兴复大业,令两家因此失和、败亡。” “也不瞒先生,我也遣使邀请先生同乡吴范吴文则,他却早料到今日窘迫局面,两日前留下一副‘坎为水’卦象,辞官出走许都,今不知踪迹。不知先生,可有良策解我困顿?” 说着,吕布对着虞翻拱手长拜,姿态谦恭。 虞翻急忙起身回礼:“不敢,卑职尽力而为。” 两人行礼完毕,虞翻重新落座,就说:“以卑职之见,大将军欲要立威,则不应纠察大司马过失。大司马功大于过,又非造祸之人,又兼少年成名意气雄烈,岂会屈从?大将军不妨易地而处,岂会退让?” 吕布点着头:“正是因为如此,我自知理亏,才这样为难。” 见吕布还有挽回的余地,虞翻笑了笑,就说:“休说今日祸端是张稚叔招惹,就是大司马惹出,想来也不会轻易屈从。” 吕布也是点着头,身为一方人主,认错的代价、成本太高了。 吕布可以自认理亏,但不会也不能认错。 虞翻这时候就说:“曹操,乃当世人形禽兽也,李傕之流尚且不齿,授他建德杂号;大司马责其五毒俱全,也是当世公论。诛恶,自当手段酷烈,不留余种才对。如今是张稚叔的不对,陈公台为庇护乡人,纵然有错也在情理之中,不宜深究。以卑职观之,张稚叔贪曹操恶党之凶强,这才抗拒大司马,连累大将军陷入困境。” 吕布缓缓点着头:“我也明白,张稚叔如此做,也是为了保留兖州元气,以期抵抗袁绍侵攻。观袁术之叛,袁绍造逆亦不远矣。” 虞翻双手一摊反问:“截曹操恶党收为己用,来日河北若是作乱,曹氏恶党又岂会竭力报效朝廷?恐怕那时,造祸兖州,为袁氏前驱矣。” “除恶务尽,还请大将军严惩张稚叔,以便大司马能便宜行事。” 虞翻语气平缓:“大将军主持朝中枢要,行事公允,朝野海内自然膺服。若为意气之争,而与贤婿良臣大司马交恶,则海内有识之士无不失望,朝中奸党难免弹冠而庆。” 吕布沉默,虞翻不再言语,等待吕布的最终抉择。 朝中现在就五股势力,天子、旧日公卿,中立者,以及吕布党羽,赵基党羽。 王朗是赵基从会稽郡守征入朝中拜为九卿的,虞翻是王朗旧吏,王朗举虞翻接任太史令。 就是因为虞翻身上带着赵基党羽的痕迹,又有前太史令王立的前车之鉴,所以王朗的提议被否决,转虞翻为议郎。 太史令官秩六百石,议郎也是六百石。 易经以及天文、数学相关学问,在琅琊地区很是风靡。 赵彦当年率乡党子弟协助平叛,所献的‘五阳郡兵’之策也算是海内知名。 琅琊赵氏在天文、历法、易经方面也有家学造诣,所以虞翻的仕途脉络、家传学问,都与赵基一方有高度叠合。 对于这场冲突,虞翻自然是不满吕布的。 不求弄死张杨,调停战争矛盾,让赵基将曹操余孽消灭一空,那虞翻也就满意了。 虞氏五世治学易经,琅琊、江东海贸航线通畅,每代都有人在琅琊这里交流学习,曹军对徐州的屠杀,大量的徐州士民逃亡江东,使得江东人对曹操的感官评价很差。 曹操如果活着,江东人还能客气说话。 现在曹操尸首两分,就虞翻的脾气来说,现在说话已经很克制了。 要知道,臧洪老爹臧旻担任过吴郡郡守,转迁扬州刺史,与江淮各家关系较好。 曹仁袭杀臧洪,这仇摆在那里,扬州人有机会自然会上去踏曹氏一脚。 吕布长久沉默之后,问:“我若惩戒张稚叔,天下人还以为是我怕了元嗣,难免不敬朝廷,又当如何?” 虞翻闻言,一笑:“大将军与大司马分掌天下强军,于汉而言有如昔年长平侯与冠军侯。两家和睦,海内各方,谁敢不服?曹操便是前车之鉴,大将军何虑之有?” 吕布缓缓点头,就看虞翻:“那有劳先生占卜凶吉,若是天意垂示,某又岂敢违背天意?” “敢不从命?” 虞翻含笑应下,当即抱着龟壳去营外烧烤……至于给龟壳钻孔之类的技巧,完全不需要。 只要烧出裂痕,不管横纹竖纹又或者是斜纹、交叉纹,虞翻自然有无数腹稿进行组合,总能说出合乎情势的解释。 第438章 全军皆靡 - 虎贲郎 - 中更 临近半夜,雍丘城中。 夜中时不时有马匹长嘶声,城外穿梭而过的信使也多举火轻驰。 成廉难以入眠,他对信使被射杀一事只是远远看到,看的并不是非常清晰。 那么远的距离,在他的常识中来说被破甲杀伤也有许多例子,军中重弩、角弩就能达到类似的效果。 流矢伤人中的流矢,往往指的就是这种飞行轨迹难以捕捉的强劲弩矢。 因弩具文字记录常常有夸张的描述,甚至那些远距离精准射击的记录,也描述的是弩具中的精良上品。 保养不好,哪怕重新上弦时,都会产生误差,更别说弩矢细微差距带来的弹道偏转。 所以弩矢射击而出……流矢恐怖就在于难以捉摸,可能是侧面斜射而来,甚至是后方的流矢。 成廉的认知中,那位使者在那么远的距离被射杀,应该养护精良的角弩。 可率军北上路过时,那使者就扑倒在路边,箭矢自背后掼入透胸而死,收敛尸体时,箭杆上是‘赵侯用箭’四个烫黑的文字。 全军五千吏士就这么看的一清二楚,都知道赵大司马在路口射箭,大约二百三十余步的位置上,使者被一箭射杀。 带来的后果是恐怖的,自扎营以后全军皆靡,毫无士气可言。 就连成廉豢养的猎犬趴卧在大帐外也是没精打采,呜呜咽咽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 “报~传大将军令!” 一队使骑举火而来,对上夜禁口令后纵马突入成廉大帐处。 成廉周边戒备的亲兵举火迎上来,成廉被簇拥着上前,见信使是熟人,当即问:“如何?” “大将军令,骁骑将军成廉于四更天明时南下,配属魏越,追剿叛军!” 使者高声呼喝,一跃下马将一卷帛书递出,没好气说:“快取些水来,累死阿爷了!” 成廉先是观察军书,见无误后长舒一口气:“是谁劝说大将军勒兵?” “两个江东人,一个叫吴范,算到了大将军会请他占卜,留下一卦,人在三天前就辞官出走许都,也不知去处。” 使者接住一碗水正要喝,突然想起与宋宪闲聊时的话语,急忙问:“这是哪里的水?莫不是城中井水?” “绝不是城中泡骨水,是北城外新挖的井水。” 成廉立刻回答,话说到一半,使者端碗咕嘟饮水,最后鼓着腮帮子挤压口腔里的水漱口,扭头吐掉递出碗:“再来三碗!” 挽袖擦嘴,回头对成廉说:“吴范是个神人,大将军已派人追索,欲征辟为掾。还有一个是会稽虞翻,明日虞翻会先行北上拜谒大司马,以澄清其中误解。这仗我看是打不起来了,明日你撤军时注意督促吏士,保持军容齐整,免得被大司马看轻。” 成廉点头会意,不怕赵基轻视,怕的是激怒现在不高兴的吕布。 他也不想打这场仗,作为仅次于吕布、魏越的骑将,成廉麾下就有一支五百人规模的骑营,还不是托大司马的福? 作为吕布麾下的核心将领,成廉也清楚明明是天子、吕布提议由赵基去抚剿曹操旧部,赵基也同意了,这明明就能算是朝廷授令的行动。 可陈宫、张杨想火中取栗吃一口大的,惹怒了赵大司马。 别说赵大司马,就是他成廉,此刻早就派兵打过去了。 能克制到现在,还亲自殿后,算是给足了大将军面子。 很快,成廉出具了回书,这些使者更换马匹后,又急匆匆举火南下,去向吕布复命。 鸿沟西岸,李通也几乎在相同时间收到吕布的命令。 对李通这样谈判招降,又有自己基本盘的从属将领,吕布就客气很多,只是命令李通三日内撤到汝阳一带,补充军资,为接下来的追剿叛军做准备。 送走吕布的使者,李通面容沉静走向大帐,入大帐后才开口:“我不知他是虚张声势恐吓赵基,还是知难而退。” 跟随入帐的乡党头目陆续落座,李通今年只有三十岁,帐中乡党头目年龄与他相近。 各方势力中,李通也是黄巾之乱时才崭露头角,成为一方小宗帅。 这么多年兼并下来,成为汝南西南部的大型宗帅。 这种扎根于乡土,可以代表本地人呼声的就是宗帅;如臧霸一伙人是兖州泰山籍贯,是泰山南部人,可他们在隔壁琅琊扎脚并壮大,所以他们是流民帅、屯帅。 其中一人开口:“或许两者兼有,见事不可为,这才勒马于崖边。” 李通见其他人不再言语什么,也知道讨论太多吕布、赵基的是非并不安全,就说:“我等遵命即可。列位返回本部后传告吏士,以安军心。” “喏!” 众人也无心闲聊,聊的越多是非就多,是非多了军心也就散了。 谁代表朝廷,他就听谁的。 只遵奉汉室朝廷,这是一种立场,也是个人理念的一种追求。 坚决贯彻朝廷的诏令,那他就不会错。 也就赵基没给他派发调令,否则他也敢率军调头向南。 一同创业的伙伴与骨干军吏离去后,李通解下佩剑,缓缓拔出竖立持剑,双目望着如镜剑身,此刻唯有长叹一声。 袁术跑了,对他来说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汝南这个地方士人发展太过旺盛,天下大乱以来有见识的家族纷纷转型,变成了大小豪强、豪帅。 曹操讨伐了一批,被攻灭的是那种门第太低的暴发户,如他一样。 也就他反应过人,提前向曹操遣使服软,也可能是曹操不想耽误春耕,才放过了他。 再后来许都骚乱,吕布就势诛杀一批,也是颍川人为主。 而汝南地区,并没有遭受太过深入的破坏。 因此袁氏兄弟对汝南地区的影响力依旧很深,这些人与李通这样的新崛起宗帅存在本质的生存矛盾。 如果陈县之围抓住袁术,抓住袁术身边的反贼核心成员,那么赵基、吕布大军近在咫尺,顺势诛杀,汝南郡、县两级官吏不敢不效死力,就能将汝南豪强、大姓彻底血洗一空。 可惜这样的机会一闪而过,李通甚是惋惜。 若是赵基撤军离去,并双方交恶的话,吕布就算抓住袁术一方核心元从叛逆士人,也不好借势肃清汝南士人。 就内心深处来说,李通很是认同赵基对公卿的问责与审判。 公卿都是如此,产生公卿的各地高门、大姓士人也是那样,烂透了。 也只有各自的乡人,才知道士人在本地是个什么样子。 自少年时就任侠纵意的李通,心中何尝没有荡清世间不平事的念头? 可前路艰难,几乎无法指望。 他能做的就是聚集伙伴,割据一方,保一方太平。 而到了现在这一步,前后不过十年时间,他的部众开始推着他往前走,根本难以停止。 思虑长远未来之后的事情,李通又是一叹。 起身将剑推入鞘中,挂在帐壁处,转身横卧一堆干草之上,闭上眼睛就睡。 至于大司马会不会突然调兵渡河来袭击他…… 李通根本没有这方面的顾虑,这是大将军与大司马的权力之争,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的拉拢价值其实更高,赵基怎么会来袭击他? 不止是他,他的军队也弥漫着一股松弛感。 第439章 问罪首恶 - 虎贲郎 - 中更 新一轮的太阳升了起来,不过雨云遮蔽,只是天色明亮而已。 虞翻半夜出发,来不及装配、携带蓑衣斗笠,还是半路上赵部斥候借给他们一些毡笠、带毛羊皮对襟氅衣。 羊皮大氅是三张山羊皮缝合而成,初秋清冷雨水中更感温暖。 沿途自有赵部义从骑士引路,无不是铠甲之外罩着羊皮、牛皮或鼠兔皮革缝合而成的避雨大皮衣。 虞翻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惊讶不已。 北方相对来说少雨,长江流域的荆益扬三州部队才会常备雨具,中原部队只会雨季行动时配发雨具。 而吕布的部队这次为了快速运动,不仅随军粮食带的少,就连雨具也不充分。 赵基军队远道而来,这些雨具要么是出发时就携带,要么是最近从后方补充的。 他在赵基军队身上看到了一种久违的汉军风采,那就是优势装备带来的自信。 不同于袁术军队的麻木、迟缓,吕布军队的严酷,赵基的军容呈现一种十分难得的活力。 哪怕是那些穿鼠兔皮革缝制雨衣的骑奴,也会在纵马轻驰之际与伙伴闲聊,打耍。 硬化不知多少年的道路上,这些年没有修葺,依旧没有生出杂草。 细碎秋雨中只有一片片十分低浅的小水泊,这些破碎水泊前后相连,涓涓细流连接彼此,向着更低处流淌。 虞翻听着车轱辘碾压地面的声音,大有一种脱离朝堂纠纷,避居山野的逍遥心气。 陈留南门大开,虞翻的车骑队伍没有被阻拦、盘问,在赵部斥候率领下直入城中。 城中街道已被改建,一些道路被封闭。 城中明显有浓郁的马粪马尿堆积发酵后的气味,虞翻隔着街道两面墙壁也看不到什么。 只是顺着斥候指引,拐了个大弯进入北城区的郡守府。 府前门阁处十二名虎贲郎外罩垂膝牛皮大衣,腰间扎铜环牛皮腰带,左腰悬长剑,右手拄着方天戟。 也都戴着传说中的大檐笠盔,正好避雨。 虞翻看在眼里,立刻就想到了这种笠盔在江淮战场上的适用性,甚至水军也很搭配这种大檐笠盔。 仅仅从笠盔形制上,虞翻就判断出这种头盔在南方战场上的优点,更觉得这是大司马有意为之,为了今后自北向南统一天下。 作为一个五世治易的家族,虞翻眼中的炎刘社稷不存在万世一系,灭亡只是个时间问题。 易经、天文、历法以及数学知识掌握的越多,对王朝兴衰、更替,人的生死变化也就看开了。 如虞翻这样的人,根本不屑于为所谓的社稷延续去牺牲什么。 因此学习、钻研天文、历法、数学和易经的家族、群体,是师生相传、父子袭替的反贼团伙。 顺天而为的坐看王朝更替,逆天而为的想要亲自动手,让该死未死的早点死。 半死不活的王朝,对上上下下的人都不是好事。 这种淡然心境下,虞翻表现的不卑不亢。 何况,就目前许都朝廷的阵营来算,他是赵氏乡党的故吏……彼此是一伙人。 郡守府后院之内,关尚引着虞翻顺着避雨走廊快步而来,彼此脚上都套着木钉屐履。 一处菜圃内,他们来时赵基正坐在屋檐前观雨,他只穿戴绯紫两色常服,这是一种从衣裳正中对开,左边是紫色,右边是绯色的衣裳。 衣袍表面再无一点花纹装饰,仅仅是赵基的侧脸容颜,就让虞翻放缓了脚步,怕过于急促的脚步声惊扰了赵基。 见虞翻趋步轻脚而行,关尚也就放缓步伐,距离赵基七八步时停下,拱手:“大司马,议郎虞仲翔来了。” 赵基回头去看虞翻,虞翻身高八尺过一点,身材壮硕。 现在穿戴正统官吏服饰,头戴二梁乌纱进贤冠,身穿黑色吏服,左腰佩挂近乎四尺的长剑,脚踩木钉屐履。 扣掉木钉屐履的高度,虞翻勉强身高近乎八尺,在江东而言已经是一位伟男子了。 至于面容五官……一个学易经、数学的家族,要什么好看的脸? “议郎虞翻拜见大司马。” 虞翻挺直身形腰背,左手自然抓在剑柄稍稍调整挂剑的角度,让剑柄更加靠近自己的腹心,然后双手拱手长拜。 四尺汉剑,指的不是剑刃就有四尺,而是剑柄和剑刃加起来四尺。 官员的四尺汉剑,剑柄往往很长,利于双手握持,能大开大合劈斩为佳。 佩挂双手汉剑,才是勇武的象征。 身形越矮的人,就越在乎这个,太长的剑刃会拖在地上,很不雅观……那只能继续增长剑柄。 甚至还有加大剑柄的奇特审美,再加上臃肿的服饰身形,远远望着仿佛Q版人物。 望着此刻的虞翻,赵基不由回忆起了那晚的曹操,曹操佩剑剑柄真的很长很大。 “不必多礼,议郎坐近些。” 赵基抬手指了指自己左首近处,关尚转身就去搬小凳子,虞翻再道谢后,才拘束上前,坐在赵基两步外。 落座后,虞翻说:“仆此来,是为大将军陈情。大将军已知罪在张杨、陈宫,就是不知大司马欲如何处置二人与兖州?” “你来的太快了。” 赵基看一眼虞翻露笑,又回头看檐下雨帘:“天意不使我与他交战,你若不来,我与他各自退兵,此事也就过去了。可如今来了,就要有个说法。” 虞翻微微侧头看雨帘,也是面露笑容:“那大司马可以当仆不曾来过。” “自无不可。” 赵基去看关尚:“去取竹筒饭来,将蜜也拿来。虞先生行程辛苦,先陪我吃些清淡饮食垫垫肚子,这样也利于养胃。稍后,再吃我军中特色美食。” 虞翻眼睛一亮:“可是手抓羊肉米饭?” “羊肉抓饭过于肥腻,不利于养生延寿。” 赵基一本正经说:“我要请先生吃的是羊骨抓饭,羊是西河的羊,米是陈国的米。” “恭敬不如从命。” 虞翻又拱手,转而询问:“那仆如何回复大将军?” 他已经确定赵基不会反向追着吕布不放,这也是吕布最担心的事情。 他急刹车很凶险,可如果赵基突然再调头追过来打,那前后军令冲突,全军吏士无所适从,会引发极大思想混乱与士气衰减。 反正吕布已经开始下令撤军,现在只担心赵基咬着不放。 赵基都说了天意不准打,那就不会追击吕布。 骗别人可以,没必要骗虞翻这半个自己人。 至于张杨、陈宫与兖州,吕布都做出低头这个艰难抉择,又怎么会过度在意这些东西? 最难的是低头,头都低下了,其他的事情都是可以让步的。 “兖州是朝廷的兖州,我不过是奉命抚剿兖州各军,遵奉朝廷的自然保留,抗逆朝廷的必然要犁庭扫穴,不留余种。” 赵基定下基调,继续说:“张杨与我也有交情,我知他生性敦厚,这必然是陈宫怂恿、唆使。作为一同护送天子东归的伙伴,我又怎么会因他一时糊涂而为难他?” “陈宫为光禄勋,乃天子勋卫之首。他本该随我一同巡视兖州各军,我以军容强盛展示朝廷之锐猛威严,而他就该以乡党之情展示宽容。如此威严、人情并行,自能抚剿成功,令兖州大定。” 赵基语气朗朗,调理清晰:“我不知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此番必擒他入朝,交由天子发落。因他一人之私,连累各军吏士往来奔波,国贼袁术因此逃脱,江淮之间又生变数。不知多少吏士、无辜士民男女就此遭难。这么大的过错,决不能轻易揭过。” “仆明白了,陈公台乃系首恶,此事自当陈情于天子阶前。” 虞翻敛容,拱手更进一步表态:“朝廷兴复之势,岂能因陈公台一人而荒废?若不能严惩此人,今后难免又有效仿之辈。以仆观之,天子圣明,自能明断。” 第440章 不留痕迹 - 虎贲郎 - 中更 雨水稍稍停歇,见日光洒落,虞翻于是又启程南下。 陈留城中,赵基也开始做撤兵准备。 这段时间大量的往来公文、书信需要装箱封存,赵基挤出时间与赵戬、张纮一起研究。 赵基主要研究、复盘的是这段时间内公卿的行动轨迹。 基本上自曹操死亡以来的公卿行动轨迹都有记录,囊括了会见人物,或给什么人写了信,目前也就只能探查到这些。 至于公卿入宫面见天子的记录,这个很好查,难查的是面见天子时的谈话内容。 光禄勋陈宫在时,陈宫就能监视这个。 赵基对许都的渗透、掌控并不强,很多情报都是许都内的赵氏一脉官吏汇总,分别上报的。 很多情报存在重迭以及正常的误差,赵基翻阅的就是经过沉淀、筛选后的综合情报,能直观了解每一位公卿的日常行举。 就连狱中的杨彪,见过什么人,谈过什么话,反而能查的一清二楚。 正是因为这个情报太清楚,赵基反而不怎么重视,这里面必然存在杨彪主导、领衔主演的许多场面话。 反复阅读,赵基将纸张卷宗放在桌案上,颇感头疼:“公卿毫无反应,实在是令我寒心。” 赵戬闻声看来,神情诧异不已:“大司马是说朝中公卿居心不良?” “嗯,连军中吏士都知,我与大将军若是交恶断盟,则朝廷兴复之势就此崩毁。大将军一时不慎被奸臣蛊惑,这些公卿难道就没有预见?还是预见了,只是乐于见到我与大将军两败俱伤,好使汉室兴复大业功亏一篑?” 赵基语气清朗:“如果没有预见其中的凶险,这就说明他们才能低劣,是滥竽充数之辈,理应清退,另选贤能。若是才能具备,可不肯用心思虑朝廷长远之事,则属于道德败坏,不忠于职禄,与反贼何异之有?” 这番言论之下,赵戬听的一愣一愣的,神情也严肃起来。 毕竟公卿在这段时间的表现,实在是有些过于敷衍,连基本劝架、调解的姿态、行为都不肯做。 难道是断定双方肯定会打起来? 可这也不对,只要赵基、吕布打起来,那分出胜负的胜利者肯定会清算一番。若是回味过来,难道会放过这些没有发声劝和、并谋求停战的公卿? 只是赵戬很快就反应过来,公卿不发表劝和、停战的态度,就是因为这些人不想介入赵基、吕布之间的争斗。 劝赵基是没用的,劝吕布的话,又都生活在吕布的实际控制下,极有可能借脑袋一用,拿来祭旗。 如果吕布提前砍掉一个公卿来祭旗,那宋宪、成廉又怎么敢表现的如此敷衍? 赵戬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对公卿下手,吕布对三杨下手只留杨彪这支独苗后,朝廷影响力已经明显下跌。 如果现在抓着公卿的不作为,刻意扩大化进行严格处理,会进一步令朝廷的威望衰减。 甚至不需要杀或严惩公卿,仅仅是赵基这个言论的传播,就能对公卿、朝廷威望造成短期内难以恢复的打击。 赵戬神情犹豫,吞吞吐吐说不出像样的话,只是一个劲儿的为难、思索模样。 一侧的张纮见状,就开口:“大司马若是执意申讨列位公卿失职,只会平白助长大将军威望。彼辈不肯束手待毙,势必联合大将军。” 张纮说着忍不住笑了笑,还是认真建议说:“不可不防。以仆观之,不宜多生事端。大司马撤兵休养西土士民,则朝中公卿与吕布势必争斗。” 他之所以发笑,就是因为此前公卿与吕布联合过一次,结果引发了许都骚乱,吕布也是朦胧处理,没有严格追究。 以后吕布与公卿之间深入联合的机会实在是渺茫,天子日益增高的年岁,就是持续吹响的夺权战争号角。 赵基也是看明白了,赵戬舍不得继续收拾公卿,想就此揭过,让呛水的朝廷能多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张纮则不认为公卿与吕布有合作的可能性,也就是说现在不能削弱公卿,不然公卿不敢挑战吕布,会认识到这个残酷事实后,转变策略,以柔软身段迎奉吕布,麻痹吕布,这会避免双方的激烈冲突。 就吕布这种人,若能得到公卿表演出来的全面合作态度,那肯定心花怒放,喜出望外。 表演出来的合作态度,可比伴随摩擦的实际合作更能让人欢喜、沉湎。 所以现在不该继续剪除公卿,否则恶名、仇恨计算在己方头上,获益的是吕布,但最终也有可能是吕布在旦夕之间失去一切。 赵基也有些举棋不定,这跟打仗一样,以他现在的经验来判断,能赢就能赢,不能赢再努力也是白折腾。 而处理朝中纠纷,尤其是影响数年后的长远决断,赵基缺乏经验。 想了想,赵基询问:“子纲先生,是说此番宜鼓励公卿?” “不。” 张纮神情郑重看着赵基:“大司马什么都不要做,现在大司马举手投足之间,就能影响朝野格局。以仆观之,朝中公卿不愿在大司马、大将军之间做取舍。如此野心勃勃之辈,早晚自招横祸。” “什么都不做?” 赵基也能明白,吕布集团这一年多已经飞速膨胀,已经不是那个部分京营禁军、并州边军混合的流浪武人集团,其中混合了太多的成分。 只要自己有所举动,那势必留痕,会落在吕布一方的相关人员眼中。 以后无事也就罢了,若是自己的今日埋下的一颗钉子,却将明日坠马的吕布爆头扎死,那吕布旧部同气连枝,这仇肯定会算自己一份。 如张纮所言,什么都不做的话,肯定能刺激、鼓励公卿的胆魄,他们可能会尝试更加积极、激进的夺权方案。 或者也可以这么理解,自始至终没人站出来调解这场冲突,这本身就是公卿最真实的态度。 可公卿们也怕因此遭受报复,现在难免有些心惊胆战。 自己不闻不问,岂不是等于暗暗支持他们向吕布夺权? 没错,明明有机会,却故意错过,不去顺路踹公卿一脚,在公卿看来,本身就是一种鼓励、暗示。 赵基仔细想了想,现任公卿中的确没有什么特别可恨的人物,就对张纮说:“此事就依子纲先生。我也希望先生能代我出使朝中,向天子进献奏表,陈述佞臣陈宫之恶。” “愿领命。” “嗯,先是陈宫识人不明引曹操这等虎狼入室,后又姑息从贼乡党,险些酿成兵变。这样的佞臣,还请天子下诏诛讨。” 赵基决定放过其他公卿,单独拿光禄勋陈宫下手。 这么大的纠纷,也就陈宫这颗脑袋勉强够份量,砍掉后能平息许多无意义的冲突。 “拜谒天子之后,先生也分别拜访司徒公,与孔文举、王景兴,余下种种诸人,先生可凭喜好自行拜访。我不想招惹他们,也希望不要坏我的事情。” 赵基感觉应该警告敲打这些公卿,又说:“杨文先终究是我等前辈,我自会向大将军发书求情。若无意外,大将军自会释放杨文先。” 不仅会释放杨彪,吕布大概率还要给杨彪赐予重要职务,以掀起巨大舆论反响,用来对冲他虎头蛇尾的军事行动。 将军事行动相关的不利舆论压制下去,高高的将杨彪重新捧起来,对吕布来说肯定不亏。 第441章 当涂之变 - 虎贲郎 - 中更 江淮之间大风过境,所到之处万物摧折。 袁术成功撤离,并从颖水口一带渡河,纠合南岸芍陂周边驻屯部伍,合并旧军浩浩荡荡而来。 然而狂暴台风抵近后,袁术也只能勒军于寿春之西,继续召集庐江、九江南部各县豪强兵之余,只能等待气候好转。 只是他与纪灵、孙香合军后,军中疫疾现象就一片片滋生。 随着大军、所掳陈县吏民男女驻屯芍陂后,疫疾更是大规模爆发的趋势。 袁术反应果断,顶着狂风骤雨将各营、各处染疫或病故吏士、裹挟而来的男女驱赶到水面暴涨风浪急恶的淮水。 虽然未能阻断营中染疫现象,也可能是残余吏士接取雨水的原因,接下来两日营中染疫者大减。 以至于袁术更是疯狂,将淋雨、着凉发热的吏士一并强驱,让汹涌淮水去审判这些人的命运。 两日时间内,袁术累积强驱三万余人投水,如祭祀淮水之神一样。 淮河流域,以及主要支流的汝颖水系也都在台风影响下降雨,这些雨水汇聚淮河后,两岸舟船难以横渡。 寿春以东,南岸当涂,自西向东的淮水在这里突然向北转向,虽然转向后不到二十里又会转向返回东边。 可就是这么一点点淮水转向带来的地形变化,引发当涂围城各军的哗变。 天空阴云积聚,时不时的飘雨。 汹涌激流的淮水冲卷而来大量尸体,很多尸体在冲卷过程中衣物散落,或与浮木碰撞,残破不堪。 淮水拍打、冲击当涂岸边,许多尸体就这么被卷到岸边,更多的尸体依旧在淮水激流中浮浮沉沉,顺着水流推搡向北而去。 当涂围城部队中,以陈国兵居多,许多吏士在死尸中发现亲旧熟人。 陈国士兵的主要家眷,也都安置在陈县。 袁术突围裹挟大量家眷而来,这些家眷患病者被强驱投水。 陈国兵见亲友尸体被淮水冲卷到岸边,再看到淮水中一具具浮沉不定的尸体,当即哗变。 中低级吏士行军打仗之际往往处于消息封锁的状态,也不会准许他们讨论军事或家乡的事情,以避免滋生不必要的麻烦。 而此刻这么多的家乡亲友尸体顺流而过,陈国兵最直接的想法就是朝廷平叛大军攻破陈县,还进行了屠城! 降将乐就来到岸边,背后斗篷被大风吹刮高高扬起,以至于对他形成了一种向后的拉扯力。 望着淮水中那些看不清轮廓的尸体,乐就两腿一软,就被风吹的斗篷向后扯翻一屁股坐在地上,神情怔怔。 他的一名亲信军吏快步上前,神情麻木,低声:“将军,大司马与陈王有新平之誓。军中吏士传言,说陈王遇刺后我等背反陈国,又击伤大司马兄长。大司马此番兴兵而来,护国讨袁是假,为陈王复仇是真。我等亲眷,想来已然……遇害!” “贼子!” 乐就无力谩骂,不需要回头,他也能感受到身后陈国兵的哀怒、愤恨。 自进伐淮南以来,他们就驻屯淮水南岸,负责围攻寿春西部的重要防御据点当涂。 对朝廷最新获知的消息就是大司马设宴问责曹操,期间臧洪旧部乘机刺杀曹操,所以曹军极有可能被大司马兼并。 大司马用兵的风格就是迅猛,有准备诱杀曹操,自然会有后手兼并其军。 得到曹操的军队,迫使降军强行攻坚,这也是情理之中,绝大多数人都可以理解的事情。 乐就愤怒之际,岸边的消息也传到了刘勋大营之中。 大风吹刮营帐,帐壁呼呼作响。 帐内生着火塘,火焰也呼应帐外风声而摇摆、跳跃。 刘勋皱眉沉吟,见堂弟刘偕来回踱步,扰的他心烦,就说:“这绝不是大司马他为,他去年来中原掳走许多人口,如今又怎么会屠戮陈县吏民?” 刘偕焦虑不已,陈国兵愤怒之际发动兵变的话,根本不是他们兄弟七千多人可以抵挡、镇压的。 就算侥幸活命,陈国兵哗变后,刘备肯定会问责他们,曹操可就是前车之鉴啊,怎么解决这个问题都有危险。 关键的是,失去了手中的军队,大司马给予的策反条件还能否生效? 朝廷拖到现在不肯给他们兄弟授予官位,这已经严重动摇了麾下军队的士气、凝聚力。 当他们兄弟分别拿到庐江、九江郡守后,也就证明后续陈国诸将也会很快获取官职。 来自朝廷新授的官职,等于洗清、赦免此前从叛的罪行。 现在别说陈国旧将,就连刘勋、刘偕也是忧虑重重,担忧赵大司马无法促成此事,也担忧赵基小儿会故意爽约、失信于他们。 而最最关键的也在这里,迟迟拿不到朝廷的官职授命,陈国旧将已经生出不满,本就有脱离失控的趋势。 眼前顺淮水而来的尸体,更是加剧了陈国旧军的集体逆反情绪。 得到底层士兵的支持,陈国旧将自然有底气发动兵变。 现在不急着平息喧哗、躁动,不就是在酝酿情绪? 等到他们正式发动兵变时,自家将何去何从? 失去陈国旧军的支持,以刘氏兄弟的部众而言,经不起大战消耗。 也只有抓着陈国旧军,支持并继续指挥哗变的陈国旧军,那他们才有继续与朝廷谈判的本钱。 本钱很重要,失去军队这支本钱后,将失去议价的资格。 可这样反复无状的话,朝廷也不会轻易再信任他们。 就在刘偕踱步焦虑之际,一名军吏从帐门开启的小口钻进来,狂风也顺着钻入,火塘内火苗立刻倒伏,炭火被风吹的更红。 很快帐门关闭,这军吏急声:“将军,陈国兵不避大风,越聚越多,已有鼓噪军士向营中投掷石块。若不再回应,恐会冲击营垒,犯上作乱!” “兄长!” 刘偕快步到刘勋身边:“事态急迫,何故迟疑?” 刘勋抬眉看他:“当初力主归顺朝廷,依附赵大司马的是你,现在要与乱兵媾和的又是你。来日你还想做甚么?” “不敢,是战是抚,还请兄长早下决定。” 刘偕敛容,拱手长拜。 刘勋见此也就起身,对帐内其他卫士说:“为我披甲。” “喏。” 当即有几个卫士应答,去盔甲架子上拿取盔甲部件,而其他卫士依旧站立在帐壁附近,当狂风大作军帐剧烈摇摆时,他们就要负责拉扯、稳定帐壁。 大帐之外,为了避风更是在帐外板筑沙土矮墙,即将完工。 帐内,刘勋穿甲完毕,对帐内军吏、亲兵说:“陈国兵欲反,我自当击之。既然已投效朝廷,就绝无再反之理。传令营中各处吏士,陈国军若是进袭本营,以叛逆论处,立刻还击!” “喏!” 军吏们应答,从帐门隙缝低头钻出去。 刘偕见许多人离去,又上前低声:“兄长,大司马与大将军有决裂之相,真若开战,朝廷声势必衰。” “你我宗室出身,袁公路又能信任多少?今番就是率兵复归袁氏,袁氏又岂会不计前嫌?” 刘勋朗声询问,质问的不仅仅是刘偕,还有帐内的核心卫士。 他不是活腻了,而是背叛这种事情,目前来说只能背叛一次。 背叛第一次,还能说是被裹挟,迫不得已。 对方也为了今后招降方便,你给出相对正常的理由,也就能放过你。 可若反复叛乱,那真就神仙难救了。 第442章 需求变化 - 虎贲郎 - 中更 就这样,大风遮蔽视野,阻碍交通之际。 当涂城外围城的刘勋所部爆发内战,陈国兵也并非铁桶,毕竟有的人生在陈县,有的是只是后期应募投效陈王,家眷没资格迁往陈县,甚至乱世之中很多军士已成了破家之人。 这种没有牵挂的人,以及家眷不在陈县的人,才不会参与眼前的哗变。 因此陈国兵一分为二,哗变叛乱的吏士裹挟李丰、乐就等人强袭刘勋中军大营。 刘勋甚至没有动用千余琅琊乡党部曲,仅仅是三千余庐江籍贯步兵以强弩抵近射击,就挫败叛军的第一轮袭击。 叛军甚至没来及组织第二波突击,就因风向转变,突然再次开始降下大雨,不得不撤离战斗。 叛军这么稍稍一散,很多人恢复冷静,不敢再参与接下来的混战,或结伴出逃,或结成更多的团队去抢劫军资,为的也是出逃。 大雨降下,打湿了铠甲衣袍,弓弩无法继续再使用,路面也泥泞不堪。 叛军攻杀刘勋泄恨的情绪很快消退,绝大多数人只想返回军帐、营房或草庐中烤火,再随便喝点热汤。 可秩序一旦混乱,彼此为袍泽的共识也被打破后,陈国兵相互警惕,或抢夺物资,甚至会抢能避雨取暖的营房。 整个刘勋军营之外,陈国兵各营就这样往来攻杀、抄掠不已。 直到天色昏暗,雨水渐渐停息时,陈国兵营地才堪堪结束混战。 受伤的吏士也不知是否从叛,都被驱赶在营地各处,这些人用各种办法避雨、取暖,在混杂血污的泥水中跋涉,或匍匐挪动,或身体失温失血因虚弱不得不坐着等死。 抢到营房的陈国兵也相互警惕着,可能是雨后视线相对清晰,没有再爆发什么争夺战斗。 可很快天色又阴暗起来,云层遮蔽星月,视野更是昏黑一片。 兼有呼呼风声,以至于有人生出幻听、幻视,突然冲出草庐大喊:“曹军来矣!曹军来矣!” 他被自己脑补的信息吓得神情慌乱,手脚颤抖以至于无法站稳,很快跌倒在泥泞中,依旧竭声大喊:“曹军来矣!” 他声嘶力竭,语腔透着浓浓的恐惧。 比起赵基与吕布,陈国兵这些年耳濡目染,最恐惧的还是在兖州、徐州、汝颖大杀特杀的曹军,以梁沛人为主的曹军! 赵基、吕布可没有屠城、杀降的行为,与他们打仗,投降的快一些,大概率能保住命。 而曹军这里,投降的再快,只会让曹军多追杀一些人。 黑夜中,他的呼喊声唤醒越来越多人对曹军的恐惧,更多的人开始呼喊起来,提醒自己身边的同乡、亲族伙伴。 在越来越多的呼声中,乱兵终于变成溃兵,不顾一切向南边道路奔逃而去。 曹军在夜色、风声掩护下发动袭击,那只能从淮水或上游南岸杀来。 当涂最大的一条路是南边通向合肥的路,溃退逃亡的乱兵终于在逃跑时达成了共识,向着合肥城方向奔逃。 黑森森的夜晚里,狂风不时呼啸,刘勋好不容易击退哗变的陈国兵,又怎么可能冒险去整合、挽留陈国兵? 紧守中军营垒,只有成功熬过这个漫长黑夜,他才能去考虑今后的琐碎事物。 至于那些哗变的陈国兵,刘勋虽然舍不得,但也只能这样。 陈国兵自成一系,袁术无法一口消化,转隶属于他,就是因为刘勋出身刘氏,陈国兵内部的一些吏士抵触情绪并不强烈,勉强可以统御。 而现在,刘勋彻底不在乎了,他只想活着看到明日的太阳。 丝毫没有出兵弹压小股乱军,或救护伤员之类的心思。 他优先考虑的是自身的生存,而不是其他。 台风影响力消退已是当涂之变后的第三日,阳光重新出现在大地上。 因为持续降雨的原因,气温相对清凉,却十分潮湿。 以至于这段时间陆续死亡的陈国吏士的尸体保存相对完整,可刘勋也不想耗费人力挖掘坑洞,也不可能督促其他陈国兵去挖大坑……犯过错的军队,对这件事情非常的忌讳。 刘勋也是没办法,只能派遣残余陈国兵将各种死亡的陈国兵拖到淮水,投于淮水,让依旧汹涌的淮水来处理这些带着怨恨的尸体。 留在营中的陈国兵,不管当时是否参加过哗变,一律被刘勋整编;至于出逃的陈国兵,则清查前后名册,失踪的一律被勾入叛军行列。 等这些信息传报陈国后,自会有陈国官吏去核实对方的身份、亲友,进行诛连。 只要刘勋还属于许都朝廷麾下,陈国官吏依旧还认许都天子,那陈国官吏就会惩罚军中作乱的吏士家眷。 与南岸当涂相对的是北岸义成,刘备屯军于此,也在紧张中撑过了过境的台风。 随着风雨停歇,道路通畅,可观察的光照视线恢复,袁术的踪迹也很快被关羽察觉,送报后方刘备。 刘备还想召南岸的刘勋渡淮赴宴,商议借调部分陈国兵一事,结果紧接着就收到了刘勋的通报军书。 一场哗变,三万余陈国兵溃退、死亡两万余人,目前刘勋只纠合五千余人,目前这支军队状态不佳,无法调动。 就这样,拥军四万的刘勋,就因过境的台风,与袁术所部强迫投水的病人、百姓男女尸体,经历一场虎头蛇尾的哗变后,变成残兵万余人规模。 从令刘备感到棘手,变得有些可以随意拿捏,也能放心合作的三流军阀。 彼此都作为朝廷目前公认的‘宗藩’,刘备感觉应该与刘勋好好谈一下。 各地宗藩的来源都不一样,益州牧刘璋是非法继承,荆州牧刘表是朝廷委派,徐州牧刘备则属于陶谦推让,本质上是拳头够硬能与徐州人相互合作……论非法程度,不亚刘璋。 不过距离许都近,给吕布送过粮食,增援借调了五千丹阳兵。 所以赵基、吕布联合认同下,刘备成了合法的徐州牧。 第四个大宗藩是扬州牧刘艾,这是侍中外放,自身以及这个行为有特殊意义。 例如侍中刘艾外放为扬州牧,那徐州牧刘备是不是也能征入朝中,或为公卿,或为三省主官、辅弼之臣? 毕竟曹操已经死了,一直窥伺徐州的袁术也势力大大的衰败……这让刘备感到了格外的凶险。 曹操死亡、袁术大残,直接引发大将军、大司马之间的对立,若不是这场突然席卷江淮的大风雨,那大将军、大司马之间肯定就交兵了,而不是勒兵观望,在风雨阻挠下渐渐消除误会,恢复彼此之间的信赖。 大将军、大司马之间都差点打起来,那自己这个徐州牧? 徐州人恐怕更想迎奉一位影响力、出身更为正统的州大吏,而不是带着徐州人秣兵历马,时刻准备战争的刘备。 此前彼此合作的外部环境已经大变,如果还抱着此前的态度来看徐州人,那搞不好就会被徐州人反手卖掉。 糜竺代表不了徐州人,甚至代表不了东海人。 若不是陶谦特意提拔、扶植,富豪出身的糜竺根本无法成为徐州别驾。 徐州人太多了,现在没了外部威胁,他们肯定想恢复过去那样安宁,不受官府强力约束、管制的生活。 很显然,对绝大多数徐州士人来说,赵大司马已经为他们复仇了,他们真的不需要刘备这个看门……狗了。 第443章 三年之期 - 虎贲郎 - 中更 云散见日,赵基出城检查道路状况。 连续五日的阴雨,田野早已泡透,而主要道路因硬化、排水通畅的缘故,并没有出现明显的损毁。 只是鸿沟流量汹涌,半干涸时不时断流的睢水也都涨溢起来。 这也就导致撤军后,无法快速通过渡津。 因此赵基宁愿再等两三日,等行军环境再好一些,这样撤军时遭遇变故也好应对。 他返回城中,张纮就拿着最新军令来报:“大司马,晨间斥候侦查,大将军也遣使例行通报。大将军已移镇项城,其前锋大将魏越已督兵顺颖水至汝阴,与袁术逆军隔淮相望;别部偏师由高顺率领,掠汝南西南,已至安丰,位在芍陂之西。这是大将军所送手书。” “魏越才到汝阴?那还没到淮水北岸,谈何隔淮相望?” 赵基皱眉伸手,他的斥候小队最远侦查范围就是淮水北岸,此前还能渡淮,自大风过境以来淮水暴涨,洪水漫延各处,他的斥候无法渡淮,此前渡淮的斥候小队也很难撤回来。 所以魏越目前没有也无法与袁术发生碰撞、拉扯,就算魏越来到淮水北岸,此刻也只能干瞪眼。 只能等涨溢的洪水消退后,才能进行正常的军事行动。 随即破开泥封,赵基阅读吕布的手书,见张纮面露好奇,赵基一笑:“子纲先生觉得他在信中会说什么?” “大将军行举无常,仆哪能猜度?” “先生不要过谦,他依旧嘴硬,说国贼尚存,战机稍纵即逝。否则会率千骑北上,与我一较射术。” 赵基说话时将手书也递给张纮阅读,以他对吕布的了解,吕布或许真有这种想法,比拼射术扳回场面是一回事,大概还想乘机再误射自己一个不痛不痒的部属。 张纮快速阅读,神情凝重:“如此看,大司马来年再返中原,大将军势必旧事重提,邀大司马竞技射术?” “这有何难,我明年不来了。” 赵基展臂示意,引着张纮返回郡守府,行走在走廊里:“不止是明年,后年我也不想来了。中原这么大,且让他纵意几年。建安五年,春夏之际气候凉爽,我再入许都拜谒天子。” “三年后?” 张纮轻声呢喃,目光凝视手中吕布的书信,三年后意味着天子年满二十岁。 到那个时候,受到冲击的可不仅仅是尚书省右仆射吕布,同为摄政的左仆射赵基、中书令伏完以及门下省五位侍中都在波及范围内。 三省制度是赵氏所提倡的,所以赵氏理论上就该维护这个制度。 到那个时候天子要真正亲政,忍耐、积蓄三年时间的公卿们也将跟随天子一起夺权。 率先被冲击的就是吕布,吕布倒下后,下一个势必就是赵氏。 张纮又去观察赵基侧脸,赵基神情如常,但依旧有难以掩饰的愠怒,也不藏着:“我军才结束关中战事,本该休养吏民。结果是他惹出许都骚乱,又轻率迁入南阳,致使陈王孤立,被袁术所害,中原形势一度败坏,险些难以收拾!” “天子、公卿本就不满失权,遂坐观成败。是我不顾后方恢复,率久战之师护国讨袁。可曹操刚死,袁术颓势已显,他就忍不住翻脸。我不是厌恶他翻脸,而是不喜欢他这种急不可耐的猴急模样。与他同伍并列,我深感羞耻。” 赵基说着长舒一口气,口风一转:“这次撤军,再来时,我带着他外孙一起来,我看他还要不要与我比拼射术!” 张纮闻言面露笑容,他也开始期待那种场面。 吕布是出了名的寡族,连个兄弟、子侄都无。 就目前的形势来说,赵基自觉地也没吃亏,前后带着四万多人来中原吃了三个月,极限能吃四个月。 给后方节省了多少粮食? 撤军时又能裹挟许多人口,又跟吕布有了冲突把柄……自己不需要利用这个,可吕布已经无法援引自己这边的影响力,这就足够了。 静静等着就行了,公卿那里被自己反复断腿,已经学乖了。 这次恨不得自己与吕布打个同归于尽,也都能忍着不搞小动作,说到底还是怕自己或吕布报复。 正是因为有一个可行性极高的盼头,这些公卿连着天子才表现的这么乖,而不是破罐破摔,鱼死网破。 天子、公卿蓄势待发不好对付,刘备、袁绍、刘表与孙策都不好收拾,自己扶持的宗藩理念也会形成吕布的绊脚石。 所以三年后,这些势力联合组成的大网,就算绞不死吕布,也能让吕布难受的吐出半条舌头! 也在今日,曹操旧部陆续汇聚于濮阳。 只是上游白马城、白马津水寨内驻屯关中兵马,曹军渡河不便。 如今曹军全军抛弃此前使用的绛色军服,皆用白色旗幡、军服。 曹昂出巡城东营寨,寨内驻军缟素。 曹昂也是白袍黑漆铠甲,外罩粗麻对襟短衣,额扎孝带。 他原本面容勉强中人之上,如今气质沉肃内敛,戴孝披甲之下,反倒显得英武庄肃,单论气质一项已超过其父。 军营中,曹洪白袍金甲,引着曹昂巡视各处营区。 巡视完毕,汇聚大帐之内。 地图挂在木格子屏风上,曹昂坐在右侧首位,身后站着曹安民、夏侯尚、曹真、曹休等一众戴孝披甲的少年。 为了稳定军心,避免自己意外后军队无主,曹昂将曹丕从袁绍那里请回来,曹丕身形矮胖面容稚嫩,一脸的青春痘,也站在少年队伍中,泯然众人之中。 左首一侧坐着堂叔父曹洪、叔父曹彬、于禁、李整、吕虔、吕昭、乐进等人,程昱则站在地图前握着竹棍指着地图各处讲述近来的形势变化。 至于荀彧、郭嘉自前线撤离后,就与程昱一起返回兖州东部召集部伍。 程昱领有济阴,距离陈留最近,所以程昱纠集人手后快速撤离,并在范县与李整、李典汇合撤离,躲掉了甘宁、张辽、张杨、陈宫、太史慈的扫讨。 而荀彧在东阿调派吏士护送诸将家眷先撤,他与后续部队慢了一步,被孙辅围住,随后太史慈被甘宁驱逐北上,太史慈加入围城序列后,东阿城内未能撤离曹军被太史慈、孙辅规劝后投降,一起向东边的济南国进发。 这一路上也是不断扫荡、壮大,如今已脱离曹军侦查范围。 郭嘉大概也留在荀彧身边,被一起裹挟去了青州。 至于夏侯渊则与曹昂叔祖父曹鼎则留守濮阳。 程昱指着陈留顿了顿,又说:“赵贼与吕贼虽未交战,然彼此失和,已难合力。吕贼为挟持天子公卿,亦不敢远离许都,故其出兵南下讨伐袁术,以我观之不过是徒有其表,以平天下之怨。故吕贼大军不肯渡淮,那么赵贼顾虑吕贼袭击其后,自不敢独力与我决战。” 做完目前的形势总结,程昱环顾大帐内的壮年、青年、少年:“若是右将军肯出兵河内,我军尾随赵贼之后,他今年实难全身而退,所裹挟抄掠的男女人口,也难以运回西州。” 众人目光放在曹昂身上,曹昂开口:“此事我这就书信于右将军,若是右将军为难,我军也应有所举动。若放任赵贼轻易退回西州,岂不是说我关东无人?” 不是说必须打赵基,作为杀父仇人,曹昂要有敢打赵基的态度和立场。 现在军队也打不动,谯沛旧部实力不能再损耗,未来迁入河北,袁绍肯定不会心疼谯沛人,会变着花样消耗谯沛人。 多存留一些元气,才能从袁绍手底下争取到立足、喘息之机。 否则部队打残后,势必会被袁绍顺理成章兼并、整编到其他部队里。 被袁绍消耗后,降级编给其他将军,这些将军肯定也会消耗谯沛人。 就如此前谯沛人消耗各种降将、新附将领,历代规矩就是这样,打硬仗哪有直接让自己人去送命的? 外人投效而来,肯定要经过吃苦、流血,流足够的血,有了沉没成本,才能算是勉强可靠。 如果曹操还活着,自然可以用梁沛人、兖州人为支柱,驱使青州兵、新附军为前驱,去打消耗。 可曹操已经没了,曹军原有的体系也崩散,需要重组。 现在的曹军,虽然具备野战能力,也只是局限于曹洪、夏侯渊二部;如果他们损失稍稍大一些,那曹军随时就会瓦解。 除非开战时曹洪、夏侯渊能打出致命一击,以极大的优势取得胜利,打出破竹之势。 唯有如此,才能带动乐进、李整、于禁等人,否则这些人忧虑于前程,是不肯主动消耗部曲的。 失去曹操的威压,这些人难以指挥的同时,他们也难以指挥自己麾下的部曲、伙伴部曲。 所以指挥链是从下往上存在阻逆,也不能全怪这些人审时度势,生出异心。 曹昂表态之后,程昱继续说:“白马守将赵云乃公孙伯圭、刘玄德之旧将,赵贼引为心腹,据闻十分骁勇,善于指挥骑军。白马城外地形开阔,利于此人施展。此人不善水战,若能说动黎阳驻军,出动水师袭击白马津,我军遥做呼应牵制赵云本部,或许可收奇效。” 众人闻言纷纷交头接耳,讨论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打掉白马津的西州船队,那己方渡河将不再受干扰,赵贼的粮道也会爆出漏洞。 否则白马津船队封锁河面,自鸿沟而上抵达黄河,再逆流而上直往雒阳、河内孟津的航线就非常安全,赵贼各部可以随意运输人口、物资。 就在议论之际,一名军吏快步入内,将一卷军情递给程昱。 程昱接住后看一眼:“如今已迟了,细作来报,赵贼所部锦帆贼甘宁所部裹挟男女数万口逆济水而上,甘宁本部将移防白马津。” 第444章 陈宫末途 - 虎贲郎 - 中更 直到八月初三日,张辽开始顺济水撤军。 淮南的讨逆战争也随着刘备撤军,变成了吕布与袁术之间的争斗。 大风雨带来的降雨与淮南丰水期相连,吕布与袁术也只能隔淮相望,各自抓紧时间蚕食、搜刮周围的资源以给养军队。 淮水南岸的刘勋也主动脱离刘备,当麾下大部分陈国兵散去后,余下的陈国兵已不能左右刘勋的决断,凭借自身的旧部,刘勋可以轻易压制陈国兵。 主动脱离讨袁战场,刘勋自当涂南下,直趋合肥。 合肥正遭遇溃逃的陈国兵抄掠,刘勋南下吓退这些陈国乱兵后,劝降合肥守将。 其弟刘偕,以大司马赵基的手书为凭证,自领九江郡守,治所迁入合肥,对合肥以南的各县、豪强发布劝降文书,开始篡夺袁术的遗产。 刘勋也马不停蹄,直扑皖城,也通过劝降的方式,使得陈兰、雷绪等人反戈,进而夺取庐江郡,自领庐江郡守。 他们实在是等不来朝廷的拜官敕使,淮水涨溢两岸难以沟通,只能善意的认为拜官敕使道路受阻,而他们或许实际上已经是许都朝廷授任的合法郡守。 只要他们是合法的,那策反被袁术裹挟的治下豪强、官吏,这种行为自然也是合法的。 袁术大军被拖在寿春,十余日间淮南二郡的大部分县邑已离他而去。 袁术当年就是这样被南阳人、豫州人驱逐的;被曹操大败后逃往扬州,随员数百人,却被他自己委任的扬州刺史陈瑀陈兵拒绝。 当年的袁术就能四处纠合豪强士兵,组成更大的联军,起死回生,将陈瑀击走。 如今淮南二郡再次背叛袁术,或许在袁术看来只是一场小闹剧。 只要等吕布退兵,他就有信心调头回去打死刘勋、刘偕,就连江东的扬州牧刘艾,他也会顺手捏死。 不是袁术如此膨胀,而是他已经试探明白了,真没几个人会为了汉室社稷跟他拼命。 当年若不是寒门出身的孙坚贪天之功,一路不计损失强硬冲击,打的董卓失去决战的信心,否则讨董战役只会局限于雒阳八关之外。 如果当年孙坚稍稍珍惜一下麾下的荆州老兵,或者董卓再顽强一些,那极有可能会是另一种格局。 而眼前,臧洪、陈王已死,连带着曹操也死了……袁术实在是想不明白,谁还会为了汉室朝廷跟他死磕。 只要各方趋利避害,会理性思考,那他这次大落之后就有再次大起的机会。 袁术身处风暴中心,行举如常,也就间接稳定了左右中高级将校的心态。 可是此前投入淮水的病患,以及四散劫掠进行报复的陈国乱兵即将引爆淮南,而这是袁术无法预料的事情。 此刻的袁术,只想拖到吕布撤军,再想办法追上去干吕布一下。 八月初六日,扬州牧刘艾的使者入朝,天子刘协介入之下,才快速通过了刘勋、刘偕兄弟的郡守任命程序。 就此,刘勋、刘偕成为四大宗藩州牧之外的小型宗藩。 赵基有意引导之下,宗藩的数量多寡,甚至与遵奉汉室社稷画上了等于号。 朝中当政者,只有册立越来越多的宗藩,才能证明你没有篡汉之心;眼前专权也只是想扫平乱世,还天下以太平。 这种州牧、郡守级别的宗藩,与各地名存实亡的王国、侯国不同,这些刘姓州牧、郡守真的掌握治下的各项权力。 而刘姓王侯们,也就只能在自己庄园、王宫内对自己的仆僮行使生杀大权。 至于这些刘姓王侯为什么会失去权力? 除了皇室压制,朝廷集权削藩外,这些刘姓王侯无所事事,只能倚仗少数特权与百姓、豪强争利,以经济手段收敛巨额财富。 越是王侯集中、泛滥的地方,当年黄巾军就爆发的越猛。 黄巾军过境,对有贤名的士人还能网开一面,而对刘姓王侯们则是针对性的抄掠。 黄巾军之后,各地王侯本就没有治权、军权,又丢失了历代盘剥而来的积蓄,加上名声恶劣,很难受本地人拥护,因此也就失势,被州郡县官吏、附近豪强一同压制。 这样名为王侯的宗室藩国,早已失去了拱卫帝室社稷的作用。 而州郡长吏不同,手握大权,更能在实际意义上拱卫汉室社稷。 哪怕现在的帝室没了,这么多的宗藩也能相互推选,或用别的手段弄出一个新的帝室,不会让汉室社稷坍塌。 所以吕布只要在朝中执政,他就无法攻击、兼并宗藩……有刘艾接替刘繇这样的例子在,以后大小宗藩官职调动,或死于任上,吕布就要负责选一个新的宗室官吏顶上去。 除非吕布麾下能积攒三五个对他忠心耿耿的宗室官吏,否则扬州、徐州、荆州的大小宗藩,就能堵死吕布扩大版籍,增加人才池的渠道。 至于吕布之后的事情,赵基根本无法设想,也不可能推算那么遥远的事情。 不过宗藩林立,相互争权,百姓陷于水火煎熬之中……那么这种煎熬与日俱增,汉室四百年积累的人心基础也会越来越薄。 就这样,八月初八日时,赵基率军出陈留西门,就在十里外渡津乘船,全军与聚集而来的万余陈留士民男女顺鸿沟北上。 只是过济水口时,留两千余吏士押解……护送人口继续乘船北上,而赵基督率八千步骑顺济水而下。 此刻的陈宫,依旧在定陶城敛众固守。 得益于程昱经营济阴时的积蓄,陈宫目前储粮充足,虽然错失了城外的秋收,但目前城内储粮足够他支撑到冬月。 冬月、腊月时野外百草干枯,积雪覆盖,赵基的骑兵部队会失去野草,后勤压力会暴增。 所以陈宫有信心守城,哪怕吕布、张杨放弃了他,天子是不会放弃他的。 初九日,赵基与包围定陶的张辽合军。 五千敢死兵下船,入驻给他们准备的空营。 攻城器械也都有所准备,赵基简单检查这些器械后,见大多符合自己的军制要求,才对张辽说:“文远将军与陈公台可有旧交?若是情谊颇深,我看在文远将军的面子上,今日就放过陈公台。只要他出城,我会给他机会去天子阶前申辩。到时候我与大将军、列位公卿一同旁听,听候天子审判。” 随行将校都侧目观察张辽,张辽颇感棘手,耐心思索后,才拱手回答:“大司马,仆出身边郡,平日并不受陈公台所敬。在大将军麾下时,末将常领别部居于外,陈公台规划全军,则伴随大将军左右行军师之事。是以,末将与陈公台并无旧交。” 不理睬周围人的目光变化,张辽缓一口气又说:“只是为大司马名声做虑,末将以为当遣使晓瑜城中吏民男女。也让陈公台自行抉择,若是真有委屈或误会,不妨请他于天子阶前申辩。” “可行,我可以出手书向陈公台担保,其中若真有委屈、误解,我向他致歉。” 赵基扭头看随行的诸葛瑾:“取笔墨来,我这就向陈公台书信。” “喏。” 诸葛瑾快步离去,赵基又环视左右:“谁肯入城去见陈公台?” 不等其他人开口讨要这个差使,张辽再次拱手:“还是让末将来吧。” 迎着赵基目光,张辽解释说:“末将与陈公台终究有数面之缘,末将去游说此公,想来也能平息此番刀兵之灾。” 他说话间明显感受到敢死兵军吏的目光有些锐利,可张辽也不怕,回视一眼,浑然不当一回事。 第445章 虎步江淮 - 虎贲郎 - 中更 吕布遣使邀刘备会面于下蔡,同时率三千人向下蔡进兵。 下蔡位于淮水北岸,与南岸寿春相望。 只是吕布的信使途径下蔡时,与这里驻屯的关羽相遇,表明来意后接受关羽的款待。 就在这款待之际,关羽立刻向后方的刘备通报。 “前大司马遣使急召曹建德,暗伏义士诛曹建德于席间。今大将军遣使又召主公,可见其中凶险。” 义成县,刘备身边的简雍最先表态,他可以不在乎别的,但涉及刘备本人安全问题,简雍会用最大的恶意来揣度吕布。 糜竺留守徐州,鲁国刘琰、北海孙乾也都在刘备身边,刘备起身双手搭在简雍肩膀上,将简雍压着坐回矮凳上,则说:“大将军也是当世英雄,宪和何以如此?” 刘备指着北边说:“大司马诱杀曹建德一事实乃流言中伤,岂能轻信?” 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刘备继续说:“世人皆知大司马用兵迅猛,若是有意诱杀,岂会放任曹建德麾下各军逃散?又怎么可能被张杨阻于州界?诚然,是曹建德拜谒大司马时被臧子源旧吏刺杀,大司马亦有护卫不力之嫌疑。可天子亦表彰陈容等义士,拜之为彰义都尉。故而此事,宪和不必再言。” 简雍落座,依旧梗着脖子:“可有曹建德这样的前车之鉴……不,臣的意思是大将军受奸臣挑拨,险些与大司马交兵。若非大司马再三克制,极力避战,又岂会这样归于和睦?如此可见大将军行举轻率,主公不可不防。” 刘备瞪一眼简雍,这里的对话如果传到吕布耳朵中,吕布就是不想收拾他,也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简雍依旧一副不该冒险的顽固样子,刘备看向孙乾、刘琰:“公佑、威硕如何看?” 孙乾施施然拱手,微笑:“主公,臣以为宪和先生所虑有理。大将军躬杀董卓,能做常人所不能及之事。行举实难预测,若是轻易赴约。大将军左右若有奸邪挑拨,恐滋生事端,坏两家情谊,也将获罪于朝廷。” 刘备听着神情沉郁下来,与吕布交恶最大的坏处就是吕布可以通过朝廷,强行剥夺你的官位,从舆论认知上打击你。 如果赵基那里配合,吕布就能通过三省完成诏令下达;赵基都在三省配合吕布了,再从徐州配合一下吕布,那刘备就算侥幸从下蔡活着回来,恐怕也会重蹈去年的旧路。 当地士人反抗、驱逐你,当年曹操在兖州就是那种场面;去年孙策袭夺下邳,仅仅是一座下邳城丢失,大多数县邑、豪强就开始观望起来,拒绝给刘备提供粮秣。 若不是琅琊相萧建、东海相徐璆在赵基策应下给他运粮,并出兵壮大声势,那刘备非得沦落到人吃人的地步。 如果吕布、赵基联合起来搞自己,曹操死了,袁术形势衰败,自己还能不能抓着徐州? 就算吕布邀请自己去下蔡,并无什么恶意,只是要征自己入朝,这该怎么办? 拒绝或者同意,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刘备思索之际,刘琰也站了起来,拱手:“主公,臣只担忧大将军乘势邀主公入朝辅政。以大将军素来之强势,想来不会容主公推辞、谦让。” 这下,简雍眼睛一亮,抬手轻拍自己后脑勺,恍然大悟:“诶呀!正是如此!主公,大将军与大司马失和,若能征主公入朝,大将军也能重树威望于海内。” 三个善辩的策士,凑在一起为刘备参谋形势,竟然看破了吕布的用意。 刘备见此,神情愠怒:“大司马让他,难道以为我能受他摆布!” 简雍三人一同躬身长拜:“主公,宜避大将军锋锐。” “既如此,传告各军,明日拔营!” 刘备果断下令,他虽然不怕吕布,可也不想跟吕布起冲突。 起了冲突,就要派遣使者去赵基那里请求周旋,否则赵基恶意一些,吕布就能操控政令打击他。 可赵基这里明显不好说话了,他裹挟刘勋就是想独吞袭夺寿春,兼并袁术后方。 没想到袁术留守后方的乱臣贼子一个个战意昂扬,层层抵抗,硬是争取时间构筑了完整的防线,使刘备没能打出奔袭效果。 这也没办法,南线孙贲半路反戈又回归孙策麾下,陈登单独进军因为江淮大风打的也不是很顺利,舟船受大风摧折,损失很大。 刘勋这里更是发生兵变,同样实力大损,趁着淮水暴涨,擅自率军脱离自己,独自去掠地了。 他拿刘勋也没办法,刘勋没有儿子给他做人质,就把侄子刘威塞给他做人质。 杀不杀刘威,都没什么意义了,刘备也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杀人质的人。 赵基连送上门的刘偕都能给刘勋送回去,刘备自诩平生气度不弱于人,怎么能比赵基还不如? 现在的刘备,加上前线关羽,兵力不过两万余。 怎么有底气与吕布硬碰硬? 这不是能否碰硬的问题,而是硬碰吕布,吕布反手就能扣上袁术同党的帽子,将他归类于反贼之流。 手里握着天子、朝廷的人,就是这么的嚣张蛮横。 除非能一下打死,否则对方有的是手段恶心、削弱自己。 就这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关羽拖住吕布使者之际,刘备提前退兵,吕布的使者只能姗姗来迟。 等他原路返回到上蔡时,驻屯这里的关羽也开始焚烧水寨,指挥吏士搬运军资战具装船,为撤军做准备。 刘备的撤军,立刻被袁术侦知,袁术士气再次高涨。 而吕布按计划行军至上蔡,所部三千人就在岸边扎立简陋营地,规模远不如关羽之前的万余人水寨。 袁术也率万余精锐出寿春向北,在南岸北山之上布阵。 两人隔淮相望,双方都能隐约看到对方的营垒、旗帜。 袁术率百余骑下北山,到岸边附近观察北岸。 吕布亦在岸边列阵,让出足够的渡淮空地,遣使乘船渡淮,临近南岸时射发箭书,进行邀战。 袁术随手丢弃吕布的邀战箭书,对左右说:“吕布前后交恶赵基、刘备,已然势穷,只能鸷勇斗狠,可见技穷矣。” 纪灵、孙香等将领相顾无语,张闿驱马靠近请战:“至尊,吕布势孤,已无久战之心。末将请战,愿从上游乘夜渡淮,断其粮道,以示我军威武!” 刘勋的叛乱,流寇一样四散的陈国兵,以及江东各郡的背离,都没能有效影响袁术的身边人。 此前袁术经历过更惨的环境,都能逆势重起。 如今击退吕布,其他刘勋之流反手可定,他们眼中甚至传檄过去,刘勋这些人就厚着脸来请降了。 袁术盯着张闿,张闿拱手再拜:“如若不成,末将愿提头来见。” “我也不要你提头来见,略作尝试即可,不论胜败立刻返回。” 袁术语气随意,他不认为张闿能给吕布制造多大的麻烦。 可张闿却是自信满满,越是这样逆势的情况下,如他这样出身卑微的人,越有可能一飞冲天! 得了袁术军令,张闿当即返回北山大营,督率本部千余人向东而行。 袁术见北岸吕布军容始终齐整,索性就在南岸边上设宴,与随行将校、武士钓鱼、游戏,消磨时间。 临近午间时,秋日惨白阳光照射,北岸列阵的吕布本部吏士阵列如旧,表现出了极强的韧性与服从性。 袁术暗暗心惊,也不知道吕布在等什么,总不会真以为自己会轻易渡淮,让他半渡而击? 于是,神情之间也故作不以为然。 游戏酣乐之际,袁术端着蜜酒浅饮,恢复体力。 “报~!” 一名使骑自西边上游快马而来,到袁术十几步外一跃下马,高呼:“至尊!敌将高顺设伏于黎浆水北岸,张将军刚过附亭,就中敌军伏击!” “战况如何?” 袁术起身询问,附亭距离这里不到二十里,黎浆水更是一条不是很大的河渠,向西接入芍陂。 斥候略迟疑,见左右众人望过来,但是咬牙回答:“张将军亲突高顺战旗所在,阵殁于乱军之中!” 一时之间,河岸静悄悄的。 西边远处又有斥候飞马而来,袁术耐着心思等候,抬手遣退眼前斥候。 就见新来斥候也不下马,焦虑大呼:“至尊,敌军向此而来,前锋是陷阵营!” “不好!” 纪灵大呼一声:“至尊,快撤!” 袁术也慌了,扭头看一眼北山之上的大营,被众人簇拥着上马,百余骑追随袁术,径直绕北山,直奔寿春而去。 北山大营内的万余精锐也是一哄而散,抛掉器械铠甲,向寿春轻装奔逃。 北岸,吕布皱眉不已,很是不爽。 高顺动手还是太快,再等等就好了。 第446章 虎贲精神 - 虎贲郎 - 中更 定陶城内,陈宫送走张辽后,也遣退众人,独坐阁楼静室之中。 他身侧窗扇大开,本人则是静心反思。 从吕布缩回去开始,他就明白自己的活路已然断绝。 现在张辽入城劝降,就给了他一个体面的台阶,顺着这个台阶,他起码能保存定陶城中的兖州士民。 可若顽强抵抗,除了带着全城吏民陪自己殉死外,更会引发其他变数。 例如张杨,战争继续延续,赵基攻陷定陶后有较大可能顺手去打张杨。 不是赵基与张杨有多大仇恨,而是破定陶后就与兖州人结下了大仇;为避免兖州人缓过劲后成为阻力,那赵基肯定会去打张杨。 重点是击破、杀死、掳掠张杨聚集起来的兖州吏士,掐灭兖州人未来复仇的希望。 张杨遭遇重创,吕布又怎么可能束手旁观? 战争会进一步升级、扩大,吕布、赵基固然借着朝廷大义胡作非为,但朝廷大义也能约束他们,使他们做事时有所顾忌,很多阴毒手段无法施展。 而继续扩大的战争,会撕毁朝廷大义的神圣性,让吕布、赵基失去那道奉天子以讨不臣的便利,也会暴露本身的面目。 朝廷大义就是最华丽的服装,穿在身上十分华丽,但也限制了他们。 当他们不再利用,也不受朝廷大义羁绊时,那才是出笼猛虎,择人而噬。 所以摆在陈宫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尽可能保存兖州人的元气,为以后复仇做力量积蓄。 只要他还想有朝一日有后继者为他复仇、翻案正名的话,现在就必须理智抉择,而不是拖着兖州人、朝廷社稷一起灭亡。 反复思索后,陈宫也放松、释然起来。 起身对外呼喝:“取一壶酒来。” “喏。” 宿卫的一名郎官应答,很快端来一盘筛好的浊酒,盘中还有一碗今年的新米饭,一碟菜,一小碗酱咸肉。 陈宫抓酒壶自酌,拿起筷子尝了尝咸肉,不由想起了雒阳大变的那一年。 董卓霸京师后,曹操刺董失败出逃关东,很多有识之士也纷纷出逃关东,陈宫等人在路上与曹操相遇,当时还有刘备一行人。 曹操曾经担任过任城国相、东郡郡守,与陈宫也是旧识。 想讨董之初,陈宫应刘岱所邀出仕本州,后黄巾军入境,刺史刘岱战死,兖州有崩溃瓦解之状。 陈宫与州吏万潜游说济北相鲍信,又联合张邈,才推举袁绍所任的东郡郡守曹操为兖州刺史。 然后就是鲍信离奇战死,曹操又违背常理在徐州大造杀孽,还杀戮议论、批评曹操的名士边让,大有独霸兖州,威福自享之意。 陈宫为了自保,也为了给相信他的鲍信、边让一个交待,只能联合张邈、张超兄弟,迎吕布借力打力,以驱逐曹操。 自初平四年至今,前后鏖战看似漫长,也不过四年时间。 这四年时间里的战争经历,对陈宫个人而言太过于漫长。 所受到的煎熬,比过去三十多年里的经历还要漫长、难熬。 以至于人到中年,生出丝丝白发,显露老态。 如今也好,以一人之死,结束兖州之战,还兖州士民一个太平、休养生息的机会。 “也罢,也罢!” 陈宫感慨着,自己研墨向赵基书写一道认罪、致歉的帛书,又向吕布写信托付家事。 做完这两件事情后,召集随行郎官,交付两封帛书。 气氛沉肃悲壮,郎官们目眦欲裂,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宫独自走上阁楼。 阁楼之上,陈宫眺望城中远近屋舍、街道。 前年曹操破定陶,城中已然残破。 虽经历过程昱的治理、修复,城邑繁华远远不能跟最初时比较。 定陶堪称中原纺织中心,一个陶字已说明了此处的历史底蕴。 从南北二城穿插而过的济水,带来了便利的运输条件与灌溉。 这样的中原繁华重镇,先是经历黄巾之乱,又是曹军攻烧,过去祖祖辈辈生活在城中的居民多已不见。 这两场动乱后乘机涌入城中的百姓,其生产技能远远无法跟最初时的居民比较。 因此这里的衰落,已成为不可挽回的事情。 带着无限的留恋与懊悔,陈宫神情反而平静,扬着下巴远眺片刻,缓缓拔出剑又觉得太长不是很趁手,就取出小刀,双手倒持稍稍瞄准,想也不想就扎刺咽喉。 整个人失力向后踉跄倒退两三步,斜倚在木柱上缓缓滑倒坐在地上。 强忍着不适应,更是用力一刺,脑袋再也不受控制垂下。 阁楼下听到异响的郎官们顺着楼梯涌入,顿时哭喊声一片。 作为光禄勋陈宫所选的随行郎官,他们不仅是陈宫的故吏,更是陈宫看中的人才。 其中即便有出身并州、关中、凉州的郎官,此刻也只能垂着脑袋神情悲哀,混迹在人群之中。 天色未暗,定陶南北二城同时开门,城中各军或抛弃军服、旗帜这类标识,或接受安排出城接受安排。 陈宫的头颅也被斩下,清洗后装盘,呈送城外赵基案前。 济水北岸,帷幕之中。 赵基看着盘中保持平静面容的陈宫首级,忍不住长叹一声:“陈公台有今日之祸,就在于他不肯信我。” 环视跪成一片的郎官:“首祸乃陈公台一人,他既然畏罪自戕,也不好追究尔等罪行。待返回许都后,各署自有惩处,当引以为戒。” “喏。” 郎官们有气无力,赵基见此感到很不高兴:“身为郎官,乃朝廷明日之栋梁。今虽遭遇小挫,又对我怀有怨气,怎么能如此没精打采?大声回答,让我听清楚。” 一个郎官再也忍不住抬头看赵基,梗着脖子怒声大喝:“喏!” 赵基看着对方一笑,就问:“其他人呢?” 其他郎官观望,以为这个郎官会遭遇严惩,更是不敢随意出声。 赵基本就想折腾、消遣这些人,扭头看关尚:“集合左右虎贲郎,使持短棍,将虎贲精神注入这三署郎身上!” 关尚疑惑询问:“大司马,这精神如何注入?” “我来教你。” 赵基解出一支短矛,倒持展臂打在关尚肩上铠甲,一声脆响:“就这样注入,阿尚若是觉得不够,可以卸甲。” “回大司马,这足够了!” 关尚扭头去看时,其他虎贲郎已开始招呼伙伴,军中哪有常备的短棍? 倒是有很多预备的火把,纷纷持火把围上来,见关尚一挥手,当即双手各持火把扑上去,三十几个郎官追着九十多名郎官殴打。 打的这些三署郎官转身就跑,而帷幕外一队卫士持矛站立,矛刃如墙抵在面前,实在是跑不出去,又无处躲闪,偏偏又不敢还手反抗。 不多时就被打的蜷缩一地,打滚躲避。 等这些虎贲郎打累了,才气喘吁吁退回两侧。 场中就剩下最初大声回答的那名郎官,茫然无措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赵基见安静下来,就问对方:“你是何人?” “回大司马,卑职右郎中张发。” “很好,我会给右中郎将署行文,以后你就是右中郎了。陈公台首级你亲自看护,传首许都后你负责缝合其尸首,就以九卿之礼葬在定陶北城附近。他东武城人,不忍心定陶吏民重蹈东武城惨状,这才如此。” “喏。” 张发应答,又说:“回禀大司马,光禄勋生前有手书要呈送大司马。” “手书何在?” 赵基询问,一个蜷缩在地的郎官爬起来,龇牙咧嘴从怀里掏出帛书。 虎贲郎下手也有分寸,不打脸也不打手,就算体表肌肤被打青,也被衣服遮蔽着。 帛书转递到赵基手中,翻开阅读后,就说:“我不会让陈公台白死,规矩我还是懂的,出来混要讲信誉。不过定陶吏民也要受一些惩戒,立刻输运两万石米粟,布帛万匹。我也不要城中女子、金钱之类或军械之类,不过城中车辆尽数交割给我。可能做到?” 看似询问面前的张发,可跪在一侧的济阴豪强、郡吏们很清楚,这是在询问他们。 哪里还敢再谈条件,纷纷顿首再拜,口中答应,声音清朗。 生怕口齿不清,引来虎贲郎的殴打。 不过就他们的身份,也不配虎贲郎进行殴打。 三署郎官、虎贲郎、羽林郎与黄门郎,才是郎官,是未来的朝廷栋梁。 这些豪强、郡吏之类的,还不够格。 第447章 落井下石 - 虎贲郎 - 中更 巨野泽北岸,范县。 随着曹操遗产大瓜分结束,张杨也敛众于此,观望形势变化。 他也不想与赵基交战,不是能不能打过的问题。 而是开战后,不论胜败,吕布在朝中孤立无援,就连他自己也会彻底失去河内的遥控影响力。 赵基对他也一向慷慨,只是配合赵基去了一趟太原,没打什么苦战。 结果给他分割了两千奴隶、俘虏士兵,直接壮大了张杨自身的本钱。 还让他能在匈奴各部进行一定规模的义从招募,让他具备了骑兵打击力量。 就连河内、上党,赵基也是让张杨的旧吏治理;袁绍短暂夺取上党后又给赵基吐出来,按道理来说上党的持有关系已经洗干净了,可赵基依旧不要,还是交还给张杨的故吏薛洪。 身为一个乱世军阀,兼并部众扩大地盘,已经成为张杨的生存本能。 本身又是兖州刺史,在陈宫的唆使下,他心头火热趁乱抢一把实属一种本能反应。 如今能抢的抢完了,张杨也恢复冷静。 此刻只能静静等候外部的形势变化,如果赵基要进攻定陶城,那他只能想办法调解这场战争。 哪怕将抢来的人口、物资分一半给赵基,那也是可以接受的。 赵基的存在,对吕布执政,对他坐稳兖州来说存在关键意义。 没有赵基的支持,这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张杨在煎熬中失眠半夜,后半夜浅睡一阵就在惊悸中睡醒。 世人只知军阀好,又怎么能理解这种疑神疑鬼的生活状态? 有的军阀能心安理得享受暴力带来的乐趣,即便知道明日会身首异处,依旧能坦然受之。 张杨则不同,他真的不想做这样的军阀,哪怕美名为一方群雄,依旧不能让他心安。 在张杨焦虑等候中,定陶城随着陈宫畏罪自杀,大司马不问从犯而落幕,兖州爆发朝廷军内战的概率无限降低。 得闻此事后,张杨立刻将书写好的请罪文表上奏朝廷,也遣使济阴,向赵基致歉。 定陶城外,北岸大司马水寨军营处,各方信使、斥候小队往来出入。 与去年一样,当赵基无意扩大战争规模时,那战争就到了收尾阶段。 从一开始,他就不喜欢打无意义的战争。 就个人性格而言,他其实与张杨类似,都不爱杀人。 与张杨不一样的是,如果能低成本让更多的人享受一定安宁的生活,赵基不会介意抹除某一小撮人的性命。 如果威胁到自身的存在,赵基不介意抹杀更多的人。 虽然目前还没有经历这样严酷的抉择,可他当初能果断发动安邑兵谏推动维新变法……那么接下来如果再被逼到悬崖,肯定也不介意将备用的‘革除旧命’大旗树立起来。 当时就警告过公卿,虽然手里是维新讨贼战旗,可他战车里始终放着另一面战旗。 好像当时是给钟繇说的,也不知道钟繇有没有给其他公卿传达过去;这些知情的资深公卿也不知有没有给新晋公卿宣扬……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革除旧命’的战旗始终要有,也要有这方面的准备。 就在陈宫首级传首许都,赵基等候天子回复之际,吕布的重量级使者、老熟人秦宜禄引着百余骑来到定陶。 再次相见,宴饮之际,秦宜禄莫名感慨:“观今日形势之变化无常,令仆深感不安,不知大司马可有能安定心神之法?” “这还真是难事。” 赵基挺喜欢跟秦宜禄相处,除了对方长得好看说话风趣外,还有就是秦宜禄性格好,缺乏攻击性。 赵基端着硕大、金漆牛角酒杯陷入思索神态,秦宜禄面露期待之色。 想了想,赵基就说:“世道纷乱人心汹汹,若要安定心神,肯定不能醉生梦死、随波逐流。若是隐居山林之中,自给自足,以待天下安宁,这心神自然就宁静了。岂不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语?” “如此实乃乐事。” 秦宜禄闭着眼睛遥想一番,敛容笑说:“可受朝廷恩典,仆得以跻身显位,又哪能退避山野之间?” 例如后将军杨定,参与护驾东迁,感觉形势不妙弃军逃亡,企图走武关道投奔刘表。 结果就是葬身武关道山民盗匪之手,可能死状极惨。 真退下去,身边护卫就会谋害你以获取财物;即便带着少部分心腹护卫避居山野,附近的豪强、官吏也会想办法吃掉你。 没有更高级的秩序镇压,县域之内也只是表面遵奉汉律,实际上各种武装械斗、兼并十分密集。 只要没有苦主、原告,那自然不会有什么案件纠纷。 秦宜禄是真的不敢退下去,哪怕前面是刀山,他也要跟着吕布走下去。 这次奉命出使赵基,是他最后一次的出使任务,如果赵基不反对的话,他就是新的陈留郡守,为吕布看守许都北大门。 见秦宜禄那神往而遗憾的神情,赵基饮一口酒,转而问:“就陈公台畏罪自戕一事,许都上下如何评论?” 闻言,秦宜禄也放下手中金漆牛角杯,敛容回答:“皆言陈宫败坏国事,岂能一死了之?朝野各处,多有言论认为宜诛三族。” “这些人还真是心狠啊。” 赵基不屑笑笑:“陈宫活着回到许都,就轮到诛这些人的三族了。” “大司马说笑了。” “你我之间,这十步之内,我何必说笑?” 赵基也是敛去笑容,神情前所未有的平静:“他们敢这样落井下石,无非是陈宫死了。我若将活着的陈宫送到许都,这些人走投无路,只能竭力为陈宫开脱。好在陈宫性情刚直,不肯受辱出丑,也不愿天子为难,这才一死了之。他们恨的不是陈宫败坏国事,而是恨陈宫未能成功。” “大司马是怀疑陈公台受人怂恿?” “反正陈宫死了,我只是这样想,可也没什么证据。” 赵基神情之间满是无所谓,失去陈宫之后,就算把济阴也交给张杨,张杨他抓的稳? 兖州被曹操清洗后,也就陈宫能当朝廷一方的舆论领袖;陈宫死后,其他一些勉强能当领袖、头目的人,要么在袁绍那里,要么在刘表那里。 而吕布这里,只有东平国人河南尹毕谌,以及东郡人侍中王楷,这两个人连世历两千石都不是,能跻身高位多赖吕布麾下无人可用,才给推到高位。 在正常的舆论环境下,他们是典型的无德之辈,就连可靠的功勋也没多少,所以很难接替陈宫成为兖州士人新领袖。 除非能一直身处高位,栽植的门生故吏成长起来后,关系网络遍及兖州、四方,那自然就成了德高望重的长者。 就目前来说,这两个人连九卿的门槛儿都摸不到。 九卿主要看的还是名望,是综合影响力……资历反而不重要。 对于赵基的言论,秦宜禄就当没听清楚。 这种事情不能深究,陈宫都不敢去面对,如果吕布强行去挖,会引发新一轮许都骚乱。 见秦宜禄装傻充愣,赵基也没了兴趣,直接问:“大将军此番遣使,又有什么事?” “仆此来,是为济阴、定陶吏民而来。不想大司马只诛恶首不问胁从,看来终究是大将军多虑了。” 秦宜禄说着拱手:“大将军也担忧张使君冒犯大司马,命仆来此调解一二。张使君若有不敬,还请大司马暂息怒火,大将军正集合各军欲攻破寿春。待回师后,自会补偿大司马。” “我可不敢等他抽身回来。” 赵基说着呵呵做笑:“他也知道,凡事我自有主张,不会听他的。陈宫都开城自戕了,我又怎么可能会失信攻夺城中男女财富?不过,孙策家眷正在北上,我希望他不要为难。他若为难,我就追究张杨同谋陈宫之罪。到时候,他是要拿寿春之功,还是要撤军来救张杨?” 赵基这样说,秦宜禄就知道自己使命达成了,算是保住了张杨。 也只有将这种话给吕布转述回去,吕布才能听明白,听到心里。 彼此沉默片刻,秦宜禄又说:“孙策功勋、德行略有不足,大司马请封齐侯一事有欠妥当。今大司马与大将军不过是平阳侯、温侯;河北袁本初也不过是伉乡侯,荆州刘景升成武侯,益州刘季玉、徐州刘玄德俱无爵位。孙策何德何能,能在各方之上?仆以为,除其乌程侯,转封临淄侯便可。” “至于此前大司马所表青州牧、后将军一事,皆可行。” 秦宜禄神情认真,条理清晰辩驳此事。 赵基也耐心听完,随即就说:“我也知孙策功绩、威望不足以胜任齐侯,当时如此一说,他竟然也敢相信。这人的狂妄,不亚袁术。不过大将军若破寿春、擒斩袁术,不知朝廷会如何封赏?” 吕布为了压他一头,所食河内温县周边六个县,赵基所食平阳周边五个县,就连名义上的食邑规模都压过赵基千户。 有王莽开的那个头,反正吕布是不可能封公,自己也不可能。 赵基询问的事情,秦宜禄早有腹稿,立刻回答:“大将军增食邑三县,大司马亦增三县可好?两军有功将校,也可奏功请封。” “也可,封爵一事不急,交给门下省商议即可,原则上我可以听大将军的。不过皇长子抚养于平阳,此乃国家社稷未来之根本,我希望能与大将军联合上表天子,请敕封皇长子为侯,使天下皆知。” 赵基提出的要求,秦宜禄根本不敢答应,只能推脱:“此事关乎社稷,非仆能决议。再者如今宗正空悬,天下王侯宗藩谱系尚未厘清、重录。仆以为待宗正就职,可议皇长子封侯一事。” “也可。” 赵基爽快答应,现在吕布还没感受到皇帝释放的压力,当压力足够时,吕布自己就会推动这个时期。 实在不行,换个儿皇帝,大家都轻松。 不过这样的话,现在扶植的新旧宗藩都会失控。 第448章 淮南俊杰 - 虎贲郎 - 中更 寿春城,就地形来说可以算是山水环绕,其中三面环山,不是山也是丘陵高地。 只有西面芍陂方向的地势走向相对平坦一些,这就注定了寿春城很适合水淹。 这本就是楚地重镇,历经两汉修葺、发展,如今城池坚固,防御体系相对完善。 自袁术北山弃军逃入寿春后,虽然北山驻军也多逃入寿春城中,可军心士气猝然溃散,难以再振。 更令守军、城内士民绝望的是吕布调派高顺、魏越率兵围堵,高顺在城南八公山立阵建立营垒;魏越抢占北山大营,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同时吕布派遣专人开始测量寿春城东淝水落差、走势,大有水淹寿春之意。 比起强攻袁术这个反贼大本营时出现的损耗,吕布宁肯背负舆论指责,也要进行惨绝人寰的水淹攻城。 用劳动力换取对方的伤亡和灭绝,历来都是一件很赚的事情。 至于抓捕俘虏、人口方面的收益……现在的问题是整个中原、南阳,连着荆扬二州都缺粮食! 江东三郡、豫章郡肯定有粮食积蓄,这地方历来就不缺粮食。 纵然大涝,也能抓捕鱼虾充饥。 可问题是征收体系不健全,征粮的成本太高……扬州牧刘艾也不见得会坚决执行这个任务。 所以寿春的人口,在吕布眼中等同于人形功勋。 经历了与赵基的冲突后,吕布已经不想着抓俘虏,去搞什么清算。 万一搞清算的时候,赵基突然声援对方,那就轮到他难受了。 与其那样进退失据,还不如水淹寿春,一了百了。 他省事,朝中有兄弟、子侄参与谋反作乱的百官也省事……虽然很伤心,可也安心了很多。 袁术敢率先在徐州同时安排两场水攻,赵基也借助颖水破袁术汝阳大营;那么他吕布为什么不能水淹寿春? 寿春城的气氛格外压抑,袁术逃归城中后依旧保持乐观,他不认为吕布能成功发动水淹。 现在是淝水丰水期,吕布缺乏足够的人力断水筑堰。 而军粮……很遗憾,各方乱糟糟混战一气,今年本就受灾,战争加剧了减产,吕布能撑多久? 像袁术这种生长在蜜罐子里的人,思维逻辑根本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 只要熬到吕布军粮匮乏不得已撤军,那他袁术又能称雄徐扬之间。 臧洪在绝粮的情况下都能坚守东武城长达一年时间,他袁术未尝不可! 他经历过三次大起大落,跟最危险的时候比起来,眼前这真的不算什么。 真让吕布攻破寿春城,城中衣冠子弟一个个都在劫难逃,还会牵连家族。 所以袁术不怕背叛,他把所有人深度绑架,有足够底气与吕布周旋。 甚至这种绝境锤炼,反而能增强他整个团队的凝聚力,彻底走上代汉之路。 要么胜利成为开国功勋,要么失败成为荒野无人收殓的尸骸。 甚至失败的话,家族还会抹除他们这些人的信息,不与外人提及,也不会让子孙知晓。 就当他们在天下大乱时,避难江淮之间,死于乱军、疫疾之中。 于是乎,吕布专心围城,为水淹做准备;为了一举成功,分别向刘艾、刘备下达募集粮食的军令。 得到徐扬二州支援的粮食,吕布肯定能弄死袁术。 至于豫州目前的粮食……这是朝廷最后的应急粮食,吕布不能动。 就算前线无粮不得已撤军,撤军回去后,也是精锐部队能有限获取口粮,维持不饿死的状态。 只有握着这些战略应急粮食,才能打消袁绍的激进冒险想法。 刘勋、刘偕兄弟两个也在拿到朝廷正式的拜官敕书后,加紧蚕食淮南二郡。 淮南大小豪强也积极向他们依附、靠拢,依赖同样从叛经历的刘勋,显然比追随吕布更安全。 你现在靠拢吕布,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寿春城就是一个血肉磨盘,你靠上去,吕布就把你投入这个磨盘中。 各家的部曲都是一点点积攒而来,哪能轻易折损? 也有的人豪强宁肯率领部曲舍弃经营成熟的庄园,也要远离吕布,免得被朝廷强征。 例如鲁肃,此前受领袁术所委任的广陵东城县长一职。 东城位于广陵郡西南角,属于一个突出部,镶入九江郡,算是袁术的实际控制区域。 鲁肃的籍贯也很有意思,就是广陵东城本地富豪,只能算是微寒门第,父祖连个县令长、郎官、孝廉都无。 自少年时经历黄巾之乱,就击剑乘马,交游附近豪桀,并散家财接济贫困,招养流亡,蓄养为爪牙。 此刻见袁术势微,就率领三百余户部曲开始南迁,以老弱推搡车辆在前行走,鲁肃亲率三百余武备齐全的部曲结阵缓行于后。 如他所料,新郡守刘偕听闻后派郡兵前来追剿。 这种仓促重建的郡兵也立场摇摆,急冲冲而来没看到财物辎重,就看到鲁肃引着三百余人沿着道路有序行进。 郡兵又怎么可能去啃没有油水的硬骨头? 只能狐假虎威,上前交涉,企图吓唬鲁肃以及部众;实在不行,勒索一些财物也是可以的。 也没想到鲁肃当道结阵,立下盾牌,这些部众都携带弓弩,使得郡兵更不敢冒险。 鲁肃更是软硬不吃,郡兵见占不到便宜,也就只能目送鲁肃所部脱离视野。 摆脱郡兵纠缠后,鲁肃快速渡过滁水,汇合家眷队伍当夜抵达长江北岸,次日渡江来到丹阳郡秣陵,前来投靠周瑜。 周瑜此前在袁术麾下担任居巢长,率军经过东城时缺粮,准备向鲁肃这个本地小豪强借点粮食吃。 鲁肃家中有两座粮仓,随手指了一座就送给周瑜。 这种豪迈性格很合周瑜胃口,两人一见如故,就差盟誓天地结为兄弟了。 鲁肃渡江南下,也有周瑜遣使相邀的因素在。 但鲁肃在年轻人一代中颇有名望,就连刘晔也写信希望鲁肃能去与他汇合。 鲁肃拒绝了刘晔,刘晔因是宗室诸侯之后,年纪轻轻也善于斗剑,加上仪容出众实属少年英才,周围许多人也依附刘晔。 但年纪终究有些小,起势太慢。 刘偕这个新郡守就任合肥后,也只是征辟刘晔为郡曹属……派郡兵追击鲁肃,正是刘晔的主张。 只是没想到鲁肃早有应对,果断舍弃家业,有了妥善的撤离方案。 而新组建的郡兵缺乏执行力,致使鲁肃率部出逃。 江淮之间,如鲁肃这样聚集数百户的小豪强比比皆是。 所以刘晔也不是非常在意鲁肃,他有更大的目标。 要赶在吕布、袁术决胜之前,尽可能的兼并豪强,才能在接下来分赃的时候有一定话语权。 若是迟疑怠慢,不能快速凝聚力量。 等吕布取胜后,别说分赃……极有可能沦为吕布清剿的对象! 也不是刘晔轻视了鲁肃,而是鲁肃这样的人太多了,像鲁肃这样出身微寒,在江淮士人中缺乏影响力的青年豪帅,真不值得刘晔花费太多心力。 没有发生剧烈碰撞前,谁也不知道对方的真正本事。 出来混的各方大小豪帅、宗帅,哪个没有响亮的名声? 不能简单根据名声来判断对方的才能,也不能因为对方的部众多寡来判断。 官位终究是有限的,刘晔自己都只是一个郡曹属,连个正职曹掾都不是,哪里有那么多的官位资源来安排其他人? 新郡守刘偕能将十八岁的刘晔征辟为副职曹掾,已经是很器重刘晔了。 刘晔敢顺手算计鲁肃,也已经很了不起了,没能成功也是没办法。 真给刘偕一两个月时间整顿郡兵,郡兵执行力再高一点,那鲁肃就不可能轻易脱身。 只要被成功拦截,那就不得不换一个态度,来侍奉新郡守。 也有可能会因为跪的姿势不够标准,或说话声音太大失了礼仪,就被刘晔或刘偕找茬杀了,兼并部众。 如鲁肃这样的微寒寡族,兼并起来不存在消化问题。 总之,刘晔、鲁肃这对表面朋友的第一次交锋,鲁肃全身而退。 而周瑜、鲁肃这样的青年智者,比其他宗帅、豪帅的优点就在于有更敏锐的判断力和执行力。 察觉不妥,祖业尚且能舍弃,也有与郡兵火并的决心……所以被兼并这种苦难,往往能避开。 随着袁术势力的全面瓦解,被袁术、传统高门大姓压制的两淮寒门士人也就此开始展露头角。 至于未来影响力巨大的蒋济,目前只是一个九岁的孩童,正跟着族人、乡党避难于合肥,躲避陈国乱兵的报复、烧杀。 第449章 双喜临门 - 虎贲郎 - 中更 拿到定陶人缴纳的粮食、布帛和车辆后,赵基也尽可能搜集到了济水、巨野泽、泗水中上游的舟船。 这才开始向酸枣撤军,依旧是自领本部殿后。 他的本部一直动态变化,核心是三千余车骑混编部队,千余斥候轻骑,以及五千敢死兵。 原本计划是带着关中兵在雒阳避暑、练兵时重整编制,制定新的战术体系。 可贾诩为了抓捕战绩督促赵基提前进攻,赵基也担心刘备、徐州人撑不住,被袁术打出破竹、席卷之势。 这才冒着暑气进兵,表现出了极大的护国热忱,也算打了袁术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虽然取胜,扬威于关东;可撤军之际赵基依旧不敢疏忽……他总觉得自己的军队是乌合之众,是一碰就碎的玻璃刀剑……使用得当,这口玻璃制成的刀剑可以反复宰杀牲畜;可若遭遇不恰当的磕碰,顷刻间就碎裂一地。 所以进攻纪灵的汝阳大营,他并没有趁着锐气强攻进击,而是组织水攻,瓦解纪灵构建完毕的防御体系。 以局部极大优势,直接击垮了遭受水淹的颖水东营叛军。 就连西营叛军,赵基也不想进攻,借魏越、张辽之手磨死、击垮了纪灵残军。 再往后,最激烈的战斗反而是宴席间诱杀曹操。 除此之外,赵基始终在避免不必要的战斗。 战争一旦爆发,就很难体面、迅速结束。 就这样,八月二十日时,赵基本部撤回酸枣,将在这里休整数日,并掩护白马城的赵云、船队撤离。 他们撤离到荥阳后,船队才会来接赵基。 酸枣,臧洪坟冢。 他的坟冢是其麾下两千余兖州兵荷土修筑而成,圆滚滚的坟冢高四丈余,仿佛半个巨大土球扣在地面。 坟冢之南,是臧洪的墓碑。 赵基来此时,彰义都尉陈容正领着臧洪旧部、乡党洒扫,因此地面整齐。 陈容脸上伤痕还未痊愈,整个脸裹着细麻绷带。 一身素衣,快步来迎:“大司马。” “嗯,即将返回太原,我来与臧君道别一番。” 赵基说着扭头向后看一眼,身后一名骑士手里提着一颗盐硝腌制,早已干枯的头颅。 陈容瞥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曹操首级。 高浓度的盐硝腌制与通风阴干,曹操圆润的脸颊此刻干缩起来,双目也被缝合起来。 为了尽可能防止腐烂,专业人士处理时就将眼珠、脑浆之类挖空,里外涂抹盐粉,盐腌出水后更是里外填充石灰加速水分的流失。 最后才是盐硝涂抹,通风阴干。 等彻底干燥没有一点水分后,就可以做涂漆固化,漆层隔绝空气,漆层完整的情况下,这颗干枯之首可以保存千年。 陈容对着赵基长拜,赵基也只是点点头,并说:“只能以曹贼首级祭奠臧公三昼夜。其子就在濮阳,走水路不过一日路程,我现在不想跟他打。” “是,卑职明白。” 陈容再拜,这时候先过去的十几名虎贲郎已经来到臧洪坟冢石碑前,一起来的还有一台虎贲旗车。 这些虎贲郎一同协作,在旗车各轮处敲定木楔,彻底固定好战车。 随后一面长条旗帜缓缓升起,这是一面十分简陋的旗帜,就是拿最廉价的细麻布书写而成,写着‘五毒之首’四个字。 战车、旗帜安装好,曹操的干枯首级也装在精制鸟笼里悬挂在旗杆顶端,鸟笼还加了防御的盖子。 就是怕乌鸦或别的鸟雀啄食,破坏了这颗头颅的面容。 赵基看一眼与环境温度一样,甚至毫不起眼的笼中头颅,这才上前来到墓碑五步外。 陈容这些人在墓碑前摆放桌案,上面摆放一些寻常祭品。 赵基目光落在墓碑,上面刻着‘汉故兖州刺史昭德将军射阳肃侯臧君之墓’。 昭德将军、射阳侯都是朝廷追封,肃侯是臧洪的谥号。 只是朝廷的追封有些慢,所以臧洪的坟冢规格显得有些低。 不过以臧洪的性格来说,也不会喜欢厚葬。 赵基观察之际,身边人递来酒水,赵基伸手接住就在供桌前泼洒。 左右又分别泼洒后,才将剩下几乎全满的酒坛抱到供桌上,后退几步说:“臧君,从关东群雄讨董一事来看,虚假的盟友比敌人还要可怕。” 说罢,赵基对着关尚伸手,关尚递来一卷精制竹简。 赵基接过后扯掉绳索,这卷竹简内裹着绢,上面写着《蒿里行》。 也懒的朗诵作态,赵基将摊开的竹简也铺在供桌上,又后退几步,拱手:“就此相别。来日若过酸枣,再来拜会。” 他转身要走时,陈容迎上来:“大司马,卑职左右有十余名残疾吏士,愿侍奉臧君墓前。恳请大司马能出手书,免彼辈徭役、口赋。” 赵基闻言回头看一眼臧洪的坟冢,就说:“此事也可,不过他们务农自食其力之余,也要用心修缮此处。我也不好让地方为难,这样,免成丁二十人的徭役、口赋如何?所开之田亩,俱为臧君祭田,祭田税租专用祭祀,以千亩为限。具体行文,我归营后遣使送来,也会上表朝廷,并行文于州郡县三府。” 答应下来又不难,再经过朝廷的正式程序认可后,这里基本上就能稳定下来。 除非曹操后人攻陷这里,否则以臧洪的忠良美名,没人会为了二十个男丁的徭役口赋,以及千亩田租招惹恶名。 郡里、州里不在乎,本县长吏更是不会给自己招惹这种舆论是非。 时间久了,臧洪忠良之名越发高涨,以后陈留上任的郡守,以及酸枣本县的县长,可能例行首要之事便是来这里祭拜一番。 赵基并不喜欢太过铺张的祭祀,甚至不喜欢离开道路,去什么幽静、景色极好的陵墓区域祭拜历代先帝或当地先贤坟墓。 不是他忌讳这些东西,而是他一举一动惹人注目,出去祭拜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更会耽误军事行动。 最关键的是,他感觉这种事情有额外的危险。 这样的乱世里,越是偏僻的地方,藏着的凶人就越多。 他可不想轻车简随去祭拜什么神灵的时候,被当地土民、盗匪、豪强拿着草叉追打。 如今大军驻屯酸枣,黄河南岸滩涂之上视野平阔,这里非常的安全。 赵基为护国讨袁而出兵关东,第一个来会盟的就是臧洪;如今撤军,也该与臧洪辞别一下。 完成祭拜后,赵基引着骑从返回大营。 路途上,就见一名骑士策马狂奔而来,手中高举一条绯紫两色的彩带挥舞。 赵基眯眼问左右:“这是谁?看着眼熟,一时想不起来。” 关尚这段时间处理的事情少,立刻想了起来:“好像是阿豹。” 裴豹应该在赵云麾下做个骑士队官,此刻裴豹纵马轻驰而来。 抵近百步时才勒马,一些人认出他,才没有进行阻拦。 裴豹到赵基附近猛地勒马,一脸汗水打湿扬尘,看着脏脏的,眼睛发亮:“大司马,晋阳喜讯!” 赵基闻言也露出笑容,伸出手接住裴豹递来的漆木桶,裴豹喘气却握着木桶一端不肯松手,并说:“我本在敖仓值守,听闻后就抢了这使命,大司马得赏我一些好的。” “你还要挟我?” 赵基将马鞭递给裴豹:“这个给你,这是曹操的马鞭,连着绝影一起给你。” “谢大司马赏!” 裴豹扯着嗓子对左右大呼,让众人知晓,免得赵基反悔。 赵基不以为然,接住漆木桶,见漆印是祖父的晋阳侯印,就剖开漆印,解开绳带,取出里面的厚厚一迭帛书。 这些帛书都是折迭后的,赵基随意看封面字迹,有祖父的,也有父亲的,还有大哥、二哥和两个姐姐的,还有蔡昭姬、吕绮、甄宓的。 他翻开祖父的手书,不由一笑:“果然是喜事,昭姬、阿兰一前一后产子,母子俱安。” “真的?” 关尚闻言激动起来,他这个年龄正是喜欢小孩的年纪。 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可他觉得人生立刻有了不同的意义。 附近的虎贲郎、中高级军吏闻言,俱是大喜,几个匈奴骑奴怪声长嚎起来,有的开始吹口哨,也有的御手甩鞭花,还有的开始将刀剑、帽子往空中丢。 第450章 不得不战 - 虎贲郎 - 中更 当夜,濮阳城中。 曹昂一把扯碎密书,怒气燃烧难以控制,双手抓桌案猛地掀翻。 桌案凌空打旋飞出门外,漆木的桌案就是耐摔,结结实实落在门外庭院内,不曾毁坏一点。 桌案坠地时,曹昂见连桌案都这么顽强,仿佛在欺辱他。 再也控制不住,竭声呐喊:“啊~!!!!!” 面色憋得红彤彤,拔出剑指着西边,脚步因愤怒而颤抖:“赵基小儿!竟敢如此羞辱我父!” 曹真快步而入,见曹昂站都站不稳,赶紧上前搀扶:“子修?” “子丹,赵基小儿欺我太甚!” 曹昂瘫倒,望着曹真语气颤抖:“我要集合兵马,为父复仇,夺回父亲首级!若不能成,我枉为人子,还有何面目存活于世?” 曹真哪里还敢辩论什么,当即点头:“子修莫再动怒,要兴哀怒之军,子修乃系人主,又岂能为怒气左右?” “不,赵贼蓄意如此,他就是要逼我与他一战!” 曹昂此刻脑海中各种思绪剧烈碰撞,很多观念吸气时产生,呼气时又消散。 许多看法、观点相互碰撞、融合又分离,再次组合,一瞬间有一种时间变慢的感觉,他声音急促似乎想要说服曹真:“我军若撤回河北,吏士将尽为袁氏所有。父亲如此受辱,我身为人子若无所举动,内心不安,天下英杰必然轻我。今后又有何颜面立足此世,领回父亲旧部?” 几乎所有人,都会看不起他! 即便有人知道他能克制、隐忍,但也会看不起他! 因为能看出他克制的人,更不会在意现在这两万多军队的存亡。 而看不出这些人,只会单纯、愚蠢的认为他不孝、缺乏勇气,是不可信任,不能委以重任的! 背负这样的恶名,他这辈子就彻底毁了,根本没有领兵复仇的希望,今后余生将生活在痛苦、悔恨之中! 固然赵基处置曹操首级有些轻浮,正所谓物伤其类,按着常理来说曹操作恶远不及王莽。 传首许都之后,就该下葬曹操的头颅,要么还给曹家。 让一方诸侯尸首缝合完完整整下葬,本就是一种底线、默契,赵基应该有这方面的认知和底线。 纵然两家有些私仇,可曹操都已经死了,实在是没必要这样折腾曹操首级,羞辱曹氏一族。 赵基的这种行为,肯定会招来恶名。 如果说这次赵基的恶名增加了一点,则会在曹昂这里增加更多。 出兵抢夺其父首级,士兵损失较大的话,各方会骂他愚蠢缺乏耐心,中了赵基奸计。 若是能成功抢回头颅,那还能抹平此事带来的名誉负担。 可如果勒兵不动,那曹军各将又会怎么看他? 家中弟弟们又会怎么看他?袁绍、天下人又会怎么看他? 他与赵基之间就隔着白马,驻屯白马的赵云已经开始撤军,也就是说彼此之间即将畅通无阻! 相距大约一百五十里,他如果坐视不理,那这辈子都别想在弟弟、曹氏旧部、天下人面前抬头做人! 酸枣臧洪坟冢处悬挂的已经不仅仅是曹操的头颅,更有曹昂的名誉,他已经被赵基架在了火上炙烤。 哀怒、伤感于父亲的遭遇,也因赵基如此轻视自己而愤怒。 曹操才死了几天? 曹洪、夏侯渊、韩浩、于禁、乐进等军中实权将校的感情、忠诚岂会变质的那么快? 就连程昱这样的智谋之士,此刻也没有理由劝阻曹昂。 这不仅仅关系曹昂个人的名声、命运,也跟每一个曹操旧部有关系。 连旧主的仇都不敢报,袁绍这样的人,以及河北之士又会怎么看待他们? 普通军队折损后,就这样的乱世里,只要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募集补充。 各地青壮就仿佛田野里的杂草,收割了一捆还有一捆。 只要不伤及核心部曲以及骨干军吏,那底层士兵的消亡折损,完全可以用时间来抹平。 反正去了河北,也是在袁绍安排下去打消耗战。 中低层吏士必然会被消磨,或者被兼并;与其为袁氏的事业而丧命,还不如死于复仇之战! 这笔账很容易算明白,这仗非打不可! 这笔账当然很容易算明白,赵基计算自己的账目时也顺手帮他们算过了。 真让这批曹军生力军进入袁绍麾下,那袁绍声势大涨,这会引发什么? 袁绍在冀州内部的控制力上涨,动员效率更高,对公孙瓒产生更大的优势。 当袁绍优势明显增高后,公孙瓒这边的中立势力就会摇摆,敷衍公孙瓒的命令和计划;就连公孙瓒的从属势力,也会战意动摇,开始敷衍起来。 战争,在赵基眼中就像是用筷子和刀一起配合,是吃肉的最后一道程序。 而在此之前,各种谋算、策反、以势压人、反复拉扯,都是为了将对方逼迫到餐桌上。 当一切到位后,才能爆发战争。 要么吃掉对方,要么被对方噎住,或噎死。 而现在,一枚曹操的干枯头颅,挂在合适的地方,再适当的提醒曹军上下,那曹军自己就会跳到餐桌上与他决斗。 至于攻坚濮阳,赵基实在是没有这个兴趣和牙口。 袁绍至今没有动员大军,不等于袁绍没有做好动员计划。 自己不与曹昂爆发战争,那袁绍就会表现的人畜无害。 一旦爆发濮阳围城战,自己不便撤离时,那河北兵马最起码也会执行添油战术,稳住曹昂一方的士气,继续依仗濮阳坚城、哀怒士气,藉此拖住自己,将自己拖疲。 然后,袁绍就会发动雷霆一击! 比起耗日持久的攻坚战,以及难以掌控的战局变化……赵基凭什么要打? 曹昂又没杀自己老爹,凭什么去冒这个风险? 自己老爹在代郡,袁绍都不敢去杀……不管是袁绍,还是幽州豪强,出奇兵奔袭代县,又或者谋刺赵敛,都是具有可行性的。 可他们谁敢? 曹操两次屠徐州,反而很多人为他辩解,原因就是为父复仇。 复仇大义之下,赵基做的再过分,也不会有太多指责。 所以知闻徐州之屠的燕赵之士,谁敢去招惹这样的灾祸? 哪怕袁绍想刺激赵基,迫使赵基主动来打……河北各军也不见得敢去惹这个灾难。 毕竟赵敛对于赵氏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赵氏核心就两个,一个是稳定后方的赵彦,一个是督兵征讨于外的赵基。 谁跑过去把赵敛弄死,那就别怪以后赵基屠他本郡一切有关联、无关联的人。 杀赵敛是一件很不划算,后续隐患极大的事情。 袁绍这里真没人敢做,也没人敢提议。 岂不见都官从事朱汉,只是帮袁绍严惩韩馥,打断了韩馥儿子的腿,结果河北舆论哗然,立刻就被袁绍推出来顶罪、被砍了。 可朱汉又做错了什么? 真没做错! 袁绍当时自领司隶校尉,司隶校尉麾下的都官从事历来做事就是这么的凶厉。 别说丢官的韩馥之子不过区区白身,桓灵之际,就是朝中公卿、中常侍们,也会忌惮司隶校尉手中闻风抓捕,先审再拟罪名的特殊大权。 其他机构判案,还要掌握证据,有了罪名再拿人审问。 作为皇权延伸出来的特殊暴力机构,司隶校尉这里根本不讲究什么程序,听闻你犯法,就能抓你! 抓了你,酷刑之下,不怕找不到你的罪证;就算失手打死你,那也是你畏罪自戕。 这种宁死也不认罪的态度,比罪行本身还要严重,更该重拳出击。 所以朱汉当时打断韩馥儿子的腿,真的已经很克制了。 结果就是舆论冲击中,袁绍将朱汉丢出来以解河北人的怒气。 朱汉之死,本身就意味着,也宣示着袁绍麾下河北人的强势! 再加上鞠义之死,直接导致袁绍派兵包围臧洪一年时间,硬是攻不破绝粮、人吃人的东武城。 不是打不破,而是怕重蹈鞠义、朱汉的旧路。 赵敛这里也是一样的道理,提议、执行弄死赵敛的人,一旦赵基攻势凶猛难以抵挡时,这种人极有可能被袁绍抛出来当平息赵基怒火的祭品。 这也是赵基死保成何、韩栋等人的原因,就连杀死伏德逃亡的那些河东人,赵基也没有追查。 执行军法时,有芮丹这个极好的前车之鉴,虎贲郎、河东人普遍有较好的表现,不会去赌赵基的偏袒徇私。 而外人想绕过赵基杀下面的人,赵基肯定不乐意。 因袁绍那里接连有恶劣的前科,所以赵基准备把曹昂勾出来打。 道德、舆论逼迫之下,在权衡利弊后,他们有什么理由拒绝? 只有重创曹军,才能让公孙瓒多撑一段时间,使袁绍无法快速兼有幽冀。 袁绍破局的速度越慢,那西州恢复的就越好,不怕打持久战。 只有不怕打持久战,才能避免与袁绍的决战。 比起与袁绍之间的决战,眼前与曹昂决战……明显会死更少的人,这笔买卖很赚。 这几乎已经是明牌打法,机会也很难得。 如果吕布撤兵返回许都,那这仗还真不好打,存在吕布这个近在咫尺的变数,鬼知道这家伙会做出什么离谱选择。 第451章 两侧游击 - 虎贲郎 - 中更 八月二十五,黄河南岸秋风干爽。 清晨时分,两军斥候率先在白马城以西的荒废田野、河滩上交手。 曹昂诈称袁绍授令,裹挟、督促外围从属势力一同向酸枣推进。 当日进驻白马城,船队也从濮阳津转移到白马津。 此刻白马与酸枣之间就剩下一座形同荒废的燕县……燕县很早就荒废了,关东诸侯联军会师于酸枣时,酸枣、燕县就差不多毁掉了。 白马津上游,延津。 殿后的赵云焚烧延津水寨、陆地营寨后,按计划沿着黄河往上游撤离。 原计划是撤入荥阳、敖仓一带,这里接应、策动赵基本部撤军。 如今赵云船队起航,始终没接到军令,只能过酸枣时再行三十余里,夜宿鸿沟河口附近。 夜间,酸枣大营。 赵基穿戴明光铠,坐在地图前沉思不动。 他现在一天多数时间会待在地图前,构思、推演各种意外因素。 打曹昂不存在问题,他始终担忧的是袁绍、吕布。 战争这种东西,不能只在占便宜的时候发动。 发动后,如何停止,就不是你能左右的。 当你站位不够精明,身法不够灵活的时候,那别人策动的战争就如前四后八的大运战车一样轰隆隆而来,从你身上碾过去。 如果现在曹昂黏上来,自己却没能一脚踢碎对方,那么战争拖延下去,袁绍、吕布也就有了充足的应对时间。 所以这一战,要进行精准、犀利的打击,决不能贪图全歼曹军余部。 这支曹军的合理定位,应该是宣扬军威的垫脚石。 反复告诫自己,决不能上头。 赵基沉思之际,关尚端来一盘晚餐:“大司马,该用晚饭了。” “嗯,去传文远、兴霸,我与他们一起用餐。” “喏。” 关尚快步离去,不多时外面一起用餐的张辽、甘宁各自端着餐盘进来,赵基也端起餐盘。 三个人围坐在一起,赵基端鱼汤饮一口,才说:“曹昂举兵来袭,二位如何看?” 张辽、甘宁互看一眼,虽然彼此都是新依附的将校,可张辽出身并州,资历也深,是典型的京营出身,更有朝廷拜授的荡寇将军印。 彼此目光碰撞,张辽就读懂了甘宁退让之意,就先拱手说:“大司马,以仆之见,今敌我强弱分明。曹昂敢于兴兵,必怀死志,不可等闲视之。” “我自不会轻敌,文远将军坦言即可。” “是,以仆观之,曹昂或许会行险计,以为我军骄横轻慢,难免有疏忽之时,会乘夜奔袭。” 张辽右手抬起做向南穿插迂回之状:“末将斗胆,率本部兵向乌巢泽进发,出白马山。贼军若从此来,正好与末将遭遇;贼若不来,末将断其归路。” 说罢,张辽拱手请命,他的提议有些出格。 他才从吕布那里过来,现在即将开战,就要请求脱离中军,想要单独行动。 赵基想了想:“也可,若是未遭遇敌军,文远将军伺机而动即可。不过贼军若是溃退,将军率部掩杀、击其一半即可。困兽犹斗,酒不宜太满。” “是,末将明白!” 张辽亢声回答,神情雀跃,他自然清楚追击掩杀曹军外围力量时,遭遇的抵抗并不大,就跟挥动抄网捞鱼一样。 可如果吃掉这些外围力量还不知足,还想追击曹军核心力量,那肯定会遭遇顽强抵抗。 最初抓捕、截击外围力量时就会消耗、浪费许多兵力与体力;再遭遇核心力量的反击,那反而会产生许多伤亡,这点伤亡却换不来多大的战利品。 身为将军,就要审时度势。 他本部七个营五千人,以截击方式吃曹军外围力量,损耗不足三百,就能抓个三五千斩获。 如果继续深入追击,那最多投入三到四个营,不到三千人的兵力,最佳战损比也就一比二。 一比二,斩获对方千人,自己损失五百,最终盈获不过五百……这很亏。 曹军核心力量就是各将校的乡党、部曲,这种战斗群能跑的时候跑的比谁都快,跑不了的时候就会跟你喋血厮杀。 正常的溃兵逻辑不能硬往这些人身上套。 张辽已经证明拥有指挥三万余人单独行动、支撑方面战局的能力;现在缺的就是一场个人秀。 斩获要多,盈获也要多,自身损失越少,那他得到的综合评价就高。 以后再有军事行动,新旧将校也愿意跟他这样善战的人合作。 甘宁见张辽得到这样的表现机会,立刻就拱手:“大司马,卑职愿率本部健儿前往河岸芦苇中设伏。若无良好战机,卑职也能率部以轻舟走舸顺流而下,烧延津、白马津、濮阳津各屯营,以扰贼军。” “三千人够不够?” 赵基直接询问:“若是不够,我再分五百义从健骑,配属于兴霸。” 甘宁喜出望外,立刻起身长拜:“若有五百健骑从属,卑职必斩将夺旗而还!如若不能,卑职提头来见!” “我要兴霸的头颅做什么?为了兴霸以后能有头颅吃饭,这次我配属义从千骑给兴霸。这样文远在南,兴霸在北,为我左右翼。我要看看,曹昂用兵韬略比之其父何如。” 赵基说着,起身从一处木箱里取出十枚代表义从百骑队的调兵虎符,每根只有食指大小。 每枚金灿灿的铜质虎符上都有番号隶属,赵基检查前后番号相连无误后,回到桌案处递给甘宁:“且用餐,稍后我遣虎贲郎持文书与兴霸去交割兵权。” “喏!” 甘宁只是重重抱拳,心中有千言万语,此刻却什么的都说不出来。 三人重新落座,也都安心用餐,气氛略有些微妙。 仿佛比赛一样,都在拿餐盘中盛满的饭菜、肉食、米饭、麦饼当敌人,大口吃着,谁都不肯慢人一步。 几乎不分先后吃完,赵基也写了调兵手书并用印,选两名虎贲郎配合甘宁去传令交割这十个百骑队的指挥权。 天色彻底黑暗后,甘宁率本部三千余人连同千骑义从向北出发,他们要去岸边登船,顺流而下寻找合适的区域潜伏,等待战机出现。 张辽也是一样,引着本部七营兵向南迂回走乌巢泽西岸,将潜伏于白马山一带。 然而,如张辽所分析的那样,曹昂的确派出了奔袭部队,由夏侯渊率领,规模近两千骑。 他们没有像张辽预测的那样走白马山、乌巢泽迂回,而是贴着北边黄河南岸滩涂地轻驰奔袭。 大路上双方斥候夜中激烈碰撞,明显处于退兵状态的赵部斥候不喜欢在夜晚激烈拼斗,往往都是闻声而射,斥候小队射两轮箭矢后就会后撤,等待新的碰撞。 整个曹军斥候队伍持续前压,尽可能给夏侯渊制造安全、隐蔽的行军空间。 可能是因为赵基神射的原因,麾下军吏考核时对射术比较看重,军中吏士也喜欢钻研射术。 白天双方斥候碰撞时,曹军斥候游斗时往往会吃亏,憋着一股气。 夜里视线不好,不利于射术发挥,赵部斥候又不喜欢近身缠斗,几乎持续后撤,撤到大营外十余里处时,更多的斥候加入进来,以相对的人数优势,终于压制曹军斥候。 大约二更时刻,夏侯渊部抵近赵基大营东北角外,全军吏士下马,开始最后的喂马、休缓气力。 夏侯渊白袍黑甲,摸黑巡视各队,检阅各队的临战状态。 曹昂、程昱并没有将胜利的希望寄托在这次百里奔袭上,而是希望用这次不算成功也不算失败,哪怕中规中矩的奔袭行动来振奋士气。 说的直白一些,这就是一次亮剑行动。 能取得较大成功最好,就算战果平平,也能给予赵基足够的心理震慑。 以此证明,关东并非无人。 中原大地,也不是赵基能随意出入的! 第452章 虎豹骑亡 - 虎贲郎 - 中更 约近三更,赵基踱步于中军大帐。 他的大营西侧就是鸿沟水,此刻也能说是背水扎营。 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赵基斜目去看,就见魏兴提着头盔,左手按剑柄走进来:“大司马,斥候已退回大营十五里外。贼军斥候人马困乏,也无力推进。” “知道了,坐下喝些热汤。” 赵基回头看帐壁上悬挂的空白牛皮地图,又回头看大帐中央位置的沙盘:“子纲先生,我是不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张纮起身拱手,想了想回答:“以仆观之,大司马过于谨慎。曹昂所集不过仓惶不定之众,纵然有可战之士,可军心未定,家属在后,又如何能安心、效力?” “我知道,形势最坏不过是曹昂半途停止,全军退入燕县城邑中,以此据守,企图威胁我军撤离。” 赵基说话间,他就听到营地各处军犬狂吠起来,当即转身快步出大帐,就见各处瞭望塔上的值守吏士举着火把左右摇动,各处小营备战的吏士立刻靠近墙壁,或架起矛戟,或举着盾。 弓弩手已然就位,一座座四四方方的营地相隔一箭半之地,仿佛空心方阵一样镶嵌、布置在赵基中军大营两侧、前后。 营垒群之外,并无什么大规模的墙垒、栅栏,也没有开挖壕沟,就是普通的沙壤土地面,植被稀疏,缺乏遮蔽物。 这也没办法,酸枣这个地方林木资源已经匮乏,土地也不适合板筑为墙垒。 大营建设,难以就地取材,只能优化结构,放弃华而不实的外围整体壁垒。 夏侯渊也是没想到,赵基竟然这么狂,放弃了外围壁垒、栅栏与壕沟。 深夜视野昏黑,夏侯渊顺大路而来,绝对的骑兵数量面前,赵部斥候识趣撤离。 夏侯渊见当路有几排简陋鹿角,鹿角两侧生着营火,然而已经没有士兵驻守。 这鹿角显得十分突兀,因为其两边并无墙垒、栅栏之类的障碍物,就那么孤伶伶横在道路上,两两一组,仿佛两扇合拢的门板。 他勒马减速,身边亲骑簇拥,各自警惕。 就见后续骑士仿佛横生的枝叶,一队从左翼而出,另一队从右翼而出,不约而同迈过那条与鹿角平行,却不存在实质的障碍封锁线。 夏侯渊身边也有十几名骑士主动下马,去搬鹿角。 几个呼吸后,夏侯渊就见两翼前突的骑兵接二连三、一片片的栽倒扑落马下,马匹长嘶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一名骑督身穿黑光铠持矛而来,几名骑从举火执旗证明身份,对方急声大呼:“将军!大路两侧挖埋陷马坑,或铺木钉!还有许多矮桩,其间以半尺高绊马绳索相连!” 两翼骑士吃亏后纷纷减速,更多的骑士来道路中去搬鹿角。 见鹿角将要尽数搬离,夏侯渊见左右吏士望着自己,此刻也不去解读这些目光,手中骑矛高举:“随我冲!” 他们在陈留一战时,各营之间就挖了很多用来反骑的壕沟。 当时有铺埋木刺的陷阱壕沟,也有快速支援、调兵的壕沟。 而赵基这里,只是用简单三道防马陷阱来代替壁垒栅栏,为各营守军争取反骑时间。 另一名骑将文稷抵近,见夏侯渊竟然主动冲锋,就对黑光铠骑督说:“立刻破坏道路两侧周边陷阱!” “喏!” 这骑督应下,文稷深吸一口气,扭头环视左右乡党,也是举矛:“随我冲!” 千余骑顺着大路冲入正对着大路而建的辕门,辕门两侧也没有障碍物,可吃亏过的曹军骑士已不敢随意从辕门两侧借道。 过辕门后,摆在他们面前就是一座座四四方方的营地,每座营地百步边长,彼此间隔一百二十步。 这样布置,就算一座营垒营啸、士气炸裂,也不会迅速蔓延、影响周围的营垒。 夏侯渊、文稷各引七八百骑分南北两股穿插,然而营中吏士早有准备。 待抵近后弓弩齐发,企图冲寨的曹军健骑一片片中箭栽落马下。 各营鼓声相连,交战不过五个呼吸,还在举火的曹军骑士识趣丢弃火把。 各营之间的宽阔隙缝之间,曹军骑士往来践踏,蹄声或急促隆隆,或平缓哒哒。 只要贴近各营壁垒边缘,防守的弓弩手就进行密集攒射。 甚至不需要看什么人影,闻声而射。 自出关以来携带的箭矢,消耗并不大,还缴获了许多纪灵军中、曹操武库中的箭矢。 此刻各处营垒内,弓弩手毫不吝啬箭矢。 每枚箭矢上都刻着他们自己的名字……所有弓弩手在足够安全的环境下,正奋力发射。 将他们的气力转化为机械力量,发射出去,去换取功勋。 中军营寨,赵基站在瞭望高台上。 阵阵清冷带着水腥气的河风从北面吹刮而来,赵基神情宁静,观摩各处异动。 如果时间、物资允许,他也想建立陈留一战时曹操那样的营垒。 没有办法,只能环车为营,以芦苇帘子混合沙壤土板筑低矮壁垒。 他的观察之下,时不时就有小股曹军健骑跃马突入营寨,引发营内火光摇动,举火军士往往跟随军吏,军吏则号召、组织身边守军,将这些突入营垒内的曹军健骑优先围杀。 甚至还有骁猛的曹军骑士突入营地后,借助马力爆发冲破围杀网,重新点燃火把,纵火焚烧军帐。 这样燃烧起来的军帐,赵基随意扫一眼,屈指可数,不值得在意。 “贼骑凶顽,可谓勇悍。” 赵基点评一句,又说:“曹操已死,贼骑又少,实不足虑。” 这可能就是虎豹骑的原型部队,但今夜之后,这支曹氏乡党为核心纽带组建的健骑,就不足为虑了。 他身边一名书吏拿笔记录赵基的言语,突然一伙曹军健骑跃马突入赵基中军营垒内,不等他们跑马扰乱营中秩序,立刻就在远近两层弓弩手攒射中人马中箭,倒伏一地。 胸前中箭栽落马下的文稷双手撑地爬起来,望着几十步外那座五层高的瞭望木台,那里每一层都有火把,黑夜中仿佛灯塔一样,双方吏士抬头就能看到。 四周爆发杀喊声,文稷本能拔出佩剑,双手握持长剑踏前迎战,引着身边残存的乡党步行骑士做困兽之斗。 而赵部吏士以矛戟为主,上前交战也不急着厮杀,反而只是一意缩小包围圈。 包围圈越小,一排矛戟手变成两排、三排,单位宽度内扎刺而来的频率更为密集。 三五杆矛戟一同扎来逼退文稷,不等他看清楚什么,就见围攻他们的守军投掷火把、短矛、流星锤。 文稷持剑快速劈斩格挡,身上铠甲也十分优秀,躲过了这轮打击。 当他换气时才发现,身边地面多了十几支燃烧的火把。 顷刻间有所觉悟,扭头去看那五层观望台。 附近里外两层箭塔上的精锐弓弩手已做好齐射准备,顿时近百箭矢从四面高处射来。 文稷背后一箭令他身子一颤,紧接着一枚强劲弩矢从前方掼入他左大腿,贯穿而过。 剧烈疼痛令文稷当即摔倒,耳边全是乡党骑士的哀嚎、怒喝、叫骂之声。 紧接着持矛戟的守军层层紧缩,矛戟扎刺而来。 文稷勉强翻滚躲避,很快一个军吏高举的连枷狼牙棒砸下,正中文稷腰腹,他浑身立刻失去控制。 顿时几杆矛戟顺着盔甲隙缝扎入,将他钉在了地上,文稷身子紧绷,等矛戟抽离而去后,他也彻底放松下来,仿佛烂泥一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种夜战……谁敢收降? 甚至在持续围攻时,这些矛戟守军反而越来越少,他们又去填补车垒防线。 尽快杀死冲入营地内的敌骑,才能让每一个人安心应对下一波敌人。 夏侯渊则贴着赵基中军营垒而过,来到后方的骑营区域。 各营骑士都已上马,以稀疏阵列立在营中,皆持弓等候。 夏侯渊见左右只有二三百余骑士跟随,已无力再战,当即调转马头绕赵基中军营垒另一侧返回。 赵基抬手摸着自己下巴,眯眼望着夏侯渊所领的最大一股敌骑。 现在投入骑士追击,斩获多少不好说,黑夜里自己骑兵数量更多,会存在数量不小的‘误伤’。 比起误伤,他更想尽可能重创这支劣势情况下还敢冲寨的骑士,最好让这支虎豹骑种子彻底消散。 就算有虎豹骑,也该由自己来创建,而不是这些杀戮成性的梁沛寒门武人。 稍稍考虑,赵基说:“传令左三、右三骑营,一同追击,追击三十里为限。” “以金鼓传令,各营固守不动,不得随意发箭!” 第453章 以身做饵 - 虎贲郎 - 中更 天色渐亮,赵基的斥候再次取得优势,还是决定性优势。 越来越多的信息汇聚赵基大营,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 昨夜夏侯渊奔袭之际,曹昂也督率步兵跟上,轻装而进,两万余人目前挤在了燕县城邑内,与自己相隔不足三十里。 就昨夜曹昂的急行军方式,也无法携带多少粮食补给,可能军械都没有替换的。 也就是说,现在曹昂自陷绝地,反向邀战。 晨间小睡之后,赵基又登上瞭望塔,各处营地正在组织俘虏搬运尸体,打扫战场,收集一切有用的物资。 少数被俘的曹军伤兵,也都转移给军医队的学徒进行练手。 赵基左右观察,见营中士气稳定,这才返回大帐。 大帐内,张纮侧卧在边上小憩补觉,赵戬整理各营上报的功勋、伤亡与缴获军书。 赵基来到沙盘前,问沉默注视沙盘的李应:“你觉得昨夜战事如何?” “仆以为曹军达成了目的。” 李应又干咳两声,才说:“此前曹昂退守濮阳,汇合曹操余部,人口不下十万。我军看似强锐实乃久战之兵,贼众惊慌不定却也是哀兵。如若举兵赴濮阳,不能速破濮阳,则袁绍之援兵相继不绝。待我军锐气丧失,贼军又怎么肯放任我军从容撤离?这也是大司马敛众不动,先使百姓撤离之先见之明也。” “如你所言,我不喜欢攻坚,也不想在袁绍睡榻之侧攻坚。” 赵基垂目看着沙盘上的邺城,袁绍从邺城出兵到濮阳,前锋最快三天就能到。 甚至北岸黎阳驻守的袁军,随时可以策应濮阳的曹军。 这也是为什么调赵云去守荥阳、敖仓的原因,赵基就担心袁绍调兵潜行,突然渡河袭夺荥阳,断自己归路。 丰富的道路网,肯定不会让自己处于绝境,可迂回绕路的话,又会与吕布贴近,增加不确定性。 车辆是损耗品,越是绕路,军资损耗大,军队也更疲倦,对士气打击也大。 所以宁愿正面战场上的优势少一些,也要把赵云钉在荥阳。 赵基是真不想攻坚,也不想让攻坚这个难题压垮曹军,为了激起对方的决战勇气,赵基接连放弃了白马、燕县。 曹昂竟然以身做饵率军入燕县……也不对,袁绍不在乎曹昂生死与否,他在乎的是曹昂带到燕县的两万余中原百战老兵! 这支轻装急行军的两万大军,乐观估计七天内就会饿肚子。 袁绍救还是不救? 自己,打还是不打? 曹昂在赌,赌自己来打,还打不下。 只要赌赢了,曹昂就是青年一辈中与自己并驾齐驱的后起之秀,也不会逊色孙策多少。 可自己不去打,那曹昂依旧赢了,只是小赢。 名望这种东西,历来都是按比例分配的,不存在同时代人物无限增长的说法。 哪怕跨时代纵向比拼名望,也是一样的。 奔袭夜战,仅有的骑军几乎被打光了,曹昂已经很对得起曹操了,他真的尽力了,已经没人能指责曹昂什么。 能见势不对,率大部人马进据燕县固守,这已经是极好的表现了。 现在形势变化,又变成了攻坚战的变种,变成了一场救援竞赛。 恐怕现在曹昂的信使已经渡河,正往二百里外的邺城疾驰。 大概中午的时候,袁绍就要面对这个同样为难、棘手的抉择。 袁绍中规中矩的反应,无非就是两手准备,先遣使来讨个面子,同时动员军队,贴近黄河北岸,伺机军事解救曹昂这两万余人。 还有吕布,不久前就翻脸过一次,为了吃掉这两万人,吕布翻脸的顾虑会更小! 吕布收编其他军队,还存在一个运用的问题;可如果是收编的贼军,自能大刀阔斧的整编,进行高强度的渗透:这种强势整编,是不会引发其他将校忌惮、猜疑的。 所以吃贼军,最能壮大主帅的本钱。 就如曹操吃青州兵,立刻就摇摆起来,连边让的批评言论都容不下,说杀就杀,摆明了想要专横治理兖州,不再尊重其他人的意见。 自己也是一样的,吃再多河东、太原籍贯的军队,都有各种忌讳。 反倒是匈奴,直接壮大了自己的本钱,才让自己压制了虎贲伙伴、河东豪帅与各种降将。 别看降将这个名声不好听,这是次级加盟伙伴。 与降将比起来,虎贲伙伴、河东豪帅就是元老级加盟伙伴。 吕布哪怕有鹰扬新军,本质上来说鹰扬新军的领军校尉,各级营督,出身吕布的旧部,考究其本质,就相当于自己与虎贲郎的关系一样。 所以吕布现在很缺一支‘外籍军团’,可曹军显然不如匈奴人、青州兵好用,匈奴人在朝野中缺乏认同,没有政治号召力;青州兵是太平道余孽,更不可能有朝野层次的政治号召力。 这两者都是纯粹的武装力量,其实被董卓扶植,险些壮大自成一族的秦胡,也是类似的性质。 有时候就是这样,外虏比所谓的自己人更可靠。 即便曹军存有隐患,但短期内若投到吕布麾下,依旧能增加吕布的专断,让他能更从容的压制内部。 张辽的出走,本质上就是吕布压的太狠了,没法满足张辽的期望。 如果吕布当初同意高顺、张辽,让其中某个人或安排两个人一起攻伐刘表,那张辽肯定不会跟自己走。 吕布占了刺杀董卓、扬名立世的巨大便利,自然会时刻防备麾下再出现一个类似的武装领袖。 哪怕这个人是张辽、高顺、魏越、张杨……都不行,除非是他亲儿子。 赵基思索着这些影响袁绍、吕布决策的关键因素,嘴上却感慨:“曹操、曹昂父子之情之淡漠,令人唏嘘啊。” 李应闻言也跟着嘲讽:“正所谓有其父自有其子,想来曹氏门风如此。阉竖遗丑之族,也分属常理之中。” 赵基呵呵笑了笑,盯着沙盘地图:“既然曹昂想赌,我也就陪他赌。我要看看,袁本初敢不敢渡河南下!” 更要看看,吕布敢不敢再次率兵北上! 政治上的矛盾无法调解,只能通过军事碰撞来决个高下。 以赵基现在来看,所谓的政治矛盾,最基本的是生存矛盾,其次是发展矛盾,然后是分配矛盾。 究其本质,依旧是生存矛盾! 曹昂……正准确来说这应该是程昱的谋划,也有可能有荀彧、郭嘉的参与。 曹军都摆出了这么好的姿势,基本上谁来解救他们,谁就是他们的主人。 这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也是内外公认的事情。 容不得袁绍、吕布不动心,谁拿到曹军的效忠,立刻就有本钱改造自身势力,使自身更加的……战国化。 如果自己没拿到匈奴人,凭什么在治下乱搞,独掌分配大权? 正是因为其他人搞不定匈奴人,迫于生存,才会屈服、退让。 不然真以为虎贲伙伴、河东豪帅们那么深明大义,肯约束住手? 三省制度只能给皇帝、公卿百官画个来日夺权的大饼,靠这个是糊弄不了合作伙伴的。 只有匈奴的刀子,以及切身、紧迫的利害关系,才能让合作伙伴屈身守节。 而孙策一开始,走的就是战国化路线。 刘备这里层层伪装,以匡扶汉室理想为号召,世道越乱,刘备这里战国化的程度会自发提高。 当越来越多人的人对帝室不抱希望时,就会支持刘备,追随刘备,以战国化的视角来处理事情。 赵基、李应闲聊之际,张纮也不好再假寐,依旧睡意困倦,强撑着起来。 他来到沙盘,看了沙盘上呈现的信息变化,就问:“大司马,可要召张文远、甘兴霸二将?” “不了,用人不疑。我既然授命他们,让他们自行发挥即可。” 赵基看着沙盘:“骑军向延津挪动,我要堵死袁绍渡河的机会。” 五千骑兵安置在延津,袁绍能干什么? 想要渡河,要么偷袭敖仓,击垮赵云占据荥阳后,才能从上游渡河。 要么从濮阳津渡河,全军从下游濮阳登陆南岸。 渡河不算很难,难的是战况不利,怎么全身而退。 甚至不需要调动骑兵,现在的曹军已经被钉死了,只要敢主动撤离,那必然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溃。 上次在陈留大溃,自己距离四百里,拿他们没办法,又要顾虑皇帝的看法。 现在相距三十里,曹军再退,等于寻死! 曹操最精华的遗产就在这里,不打一场,也对不起曹操的努力。 第454章 河北出兵 - 虎贲郎 - 中更 邺城,曹昂信使接二连三抵达。 从最初向袁绍托付母亲、诸弟,誓要与赵贼一战;变成了全军据守燕县牵制赵贼,待明公大军夹击,定可大破赵贼。 曹昂也是要面子的,不可能上一波信使誓死一战,下一波就伏望援手、愿效犬马之劳。 曹昂一方的措辞委婉,袁绍自然也能看明白对方的求救心切。 虽然恼怒曹昂擅自追击,可易地而处,如果赵基这样处置自己父亲的头颅,自己也会尽起大军与赵基一战;若自己头颅被赵基这样玩弄,也希望自己的儿子尽起大军上前一战。 曹操头颅被赵基这样折腾,袁绍本就不高兴。 他已上表天子为曹操陈情,想讨要曹操头颅,以便尸首缝合后下葬。 天子没有回应,可赵基却拿着曹操首级去酸枣祭奠臧洪……给袁绍的感觉很不好,仿佛赵基宰不起牛,宰了个羊应付一下。 或许,赵基是想拿自己的头颅去祭奠臧洪。 夕阳在侧,袁绍右将军幕府议事大厅内,幕府僚属、冀州牧僚属齐聚一堂。 众人各有班列议论纷纷,幕府僚属以外州人为主,主张开战。 他们追随袁绍来河北,就是要拿河北人力、物力为创业的资料……这算是一种很高级的消耗品。 河北人也不一定是忠诚于汉室的,他们可以忠诚于汉室,更忠诚于自己的利益。 同样的,他们也可以将对汉室的忠诚转移到袁绍身上,前提是袁绍要做一些让步。 相对各方群雄来说,袁绍是一个挑剔的人,更想做一个刚强、不受羁绊的雄主,而不是另一个光武。 他可以妥协,将老大袁谭的继承权剥离,换一个河北人教育、也在少年后开始在河北长大的袁尚。 袁尚的名字,就已经有一些苗头了。 尚者,上也。 可接下来的妥协、融合,就让袁绍有些抗拒,特别是鞠义死后,很多事情就错过了最佳机会。 可鞠义又不能不死,因为鞠义不能单纯定义为凉州汉羌雇佣武装的头目。 他不可能在袁绍麾下充当一个纯粹的拳头,因为鞠义是凉州汉豪强,本身就有政治立场;更因鞠义祖籍在平原,往上追溯可以追溯到荆轲刺秦王的那个太子丹的老师鞠武。 如果未能果断杀死鞠义,让麹义与朝廷使者取得联系,获取朝廷大义,那么又会是一个吕布、赵基、公孙瓒。 弄的如今冀州内部内外对立情绪越发明显,袁绍又很难援引朝廷的大义进行压制、调解。 今年更是因为袁术造逆,孔融公然宣扬袁氏四世三公已是冢中枯骨,不具备现实意义;以及赵基首倡护国讨袁,使得袁绍格外被动。 事到如今,显然拥护目前的帝室已经没有什么好处了,反倒会处处受到来自吕布、赵基的压制。 因此眼前的战争,或许将带给河北一些变数。 战争失利,没有占到便宜的话,那自然不会有什么变数,过去怎么样,未来还是怎么样。 若是战争中取得优势,自能激发河北人自身的自信心,使之膨胀起来,或许就可以进行引导,正式脱离许都朝廷,再拥新帝。 议事大厅内,幕府从事许攸游走各处,进行摸底、串谋。 去年被赵基拿袁熙官印打死的辛评之弟辛毗也游走,许攸只是与外州人走动,辛毗则低姿态请教沮授、田丰二人的态度。 沮授本来就提议奉天子讨不臣,只是下手迟了。 像沮授这样讲究实用的人,自然也想摆脱现在深陷淤泥的政治环境。 毕竟袁绍事败,倒霉的不仅仅是袁氏一族与这些外来讨饭的,还有河北大姓、寻常吏民也会跟着倒霉,沦为外部势力的盘中餐。 “右将军到~!” 主簿耿苞从屏风后的侧门快步而来,通传一声,大厅内各处三五人一组的小团体解散,返回班列。 很快袁绍穿戴铠甲而来,身后面目英武的袁尚也是一身金漆明光铠,头戴金盔,左腰挎剑,双手端捧袁绍的头盔。 ?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 袁绍落座上首,背后背景墙上是雕刻的一个‘袁’字,这个袁字为主题的背景墙装饰车轮纹,以此彰显袁氏血脉之高贵长远。 “拜见右将军。” “列位免礼,坐。” 袁绍环视众人,等一个个落座后,就开口:“孟德之子曹子修为报父仇,起兵追击赵大司马,今兵势受挫困守燕县。其麾下两万余众虽是中原百战余生之士,然粮秣不足五日用度。已无兵马运输粮秣或解围,今故人之子求救于我,应如何是好?” 许攸率先挺直腰背拱手:“明公,以仆之见,当立刻差遣使者,向赵大司马调解、停战。若不能成,亦调度兵马,解曹子修之围。” “我已遣使而去,就恐难以令其满意。” 袁绍又说:“大司马赵基此人少年意气,素来不恤衣冠难处。唯有让其知道难处,才肯退兵。单凭使者三寸之舌,如何能成?我有意分兵一股直趋河内,做上雒之状,其后路将断,自会考虑我的提议。诸位以为如何?” 看着吕布、赵基事业蓬勃发展,袁绍也渐渐改变了行事作风。 按着之前,肯定是抛出这个事情,让河北人、外州人各抒己见,他再择优采纳。 而现在则直接抛出自己的观点,交给这些人进行补充。 有错,自己承担;但做事效率也高。 见袁绍已有决断,沮授拱手:“明公,以臣之见,河内之偏军不宜少,兵少则不济事。” 袁绍抬手抚须,见没人反驳心情不由好了一些,就问:“那多少为宜?” “前锋五千精兵即刻做出发准备,明日四更开拔,后续兵马不能低于两万。宜以常山、赵国、巨鹿、中山四郡国兵马为主。明公亲提魏郡精锐驰往黎阳,如此可声援曹子修,使之整军坚守,以待时局变化。” 沮授又说:“吕赵二人欺凌天子,矫诏使孙策领青州。今宜退赵基之兵,待其兵退,大军顺河而下,以击孙策。” 不能看着青州方面单独抵御孙策,放任不管的话,青州豪强一气之下可能会投降孙策。 青州这个侧翼不能丢,丢失后会腹背受敌,也会让公孙瓒的局势重新盘活。 可也不能太急着救援青州,青州豪强要自身流血后,再去救援,才能收获感激。 等于借孙策的手修剪青州豪强,使之更加顺服、贴切。 已即将步入九月,河北秋收结束,各郡国、各处豪强都已开始备战,现在动员军队事半功倍,效率极高。 动员的慢了,或者下面人敷衍了,那公孙瓒可不会静静等着。 注定今年秋冬,又是鏖战的一年。 沮授算是代表河北人表态,口中再无什么赵大司马,只有赵基、吕布;形势再坏一点,就会直接称呼对方为吕赵二贼。 袁绍闻言,心中大定:“那这河内偏师,就有劳足下都督。” “臣领命。” 沮授起身,长拜行礼。 袁绍又看向田丰:“先生总督粮秣调运以及兵员征调诸事。” 往常就是这样安排的,田丰也无二话,拱手:“臣领命。” 袁绍又看向审配:“正南守邺城,刺奸缉盗。” “喏。” 审配沉声应答,也是起身长拜。 袁绍看向其他幕府众人:“诸位随我前往黎阳,明日一早开拔。” “领命。” (本章完) 第455章 张辽争功 - 虎贲郎 - 中更 八月二十八,乙卯日。 黄河两岸阴风呼啸,燕县北门外,赵基率领千余车骑亲军抵近观望。 大风吹刮,一台台旗车之上旗帜猎猎作响,极尽舒展。 其中一面幡旗,正书写着‘五毒之首’,腌制的曹操干枯首级就装在鸟笼中悬挂着,也随风摆动。 赵基观察燕县城池,几处坍塌的墙壁已加急垒砌,做了粗糙修补。 曹军吏士登城顾望,铺满城墙各处,仿佛木雕。 赵基回头瞥一眼那‘五毒之首’的幡旗,风中幡旗横空飞起。 见赵基望过来,这台旗车上的护旗兵拉扯固定幡旗的绳索,两人各拉扯旗幡一角,终于让旗面垂挂再来。 只是北方吹刮,吹得旗面向南臌胀,不过字迹很大,很是清晰。 相隔百余步,城上守军应该能看清楚。 至于是否会激怒曹军上下……赵基不在乎,总不可能极端愤怒情绪下,曹军上下爆燃血色怒气吧? 就曹昂现在的粮食储备,极端的愤怒情绪只会加速体力消耗。 “父亲!” 城头之上,曹昂嘶声呼喝,目眦欲裂,以至于力竭身体一软。 身边曹真、夏侯尚赶紧搀扶曹昂后撤。 曹洪盯着城下那杆‘汉大司马’大纛,以及白虎纹副纛,他怒目而视,凝声:“取大黄弩来!” 他的部曲亲兵悄然行动,躬着身子将一台台大黄弩抬来,两人一组,半跪着来到风雨侵蚀不甚平整的垛口。 纷纷搭上城垛,也有持盾士兵左右微微移动调整身位,为这些精锐弩手提供掩护。 这时候又有一伙强弩手背着弩蹲身、手脚并用而来,领头的是于禁。 他带来了泰山强弩,这些弩手配合曹洪部曲,组合成百余人。 他们准备之际,城下赵基观察到城上呆滞的人堆缓慢移动,一笑:“贼军要使诡计,立盾!” “盾!立盾!” 身边关尚转身对左右大呼,几乎同时几名持等肩高大盾的重甲卫士率先立在赵基面前,更多的盾兵涌来。 二十几名大盾兵在赵基面前组成盾墙,很快又在盾墙顶端斜立一排,遮护完善。 骑士勒马撤到车后,车上旗兵、弓弩手也拿出护身小盾。 “发!” 城头上,曹洪右手抬起五指展开,高举对着前方狠狠压下,仿佛要一巴掌拍死赵基。 百余重弩、角弩一齐扣发,弦声崩响激荡不绝,弩矢破空而去,钉在赵基附近地面、大盾之上。 一些角弩射出的弩矢洞穿大盾,盾阵摇摆片刻,又恢复如初。 赵基却走出盾阵保护,左手抓弓,右手拈箭,以标准步射站姿,对着城墙上身着金甲的曹洪、于禁就是一箭。 也不看效果,一箭射出伸手就从关尚递来的箭壶中抽箭,进行属于他个人的速射。 顺风而射,城上曹洪本能侧身躲避,左臂护肩中箭,整个人被射的向后倾倒。 于禁蹲身躲避,箭矢贴着盔缨射中身后一名军吏,箭矢几乎透胸而过,只在胸前镶铁片皮铠处留下五六寸箭羽。 曹洪被身后军吏搀扶未能摔倒,他宁愿摔倒。 紧接着又是十几支箭矢围着他附近散步射来,城上人员拥挤,痛呼声此起彼伏。 很快盾兵拥挤合拢,形成了安全屏障。 曹洪左肩剧烈疼痛难以抑制,咬牙强忍着,只能被亲兵架着向城下撤离,寻求医治。 于禁蹲在垛口,从盾牌隙缝观察。 见城下赵基不再射箭,却见随赵基而来的二百余台战车一字排开,车上装载的角弩、重弩不下四百余部,也是一齐发射。 这一轮射击,顿时城墙上两层盾墙被射破,盾兵受伤难以配合,露出几处缺口。 见露出缺口,后面的军吏齐齐蹲伏,只剩下许多旗帜。 简单一轮交锋后,赵基也就登车,将弓挂好,回头看一眼城墙:“吹号,回营!” 号角声吹响,车骑队伍调头,向西缓缓开拔而去。 行不过五六里,一队斥候保护着一名信使策马追上车队,信使一跃下马递上军书:“大司马,甘兴霸捷报,已破白马津,俘斩两千三百级!” ?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 赵基回头去看后方白马津方向,那里看不出什么,并没有明显的烟火。 一名卫士将军书转递到手,赵基翻开军书,是甘宁的随军军正官发来的,甘宁以及其他营督以上军吏也都联合署名,证明军情的真实性。 军书中,甘宁询问下一步行动。 是押解俘虏撤回,还是深入袭击濮阳津、濮阳城外各种临时屯营据点。 赵基就问使者:“北岸黎阳袁军可有介入、干涉?” “黎阳袁军舟船出水寨,沿北岸沉下压舱石,并无介入之状!” “回去告诉甘兴霸,我既然准许他自由发挥,前线战机瞬息变化,不必事事请示我。他要援兵,我会酌情派遣。若是问我是退是战,我不管。” 赵基说着,扭头看一名书吏,对方会意,立刻取出笔墨,在木牍军令上书写令文,木牍雕刻成赵基要求的尺长令箭模样,周边、背面有防伪雕纹,也进行刻字,只限于此战使用。 而令箭正面粘着帛书,这种丝帛纺织时用了彩线,也形成了特定的防伪纹。 书吏疾书后,赵基取印盖下,递给这信使,算是字据。 也不怕甘宁立功,甘宁再立功,最多就是升迁速度与魏兴、韩述这些人持平。 赵基可不会一腔情愿的认为虎贲伙伴一个个都有成为方面大将的潜力,宁肯这些人一点点成长为中庸守成之将,也不想他们去打恶战、风险大的仗。 这种硬仗固然能锻炼人,可折损风险也大。 而经历过这种硬仗的虎贲伙伴,显然以后说话底气也硬,不利于整体稳定。 甘宁、张辽、张郃、李应这类降将、新入伙的人就很好用,就算立下大功,也不会跟他大声说话,特意讨要什么封赏。 虎贲伙伴已经历了创业之初的风险考验,开创了最初的基业。 想要做大这个盘口,自然要后来的人出力、卖命。 只要魏兴、韩述这些人活的够久,资历够深,那就是名将之资。 此刻,从南迂回行军的张辽也击破白马山曹军小寨,这里更像是一个警戒据点。 张辽攻势迅猛,可守军跑的更快。 守军在白马山上有视野优势,先知先觉能提前跑,可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张辽麾下的骑营追逐? 可守军逃亡前,点燃了白马山上的烽火狼烟。 然而今日是大北风,浓密狼烟升起就被大风吹刮向南卷去,很快在风中消散,未能向濮阳、燕县示警。 白马山上,张辽全军休整。 张辽则驻望濮阳方向,心生疑虑。 曹军主力倾巢而出,如今被困燕县孤城。 这意味着濮阳一带纵然有留守的部队,也是那种不上台面的部队,哪怕有一万人,张辽也有信心压着对方打。 可濮阳周边还有曹军各类家眷、仆僮人口不下十万人。 这么大的一笔人口、军功,他若抓在手里,那以后敢死兵一系会恨死他。 盈获十万,这足够五千敢死兵赎身两遍! 何况,其中三千敢死兵来自曹操的中军亲兵,他们迫切想要救回家眷。 若是现在击破濮阳,这十万人口必然沦为官奴,这仇很大。 这不是十万黄巾军那样的低素质人口,其中多是衣冠。 哪怕做奴隶,也是资质过人之辈,未来出头只是个时间问题。 甚至其中女眷塞入赵基的后院,出头的机会更大。 张辽身为一个将军,又刚从吕布那里跳出来,本身就喜欢追逐荣耀、功勋,更想证明才能、勇气,好让吕布懊悔。 再说了,他麾下七个营吏士跟着他跳过来,追求的可不仅仅是吃终身兵粮。 身处这样的乱世,谁还没一点追求? 骗外人可以,如果连身边豁出性命追随你的部伍都骗,那就别怪他们以后临阵射三箭,行事敷衍。 张辽回头看白马山南侧避风、休息的部众,急行军至此,都累的披甲横卧。 吃了那么多苦,求的不就是名扬当世,高官厚禄? 十万官奴的盈获,封侯在望! 张辽下定决心,暗暗握拳,这个功名他拿定了! (本章完) 第456章 小小横财 - 虎贲郎 - 中更 黎阳,前线大将淳于琼站在牛皮地图前沉思。 自马援搓米做山有了原始沙盘这个概念后,其实河北军内部也是有沙盘的。 只是对淳于琼而言,他已对中原、河北山川地形了熟于胸,只需要看着粗糙的牛皮地图,就能在内心里补全各处细节。 这样最大的好处就是身边的属吏很难学习到他的调兵神髓,也不会因为身边属吏背叛而走漏军情、机密。 就算他战败,身边也是原始、粗陋地图,不会泄密什么。 南岸濮阳的曹昂突然出兵,反正淳于琼是反应不及。 来不及劝阻,更来不及策应、配合作战,或给赵基施压,为曹昂分摊、牵制赵基的兵力。 总之,淳于琼很不想打这种过于突然、缺乏主动权的战争。 特别是不想跟赵基再交手。 这不是怕不怕的事情,而是这场战争完全是曹操父子分别引起的。 作为昔年西园八校尉同僚,淳于琼很清楚曹操依旧没有彻底臣服袁绍,心中始终有那么一股劲。 否则上面有袁绍撑着,曹操完全没必要搭理赵基的督促、斥责。 别说这样一个嘴上无毛的大司马,就是天子遣使斥责,曹操脸皮够厚,就是勒兵不动,天子又能拿曹操怎样? 说到底,曹操还是想在朝廷、天子那里有一个好印象,为的还是获取更高的官位,与袁绍平起平坐,这样也好脱离袁绍。 家属人质也是可以赎回的,曹操依旧有转机。 只是没想到,赵基身边的臧洪旧吏失控,乘机刺杀了曹操。 淳于琼与赵基打过交道,很清楚赵基的用兵风格……赵基真要杀曹操,肯定会第一时间直捣陈留,不会给集结陈留的曹军各部突围、逃窜的机会! 所以淳于琼这个旁观者,至今认为曹操之死乃是意外。 人都死了,那就没必要为难臧洪的旧吏。 也是因为曹操的旧部闻讯后哗变出逃,这说明他们对朝廷有很大的敌意,这才是曹操死后,被朝廷盖棺定论时贬为恶臣的关键因素。 如果曹操旧部乖乖待在陈留,不管是被赵基、吕布又或者陈宫、张杨收编,那朝廷肯定会妥善处理曹操的身后事,起码费亭侯这个爵位还是可以传承下来的。 故而淳于琼根本不同情曹操以及曹军吏士的遭遇,曹操自己太贪行险意外被杀,曹军吏士怕被清算,结果连累曹操身后名誉破裂,兖州更是残破不堪。 他站在地图前,反复思索这些事,郁气梗在喉间,很想找人倾诉这一腔怨意。 他是真不想跟赵基打仗,感觉没什么意义。 双方都没有做好歼灭对方的准备,这种战争有意义么? 不时有军吏带着军报进入营房,向淳于琼通报附近各军的动员、行军状态。 黎阳常规驻军只有三千余,其中常备警戒、驻守士兵不足七百,其他士兵都是安置在黎阳附近屯种、戍守。 邺城以南各县以及东郡北岸各县都有类似的驻军,规模大小不一。 这些士兵集结需要时间,所以今天淳于琼没有干扰、介入南岸战争的兵力。 两三天时间内士兵完整集结,可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战前集训,才能进入临战状态。 这些都需要时间,集训期间可以完成器械、军服旗帜的补充,总之有各种需要细碎事情需要做,哪能直接开赴战场? 淳于琼观摩地图,推算今日天黑前能集结的士兵数量之际,一名属吏快步到门前:“将军,荡寇赵将军求见。” “他?” 淳于琼转身看着属吏,属吏双手捧着拜帖,上前递出。 淳于琼拿起拜帖,见果然是赵融,昔年八校尉同僚。 上军校尉蹇硕企图强行拥立刘协,十常侍不敢冒险,出卖蹇硕,蹇硕势孤,被何进诛杀。 下军校尉鲍鸿率所部西园军汇合豫州兵征讨豫州葛陂黄巾军时因贪污被豫州牧黄琬弹劾,论罪当诛。 董卓死罪能钱减罪免去死刑,而灵帝病死前,鲍鸿就在狱中被诛,没有再起的机会。 中军校尉就是袁绍,典军校尉曹操;助军左校尉赵融跟了曹操,助军右校尉冯芳则追随袁术。 左校尉夏牟跟着朝廷主流走,最后跟了董卓,死的不明不白。 而排名最后的右校尉就是淳于琼,选择跟随袁绍。 西园八校尉,上面还有一位无上将军刘宏。 八校尉军阶明显,看似并列,实际上除去刘宏外,能分为两大两小四个档位。 很遗憾,淳于琼屈居末流。 赵融现在所领的荡寇将军,也是袁绍给表任的;就跟群雄讨董时表奏曹操行奋武将军一个道理。 现在朝廷公认、拜授的合法荡寇将军是张辽。 淳于琼翻看赵融拜帖时,见拜帖比较厚,里面还夹着帛书礼单。 见此,淳于琼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笑容。 他不缺这么点东西,赵融的态度令他心情愉悦:“去请,我在前厅见他。军务繁忙,请他等候片刻。” “喏。” 属吏后退几步转身离去,淳于琼则收敛笑意返身坐到榻上,沉眉思索赵融的来意。 如果只是单纯的引荐,这事情不难。 若是出兵去濮阳接应曹军家眷渡河,那实在是不可能。 目前黎阳空虚,他只是将战船驶出水寨,在北岸下锚虚张声势,根本没有干扰南岸战斗的兵力。 何况,他很了解袁绍,没有明确的出兵作战命令前,他才不会去触犯袁绍的忌讳。 思索之际,又有一名军吏快步而来:“将军,蒋校尉所部已到黎阳十里外!” “命他们立刻去黎阳西十里,登船待命!” 淳于琼做出回应,整个人也轻松许多,蒋奇这两千多人抵达,黎阳军队膨胀到五千,终于有了点防守的样子。 在其他军队抵达前,他不准备放蒋奇所部入黎阳。 继续等了大约两刻钟时间,淳于琼才施施然来前厅见赵融。 赵融自加入曹操麾下后就是个白板将军,不参与什么军事行动,就算随军也是高级参谋。 所以赵融此刻身材肥硕,本身就是个大个子,仿佛门板一样在厅内来回踱步,一脸虚汗。 淳于琼来到门前,望见后就问:“南岸战事如何?” “大大的不妙,十分的不妙。” 赵融上前对淳于琼拱手,却俯不下身子,就拉着要回礼的淳于琼往内厅走,绕过屏风就说:“晨间时晋军甘宁部攻陷白马,白马守军两千余,不曾想一触即溃!” 赵融声音急促:“据我所知,甘宁水陆夹击,白马守军腹背受敌,一时不慎猝然溃败。如今濮阳各军家眷尚不知情,如若知情,势必自乱,难以收拾!还请仲坚调派吏士入驻濮阳,以安人心。” 淳于琼跟着落座,沉眉:“无本初公军令,恕我军难以援手。也不瞒你,曹子修出兵太快,我军尚未集结完毕。我之兵力,只能守御黎阳。你也知道,那赵子龙乃是大司马麾下悍将,今随率众乘船后撤,若突然杀出直捣黎阳,丢失黎阳,我这项上人头难保。” 赵融更是焦虑:“那仲简,这该如何是好?” “你家眷已在邺城,我至多给你五条运船,假借运输军械之名前往濮阳津。” 淳于琼抬手展臂搭在赵融宽阔脊背,用手掌轻拍,暗示说道:“能用来多少东西,就看天意了。” 赵融闻言,眯眼想了想:“入夜发船,这样南岸男女多不知情。否则众人争船,不知会枉死多少。” 说着也是放低声音:“我会物色人选,能渡河者,财物取其一半,仲坚兄拿七成,给某三成即可。” “三成有些少,我过意不去。” 淳于琼也放低声音:“我以心腹部曲随船,待到河中,尽杀彼辈。如此一来,也无隐患。待船到北岸卸下财物,就悬于河中凿沉,推说被南岸甘宁所掳。” 五艘船乘客的财物,足够两人招募更多部曲。 赵融略沉吟,缓缓点头:“就依仲简。” (本章完) 第457章 雨夜奔袭 - 虎贲郎 - 中更 当夜,濮阳城头。 曹操的叔父曹鼎引着一队亲兵巡视城上,如今留守濮阳的多是各家老人、少年,可战之士不足两千。 他虽是曹操的叔父辈,可彼此年龄相近,大不了几岁。 曹鼎来到城楼处,指着渡津处移动的火把:“那是何故?” 守门军吏看一眼,就说:“荡寇将军前往黎阳求取弓弩箭矢,正在卸船。” 曹鼎望着那里,缓缓点着头,扭头对卫士头目说:“既然是军资转运,何以夜间行事?你率十余人前往查验,以辨虚实。” “喏。” 卫士头目点选一伙人立刻就快步行走在城墙,向着东城而去。 入夜不敢开城门,他们这些人只能绳索缠腰缒城而下。 曹鼎继续巡城,见曹操之弟曹彬引着一伙亲兵监督夜里城上守卫换岗。 此刻天空飘落雨丝,城墙上只有原有的门楼、角楼能容纳吏士避雨;这段时间城墙上也是间隔几十步就搭建木棚,勉强也能避雨,供值夜吏士休息。 曹彬也是五短身材,他亲自握持一束火把为曹鼎照明,此刻可以感受到手中火把被豆大雨珠打中的轻微震颤。 曹鼎左手按兼并,右手扯着斗篷拢紧以保温,说:“今子修与赵贼相持于酸枣,就担忧袁绍生出观望之心。” “叔父多虑了,此唇亡齿寒之际,袁本初再糊涂,也不会坐视我军衰亡。” 曹彬低声安慰,回应他的只有曹鼎一叹。 送曹鼎到跑马斜坡,曹彬才止步,看着曹鼎一行人顺着坡道走向城墙,他也将手中火把递给卫士。 这时候鼻尖一凉,他下意识抬头,紧接着又是一颗雨珠打在脸颊,向下滑动渗入胡须层。 见夜间将要降下规模可观的秋雨,曹彬不由松一口气。 雨幕遮蔽,不利于军事行动,濮阳这里的警戒压力也低一些。 城东渡津也开始降雨,与赵融搭上线的兖豫大姓、豪强、富庶人家、官吏正扶老携幼,用轻便独轮车或扁担运输贴身财物。 五艘运船的确运来了弓弩、箭矢等协助防守的军械,然而数量跟出仓领取的数额根本对不上。 已经没人在乎这个细节,曹鼎派来的人确认在卸载弓弩军械后也就撤回城中。 越来越多的人在码头处登船,赵融也甘其后,带着百余部曲健儿登船。 五艘运船里外上下装的满满当当,依旧还有人要登船。 他们的财物装船了,可人还没上去。 码头处,河北兵已抽走踏板,但更多的人跳入冰冷河水顺着纤绳向上攀登,船上河北兵刀剑乱砍,斩断一条条伸出的手掌。 有的断指掉在甲板上因抽筋竟然还能跳起,已没人在意这点细节。 甲板上拥挤了许多兖豫士民,这些人只能尽量蜷缩退避,免得河北兵挥舞的刀剑砍到自己身上。 其实很多梁沛人不想跑,可他们跟着曹操没少发财、行凶;哪怕赵基不收拾他们,兖州人也会报复回来。 真当摸金校尉、发丘中郎将挖出来的那些东西都充作了军资,给大头兵发成了军饷? 真正的大头兵,才能拿几个钱儿? 赵基都能以粮本位、军田年俸制度抹平了军饷支出;曹操这里,你还指望他老老实实发军饷? 如果曹操这里真将挖出来的财富作为军饷发下去,那也不会闹到以布帛、谷物充当货币的地步。 这些财富固然有一部分会流转到士兵手中,但很快又会聚拢到权贵、豪强之家。 这样的乱世里,风气就是崇尚简朴,憎恶奢靡。 一个个锦衣内穿,外穿浆洗泛白的粗布衣;家里也是尽可能用简陋、粗糙的生活器皿,绝大多数横财处于隐匿状态,这些人也不敢销、显摆。 就例如此刻,赵融站在雀室台上,望着甲板上各种人影,只觉得杀掉这些人太过于可惜。 这些人不可能将全部家眷携带,早已分散逃亡。 随身携带的永远都是小部分财物,大多数财物其实也藏在各地。 直接杀了的话,这些埋藏的财富恐怕就很难重见天日。 可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慢慢拷打、审问,能弄多少是多少,到手的才是自己的。 五艘船多举火把,就这样渐渐向北岸摇橹。 为了接应他们,淳于琼在黎阳下游十几里处岸边设立盛大篝火,为船队提供引航。 而濮阳津上游二三十里处,甘宁所部冒雨而进。 从降雨再到黄河涨水,需要一个时间。 甘宁已经等不及了,他麾下多是走舸小船,没有什么战船,就连像样的中型运船都没有。 所以这些小型舟船也没有船帆,无法借风……但顺流而下,再佐以摇橹加速,就足够了。 甘宁各类船只五百余艘,各举火把贴着南岸而下,仿佛一条移动的火龙。 因雨幕遮蔽,北岸袁军未能察觉。 甘宁亲自在前引航,他身不着甲,左手挽着半身蒙皮半身盾,右臂缠着锁链手中握着火把。 雨水打在他身上红绿相间的锦衣上,很快就湿透。 他身后三千余本部吏士籍贯以荆益二州为主,此刻都舍弃皮甲、铁甲,这些沉重铠甲随船运输。 这些人要么身上披着皮衣,要么粗布短衣外在胸前挂木片,充当木甲。 甚至皮衣,也都裁剪成易于脱掉的对襟马甲形制,这样他们落水能快速脱掉,不会陷在水里难以脱身。 约近四更时分,濮阳城外曹军家属屯区内许多人已经失控,开始搜集木料,准备天亮后泅渡黄河去北岸,也有人开始捆扎芦苇束。 雨水中,这样有危险意识和行动勇气的终究是少数人,绝大多数人依旧在避雨。 虽然睡不着觉,可怎么也要等到天亮、雨停后再行动。 此前赵云控制白马津,曹军不敢大规模渡河。 小规模渡河又怕被河北人一口口吃掉。 “来了,来船了!” 濮阳渡津附近,岸边一个抱着浮木蜷缩避雨的少年望见贴着南岸而来的甘宁船队火光,不由喜出望外,丢弃浮木就往渡津码头奔跑。 码头更适合大小船只停靠,越来越多的人向码头汇聚。 出乎他们预料,甘宁领航之下船队没有去渡津,而是不减速斜刺撞到南岸滩涂。 秋季黄河水涨,滩涂距离堤岸很近。 一些人站在岸上高呼:“可是河北袁公麾下兵士?” “杀!” 甘宁一跃下船,裸足快步奔跑十几步一跃登上堤坝,手中火把对着一张惊骇面容砸下,打的这名官吏顿时没声响了。 甘宁也不停歇,对着一名举剑迎击的官吏投掷火把,左手拔出腰刀,就上前先是盾击,反手一刀剁翻对面。 越来越多的亲兵登上堤坝,对着河堤上期望、失望、惊骇的人群大肆挥砍。 此刻不能留手,必须迅速击溃这里的人,驱赶他们杀入一座座民屯营地,才能打出席卷效果。 雨幕黑夜里,跟着这些人跑,才能快速杀入一座座营区! 雨水中,甘宁这些人组成的火光矩阵向岸上推进、蚕食。 后续下船的义从骑士开始穿甲,牵马登上河堤后,才三四十人一队,举火纵马轻驰。 他们扩散出三十余支举火小蛇,又仿佛蜈蚣一样缠绕、交错,在个个营区外扰动,也有突入营地内制造混乱的。 天色稍稍明亮一些,张辽来晚一步也加入战斗。 到处都是踩踏积水、烂泥的赵部吏士,因去年陈留一战前,赵基所部在晋阳进行长达百日的闭营集训,他们被曹军称之为晋阳军、晋军。 并州军的简称就是晋军,此刻这些晋军合流,驱赶、抓捕情绪崩溃秩序瓦解的曹军家眷。 这些家眷已然彻底溃散,家庭尚不能完整逃亡,往往是父母各带孩子逃亡,或者长兄、长姐带着弟弟妹妹逃亡。 晋军的目的是人口,抓住一个活人就折功一级。 而斩首的话……你必须斩杀青壮男子,才能视为一级军功。 所以这里绝大多数妇孺,斩杀她们并不会有额外的收益、 但敢于反抗的话,这些晋军也不会留手。 酣战、追逐至午间,雨水稍稍停歇时,濮阳城东的曹军家眷营区彻底失去抵抗。 部分晋军骑士向东追逐到了濮水东岸,追逐范围高达二十余里,这也是雨夜里溃逃人员逃跑的极限。 但曹军许多核心家眷人口住在濮阳城中,与城外成了鲜明对比。 曹鼎、曹彬站在东城,眼睁睁看着晋军驱赶民众,开始向西折返,丝毫没将他们看在眼里。 此刻黄河涨溢,水面贴近南岸堤坝,甘宁停在滩涂上的舟船早已被冲走。 甘宁骑乘一匹缴获的马,外罩一领缴获来的皮衣取暖,就勒马于濮阳城外,迟迟不见城内曹军有所举动,遗憾不已。 张辽倒是轻松不少,虽然要与甘宁一起分功,也有甘宁一起承担晋军元老吏士的嫉妒。 但双方吏士明显各自行事,各自押解所部的俘虏,没有配合押解的意思。 当这么庞大的家眷队伍向西跋涉,经过燕县的时候,城中两万余曹军又岂能情绪稳定? (本章完) 第458章 淮南大疫 - 虎贲郎 - 中更 燕县,因夜来降雨,城外只有几层晋军斥候游荡。 曹军斥候、信使几次尝试性突围,都被射退或追歼。 此刻曹昂与外界失去联系,有时候没有消息,实际上反而是好消息。 而战场西南,官渡津。 潜逃至此的吴范头戴竹笠,脚踩一双缝补的粗麻鞋,鞋上还套着木钉屐履。 他背着药箱站在渡津处排队,与他一起逗留此处的士民多携有合法的通行文书。 但官渡津已经停摆,吴范困在这里已有十二日。 只有那些身负郡级以上公文的使者能顺利渡津,往来于关东、雒阳之间。 更多的人因通行文书即将过期,只能原路折返。 吴范囊中窘迫,只能在官渡这里行医,以换取口粮。 今日排队数次,船满后只能运输少量几个人,吴范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财行贿,也可能是渡津官吏想留他在这里给附近吏民提供医疗。 吴范再次落空,返回馆舍时顺手捋了一把柳叶。 手痒、本能一样捏出三组,随意抛出,看着六枚柳叶打着旋落在面前。 吴范蹲下看了看,皱眉不已。 卦象东南依旧是大凶,这跟官渡津往来使者攀谈流露出来的信息出入极大。 这些信息中,明明大将军已经围逆臣袁术于寿春孤城,淮南自寿春以外的大部分县邑已经跟着庐江郡、九江郡反正、归顺于朝廷。 扬州有刘艾,徐州有刘备,宗藩、贤臣在郡,明明是由乱转安的气象。 可他的卦象显示,东南大凶。 孙策也离开了江东,袁术被困孤城,哪里来的大凶? 总不可能是大将军破袁术后,清算袁术故旧,大肆屠戮吧? 吴范猜不明白,可他只想快些渡过阴沟水。 他捡起地上的六枚柳叶装入袖囊里,正走向破落馆舍区域时,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在馆舍外击剑、健身。 待走近一些,吴范止步,等对方练剑结束,才拱手:“仲翔先生怎么在此?” 虞翻练剑时眼观六路,早就发现了吴范。 他擦拭剑身后入鞘,将剑在腰间挂好,也对吴范还礼:“卿又何以在此?” 吕布正在索求吴范,没有准确画像的情况下,真的很难将平平无奇的吴范揪出来。 吴范见附近还有其他官吏,就苦笑:“大司马治下开创医药学科,本郡差遣仆去河东研习医。仲翔先生呢?” 别说郡,各县也会有计划的从治下贫寒士人中选拔,公费培养进行求学。 以往还好,这样的乱世里,求学回来的士人往往谋求仕途,而不是老老实实按约定从事专业的律法、农学、医学。 很多县令长也不好过于严惩这些本地人,最多就是严禁出仕。 至于违约的道德问题……这其实是个普遍的问题,所以也就不算是问题了。 公费委托栽培的传统摆在那里,真没几个长吏敢杀这些违约的破落士人。 何况很多时候,这些破落士人也不想去郡里、州里求学,是州郡分摊了任务,县里不得不派人。 普通农夫、奴仆肯定是不能算数的,只能以协商的方式进行合作。 天子、公卿百官跟着大将军先是许都骚乱去了宛都,南阳大旱又遣回许都,根本没有兴复太学的机会。 雒都那里想要兴复太学,可什么都缺,也无法促成此事。 反倒是刘表在襄阳的小太学,大司马在安邑的河东大学、晋阳的龙城大学运转起来了。 虞翻见吴范在外出行找了这么个理由,却眯眼:“医术?” “正是。” 吴范正色回答,虞翻缓缓点头:“这里多有不便,随我入屋舍中。” “喏。” 吴范微微拱手,虞翻侧身展臂,脸上却没多少笑意:“请。” 虞翻在馆舍中享有单间,不像吴范这段时间只能与其他出行的官方使者一样挤在草堆里凑合宿夜。 夕阳在侧,虞翻等吴范放好药箱后,才说:“我来时,大将军已下令兖豫各州,命进献善医者。” 吴范凝视虞翻,虞翻缓缓点头,低声:“淮南大疫。” 一瞬间,吴范双眼瞪圆:“状况如何?” 又重新审视打量虞翻:“难道大将军不知道先生精擅医术?” 易经、天文都学了,顺路再学医术实属正常。 “天降大疫,我如何能医治?” 虞翻理直气壮反问,听着好像是不敢违抗天意。 可吴范听明白了,虞翻学的药理经验拿现在的淮南大疫没办法。 两人沉默片刻,吴范才破僵局,问:“疫病如何?” “邪气入体,体壮者上吐下泻,苟延残喘,正气难复,我来时十人中能活七人,但也体虚不堪再战。妇孺、老者……往往一命呜呼,短者不过一昼夜,健妇也不过三日而已。” 虞翻说着握拳打在自己腿上:“药石难下,并有伤寒之状。淮南官民存粮俱是不足,大将军也无余粮赈济。今遣我来,是要向大司马求医治之法。” “以大司马年纪,又如何能懂高深医术?” 吴范自言自语,他也听过说大司马擅长治伤,可刀伤箭疮治疗手段与疫疾是两回事,可以说是风马牛不相及。 看吴范这样子,虞翻也不想深入解释。 赵基肯定不懂解救大疫的医术,可赵基却能开口给个台阶,让吕布撤军。 再不撤,吕布麾下大军没有死在战场上,也要死在病榻上。 或许大将军根本等不到大司马的书信,就会主动撤军。 对于保存军队,大将军比谁都上心、积极。 虞翻看着吴范:“明日一早随我渡河,再不走,必然被官吏强征,派往淮南。” “有劳仲翔先生。” 吴范郑重拱手道谢,俯首行礼,随即就说:“大司马正与曹操之子鏖战于酸枣、濮阳之间,仲翔先生若去,就恐大司马生出其他想法。” “此公事也,也是江淮士民疾苦之事,我何惧之有?” 虞翻嘴上这样说,也是凝视门外夕阳,颇感无力。 看似赵基是跟曹昂交兵,实际上赵基是在与袁绍拼斗。 现在自己带着这样的坏消息过去,大司马会怎么想? 何况大将军已有恶劣前科,就怕大司马认为淮南大疫是假,是大将军夸大言辞,欲退兵向北。 就在虞翻思索之际,寿春城北,北山大营。 吕布以手绢捂着鼻子,巡视今日病状显露的吏士,数百人集中在一处,上吐下泻都已虚脱、发烧昏迷。 周围弥漫的气味已经不是腥臭或恶臭了,而是一种奇怪的味道,仿佛肠液。 上午还能行走、执勤的甲士,此刻就躺在草堆里昏迷,虚弱的坐不起来。 吕布走出营区,来到上风口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曜卿先生如何看?” 袁涣神情难看,但还是凭着良心、认知说:“大将军,宜烧营北撤,越快越好,不能再拖。” 现在这点损失真不算大,规模再大一些,蔓延发展到全军覆没也不算离奇。 吕布又看其他跟随左右的幕僚,也都拱手长拜,算是表露了立场、心迹。 再不撤,就不是他们围攻寿春、水淹破城了。 而是袁术追杀、歼灭他们。 吕布很想直接打死袁术,东南安定后,大小宗藩林立,通过朝廷遥控即可。 恢复生产秩序后,可以向朝廷提供粮食、兵员与各种器械,这就足够他用了。 可淮南大疫不退,谁调动大军,那谁就吃最大的亏。 吕布望着渐渐落下的夕阳,天色昏黑之际,他咬牙开口:“传令各军,明日拔营!” 就在他西侧的芍陂区域,一支来自豫章的运输队扎营。 孙贲已经从豫章撤离,他与孙静、孙权汇合后,又抢了豫章的许多船,带着家眷队伍扬帆顺长江而下。 而一支三千人规模的运输队在蒋钦率领下北上,其中大半是积蓄在军中的女眷。 这些女眷……对孙策来说就跟等待分配的战马、军械一样,也是可以向荆州、河北交换器械、丝织品的人形货币。 临时营地中,入夜后自无什么秩序可言。 大乔听着营内各处的女子哭泣之声,望着夜空钩月,久久无语。 她们的使命,就是从赵基手里换回韩当所部。 蒋钦还想将伙伴周泰赎回来,今日搜集舟船,制造木筏,明日将渡淮,顺颖水而上,经陈国走阴沟,直抵酸枣。 至于未来,这座营地内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思考未来的想法。 就连蒋钦,目前只想着见到大司马后,怎么说服大司马释放周泰。 他了解周泰,大司马那里不开口,周泰纵然有逃跑的机会,也不会跟他走。 (本章完) 第459章 两全之法 - 虎贲郎 - 中更 八月最后一日,白马城。 去年曹仁攻破白马,屠戮的不止是白马城,连着周围的乡社、里社或人口聚落一并屠了。 因此濮阳以西的黄河南岸这片狭长地带,二百余里内已无人烟。 赵云驻屯白马时已将白马城内的尸骸收敛,挖大坑埋葬于城外,还立碑。 曹昂率军西进时,赵云所立的石碑被路过的曹军别部砸毁。 不过立碑历来都是两块,一块深埋地下,一块立在地表。 这都不重要了,整个白马城昨夜城内、城外哭声环绕,连河风呼啸都无法压制曹军家眷的哭声。 甘宁、张辽急于撤退,舍弃了大量累赘物资。 他们甚至来不及统计到底抓了多少人,财富缴获之类更无从细查。 就连夜里宿营,双方也是分为东西两片。 只有驱赶这些俘虏去了酸枣大营,才能详细统计。 天色明亮时,甘宁站在白马城墙上眺望城西,处处临时营地余烬将灭。 他手里抓着麦饼,时不时咬一口,另一手端着干姜熬煮的马肉汤,脸上没有什么喜悦情绪。 他对欺辱妇孺没有什么兴趣,甚至感受不到什么快乐或成就感。 撤的太过于急切,许多俘虏连自身逃亡时携带的粮食、细软都来不及收拾。 只是督促俘虏架起车辆,有牲畜的用畜力拉车,没有的就人力推车。 小一点的孩子坐在车上,半大的徒步而行。 深怕黎阳的袁兵渡河追击,因此一路上马鞭、棍棒激励下,才堪堪抵达白马城附近宿夜。 夜里自然有企图摸黑逃亡的俘虏,但这种人已经被砍下头颅,无首尸体堆在一起,首级装车,由缴获的畜力拉载。 甘宁一块麦饼吃完,低头看了看碗底的细碎马肉与干姜颗粒,晃了晃碗尽数饮下一口吞咽,将碗递给一名卫士:“该出发了,别让大司马久等。” 坐在他身后火堆前烤火的军正官夏侯兰这时候站起来,看一眼城外各处景象:“俘虏受惊,如今饥寒交迫,再督促急行军,恐怕难以支撑。” “他们的父兄屠白马时,她们怎么不受惊?” 甘宁反问,又说:“我随军干粮只剩下半日,虽缴获一些米粟,夜里扎营时才能烹煮。给了她们,我军吏士、马匹吃什么?她们越可怜越好,从燕县外经过,越能扰乱贼军战意。” 夏侯兰沉默,随即说:“就恐适得其反。” “反就反吧,顾不得那么多,我不能让吏士饿着肚子赶路。” 甘宁说罢拿起头盔戴在脑袋上,麾下舟船被涨溢的黄河水冲走,许多制好的干粮也随船被冲走了,这是一笔很大的损失。 虽然缴获的粟米比干粮要多很多,可现在临战之际,哪有那么多富余的时间去舂米? 好在白马津里还有他留下的干粮,昨夜才没饿肚子。 这种环境下,俘虏就是肯配合帮你舂米,也找不到那么多的石臼、舂具。 夏侯兰见此,还是快步跟上,在甘宁身后说:“她们已被我军俘虏,若伤病而死,减损的是吏士应得的功勋。交割给大司马后,若伤病沉重,受损的还是大司马。” 甘宁止步,回头审视夏侯兰:“军正的意思是?” “给她们一点希望,她们还有孩子要养。” 夏侯兰语气平静:“仆的意思是,告诉她们,过燕县后大司马会备好米粥,能让她们吃饱。” “大司马有这样的闲心?” 甘宁不信,又感觉这样说不妥当,敛容:“军正也知道,某是个粗人,向来率直。我的意思是大司马军务繁忙,哪里有精力照料俘虏?” “若是能攻贼军战心,以仆对大司马的了解,大司马不会拒绝。” 夏侯兰加快语气说:“还请兴霸与我一起发军书,请大司马在燕县外设立锅灶熬煮米汤。待妇孺到,立刻散发粥水。如此展示仁德胸怀,贼军将不战自溃!” “军正倒是颇有韬略,甘某失敬了。” 甘宁敛容,对着夏侯兰正式拱手致歉,随即就说:“事不宜迟,你我这就一同署名发书?” “善。” 夏侯兰也露出笑容,去拿笔墨,与甘宁一起书写这道军书。 白马城东侧,是张辽驻屯区域。 张辽可没那么多想法,他跟着吕布早已经适应了流浪,也清楚曹军的韧性。 这些迁移到濮阳的曹军家眷,普遍是梁沛籍贯,能从豫州迁到兖州东部,又迁到中部的濮阳。 所以这是一支擅长迁徙,性情相对坚韧的家眷。 乱世之中,军队家眷里哪有那么多娇弱、孱弱之辈? 如今哭嚎不止,更多的只是恐惧罢了。 她们太清楚家里父兄、丈夫在外造成的杀戮,现在一路上哭嚎不止,只是感觉自己可能要死了。 夏侯兰对这些家眷俘虏还有同情心,才想了个利用对方,也救命的办法。 可张辽早已心如铁石,也不想因为抄掠五万多俘虏在赵大司马那里指手画脚,败坏大司马的好感。 哪怕张辽想到了利用这些俘虏的策略,可也不会去向赵基表达。 这有一种居功自傲,要挟赵大司马配合的嫌疑。 跟在吕布身边那么久,张辽很清楚该怎么少惹麻烦。 为了接应他们,天亮之际,赵基就派出三千骑先行。 而这时候,自官渡渡河的虞翻、吴范快马北上,已入赵基的酸枣大营。 虞翻呈上吕布的亲笔信,赵基翻阅时神情波澜不惊。 心情也是一样的平静,并无什么内疚,也不是说他水淹纪灵惹出了这场疫灾。 没有种子,光有土地和水,是长不出来任何东西的。 是战争制造了太多的死人,才让生活环境迅速恶化,饥饿与疲倦降低了人群的平均抗性,终于疾病击穿了人体的抵抗力。 大面积死人,加上涝灾中漂浮的尸体,湿热的环境,社会秩序瓦解并趋于混乱,大量盲目流窜的人口,养蛊之下,才造成了现在的淮南大疫。 按着现在的人口密度来说,只要没有战争以及各种人力动员、流动,淮南大疫就算因涝灾湿热出现多个源头,但也不会这样凶猛的蔓延。 战争本身就是对人力资源的高效率利用,其中一股人力染毒,自然会连累很大一片。 军队再解散或溃散,可以说是播种四方,此起彼伏,交叉感染。 赵基面无表情放下吕布的书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神情疲倦却气色不错的虞翻:“淮南之事我深感同情,我虽不甚精通疫病,但也知疫病将如水火漫延。如今祸起于淮南,想来不久后淮北中原、青徐二州,江东列郡数百万吏民也将饱受水火摧残。” 虞翻敛容,神态深重:“那可有灭火之法?” “先生既然能听懂,又何必问我?” 赵基面无笑意,直勾勾看着虞翻,随即眼神淡漠:“或许我应该立刻杀了你们,一把火烧成灰烬。” 虞翻闻言只是长叹,这种抉择太过于痛苦。 别说他,就是吕布,也宁肯军队被摧残的七七八八,也不敢主动下狠手去弄死军中一成可能还不到半成的染病吏士。 这种解决办法,谁提谁死,谁执行更会死的惨烈。 装聋作哑看着军队大面积病故,可军心基础还在,以后还有重新征募新兵,扩大规模的可能性。 可若真的下狠手处置染病吏士,军心溃散,那就彻底完了。 赵基又怎么可能给吕布发动内部‘祛病诛邪’的口实? 事情成了,许多恶果要作用、报应在赵基身上;若‘祛病诛邪’时心存侥幸没有杀干净,那更多的恶果要作用在赵基身上。 赵基能做什么?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吕布、虞翻在那里装傻充愣。 虞翻虽然脾气刚直,但真要看场合,不看场合说话的直肠子,早就死了,不可能活到现在。 这个话题太过于沉重,他认同赵基暗示的策略,可他同样也不敢说出来,甚至私下都不能给吕布说。 这个责任压下来,压死自己一个人,救护十几万、几十万人的话,也不算亏。 可世人诋毁名誉败坏,会连累家族门声,让后人抬不起头,以至于娶不到妻子,会绝后。 彼此沉默片刻,虞翻还是拱手:“还请大司马征军中善医术者,以解大将军之困顿。” “此公义之事也,赵某责无旁贷。” 赵基扭头去看张纮:“取大小军医名册来,我勾选二十人,奔赴淮南。” “喏。” 张纮肃容起身,他很不喜欢这个沉抑的话题。 明明都知道该怎么办,却没人敢执行。 就连赵基,也是察觉不妥,主动从讨袁战事中脱离。 甚至张辽也察觉到了,自然而然的扭动身位,跟着赵基跑了。 哪怕张辽意识到并主动规避,也不会承认……这件事情的隐患太大,没人敢认。 (本章完) 第460章 攻心之始 - 虎贲郎 - 中更 燕县,孤城之中此刻最缺的反而不是粮食,是各种柴草、建材。 经历一场深秋大雨后,城内各处废墟中曹军吏士翻找木柴,以便夜里生火取暖。 至于避雨的屋舍、防潮保温的干草堆……这些统统不可能。 古人也是人,一个个将军更是清楚士兵能容忍、克复的环境、心理极限。 避入燕县已有两个昼夜,曹军上下心态已渐渐发生变化。 从一开始的避战求生,变成了如今的厌倦懈怠。 再过几天等随身携带的粮食吃掉大半,开始严格控制口粮摄入时,那中军不满情绪势必剧增。 好在眼前还能克制。 城头,夏侯渊巡视之际,就见西边酸枣方向有大股车骑部队缓缓抵近。 夏侯渊也不急着催促城中士兵备战,没必要这样反复折腾士兵。 储粮不足,更应该避免士兵剧烈活动。 夏侯渊也是疑惑,现在显然不是对方强攻的最佳时间。 他耐心观望,就见大约三千余骑在城北七八里处的道路上轻驰而过,毫无停留之意,往白马而去。 骑兵之后,就是千余推车而来的步兵。 他们就在道路两侧挖埋、建造灶台,将黑漆漆的大铜锅架起。 同时挖井取水,也有人手当场磨麦。 比起需要仔细舂捣才能去皮的稻谷、粟米,赵基这里选择烹煮麦粥。 多熬煮一段时间,麸皮软化也是能吃的。 这种全麦粥的营养可比单纯的米粥、粟粥更全面。 夏侯渊遥遥观望,确认对方似乎在煮粥,顿时就明白,这是攻心之计,颇为恶毒。 道路两侧,其实也有一些大锅熬煮米粥,只是这些米粥是预备给甘宁、张辽麾下士兵食用的。 军用大铁锅打造是个比较有难度的事情,在赵基眼中就是个生产力分配侧重的问题。 平阳、晋阳的冶炼场以制造农具为主,军中铠甲以拆旧甲片重新编织新铠为主,最多就是增加两片护心钢片;刀剑矛戟之类也是以缴获、重修为主。 所以真没有那么多的好铁、工匠来打造赵基印象中很顽强的大铁锅。 随军使用大铁锅,对赵基而言几乎是一种刻板印象,可铁锅并不流行。 就如在侯氏庄园发现的马蹄铁一样,很多东西其实已经出现了苗头,却没有扩散。 这个年代有铜鼎、铜釜,有些人特意制造一些铁釜、金银材质的锅釜,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现在赵基麾下生产力不适合侧重生产大铁锅,只能应急用纯铜来打造大锅。 这种大锅并不多,目前装配还不到二百副。 但每一个大锅,可以满足一队吏士一餐所用;大锅轮流使用的话,一口锅能够两个百人队用。 而锅越大,因容积变化是个立方系数,所以两口锅的铜料融成一口更大的锅,反而可以烹饪更多的食物。 行军作战有很多需要消耗士卒体力的工作,比如搜集燃料。 锅越大,燃料利用效率就高,士卒可以节省时间去做别的工作。 除了赵基中军这些大锅外,普遍使用的还是陶罐之类,或五人一组,或十人一组一起用餐。 百余口大铜锅立在道路两侧,木柴燃烧,锅汤沸腾。 与往日一样依旧刮着北风,燕县守军只要看到的,都仿佛能闻到热粥的香甜气味。 夏侯渊也只是静静驻望,那晚强袭失利之后,军中乡党对他的怨气很大。 他现在已经很难组织什么像样的袭扰,退回燕县汇合后,许多马匹已被曹昂当众下令宰杀,以示同进同退的决心。 城内只剩下三十余匹斥候、信使备用的马匹,也减缓了粮食的额外消耗。 只是很快,夏侯渊就注意到东边视线尽头,那黑压压缓缓压来的迁徙队伍。 当他很快意识到真相时,一股寒气从两脚直窜天灵感:“快去请子修!” 夏侯渊对身边亲兵低声督促,亲兵转身快步离去后,夏侯渊才意识到,现在就是想突围,就凭三十余匹马,也不可能了。 除非…… 他扭头看向北边黄河,仿佛那里河北大军的战舰群将要抵近南岸,会破开滩涂芦苇丛,无数河北吏士登上南岸…… 可惜这一切只是幻想,因黄河水涨溢的原因,堤岸以内滩涂上的大片芦苇早已被河水淹没。 现在也就堤岸以南,陆地之上还生着大片的芦苇。 夏侯渊望着这些岸上大片、东西相连的芦苇走廊时,赵基也率领千余车骑出酸枣大营,向左扭头观察视线远处的芦苇。 这里成为无人区也就五六年的时间,芦苇是原来居民的稳定燃料与生活建材。 每年都会采割的芦田,如今泛滥成灾,大片土地也滋生出芦苇,一些靠近岸边的村落废墟已被层层迭迭的芦苇丛遮蔽,仿佛吃掉了一样。 观察片刻,赵基回头对随行的关尚说:“传令大营,命韩当、朱灵、张郃三部采割营北芦苇,自鸿沟河口以下十五里内,尽皆采割。” “喏。” 关尚拿出一道令箭,稳稳当当站在战车上,捉笔速写,有错别字直接涂黑即可。 与之前的令箭一样,每一道令箭都需要赵基本人亲自盖印。 目前看似是与曹昂相持,实际上对垒的是袁绍。 已经击垮了袁术,袁绍这里肯定会手段尽出,赵基要尽可能保证军令的防伪。 大营北部河岸一带的芦苇已被采割了一些,哪怕是新鲜的芦苇,也能采伐编织成芦苇帘子,用来搭建防风墙、遮雨棚都是可以的。 晒干后,更是铺设地面、防潮的好材料。 芦苇叶子锋锐,但士兵不会在意的。 例如现在燕县城中的曹军吏士,绝不会拒绝芦苇草堆。 就是把一捆捆的新鲜芦苇丢过去,曹军吏士也不介意啃食芦苇杆芯。 当赵基抵达燕县北近郊的路边时,道路两边大锅都已沸腾,麦香、米香弥漫。 赵基下车步行,随意检查一处大锅,掀起锅盖就见满满一锅大米早已熬煮开,连米油都煮出来了。 “甚好。” 点评一句,赵基扣上比锅边略大一圈的锅盖,说是锅盖,其实是竹编双层圆盾。 这种盾牌胜在轻便,赵基军中并不常用。 纯粹是今年装备了大铜锅,特制出来的,目前也没找到最佳的使用方式。 军中盾牌来回就那么几种固定的形制,战阵用的等肩高立盾,这也是大橹,立盾也分宽窄两种;其次就是塔型中等盾牌,以及轻巧灵活的格斗小盾。 又检查几处锅灶后,赵基看到了几十步外路边歇息的司马朗。 充军的司马朗因体型健硕高大,也掌握不错的射术、剑术,很快就通过正常的训练、考核,以虎步兵参与关中战事,立功后擢升一级,现在已经是一名下士伍长。 随着赵基步行巡视,道路两边忙碌或休息的吏士都聚拢到路边,观望赵基,什伍长自发组成人墙,却很少有人拥挤过来。 司马朗也不例外,从一捆芦苇上站起来,快步来到路边。 赵基经过时看到司马朗,也是颔首做笑,司马朗只能原地立正身形一振,算是回应。 一路步行到东边,赵基望着道路远处十几里外那密密麻麻的迁徙人口,有一种丧尸潮涌来的感觉。 他眯眼观察,见只有稀疏的骑士往来弹压、督促迁徙的俘虏;而甘宁麾下士兵数百人一队,跟随旗帜移动,保持着基本建制。 同时旗帜附近,也没有多少迁徙的俘虏人口,这说明他们依旧保持着警戒。 赵基回头看关尚,见关尚只是目光好奇,就问:“阿尚,你觉得甘兴霸、张文远虏获多少?” “不知,我也在想这个。” 关尚立刻就说:“现在贼军怎么办?” “再等等吧,给他们一夜时间。” 赵基脸上也没有收获大量廉价人口的喜悦,他又不吃人。 两三天内,必须将这群俘虏押解到荥阳,交给赵云、裴秀、西门俭,以转运法渡孟津,走轵关陉去河东。 这么多的人口,雒阳那点可怜的军屯粮食根本不够养活。 可想到甘宁、张辽的奏报,这些人口中有大量的孩子。 赵基犹豫再三,对关尚说:“稍后向燕县发射箭书,三日内出城投降者免死,贬为官奴十年,准许与家眷团聚。” 缺乏足够的男人照顾,押解的军士可不会贴心照顾这些曹军家眷。 为了不被完成总动员的袁绍咬住,他也只能在这里再待三天,能否打死曹昂并不重要。 打残、重创曹军的凝聚力,让他们去了河北无法立刻形成战斗力……这就够了,不然真的有可能打崩公孙瓒。 不是曹军多强,而是曹军掌握成熟的步兵反骑战术。 就河北袁军而言,因兵员更了解骑兵的威力,反而很难坚决贯彻反骑战术。 曹军不一样,是在死亡线上训练出来的,并打赢了吕布,形成了成功反骑的共识。 公孙瓒若傻乎乎的一头撞上去,就跟当年撞鞠义的先登营一样,被盾墙后的重弩、角弩近距离射崩。 关尚立刻去安排随行书吏制作箭书,箭书内容要一一检查,可不能让隐秘军情被泄露过去。 这种箭书也不需要太多,百余枚就足够了。 燕县城墙东北角楼,曹昂双手撑着垛口,望着那如似牛羊被驱赶而来的庞大迁徙队伍时,泪水止不住的流淌。 他在哭乡党家眷遭受苦难? 还是在哭别的? 也就他自己知道,甚至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哭。 周围人也有默默啜泣、垂泪的。 (本章完) 第461章 前程黯淡 - 虎贲郎 - 中更 夜间,燕县城内。 午夜过后,约近二更时分。 巡城换防之际,新来的曹军士气低靡,魂不守舍。 登上城墙后,却发现城墙上静悄悄的,就连旗帜都不见了。 带队军吏拔出剑,左手从卫士手中拿过火把,小心翼翼沿着城墙前进。 忽然听到一阵异响,就将火把投下去,就见临时修补的城墙缺口又被扒开,一伙曹军吏士正往外钻。 火把坠地,附近一名逃匿的士兵将盾牌举起压在火把上,火光消失。 城上军吏见此,向身边人伸手,却见左右吏士、乡党神情有变,也没人主动给他递出火把,心中悚然,立刻就低声说:“怎么?” 一个亲族低声:“他们家眷在濮阳城里,我等家眷在濮阳城外被大司马所获。家眷不能居一城而活,我等又何必聚于一城同死?” 军吏立刻去看另一个平日比较怕事、稳重的同龄人:“你怎么看?” “曹氏、诸将家眷早已去了河北邺城,我还能怎么看?” 这人低声回答,语腔愤恨:“岂不见东武城、东阿之事?” 这下城墙上四十多个人静悄悄的,臧洪被围东武城一年时间,人相食,最后只剩下青壮年男子与少数少年。 其他人口,主动或被动的牺牲了。 东阿旧事,更是曹军内部提都不能提的事情,程昱这个东阿人就在城中。 如果燕县之围迟迟不解,或许一开始还能坚守底线,偷偷摸摸吃病死、饿死的人……到了后面,被啖掉的又有几个不是基层吏士? 军吏见左右乡党、部属态度明确,虽说他的家眷在濮阳城里。 可此刻,他若被乡党抓了、杀了,家眷生活在哪里,跟他又有什么意义? 他缓缓归剑入鞘,左右环视:“走,我们也出城。” 另外七八束火把也被丢弃在地,他们来到城墙垛口附近时,才发现之前的巡城吏士已用旗帜编成绳索。 当即也不再迟疑什么,体重的缒绳在腰间,被垂降到地面。 其他体型轻盈、剽捷的,抓着布条编织绳快速垂降。 不多时,这队士兵就摸黑向北边前进,那里路边上就生着篝火,时不时有巡夜的晋军斥候小队经过。 当他们抵达时,见道路南边篝火边上已有堆积的铠甲、军械。 弃械的逃亡曹军只穿布衣,被安置在道路北侧,密密麻麻围坐在一处处篝火处,一处篝火能有三四层人。 很多曹军吏士相互依偎着,也有下风口侧卧入睡的。 一处篝火边缘,夏侯尚穿着陈旧短衣,与其他一些少年降军挤在一起。 他们相对更活泼一些,听到异响的话,许多人时不时抬头观察左右。 而岁数大一些的降军,经历的太多,此刻根本不敢抬头。 夏侯尚时不时去观察北边远处,那里应该是密集芦苇丛,只要向北再跑五六里,就能进入芦苇区域。 可那里时不时传来犬吠声、马匹长嘶声,又没有什么照明火光,他怀疑那里藏了伏兵。 后半夜,赵基无所事事,独居中军营垒最高的瞭望塔台上。 西侧靠近鸿沟水岸的骑营已经空了,那里此刻安置着大量俘虏。 没有详细统计七岁以下的孺子,算上各种半大的小少年,这一战甘宁、张辽分别俘获五万余、七万余。 俘虏安置区域,营火稀疏,临时搭建出很多简陋的芦苇草庐。 每座草庐内妇孺拥挤在一起,大概这样才能抵御深秋夜中寒意。 赵基观察片刻,就扭头观察北方,南岸临时安置了烽火点,没有点亮就说明一切正常。 大营东面,各种斥候巡查小队分成内外两圈,举着火把各自巡视。 此刻,赵基越来越感觉空虚,好像军队、集体意志已经注入自己身躯,而不是自己的意志注入军队。 去年陈留决战时,他还能精准施加影响。 而现在受限于内外各种不得已,他能做的选择越来越少了。 袁绍遭遇的抉择困难,也降临到了自己身上,吕布那里也是一样。 此刻赵基甚至不敢想象,如果袁绍率兵盲目追上来,逼着自己打一场决战。 不管输了还是赢了,他都看不到什么好处。 袁绍倒下后,天子、公卿集团的威望势必高涨……不是说这些人建立了多大的功勋,而是各地士人会更加积极的依附朝廷,舆论吹捧之下,移接木也非什么高端技巧。 袁绍是一个人,也是一个旧士人豪强融合而成的集团。 当袁绍不行了,这些组成‘袁绍’的血肉就会剥离,蠕动到天子、公卿那里,企图复兴汉室朝廷,像之前那样的汉室朝廷。 这种剥离、重组,就像他们最初从朝廷身上脱落,自行组成了一个个群雄势力。 敌人还是那些敌人,显然这些敌人套着袁绍的外皮,更好打。 若一个个钻入刘协体内,以汉家天子为外在形象、屏障,那才不好下手。 现在怕什么? 怕袁绍被有心人鼓动,上前与自己决战。 也怕吕布带着四处流毒的军队北上,把自己这边也给祸害了。 赵基保持着清醒,静静等待天亮。 只要天亮,鸿沟浮桥搭建好,将俘虏人口运到西岸,那炸营的概率就会低很多。 天色渐渐明亮,而燕县各门也敞开。 曹昂站在西门附近,看着城中士兵成群离去。 与其这些士兵带着军械、宝贵的粮食出逃,还不如开门让他们走,走之前将军械、粮食留下。 这样守城压力更低……反正真正留下的士兵,才是曹氏与诸将的骨干力量,这些人的家眷也都在濮阳城中。 只要核心骨干还在,随时可以拉扯出更多的军队。 曹昂没有参加过曹操创业,不清楚怎么从头开始建立军队。 可他知道依靠骨干力量,该怎么重建、扩编军队。 即便此刻他开门,愿意出逃的吏士也不会超过一半。 很多招募来的士兵或外地部曲,他们家眷根本不在兖州,或者索性就没有家眷。 这些人已经习惯了现在的集体生活,是不可能主动离去的。 离开熟悉的集体后,他们会死的更快。 余下各将嫡系、乡党近亲,家眷可都在濮阳;算上外州部曲,怎么都能有一万人打底。 追击赵基,与赵基决战于酸枣……曹昂最初的底线就是折损五六千士兵。 眼前逃亡近半,也不是不能接受。 出兵之前,曹昂甚至做好了在白马遭遇赵基伏击,全军溃走折损大半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赵基中军如此的沉稳,硬接夏侯渊的奔袭。 更没想到赵基派遣两支别部偏军迂回,抄袭濮阳,直接打散了曹军的军魂。 失去了那么多的乡党人口,以后曹军诸将在袁绍麾下就是发展起来,招募扩编的也将会是河北人为主,彼此之间纽带也就松散了。 作为一个年龄与赵基相仿的青年,有孙策、赵基这样的优秀同龄人为榜样,曹昂在逆境中正飞快适应战争。 随着燕县城内三通鼓声停歇,敞开的城门重新封闭。 半夜逃亡吏士挖开的东墙缺口,也开始重新填补。 而城外各处收罗降军的晋军骑士,也开始驱赶降军向西撤离。 道路上,夏侯尚扛着一捆长矛吃力跋涉,还时不时的扭头去看北边芦苇。 那里并没有什么伏兵,只是有一些临时设立的烽火,守御烽火的士兵陆续撤离,并点燃了这些堆积的柴草。 燕县西门,望着渐渐远去的晋军殿后骑军,曹昂扭头看曹真:“子丹,你说伯仁以后会如何?” “不知,他若投靠赵氏,来日仆自不会留手。” 曹真十七岁,但身形宽阔,这根本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体格,他这种人混迹在败军之中也很是显目,根本躲不过审查。 他还想把妹妹嫁给夏侯尚,如今看来只能落空。 曹昂又去看另一侧的曹休,曹休神情沉静,察觉曹昂目光,就说:“甚难,以我观之,赵氏不会重用伯仁。” “这样也好,伯仁也能保全性命,能传承家业。” 曹昂开口,脸上却没有什么情绪。 明明是袁术造逆,各方护国讨逆,可中原一场混战,就自家输的最惨,除了燕县、濮阳这些人,其他的什么都没了。 都输到这个地步了,曹昂早就麻木了,只希望赶紧结束战争,好好休缓一阵,再从长计议。 至于其他的设想,他已经不抱希望了。 孙策已经走过的路,他肯定走不通,袁绍自然会防着他。 自己的前程,可谓黯淡无光,满是坎坷。 (本章完) 第462章 郭图之忠 - 虎贲郎 - 中更 九月初二日,袁绍进驻黎阳。 前部都督沮授移镇上游淇水口,窥伺南岸延津。 但双方只有使者往来,赵基没有向北岸派遣斥候侦查,袁绍也没有向南岸派遣侦查部队。 河北本身就到了总动员的时刻,不管是救援曹昂,还是救援青州,又或者与公孙瓒再次交锋,都需要总动员。 北方秋冬季节里,你不打仗也没事做。 抵近黎阳,袁绍患得患失的毛病又犯了。 辛毗作为一个颍川人,又有杀兄血仇在,他肯定是先射箭后画靶子。 如果辛评死在乱军之中,辛毗为了家族长远,也不会把这桩血债挂在赵基个人头上。 可赵基是在两军阵前,依靠蛮力投掷袁熙的官印,砸死了辛评。 所以辛毗必须复仇,这关系家门声望,也关系着家族凝聚力。 在感情上、舆论里他必须敌视赵基,并积极复仇。 辛毗必须鼓动袁绍出兵开战,在这个大前提下,他自然能找到很多开战的好处。 而这些好处,明显让袁绍动摇了。 更为关键的是,赵基一口吃掉了十余万的曹军家眷,河北人、外州人都动心了。 招纳曹军残部入河北,那曹军短期而言就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单位。 虽然大家都很馋,但没有过硬的理由,是不能兼并、瓜分这部分人口的,最多就是商业手段榨取这些人的财物。 然而现在这大部分人口沦为了赵基的俘虏,河北击败赵基的话,那就是这些被俘人口的解救者。 会获得这些人的本能好感,也能进行更合理的分配,各家都能壮大。 各家壮大,等于袁军集体壮大。 唯一的问题,就是该怎么击败赵基。 偏偏这个时候,负责青州方面的逢纪也写信过来,力劝不要与赵基开战。 打败赵基并不关键,关键的是能不能打死赵基。 打不死赵基,赵基为了挽回失去的威信,肯定会不断纠集部队,反扑袁军。 那这样一来,袁军主力还怎么救援青州、压制孙策? 如果主力被赵基拖在河内、东郡沿线;青州方面得不到增援,取舍之下肯定会依附孙策,加速孙策的兼并、壮大。 到那个时候赵基在西,孙策在东,而冬季时公孙瓒起兵于后而来……这该怎么办? 逢纪作为一个北海人,虽然也是外州士人之一,可他必须考虑青州方面的利益。 保住青州,冀州才有压制幽州的机会。 否则以袁氏之强,必然会遭到各方有默契的拉扯、围攻,直到被活活累死。 逢纪甚至说服了郭图,以郭图作为中枢代表,反复向袁绍陈述与赵基开战的恶果。 袁绍踌躇之际,主簿耿苞也是烦恼不已,拿着公文:“明公,郭公则求见。” “他又是为谁说话?” 袁绍拿起公文看一眼,又是逢纪那边发来的:“不见。” 耿苞欠身:“明公,郭公则亦不满吕赵二贼,如今却反向为之,想必也有一番道理在。正所谓兼听则明,明公听一听又有何妨?” “也好,带他来见我。” 袁绍被一句兼听则明打动,他也想做个励精图治的英明人主。 何况,又只是听一听,抉择权还是在他手里。 很快,耿苞引着郭图进来,袁绍见郭图眼睛红肿神情低落,似乎刚哭过,就皱眉:“公则这是何故?” “拜见明公。” 郭图长拜,眨眨眼睛略带哭腔说:“仆为明公臣属,今与赵氏有私仇,赵氏欺凌天子幽禁皇后,又是国仇。可为明公之故,臣却不能复仇泄恨,一腔委屈怎能不哭?” 袁绍起身拿出手绢递给郭图,略有些不耐烦:“你我外有君臣之义,内结宾友之谊。既然是商议军事,何必如此作态?” “是,是臣失态了。” 郭图这时候扭头去看耿苞,耿苞见袁绍没有明确留自己的意思,也就拱手长拜:“仆去传唤酒菜。” 待耿苞走后,郭图才说:“敢问明公,今若与赵氏相争,以赵氏凶顽,兵败后可会如逢元图所言那样,纠缠我军,直到挽回威信?” 袁绍点头:“这也是我所忧虑的事情,赵氏门第不显,素无海内之望。其祖孙能霸西州,无非挟持朝廷大义,仰仗军力强锐,西州之士迫于其威不得已屈从而已。” 郭图闻言,擦眼角泪水时抬头看袁绍,直问:“若是我军败绩又该如何?兵者,兴亡凶险之事也。明公身为一方人主,岂能见利好而忽视危害?” “败绩?” 袁绍凝视面前,眯眼缩眸:“公则不妨说的更明白一些。” “是,恕臣斗胆。” 郭图拱手:“赵氏用兵向来刚猛,今其兵马不下五万之众。若是我军败绩,赵氏舍弃俘虏,轻兵乘势而进,则河北不复为明公所有。河北之士以及臣等,尚能依附朝廷,不失为两千石。敢问明公,兵败之后何以自处?逆术造乱于南方,若河北基业荡然无存,逆术之事株连宗族,此明公满门之祸也!” 袁绍面无表情不做回复,郭图又颤音说:“忠孝难以两全,若是为孝而言,臣当力劝明公与赵氏一战。可若为明公虑,臣只能搁置私仇,力劝明公勒兵保境,静候赵氏撤兵。” “为难公则了。” 袁绍声音也有些干哑,这种事情他也想过,只是不像郭图分析的这样透彻。 公孙瓒曾经败他十万大军,赵基更是破上党入长山、中山,连破高干、袁熙、牵招三军,几乎全部歼灭。 张燕黑山军更是攻破过邺城,所以他经历过失败,临战之际也遭遇过巨大风险。 所以本能的认为迎战赵基偶尔失利也不算什么,依旧可以稳住身形,再做打算。 可郭图给他揭示了一个恐怖的真相,谁都可以兵败后投降赵基或朝廷,唯独他袁绍无法投降。 袁术搞出来的事情,更会牵连到自己这一门身上。 去年与赵基对垒之际,袁绍就感受到了内部的危急,因此避免与赵基决战,很克制的目送赵基撤军。 易地而处,前后一年多时间,河北内部并没有发生本质变化。 去年存在的隐患,不可能到了今年就突然消失。 赵基的作战风格就是汹涌澎湃,消灭公孙瓒,获得足够骑兵之前,是不适合与赵基全面开战的。 就赵氏那样的门第,拉着赵氏同归于尽……岂不是等于袁氏几代人白白奋斗了? 所以郭图的担忧是很有道理的,包括郭图在内,甚至逢纪这里也是一样的,开战失利或小胜后被赵基疯狗一样咬住后,谁都有退路,唯独他袁氏没有。 这已经不是他袁绍一个人的事情了,是袁氏满门的存亡问题。 朝廷不会放过袁氏,赵氏、吕氏以及孙氏都不会放过袁氏。 赵氏这里,赵基年青、少年得意,反而会好说话。 最狠毒的肯定是赵彦,赵彦桓帝朝时立功入仕,沉浮仕途三十余载,如果不是朝中无人,赵彦也不可能有机会入朝做议郎。 被压了一辈子的人,得到机会后,肯定要下狠手。 到目前为止,太原衣冠尽没……这笔账依旧被许多人算在赵彦头上,赵基这样的年轻人最多就是一个执行者,是不可能具备这么狠厉的心思。 赵彦久在边郡、边县任职,没死在胡人手里已经算是机敏、运气好了。 翻身之后,自然不会给其他人机会,这么多年受到的压制委屈,自然会报复回来。 这也是袁绍不喜欢寒门的原因,这些人被压制的狠了,做事非常的极端。 董卓、孙坚孙策、吕布、鞠义、公孙瓒、赵彦赵基都是这样,曹操也自卑于权阉之后,所以行事偏颇,不够理智、宽容。 甚至臧洪也是,其父臧旻才开始发迹,也是以袁氏故吏门生的身份而得到朝廷重用。 前后也就两代人,臧氏父子依赖名声而崛起,做事就被名声约束、绑架。 所以臧洪很不理智,非得为了个死人跟他死磕。 即便这样,袁绍也不想杀臧洪。 真想杀的话,难道还攻不破绝粮大半年的东武城? 要对付赵氏,就要做好万全准备,争取一口气打死。 否则以赵基表现出来的武勇,成为残寇后,祸害依旧不小。 显然,就如逢纪、郭图说的那样,眼前不适合与赵基开战。 应该节约兵力,先打掉孙策的崛起势头,激励青州人,让他们自己去抵御孙策。 而中军集群,依旧要应对公孙瓒的冬季侵掠。 至于被围的曹昂……那么多家眷人口被掳走,救不救已经不重要了。 就个人感情来说,袁绍是想救的,好给自己儿子留几个不同于传统士人的帮手。 第463章 文丑独走 - 虎贲郎 - 中更 九月初三日,赵基率殿后部队渡鸿沟。 浮桥处,韩当所部三千余与北上的蒋钦千余人汇合。 韩当也开始整理行囊,并派人焚烧营地,免得被袁军利用。 蒋钦则开始拆浮桥,收集木料制造更多的简陋筏子。 他们自然不可能从兖州横穿,最省事的就是准备好各种舟船,然后顺鸿沟水而下,自济水向东,可以用四五天的时间抵达兖州东平国、济北国;也能顺济水直抵青州济南国、乐安国。 孙策想要与袁绍抗衡,虎口拔牙夺取青州,那济水防线就是孙策生命线。 鸿沟西岸,赵基登上战车,引着车骑部队依旧为全军殿后、压阵。 前方队列中,新来的两千多江淮女眷结队而行,多扶车而行。 一辆空了的粮车里,赵戬就缩在半密封的车厢里入睡。 战争即将结束,赵戬早已累坏了。 现在昏睡之间,一股股粮食消耗数据、各种错乱的调令信息依旧在他脑海里翻涌。 车厢表面,张纮坐在车尾,神情轻松望着后方车骑队伍,以及伴随车辆徒步行走的女子。 这些女子都穿着粗布衣裳,普遍面容污垢看不出具体容颜。 可她们给张纮一种熟悉的徐扬气息,令他感到安宁。 对于晋军而言,今年的战争算是结束了大半。 余下就看袁绍一方肯不肯放行,如果袁绍派兵去河内阻击,那还要打一场。 与赵戬一样,张纮现在没有畅想什么长远的事情。 自杀曹操后,这段时间里他每日都会根据信息反馈设想各种变化并调整应对的预案。 好在赵基始终在控制战争烈度,战争性质也从护国讨袁发生了改变。 曹操被杀后,护国讨袁已经站不住脚了,现在更趋向于争霸战。 谁当霸主,谁就执政中枢,辅翼天子匡扶汉室。 吕布对赵基的军事试探,本质上就是一种曹操死后,吕布建立中原霸权的试探。 只要赵基不肯打,那吕布的试探就算成功了。 赵氏霸有西州,所图谋的才不是称霸;正是有更长远的计划与索求,才避免与吕布争夺中原霸权。 张纮很不想思索这些东西,但这些平日思索的信息依旧在他脑海里碰撞,他的潜意识在计算这些东西,然后会形成他的固有认知。 自讨董之后的群雄纷争,在袁术势微、曹操身死后,已跃迁变化为群雄争霸,算是进入了新的模式。 参照西周、东周之变化,以及春秋、战国之发展。 现在唯一奇妙的变数就是天子亲政问题,天下新旧士人对当今天子普遍抱有同情和更大的期望。 天子没有执政过,所以董卓、李郭、吕赵三个时期的各种混乱、不符合士人利益的政令,也不能算在天子头上。 只要天子始终没能亲政,那这份美好期望就不会被打破。 上一个吃过这么多苦难的天子是宣帝,别说天下士人,就连张纮都对当今天子抱有很大的期望。 然而吕布已经意识到争夺中原霸权,接下来天子与吕布的矛盾会无法调解,发生剧烈碰撞。 张纮神情凝重,目光却时不时打量视线内扶车而行的江淮女子……她们籍贯不仅有徐州、扬州,也有避入江淮躲避战乱的兖豫女子。 这样的世道里,有避乱江淮这份见识与执行力的人家,又怎么会是普通百姓? 可江淮大乱,他们依旧没能躲过去,要么死了,要么被抓走沦为苦力奴仆,妻女也成了人形货币,在孙策这里成为筹码。 很快,张纮就从周围女子中找到一个面善的女子,对方徒步而行,时不时偷瞄张纮,两人目光接触几次,每次这位十七八岁的小妇人都会脸颊一红。 张纮记住对方所在的编队,还展露温和笑容,这段时间的军旅生活,张纮仪容更为清严,散发着壮年男子的魅力。 两人目光碰撞之际,两名使骑一前一后从西而来,向着东边赵基所在疾驰。 前方使骑背插三条负羽,这是撞死人都要严惩对方家眷的顶级军情。 张纮瞥到后立刻应激,也不等停车就一跃下车,站稳后扶了扶佩剑,对勒马围过来的护骑说:“随我去见大司马。” “喏。” 张纮也翻身上马,引着骑从逆大队人马行进的方向,前往队后去与赵基汇合。 他们来时,压阵的步骑各队有序行进,而赵基战车停在路边。 赵基见张纮驱马而来,就将手中军情急递递给张纮:“子龙来报,说袁绍前部先锋文丑进驻河内山阳县南,当道于射犬乡邑下寨,后方还有马延、焦触二军。” 张纮快速阅读:“大司马是怀疑袁绍要截击我军?” “这应该不是他的主意,他既然放我撤离,我也给他面子没攻燕县,他又怎么会节外生枝?” 赵基略感疑惑,他可没法在袁绍那里埋眼线。 张纮略思索,就说:“或许是河北诸将贪我军缴获,这是一种试探?” “不管是不是试探,决不能让袁军越过怀县一线。他们敢来,我军必须反击、驱逐。” 怀县就是河内郡治所在,位于河内中部;山阳县就在怀县西北,这里有一条路直通汲县、邺城。 现在的河内郡守是张杨故吏缪尚,赵基也有些担心缪尚承受不住压力,跟上党郡守薛洪那样很光棍的弃郡而走。 才与张杨交恶,缪尚恐怕不会尽力配合己方的军事行动。 缪尚甚至会在河内士人胁迫、游说之下,反戈投入袁绍阵营。 赵基强硬表态后,甚至萌生冲动,很想脱离大军,星夜前往荥阳与赵云汇合,渡河后去打文丑一个措手不及。 去年常山一战,显然文丑很是不服,竟然冲的这么快,进屯射犬……射犬虽然归属于山阳县,可实际上是怀县的外围据点。 也就是说,要么文丑迅速击溃了射犬守军,哪怕二三百规模的守军,也不至于瞬间被击破,文丑需要时间准备攻城器械。 所以真实情况极有可能是射犬守军溃退,或者从缪尚麾下叛逃,甚至是河内士人游说、主导,缪尚也有中立、放纵的嫌疑。 否则这么重要的军情,就应该是缪尚派人送来,而不是赵云侦查到。 缪尚的消极态度,大概率是想给旧主张杨、大将军吕布撑场面。 赵基从简单军情急报里推断出这些信息,恨不得一把掐死缪尚。 他自认对张杨、薛洪不错,也没亏待过缪尚。 不过也正常,这是两个集团碰撞,过去那点人情不过是小恩小惠,不值得上台面。 出于对旧官僚、士人豪强的猜忌,赵基立刻改口说:“怀县乃朝秦暮楚之状,有暗通河北之嫌疑。我若立刻出兵怀县,立足不稳之际,河北兵必然杀至。” 怀县是河内的郡治,缪尚手里也有三千多人,这是缪尚的基本盘,赵基此前就没有派兵入驻过。 就连几次行军,也是走轵关陉直通孟津,没有经营过怀县周边。 也不是不想,纯粹是没有那么多可靠的官员、人手。 河东、太原、三辅五个郡都缺乏可靠官吏经营,哪里又有人手去辐射、蚕食河内? 张纮见赵基如此判断,也不觉得离奇。 跟着赵基这段时间,他也摸清楚了赵基的性格,如似孙策,比孙策更加的深谋。 孙策也有自信的一面,不怕其他人背叛他。 赵基也是,从始至终就没依赖过河内郡守缪尚什么,既然觉得缪尚有问题,那就连着缪尚一起打。 张纮立刻就提议:“既然河内将要生变,大司马何不将计就计?” “先生是说诱文丑来袭?” 赵基感觉很有操作性,就点着头:“可行,我这就传令子龙乘夜渡河。” 从荥阳、敖仓渡河到北岸,距离怀县二十余里,北岸渡口也有大路笔直向北通向射犬,也就不过五十余里。 哪怕缪尚有更高的底线,没有向河北兵泄密;就自己收拾司马防的恶迹,河内士人也会想办法给河北兵告密。 对文丑这种勇冠三军,善于奔袭作战的强势前锋大将来说,五十余里并不远,是文丑正常的打击范围。 比起恶心的攻坚战,打野战就痛快的多。 只是张纮察觉赵基一脸杀意,略感不妥当:“大司马可要亲自渡河参战?” “先生怎么如此问?” “仆并无他意,只是袁绍放任河北诸将挑衅大司马,大司马若亲自出击,虽能败文丑,却无益大局,反倒会让袁绍生出轻视之意,认为我军窘迫,以至于大司马不得不亲身涉险。” 张纮见赵基聆听,就继续说:“袁绍误判之下,那两家七八万吏士纠缠于河内,实难分解、脱身。” “那就让他误判好了,这次小挫文丑,下次他还敢来。” 赵基说着笑了笑:“打疼河北兵,我想袁绍想战,河北诸将也会力劝袁绍罢战,与我修好。” 见此,张纮也不再劝什么,只是拱手:“仆虽知大司马勇武盖世,但还是希望大司马能爱惜身体。” “我明白先生的关怀与担忧,可我也有我的忧虑。” 赵基目光看向结队而进的车骑队伍:“唯有亲身搏杀,各军才能膺服如旧,不敢造次。” 张辽、甘宁掠兖州东部时,就前后送来五万多人口,奉命奔袭濮阳更是弄来十二万之多。 这让赵基欣慰、满足之余,更感受到了许多压力。 像甘宁、张辽这种人,一味的示好、提拔,固然能获得感激,但这种感激很难持久。 机会合适,这种人补足自身缺陷,也会向着吕布、公孙瓒发展。 就自己这样的出身,该拼命的时候还是要拼命。 不然压制不住下面这些如狼似虎的骁将,享受了甘宁张辽的美好一面,也就要承受相应的负面压力。 第464章 纯孝之子 - 虎贲郎 - 中更 黄河北岸,淇水口。 前部都督沮授乘船出淇水口,贴近南岸,遥望南岸迁徙的赵基大军与被掳人口。 沮授出身大族,他家已成长到了冀州所能容纳的极限。 就仿佛屋内种在花盆里的松树,再高也很难突破屋顶。 哪怕将这棵松树从花盆移植到地面,只要屋顶还在,那这棵树的成长就会受限。 若是不知死活继续生长,要么刺穿屋顶,要么被修剪砍伐。 屋舍,就是松树的天。 而沮授一族就已经摸到了天的边际,并徘徊在这里,也在为未来的选择而迟疑。 在河北破局前,悬在河北大姓头顶的天也不会生出本质变化。 所以对沮授这样的智者而言,此刻南岸那逶迤而进的庞大人口并无多少吸引力。 对他家族来说,已不适合再兼并人口。 目前掌控的人口与土地,已达到了某种平衡,土地可以轮休,人口也处于袁绍容忍的最大范围之内。 如果非要吃这批黄河南岸的人口,那么家族必须分裂、对立,只有这样才不会遭受来自‘天’的打压。 因此南岸人口在沮授眼中,已不涉及私利,更多的是公利。 十几万人口补充到河北,带来的生产力增长,最少可以增加万余甲兵。 与公孙瓒的对抗中,可能就这万余甲兵就是决定性力量。 十几万人口带来的粮食增产,也能让河北兵的动员期限更长一些,这也是耗死、拖疲公孙瓒的关键影响力。 这种外部获取的人口,其生产的资源可以低损耗高额度征用,综合价值比河北本土十几万人更有军事意义。 如果曹操不死的话,就凭曹操的组织、军事能力,依靠这十几万人征训出万余精锐,再撬动其他一些从属力量,也足够与公孙瓒打的有来有去。 所以这十几万人口,哪怕在没有曹操率领的情况下,依旧能显著提升河北的军事能力。 反之亦然,赵基再吃掉这批人口,以后会变的更为难缠。 沮授观望许久,突然侧头问跟随在身边的儿子沮鹄:“汝与赵大司马同龄,若是汝节制三万兵士,如何抵御赵大司马?” 这个突然的问题令沮鹄受宠若惊,微微俯身回答:“依附坚城,节节抵抗,以待各方援军。” 沮鹄给出自己的处置办法,又说:“若有一支劲骑,当游走其后,扰其粮道,以待其士卒疲敝。若是举三万之众与大司马野外合战,实难取胜。” 见周围人望着自己,也有人面露不解,沮鹄更进一步解释说:“大将军亲率健骑往来突阵,河北之地无人能挡。大司马比之大将军更为骁锐,今谁能力敌?” 若挡不住赵基的突击,野战时中军指挥机构自然会沦为赵基的箭靶子。 就算顶住伤亡没有率先崩溃,也很难再做出什么有效的指挥、应变。 相当于两个人打架,赵基一开始就插了你一双眼睛,这还怎么打? 沮授听了也只是呵呵做笑,并不做什么点评。 随即目光深邃微微抬起下巴,远眺许都方向。 想要破赵基,仅仅从正面战场上着手,是事倍功半,以短击长。 待击破吕布,迎奉天子后,再反手扒掉赵基的大司马官位,赵基还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出征? 掌握着朝廷,进行各种官位委任,足以轻易策反、煽动一连串的叛乱。 遥想片刻,沮授握着褐色鹖羽编织而成的狭长麈尾展臂轻挥:“回营。” “都督令,回营!” 立刻就有卫士高声传令,船头听闻后立刻组织水手控船转向。 运船北撤后,并没有看到一支白衣骑士小队纵马跳入鸿沟,强渡鸿沟后向着赵基压阵的车骑部队追赶而去。 曹昂一行人十三名骑士,身无寸铁,尽皆戴孝,沿着道路舍命追赶。 强渡鸿沟后就被晋军斥候侦查,很快上报。 赵基索性继续待在路边,待军队尽数通过,就带着百余精锐骑士等候曹昂。 曹昂等人追来时,已然人马疲敝,都气喘吁吁。 曹昂望着金盔金甲外罩绯紫文武袖的赵基,两腿打颤下马,站稳后拱手:“可是大司马平阳赵侯当面?” “是我。” 赵基看一眼曹昂,又看曹昂的骑从,见都神情坚毅,目光中满是对曹昂安危的担忧。 想了想,赵基将马具上的水囊解下,朝曹昂抛掷过去:“先饮两口,再来说话。” “谢大司马赐。” 曹昂拧开塞子,抱着水囊饮一口就发现是甜米酒,又感觉这样守孝时节喝酒有些不妥,就停在那里。 赵基展臂指着身侧,身后一名骑从提着漆木食盒靠近,这个食盒方方正正,正好能摆放一颗人头。 一切都在不言语中,赵基说:“喝吧,这只是解渴充饥的。你冒死前来,世上谁还能质疑你的品性、勇气?” 察觉赵基并没有杀自己的心思,曹昂这才咕嘟畅饮,随即将水囊递给身边骑从,这些骑从也都跟着饮用。 尝出是甜米酒后,也都默不作色,仿佛没有察觉。 这时候赵基的骑从一跃下马,双手捧着漆木食盒上前,递到曹昂手中。 曹昂双臂颤抖接住,双腿一软止不住跪下,哭声:“父亲!” 为了这颗脑袋,他连累了多少人? 愧疚情绪盖过一切,曹昂无比的悔恨,啜泣哽咽,泪水直流。 赵基勒马不动,很快曹昂平复情绪,转身将漆木食盒转递给骑从,挽袖擦拭泪水后正对着赵基,又是拱手长拜:“敢问大司马,若是仆最初时就来讨要,大司马会如何?” “我从许都讨回汝父首级,就是想撤军时交给袁本初,以做个人情。他若不肯举兵,我也会遣使送还给你。此前祭奠臧君时,也只是想迫使你出战,以剪除袁绍羽翼。不过你审时度势,及时避入燕县,使我谋划落空。” 赵基也是实话实说,许都那边很多人都想拿曹操的头颅去做人情。 与其让这些人做人情,还不如自己抓在手里。 为了收编曹操的中军亲兵三千人,赵基给出的条件是将曹操的尸体送回陈留。 头颅更重要,传首许都后也就失去政治意义了,赵基就拿了回来。 也是没想到,自己明明行军够慢够沉稳了,结果曹昂这十几万迁徙人口依旧逗留濮阳没有过河。 既然这样,只好再利用一下曹操的头颅,迫使曹昂出兵。 说完这些,赵基疑惑询问:“我解答了你的疑惑,我也疑惑你为何不早早率部渡河?赵子龙虽进驻白马,麾下却无战舰,很难阻击、截断你们渡河。” 赵基所问的问题,曹昂脸色涨红,只是低声回答:“是我等怀有私心,河北本初公亦有争夺兖州之意。待大司马撤回西州,我军便为先锋返身与张杨交战。”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河北方面分赃不均,这才迟迟不定,延误了渡河时机。” 赵基笑着,这下曹昂神情更窘迫了。 见此,赵基就提议说:“你我两家仇怨就此消解,你意下如何?” 曹昂垂头不语,片刻后回答:“此身将属于本初公麾下,来日去留非我能决。” “既然如此,那就来日再做了结。” 赵基说罢也不留恋,拉扯缰绳控马调头,轻踹马腹,提速轻驰而去。 余下百余名骑士纷纷调转马头,鱼贯而行,次第加速。 曹真揭开漆木食盒,端着干枯的曹操首级细细端详,又看向赵基离去的方向:“子修,何不消泯两家仇怨?” “我父虽是臧公故吏行刺,大司马又岂能无咎?此杀父之仇,就此消解,我枉为人子。” 曹昂上前将漆木食盒重新盖好,对曹真说:“倒是与臧公的仇,可以消解了。” 臧洪连个后人都没有,这仇自然该结束了。 总不能过去将臧洪的坟冢挖了,这种事情不难做,可负面影响太大。 也怕赵基突然返回派遣骑士追杀,曹昂、曹真闲聊两句,丢弃赵基给的盛酒水囊,调转马头原路返回。 第465章 无益之战 - 虎贲郎 - 中更 入夜,射犬城。 文丑坐在火塘前静静等候,没有前部督度沮授的命令,文丑根本无法调动军队去袭击即将乘夜渡河的赵云。 比起颜良,文丑的出身更低。 说他是前锋大将,不如说是前锋斗将、牙将。 除了亲兵外,文丑对其他吏士缺乏影响力。 因为这不是什么冀州常备兵,对广大的河北兵吏士来说,战争总有结束的时候。 他们一年中大多数时间都生活在县里、乡里或庄园里,文丑固然勇冠三军,却跟他们的生活没有多大的关系。 他们就算立功,军功登记、考核,也不是文丑能插手、做主管理的。 而河北兵各部中,不管是部曲,还是编户征兵……其实普通士兵的功勋赏赐,也一直很成问题。 简单来说,部曲士兵临阵斩获,都是记录在主家身上的,主家获得赏赐后,再决定怎么犒赏这些部曲。 编户征兵就更简单了,他们的头目、县吏就要吃掉一茬。 除非你的功勋特别的显目,大到了其他人无法抢夺的地步,各种赏赐才能直接作用你本身。 因此河北的军制,既不像袁术那里那么疯癫,多少还保持着秦汉征兵特色。 结果就是军队依旧被大姓把持,如文丑这样以军功升上来的寒门武将,只能沦为专职的斗将、冲阵之将。 也就临阵之际,还能有一定的战术指挥权。 其他时候,文丑麾下的军吏也是敷衍行事,不会听从文丑擅自发布的军令。 全军的真正指挥权,一直留在前部都督沮授这里。 沮授虽然不在文丑军中,却牢牢抓着文丑的军权。 文丑固然是袁绍的爱将,越是信赖文丑,那文丑就被传统大姓防备、压制的越狠。 因此,文丑也只能在正常军令授权范围内行动。 这种压制也是不断发展、妥协而来的,河北这么大基业,军权这种关乎生死的大事,自然反复争夺、倾轧,才勉强维持了目前的均衡。 尤其是袁熙、高干被赵基全歼、俘虏,另一个寒门骁将牵招也被赵基歼灭俘虏后,袁绍自身掌握的军权份额,实际上是下降了的。 文丑就相当于袁绍培养的军权抓手,文丑也乐意为这样的出头机会而拼命。 袁绍还会给他一个出头的机会,河北大姓们恨不得世卿世禄,卿将一体。 放任文丑这类寒门武将出头,已经算是很大的让步了。 毕竟文丑这样掌权的寒门武将多了,是真有可能配合袁绍,抄灭河北大姓的。 “将军,焦将军、马校尉已到城外。” 亲兵来报,文丑起身抄起头盔,戴在头上:“我去迎接,立刻备酒宴招待。” “喏。” 属吏应答一声,文丑则阔步走出房间,系好盔带。 焦触是中山国人,大姓出身,近枝中有青州刺史焦和。 这位焦和迷信道法,企图以‘陷冰丸’在决战时令河水冰面消解,以杀伤黄巾军,结果陷冰丸无效,青州官军重创,自此失去压制青徐黄巾军的能力。 焦和治理青州时喜好虚名、清谈,道士、占卜者不离左右;正是在他治下,青徐黄巾军合流,做大难以制衡。 而焦和之前,是黄琬担任青州刺史,考政第一,青州大治,从黄巾之乱中迅速恢复。结果焦和接任,政治混乱,徐州黄巾军入境时难以压制,结果弄的青州各处起火,直接成为中原四州中最先凋亡的那个,失去了对外扩张的机会。 而焦触虽然跟着袁熙吃了败仗,可他从赵基手里活着逃出去了。 本来意志消沉,背负着很大的舆论指责与压力。 可随后赵基、吕布合军在陈留大破曹操,几乎全歼曹操中军;今年又是接连摧破李傕、郭汜二贼,又举护国讨逆大旗,冒暑气出虎牢关,横行于中原,直接打的袁术势力瓦解。 所以焦触的舆论指责立刻就消失了,甚至连乡党都原谅他了。 败在赵大司马手中,焦触能活着逃出来,已经算是一时之良将了,不应苛求太多。 另一个马延是赵国人,看姓氏就知道是马服君赵奢之后,也是赵地传统大姓出身。 目前家族实力虽然不如焦触,但焦触经历过无极之败,双方部伍实力相近,都是两千余部曲规模。 作为领兵的大族子弟,焦触、马延还是相对敬服文丑这类寒门猛士。 他们的族老或许很不喜欢文丑这种挑战秩序的人,但与赵基、吕布、公孙瓒、孙策这样的强横人物做邻,文丑这样的寒门武将多一些,那焦触、马延这类人也就安全一些。 越是亲临一线作战的大族子弟,其实越能包容文丑这类人。 当然了,如果强邻消解,那彼此作为直接的竞争者,最不能容纳文丑这类人的,也是焦触这种领兵的大姓子弟。 不多时,文丑昂首阔步引着焦触、马延进入庭院,进入屋舍后各自解下头盔。 文丑端坐主位,就问:“二位可知这赵子龙何等人物?” 焦触、马延互看一眼,他们来时就讨论过,赵云也是他们的同龄人,也不是陌生人。 都能算是一郡之翘楚、英杰,早年怎么都有数面之缘。 论出身,赵云出身比文丑还要高,比马延差一等。 焦触回答说:“赵子龙早年投公孙瓒,后追随刘玄德赴任平原,后其兄阵殁,赵子龙辞别刘玄德,返乡治丧。去岁赵大司马挟持天子出井陉口,遣使游说,常山国众多有响应,举赵子龙为郡将,领常山国中尉之职。” 说着焦触去看马延,马延就接过话题:“赵子龙勇武异常,据说不亚赵大司马,赵大司马亦视之为兄。此人文武兼备,乘夜渡河而来,想来有诈。” 文丑听了点着头:“我也以为此乃赵大司马所设诡计,欲要引我奔袭。去岁常山一战时,彼全军撤离时,大司马持弓,赵子龙持矛,两人并骑为大军断后,我军吏士多生敬畏之情,遂不做追击。此事,常山国人也视为一时佳话,多有传播。” 焦触听明白了,文丑不想去奔袭渡河、立足不稳的赵云。 哪怕前部都督沮授传来相应的军令,文丑也会采取十分谨慎的打法,不可能全军压上。 见文丑如此谨慎,焦触、马延都松了一口气。 文丑败绩,死的也是麾下配属的豪强部曲居多,而他们跟着败绩,死的不是亲族乡党,就是家中仆僮、部曲。 所以对外战争,他们风格更趋向于保守。 公孙瓒不一样,那是真的来抢地盘的,必须要强硬还击。 现在赵大司马从中原退军,只是要借道河内西部;如果不是他们进屯射犬,想来大司马麾下吏士连怀县都不会涉足。 事情发展到眼前这一步,的确是河北兵挑衅。 做出挑衅、试探决定的是沮授,可负责执行的却是他们。 这多多少少有一些不公平,如果沮授带着部曲从淇水口向西开赴,一同参战的话,那焦触、马延就是另一种态度。 这时候焦触从怀中取出一卷军令,沉容双手递给文丑:“末将亦以为赵子龙渡河,实乃诱我奔袭之诡计。以末将对大司马的了解,他或许也从敖仓渡河,随赵子龙而来。” 论交手经验,焦触的确可以理直气壮的表示他很了解赵基。 其他交过手的人,基本上不死也是被俘。 文丑从焦触手中接过军令,确认是沮授所发后,也是收敛最后的笑意:“既然都督已有计较,那我等只好遵奉。我自领本部为前驱,二位以做接应。” 中规中矩的回答,挑不出什么错来。 可焦触、马延已经会意,文丑不会发动什么像样的猛攻。 也会是试探为主……作为前锋大将,文丑这点临阵决策权还是有的。 稍稍试探察觉不妥,那就能理直气壮退兵,不怕沮授追究。 文丑都能全身而退,自然不需要焦触、马延拼命接应。 他们三个加在一起也就八千步骑,虽然这是一股能令河内变色的军事力量。 可跟赵大司马的中军集群比起来,依旧显得单薄、孱弱。 奔袭野战之际,一旦前锋稍稍失利,连层层连锁败坏之下,八千步骑能撤回来机会? 冀州目前无法对外有效进取,各家部曲人口规模增长十分有限。 是一种存量竞争的状态,真的是折损一批就很难快速补充。 文丑反而不怕麾下士兵牺牲,焦触、马延哪个舍得牺牲? 第466章 水军角力 - 虎贲郎 - 中更 是夜,赵云自敖仓渡河后,甘宁紧接着率部渡河。 他们从敖仓渡河,向对岸上游十余里处摇橹划船。 几乎不分先后靠岸,立刻就在岸边布置壁垒。 舟船抵近岸边码头,船上弓弩手戒备、等待。 也在夜色笼罩下,下游淇水口的沮授全军起航,逆流推进。 夜里北风吹刮,河北水军侧帆借助风力,倒也能抵消许多水流阻力。 吏士摇橹划桨,船速颇为可观。 前锋船队,颜良望着北岸间隔两三里就有一处的篝火引航点,心中稍稍安定。 夜里航行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可沮授早已做了各项安排。 例如将沿岸布置的烽火台改为引航之用,这些烽火台有板筑而成的永久性烽火台,也有战时临时设立的。 今夜都点亮火光,为船队提供岸边坐标。 沮授怎么可能放任文丑这么多人去打一场未知的野战? 整个船队行进时彼此也有火把照明,如今黄河流量暴涨,使得南北两岸距离更宽阔,南岸晋军斥候未能察觉。 然而河北兵终究不擅长舟船作战,夜航之际时不时有船只迷航、掉队。 颜良船队之后,就是沮授中军舰队。 沮授身穿襦铠,站在战舰雀室内,望着前方船队点点光亮。 这一战能否取得战果,又能有多大战果,他并不清楚。 只是他觉得战机宝贵,应该抓着打一场。 他仔细研究过赵基今年的作战方式,发现赵基表现的更加节约、珍惜士兵。 整个护国讨逆战争期间,赵基最大的硬仗就是断水冲淹纪灵的汝阳大营,乘乱而进,一鼓击破纪灵的一半营地。 取胜后赵基没有乘势扩大战果,而是把纪灵残军丢给了魏越、张辽。 因此沮授断定赵基内部存在很大的隐患,不敢消耗嫡系元从兵力去打硬仗。 各方势力都是如此,谁都不是铁板一块。 正是基于这个判断,沮授力主开战。 不能怕赵基像疯狗一样纠缠就不打赵基,必须打断赵基调整内部平衡的进程! 即便没有袁绍的开战授令,沮授依旧发挥他前部都督临阵决机的应急权,率领部队夜航出击。 看情况再决定是突击南岸敖仓、荥阳一带,还是夹击渡河的赵云所部。 如果运气好,或许能将赵基堵在北岸,使得赵基与其大军分隔南北两岸。 若真打出这个效果,那袁绍势必倾尽全军出击! 就目前来说,沮授只是率军出巡,演练夜间航行。 没错,目前就是一场军事演习。 随着船队行进,大约三更时分时,前锋颜良船队才堪堪抵达敖仓东北十余里处。 然而这个时候,甘宁设置在北岸的示警船队点燃了一条条拖到北岸的芦苇筏子。 五十余艘火筏陆续点燃,顺流而下,许多火筏漂到河心,陆续与逆流推进的颜良舰队相遇。 这只是十分简陋的照明示警火筏,并没有浇注油脂或混入砒霜、硫磺、硝石之类的助燃、起烟物。 随着火筏燃烧,南岸警戒烽火也次第点燃。 敖仓码头,赵基站在瞭望塔台眺望:“啧啧啧,不愧是沮授啊,他还想袭我大营。” 身边裴秀无语,如果不是他力劝,赵基早就渡河去了。 在将各种俘虏、人口运走之前,大军其实很脆弱,这种脆弱来自组织协同的极低效率。 正因为俘虏人口壅塞,遇袭后炸营,会妨碍关键信息的传达与响应。 俘虏也是人,他们引发的混乱惊慌情绪也会传染其他军队。 更何况,军队每个人不见得就跟赵基一条心。 平时隐藏很好的人,真到大军混乱时,自然会做出煽风点火、上屋抽梯、误击友军之事。 赵基感慨一番,随即就说:“再等等,天亮后沮授不退,我就跟他打一场水战。” 裴秀见赵基这次是真要参战,立刻就问:“你若渡河,营中生变该当如何?” “我若不做渡河的准备,沮授又怎么会知难而退?” 赵基语气平静:“我若无所应对,现在文丑各军在岸上,沮授又督大军夹击,难道坐视子龙、兴霸陷入苦战?又或者受挫退避?我军锐气折损,沮授更不会主动收兵。唯有一战打断他的牙,他才会夹着尾巴逃走。” 讨论之际,文丑已督兵推进到北岸渡口三四里外,明火执仗而来,生怕赵云无法察觉。 整顿队列,稍稍休缓气力后,文丑投入试探性的进攻,一支五百余人的步骑混编队伍脱阵而出,前往骚扰。 他们对渡口附近的屋舍投掷火把,陆续点燃各种可能藏匿伏兵的建筑物、灌木丛。 北风吹刮,燃烧的茅草漫天飞舞,又引燃了北岸大片芦苇丛上的芦花。 北岸火光大作,但芦花烧的迅烈,很快火光就衰弱很多。 文丑投入的试探部伍很快推进到临时营垒区域,这是赵云、甘宁部伍仓促构建而成,多是拆毁附近屋舍,取木料构建而成。 文丑麾下步兵轻易翻越矮墙,或破坏这些尚未加固的木制障碍,一些骁骑更是纵马一跃突入。 简陋的木制障碍物以内,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不存在袭扰营地,纠缠登陆步兵,使对方难以撤离的可能。 运船之上,赵云静静望着突入而来的河北兵,等着他们靠近。 可这些河北兵不敢靠近河岸码头,纵火点燃障碍物后,迅速撤离,仿佛逃跑一样。 东侧,甘宁船队。 甘宁旗舰移动,调动全军在黎明之际转变阵型。 随着天色渐渐麻亮,甘宁清楚观察到逆流而来的河北人先锋船队,看到对方那三五成群,在河流冲刷下反复变化的船队阵列,就知道对方不敢打。 居于上游,船队阵列相对齐整,甘宁有信心一轮冲垮对方。 扰乱对方的指挥、配合,各船各自为战时,他自能从容猎杀各船。 水军作战,最忌讳的就是离群、孤立。 只有战船运动起来,才能避免遭遇集火打击;也只有合理指挥,让每一艘战舰进行有效运动,才能时刻打击对方。 很显然,甘宁眼中河北兵完全不熟悉水战,只能说是会操船运输、捕鱼。 甘宁观望之际,天色越发明亮,东边日头冒出一半,这时候他看到下游沮授中军船队。 甘宁不由期望起来,很希望沮授中军船队也靠拢,与前队船只聚合起来。 聚合的越多,他发动冲击时,对方能产生更大的混乱! 可沮授中军船队悬停不动,也不能说是完全不动,河水滚滚向东流淌,沮授中军船队依旧在保持航行,只是位置有各种变化,甚至还有船只悬停时相互碰撞的现象发生。 而甘宁的船队横在河中,侧帆借风,各船保持大致的间距,几乎是一种悬停状态。 他们对船帆、风力、水流的把握更为优秀,就那么五十多条运船,组成三排横阵居于河中,使得河北前锋大将颜良不得不收敛锐气,开始用更谨慎的态度来审视面前的晋军。 颜良不敢主动进击,也不敢撤离。 停在这里还能维持船队秩序,若是撤离……鬼知道会发生多大的混乱。 若是保持队形绕河心迂回调头,那等于把脆弱的腹部暴露给晋军,是一种示弱的举动。 到那个时候上游晋军忍不住扑咬上来,交手瞬间就能击溃颜良所督前队。 他就不擅长水战,让他率领船队运输粮食什么的,自然不成问题。 整个河北就没有像样的战舰,晋军也没有战舰。 双方以中等规模的运输舰为主,反倒是河北方面有大型运输舰。 再大的运输舰,也是运输用的,甲板上最多就一层木楼,能站两层弓弩手。 不像最基础的三牙战舰,甲板之上有两层木楼,可以安置三层弓弩手,还有安置重型角弩的高台,投石车也能摆上去。 太阳完全升起,北岸陆地之上。 文丑见焦触、马延也率军汇合而来,就持马鞭指着南边燃烧的屋舍、障碍说:“赵云仓促之间壁垒简陋,已被我纵火焚烧。今其兵士屯于船上,随时可走。” 马延不语,他就是一个校尉,战后复盘追究责任时,也跟他没关系。 焦触闻言,就说:“我军奔袭而来多已疲敝,赵子龙所部休养气力。待其部下船邀战,我军反而被动。” 马延还是明智的不插嘴不表态,三个人又遥遥观望东南七八里外,那里颜良所督船队正蹩脚整队,越是整队,各船配合时失误就越多。 这些操控运船的水手、船夫,连水兵、战兵的补贴待遇都没有,也没有经历过类似的训练,你总不能指望他们突然能爆发勇气,为袁氏大业慷慨献身。 后方,沮授观望各船变化,见都不自觉的张大船帆,似乎都在积蓄力量。 可他更感觉积蓄的这些力量不是为了与上游晋军碰撞,而是为了调头、撤离。 看到眼前的变化,他对接下来的青州战事开始悲观起来。 孙策麾下,可不缺水军、战舰。 就己方这样的水军,去青州作战,别说济水流域,可能都不敢轻易跨过黄河。 渡黄河简单,可想要再回北岸,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第467章 奉命协助 - 虎贲郎 - 中更 沮授站在雀室台上,遥遥观望许久。 他右手握着鹖羽编织而成的狭长麈尾轻轻拍打自己左肩,衡量各项得失。 晋军水军表现出来的控船技艺与彼此配合,令沮授大开眼界的同时,就熄灭了主动进击的心思。 天色已彻底透亮,北岸文丑失去了乘夜奔袭的战机;自己也失去了袭击南岸的战机。 就剩下水陆合击的战机,可看上游晋军水军的水战素养,这打起来真的很不乐观。 可若停战,又需要比较贴切的理由。 哪怕这个理由歪一下,能用也行,总不能直接撤军。 就现在这种形势,直接撤军的话,反而会激起对方水军的凶性。 到时候不仅是己方的船队、被运输的军队,就连北岸的文丑各军都会受到连锁的负面影响。 沮授略思索,就对身边人说:“准备快船,向敖仓进发,将我手书呈送大司马当面。” 周围人神情自然,多数吏士暗暗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船队里运输的士兵,他们本身就是陆战士兵,只是乘船赶路。 若进行水战的话,船剧烈摇动,很多人就失去了战斗力。 船如果沉了,那这些人就只能无助淹死。 其实掌握水性,本身就是一个比较稀奇、高成本的技巧。 你在池塘里会玩水,不等于能在黄河、长江里玩水。 甘宁约束船队悬停不动,压的数量更多的河北军船队也不敢乱动。 其实甘宁也不想打,本身这些运船很不趁手,缺乏很多水战的器械。 最关键的是,对面也都是皮薄馅儿大的运船,这意味着对方船舱里塞满了披甲步兵。 当河北兵顽强抵抗,仅仅通过船舱入口想要攻入舱内、俘虏或击杀对方,这个成本太高了。 而甘宁也不清楚,许多船舱内的河北兵已经被摇晃的舟船弄吐了,各处舱内一片狼藉。 河北兵只是乘船来追击、伺机参战,除了黎阳驻军经常使用舟船懂一定水性外,绝大多数河北兵根本不适应这么长的船运颠簸。 随着对峙持续,黄河水面波浪起伏,河北兵也一直经历、承受着颠簸摧残。 也不是甘宁没经验,在他的认知里,河北敢组织这么大规模的船运,就说明对方适应、免疫颠簸伤害。 就这样,没有拿到赵基的开战军令前,甘宁很嚣张的拖住了四五倍的敌船。 对峙期间,南岸已准备好一支新的船队。 这支船队用的是各种走舸木筏,兵员也只有两千多人,以青州四部里管承麾下海贼为主。 他们舍弃沉重铠甲,多穿轻便容易脱卸的衣服,最多就是胸前挂一些竹片木甲。 为了方便厮杀,绝大多数人都是赤足登船,黑巾裹头。 赵基这里擅长水战的有两支部队,一支是甘宁,一支就是管承麾下的海贼。 虽然管承名义上黄巾余孽,可人家本职就是海商。 青州那个地方,身为豪帅你又不合群的话,成为黄巾贼也不算离奇。 管承摩拳擦掌等待出击命令时,一艘举着杏黄旗的快船满帆而来。 敖仓码头驻军警惕之下,这艘快船停靠码头,沮授的使者下船,高举手中帛书高呼:“奉命拜谒大司马,呈送沮都督书信!” 经过简单搜身,这使者引着几个随从来见赵基。 赵基这时候正用早餐,打量这个使者:“沮授来此何意?” “听闻大司马所获贼众甚多,恐大司马舟船不足转运艰难。” 使者对着袁绍所在的黎阳东北方向拱拱手:“我主特命都督总领舟船水军,前来荥阳以助大司马转运俘虏。如此,可直趋孟津。” “看来是我误会了右将军一番好意。” 赵基这才拿起沮授的书信,随意阅读:“既然是来助我转输俘虏了,何不早言?以至于引发这么大的误解,若是惹出祸端,两家吏士枉死,我又该如何向朝廷、天子交待?” 使者愕然模样,随即说:“都督出发时,已派遣使者乘快船先行。如此看来,应该是昨夜风浪甚急,船翻人亡,未能将公文送到大司马手中。” “既然如此,就当这是一个误会好了。” 赵基扬了扬沮授书信:“真要为我转输俘虏?” “岂敢有假?” 使者拱手恭维:“气候入秋,襄助大司马早日撤军,我军也好全力应对别处。” “说的有理……不过还是不劳右将军费心了。回去告诉沮授,命他立刻原路撤返。他若不肯走,休怪我以朝廷法度治他。” “喏,仆明白,必规劝都督,尽快撤离。” “嗯。” 赵基点着头,他可不想逼着沮授帮他运输俘虏。 真若制造了双方长期协作的机会,鬼知道对方又想搞什么事。 远离沮授这类人即可。 彼此谈话间,边上裴秀捉笔随意记录,以赵基的口吻拟好回信,捧着来到赵基面前:“大司马,请过目。” “可以,就以此书回复沮授。” 赵基说着取出自己的私印,先接住笔书写自己的名字,又拿起私印盖下。 沮授敢不敢立刻撤退,是沮授的事情。 反正赵基不想再跟对方有什么纠缠,这些家伙逮到机会就会来撕咬,没必要给什么好脸色。 处理了使者一事后,赵基继续用餐。 思索着这次冲突的长远影响力,很明显沮授就是来找机会打一场的。 可水军是很吃技术、配合的,不行就是不行,仅仅是船队列阵一事,就让河北人抓瞎了。 这意味着,以后河北兵可能会针对性的进行水师部队的建设。 当袁绍有了相对可靠的水师部队,那吕布可就不好受了。 一支可靠的水师部队,可以直接走鸿沟水系,将河北的士兵、粮食、器械快速运往前线。 水师部队是需要长期训练才能成军,还需要许多的战舰。 即便袁绍从刘表这里引进造船工匠,也是需要时间采伐大木,阴干,再来制造战舰。 也就说是,未来两三年里,水师建设一事能吸引河北资源;三年后,袁绍的黄河水师,将成为进攻吕布、孙策的关键助力。 甚至还有公孙瓒,当袁绍的黄河水师战舰走入勃海后,那袁绍的军队就能投放于公孙瓒腹地,扰的公孙瓒首尾难相顾。 总之,如果袁绍提前意识到,并开始训练水师部队,那将迫使公孙瓒、吕布以及刘备一起开始水师军备竞赛。 饭后,赵基重返码头边上,眺望北岸双方对峙的船队。 裴秀、西门俭等人跟着赵基,站在赵基两侧一同观望北岸,相隔太远,他们什么都看不出来,也无法意识到甘宁所部精熟于水战的巨大优势。 裴秀驻望许久,隐约察觉下游的河北兵开始起航、顺流而下脱离战场时,惊奇不已:“沮授竟然不敢开战?” “我不曾主动发难,他凭什么聚集兵马与我厮杀?” 赵基甚至比很多河北干臣更清楚袁绍的想法,所以断定沮授是真的想打,否则也不会做出乘夜行船的疯狂决定。 可自己不主动开战,沮授就没理由主动应战。 否则战事不顺,袁绍绝不会轻饶沮授。 裴秀闻言眺望北岸附近的各种船队轮廓,一时间也是无语,他无法理解沮授这种强烈求战的动机。 也就是没有妥善的战机,否则沮授怎么可能轻易撤军? 现在就是撤军回去,也要遭受袁绍的惩罚。 按着裴秀的想法,沮授怎么也该试探性进攻一下。 反正被袁绍惩治已经是难逃之事,军权也有可能被拆分……这种情况下,凭什么不战? 第468章 难以安歇 - 虎贲郎 - 中更 得到赵基回复后,沮授开始传令前队颜良撤离。 沮授所督中军船队依旧不动,与颜良对峙的甘宁所部五十余条运船也悬停未动,没有追击。 随着颜良所督前队舟船向左调头经过河心向下游顺流而去时,沮授望着快速撤离的颜良所部,只觉得胸腔中很是压抑。 他越发感觉自己的预判正确,对面那位赵大司马真的是不想打。 也就是说,对方军中裹挟了那么多的人口,实际上处于十分虚弱的状态。 仿佛一个严重吃撑的人,或许轻轻推一把,对方肠肚就会破裂。 可河北没有水军传统、技术底蕴,而赵基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这么精锐的水师部队,现在根本没法打! 等赵基撤军回去,完成战果消化,来年再次东出中原时,恐怕不会再有这样的战机。 没错,现在突然推一把赵基,或伸脚拌一下,赵基就会原地炸裂。 可赵基手上也是有利刃的,你敢伸手,赵基第一刀就能剁断你的手。 现在对方放过自己,不是对方好心好意,而是利剑在鞘,不想去冒额外的风险。 只要赵基手里抓着应急部队,那肯定能直接打死第一个来袭的人。 在赵基看来,自己就坐在一台浇注火油的柴车上,手里有一杆上弹缓慢的猎枪,只要不开枪,那威慑力始终都在。 这是一场勇气与理智的碰撞,赵基静静观望。 见北岸视线远处沮授所督船队也调头撤离,就扭头看关尚:“传令管承、管亥渡河,命甘宁撤归南岸,转运兖州兵各营渡河。” “喏!” 关尚快步去传令,裴秀疑惑看赵基:“大司马是要问河内之罪?” “我可以放过沮授,但河内各县城邑防务形同虚设,必须严惩。” 赵基说着笑了笑:“河内人的骄傲,如今任由冀州兵马出入自由,看来已荡然无存。” 河内是司州,是王畿之内;冀州是外州,王畿之外。 河内兵参与雒都政变,不论胜败都是兵变;冀州兵搅合进来,那就是谋反作乱。 河内早就在讨董初期被打残了,如今是真的没有抵抗冀州的实力和勇气。 可冀州兵跨越州界直抵射犬,二百里路程,途径四个县,更是夺了郡治怀县的卫城射犬,结果这五个县邑都装聋作哑,这必须重拳出击。 赵基思索着惩处力度与方式,见裴秀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就问:“文丽有什么看法?” “若是惩戒河内官吏,则失张杨好感,也会大失河内之望。” 裴秀提议:“可否区别对待,仔细调查后再做处理?” “这种事情不能拖,拖个十几日再处理,河内人反倒会觉得我小题大做、旧事重提。我不是什么秋后算账的人,这种小仇何必隔夜?” 赵基眺望北岸远处轮廓,北风迎面吹刮:“河内人本就心不在我,又何谈大失其望?如果连河内人都这样放肆、耍弄手段,今后其他地方又会何等的猖狂?” 裴秀不语,他不喜欢苛刻对待河内的衣冠之士。 河内人的战争潜力早就被打光了,所以张杨那么多年难有作为。 张杨入兖州又带走了许多青壮力量,现在河内人只能敞开大门,任由己方或冀州兵自由出入。 迫于生存,装聋作哑也是可以理解的。 赵基见他神情不忍,就耐心解释说:“昨夜我若渡河,那沮授乘夜而来,强袭南岸,将会如何?如今我严惩河内,未来再遭遇这样的事情,当地衣冠、宗党惧我诛连,自会遣使告密。” 裴秀点着头,反而说:“军中粮秣九日,得雒阳军屯之麦粟,足以支撑大军返回河东。若留河内衣冠,来年紧迫时再诛,也可补一时之急。” 赵基闻言左右看一眼,见最近的卫士都在七八步外,就低声:“七哥,我是那种人?不过七哥说的也对,我不动手,以后河北兵也会动手,补其一时匮乏。” 裴秀无语长叹,转身过去眺望别处,不再搭理赵基。 很明显赵基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不要动河内东部各县的豪强生产力,以后打仗的时候可以用的上,一口吃掉,能减缓后方辎重运输之苦。 可赵基眼中这些人已经跟河北方面眉来眼去,以后真到了与河北开战的地步,河内人肯定会沦为河北兵的前线补给、生产基地。 有了这个想法后,那更不能留手。 赵基也转身去看随行的官吏,见都官从事高宠也离开雒阳,来荥阳迎接他。 都官从事是司隶校尉所属,数量不定,负责带着司隶校尉衙署的徒属武装纠察官吏,就是那种闻风而动,先抓再审,根据审问结果来定罪。 说白了,就是原始版本的锦衣卫、东厂。 与对方存在业务竞争关系的还有执金吾麾下的缇骑,历任司隶校尉也不会亲自去抓案子,负责办事的就是这些都官从事。 换个更亲切的称呼,可以称呼他们为大档头。 高宠察觉赵基目光,主动出列上前拱手:“大司马?” “河内郡县放任外军突入司州,其中或许有勾结之状,为外军隐瞒行迹,罪同谋反。此事,务必严查。” “喏,卑职领命。” 高宠再拜,后退几步返回队列里,他并不需要什么文书字据,都官从事做事不需要那么多手续。 大军在侧,河北兵也都撤离,收拾一些河内豪强不过是反掌之事。 也不怕河内豪强顽强抵抗,越是抵抗,越证明他们罪有应得。 许多部队没有获取到足够的斩获,比起与河北军、吕布军作战的风险,眼前欺负河内豪强就跟休假、狩猎游戏一样。 至于会不会大失人心……赵基不在乎了。 以后再出兵关东,就要有敌后作战的觉悟。 再一次出兵时,将会面对关东豪强、吕布、袁绍、孙策以及刘备的高度敌视与警戒。 与其含糊不清相信什么朝廷大义、盟友关系,还不如自己挑破,让一切敌我分明。 赵基面北而望,看着管承、管亥二部乘船而进,也都是侧帆借力,向着对岸上游斜刺而去。 有一种感觉,自己这次退兵即便想长久休养军队,恢复生产力……袁绍、吕布也不会让自己如意,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破坏、打断自己的休养计划。 今年破局的就三个人,袁术是一个,自己算一个,孙策也算洗白破局了。 真正破局、站稳脚的只有自己;孙策只是从死局打复活赛重归群雄之列,现在很快就要接受袁绍的考核判定,撑过去站稳青州,孙策才算真正复活。 而目前真正的敌人,不是袁绍也非吕布,而是天子与朝廷;他们肯定不会坐视自己休养元气,肯定会通过吕布、袁绍搞事,将自己拉扯进来。 各方都是一副精疲力尽,疲倦欲死的模样……谁敢闭眼休息?谁又敢放任自己休养生息? 看着自己躺平休息,这帮杂碎肯定会拉自己起来,好一起嗨。 易地而处,自己也不会让任何破局的人休养元气、壮大根本。 这个道理,就是诸葛亮反复征伐曹魏的根本原因。 莫名的,赵基侧头看向遥远的西方。 吕布肯定会给自己搞事情,现在能给自己添堵的大概就只剩下马腾、韩遂了。 对于他们,赵基短期内也不想打。 同样休息一年,马腾、韩遂肯定是老样子,原地踏步难有什么像样的进展。 而自己只要休养一年,明年这时候出兵,就能各军交替轮战,将韩遂、马腾逐入西凉地区。 若是休养三年,可以一路追逐,全歼此二人! 只是马腾、韩遂不会静静等死,朝廷、天下各方士人也不会坐视自己休养三年。 所以接下来不仅马腾、韩遂会挑衅自己,企图以主场优势的方式拖住自己。 同时,诸胡也会被策动起来,甚至内部也会被煽动叛乱。 赵基独自沉思,北风吹扬他的绯紫两色斗篷,身形显得孤单,却稳稳当当立在瞭望木台侧旁。 幕府随军僚属、一众领军校尉、都尉站立在不远处,一起眺望北面,看着甘宁船队转变风帆,加速向南岸而来。 南岸很多人以为甘宁会不满于停战、放走来扰的河北兵。 可旗舰之上,甘宁嘴角含笑,心情极好。 他不仅仅是斗将,也拥有不俗的战略眼光与胆识。 今日他横舟黄河威压河北各军,已经奠定了他今后的地位。 第469章 瓜蔓之抄 - 虎贲郎 - 中更 随着河北兵退出河内,都官从事高宠率百余名徒属渡河。 除了甘宁所部驻留敖仓不动外,其他舟船都投入到俘虏人口的转运中。 自敖仓起航,逆行约近三百里,就能抵达孟津。 但为了转运效率,每次逆流而上很难抵达孟津,而是提前在温县之南靠抵北岸,将俘虏人口卸载,结队步行前往轵关陉。 只有这样,运输船队才能维持一日一个来回的效率。 每次运输,能投送两万余妇孺。 不仅船舱拥挤,就连很多小舟走舸也会载人,用绳索挂在运船之后,借助船帆之力向上游缓慢前行。 小舟转输实在不不方便,随即就不再参与人口转运,而是走雒水,将雒阳官仓里的粮食装载,运往孟津,给这里集结的迁徙队伍补充粮食。 孟津这里集结的俘虏人口完成整队后,就会分发口粮,进行迁徙前的最后准备工作。 比如制作草鞋,或打捆、编织草帘之类。 从中原带来的车辆……许多都要抛弃,只有少部分可以运到雒阳贮存,其他的就是抛弃也会分散掩藏,等着以后启用。 轵关陉山路艰险,虽然俘虏推搡车辆可以多带物资,可也会加重疲劳,导致不必要的伤亡。 舟船运力紧张,也不可能将轻便车辆运到孟津。 所以迁徙的人口只能领取自己所需的十日口粮,再背着一捆或两捆草帘子就能出发。 轵关陉沿途已有成熟、完善的兵站、亭驿,迁徙队伍只顾赶路即可,沿途自有休息的站点。 这些站点会肃清山中盗匪,给整个迁徙队伍提供必要的秩序保障。 半路染病猝死,或受伤而死的事情……这些站点的巡逻士兵也没办法,最多就是收尸并集中安葬。 为了保证这些人口尽可能活着抵达平阳,负责押解的吏士也从各军抽调有功之士。 尽可能多的将俘虏运回平阳,他们的功勋也能不打折扣的兑现。 至于伤员救护工作,这是抵达平阳,重新分配后才能进行的事情。 现在这些只是俘虏,还不算官奴。 河北兵退去后的第三日,许多河内豪强就拖家带口,加入到迁徙序列。 他们的仆僮自然是被赵基兼并,家中储蓄也就顺势充为军资。 自兖州北部无人区后,赵基开始有计划的制造河内东部的无人区。 讨袁后吕布加封三县,合并之前六个县,吕布在河内有九个县的食邑。 河内包括郡治怀县,一共西部八县尽数在列,还有怀县之东,敖仓北部正对的武德县。 也是因为武德县是划归吕布的食邑,武德县的县令被赵基以闻贼不报为罪名处决,县乡两级属吏以及亲族尽数贬为官奴。 武德县内的大小衣冠因亲属为吏的原因,被赵基尽数抄没……几乎会写字的人,尽数贬为官奴迁往西州。而他们留下的仆僮、部曲尽数纳为武德编户,几乎就地瓜分了旧主的屋舍、田产。 武德县编户由四百余户暴涨到一千七百户,成为了吕布的食邑税基。 山阳、武德、汲县、获嘉、修武、朝歌六个县衣冠正持续遭受赵基的扫荡,还有一个河内郡东北角的林虑,距离实在是偏远,负责大清洗的高宠也有些鞭长莫及。 还没派人过去,林虑县的大小豪强裹挟人口迁入魏郡,放弃了高贵的司州户籍。 聚集荥阳、敖仓的被俘人口还在持续迁徙,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口迁徙向西,赵基能调动的军队也多了起来。 河内东六县就这样在军队逼迫下,以及各家奴仆响应之下,以一种高效、残暴的方式完成了抄家。 这种抄家,被逃到魏郡的河内士人称之为瓜蔓抄。 稍有瓜葛,就被株连抄家。 不抵抗还能带着换洗衣物,全家一起迁徙;抵抗的话,成年男子当场处决,余者打散迁徙! 越是这种涉及家族产业、传承的事情,越是容不得心软。 处决的越是坚决,遭遇的抵抗就越小。 至于河内郡守缪尚怎么看? 缪尚没有任何的看法,高宠渡河第一时间就进入怀县,当众斥责缪尚,勒令缪尚闭门思过。 缪尚以下的郡吏只能配合高宠进行抄家,唯有积极配合,才能将自家摘出来。 这个选择并不难,要么是一起去西州挖矿当牛做马,要么是送这些旧日乡党去西州挖矿,这个选择真的不难。 严令之下,官吏对民众狠厉,对所谓的自己人也狠。 河北兵退出河内地区,河内郡吏除了积极配合外,再无更好的办法。 就这样,某日在山里帮人放羊的少年羊倌王象在这场迅猛而起的风暴中身份也发生变化。 从乡里豪强雇佣的糊口小羊倌,变成了大司马赵基的官奴,与其他放牧的牧人驱赶兽群,稀里糊涂加入到迁徙队伍。 原本河南尹毕谌还想反对赵基支用雒阳的官仓储粮,听闻河内瓜蔓抄后,立刻选择配合。 随着每日两万余随军累赘人口的迁出,赵基本部的行动力越来越强。 而袁绍,依旧驻屯黎阳,静观赵基折腾河内。 别说赵基,就是袁绍都想把河内折腾一顿,弄成无人区更符合彼此的利益。 河内东部紧挨着邺城,东部各县残存的生产力、储粮,本身就是邺城防御圈的隐患。 虽说距离邺城很近,能时刻受邺城方面的辐射、控制。 可储粮是实打实的东西,河北兵想要强化河内东部的防线,那就要分兵驻屯,更要加强粮食生产与储备。 谁也不能保证这些粮食落到赵基手里前会遭遇焚毁,所以破坏这里,让民间无谷,自然就增加了赵基袭击邺城的难度。 东部各县人口空虚,道路损坏的会更快,更不利于赵基的奔袭。 沮授退军第八日,瓜蔓抄之名也传到黎阳。 见赵基如此残害河内衣冠之士,袁绍自然也是义愤填膺……内心深处有多么羡慕,也就他本人清楚。 出于舆论压力,袁绍不得不向赵基发书一封,斥责赵基用刑泛滥,诛连无度。 这段时间里,袁绍主要精力就用在整合南岸残留的曹军。 使得黄河中原南岸,彻底形成了长达七百里的无人区。 而吕布也从淮南前线退军,他也不好意思退回许都,只是停在淮北上蔡,保持对寿春的压制。 高顺、魏越也都撤军回到北岸,军队也都是沿着汝水、颖水流域分散驻扎,以减缓疫病的蔓延。 虞翻也带着纠集而来的名医队伍返回淮南战场,南阳张机、沛国华佗也都陆续抵达,一同出手抑制疫疾。 九月十二日,吕布出营跑马、散心, 临近午间时回营,最近他的心情很不好,只要想到甘宁与张辽,吕布的心情就阴郁的难以形容。 张辽、甘宁分兵掠兖州东部,联手给赵基抓了六七万的人口……其中抄获了多少财富,也就他们自己清楚。 濮阳、酸枣一战,这两个人分路抄击,更是一口气俘获濮阳城外的曹军家眷人口,不下十二万之巨! 随后赵基、袁绍明明要打起来了,甘宁所部更是以精湛的水战素养吓退了河北兵。 因吕布心情很不好,营内迎接他的卫士、属吏也都不敢展露笑颜,使得营内整体气氛越发的沉闷。 算上张辽、甘宁带过去的八千人,以及前后帮赵基虏获的人口……整体为赵基增加二十万人口! 这不是二十万石粟米,是二十万个人! 到明年这个时候,这二十万人扣掉自身用度,最少能给赵基提供三十万匹布帛,二百万石粮食! 二十年后,他们生育的孩子就能披甲上战场,也能给赵基生产粮食、布帛,缴纳赋税。 只要稍稍平静下来,吕布就会想起这二十万人口的深层意义。 虽然没有张辽、甘宁,赵基也能派遣其他将校去抄掠人口,可绝对做不到这么好。 如果自己挽留了张辽、甘宁,也授予他们最大的权限,让他们分兵抄掠,那怎么也能有七八万人口入账。 吕布落座后又想起这二十万人口的事情,面容已没了情绪波动,眼神更是直勾勾望着帐外,显得有些空洞。 听到帐外马嘶声,他才回神,本能伸手去拿桌案上的公文,却发现右手还握着马鞭。 很想狠狠砸出马鞭,又怕惹出太大动静让身边属吏私下笑话。 吕布了无生趣将马鞭随意放在桌案边角,拿起公文开始阅读,摆在最上面的公文署名是留守许都的幕府长史杨俊。 这是一封杨俊的私信,杨俊极尽哀词,请求他向赵大司马行文,以求赵大司马能宽待杨俊的修武县亲族、乡党。 看完信,吕布又拿起第二封,是来自温侯国相庞舒的公文,重点讲述了赵大司马处置武德县谋乱宗贼的结果。 武德县编户暴涨一千二百户,这些可都是吕布的食邑收入。 看庞舒字里行间的意思,大有请赵基顺势株连河内西八县的意思,以武德为例,预估最少能给吕布增加实打实的万户人口。 食邑封国九个县,这里征募的士兵,法理上能理直气壮效忠吕布。 称呼吕布为君上,也是合情合理的。 可惜的是杨俊是修武县人,紧挨着武德县,没能纳入封国系统。 不然彼此能缔结更为牢固的君臣关系。 吕布略思索,不准备回复,交给庞舒自己决定。 赵基打掉宗贼,把人口留给他……这怎么说呢,对吕布来说多多少少算是一点安慰。 只是想到曹军挖了中原那么多坟墓,赵基又抢走那么多人口,想到那巨额财富流向赵基,吕布面容再次麻木起来,仿佛伤感于营中吏士陆续染疫、先后夭亡。 第470章 处世之道 - 虎贲郎 - 中更 九月十九日,殿后的赵基中军登船,正式撤离关东大地。 甘宁的临时旗舰之上,赵基望着两岸风光,心情也轻松下来。 他坐在太师椅,双手搭在扶手上,实在是不想起身。 这一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是封印在座椅之上的帝皇。 也好像屁股下面是火山口,必须堵着,不能动。 就这样懒洋洋坐着,单纯欣赏两岸景色。 没有什么志得意满,也没有偷鸡成功的窃喜,此刻更多的是一种释然、放松。 甚至,他都没有思念晋阳的女眷。 “大司马,是否入雒阳祭拜先帝?” 一同观赏景色的赵戬突然提议,赵基侧目去看:“不提着袁逆首级,我有何面目祭拜先帝?” 赵戬微微欠身说:“大司马出兵讨逆,过雒阳时不曾拜谒帝陵。朝野颇有诽议,今虽未能毕功于一役,却也大破贼臣,宣扬朝廷威德。以仆观之,大司马宜祭拜先帝,陈表功勋。” “我有功于社稷,率先挺身而起,首倡讨袁护国,怎么还有人诽议?” 赵基笑吟吟询问,又说:“此事我会详细调查,征其子弟、亲族入伍。来日讨贼,编为前队,以为社稷效力。” 赵戬闻言也只是笑了笑,就说:“就恐彼辈不肯从戎讨逆,却腹谤心诽。” “我堂堂大丈夫何惧彼辈当面诽议,又何必担忧他们心中诽谤?” 赵基展露笑容:“总不能稍有风言风语,就剖腹勘验其心肝。此事到此为止,我只想与全军吏士早日撤回,以省民力。” 赵戬见此也就不再规劝,虽然祭拜灵帝不会改变什么东西,只能堵住一些人的嘴。 但堵不堵嘴,其实都已经无所谓了。 用半个月的时间肃清了河内东六县,已超标立威。 下次再出征关东,只要赵基还是朝廷认可的大司马,那大军行进之处,附近各县、豪强就得想办法通报异常军情。 如果装糊涂,就别怪赵基腾出手尽数株连,迁往西州为奴。 船队侧帆借力,前后各船间距有序,平稳推进。 甘宁犹豫再三,还是上前拱手,昂首请命:“大司马,末将听闻袁本初驻屯黎阳观望我军。末将斗胆,欲率本部顺流而下,于黎阳外奏鸣金鼓,展示我军声威。” 一时间,众人侧目过来。 “待到孟津,兴霸所部更换崭新军服,汇合管承所部,这样声势也雄烈一些。不过兴霸也要克制脾气,我恐路途遥远,不便支援。” 赵基笑着应下,甘宁所部刚转投来时,赵基就补发了崭新军服。 那是夏装,现在要配发的是冬季军服。 四月发夏装,十月发冬装。 想要军队维持荣誉感,那就要给他们穿鲜艳、体面的衣物。 甘宁闻言,单膝跪地拱手:“谢大司马成全!” 他也听明白了,如果交战被围,赵基只是不便救援,不是不救。 赵基只是笑了笑,侧头看岸边景色:“须让袁本初知晓水军厉害,他才能慎重对待,不至于仓促落败。孙策骁猛不亚于我,也得让他吃些苦头。否则一朝得志,实难制衡。” 让狗饿着,才是处世之道。 盟友? 自己现在已经没有盟友了,如果还心存侥幸,肯定会栽个大跟头。 赵基摆手示意,边上关尚见了上前将甘宁搀扶而起。 甘宁起身后再拱手,回到队列中,站在李应、韩述、魏兴三人之后。 撤军后,大量的运船、走舸小船都是要运到弘农陕津一带。 舟船丢到雒阳一带,只会被吕布顺手征走。 至于甘宁会不会投靠袁绍? 甘宁所部前后虏获那么人口,军功都没有核算……甘宁就是想投靠袁绍,他麾下眼巴巴等着酬功、升官的吏士可不会同意。 片刻,赵基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属吏见到后,不敢再低声讨论什么,纷纷退入船舱。 甲板上只留下新旧虎贲郎,持戟而立。 赵基也没有久睡,前后也就一个半时辰,睡到午间阳光最烈时。 虽然睡的很短,但整个人气色大好,这段时间积累的倦怠几乎一扫而空。 揉了揉眼睛,他看着右手掌心,两个技能图标交替闪烁。 又看着遥远的西方偏北,此刻已经可以看到那些山岭轮廓。 他也没想到这次能虏获二十余万人口,最开始出发的那些人口已经快走出轵关陉。 轵关陉不算漫长,可天气越来越冷,山路中气候多变。 仅仅是这场迁徙,折损、淘汰、逃亡的即便没有万人规模,也能有个七八千。 几十条人命,在现在这种层次的碰撞中,连一点水花都没有。 可不迁走他们,他们留在各方夹缝之间,又能活几天? 在他看来,这个问题不需要疑惑,可很多人死前所怨恨的依旧是自己这个大司马。 好在怨气这种东西即便再积聚,也不会化为实质,不会滋生怨灵鬼怪之类。 但仇恨是客观存在的,所以官奴就是官奴,不能随意提拔,安置在自己身边、亲属身边。 否则真就应了那句‘千夫所指无病而死’。 简单思索了并给这次中原所掳的官奴判了政治死刑后,赵基静静伫望遥远的西边。 自己的官职必须调整一下,想要压制、蚕食马腾、韩遂,就不能继续用并州牧这个兼职。 以这个作为次级主头衔,会引发凉州豪强的本能抵触。 并州牧这个职务要交出来,暂时领凉州牧,这样就能拉拢凉州人孤立马腾、韩遂。 凉州人、关中人就没有不恨马腾韩遂的,可利益交织,自己若不给活路,这些人依旧有合流的可能性。 并州牧也不能交给外人,可以交给老爷子持有。 而司隶校尉一职,交给外姓人实在是有些不安全。 司隶校尉具有治理、影响司州各郡的名义,最关键的是司隶校尉名下的都官从事,是收拾百官的利器。 如果把司隶校尉这个官职拆开,就等于北直隶总督兼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如果拆到现代官职,那更是一大串。 时代越往后,官职、权力分割的越细碎;真有一个人将权力碎片拼出一个完整的司隶校尉,那简直无人可挡。 赵敛、赵垣的面容浮现在面前,赵基神情沉肃,很是不情愿。 至于老大赵坚,直接被赵基否决,让老大继续在虎步军底层厮混,这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帮助。 毕竟怀有愉悦的心情,才能保持孜孜不倦的斗志,这可是创业的基础。 所以老大很重要,他当大头兵,自己就会本能的舒爽。 否则没了这份快乐,还会有各种不自在。 很想让老二来当这个司隶校尉,可老二不过是陈王国的左将军,陈国虽然开始复建,但这个左将军已经没有意义了。 平级调动,自己也就安排老二当个中郎将,或名号校尉。 司隶校尉看着是校尉,却不是老二应该染指的。 就连赵敛也不行,虽然时时刻刻从自己这里汲取威望,但真的不能做司隶校尉。 从不怀疑老赵的狠厉,去当司隶校尉,必然能发挥‘卧虎’应有的威慑力。 可扶上去简单,想要再调整可就难了。 老赵一旦得意,再跟朝中公卿称兄道弟、相识恨晚,那难受的就是自己。 必须压制老赵,不然自己会很被动。 权力面前,正值中年的老赵堪称年富力强,得到司隶校尉后必然滋生更加旺盛的斗志,整个人会焕然一新。 与外人斗,已经够累了。 赵基可不想把家里再弄的乱糟糟,让老赵去当郡守,当个小土皇帝就行了。 没必要去赌老赵得到大权后的变形、异化,让他扮演现在的角色就很好。 所以老爷子的司隶校尉还是不要动,不动就不会有额外的麻烦。 就老爷子这样的高龄,已经对权力有了抵抗力。 自己以大司马领凉州牧后,并州牧这个官位应该销毁,选一个合适的人来担任并州刺史。 要么,自己从并州牧变为凉州牧,并州依旧以治中从事孙资领州部。 州部又不负责具体政事,不过是大司马幕府与下面郡县之间的军政公文转发机构,起一个承上启下的作用;州牧征辟的官位,也起一个培养官吏的蓄水池作用。 不能期望老爷子能像赵岐那样活到九十岁,所以要抓紧时间落实‘治中从事’这个认知。 以后舍弃、不主动宣称凉州牧一职,大司马幕府下以并州、凉州、司州的三州治中从事领州部,虚化州部职能,只负责公文传达。 大司马幕府之下,对接各郡,增强整体掌握力。 第471章 渤海都督 - 虎贲郎 - 中更 黎阳,一处营房之中。 郭图正翻阅名册,寻找合适的人才。 有太多的人汝颖人避乱于荆州,通过这些人就能从荆楚大地招募到擅长训练、指挥水军的英杰。 那甘宁不过是益州逃奔到荆州的叛将而已,在荆州不受重用,可见荆楚之地肯定有许多才能比甘宁优异的人。 再说了,甘宁横行于黄河流域,不是说甘宁的水战技艺有多么高超,而是甘宁掌握了水战技巧,而河北兵缺乏这方面的认知。 这是有和无的区别,甘宁优势自然是无限大。 所以别看现在甘宁如何猖狂,等从荆州请来一些擅长水战的英杰,那时候就能轻易弄死甘宁! 突然,郭图隐约听到鼓声。 他不以为然,继续筛选适合出使荆州,从刘表麾下挖人的人员。 捉笔拟定名单之际,许攸快步而入:“公则,甘宁来袭!” “来袭?” 郭图盖住桌案上书写的名录,起身看着神情并不焦虑的许攸,更感疑惑:“子远,甘宁来黎阳做什么?” 肯定不是来黎阳交战的,要打的话当时就打了。 沮授撤回黎阳时,船舱中近半吏士晕船呕吐,当时就已失去了战斗力。 其实晕船的人一开始并不多,可随着身边人晕眩呕吐,会带动其他人,也会出现身体不适。 “快走,本初公已前往水寨。” 许攸督促一声,郭图去墙壁剑架上拿了佩剑,边走边挂,与许攸一前一后出门。 庭院外许多官吏都在往水寨方向聚集,身份低微的吏员纷纷止步退让到两侧,让许攸、郭图先走。 人群中,南阳人陈震也是如此。 他混迹河北已有四年,但依旧没能被袁绍赏识,只能在右将军幕府做一个誊抄书吏。 水寨,门楼之上。 袁绍穿暗黑色官服,头戴巾帻,腰扎金玉蹀躞带,左腰佩剑,整个人气度沉稳,有着一种令人心安、折服的松弛感。 他仿佛山岳一样以俯视的目光静静望着百余步外鱼贯而过的甘宁舰队,足有百余艘运船。 这些运船五艘一列,仿佛阅军一样从上游右侧扬帆而过。 除了船帆是陈旧、灰白不定的外,一艘艘舟船上旗帜鲜艳,船上站立的矛戟武士、弓弩射手尽皆鲜艳军服。 都没有披甲,就穿着军服,军服外罩着对襟短袖号衣,就连号衣也是新的。 每艘船上都特意加装了更多的战鼓,经过水寨辕门之际,这些鼓吏奋力擂鼓,宣泄着力气。 袁绍见甘宁船队即将尽数通过,就侧头对身边几个人笑说:“今日之事,反倒让我想起了一桩旧事。” 身边的沮授、田丰以及主簿耿苞都不清楚,可郭图、许攸都反应过来了,却不好表现出来。 沮授失利于河内,自负颜面不肯屈身请教。 田丰就拱手询问:“敢问明公,是何事?” 袁绍看一眼田丰,解释说:“昔年韩元节将让冀州于我,当时我屯兵黎阳清水口。冀州都督从事赵浮、程涣督强弩万余人驻屯河内河阳津,听闻此事后自河内撤兵。” 说着袁绍展目去望渐渐去下游的甘宁船队:“当时亦有舟船战舰百余艘,彼乘夜从我营外过,亦是金鼓喧嚣,以示其强盛。观甘宁之船,远不如赵浮、程涣所有。” 当时赵浮、程涣撤回邺城,力劝韩馥不要交出印信,愿意督率本部兵与袁绍相持,认为拖延时间,就能将袁绍拖垮。 好在韩馥没听他们的,否则双方交战,只会便宜公孙瓒。 至于赵浮、程涣,如今自然是消失了。 田丰脸上笑容敛去,虽然韩馥坐领冀州时并不怎么重用他与沮授、审配,对他们缺乏信任。 可现在换了袁绍,随着袁绍拔掉冀州不服从的大姓、豪强后,对他们也渐渐不像当初那么倚重,也开始戒备起来。 如今的冀州,依旧没能摆脱内耗。 双方如何能互信,这是个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 袁绍借眼前情景旧事重提,已有威胁之意。 好在沮授所督前军并未遭遇赵基的进攻,实力未损……可越是这样,河北内部的问题就缺乏一个解决的契机。 这时候许攸上前转移话题:“明公,孙策麾下习练水战,我军当予以重视。” 袁绍点着头,就问左右:“我欲在勃海设立楼船都督,征训万余楼船士。用三年时间积蓄战舰,诸位以为何人能担此大任?” 原来可以忽视水军建设,可黄河上游的赵基都开始建设水师。 若是不做应对,那单靠黎阳是不能阻碍赵基进攻的。 仰仗水师之力,赵基可以多线路进攻邺城的同时,可以绕过黎阳,从下游骚扰河北腹地。 这会让原有的防御体系支离破碎,想要维持就必须征募更多军队,设立更多的防御据点。 这样一来军事方面占据了太多的资源,会自己把自己拖垮。 更别说还有公孙瓒、孙策、吕布这样虎视眈眈的好邻居,想要抵消赵基的水军优势,那河北必须有自己的水师。 有了水师,那公孙瓒现在视为屏障的易水防线,反而也就千疮百孔。 也能遮蔽黄河,抗衡吕布的骚扰;也能袭扰青州沿海,迫使孙策分兵据守……这样一来,孙策的机动兵力减少,能投放到黄河一线的兵力也会降低。 因此,征训万余楼船士只是个开始。 袁绍询问,沮授踏前一步拱手:“明公,仆受甘宁羞辱,此乃平生大恨。恳请明公使仆督领征训楼船士一事,来日待楼船士成军,再与甘宁交锋,以雪此恨!” 袁绍又看其他人,辛毗拱手说:“明公,臣以为最合适征训新军的,唯有沮都督。” “臣也附议。” 许攸出列拱手,田丰这时候也出列拱手:“仆附议。” 其他人已经不需要站出来了,袁绍就上前伸手搀扶沮授:“楼船士征训成军一事,就托付给先生了。” “必不辱使命。” 沮授咬字坚决,他还不信自己学不会水师战法。 袁绍也是神情欣慰,沮授肯交出最精锐的前军指挥权,再找机会把颜良提拔起来,那前军就算捋顺了。 而这时候甘宁的船队在下游黎阳城附近完成调头,又贴着北岸,扬帆借助风力,从黎阳水寨外擂鼓而过。 旗舰之上,甘宁穿鲜红蜀锦战袍,配以紫绿两色丝带,腰扎七颗铃铛,侧头驻望水寨门楼之上的袁绍几十人。 他侧头对左右笑说:“河北兵精于营造,水寨辕门承重近百人,竟然未能垮塌。” 一个属吏嬉笑说:“若门楼垮塌淹死了袁绍,这功劳也不知能不能领。” 另一个乡党亲兵哂笑:“这样的功勋又有何用?我等也不认识那袁绍。” 说着扭头看甘宁:“将军,何不上奏大司马,请人描绘河北文武画像?这样传阅军中,来日与其水战,我等也不会错失大功。” “好主意。” 甘宁回答一声,就看向军正夏侯兰:“子芳,将此事记下来。” 夏侯兰笑着颔首,双手搭在护栏上,忍耐着不适应。 周围人这才注意到夏侯兰略蜡黄的容颜,更是纷纷做笑。 夏侯兰也不恼,努力调整呼吸,免得当场呕吐传为笑柄。 现在他的心情很好,这一战回去考功,他就算无法连升三级,怎么也能擢升二级,当个校尉或监军。 甘宁这里大部分军吏,考功之下,连升三级是必然的事情。 所以全军士气很高,看什么都觉得很快乐。 (本章完) 第472章 明修栈道 - 虎贲郎 - 中更 孟津,甘宁船队即将抵达。 相隔二十余里,就见孟津上空烟尘弥漫。 甘宁见状,立刻下令,桅杆之上升起了显目的红黄两色旗。 旗舰战鼓也率先擂响,旗语、鼓令配合下,各船也是纷纷擂鼓、响应。 各船舱内休息的士兵不明所以,在鼓声中开始武装,来到甲板之上进入战斗状态。 船队也降速,整队,缓缓抵近孟津。 就见孟津码头处十几名骑士高举一杆绯紫两色战旗,驻马等候。 而码头以北的各种营区,要么在燃烧,要么已烧焦正冒着袅袅青烟。 甘宁见远近营区内并没有战斗痕迹,也没有死尸之类,排除伏兵可能后,他才命令旗舰靠近码头。 码头处,甘宁旗舰抵近,认出持旗的骑士是一名大司马身边的虎贲郎,就拱手问:“大司马何在?” “甘将军过虎牢时,大司马命中军收拾行囊,今日四更时全军拔营已踏上归途!” 传令的虎贲郎高声回答,举着手中令箭:“大司马留令箭于此。” “待某下船接令。” 甘宁回答一声,左右人立刻去架设木板,甘宁扭头看几天没吃好饭的夏侯兰:“军正,这么说大司马多等了我军五日?” 见甘宁情绪莫名,夏侯兰回答:“若这位虎贲士所言是真,那大司马的确等了我军五日。” 甘宁闻言仰头眨眨眼:“我罪过大了,为扬我一人威风,拖累大司马数日行程。” “将军此言不妥,将军耀武于黎阳,是宣扬大司马之力,岂是成就将军一人之威名?” 夏侯兰宽慰,甘宁也不再争辩,只是喟然长叹。 见木板将要搭建好,甘宁转身快步走向舱门,从舱内侧门走出,快步踩踏木板来到码头。 他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来到持旗虎贲郎面前单膝跪拜:“甘宁在此。” 虎贲郎也下马,上前双手将令箭递出:“大司马令箭就交予将军了,将军可依令而行。” “末将领命。” 甘宁双手接住,起身低头观看,令箭内容是他督领水师进驻渑池,扎立水寨,护好舟船后就徒步行军前往潼关待命,会安排秦晋船队来潼关接应他们前往平阳。 将令箭转移给夏侯兰观看,甘宁对面前虎贲郎拱手:“末将定遵令而行。” “既然已传令完毕,卑职告辞。” 这虎贲郎对着甘宁、夏侯兰、管承拱手,三人还礼后,就看着虎贲郎翻身上马,引着十几名骑士策马轻驰,向西追赶赵基中军。 等管承也检验令箭无误后,甘宁再次登船起航。 步入轵关陉路途上,赵基骑马而行,目光左右观察。 凡是路边易于砍伐、采集的树木、灌木草丛都已被砍光,二十余万人组成的迁徙队伍虽然分批迁移,就如蝗虫一样,沿途什么都没剩下。 经过轵关时,这里守关兵只有一个百人队。 按着之前规划,赵基会分部分中军充为轵关守军,下雪前派新组建的轵关守军来换防。 可考虑到现在的形势,赵基很想放弃轵关,全面收缩。 这个冬季,轵关守军不可能从河内获取粮食,也不可能从河南尹获取粮食。 这是钱,或发布行政命令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冬季的轵关陉,强行运粮的话,粮食消耗与人畜损耗会很大。 如果贪轵关这个出口,那这就是自己暴露到外面的弱点,袁绍、吕布肯定会试探性的捏一把。 这两个人性格不同,不管自己救不救轵关守军,都会惹来更强势的侵攻。 裴秀、张纮也都提前出发,此刻也不方便跟其他人讨论这个问题。 赵基只是略作思索,就说:“弃守轵关,全军退回河东。” 跟随行动的李应见状,拱手上前:“大司马,若是大将军遣河内兵入据此关,我军唯有血战,才能夺关。” “那就让他占有轵关。” 赵基想到吕布封堵轵关,以及雒阳西部的大谷关后的形势,不由轻声发笑:“这是好事啊,为什么要拒绝?” 只希望吕布能选一个可靠的守关将领,如果被策反,那吕布后院起火,自己想救都难以展开行动。 放弃轵关,对中原、河北来说,相当于把自己暂时关进笼子里了……这种时候,也就能放开手脚开打,而不是刻意忍耐、压制冲突。 李应也思索明白,放弃轵关,就是对吕布示好的一环,就跟扩充武德县编户一样。 真不缺那一千多户武德籍贯的奴仆部曲,将他们转为本县编户,能让吕布感受到己方对他的尊重。 这份尊重价值千余户,相当于二三百名士兵。 不管吕布还是袁绍,他们就算拿到轵关又能怎样? 敢顺着轵关陉直捣河东腹地? 当年董卓放弃雒阳后,在董卓死前那段时间里,李傕、李蒙等人还不是攻入了陈留一带? 难道朱儁、关东群雄没有在沿途关卡驻兵? 这样的乱世里,关隘守军很难有像样的认知高度,往往都是屯戍一体自给自足,时间久了,也就跟原来的上级离心了。 别妨碍他们屯戍自保,他们也不会干扰你正常通行。 关隘都是修建在交通要冲的侧旁,占据险地而建;而不是将整个路挡死,关隘挡的是粮道。 而平日守关兵盘查往来的游商、行人……是因为这些人好欺负,不具备与守关兵火并的能力,也没这个必要。 所以守关兵会走出关隘,在道路上设卡。 至于那些绕路走山野小径的江湖之士,势单力薄,自然是守关兵猎杀的对象。 原来的轵关守军就是这种德行,张杨搬家去兖州时,就打包带走了。 如果还不能理解关隘的作用……将它们想象成城堡就行了,修建关隘的要求就是易守难攻,作为一个坚固的钉子。 中枢大乱后,各地守关兵、塞障尉也就失控了。 因守关兵可以稳定勒索行人或抄掠商队,有稳定收益,所以土匪、豪强本土化了。 谁控制州府、郡府,他们就听谁的,帮谁抓人。 但要说要么尽力,那也不可能,完全就是混口饭吃。 一样的道理,吕布派遣直属军队入驻轵关、大谷关,才能锁死北岸轵关陉,以及黄河南岸的函谷道。 靠原来的守关兵,或本土临时招募的守关兵,都是不靠谱的。 雒阳八关险固,吕布有多少直属兵力来守关? 所以雒阳八关,在赵基眼中就是漏洞百出的渔网袜,一扯就碎了。 再说了,下次军事行动要依靠水军转运,而不是陆地行军。 这次关东之战,前后执行军法处死的士兵,比阵亡的士兵多。 所以接下来要大力整顿军纪,并重新编制军队。 来年再次出击关东,就要依赖船队移动,尽可能保持建制完整,不给中低层士兵分散行动、犯纪领死的机会。 就这样,不仅是轵关,随着赵基撤军,沿途的兵站也依次废弃,各种木料沦为了军队宿夜时取暖的燃料。 苦谁也不能苦大头兵,轵关陉内已经搜集不到像样的燃料。 天气渐渐寒冷,都放弃了轵关,还留着兵站做什么? 索性拆了当燃料,有一种‘明修栈道’的反差用意。 将自身对关东战局的介入、干扰力尽可能降低,吕布、袁绍才能放开拘束,光着膀子乱斗。 各方战争潜力是有限的,恢复速度更是低的可怜。 袁绍、吕布相互消耗,也能间接理解为是自己消耗的。 虽说这种战争能锻炼出许多历战老兵与宿将……可淹死的都是会水的,更多的精兵强将化成了白骨,这有什么不好的? 这样气候严重不正常的年代里,自给自足都难;大环境也不适合对外扩张。 先等吕布、袁绍决个胜负,谁赢了再去跟积蓄力量的天子火并。 等打的差不多了,自己再来收拾乱局。 真没必要事事亲为,在家多生孩子难道不好么? (本章完) 第473章 传统智慧 - 虎贲郎 - 中更 平阳之南,羊马市。 这是单独建立的一处官营市肆,这样的市场一共有三处,另外两处分别在晋阳、安邑。 只是安邑对现在的匈奴各部来说有些遥远,驱赶兽群过去贸易会承受额外的折损与关税。 羊马市内,匈奴各部贵族亲自组织部众,驱赶兽群来羊马市交易盐铁布帛、药材、书籍之类。 贾逵轻车简从,巡查平阳羊马市。 匈奴贵族钱大手大脚,又喜欢享受。 因多年的气候灾害,这些匈奴贵族也是苦巴巴的生活。 他们甚至不信任下面的人,多是亲自来参与互市交易。 各种钱币的购买力目前并不稳定,目前交易多是以物易物为主。 不管哪一种交易,交易税要交,返程时经过关隘时,关税也要交。 贾逵顺手查账,看着账目久久无语。 本以为匈奴各部会积极采买铁器,所以今年锻打出来的小铁锅进行限量销售,想卖个高价。 匈奴部众的炊具……向来比较简陋、可怜。 铁皮小锅消耗更少的燃料,比陶罐更结实耐摔,怎么看都更适合游牧、迁徙的匈奴人。 甚至军中计划淘汰的刀剑,贾逵也觉得能卖个好价钱。 结果匈奴贵族对这两类产品缺乏热忱,他们主要采买的还是各种青蝗丹丸。 以至于这场从八月底开始,为期一个月的互市里,最大的收益被赵基的平阳侯府拿走了。 强身健体又能壮阳的青蝗丹……某些意义上来说,对匈奴贵族更有实际效用。 维持健康,他们才能安稳当部众的首领,享受奴仆的伺候,能指挥子弟奔波效力。 而壮阳,能让他们生育更多的子嗣,这才是家族壮大、侵蚀顶替部落其他家族的根本生产力! 未来是属于年轻人的,未来的年轻人就是现在的孩童。 哪个家族的孩童多,生育力强盛,那这个家族就有长远的未来。 游牧生活节奏缓慢,陶锅也就多煮一段时间,又不是煮不熟食物。 刀剑对现在的匈奴贵族更是没用,入选义从响应出征,不提战利品,仅仅是随军编队时就会分发军服、军械。 只要还在编,那弓箭、刀剑都是可以带回家中的。 所以匈奴贵族对刀剑军械并不热衷,以他们对赵基的了解,赵基对他们进行强势动员时,也不可能让义从骑士拿着骨矛、骨制、石制箭镞上战场。 贾逵根据羊马市账册整理汇报文书时,属吏敲门,站在门前:“相国,右贤王来了。” “他来的怎么这么快?” 贾逵停笔看向属吏,断手的这名属吏也是虎贲出身,笑着回答:“乘船而来,是要迎接大司马凯旋,这是右贤王的拜帖。” 见贾逵点头,属吏才进入屋舍将拜帖递出,低声说:“投帖的人也说了来意,说是右贤王认为大司马会征讨卢水胡、北地胡。他希望国相能为他美言一二,并说右部义从不会逊色于屠各义从。” “美言一二?” 贾逵翻开拜帖,见拜礼丰厚,就敛容说:“将礼单退回去。右贤王与大司马亦有同匡汉室之情谊,我也不好不见。你去市场买一条鱼,做鱼汤招待右贤王。也将此事告知使者,希望右贤王不要见怪。” “喏。” 属吏俯身应下,询问:“相国,招待右贤王乃是公事,这鱼钱还是?” “从我俸禄中扣,索性再打五斗马奶酒,一并从我俸禄中扣。” 贾逵面无表情,也能说是神色如常,这是贾氏一族立身的根本,不贪占一钱,才能在各种纷争中全身而退。 现在执行严格的禁酒令,不准粮食酿酒,只能种植果木,采百果酿酒。 果酒不易保存,反倒是匈奴人这里马奶酒价值不菲,入秋以后成了各处官市里的主流酒类。 马奶酒也不是白色乳状浑浊的酒液,制备良好的马奶酒也是清澈的,奶腥味也淡。 禁酒令这种东西,也就能限制群居的官佃、军户,官吏人家多有高墙大院,还有的人家开挖了宽阔的地窖,悄悄酿酒私自独酌,也很难暴露。 只要别群饮,悄悄酿一瓮也不算多大的事。 只是酒徒嗜酒的同时往往喜欢热闹,不群饮就没乐趣。 所以时不时的会抓一批酒徒,丢到官坊里去做些没技术含量的杂活。 汾水北岸码头边上,一家匈奴贵族开设的酒庐中。 十几个匈奴武士按刀而立,刘去卑戴金鹰头冠,右手握着短刀正仔细刮削左手指甲隙缝,目光凝视刮擦处,神情认真。 前去送拜帖的小贵族温声讲述,一些词汇不知道怎么用汉语描述,就会用匈奴语来说。 刘去卑听着他口中匈奴语接连皱眉,新一代的贵族明显汉学底蕴不足。 跟他们这些老一辈比起来实在是太差了,如果放任不管,以后会引发一些他不想看到的灾难。 对于现在命运的变化,刘去卑很是享受。 从响应汉室朝廷参与平定黄巾军开始,他就与前单于于夫罗逗留汉地,后来又卷入了群雄混战。 反复的左右横跳,刘去卑才保住命。 如果赵基苛刻一些,去年、今年出征关东,刘去卑必须作为匈奴义从的首脑随同出征。 可赵基放过了刘去卑,也没有强征单于呼厨泉、左贤王刘豹随征。 赵基选择亲自协调匈奴义从,这让刘去卑享受了安宁生活,但也失去了战争中强化控制义从骑士的机会。 相对于服从性更好的虎步军、郡国兵,匈奴义从军纪散漫,往往会坐地起价,提出各种利于他们的临时协议。 所以历代征募匈奴、诸羌、鲜卑、乌桓义从时,看似是中枢提议,交给边郡强势人物负责。 实际上这个强势人物往往只是个军事承包商,是二道贩子,征来的义从骑士依旧由原有的贵族充当首领。 所以义从骑士频繁跟随汉军作战,也不会被汉军影响,依旧维持着原有的生活状态,很难有大片归化的现象发生。 而赵基亲自管理各队匈奴义从,虽然赏赐也不算很丰富,可省去了中间两道盘剥,所以这种赏赐实打实落到匈奴义从身上后,能立刻改善对方的生活,并提升对方在部族中的话语权、地位。 虽然刘去卑很清楚赵基通过义从骑士持续强化对匈奴各部的控制力,可他又有什么办法? 没有赵基的话,他怎么可能跻身右贤王尊位? 作为前单于于夫罗的党羽,正常来说,他应该被呼厨泉、屠各匈奴一起打压,可能某天就非正常死亡了。 赵基谋夺匈奴贵族统治权的过程中,他这个右贤王反而是获益的。 但当赵基彻底夺取、获得匈奴部众的信赖和拥护后,他这样的贵族怎么办? 又不敢捣乱,只能督促晚辈积极学习汉学,未来也能出仕。 可匈奴人的生活习性注定了性格散漫,也唯有散漫的性格,才能适应、熬过那漫长又封闭的冬季。 就算是刘去卑,少年时求学于太学……准确来说是藩属质子去太学厮混是春秋以来的传统,这个传统或许还能沿着春秋再向上追溯几百、上千年。 总之,刘去卑这样的匈奴贵族子弟在太学时,也就学会了怎么与勋贵同学打交道,正经的汉话雅言没什么乐趣,反倒是俚语俏皮话一个比一个溜。 向天下各地的太学生学习他们的本地方言,再卖弄这些方言,这才是刘去卑太学生活时最大的乐趣。 而这种乐趣,在天下大乱时,也救了他的命。 而眼前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河东、龙城两处大学里,都是寒门子弟求学,这对匈奴贵族而言缺乏实际意义。 年轻的匈奴贵族跑到大学里,真不是去学习经义的,他们是去找朋友的。 而赵基的创业伙伴都是年轻人,这也就导致两处大学里没有像样的勋贵子弟。 没有勋贵同窗的大学,对匈奴贵族而言纯属浪费时间。 刘去卑暗暗思索着,感觉应该想办法推动这件事情。 太学里认识的同学,这关系可比正常结交的要牢固很多,堪称终身受益,能泽及子孙。 匈奴贵族的衰落已不可挽回,要么转型成为新朝勋贵,要么攀附勋贵。 也不是刘去卑多么的高瞻远瞩,而是他作为一个过来人,就感觉现在就该怎么办,让一切回到一个他比较熟悉的轨道上。 最起码从太学混出来,厚脸皮留在汉地,当个小官吏真不难。 (本章完) 第474章 幸福之源 - 虎贲郎 - 中更 轵关陉西端有一处险峻转折,每一个走过这条道路的人都清楚。 当通过西端最险峻的那处山道后,每个人都会不自觉的加快步伐。 也是下山的轻松路程,再走半日路程就能走出山道,来到相对开阔、平坦的浍水上游流域。 “战争催人老。” 赵基望着浍水北支流岸边设立的帷幕,那里五色旗帜招展,正欢迎、等候他的到来。 骑乘在‘月里黑’上,赵基有一种物是人非、恍如隔世的疏忽感。 随行左右的虎贲同伴也都望着远处,此刻思乡情绪反而没有那么强烈了。 除了适应战争、喜欢战争、享受战争的魏兴偶尔流露遗憾、不舍之色外,其他人多是一种木然神态。 这次中原之行,没有杀多少人,主要就干了两件事情。 第一就是就食中原,第二是撤军时抢了很多的人口。 各地粮食产量有限,他们去中原吃粮,那注定很多中原人会在这个冬季里艰难度日。 抢粮、抢人才是今年出征关东的本质行为,中低级吏士庸庸碌碌跟随指挥棒而动,而他们这些虎贲旧人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这种事情本身就很消极,算不上什么荣誉,不值得夸赞、炫耀。 与去年护卫天子返回雒阳不同,那个时候虎贲群体热血澎湃,几乎感觉不到疲倦。 而今年屈从于粮食,为了家里人吃饱,他们只能裹挟全军,横行中原,征中原之粮为己用,看似威风无比。 可本质上,就是武装讨饭。 虽然去年也做了类似的事情,可去年是为了护送天子返回雒都,这能一样吗? 赵基感慨一番,轻踹马腹,引着身边人贴着道路北侧而行,向道路北侧近处、浍水岸边而去。 道路之上,还有正常行进的军队,都是百人一队,前后保持间距。 道路南侧,时不时就有抛弃的损毁车辆,也有正在修缮车辆的工兵。 赵基驱马抵近,先一步撤回这里的西门俭等人在路边等候,对着赵基拱手长拜:“大司马。” 赵基见边上还有气氛组,是二十几名女子,穿着还算干净的素色绫衣,都左手提着不算大的桶,右手抓着一束杨柳枝条。 赵基摆臂虚扶:“诸位请起。” 西门俭站在前排,起身后笑着看身侧屈身而立的女子:“还不为大司马洗尘?” “喏。” 这些女子应答的声音先后不一,有声音洪亮的,也有怯生生的,但更多的是一种羞涩之怯,而不是畏惧。 她们分作两队一共二十四人,开始以杨柳束沾水,挥洒起来。 赵基驱马而进,两侧女子多奋力向他甩投水滴,赵基侧头躲了几次,忍不住露出笑容,索性昂首挺胸享受这短暂的清水洗尘。 他身后虎贲伙伴、随行校尉也没逃过杨柳洒水的洗尘仪式。 赵基又行二十几步,见西门俭等人快步跟随,就勒马下马,右手握马鞭打旋,笑说:“还是元节你心思活泛,你领军实在是可惜,应该举你入朝当大鸿胪。” 西门俭笑容灿烂:“仆职位卑微,又无功绩,这猝然入朝位列九卿是否有些唐突?” 赵基身后的魏兴开口:“大司马说你合适,我等也觉得合适。” 其他几个人跟着起哄,魏兴立刻就问赵基:“大司马,卑将适合做什么?” “子昂想做什么?” “这能选?能选的话,卑将想做个征西将军,去西域看看胡姬底色。” 魏兴眼巴巴看着赵基,赵基转身持鞭抽在魏兴腰后铠甲上:“胡姬?当心死在肚皮上。” 魏兴转身躲避跑了几步,回头转身回来继续争辩:“大司马,胡姬早晚要生崽子,与其生胡人的,还不如生卑将的!” “很有道理,这鞭给你,希望以后子昂用这鞭驱马,践踏西域。” 赵基随手将马鞭轻抛过去,魏兴探手接住,双手捧着用浮夸的姿势恭拜,高声:“谢大司马赐!” 赵基和其他人可没等他,魏兴行礼结束快步跟上来,就对左右说:“到时候等我发达了,征训一批胡姬来晋阳,诸位费用减半!” 韩述只是给他一肘,冷笑:“减半?” 魏兴只是呵呵做笑,他是认真的,不肯给出更优惠的折扣。 他是真高兴,马上就可以回家抱妻妾,玩孩子了。 不多时来到河岸边的帷幕中,赵基见这里有两头烤羊,看色泽已经熟透。 还有熬煮羊汤的大锅,赵基落座主位,解下头盔。 其他人陆续落座,西门俭又组织之前那批女子进来,她们都端着木盆,伺候赵基等人洗手。 洗脸洗手后,赵基见魏兴正抓着女子手腕询问什么,又很快收手一脸的败兴,引的其他人侧目。 见赵基望过去,西门俭凑过来低声:“大司马,此皆卑职亲族女眷,非是外人。” “未婚还是已婚?” 赵基感到惊奇,这些女子岁数普遍都不大,如果都是未婚的话,那就要重新审视西门俭的影响力了。 “少数未婚,多是寡居。” 西门俭依旧低声回答,神情无奈:“其中也就几人能算是卑职旧识,如今卑职发达,亲族、戚族也就多了起来。卑职父亲受不得人情,卑职也是无奈,才想着撮合几人。子昂都这样,看来父老的打算要落空了。” 魏兴见隐约在讲述自己,也侧目观察。 赵基闻言拍了拍西门俭肩膀:“大伙都是在太原、中原见识过大场面的,这种事情以后不要做了。若是还有为难的事情,就说出来,你这样擅自决定,惹出事端就不好了。” “喏,卑职明白。” 西门俭拱手长拜,笑着说:“有大司马这样的话,卑职也能回复家父,家父自会有所取舍。” “嗯,快上饭菜,我感觉能吃五大碗。” 赵基督促一声,这种事情真不能怪西门俭。 西门俭家乡就在附近,撤军回来,乡党强推着西门老爹来求情,西门俭总不能直接拒绝,这会让西门老爹颜面扫地,西门俭也会背负不孝的骂名,父子二人也会被乡党反复点评、鞭尸。 只是这些土狗想的未免太美,这一招如果用在虎贲刚应募时,一些人如魏兴这样的肯定就接受了。 如今谁家里没两三个美婢? 就连赵基自己,也只是订婚状态;麾下年轻的虎贲,普遍也是单身状态。 甚至经过去年一个冬天的沉淀,许多虎贲也想明白了。 宁肯守着家里才艺丰富的女婢,也不想与其他虎贲伙伴联姻。 去年的青涩虎贲,如今也在迅速成长,不仅仅是领兵技巧,方方面面的见识都在成长。 只要是虎贲出身,自然受用无尽;又何必去沾染太多的纠纷? 不是不能联姻,而是与其他虎贲的姐妹进行联姻是回报最低的方式。 而与大姓、望族联姻……很遗憾,目前他们接触不到。 能接触到的大姓、望族女子也多是官奴身份,还不准赎身、分赐。 赵基限制之下,虎贲郎的婚姻也就显得奇特起来。 能分给他们的婢女,也是第一批优选中的优选,要么掌握高级纺织技艺,再要么也会掌握其他不常见的生产技术,最次也会掌握算账、经营的技巧。 而同时,都拥有相对优秀的姿色。 明明可以在家当高高在上的一家之主,又何必迎娶一个来分家庭治理权的正妻? 现在政治前程有保障,在自己的小家庭里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力……真没几个人会发疯,去给自己挖坑。 跟着赵基没少做诛三族、瓜蔓抄之类的事情……自然清楚亲族关系的隐患,也十分警醒。 就如现在,魏兴这种行军打仗时憋屈发狂,都快男女通杀的人,听到这些女子的身份后,立刻就正襟危坐,俨然君子模样。 不是他怕这些女子的父兄来纠缠他,而是不想跟西门俭交恶。 他现在就很快乐,家里如果多一个虎贲背景的女眷,那他能烦死。 很快,随着饭菜上桌,这些女子只能神情怏怏,从帷幕中退了出去。 虎贲们对饭菜的兴趣,明显更高。 (本章完) 第475章 崭新共识 - 虎贲郎 - 中更 绛邑,虎贲旧营。 赵基抵达这里时,贾逵、裴秀、刘去卑等人本在城邑内设宴。 不曾想赵基没有直接去绛邑,而是来到了虎贲旧营。 这里也经过修葺,是虎步军集训地之一。 战车之上,曲柄青色伞盖下,赵基坐看旧营。 算起来的话,自己只在稷山生活了不到五天,然后就应征,来虎贲旧营。 太多的事情发生在这里,赵基感觉这里才是自己诞生的地方。 车辆渐渐停在虎贲旧营前,营内歇脚的十二个虎步军百人队已完成动员,穿戴铠甲,挎刀剑,持矛戟而出,列队于辕门两侧。 矛戟刃部都套着粗布罩子,望向大司马的战车时,一个个神情向往。 大司马的横空出世,不仅仅是他们不用挨饿了,家里人也能温饱,很多人也有了家人。 受领军田以及分配户田、口田后,只要是个上士什长以上的虎步军,都能养得起牛马,牛马总数能三头起步。 更是废除了各种苛捐杂税,民力得以休缓。 哪怕他们外出征战,也没有拖累到家人。 对很多留在河东、太原的家眷、普通人、官佃来说,他们甚至感受不到战争。 仿佛家里人只是异地服役,如今不过是役期结束,带着战利品回来了。 赵基就算再不懂,可他心里也有几套治理国家的模板,有个大致的轮廓在。 在一切以军事为先的分配体系内,短期内勉强与旧日庞大的吸血集团做了切割。 以爵定官位高低与待遇区别,持续转业的军吏正渗透、冲击原有的官、吏体系。 爵这种东西……其实赵基一点都陌生,大家也都不陌生。 本质上就是官吏、百姓个人待遇等级化,什么等级享受什么待遇;待遇是综合性的,从官职选择、居住条件、子女入学,乃至是妻妾名额。 古今变化,无非就是袭爵降级的差异。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虎贲军衔体系内受益,赵基的基本盘也越来越稳固。 此刻他只是临时起意来虎贲旧营,就得到了营内虎步军的热情接待。 这些虎步军五十人一队,队官是最低层级的节从虎贲。 哪怕是节从虎贲,也是虎贲郎,是郎官,是朝廷的未来栋梁。 因八百虎贲内部的继承规则,大多数都是年轻人,也有两个中年虎贲。 他们的子侄要么以虎贲阵亡、伤残退役,要么转任地方,家里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男子袭补虎贲之缺,只能长辈继承晚辈的岗位,暂时充任。 就现在的虎步军,多少可以容忍这些体力、意志下滑的中年人。 但这种高龄虎贲郎,赵基也会进行调整,避免他们去一线领兵。 却不会将他们进行打压,正是这些高龄虎贲的出现,才能让虎贲集体安心效命。 如果有的虎贲家庭内实在找不到适龄男子,赵基的底线是七八岁的孩童顶替岗位。 每一个虎贲岗位都要抓牢,这才是维持虎贲集体荣耀、利益的关键。 一个家族才能有多少可用英才? 而维护好八百虎贲家族,运气再坏,也能出现几个方面大将。 赵基巡视、检阅左右两侧一共二十四个五十人队,战车进入军营。 他也下车步行,不由想起了卫固。 回头看一眼许多随行的军吏,才想起来卫固被他征入大司马幕府,留在晋阳做事。 却在人群中看到卫觊,赵基目光快速从人群掠过,说:“我很高兴,我军两出中原,诸君皆在,不曾弃我而去。” 韩述在前拱手回答:“此皆大司马神武善战,我等才能保全躯体。” “也非我一人善战,此万众一心之故也。” 赵基环视诸人:“此时此刻,我有万千言语,取笔墨来。” “喏!” 几个属吏快步去车上拿笔墨,赵基选了狼毫大笔。 随军携带的组合矮桌也取出,拼成一串,其上铺绢帛。 赵基润笔并测试笔锋后,略沉吟,就右手抓提大笔,沿着铺好的绢帛开始书写简化楷体。 一卷绢帛自上而下写着‘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另一卷也是自上而下书写‘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期间赵基蘸墨数次,每一个字都写的十分饱满,词组之间也留有间距差异,不需要学习断句,照着间距差也能一口气通顺念完。 将笔递还给属吏,两卷绢帛很快挂在旗杆上,制成展开的幡旗。 赵基仰头看着两面幡旗,又看向自己的白虎纹大纛与金鹰纹饰副纛,周围人也都是仰头观看,心绪也都澎湃起来。 今年中原之战打的虽然顺利,可很多人并不如意。 匡扶汉室是一个伟大、光明、正义的口号,高声呼喊这个口号,就能热血激昂的杀贼、抢粮食。 而今年实在是缺点意思,所以这种思绪低潮期正好重新树立一个口号、共识。 赵基望着幡旗,对身边凑过来的张纮问:“子纲先生,如何?” 张纮抬手抚须,神情自得:“以某观之,此文恢弘励志,却不能写尽大司马壮心,言语之间实有未尽之意啊。” “是啊,这么多字其实就藏了七个字。” 赵基微笑,张纮拱手长拜,其他人也都好奇来看,跟着拱手。 赵基略沉吟,就说:“所藏七字,乃‘敢教日月换新天’。旧日陈腐,自当果断舍弃。” 一时之间,张纮也有些窒息感。 而随行军吏中的管亥眼睛一亮,猛地回头去看青州四部之一的徐和,徐和点着头神情振奋。 众人心神震慑之际,韩述拱手:“大司马,可要再造一面大纛,以激励壮士?” 壮士,在这里已经有了特殊的含义。 胆子足够大,敢跟着赵大司马换日月新天的,才是壮士。 必要的时刻,可以舍弃象征军事征伐的大司马专属白虎纹大纛,换新的大纛。 金鹰纹饰大纛是从匈奴人手里抢来的,也象征着军中匈奴义从的地位与贡献,是不能舍弃的。 只要赵基出征,中军配金鹰纹饰大纛,那匈奴人就能理直气壮称呼他为大单于。 魏兴、西门俭紧跟着拱手,其他军吏纷纷跟随,谁敢此刻否认自己的壮志? 张纮见军心可用,也感觉到了袁术称号建制对汉室威望的沉重打击。 四世三公、世食汉禄的袁术都这样背弃了汉室,而其他家族再另立新天,道德舆论压力也小很多。 本来赵基就没吃几天汉禄,吃的哪顿不是自己抢来的? 不仅没吃汉禄,还带着穷伙伴一起给朝廷抢饭吃。 赵基略沉吟,就说:“就绘制一面紫日白月群星环绕的大纛,汉有多少个郡,就绘多少星辰;汉有多少县邑,就用多少条丝绦。今后国家疆域增一郡,就多一颗星;所增县邑,也以丝绦记之。待日月大纛制好,以白虎为主纛,日月、金鹰做副纛。” “喏!” 韩述领头,众人再次长拜,纷纷抬头继续看那两面幡旗。 赵基这时候看向虎贲旧营的营督,这是一位肩章两杠两星的虎贲中郎,赵基也面熟,是去年打满全场的虎贲伙伴:“李中郎。” “卑职在。” 李虎昂声应答,快步上前拱手。 赵基展臂指着新绘制的两面幡旗:“此物就留在这虎贲旧营,望你妥善保管,以激励后来之士。待明年春耕后,我会扩建此营,使能容纳五千吏士。” “喏!” 李虎看一眼风中轻轻震颤的旗幡,看向赵基:“旗在人在!” 赵基颔首,就对其他人说:“故地重游心愿已了,随我去绛邑赴宴,别让梁道、文丽他们久等。” “喏。” 众人再次应答,这让一些新依附的校尉颇感不适应。 他们还以为赵基故意来虎贲旧营,就是要借机强迫县邑设宴的贾逵、裴秀、刘去卑这些人带着人员、物资来营里举行宴席。 不是赵基多喜欢这里,应该纯粹就是为了折腾这些人,以展示上位者的权威。 结果他们猜错了,赵基真的只是临时起意,想来这里看一看,并找到了凝聚新共识的切入点。 这也不算唐突,安邑兵变的时候,就把苗头埋下了。 现在不过是破土而出,即将迎风而长。 第476章 最后机会 - 虎贲郎 - 中更 稍后,绛邑城中。 赵基没有直接入城,而是登城远眺。 绛邑西郊河口夹角内的大片军田都已完成了秋收,官佃也采收了田稿,如今正散养着许多羊群。 牛马在秋冬之际多是圈养,它们体型太大,外出觅食很难维持自身消耗。 所以圈养起来,给它们喂食晒干的刍稿;这样牛粪、马粪也容易收集,晾干后可以取代刍稿草束,成为燃料替代品。 烧完的灰烬,也是可以做肥料的。 绛邑令不是别人,是去年河东郡的孝子胡班。 胡班不是虎贲序列,本身是县吏,临时应急担任过几天闻喜县令。 举孝廉后,历经公府考核,转任右署为郎中,旋即被赵基转迁雒都的黄门郎,又外放绛令。 同期举为廉吏的是卫觊,也是历经公府考核,转任左署为中郎,又迁为尚书郎,被赵基征为参谋军事。 临近十一月,又是一年上计的时间。 虽说各郡计吏去大司农衙署只是走流程,但每年的孝廉人选也会一同上报,用两个月的时间完成考核、落实,明年一月时入职三署。 孝廉名额是各郡上报,赵基、赵彦把关。 赵彦负责的是司州各郡,赵基这个并州牧负责并州各郡,他也都督凉州军政事务,凉州各郡的孝廉人选也要经过他的筛选。 至于公府考核,有司徒赵温在,一些文化程度较低的孝子,也是比较容易过关的。 孝廉选的是品性,廉吏本身掌握行政技能,考核难度自然高,通过后往往以三署中郎、郎中起家;孝子的话,你就不能指望他有太高的文化素养,所以通过考核后只能从低级的郎官做起。 甚至一些孝子的考核,完全是口头问答,能正确回答就能通过。 赵基行走于城头,就见汾水南岸、浍水两岸是各种临时营区,是逐步进行整编,等待分配的俘虏人口,也有迁徙人口。 例如陈国的人口,被孙策强掳,赵基以拯救者的身份接管他们,带他们来河东、太原安置。 其中陈王旧部愿意效力,也会编为县兵、郡兵,连着家属一起安置,作为虎步军后备兵员。 若是不愿意,就进行编户,以后依旧有优先应征的资格。 而普通陈国百姓,则是编为官佃,进行打散安置。 陈国民众大致上就这三种差异,而其他俘虏大致上就两个等级。其中大多数都是贬为官奴,只有燕县出逃的军士家庭可以进行编户,也是打散安置。 至于直接入选县兵、郡兵,这些曹操旧部没这个机遇。 这一压,最少压了部分寒门、武人两年时间。 赵基观望片刻,才走下城楼,来到城中军营赴宴。 街道之上,这里的虎步军沿着街道两侧站岗,至于城中屋舍、屋顶已经不需要清查。 城中各家早已搜查过弓弩,赵基也不会禁绝民间弓弩,禁的是民间流通的角弩,也就是大黄弩这种大杀器。 强弩、重弩这类军用弩,其实也没有禁止;甚至去年就放开了军户的盔甲限制,准许军户家庭保存盾牌、两裆铠这类轻便铠甲,头盔也不限制。 限制的是重装铠甲,全覆式头盔,以及战阵长矛。 等肩高、略高一些的矛戟,也不受禁绝。 但城邑中禁绝弓弩,也禁轻便铠甲、矛戟之类;但城邑附近的军户屯所、乡邑则不受此类限制。 城中吏民、士人,只能携带刀剑之类的短兵。 城中能进行全面武装的,只能是县兵,虎步驻军。 甚至郡兵,也被重新定义为本郡缉盗巡查力量,平日城外驻屯,以清剿盗匪,配合关津、亭障等治安力量进行道路巡查、山野剿匪。 没有州府或更高一级的命令,郡兵不得入城。 这样一来,郡守更类似一个监察、财政度支统筹单位,无法通过武力干扰各县。 同时也将郡兵的指挥权,从郡守手里剥夺,统御郡兵的郡尉、都尉半直属于幕府。 以后朝廷就是通过拉拢郡守、委派郡守,也拉不走郡兵。 郡兵不参与,各县内部又有军户屯所,彼此相互制衡,谁肯主动入局响应郡守? 赵基的规划下,郡兵与县兵是并行的两条线,不存在谁比谁高级。 郡兵、县兵的出路就是选入虎步军,积功升为军吏,走上仕途;而不是县兵升郡兵,郡兵入选虎贲。 不管郡兵还是县兵,不具备自身提拔、壮大军吏团队的可能性。 军吏的选拔、晋升,只能出自大司马幕府。 制度是这样规划的,落实需要时间,也需要各方面逐步适应。 绛邑能算是模范县邑,因此赵基行走在街道上,自我感觉十分的安全。 城中军营,去岁辕门射饼之所在。 刘去卑在此等候,望着裴秀、贾逵一左一右跟随而来的赵基,看着三人相互交谈、谈笑风生的爽朗模样,刘去卑心中大定,感觉自己应该可以吃上讨伐卢水胡、北地胡战争的红利。 他真不缺那点奴隶和兽群,缺的是军功,缺的是大司马幕府公认的地位。 “小王拜见大司马!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刘去卑快步上前二十几步,对着赵基俯首长拜。 赵基也快步上前搀扶而起,仔细打量刘去卑的容颜:“右贤王远来是客,我是地主,哪有宾客倒迎主家的道理?半岁未见,贤王更是壮硕了啊。” “得赖大司马威德,小王所部得以安身立命,部众耕牧不歇,反倒是小王无所事事,以至于身形臃肿,不复矫健。还望大司马给个为国效力的机会,好让小王消去这一身赘肉。” 去卑拱手再拜,说话之间还去看贾逵。 贾逵上前一步就劝说赵基:“大司马,右贤王常恨不能随大司马左右诛讨国贼。今右部趋于安宁,仆以为若讨北地、卢水诸胡,右部与之比邻,实乃臂助,不可闲置。” 赵基点着头,就对刘去卑拱手:“贤王部众即已安定,那我举兵向西之际,贤王可为我之别军。” “愿为大司马效力!” 刘去卑声音洪亮,目光掠过赵基身后密密麻麻军吏、校尉,继续说:“能与大司马并肩作战,实乃小王的幸事!” 冬季肯定要用兵,黄河西岸的上郡、北地郡、安定郡必须彻底拿下来。 只有歼灭、征服这些地方混居的杂胡,才能吸纳大约二十万左右的奴隶。 这是一批比现有官奴还要低的奴隶,有这些垫底的奴隶,其他官奴、官佃也就好受多了。 军事征服获取的奴隶,才是帝国齿轮运转的最好润滑剂。 而缴获的兽群,能满足明年春耕时的畜力需求,使得明年农耕收益有个大致的保障。 最关键的是,参与战争的人员,又能找个地方吃饭。 不想饿肚子就得拼命,收复失地获取的荣誉、功勋固然重要,可这些东西不能吃。 人不吃饭就得饿死,赵基宁愿三五千人战死,也不想更多的人饿死。 至于北地、卢水诸胡的态度……这并不重要。 种群融合是趋势,自己这里还比较文明,大家最终都能有饭吃。 若放任不管,种群对立越来越尖锐,最后相互之间累世仇杀,那死的人可就数之不尽了。 甚至真的会大面积的吃人,以达成种群之间的融合。 虽然鲜卑、匈奴、羌人主流文化也是抵触吃人,可架不住这些大部兼并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小部,这些小部还维持着各种稀奇古怪的风俗、传统。 身处如今的高位,赵基获取的信息更是杂乱而广泛。 就不乏一些吃人的传说。 今年冬季征服卢水、北地胡,光复三郡后,下一步就是清查匈奴别部异种,将吃人的几个小部挖出来,进行一番针对性的清洗。 今年也是最后一次自由行动的窗口期,如果拖着不解决卢水、北地诸胡,下次再想要采取行动,那刘协、吕布、袁绍乃至是刘璋、刘表以及马腾、韩遂都会积极干预。 第477章 龙城补丁 - 虎贲郎 - 中更 去岁全军自中原撤回时赵基宴席欢庆之际不饮酒,今年绛邑宴席之上也无酒水。 哪怕是马奶酒、果酒也都没有呈上,真有人想喝,宴席结束有的是机会私饮。 没有酒水的宴席,以及目前地位悬殊差异越来越明显。 这也就导致这场宴席只是以吃喝为主,贾逵本身就不是擅长组织宴会的人,只是简单安排了军中鼓乐、摔跤等几种常见的娱乐。 赵基用饭后,就带着贾逵、裴秀离席,随着他们离去,天色将暗,早已准备的营火点燃,藏着的马奶酒也被搬入营中。 卫觊留在营内参与最后的宴饮,抓着一杯马奶酒独酌于一角。 也就酒水饮尽时,他才会去篝火处盛酒。 多数时候就是独坐,河东衣冠、豪强虽然逃过一劫,但与卫觊同辈、同等出身的高门、大姓嫡脉英杰多或被朝廷扫除,或被兵谏后的赵基扫除,残存的也都跟着朝廷走了。 所以卫觊很难与其他河东乡党混到一起去,偏偏又不能太过离群。 他能活着,全赖卫固在虎贲中施加恩义,以及赵基果断发动兵谏。 否则的话,嫉恨卫氏的朝廷公卿早就把卫氏弄死了。 城中县府,赵基三人抵达后已备好热汤,赵基洗了撤军归来后的第一个热水澡。 裴秀、贾逵也都简单沐浴,宽阔的客厅内十二盏油灯明亮生辉。 这些油灯立在两侧,有高有低,罩着薄薄的纸张,使得室内光线饱满,如似阴云遮日的白昼。 赵基脚踩屐履,四角裤外披着对襟长袖浴袍,绳带扎束腰间,从侧门走入。 裴秀、贾逵也都简单沐浴,洗去了一身的油汗,气息清爽。 贾逵两人起身拱手:“大司马。” “今天是要议事,不要太多礼仪。” 赵基快步而入,抬起一张桌案就拿到主位附近,两桌拼在一起。 贾逵、裴秀见状也将他的桌案抬到主位附近,两人所抬的桌案上是两盘二十余卷竹简, 这些竹简看着多,实际上也就一万多文字。 此外还有一些绢帛卷轴以及一迭书册,这些书册里才是最详细的信息。 一册就是十几个县的各项详细信息,详细到了每个乡邑的人口经济,每个县的亭驿、塞障、兵站、关津或野战军营地、军屯据点、马场、矿场都有详细记录。 甚至有的县某处城邑擅长制箭,或营建了官营造纸坊、锻造坊,都会记录下来。 贾逵这里不仅仅是平阳侯国八县数据,周边其他各郡也都将信息送来,这算是内部的一次上计。 平阳侯国下辖八县,规模已经能算是一个中等的王国、边郡。 贾逵名义上是官职千石的侯国相,但跟一个郡守没区别。 除了平阳侯国外,这里还有河东、太原、上党、西河、弘农、京兆、冯翊、扶风一共八个郡的详细信息。 上党虽然还是归张杨旧吏薛洪来管,可上党已经空了,西部几个通向河东、太原的路口早已军管。上党的信息最简单,薛洪也识趣,所以贾逵这里有版籍备份。 虽说是薛洪送来的版籍备份,但准确与否就不好说了。 不过上党的大姓、豪强已经被赵基犁过一次;上党各县重绘版籍时遭遇的阻力也小,就算信息有误差,也偏差不到哪里去。 其他各郡也是一样的,就算有朦胧模糊不清的地方,也是涉及到关中诸将的军屯、部曲。 军屯占据的田地性质不好分类,部曲人口的性质也不好定义,各县统计时就会朦胧处理。 这也不是他们能搞定的,这需要赵基通过军功酬赏将关中诸将进行深层次整编。 原本这些事情在五月、六月时就能乘胜解决,以较低成本转移安置关中诸将、各军。 可袁术造逆称号建制,天子、公卿、吕布这里三个和尚没水吃……现在想一下,自己的确太过主动了。 没有拿到自身统战价值应有的回报,可若不主动一些,真怕朝廷暴死。 如果当时坐观形势变化,真拖到火烧眉毛的时候,自己怎么也能捞个晋侯回来,哪像现在,就捞了二十几万人口,意外摘了曹操脑袋? 赵基耐心翻阅更详细的各郡书册,这些书册纸张坚韧,明显是用质量上乘的桑皮纸制成,只是脱色技术落后,达不到当世合格的范畴,因此是黄色的。 油灯照明下,这种书册的黄,更加的饱满。 赵基没有去看贾逵总结、提炼的竹简,专门抱着各郡原本研读,嘴上却说别的:“如今难办,我军与关中兵未能混编同化,就急于勤王讨贼。如今关中将士虽无大功,终究有袍泽之情,但也不好随意处置。” 贾逵则回答:“大司马既然有征讨北地、卢水诸胡,恢复三郡之意。若以关中兵为前驱,使之立功,也可平息纠纷,抚平差异。” 原则上来说,河东以及太原籍贯的虎步军不能出现太大的损伤,这个损伤界限在赵基看来是可动员青壮的三成。 而贾逵、贾诩、裴秀以及徐晃、赵云这些人眼中,赵基过于保守,总青壮一半人口的折损,都是可以牺牲的,这其中也包括他们自己的亲友。 要建立大业,怎么能怕牺牲? 以他们对内部形势的认知,感觉太原、河东青壮能承受一半的损失。 有了这一半的折损,才会失去对外进取的能力,但守土还是不成问题的。 不是他们狠厉,而是目前大约八成五的青壮是赵基释放、解救的各家仆僮、部曲与匈奴奴隶。 绝大多数恢复自由身的人,哪怕沦为官佃,竟然也能撮合、分配妻子……这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也就是这次出征关东时,赵基是轮番、分批次动员虎步军、义从骑士;问题就出在持续动员的军事力量跟不上俘虏增加的速度,使得全军压力很大,有一触即溃的隐患。 溃的不可能是虎步军、义从骑士,而是去年收编的大司马五部营,今年收编的关中各军,以及韩当、闾丘简、甘宁、张辽、青州四部。 这些人中接连出现两三个故意捣乱的,那战线就会从动摇,变为混乱、大溃。 带着这样的乌合之众,裹挟二十几万人口,赵基能全身而退,这已经超乎了贾逵的想象。 这肯定会付出代价的,代价就是赵基舍弃了太多破敌的机会。 任何的破敌机会,都是对乌合之众的锤炼,是赵基主动放弃了锤炼的机会,也就规避了大多数风险。 例如只剩下一半营垒的纪灵,相当于把衣服扒光了,赵基却一脚把对方踹到柴房里去了。 许多人都是这样看的,可只有赵基清楚,那时候纪灵固然没了衣物,但整个人就跟茅坑里爬出来的一样,是真不能碰,这个冒险的风险代价太高了。 关中军队没有经历锤炼,反倒是甘宁、张辽与青州四部证明了自身,走在了关中兵的前列。 而现在全军撤回,重新组织新一轮战争,这次临战之际不可能再突然多出很多陌生的配属、从属武装。 从一开始,参战的势力就是可控的,可以针对性捶打部分军队,要么夹碎重组,要么对方证明值得拿那份军田年俸。 赵基、贾逵讨论之际,裴秀乘机开口,表达忧虑:“今虎步军功勋不足,若使外军多立功勋,军吏多转为郡县佐吏,我担忧日后难以制衡,不可不虑。” “这不难,我早有应对之策。” 赵基笑了笑:“今后军吏转任文吏,要前往龙城大学学习案例、民户相关的科律。不熟悉公文案牍的,也要重新学习。我派到郡县的官吏,去了就得能做事,不能白占岗位。” 这也是对甘宁、张辽二部的平衡补丁,不然这两人麾下大半军吏积功足够,都能转任地方六百石、千石官职,这就太夸张了。 裴秀抬眉看向赵基面庞,目光接触隐隐间有所觉悟:“龙城大学……若不能通过考核,将会如何?” “能积功进入龙城大学,说明本性并非顽劣。若迟迟不能通过考核,那自然是求学的心态不端正。求学尚且如此敷衍,我又怎能放心让他们参与民政?” 赵基理直气壮,说着还谦和笑了笑。 他的固有认知里就这样,上学、考试的态度都敷衍、不端正,再去当官的话,那真的是不如一头猪狗。 军吏转任地方,冲击最大的还是郡县两级,原本是征辟制度,县吏来自本县,郡吏来自本郡。只有郡县长吏是外部的人,很容易架空。 现在什么都是新的,很多问题其实是敌我问题,反倒很好解决。 见赵基已经给转任军吏打了预防补丁,裴秀也就松一口气。 虎步军再差,军吏也是虎贲郎,虎贲郎的军中再教育一直抓的很严,不存在积功足够后会被龙城大学卡住的可能。 虎贲郎不仅要在军中压这些旁系军吏一头,转任地方后,也要进行压制。 如果可以,赵基很想让所有人当他的嫡系……可怎么说,看看各种原子核与电子,都是内外有序层层排列……核心位置就那么点,优质资源永远都是有限的。 维持整体稳定,隔三差五挥舞大棒敲死一群人,这样才能充满生机、活跃。 第478章 主宰之权 - 虎贲郎 - 中更 “四百三十万人,不过堪堪百万户……” 赵基捏着户册总录,他自然清楚这个数据没有水分,反而有所疏漏。 例如即将要收复的北地、安定、上郡,这三郡并不在统计范围内,这三郡仅仅是卢水、北地诸胡就不下三十万口人。 此外天水郡上报了九万七千人,旁边陇西郡上报了六万三千人,更远的金城郡、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西宁都没有报,也就姑且每郡粗略计算了两三万人。 而实际上,应该翻个两到三倍;越是偏远的地方,诸胡侵蚀,豪强隐匿的户口更多。 联合统计汉胡人口,不说别的,就武威一郡,最少也能挤出十五万人。 而目前,人口最稠密的是河东、太原二郡,各类人口达到了一百五十万。 西河郡的匈奴也算进来,有三十余万。 加上这次从中原裹挟来的人口,今后河东、太原、西河三郡足有二百万人口。 雁门、代郡南部、上党西部的汉胡受控人口,也在十万规模。 所以现在的问题不是无处征兵,而是要逆着压制军队数量。 理论上来讲,平均三家官佃承租的军田就能满足一家军户的脱产生活。 实际上两家官佃承租三百亩官田,军户家庭自己再耕种百亩出头的户田、口田,足以让军户家庭生活殷实。 可这样极限扩军很危险,会让军队规模壮大到难以控制的地步。 越来越多的人在军田年俸制度上吃饭,会强推着对外扩张……可打下的土地,已经没有那么多的人口来充当官佃。 战争中晋升的吏士需要更多的军田年俸来酬功,官佃、官田规模不够,会造成大面积失信,这比吃败仗更惨。 甚至偶尔吃点败仗,修剪一下枝条,反而有利于集体的壮大。 所以赵基的底线是十户官佃,对应一家军户。 这样军队规模可控,自我增殖扩大的速度勉强可以压制。 虽说军户与官佃不存在主从关系,官佃承租的是官田,不一定非得承租军田。 可赵基有一种预感,当军户数量极限壮大,肯定会压迫官佃……比如官佃缺乏生育积极性,或者官佃家庭生产效率降低。 只有空缺出足够的岗位,给民户、官佃子弟希望,那他们才能做好当下的耕牧工作。 留下足够多的操作、分割利益的空间,才不至于玩崩。 军户规模被压缩,那郡县的财政也相对充沛一些。 而如今,算上关中三辅、弘农,以及河东三郡,这七个郡一共有官佃三十二万户。 虎步军就是一万八千家军户,大司马五部营则是两万家军户。 不计算五千敢死兵以及对应的五千个家庭,此外还有关中诸将一万两千家;张辽五千家,甘宁三千家,青州四部未来家眷也要接来,这就是一万家军户。 至于从张杨那克扣过来的闾丘简部三千人,赵基肯定不可能让对方尽数吃军粮,择精锐缩编一个营,给八百家军户名额即可。 这样一来,目前不计算骑奴、义从部队,仅仅是军户,就有六万九,七万家军户。 虽然其中六万多是基层士兵,军田平均额度在一百五十亩,实际对应十五万户的官佃,这些基层士兵、什伍长每年税租分成约在一百一十石出头。 配属这么多的官佃,是因为这些军田要进行精耕,获取更高的收益。 等后续生产工具、技艺改进后,官佃数量能降到十万户以下。 而不足五千家的军吏、将校队伍,平均军田每家一千四百亩军田;军阶一杠一星的少尉队官起步就是八百亩军田,岁入六百石谷物。 军阶一杠三星、两杠一星的百人督,平均能有一千三百亩;营督、营司马则是两千亩军田,都尉两千五百亩,校尉三千亩。 就军吏、将校团队来说,人数是基层吏士的三十分之一,可每户平均军田是基层吏士的十二倍。 也就是说,仅仅是军队的年俸军饷支出,就要占据大约二十三万户官佃。 而这,还是军户要从事基础农业的结果,他们无法完全脱产。 这二十三万户的官佃的一半田租给了军队,作为年俸军饷,另一半田租则上缴给郡县两级,作为郡县乡三级官吏的俸禄支出,也免除了官佃的徭役。 五成税租,换取官佃的徭役免除,这在赵基看来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因为承租官田,本身就能算是一种服役。 虽说没有外出服徭役的歹事,但官田区域内的水利、渠沟修缮,还是会摊派人力的。 当然了,口赋这种人头税也是要缴纳的。 等到未来四五年内,赵基准备轮换、对调佃户……这个过程虽然有物资损耗与各级抵触情绪,但总好过官佃被吞并,或承受更重的盘剥。 如今三十二万户官佃,其中二十三万户参与军田承租。 这意味着未来开拓三郡,能调动的官佃人力不足十万户。 赵基看着人口籍册思索分析,裴秀、贾逵也在翻阅类似的籍册,他们三人只是进行议论,并不会记录什么文字档案。 片刻后,赵基说:“今冬若能破北地、卢水诸胡,幕府节制各军,当以八万为限。” 目前算上一些杂乱的编制,需要吃军田年俸的军队总数实际上已经过九万了。 裴秀面露惊讶,他预期的收复三郡后压缩到十万规模。 看似十万大军,可内部驻防也是屯戍一体,轮番服役,实际常备也就两万到三万之间。 其中最大的一股常备、机动兵力会停留在晋阳、平阳、安邑三处。 西方有事,则顺汾水、涑水而下直入黄河,再走渭水、泾水增援关中。 如果是东边有事,也能快速应对。 这只是维持秩序、边防,以境内发展为主的军备计划。 若是动员的话,自然是逐步动员,直到十万大军满额;军户中的富余丁壮,也是可以与郡兵组成后方戍守、协防军团。 裴秀没想到赵基会率先砍这一刀,就斜眼去看贾逵,贾逵开口:“大司马,此事不妨由贾文和或元明公提出。” “这是我的主意,没必要让祖父承担骂名。” 赵基将册簿合上,随手丢在桌案上:“我还在犹豫要不要缩减军力,梁道、文丽都这么慎重,说明必须缩减。这块土地,只有我能主宰命运。若是这一步退了,军户愈发广众,以后我衣食住行,婚宴嫁娶岂不是还得听他们的?” 闻言,裴秀点着头,这是主导权,寸步不能让。 随即就说:“若不增加军力,征讨三郡诸胡时,恐难游说、劝降其中汉豪强为我所用。” “那就统统击破,贬为官奴。” 赵基用平静口吻讲述自己的看法,看着裴秀:“这次我会以徐公明、赵子龙、张文远三人为前部先锋,合兵步骑一万两千人;刘去卑为别部游军伺机作战,我自领中军,率义从、敢死兵亦有一万两千人。关中方面,卢水胡、北地胡闻讯后可能会出兵烧杀,荚童、张绣、裴巨光率三辅之士固守本土即可。此外,我会以段煨为南路主将,杨秋、张郃、韩猛、朱灵为辅,伺机走萧关北上。” 裴秀听了想了想,就问:“我是去南路?” “嗯,去当南路护军,协调诸将配合段煨。你是我手足兄弟,去了关中就等于我去了,他们自能配合作战。我会让许褚挑选壮士千人,组成你的护军营;韩栋也是营督了,我给他配属千骑虎步,与许褚担任你的护军校尉、司马。此战之后,我会在虎步军之外另设虎豹骑军,许褚、韩栋会归入骑军。” 赵基讲述自己的规划,压缩军力规模,淘汰部分老弱,并提升车骑、楼船、强弩这类技术兵种的配比。 技术兵种的军衔普遍会高一级,现在的军队获益更大,还是作用于本人家庭,可以消减一部分怨气。 裴秀点着头,又问:“战后我是留在三郡做事?” “嗯,战后三郡各有郡守,文丽你做北地都督,总督三郡军事。待诸胡各部事务理顺,我就迁张绣为度辽将军兼北地郡守,使他守御北地要害。” 设立临时的都督区,目的已经不是作战,而是处理往来迁徙的诸胡部落。 赵基说着笑了笑:“时间紧迫,过几日七哥你就先回家陪伴家人,朝廷敕使不日将至。” 裴秀听了点着头,他也有些思念母亲与新婚妻子了。 赵基转头看贾逵,贾逵肃容,就听赵基说:“去年我军征上党,与袁绍相持于常山。全军后勤皆赖文和公,我希望这次梁道兄能担此重任。我已授意雒阳诸人,西河郡守刘玄功勋资历已然齐备,欲迁他为南阳郡守,为朝廷西面宗藩。到时候,我希望梁道兄能领西河之事,总司后勤诸事。” 贾逵闻言拱手:“不敢推辞,若是有相里文烈襄助,可保万全。” “嗯,我会去游说他。” 赵基做出承诺,相里暴一直负责后勤转运以及汾水船运之事,而相里暴一直谋求领兵作战的机会。 想要说服相里暴继续干后勤,必须让步一些,比如许诺强化后勤运输力量,也进行车骑化。 以后再出关东,有一支车骑化的复合后勤运输军团,配合甘宁的运输水军,他才敢放开手去打。 第479章 女官报恩 - 虎贲郎 - 中更 随着冬季收复三郡的战争计划落定,后续考功、官奴的分配,也都顺应新战争要求,开始迅速分配、落实。 从孙策那里解救出来的陈国与部分梁国、山阳郡人口以平民的身份落籍,集中迁徙到西河郡。 对绝大多数人普通人来说,如果整个村落、乡里一起迁徙,依旧生活在熟人社会,那迁徙与否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所谓的故土难离,难以舍弃的还是熟悉的人,熟悉的气候。 这部分人得到了最好的安置,以后将成为西河郡各县的编户;其中有服役经历的青壮年,优先补充为西河郡兵、各县县兵。 但西河隶属于并州,户籍似乎不如河东重要,河东是高贵的司州户籍。 不过这也不是很重要,西河郡与太原郡、河东郡历来关系紧密,同属一个地理文化单元。 现在赵氏以晋阳为根基,西河郡编户的未来,与河东持平。 为了安置这大约两万户的移民,也为了更好负担起光复三郡战役的后勤工作,贾逵也跟随迁徙。 至于西河郡守刘玄,赵基要将他挪走,那他只能配合。 西河郡的汉豪强、匈奴各部都直接听令于虚设的并州牧府;这个州府只负责转达、发布大司马幕府涉及并州的军令、政令。 刘玄早已被架空,西河郡今年还要向朝廷推荐一批羽林郎,这个人选也是由赵基来定。 把人推过去,天子、吕布要不要用是他们的事情,反正这些人已经是羽林出身了,再转任其他机构,最后调回西州即可。 此外其他人口一律贬为官奴,打散安置到河东、平阳、太原。 人口集中也有人口集中的好处,河东、太原二郡除了官营主导的经济迅猛发展外,民间各行业也在野蛮生长。 民间纠纷、官司也迅速增多……百姓肯打官司,本身就是一种好事。 为了强化各县的断案能力,赵彦、贾诩根据常见案例,以汉律精神为参照,又拟定了暂行的《晋阳科》。 目前判案如果是新型案件,会根据汉律进行断案;要么援引类似的判例。 相关的律、例,都是官员需要考核、学习的必备技能。 而科,就是各种暂行管理办法,实际执行时拥有更高的影响力。 赵彦本质上学的就是黄老,贾诩也不能算是正统儒生家族传统,所以两个人主导拟定的《晋阳科》以严格执法、重判为主。 舍弃肉刑,也不注重罚款,而是以惩罚当事人体力劳动为主。 断案时往往打完被告反手再打原告一巴掌,当事人有军爵的,根据事件轻重也会削爵一级或数级。 原则上不鼓励打官司,也在防范有军爵的军户、官吏欺辱无爵编户、官佃。 无爵编户、官佃打官司最多就是罚徭役,不像有爵的人会付出沉重代价。 重罚,才能削减不必要的案件纠纷,抑制有爵有人脉的官吏、军户欺压无爵的民众。 《晋阳科》的出发点不是维护公平,而是从根本上压制不必要的纠纷滋生,让吏民将生活重心投入到生产中,而不是借官司获利。 当矛盾、冲突足够大的时候,那就一起受罚……只要肯重罚祸首,苦主往往也乐意罚徭役。 赵彦崇尚黄老之治,立法思路就是抑制豪强,扶助弱势一方。 贾诩似乎更简单一些,把矛盾下压给当事人,让他们相互去内耗、拉扯;当拉扯失败,失败的一方掀桌子宁愿双输的时候,那就一起判罚。 《晋阳科》只是赵彦首倡,凝结出来给他晋阳侯国使用的,至于周围其他郡县是否引用,就看这些县令长的个人选择。 断案这种事情,历来都是县一级自己解决。实在是掰扯不清,才会层层升级,然后当做今后的典型、判例案件。 所以赵基出征在外之际,赵彦推出了黄老思想为主的《晋阳科》,等赵基回来时,治下各县的许多案件自己就撤销了。 主动、被动迁徙来的人口被快速处理,军队也是一样的。 战利品迅速估算价值,多折算成布帛、五铢钱或牛马、奴仆进行分发。 军队一批批解散,赵基也要去一趟晋阳休个短假,才会开启新一轮战争。 休假期间,也是一种静态观望。 等关东的各方面消息传来,等待他们相互铆劲、对耗后,赵基才会发动光复三郡的战役。 只是去晋阳前,他先要去一趟平阳北郊,见一见皇长子。 对于这个皇长子,刘协至今没有正式命名。 一直忙碌到十月十八日,赵基才出发前往皇后行宫。 沿途一些耐寒松柏葱葱郁郁,道路两侧的榆树、杨树树叶尚存。 而新移栽的桃树不过手指粗细,却花苞鼓大,隐隐有绽放之势。 这是一个暖冬,冬天来的格外迟。 赵基端坐战车之上,手里捏着一簇桃枝,花苞尖略带一点粉红。 记忆里这些年都是冬季冷、夏季酷热,这样的暖冬记忆还真是不多。 以至于路边种植的宿麦此刻也一片新绿,仿佛已经成型、等待收割的韭菜。 暖冬带来的气候变化,赵基并无什么忧虑,就是天上下刀子,他也只能躲着、躲不过就承受着。 他不怎么懂气候知识,只觉得暖冬的祸害不在眼前,即便发作,也是后面承受。 而暖冬对吕布来说,其实很不友好。 可能是张机、华佗、虞翻的一起努力,也有可能是天气降温或人员流动降低,吕布那里算是压制住了军中的疫病扩散。 暖冬气候,对驻屯淮北的吕布大军来说,不利于断绝隐患。 吕布也够狠,钉在淮北没有撤军,若是撤到许都,那就能祸害到公卿百官。 思索着吕布,赵基目光看着前排十几名持旗而进的护卫亲骑。 此刻只有百余车骑跟随,另有百余十岁出头的少女也乘车而行,她们都是没有家室拖累的官奴或陈国吏民遗孤。 赵基也不知道该给皇后送什么,感觉送这些人力是最实惠的。 他从平阳出发时,使者就先一步来到四十里外的皇后行宫进行通报。 一年多的休养,以及持续的营建、扩建,皇后行宫已经彻底庄园化。 附近土地几乎尽数为皇后行宫所有,余下的土地属于尧帝的祭田,实在是无法兼并。 这些田地也都种植榆树、柳树、杨树圈占,总体上大约方圆百里。 这么大的区域里,开垦的土地只是极少数,其他地域以放牧、园林为主。 赵贵妃别苑,门外百步处,她引着几名宫人在此等候,一名简装宫人腰带佩剑,持青伞盖。 赵基车辆抵达,他抬头看一眼湛蓝的天穹,一跃下车扶了扶腰间蹀躞带,又扶了扶头顶裹头巾帻,上前拱手:“阿姐。” “元嗣倒是更壮硕了。” 赵贵妃抬手搀扶赵基,随即收手就说:“听闻元嗣此来是要拜见皇子?” “是,若是不妥,我今日不见也可。” 赵基将一迭小册子递出:“这是献给阿姐与皇后的,如今西州吏士近有十万之众。我想确定皇子是否安康,否则形势生变,难以向吏士交待。” 确定皇子的健康,这关系着接下来另立朝廷的可能性。 当有这种备选方案时,刘协、朝廷那里才不会把事情做绝。 赵贵妃接过礼单册子,就说:“我这就去见皇后,皇子向来安康,若是突然见元嗣这样新来的人,恐受惊。” 想了想,她侧身看赵基:“元嗣且在我别苑中沐浴洗尘,若是皇后同意,稍后我就来引元嗣去董贵妃别苑拜谒皇子。” “有劳阿姐。” 赵基道谢一声,又左右打量,见别苑门前站着两名持戟的宫娥。 他打量之际,随行虎贲持戟而进,很快就接管庄园内的防务。 赵贵妃引赵基入别苑安置一番,也乘车而去,去见皇后。 彼此庄园相距不算远,赵基在室内等候之际,关尚快步进来:“大司马,有女官来,说是奉命赐大司马冬衣。” “女官?” 赵基疑惑,去看关尚,关尚更是一脸的疑惑,看这样子就知道关尚没有跟人家打听明白。 他也不喜欢关尚太过机敏,质朴又勤快一些,反而不需要额外操心。 于是就起身走出屋舍,见客厅小庭院内来了一队宫人,领头是一个有些脸熟、面善的女官。 女官对着赵基屈身:“某奉皇后之命,赐大司马冬衣。” 说着,两名宫女低头端着木盘上前,盘中是绯紫两色刺绣花纹的锦袍,锦袍与中衣、裤子、袜子等等之类,都已折迭摆放。 这两名宫女端衣物进入客厅,又有两名宫女快步跟上,她们盘中分别端着笼巾貂蝉冠与一双七彩皮履。 赵基拱手长拜:“谢皇后赏赐。” 女官昂首应了,随即将手中帛书卷起递给随行宫女,对着赵基卑躬屈膝:“奴婢奉皇后之命,前来侍奉大司马更衣。” 此刻,赵基仔细审视对方,怀疑对方是刺客。 又见其他几个还留在女官附近的宫女神情变化,又感觉不像是刺客。 见赵基情绪抵触,女官又说:“大司马摧破李郭二贼,奴婢等人得以脱离虎狼巢穴。常恨不能报恩,今皇后差遣,奴婢争命而来,伏望大司马成全。” 说着就屈膝,眼巴巴望着赵基。 见她一身红边素白曲裾绷得紧紧的,赵基断定身上藏不了短匕,就点头:“有劳。” 第480章 一团虮子 - 虎贲郎 - 中更 关尚目送女官跟随赵基进入屋舍,原地想了想,也是跟着进来了。 只是两名宫人留在门前,转身展臂刚好堵在关尚面前,给以关尚礼仪微笑。 关尚皱眉思索,还是踏前一步冲破两条手臂,来到客厅。 就见赵基没有进入内厅或偏厅,而是坐在外厅主位,背后是木格子屏风。 四名宫人捧着木盘低头立在两侧,就等着赵基沐浴后为赵基更衣。 其实来之前,赵基在平阳侯府里就完成了沐浴。 此刻,赵基坐在主位正要开口,见关尚闯进来,不由一笑:“阿尚?” 关尚拱手:“大司马,热汤将要烧好,是在伙房沐浴,还是在偏厅?” “就在偏厅,主要是洗漱。” “卑职明白了。” 关尚拱手,又看一眼那女官,看的女官有些不自在,关尚这才后退几步,转身而走。 赵基这才看向女官:“你是什么人?” “贱婢本罪官之女,皇后赐名春芳。董贼死后贱婢没入宫室,后长安大乱,为李傕所掳。后归于宫室,随驾东迁,九月时于弘农又陷身李傕之手。再后来,为大司马所救。” 女官说着从腰间解下一块木雕腰牌双手捧着,小心翼翼上前递出,赵基拿起来看一眼,见刻着‘长秋女史田春芳’。 赵基将腰牌还给对方,就问:“现在行宫这里,对外事务主要谁在负责?” 田春芳没有后退,就跪拜在赵基脚前回答:“掖庭令戴烈乃广陵人,典掌行宫出入、采女以及宫内庶务;永巷令乃皇后所用亲旧东里华,原主宫人惩戒、纠纷;御府令乃皇后身边旧人,管理行宫七处庄园,以及行宫物资补充;钩盾令乃行军校尉尚宏之侄,尚条,典掌行宫卫士。” 赵基耐心听着,出征半年时间,后方发生了很多事情,他根本无暇兼顾。 他不介意相信田春芳,就算不说实话,也不会表达太过离谱的信息。 因为弄死对方,没人会出面求情。 掖庭令戴烈就是赵彦塞进来的,目的就是限制皇后的无限制膨胀,但又不能全数用自己的人。 多用一些皇帝、公卿的人,才能间接证明皇子的真实性。 赵基听着对方细声细语,就问:“我阿姐原本也有一处庄园,怎么迁走了?我想听一些不好听的说法,你放心说。” 田春芳依旧陷入迟疑,气氛压抑起来,她小心翼翼抬头看一眼赵基的面容,见赵基并无怒色,神情平静,就说:“贱婢听人说是大司马西征剪除李郭二贼后,为行宫送来许多旧人。又有许多勋贵女眷得以自由,寄食于行宫。而……” “大胆说,我只是好奇,没别的意思。” “喏,贱婢听闻多有诽议,说是什么乡里山野之人……” 田春芳不敢再说,额头贴在地面,屏气凝神,只剩下鼻腔喘粗气的声音,她感觉自己一只脚已经踩进了火坑。 大司马不烧她,寄食于行宫的勋贵家族女眷也会报复她。 赵基闻言一笑:“我姐是乡下野人,的确不太懂勋贵风雅之事。如今走了也好,省的我为难。” “大司马息怒。” “此事与你无关,我督率吏士在外护国讨贼冒酷暑而进,彼辈不事生产却诋毁、羞辱我的姐姐。稍后我就去见皇后,正好陛下也思念董贵妃,就由这些勋贵家的女眷陪伴贵妃,同返许都。或许还能与家人团聚,嫁个如意郎君。” 赵基说着嘴角含笑,最初把解救出来的勋贵女眷送到这里来,就是担心这帮眼界很高、见多识广的家伙把自己的军吏团队污染;其次也是用这些女的,来给皇子的血统背书。 他已经领教过杜氏的灵活善变,他可不想自己麾下的军吏都有这样一个善于变化的妻妾。 自己更耐腐蚀一些,自己一个人遭受考核就行了,真没必要给麾下军吏增加课程。 吕布那里应该会很喜欢。 其实田春芳说的话,赵基也不会尽数相信。 毕竟听着多少有些违反他的逻辑认知,勋贵女眷在董卓、李郭二部那里遭受了那么多摧残,按道理来说应该会成熟、克制。 或许这些人也想恭维、抱自己姐姐的大腿,可能真如田春芳说的那样,抱大腿的同时勋贵女眷感到憋屈,想要平衡心理亏欠,所以私下诋毁了阿姐。 又或者干脆就是日常交流时,无法掩饰那种刻在骨子里的骄傲,不经意间流露出了轻蔑之意。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们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了,皇长子已经不需要她们身上那点可怜的影响力来背书。 让她们去养蚕纺织,赵基都担心这些人无孔不入,腐化他的军队。 思来想去,送给朝廷,增加朝廷底蕴,才能发挥她们应有的价值。 毕竟是勋贵之女,军吏阶层也好这一口,留着就是隐患,直接送走最省事。 赵基又向田春芳打听询问行宫各处庄园的人口、产出,处于惊恐状态的田春芳哪里敢隐瞒,有什么说什么。 严格算起来,她距离被打包送走的勋贵女眷就差一步的距离。 两人闲聊之际,关尚也带人进来,都提着一桶桶热水。 赵基也就起身来到侧厅,这里生着一座铁炉,铁炉贴近火墙夹壁,煤炭已烧红了铁炉。 关尚见虎贲卫士将一桶桶热水倒入大桶内,再看看端着鞋帽衣袜进来的四名宫人,又看向女官田春芳与两名宫人,她们或挽袖子拿篦子,或准备梳妆盒。 撇撇嘴,关尚故作不屑,施施然后退转身离去,还顺手将门关上。 田春芳与两名宫人侍奉赵基更衣,她们几番被掳走,做这些事情已十分的娴熟。 赵基想着一会儿还要见皇后,不想浪费时间,就说:“稍后拜谒皇长子后,还要见皇后。只梳洗头发即可。” “天日尚早,皇后又有午睡,大司马不应打搅。” 田春芳说着,就让一个宫人抬腿进入大桶,桶壁有些高,这宫人踩着矮凳也有些艰难,只能无奈骑在桶壁上,又无处借力,很是难受立刻求救。 另外四个端着木盘的宫人见了,也都放下木盘,挽起宽袖去帮她。 赵基却发现这些宫人依旧还是旧时服饰,曲裾之下就是两条丝帛直筒裤,用丝带吊在腰间里衣腰带上。 现在天气寒凉,不穿新式裤子很容易着凉、伤寒。 为了让她们长点教训,实在是没办法,只好动手拍打。 结果发现这一年多的休养,这些宫人不仅气色红润眼神明亮,就连体态也充盈起来,放在野外半个月也饿不死。 不像之前,一个个都跟骷髅一样。 即便这一年多饮食充足,可一些宫人入宫时本就年幼,在最关键的生长年龄里挨饿,形成了先天缺陷。 这真不是短期一年内能弥补的,或许往后余生里,也很难弥补。 仿佛吃彩虹一样的棉花糖,赵基都试着尝了尝,感慨说:“我之泛滥,比之旧日王侯何如?” 惹的周围一圈宫人轻笑,一个个都舍不得浪费一粒米,只能有序又紧张的排队为赵基梳理头发。 可赵基的头发茂密异常,她们带来的篦子虽然精良,却有些梳不动。 只能小股细梳,本就没有虱子、虮子,可她们非要较真,想要从赵基头上梳出白色的虮子。 还有的宫人不死心,拿起赵基褪下的衣物,仔细翻找缝线处,似乎想要找到夹缝里藏着的虱子。 她们没能从赵基头发上、衣服上找到虱子虮子,可赵基却从一个宫人耳后发现虱子,是从发丝里刚跑出来的。 他已经见怪不怪了,领军出征在外,哪怕一天洗一次澡,也会有各种虫子。 虱子和虮子,相对来说还算是比较温和的寄生虫。 宫人们也见怪不怪,拘水洗漱头发,见到虱子就用指甲轻夹,顷刻暴裂,染红指甲。 等到大桶内水温不适宜时,她们终于为赵基梳完头发。 赵基捏着一人下巴,想用拇指搓对方脸上脂粉,他实在是不习惯她们脸上厚厚的脂粉。 只是想看清楚对方面容,对方却扭头强躲,还瞪一眼赵基。 看她身形实在是单薄,却不像其他宫人那么热切,赵基生气了,企图在她身上找虱子,好狠狠羞辱她。 结果虱子没找到,等找到一团白色虮子后,赵基才心满意足放过了她。 田春芳在旁边给铁炉烧煤,也不好让皇后久等,就督促宫人不要再胡闹,开始为赵基扎束新发型,并穿戴宫中早已备好的冬衣。 第481章 宿仇得报 - 虎贲郎 - 中更 稍后,行宫正殿。 也只是比较正式的三层阁楼,东西宽三十余步,不算多大的建筑。 通体用西河郡、太原郡所采伐的大木制成,这些木材只能算是仓促阴干,就连这座长秋殿也是九月时才勉强完工。 皇后也不会议政或居住在这里,这里最大作用大概就是召见外臣时议政、赏赐走程序的地方。 赵基剑履上殿,随行虎贲持戟立于殿外檐下、台阶、走廊各处,就连宫院的院门也有一个什队的虎贲负责控制。 整个行宫,行宫卫士编制三百余人,耕牧戍守一体,所以是轮番当值,当值也是在巡逻行宫宫门之外,沿着道路巡哨罢了。 行宫内的戍守宫禁,则由持戟宫人负责,这些宫人也是轮番当值。 也就这样会见外臣时,这些宫人才会开启武库,穿戴半身无袖皮甲,持戟挂剑。 “平阳赵侯上殿~!” 一名女官高唱,赵基抬脚迈过门槛儿,就见皇后端坐在主位,左右两侧分别坐着赵贵妃与董贵妃,董贵妃怀里抱着啼哭的皇长子。 殿内两侧侍立着许多勋贵女眷,不下三十余人,也都在打量赵基。 掖庭令戴烈就站在门口近处的柱子侧旁,头戴鹖羽却非冠,笼巾遮住脸颊两侧,对着赵基轻轻颔首。 赵基也回以笑容,左手按剑,步伐沉稳上前大约二十三步,立在阶前五步处。 “臣赵基拜见皇后、皇长子。” 赵基微微俯身,就抬头看皇后,见她面容比记忆中饱满圆润许多,只是脸上一层厚厚脂粉,仿佛一把揩不掉,不由想到之前那几个妆容很厚的宫女。 改天再见,如果那几个宫女换个衣服或妆容,他还真很难认出来。 “为赵侯赐座。” 伏寿开口,立刻有准备的两名宫女端来一张与赵基体型相符的大椅。 “谢皇后赐座。” 赵基落座,就听皇后问:“赵侯督率吏士护国讨袁,有殊功于社稷。然孤听闻中原多有残破,真如赵侯所做《蒿里行》那般千里无人烟?” “回禀皇后,千里无人烟乃当时诗赋夸张描述,实际不过七百余里。” 赵基说着一顿,又说:“此皆关东群凶起兵作乱使然,臣撤兵时袁绍以别部追击,河内东部各县闻之,不肯奏报,有与袁绍外州勾结之实状。料想来日与袁绍必有一战,臣故借机扩大株连,迁空六县。是以自河内怀县以东,黄河南岸千里已无人烟。” 皇后听了久久无语,她的感受很奇怪,扭头去看边上的女史,对方正捉笔记录交谈话语。 随即,她又问:“赵侯在诗中说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可有袁绍谋逆之凭证?” “观二袁往日行举,此必然之事也,皇后不必疑虑。” 赵基依旧平静回答,现在朝廷需要新的‘宿敌’,袁术已经不行了,曹操又是阴沟翻船,朝廷、吕布、自己,都需要一个共同的敌人,为维持同阵营的关系。 这个敌人不可能是刘备或刘表,也不能是扬州牧刘艾,只能是袁绍。 这个道理吕布肯定能想明白,可迟迟没有等来这方面的消息,说明吕布那里想要指认袁绍为‘朝敌反贼’,缺乏推动的必要影响力。 这说明朝野有太多的力量在反对、阻挠这件事情,换言之,阻力来自皇帝与公卿。 伏寿又是沉默片刻,问:“朝廷近况如何?” “公卿中孔文举敢于批判袁氏之反骨,余下多怀观望之心。不过今岁臣出征关东,公卿中通贼谋乱者少于去年,实乃可喜可贺之事。” 也就弄死了一个光禄勋陈宫,打碎了兖州派系的重组与形成。 弄死陈宫的关键,就在于陈宫手里真有兵权,还敢真打仗。 这跟之前那些公卿有本质区别,不能仅仅断腿了事。 断腿,是吓不住陈宫的。 伏寿有些受不了赵基的直率与轻狂,转而就说:“曹操真是臧公旧吏举义攻杀?” “此天下共识也,皇后不必疑虑。” 赵基继续为自己辩解:“若是臣想诛杀曹操,岂会令兖州大乱?实乃事出偶然,反应不及,才惹出如此多的灾祸。不过曹操五毒俱全之徒,死不足惜。臣听闻曹操死讯传到徐州,吏民弹冠而庆。” 赵基讲述徐州反应时也没什么笑容,曹操活着,那曹军两次屠戮徐州的血仇就很难遗忘,当世徐州人都会牢牢记着这件事情,也都能在一个反曹立场下更容易达成和睦、合作意愿。 曹操死了,仇报了,也就意味着徐州反曹阵营的瓦解……对赵氏的依附、配合力度都会下降。 说的再直白一点,赵基很难保持像之前那样调动徐州方面的影响力。 现在徐州各方势力,复仇之后就要考虑更为实际的事情。 伏寿听了点着头,就连她听闻后都有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喜悦。 这股喜悦之后,也有空虚……不知道以后该干什么。 向曹军复仇,是此前徐州头面人物的共同心愿;特别是臧洪被曹仁伏击重伤后,这股仇恨更是炽烈。 没有机会就忍耐着,有了机会自然会主动、被动的参与进来。 现在赵基偶尔复盘时,也会进行反思……如果当时张纮不在自己身边,自己受到徐州方面的影响少一些,或许曹操真能豪赌成功,从鸿门宴中保命。 只是人非草木,又怎么可能什么时候都那么偏执、孜孜不倦的追求利益? 固然曹操没了,徐州人很难重新拧成一股绳;可有强势影响力的人都明白,是赵基下手弄死了曹操,为徐州冤魂完成了复仇。 赵基的任何解释,都是没用的,这份感激会存续很长一段时间。 就如此刻的皇后,原本不爽赵基的说话方式……换个人跟她这么说话,早拉下去严刑伺候。 可提到曹操死亡,赵基带给她的那点不爽心情很快就被喜悦击碎。 她固有的那点道德与认知,告诉她赵基杀死曹操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哪怕再赵基此刻盟誓天地,也无法挽回信誉的流失。 许多年里,赵基再请类似曹操这样境况的人赴宴,对方宁肯鱼死网破,也不会当面谈判。 气氛稍稍好转一些,皇后就问:“听闻淮南疫病再兴,赵侯可能详细讲述?” “臣撤军时,大将军所部已从淮水南岸撤到北岸,因天气转寒,军民流转舒缓,亦有各地神医前往救治,淮南之疫稍解。据臣估算,袁术造逆前后,淮南因混乱、饥寒、疫疾,前后百万人口夭亡。” 赵基语气平静,故意看了眼那边捉笔的女史,逮到机会自然要宣扬袁氏的恶迹。 皇后知情与否不重要,要用她这里的笔给记录下来。 未来挖掘史料,自然会将袁粉重创。 皇后伏寿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她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淮南百万人口的夭亡,比之关中、雒中何如? 也不是皇后心肠冷酷,而是她多少已经适应了这个乱世,对死亡数字麻木了。 此刻赵基依旧用她不喜欢的语气讲述,可她再也没有了那种厌恶情绪。 不仅仅是恐惧或感激,而是她感受到了赵基的那股因百姓万众受害而生出的义愤。 这是一种跨越了宗亲、乡党、地域的同情心。 皇后沉默片刻,提气说:“恶臣、乱臣荼毒天下,还望赵侯坚持本性,荡平彼辈,还天下太平。” “是,臣时刻不敢松懈。” 赵基说着拱手,微微侧头去看董贵妃抱着的皇长子:“既然朝中公卿拖累,陛下迟迟不肯为皇长子赐名。恳请皇后赐名,臣也好公布于治下,使五百万吏民男女知闻。” 这一刻,皇后与董贵妃,都发生了不同的心思变化。 董贵妃对赵基的敌视,反倒快速衰减。 当今天子,又怎么比得上儿子成为明日天子? 皇后虽然很不想破坏天子那里的计划,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真全面触怒赵氏,这里聚集的旧日宫人、勋贵女眷不会耕种,不想饿死的话,或许只能出去摆摊卖手工艺品。 面对赵基五百万吏民的警告,她也只能笑着答应。 第482章 人皆残缺 - 虎贲郎 - 中更 很快,经过皇后草拟,皇长子终于有了名,冯。 冯有马踏冰而行的意思,也有快马轻驰的意思,同时还有强盛、愤怒、强行渡河的含义。 赵基根本不在乎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只是现在这个孩子需要一个名字,有了名字才能作为具体的政治符号。 就凭这个孩子在自己这里诞下、成长受教育,这决然是皇帝、公卿、其他大姓难以接受的事情。 他们会从各方面否定这位皇长子刘冯的继承权,这就很妙了。 初次见面,赵基为皇长子刘冯送上了一对玉璧,皇长子欣然接受。 这场令皇后行宫上下高度警惕、全力以赴的会面就这样结束了。 长秋宫门处,赵贵妃步行至此送别赵基,并挽留:“天色将晚,元嗣不妨在阿姐别苑中宿夜,明日再启程?” “船队在等候,祖父也在晋阳等待,若不是大军撤来要急于处理军资缴获,我早就驰往晋阳,如今实在是不能再拖。” 赵基随即转移话题:“此地勋贵女眷甚多,我有意护送董贵妃入朝时一并送回朝中。阿姐这里定个名册,可留下一些亲善的友伴。余下多数人,还是入朝与家人团聚为好。” 赵贵妃闻言不觉得突兀,直问:“皇后这里呢?” “人世沉浮难得知己好友,我也不好让皇后、阿姐难做。” 赵基也给出了朦胧名额,具体就看皇后、赵贵妃自己的选择。 不过,不管她们选七八个,还是十几个人留下,这些留下的人只能终身在左右作伴,赵基不可能给她们与麾下将校联姻的机会。 虽然人都有当月老、对身边男女进行配对,享受这种操纵他人命运的本能,可这种本能会引来祸患时,本能自会被压制。 赵贵妃不再言语什么,步行十几步送赵基登车前,就说:“别苑中亦有缝制的冬衣,除元嗣之外,祖父、阿淑、昭姬皆有一份,希望元嗣能转达。” “好,我差人去拿。” 赵基就问:“阿姐,女史田春芳为人如何?” “罪官之女,京兆田氏之后,乃皇后心腹。” 赵贵妃想了想,又说:“元嗣不要对她动情,若是想念,下回再让她来侍奉元嗣。” 她神情自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就现在的形势变化,未来赵基赢了,她们就要想别的谋生、立世策略;若是赵基不幸战败,她们的厄运也就开始了。 别说皇帝,就连皇帝下面的人,也会擅自安排她们贞烈殉死,然后劝慰皇帝节哀。 不止是她,就连皇后也非不可替代。 天下形势变化急速,人心认知若跟不上形势变化,逆势而行,那离死也就不远了。 赵基倒是对田春芳没有特别的感觉,就跟穿鞋子一样,有的鞋子格外贴脚。 想了想,就说:“今日宫人中有一人十分柔顺,外柔内刚,左右称之为翼姬。我随身玉璧赠给了她,阿姐代我多多照顾她。” 赵贵妃笑着应下:“元嗣不嫌弃即可。” “天下残破,各方扰动,我们这些人来回碰撞,谁又能完美无缺?” 赵基说着拱手长拜:“阿姐留步,待明年春来,我会让阿淑、昭姬来寻阿姐作伴。若战事顺畅,她们也会提前来这里陪伴阿姐。” “元嗣费心了。” 赵贵妃屈身行礼,目送赵基转身登车,很是不舍。 这里看似植木圈地方圆百里,可她能出游的也不过行宫与自己庄园之间;其他更远一些地方,则需要皇后提议,掖庭令戴烈进行安排,一年也游玩不了几次。 还有蔡昭姬与赵幸,她们来一次行宫庄园,随员也不少,出行成本不低。 赵基找人给赵贵妃作伴是一回事,关键是想增强自家对行宫庄园内的影响力。 免得放任不管,被皇后经营的水泼不入。 皇后有两三处庄园即可,若全权管着方圆百里土地,这多少有些隐患。 赵基可不想皇后在这里悄悄训练出一支舞蹈高手,练舞本身就能健体,也能锻炼舞者的反应能力,以及吃苦服从能力。 训练得当,一批年轻的舞者转职为刺客,可能只需要一个值得她们牺牲的大义缘由。 车骑队伍少了很多累赘,返程很快,向东三十余里路不做停歇,天色昏暗时分抵达汾水东岸一处小渡津。 渡津的码头是新建造的,附近的屋舍、渡口津所也是今年才建造完毕。 附近没有什么废墟遗迹,一眼看过去,乱世创痕已被抚平。 也有可能是光线昏暗,视线距离有限,未能观察到远处。 渡口津所,这里分配了五十家军户,外围是低矮的芦苇泥墙,平日也有十名轮番当值的虎步军,以及一名虎贲郎队官常驻管理。 附近除了渡津外,视线内还有一处民屯,两处官佃,都是三四十户的规模。 天黑渐暗,赵基从瞭望台上下来,并未登船。 夜里航行过于凶险,没有必要的话,没必要赶路。 他先来到马厩,随行虎贲、义从分出人手正在喂马,赵基常用的月里黑也正在享受精料。 这的确是一匹良马,只是相对于白波时期来说,是难得的骏马。 慑服匈奴后,赵基得到了许多良马,月里黑就显得寻常了。 可这匹马意义非凡,是他从李乐手里抢来的。 此刻与周围的马匹一起吃料,整体轮廓明显小一圈。 即便这样,这依旧是一匹骄傲的马,没有其他的马敢来吃它的料。 反倒是月里黑,明明有自己的料,反而会去左右马槽里挑拣来一口,甚至会蛮横甩头去撞,或者撕咬其他马匹。 因为照看马群的吏士,肯定不会让它受委屈。 这次被赵基抓了个现行,赵基见此对喂马的几个人笑说:“马儿得志,尚且猖狂,又何况是人?” “大司马。” 几个吏士拱手行礼,赵基也只是笑笑,他还要骑乘月里黑,就不做惩戒。 离开后,对跟上来的关尚说:“以后月里黑再抢马料,就用鞭子抽它。” “喏。” 关尚立刻应下,他可对月里黑没有那么多的包容和喜爱。 他的马,也没少被月里黑欺负。 第483章 战术投毒 - 虎贲郎 - 中更 次日,天色稍稍明亮时,赵基所在的小船队扬帆起航。 随着太阳渐渐升高,气温凉爽宜人,阳光正好时,赵基走出船舱,来到高处观望两岸风景。 因暖冬不曾降雪,两岸引汾水灌溉的好田要么滋生许多杂草,要么就是成片的宿麦。 河流与道路附近的村庄是最快恢复的,赵基展目望去,已经看不到什么像样的废墟里社、亭驿。 心中欣慰,但想到一些事情依旧有些不高兴。 例如贾诩,如果没有听贾诩的建议,坚持最初的计划,在驻军雒阳时躲避暑气,集训关中降军。 那么中原战场上,己方会表现的更加耀眼。 可怎么说呢,如果打的太过于骁猛,曹操肯定会十分警惕。 正是因为自己打的太过于保守,曹操更想顺着杆子重归朝廷序列,他才冒险来赌,就是吃定自己不愿杀他惹出更大的动乱。 曹操死,兖州乱,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还会使得袁绍势力更进一步壮大。 易地而处,曹操大概也不会动手。 曹操是一方面,还有朝廷、吕布;如果自己整顿关中兵后再出虎牢,吕布这里绝对不可能分兵协助,一开始就会严加防备。 还有徐州战场,贾诩并不清楚刘备,贾诩担忧的徐州东线战场崩解,使袁术打出席卷之势。到那个时候,袁绍也跟着掀桌子,那朝廷就毫无价值了。 说到底,贾诩为自己出谋,却选了个朝廷获益最大的立足点。 自己的最初计划,因为相信刘备、徐州人的抗线能力,所以有很高的发挥上限;可贾诩、祖父不清楚刘备的韧性,所以他们看到了他们眼中的下限与风险。 贾诩督促提前开战,更改后的计划,让他们眼中只能考二十五分到八十分的自己,能稳定考个六十五分以上。所以立场没问题,问题出在信息的判断上。 自己了解刘备的韧性,所以原版自己制定的计划,摇骰子能投掷出四十到九十五。 不过即便摇出九十五点又能如何? 每年粮食产量恢复速度摆在那里,己方核心人员发展、壮大都需要时间。 不可能因为一场史诗大胜,就令世人倾倒、拜服。 现在不是秦末乱世,秦末乱世都没经验,按着惯性走,很快就平定了。 经历了秦末、新莽之乱后,现在各方谁敢轻易投降? 就算投降了,不进行反攻倒算,对方的影响力不会消除,反而有再次振臂高呼扯旗造反的可能性。 若是大肆杀戮降军,清洗从属势力,那内部各种人员关系错综复杂,就很难产生凝聚力,对外也不会有吸引力。 所以一开始就不该大肆兼并,特别是用柔和手段兼并底蕴强盛、地方文化充满韧性的地区。 这种地方就跟抱脸虫一样,勉强吃到肚子里后,就会被寄生。 因此今年的关东讨袁战争打的不亏,把曹操框进来弄死,长远来说更是大赚。 没了曹操这个不稳定因素,关东方面未来的变化就很容易预估了。 吕布就算长袖善舞,他又能拉拢谁? 刘备有被拉拢的战略价值,可刘备这个人是那么好收买、笼络的? 稍稍稳不住形势,年满二十岁时的天子就能让吕布知晓什么是帝室光荣传统。 赵基是真担心吕布稳定中原,形成第二个,还是擅长军事的曹操。 实在是没办法,只好把董贵妃以及大多数勋贵女眷给朝廷送过去,这些从出生成长,再到经历各种政变的勋贵女眷,不管嫁给谁,都会让她的丈夫提升一级或两级的政斗经验,以及相关的积极性。 怕吕布真正匡扶汉室,也怕吕布暴毙,只好把这些血液里流淌着政斗基因的女眷送过去,能提升吕布麾下将校的政斗经验,也增加了不稳定因素。 换言之,也等于削减了吕布集团的发挥上限,并提升了下限短板。 赵基独思之际,两岸只要有军屯据点,都会动员一支三十余人的骑士队伍来岸边巡哨、护航几十里后就撤离。 为了护卫他的安全,雀鼠谷南端正临时聚集周围的虎步军骑士,他们将参与陆地护送,直接送到雀鼠谷北端的冷泉关为止。 接下来的行程,就安全许多,唯一有隐患的就是雀鼠谷路段。 汾水有许多拐弯、浅滩,山区也易于藏匿贼人。 因此冷泉关已经封锁南下的航道,不准其他官船南下。 此刻两岸参与护航的虎步骑士……除了虎步军参与外,也会携带家中子弟跟随。 赵基也不缺这点护卫力量,只是想顺路看看两岸军屯所内的牛马储备,军功赏赐时,牛马才是赐下最多的酬功物。 官牧负责繁育良种,扩大种群;想要畜力快速在民间壮大,目前只能依靠免除徭役的军户,他们有更多的时间来经营家业。 按着畜力耕地面积与耕地产出草料来说,这其中很容易达成平衡。 这也就是社会秩序稳定的情况下,民间有多少耕地,就能养多少牛马……因荒地、轮休的原因,其实可以拥有更多的畜力。 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官府不能肆意强征畜力,这是百姓主要的财富,官府强征一次,会严重打击民间持有、增殖畜力的积极性。 往往中枢开一次头,以后州郡县三级就敢屡屡强征、小范围征派、强租。 另一个前提就是气候要稳定一些,千里大旱连草都不长,人畜都会遭受生存考验;也不能有频繁涝灾,这是各种灾病的根源。 就在赵基解散军队,前往晋阳之际,集结在黎阳一带的袁军主力也顺河而下。 孙策也集合军队于济南,准备在这里与袁绍决战。 只是孙策以防守为主,并没有分兵攻掠青州东部、胶东半岛的心思,全军布置在济水南岸,依托历城构建防御工事。 放弃了济水北岸、黄河南岸的狭长地带,袁军可以轻易在仓亭津、高唐津登陆。 可问题也很明显,袁军在济水流域缺乏渡河舟船。 与孙策陷入长期对峙,等到公孙瓒完成动员,那袁绍就陷入全面被动。 为了早日决战,袁绍只能命令青州各军在济水下游的乐安集结,企图两面夹击。 然而,从长江撤离的孙贲、孙静、孙权等孙氏宗族、乡党旧部船队走海路北上。 在琅琊完成最后补给,这支两万多人,算上家眷五万多人的庞大船队绕胶东半岛而来,并沿途投放军队,分兵攻掠空虚的东莱郡、北海国。 青州各军后方不稳,要么主动和谈依附于新州牧孙策,要么携带家眷部曲跨过济水、黄河,向平原国撤离。 袁军主力能做的就是盯死孙策,为青州豪强迁徙、逃难提供一定程度的保护、协助。 孙策这样步兵正面防守,水军侧翼抄袭、游击,如似剑盾。 西线济南国防线是盾,东线则是进攻的长剑。 一静一动之间,仰仗水师这个远远领先于河北的技术兵种,虽未正面交战,却压的河北兵不敢冒险。 沮授、颜良、文丑各军已经在河内附近领教过专业水师的厉害,谁又敢冒进决战? 双方相持之际,公孙瓒正抓紧时间动员。 分别向张燕、孙策、刘备以及吕布、赵基派遣使者,企图各方联军,一举消灭袁绍。 对于公孙瓒的热切提议,孙策就当没听到,反手派人将公孙瓒的书信送到了袁绍面前。 而刘备也是有心无力,徐州的战争潜力彻底耗尽,明年秋收前不具备对外的行动力。 至于吕布,军中疫病压制后,才开始有序退兵,依旧保持对寿春的威胁,使得袁术困守寿春,无法分兵胁迫淮南郡县重新归顺。 这种脱离袁术控制的时间越久,那两淮豪强抵抗袁术的信心就越强。 就袁术的那种勒索、裹挟方式,能持续获胜扩大疆域的话,大家还能忍受,跟着袁术继续混。 可赵基、吕布连续两棒打的袁术晕头转向露出底裤,两淮豪杰谁还敢往袁术身上押注? 第484章 享受主动 - 虎贲郎 - 中更 暖冬影响范围很大,以至于历城突降新雪时,依旧感觉不到多少寒冷。 济水南岸,孙策前线大营。 他出营巡视,天空还在飘着雪花,地上薄薄一层积雪。 马匹践踏地面,雪层被踩踏后就融入地面,消失不见。 隔着济水眺望北岸,北岸视线内并无什么袁军据点、营地。 偶尔不过是稀疏的袁军斥候小队来北岸巡视,可能是担心南岸孙策设伏,这些斥候还带着纵火的任务,尽可能焚毁北岸被遗弃的村落、果林或芦田。 自张纮被赵基征走,张昭率青州四部家眷迁入琅琊后,孙策身边可以参谋大事的人已越来越少。 孙策也不觉得紧迫,很多事情他自觉得自己也是可以思考明白的。 过于聆听谋士的意见,这绝非什么英主。 此刻形势越来越明朗,别说济水,袁军就连黄河都不敢全渡。 这让孙策此前的战略设计落空,他虽然没有优势的骑兵,可他有领先淮河以北的水军力量。 只要是中型运船能航行的地方,都是他能轻易纵横的花园。 所以看待问题要用自信的目光来审视这一切……现在不是自己抵抗袁绍的侵攻,而是袁绍在抵御自己! 青州战争的爆发,是朝廷拜孙策为青州牧、后将军、临淄侯。 是朝廷支持下,孙策来从袁绍手里接管青州。 原刺史焦和败亡青州大乱后,袁绍以臧洪担任过刺史,又怕臧洪做大后失控,就转为东郡郡守;袁绍派袁谭接替,青州方面则推举孔融为刺史。 赵基护送朝廷东迁时,孔融败绩,出逃青州,入朝侍奉天子拜为九卿。 当时朝廷就想施加影响力,将青州从袁曹影响之下拉到朝廷阵营。 正好孙嵩有恩于赵岐,孙嵩避乱于刘表这里,同时与曹操有旧,让孙嵩这个北海著姓去当青州刺史,朝廷已破例太多,孙嵩再不济也能获得青州乡党的支持。 曹操两不相帮的情况下,孙嵩率领青州乡党怎么也能驱逐袁谭。 结果孙嵩经过兖州山阳、东平时,与随员几十人就在曹操核心地区失踪。 曹操的阴狠手段刺激下,公卿也只能默许赵基,赵基授臧霸为青州刺史,虽未能收复青州,却将袁谭吓跑,驱逐到了黄河北岸的平原国。 如果当时朝廷给予臧霸更大的支持力度,或许臧霸能纠合各地流民帅,直接撕破脸掀翻青州。 可臧霸出身太低,公卿们不扯后腿已经是很给赵基面子了,又怎么可能从舆论方面抬高臧霸? 因此臧霸不肯放开手脚去拼,当了半年多青州刺史,抢了些人口、财物就退回琅琊北部。 今年朝廷又升拜孙策为青州牧,孙策本就有朝廷大义在身……青州方面抵抗的意志并不是很强。 孙策更没有急冲冲去分兵掠地,而是展示宽容,驻兵济南做出防备袁绍的态势,将选择权交给青州豪强。 他本部中军集群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却在偏师孙贲水师配合下,青州豪强联军正持续瓦解。 军势瓦解出现苗头后,剩下的军心独木难支,会溃散的更快。 孙策没有主动去掠地、杀戮,也就说是彼此没有解不开血仇。 就这样,青州形势就在袁绍、孙策间隔百余里的虚空对峙中,越发的明朗。 而现在,公孙瓒的讨袁檄文也发到孙策手中,孙策对此很感兴趣。 只要他咬住袁绍十天到十五天,公孙瓒的大军侵入河北,袁绍军队首尾难相顾,自然会瓦解。 水师的独特优势,让孙策并不畏惧公孙瓒的优势骑兵。 公孙瓒占有河北,对他来说并非坏事,反倒可以廉价获取大量战马,补足最后的军种短板。 就个人性格而言,孙策也想建立一支两三千骑规模的精锐骑军,这才是中原战场的硬通货。 隐隐之间,若是与公孙瓒、刘备组成联军,站在袁绍的尸体之上,他们三方联军反倒有希望与吕赵联盟对抗。 而袁术败亡之象越发明显,袁术败亡后,太多的人才会依附、转投袁绍。 哪怕这些人被俘,不得已侍奉其他人……可依旧会想办法为袁绍效力,这是一件比较可怕的事情。 二袁分裂后虚弱的袁氏力量,将重新统一。 所以提前削弱、打击或攻灭袁绍,能让各地士人失去公认的领袖人物,各方势力也就容易吸纳兼并这些士人。 孙策独自思索,可他拿不准的是公孙瓒的性格。 若真与公孙瓒联手覆灭袁绍,公孙瓒能否遵守诺言,给他送来那么多战马?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可能现在公孙瓒写信时是真的乐意给他战马;可当公孙瓒兼并冀州,成为河北霸主后,那考虑的可就多了,而孙策对新的河北霸主而言,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甚至孙策的青州,将成为横在公孙瓒、刘备之间的梗塞、不便之物。 战争形势瞬息万变,此刻孙策一只手就捏在袁绍的关键之处,在公孙瓒配合下,真有可能一把碾碎,让袁绍顿时原地暴毙。 可好处呢? 孙策宁肯同时与袁绍、公孙瓒交恶,但真的不想面对一个统一幽冀的河北霸主,这意味着他今后很难廉价获取大数额的战马。 没有战马,在中原战场上,吕布就能在野战中压着他打。 出营跑马一圈,孙策依旧未能散心。 又巡视各营,路过妹夫弘咨营垒时,不见弘咨来迎,就引着孙河等人进入营区。 还未靠近大帐,孙策就听到琴声,不由一笑:“军旅之中,倒也悠闲。” 莫名的,他想起了周瑜,心中遗憾不已。 待走近一些,琴声停止,军谋校尉弘咨快步而出:“拜见后将军。” “营中何故弹奏琴曲?” “乃一桩喜事。” 弘咨左右看一眼:“我正游说文若先生,文若先生颇为意动,有出仕将军,同匡汉室之意。” “当真?” 孙策低声追问,他太需要荀彧这些人的帮助了,现在他不可能尽数扫荡青州豪强,未来他的后将军幕府里会有许青州人。 如果得到荀彧这些兖豫人的协助,那么就能从郡县长吏、后将军幕府中压制青州人,以形成平衡。 弘咨正色回答:“将军父子两世报国,忠烈之名播于海内。今袁氏世食汉禄辜负国恩已是天下皆知之事,吕赵二贼各鸷士马强横不敬天子羞辱公卿,屡屡祸乱朝政,屠戮各地衣冠,可谓国家二凶。展望海内,唯有将军能拨乱反正,何以自轻?” 不是孙策缺荀彧这些人,而是荀彧这些人更依赖孙策。 弘咨一番言语说的孙策稳定下来,的确不能表现的太急切。 他最多让荀彧做幕府长史,主管各曹人员选拔的西曹必须用旧人,主簿更是要用亲近之人。 也不可能直接让荀彧带过来的曹军元老当什么郡守国相,最多安排他们去当县令长,去帮他稳定地方,压制青州宗贼,为军队提供源源不断的钱粮供给。 比起兖豫人,孙策更想用徐扬人。 若是袁绍暴毙,他才敢稍稍信任一下兖豫人,在此之前,这些人也就能做做策士、县令长,不重要的曹掾曹属。 甚至如仓曹这样的职务,都不能让兖豫人插手、介入。 孙策情绪稳定下来,也立刻反应过来:“彼辈早不来晚不来,如今却来,想必是为与河北停战一事而来。” 弘咨也不详细询问,只是问:“那卑职?” “不急,晾尔辈三日。” 孙策有了主意:“现在急的是彼辈。” 事情要做明白,不是他求流亡青州的兖豫衣冠大姓效忠他,而是他们求着来效力。 攘除国贼匡扶汉室只是长远目的,而眼前大概是想劝他放袁绍撤军。 眼前是追击、咬住袁绍的问题,后续是配合公孙瓒夹击袁绍的问题。 主动权都在孙策这里,要委屈求全的是荀彧这些人。 如果袁绍倒下了,天下各方衣冠谁还能扛起匡扶汉室的大旗? 其他各方领袖不是边郡武人,就是宗室,要么就是寒门武人兼宗室……这太可怕了。 第485章 物是人非 - 虎贲郎 - 中更 徐州,下邳城。 公孙瓒的檄文稍慢两日,连着私信也传到了刘备手中。 刘备只能召集文武一同商议,参与会议的也不过简雍、糜竺、关羽、张飞、孙乾、刘琰以及夏侯博、昌霸。 这八个人里,文武各四人,分坐左右两侧。 很多事情不能事到临头再想对策,例如赵氏对徐州的蚕食。 相较于天下各州,徐州整体规模不是很大,最大广陵郡在南边。 但普遍富庶,也就在刚刚平定黄巾之乱后的五六年里才有好日子过。 以至于雒阳政变,董卓迁都长安时,河雒士民以及关中流民都慕名来投……结果曹军屠彭城,聚集在彭城附近的西州流民被曹军连着徐州降军、百姓一起屠戮。 哪怕到了现在这一步,以徐州优渥的地理条件,只需要休养一年时间,就能把那口吊着的气给捋顺了。 徐州是四战之地,远不及河东、太原、关中这样的山河形胜之地。 赵基哪怕就是带人去抢,留下的军队紧守各处隘口,也能保证腹心区域的生活秩序。 这是徐州很难达到的地理优势,去年袁术北上进犯淮浦,刘备顺泗水而下迎击,结果就是孙策偷袭徐州得手。 无险可守,孙策袭夺下邳后,其他各郡持观望态度,半步中立……这是让刘备寒心的地方。 遭遇一次这样的背叛后,再有类似的战机,正常人谁还敢率兵去抵挡? 他跟袁术没有私仇,去阻击袁术,还不是为了徐州这个大集体? 然而下邳丢失,徐州人就有翻脸不认人的架势。 若不是赵基遥控东海相徐璆、琅琊相萧建出兵、出粮接应,刘备去年就会遭受大创。 军队绝粮的情况下,他再精锐、忠诚的部队,也要一茬茬饿死! 谁都可以仰仗兵势,搞紧急避险抢粮食;而刘备身为州牧,注重名望操守,唯独他不能抢。 而现在的徐州,早已在一次次的频繁战争榨取之下油尽灯枯。 一年时间的休养,只够把那口气捋顺。 想要徐州大治,并整顿州兵,拥有对外的战争输出本钱,那最少三年。 刘备只需要一个安静的三年,他有信心向天下人证明他的才能。 然而处于极端疲惫状态的当下,公孙瓒的讨袁檄文、催促私信发来,这让刘备更加的踌躇。 战争发展到眼前这一步,已经跟所谓的私仇没关系了,已成了地域竞争。 如曹操第一次屠徐州,那时候曹嵩还在琅琊国避难,跟琅琊王不时宴饮,生活美满乐无边。 曹操屠徐州,就是抓住机会企图击垮徐州人的信心,想要征服徐州;就算无法以武力、残暴征服徐州,也要砍掉徐州人的四肢,让徐州人接下来十几年里无法在侧翼、东线干扰中原的曹操。 现在刘备就是想恢复徐州的断肢,如果介入公孙瓒与袁绍的河北争霸战,那徐州的恢复将迟迟不见希望。 最关键的也在于这里,冬季出战,会耗尽徐州人最后那点希望。 如果休养,才能最大化恢复春耕,然后整个夏天吃野菜、河鱼、草根什么的,撑到夏收,那徐州状况就能好转。 最起码府库之中,会有基本的战备粮。 有战备粮,吕布对徐州动手,刘备才有反抗的本钱。 没有战备粮,遭遇吕布的强征入朝,或军事讨伐,刘备都会陷入窘境。 此刻,厅堂内众人传阅公孙瓒的檄文,文臣次席的简雍率先开口:“前将军慢了何止一步?大司马发布檄文,号召海内之士护国讨袁时,前将军故作无视。如今还想讨袁,实在是令臣费解。” 简雍没什么好脸色,去年赵基遥控东海、琅琊二郡给刘备站台,刘备才稳住形势。 今年也是徐州陷入苦战,是赵基顶着暑气进兵,一拳打在袁术心窝,才引发了刘勋易帜反正。 否则刘勋前脚水淹彭城,后脚张勋水淹下邳,哪还有他们这些人如今的事情? 跟赵基比起来,公孙瓒这个昔日老大哥,对刘备一方的存亡缺乏关心。 文臣首席是徐州别驾糜竺,他虽在首席,可不认为自己应该在这种大事上发言表态,因为他不了解公孙瓒。 刘备对公孙瓒也是颇感无语,家乡人也不断来投奔他,带来了公孙瓒的时刻信息。 公孙瓒已经放弃幽州核心蓟县,可能是意识到攻杀刘虞一事很不得人心,他这位前将军蓟侯、幽州牧待在蓟县,会被错综复杂的幽州乡党们暗算。 因此在蓟县之南的易水河畔军屯,营建易京,屯粮数百万石。 结果就是幽州各方畏惧公孙瓒的强势,不敢反抗公孙瓒,维持着表面统治。 每到冬日时,公孙瓒高举战争旗帜,幽州各方也会积极动员响应,配属于公孙瓒,去年就去河北抄掠一番,满载而归。 最关键的是,每次冬日大动员时,幽州各方都能在公孙瓒这里吃饱肚子。 易水军屯,让公孙瓒这里不缺粮食。 本部不过万余步骑,可仰仗易水军屯,公孙瓒真不缺粮食。 手里拿着粮食,每每到冬季乏粮时,想吃粮食的汉胡武装就自己来公孙瓒这里效力来了。 这也是公孙瓒区别于各方的特殊动员机制,与袁术的动员机制虽然不同,但都很奇特。 或许赵基高举护国讨袁战旗时,公孙瓒也想动手与袁绍开战,但那个时候幽州汉胡武装还能吃饱肚子,也畏惧袁绍,不会积极响应公孙瓒的号召。 但不管怎么样,公孙瓒已经错过了最佳时间。 如果那个时候公孙瓒举兵与袁绍相持,等赵基收拾完袁术、曹操,再挥兵进击河北,那袁绍瞬间就会四分五裂。 可这样的话,冀州是公孙瓒的,还是赵基的?又或者是朝廷的? 总之,公孙瓒受限于特殊的动员机制,也怀有私心,才选择延迟在这个时候举兵。 自赵基退兵开始,袁绍的前锋诸将意图追击,还追到了河内东部各县,结果就是被赵基吓退,赵基也乘势对河内东六县施行瓜蔓抄。 再然后袁绍大军向东救援青州,与孙策相持于济南,也是相持不战,已显出疲态。 可以这么说,袁绍已经暴露出了脖子,公孙瓒现在跳出来,就是想一口咬死袁绍,兼并对方。 如果刘备还是四年前的平原相,那他肯定支持公孙瓒统一河北。 可现在他是徐州牧,朝廷四大宗藩之一,哪怕一直跟着朝廷走,未来公卿有望,甚至也能合法合理的封王。 所以呢,现在那位昔日的老大哥,怎么看都觉得对方行举失当。 再说了,就算打掉袁绍又能怎样? 到那个时候,面对比袁绍锋锐数倍的公孙瓒,同样出身边郡的赵基、吕布势必更加和睦,会选择联手击垮公孙瓒。 必然会爆发一场十余万、数十万规模,能决定北方归属的大决战。 三方中的决胜者,必然会用更强硬的态度控制朝廷;接下来四大宗藩能做的就是联合勤王、讨逆。 这其中,徐州地处中原,首当其冲! 刘备看不出公孙瓒速定冀州成为河北霸主后的好处,只看到各种围绕朝廷、徐州滋生的凶险。 简雍开口否定公孙瓒的战略眼光后,关羽不见糜竺开口,就开口表达自己的看法:“若公孙伯圭以汉室社稷为念,虽力有不逮,亦会在大司马护国讨袁檄文传到时举兵南下。袁本初要么让开道路,要么举兵相抗。如今可见,公孙伯圭已非昔日白马将军。岂可以旧时情谊,来断今日之事?” 张飞立刻跟上:“如二哥所言,他若还是当年的白马将军,就不该有这样的事情。” 夏侯博、昌霸不熟悉公孙瓒,此刻也都不言语。 刘备点着头:“此大事也,若得天子诏令,徐州虽已疲乏,我也会竭力配合。此事我就如此回复伯圭兄,也会上表朝廷,请示朝廷。” 关羽、简雍几个人点着头,神情赞同。 刘琰、孙乾也是认同模样,现在刘备的前程远大,作为四大宗藩中最善战的一个,未来天子必然会极力仰仗、依赖己方。 朝廷想要从四大宗藩手里换取四州治权,最简单的就是策封四个新的王国。 以世代传承的王权,换取四州治权……若是天下有安定的机会,汉室能得以中兴,四大宗藩落袋为安,也不会强硬反抗。 所以刘备这里,紧紧跟着朝廷走,最次也能落得一个王国封地。 这是大小宗藩与外姓州牧、军阀的本质区别,形势好转可以和谈上岸,形势不好也能力挽狂澜,行光武旧事。 第486章 仰慕德行 - 虎贲郎 - 中更 赵基返回晋阳城时,先期解散的裴秀、张纮以及许多将校已先一步抵达。 虽然不喜欢形式化的东西,可很多必须通过形式化进行宣扬。 从晋水中桥向北直通临晋门,道路宽三十余步,是今年新夯筑而成的硬化路面。 赵基乘战车而行,道路两侧是披甲盛装的虎步兵、晋阳国兵。 虎步兵依旧是汉军装束,而晋阳国兵暗紫色军服外也是与虎步军一样的两裆铠,然而铠甲之外是对襟罩衣。 因天气转寒,用的是细毡质地的短袖毡衣,整体染成暗紫色,就领口、衣襟、袖口刺绣绿色花纹;衣摆垂挂装饰褐黄丝绦。 背后又是赤边烈日刺绣,再算上其他一些细微装饰、配色,晋阳国兵的罩袍堪称五行、阴阳齐备。 主色是赵氏的紫色,这种紫色也非赵彦、赵基首创,而是赵氏的族群象征色彩。 赵国就是紫色,三家分晋时韩魏是姬姓,使用姬姓火德赤色旗号即可,可韩国推演自身为青色木德,为的是更好的扶助姬周火德。 赵氏为了宣扬对姬周的忠诚,就用了火木德,以示以木助火匡辅姬周火德之忠诚。 于是赵氏宗族内部崇尚水德黑色、金德白色的同时,军服、旗号用七红三青构成的紫色。 德行这种东西,赵氏立国之初是一套说法,后期形势变化,话语权、立场也会变。赵氏的特色就是灵活善变,并不拘泥于固定的配色。 但紫色,与赵氏有着一定捆绑。 就如袁氏兄弟,麾下军队旗号配色就会采用土德黄色为主。 五德配色这种时期,春秋是一种,战国又是一种,秦定天下后又是另一种。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但此刻因赵基两次出兵关东打下的威名,以及自身喜好紫袍的形象,已经牢牢与紫色绑定。 服色变化,这绝不是小事。 颜色是有等级的,引用五德学说后,又有了特殊的政治意义。 晋阳国兵全员配紫,本就是一种内部的思想同化。 认同紫色,那就是自己人;不认同,那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都认同紫色了,也穿着紫色,那你肯定同意联手推翻火德炎刘赤色天下。 已经不止是晋阳国兵配紫,去年时赵基就给匈奴义从配紫,以区别于赤色的虎步军。 一年两套军服,在编义从也会分发。 大量的紫色渲染需求,使得民间也开始流行紫色布帛。 以至于赵基乘车而行,就见道路两侧围观的百姓男女中许多人衣袍都配饰紫色,但最多的还是布帛褪色后的泛白旧黄之色,或符合冬日的肃杀黑色,再要么是秋季的褐黄之色。 紫色多是配色,除了军士家属穿戴裁剪后的暗紫色军服外,其实并没有多少人会穿全身紫。 赵基座下战车缓慢前进,路边民众密密麻麻,都在努力向前拥挤,想要将赵基看的更清楚一些。 年纪小的孩童、少年结伴而来,他们不论男女纷纷对着赵基挥手、叫喊,想要吸引赵基望过去。 赵基也热情回应晋阳军民,不时展臂调整方向,引的少年、青年纷纷效仿,对着他展臂高举。 时不时就有面色涨红激动晕厥的人…… 去年率兵向北离开闻喜时,乡里人就是如此欢送赵基的。 那时候赵基还敢抛洒钱币或别的东西,现在是真的不敢抛洒小礼物,这会引发大面积的哄抢与践踏。 晋阳南门,临晋门。 赵彦站在战车上,望着二里外缓缓而来的赵基队伍,‘万胜’、‘万岁’呼声不绝于耳,如似山呼海啸一样,一波接着一波。 贾诩立在车下,抬手抚须,神情欣慰嘴角含笑。 至于对汉室社稷传承的忧虑,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表达出来。 赵基的战车缓缓抵达,相距二三十步时赵基一跃下车,快步到赵彦车前,拱手长拜:“拜见祖父。” 赵彦也下车,贾诩还搀扶一把,赵彦上前搀扶赵基,仰头观察赵基略晒黑的面容:“元嗣更健壮了。” “劳累祖父,孙儿不孝。” 赵基嘴上说着,远近还有围观的军民呼喊声,各种噪音聚在城门附近,赵彦听不清赵基说什么,只是连连点头,说着什么也有些含糊不清,拉着赵基的手向自己战车走去。 赵基先是搀扶赵彦登车,又不顾贾诩推辞将贾诩推上车辆。 他则坐到御手边上,对着乘马的金甲徐晃重重点头,徐晃也很快点出更大幅度的头做回礼。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听不清楚。 越早回城,聚集的军民也就能解散。 城中百姓依旧挤在道路两侧,他们衣装比城外民众更精致一些,许多人都外罩对襟皮草大衣。 赵基见很多人皮草大衣领口是外翻的带毛皮革,就知道自己设计的军用皮大衣已经泄露并流通起来。 这没什么好生气的,官营皮革坊里也会有残次品,能在市场上流通,改善民众冬季保暖条件,那比什么都好。 再厚实的细毡罩衣,也比不上一条皮草大衣。 据点、城邑内冬季执勤时穿细毡罩袍勉强够用,可外出野战的话,就必须上皮草大衣。 赵基目光探寻各处,观察晋阳新城的各处变化。 临晋大街直通城中晋阳侯府,侯府与大司马幕府一体两面,侯府东侧,幕府在西侧,彼此之间搭着天桥复道。 天桥之下,依旧是临晋大街。 如今大司马幕府依旧是原木搭建的野战行营状态,以示不忘创业本心。 而侯府墙壁板筑,如似一座小城邑,外墙涂刷石灰白墙。 临晋大街再向北,西北角就是原晋阳城,因地势最高,是目前的晋阳仓城,储备了应对各种变化的粮食与军械;东北角则是太原郡府。 赵基扭头去看西边,就见龙山半坡之上也修筑了简陋的屋舍。 那里就是龙城大学所在,既然要求学,就搬到山里去,清苦的生活环境下,更容易保持专注。 跟着赵彦进入了晋阳侯府,赵基的世界才清净下来,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解下战盔提在左手,赵基以右手小拇指扣耳朵,感慨说:“回晋阳城,军民之热情,比关东十万兵还要可怕一些。” 赵彦呵呵做笑,身边跟随的韩融故作不解:“大司马何出此言?难道是关东各军,还不如晋阳民众雄壮?” “我怎么会这样轻视我的对手?” 赵基说:“关东十万兵,我自一剑荡之。而晋阳民众,老少喧哗欢呼,男女争相上前围睹,若是寻常人,恐被看杀矣。” 韩融闻言仔细看赵基侧脸,转头对赵彦说:“大司马仪容英武俊朗,双目皎皎熠熠而生辉。吏民争前围睹,如黑夜飞虫追逐光明也。” 赵基回以微笑,这姓韩的仁厚善名传于海内,围着老爷子转,目的还是拿到大学的教育权。 赵彦摆手:“元长过誉了呀,男儿岂能以姿貌颜色称美?” “是,老夫的意思是大司马品德高尚皎洁如皓月,吏民争睹,实为仰慕德行。” 韩融转而就开始夸赞赵基的德行、功绩,赵彦听得眉目舒展,很是受用。 当年平泰山反贼时,赵彦与韩融也只是认识罢了。 赵彦虽然献策,以‘五阳郡兵’的言论成功说服桓帝,并讨来了五阳郡兵助战,才一举荡平叛军。 虽然名动一时,可依旧沉沦于仕途,在太原北部、雁门、定襄各郡县来回转任,摆明了拿来当安定边郡、边地的工具人。 那一战时,韩融虽然毫无功绩,但不影响他成为海内公认的敦厚长者。 韩融废物到了何种地步? 帮董卓去关东联军传话,其他公卿名士如胡毋班、阴修、吴修、王瑰等人,俱被袁绍授意杀戮。 不杀韩融,就在于这家伙名声实在是太好,以及杀不杀都不会影响什么,才被袁绍抬手放过。 可也不能说韩融太废物,一个能把名声养的这么好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缺乏眼光? 韩融性格本身也开朗,根本不在乎颜面什么,没有架子。 此刻伴随赵彦左右,引导话题,助长气氛,显得的确很有用。 至于龙城大学……赵基宁可迁走,也不会给他。 第487章 爵位纠纷 - 虎贲郎 - 中更 宴饮结束,赵基搀扶稍稍醉酒的赵彦回到侯府后苑。 后苑内,赵彦坐在暖炕上,神情莫名:“诛杀曹操过于急切了,徒损信誉,为天下英杰所轻。” 严格算起来,赵基与曹操没有什么私仇,宗法上的姑姑一家在彭城被杀,赵基素未蒙面,何来的亲情、仇恨? 留在赵氏祖地被曹军屠戮的族人,也是一样的道理。 赵敛当年出逃河东,隐匿发展出来的小宗,没有承受大宗的人情,固然也就没有为大宗复仇的义务。 所以赵基杀曹操,几乎瓦解曹操的遗产,在赵彦看来,是在为他一个人出气。 赵基坐在火炕另一头,手里抱着黑陶茶碗一笑:“确实有些急了,我也不想杀,可他来的太急,我还没想清楚,他就把脑袋送到我刀前,似乎笃定我不敢杀他。” 爷孙两个聊天,有时候气氛其实更和谐。 赵基思索模样:“我也知杀死曹操利弊参半,留着他更利于与吕布维持和睦,也能让徐州人依赖我家。可我不喜欢被曹操算计的感觉,我若事事逐利,要计算明白,那事事妥协,反倒会被曹操这样的人算计。思来想去,这口恶气索性畅快的出了,也省的以后再生懊悔。” 不能被敌人总结出你的行事规律,也不能让部属或朋友伙伴洞察。 越是被人研究透彻,你还我行我素按着规律做事,那肯定会被算计。 偶尔反常、抽风一下,有‘威不可测’的效果。 赵彦听了缓缓点着头,颇为认同,就问:“元嗣怎么看韩元长?” “世之名贼,旧日公卿之流,没什么好说的。这样的人留在祖父身边做个闲聊的友伴、宾客,也好消磨时日。” 赵基没什么好评价,顿了顿又说:“孙儿有一件难事。” 赵彦稍稍坐正身子:“可是蔡昭姬这里?” “是。” 赵基饮一口茶,将茶碗放在炕上矮桌,就说:“孙儿答应张子纲,要选昭姬一子过嗣给元达伯父为孙。看昭姬书信,祖父欲以昭姬之子传承晋阳侯?” 蔡昭姬生育的孩子,自带陈留蔡氏、蔡邕外孙的光环,在中原四州先天具备亲和力、认同感。 赵彦没有直接拒绝,严格算起来,继承他爵位、也由他养育的这个孩子,才是他这一脉真正的后嗣。 他自然也看上了蔡昭姬生育的大儿,放低语气说:“张子纲这里不难说话,未来再从晋阳侯这里分一支给元达名下。九泉之下,老夫自会向元达说明白。” 见老头儿欺负死人不会说话,赵基也就点头:“我不好失信于张子纲,既然这样,我与昭姬再努力努力。” 赵彦这才松一口气,也觉得自己过分了,解释说:“元嗣出征在外,老夫见过几次,甚是喜爱,实在不忍心再分别。不过朝廷当初封我为晋阳侯,就存心不善。” 强行改变话题,赵基也就顺着点头:“是啊,三杨当时就防着我。算计那么多,杨琦忽染重疾物故,其弟杨众也未能久存。若非顾忌太多,杨彪也会死在监牢里。” 赵彦也说:“杨氏持政虽无建树,却能在细微处防范我家。当时谁能预料到会是今日这样的局面?” 去年朝廷再次东迁时酬功,给了赵彦晋阳侯,赵基平阳侯。 现在回头再看,如果那时候晋阳侯给赵基,能省去许多隐患。 而现在坑已经挖好了,没有意外的话,未来晋阳侯名大而食邑少,平阳侯名弱而食邑众。 赵家会在赵基的下一代分裂,除非发生更大的变动,比如赵基取得比侯爵更高的爵位,这等同于造反。 都造反了,跳出两汉爵位继承的逻辑,三杨去年挖的坑自然就失效了。 赵基则是无所谓的态度,只是到了今天,才发现三杨给他挖的坑,而他注定要大跨步前进,这样的坑毫无意义。 赵基并无愤怒情绪,忍不住笑了笑:“让他们平定乱世群凶,或除祸于未起之际,实在是千难万难。搞这些小手段,却都是娴熟无比。思索起来,实在是可笑。” 现在想要从中枢着手调整爵位,那吕布以及公卿其他人也就反应过来了,肯定会阻挠反对,无法通过。 甚至主动去调整自家爵位的轻重次序,反倒会让中立的朝臣生出敌视情绪,进而引发不好的舆论。 所以没必要着急,等到实力积蓄充盈后,再动手不迟。 其实就爵位问题,他也把孙策坑了一下。 原定的是给孙策一个齐侯,以增加孙策全取青州的积极性,就怕这个家伙拿到青州牧后转头就跟袁绍眉来眼去。 索性一步到位,把齐侯尊号甩到孙策头上。 到时候碍于自尊,孙策也不会向袁绍低头。 赵基的原计划是新策封一个齐侯,孙坚传承下来的乌程侯不动,让孙家再出一个县侯,削弱孙策的凝聚力。 孙策当了齐侯,乌程侯爵位只能让给两个同母弟,或者丢给自己儿子。 如果孙策把乌程侯爵位给他自己儿子,那孙权、孙翊肯定不满;若是给孙权或孙翊,那另一个人肯定不满。 结果雒阳那边迟迟不敢通过,反复扯皮之下,相互退让,硬是将孙策的乌程侯转为临淄侯。让赵基的分化计策失去操作的机会,门下省已有失控的苗头。 作为补充,赵基撤军途中打补丁,又给孙贲封了个乡侯。 孙贲跟随袁术的时间太长,又不像孙策那样果断反袁,所以给个乡侯已经很勉强了,很难一步到位提为县侯。 就这样,孙坚一脉是县侯,其兄孙羌一脉的孙贲是乡侯,孙坚之弟孙静一脉没有爵位。 毕竟去年孙静的长子孙暠代表孙策入朝,半路被自己截杀。 孙暠是死了,这账早晚会被翻出来。 所以示好、拉拢孙静一脉毫无意义;未来孙策未来拉拢、团结孙静一脉,肯定会旧事重提,因孙暠之死与自己敌对。 只要时局变化,孙策需要的改变态度的时候,就能自然而然的扯出这笔旧账。 各方州牧都有县侯爵位在身,扬州牧刘艾因护卫天子东迁之功,去年就以亭侯增食邑,增长为乡侯。 刘表是成武侯、镇南将军持节都督荆益交扬四州;刘璋继承了其父刘焉的益州牧、城阳侯。 反倒是刘备,爵位空悬。 赵基想给刘备一个县侯,可门下省里的刘松带头作梗,这个人已经明显失控。 甚至反对刘备拜爵县侯,是刘松个人的喜恶,而不是天子、吕布或公卿集体的意见。 如果刘松个人喜恶能反过来影响赵基或吕布的决议,这意味着另外四个侍中都有机会脱离傀儡的命运,门下省权威大涨,会带动中书省的权势恢复。 而吕布显然在看笑话,不准备介入此事。 赵基也不着急,妨碍刘备封侯的是刘松,又不是自己。 刘松再敢在别的事情上乱跳,赵基自然会一巴掌将他拍死……可直接拍死,又会影响三省制度的权威。 怎么处理刘松,再找一个合适的有名宗室大臣代替刘松,就需要机会。 能不见血,就尽量不要见血。 赵基笑罢公卿,转而就提起刘松一事:“太尉刘宽的儿子鄙视刘玄德,估计是嫌弃刘玄德不肯主动屈身讨好朝中公卿,这才拖延刘玄德授爵一事。” 见赵基不再讨论晋阳侯袭爵人选一事,赵彦才松一口气。 可以不在乎刘松的生死,也不在乎手段是否凶残粗暴,只要别妨碍他抚养后嗣即可。 赵彦略思索,就说:“刘宽有大名于河北,今年冬季公孙瓒、袁绍又是一场大战。朝廷可遣使调解,刘松便是极好的人选。” 门下省的侍中要保持奇数,总不能你刘宽外出公干就停摆,所以乘机换个听话的宗室官员即可。 见此,赵基点着头:“孙儿明白了,想必刘松也想去河北试一试。” 赵彦疑惑,很快就反应过来,更感疑惑:“元嗣是说朝中公卿已容不下温侯?” “嗯,天子都宛时,诸刘谋乱,本就是一场兵变。现在吕布督军于淮北不肯返回许都,或许另有他意。” 赵基也有些想不明白,继续说:“不管吕布是想引蛇出洞,还是等我惩治刘松,我想刘松肯定想借公干之机,避难于河北。他若去河北,袁绍也能自称获取天子密诏。” 重点不是刘松身上有没有密诏,而是这个人身份特殊,去了河北,袁绍说有密诏,那就有密诏。 卡刘备的爵位,大概率是逼迫刘备站队朝廷公卿,欲引为外援。 刘备如果被迫站队,那听吕布遥控的王楷、许汜又会反对、拖延刘备的爵位授发,反而会加速刘备、吕布之间的矛盾。 刘松参加甚至是诸刘反吕的主谋、带头人,这个人现在这么跳,大概是真的在找存在感。 就像眼皮里的沙子,希望你把它揉出去。 赵彦陷入沉思,片刻后说:“吕布或许也在等刘备入彀,他想拿徐州。不去管这些事了,快去看你孩儿。” “是,孙儿告退。” 赵基起身,赵彦坐在火炕上笑着点点头,依旧思索、反推朝中公卿的策略。 第488章 铁锤铁罐 - 虎贲郎 - 中更 东外城外,汾水西岸,蔡氏园馆。 赵基来时已经执行宵禁,附近都亭已动员亭卒肃清道路。 这里因处于晋阳东面城墙之外,又有扩建的汾水码头。 因此发展出晋阳东市,是贩卖蔬菜、水果、木柴等生活必需品为主;汾水东岸则是最大的晋阳羊马市。 如今气候虽然冷了,可还有逗留不去的匈奴各部商队。 他们扎立帐篷,使得东岸羊马市远远望着,仿佛匈奴人营地一样。 蔡氏园馆前,提前一步抵达这里的关尚已布置好岗哨,快步从门前台阶上跃下,待赵基下车,关尚就说:“大司马,蔡夫人本要出迎,末将劝她留在园内。” “阿尚做得对,今夜护卫都撤入园内,在屋舍内休息。” 赵基嘱咐一声,如果在这里,还要安排严密夜间岗哨,那实在是有些折腾人。 不过话是如此说,也就今晚放松一下。 莫名的警惕心理下,赵基感觉自己应该与老爷子分开居住。 双方都有纠合余部发动报复的能力,能让某些人不敢轻易冒险。 至于老赵就算了,虽然勇敢凶狠,可以做执行者,无法做一个合格的组织者。 思索着这些事情,赵基快步入院内。 卫士要么跟随而入,要么牵马拖车绕路去园馆侧门而入。 中院门处,蔡昭姬披着一领皆白狐裘大氅引着几个女婢等候,看着赵基阔步而来,她也上前施礼:“夫君。” “夜里风大,快随我回屋舍。” 赵基督促,嫌她脚步慢,顺势揽住蔡昭姬肩背往后院带。 两个女婢举着灯笼快步跟随,蔡昭姬忍不住发笑:“夫君可要用饭?” “我就不用了,给卫士安排柴炭,他们夜里需要吃饭。” 赵基的卫士不会吃这里安排的饭菜,会自己烹饪携带的食材。 别说蔡昭姬,就连晋阳侯府里安排的食物,他们也不会吃。 蔡昭姬当即对着贴身女婢,也是现在的管家挥手,对方快步而去。 这位女婢的地位也是越来越高,自生育一个男婴后,刘去卑也送来女仆、护卫以及车马、物资之类。 现在还兼任赵铁锤的乳娘……对于这个孩子的乳名,赵基选了个象征坚强、健康的铁锤做名。 以后家里孩子小名就带个铁字旁就可以,没必要在大名上折腾,不然非得强行造字,提前千年把元素周期表搞出来。 宋明以前,名字其实讲究没那么多,别说父子、祖孙用近义词,甚至祖孙数代会用一个同音字,例如荀彧。 温暖寝室内,赵基换了服饰,来看昏睡的小铁锤。 只是看了几眼,就悄步后挪,他可没兴趣哄一个哭闹的婴孩。 他双手握拳又松开,反复数次,退到内厅才低声问:“哭闹的厉害不厉害?” “有乳娘带,倒也安生,就是夜里风大的时候,常常醒来不睡,需要人哄着。” 蔡昭姬也是低声回答,她是不需要亲自带孩子的。 赵基点着头,这才坐在椅子上,问:“近来可好?” “乡里亲故多托人来求妾身援手搭救,不堪其烦,又不好不管。” 蔡昭姬也落座,圉县蔡氏聚族而居,主动被动之下,基本上是被赵基打包迁徙。 除了少数积极配合的成为晋阳编户外,其他的都给拆了,成了官佃。 赵基又问:“你怎么处置的?” “派人送了一些钱粮布帛,其他的妾身也是难以插手。不过各县看在妾身薄面,分租官田时也会予以照顾。想来不难维生,总好过在家乡生计动荡。” 蔡昭姬也是耐心回答,犹豫片刻后,又说:“元明公是做主,让铁锤做了长子。” “不碍事,阿兰那里不会计较。” 赵基回应一声,就说:“我乏了,其他事情明日再说。” 阿兰地位太低了,托人写的信也没人帮忙捎带,都是积压几封一起送到前线。 长子,哪怕是庶长子,这也是长子。 阿兰那个孩子早出生三天,赵基起名叫做铁罐。 以后再看情况,七岁以后再根据传统拟定大名,孩童夭折机会太多了。 就如赵基这一辈,他上面还有夭折的哥哥、姐姐,只有小名,没有大名留世。 赵基原身不受母亲待见,就是难产惹裴氏记恨;原身因此顽劣,更惹的厌恶。 阿兰的出身也太低了,赵基不想她们母子卷入太多的纠纷。 让出长子身份,也省的惹人惦记。 蔡昭姬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逼死陈宫后,兖州人会围绕蔡昭姬形成一个新的集团。 韩融都能放低身段果断来投老爷子,其他士人也不缺这种投机的果断。 让小铁锤继承晋阳侯爵,自然也就跟未来的平阳侯爵没了牵扯。 谁来继承未来的家业,这要慢慢考核……赵基甚至钟意少子继承,或者隔代继承。 基业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 此刻他弱冠之年,考虑这个事情太过于超前。 可能六七十岁到了耳顺之年,谁讨他高兴,他就让谁来继承。 蔡昭姬有许多话要说,见赵基见过孩子后的激动情绪散去,显露出疲态,立刻就起身去点另一处寝室的灯。 许久未见,赵基实在是没兴致,来不及脱外袍,躺在温暖火炕上当即就被睡神击败,陷入沉睡。 半夜时分隐约听到孩子哭声,他摇了摇身边蔡昭姬,蔡昭姬没有动静。 就听到脚步声,很快孩子就不哭了。 赵基也就不再睁眼,等到睡饱后睁开眼,就见室内光线明亮,俨然睡到了十点、十一点的样子。 还听到小女孩的笑声,他起身稍稍整理衣袍,脚踩熊皮拖鞋走出寝室,就见两个乳娘正在给两个婴孩喂奶,他一眼就认出小铁锤,旁边婴孩更大一些,已经能转动眼睛来看他。 小女孩则躲在柜子后面探头看他,咧嘴一笑没有门牙,赵基回以微笑,对方转身就跑了。 很快又跟着蔡昭姬进来,蔡昭姬捧着新缝制的冬装:“夫君先洗漱吧?” “嗯,给我弄些清淡饭食就可以了,一会儿还得去文和先生那里议事,稍后还要与公明将军一起巡阅城中驻军。” 赵基接过衣服,补充说:“今夜我去西城那里,明日一早再来。” 蔡昭姬面露失望之情,也就安排女仆去传话,她则伺候赵基洗漱,更换了崭新衣袍。 新衣服穿在身上,可能是有蔡昭姬的气味,他再靠近小铁锤时,这家伙睡意香甜。 赵基伸手摸了摸鼻尖,也就不再触碰。 他可不认为自己百毒不侵,是个无菌之人。 他的体温比正常人高,其他人有症状的疾病,在他身上不会有一点反应。 所以对待抵抗力差的孩子,他是真不想太靠近。 几位乳娘带着两个婴孩返回寝室,蔡昭姬询问:“妾身听闻冬季还要征讨卢水胡、北地胡?” “嗯,就等降雪后出兵。” 赵基返回桌案处,落座抓起芝麻饼咬一口,端起羊骨汤饮一口:“这汤不错,羊肉也好。” “这是右贤王派来的人,羊也是右贤王送来的,他还想迎回阿庆。” 阿庆就是那个半岁大的孩童,生母是蔡昭姬的贴身婢女,地位也能算是子以母贵。 “真让他迎回去,他就不会这么用心了。” 赵基继续喝汤,问:“阿庆他娘怎么想的?” “想请夫君给阿庆赐姓,她不想阿庆以后与匈奴有染。” “先在这里养着吧,岁数大了需要蒙学的时候,再一起拟定姓名。” 赵基咬一口饼,思索着这点事情,一笑:“阿庆在这里,去卑也是心慌。” 这可是未来右贤王的继承人之一,哪能轻易给去卑还回去? 就刘去卑这种人,其实并不在乎未来谁继承右贤王,刘去卑在乎的是其本部独孤部的发展与壮大。 右贤王是个轮流的称号,匈奴贵族中尚且没有父子世代传承的固定传统,去卑更不会有这种想法。 简单吃完饭,赵基临走时才想起来,对蔡昭姬说:“明年春耕结束,龙山大学就会正式讲学。我已命人拓印了雒阳熹平石经,石经历经战火已有些许损毁。拓本送来后,夫人补全残缺。我会命人在龙山大学内重刻石碑,以供大学内外学子、游人拓印、摘抄。” “喏。” 蔡昭姬轻声应下,她这里有正经事情做,影响力才能不断壮大。 临送赵基出门,蔡昭姬又说:“此番夫君率兵护国讨袁,大将军出兵逼迫。此事传来后,他女儿颇感忧虑,寝食不安,妾身也劝不了,如今形容消瘦。夫君有空闲了,可去探望一下。” “嗯。” 赵基点头,他自然明白吕绮的脆弱心理。 见过风光无限的大姐头董白突然就人头落地的场面,再加上甄宓施加压力,难免会自己吓自己。 甄宓则不一样,带来的两千多仆僮被安置为官佃后,甄宓个人收益很夸张的。 而吕布,不可能给吕绮增派人手。 不过张辽的到来,多少也能助长吕绮的底气。 可张辽至今没有派人来声援吕绮,赵基安心的同时,也对张辽产生了一些看法。 不过这些看法并不重要,张辽立身根本是军队和功勋,张辽刚从吕布那里脱离,也不敢贸然亲近吕绮。 只要张辽能征善战,那人情方面的纠纷越少越好。 第489章 贾诩之虑 - 虎贲郎 - 中更 随后,晋阳城东北角,太原郡府。 赵基抵达时,贾诩引领太原郡吏在大门前迎接。 赵基也不敢托大,一跃下车快步上前,赶在贾诩行礼之前搀扶住:“文和公不必如此。” “大司马,尊卑礼序不可乱。” 贾诩坚持,赵基只能松手,贾诩引着二十几名郡吏拱手长拜:“拜见大司马。” “快起。” 赵基以双手搀扶贾诩,贾诩这才起身,侧身展臂指着门内:“大司马,太原籍册已然备好,就等大司马查阅。” “甚好,有劳文和公。” 赵基也是展臂示意贾诩先行,贾诩又推辞再三,赵基只能在前走路。 其实太原郡的籍册副本前段时间就抄送给了贾逵,赵基连着裴秀一起审阅过,很清楚太原郡此刻的民力、物力储备。 百余虎贲郎已入郡守府,接管各处走廊、门口。 郡府东阁,赵基端坐主位,认真翻看太原籍册,对贾诩说:“太原百业兴复,皆赖文和公。” “下官不敢居功,若非大司马以大毅力大勇气铲除太原宗贼,太原如何能有这样的盛况?” 贾诩由衷的赞叹,几支王氏宗族一起被铲除,与之联姻的大姓豪强也是尽数完蛋,彻底绝了贾诩的隐患。 太原本就收留了雒中、关中大乱时流亡的技术力量,只是受大姓豪强约束。 干掉这些大姓豪强后,赵基规划指导之下,手工业、农业、牧业一起发展,而匈奴贵族多兼职商业,虽然垄断了部分手工业与牧业之间的货物往来,但也因为他们垄断,所以积极推动商业交流。 别的不说,太原纺织业、皮革制造、冶炼行业壮大的极快,甚至平阳地区造船业也快形成地方支柱。 盐铁方面更是快速增长,河东盐池进行专营并改进技艺后,年增产七倍有余,同时盐价低到了五斗谷物换取一斗盐的地步。 晋阳北部百里处,汾水拐弯处本有一处小盐池。 结果河东的盐顺汾水而上,使得汾水上游所产的粗盐砖只能卖给附近匈奴人用来喂牛喂羊。 贾诩也不清楚河东盐池经过怎样的改造,可产量暴涨的同时质量也是提高,盐粒跟冰雪一样。 他也有或明或暗的眼线,根据信息反馈,盐池就好像铲土一样挖盐,这已经打破了贾诩的常识。 其实边塞各郡并不缺盐,很多地方雨水冲刷、汇流后积聚的水泊就是盐卤池。 虽然含碱量巨大,但依旧是盐,这种泥渣含量大的苦盐,对牧民、边民来说只要不花钱,那就是好盐。 可面对低价、雪白的河东盐,牧民、边民也愿意花钱购买……只要贩运给鲜卑人,最少三倍的利润! 鲜卑人侵占的朔方、河套地区,也有很多盐卤池,较大的盐池也能出产纯度较高的粗盐。 可在塞外,燃料是很宝贵的,制盐技术更是稀缺。 赵基只是根据自己的生活常识改进了盐池的晒盐工序,就在盐池附近开辟出大量阡陌纵横的盐田。 除了特制的雪花细盐需要燃料熬煮外,其他的粗盐,只需要盐田里的官奴铲挖即可。 官奴只要按周期引放盐卤水,沉淀晾晒,等待结晶;挖盐土转移,沉入新盐池,溶解再晾晒,就能产出赵基眼中的粗盐。 这种粗盐,在他眼中就是工业盐、腌咸菜、喂牛羊的;可在贾诩这个层次的人看来,就已经是好盐了。 至于那些盐土、沙盐、苦盐,是赵基眼里的毒物,但在更远处的民众眼中,也是可以食用的。 无非就是自家陶罐里溶解出盐水,烹煮饭菜时取盐水用。 或者就跟牛羊一样,舔一舔盐块,用舌头唾液提纯。 体力工作少的时候,就不吃;有重体力工作时,才会吃盐。 冶炼行业关系军备与各种农具生产,所以恢复、壮大的更快。 到目前为止,各处冶炼坊依旧是制造各类工具为主。 军中器械、铠甲依旧以缴获、重新修缮为主,从一些甲片铭文上找到先秦甲片,也算是常事。 军备器械要集体换装,这是一件大事,小范围换装也没意义。 赵基又没有强烈扩军的需求,所以缝缝补补能凑合就凑合。 所以河东、太原依旧是以发展生产力为主,就连明年三辅地区春耕的农具,此刻都已储备完毕。 接下来还是制造、丰富工具体系,恢复到桓灵之际。 赵基看完府库账册,心中安定许多。 就对贾诩说:“平阳、晋阳储备雪车万余台,我军已具备雪地行军的能力。我已安排贾梁道就任西河,总管全军后勤转输。但他终究年轻,我想拜文和公为军师,入西河坐镇中军。” 贾诩闻言,抬手抚须:“大司马欲何时与袁绍决战?” “我不急,今据有山河形胜之地,急于出关会惹来各方联军。” 赵基说着忍不住露出笑容:“趁着袁绍与公孙瓒相持之际,今年冬季大破北地诸胡,收复三郡后,我军后背安稳。否则来日出兵关东,北地诸胡势必造乱于后。” 必须将贾诩从太原抽离,不是赵基猜疑贾诩,只是不想给贾诩搞事情的机会。 韩融留在老爷子身边当个高级宠物就可以了,而贾诩却有搞事情的资本和能力。 这次作战,让贾诩坐镇中军,协调各方。 作战结束后,转贾诩为河东郡守,安排裴秀去当弘农郡守。 明年出兵关东抄掠人口时,就由贾诩、裴秀负责全军后勤转输。 贾诩沉吟片刻,询问:“元明公已遣河东虎步军押解金砖于晋阳,大司马征关中所得黄金器皿也都熔铸为砖。若要拜老夫为军师,可会在新造黄金台上?” 黄金台选址都已定好了,就在晋阳侯府正门前的小广场,地基也都夯实完毕,条石层迭铺埋,很是坚固。 黄金台并没有想象中的大,依旧是条石为底座,表面金砖。 如果想要奢侈一些,可以将黄金台条石底座建造的更大,金砖敲成大片,镶在表面,然后打上砖块轮廓。 具体怎么建造,还要看赵基的心思。 “既然先生有意,那就在黄金台上拜先生为军师。” 赵基对这批黄金也缺乏独占的兴趣,各地都缺粮食,粮食才是当下最重要的物资。 等秦晋地区经济恢复后,更缺的其实是能流通的五铢钱,而不是黄金。 黄金台建造好后,展示给治下汉胡观看,才能调动这些人的积极性。 维持军事胜利,攒小胜为大胜的情况下,其实并不需要花费黄金来邀买军心。 每年军队损失维持在百分之五以内,就不需要过度忧虑军心溃散的问题。 黄金台建造的越是辉煌奢靡,能间接撬动的力量就多。 这种间接撬动的力量,反而成本最低。 很多人为了攀附自己获取未来的丰厚收益,可以咬牙持续投入前期成本;而不是自己拉拢这些人,去分割眼前的利益。 黄金台的妙用很多,攒的越多,越不去花销,反而聚过来的人越多。 黄金,本身就是国力的直观体现。 只要黄金在,始终贴在黄金台上,那内外所有人都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赵氏还有发动决死一击的能力! 所以贾诩的小小要求,赵基只当是这家伙想效仿燕王乐毅旧事典故。 见赵基应下,贾诩就询问:“不知大司马如何遣将调兵?” “徐公明为前部都督,配属赵子龙、张文远二部为左右先锋,前部三军步骑一万两千人。” “右贤王刘去卑为别部游军,伺机作战,我对刘去卑也不期望什么。” “我为中军,率车骑虎步、义从七千,另有五千敢死兵。前军三部掠地,不使诸胡集结,若有据城而守者,我自会督敢死兵破之。” “此外三辅固守本土,段煨为南路主将,走秦直道北上,配属杨秋、张郃、韩猛、朱灵各部。” “若诸胡颓势,三辅之张绣、荚童、裴茂自岐山出兵向北,或走萧关入安定,以截击诸胡西遁之路;或走陇山略阳,过街亭向西追歼残敌。” 贾诩听着默默估算,保守估算,这是一次投入五万步骑的大战。 以他对北地胡、卢水胡的了解,哪怕他们盟誓消解旧仇,联军一处,大概率也挡不住这次晋军多路猛攻。 稍稍迟疑,贾诩就说:“就恐彼辈惊惧,依附鲜卑,向鲜卑求援。” “鲜卑若来,那就一起打。” 赵基语气坚决:“不打掉三郡诸胡,我们就无法专心应对关东之变。西州日益强盛,鲜卑自不会坐视,早晚都要打。现在三郡诸胡没有做好战备,鲜卑也没有,这是极好的机会。” 贾诩闻言抬手抚须,缓缓点头,很是认同赵基的勇气。 打仗,有时候拼的就是意志。 赵基的作战意志,是经过一系列战争检验的。 诸胡内部战争……其实最怕的就是赵基这样的统帅。 己方又是收复三郡,三郡诸胡的抵抗决心其实没有那么强,不可能上下同心。 起码,三郡诸胡掳掠的汉边民奴隶、普通部众,缺乏拼死作战的认知。 因为他们很清楚,汉军不可能大范围杀俘。 这跟诸胡内部兼并战争有本质不同,内部兼并时,成年男子战败绝不会有好下场。 能当获胜者的奴隶,已经是一种侥幸、幸福的事情了。 第490章 豪华武备 - 虎贲郎 - 中更 与贾诩会面之后,议定了接下来的大致人事安排后,赵基又前往城中西南角的军营。 营内三千虎步兵待命,赵基来时都换上了崭新冬季军装。 冬季军装不再是简单的布衣,去年储备不足,十月份发下的冬装其实与夏装一样,就是一套新缝制的衣服,以示恩宠罢了。 经过一年多的储备和发展,今年冬装格外正规。 除了布帛军服外,还配发了大块皮革与细毡重迭缝合而成的皮大衣,衣领、双袖、衣摆是外翻的虎、豹、熊皮裘。 同时也有长筒牛皮战靴,战靴也是内衬细毡,也都配发裹脚布。 也有鹿皮手套,头盔也配发了虎纹、豹纹配件,增加整体御寒能力。 就连斗篷也是特制,内层是牛皮,外面是一层带绒山羊皮;这也是士兵宿夜时的睡袋。 如果战斗时嫌累赘,可以打捆横背在肩背上。 赵基检阅军队时,这些斗篷折迭成四方背包模样,用牛皮索扎住,仿佛小书包一样背在肩背,同时稍稍上移,保护了士兵的后颈。 穷尽幕府储备,也才凑集了这样完整的八千套皮革冬装。 这种冬装,一名士兵入伍后也就五年一发。 拨发的频率再高一些的话,幕府储备撑不住。 赵基步行检阅,在黑旗第一队里看到了兄长赵坚。 两人目光接触,赵坚挺胸目光直视前方,倒像那么一回事。 赵基对身边的徐晃说:“抽黑旗第一队出列,我要看看他们扎立营帐。” “喏。” 徐晃拱手,转身走向黑旗第一队的旗兵处,对这里的百人督高声:“出列,扎营!” “喏!” 这位百人督军阶上尉,横臂在胸前高声应答,当即原地转身对所部一百零六人高呼:“各队出列,择地扎营!” 百人队配属八辆大车,第一队虎步兵先是以什队为单位,将手中矛戟扎堆而立,然后推车上前,在两名队官的指挥下选定扎营的中线。 随后围绕中线,从车上卸载竹木,以这些竹木为骨架,搭建两座长方体骨架。 赵基这时候上前抓起一根备用的多余竹木,见果然是楠竹,就对凑上来的徐晃说:“我还以为是积竹木柲。” 徐晃陪笑:“积竹法一年难成材,成本也是高昂。这些都是京兆尹采收运来的南山大竹,临战时能配合车辆组成竹矛整列用以防马,扎营时也能充当骨架。” 赵基点着头,八辆车也是扎营的建材,两座长方体营房拼成一个更大的长方形百人小营区,八辆车会围在营区外,或摆在风口方向,或摆在临敌方向。 他耐心观看、等待,两座营房骨架捆扎牢固后,就开始覆盖缝合的兽皮或毛毡。 这类兽皮都是不耐用的兔皮或其他杂皮,兽皮主要是做顶防雨,毛毡做壁。 眼前不过是演练扎营,真到扎营时会就地取材,增加营房的舒适性,甚至两座营房合为一座。 面积越大的营房,相对耗材越少,能驻屯的士兵就越多。 不多时营房扎好,两队虎步兵分别涌入,赵基也进入检查。 虎步兵也都解下斗篷铺在地上,分作两排,头顶着头躺在正中的位置。 盾牌、弩具、刀剑之类都放在脚边,贴着帐壁而立,弓弩、箭壶、刀剑都挂在帐壁。 环视一圈,赵基缓缓点着头,这才是他想要的军队。 目前河东先军风气、共识下,军队的待遇很有保障。 谁敢在执行时打折扣,大头兵是敢当场砍人的。 走出营帐,看着两队虎步兵搬武具军械走出营帐并开始拆解营帐,赵基对徐晃感慨说:“可惜时间紧迫,不然全军能尽数列装。” 徐晃压着嘴角笑容:“大司马不必这样说,御寒物资之充盈,实乃末将平生首见。若不能破三郡诸胡,末将当自刎以谢晋阳军民。” 驻屯晋阳的这三千虎步军,会配属给他,此外还有河东骑士、郡北骑士,徐晃是前军都督,麾下有步骑五千余,算上自己的三百部曲健骑,以及专业斥候义从,徐晃本部足有六千步骑。 配属给徐晃的赵云、张辽也会择选精锐出击,每人节制四个营三千人。 其实赵基眼中,这三个人推锋而进,大概率都能打穿对面的诸胡部落。 南路走秦直道北上配合夹击的段煨是一道保险,自己的中军是协助转运俘虏、补给的,而自己真正要应对的敌人是可能会介入的鲜卑人。 至于负责游击、伺机而战的右贤王刘去卑……这种关系后方稳定的战略大事,是不能期望匈奴人能有什么出彩表现。 没有必要的话,赵基不会投入中军集群参与作战。 中军围攻诸胡据点不算什么,是打是撤都有主动权,可以迅速脱身,去应对其他问题。 若是参与进攻,就三郡的山丘河谷地形,那军队势必要分散……分散掠地简单,想要再迅速集合起来,做战略机动转移,这就太难了。 所以中军集群就是啃硬骨头的,徐晃这前部三军只负责穿插推进,啃不动的硬骨头留下,交给敢死兵来打。 甚至诸胡俘虏中的青壮,也是可以进行粗略筛选,补充到敢死兵序列,以维持敢死兵的整体压迫力。 中军集群一万二,以七千人的规模,足以督促五千敢死兵积极作战。 检阅城中军营的装备、士气后,赵基才与徐晃一起用宴。 营中虎贲郎尽数参与宴席,大厅内坐了百余人,满满当当。 赵基本就提倡不饮酒,徐晃更是治军严格,虎贲郎也多效仿。 因此大厅内虎贲郎两三人挤在一处桌案,饮茶吃着抓饭,喝着羊骨汤,聆听这次关中、关东一系列战事的前后经过。 随赵基而来的高级虎贲逐个起身讲解一场场战斗的起因、经过、结果以及后续影响。 有的虎贲不善言辞,会携带自己或请人绘制的战图,悬挂在墙壁上,进行大致的讲解。 留守的虎步军也非没有参战过,有的在关中一战结束后就后撤休整,有的则是从关东战场负伤后撤离后方养伤。 但这样直接聆听今年长达半年的战争经过,让绝大多数虎贲郎耳目一新,深刻认识到了今年对外战争的各种影响。 随着关中、关东战役的讲解结束,轮到赵基来讲述光复三郡的重要性。 今后能否获取战略主动权,就在于三郡能否大定。 否则鲜卑人被袁绍策动,开始骚扰西州时,就能从三郡绕路,并纠合三郡诸胡,直接搅乱关中的休养,并会破坏匈奴各部的安定局面。 让匈奴中的野心份子抓到机会,进一步削弱军队的动员潜力,使得西州陷入内耗。 期间纵然关东有更好的战机,己方也会因为鲜卑人的干扰而无法介入。 别说再次出兵关东,甚至会被鲜卑人扰的焦头烂额。 唯有收复三郡,在北地、榆林、代郡三个点驻军、军屯,才能全面控制匈奴各部。 进而从匈奴各部汲取人力,配合驻军一起对抗鲜卑人的常规入侵。 想过好日子,维持耕战一体的发展势头,就必须拿下三郡。 情况再坏,也就是三辅、河东、太原、西河、弘农的军队轮番服役,充实边郡防线。 这样大家都能喘口气,把目前的生活维持下去。 若是不能快速光复三郡,吃掉熟悉三郡地理的诸胡,那这些人将成为鲜卑人的带路先锋,使得边防大坏,难以安生。 这不是赵基一个人的事情,鲜卑人的危害百倍于匈奴。 目前只有强化渲染鲜卑人的危害,才能激励军队一鼓作气,快速击溃、吃掉三郡诸胡。 现在就怕快速好转的生活,使得军队作战意志松懈,使得三郡光复战争陷入对峙,这样沉重的后勤压力会让幕府举步维艰。 必须快速冲碎、撕裂诸胡的防线,搅乱他们,就食于敌,才能为后来的好生活打下坚固基础。 赵基尽可能用直白的语言,为他们讲述这一场战争的重要性。 拖下去的话,袁绍、公卿、吕布甚至马腾韩遂以及刘表,都会想办法策动鲜卑人入场。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以快打慢的偷袭战。 偷袭战陷入消耗、对峙,这本身就是一种灾难。 第491章 经营退路 - 虎贲郎 - 中更 当赵基磨刀霍霍,积极推进本年度第三次战争动员时。 吕布也不得不从淮北撤军,天气转冷,汝水、颖水运力下降。 为了避免军粮不必要的消耗,吕布只能撤军。 赵基还猜测吕布领军在外,是在观望天子、公卿的变化,可能是在图谋刘备。 可吕布也很清楚徐州的贫乏,经历了下邳、彭城两场失败的水攻,这两个刘备核心区域的秋收被刘勋、张勋破坏。 袁术没得到什么好处,刘备也是。 也就琅琊、东海有一些积蓄,可目前就算是想办法驱逐刘备,吕布也不好从东海、琅琊拿粮食。 琅琊相赵范手里的那点粮食,是用来救济新迁徙来的青州四部家眷。 如果青州四部的家眷失去了救济,那就无法成为明年春耕的生产力。 为了糊口活命,这些人只能依附臧霸、孙观这些流民帅、屯帅,这些人手里肯定有粮食。 但谁伸手要粮食,就等于要臧霸、孙观等人立身的根本。 跟你打仗,战败后不一定会完蛋;可保不住粮食,这些流民帅、屯帅根基瓦解,立刻就会部众离散,成为孤家寡人。 东海的粮食也简单,人家要支援琅琊。 徐州在吕布眼中,看似上面有个宗藩徐州牧左将军刘备,可实际上是赵基的地盘。 吕布不插手徐州的郡县官位流转,赵基也不会介入兖州、豫州、荆州的人事工作。 就连扬州方面,赵基也只是强行推动了扬州牧刘艾、庐江郡守刘勋、九江郡守刘偕的任命,此外的郡县官位不做任何的介入。 基本上这些官位的调整,也是吕布说了算。 为了安抚秦宜禄,吕布授意王楷、许汜在雒阳的门下省提议秦宜禄担任丹阳郡守。 赵基这边的人不做任何的纠缠,秦宜禄如此,其他兖豫荆扬的官位任命,赵基这里明确不参与。 甚至益州的部分郡县长吏的调整,也是交给吕布……吕布虽然很想大刀阔斧调整,可真的是缺乏可靠的人。 手里这么点人要安插到紧要、关键的地方,肆意派遣到荆扬益州,既要考虑三个宗藩的态度,还不会对目前局势有什么明显帮助。 所以长江流域三州的人事变动,吕布也缺乏渗透的积极性,郡县长吏的人事变动,也多是参考公卿举荐,或刘璋、刘表、刘艾的举荐。 实际上,吕布实际管理的依旧是兖豫二州、河内、河南尹、南阳。 兖州已然空虚,编户不足八万户。 但空出了大量上佳的军屯水田,今年冬季将军队分散安置接管这些曹操、青州兵开辟出来的军屯地,那明年怎么也能自足。 经历了今年的战争,吕布再次受苦于储备不足。 撤军路上,与魏越闲聊,表达了这方面的忧虑,并试探性的说:“元嗣撤军时,开河南尹邸阁,邸阁所储麦粟多已搬空,所留不足十万石,只够雒都吏民支用到明年三月。毕谌甚是不满,想组织民屯,又担忧元嗣明年再强征河南尹储粮。” 魏越驱马而行,不假思索就说:“今岁河雒储粮,乃赵元明公军屯所得。军屯吏士已跟随大司马撤回西州,能留十万石给毕谌,已是给朝廷、兄长留足了脸面。若是末将,绝不会给毕谌留一粒米。” 吕布也知道粮食是赵彦组织春耕所得,甚至去年秋季百废待兴时,赵彦就组织了宿麦播种。 雒阳军屯更为便利,天气再干旱,也很难让雒水、伊水干涸。 所以雒阳军屯,仰仗水田灌溉,收益是非常稳定的。 又有雒阳八关防御体系,反而很适合军屯……反正南阳那个地方,先是春末大旱,紧接着就是一场江汉流域大涝灾,狠狠伤了吕布的心。 某种危机感作祟下,吕布想要恢复雒阳的军屯,又怕所托非人,平白给朝廷或袁绍做了嫁衣。 因此对魏越坦言:“毕谌魄力不足,我想拜扬祖为卫将军,总督河雒军屯之事。如此中原生变,我也能护卫天子返回雒都,与扬祖合军一处,依赖八关险固,外有元嗣声援,自不惧宗藩作乱,也不怕袁绍与宗藩联合。” “哦?” 魏越惊诧看吕布,大感意外:“兄长难道不想攻破寿春擒杀袁术,立不世之功?” “甚难,此功于我何益之有?” 吕布语气低落,随即一笑:“河内温侯国已囊括九县,九者,数之极也。朝廷若生变故,纵有九十、一百县食邑,也会被朝廷褫夺。倒是赵元明公颇有远见,去岁秋季就广播宿麦,若无河雒军屯之麦粟,元嗣今年撤军岂会这样顺畅?” 魏越陷入沉默,袁术的脑袋,为朝廷找回传国玉玺的功勋,其实对其他将军、官员来说是不世之功,能一步封侯,位列公卿。 可对吕布来说,除了增长一点威名外,的确没有任何的意义。 持续增长的威名,是不可能号令其他宗藩的。 目前刘艾还算恭顺,等刘艾捋顺江东各郡后,恐怕会是另一种态度。 让秦宜禄去当丹阳郡守,本身就是掺沙子,能起多少作用也不好说。 就秦宜禄的出身与手段,魏越不认为秦宜禄能制衡刘艾。 如果真到某一天,各方宗藩组成联军,那许都三面受敌,越是防守,越是难以脱身。 期间袁绍若举大兵渡河而来,那就是四面围攻。 到那个时候,天下人心倾倒,赵基就是想救,也要顶着极大的压力。 所以趁着目前还有一定主动权,尽可能转移精华人口去提前经营河雒。 关东事有不济,那就果断护卫天子重返雒都……真到了那一步,也就无所谓名声好坏。 手里抓着天子,仰仗八关险固,外有赵基这样桀骜不臣之辈为外援,到时候各方联军来讨,无非就是重蹈董卓旧路,围绕八关打东西大决战。 魏越思索着,想到刘表、刘艾、刘备、袁绍以及孙策五路大军攻过来时的压迫感,顿时就肩膀沉重,脸上笑容也敛去,不见丝毫。 吕布见魏越能意识到事情的轻重,就说:“董卓筑郿坞,公孙瓒亦有易京。若天命不再钟意我,我也在河雒之地择地修筑新城。形势败坏,天下口诛笔伐,亦能保全诸将家眷子弟。这样元嗣出兵接应,未来你我子孙也有复仇的一日。” 魏越闻言张口想要安慰什么,只觉得口舌干燥,片刻后说:“兄长多虑了,天子仁德,待兄长甚厚,事不至此。” “如天子这样少年坎坷的雄主,又岂会以旧情为念?” 吕布举起马鞭看了看,轻蔑一笑:“若再生大乱,他若想走,我也不会强留。相隔遥远,两不生厌,或许也是好事。” 让天子去看看其他人的脸色,大概就会时刻念叨自己的好处。 可现在,他就是剖出心肝给天子看,天子又能如何呢? 赵基创业之速,早已让天子忍耐不住了。 明眼人都知道,赵基不过是挟天子大义,仰仗朝廷威风才这样快速建立庞大的基业。 放任不管,赵基很快会蚕食、纳这部分国家权威为自身所有。 所以天子看着安静,可内心早就沸腾,时刻处于极端焦虑之中。 这种时候,你是无法跟天子讲道理的。 如赵基那样一箭能射二百余步的绝世猛士,当世又有几人? 特别是临战之际,赵基表现出来的沉稳狠厉,根本不是那些公卿、高门大姓子弟能比拟的。 真交给天子、公卿来操盘,饿死在残檐断壁之间的命运才符合他们的能力! 吕布思索着,唯有长长的一声叹息。 他太了解皇帝了,太清楚赵基的成功,将皇帝放在了火上煎烤。 现在谁都劝不了皇帝,你去劝,皇帝反而会一副谦虚模样,一副爱卿不必如此的淡泊模样。 真逮到机会,天子掌权后绝对会将你千刀万剐! 然后自信满满的去发号施令,结果就是自己置办的这点家当,要么挥霍殆尽,要么被公卿、诸将瓜分一空。 吕布无奈,对着魏越最终只是勉强做笑。 与看似淡泊权力的天子比起来,反倒是女婿赵基是希望他好好活着。 这一点,吕布很确信;就像他也希望赵基好好活着一样。 吕赵两个家族,实际上绑定的非常牢固,不是简单联姻那么简单。 就算没有联姻,他也会相信赵基。 反倒是公卿之类,吕布是一个都不信,最想要他命的,就是公卿、宗藩诸刘以及袁绍。 这些人想要他的命,所以天子为了获取支持,也会果断要他的命。 第492章 公事为重 - 虎贲郎 - 中更 安邑城外西北近郊,河东大学。 河东大学的建造方式参考军营,本就是军营基础上扩建而来。 一处大厅内,诸葛瑾巡查于此。 厅内百余名学子围着两排很长的桌案而坐,整理着军中抄获而来的各种竹简。 这些竹简都已经过了初步的筛查,能运来到这里的多是散文诗赋笔记之类。 从前线运来的竹简并不多,许多竹简搜集后都是就地掩埋,等待以后挖掘运输。 具体埋了多少竹简,很难统计。 撤军时运力宝贵,这些竹简过于沉重,是跟着甘宁的船队返回陕津,再陆运近百里,再装船走黄河经涑水而上,运抵安邑。 更重要的版籍、地理、经义竹简则装船走汾水北上运抵晋阳,去了晋阳也是暂时封存,等待以后龙城大学运转后,有了廉价劳力后,就能整编、梳理那些经史版籍山川资料。 诸葛瑾只是奉命来这里视察,大学并不强迫这些学生来参与解读、分类,只是给出了管饭管住的待遇。 大学城内的屋舍都是原来的营房改建而来,都是有火炕的,燃料就是东边十几里处的北郭氏庄园里的马粪、牛粪。 北郭氏庄园改成军营后,被划分为河东骑士营驻地。 哪怕河东骑士分散于各处军屯镇、庄,北郭骑营还负责战马的训练,有固定的马粪产出。 诸葛瑾左右观察,在人群中没有找到二弟诸葛亮。 又观察片刻,才在几个教授陪同下去其他学科巡视。 河东大学有道、法、德、经、史、农、兵、数、工一共九个学科,整个大学城也因此分成九个讲学区域,并不限制学生的求学范围。 各科有祭酒一人,教授主讲数人,这些人多以徐州人、弘农、京兆尹、河南尹、天水人为主。 并不设立专管大学的负责人,说白了就是个散装的大学。 因此这些祭酒或教授,对诸葛瑾很是巴结。 诸葛瑾也没什么独特的大功勋,就是跟着大司马前后两次出征关东,每次都是提点军医事务罢了。 他的权力并不大,甚至对外没有什么可以管的,可架不住伤兵痊愈后感激诸葛瑾。 而诸葛瑾的叔父、大司马幕府西曹诸葛玄,幕府各曹缺员补人、内部晋升转任,都是出自诸葛玄之手。 诸葛玄管的是幕府内务,可架不住人家升迁为河东郡守。 原河东郡守赵绪,转任太原郡守。 作为赵氏的乡党,诸葛氏权力不大,可影响力以及底蕴也在飞速膨胀。 诸葛瑾很快来到工科视察,见许多学子正一起编织铠甲,就问:“这是何故?” 工科没有祭酒,准确来说没人愿意担任,觉得太过于丢脸。 因此工科只有一名精通数术、天文历法的教授负责,他看着那些专心编织铠甲的学生笑说:“正研究铠甲改良一事,这是幕府年中时下达给工科的命令。” “可有眉目?” “难在缺乏钢甲片。” 这位姓薛的教授说:“工科已有改良的可行办法,就是缺乏足够的钢制甲片。目前只够编织十余领新甲,甲成后以弓弩矛戟刺击,斧钺劈斩,甲片亦有损耗。” 见诸葛瑾看到人堆里的诸葛亮,薛教授继续说:“目前采用的是迭钢法,每套铠甲需要五百余钢甲片才能改善。此前是七百余片,他们想降低到四百余,或不足四百片。” 说白了就是更加科学的偷工减料,将好钢甲片用在最关键的部位,还不能降低其他部位的防御效果。 大司马幕府体系下,铠甲一旦开始重新改造,需要的钢甲片必然是一笔极大的消耗。 至于铠甲重编的工时消耗,反而不算什么,一个合格的士兵,本身就要了解自己的护具、军械,要掌握铠甲临时修补的技巧。 不打仗的农闲时间,只要把新甲片配发下来,也把新式铠甲的编织样本发下来,士兵自己就能完成铠甲的重编。 淘汰的上古甲片也没必要丢弃,可以做镶铁皮铠配发给郡兵、县兵使用。 至于那些生锈变脆的甲片,自然是回炉重造。 诸葛瑾观察片刻,开口:“此事我会上报大司马,让工坊分出人力,多造一些甲片。” 薛教授也只是拱手道谢,表现的不卑不亢。 工科有任务,其他各科都有类似的任务,改良铠甲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件事情。 起码在这位薛教授眼中,铠甲改良远不及道科的历法重修一事。 近世以来天灾人祸不绝,在薛教授眼中有很多的因素,起码过去的历法已经跟不上时代的需求。 天文、数学不断在发展,修改历法又是国朝大事。 此前桓灵之际就有类似的呼声,朝廷很难下定决心,黄巾之乱后又是无限延期。 可民间专业人士也没停着,谁都想成为新历法的推动者。 甚至铠甲改良,远不如农科的农牧良种改进,也不如工科自身的冶炼法改进。 论见效快,则是铠甲改良最容易出成果。 确定最终的新甲编织方案后,造出最少百领样品,就可以进行最终的考核了。 早就有样品,现在只是内部改进编织方案,以降低钢甲片的消耗。 最少十万套铠甲重编,每降低一片,都是有意义的。 诸葛瑾眼中这不过是给大学生练手的东西,以后会有新式铠甲、马铠或战车改进、战舰改进的任务下达。 也只是看诸葛亮在这里,他才开口愿意帮忙协助。 很多受伤军吏痊愈后,会转任地方,他们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工坊管理岗位。 他只需要跟赵基述职时提一嘴,赵基不反对的话,诸葛瑾自身就能协调甲片增产。 巡视完毕河东大学后,诸葛瑾才前往安邑城。 安邑城中,郡守府内新旧交割完毕,新任郡守诸葛玄正翻阅郡吏档案。 郡吏肯定要更换一批,原来的郡吏现在还在留任。 搁在以往,这种郡守更替时,许多郡吏也会主动辞任。 可新的战争正在紧锣密鼓进行准备,还不能动这些郡吏;新人接管时,肯定会有纰漏。 河东郡虽然不出动郡兵参战,也不需要进行军队动员,可也要组织人力、物力进行备战。 有涑水航运在,如果前线进展不顺后勤吃紧,首先要将平阳、西河的物资运上去;紧接着河东物资就要起运,以免前线断粮。 诸葛玄本身就是个性格迟缓的人,这种时候更不想惹什么疏漏。 原本贾诩辞任太原郡守,最简单的就是让诸葛玄接任。 可赵彦用惯了赵绪,也想给诸葛玄更多的机会,就让诸葛玄接替河东郡守。 而赵基也想将自己的发展重心暂时转移到平阳,平阳周边八县虽并入了平阳侯国,可依旧属于河东郡。 让诸葛玄负责河东郡,赵基这里也用的顺手。 “叔父。” 诸葛瑾进来时端着一壶茶,诸葛玄抬头就问:“可见到孔明?” “见到了,公事繁忙,未能言语。” 诸葛瑾斟茶,递上茶杯,坐在下首说:“明日侄儿就要前往平阳,孔明学业就劳烦叔父忧心了。” “公事为重是好的,孔明少有主张,先让他在大学内游学。” 诸葛玄也已经续娶,妻子与一名妾室都被他留在晋阳。 按例来说,郡县长吏外地上任时不应该携带家眷,也不能娶本地妻妾。 诸葛玄思索着,继续说:“待大司马扫清三郡诸胡,会大力发展龙城大学。我以为,孔明应前往龙城大学。等我公务顺畅后,再召孔明,与他说明白。” 龙城大学学科与河东大学类似,但涉及律例、军队指挥、后勤、医学等深层次技艺。 河东大学也有医科,可前线军医不足,哪有好医师来讲课? 所以暂时并入道科,反正研究天文历法、数学的人,再兼修阴阳医术也是正常的。 而河东大学的数科,侧重实际应用。 叔侄两个讨论完诸葛亮的安排后,也没有多做闲谈,诸葛瑾当即辞别。 他家门风就这样,没有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的习惯。 诸葛玄又是新任,属下郡吏没有进行更换,更要做一番表率。 与诸葛瑾太过亲近,反而不利于诸葛瑾。 河东不比他处,这里有太多与虎贲郎有关联的家族。 保持与诸葛瑾的关系,下面人也就无法通过他向诸葛瑾求人情。 诸葛瑾也不做耽误,出安邑城向北,夜宿于闻喜城北郊的亭驿。 他明日一早还要奉命去拜谒桐乡君,送几套冬装与生活物资;随后就要向平阳赶路,去协助贾逵动员平阳侯国八县内的义从部队。 降雪之前,必须做好战争动员。 第493章 结构矛盾 - 虎贲郎 - 中更 晋阳,大司马幕府。 城中三千虎步军已经跟随徐晃出发,前往西河离石进行前期集结。 张辽返乡视亲,所部军队也开始重组,最终会选四个营参战,配置与赵云一样,是两个步兵营,一个车营,一个骑营。 说是步兵营,这一战严重依赖雪橇,依旧会配备大量马匹。 哪怕赵基本部的五千敢死兵,也不可能让他们徒步披甲行军,也会配属雪橇进行机动。 仅仅是初冬降雪是不够的,需要更大的降雪。 大雪降下后,会隔绝消息的流通,也会限制诸胡的集结与逃跑。 为了迷惑诸胡,此刻赵基进行的动员具有迷惑性。 比如赵云就率军向榆次移动,并护送了许多车辆,完全是一种袭击河北的样子。 甚至幕府内的一些会议,也是着重分析河北的局势。 公孙瓒此前发来的檄文,也在晋阳流传,引的市井街巷议论不止。 这种情况下,刘去卑从右部进行动员,反而就显得正常了。 徐晃率兵进驻离石,不过是为了充实太原西侧的防线,补充了刘去卑动员后的防御空白。 平阳人力、物力的动员,也就合情合理了。 就连赵基离开晋阳前往平阳,也有了合乎情理的借口,那就是送董贵妃以及勋贵女眷启程入朝。 这种动员状态下,甘宁与管承所部五千余人转乘汾水船队,也是抵达平阳。 他们不会参与后续的船运工作,因汾水会结冰,结冰期也不好估算。 如果参与后续俘虏、畜力转运工作,那反而会消耗体力,不利于应急。 所以甘宁、管承二部安置在平阳,这个冬天的任务就是建造平阳造船厂。 冬天闲着也是闲着,训练也缺乏意义,军队本身具有很高的组织力,就地营建造船厂,对这些人来说也不算手生。 而敢死兵一直在平阳休整,两条进入上党的路,一条入口在太原榆次,一条就在平阳东侧。 模糊化战争目标,烟雾弹笼罩之下,身为烟中恶鬼自然能发动致命一击。 甚至突然发动三郡诸胡征伐战争,消息传到河北,反倒会被误认为是另一种迷雾、假象。 这日清晨,天降小雪。 赵基与杜氏完成一场酣畅淋漓的角斗后,神清气爽烹煮茶汤,隔窗观赏着远近屋顶、树梢落下的新雪。 蔡昭姬产后还未完全恢复,反倒是杜氏,战力更胜以往,令赵基很是尽兴。 杜氏也很珍惜现在的机会,弄个人质抓在手里,她今后容颜不再时,也能有个安身立命的依靠。 她是个非常聪明能顺应形势变化的人,她的原则就是没有原则。 战争、暴力摧毁了过去的一切,她也只是想更好的生存。 何况,这也不算委屈,她自是欣然接受,极具战斗欲望。 赵基端茶浅饮之际,新主簿卫觊抱着一盘公文来到阁楼:“大司马,河北使者抵近榆次,子龙将军遣使来告,是否放行?” 赵基拿起茶壶给卫觊倒茶,问:“使者何人?” “颍川郭图郭公则。” “这可是个袁绍肱骨,看来不仅仅是要赎回袁熙。” 赵基将倒好的茶碗推过去,卫觊俯身拱手道谢,伸出双手接过,托举着浅饮一口,将茶碗放下后问:“那就放行?” “来都来了,那就见一见。” 赵基伸手拿盘中公文,纸张生产最先用在军事,现在终于全面办公化了,但县一级依旧还是竹简为主,大概明年秋冬才能完成太原、西河、河东各县的纸张办公。 所以赵基这里的公文,来自郡一级、校尉及以上的公文,都是纸张;而都尉、营督、司马、长史、军正、县令长、县尉的公文,依旧是竹简载体。 盘中公文纸张堆迭不到一指厚,可信息量是两迭竹简的数倍。 赵基从桌案一侧伸手取笔,翻阅幕府内的公文,仔细阅读,进行批示。 很快处理完毕这些轻便纸张公文,赵基拿起第一迭竹简,双手捧着阅读,这是来自雒阳门下省的公文。 是台崇写来的,台崇力求详细,所以这道竹简足足用了五十多枚,千余字出头。 赵基捉笔朱砂笔不时在竹简上勾画,同意的就画〇,不同意就是个×。 台崇的公文上自然是各种门下省的重要议题,最让台崇费心的是吕布提议拜卫将军董承为车骑将军,并以魏越为卫将军,戍守雒都,执行军屯。 迁拜董承为重号将军,只能算是吕布对皇长子命名为刘冯的一种自然回应。 董承的女儿生下皇长子,按着两汉传统,董承自然要重赏,升官、拜县侯重爵,赏赐庞大财富之类的,现在朝廷财政枯竭,无法执行。 但给董承一个县侯,一个重号将军,就成了必须落实的事情。 赵基端详竹简片刻:“大将军这是想立一杆旗子,也不知董承能否立得住。” 国丈、位同三公的辅国将军不其侯伏完,严格算起来是被赵基扯下来的。 赵基不倒伏完的台,杨琦死后,伏完就是当之无愧的公卿、勋贵、外戚领袖。 正是赵基软禁了皇后伏寿,使得伏完与皇帝离心,加上伏德意外死亡,伏完多少有些心灰意冷,不怎么积极为皇帝奔走效命。 皇帝是敏感的,察觉伏完懈怠,自然不会强逼着伏完拉磨。 现在伏完真没必要冒着杀头、诛九族的风险帮皇帝搞事情,就算皇帝夺回大权,又怎么安置皇后伏氏,又怎么安置、任用伏完? 反倒是赵基这里间接又与伏氏达成了牢固的合作关系,有朝一日,皇后成了皇太后,那主动权就在赵基与伏氏手中。 所以伏完目前低头做人,极力从朝政中淡化自身的影响力。 只要伏寿还是皇后,那就有希望当皇太后,当了皇太后,伏完的机会就来了。 比起皇帝,自然是亲女儿更可靠,更值得豁出一切去冒险一搏。 对于赵基的点评,卫觊就当没听到。 赵基随即就问:“伯觎,你说大将军突然让魏扬祖来雒中军屯,是要防范我军明年出兵关东,还是在经营退路?” 卫觊思索片刻,才回答:“君侯,以臣之见,大将军以魏扬祖领卫将军,理由便是防范君侯再出关东。我军前后两次所掳人口不下五十万,今君侯麾下兵马近半是关东籍贯。朝野有识之士,又怎么愿意君侯再掳关东户口以自壮?” “是啊,他们意识到了,可他们又能如何?” 赵基将台崇的竹简卷起来放回盘中,拿起另一道竹简开始阅读,嘴上依旧说:“无论如何,明年还要再次出兵关东。青州四部家眷,一定要接回西州境内,否则不利于军心稳定。” “臣明白。” 卫觊应答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都花费巨大成本,冒着风险去接青州四部的家眷,那么琅琊乡党民众也该识趣跟着迁入西州。 就关东战场,真当各方屏蔽掉己方影响力后,徐州人不见得还能有什么好日子。 广陵人可以跟着陈登混日子,在这个乱世里沉浮飘摇。 东海人受到的影响也小一些,可琅琊人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要么逐步被琅琊境内的臧霸、孙观、尹卢儿这些流民帅、屯帅兼并,要么出仕渠道被限制。 只要还存在琅琊国以及各县,那么一层层的盘剥就少不了。 到那个时候,绝不会看在大司马的面子上对琅琊人高抬一手,反而会变本加厉,有目的的削弱琅琊人,恨不得铲除一空,消灭这个大司马在关东的最后支柱。 所以摆在琅琊人面前的选择真的不多,琅琊人如果都跟着迁徙,你一衣带水的东海人迁不迁? 虽然还没到明年,更没有出兵关东。 可明年迁徙琅琊人口,在赵基以及卫觊这样的幕府核心看来已是必然之事。 抽走琅琊人与部分东海人,刘备这个徐州牧也就瘸腿了。 至于刘备怎么想,这跟大司马幕府没关系。 不服气的话,无非就是再打一场的事情。 刘备作为宗藩中最能打的那个,惦记刘备的不止是天子、公卿,大司马幕府内惦记刘备的也不少。 第494章 城邑之心 - 虎贲郎 - 中更 又两日,郭图来到晋阳。 晋水口上游的汾水浮桥处,郭图站在车辕上凝视晋阳城。 晋阳城依旧没有像样的外围墙壁,连很多几百年前筑造的乡邑、古城还不如,晋阳城墙范围是很大,可只有四五尺高。 除了防止兽群外,别说是身形矫健的人,就是小女子也能轻易翻越。 可范围实在是太大,仿佛一眼望不见城邑东北角。 他的确望不见城邑东北角的敌楼,因为汾水西岸还有码头,与之衍生出来的鱼市、菜市。 可赵氏重修晋阳城的决心,已深深震慑住了郭图。 他家世居颍川阳翟,阳翟地处中原要道,经济、人文发达。 城邑规模也大,肯定比之前的晋阳城大。 但比起赵基规划的晋阳新城而言,堪堪不足十分之一。 晋阳新城,完全是按着都邑的方向在发展、规划。 郭图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家,虽然算不算累世公侯之家,但也是世代卿家。 天下未乱之前,琅琊赵氏给颍川郭氏牵马,就已经是赵氏的荣幸了。 可繁盛的郭氏家族,虽然预见了乱世,却很多人并不相信乱世会混乱到这个地步,所以郭氏做了准备,也只是很小的准备。 而赵氏显然随波逐流,却抓住机会发动安邑兵谏,更是挟持天子后鲸吞太原。如今更是规划、修建都邑级别的晋阳新城,只要见过这座城邑的人,都能感受到赵氏的雄心壮志。 就这一点来说,郭氏的魄力就比不上赵氏。 甚至河北方面,也只是进驻本就繁华的邺城,在邺城基础上做发展。 袁绍选中邺城,是因为邺城有最高的综合影响力。 赵氏则是看中了晋阳的军事影响力,也看中了晋阳对赵氏一族的特殊意义。 晋阳在赵氏手中焕发新生,成长为北方大都邑的话,那这座城就是赵氏挑战汉室的底气。 与之相比,袁绍拿了邺城的便利,也就会承受邺城内盘根错节的人文包袱、负担。 哪怕邺城以后也在袁氏手中发展为大都邑,城中世代繁衍、生存的土著居民,依旧会分走太多的发展红利与影响力。 最关键的是,未来邺城成为大都邑后,邺城居民优先考虑的是维持自身的大都邑优势,而非为袁氏大业效忠尽力。 这些邺城土著,怎么可能拥有打烂邺城,跟着袁氏奋战到底的决心? 可晋阳是赵氏一手建立的,以后这里的人,定然会跟着赵基奋战到底,哪怕城邑化为灰烬。 郭图观望许久,内心感慨莫名。 他一直不相信河北人的忠诚,他也理解河北人抵触的心情。 易地而处,如果一帮河北人来到豫州,吃豫州的米,睡豫州的女子,还要豫州的男子上战场去给河北人打天下……这种事情怎么想,都觉得难以接受、愤慨。 河北人已经被光武帝玩弄了一次,黄巾军时期也被狠狠耍了一顿。 甚至韩馥一事,也能算是被豫州人耍了。 所以河北人哪怕恨不得立刻造反,也会死死咬着忠于汉室的立场,以免得沦为外州人的低端耗材。 河北内部的相互消耗又不是什么秘密,郭图思索两家的内部对比,不由长叹一声:“赵氏壮志,非比寻常。” 至于公孙瓒营造易京,并在易水两岸进行军屯,看似与赵氏经营、壮大晋阳一样。 可公孙瓒为了便于防守,易京是一座军事要塞,而非晋阳这样的大都邑。 就晋阳四五尺高的城墙,这种勇气、胸怀,谁敢效仿? 郭图感慨再三,乘车过汾水浮桥。 而城中大司马幕府,不时有远方斥候返回,他们带来了各地降雪的数据。 赵基依旧不着急,这些降雪还是不够。 降雪也会妨碍鲜卑人的集结与行动,鲜卑人现在部族内部也存在纷争。 如果天灾逼迫之下,鲜卑国主肯定乐意率领鲜卑各部南下打草谷。 唯有一场场的军事行动,鲜卑国主才能以军事领袖的身份强化、巩固自身的地位,免得被其堂兄弟争位。 傍晚,赵基处理完政务,也不卸甲,在西阁内修身养性。 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玩的,暖阁之中,杜氏怀抱一团熊裘缝制而成的黑熊玩偶,露出相对宽阔、平整的光洁后背。 赵基捉笔在她背上作红梅图,并准备题诗一首。 只是杜氏后背面积有限,就在她手臂上书写。 杜氏忍耐着酥痒,开口:“已然入夜,君侯还不卸甲?” “出征就在近日,不卸甲了。” 赵基说着见她手臂颤抖,立刻凝视,杜氏强忍着,赵基才将剩下几个字写完,并说:“临战在即,我不能要求吏士禁欲,却自己放纵。” “君侯这阁楼之间,外人如何能知?” “你知我知,就会有第三人知。” 赵基说着转身去清洗毛笔,不由想到了幼年时观看的一部没有封面的自刻碟子,场面与此刻有些相像,不由低头看手中毛笔,的确有些纤细。 又去看笔架上悬挂的狼毫大笔,感觉确实是有些残暴。 如果没必要的话,他自己连鸡鸭鹅都不想杀,更别说是杀人。 他心境平和,也没有那么多的怨恨、恐惧、暴虐情绪需要宣泄。 因此赵基也只是瞥了一眼狼毫大笔,余光就见杜氏抱着小黑熊玩偶挪步到火炉附近,想要加快笔墨干燥。 她这才开始扭头斜眼观察自己双臂上的诗。 有两段字迹不全,她只看清楚写在臂膀上的‘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又看到桌案上的朱红染料,杜氏就问:“君侯可是绘画了红杏出墙图?” “一时想不起红杏模样,就画了红梅。” 赵基将洗好的毛笔挂好,也来到火炉边笑问:“你想看?” 杜氏想到惊恐的事情,怔在那里眼神发愣,随即深吸一口气勉强做笑:“奴婢只是好奇。” “想看也不难,我去拿纸张拓印。” 赵基懒的询问她情绪变化,关心太多,反倒会端起来。 来到另一处书架,赵基取了一页绵纸,路过桌案时抓起热茶饮一口,又在嘴里含了一些。 河东、太原都在恢复造纸,因材料、工艺不同,造出的纸张特性也不同。 利于书写、贮存、绘画的纸张,赵基这里都有。 但还是将纸铺在杜氏后背压了压,然后退了一步,对着杜氏后背喷出均匀水雾,这点水雾根本不够用,只是用来贴合绵纸的。 绵纸贴齐整后,赵基又端来茶水,手拿另一条相对较粗的毛笔,沾水一点点打湿绵纸。 不多时,稍稍有一点扩散的红梅图就被赵基拓印下来。 杜氏擦了后背,也穿好棉袍,才来看图。 红梅图绵纸已被赵基贴在另一张较坚韧的桑麻纸上,杜氏观赏着,开口:“君侯可能题字,这样奴婢日后也可做个纪念。” “好。” 赵基重新取笔蘸墨,写下‘稷山赵元嗣’五个字,还从桌案印盒里取出六面体金印,将尚书左仆射、汉大司马、并州牧、平阳侯、虎贲中郎将、赵基元嗣都给盖了一遍。 杜氏见上面盖了这么多印,立刻就说:“奴婢想将手臂上的诗也拓印到图卷中。” “你找别人帮你吧,回去的时候不要受寒。” “喏。” 杜氏很不情愿,也只能施礼应下,担心磨损手臂字迹,她小心翼翼穿戴斗篷,带着画卷与多余绵纸离去。 她感觉这个红梅图应该很重要,比赏赐黄金、玉饰更重要。 何况,赵基打仗那么久,就没给有功之士赏赐过黄金,都是以官位、军爵酬功,要么是以婢女、奴隶、牛马羊群做酬功。 杜氏走后,赵基精力无处消遣,就披上斗篷巡视幕府各处岗哨警备与夜里当值的诸曹幕僚。 一圈转完,又跟着守夜轮值的卫士一起吃了宵夜,赵基这才返回西阁。 也不多思索什么,找了个靠近夹壁火墙的地方盘坐,运转技能,整个人立刻陷入沉静状态。 凝神养气这个技能仿佛能强制待机一样,赵基过了最初的气功热后,对这个技能多少有些抵触。 虽然开启技能后能随时退出那种洞悉内外,心境安宁的状态,可问题是进入那种没有烦躁、杂念的状态后,那种状态的自己就不想退出来了。 直到体内食物消耗殆尽,不得不退出。 第495章 两年之约 - 虎贲郎 - 中更 次日清晨,晋阳城西南角馆舍之中。 郭图沐浴,更换崭新衣装后,外罩一领黄羊绒大氅乘车出门。 几名骑士在前持旗开路,宽阔的临晋大街上,郭图左右观察街道两侧往来的早起吏民。 晋阳城实在是太大了,仅仅是目前的城邑规模就比雒阳城要大。 当然了,雒阳城是一个复杂的城邑体系,除了城内二十四都亭外,还有城外近郊、远郊,这些可都是寸土寸金的地段。 严格来算,雒阳八关之内的城邑,都能算是帝都雒阳的一部分,承担着部分作用。 与规划方正、明白的晋阳新城比起来,邺城南北二城就显得过于陈旧。 行走在临晋大街上,郭图也算明白了赵大司马的城防理念。 其他城邑争夺的就是城墙,城墙得失直接宣告了城池归属。 而晋阳新城,攻破外围那可有可无的低矮羊马墙后,才会进入真正的攻城绞杀战。 晋阳新城内一座座街坊,就是一座座坞堡,这些坞堡群构建组成了晋阳新城。 未来就算各方围攻打到这里,谁又肯渡过汾水,率兵参与血战? 他认真观察,要将看到的一切如实汇报给袁绍。 邺城也要改,就算不能改动南北二城,也要扩建新城,以作为袁氏的核心城邑。 河北大姓在南北二城中拥有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只有建立新城,才能压制河北大姓的影响力,杜绝他们的侵蚀。 沿着临晋大街向北,就看到了左侧的晋阳侯府,与右侧如似军营的大司马幕府。 郭图看到侯府与幕府之间架设了复道天桥,看到一队女婢提着食盒向幕府走去,不由愣在车上。 仰着头,他想起了雒阳南宫、北宫之间的复道天桥。 北邺城中也有复道天桥,可也只是袁绍府邸中的楼阁连接之用,很少启用。 负责护送郭图的虎贲郎见郭图惊讶模样,就主动解释说:“晋阳侯不喜侯府、幕府吏士、奴仆往来于街道,这样会惊扰民众往来。故架设复道,以隔绝内外。” “晋阳侯真乃仁德之人。” 郭图赞叹称颂,可他更觉得赵彦这么做,纯粹是防止府邸奴仆与外界发生勾结。 不多时,这位虎贲郎就引着郭图进入大司马幕府,直入会客的东园。 东园暖厅之内,赵基铠甲在身端坐主位,拿着今日的行程规划沉思。 开战之前,有必要安抚一下匈奴人。 所以午间的时候还要与幽禁于此的呼厨泉见面吃饭,给呼厨泉一个能返回单于王庭的希望。 可好容易将这家伙扣在手里,甚至为了腐化、拉拢匈奴各部贵族,赵基让出了经商权。 匈奴贵族目前承担着垄断经商权,晋阳、平阳、安邑三处官市上的产品,可以经过这些贵族的贩运,卖给更小的匈奴部落,或卖给鲜卑人。 目前还没有腐化到位,匈奴贵族还没有养成严重依赖经商的生活、生存习惯。 匈奴人在经商方面其实颇有天赋,根本没有多少重视诺言、契约的精神。 等这些匈奴贵族重视经商收入,轻视经营压榨部众后……也就可以考虑更进一步的编户。 至于单于呼厨泉,留在晋阳城享福难道不好么? 三郡诸胡清剿完毕,也就可以给呼厨泉稍稍松绑一些……必要的时候,可以让呼厨泉自由行动,可以在晋阳附近射猎、游玩。 不给机会,呼厨泉就不敢跑;这个人不跑,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严惩? 比起正当壮年老谋深算的呼厨泉,给匈奴人换一个年轻、稚嫩一点的单于,显然更方便幕府管理。 思索单于更替计划时,主簿卫觊到门前,拱手:“君侯,右将军使者郭图已到门外。” “有请。” “喏。” 卫觊应下,转身去迎接郭图,因己方目前的优势地位,所以卫觊步伐沉稳,不紧不慢,很是从容。 不多时,卫觊就与郭图说说笑笑,引入了正厅。 厅内温暖,郭图长拜:“外臣奉右将军之命前来拜谒大司马。” “坐。” 赵基展臂,等郭图解下黄羊绒大氅,坦然落座面露微笑时,赵基开口:“我听闻此前朝中有提议,要拜右将军为车骑将军。奈何右将军不肯与我并列,这才使朝廷良苦用心落空?” 这是在嘲讽袁绍的官位,不过是与公孙瓒、孙策、刘备平级的四方将军。 郭图笑容不减,拱手回答:“此去岁旧事,大司马何必再提?我主袁公右将军亦是国家重臣社稷辅翼,若在意名位轻重,天子又岂会吝啬?” “有理。” 赵基没有辩驳,更是让郭图眼睛一亮,这显然是一个重要的态度变化。 赵基认同袁绍能自取重位,就等于不再维护朝廷的权威。 随即赵基就说:“董贵妃为天子诞下皇长子,有功于国朝。我与大将军欲举荐卫将军升拜骠骑将军。如今车骑将军空悬,右将军还是有机会的。” 郭图依旧拱手模样,挺直腰背道:“外臣听闻大司马出兵中原之际,受大将军猜忌,险些兵戎相见。以外臣之见,大将军生性刚戾,莽撞无谋,是非社稷之幸,早晚自招灾祸。若是大司马有意,我主愿与大司马结成秦晋之好。” “呵呵,我与大将军翁婿之间闹些纠纷实乃小事,所谓的兵戎相见实乃误解。” 赵基一笑:“我与右将军和好,岂不是要白白释放袁熙、高干?” 郭图立刻说:“二位公子亦能在大司马治下为质。” 由俘虏变为人质,这是很大的进步了,起码人身安全有保障,也有基本的生活待遇。 郭图这次来,就是赶在大雪封路前给袁熙、高干送生活物资,免得冬季里遭罪。 其次才是来试探赵基的态度变化,他也没指望能达成什么盟约,能维持彼此停战状态就算圆满。 这时候卫觊引着仆从进来,给彼此桌案上摆放菜肴,每张桌案上也就四菜一汤,一碗黍米饭,一壶茶酒而已。 卫觊也有一张桌案,就坐在郭图对面。 经历过大起大落,家族也险些全灭,现在的卫觊毫无世家嫡子的修养,落座后端起黍米饭就开始吃。 赵基则给自己倒茶,端茶对郭图示意:“西州贫瘠,某以茶代酒。亦无好酒,只有杏酒一壶,还望先生不要见笑。” “不敢。” 郭图敛容,神情严肃略带敬仰说:“天时不正山河受灾,民无半年之积。大司马领有西州,能以身作则施行禁酒,实乃外臣敬服之事也。休说杏酒,就是苦艾酒、浑酒,外臣也甘之若饴。” “先生有心了。” 赵基饮茶,也端起黍米饭,抓筷子时说:“两家和好一事利在彼此,原则上我不反对。袁熙、高干为质半年,还是一年?若是半年之约,明年五月草长鸢飞之际,我就遣使送归于河北。” 郭图陷入沉默,他神情为难。 他很想快点将袁熙、高干赎回去,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意愿,袁熙、高干返回后,能一起压制冀州本土派。 可若是半年之后,新的战争爆发,到时候更是棘手。 想到今年这个冬季很难消灭公孙瓒,也顾不得袁熙、高干的埋怨,郭图咬牙:“敢问大司马,三年可好?” “三年太久。” 赵基面无笑意盯着郭图:“就是两年,我也觉得为难。” “那就两年,两年后外臣亲自来迎,到时也看看晋阳变化。” 郭图怕赵基反对,双手托举酒杯,神色诚恳望着赵基:“仆观晋阳今时之变化,来日必为北方雄城。若能制衡匈奴,抑制鲜卑,大司马功在千秋百世。” “难得先生知我壮志,那就两年。” 赵基扭头看门外阴沉天气,眯眼:“建安四年八月时,先生可提前来此。若无其他变故,晋阳城便能成型,我也想在这里检阅各军。” 明年大概时间很紧张,也就后年才能有积蓄搞一次阅兵。 阅兵自然有许多用处,最好借这次阅兵多邀请一些人,例如韩遂、马腾的骨干中坚。 用阅兵仪式来击垮他们的抵抗意志,再收拾马腾、韩遂就简单了。 郭图托举酒杯,沉声应答:“敢不从命?” 说罢,仰头饮尽杯中杏酒,口感竟然格外的滋润、清甜,杏香浓郁,口齿之间久久不散。 第496章 兴霸之志 - 虎贲郎 - 中更 黄河秦晋大峡谷南端,连通西河郡、上郡的渡津处。 十月二十七日,徐晃督兵渡河。 黄河还未结冰,所以徐晃所部渡河缓慢,建设浮桥后,大量车辆需要转运到对岸。 除了车辆外,还有数量更多的轻型雪橇。 一台雪橇配属两名士兵,就能运输他们自身所需的铠甲、生活战斗物资。 具体能有多大的效果,只有实战时才能知道。 其实对徐晃而言有没有雪橇都不重要,他太清楚目前军队的待遇、士气与之前有多么巨大的差异。 桓灵二帝以来,只有少数部队可以拿到足额的军饷。 汉末名将之所以是名将,除了能征善战外,他们普遍都有一支精锐的部队。 他们可以保证麾下部队的待遇,所以军队才敢拼命作战。 而现在有军爵、军田年俸,伤残痊愈可以充实为地方小吏,阵亡也能惠及家族。 只要领兵将领能正常发挥,下面士兵自然会贯彻军令。 就现在虎步军的装备与士气,他们敢贯彻军令扑上去作战,足以硬撼鲜卑精锐突骑,更别说是杂乱的三郡诸胡。 安邑兵谏以及肃清太原大姓后,军队没有了掣肘的各种阻碍,军事制度得到了重新建设。 所以像赵基那样狩猎方式的用兵思路,在徐晃看来过于保守。 徐晃自认为用兵沉稳,可自家大司马年纪轻轻更是保守的难以形容。 如今徐晃实在是等不到大雪封路,又等不及黄河结冰。 手里又抓着前线开战权,于是徐晃提前渡河。 渡河后,徐晃在西岸渡津上游建造前线转运基地,因这里传说是大禹开凿泄洪的第一座水门,所以又称之为孟门。 孟门大营快速建立,徐晃也开始向赵基上报。 徐晃的信使走离石官道,越吕梁山向晋阳疾驰而去。 张辽也引着百余亲骑视亲结束,自马邑南下过晋阳,直往太原兹氏而去。 他的军队已从平阳北上,过雀鼠谷抵达兹氏,将在兹氏与张辽汇合,然后向西走离石官道直奔孟门渡口。 而赵基还在等,结果等来了徐晃的提前开战信息。 比他预期提前了最少五天,这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前线军心可用,吏士求战心切,这没什么好指责的。 给了徐晃前部都督的名位,也就要给与名位相符的权力。 赵基握着徐晃的军书,略作思索:“传令子龙将军,自行向西进发。进驻孟门大营后,就由徐公明节制。” “喏。” 卫觊敛容应下,询问:“君上,我军何时启程?” “再等三日。传令裴秀、贾逵,各率部众向孟门进发,并按计划营造转输邸阁。” 赵基想了想,就说:“我稍后去见文和公,我会让关尚点选车骑三百,护卫文和公前往孟门。你去准备随行物资,务必充盈。” “喏。” 孟门渡口也就是现在才显得重要一些,等更多军队渡河后,前线中转大营必须向西推进。 赵基原计划选中的是绥德,现在并没有绥德,这里处于奢延水、走马水、大理河汇流处,可以算是三川汇流。 这种地方,就算没有县邑,也会自发形成规模可观的乡邑、聚落。 因此目前这里是屠各匈奴的生活、放牧范围,北地胡、卢水胡也不过是这一代人里才崛起的杂胡,占据的是上郡西部、安定郡与北地郡南部。 北地郡北部各县也是河套朔方的精华之地,这里是鲜卑人的活动区域。 三郡诸胡的底色是诸羌,不容于匈奴、鲜卑,又勉强能算一股势力。 在鲜卑与匈奴对抗期间,他们才能在三郡生活,否则匈奴、鲜卑的扩张本性怎么可能放着近处的杂胡不吃? 徐晃提前渡河,其实也不影响什么,他们的行动会让屠各匈奴警惕,而不是让三郡诸胡。 按着常理来说,现在对匈奴下手也算比较合适。 赵基目送卫觊离去,原地沉思片刻,又独自来到悬挂的地图前。 落子无悔,说起来简单,可看着几十万人的命运发生碰撞,怎么可能情绪平静? 赵基注视地图,他甚至不期望徐晃、张辽、赵云能打出什么著名胜利,他们只要稳定发挥。 哪怕诸胡提前侦知并联合,只要前军能稳定战线,等到自己抵达后,正好吃个大饺子。 赵基面容沉静,眼眉之间没有点滴情绪波动。 而在平阳,甘宁站在辕门外,看着两岸渡口往来的舟船,正将东岸的应征义从骑士向西岸转运,不由长叹一口气。 他也想参与正在进行的三郡诸胡征伐战,他可不想当一辈子水师楼船将军。 他的封赏已经先张辽一步下来,就是楼船将军,云丘亭侯食邑五百户。 同时赵基在平阳西北三十里处的丘陵地带为甘宁划出一个方圆三十里的亭级封邑。 依靠这个规模不算大的封邑,甘宁可以很好的安置追随自己的部曲乡党,也能牧马、烧炭获取额外收益。 而张辽的封侯一事则被吕布拖了拖,还需要等一段时间才能落实下来。 一个楼船将军的名号,则让甘宁感受到了危机感。 他必须表现出统率步骑的才能,如果一直负责水军,就凉州、并州这种骑兵活跃的地区,他今后必然沦为辅助。 可他的部队多是南方人,需要逐步适应北方的冬季。 除非他能放弃节制旧部,去统率临时分拨给他的虎步军。 而张辽就很配合,带着七个营五千人投入赵基麾下,这一战就削减到了四个营三千人。 虽然这三千人的装备器械更精良,仅仅是多配发的两千匹驽马,就能轻易抵消割走的两千人。 如果张辽带着现在的三千人去中原,原地就能变身为全骑,成为纵横中原的一股巨大威慑力量。 可在赵基这里,在各方都有充裕骑兵的西州、边郡战场上,张辽这里骑兵就是骑兵,步兵就是步兵。 专业的骑兵,与临时的骑马步兵,战场上遭遇就是生与死的差距。 也就中原战场,可以拿骑马步兵去吓唬人,西州这片骑兵沃土,骑马步兵很容易把自己弄死。 张辽也想多编训骑兵,可他麾下士兵以中原籍贯为主,绝大多数人要进行骑乘训练。只有那些老兵才掌握骑术,就地转职成了骑士。 张辽所部都需要适应,甘宁这里需要适应更多。 给张辽一年时间,就凭军中配属那么多的驽马,也能将步兵训练成骑士。 甚至不需要格外操训,军队解散后,士兵带着赏赐的马匹回乡,平日用马匹代步,接触的时间长了,自然会掌握骑术与各种初级战术。 甘宁看着入营集结的义从骑士,忍不住又叹。 他需要最少半年的时间,才能适应这里。 过去在刘表麾下浪费了那么多时间,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在赵基麾下,仅仅是张辽的发展速度,就让甘宁感受到极大的压力。 今年抄掠兖州西部时,他还能做张辽的副将;赵基指挥白马之战时,他甚至能与张辽并驾齐驱。 可再等半年,想要追上张辽谈何容易? 或许三郡诸胡打完,张辽就能积功升为乡侯。 征讨诸胡的军功,获封食邑时朝廷历来比较慷慨。 中原战场相互厮杀,这种功绩拿来封侯,多多少少有碍观瞻。 见甘宁感慨莫名,擢升为监军的夏侯兰走出营地,劝慰说:“将军不必气馁,待三郡光复,未来与鲜卑争朔方时,自有将军用武之地。” 甘宁明白,夏侯兰说的是黄河上游漕运。 自孟门往上的秦晋大峡谷,丰水期水面相对平静,适合通航、漕运。 秦汉之际,朔方牛羊就能漕运而下,西河、上郡的器械、援兵也能漕运而上。 甚至,这条漕运可以一直向上,直接抵达金城、榆中。 因此光复三郡意义很大,意味着建设好水军后,不仅能依赖水军与鲜卑人争夺朔方,还能直接向凉州中部投放兵力和物资,能有效唤醒当地豪强的忠诚意识。 只是夏侯兰说的很有道理,却让甘宁忍不住再叹,索性开口直言:“某虽出自南方,所爱非统御舟船,实乃率步骑纵横边塞,效长平、冠军之志也。” 第497章 无信之徒 - 虎贲郎 - 中更 郭图返回邺城,并快马向前线传达信息后,袁绍也开始从黄河流域撤军。 孙策略作追击,孙贲也率水师战舰自黄河入海口而来,进驻高唐津。 而北岸,袁绍留袁谭、逢纪断后。 孙策乘船抵近北岸观察,见袁谭、逢纪与北撤的青州豪强联军约有两万余,依托平原城立寨。 营寨坚固,平原又是大城。 何况已经与袁绍达成停战默契,再出兵进围平原的话,会耽误青州内部的统一。 平原有驰道向西北而行,穿过安平国、巨鹿郡直抵常山国真定,与太行山东部的南北驰道相交于真定。 所以袁绍不可能放弃平原,丢失平原,意味着清水河以南的广袤区域都将无险可守,只能退守广宗界桥。 中原水系复杂,沼泽烂地到处都是,不能行船也不能修路。 河北也差不多,看着是广袤平原,可烂地不少。 大概黄河改道、泛滥几次,成为黄泛区,泥沙沉淀整体抬高地势后,才能让那些沼泽烂地消失。 而如今,越是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就越依赖河流漕运,或驰道。 孙策很想渡河试探性进攻,如果今年不能乘势拿下平原城,那等袁绍这口气缓过来,再想拿平原可就千难万难。 他在船上伫望北方,对身边孙贲感慨说:“如今回军掠定青州易如反掌,所为难者唯有平原一城而已。” 孙贲略思索,劝说:“今渡河破平原,袁绍进退失据,若为公孙瓒所破,公孙瓒兼有幽冀,必发兵来讨平原。若大将军、大司马救援迟缓,我军危矣。” 真当河北大姓破罐破摔集体投了公孙瓒,那己方根本守不住平原。投入兵力越多,就越被动。 与其这样自惹麻烦,还不如老实分兵掠地,先稳定青州。 孙策闻言后依旧说:“若就此放弃,我怕来日心生懊悔。” 可如果强行攻打平原,催生出一个河北霸主,那可能连懊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孙策收敛情绪,对孙贲说:“回南岸。” “喏。” 孙贲立刻转身对船头下令,座下这艘战舰扬帆,强劲北风吹刮,战舰向南加速离去。 孙策裹着斗篷,站在甲板上眺望北岸景物,心中怅然。 冀州没有水兵基础,可幽州有! 北方也就是黄河流域,常年是北风居多。 如果未来的河北霸主组建一支两万人规模的水师大舰队,与对方决战时,青州方面在风向方面处于劣势的概率很大。 心中直觉告诉他,现在就不该顾忌青州方面的得失,就该追上去,拖住袁绍的主力,让公孙瓒打穿冀州。 最好与公孙瓒合军,一举消灭袁绍。 这样一来,不管朝中吕布、赵基,还是公孙瓒、自己或者刘备,都将失去最大的那股掣肘力量。 谁都怕内部、麾下士人被袁绍策动,弄死袁绍,士人凝聚力被打散,自然就好收拾了。 人不该为眼前的利益所左右……孙策心中思索着,身体在船上向南岸靠近,而他的身躯承载着心绪,也抵近南岸青州大地。 平原国境内驰道北端,出国境后进入冀州渤海郡修县,并在这里分叉。一条通向西北真定,一条通向勃海南皮。 通向的南皮的道路只能算是官道,规模远不如驰道。 至于勃海郡北边,虽然也有道路通向幽州涿郡,可许多河流汇入海河,形成的沼泽烂地很多。 因此也就冬季降雪之后,沼泽烂地封冻,大小十几条向东北方向汇聚的河流也封冻后,公孙瓒才能不受限制行军。 否则这些烂地能把他气死,再要么依托滹沱河、清水河的漕运。以前的公孙瓒就是这么用兵的,可他杀刘虞后,与幽州豪强失和。 现在夏季不敢单独出兵离开易京、易水流域的军屯区,只有等到冬季,以粮食做筹码,吸引汉胡豪强武装组成联军后,公孙瓒才敢离开大本营。 否则单独南下,易京被袭击,或者易水军屯区被破坏,那公孙瓒就难受了。 每个人都有长处和短处,公孙瓒冬季用兵,自然是为了扬长避短,才显得迫不得已。 袁绍很清楚公孙瓒的优势与劣势,所以去年就不给公孙瓒野战消耗异己力量的机会。 贸然进行决战,现在被消耗的幽州兵,多是为了吃粮食而来的人,公孙瓒本部很难受损。 消耗这类外围幽州兵没有什么意义,消耗得多了,反而彼此血仇积累,会让更多的幽州人依附于公孙瓒,会强化公孙瓒的本源核心力量。 毕竟,这只是公孙瓒拿粮食雇佣来的廉价武装。 要找机会打公孙瓒的核心力量,只要狠狠一拳,公孙瓒就算逃回去,也很难维持易水军屯,也吓不住幽州汉胡首领,军事威望号召力进一步削弱,那公孙瓒就完了。 修县西北十几里处,吴桥。 袁绍大军撤到这里后休整,一方面观望平原局势变化,孙策敢渡河来打平原,那就全军南下,百里路程不算什么,足以给孙策一个大惊喜。 以河北的骑兵优势,自能封锁主力大军的消息。 而驻屯吴桥,也是在等赵基、公孙瓒的消息。 他不怕孙策渡河袭击平原,就怕赵基乘机出兵,在常山国、中山国、赵国捣乱。 赵基在这些地区有本地籍贯的军队,也就等于有了本地人的支持;张燕也距离不远,赵基出动,张燕肯定凑热闹,能把冀州西部搅的乱七八糟。 放任不管,会对军心造成很大的干扰。 若赵基出兵常山,那袁绍只能先去迎击赵基,因为赵基搅乱西部郡国后能直接威胁到邺城。 就这样,赵基担忧袁绍袭击自己,袁绍也担心赵基袭击。 直到大雪封路,太行八陉暂时堵塞后,双方才释然,转身去干其他事情。 至于赵基与郭图谈笑风生签订的两年停战协议……不会真有人相信这东西吧? 郭图走的时候,从赵基这里连个像样的人质都没带走,这种不平等的停战协议,怎么可能对双方拥有约束力? 何况在赵基一方看来,郭图来的时候也没有携带额外的人质,拿俘虏的袁熙、高干当人质,显然是废物利用,也是缺乏诚意的体现。 好在脆弱的停战协议在大雪封路之下,变得坚韧、可信起来。 驻屯修县吴桥的袁绍,确认孙策退回南岸后,也就率大军向南皮进发;同时分出沮授为别部,进驻安平国信都,以作为侧翼战场的支撑。 如果勃海方面的战争不顺利,袁绍也能与公孙瓒相持,并等待后续的支援。 去年时,袁绍只能放弃河间,主力据守信都,与公孙瓒相持,放任公孙瓒分兵攻击勃海。 今年袁绍吃掉了许多曹操旧部、青州豪强联军,也没有与赵基、孙策爆发消耗战。 所以袁绍兵力充沛,更不缺可以消耗的精兵,就改变了去年的保守战术,亲自督大军入驻勃海。 公孙瓒敢来,就放曹仁、夏侯渊这些人去消耗公孙瓒。 如果公孙瓒敢放弃勃海去打信都,企图破开前往邺城的通道……那么袁绍将督兵北上,直捣易京。 因此公孙瓒今年没得选,只能与袁绍相持于勃海。 公孙瓒无法承受丢失易京的风险,易京内有着数百万石粮食。 如果袁绍拿到了,袁绍立刻就能膨胀起来,而公孙瓒纠集起来的幽州汉胡联军也会因粮食丢失而溃散,甚至反戈转投袁绍麾下。 所以今年冬季的河北战争,主动权已经不在公孙瓒,而在于袁绍。 他选择勃海,那公孙瓒只能来勃海。 打不打野战,也看袁绍是否有这方面的战略需求。 否则据城而守,公孙瓒不可能,也没有那个威望迫使汉胡联军进行强攻。 别说强行命令汉胡联军攻坚,就是命令这些人去开挖冻土,这些人也不怎么乐意,保准敷衍了事。 没有了赵基、孙策这类年轻人的干扰,战争主动权立刻就被袁绍牢牢抓住。 第498章 信心高涨 - 虎贲郎 - 中更 冬月初四日,平阳汾水两岸已有轻微结冰现象。 最后一支南下的船队悬停河心,小舟往来于码头、运船。 即将被送走的勋贵女眷哭嚎不止,出于对未知命运的恐惧,这些二三十岁的女子被强迫着登上小船,运往河心的船队。 负责执行命令的是掖庭令戴烈,原本多少有些不忍。 看看到这些女子乘坐小舟时都一个个蹲伏在舢板内,双手紧紧抓着船板,生怕小舟颠簸将她们摇晃落水。 见都如此惜命,戴烈那点不忍情绪也就消散一空。 这些女眷对西州而言已经失去了作用,大司马不想用这些女子赏赐有功军吏,留着她们除了吃西州的粟米外,戴烈想不到她们还能有什么用。 还不像其他陆续解救回来的宫人,这些宫人也是历经坎坷,但在皇后治下也服从劳动安排,能纺织自足。 就是外嫁出去,这些掌握高级纺织技艺、数学算账能力的宫人,也比较受欢迎。 不像这些勋贵女眷,自恃血脉高贵,就是安排她们出嫁,也会各种挑剔。 哪怕这段时间生活在行宫庄园,也没少向他这个掖庭令以及皇后施压,以抬升生活水准。 如今送走绝大多数,戴烈只觉得以后工作难度直线下降。 此前也顾虑这些女子会嫁个西州勋贵,戴烈也多有克制,忍耐了许多委屈。 现在好了,这些行宫的包袱总算是被打发走了。 可多多少少有些遗憾,如果大司马早一些通知他,他肯定会收拾某几个很跳的勋贵女眷。 戴烈目光环视着,看着一船船女子背着行囊,进入河心船舱侧门。 此时,前部护军裴秀已抵达前线。 徐晃已征用休屠达达的王庭,这里位于三川汇流之处。 裴秀抵达后来不及休息,先引着骑从绕营侦查周边地形。 自西北而来而奢延水流量充沛,上郡目前植被丰富,远非后来。 因此还没有无定河之名,夏季时也能行船,利于两岸灌溉。 裴秀驻马附近小山岗之上,遥望匈奴人那经营数十年的棚圈区域。 休屠达达的王庭在这里,但春夏放牧的草场却在更北的地方,这里是冬季过冬的地方。 草料也会被牧民、奴隶采割晾晒后扎堆摆放,这类草料堆也是星罗棋布,围着王庭大营垒砌。 这样分开放置,能有效防止火灾。 “吁~!” 一名军吏勒马减速,高声呼喊:“护军,徐都督已设宴,命卑职来请护军。” “好,我这就来。” 裴秀抽出马鞭,拉扯缰绳调转马头,对左右说:“休屠达达父祖颇有眼力,在此处经营王庭,难怪其部是屠各大部之一。” 韩栋点着头,就说:“现在很多人担心匈奴中有人内通诸胡,不可不防。” “嗯,匈奴数十万人,怀有贰心者必然不少。但这种话不要乱说,也不要当着匈奴人面说。我是护军,不仅要调解各军纠纷,还要安抚匈奴,不使生变。” 裴秀说着环视其他人:“可都听明白了?” “喏。” 韩栋众人拱手,簇拥着裴秀纵马轻驰,踏雪奔向王庭大营。 王庭本就建立在奢延水西岸地势高隆处,易守难攻,有地利优势。 随着徐晃进驻,王庭中普通牧民只能向外围迁徙,以便徐晃屯军。 休屠达达也遴选健骑,组成一支七千人规模的步骑义从部伍。说是步骑,实际上是纯骑部队,哪怕是徒步作战的武装奴隶,行军时也能有马骑。 徐晃、休屠达达一前一后来到营门处迎接裴秀,裴秀提前三十步下马,快步上前也是拱手回礼,率先开口:“秀见过公明都督、大王。” 徐晃要出口的话到嘴边立刻一改:“护军过谦了,应是徐某西向护军见礼。” 休屠达达想要开口,又觉得底气不足。 裴秀则回应徐晃:“大司马以公明兄为前部督度,前线一应军机当由都督独断,某见识浅薄,来此不过是仰仗大司马威名,为公明都督协调各军,不使生隙。” 徐晃松一口气,展露笑容侧身展臂:“护军请。” 休屠达达紧跟着转身展臂:“护军快请,营中烹煮了北地羔羊,甚是鲜美。” “都督请,大王也请。” 裴秀再推辞一番,三人才一起入营。 休屠达达的王庭是经营三代人的王庭,许多军帐都是新搭建的,而王庭原有贵族、牧民都是居住在土楼、土屋或窑洞中。 休屠达达个人的居舍更像是一座小型坞堡,厅内宽阔,正中开挖火塘,堆积着砖块一样的干牛粪正在燃烧。 这些牛粪是奴隶夯实打制而成,燃烧的时候也没有烟尘或异味,反倒有草木清香。 三人落座,裴秀解下头盔,抬手抹了抹眉毛消融的白霜:“都督,军情如何?” “昨日斥候侦查来报,附近几处羌部并无异动。” 徐晃说着去看休屠达达,休屠达达立刻说:“小王有一支商队正往安定朝那而去,欲向卢水诸部贩卖铁锅。若有异动,自会飞马撤还,为大军示警。” 裴秀闻言认真去看休屠达达:“有劳大王,此功我必如实记述。大军若能奇袭得手,大王之功不会埋没。” “能为大司马效力,实乃小王的幸事,岂敢居功?” 休屠达达嘴上说的很好听,他的确喜欢大司马的慷慨,将对外商业大权基本上分给了匈奴各部贵人,就如大司马划分千户、百户部落的夏冬两季草场一样,具体经商范围也都给他们划定好了。 给牧民卖生活器皿利润很高,还不需要承担额外的骂名;给外部诸胡贩卖,则利润更高……甚至还要防备下面牧民搞走私。 因生产力和生产方式的原因,再大的王庭也就聚集两三千户;人口多了,需要的兽群就多,可打草范围、野牧范围是有限的。 所以原本一个王庭下面,本身就是规模大小不一的各种部落。 大司马推行的千户、百户制度,反而钦定了贵族的传承特权。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获得名王、千户、百户世职的贵族与大司马幕府完成了媾和,背弃了匈奴部族原有的传统。 他们获益,自然就有贵族受损,失去了竞争首领的资格。 这些失利贵族若是敢武力挑衅、争夺首领,自然会惹来周围名王、千户的围攻,也会遭受大司马幕府的镇压。 因此,匈奴高层与幕府绑定了,经商垄断后绑定的更牢固。 但失势的贵族……即便原本对大司马幕府没有逆反情绪的人,也会离心,生出怨恨。 这些失势贵族想要崛起,赵基给出的答案就是成为义从,跟随幕府的战旗积累功勋,以后也有可能成为百户、千户。 至于匈奴名王之类,统战价值太高,基本上只能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赵基强势干预,将父死子继的优先权抬升,兄终弟及只是补充。 所以休屠达达自然希望这一战取胜,肃清三郡杂胡,重新划分草场时,他也能获益,他的兄弟子侄可能积功之下成为新的千户或百户,这能直接壮大家族影响力。 但他部落中也有心怀不满的家族旁系,这种事情只能小心防备,免得牵连到自身。 裴秀安抚一番休屠达达后,才开始享受羊汤。 这种羊汤熬煮成奶白色,只需要撒一点点的盐,就滋味无穷。 如果就着麦饼,那简直爽透了。 裴秀初来此处,怕水土不服,也不敢多吃。 即便这样,也是喝下了两碗羊汤,吃了三张麦饼。 简单用饭后,徐晃才引着裴秀去看新制成的沙盘,裴秀也带来了后方的高级情报。 内厅里,徐晃根据裴秀的信息,对后方各种兵棋进行调整。 休屠达达也有幸站在这里成为第三人,因信赖而激动,面色红润仔细观察上郡一带的地形信息……至于黄河西岸的兵棋信息,为了避嫌,他故意偏头不去看。 徐晃握着木棍轻点孟门大营,西河郡守贾逵与右贤王刘去卑一起渡河,贾逵今后会留在孟门大营,负责东路大军的转运。 而刘去卑之后,张辽也抵达西岸,明日就能完成渡河。 张辽之后,大约三四日的时间里,赵云所部就能渡河。 也就是说,等赵云抵达这里休整一日,就能三部齐出,两支义从集群配合作战,整整五个攻击箭头。 最让徐晃安心的是,军师贾诩已经抵达离石,全军发动攻势前,贾诩就能抵达王庭大营。 大司马本部虽然还没有出发,但贾诩、贾逵、裴秀负责一系列军情分析、后勤转运、各军协调,就凭这,哪怕三郡杂胡有所准备,徐晃也有信心正面摧破! 第499章 两路夹击 - 虎贲郎 - 中更 次日,右贤王刘去卑率义从步骑八千人抵达奢延王庭,就地休整。 第二日,荡寇将军张辽督率三千余步骑也抵达。 第三日,三百余车骑护送贾诩渡河,连夜抵达奢延王庭。 存有沙盘的密室内,贾诩身上黝黑水亮的熊裘大氅垂在地上,贾诩审视沙盘,说:“风水官对最近气候变化是什么看法?” 裴秀不假思索就说:“营中有风水官五人,都是周边老人推选而成。根据他们的推测,冬月中旬常常会有大风雪。军师难道要提前进攻?” “等这场风雪。” 贾诩凝视沙盘:“就算消息走漏,诸胡暗中集结,一场大风雪,足以让他们裹足难行。” 裴秀去看徐晃,又看一眼刘去卑、张辽、休屠达达,徐晃点头:“我赞成军师的意见,如今不可心存侥幸,认定诸胡疏忽无备。他们若是集结一处,暗自潜伏,那大风雪降下,没有屋舍庇护,势必人畜冻伤。若是至今消息不曾泄露,多休养数日,我军吏士体力充沛,正好杀敌。” 张辽几个人也是点头表达支持态度,张辽望着沙盘也是感到安全。 作为京营禁军履历的边郡武人,张辽见过太多内部掣肘的蠢货,也听说过太多的负面例子。 现在军师贾诩握着开战大权,护军裴秀也不争权,徐晃又是出名的用兵沉稳以及勇悍,而刘去卑、休屠达达历经战争考验,就算没有系统的学习过兵法,但也清楚打仗是一门唯物的计算题。 这反倒给了张辽很大的压力,起码徐晃,不是他能轻易超越的。 贾诩见众人同意,就说:“既然诸位同意,稍后向大司马汇报时,还请一并署名。” 徐晃露笑:“此应有之事,军师旅途劳顿,还请移步用宴。” “不必了,老夫行军决策之际不喜油腻荤腥,喜欢清淡饮食。” 贾诩当场拒绝,目光却落在赵云的兵棋。 他很清楚大司马对这位子龙将军的重视,抛开赵云发动总攻,打胜了还好说,如果是败仗,那自己就要考虑假死脱身了。 贾诩目光继续向东,落在离石,虽然上面没有赵基的兵棋,但他清楚赵基的前锋必然已经入驻离石。 再等五天开战,大司马中军集群也就开始渡河。 这样前部攻势不顺,也能很快得到大司马的中军强力支援。 对面诸胡集群抵抗的越强烈,到时候遭遇的打击就越凶横。 甚至,乐观猜测,这一战极有可能不会出现什么诸胡集群! 如果三郡诸胡这么容易联合起来,也就不会出现卢水胡、北地胡两个集群。 虽然卢水胡、北地胡的底子都是后续东迁的诸羌,可这些羌部也不是什么名种羌,而是杂种羌,融入了匈奴人、月氏人、汉边民、鲜卑人。 内部没有名种羌,这就意味着缺乏血统高贵可以服众的家族。 贾诩太了解诸羌了,哪怕消息走漏,这些诸羌发展来的诸胡部落也不会轻易会盟、立誓消解仇恨、一致对外。 因为这些杂胡内部融入了太多的匈奴人、汉边民,这些人可没有诸羌部落那种同血同种的凝聚力,自然不可能举行一场誓言大会就轻易组成同进退的联军。 贾诩目光又挪到三郡地区,他不怎么熟悉上郡,可他了解安定郡。 他年轻时汉胡豪强、牧民春秋两季转移牧场时,牛羊马匹壅塞道路,前后相连望不见尽头。 而那个时候的他与少年伙伴骑马而行,挎剑带弓,混在牧群中高声阔论,是何等的畅意。 望着粗糙的沙盘,年轻时的记忆涌现在面前。 这才二十多年的时间,三郡就陷于诸胡之手。 贾诩观望片刻,收敛情绪对诸将说:“既然没有其他事务,就与老夫一起向大司马上报。” “喏。” 徐晃拱手,其他人也跟着一起拱手。 贾诩是军师,哪怕大司马当面也要尊重贾诩,贾诩可以过问一切军事。 另一个军师赵岐年老精力匮乏,本身就不怎么擅长军事,所以负责与朝中公卿的往来,也有安抚关陇之士的任务。 因此目前,贾诩才是真正能行使军师大权的人。 徐晃的前部都督,裴秀的护军,包括贾逵这个督粮从事,下面人要把这些职务当真,唯独他们三个不能当真。 大司马请拜贾诩为军师,托请贾诩来前线……说到底,就是给他们三个人保驾护航的。 另一边,离石城。 赵基中军入驻时已到傍晚,道路上的积雪都已经踩踏瓷实,雪橇轻易滑行。 雪橇比车辆最大的优点就是制造简单,以及耐磨损。 正常的军用车辆,就要做好二百里大修的准备。 车辆负载越重,那损耗的周期就越短。 而冬季雪橇使用时,哪怕就是突然拐弯翻车,也能轻易修复。 雪橇的结构决定了这玩意儿很皮实,单马拉载轻型雪橇,双马拉载重型雪橇,基本不需要考虑雪橇损毁、修补。 这对军队来说,意义非凡。 离石城中,赵基进入郡守府中,他来时先一步抵达这里的韩述已将地图铺好,根据中军获得的各种信息,在地图上摆放兵棋。 赵基热水洗脸后,端着一杯酸甜山楂茶观察地图:“怎么,诸胡尚无异动?是徐晃、刘去卑没能侦查到,还是三郡诸胡就如此的轻忽懈怠?” 韩述也端着一杯山楂茶,也只是端着:“大司马何以如此高估三郡诸胡?彼辈不过是杂胡,其势素无长久之理。” “文白说的有些道理,可三郡诸胡男儿十余万口,谁能断定十万中不会有英雄豪杰?” 赵基饮一口茶汤,继续说:“我喜欢欺负弱小,但弱小之人手持强弩,也能伤我。凡事不可大意,料敌当众谨慎用兵,才是对吏士最大的爱护。” “是,是卑将骄狂了一些。” 韩述嘴上这样说,也跟着饮一口茶汤,随即说:“可卑将还是觉得三郡杂胡不足虑,所虑乃系鲜卑。” “是鲜卑,若无鲜卑在侧,我又怎么会率兵督战?” 赵基说着,目光却转移到关中池阳周边,按着行程计算,自己九日前向南路都督段煨下达命令,就算道路不畅军令传达有延迟,四日前也能送到。 也就说是,段煨、杨秋、张郃、朱灵这一万多人也已经顺着秦直道开始向北推进。 以段煨上报的行军规划,如今或许应该快抵近高奴南部百里了。 军情往来距离遥远,徐晃这里不动手,两天后段煨各军也会对聚集高奴的杂胡部落动手。 如果诸胡兵力集结,沿着秦直道向南而去,那肯定会跟北上的南路军团碰撞在一起。 自己两路夹击,三郡诸胡若有一个英雄人物,集结各部,专打虚弱的南路,反而是破局之策。 破南路军团后,诸胡联军就能士气大涨,获得南路军队遗弃的军械铠甲后,就能乘胜来打东路徐晃。 观察片刻,赵基感慨一声:“胡无人,汉道昌;汉道昌,无胡人。” 韩述见赵基观察南路军团,就问:“大司马是担忧段将军?” “对,他才是我军夹击三郡的唯一弱点,我不怕鲜卑大股来援,就担忧诸胡聚集精锐,在秦直道设伏。” 赵基说着摇头笑了笑:“或许是我太谨慎了,张郃、朱灵都是用兵谨慎之人,自能纠正段煨。” 韩述也开口安慰:“卑将以为段将军深谙诸胡秉性,秦直道又沿山脊而修建,行军于高处,南路也不缺斥候,岂会被诸胡伏击?” 问题也在秦直道,秦直道不是河谷、山谷道路,而是修在山脊、山梁上的。 也就说是大军若从秦直道北上,很容易被远处的诸胡侦查。 甚至不需要专业的侦查,零散的诸胡部落就能看到秦直道上行军的南部军团。 也就说是,最迟两天后,南路军团必然暴露在高奴一带的羌胡视线内。 东路军团在匈奴部落范围内行动、休整,有发动奇袭的机会。 而南路军团北上,是明晃晃的,无法隐匿。 第500章 呼噜如旧 - 虎贲郎 - 中更 冬月十二日,秦直道上。 高奴南五十余里,夜半时分,前锋杨秋宿营地。 杨秋难以安眠,走出营帐观察晴朗夜空,望着头顶星辰推算此刻的时间。 还未到午夜,营中携带的猎犬时不时发出吠叫。 总攻即将发动,他们首先要进攻的就是聚集于高奴的一支羌胡。 这是当年作乱的先零羌别部,东迁的诸羌可以统称为东羌,先头部落甚至蔓延到了上谷郡。 桓帝时东羌中最强盛的先零羌最先作乱,几乎先零羌就能代表整个东羌联盟。 东羌所谓的覆灭,自然不可能是杀戮殆尽,多数分支、杂羌以投降的方式得到了保存。 毕竟朝廷已经无力对抗日益强盛的鲜卑,留着诸羌,总好过这些地方被鲜卑侵占。 客观上来说,遗留的诸羌与南迁的匈奴的确挡住了鲜卑人南侵的步伐。 虽说主要原因还是鲜卑大首领檀石槐壮年暴毙,以及其子和连侵入北地时被守军射杀,使得鲜卑内部出现分裂,部族力量无法统一行动。 即便这样分散行事的鲜卑各部,依旧压迫着乌桓、匈奴。 此刻,杨秋却一点都不敢疏忽大意,他与北三郡诸羌,以及凉州东部诸羌打了太多的交道,很清楚这些人并不好对付。 这些羌人此前受雇于董卓、李傕等人,不仅熟悉汉军战法,其部落内也有大量的汉边军、失势官吏效力。 这么大的军事行动,杨秋不认为能完全保密。 总攻在即,他很担心遭遇诸羌联军的反攻。 就在他担忧之际,外围据点纷纷点火,营内守夜的吏士当即吹响号角。 一队斥候狼狈奔逃而来,营内宿夜吏士在号角声中涌出帐篷,备用的营火纷纷点燃。 杨秋也是快步返回大帐,戴好头盔后走出,许多军吏已汇聚到帐前。 斥候队长吐着大口白气:“将军!敌袭,不知来敌多少!” “固守营垒,等待救援!” 杨秋大声呼喝:“此战胜负,就在今夜!” “喏!” 军吏纷纷呼喝,各引本队吏士前往壁垒处,他们也是环车为营。 刚做好防御准备,许多羌骑就举火从北面山梁呼啸而来。 迎接他们的就是二十步内的强弓劲弩数轮齐射,羌骑落马数十骑,纷纷调转马头从两侧撤离,后方是举着大盾推进而来的乱羌步兵。 看不清楚他们的铠甲旗帜,行军纵队改为大横阵后,就立刻前推。 双方都是历战老兵,甚至都不需要中级军吏临场指挥。 杨秋登上高台探头观望,见大横阵后面还有举火而来的羌人步骑,具体看不清楚多少,仿佛源源不绝,望不见尽头。 “点燃左右烽火!” 杨秋呼喝之际,与寒冷北风一起压过来的羌人弓弩手就开始随意射击,瞭望塔附近箭矢破空飞过,杨秋双手一松立刻顺着梯子滑落。 瞭望塔上的神射手端弩还击,一人射击,另一人横卧踏张专心上弦。 求援用的两座盛大烽火被点燃,杨秋拿起塔下备用盾牌斜举在头顶。 战况还没到激烈时,他率领亲兵留在这里就可以了,没必要贸然参战。 后方十里处,张郃营地也在第一时间得到斥候警讯。 张郃所部两千人也快速集结,刚集结完毕就见两座烽火点燃,张郃还没等到南路都督段煨的军令,当即果断率军涌出营地,雪橇队伍拉着重装步兵逆着北风向前推进。 秦直道上注定了战斗方向有限,张郃依旧担心遭遇侧面偷袭。 虽说降雪后山坡不易攀爬,但他还是往两翼派遣骑士。 一些绕过前锋营地的羌骑踩踏积雪,而张郃派出的骑士不与交战,纷纷后撤。 数百名羌骑乘风而来,与北上的张郃本队撞在一起,顿时就被乘橇而进的强弩、重弩近距离射溃。 前锋营南二十余里处,南路军大本营。 得闻前锋遇袭,段煨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虽然他判断诸羌必然有所应对,还会拿南路军开刀,可多少有些侥幸心思。 如今遇袭,说明诸羌后方空虚,东路军必然能快速掠地,重创诸羌据点。 南路护军是张奂次子张昶,以幕府长史来行护军之事。 张昶很想摆脱军事家族的固有印象,可赵基派他来,他就必须来。 只有他能调解河北兵、关中兵的纠纷、配合问题。 张昶快步来见段煨:“都督,如今可要增派援军?” “余下各军不动,诸羌不会仅从正面而来。” 段煨端坐主位不动,耐心讲述:“直道居于高处视野宽阔,却是狭路。我已再三告诫前锋小心警戒,乱羌兵马再多,也难以投入多少。” 张昶点着头,他自然清楚秦直道战场宽度十分有限。 杨秋所部也是全员重甲,只要防线稳固,士兵轮流搏杀休缓体力,可以支撑很久。 段煨也跟着段颎经历过许多山地战,很清楚山地河谷作战最重要的就是勇气。 杨秋其实没有退路,杨秋后面的继军是河北人,有督战、相互竞争的关系。 “报,一支敌骑绕小路来袭,朱将军率部截杀。” 军吏阔步而入,禀告后就退了出去。 这时候张昶也已经落座,去看段煨:“果如都督所料。” “不止,最少还有万人要袭我后路,韩猛应能阻挡。” 段煨说着扭头看看令史董遇:“令朱灵分出一营兵,随时待命,以支援后军韩猛。” “喏。” 令史董遇当即捉笔书写这道军令,一名军吏上前接令,看一眼张昶,不见张昶有什么其他意见,当即贴身收好,快步离去。 段煨又对张昶说:“护军,中军如旧休缓,如何?” 张昶就问:“贼众溃退,都督无意追击?” “我之才能远不及我兄十分之一,今能击退贼众就该知足。若贪功追逐,败坏大司马谋划,连累吏士枉死,我还有什么面目见关陇之士?” 段煨意思很明显了,他不如段颎,张昶也不如其父张奂。 见张昶不做辩驳,段煨扭头看令史董遇:“传令四军,敌众若有溃退之势,追击三里即可。若追逐过五里,有罪无功。” “喏。” 董遇应下,立刻书写这道命令。 他是弘农华阴人,三辅大乱时依附段煨,不同于他兄长一心屯种、采割牧草贩卖治理家业,董遇跟着干活的时候还会抓紧时间读书。 因此被段煨听闻后,就提拔到身边听用。 段煨见四道命令传达下去,也就起身来到火塘处,裹好斗篷侧卧,闭目浅睡。 各处军营选址是他精心选择的,如果敌众有许多器械,或许还能正面攻破。 可夜袭而来,诸羌能携带多少重型器械? 当夜袭失去突然性后,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 段煨很快就陷入酣睡,呼声不绝。 张昶却怎么也睡不着,不由想到了皇甫嵩之子皇甫坚寿。 诛杀董卓后大封官职,皇甫嵩成了太尉、征西将军、光禄大夫;皇甫坚寿也被拜为侍中。 因皇甫嵩没有强烈反对过李傕、郭汜,于当年冬季病逝;皇甫坚寿也力辞侍中一职,皇甫嵩死后,皇甫坚寿没有像他的名字一样久寿,也跟着病死。 反倒是皇甫嵩的侄儿皇甫俪,早年劝皇甫嵩联合京兆尹盖勋攻杀董卓;后李傕乱政,皇甫俪也能维护天子,因得罪李傕出逃。 可惜的是大司马征辟皇甫俪,皇甫俪拒绝了。 如果这一战没有意外的话,大司马的军队攻入安定朝那,肯定会召皇甫俪问答。 莫名的,张昶有些担忧皇甫氏一族的命运,生怕重蹈扶风苏氏的歹运。 段煨的呼噜声中,张昶静坐不动。 一名军吏快步进入大帐,听到段煨呼声,就放低声音禀报:“护军,朱灵来报,已击退敌骑,斩首七十余级,得马匹五十余。” 张昶见段煨呼噜如旧,就温声回应:“命他不可疏忽,静待天明。” “喏。” 军吏转身离去,张昶深呼吸两口气,等待新的军情变化。 第501章 身怀大义 - 虎贲郎 - 中更 十三日,赵基中军集群抵达奢延王庭。 聚集于这里的徐晃前部五支军队已经向西蔓延杀去,赵基直接接管徐晃所制的沙盘。 刘去卑、休屠达达两支义从军队本就是匈奴各千户部落精锐临时组成,本质上就是来跟着打顺风仗的。 因此一开战,这两支义从军队就彻底散了,如似漫天火星,去追逐抄掠零散的杂胡小聚落。 而徐晃、张辽、赵云三军,分别扑向杂胡大聚落,这些大聚落都是占据原有的县邑、古城。 诸羌与匈奴一样,是耕牧生活,更重视耕种,也有建筑石寨、城邑的传统。 所以规模稍稍大一些的羌部聚落,多会依山修建石堡、石寨。 如果给诸羌文化为主的杂胡几代人时间,他们能在山野地带修建出密密麻麻的寨堡群。 三郡诸胡都是羌文化为底色,吸收了太多的汉边民,他们对筑城、耕种有着强烈渴望。 因此徐晃三军各自进围大型聚落……没能偷袭得手,说明三郡羌胡已然有备,外松内紧。 赵基观望沙盘地图,手里抓着麦饼时不时咬一口。 贾诩则披着油光水亮的黑色熊裘大氅,静坐闭目养神,沙盘信息早已刻在他的脑海里。 贾诩只是在等其他意外的信息,普通的军情已经不会影响什么。 现在形势明显些,诸胡已然有备,那说明肯定存在一支联合组建的机动兵力。 这支机动兵力要么潜伏,企图袭击徐晃三军,要么袭击南路军,再要么想一口撑死来打赵基。 这支机动兵力暴露之前,中军不能动。 还有就是,要等北方的消息。 三郡杂胡已然有备,那么依附鲜卑,邀请鲜卑人南下也就成了大概率的事情。 反正冬季时节,对鲜卑人来说闲着也是闲着,来三郡走一圈,或许就能迫使三郡诸胡名义上臣服于他们。 现在的鲜卑国主是鲜卑建国大首领檀石槐的长孙魁头,然而檀石槐死后继位的和连是次子。 如今和连之子骞曼已经长大,企图从堂兄魁头那里抢夺国主之位。 如果魁头能对外击败汉大司马赵基,或者威慑三郡杂胡臣服,那势必威望高涨,短期内自能压制骞曼引发的人心分裂与动荡。 鲜卑人,的确有介入这场战争的动机与需求。 关尚端着一盘饭菜进来,放下后对赵基说:“大司马,有自称扶风苏则者投帖,欲拜见大司马。” 赵基皱眉:“就是那个扶风苏氏的苏?” “不清楚,下面人说这人自云是从北地逃难而来,带来了鲜卑军情。不敢隐瞒,才向卑职上报。” “知道了,安排他来见我。” 赵基端起一碗米粥搅了搅,端到贾诩面前:“军师,可知苏则此人?” “此人有名士之称,本以为丧命于三辅大乱之中。不曾想倒有先见之明,逃出三辅保住了性命。” 贾诩接过木碗,握着木勺搅了搅,又吹了吹,才说:“平陵苏氏族大兵强不假,然其族裔分支遍及周边。大司马也只是迁徙其宗族、戚族与乡党,又不曾株连苏氏余脉,不必担心苏则虚报军情。” 如卫氏都能发展出豪强、名士诸多分支,苏氏也是与卫氏一起崛起的家族,支系更是复杂。 面对贾诩的宽慰,赵基忍不住笑了笑。 经历三辅动乱后,苏氏远近分支自然会抱团求存,因此绝大多数关中苏氏几乎被他一锅端了。 但的确还有残留的苏氏,这些苏氏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去平陵抱团求存。 怎么说呢,家族规模大到了一定程度,内部一些矛盾也会大的超越死亡恐惧。 人虽然怕死,但有的人宁肯在外面卑微求活,也不愿回归家族低头受气。 例如苏则,苏氏坞堡之强,李傕郭汜联手都没能攻陷,结果苏则有名士之称,就是不去坞堡里。 说到底,苏则这一支与坞堡里的管事的苏氏肯定有着不便向外人讲述的矛盾。 赵基也就点着头,端起自己那碗粟米粥吃了起来。 军事调动是大事,军情早晚延迟几十分钟不影响什么。 他相信自己的斥候侦查范围,范围之内,鲜卑人不可能穿插进来。 再说了,就算鲜卑人突进到二十里范围内,又能如何? 赵基耐心吃粥啃麦饼,随后才去见苏则。 苏则不能说是衣衫褴褛,身上穿的是鼠兔皮缝合的及膝大皮袄,皮毛外翻还大片磨损,污垢甚多。 就连苏则本人,也是发须散乱,面容清瘦。 但整个人气色不错,目光锐利给赵基一种公事公办的刻板印象。 赵基落座,才问:“先生怎么如此打扮?” “某与友人隐居北地太白山中,狩猎为生,故如此打扮。” 苏则对着赵基拱手,做笑:“大司马也曾隐居稷山,某大致如是也。” “你我还是有区别的,我隐居稷山时,穿豹皮、虎皮与鹿皮衣。” 赵基侧头去看关尚:“冲泡姜茶取来给苏先生驱寒暖身。” “喏。” 关尚转身快步离去,赵基就问:“先生是一人来,还是与友人结伴而来?” “某共有三人南下,如今到大司马军中只有仆与冯翊池阳人吉茂。” “池阳吉茂?” 赵基想了想,就问:“他可是太医令吉平的族人?我听说司徒赵公今年征辟池阳人吉黄为掾,与吉茂可是近亲?” 苏则闻言眼睛一亮立刻回答:“吉茂乃吉黄胞弟也,如今腿足冻伤,还请大司马遣良医救护。” “我自会遣人救治,先生说说军情。” 赵基见苏则坐在那里止不住打摆子,就起身展臂:“还请来火炉边上话事。” “谢大司马关爱。” 苏则也不推辞,跟着赵基转入内厅,看到了夹壁处燃烧的铁炉,忍不住加快步伐走过去伸手烤火。 又转身背靠着夹壁火墙,整个人仿佛更冷了,止不住打摆子,仿佛呼出的都是寒气。 暖身几个呼吸后,苏则强撑着站直身子,拱手回答:“某等本在太白山狩猎为生,入城邑换取食盐时,见鲜卑有集结之状。遂与伙伴商议,故结伴而下,昼夜兼程。” 也必须昼夜兼程,这种天气很容易冻死在山野之间。 苏则面露庆幸之色:“在榆林遭遇天兵,得天兵之助,这才能入大司马军中,保住了性命。” “先生断定鲜卑人集结,是要南下与我一战?” “正是,鲜卑之中亦有流亡士人,得彼辈襄助,我等才得以启程。” 苏则面露感慨之色:“鲜卑若得逞,以其凶顽残暴,秦晋之地再无安宁之日。” “明白了,我中军集结此处,就是在等鲜卑。” 赵基解下自己的熊皮斗篷,披在苏则肩上:“先生先休养驱寒,免得伤了身体元气。待修养好身子,再详细讨论军事。” 苏则双手抓着斗篷两侧笼在身前,直问:“大司马早有应对?” “非我自大,我麾下徐公明、张文远、赵子龙皆洞悉军机之辈,来日成就不亚昔日之凉州三明。我随此三将之后,为的就是与鲜卑一战。” 赵基语气平静,看着苏则眼睛:“我很高兴边郡胡尘之下,还能有先生这样身怀大义之士。” 苏则一时无语,他是真没想到,赵基这位年轻的大司马居然是来跟鲜卑人打仗的。 赵基也懒的详细解释,主动出塞去打鲜卑,会激发鲜卑人同仇敌忾的团结心态,而且道路太远,很容易在与鲜卑人的周旋中陷入消耗战。 而在边塞防守就不一样,来进攻的鲜卑人数量有限。 同时作为进攻的一方,鲜卑首领就必须取得战果,否则很难服众。 因此,鲜卑人主动来战,这注定会有一场碰撞。 就算重创这支鲜卑人,也不会引发其他鲜卑部落、首领的集体仇视。 这种防守反击战争,很适合目前的格局。 废掉鲜卑人短期内的干预能力,自己也就三五年真正的安宁时光。 第502章 诱敌之术 - 虎贲郎 - 中更 奢延王庭,逆奢延水而上,就能抵达上郡核心治所,肤施。 徐晃、赵云、张辽正分兵进围肤施周边的诸羌大部聚聚地。 肤施城南、城西,徐晃、赵云分别扎营,依靠奢延水立下营寨。 最初是环车为营,经过三天时间的营造,他们垒土浇水,在营地外构建低矮冰墙。 战争爆发以来,诸羌大部早有应对,依托秦汉城邑壁垒或自己营建的石寨防守,反倒是杂胡小部缺乏坚固营垒,也没有防备,让匈奴人捡了便宜。 城南大营,徐晃出营视察肤施城,归来时就见裴秀出示赵基的军令:“果如都督所料,大司马命我军继续包围肤施城。并扩建营地,以便荡寇将军所部入驻。” 徐晃翻看军令自行感受军令措辞中的意味,然后才摘下头盔:“如此看来,张文远要行诱敌之计?” 四散抄掠的匈奴义从已经是他眼中诱饵,但这还不足以引动鲜卑人攻到附近。 所以向榆林、龟兹方向进击张辽所部,会适当的大跨步后撤。 徐晃认真分析张辽诱敌的成功性,来到屏风内侧悬挂的牛皮地图前仰头观察,裴秀也走过来说:“荡寇将军也有回复,说匈奴各队骄狂放肆,疏于防备。他认为鲜卑人更是骄横,即便主动退兵,鲜卑人也敢追击到肤施。” “我不管他怎么做,把鲜卑人大部引来至此即可。” 徐晃望着地图,目光沉着静谧,不带什么情绪:“我军不曾与鲜卑交手,或许张文远的判断是对的。” 从距离上来说,他希望张辽能将诈败表演的像一点。 张辽从榆林顺驰道撤离,鲜卑人大举追击时,那大司马本部北上,双方正好能在肤施遭遇。 至于分散抄掠的匈奴义从产生的各种损失,这不是徐晃该考虑或负责的事情。 现在匈奴义从抄掠的杂胡小部,也不会给大司马分润什么,他们既然要自负盈亏,那徐晃也就只能坐视。 把鲜卑人引到这里,那己方不仅有现成的营垒,也会有足够安全的追击距离。 从上郡去安定郡,只能从肤施向西北走塞内驰道,这么多年早已荒废,但依旧是大道,可以直扑北地。 徐晃不认为这一战能占领北地,目前也不适合在边塞防线外驻屯一支两三万规模的军团。 这一战的目的就是扫荡、破坏三郡诸胡的的抵抗力。 待安定郡、上郡经营成熟后,再去拿完整的北地郡。 拿到了完整的北地郡,居于朔方、五原之上游,那就能保持对鲜卑人的攻势。 所以鲜卑人不会放弃北地郡,围绕北地郡还要打一场决战。 决战之后,也只是要依托北地郡的优势地理,对鲜卑人进行长期的消耗。 这既是对鲜卑人的消耗,也是对凉州人、匈奴人的深度整合。 徐晃望着地图收敛思绪,只希望鲜卑人能像张辽预判的那样骄狂,能主动追击。 他也理解张辽的顾虑,张辽不想将诈败、溃逃表演的太逼真,这会损失很多器械、物资。 不过这样冰雪遮盖大地的时节里,鲜卑人想要获取马料补给,只能来肤施,从羌胡这里接受。 而榆林那里的羌胡虽然也有储备的过冬牧草、粮食,可鲜卑人逗留榆林又有什么意义? 唯有正面击败己方,鲜卑人才能得到三郡诸胡的臣服。 只要鲜卑人出兵,那就没有磨蹭、犹豫的余地。 冰雪之中,有限的补给据点,决定了双方必须倒下一个! 榆林之南一处路边山沟小河谷内,张辽坐镇兵车之上,看着两营步兵以弓弩压制石寨守军后,逐步登上石墙,攻入这座依山傍水而建的石寨。 外围墙垒是土木构建包裹垒砌了一层石料,而其内部却是土木屋舍与窑洞。 倚着山势修建的屋舍、窑洞颇有层次感,有立体防御的感觉。 但两支重装步兵营从两个方向进攻,弓弩压制后,一处处屋舍据点被攻破就是个时间问题。 羌胡勇悍,女子也张弓射击,但往往会被强弩精准狙杀。 一处处屋舍内负隅顽抗的羌胡更是挡不住重甲步兵的破门强袭,为了逼迫一些持弩据守险要处的羌人,参与强攻的重步兵纵火烟攻。 还未到中午,自山腰以下三分之二的建筑被攻陷,越往后,参与进攻的步兵越是熟练,局部战场上兵力优势越大。 以至于退守山腰的羌人不敢露头,可山道狭隘崎岖,对方又主动浇水,重步兵也很难攻上去,就开始搜集各种木料,企图纵火。 但羌胡因文化信仰的原因,并不畏惧火攻、烧死的命运。 这只是一座匈奴人袭击未能得手的石寨,张辽观望之际,俘获的人口与兽群正向他本阵驱赶、集结。 “报~!” 斥候纵马轻驰而来,勒马疾呼:“将军!右部义从溃退,说鲜卑大队人马已过龟兹,将入榆林塞口!” “鸣金。” 张辽侧头嘱咐,又对军司马说:“你与辎重营立刻启程南撤,我率骑营接应步兵撤离。” 军司马闻言看着附近已经聚集的二百余俘虏:“将军,这?” “你看着办。” 张辽给了一个你自己领会的眼神,其他军吏也都去看军司马。 这军司马踌躇不定,其他军吏也不敢贸然开口,皆是茫然目光,一副等你决断的模样。 军司马又去看张辽,张辽一副认真观摩前线战斗场景的专注模样。 心中焦虑,军司马对左右说着迟疑,抬起手握马鞭狠狠挥下:“除了被掳边民,余下尽数……!” “喏!” 几个军吏高声应答,引着兵士上前开始快速甄别,被俘部族已经失去抵抗的勇气。 能听懂喊话的则快速上前,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至于听不懂的人,面对军士举起来的强弩也都不做反抗,有的不过是侧身不去看。 张辽余光去观察,见不多时就射杀一片人。 残存被甄别出来的人,也顾不得往日交情,立刻就扒取皮衣、毡衣。 鸣金声中,做好纵火准备的两支步兵立刻点燃各处路口的木料,在弓弩掩护下退出石寨区域。 撤离过程中,更是点燃石寨各处的燃料,比如牛粪围起来的垛子,垛子里面是干燥的羊粪球。 还有各种过冬的草料,烟火弥漫,两支步兵陆续撤回,很多人提着或拖着斩获的头颅。 下石寨的路上,道路边上是新射杀的俘虏,射击后的士兵也割取头颅,寻回弩矢。 洁白积雪之上,处处是鲜红的血液。 士兵来不及重整,各队集结后就乘雪橇撤离,张辽的亲兵骑士沿着道路督促,一些从羌人屋舍里翻出来的器皿也就丢弃在路边。 这样撤离十几里路后,殿后的张辽见兽群行动迟缓,更是再次传令。 除了牛马骆驼之外,数量最多的羊群立刻遭受射杀。 步兵驾御雪橇沿着道路追猎羊群,追逐射杀后斩下四蹄、羊头,破开腹部掏掉肠肚。 往往等不及血液沥尽,就就带皮的羊装入雪橇上。 一些步兵宰杀羊群时,会直接饮用新鲜滚烫的羊血,或生吃羊肝、羊心。 道路两侧侥幸奔逃的羊群惊慌乱走,散落在远近山坡原野之上。 为躲避鲜卑人兵锋,榆林方向抄掠、袭击的匈奴义从部队也陆续向南撤离,也舍不得抢来的兽群。 他们驱赶自己的战利品都缺乏时间,更是无力收拢道路附近的羊群。 这些羊渐渐汇聚成群,有的不耐坡上风雪,主动跟着头羊下山来到主路,与其他被驱赶的羊群汇合,一起向南。 匈奴人也是顾不得休息,撤离之际时不时抓取体弱的乳羊,也没时间炙烤烹煮,就在马上切割分食。 一队队匈奴义从驱赶兽群南下,当鲜卑前锋部队追击而来时,道路已被通行的牛羊马蹄踩踏结实,也被粪便染黑。 道路边侧有倒毙的牛马,来不及剥皮,只被割走了体表的大块皮肉。 羊蹄、羊头、肠肚更是随意丢弃在道路,还有各种打碎的生活器皿。 带队的鲜卑头人下马拔刀,试着切割一头死牛的肺脏,见深层的肉并未冻结,当即切割一片还算是冰鲜状态的里脊肉。 送到嘴里咀嚼,歪头去看道路南端,已经看不见匈奴人的身影。 附近一个羌部首领驱马而来:“怎么不追了?” “吃饱了才有力气厮杀。” 鲜卑头人含糊不清回答,他摆手示意,跟随他来的鲜卑人纷纷下马,沿着道路搜寻能吃的肉。 第503章 没有消息 - 虎贲郎 - 中更 南路战场,战后打扫战场,检验功勋。 忙碌到午后时分,张郃、韩猛、朱灵三将领了护军张昶签发的军功凭证,正一起围坐在中军大帐外的营火处烤火。 朱灵沉默寡言,张郃侧耳聆听大帐内不时传来的讨论声,就低声对韩猛说:“元逊,观都督、护军之意,并无进袭高奴之意。” 韩猛皱眉:“没有收到大司马军令,我等岂能擅自行动?” 张郃见韩猛不愿意,也只能长叹一口气,心中遗憾不已。 韩猛也是无奈,乱羌已被击退,又不是彻底杀溃。 维持现在的防守格局,乱羌卷土再来,也能被他们击退。 就算无法立功,也能维持大军整体健全。 若是继续向北推进,会承受更多的风险;而在这里与乱羌相持,双方都是野战宿营,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甚至推进到高奴城附近,那乱羌就能得到更好的宿营、休息条件,以及保护家园的士气激励下,会变的更难缠。 而现在,乱羌部众也在忍受寒冷的侵害,士气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所以段煨、张昶的决断不能说错,只能说是过于保守。 因无法判断参战乱羌主力去留,这才是张郃感到遗憾的原因。 不怕乱羌主力盘桓,就担心乱羌留下疑兵,主力北上去夹击大司马。 也不是担心大司马战败,张郃纯粹是担心这一仗捞不到功勋。 如果战后复盘,南路一万四千多人却被乱羌数千人迷惑、堵在高奴以南,错过了北面决战,那肯定会贻笑大方。 可韩猛没有更高级的命令抵达前,不想去挑衅段煨的指挥权威;朱灵更是不想得罪任何一个人。 张郃势单力薄,也只能暗自忍耐。 烤火通气见韩猛、朱灵无意挑头,张郃也不做逗留,当即戴好手套,引着亲兵骑士撤换本营。 韩猛、朱灵也无意再拜见段煨或张昶,也是纷纷离去。 见河北三将撤离,大帐之内段煨也是松一口气。 现在与中军失去联系,就算要前进,也不能在今日或明日前进。 他又不好详细解释太多,军事最高机密可能就那么一两句话。 暂时难以判断附近乱羌的虚实,他这里驻军不动,乱羌也会无法判断他的虚实。 段煨来到帐门处侧身站立斜眼目送河北三将离去后,才返回帐内说:“大司马积威之下,彼辈皆不敢放肆。” 张昶也在烤火,火塘边摆着麦饼,正拿小刀刮烤焦的边角,岑岑作响:“都督断定贼众会设伏?” “易地而处,我会设伏。” 段煨踱步到火塘边蹲坐,拿一块麦饼掰开咬一口:“不管他们有什么动作,我不动,他们不敢来攻,我军自处于不败之地。等伤兵运走,再启程不迟。” 河北三将对赵基中军有信心,段煨也有信心。 宁肯这一战南路的功勋少一点,他也要将大多数吏士完整带回去。 正面集结的乱羌部众也没什么好选择,要么设伏,要么退回高奴休整,要么继续与他相持,再要么主力急速北上,配合其他乱羌诸胡夹击大司马。 诸羌、诸胡部队山地作战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缺乏韧性,以及严酷军令之下,服从大局不得不率先牺牲的勇气。 诸胡部众的特点就是惯于打顺风仗,也就是说聚集的诸胡部众越多,有限的战场宽度下,真正能作战、发挥作用的只有少数精锐。 如果他们被击败,以诸胡部众的习俗,往往会躲避伤亡,进而溃逃。 也不是他们缺乏继续作战的勇气,而是缺乏一个权威高隆的领袖做指挥,因此避战撤退往往会发展为溃退。 也就是说,眼前乱羌纵然分出主力北上参与夹击,也很难发挥出应有的战力。 反倒是留在这里,能堵住他们。 可北面决战才是关键,只要对面乱羌领袖稍稍有一些大局观,就会增援北面战场,不会与他全力争斗。 昨夜袭击、夹击都已失利,对方自然不可能再搞正面作战。 总之,段煨不想带着部队深入冒险,怎么也要再等两天,有更多的侦查信息后,再做决断。 张昶明白段煨的态度,他来监护南路各军,就是调解关中兵与河北兵之间矛盾的。 河北三将都忍耐住了,张昶自然不会跳出来与段煨争论什么战机所在。 像这样的大战,以张昶的家学来说,怎么也能鏖战到正月前后,不急于这两三日。 保住南路军的健全,才能在后续战斗中发挥作用。 两人就这样吃着麦饼,也不讨论军事。 此刻的奢延王庭,临近入夜。 王庭外雪地望不见尽头,山壑、山林都裹着白。 光线折射之下,圆月悬空,使得王庭内外明亮如昼。 赵基巡营归来,掏出铜镜照了照,见呼出的白气凝结在眉间、睫毛,正快速消融、淡化。 收好铜镜,卫觊递来一片木牍:“君上,荡寇将军来报,鲜卑大队已过榆林塞口,正向肤施推进。” 赵基拿起木牍来到火墙处阅读这封军书,见张辽奏报了许多信息,就说:“匈奴义从四散抄掠,驰道附近杂胡小部所屯草料多已焚烧殆尽。这是好事,鲜卑人若有两三万骑,实难久持,必求速战。” 卫觊点着头,表达忧虑:“南路军尚无音讯,可要遣使侦查?” “难,冬日只能顺秦直道南下,如何能躲过杂胡截杀?” 赵基坐好,这时候关尚端来餐盘,赵基就放在自己腿上,握筷子夹起肉块放嘴里咀嚼:“不必枉费吏士性命,南路军没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 如果南路军遇伏大溃,相距最远也就三百多里,肯定会有向北突围而出的骑士来示警。 三百多里对军队行军来说,最快也要两天,正常行军就是四五天的路程。 可对溃兵、溃骑来说,也就一昼夜的路程。 人在逃命的时候,不仅能激发自己的潜力,就连坐骑的潜力也能激发出来。 反正,赵基又没期望南路军带给他什么惊喜。 就是与鲜卑人决战于肤施,与前军合兵,算上正快速聚合的两支义从部队,己方有步骑三万多人。 三万多人足够打一场决战,再多也没意义。 就算是追击溃兵,再多两万人也不会扩大多少战果。 赵基说罢专心用餐,餐后才说:“传令全军,明日休整不动。” 摩拳擦掌心绪澎湃的关尚一愣:“不动?” “我怕吓跑鲜卑人,我要给鲜卑人足够时间聚集兵力。” 赵基来到静室看着沙盘地图:“不止是明日,后日也不动。徐公明三将再差,也能坚守五日。这两天全军饱餐,积蓄力气,我要一拳击溃鲜卑人。” 关尚也看着沙盘地图,他现在已经能看懂地图,兵力布置与调动。 想了想,关尚询问:“可要询问军师?” “不要打搅军师歇息,明日一早阿尚再请教吧。” 赵基告诫一声,中军集群不动,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接应南路军。 再等两天,南边肯定会有消息传来。 就算没有消息,那也证实了南边有数量可观的杂胡联军,间接证明肤施一带的三郡杂胡兵力规模有限,极有可能是己方与鲜卑人对垒。 至于匈奴义从部队,让他们拖住三郡杂胡即可。 关尚正要应答,就听到贾诩特有的脚步声,贾诩披着熊裘斗篷进来。 也不多言语,先是扫一眼沙盘,就问:“南路可有讯息?” 赵基侧身迎接:“并无,看来是个好消息。” “大司马倒是乐观。” 贾诩来到沙盘前:“老夫思虑军事,实难安眠。需要防备南边杂胡北上,这会妨碍中军北上参战。” 说着贾诩探手,抓起高奴城附近的杂羌兵棋木牌,将之放到了奢延王庭的西南面,就隔着奢延水。 奢延水还未结冰,目前无法泅渡。 赵基看着被贾诩挪动的兵棋,就伸手将孟门的相里暴兵棋捏起,放到了奢延王庭:“南路军最少能拖住万余人,能北上的也就万余步骑。相里暴所督车兵、步兵据营而守,自能保全军资粮秣。” 王庭内的匈奴人也不会坐视杂羌来焚烧草料,也会参与防守。 哪怕南边来的杂羌侥幸渡河,想要攻陷王庭大营也非易事。 与诸胡决战就这样,前锋能投入的军队永远都不会太多,主要兵力还是要防守各处节点。 所以这一战,自己的前线节点就孟门、奢延王庭两个;第三个节点在陈仓一带。 三辅方面的张绣、荚童、裴茂守陈仓周边,如果诸羌败退,也就会转为攻势,向北走龙山,过街亭,负责截杀诸胡退路。 第504章 敌众势大 - 虎贲郎 - 中更 榆林城南三十余里,秦直道处。 鲜卑先锋大将贺突邻部的首领回纥豆来到路边翻看冻瓷实的死牛,十几个小首领跟随他左右。 回纥豆正值壮年,颌下胡须浓密,盘绕打结。 不同于一些黄头或褐头鲜卑,回纥豆从耳际垂下的两缕发辫是黑色的,油黑油黑,发根浓密粗壮。 他上前掏出手斧劈砍冻硬的牛尸,仔 “这次一共死了三十一人,其中十六人是炊事兵。一辆炊事车被摧毁。”士兵说道。 尤其是辅助,布隆可以3级就出山配合打野进行抓人,只要不踩在对手的眼位上,前期想要抓到人,拿到一血的概率很大。 沙龙卷一旦形成,威力远胜于毒杀蝎,因为前者根本没有办法对付。 甜甜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看着莫奇,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手心。 离火玄冰真气外放,于空中形成巨大的佛兵——万华金龙夺,迎着冯昊斩了过去。 天域宫,寇驰带着众人安全返回,所有人都依次返回彼此的势力,而寇驰也去往天宫面见宫主。 李凌峰心惊过后又想到自己师傅曾经给自己介绍过的一些隐匿气息的功法。 那些恐怖电影里,最可怖的就是这种多重人格患者,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车组的配合是无比默契的,当前面的驾驶员踩下刹车的时候,装填手半蹲着,车一停稳,立刻就将炮弹装填进去。 但芳芳也不是傻的, 她肯定也知道这个福利院是一个正义的福利院,这儿的孩子并不适合成为平权会的发展对象, 他们生活在光明中,天真纯善热爱人生。她看一眼都觉得扎眼, 因为连她自己都没那么正常的童年。 因为柳易枫等四人都在云飞羽家里日夜工作,所以云时尘也就被“赶”出了家,只能暂时住在柳家。当然,这么大栋房子还是有空床的。 “徐广还想说什么,但被陌沫制止了。”你说我没资格进那个什么3队? “叔叔,汤姆给你拿。”汤姆一脸乖巧,给欧廷递筷子的同时,不忘递给欧廷一壶热水。 “试试这个。”“叶凤兰”说着走到了电梯门边,把那上面的所有按钮按了个遍,恍然间,那十多个按钮全都亮了起来。可是过了半晌,电梯仍然一动不动。 素意洗完澡裹着浴巾在大厅里看星星垂头时, 他坐在一边都会问要不要回避,搞得她都不知道是该顺其自然还是教导他一下。 “奶奶是我不好啦,可是这也是事出有因的,奶奶这是我的新朋友天天。”陌沫向蓝月儿介绍了一下。 怕引起叶璟珩的怀疑。她基本就只是在几个不会引人注意的地方徘徊。 “算了,走吧,我带你过去,但能不能继续跟进去,这得看老板的意思。”陆恒说。 颜渊再次返回资远市已经是晚上将近十点的时间。他下了车直奔陆夏租住的房子。可是却发现陆夏根本不在家。这个时间,陆夏居然不在家?灯开着,人却不在,四周静悄悄的,寂静无声。 景厉琛疑惑地低头看着她,“又怎么了?”不会又想什么歪点子了吧? 昆仑神宫后山的传送阵中,闪过一道白光之后,张千的身影,出现在了传送阵的中央。 “学长,我厉害吧!”李诗诗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庚浩世,一副求表扬的表情。 第505章 擒贼擒王 - 虎贲郎 - 中更 奢延王庭,十五日入夜。 夜空明月高悬,士兵已经适应了最近的雪原夜景。 除了稀疏的必要示警营火外,巡哨的吏士甚至不再举火。 王庭以东,撤来的匈奴义从扎立帐篷,万余骑兵力就这么被鲜卑人轻易顶了回来。 甚至没有发生物理层面的碰撞,可以说是闻风而逃。 夜中持续有撤来的匈奴义从, 这次重九斤和熊孩子说好了,她不需要担心打开副本之后会有喷射的火焰吞噬周边一切。 负责带队回去的副队长一路上对大家都很照顾,但要说具体下来,他对谁最热情,其实并不是韩青禹,而是贺堂堂。 婆媳俩都不想经管王满囤这个废人,双方也谁都不肯让步,最后就导致了矛盾升级,由激烈的骂战最终发展成了全武行。 韩姨也嘱咐她——有事儿打电话就行,不用亲自往这跑,来的话也让她妈领着来,不然她不放心。 昨儿个,阿西和百里果儿成亲,叶嫦曦和崔氏的两个阴谋毒计,都是没有成功,如今又是爆料出百里果儿身怀有孕的消息,叶嫦曦和崔氏这对婆媳,越发的坐不住了。 韩志德看老娘还在游神,急了,这功夫她不是应该打起精神去找那丫头要汇款单去吗?咋还这没用的事儿上纠结呢?啥事儿重要啥事儿次要都分不清了吗? 灵级武学而已,他会的就不下十种,背的也不下三十,随便传一点都够她用了。 一边说一边赶紧回到换衣间,把身上的这身衣裳脱了下来,又换回自己那身儿旧衣裳,出来把衣裳还给售货员了。 12月的江边,已经退了潮,露出了大片的鹅卵石。附近居民家里透出点点灯光,朦胧的照着江岸。 “大伯母,等若莹姐能嫁进朱家再说吧。这块核桃肉你要么全买,割一半我们是不卖的。”许晚晚插声,语气很硬。 “二哥不说我还没发现我饿了。”王思思听完只觉得肚子一阵咕噜,才发现已经晌午了。 喜鹊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只盼着这位祖宗能够少折腾出些事情来,说不准自己还能够多活上两年。 “狂妄之徒,不要因为你灭了他们十个,就嚣张,兄弟们上灭了他们。”一个玄神后期咆哮着叫道。 【我还会再回来的!】最后点心魔消散,只留下这句话在空间中回荡。 他扭头看了一眼淡定的玲珑,又仔细回想了少主对玲珑的态度,想着以他的眼光,应该不会看错。 而科技的发展往往就是各种技术的蓬勃发展,比如工业,交通、通讯等等,就是农业,也是在技术的提升下才能更好的增加产量,减少人力。 楚寻感觉到体内法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赶紧将漆黑如墨的三层筑基台,从头顶悬浮而出。 石樱也正好想回自己屋里,于是连忙给他爹拜了个万福,退出了大厅,接着带上丁蕊和宋雅,往后院奔去。 这一套动作吉斯可谓是相当熟练。没办法,这两个月来,经它手的各种金币银币铜币起码有大几万乃至十多万枚,因此这一套动作差不多是刻在骨子里的那种。 就在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徐三石的脸上露出一副无奈的模样。 这侯玉婷也是淡淡的看着柳俊,似乎也想知道这一个xj队长,会找自己一个集团老总有什么事,这平常都不是一个交际线上的。 第506章 张辽来也 - 虎贲郎 - 中更 明月当空,肤施城西。 数支诸羌从北面、西面一同冲击赵云营垒,先是一支迂回赶路的杂羌千余骑抵达营北奢延水岸边附近,调头南下率先发动冲击。 赵云营垒外围是三四道断断续续不规律的低矮冰墙,低的不足两尺高。 这支羌骑践踏冰雪而来,骑士怪声嚎叫以助长勇气或企图惊吓汉军。 他们企图贴近营 “算了,我也不是怪你多管闲事。雷盼儿的情况确实有些特殊,能帮就帮吧。”任瑶期并不觉得心善心软是缺点,只要不用错地方就行。 任瑶期和萧靖琳在一边听着王妃和辛嬷嬷聊云家的事情,没有插嘴。尤其是任瑶期,因为温泉山庄发生的事情怎么说也与她有些牵连,她现在对着云家的人也有些不自在。 血池边,青玄长老手持短匕,在青色神龙的巨爪见一晃而过,星空之力暴涨,不敢置信的事情发生了,那看似平常的短匕居然切开了神龙坚韧的鳞甲,鲜红的龙血瞬即流入巨石中的凹槽里。 曹操的护卫们却紧张起来,千余人纷纷列队,剑拔弩张,警惕地注视着两百余步外的刘璟军队,这时,对面的军队也停了下来,曹操看得很清楚,只有一千余人,不像是来攻打子午谷,或许也是刘璟前来视察。 “上车!”刘子光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驾驶着这辆满身弹孔的丰田佳美倒车向后退去,找了个平坦的地段把车摆正,继续风驰电掣而去。 经过一番权衡之后,芒果决定踢开“意宣部”的卡瓦格纳利亲自遥控康姆皮翁尼的舰队。 “上午有个电话打过来,说玄子在他们手上,让我打一百万块钱过去才放人。”嵇黎黎哭哭啼啼的说。 刘子光知道李纨本來就是北京户籍,只是为了追寻爱情才來到江北市发展,现在江北已经沒有她牵绊的东西了,为了公司的发展,为了儿子的成长,自然要回归故里。 不止是他们,整个酆都城的鬼修都是陷入了沉寂。这天空之上的天劫的威力,早已超出了所有人的承受范围。 尽管不明白其中到底是为什么,但是血红却是能够隐隐约约感受到,这或许与二十年前的那一晚的事件有些关联。 叶潇潇呢?难道因为这件事儿是在我重生不久发生的,印象比较深刻?还是因为她是我重生以后的第一个YY对象? 在慈悲城混了十数年,现在帝都平静之下的风波他怎么会不知道。若不是顾忌这里高手太多,按照血红的性子早就是带着雷焱直接离开。 十分钟后,张玲成功混进来,我换装之后离开酒店,前往种子圩。 “老洪是吧,我认识你。今晚你这么大阵仗来我们这里,有什么事不?”周月宏问道。 凌鱼卿两眼惊恐的喊着,突然仰头一声惊叫,那一刻,凌鱼卿眉心间竟然迸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一时间,卷起一阵狂暴的风,万一首当其冲直接被这可怕的风暴给刮飞出去。 见万一不承认,沈落落也没在继续逼问,不过,聪明如她这般,也已经猜到了一点什么,刚才,万一起身去洗手间,对面那两个青年紧跟在后。 看着陈天生的左突右撞,亿斯大知道,再这样下去的话,自己这边肯定会惨败,于是,不得不把目光投向了叶飞。 “不一样啦!有时候我觉得我做人挺失败的,长了这么大,都不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感觉,我说的就是和喜欢的人一起看电影,逛街……”刘悦有些向往的说道。 第507章 功在千秋 - 虎贲郎 - 中更 黑夜褪去,天色渐亮。 夜里看不到的血染积雪,白日里越发的显眼。 肤施城头,鲜卑、诸羌贵族、头目观察城外,汉军还在打扫战场。 回纥豆一眼就认出了雪橇,他们对雪橇并不算陌生,世居大鲜卑山的鲜卑族群就算不制作专用的雪橇,也会用类似雪橇结构的装置来拉载木头、物资。 他只是没想到汉军的 我大概的看了一眼上面的八卦图的位置,多少还是记得的,而且按头顶八卦的状态来看,再结合我们要下去的情况,我们应该走坤卦的地位。 风千柠还被他吓了一跳,这才用手臂夹着那检讨,擦了擦手,然后才看了起来。 蒋恪甩了她一句,旋即一抬头,迎面走过来两道身影,两道无论是脸蛋还是身材,都会吸引无数目光的身影。 “别往你们人类脸上贴金,说得你们有多好吃一样,我就是渴死饿死,都不会咬你们一口。”鼹鼠好像完全不当人了。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房间里安静的只能听见彼此的那细细的呼吸声。 城里人来农村也不是想来就来的,都得有介绍信。而他们当时就是没有介绍信硬塞进来的。 封华笑了一下,还别说,这招借刀杀人用得还算有水平,这些人打生打死,法律上还真跟他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本来她以为丢了也就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她发现有些事情总是解释不通,脑中总是莫名其妙的出现模糊的身影。 “这、这下总行了吧?”田七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磕磕巴巴道。 “红玉!”红家人瞧着跟疯了一样朝轩辕天心打去的红玉,也是被吓了一跳,立刻便想要阻止。 坐在梳妆台前,如雪为她挑选了一套红宝石的头面,正好搭配她今日绯红色的长裙,又仔细得为她画了淡妆。 战剑王无锋剑出手,轻盈地一抖。一束束薄薄的剑影恍如蝴蝶似地飞了出去,每一束都是轻盈飘荡,但是内蕴千万钧重量,所经之处虚空不停地颤抖。 此时,大金鹏王正在半空中急速挥动翅膀,但它的位置并没有移动,而是面前只见出现了一只白莹莹的光环。 奎安娜此时已经再次变得气若游丝,她勉力睁开眼睛,想要给郎战一个微笑,但是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终于不能。 “我老妈也打电话过来催我回去,干脆我们一起跑两天吧,先去我家,然后去你家。”叶陌被张雪提醒,也想起了回家的事。 许流音笑着扑上前,害得穆劲琛往后退了一步,她伸手将他脸上的水渍抹去,穆劲琛嘴角展开,许流音也笑了。 最后,只得先将牧尹青,安排离后院最近的房间,只盼着等牧王爷到来后,能约束管制住她。 “抱歉,如果是这样,我是不想去的。”这是在风祭市,中津静流给出的回应。而且嬴钰也不参加这次的训练,此花露西娅也不用问了。 “吉安娜,皮特!”鲁斯克听到房门被关上那一刻,就回头看去,看见已经跑了的吉安娜跟皮特又赶了回来,本来还有些绝望的他瞬间活下来的自信多了许多。 如此一来,通过此战,自已便可在常山国中拥有两万以上的农奴了。再效仿太原太守那般侵吞瓜分各县无主的土地私肥自已,那在此数县之地自已便坐拥至少五千顷以上的土地了。 第508章 一潭死水 - 虎贲郎 - 中更 十六日的夜,夜空依旧明亮。 汉军入夜前点燃壕沟内的助燃柴草,这道长七八十步的壕沟很快在北风吹刮下燃烧起来。 壕沟之上横木如格栅,羌人层叠。 很快壕沟内的助燃柴草得到源源不绝的助燃液体,火势迅猛茁壮。 强劲北风吹刮,腾空而起的火焰三四丈高,向南匍匐喷涌的火浪蔓延七八丈之远。 当他想起那个院子之时,突然现,自己的前方就是那个院子。院子前面挂着个灯笼,红红的灯笼在黑夜里格外的显眼。 就在她心里震惊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疾风,没等她大脑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就已经知道自己受到了袭击,并下意识的做出了躲闪的反应。 张飞立即下令,烧毁济水河上的浮桥。司马俱率军沿济水河西进六十里,隔河于驻守温县的郭图、张南大军对峙。 紧接着圣石之种散发出的光芒开始逐渐变得强烈,而随着这六颗宝石被激活,以刚刚爆炸的焦点为中心,一个巨型的六芒星法阵从虚无中一点点显现,跟疾风眼前的六芒星在夜空中交相辉映。 就在林君不知所措的时候,索菲娜的画像突然散发出了淡淡的光芒,林君和诺瑞玛惊讶着后退了几步,在他们的视线中,身披白色薄纱,内衬银色法袍,和林君第一次见到的一样,索菲娜的身影出现在了光芒中。 “铁骑奋蹄……”就在这时,南蛮骑军阵中,有人发出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吼声之大,竟是穿透了战场上的喧嚣,依稀传到了李翊等人耳中。 出乎吴峥的意料,自己势在必得的一击竟然被沙坨可汗身边两名侍卫奋不顾身纵身挡住凌云剑发出的剑气,替沙坨可汗而死,从而救了沙陀可汗一命。 特别是虚空虫族出现以后,多恩星域这里更是有数量庞大的战舰守卫,其中更是有数量多达百万的1号军团战舰。 一直在盯着她们的叶羽看到这幅场景忍不住在心中偷笑,这些家伙实在是太好玩了一点,该说是真性情么?嘛……不管怎样,看来当初选择将考试作为整场游戏的最后一场试炼的确是相当明智的做法呢。 林影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出现一个强敌,没想到这个怪物并不会害人,只是要离开地球而已。 往坏处想,等她完成了任务,获取自由,若是人家颜携钰去找天使长告状……她一个刚被造出来没多久的系统估计就要返回出厂设置了。 “邹锦颜,不用理会她啦,她性子怪孤僻的,一直都不太跟我们讲话。”旁边的男生笑着说。 “现在的当事人维权意识越来越强了,这是好事。可也有少数人对司法权威的敬畏之心却越来越轻了。而相反的是,法官的工作难度强度越来越大,责任也越来越重。 亚菲娜看到了国王与十二贵族的尸体,虽然感到了一丝不适,但是也没有表现出什么。 而此时的刘雪儿已经将灵气在体内运转之后,压缩到丹田内,开始尝试将这些灵气转化为灵力。 如今秦城三人就在此地,但也没有魔族敢过来,是不是说些话笑一笑,这个阴冷的魔物界夜晚,也并没有那么单调了。 见这两人已经开阵了的样子,莎拉不禁一低头,对着这两人的幼稚行为表示无语。 平时看着和和气气笑眯眯的,可真犯起倔来,他家法都曾打断过两根儿也没有用。 我滴个乖乖隆地咚,这里面随随便便拿出一样东西,都够我后半辈子过上衣食无忧的人类高质量生活。 而看到星乐这番动作,刚刚还凶悍的白人大汉立马跪了下来,闭上眼睛,冷汗直冒的念叨着什么,最夸张的是,这家伙居然还在身前画十字。 自己的朋友能得到长辈的重视,温婉开心的不得了,忙着又给秦翰和陆胜男分别打电话说了情况,约好晚上去接人。 在恒星内部部署,还能具有非常好的安全性。我们就是布置的再好,热核反应的不稳定性,还是能带来一些危险。 只见他手持匕首,脚上微动,几次闪身,他便来到温一释的跟前。 当然了,现在他们的网页的浏览量是还是蛮可怜的,在网路爆发来临之前,这个“宣传口”还到不了那种可以真正的发挥威力的时刻。 她解开了三重基因锁,身体的能力慢慢和她那变态的源能感应力合拍,于是才做到如今这样的程度。 既然有大先知,那肯定有大酋长,一般来说,这是一个部落的标配。 当然了,访谈类广播或者广播剧这些事实多是声优事务所配合,企划制作人负责联系去做的,也就是除了石见舞会进行现场统筹之外,剩下的工作是偏独立自主性的,这类宣传工作并不在Mad Poihat的负担之内。 他们有的人闲着无聊,自己找事工作。就像李医生没事喜欢上公司来,挨个给员工瞧病。”周云笙颇为无语的说道。 第509章 风雪交加 - 虎贲郎 - 中更 十八日,相里暴率运输部队抵达奢延王庭。 赵基正式开始向肤施行进,他坐在雪橇战车上,眼前用两侧黑纱遮眼。 他的目力太强,这种时候反而是一种劣势。 哪怕到了夜里,也不能长久观望雪原。 不止是他,所部汉胡吏士要么脸上涂抹黑色油彩,绘画浓厚黑眼影,要么干脆黑纱遮眼。 他们大多数 “木子云一把抓下了那人的面纱,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鼻子下一撮胡子,表情非常镇定,眼神还是冷冰冰的或者说木讷。 如果这些灾难在自己那边的世界发生的话,人类早就全部灭绝了吧,琴姬这么想着。 这样的超人气主播,应该不会跟那个家伙有交集吧。沈玥薇随便点了一下萧若谣的录像看,都是些再正常不过的直播,没看出跟陈林的突然发病有什么关联。 这时,他们才发觉,留都、时迁旧梦和叹川故唱三人的身体正涌出绿色的邪能,而他们的眼睛,更是被邪能染透。 这个世界上有武者他们知道,也知道这个世界上的武者修炼到巅峰甚至不怕子弹,不怕导弹。 那人的话,一直响在我的心头,我又重新记起了自己出海的缘由,我记起了自己的家乡——鞑阳城。 “东边,我们从湖州的东海岸出发了。”铃铛的手旁落下了只白海鸥,铃铛伸手去碰,它竟然不怕,反而在享受。 在汉东城西的一个餐厅里,此时的楚翔花和郭香铃正陪同上官曲风与黄埔将男坐着,周围有足足几十个记者。 八月桂子飘香,院子里的姑娘们都用上了家里寄来的枙子花香水,枙子花的淡雅和桂花的浓馥交相斗艳,让整个黄府仿如回到争艳的春天。 轩云说的话还是很权威的,因为他基本不会出错,我们赶紧落地,将能量隐藏到最低。 就在我们转过身来准备指责七杀的时候,却看到一只红绿相间的怪兽正朝我们冲过来,看那架势,指定是来找我们几个麻烦的。 “管他是什么人,只要不影响我们的计划就行了,说不定我们还能利用一下他。”蛟颇为自信的道。 “我会的,下午我会用我的胜利,让你知道你战斗的方式是错的。”雪莉说道。 不多时,婆子们带着温玉蔻和一个被黑带罩住头的男子出来,男子的脚似乎有问题,一瘸一拐的,几乎是被拖出来的,偶尔痛苦的闷哼几声。 周虎说完便冲向周天二人,看着不顾一切冲来的周虎,周天与周函雅同时闪向俩边,周虎率先攻击的居然不是周天而是周函雅,这大大出乎周天的预料,周天急忙去支援周函雅。 她是兰梵宠妃,兰溶月还是晏苍岚皇后呢?而且是唯一的皇后,论宠爱、身份、地位她都不足兰溶月万一。 “看来我们的假期真的要取消了呢,暗影,你现在还差多少到80级。”在这惊心动魄的关键时刻,欧阳绝这家伙居然向我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他到底是几个意思呢。 “识破只是能让幽灵系无法隐藏,并不能给其伤害,梦妖被照一下又能如何。”真嗣无所谓的说道。 羽妃是大太监在宫中见过为数不多的聪明人之一,轻轻点头回应。 由于这食材本身的味道难以料理,因此即使是两名顶尖大厨在,也仅仅是达到了普通水平。 第510章 激励全军 - 虎贲郎 - 中更 “破敌就在雪停之后。” 前部中军营区,徐晃眯眼看着敞开的营门。 时不时就有掩护伤员撤回来的斥候小队,这些撤回来的斥候略作休整,饮水吃饭补充新队员后,又会结伴而去,消失在风雪中。 裴秀没听清楚徐晃的自言自语,就侧头去看徐晃,一副探求模样。 察觉到裴秀的神情,徐晃就干咳两声,朝积 待这人被带至城主府,一经询问,感情整个布林迪西在希腊联军面前,竟是一点隐私都没有,希腊领军连拜阿德今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甚至去了几次厕所?与自己的老婆做了什么?在希腊联军面前毫无遮掩。 墨修宸在前面走着,在看向那棵树的时候,眼神明显的凌厉了许多。 路其乌斯见五大族和李必达乌斯家的人全都包围了,随后李必达乌斯率领自家私兵与路其乌斯合兵一处。 这是擂台,就算是林子渊非常想在这个时候,出手灭了叶浩宇,可是他也必须要遵守规则。 这么一来,那些想要因此而将其它人给围起来的人,似乎是往这边更厉害了。 雎冰雨脑子一片空白,宛如天国一般的亢奋像海啸浪涛一般,一波又一波的袭来,宛如大海来潮清光万里,万花吹雪繁华落尽。 但当了婊【23】子的,还想立牌坊呢。他为什么不能谋取一点好名声? “朕,“朱由检脚步踉跄,来到吴又可面前,朝游医伸出两个手指头。 伴随前排旗官一声令下,明军阵前响起此起彼伏的巨响声,一时之间火光四溅,火药爆炸过后形成的浓烟将战阵淹没。 盯着一颗颗丹药,擎天始终疑惑不解,老巫首到底是用何种手段,能让这种只对蛮人有效的丹药,能提升巫师境界? 京师百姓,士林学子们,甚至已经给七人送了一个称号,复社七君子。 里面李达还劝王戾离开这里,毕竟这里现在可不是他们的地盘,虽然他自信他们隐藏的地方很是安全可是终究夜长梦多,现在四面楚歌,能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那是最好不过了。 看着京城所有的乞丐,龙麒心疼了,吩咐下去,所有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不愿留下的,就给钱让他们离开。 “你已经融合了皇天后土,那么只需将余下四种神火融合,即可尝试接受我们大炎皇朝的意志传承。”炎皇正色说道。 “mmp的!”说完从自己裤腰带上抽出一条一米多长的铁链,道:“今天老子非要废了你!”随后挥舞着铁链向着步凡面门上砸了过来。 宗政百罹顺着千寄瑶的目光,低头扫了眼自己的腿,原本盘腿而坐的姿势,被千寄瑶拉紧了衣袍,只能看到一丝丝的春光,但是,他似乎嫌这不够。 韩澈大掌一挥,直接将贵姐给震飞到了门口,砰地一声将门板都给砸断了,贵姐躺在地上捂着腰哀声痛叫。 明媚赶紧伸手去摸桐桐额头,这一抹不当紧,烫的明媚当时就叫了出来。 其实,仙人尸体除了面孔模糊不清之外,其他地方基本完好无损。 步凡却早就进了房间中,李娜跟在后面,可惜房间中却空无一人,打量了房间一眼,行李,包裹,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被子凌乱的堆在床上。 萧鹏被她这一说,就知道肯定是那不孝子气到自己老婆了,所以她才会冲着他发火。 第511章 环形箭阵 - 虎贲郎 - 中更 大约申时前后,风雪减小。 饱餐之后的赵基巡营各处,返回自己临时营帐,看了看帐外横放的盾牌。 盾牌上面是今天的降雪,足够五寸多厚。 他上前抓起盾牌,感慨说:“我还怕积雪不足,如今正好利于我军雪橇追击诸胡。” 跟随左右的军吏、卫士神情振奋,他们也都开始渴望魁头的首级。 天色 最终楚绘还是被剔出了做饭的队伍。对于她除了洗不干净就是把菜叶撕扯开的行为,陈禹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叫停,然后把她请到座位上。 “。。。”有点疼而已,不过不碍事,晓杰看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没有什么大概,就是负荷状态而已,修养一阵子就好,也是不会影响战斗。 周围的议论声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愣愣地看着沈强。 其间,寸芒无数,宛若域外仙光,辐射九天十地。陈青帝肌肤表层撑开一道朦胧的光,用以隔绝外界干扰。 然而,在后面的路程中,道德人理崩坏的途中,或许会有很多人后悔没有将这些老人带上。。。。 姬天直接喷出一口鲜血,身形翻翻滚滚,差点落入金色海洋之中。 刚刚逃脱的冥水,还未立足,忽然之间,身后从两个不同的方位传来四道激光。 网络直播间里,众人的看法,虽然有争议,但更多的人还是认同昆仑剑派掌门的想法。 平均击杀第一,以及平均百人团上升第一,与百人团杀敌第一纷纷被之占据。 下方自然是一阵切切私语,大多都不明所以,不过有一人或许猜到了些什么,这人便是徐捕头,他已跟着林大人多年,在金乌一族还没有来此处之时,便已经是林大人手下,是林大人手下资历最长的人,没有之一。 这次,毫无疑问,林霄使用的还是猛虎拳,只不过,这次的猛虎拳,被林霄使出来之时,倒是厉害无比,刚开始的前两拳,只是有着阵阵的虎啸之声,但是,最后的这一拳,则更像是一头猛虎在咆哮。 原来的酒楼,他享受二老板的待遇,工资高,地位高,而且有分红;因老板开除了他的相好服务员,他带头闹事,把酒店搞黄。 不过除了秋风外,在监狱门口等着他的还有珂丝——穿着全身锁子甲的珂丝。 少离爷爷是个好人,真正的心慈面善,这样的好人,那些好东西用到他身上,才真正的是物得其所。 菲德看了看自己张张合合的五指,在有那么一瞬间,他认同了对方说的话,自己真的是一个强盗。 同时,妖兽本身就比修士要强大得多,所欠缺的只不过是人族的智慧以及心计而已。 “恩,我知道了。”林羽回答,然后进入房间内,开始打坐吐纳灵气了。 随着杨冲布置人手开始在峡谷地带停下,军队指挥非常熟练的让身后的士兵如何防御。 阿波菲斯苦苦冥想,希望能够找到一种解决的办法,不求能让泽金在短时间内恢复过来,最起码也要让他接受这样的现实,现实虽然残忍,但却是无法改变的,这是一种残忍的注定。 “要我说,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我们自杀算了。”其中一个青年突然说到。 梦中早已有过无数遍的相遇的,可是每一次的心境,都于此刻截然不同,不及此刻万分之一的触动。 第512章 摧破箭阵 - 虎贲郎 - 中更 秦直道西侧环形箭阵绕正时针旋转,这个箭阵范围极大,直径两里有余。 鲜卑游骑一圈跑马下来,能发射两到三支箭矢。 赵基已经没心思去推敲、总结西侧箭阵的运行规律。 他引着百余具装铁骑自西向东,贴着环形箭阵南端,逆向对着策马轻驰的游骑大队发动冲击! 这种时候赵基根本发不出什么有意义的 想到这里,陈嘉又摇了摇头,若是没有答应艾拉的话,来—个吸血鬼就抓—个,这该多方便?? 许多关注音乐圈的人,纷纷帮顾洲喊出以前傅晓一直想喊,但只敢在门边蹭蹭不进去的名号。 于是众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一直在等,直到三天后陈也行睁眼醒来。 “我觉得这首诗,写的非常不错。”孔儒接话,“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若若亲自将叶长天送至门口,风微微吹动,似乎让若若变得更柔弱了起来,咳嗦之声又起。 丁驰可不敢轻易相信丁半仙,但又不方便捆绑,于是他缴了对方的腰带和鞋带,死死扯着对方胳膊走去。 替农民伯伯种了老半天的田,才勉强拿到了节目组奖励的五百块薪酬。下午,节目组带着两人一兔,开车去往了一处泡温泉的地方。 这个年轻人施展出的能力令一向骄傲的他深感折服,这样的能力太让人惊艳了,已经超越了世间法则。 顾湛双手叉腰,在一堆杂物中寻找他所能用的东西,眼神落在身上的微型摄像机和收音器的时候,微微一亮。 有了这样的硬家伙,驰名电子更是如虎添翼,整个研发士气高涨,进度更是突飞猛进。而且现在一买一租,也为日后建立真正生产线打下了基础。 房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便再没有了动静。川秀心头猛地一跳,转身便冲进了屋中。 而对于苏卿候来说,这种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地方,却是意外的合他的胃口。 “陛下,废后乃是国之大事,请您万万慎重。”莲妃心中一寒,率先跪下求了情。 面对神圣,还有那久不见江湖的化骨散,他们也不敢否认什么,只有暗暗懊恼了。 她动了动,发现腰上环着一只手,扭过头去,果不其然看到一张放大的俊脸。 “多谢多谢。”顾青云赶紧拱手回礼,又朝着和他一同出海的下属说道,“不能单单恭喜我,咱们鸿胪寺这次出去的人也不少。”说着就朝十几个已经变得极为熟悉的官员点头致意。 那些开心的、不开心的犹如连环画一样钻进她的脑中,一帧帧开始翻页。 他的诗才当然是不够格的,写策论的本事倒是还有点,想要趁这一次扬名立万简直是胡想瞎想,萧衍给他这张请帖,对他只有凑热闹的作用。 靠山王眼一瞪,无比狠戾地瞪向白芷,下一刻就要把大手伸过去捏碎白芷的脖子。 以班家的底蕴,就算把严家的整个家底抬过来,班家人的态度也不会软化。严家现在虽然比较得势,但真要细算,这门亲事是严家高攀了。 孟回不会让她活太久的,斩草势必除根,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懂。 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众人就站在刺玥等人不远处,卡‘蒙’和琳娜、叶赛尔三人去联系马车。星魂不住往刺玥身边凑,想方设法想知道刺玥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这么轻松骗过七名守卫。 第513章 解决西线 - 虎贲郎 - 中更 不多时,南下的鲜卑突骑策马轻驰,跨越了三里多的距离。 然而赵基并无意与他们对冲,引着铁骑队立在原地,背后是向东驱马而行的黄白两支敢死千人队。 雪橇战车鱼贯而行,不多时就加入到了东侧战场。 而这时候,东侧战场的鲜卑突骑也向南驱驰,发动冲锋。 赵基望着东北方向四五里外开始涌动的鲜 梦魇欣喜的看着四周,不但没有之前那种呼吸不畅的感觉,反而很清爽。 阵阵破空声响起,接着是宫墙上的爆炸,那是取消了屏蔽的低级星术士们率先进入的征兆?于此同时,阵阵喊话声自高空外而来。 “管它真话假话,反正天域也重礼数,辈份不可乱,以后你就要叫我阿姨了,知道吗?”蓝心雨昂首挺胸,摆起了长辈的架子。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干活的东家统一变成了义军,但这似乎未必是坏事。 苏灵儿急切地道:“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要走就一起走。”苏灵儿取出钥匙开了牢门。放史云扬出来,当她转身要去开身后的牢门时,却发现里面是空的。 然而,姜璜星术士将时间用在重复研究中,多少有些让人感觉可惜。 史云扬和冉倾珞一愣,随即起身向那祭坛上走去,冉倾珞走得很慢,膝盖连续跪了两天,几乎已经僵硬了,现在走一步都觉得疼,史云扬便牵着她慢慢走着。 连打十几次,才打通。这还是民众情绪逐渐平息后,平息之前什么状况,可以想象。估计骂人的电话每一秒都得有上百个在同时拨打。 陈孤鸿又不是阵法师,根本不了解什么星辰变化,能听懂的就是最后一句。这店铺内最强悍的一级阵势。 薛涛元则是一脸木然。七师母看了一眼薛涛元冷冷一笑。再看一眼一脸沉浸,表情洋溢着一股兴奋的陈孤鸿,更冷笑。 如赌咒一般禁锢着皇室寿命的心疾,竟然真的有解除的一天,天帝怎会不欣喜? 她掏出手机,已经开始给室友们发着好消息了,丝毫不顾现在依然是深夜。 中年人穿着一身粗布衣服,背着一个硕大的斗笠,一双壮硕的拳头背在身后,隐约有着宗师风范。 几乎是宁清屿上台的那瞬间他就认出来了,看清了白纱下的绝美面孔之后,他甚至没有心思欣赏舞蹈,所有注意力全落在了她的脸上。 最多就是有一次晚上收工后,大家骑着摩托车,绕着周围的公路兜风。 紧接着,一道橙红色的光柱从超音波幼虫的口中喷出,朝着尼多朗的位置直射而去。 顾斯程和林唯父子二人没有反对,四人去了摩天轮的排队处。四人坐进座舱内,顾里和林唯坐在一侧,林沐荞和顾斯程坐在另一侧。 一听客服要8888一晚,慕伊人就觉得肉疼。翻开原主的钱包抽出一张卡递过去。 只有寥寥几人可以将引路蓝火附着在法器上,而像不夜良这样直接将引路蓝火附着在眼睛上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因为我们搜查了那段时间去过药铺的人,他们曾看到一名黑袍人进入过药铺,但却未见他出来过,所以我怀疑便是此人将周彤彤劫掠而去。 回到住处已经是下午5点了,不出意外的,几个都mm都约好了在这个时候下的线,大厅里马上热闹了起来。 “淡定,都说几遍,淡定,万一吓跑了别人,好难找的。”李慕手里拿着一只羽扇,轻轻的摇动,仿佛指点江山的诸葛亮。 铁矿石要比粮食节约地方的多,价值超过了四千万两银子的铁矿石,也只是把白寂风来时装粮食的那五万多辆牛车都装了个九成满。 至于现在,只要把握好原则,陪他睡就陪他睡吧,用帅哥当枕头,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到的,躺了一会,倦意涌上来,也沉沉睡去了。 兰溪心里还有几分感激。因为她明明白白找上门来闹事,而不是躲在背后放暗箭,就凭这,兰溪也不会恨她。 感觉着那几股并不是多强大的气息,西蒙也不在意,就抬脚走进废弃街区,才走了不远的路,属于海贼那种震耳喧嚣声便是传了过来。 拿了两封信,回了自己之前住得营帐。“纳兰雪”便依着“神人”吩咐,开始执行了起来。 “抱歉抱歉,不过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说这岛上的食材不错了,不用半点调料用火随便烤一下就这么好吃,确实是不错的食材。”西蒙不好意思的一笑,继续吃了起来,丝毫没有半点自觉所说的话如此讥讽。 而且此功法还有一个强悍之处,就是能够连续不断的强化自己的身体,乃是李慕参考九转功改编而来,虽然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功效,但是也能让牧雪的肉身越来越强大。 仅一墙一院之隔,却仿佛所有的人都忘了自己,所有的热闹繁华忽然再与她无关,原来病中是如此的凄凉。为了怕引起别人的嫉恨,兰溪严令不许把自己生病的消息告诉望帝,但是这么大的事自己不出场,他会不会关注到呢? 青宇脸色惨变,凄厉的嘶吼一声,这声嘶吼仿佛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若兰沒理梵音,径直走到石门前。眼前的石门宽大厚重,雪白的门面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若兰看着那繁复的花纹,下意识地伸手抚摸了上去。 “时间有限,一次性解决!”真仙八重境界的威能瞬间爆发,许问暴喝一声,两个拳头轰了出去,跟千年剑灵幻化的飞剑撞到一起。 第514章 全军突击 - 虎贲郎 - 中更 羌兵溃走之际,遭受了更高效率的杀伤。 羌骑脱离战斗后,急于增援的徐晃、张辽二部骑士调头北上,又与赵云一起追逐、践踏溃逃羌兵。 战况激烈,以至于来不及收降。 赵基拿出酒囊小口慢饮补充体力时,徐晃、张辽也都下马,来到临时围出的空地。 两人上前,拱手:“大司马。” 赵云就站在 全国,能够修炼冥王针的人,也没几个,要不是冥王针的学习条件太过于苛刻,他们门派为什么一直都是一脉单传呢? 挨骂算什么,秦风早就练就了厚脸皮,被领导骂几句也没什么,骂多了说不定还骂出感情了呢。 国际比赛日之后,球员都有个普遍的现象,那就是竞技状态严重下滑。 顾前程心中一动,脸色变得极其的凝重,顾家全部实力,那是足以使华夏经济界震动的力量。哪怕是单轮经济财力,面对荣家也毫不逊色,要动整个顾家,顾前程做不了主,所以必须要去跟自己的爷爷请示。 天空之中,张愉带领着神鸟朱雀、双翅蛟龙飞速掠至,朱雀在空中,九道火焰刷刷的落下,烧着菊花树妖头顶的菊花一片焦黑,双翅蛟龙则释放着无数冰晶,如同冰雨一样浇盖而下。 t“好,我知道了,多谢提醒。妈的,我还就不信了,他们真要敢来找我,我一定让他们好看。”秦风握紧双拳冷声说道,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双目中爆射出强烈的杀意。 可是末世后,苏家拥有了军事基地,任何人进去都要严查有没有感染了丧尸病毒。 还没等到张愉挥出第二枪,大量的箭矢和魔法又一次的猛击在张愉身上,“扑哧!”张愉化作白光,灵魂抽离的身体。 说是瞪,可那眼波盈盈秋水无痕,看在沈予眼中便如同打情骂俏似的。他一径笑而不语,只望着出岫和竹影走上汉白玉拱桥,朝诚王府门外而去。 一旁的魔人都看的大为惊奇,刚才恶鬼傀儡的反应,明明就是准备要向玄甲士效忠了,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又要反悔了。 雷云出现,简绮灵并没有着急使用霸天雷劫。而是再次冲向了张萧。手中雷光泛起,一道雷矛出现。 林风天fù是好,际遇也不错。可是这些条件,主要也只是表现在林风境界提升的速度上miàn的。实际上的话,除了异火、极道仙壶还有从追月图之中领悟到的法术之外,林风和其他地元境二重天的修士也没什么区别。 林风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趁集市的机会买材料,也就能节省一成左右的灵石。但是留下来参与接下来的赌局的话,多了不敢说,两三成还是能赚出来的。 不过,就是这副在这张新行将枯槁的脸庞上,那对精亮的眸子却犹若银河般灿烂,睁眼闭眼见,都是能令人感受到那股浩瀚博大的气势。 流畅的一串音符从指尖流泻而出,像泉水叮咚,回荡在夜里,却只让人觉得寂寥又落寞。 陈孤鸿握住“白虎阵旗”,再挑选了一些适用的法宝,沉下一颗心开始炼化。 前面两个天赋者,主要也就在两界通道下面的那个城市活动。对附近的情况还算比较了解,再远,就不一定清楚了。好在,有林风随时补充的当地的向导。 后来见对方没反应,她还以为宁雪陌怕了,便越说越兴奋也越来越过分。 第515章 狼子野心 - 虎贲郎 - 中更 当鲜卑后军向前调动时,溃逃撤离的中军贵族直接扰乱了后军的秩序、士气。 哪怕后军的各级贵族支持魁头的堂弟骞曼,但此刻魁头依旧是国主大首领,在位十七年,影响了鲜卑一代人。 没有断后的溃退,溃退中很难重新恢复组织秩序。 追击的汉军骑兵冲杀十余里后马匹疲倦,而体力更充沛的雪橇车载步兵集结成 启蛮不知厉害,眼看离枫落不足十丈,却重重地撞上了一堵无形气墙。这气墙比钢板还要解释,启蛮撞得脏腑中翻江倒海,气血乱窜,险些要从半空栽下去。幸好清衍就在不远,看见启蛮突然受挫,忙赶来搭救。 启蛮焦急万分,难以抵御枫落的操纵,再次抬起了右臂,伸向乾位玄一。元力不受控制地自丹田运走,顺着肩膀传到了胳膊上。 陆子民走了之后,陆子谦倒在床上发呆,心里多少有些烦躁。想了很多的事情,突然间就想到了傅容希,那个男人威严霸气,或者残忍冷情,或者优雅傲然,想起哪一点都是让他着迷的地方。 沐阳刚喝了一口米汤,就有一块剩馒头扔进了她的碗里,米汤也溅了她一脸一身。 叶浮生嘴角微微上挑,不用内气的张根大拼力量未必能赢得过金刚,不过金刚也绝对不会好受。 李易芯咯咯地就笑了起来,笑了好久都没停下来。我这个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笑话,弄到后面我自己都迷糊了。有这么好笑的么?难不成人长得帅对笑话也有加成?唉,游戏玩太多了,这个讲话都带术语了。 所谓旁观者清,第五呈风是魔,魔向来随性而为,又极为崇尚力量,喜欢用力量来解决事情,便少去想这些复杂的弯弯道道,这一番看下来,倒是看得还比两人日夜研究的人清楚了。 “那好,蒋主任你去把七班的韩冰找过来,还有三分校的唐骏也叫过来,我到要问问是谁指使他们这么做的。”金菊花命令道。 卓云看她这泫然欲泣的样子,心下也软了,无奈的叹道,“这事就算了,只是以后需谨记便可,做奴才的,没有任性的权利,即便有,那也只能是主子赋予的。”说着,便也策马前行。 后来魔龙君主才知道自己那个后辈去截杀的是吴笛,当时魔龙君主还想着要找回场子,来找吴笛报仇,只不过被各种事耽搁了,一直没有机会。再到后来,等到魔龙君主有时间的时候,吴笛已经在无人区中闯出了赫赫威名。 丹房几位做主之人脸色也十分难看,在他们眼皮子低下,既发生这样的丑恶的事情。 这武者身躯狂爆,如同之前青年一样,跌落远方,空间袋也被抽出。 刚开始,二长老和四长老还能压制的住,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身上寒气越积越多。渐渐的,二长老和四长老的攻击,开始出现了疲态。 “三位死者的尸体,贫道都看过,的确是吸血僵尸所为……”清风冷静地说。 “我还没答应借你呢!唉,算了算了,这两货放着又不能吃,借你了借你了。”吴笛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当得知那就是吴笛之后,所有先前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沸腾,因为实在是太过震撼,先前那一战才是真正的顶级强者之间的对决。 栓动火枪在解决了气密性的问题后将会相当的精准,螺旋形的膛线几乎把大宋的火枪变成后世的步枪。 另外一个就是为了气运,播撒武道,使得武道成为次方世界的主流,那么巫天将会获得巨额的气运,使得巫天部落坐落在此方世界回的气运会源远流长。 既然如此,巫天还不如先收走为好,毕竟这些东西,本来就已经被巫天惦记的。现在只不过提前取而已。 “看来今晚是没有地方借宿了,就在这松树下面将就 一晚吧,过了今晚再说吧。”土杰垂头丧气的说道。 周围人犹如纷纷劝解,可似乎是没有什么用,因为虎子现在看起来依然显得尤为极端,甚至于手中已经拿了一个锄头了。 白虎召回狐狸和陈山,同时耍了个心眼,把这里的事情报警了,希望通过警方的力量,来对付李卫东。 这个家伙显然是看透了林杰的心思,看着蓝凌被带走,居然是没有继续攻击那个地方,而是朝着另一面城墙而去。 三道能量融合,陡然爆发出一股极为强烈的抗拒气息,不过这股气息刚一出现,便被昊辰的灵魂力量给镇压下去。 “等等,多儿,你照顾一下离初水,我照顾起来不方便。”陆野叫住了多儿,用龙息裹着离初水的身体,尽量保持平稳,慢慢接了过来,多儿自然连忙用龙息的力量接上。 “确实是不冲突,土谷浑能在众多强势国家之中延续到现在,确实是有一套!”金昌永道。 辩机刚才还得意的心里顿时充满了挫败感,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好像吸引不了所有人。 “赤炎,不如我也把你血祭了吧。”李卫东拎出赤炎神剑,咽了口口水,这样战斗的时候是不是能进一步得心应手? 我们越往前走。前边那臭味越重。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不会真的是厕所吧。 佛是个什么东西,信佛的人和不信佛的人,在认知上差别很大,而赵铸这种是修佛却又不是信佛的人,对佛是什么样子的一个存在,最为清楚。 车迟国王通过王公公的密报,晓得了段郎和清秋蝶并没有什么亲密的接触,非常高兴,再次在国宾馆为段郎一行饯行,并赠送段郎大批车迟国的土特产品作为纪念品。 这个时候。苏凌雪用那沾满鲜血的手摸着我的脸。苏凌雪的手好冷。我竟然再也感觉不到温暖。不行。我要救苏凌雪。 老管事蹙眉看着四皇子,怎么听这跟他的意思完全相反呢,他可不是来求这个大夫的,是这大夫她就应该给他们家老侯爷医治。 大刘氏左眼皮直跳,问道:“夫人指桑骂槐是在说谁?”连妹妹都不叫了。 第516章 虎步凶猛 - 虎贲郎 - 中更 窦节也是辛苦游说,才从回纥豆这里取得了使者的任务。 算起来,窦节也是回纥豆的亲戚,他娶了回纥豆的堂姐。 可随着窦节离去,回纥豆想法转变,也没有人能再劝。 反复衡量之后,他决定自己动手来拿这个西部大人的名号、地位。 国主大首领已经被杀,若是能为大首领复仇,王庭贵族必须给与他足够 落奈奈套上了一件南七月的外套,戴上口罩和鸭舌帽,朝酒店大堂的方向走去。 夜盛霆昨天的话虽然让她有点气,但最后还是让人放心的,所以她不觉得孙燕燕真会做出砸店的事情来。 “嘶……”那骑兵嘶嘶叫着,翻着白眼,两腿不断扑腾着,睁着眼死了。边上黄巾骑兵见状,数把长枪齐齐扎了下去,那军侯长枪入体,血冲上天,英勇身死。 就算晚上做梦里面训练再辛苦,都挡不住顾义几乎已经泡进糖水里的一颗心——他不止一次被纪凡疯狂作死嘲笑过了。 “兄弟,冷静点,咱们可是一个队的……”封钊劝了一句,却不知道哪个字眼戳到了苏音,他一下子拽住了慕洺辰的衣领。 可一想到那时的她,身份还是很敏感,供奉于楚家的祠堂,再适合不过了。卓一澜几次张了张嘴,纠结地Q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当是应允。 于是,她抓紧时间努力打工,每天晚上都在一家咖啡厅上班到十点。 狱爵望着她的时候眼神都是温柔的,声音也放低了好几底,和面对家人的时候截然不同。 瀛洲山下,和顾徽音之前的记忆并无不同,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是这样,有瀛洲的维护,没有什么人敢到这里胡作非为,所以生活在这里的百姓很是太平。 另一边,白昴带着兄弟们拔腿飞奔,迅速的绕着围墙往正门狂奔而去。 并且,还可以将研发实力最强的军工科研人员集中起来,共同攻克科研难题。 而待到托付完乐寻远,在八面玲珑用过一顿餐宴之后,患天常也匆匆告辞,回返藏晦居。 无数碎片如水晶般掉落,噼里啪啦地跌落在电视机上,屏幕中正在播放着最新版笑傲江湖。 林为泽感受着脸上还残存着的触感,下意识摸了摸被亲的位置,笑出了声。 李峰压抑不住内心的惊恐想法,他猜测到这乾光城的四大家族中人很有可能已经成为妖魔邪祟。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比较消耗宇智波了——毕竟,既然这片精神领域是需要开启写轮眼的,而写轮眼只要开启,就要不断消耗精神力和查克拉。 解语臣心里面抓狂的骂骂咧咧,但是低头看了一眼他穿在身上的内裤,最终还是膈应占据了上风,把脏内裤给换了,不情不愿的套上大花裤衩子。 顾言眉头一挑,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似乎对赵东健的威胁不以为然。 陆征本来也想跟着一块去,可车里实在是坐不下人了,不得已,他只能在村子里等消息。 正感慨果然还是ins的好人多,少了整活老哥的评论区真是一片祥和,林为泽锁定了一个扎眼的id,坐直了身子,再看看熟悉的id和熟悉的头像。 可是三人侥幸活了下来,但一时半会,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前往战场了。 感觉到有人拉了拉我的被子,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看到我妈正一脸无奈的看着我。 第517章 犁庭扫穴 - 虎贲郎 - 中更 西部鲜卑的勇敢冲击的确振奋、激励了三郡羌胡。 北地胡万余骑也在南侧跟随发动冲锋,可看到西部鲜卑遇敌后大溃而走,北地诸胡各部已发动攻势,刹不住车了,队形前后不再连贯。 而等待他们的,则是驾御雪橇战车的敢死兵。 一时之间,北地诸胡各部也配合失当,或投入战斗,或转身而走,混乱与失败悲观情 修·伊拉白见状有一些吃惊,他能从那道能量利刃中感受到巨大的精灵之力。不光如此,那道利刃之中,还有水族的力量以及庞大的魔力。 为了不暴露自己,钱诚环视一周,刚好旁边有一棵茂盛的大树,二话不说先爬上去隐藏起来再说。 “原来陛下认识家父?”萨温有些好奇,自己的父亲这么有名吗。 他是一个留着背头,穿着一身白色西服,身高大约188,年龄大约40左右的男子。从看到他的时候,我就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一种惊人力量,再加上他那种非常具有威严的脸孔,让人不由有一种敬畏的想要下跪的感觉。 观众台上鸦雀无声,因为他们看到了脑海中根本没预想过的景象。 珍藏密敛是罪过,送给喜欢的人,发挥东西应有的用处,才是物尽其用。 “这怎么行?等我们睡着之后,你们再次上演刚才的事情。这样的话,那我们岂不是不要休息了?”一旁,洁儿开口说道。 “看到竖着大拇指的便是自己人。”这句话在开战前,就告知了自己这方所有散人玩家。 刘盛强刚踏进狱警办公室,就发现里面的2个狱警就跟见到鬼一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都睡的死死的。你待会吃点东西,也去休息吧。”林晓蕾边回答,边帮着龙妈把刘盛强扶到了餐桌旁。 “对了,积分怎么得到?”想到了最重要的地方,鼬又是缓缓的开口问道。 刘峰这也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本来前期打得不错,敌方也被压了一大截。可这一波团梦孙玲珑的突然切入打断了刘峰的指挥节奏,既然节奏已经没了,那也就不找了。 想了一阵子,刘峰也就沉下心来。即使要找上门去招揽,现在也太晚了。 那里明明平澜无波,她在情感上却感受到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冲击。 “好了,先别急,大家先看看结果吧。”穿山甲卡修制止了骨魔卡修,正如法师卡修所说的,这液体的研究价值远远大于使用价值。刚才那么多的液体都没让他晋级,再给他用就是纯粹的浪费了。 此番大夏与启泰开战,乃是尹卓主动挑衅在先,而骁勇杜权早有准备,几乎上京城的消息才刚传回,就在萧关十里之外的开阔地带重新构建了防御工事——重新构建的防御工事,是条长约五十来里,宽三丈、深一丈的壕沟。 革命军那边关于合作倒是简单,如果李牧真有那力量能帮他们完成革命,那么对于现在落魄的他们来说,到时候支持光照会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信仰真神,那就没办法了,这种事情不是嘴上说说就能真的信仰的。 “我告诉你们,你们活不了。”鼬看着水户门炎等人,淡淡的道。 然而,想始终只是想,所以高军只能打了一个电话给董知鸿说明了情况。 “我已经连夜调了一批我们家族的士兵过去,补充密银城的防卫力量。”缇娅娜说完,又问起了拉克丝的事。 第518章 关键节点 - 虎贲郎 - 中更 傍晚时分,张辽遣人押解俘虏从榆林塞口南下。 这支俘虏以鲜卑人为主,他们与羌人有着本质不同。 简单筛查其中被掳的汉边民与汉边民后裔,余下三千余鲜卑俘虏就被驱赶到一处空营中。 很快这座空营就被三面合围,哪怕虎步兵、匈奴义从已经疲倦,但铠甲在身,有军械矛戟在手,也有弓弩压制,有效威慑这三 归离什么话也没,带着武器,转身朝着黑暗深处离开,脚步声略微沉重,仿佛代表着他此刻的心情。 “嬴泗,也不过如此!”胡斐冷冷一笑,居然借助冲锋的加速状态退出大段的距离。 “对方有多少人,装备怎么样?”袁星想要了解的更加细致一些,这样他们才能做好准备,不至于低估敌人的力量。 “那坤叔,你还有什么办法吗?”宋亮只得将希望寄托在了土皇帝坤沙的身上。 “不愧是联盟令选中的联盟令主,果然不一样,楚天羽,等着我,我会亲自会会你的。”兰轩儿瞬间释然,那灿烂如彩虹的脸蛋再次浮现在她的脸颊之上。 虚空战机部队就是至尊级强者都不好击落,所以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全。 就在他揉眼睛的短短瞬间,龙天威手中的银针已经迅速发出,全部没入龙云天的身体各大穴位,内中不乏多处死穴,接着一声轻啸,脚尖一勾,龙云天的身体凌空翻了个身,趴在了竹筏上,露出背部。 左右看了下,挑了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抱着竹子悠悠走了过去。 “谢谢”,政纪随口说了一声,侧过身子让他推着餐车进入房间,忽然楼道侧面的一个身影一闪而过,隐约还可见一道丝质的衣服边角。 “殿下您忘了,是您亲口应允的……从此以后,我就留在您身边,全心侍奉您。”碧玉尽力让自己的话听上去温顺婉转些。 寒月影话音刚落,那数百名天灵师带着惊人的气势如同猛兽一般冲了出去,所到之处,皆是不留活口,宋家那些精英护卫队在天灵师面前,完全就是不堪一击。 接着,夜辰看到芭芭拉蓝色的眼睛中光芒一闪一闪,旋即有一道黄色的光芒射出,笼罩着夜辰,夜辰的身子不受控制地猛然间被一股巨大的引力吸走,狠狠地撞向武神碑。 卫邈将心里压着的一团气释放了出来,浅浅笑了一下。他的眼神冷冷的,笑容却生出温度。 “雄踞一方。”樊枫慢悠悠地说,微微一笑,周围的空气为止一震。 甘凉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心想你不是来找我说这事儿,难道还真是为了和我谈工作不成? “谢谢月影哥哥,我会努力的。”简梦见寒月影这么说了,也不在多说别的,怕惹寒月影不高兴了。 在场大部分天位境的高手,连见一面黄薛都困难,更别说获得他的指点了,至于拜入他的门下,更是痴心妄想,只有一些少数的天才,才有资格成为他的记名弟子。 哥几个把瓶子碰到一起,接着一口气一瓶酒儿都周了,这个舒适。 两人的这一撞,兰雯立刻把赵兴给撞飞了出去,身体在甲板上滑行,然后狠狠地撞击在船舷上才停下来。 陈珪沉湎于丧子之痛,加上徐州内部,陶谦二子最近闹腾不休,难以腾出手来,而曹操自然不愿意眼看着江东尽得汝南之地,命夏侯渊、李进率领三万大军出征寿春,助袁耀退敌。 第519章 军队三分 - 虎贲郎 - 中更 次日,赵基睡醒时太阳已经升起。 今日阳光依旧很好,冬季就是这样,要么阴云遮蔽天空,要么就是晴朗蔚蓝。 肤施城南门外,诸羌守军正鱼贯而出,将随身携带的兵器、铠甲丢弃在道路两侧,各自以部族归属聚团站立,等待汉军的安置。 守军之后,就是城内的其他男女妇孺。 几乎只能背负一个行囊,出 同一时间,就在陈梦三人被直接抹杀的时候,神变门远方的一处虚空空间内。 “由马前辈,真后悔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四方望向远处的月亮暗暗说道,此刻,他准备起身回房睡觉了。 老人看了眼刘希夷空空荡荡的右臂,“你倒是仁厚,可惜就是太仁厚了,要不然,你本有机会成为候选人之一的”。 “还有,你现在的这幅模样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与之前相差那么多?”洛克指着已经化为银色机械战士的人造人问道。 去沙城的队伍离开之前,道袍老者下过死令,让公孙术做好防御工作,注意警惕周围的各种动静,遇见情况不可轻举妄动,即使在夜间也有队伍巡逻视察。 花府门丁见一众棺木驻留在府门前,顿时就要出手驱赶,不过当看清后面还跟随着一队城卫军后,又讪讪的缩了回去,平时让他们欺负一下平民百姓,那是比谁都凶狠,不过见到城卫军他们就不够看了。 爬到崖底,也不耽搁,顺着崖道一直往前走。在深涧底下步行,夹在两壁之间,极是压抑。走过一段,岩壁开始向两边分展,崖道尽头竟是一潭碧波;走到水边往前展望,不远处有光,那光是从一条裂缝射入进来。 “他不会回来了!”器灵的语气始终如一,稚嫩只是声音的传达给人的感觉,而不是他的语气,他的语气十分的冰冷,透露出冷漠的感觉。 白衣人一连串的发问,彻底引爆了所有人的情绪,高涨情绪如火如荼,呼喊声越来越响亮,最后更如旋风一般,传出很远很远,而燕云城的眉头趋势皱的越来越深了。 “楚先生,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魏颜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楚子枫,声音洪亮的说道。 在华夏阴市已经够少了,要是这个阴市再倒闭了,那华夏就没几个阴市了,少了阴市这么一个阴阳沟通的主要通道,那阴阳两界难免也会失去平衡。 明轩忽然间松开苏影,揽着我的肩膀。漆黑一片,苏影看不见他的脸色。 我们下了车,踏上了人行道,来到了23号门口,23号前边儿是一个三星级的宾馆,后边是一个比较豪华的饭店,但是它却是一个比较不堪入目的样子。 继续往爬了得有十几米的距离,我也总算松了口气,心想这些僵尸动作呆滞,应该不会爬梯子吧。因为‘洞’口是逐渐扩大的,‘洞’壁逐渐的向四周拓展,我们现在不在‘洞’口的直线向的位置上。 而那凌风见此,当下也知道自己的这点儿心思被这个老狐狸给看了个透,这才就此作罢!而后便一个闪身来到了扬眉的身前。 叶千秋大惊,他没有想到就是刚才自己发挥了全力的时候龙梦居然还没有用出全力就将自己逼入下风。 “爹爹,儿子给爹爹请安。”巩尚义耷拉着脑袋缩着肩膀硬着头皮蹭进屋子里。 正所谓人间最凶残的东西,便是人心了,万一那家伙一声令,数以千计的尸蹩都冲上来,我们可就真的完了。 第520章 不能轻信 - 虎贲郎 - 中更 秦直道北行五百余里,黄河南岸。 当赵基中军集群抵达时,张辽已攻破南岸的一处鲜卑聚落。 聚落依托原来的渡津乡邑而建,赵基抵达时张辽所部除了外围警戒的斥候外,余下正与俘虏的男女一起加固外围冰雪矮墙。 越过正垒砌的雪墙,又行两里地,就是鲜卑人扩建后的渡津乡邑。 因他们有太多的兽群需 无论怎样,李正威都别想再消费灵卉的热度,吩咐完之后,崔韫止继续看着电视上正在教古琴系学生弹琴的灵卉。 看到那名魔族和妖族的元神的族长向着自己追杀而来,那名妖族和魔族的元神的族长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然后怒骂道。 万万没想到,她的师姐竟然糊涂至此,对这样一位实力强横的前辈出手。 皇上自然也是高兴,岳家都没了,皇后只有娘家这一个侄子,他当然想要帮忙照顾。 别忘了,鬼是光线的克星,不论是哪种鬼类,适当的光,能极大的提示存活概率。 坐在棺材上的金童用拳头撑着脸颊,这纸人送出去,那就难以把段更转化成异类了。 王九郎冷不丁的这么问一句,将赵之相问蒙了,他不知道中了金银腐身咒的王九郎不可碰金,不可触银,碰之则落,触之则伤,可自己怎么会忍住不摸金银,就算忍住了,也还是会有意外的时候。 满场的闺秀,除了尹素婳和风芷翎能在容貌上胜过她,别人还真的没有这个本事。 只见周围的空间溅起一丝丝涟漪,虚空坍塌,一股股音波力量化作无形无质的刀刃向着帝江等三位祖巫攻击而去。 打个先锋?开玩笑!那可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且不说一身修为出神入化,就单单炼化了这鬼府一事,谁人敢轻易上前?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转过身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人,左边的手指头轻轻的动了动。 环儿震惊的看着仅用两根手指便已夹住自己法剑的顾惜之。“爆!”环儿一声娇喝,顾惜之连忙收手后退,指间的三寸法剑瞬间破碎,化为无数碎片四处漫射。 她倒要看看,就算恢复了些许修为的凌渊,能在她的手下走几回? 入眼之处,少说有三四百座坟墓,这些坟墓相对归整一些,但也能看到有些凌乱的地方。 她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四周围黑漆漆的海面,希翼能看到金浪的身影,然而并没有。 赵合欢欲言又止,最终只得在白肃箫的再三的督促之下,离开了魂窟洞。 于是这人还没将赘肉两个字说完,李白已经一个箭步上前,直接将那人踢飞。另外两人嘴里刚说了句,“你想干嘛?”只见李白手都没有抬,一脚一个,将这边两个也直接给撂倒了。 这一刻,长孙无忌忽然间觉得自己已经亏欠了这位老仆许多许多,这已经不是语言能够描述的了。 而且这飞行器的座位舒适,里面还自带中央空调,休闲区,还有零食和饮料,简直不要太休闲。 前台甚至都不用进入电脑系统查询,因为这类房间早已被包圆预定了好几天。 而就在陆鸣发愣的时候,林如茵率先反应过来,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龙逍遥、孙昊天、风洛尘、龙漪梦四人,经过多场激战,亦是收获颇丰。 在这里,我想和你说,在没有遇见你之前,我的人生是黑白色的。 第521章 无知无畏 - 虎贲郎 - 中更 傍晚时分,临时营地内炊烟弥漫。 鲜卑人囤积的干牛粪燃烧出阵阵青烟,混合一起悬浮在营地上空,并在北风呼啸中向南飘散。 临时营房内,十几个汉边民接受赵基询问,哭哭啼啼讲述这些年的经历。 为了防止他们逃跑,他们少年时胫骨就被打断,成了跛子。 如今四十岁出头,却都身形瘦弱,面容黑红。 而对于“弹弓抛”,则主以真皮鞋皮为最,因为从真皮鞋上裁下的“弓抛”,稍微加工后,就能制成合适的形状,同时也十分防蛀耐用,可谓是“弹弓抛”的上材。 一抹高挑纤细的身影从车上下来,黑色遮阳帽遮住大半的脸,薄唇微抿着,带着几分冷傲,下巴的弧度很漂亮,肤色瓷白无瑕,一看就不是当地人。 周彦眉飞色舞的说着,提起周海毅更是带着咬牙切齿,怎么看都像叛逆少年。 地狱门是他们努力的拼回来的,当初宫少顷对他们的恩惠不过如此,尤其的对于后来才加入地狱门与宫少顷并不熟悉的人,根本就对宫少顷没有任何的感情,自然觉得天蝎的作法是正确的了。 旁人都说他清冷孤傲,看谁时都是不可一世的眼神,可他对烁烁却不这样,有一种天生的亲近。 苏云暖看着这样的老太太,咬了好几下腮帮子,才让自己保持住理智,没让眼泪掉下来。 不过那男人怎么想的?竟然愿意曝光和她之间的吻照?他不怕绯闻?还是为了保护叶梦琪?拿她当炮灰? 秦笙去教室和室友打了声招呼,一只肩膀挎着包,往实验楼那边去。 原本苏阳和柳雪计划着,等过了这个年之后,她再逐步的开始工作。 再加上烁烁一直搂着霍奕北的脖子,这幅画面别提多刺激沈轻了。 洛夭继续追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呃,好像有点不对,它现在占据着她的身体,而她好像没感觉到自己身体不舒服。 一道道混沌电龙,在雷云中旋转跳跃,时隐时现,每一条雷龙,都闪耀着不同的颜色,代表着不同属性的神雷,长达千百丈。 见到会场中的鹤言导师,顿时地面上的圣院学生,和圣院外的魔神们,也是发出惊讶之声。 庄义点了点头,这种事情他还是知道轻重的,虽然现在心痒痒得很,非常想去老爸所说的,那个玄幻世界看看。 烟云海如梦似幻,身后浮现出一道虚影,在抗衡安西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压迫感。 许山狂怒,奋力挣扎,高大身躯配上狰狞的面容很是吓人,可惜却挣扎不脱。 “那好,选个离这几个点比较近的地方,着令府上煮一些粥来,我要开设粥棚救济,还有,多弄些粮食过来,既然是过来赈灾的,自然是不能让他们饿了去。”白羽岚一边说着,一边大步向前,走出了这县令府。 三天后,张剑浑身金光璀璨,神辉绽放,一股至尊,不朽,不灭的气息,亘古而存。 瞬间之后,随着嘭的落地声音响起,黑色身影狠狠地落在了地面之上。 穆西风进入寒潭后便发现这寒潭之内别有洞天!整个寒潭约有千丈方圆,而在寒潭的地步却有一大阵屹立在那里。这大阵却是六级幻阵,用途便是遮掩寒潭之下的洞天福地。 顾见骊她忽然明白姬无镜定然是不喜欢这种玩乐宴会的。下次还是不要带着他来比较好。 第522章 向东转进 - 虎贲郎 - 中更 虎泽,湖面早已冰封。 鲜卑人环绕虎泽扎营,扎营之际开凿冰面,捕捞湖中大鱼。 哪怕后半夜时分,依旧有数千奴隶在轮流凿击破冰处,以防止湖面重新冻结。 时间紧迫,这些奴隶在鲜卑人指挥下捕捞大鱼。 大鱼出水甚至来不及跳跃几次,就冻结硬实。 步度根的营帐内,他裹着斗篷睡卧。 吕不凡当即一道雷系远程剑气打了过去,却被狂鬼半路给截住了。 苗震的理解能力还算不错,经过先前那一阵惊骇之后,如今再听这些,心神已经是平静了许多。 秦璐妍微笑着回应,开始打量周围,祭坛顶部的十多人修为都很强悍,看起来每一个都有和她过招的资格。 这头行为奇怪,对于楚南有着莫名执着杀意的狮族魔兽,得到了圣心迷香花。 难道要我告诉你我是因为看到你说喜欢别人所以才不爽的吗?告诉你了难不成你要打自己一顿? 据不灭羽蛇说,上次它们去跟毁灭生物战斗,孵化出来的九阶毁灭生物有十四头,所以边打边逃最后拼了老命才将所有的九阶毁灭生物给干掉的。 把夏东海的话听完,林清是有点能体会夏东海为什么之前对算命的人那么反感了。 看着那张离自己不足一尺的脸,莫冰儿老脸一红,低垂着视线这次是不敢再开口了。 此话一出独孤的眼中闪出了一道欣慰的目光,有人品、有眼力、有实力、够谦卑,能做到这些实属不易,可还不等他有何动作,寒猛地再次产生了反应,颤抖了一下后顿时从他的手中托飞而出。 如初也早早就睡下了,左占给她掖好了被子,出门的时候天上已经是点点繁星了。 虽然感觉这个样子心里很爽,可是南宫萧这样做很显然是不可取的,左占咳嗽两声,把楚良辰解救出来,后者眼睛已经成了蚊香状,一松手就会软软的倒在地上。 一只大手缠绕而出,已经将赵撼山手中的“诛佛仙剑”抓下来。另一只大手轻轻一拍,结结实实的印在了赵撼山的胸口上。 龙啸这个时候也缓了过来,一眼就看到地上颤抖的金眼狼妖,脸‘色’瞬间变了。 “好了,来,躺下歇歇。”南宫萧自己踢掉靴子,滚到里面去,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沈锋虽然出身佛门,最近参悟佛理,修炼佛力也有大成。但是,比起大日如来真身舍利上暴出的佛力,其差距何止是云泥之别。 “就是就是,要是不逃出来,说不定一场仗就全打死了呢!”李二槐忙抢着说道。 秦昊嘴唇轻颤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再见到秦素素那严肃的表情之时,原先想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感受到她的冷意,百里沧溟倒也不恼,只是径直地上前,手,狠狠地钳住她的下巴。 一进后园,随风飘来呜呜咽咽的洞萧声,苏子诚挑着眉梢笑起来,她倒是越来越会享受了。 “我看看。”陆爷爷不知何时来到了桌前,伸手将叶寒程手中的试卷拿了过去。 一名推着装有货物驴车的汉子,想借着几人摸鱼的空挡趁机溜进城。 这么想着,月光莫利亚抽出了刀子。结果还没等莫利亚说些什么,紧接着身后便踹过来一脚直接将之轰飞。 体内的变化,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修为突破了第二禁的限制,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第523章 闪电战法 - 虎贲郎 - 中更 雪橇战车驰骋而过,车上白虎纹大纛招展。 车厢内赵基黑纱巾折叠后裹住双眼,左手抓弓右手捏箭,见道路两侧有持弓欲射己方的鲜卑弓手就立刻发射。 根本来不及识别对方身份,可只要自己的战车冲在前方,那两侧奔走、反抗的步兵肯定是敌人居多。 相对于近身搏杀的器械,赵基使用弓箭时更容易进入一种几乎 既像是水滴落入湖面荡起涟漪的声音,又像那只响了一下的摇曳风铃声回荡在所有人的心间。 赵天佑左右环顾了一下,整个庄园之中已经布满了宋军,不过依照之前的吩咐,只是占领各处位置,并没有进入房间之内去搜索财物之类的东西。 完颜塔兰道:“就你心软,可是你对别人好,别人未必领你情了。”秦堪道:“别人怎么看我,那也由着他们,不过,你对我好倒是真的。”忽然觉得说漏了嘴,脸上一红,尴尬之极。 下午众人没有再训练,要么在游戏室里谈天说地或者玩电脑,要么就是在自己的房间休息,日子可以说是惬意。 当初制定「木叶崩溃计划」的时候,大蛇丸就想找这个阴险狡诈的老家伙…可是,对方藏的很深。对于砂忍的入侵,无动于衷。 “老娘才奇怪呢,你既然到过我们的家,怎么第一次见你时,我就没发现你身上有炼气的痕迹?”周艳艳很没好气道。 “要杀我?”白雪望了一眼在座的所有人,笑道:“南国黑骑,神武,凤来,祥龙四军中以黑骑军最为骁勇善战,元帅掌中握有如此雄兵,又……”他接下来的话没说,可谁都明白他要说的是又为何寻了这些江湖客来做保镖。 侯赛因脸色死气沉沉,一声不响接过弯刀:“你赢了。”完颜塔兰叫道:“师父。”侯赛因扭头看了眼完颜塔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完颜塔兰心中难过,他们师徒之情就到此结束了。 丐帮工会的实力也不是吃素的,综合实力和梦幻谷、踪迹有得一拼,正好试试cry战队的实力。 前些日子,母亲林氏请来宫廷乐师和礼部的礼仪官,给秀娘培训。 易深最喜欢这种谈判了,反正他孤家寡人一个,能挂上战鱼这边,目前肯定是有益无害。 宋朝公务员的假期很多的,各种各样的假,据说一年里头休假都有一百二十天,大约每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休息。 夜色渐深,酒过三巡,宴席上宾主尽欢,李元几十杯酒下肚也有些微醺。 龙浩一脸微笑地回道,他之所以敢让护卫队长服用【元气丹】,那是他体内的那个隐藏的丹田中有大量的金色元气。 由于李元暴露了空间芥子术,擂台下的观众和台上三大家族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元身上。 一个上忍,两个中忍,还是流浪忍者,伴月感觉,自己可以试一试。 “若是我非要管呢?”云扶瑶挑眉看向周宇川,那双异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木惊堂看向桌面上的画卷,脑海中那模糊不清的记忆与画卷重叠,是了,这幅画就是皇宫里的,那么,骄阳当日所言非虚。 云飞扬张了张嘴,他以为云扶瑶是因为张祥和的事情所以情绪有些控制不住,瞪了一眼叶允礼,然后就离开了。 “恩,但记得只能是人质,最好是打昏那个孩子,别让她感觉到周围的一切,孩子是无辜的,不该继承我们上一代的恩怨。”一道声音在他妈背后响起,两人大吃一惊,发现是楚子航回来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