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清山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话说寰宇世界灵山无数,海晏河清,常有仙迹显圣,求仙问道之风盛行。 其中又以巴蜀、豫章两地最为形胜。 豫章地界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光是名传海外的仙山便有剑宗的庐山、明月山,禅宗的大觉山、真如山。至于道门名山,更是享誉天下,既有大派祖庭矗立,又有符箓宝山遗世。 是故,豫章又称天下道都。 豫章执东方道门牛耳,这其中又以龙虎山、三清山为尊。 龙虎山汉时开山,为天师道祖庭,立世近八千年,为当代之最,提挈天下丹道,总摄五雷。不过龙虎山收徒最严,门人稀少尊贵,天师府生人勿近。 而三清山东晋时开山,为万法派祖庭,立世六千余年,兼修内丹,外丹,剑术,符篆,阵图,星象,雷法,炼形,岐黄,起尸等等法门,广收门徒。尤其还专设一山一观作为入世门户,大开山门,香客不绝。 这入世门户是为毓秀山,南北走向,东、西、北坡皆极陡为悬崖峭壁,唯有南坡缓而秀丽,凿有山道。 山道脚下有一大块平整地,还有一条金沙溪自东往西流过。溪水南边十来里地有个小镇,唤作樟香镇,镇子三面环山,开口那边便正对着毓秀山。镇子后山皆生红樟树,树心有异香。镇子附近七八个村落的村民都是靠伐树为生,采取树心后卖到镇上来,镇子里的人再用樟树心制香卖与香客。 樟香之烟清香,烟气袅袅无黑灰,提神又可驱虫,来毓秀山上拜三清的香客总是会来镇上请上一些。还有些外地人,来一次要请好多,带回家去用,放在家庙或家祠中。 除了制香,镇上的民居也时常会租给来毓秀山游玩的访客,因此镇上人其实颇为富裕,道上铺着青石,家家都是砖房。 这日夜深时分,一盘明月跃出镇子后山,清光四射,落在镇子中,鉴人眉发。 镇中有一小巷,巷子两边一色的青瓦小院。巷头这边的院中有个少年,长相清秀,身段颀长,正在借着月光雕刻。 少年刻的正是红樟树心,旁边已经摞起了十来个成品,是一个个方牌。 方牌雕琢精美,少年手巧,雕出的纹饰没有一个重复的,如意纹、蝠寿纹、喜蛛纹、金鱼纹、狮子纹、牡丹纹,个个都夺人眼球。牌上刻的字也很漂亮,都是些出入平安、福禄双全,德门积庆、升祺骈福之类的吉祥话。 这些木牌少年刻了很久,从正月算起快四个月了,如今已经完成了十六个,还差最后一个,紧赶慢赶,今天能刻完最后一个。 月挂中天时,少年完成了最后一个,刻的是“百福具臻,瑞启德门”八个字。 他长舒了一口气,回到屋子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黄穗和行李。他把行李背上,又把黄穗一一穿到木牌上去,如此,一十七个平安门牌便做好了。 少年扫干净庭院便出了门,自家门檐外边也挂着门牌,刻的是“云程发轫,喜庆福来”八个字,是其父手作,自打少年十岁那年挂上去就没再换过了。 少年一一把木牌挂在巷子里另外十七户人家门口,作为自己的临别礼物。 今夜,他便要离开镇子,三年五载内,怕是都回不来了。 少年在自家屋子里留了一封信,是给这些街坊邻居的,信里说的清楚,要是自己拜入了仙山,那必然要等学有所成才能下山探亲,要是入不了仙山,便出去游学,读了万卷书,自然是要去行万里路。 少年踏着光溜的石板街道逐渐远离青瓦巷,逐渐远离樟香镇,心里亦有不舍。 他在樟香镇中长大,却不是当地人所生。他本是弃婴,在他半岁时,被一个垫着老棉布的农家竹篮装着,送到了樟香镇青瓦巷的第一户人家,程廷贤先生的宅子。 程廷贤是樟香镇上的教书先生,外地来客,也曾当过一地的父母官。先生明经好道,辞官后便带着夫人来到三清山脚下定居。伉俪情深,虽无子,程先生也从未纳妾,夫妇二人性格洒脱,非同凡人,年到花甲膝下空空也不曾收养过子女。 直到十五年前,夫妻两定居樟香镇,闲来无事便为镇子上的孩子启蒙,附近村民把孩子送来也是来者不拒,先生学究天人,学识是当地老夫子远不能及的,于是名声渐盛。 如此两年后的一天,门前忽然多了一个孩子,夫妻两认为或是天意,便收留了下来。 先生好道,为其取名云气,取自南方武夷山内丹道上仙白玉蟾的诗句: “飘然乘云气,俯首视世寰。” 程云气十一岁那年,老夫人因先天体虚、脏腑衰竭而辞世,老夫人能年过古稀,实在是因为程先生精心照顾的缘故。 老夫人辞世一个月后,程先生因思念成疾紧随着去了,只给程云气留下了一座宅子,以及满镇的人情。 而云气之所以选择今晚离去,起因是毓秀山正月里传出消息,说三清仙山里有位仙长准备收徒,只有一个名额,要在谷雨这天考试。 三清仙山收徒方式奇特,不像剑宗那般师傅满天下寻徒儿,又要问剑又要问心的,也不像龙虎山那般几百年开一次山门,立下百十道关卡的。 三清仙山通过毓秀山向香客们提供一种导引养生术,叫通脉伸经功,不要钱,寻常人拿到若日日按图锻炼不辍,便有调养气血、补益脏腑、通经活络之效。若是有天赋异禀之人,还能在身子里养出一股清气来,有辟毒祛病的妙效。 仙山收徒的首要条件便是具备这股清气,其次年纪还不得超过十六周岁,都满足的才可以去仙山里考试。 而仙山里的考试又从来是无规律的,运气好,一年里能碰上三五次,运气不好,两百年也不曾有过。 三清山上一次对外公开招徒,是二十八年前。 程云气的天资和运气都是极好的,少年在父亲的教导下每日都要操练这导引术,只不过父亲练了一辈子,身体虽十分康健,但始终不见清气,而程云气两岁开始练习,五岁便练出了清气,今年十五岁,刚巧遇上了,若是过了明年便再也不可能了。 如今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在父亲影响下自幼向道的程云气自然要去试试。 明天就是谷雨了,云气又担心大家相送时愁绪太浓,到时难以自抑,便要连夜离开。 谷雨时节,夜间慢慢飘起雨雾,程云气从青石板路走到碎石子路,再走到乡间泥土路,最后在一处青丘前停下脚步。 青丘周围有卵石砌起的护坡,前面左右有一株松一株柏,松柏之间立有碑,碑文在月下看的分明:“显考程氏廷贤显妣朱氏明珺之合墓”。 云气在碑前跪下,深深叩首,旷野里响起抽泣声,伴随着断断续续的低语。 明月又朝西偏移了几分,少年起身,用袖子仔细擦了一遍碑,又环绕一圈检查了护坡,这才循着小路离去,朝着毓秀山的方向。 —————— 第二日,雨还是淅淅下着,天象有些奇特,头顶是阴沉沉的,但四方却是透亮。程云气走在南坡山路上,人却越来越多,待走到山顶雨泽沛霖观前,已经是摩肩擦踵。 雨泽沛霖观,简称雨霖观,又作玉灵观,乃是三清山专门为红尘俗世设立的道观。平日里为香客或祈福解梦,或制符看诊,或超度抚魂,香火极为鼎盛。 观中平日香客信徒便多,今日更是难得一见的盛况。程云气不曾撑伞,但行走在他人雨伞之下,身上都少见雨渍。 道观前有个巨大的青石广场,广场中间摆着一座巨大的赤铜香炉,泛着淡淡的辉光。此时整个广场上挤满了人,雨伞汇成了五彩的云霞。 观门大开,平日里并不多见的观主真微老道长在门口站定,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广场众人自然也是候着,待到了说定的辰正之时,一个极为年轻的道人从观内走到了真微道长身边,看着也就二十岁的样子,气宇轩昂,但模样面生,之前从未在雨霖观出现过,道人身上的深蓝色羽衣制式也是之前从未见过的。 羽衣道士作揖,开口道: “实在是对不住众位前来敬香的居士,今日乃是山中师长收徒的日子,人着实多了些,请各位居士稍待,待送走了有缘人,再进观敬香不迟。” 人群里顿时嘈杂,回曰:“不敢不敢”。 “请身具清灵气、年不满十六周岁的小居士随我入观。”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一些少男少女从人群中走出,约莫百十人的样子。 云气没有带伞,也从人群中走出,幸好雨不大。 百十人分做几列,并肩站定,成队之后大多数人都回头望向人群,想必那里有他们最亲近的人。 云气没有回头。 “云气!” “小夫子!” “程家娃子!” 忽有熟悉的喊叫从后方传来,云气扭头一看,樟香镇的熟人竟都来了! 张家婶子,李家的叔伯,王太奶奶一把年纪怎么也来了,云气高举起手,用力地挥摆。 这时,队伍也动了,众人便有万般不舍此刻也不敢稍有停留。云气连连摆手让他们回去,眼角有泪也没顾上擦,又急忙随着刚才出声的道人进入了道观。 道观南北走向,观门在南,过了观门往里走,便是王灵官殿,往后是雷公、电母、风伯、雨师四神殿分立两旁,路过钟楼鼓楼,便是玄都大法师殿,广成道君殿与斗姆元君殿分立左右,道观最后,理所当然是三清殿。 而在三清殿西面,还有一殿,名曰:葛仙殿。 众人进了殿,殿内供奉一座石像,是个老者形象,老者抱手而立,身穿青色道袍,天庭饱满,面相慈和。 无需领路道人介绍,众人均知晓,这位便是三清山的开山祖师,葛洪上仙,道号抱朴子。 领路道士引导少男少女绕过祖师像,在大殿后墙前站定。 众人不明所以之际,那领路道人捏了个手印,口中念一段咒语。忽然,白墙如湖面一般泛起波纹,波光闪烁中,墙面竟然消失了。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一汪翻涌着的、无边无涯的乳白色云海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第二章 詹碧云藏竹之所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一片茫茫,不分上下四方。 “咳咳。” 领路道士干咳两声,将震惊中的众人唤醒,随即又呵呵一笑,“诸位小居士,且随我上前,不必害怕。” 道士把腰间的葫芦嘴拨开,从中流出一道青云,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往前迈出一步,稳稳踩到青云上。 道士驾云站在悬崖一丈之外,回头望来,“诸位小居士请上前,脚下云气自生。”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听得山风呜咽,又有细雨卷入殿内拂在众人脸上,只觉面凉心寒,无人敢动。 而程云气犹沉浸在白色云雾世界中,心神摇曳,被道士这么一喊,却听成了自己名字,不及多想,本能的往前迈了几步,突然一个踏空,陡然袭来的坠落感让程云气彻底清醒,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刚要失声,但脚底及时传来的触感让他又松了一口气,提起的心又落到了肚子里。 低头一看,脚下是一朵青云。 或许是这一切来得太快,云气脸色还未跟得上心中之瞬息变化,还是那副沉浸在仙景中的痴痴模样,但这副神色落在他人眼中,却有了些淡然镇定的味道。 道士抚须一笑,“诸位,既已有人先行,还不速来?” 道人说罢,竟不再多言,转身面向仙山,脚下云朵托着道人似缓实疾地往远方飘去,而程云气脚下的云朵似是受到牵引一样,也跟着道士走了。 这下葛仙殿中的便心急了,好些人纷纷往前,闭着眼便踏出了那一步,顿时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响起,但很快,随着一朵朵青云在崖边凝聚,惊叫声又变成了欢呼声,有几个年纪小些的,还呼喊道: “我会飞啦!” “爹!娘!我成仙啦!” 道士的声音在前方飘来:“可以交谈,但不可高声呼喝。” 闻言,众人又纷纷噤声,连交谈也不敢了。 百十点云朵连成一线,很快将葛仙殿以及少数不敢迈出那一步的人远远甩在身后,冲入茫茫云海中。 云气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引路的道人在这个境界能分化出如此多的云驾,还能载着如此多的凡人在云海中畅行,是多么了不起。 程云气此刻离道士最近,便听得道士询问:“小居士今年几岁了?又是何时食的清灵气?” 云气先是行了揖礼,才道:“回仙长,九月满十五周岁,若无记错,应是五岁那年忽觉体轻如燕,此后长年单衫,不畏寒暑。” 道士眼中闪过一抹惊诧之色,又问:“小居士作何姓名?家住何方?现在双亲是否康健?” “晚生姓程,伯符之程,名云气,脚下云气之云气,家住金沙溪之南,唤作樟香镇,双亲年迈,无疾而终。” “小居士气宇不凡,遇事不惊,谦逊有礼,依我看,非是脚下之云气,可为飘然视世之云气。” 少年应道:“仙长谬赞,然姓名父母所赐,但求此生能不负父母所寄。” 道士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程云气也将上下四方望遍,可目力尽处,只有白云,再无其他,不知天高,不知云厚,不知方位,不知边界。 一行人在云中足足穿行了有半个时辰,眼前才豁然开朗。 青绿满盈。 像是突然从茫茫的冬日雪原一步来到了葱葱夏境。 入眼层峦叠嶂,千山耸立,万壑延绵,青松为山衣,薄雾做纱巾。青松间彩鹿漫步,白狐腾跃,薄雾中黄鹤起舞,金蝶展翅。 瑰丽的岩峰地貌在雨雾宛如一幅浩瀚丹青。 而在摩天高峰上,更有宫观镶嵌其中。还有高修道长乘云驾鹤飞行,在群山之巅呼朋唤友。 尽显仙家气象,一派神仙府邸。 原来隔着茫茫云海,三清仙山就雨霖观殿墙之后。可惜古往今来多少痴人访客游遍毓秀山也未寻得三清山仙踪。 众位少男少女,无一不被仙家胜境所摄。 因为方才走神险些出丑,所以这次云气清醒的极快,他环顾四周,很快发现一个问题。刚才在云中穿行,只觉得那云层也不知多厚,遮蔽青天,不见大地,可此时回头望,好像也只是普通云层而已。 再往前看,众仙山上还有一层云,与身后的云形成明显的阶差,真是怪异。 道士是心善之人,飞驰在水墨丹青中,望着看多少遍也不会腻的景色,便主动为少男少女们讲解起来, “众位,我三清山兼具泰山之雄伟、黄山之奇秀、华山之险峻、衡山之烟云、青城之清幽,为当世仙山顶峰。 “众位小居士,且看,迎面这座唤作钟灵山,与毓秀山同根,是我三清山山门所在。左边这片群山称作万笏朝天峰,也可称作小万山,是山中记名弟子的居所,尔等今日若能通过素空羽师的考校,便是在此处寻一洞府修行。” 正说着,一行人又穿过一片白茫茫云雾,再出来时,程云气猛然一惊,前方竟有个昂首挺立的巨蟒,大如山岳,一行人在他身边飞过如同蝼蚁,不知是个什么骇人精怪。 后面人接连看到了,顿时惊呼出声,有些人更是差点从云驾上跌落。 道士看着便连说:“大家不必惊慌,夔山君已入定了半个甲子,不曾动弹过,我等绕开便是。” 于是,一行人在巨蟒东边绕行而过,程云气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个唤作夔山君的,一动不动,身上已经积了好些尘土,甚至有草木生发,藤蔓垂落,还有往来的飞鸟停留。但有些地方不曾被遮住,便能看到暗紫色的鳞片,随便一片都比成人要大。 “前边有一处奇景,唤作三龙出海,待到日出云海翻腾之时,此处便宛如海上,山石如龙,争夺丹珠。” “济虎道兄,是有新弟子入山么?” 众人沉浸在美景中,不时还有架云御剑的道士掠过,与领路的道人打招呼。 被唤作济虎的道士一一回应,“刚从山外接回的小居士,正要送往明治山。” “噢,是明治山!” 有人讶异出声。 飞了又有半刻钟功夫,便见山头渐密起来,众人眼中出现一道特别的长岭。长岭由东南往西北方向延伸,少有落差起伏,宛如一道无边无垠的巨石屏风。长岭两边点缀青松红杉,像是红翡绿翠雕成。 但这长岭实在是太高了,比云还要高,以至于济虎道人不得驾驭青云再往高了飞才能越过去。 众人再次破开云霄,只见此方白云上,竟有虹桥无数,霓光闪烁不歇。 等云气细看,又哪里是什么虹桥霓光,竟是数不清的剑仙在纵剑飞驰,带起流光溢彩无数! 济虎道人道:“山门有禁令,云层之下,飞速有限,但有御术、遁术、练法,均在云上修行,你们在云上莫动,不会有危险的。” 众人闻言连连点头,恨不得缩成一团,千万莫蹭到了剑光。 长岭顶上是裸露的黄石岩体,一条黄石大道在云海之上,不知尽头。 众人此时顺着黄石大道的方向飞行,速度也比之前快了很多,低头可见各色衣袍的道士在大道上行走,大道两边有宫观矗立,宛如天上街市。 “此山唤作东屏山,此道唤作东天道,与之类似的,宗内还有西屏山西天道。东天道观日出云海,西天道赏落日晚霞,这两条山道位于云海之上,是宗内门人吞吐精气、练法行功的好去处。” 济虎道人解释说。 沿着东天道飞了也有一刻钟的功夫,云架速度才慢下来,云驾高度降低,又是穿云而过,但这次下沉,在云中穿行的时间要比刚才上升的时间长的多。 “咦?” 云气感觉脚下有股力袭来,往脚下一看,竟然落地了。 但人尚在云中。 “众位小居士随我来,莫要走失了。” 于是众人在云中前行。 约莫百十步,白云散去。 程云气张望四周,发现此刻自己身处一道深山小径上,小径两侧青竹,山风穿过,竹海翻腾,沙沙作响。 “且随我来。” 众人跟着济虎道士在竹海中穿行,石子小路两边春笋随处可见,青竹沾染谷雨甘霖,愈发翠绿,映得人眼皆是碧色,山风拂面,只感觉整个人都舒爽了许多。 走了有一刻钟,眼前开朗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长条形的竖碑,上书七个大字: “詹碧云藏竹之所。” 众人在碑下站定,石碑后面是一座竹亭,竹亭四面垂挂卷帘竹席,亭中有一个蝠纹紫衣女冠盘坐,容貌娇美,但神情颇为严肃,看年纪说二十多也可,说三十多也可。 女冠臂弯里搭着一条赤黄琉璃如意,如意上的光华似水流淌,宛如活物。 济虎道人上前一步,道:“羽师,山外之人已接来。” 女冠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济虎道人,点头道:“有劳,你先去山外等候,一个时辰后再回来此处。” 济虎道人立即作揖告退。 待女冠目光扫来,众人都有些慌张,又强自镇定。 “诸位居士,贫道要办一场法试,通过者即可记名在我门下,尔等应当都知晓。” 众人点点头,谁也不敢张嘴说话。 “贫道会摄出诸位的爽灵,嗯,也既是尘世常说的三魂七魄中的地魂,但不会损害到诸位居士的身体。” 看着颇为宁静的女冠,张口便是骇人听闻之词。 “贫道欲将诸位地魂散放在四周,凭着与人魂的联系,诸位自然能找回这里,贫道的记名弟子便在这些回魂之人中挑选。 但诸位切记,尔等肉体凡胎,地魂离体不可超过一个时辰,否则便是魂飞魄散。地魂在外时,五识灵敏,可上天入地,可见百般奇景,万不可留恋。” 闻言,诸位少男少女脸都白了几分。 “若有不愿法试的,说出来也无妨,可来贫道这领一颗草参丹,送还尘世。” 素空这话明显有考校的味道,程云气不为所动,一些年纪稍大些的,也都没什么动作,但有几个七八岁的娃娃,脸色顿时犹豫起来。 原来光是修道入门的考试便这么骇人么? 不过这些娃娃心生胆怯,但见没人向前,遂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只是脚步踌躇,心里转过无数念头。 女冠见状,换了一种问法,她拿手一指,身侧的香炉便飘起烟来。 “现在开始计时,香尽便是一个时辰,若是香尽前地魂不能归身,神仙难救。愿意试的,可上前来,在席上盘膝坐下便是。” 话音刚落,程云气第一个上前,来到竹亭前的一块青白色大竹席上坐下。 素空道长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但行事毫不拖泥带水,拿着如意便朝程云气一点,后者当即垂下头来,幅度大的吓人,跟气绝了一样。 众人被唬了一跳,原本准备上前的人都被吓住了,顿时不敢动弹。 第三章 尸解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程云气此刻感觉非常神异,他感觉自己飘在空中,仿佛真成了一团云气,另一个“自己”就在脚下坐着。 他去听,风声很响,竹叶的沙沙声如同打雷一般;他去看,好像一切都没了距离,地上的蚂蚁在搬运虫尸都看的清楚;他去闻,雨雾的甘甜,春笋的草木清香,泥土的微腥味,一一能分辨出来。 他还要在细细感觉,却瞥见素空道长朝自己挥了一袖,顿感一阵天昏地转。再回过神来,已经在竹深不知处了。 环顾四周,绿意如海将人包围,山风穿林而过,云气感觉自己也要被山风带走了。 云气收束心神,仔细感受着素空道长口中的与人魂的感应。 冥冥中,他有一种感觉,现在自己是无根之萍,要随风远去,可融于天,可渗入地,只有西北方向,有一种吸引,自己去到那里,才能扎下根来。 明确了方向,云气便生出念头,要往那边去,念头一起,他便感觉自己在往那个方向飘过去,念头越强烈,魂儿飘得也更快。 刚过去不到半里路,地下泥土里便传来一阵芬芳香气,他一个恍惚,魂儿便不由自主的降下去。他看到一株绿叶紫藤趴伏在地上,叶子长心形,白色叶脉,藤蔓深紫色,看着像是何首乌,但散发着奇香,光是飘在旁边闻着,都感觉魂儿更凝实了些。 短短几个呼吸时间,云气却不知感觉过了多久,恍然间沉迷,又突然惊醒,要是此刻肉身还在,必然是一身冷汗了。 强忍着诱惑,排除杂念,云气又开始往西北方向飘过去。 一路上不时有金蝶、白猫、青蛇、猕猴、黑麂、雉鸡等等灵种发现了云气的游魂,这些灵种尚未开窍,不知游魂为何物,时常扑飞来玩耍嬉闹,云气勉力躲避,苦不堪言。 而更让云气难以忍受的,是一路上各类奇花异草的吸引,仿佛那阵阵的无形香气是一张张网,要将他的魂灵网罗过去。 好在云气念头坚韧,对于种种诱惑只是视而不见,一心要回到肉身。 不过地魂在外,五感灵敏,却对时间流逝极为迟钝,云气不知已经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长时间,只是奋力赶路,不敢再稍有耽搁。 飘着飘着,一股虚弱脱力之感袭来,云气暗道不妙,难不成是时间已到,地魂已经要维持不住了? 惶恐之心随即升起,云气却无可奈何,他从未发觉生命流逝之感是如此的清晰。 “呜——” 也在这时,程云气敏锐的察觉到了从未停息的山风此时变成了西北向,他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他仔细感受着,琢磨着,尝试着,把魂灵融进风里,乘风而行。 魂灵介于虚实之间,此前在受香气侵袭时、在被各类灵种扑抓时,他都将自己想象成虚体,弱化自己的观感、收拢自己的魂灵。但此刻要借助风的力量,他又把自己想象成实体,想象自己伸展四肢,鼓成一面大旗。 这些都是他自己瞎琢磨的,但事实却是很有用,魂灵凭虚御风,瞬息远去。 当风渐渐慢下来时,云气也快到了,远远的已经望到了那座詹碧云藏竹之所碑。 他稍稍松了口气,连忙朝石碑方向飘过去,很快又见到了一座竹亭,可等到他再细看,一股心悸瞬间涌上来。 地方还是原来的地方,石碑在,竹亭在,竹席也在,可素空道长呢?与自己同行的少男少女呢?更重要的,自己的肉身又在哪里? 云气连忙在四周寻找起来,可不知饶了多少圈,却什么也发现不了,他想呼喊,但魂灵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股虚脱无力感愈重,云气心急如焚,这时他灵光一现,飞进那座竹亭,里面的情况却让他不知所措。 亭中分明摆着: 一个英俊的白衣少年,体型消瘦,脸色苍白,眉头紧闭,盘膝而坐,生死不知,但看情形,和自己地魂出窍的肉身并无二样; 一个体魄精装的魁梧汉子,看年岁是三四十的样子,但却坏了一只右眼,看着模样颇为狰狞,同样是失魂之态; 一个邋遢秃头的老道士,浑身污垢,恶臭难闻,但这道士身上的衣袍与碧空道姑身上的竟是一个制式,亦是失魂之态; 一个看着有些瘆人的纸人,纸人身上披着正常人的衣服,带着帽子,鞋袜俱全; 一个根粗叶少的植株,根块乌黑色,已然具备人形,四肢形象,五官分明,活脱脱像个娃娃,娃娃头顶的叶子缠绕,如同一个草冠; 最后一个更奇特,是一个竹杖,长七尺七节,上下笔直,竹杖碧玉色,微微透明,能看到首尾顶端两节中空,而中间五节有五彩华光。竹杖第二节长出两根竹枝,最后一节底端也长出两根竹枝,每个枝梢生五片叶子,看着竟有几分四肢的韵味。 云气一时没了想法,但直觉却告诉他,这几个人或物,都可让地魂栖身,现在只是选择的问题。 云气又看向香炉,那根香已经到了末端,眼看便要燃尽了。 难道按时飞回来不是考验,最后的选择才是真正的考验? 人? 是英俊但体虚的少年?还是精壮但残缺的中年?亦或是身份高贵但邋遢不堪的老年? 拟人? 是诡异到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纸人和竹人,还是已具备人形、散发着奇香的何首乌? 云气现在一团浆糊,意念在三人三物上来回跳动。 没有过太久,云气率先放弃了三个人身,若真要重新活过,他不愿意披着别人的皮囊,而且转念想想,这三个人的肉身是否也在等着他们自己的地魂归来呢? 既然这世间当真有仙,投身在物件上又有何不可? 随后,云气又马上放弃了纸人,只是因为何首乌与竹杖起码看着生机勃勃,而纸人给人感觉实在死气沉沉。 意念在何首乌与竹杖上来回探视,却就是不知该如何抉择,眼看最后一点香灰便要落下,云气便准备往更具备人形的何首乌身上附去。 可当魂灵刚要接触何首乌躯体时,他猛然发现,何首乌上竟然有微弱的意念,这道微弱的意念正在向云气的地魂表达恐惧与乞求。 原来这株何首乌已然成了精,诞生了灵智。 云气却大松了一口气,不用再做抉择,他马上投入了一边的竹杖中。 刚刚好,炉中最后一点香灰飘落。 ———— 程云气倏忽睁眼。 引入眼帘的,还是那块詹碧云藏竹之所碑,环顾左右,素空道长安然坐在竹亭之中,自己身侧围着一圈圈盘坐到垂头失魂之人,而在石碑下面,大约还有二三十个少男少女站在原地,仍不敢上前。 他摸了摸脸颊,摸摸前胸后背,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肉身,刚才看见的那几个少年、中年、老年以及纸人、何首乌、竹杖通通消失不见了。 仿佛只是一场梦境。 “你,站我身后。” 云气抬头望向素空道长,发现她就是在看着自己。 云气不敢怠慢,起身迈步,来到女冠身后站定。 此时他看见炉中的线香,分明还有一大半。 “当真神仙手段,自己这是通过了?” 云气心里暗自想着,随即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立桩不动。 眼睁睁看着线香燃尽,再没有一个人醒来。 竹席上的垂头失魂之人没有任何反应。 望着这一幕,石碑下那几十个未敢参加法试的少男少女神色可谓精彩,或为震撼,或为惊悚,或为惋惜,但这些神情无一例外,都伴随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线香燃尽后,素空面无表情,从袖中取出一面白色小幡,她轻轻摇动白幡,云气听她口中轻语: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千里魂灵在,急急入窍来!” 忽的一阵风起,云气只感觉到一股凉意拂面,紧接着,竹席上失魂之人都猛地抬起头来,仿佛从什么噩梦中惊醒。 这些人环顾四周,逐渐回过神来,当看到素空身后的云气以及香炉中没了火光,脸上逐渐浮现出懊恼与不甘之色。 不过见到这些失魂之人醒来,石碑下的那些人脸色又变了,变得比竹席上坐着的那些人还要难看。要是早知道这位女道长能招回游魂,他们又怎么会不敢参加法试? 就在竹席上的人都清醒过来后,济虎道人也如约而至。 素空指着云气遂道: “劳烦济虎,先将众位小居士送还山外,待你回来时,再送他去万笏峰。” “是,师伯。” 第四章 万笏朝天群峰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你唤何名?” “程云气,伯符之程,浮云雾气之云气。” 素空点点头,道,“往后你便是我的记名弟子,若能坚守道心门规,有朝一日辟了心府,赐道名,登宅录命籍,便是入门弟子。” 云气虽听不懂什么是心府,什么宅录命籍,但还是点头称是。 “你记在我名下,外人若问起来,也得答得上法脉源流。好教你知晓,我三清山自葛洪祖师东晋时开山立派,至今已六千余年,传四十余代。 我明治山为三清山莲花福地八脉之一,首任山主姓詹,俗家名讳碧云,道号始明,为四代弟子。我号素空,为第二十五代徒,自始明师祖算起,已传二十一代。你若能入门,便是心字辈,三清山第二十六辈门人。” 云气听的细致,一一记在心底。 “按山内规矩,记名弟子一律住在万笏群峰,每月上旬均可去他峰听讲,十六、二十二、二十八是坐谈论道的日子,你去了万笏峰,记得领一张课表,另外你每月初九到十五需来明治山点卯,随我习道。 在我道门内,凡是开课讲道的,你皆称一声学师,待他日辟了心府,录入我明治山命籍,你方可称我为本师,可明白了?” 云气应下。 “今日十一,按例明日授课,不过念你初入山门,地魂又出游过,此月就不必过来了,好生休息一番。另外需读一读《万年通史》、《豫章仙志》、《三清录事》、《内丹道十二正经》、《道体命藏说》、《灵冥子解阴阳五行论》、《灵枢经》这些,哦,还需读一读《道门禁令》、《三清法戒》、《道门科范定制》这些。” 云气一一记下,而素空道长自觉已说够,便让云气在原地等候济虎道人来接,自己则先回洞府了。 云气看不见,素空道长转身后,脸上顿时浮现轻松之色,缓缓地,长吐了一口气。 云气不知道,自打他见到济虎道人的那一刻起,他的一举一动便在素空道长的镜花水月之术下分毫毕现。他第一个迈入悬崖,在云驾上镇定自若,看见夔山君时也不曾慌了手脚,来到明治山后第一个上前接受考核。 云气更猜不到,他是明治山开山立脉五千年以来,第三个在两刻钟内回魂,并选择竹杖附身的人。 云气只是一个人站在原地,环顾群山,层峦叠嶂,绿意盎然,只觉山远天空,神朗气清。 不久后,济虎道人回来。 “恭喜小居士,从此踏入仙山,来日定能久视长生,福泽不绝。” 济虎道人笑着拱手。 “还要多谢仙长领路才是。” 云气回说。 却不想济虎道人连连摆手:“你既入山门,仙长之词万不可随口说,只需唤我一声道兄便是。况且你记名在素空羽师名下,等哪天入了门,辈分却是比我要高得多,我到时还得喊你一声小道爷哩!” 云气并不知山上辈分如何算,也就没有说话,只是应和着笑了笑。 “素空羽师第二次招徒便收到记名弟子,实在可喜可贺。” 云气闻言则询问说:“之前学师还招过徒吗?” “不错,不过那时我也还没入宗,也是听说来的,二十八年前,有四五十人入山来这明治山接受羽师的考核,但一个都没能留下。” 济虎道人又道:“想必素空羽师已经对你交代过了,现在便随我去万笏峰吧。” 云气自然跟上。 济虎道人又唤出两朵白云,两人迈步站上去,云气看济虎道人为人和善,便试探问道: “敢问道兄,我何时才能学会腾云驾雾的本事呢?” 济虎闻言笑道:“驾云不是什么难事,只要食了气,便是画一张符篆的功夫,或开了云宅、辟了水府,都能召来云雨,实在不济,花钱买就是了。” 道人果真友善,云气胆子也大了些,“那敢问什么是食气,什么是云宅,什么又是水府呢?方才素空学师还说了要我辟心府,那又是什么?” 济虎道人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云宅就是喉窍,水府又叫肾府,指的肾脏,心府也叫火府,指的心脏。这样都是修行的根本,过会送你到了地方,借阅几本书籍看看就知道了。” “好的。” 两人驾驭白云,又沿着东天道往东边飞去,感受疾风拂面,云气皱起眉头: “道兄,万笏群峰离明治山隔着整个东屏山,小弟住在万笏山,要是靠脚力去明治山,怕是几天几夜也到不了。” 而济虎道人却是哈哈大笑,“是极是极,莲花福地离小万山最远,要是记名在莲花八脉之下,每日奔波,是最为熬人,早先八脉前辈记名时大多都是在福地山脚下结庐而居,待每月课结才返回小万山哈哈。” 不过程云气却是松了口气,“这样也好,若只是在山下,想来也花费不了太多时间。” 闻言济虎道人又笑道:“不过山下结庐终究不如在小万山来的方便,后来便有人琢磨出许多便宜之法,有些一直沿用至今。” “愿闻其详。” “第一,租买云架,宗内收阴山擅制云,其中步辇云便是凡人也可用得,你买、租皆可;其二,租借牛、鹤,宗内青牛宫和黄鹤洞分别有牛、鹤可租用乘骑。” “那不知道价格如何算得?” “云驾不好算,买的话,少则十几两银,多则几百上千两,租则一月几铢碎银。青牛黄鹤一月也是几铢碎银,但青牛黄鹤的草果食料得个人担着。” 云气疑惑,“莫非方外同尘世间一般,也用银做钱财?” 济虎笑说:“师弟说反了,自然是山中人先以金银铜为钱,再有尘世亦用金银铜。不过两者大有不同,尘世之金银乃是没有灵性的死物,山中金银不但稀少,且更有妙用,你也不必多问,《寰宇风物》、《元素精金论》、《三宝炉起源闲谈》,这三本书由浅入深,够你看的了。” 云气点头,心想着初入仙山,便如婴儿初生,什么也不明白,想来也只能看书了。 问答之间,万笏峰便到眼前,密密麻麻石峰耸立,确实如万笏朝天,险峻异常。可若将眼色更偏向石间青松、峰外云雾,便觉这群峰又如雨后青野上竹笋攒簇,生机勃勃。 再近些,破开云雾,方见群峰石壁上更攀附着无数楼阁屋舍,青黄赭紫,各色纷呈,群峰之间以空中廊桥勾连,行人往来如梭,热闹非凡。 两人停泊在群峰东边一处山头,此处从崖边伸出一个悬边木道,直入云雾中,像是大湖边的一处码头。 “咦,虚怀,你怎回来了,呦,难不成这是新来的师弟?” 两人刚落地,便被路过的人看见,立马迎上来问候几句。 “不错,接了都务院的单子,替明治山的素空羽师去山外接新人,赚些银两。这位便是素空羽师的记名弟子,程云气。云气,这是邓万春,晚我几年入门,是投剑山的记名弟子,如今法力充盈,辟府也只是朝夕之事,没准过几日便要离山了。” 邓万春个子不高,但生得浓眉大眼,好生面善,云气作揖,“见过邓道兄。” 邓万春回了一礼,“原来是明治山新来的道爷,若有询问之处,尽可来水色街己酉院寻我。” 云气连说不敢,“道兄说笑,直呼云气便是。” 这人又回看济虎道人,“虚怀,看来兼慈羽师给你起的号果然没错,如今看你从容大方,嗓音都洪亮不少,哪里还有前些年三天蹦不出两个字的样子。” 济虎道人突然红了脸,“过去的事还提甚。” 邓万春哈哈一笑,“不耽误你办事,等我辟府那日,请你喝酒。” 说罢便离去了。 冯济虎笑着应是,继续带着云气往山中走去。 这山中景致与云气想的略有差别,奇石怪柏云海松涛自是不必多言,但在这其中,屋舍院落竟是栉比鳞次,云气走在山路上,山路右边是悬挑在悬崖上的屋舍,左边是凿山挖壁形成的洞府,屋舍成排,洞府成串,好似天上坊市。 “我先领你去都管院选一住处,领些用品。” 两人在山道中曲折走着,迎面遇见不少冯济虎的熟人,都笑着打招呼,待听说程云气是明治山的记名弟子后,都不约而同喊起了小道爷,让云气颇为尴尬。 来到一处朱门洞府,府门上方挂着牌匾,上书都管院辖万笏峰乾三区几个字,走进去,里面是个溶洞似的空间,地方很大,石壁上密密麻麻掏了许多窟,里面都放着东西,正对门有个木案,木案后坐着个打盹的老道士。 “姚道爷!” 冯济虎大嗓门叫醒了老道士,老道士看了看冯济虎,连笑道:“是你这个闷葫芦崽回来了。” “姚道爷,炳锟那间院子是不是还空着一间屋呀。” “空着呢,空着呢,不就是你小子当年那间,除了你,之后再也没人能受得了炳锟的呼噜。” 冯济虎闻言一笑,回头来问云气,“云气,你可怕呼噜声?” 程云气摇摇头,他倒是无所谓这个。 “那我推荐你选灯笼街丙辰院,是我当年记名时的住所,院里只有两间房,现在西房住着我的至交好友,东房空着,你看如何?” “多谢道兄安排。” 云气当即谢过,知道冯济虎这是要安排一个熟人带带自己。 冯济虎笑过,“姚道爷,这是明治山新一辈的记名弟子,唤作程云气,劳烦您老给他安排到炳锟院子里去。” “哦?是明治山啊。” 老道士深深看了一眼云气,“明治山选徒向来神秘,倒是很少听闻有没辟府的,看来是万笏山是又多了一位小道爷。” 老道士说着,从桌案下木屉中拿出了一枚白玉绿穗腰佩,放置在桌案上。 “小道爷报上名来。” “回道长,晚辈程云气,伯符之程,山间云气之云气。” “把手伸出来。” 云气照做。 只见老道士并指在云气指尖一抹,便取出一滴血来,道人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凌空写出几个符文,然后捏印打到玉佩中。 云气一瞧,便望见白皙玉佩内部生出来几道血色符文。 冯济虎在一边解释道:“这是云隶,写的是你的名字,往后这枚腰玉就是你在宗内的凭证,小心收好了。” 云气点头,接过玉佩。 “行,你现在先去左七洞取记名弟子的制式衣具,里衣、外袍、簪、袜、履、巾各取一样;再到右六洞取常服两套,样式自行挑选,拿的时候把腰玉贴在洞口上就行了。” 云气称是,拿着玉佩踱步到石壁边上寻找,石壁上全是两尺见方的小洞,洞里不知哪来的光,洞口有一层气膜,在光线照耀下流光溢彩,像是油脂倒在水面上的样子。 透过气膜,可以看到洞里的东西,有冠帽、衣袍、簪子等等,除了日常衣物,最多的是瓶瓶罐罐和符纸。 云气很快来到标有左七的一面石壁,随意寻了个近的,把玉佩贴到气膜上,气膜登时散去,他从洞里抱出一叠衣物,分别是:一件天青色道袍,一叠白色里衣,一根乌木道簪,一双草黄色麻鞋,一道白色长巾。 如法炮制,又去到右六石壁,这边衣物样式要多的多,但云气也没有耽误多久,很快拿了两套,分别是: 一件银面点缀墨星斑点的外袍,一套纯白里衣,一道玄色逍遥巾,一双云纹布鞋; 一件湖蓝纯色外袍,一套浅桃色里衣,一道紫色一字巾,一双云纹布鞋。 云气取完了东西,辞过老道士,紧跟着济虎道士出去了。 第五章 丙辰院,谷雨时节欢饮达旦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曲径通幽,几个弯折后来到了冯济虎口中的灯笼街。 灯笼街一看就知道名字怎么来的,许多院落洞府前都挂着灯笼,数量不一,形状各异。 在街尾一个小院,院门檐下挂着七八个灯笼,有莲花状的,有圆瓜状的,有橘子状的,院门上有个牌子,写着丙辰院。 这个院子以木石支着,凌空挂在石峰外面,院子头顶石壁缝里钻出两株青松,如青色华盖一般罩住半个院子。 院子门是开着的,此时日已西斜,金色的阳光穿过松针,斑驳洒在琥珀色木质地板上,反射出波光来。 院子空旷,只有两房一亭,东西两房是居所,并排而立,对面是丹亭,亭中放着一尊半人高的丹炉。 丹亭这边石壁上有一道小涧,涧水落在一处石缸里,缸并不大,半人高,水满顺缸壁流下,沿着石缝流出院外,形成飞瀑。 冯济虎对院子非常熟悉,先是瞄了一眼西房,房门同样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冯济虎并不意外,领着云气便进了东房。 房内一尘不染,没有分间,只是以一张纸屏风把房子分成两块,进门这块是书房摆设,有书架和书案。屏风后面是一张木床,床边有长几,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不过让云气眼前一亮的是,进门一排书架上满满当当塞满了书籍。 “还不错吧,这些书都是我入门那些年积攒下的,着实还花费了不少银子,里面还有我的一些笔记,当年走的时候没搬,想着照顾一下后辈,如今我把你领进门,刚好用上。” 冯济虎笑说。 云气点头,“可谓极好,实在谢过道兄。” 两人坐下闲聊了一会,云气得知,济虎道人俗名冯虚怀,十三岁进山,在万笏峰住了七年,二十岁那年辟了火府,正式拜入杜鹃谷门下,兼修医药草木之道,至今已有三年。 冯虚怀排济字辈,本性温良寡言,内敛偏谦让,其师为其取法名“虎”字,期望他虚怀若谷,但心中亦有猛虎踞坐。 冯济虎说,他拜入杜鹃谷兼慈羽师门下,其师令他去都务院领宗内杂事,每月不得少于十件,如此三年下来,才把他内向寡言的性子改过来。 替素空羽师揽徒,也是他口中所谓杂事之一。 冯济虎是豫章本地人,富贵出身,也是从小由家人带着练习雨霖观传下的引导养生术,但他十岁时才练出清灵气,因此对程云气的天资颇多赞誉。 时间在闲聊中过得飞快,两人忽听见一声鸟类的高啼,随之传来一阵脚步声,云气心细,听这脚步声大且急,应当是个高个子。 “炳锟!” 身边冯济虎已经叫出了声。 “咦,谁在?” 外面那人嘟囔一声,大步走过来。 很快,云气便看见了来人,这人果然身材高大,站在门前竟将整个门都挡住了,夕阳照在他身上,映衬得他如同一个护法神灵。 “虚怀!” 来人看见济虎道人,随即喜笑颜开,低头走进,一把抱住济虎道人。冯济虎身姿已算颀长,但在他怀里如同一个小鸡仔似的。 “好了好了,快放开我。” 济虎道人使劲锤了几下这人后背,才被放开。 “云气,这便是贺炳锟,与我一同入山,一块住了七年。炳锟,这是程云气,今天才入山门,云气颇合我眼缘,特让他住这,往后你多教教他。” 两人见过礼。 冯济虎又细说了几句,“炳锟与我同岁,是莲花福地八脉中九天应元府的记名弟子,这一脉要求辟府前得雷、云、风三宅齐开,连成一气,呼吸之间雷霆响动,故而耗费时间较长,但这两年应该也快了。” 贺炳锟咧嘴一笑,“最迟明年夏秋之交。” “云气同样也是福地八脉之一,是明治山的记名弟子,今年才十五岁。对了云气,方才你不是还愁怎么去明治山么,到时候让炳锟捎你一程便是。他开辟心府在即,这些时日几乎每天都要去应元府,加上前些年出山巧遇机缘,得了一只雷禽,有极速。” 贺炳锟打量云气,见少年神清气朗,清新俊逸,眉目神情又颇为平和,不见锋芒,心下也是颇有好感,听说他是明治山的记名弟子,也是笑说: “见过小道爷。” 云气脸上浮出一抹苦笑,“道兄莫要取笑小弟,还是直呼云气为好。” 贺炳锟哈哈一笑,又转头对冯济虎说道:“虚怀今天便不走了吧,今日小酌几杯,为云气接风,如何?” 冯济虎笑道:“正有此意!” “好!你两勿需动,丹炉里我挂了熏肉,是去冬用椒木新熏的山豚肉,我去切来,缸里也有美酒,是承露谷的好酒。” 说罢,贺炳锟夺门而去,很快传来丹炉被掀开的声音。 “在丹炉里熏肉,也只有炳锟能做出来。”冯济虎笑骂一声,又后知后觉望向程云气,“云气可能喝酒?” “倒是能喝一些,但万不敢宿醉,素空学师布置了好些课业要看。” 冯济虎闻言笑说:“无妨无妨,羽师让你看的,定是些修真入门之书,我和炳锟早就读烂了,晚会说与你听,亦是一份下酒菜。” 云气称是。 冯济虎搬出案几,三人就在院内空地坐下,此时金色夕阳已转深红,西边红霞满天,无数修行有成之士或御剑,或骑鹤,或驾云,如倦鸟投林,纷纷落入群山之中。 程云气望着眼前奇景,回想今日日出之时自己尚在尘世,如今日落时分已入仙山,更有美酒佳肴以待,真是恍然如梦,一时间不由痴了,许久未动。 冯济虎与贺炳锟两人相视一笑,也不催促,亦不动筷,静静等程云气回神。 约十来息,云气回过神来,见两人等着自己,连声告罪。 贺炳锟起开酒坛,酒香四溢,云气闻之,只觉神清气爽,颇有些先前地魂出游初闻何首乌香气之感。 贺炳锟拿出三枚酒盏,白瓷质地,满上酒酿,“今日这院子先后三任主人齐聚,喜迎旧主新人,岂不值一杯?” 冯济虎与程云气称是,三人碰杯,一饮而尽。 酒酿入口寒冽,入喉如火,口齿清爽,肠胃温煦,更有草果芬芳,乃是云气生平未尝之好酒。 “今日一聚,明日去都务院签榜,了了素空羽师收徒之事,我便要离山了。” 冯济虎放下杯子,来了一句。 贺炳锟愣了一下,“是何事?” “打算开水府了,前些日子请濯星池的徐济深替我算了一卦,他说我机缘在南方,要出去走走。” 贺炳锟点点头,“是好事,准备去哪?” “先去滇文看看吧,若是没什么收获再转道南荒。” 云气这时则趁机问道:“敢问两位道兄,究竟什么是宅,什么是府,莲花福地八脉又是哪八脉,咱们山内都有哪些道统?” 冯济虎与贺炳锟对视一眼,前者开口说道: “当今天下法统众多,大体分道门、旁门、佛门、魔门四类,道门正统又有内丹、外丹、符篆、五雷、祈神、观星、炼形、元神等九十余种。 我三清派以内丹道为入门根基,同时又主张兼修他法,讲究一个融会贯通、万法互参,以继往圣之绝学、创未有之妙法为己任,故又称做万法派。 自祖师开山立派以来,历经六千年积攒传承,算上复原古法、创立新法,已有近四十道法脉传下,这才形成如今的格局,且听我细细讲来。” 冯济虎咪了一口酒,娓娓道: “山中西北处有一处莲花福地,云气你也见过了,乃是这千里群山的地脉源眼,莲花福地有九山,一座平顶山居中,八座高峰环绕。 这平顶山唤作两仪山,三清宫矗立其上,另有纯阳、元阴二殿在侧,是历代掌教居所。 八峰则按八卦方位排列,分别是: 乾位紫烟山,山上有飞仙台,供奉东王公、西王母两位古神,兼修阴阳相济、点石赋性、破碎虚空之道; 巽位明治山,山上有活死人墓,又名詹碧云藏竹之所,兼修纯阳、木法、土法、风法、尸解、还魂、役鬼起尸之道; 坎位摇光山,山顶有濯星池,供奉关尹子,兼修结楼观星、寻山望气之道; 艮位摩崖山,山上有演教殿,供奉玉清元始祖师,同时也是教中的藏书之所,兼修符篆、解字、敕正封奇、召灵驱鬼之道。 坤位白虎山,山上有纠察府,兼修金法、兵器、阵图、傀儡机关之道。 震位枢机山,山上有九天应元府,供奉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兼修雷法、破妄法、祈神法。 离位丹霞山,山上有连通地底火泉的丹井,供奉太清道德祖师,兼修火法、外丹法。 兑位百草山,山顶有青白湖,植千亩荷花,自成一界,供奉上清灵宝祖师,兼修阵图、水法、虚空法。 此八山皆出过仙人,或是天仙,或是地仙,或是散仙,或是尸解仙,各有法统传下,因此称作八大脉。 此外,教中还有东南方的杜鹃谷和东北方的霓山修行岐黄医药之术;北方有承露谷,修行太阴炼形之道;西北方有投剑山,修行飞剑术与法剑术;东北方有明镜石林,修行步罡踏斗之术与体剑术;西南方有收阴山,修行织云弄霞之道,南边有蒙蒙山,修行咒术和诀术,如此种种,不再列举。 另外群山沟壑中不知还有多少道爷在寻古创新,也许过不了多少年,又有新的法统现世,尚未可知。” 贺炳锟一脸与有荣焉,继续说道:“方才济虎也说了,我教以内丹道为根本,兼修其他,这内丹道作为古今第一大道,讲究精气神合炼,分作五个大境界。 第一个境界唤作炼气,主要就是食气入体,淬炼肉身,打通人体大窍要穴。光是一个食气便有观想法、坐忘法、屈体法等等法门,各家不同。食气入体后运转灵气淬炼肉身,又称伐毛洗髓,去除一身铅华,只留清灵之身,然后才是开宅辟府。 内丹道把人身鼻窍、喉窍、耳窍又称作雷宅、云宅、风宅,开通三宅后存放相应的灵性,随后闷哼出雷,呵气成云,耳动招风,三窍齐动,顷刻雨至。 又把心肝脾肺肾五脏称作五府,对应火木土金水五行,辟府之后纳入天地之精,便能身应五行,号令元气。 《灵枢经》有言:五脏者,所以藏精神血气魂魄者也,五脏为人身之本,故辟府可纳气藏精,又可延寿。 开辟三宅五府又有存神、服食、药浴等等法门,开辟顺序各家也不同。你看我,所修功法便要求先开三宅再辟五府,到如今一府未成,而济虎则首开云宅,再辟木府,如今又要辟水府了。 待五府齐辟,则有人体五行之精气从五府升腾而出,汇到一处,开辟一处人身小天地,即为绛宫。此方小天地在心府之侧,受血气照耀显现绛红色,因而得名。 这一道关卡,是个分水岭,也有个名目,唤作冲宫。 而绛宫乃是日后元婴居所,故此举又被称作五气朝元。 修到五气朝元,便是炼气圆满。炼气之境,一言以蔽之,以身藏气,精气合炼,人和自然。” 贺炳锟一口气说了许久,口干舌燥,又是几杯凉酒下肚。 冯济虎又接着说:“云气你可知,我三清山师长弟子外加记名弟子共计十五万人上下,而辟府者,不过十万。 “也就是说这山里,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总归是有五万的人数在这里,终生不得入大道之门。这些人要么终老在这万笏峰上,食气之余做些洒扫、帮厨之事,要么自愿离山,可以做个侠士,也可寄名在道观,倒是一生再无饥馑之忧了,这对那些心志不高的,也不算是坏事,或可说是美事了! “能有侥幸辟府的,还念叨着更进一步的,自然是奔着五气朝元走,可最终能有多少人真能走过去呢? “大概是一万人。 “你听见么?从辟一府到辟五府,卡住了九成的人。 “你说有没有五府未开就强行跻身下一个境界,去熔炼罡煞的呢?有,但那是旁门之人或是魔道中人干的事情,在我三清山是绝对不允许的。 “道门正途,虽是正途、坦途,可也是远途、长途,更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多少人都是在寿元耗尽之时悔恨过往修行不够刻苦,所以云气啊,岁月如刀,刀刀催人老,我辈修行中人最是要珍惜时光,切勿蹉跎。” 说到此处,冯济虎长叹一声,望着冉冉升起的明月,是清冷而明澈,可他的神情却微微恍惚, “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光是炼气之境便如此艰难,往后却还有命藏、金丹、元婴、合道四个大境界才能一探仙音。这成仙之道又分天仙、地仙、尸解仙、散仙种种,天仙难成,地仙难进,尸仙难过,散仙难渡,吾常深思,可每每深思时又逾感成仙之艰。有时夜深沮丧之时,也会不禁动摇困惑,这天仙之上是否还真有金仙,更何逞大罗道果、混元极境?” 贺炳锟闻言一声冷哼,如旱地起惊雷,炸响在人耳畔,冯济虎吓了一跳,当即笑骂道:“你小子,我只是感怀,又不曾失了道心,不必以雷音惊我。” “云气尚未入门,你说这些干甚。” 冯济虎闻言一笑,朝云气问道:“云气,修行路途漫漫,终点更是遥远不可及,你是否真的相信有人能修到极致,超脱生死,与天地同寿呢?” 程云气静静听完,轻声道:“两位道兄,依云气浅见,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蚍蜉不知蝉寿,蝉不知龟寿,龟之外还有千年之柏、万年之松,蚍蜉不知松,并非世上无松也。” “哈哈哈哈”,两人闻言放声大笑。 贺炳锟手指冯济虎,“还是云气道心坚定。济虎,可听明白了,云气说你是洼中蚍蜉呢!” 冯济虎连连摇头,眼中已有醉意,“我等皆松柏也!” 第六章 明史定心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云气在霞光中醒来。 昨夜酒喝得多,熏熏睡去时东方天际已白,不过佳酿并不伤身反而养神,睡了还没一个时辰,头脑却甚是清明。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庭院中,原来昨夜醉后就趴伏在酒案上睡了。 再看冯济虎,这位年轻道士已经睡醒了,此刻正在院中行操,如鹤起舞,如猿攀援。云气看了一会,发现这操与自己从小练的通脉伸经功有异曲同工之妙,应是一脉所出。 此时贺炳锟还趴在案上熟睡,鼾声如雷。 云气起身,也练起通脉伸经功来。 不知是山上灵气丰沛,还是自己心境已大不相同,此时此刻练起同样的套路起来,可自己却分明觉着体内那股清灵气更加粗壮凝实了。 操行两遍,贺炳锟也醒了。 “你们倒是挺早。” “也才刚醒”,云气说道。 三人收拾了院子,贺炳锟便急着赶去应元府听讲,这下云气也瞧见了那只雷禽的真容: 这是一只雷雀,银色的爪子就钩在院子上方的石壁缝中,闭目休息。听见贺炳锟呼喊,这鸟儿双爪一蹬,凌空转身,振翅腾飞,双翼展开足有三四丈长。 雷雀浑身紫羽,羽杆为银白色,喙与眸子都是暗金色,看着好不威严。只是这雷雀头顶生一排白色的竖羽,像是炸毛了一样,看着又有些滑稽。 贺炳锟飞身跃起,落在雷雀背上,雷雀一振翅,化作一抹电光,迅速远去。 冯济虎也停下行操,放出云驾,对云气说道:“云气,我今日便离山了,此番出行少则半年,多则数年,希望归来时你已学有所成。” 云气作揖称是,“望道兄一路平安,心想事成。” 冯济虎笑着离去。 两人走后,云气先是进了屋子,仔细扫视了一遍书架的书,看看昨日素空学师说的书籍这是不是都有,看了一圈,果真都有。 “还缺一张课表。” 云气迈步出门,又走回了昨日领衣物的地方,看见老道士,上前作揖,“道爷,弟子想领一张课表还有打包些饭食干粮,不知是否在此领取?” 姚兼明摇摇头,指点道:“小道爷,课表在都教院领,修行求知之类的,都归他们,出门往山顶上走。吃喝由都厨院管着,在山腰下边,一路问问人,自然能找到。唯有日用之物,才需来找老道。” 云气谢过,作揖离去。 随后,云气很顺利的找到都教院和都厨院。都教院领课表是免费的,这让云气很开心,但都厨院的饭食却都要钱,最便宜的白面饼要两铢碎铜,最方便的辟谷丹要一两铜,其余各色膳食的价钱云气没敢问。 白面饼也是灵谷制成,和辟谷丹一样,吞入腹中后即化为精气被胃器完全吸收,不再有排泄之事,不过一张白面饼只管一人一天的进食,辟谷丹可管半月,要方便许多。 不过程云气现在身无分文,只赊了三张白面饼,欠下六铢铜。 拎着课表与面饼回到院子,进房后云气首先把课表贴在墙上。这课表用白字写在墨色灵纸上,听都院的管事说,这是一种粗浅的符篆之道,上面的灵字可以变化,时时显现出每日的课程。 云气粗略扫了一眼,上面的课程五花八门,有说修行术的,又说炼丹术的,还有法器鉴别的、灵草养护的。云气觉得在听课之前还是先看看书,把一些修行的常识问题搞清楚,否则也是白去。 随后,他来到书架上站定,从中抽出一本厚厚的书,书名《万年通史—三清山历年修订-明四百年版》。 老话说,读史明智,鉴往知来,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他向来是喜欢读史的,尘世的史书他也读过,他知道现在尘世的大一统王朝唤作明朝,开国已有四百余年,前朝为元,再往前则是宋。 只是宋到元和元到明均是改天换地一般的战乱,加上前宋当国据说有上千年,很多事情已经无法考究了。 他捧书到桌案后坐下,稳定心神,翻开了第一页。 首页是书目,曰: 三皇五帝 成汤代夏 秦统战国 天汉克楚 三家归晋 南北两立 隋夭唐寿 五代十国 两宋让元 日月之明 这是云气第一次知道原来宋之前还有这么多朝代更替。 随即,他翻到了第一纪,三皇五帝,这一纪篇幅很短,对三皇五帝时期的事件也是知之不详,只有一些耳熟能详的事件,诸如伏羲制卦,神农尝草,黄帝铸鼎之类。通史猜测,这八位皇帝在位的时间总和约为五千年到八千年左右。 仔细读完后,他翻到了第二纪,成汤代夏。 大致是说是大禹帝君治水成功获得奇高声望,顺理成章建立夏朝,不过禹王推翻了三皇五帝时期的禅让制,开创了世袭制。还有一点与三皇五帝纪明显不同的是,夏朝人王似乎与凡人同寿,几十年新旧君王更替已是寻常。 夏朝历十七王,传四百七十年国祚至桀,桀无道,失天下,成汤先祖起兵讨伐,灭夏。 成汤立商五百年后,时任商王唤作帝辛子受。书中记载,子受在位时期,内圣外王,国力空前强盛,可当时忽有大诸侯王西伯侯造反,建立西周割据政权,史书也把在此之前的商国称为东商。 东西两国相争,大战持续了五十年,书中记载,在这场人间战争中有大量的古神参战,天上的神和人间的神争斗,搅得天翻地覆。书中还有这样一句话:极致时,有圣人出,重炼地水风火。 书上说,最终人间的神赢得了胜利,人间自治,从此四季风雨不受天神管制。这是最后一次明确记载的三清祖师现世,也是最后一次无量量劫。 商国赢得了战争的胜利,商王分封了大量的诸侯国与正位古神,也统一了整个天下,在此之后,商国又绵延了整整一千五百年,史称帝商。 商朝末年时,中央无力,地方强盛,诸侯国造反,群雄并起,逐鹿天下,史称战国时代。 战国由秦终结,但史书记载,秦始皇帝一统天下后,试图打破人王不得长生的惯例,寻求不死之法,欲建立一个永镇天下的仙朝。 不过此举激怒了各路神仙,历经一番斗法后始皇帝崩于燕赵之地的沙丘,秦二世而亡。 同时,这场战争也让人王失去了封神之权,从此世间只有仙与古神,再无新神。 这番神仙斗法史称第一次神仙杀劫。 秦亡后,又有诸侯并起,最终汉胜楚,建立汉王朝,史称西汉。西汉持国八百年,王朝末年风雨飘摇,随后又有汉世祖光武帝中兴,再立东汉一千二百年基业,史家又称天汉。 书上说,东汉初年,祖天师张道陵来到豫章一处灵山炼丹,丹成而龙虎现,灵山自此改名龙虎山。 东汉末年,天下三分,随后尽归于一家,成就西晋。西晋虽致天下于一统,但内乱频生,帝王荒淫,立国五十年已有亡国分裂之相。彼时,又有晋中祖中兴,由南而北犁庭扫穴涤荡污秽,再延国祚九百年,史称东晋。 通史记载,东晋初立时,葛洪祖师在豫章开山立派,即为三清山,葛洪祖师自己也曾被东晋中祖皇帝拜为当世仙翁。 东晋末年,国家再次分裂,南北朝并立,随后合归于隋。不过隋朝以武立国,两代君王横征暴敛,最终二世而亡。 唐高祖自晋原起兵,灭隋自立,称唐。史书记载,唐二世太宗文皇帝时,佛门八宗并立,有三藏法师西游,普度佛法,又有六祖慧能提出明心见性、立地成佛,大兴禅宗,威势力压道门。 当时佛门东西正统之争已成水火不容之势,伐山破庙只是寻常,直接引发了第二次神仙杀劫。 史书记载,此次杀劫后再无金仙显世。 唐开国后历经高祖、太宗、高宗、圣皇帝、玄宗几位帝王,疆域空前辽阔,创未有之基业,史称盛唐。 不过玄宗皇帝晚年昏庸,贪恋权柄,宠幸番人边将,国家陷于内乱,叛军反攻京师,玄宗弃京避蜀,几有灭国之危。 时有玄宗幼子,唐中祖道君武皇帝在蜀中起兵,走绝迹古道,翻巴山秦岭,神兵天降关中,收复都城。书上说,唐中祖之所以能领奇兵、翻古道都是当时的蜀中道门势力倾力相助的缘故。 自那后,唐朝再创盛世,国祚竟达两千六百年之久,空前绝后,史称寿唐。与此同时,道门势力一举压过佛门,蜀中道门更是兴盛难当,在当时力压龙虎山,被称作西道都。而今闻名的峨眉山、青城山、青羊宫、鹤鸣山都是在寿唐时期兴起的。 寿唐虽久,犹有尽时,唐末军阀割据,一派乱象,当真是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史称五代十国。 随后有宋太祖一统天下,是为北宋,北宋享国一百七十年,诸事疲敝,国境收缩,皇帝逃亡。时有宋世祖中兴,在逃亡途中再开伟业,延宋一千五百年国祚,史称绍宋。 两宋时期,道门昌盛,有冲虚妙道先生王文卿在豫章兵锋山创立神霄派,为天下修道人再开一门法统。 宋末,有北方异族南下,搜山检海,建立大元,元朝立国百年,百姓怨声载道,时有明太祖举兵,势如破竹,驱异族至北海,一统中原,是为日月之明。 如今明朝立国已有四百余年,天下承平,一派繁荣景象。 云气看罢,重重呼出一口气,合上书籍,腹中一阵饥饿感袭来,他下意识去摸书案上的饼,却摸了个空,他抬头去看,发现饼已经吃完了,而案上不知何时被点起了一盏灯。 这灯很漂亮,灯盏通体呈乳白色,看着像是石质。灯整体是一只白鹤站立的形象,一脚落地,四趾张开,另一脚提起,四趾收拢。鹤的翅膀收拢着,脖颈修长弯曲,头低下,鹤嘴中衔着一个长颈瓶,瓶里盛放着清亮的灯油,火焰就悬在瓶口外。 油灯光很亮,但又柔和,散着白光,像是把十五的月亮摘了下来。他后知后觉,再看窗外,已经是夜深时分。 起身来到窗边,月光璀璨,与桌案上的灯相映成趣,他望着照耀古今的明月,脑海中还在翻腾着史书中的波澜壮阔。 细细想来,似乎每一次王朝兴衰,总能看到山上势力的影子,但又模糊笼统,让人看不真切。就连自己祖师似乎与东晋立国也有莫大牵扯,但这种牵扯总是不清不明的,给人感觉是不可声张的。 即便是当下,大明王朝,皇室似乎对武当山、对三丰真人也有着别样的崇拜色彩,加各种封号,一串比一串长。 再看看那些深陷王朝斗争的,商周时的古神之战,秦时的仙朝之战,唐时佛道之争,斗着斗着,这些大神们再无音讯。最近的例子是唐中祖领道兵出蜀夺得天下,但书中有言,唐中祖出蜀后,蜀中阴雨连绵了半年之久,有一座仙山枯死,出蜀的道兵入关中后,再无任何声息。 其中关节,深思令人发寒。 云气已经打定主意,以后在红尘中行走时,定要小心庙堂,不惹世俗纷争,少沾因果。 只是母亲姓朱…… “云气!” 一声呼喊打断了云气的遐想,他偏头一看,门是开着的,原来是贺炳锟站在院子中。 只见他张嘴一吸,半空中一团收纳太阴月华的寒雾便被他吞下。他笑说:“你可算醒了,你知晓你看了多久么。” 云气疑惑:“不是从早到晚么?” 贺炳锟摇摇头,“非也,现在已经第三天的晚上了。” 云气讶然,竟过了这么久? “你再不醒我也要叫你了,时间久了要伤了心神。” 云气点点头。 “你既爱看书,桌上那盏灯便送你了,炼化的方法写在灯下压着的纸笺上,待你食气后炼化试试。” 云气有些意外,“道兄,无功不受禄。” “什么功不功,禄不禄的,给你就拿着,不值几个钱,算是见面礼了。” 云气遂收下,作揖谢过。 第七章 山上一二事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贺炳锟从怀里一掏,抛出个银晃晃的物件。 云气抬手接住,入手冰凉,翻开手心一看,是个浑圆的银币。 这枚银币上有着细碎的雪花纹,仔细看去,每个雪花都是规矩的六方晶型,云气穷尽目力,也看不出任何雕刻的痕迹。 “这是?” “雪花钱,山上的钱,也怪我这些日子太忙,竟忘了照看你,要是虚怀知道了定然要怪罪我,你这天天白饼充饥算什么事,还是赊的吧,赶紧去给账平了。” 云气笑笑,“山上不比人间,白饼香甜不燥,好吃的很。” 贺炳锟连连摇头,说道: “莫要多言,拿着钱买些好吃食,你还未食气,药食进补不可怠慢,这钱也不是送你,日后得还我。” 云气只好称是,不再推辞,反正日后是朝夕相处的关系,迟早能还上人情。 “这些天你读书太痴迷,我不好打扰,今晚刚好你我哥两再聊聊。” 两人就在院内竹椅上坐下,月光洒落院中,如积水空明,水中有藻、荇交横,却只是松竹之影,云气脚放在地面上,看着如同泡在水中,摇摆之间打乱藻、荇,颇有趣味。 “千万莫以为上了仙山就不闻铜臭了,还是那句话,无钱寸步难行,比起俗世,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接下来的话,你可得听好了。 “像我们这样的记名弟子,赚钱大多是靠都务院。一则,院内长期发布各种劳务,完成后便可领取酬劳;二则,若是有什么宝石灵草、法器道术也可来院里置换。不过像你这样才入山的,身无旁物,只能看看有什么简单劳务可以做做。” “原来如此。” 云气知道,贺炳锟这是再教他,省去了看书和打听的时间。 “不过还有一种钱财,与都务院无关,是都教院的钱,这个钱不好拿,但对于真正有才情的人来说,又是修行之余顺带的事。 在咱们小万山,食气、周天、开宅、辟府、五气朝元乃至往后的大境界,只要破镜时日短,都有一笔奖励,要是能上了榜,那奖金更是不菲,是实打实的金子。 另外,修行中若有什么新的想法或是解了前人难题,也有奖金赐下。” 云气点点头,倒是可以往这个角度多努努力。 “法财侣地,财占次位,听为兄来和你说说山上的钱财。” “山上最便宜的、使用最多的钱财是铜。这个铜是首山铜,也叫赤铜、豫章铜、天师铜、雷精铜、鼎铜、炉铜,都是一个东西,听这些名字也就大体知道这种铜是什么样子了。 这铜色赤,最先是轩辕黄帝在首阳山采铜炼鼎被发现的,所以最早被叫做首山铜,流传至今。不过现在天下已被发掘的赤铜矿要数豫章最多,所以也叫豫章铜。这种铜耐煅烧,又亲近雷霆,为丹道、雷法修士所喜,故又称雷精、鼎铜、炉铜。 咱们隔壁的龙虎山,正是以丹道与雷法闻名于世,故格外钟情此铜,光那座天师府直辖的赤铜矿便有六座之多。 除却以铜炼器之外,他们还有九个世传的铸钱炉,一枚天师府产的铜钱仅七铢重,便价值一两,也就是二十四铢铜。 龙虎山还炼制一种铜钱剑,说是仿的天师剑,能召雷致火,不过我猜也就是取个名头。这一把铜钱剑能置换十两铜,还有价无市,每年放剑都引人争抢。” “山上用的银叫雪花银,就是你手上拿的这个。这种银天生带着雪花的图纹,极好分辨,又称月魄。雪花银矿多在河洛地区的山北水南之地,一铢雪花银能抵上一两半的首山铜。 河洛老君山制的银钱流通最广,也叫压祟钱,听说他们山上有一株摇钱树,天生成银钱,也是一枚银钱七铢重,价值一两。不过天生摇钱树多半是虚,就像天师府还说他们的铸钱炉是东汉皇帝所赠,听听就行。” “老君山是照葫芦画瓢,用雪花银煅成一个手镯,说是仿的镇山之宝三才清宁圈,有安神辟邪之效,一个一两重的镯子,能抵上五两的雪花银,也是山上极为流通的宝贝。” “最后就是金,山上叫方诸金,西北边也叫它佛头金,一两金能抵一百两银。山上流通的金钱以两种为多,一种是峨眉山的邛崃钱,还有一种是五台山的五方钱,都是七铢重,值一两。” 云气听完点点头,这山上山下倒也差不太多。 贺炳锟说完看了一眼云气,“你这小子,入山也有几天了,明治山的事也不打听打听?” 这话可冤枉云气了,云气想的是先读通史,再看了豫章仙志和三清山宗史,再来仔细了解明治山的事。 不过贺炳锟显然是主动要说些什么了,他连说:“还请道兄教我。” 贺炳锟笑道:“从你入宗到现在,小道爷听了不少吧?” 云气苦笑点头。 “咱们三清山收徒,大体是两甲子一代,二境修士才有收徒资格,不过二境修士时间最紧,基本上是准备破三境的道爷才会收徒,传下香火来。 但明治山有条祖训,每代收徒只收两人,两人或是均修到了第四境或是有一人身陨,才能收下一代弟子。 明治山才人辈出,修行的功夫又极为养生、不喜争斗,大多都能修到第三境,却又难至四境,故而收徒常常是在其中一位寿元耗尽之后,所以明治山收徒往往是三百年一代,这才比其他道脉辈分高些。” “那素空学师?” 云气看着素空年纪不大,不像是寿元将近的样子。 贺炳锟声音小了些,“学师修行还不到两甲子,应当是那位在外行走的师叔出了什么变故。” 云气微微一愣,“没有什么消息传回宗门吗?” 贺炳锟摇摇头,“或许有,或许没有,我不知道。” 他又道:“你是这一代的首徒,所以你还会有一位师弟或是师妹,要么是素空羽师破四境后亲自收徒,要么就是你代师收徒。 “另外,按明治山的惯例,十年之内你若无法开心府,那么你终身只能是记名弟子,素空羽师在十年后会再次收徒。 “所以你知道了,你不比他人,要更努力些。” 第八章 闻法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云气入山已有二十余日。 这二十余日里,读书还是占据了少年绝大数的时间。期间,别峰学师开讲他也去听过,东天道上几次论道会他也去过一次,课表更是时时关注,但令少年失望的是,没有一次谈及入门食气的。 对此,贺炳锟解释说,以往如有大规模收徒的,或许有学师专门为新人启蒙,但这次明治山收徒时间不上不下,又只有一人入门,所以宗内定然不会专门开设相关课程,想来是由素空羽师亲自启蒙了。 只是好在云气自幼悟性奇佳,自己看看书、晚上偶尔请教贺炳锟,便所得颇多,令贺炳锟惊诧不已。 今日四月初九,正是去明治山点卯的日子。 卯时两刻,程云气便在院中等候,相处了有一段时间,他早已知道贺炳锟的作息习惯。 果然,没多久,贺炳锟也从屋子里出来了,他拍拍云气肩头,“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在羽师跟前好好表现。” 云气笑着点头。 贺炳锟打个呼哨,抓住云气的臂膀便一跃而起,后者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随后便坐在了雷雀的背上。 雷雀的脊背柔软,但羽毛甚滑,总感觉要掉下去,身体与雷雀接触之处,还有酥麻之感。 雷雀振翅高飞,云气马上就要滑落,被贺炳锟一把抓住,“盘腿坐稳,五心朝天,你要是能在雷雀上入定,打坐功夫才算入门。” 云气现在当然没入门,所以他紧紧抓着贺炳锟。 雷雀果然极速,飞身直往云上而去,在虹桥霓光中穿行,很快便飞到了东屏山尽头,再穿云而下。 但令云气意外的是,上次被冯济虎带着过来,下落时感觉云层极厚,自己和同来考核的人在茫茫白云中就落到了明治山,但此刻,云层只是一闪而过,呈现在自己眼前的又是截然不同的风景。 从空中鸟瞰,三清山层峦叠嶂,但没有哪一处有眼前这般灵性: 八座高山拔地而起,山根攒簇在一起,到山尖却正正朝着东、东北、北、西北、西、西南、南、东南八个方位往外倾斜,但这八座高峰绝不相同,西南那清秀如螺,云遮雾绕;正北边那山赤红如铁,烟火升腾;西北那山雷云密布,紫电闪耀;东南那山遍植青竹,竹涛汹涌。 八山形态各异,宛如天上仙匠阴差阳错下烧就多彩琉璃莲座。 在八山之间,还有一山,形态宛如莲台,但此山掩映在八峰异象织成的霞光中,细节看不真切。唯一能看见的,是有无数条瀑布飞涧挂在此山山壁上,飞流而下,如千万条白色丝绦。 “这是……” “这便是莲花福地。”,贺炳锟说。 贺炳锟指着那座遍植青竹之山,说道:“这便是明治山,由于漫山青竹,竹雅称青神,故又作青神山,位于莲花福地的巽位。” 雷雀载着两人往明治山飞去,云气仔细打量着,却没有发现明治山上还有其他的人影,便是宫殿楼阁也不见一两个。 贺炳锟驾驭雷雀将云气放在明治山山腰南面一处凸起的石台上,说了晚上还是在此处接上云气,随后便乘雀往西北那座雷云密布的高峰去了。 云气站在石台上,四下张望,发现旁边竖着块石头,上面写着“凉君渡”三个字。 他四下探寻,很轻易就发现了之前考核走过的那条小径,他顺着小径往竹林深处走,果然,在詹碧云藏竹之所碑后的亭子边上,云气再次看到了素空羽师。 “过来坐下吧。” 素空羽师说道。 云气走进亭子,在羽师对面的蒲团上坐下。 “山上日子可还习惯?” “习惯,这里生活很好。” “那就好,待你食了气,脚力上来后便回镇子里看看吧,倒也不远。另外明治山人丁不旺,没有特定休沐日,你若是想家紧了,告假便是。四时八节,你双亲香火飨食也不可断了,回乡扫墓按世俗规矩来即可。” 云气心下略略放松,看来山上规矩也没有自己之前想的那么大。至于羽师知晓家中事云气毫无意外,想必尘世的雨霖观早已将自己从小到大查了个遍,他深深作了一揖,说道: “多谢学师。” “不需什么谢,我明治山规矩甚少,你往后自会知晓。” 云气称是。 “收束心神来,现在讲修行。 “明治山以内丹道为根本,内丹道是万法之源,长生根本,成仙前有炼气、命藏、金丹、元婴、合道五个大境界,而炼气自食气始,所以今天首说食气。 “天地灵气是世间宝粹,成仙阶梯,尤其是对我道门而言,灵气便是开辟肉身宝藏的唯一途径,更是施展万般法术的唯一依凭。 “天地灵气流转不定,但总归是有规律可循,深山大泽中灵气总是要比红尘集镇更浓郁些,午时太阳星催发下阳属灵气更为活跃,子时太阴星拂照下阴属灵气充沛,林莽之中木属灵气最多,江河之上水属灵气旺盛,虽有例外,但总归是这样的趋势。 “天地灵气纷繁众多,我等修士自然不可能全部食之,更别提木属之瘴气、土属之沼气、火属之硫磺气更是大毒之物,所以食气首先要知道食何等气。 “食何气,由肉身先天属性和修行法统决定,前者其实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不必深究,像纯阳之体、元阴之体之类实在是极少数,至于云气你,我已探查过,也是寻常肉身,只是经脉相比同龄人更粗韧些,想必也是清灵气炼体的功效。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清灵气自然也是天地灵气,本质上属于阳气的一种。宗里相传清灵气是当初天地初开分清浊时清气的一种,有清明灵台、稳固元神的功效,你现在修炼的通脉伸经功只是服食清灵气最粗浅的法门,后续自然另有妙法。 “至于修行法统,我明治山法统的根源在于阴阳大道,落脚于活死人之道,并由此延伸出纯阳、尸解、还魂、役鬼、起尸等法门。 “另外,我明治山一脉五行皆可修行,尤重火法、木法、土法,又基于以上三法脱胎出心火、枯荣、养尸等等法门。风雷二道也均可修行,但我门尤重风法,并发展出风遁、采信、天听、祛邪、神游等法门,雷法也有神喝、炼神、淬体等法门。 “一言以蔽之,入我明治山,五行之内、阴阳分支、风雷二气,食气百无禁忌。” 素空说的极快,但好在云气记忆力也极佳,先不求甚解全部记下,回去再慢慢咀嚼思索。 “食气有吐纳法、坐忘法、步罡法、手诀法、祈咒法、外丹法、观想法数种。前五种归根到底是身阵法,人体通过吐纳、打坐、行步、手印、念咒等动作形成身阵,身阵一成,自然引来灵气。 你的通脉伸经功其实就是步罡法。 “外丹法是借助外力,有服丹、膳食、药浴等等,不必多说。 “观想法则较为玄妙。需知,世间还有这样一种气,只有某一属的特殊灵体才能食入。像太阳真火,向来是金乌一族的专属,如今早已绝迹。像山林瘴气,大毒之物,我等修士光是炼化成法器便是千难万难,但山中的魈和蟒却可吞吐如常。地衣青华是一种土木两属交融之气,于炼丹有大用,唯有青羊、青牛、青鹿之属可食之。 像这般灵气,身阵法便无用了,于是有先贤创出观想法,这观想法说到底也是借假求真,观摩其他灵属的精、气、神,这其中又以神为精要,在冥冥中勾勒出一尊虚幻的灵属,放置在肉身窍穴中,我道门称之为内景神,盖因此法最早出自魏晋之时的《黄庭内景经》,内景神一现,不必刻意,举手投足间便可自然食气。” 云气安安静静听了许久,见素空似乎说的差不多了,便询问道:“请问学师,什么食气法才是适合弟子的呢?” 这是云气第一次看见素空羽师的笑容,只听她说,“都得会。” 第九章 食气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来,我先授你吐纳法,天下灵长吞吐灵气莫不以此法为根本。 “吐纳,也即呼吸,人人生而会之,不过想要食得灵气,却有大学问在其中。 “鼻呼口吸?长呼短吸?且日夜、四时、方位不同,吐纳均有差异。更有甚者,为吐纳而起高楼、结广坛、埋己身,修到精微高妙处,一吸而江泽涸,一吐而朝霞现。” “我现传你一法,没什么名头,是明治山四代祖师从一篇上古遗迹中找到的残篇,我等只叫它五字咒。这是一种专门服食五行气的法门,应天时四季,合肉身五脏,以吐纳为基,以咒术为引,同时又能与其他身阵法、外丹法、观想法相配,是一门务实且通衢的法术。” 说罢,素空持玉如意在云气眉心处一点,相交时光华涌动。 玉如意点来,云气下意识闭眼,先是感觉眉心处有一点冰凉,随后便在黑暗中看见了五个古字。 这几个字他从未见过,是一种陌生的字体,但仔细看,又有些熟悉。很快,他想起来了,这好像是云隶,不过应该是那种更古老的云隶。 他腰间玉佩上便有用血墨写成的云隶。写的正是程云气三个字,冯济虎教过自己,但此刻黑暗中这五个古云隶字从未有人教过,可他却能读出音节: 【嘘】、【呵】、【呼】、【呬】、【吹】。 “来,起身。” 云气闻言起身站定。 “两足开立,与肩同宽,头正颈直,含胸拔背,松腰松胯,双膝微屈,全身放松,呼吸自然。” 云气一一照做,摆出一个架势。 “力沉足跟,提肛缩肾,顺腹呼吸,先呼后吸,呼长气,呼气读字,舌顶下齿,舌面下压,【呵】字,念!” 于是云气在吐气时念出了那个音节。 “足大趾轻点地,两手掌心向里由小腹前抬起,经体前到至胸部两乳中间位置向外翻掌,上托至眼部。要慢!” 云气只觉着这一下把体内的浊气都吐尽了。 “气尽吸气,翻转手心向面,经面前、胸腹缓缓下落,垂于体侧,好,收。” “再来。” 如此六次。 第六次吐出浊气后,云气自然吸气。 但这次,他感觉到了异样,一股暖洋洋的气被他吸入口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股气便咽入了咽喉,很快,自己的胸膛也暖了起来。 素空瞬间察觉到云气眼中不一样的神采, “你食气了?” 云气的吐纳被打断了,但他却没有不适感,反而有些放松,方才的吐纳使他产生了一丝疲惫感,心想着这应该就是这个吐纳法的节奏。 他应道:“方才有股暖流吸入口腔,顺咽喉而下,随后心脏略有暖意。” “你食气了。” 素空重复了一遍,脸上也浮现出笑意,“你可以去都教院领奖金了。” “嗯?” 云气有些疑惑。 “六息而食气,应登南斗榜。” 云气听闻也很高兴,从学师反应来看,这应当是个好成绩,之前他一直有些担心,自己在凡间自然是天才,一岁识字,两岁行操,三岁过目不忘,五岁炼成清灵气,十岁时老父已经教无可教,可山上山下是两方天地,万一不入其门,那定然是要遗憾终身的。 万幸,现在看来在山中,自己也还不差。 “很好,歇一会吧,记住刚才说的要领。” 云气点点头,闭目回想刚才吐气节奏和动作要领。 约过了小半刻钟,素空示意继续。 云气经过调息也感觉好多了,气竭之感已经没了。 “两唇微合,成横绷之力,舌尖向前,同时向内微缩,上下齿留缝,呼气,【嘘】字,念!” “两手自小腹前抬起,还是要慢,手背相对,经胁肋至与肩平,两臂如鸟张翼向上、向左右分开,手心斜向上” “再高些!” “两眼反观内照,随呼气之势瞪圆。” “好,气尽时吸气,屈臂,两手经面前、胸腹前缓缓下落,垂于体侧,好,如此六次,是为一回吐纳。” 这一次,云气感觉吸入了一团清凉之气,清凉之气遁入咽喉后消失,紧接着,他感觉到自己右上腹一片清凉,连带着,连视线也清澈了许多。 云气知道,那是肝的位置。 接下来,在素空的指点下,云气先后试了又呼、呬、吹三种吐纳字诀,分别食五行之土气、金气、水气入脾脏、肺脏、肾脏。 “你很不错。” 素空认真说着,在她看来,这个徒弟实在是好教,什么话都不必说两遍,不用去费劲的解释每个字咒的发音和每个动作的要点,以醍醐灌顶之法配些口头指点就能很轻松的教会。 云气行了一礼,“学师指点得好。” 他说得也很认真,在他看来,这个老师实在高妙,言语凝练,恰到好处,不说一句废话,那门将古语直接映照到脑中的法术实在神奇,节省了很多时间。 “今日便到这吧,这五个咒字你且练着,记住,要结合天时、地势去练。这个法子吐气六次是为一重,等你什么时候练到九重了或是等到你什么时候食不了气了,再来寻我。” “食不了?” 云气有些疑惑。 素空解释说:“肚子再大,也总有吃饱的时候。” 云气理解了,点头应下,准备告退离去。 “对了食气同时,还有一事。” “请学师吩咐。” “修行事,法不离念,念不离法,念行气随,念到气至,这念头要是散了,再多的灵气也无用。食气之时便要凝念,我这有一法,若要修行此法,首先要你在脑中搭一座道宫。 “这道宫不可照搬山上或书上,非要你凭空想出来,越华丽越好,越繁复越好,殿、台、楼、阁、塔、坛……随你心意搭建,但许多不许少,阶、门、窗、墙、院,极尽详实,任由发挥。 “只一点说明白,梁、柱、斗、拱、砖、瓦、漆,这些最最基本的东西,要遵从制式,遵从规矩,不可胡想。” 云气想了一下,感觉并不简单,便问了一句,“不知时间上可有限制?” 素空说:“没有限制,等你下次来的时候,我进去看就是了,搭了多少,便是多少。另外记着,脑中搭建时,不可借之于物,不可落笔打稿。” 云气应下了,又问:“既是我道家宫观,宫中定有主奉之神,不知弟子脑中道宫又该供奉何神?” 素空闻言有些诧异,深深看了一眼云气,这才道: “你果然才情不浅,我本意当下是只授你凝念之术,不过既然你有此一问,我便多说两句。 “你须明白,辟府之时所需要的五行气是海量的,品质和意蕴也是越高邈越好,要想早日辟府,观想法是怎么也绕不开的,在肉身窍穴中存思内景神是早晚的事。 “既然你现在提了脑中道宫供奉何神,我看,如真有余力,不如你现在就可以想想辟府时打算吸食何种五行气、欲存思哪位内景神,现在观想其神像,到时从脑中宫观中走出,入驻脏腑窍穴自然水到渠成。 “你初入山门,我也不妨把话说的更明白些,这内景神,位格太高不好,难以存思其神,位格太低不好,于修行无益;成道时日太远不好,与这沧海桑田的天地灵气间的联系薄弱,成道时日太近不好,容易结下因果;出身人族不好,当心鸠占鹊巢,反之,妖、鬼、精、灵之属可取。” 云气点点头,若有所思,又问: “请教学师,构筑道宫弟子尚可去观实物、阅规范以通晓制式要求,但内景神之神韵,弟子如何寻得?” “宗内有古神妖灵之图鉴,可视图观想,日后你出宗行走,若在山野间看到庙宇,也不妨驻足停留。” 云气称是,遂告退。 第十章 领赏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云气拜别了素空,折身沿着原路往竹林外走去。 刚出竹林,便见有一群白鹇鸟从竹林深处飞向天空,隐约的,他好像听见竹林深处有笑声。 竹林内阴凉,甫一出来,日光洒在身上感觉暖暖的,看了看天,日在东南,尚在巳时。 云气想起学师说的食气要结合天时地势,现在自己站在高处,万里无云,大日当空,阳气旺盛,应当食火气。 想到这里,云气当即就原地摆起架势,使用【呵】字咒食起气来。 这下,云气果然感觉到食入的暖流要比阴凉的竹亭里更强烈些。如此,云气更不着急了,索性就在此处食气,等到贺炳锟下晚课一起回去。 在吐纳休息的间隙里,云气也在思考凝念之事,要在脑中营造一座宫观不是易事,光是表象还不行,学师说的是一砖一瓦的搭建,搭建成型后还要维持,断不可两三日便忘了。 宫观构成繁复,但核心一定是神殿,是一座宫观的供奉之处,山外雨霖观有很多神殿,有王灵官殿,四神殿,玄都大法师殿,广成道君殿,斗姆元君殿,还有三清殿和葛仙殿。 在山中,莲花福地的平顶山上也有一座三清殿,供奉着三清道祖,还有伏羲殿,供奉人祖,还有阴阳二殿,供奉更为虚无缥缈的阴阳之气。 云气也必须先想明白自己要建的第一座殿是什么,方才学师说过,最好还得是与观想法、内景神、辟府这些东西关联起来,要事半功倍才好…… ———— “发什么呆!” 云气被人拍了一下,吓了一跳,原来是贺炳锟。 “你怎么这么快……,咦,天黑了。” 贺炳锟笑说,“你倒是很容易入定,也是好事,回吧。” 雷雀将两人送到院舍。 “今天怎么样?” “感觉还好,食气了。” “嗯?学了食气,还是食气了?” 贺炳锟的语调突然拔高许多。 “学了食气,也食气了。” “一天,一天就食气了?!” 贺炳锟两手扒上云气脑袋,上下左右使劲看了,“什么怪物?” 云气笑了笑,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色笺子,笺子很薄,像是用竹子刨出来的一样,上面有一道细瘦娟秀的字迹: 「程云气得法后六息食气,温素空为证。明四百二四年四月初九于明治山」。 “学师说我凭这个笺子应该可以去都教院领奖金。” 贺炳锟一对眼睛都要贴到笺子上去了,“六息?你六息食气?” 相处有半个月,贺炳锟能感觉到云气不是一个俗人,但没有想到他这般不俗。 “不是应该可以,是肯定可以,走,我们现在就去!” 贺炳锟大笑出声,一把握住云气的手腕,大踏步出了院子,直往都教院而去。 街道两旁,屋舍门檐下、洞府山壁上都挂着灯笼,有的火红,有的橙黄,汇成两条光带,把山路照的十分清楚。 贺炳锟的嗓门是出了名的大,此时大笑而行岂有不惹人注目之理,山路两侧的门不断被推开,主人纷纷探出头来, “老贺莫不是辟府了?” “响王辟府了?” “贺炳锟辟府了!” “……” 恭喜的声音比贺炳锟的笑声传的还要快,一时间道贺声不绝于耳。 贺炳锟闹了个脸红,不过在灯光照耀下也看不出来,“我辟府乃水到渠成之事,现在时候未到,有甚好恭喜。” “竖子,夜间狂笑毁人清修!” “许是日日引雷,坏了脑筋。” “一身横肉,有筋无脑。” 一时间,道喜之声转为谩骂。 “我舍友程云气,今日习法,六息食气,现去都教院领赏,可值一笑哇?” 山中小街顿时一净。 下一刻,街道两旁呼啦啦冒出大几十人出来,一下子把贺炳锟和云气给围住了。 没人去看贺炳锟的得意脸色,只是细细打量着程云气。 “六息食气!” “长的倒是俊俏。” “咦,是明治山那位吗?” “哦,想起来了,新来的小道爷!”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云气也被吓到了,六息食气有这么惊人? “同去!” 有人喊了一句。 “自然同去!” “当然同去!” 于是,大笑大喊的,由一个人变成了一群人。 云气感觉不太好,这实在是太张扬了些,也不知怎么地,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哈哈,云气不必管,我们灯笼街好久没出过你这般的人了,这下可不得让我们出口气。你不晓得,前年古藤街来了个新人,朝学法,夕食气,被他们吹上天去了,都教院明明还在他上头,可那群人去领赏时偏偏先往我下山走,招摇一番后再上山,如今天赐良机,我等岂可罢休。” 说罢,一群人便拥着云气往山上而去。 程云气躲在屋子里看了半个月书,街坊邻居一个也不认识,这下被众人拱卫而行,还没到都教院,已经把人认了个遍。 “家宝兄,我真是普通凡人出身,并非什么道子,你已经问了一路了。” 云气无奈又回了一次。 问话的是个看着有些福气的人,有个大肚子,脸胖胖的,总是在笑。 “不是道子的话,真的太让人惊叹了啊。” “到底什么是道子?” 云气被他说的好奇了。 “金丹道侣之子。” 云气点了点头,那确实厉害,想来应该也少见。 到了某一条街,众人呼和声突然大了起来,云气赶紧拽了拽贺炳锟,“贺兄还是让众位道兄小声些吧,不太好。” 贺炳锟大笑,“这里就是古藤街!” 云气举目四望,这条山路两侧尽是粗壮的古藤,这里的人结藤成庐而居,别有意境。 不过本是一块清幽之地,现在却是沸反盈天,云气有些担心会不会起了争执。 古藤街两边藤庐里静悄悄的。 “不对。” 贺炳锟终于把他的混账脸色收起来,转而是一副严肃审视神色,在这一刻,虎背熊腰,鹰视狼顾说的就是他。 “古藤街这群崽子肯定在憋着坏!” 贺炳锟倒是没想错。 夜色掩映下,古藤街活了过来,无数藤蔓悄无声息的爬到众人脚下。 “什么东西!” 有人惊呼一声。 这像是一个信号,被发现的藤蔓迅速动起来,如蛇如电,很快就把灯笼街的人团团围困住,除了少数修了身法和遁术的还在闪避,大多都被捆了个结实。 “田灵芝,你无耻!” 贺炳锟身法不俗,尚在躲避藤蔓束缚,嘴里喊出一个人名。他知道,田灵芝是古藤街的头子,指定是他的主意。 话音刚落,窸窸窣窣的破空声响起。 “哈哈,你个没头脑的,你们都是没头脑的,王仙游在闭关,你们竟然跟着贺炳锟胡闹,哈哈哈。” 古藤街上瞬间出现了许多人影,人影速度极快,朝着被围困的众人扑过来,借着古藤和夜色的掩映,几乎无法分辨。 “电母敕令,电光流金,无所遁形,现!” 云气看贺炳锟捏了一个手诀,口中迸发咒语,他的指尖亮起一团炽烈的白光,白光照彻之下,整个古藤街宛如白昼,也看清了那一团团人影。 那群人在电光下眯上了眼,脚步也慢了下来。 云气望向为首的,那是个白袍碧冠的青年,他也看见了云气,他竟对云气笑了,笑完后也施展起咒法来: “木公敕令,万物生发,缠!” 第十一章 宴饮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随着这一道咒术显灵,围困众人的藤蔓顷刻间又增生数倍,在空中裹缠的速度也更快了。 “电母敕令,电光神行,疾!” 贺炳锟周身都泛起了银光,在藤条中腾挪,像闪电一样击向为首的那个青年。 两人斗法时,其他人自然也没闲着,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云气看了一会也明白了,双方都收着手呢,好些人嘴上骂着凶,脸上还挂着笑意。 “太虚有灵,乾坤借法,摄!” 混乱中,云气瞥见有人朝着自己一指,同时,自己身体便不受控制了,竟腾空飘了起来,像一个风筝,而风筝线却在别人手里。 云气但也不害怕,只觉得这个人出手的时机真是好,灯笼街的人此刻全被缠住,表现神勇的贺炳锟也被那个叫田灵芝的围住了,为此,田灵芝肚子上挨了好几脚。 而且,这个摄法很有意思,真有仙家的味道。 “聂群玉,别伤了人!” 贺炳锟瞧见云气在天上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我的摄法要是能伤人就好了。” 那个摄取云气的人朝贺炳锟回了一句,又笑着对云气喊到:“小兄弟,我的摄法不入门,你莫挣扎,当心摔了!” 云气本来就没什么动作,听到这话就更放松了,很快便落在施法人身侧。 云气一落地,便有四五个人围过来,拖着云气便跑,正是去都教院的方向。 灯笼街的人瞧见,也大致晓得这帮古藤街的人要干什么了,刚才闹得动静太大,他们已经晓得了云气的成就,这是要他们自己拥云气去领赏,摆自个一道! “兔崽子站住!” 灯笼街的个个如要脱缰的野马,拼了老命的要去追云气。 ———— 贺炳锟跑的最快,气喘吁吁来到都教院,却发现古藤街那帮兔崽子围着云气已经出来了。 “哈哈哈哈~” 贺炳锟旁边是鼻青脸肿的田灵芝,此刻正开心的放声大笑。 聂群玉,就是那个把云气摄走的人,此刻脸上尽是得意之色,他怀里还搂着一个人,聂群玉对他说: “老曾,瞧见没!南斗榜第五!你们乾四区出过这样的人物么!” 闻言,贺炳锟也乐了,更何况此刻有四区人在,怎么也不能丢了三区脸面,于是他不再跟田灵芝计较,脸上故作平静,对着云气招招手, “云气,走吧,回灯笼街,得庆祝一下。” 他把灯笼街三个字咬的格外重。 ———— 众人最终在都厨院的麒麟厅摆宴。 灯笼街和古藤街的人一起。 古藤街的人硬要凑上来,兴许是知道自个不占理,他们主动要请客,为云气庆祝一番。 众人落座,古藤街的为表歉意,点了不少酒菜,两三口酒下肚,众人也来了兴致,开始天南海北说起来。 “南斗榜,取注生延寿之意,以破镜时日分高低,分食气、冲宫、犁庭、结丹四榜,每榜只有六个名额,食气榜上次名额变动还是在四五十年前,以至于我们平时都不怎么去看它,直到今天听你说你六息食气,才想着是不是有机会进一进。” 贺炳锟感叹说。 “对了群玉,你刚去看了,食气榜那几个人是谁来着?” “按规矩,年过五十岁者的名字不在榜上显化,现在是方风仪和郑维城两位并列第一,这两位都是道子,生而食气。萧时中第三,一息食气,曾鹤龄第四,两息食气,原来是黄观观以三十息食气排在第五位,现在降到第六位,余尽煌百息食气被挤出榜单。” “方风仪还没寻到心怡的真煞吗?” 田灵芝问道。 “还没,听说又出宗了,等这次回来看有没有好消息吧。” “他心气高,运气也不太好,我听说郑维城已经去极北之地寻灵罡去了。” “他们真是快呀,不知我们何时才能踏上寻罡觅煞之途啊!” 大家自然而然开始讨论起各自的修行进度与关隘。 “诸位,你们听说过齐灵云和齐金蝉这两个名字么?” 这时有人插了一句话,说话的是一个叫杨有信的年轻人,是古藤街的人,云气在谈话中知道他擅长风法和木法,记名在杜鹃谷。 众人思索了一会,纷纷摇头,“没听说过。” “那齐漱溟可曾听过?” 众人闻言一惊,这可是妙一真人,西蜀峨眉的掌教,合道境界的高真,飞升在望,岂会未曾听过? 田灵芝反应很快,马上问道:“那两个齐姓?” 杨有信点点头,“数百年了,妙一真人与其夫人终于诞下了道子,还是姐弟龙凤胎,我听说前些日子峨眉摆百岁宴消息才传开。” 众人都很惊讶,云气还从他们脸色上看见了忧虑。 贺炳锟解释说: “云气你不知,自唐宋以来,巴蜀之地修道之风渐盛,于我道门而言,本是好事。不过巴蜀之地闭塞,地势上自成一域,在修行与理念上独树一帜,这里面的道门也就自成一派了。 这些人尊三清而不信,见古神不拜,崇仙贬神,他们奉唐宋时期在蜀地飞升的仙人为祖师,自称玄门正宗,又作西道都,与我东方道门划清界限,对我豫章诸仙山更是敌视,对我等恶意之深尤甚魔门!” 道统之争! 云气脑中闪过一道惊电,他喜读史书,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听闻,那两个娃娃,不但生而食气,更是五府俱开、绛宫已成,百日宴上,有东海来的高人,以灵罡真煞为贺礼,我等求之不得之事,于他人而言,囊中之物尔! 假以时日,待两道子长成,于我道门岂是好事?” 杨有信抚面而叹。 见大家恹恹,云气则笑说,“杨兄,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观书上说,三丰真人也是凡胎出身,三十岁前还在世俗做官,三十岁后又花了三十年时间寻仙问道,在六十岁时才得遇火龙真人传金丹要旨,随后十年炼成金丹,又十年育得婴儿,创立武当,百岁就得道成仙了,难不成我们起点比三丰真人还晚吗?” 众人听他以三丰真人做比,又吓了一跳。 贺炳锟这时想起云气初来的那一夜,说出蚍蜉不知松之语,只觉这位舍友心志实在是高。 或许他生来就是适合修行的。 贺炳锟突然这样想。 “好了好了,云气登了榜,你非说峨眉道子做什么,喝酒!” 一夜酒香。 第十二章 收阴山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次日一早,云气来到斜对面的一间院子门口侯着,昨晚宴会上才知道这院子里的罗万化记名在收阴山,他约好了要蹭他的云架去一趟收阴山购云。 云气之所以现在要买下一朵云驾,主要原因其实是为了食气。到时有了云驾,在高空食太阳火气,在湖上食大泽水气,在深山中食林涛木气,岂不方便? 再者,毕竟有了奖金不是? 并没有等多久,罗万化就推门出来了,此人偏瘦,却喜着宽袍大袖,走起路来袍子摆动的厉害。 他脸上故作嗔怒。指着云气说道:“你呀你,虽说有奖金赐下,不过也要精打细算,日后花钱的地方可还多,你今天要购云,不就得花钱么?昨晚古藤街那帮崽子既要出血,我们又想宰他,你又何必偷偷结账,搞得我们两伙人都很是不好意思!” 云气连连作揖,笑说:“下次不敢,下次不敢。” 罗万化显然心中是高兴得很,他把大袖一甩,便甩出一朵水碧色的云。 他拉着云气登了上去,云气觉着脚下触感和冯济虎那朵差不多,软绵绵的,但这个更显凉意,有点身处晨雾中的感觉。 “这是我的云驾,起名为雨湖。收阴山在宗门的西南角,我们一路往西去,翻过了西屏岭,见到无尽头的云海,云海里最高的一座山就是收阴山了。” 罗万化说道。 罗万化的云起初飞的不高,一路上还在给云气介绍宗内的景致和山头,他们首先往西北飞了七八里路,望见了满山的杜鹃花,罗万化告诉他这下面就是杜鹃谷了。 云气望着杜鹃谷,当真是一片绯色花海,绚丽无匹。 又西行十来里,罗万化驾云往南边绕了一个圈子,避开了一处古树葱葱、溪湖碧碧之处。 他朝云气解释说,那一块是万寿园,是仙禽神兽居所,自打早先有几位雌蛟控诉宗中弟子在空中偷窥她们沐浴后,便再也没有人敢从万寿园上直接飞过去了。 万寿园西北侧便是丹坊,宗中炼丹、售丹、收丹之地。 云气望向那处缓坡,只见宫观丛生,人来人往,还有青烟袅袅婷婷,更有异香飘来。 过了丹坊再往西南五六里路,便是万仙迎客群峰,是客卿居所。 罗万化说,宗门内和万字相关的山头就是他们这些记名弟子所居住的万笏朝天群峰、仙禽神兽居住的万寿园和客卿居住的万仙迎客群峰,所以宗中弟子又分别将其简称为小万山、大万山和仙万山。 过了仙万山,云气已经隐约见到雾气掩映下巍峨的西屏山岭了,由南往北,纵长几十里。 两人从西屏岭的南边绕过,在此处,云气又见到云层分界的奇景,西屏岭以东,云层与山岭齐平,西屏岭以西,云层只在山岭的半山腰。 “山中多云雾,实则是山门的护山大阵,唤作六龙回日九天云禁大阵。大阵操控下,这云要它升便升,要它降便降,雨雾要它浓便浓,要它淡便淡,我等从不曾见识这大阵的威力,反倒是看足了她的美色。 “西屏岭以西的云海在落日时被染成红色,故作红海,东屏岭以东的云海,在日出时被染成橙色,故作橙海。 “我还听说宗门有意在南边也筑一道南屏岭,不知工期。” 云气点头受教,此时红海就在他的脚下,无边无涯,但由于被高大的西屏山遮挡,红海此刻并不红,东方的朝阳在此撒下无边的阴影,云看起来是青灰色。 云在山风下微微荡漾,倒像是一汪无际的深湖。 在这深湖中,有一座高峰孤独矗立,随着它的高度往上望,像是与天齐高。 “这就是收阴山了,山上有修士两千余,从这里出去的云,天南海北没有说不好的。” 罗万化又指着收阴山与红海齐平的地方解释道: “这块是捕云、收云之地,各师长弟子的修行之地还在上面。” 云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望见有人在云海上撒网,很是神奇,看着也比明治山热闹许多。 “走吧。” 说罢,他又带着云气继续往天上飞。 很快,两人就飞过了西屏山的高度,来到第二层云的上空,此地正如冯济虎所说,是广大门人修炼法术、遁术和御术的地方,各类法术余韵和兵器华光闪耀。 如要说云层之下是仙家的仪,那云层之上便是仙家的威了。 这片三清山核心区域上空的云,从下往上看,是洁白无瑕,如丝如缕,但在云上看,则是被法术余韵和遁光染成五光十色,故作霓海。 霓海之上还有云层,作棉絮堆积状,每一朵云,都有山包一样大,收阴山顶峰,还在此云之上。 两人还在高飞,云气则是感觉到了寒冷,自打他年少时食清灵气入体后,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寒冷了。 两人在厚厚的云层中穿行,入眼一片乳白,云气已然分不清东南西北。 忽地,周遭一片明亮,强光让云气下意识闭上了眼。 再睁眼,天地奇景让云气几乎窒息。 此时,头顶是天,是澄澈的蓝,蓝的像是倒悬的海。 脚下是云,是牛乳一样的白,一望无际,像是连日大雪后的平原。 这一层云的名字,就是乳海。 天与云之间,是金灿灿的阳光,肉眼可见的光线一端挂在东边金红色的朝阳上,一端落入人眼中,这光线时而做灿亮的金色,时而又是五彩斑斓色,久视让人目眩。 在白色的云铺成的平原上,突兀的矗立着好几座山峰,最近的一座便是收阴山,但在这片平原上,本是极高的收阴山只可称作“丘”了,在南边,还有一座剑一般的尖峰,在东面,有一座山像龟首一样探出云海,在北边,有一座亮晶晶的高台,很是规整。 除此之外,还有三座山,处于雪原的正中间,那是真正的高山,是一览众山小的高山,这三座山呈三角之势,遥相对望,在如此的高空,那三座山还是那样的青绿,像是三个顶天立地的青衣神圣。 “南边的,是投剑山,东边的,是鳌鹤峰,北面的,是莲花福地的飞仙台,那三座,便是玉京、玉华、玉虚三山。” 罗万化顺着云气的目光一一介绍道。 “这上边,还有云么?” 云气问了一个问题。 罗万化点点头,给了云气一个肯定的答复,“上面的云被隐去了形迹,但据我所知,上面至少还有两层。据说最上面一层云里,还孕育着灵罡,不过少有人去过,毕竟那里的高度,放在宗外,已经是第三重天的高度了。” 云气抬头望着天,看不到一丝痕迹,只感觉到无垠的旷远。 第十三章 购云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两人往收阴山上落去,这收阴山神奇异常,不时有各色的云朵落到山上,也有各种奇形怪状的云从山上飘出。 “收阴山又名云巢,就像你明治山又被称作青神山一样,后者往往是我等在外匿名行走时对宗门的假称。” 离收阴山越近,云气越是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被各色颜料浸泡的水池里。 两人的云落在山上的一处名为高柳的渡口,此处垂柳成林,千万条碧绿丝绦飘荡,远看像是一朵碧云。 罗万化带着云气往垂柳林深处走。 “你想要一朵怎么样的云呢?” 两人边走边说着。 “怎样的云?”,云气摇摇头,他不知道。 “比方说五行?你更倾向于金木水火土中的哪一属呢?比方说飞天,你想要飞的高的还是飞的快?比方说功效,你想要聚拢灵气的还是隐匿身形?” 云气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讲究。 他想了想,“五行偏火吧,学师有意让我首辟心府,心府属火。飞高还是飞快的话,我还是更喜欢高一些。至于其他的功效,还得看看价钱,嗯,我希望这云的价钱不要高过一两方诸金。” 罗万化认真听着,随后思索了一会,又拍手笑道,“有了!真是巧。” 他看着云气,问道:“云气你可信我?若你信我,我们先不去云市里逛,我有一位师姐,她正打算售云,你随我去见他,看看她的云如何?” 云气笑着点头,“都是同门,岂有不信之理?” 罗万化随之一笑,这才细细解释说: “我熟识的这位,排济字辈,道名一个萱字,正是我记名学师的入室弟子,我也就私下喊喊她师姐,实则还不够格,我尚未开府,而她可是心肺具辟,已成纵火熔金之威!” “了不起!” 云气附和了一声。 “济萱师姐近些日子刚好打算织制她的第二道云,真真是机缘到了,是她老人家的机缘,也是你的机缘。 “由于某些原因,师姐打算由精修火行转为金行。她制的第一道云乃是一朵火烧云,用了很多好材料,火行,飞的高,正符合你的要求,她现在急着买灵材制新云,一两金的价格有可能谈下来。” 云气听着很是满意。 两人兜兜转转来到一处洞府。 罗万化激发了洞府门上的传音法禁。 “济萱姐,我是万化,您现在有空闲吗?” “无事,进来吧。” 洞府里穿出一道女声,随即门便开了。 一个女道士坐在一个很大的织机前,手里还拿着一个金梭,洞府里层层堆叠码垛着很多云,像是棉花一样。 罗万化介绍道:“济萱姐,这是我们灯笼街新来的程云气,记名在明治山,人虽然不大,但名气已经响了起来,云气得素空法师传功,六息就食气了。” 蒲济萱闻言眼中一亮,光芒像她手中金梭一般亮眼,“原来你就是那个六息食气的人。” 罗万化又对云气说,“这位便是济萱道长。” 云气稽首,“见过济萱道长。” 蒲济萱点点头,又问罗万化,“你找我何事呀?” “济萱姐,云气有意购云,我向他推荐了您手里的云。” “哦?”,女道士眼中的光芒更亮了,脸色也有了笑意,“我那朵云可不便宜,你们尚未辟府,哪里来的钱财?” 罗万化也笑着回说,“人家六息食气,上了南斗榜,位列第五,都教院自然有赐金。” 蒲济萱手上织云的动作都停了,望向程云气,“真是大善,你愿意出多少?” 云气则道,“可否先看看云驾呢?” 蒲济萱笑说,“那是自然。” 只见女道士道袍上的一朵红色牡丹绣线突然脱落窜出,落到地上,红线落地化作红烟,烟气升腾聚集,便成了一朵红潋潋的云,把洞府石壁都染上了红光,像是天边的晚霞。 女道士手一指,红云便飘到云气脚下,红云上升,云气也跟着被抬起来,身处云中,像是踩在棉花上,身体感觉暖洋洋的,甚是舒服。 蒲济萱又指挥着云把程云气放下,红云突然一变,化作一个红色线团,线头则扑上了云气的袍服,只是眨眼功夫,红线便在云气衣袍上左胸位置上绣出了一个红色的蟠龙纹。 云气立时感到心窍变得暖洋洋的,有昨日初食火气时的感觉。他摸了摸衣服上的龙纹,略微有些烫手,他满意的点点头。 “你能找到我这里来,想必万化多少也跟你说了我这云。我这云唤作朱砂,至于它以后叫什么,是你的事。 朱砂是一朵火烧云,火行,轻灵好动,飞上第一重天没什么问题,日行千里也不在话下。收起时可化为法袍上的样式,与心府交相呼应,心府受火云烘熏,火云受心血滋养,是为物我两益。” “不知一两方诸金可否使道长割爱?” 蒲济萱哑然失笑,“我这朱砂之基材取自夏日雷雨后的彤日晚霞,最是通透轻薄,而晚霞好动,极难捕捉,光是抓这基材便耗费了我数年光景。 “抓取之后,我又在织云机里过了足足六千梭才成型,期间辅以血蒲公英的冠毛、朱鹮的翼羽、火狼蛛的蛛丝、梅山红鹿的心血等等宝材,花费的成本何止十两金! 即便是我用过的旧物,一两金也太少,休要再提!” “欸,济萱姐。” 罗万化又张口了,显得老神在在的样子, “您莫要欺负云气不懂,你这云驾确实是好,别说十两金,您就是说再翻个倍,小弟也信。 可是账不是这么算的,你是花了诸多时间财物,可您得到的,也不光是这座云驾,开辟火府,感摄火行,织云技巧,飞天遁地,这些东西可没理由让我家云气来掏钱啊!” 济萱道士羞恼道:“好你个罗万化,竟帮着外人来数落我,我看你是忘了这些年我是怎么待你的了! 好,你说我的朱砂不值十金,不过要是只售一金,我卖谁不是卖,等下老娘便放出话来,你瞧着,要买朱砂的人得排到钟灵山去!” 济萱道人气急,让云气颇有些尴尬,听完他自己也觉着一金确实是少了。 不过罗万化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摇摇头,慢悠悠道: “我的好姐姐,云气可不是外人,云气可是济虎道兄亲自领进门的哦! 济虎道兄还特地吩咐我等好生照看,现在,人家就住在济虎道兄丙辰院那间屋子呢!” 济萱道长闻言一愣,随即更气,语气更急,“你提他作甚,那个没良心的,火急火燎出宗,走之前都不曾知会我!” 罗万化嘿嘿一笑,也不回话。 济萱道长倏忽收敛怒容,轻咳了一声,说道,“既如此,一金就一金吧,以后驾云有何疑处,也尽可来寻我。你是他带进门的,要好生修行,嗯,你食气便入了南斗榜,倒也是不错,嘻嘻。” 云气瞪大了眼,自打罗万化说出济虎道兄之名后,这女道长简直是变了个人。 第十四章 寻书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一团火一般的赤红色的云从收阴山上慢悠悠飘了出来。 这云飞的东倒西歪,一会左,一会右,一会往天上去,一会又要往下沉,不过好在这里的云太多了,一时间并无人发现。 好在很快,这云便稳了下来,慢悠悠往下降,先穿过了乳海,又穿过了霓海,在群山间穿行。 云头上,云气手中捏着一张黄色的符纸,这符纸上绘着云隶,层层云隶环绕成的祥云图案的正中间有一串紫色的点,连城北斗七星的模样,云气的拇指就放在北斗勺柄上,随着他拇指搓动,这朵火烧云也跟着浮动,很是方便。 这道控云的符纸是济萱道人知晓云气还尚未学会行气后特地送给云气的,要知道,这东西光是单卖,也得不少钱呢! 他顺着来时的路线,过仙万山、大万山、杜鹃谷,返回小万山。 小万山上渡口极多,这次他没有停泊在离住处最近的少阳渡,而是直接来到接近顶峰的兰亭渡。 落到渡口,他把符纸一卷,脚下的云也随之散去,化作一缕红线,攀附在他的左胸,汇成一个简易又有神意的赤色蟠龙纹。 他给这朵火烧云重取了个名字,龙车。 他一路往山顶都教院去。 云气来小万山的时日还不算长,但都教院里的书库却是他来的最多的地,已经极为熟稔了。 他这次来是为了昨日素空羽师所说的,在脑中建观之事。 他认真想过了,做事肯定要做好,更何况昨日素空羽师也强调了,这关乎到凝念和辟府。 而建造道门宫观最重要的无非是宫观营造的制式和神殿供奉的神像两点。 第一个,道门宫观营造制式,数万年的历史了,各家各派不同,历代大匠开陈出新,繁复到无法言述,但那么多建筑摆在这,总归是有迹可循的。自己多读读,多看看,搞清楚底层脉络,尤其是梁、柱、斗、拱、砖、瓦、漆这些基本单元的样式和应用,剩下的,无非是美学造诣和时间长短。 学习,从不算难事。 第二个,供奉的神像,这对自己来说有些棘手。 神鬼之事云气本来就有敬畏之心,虽说如今勉强迈进了山门,但这方世间对云气来说依旧是陌生的。 这书库里是否有自己想要的图鉴,云气不知道。自己能否对图凝神,云气自己也不知道。 脑中思绪纷飞,云气人已经走进了书库。 都教院的书库呈一个回字形,中间是个四四方方的方塘,这个书库的名字也就叫方塘书库。 进了书库门,两人高的照壁上就是书库的索引,他凑上前去,看着那些苍蝇小楷,细细寻觅起来。 很快,他找到了这次来的目标,知晓大概位置后,他开始在回字楼中穿梭。 首先他来到一处站定,他看着眼前几人高的书架,又开始检索,目光先后锁定了几个位置,再用梯子一一将书架中的典籍取下。 分别是: 《道门宫观营造法式》 《南派奉神考工旨》 《石氏营造规章》 《十方丛林园治》 《宫观之福地洞天》 《大殿小龛记》 《永乐大典之历代道观规格》 《观武当山》 《金石宝鉴》 《木工考》 《漆彩溯源》 他将这些书抱着,先放到了借阅台,以腰间玉佩做了登记。 这类书或纸质,或竹简,或皮甲,但总归是凡书一类,并无神意,可买可借,借的话不收分文,只有损坏时才需赔偿。 云气他过目不忘,自然选择借,不必浪费钱。 把书暂存在借阅台,随后他又回了书库,在茫茫书海中重新寻觅。 他上了二楼,书架上纸书和竹简少了,皮卷、丝绢、玉笺、金箔渐渐多了。 徜徉许久,云气来到一排书柜前,这里多是画册和卷轴,材质多是丝绢和金箔,泛着毫光,看着很是神圣。 他逐一扫过去,只见书名一一为: 《三教神仙大全—残卷—摹本》 《洪荒山海图鉴—残卷—摹本》 《帝俊天庭星君绘本—残卷—摹本》 《昊天天庭星君绘本—残卷—摹本》 《山河社稷图—残卷—摹本》 《榜上神—残卷—摹本》 《八部正神—残卷—摹本》 《历代驰名之妖—残卷—摹本》 《白泽图—残卷—摹本》 《二郎搜山图—残卷—摹本》 《西行见闻—残卷—摹本》 《唐宋八大真人飞升图—摹本》 …… 云气哑然失笑,怎么全是残卷和摹本? 这些东西还不能随意翻阅,都承载着神意,打开后神意就慢慢散去了,需得花钱买下才行。 这些图卷更不便宜,就说最厚的那本《三教神仙大全》,即便是残卷,即便是不知名的摹本,可也得要上十五金,余者最低也要一金。 云气囊中羞涩了。 他本想和宫观营造一样,多拿些书来参考,心下才有底,可目前来看,脑中宫观神殿的主奉之神的选择,就并不多了。 他找起来也愈发细致了。 过了许久,他两眼一亮,看中了一道卷轴,卷轴封着纸条,纸条上分明写着: 《昊天二十八宿星君立身像屏风—残卷—白虎七宿篇—战国拓印本》。 云气现在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了,他晓得,昊天天庭有二十八宿,是二十八位星君的道场,这二十八位星君皆是妖灵得道,又身合五行阴阳,用作观想为内景神实在是适合,不过这些星君得道在商周之际,时间上略有些久远。 可是二十八宿又分为四象之位,白虎七宿完整具备了日、月两性和金、木、水、火、土阴阳五行,自己选择也多。这样一份残中有全的拓印本只要一百五十两,云气觉得比别的残篇更划算一点。 他没有过多犹豫,直接把卷轴拿了起来,握着卷轴在这片区域继续寻找。 不过云气再也没找到更合适的,就此选定了《白虎七宿篇》。 云气在借阅台,眼睁睁看着管理书库的道人拿出一个小剑,在自己的金子上那么一切,一两半的金块就没了,和刚才济萱道长的动作一样利索,云气心想着这一手自己也得学会。 他盘算了一下,都教院一共赐下五金,置云购书便去了一半,加上昨夜两街人吃酒,花了四十两白银,这钱也花的太快了些! 第十五章 白虎列宿,绿螭听琴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云气怀抱着一大堆书,回到住处。 他坐于案前,首先拿出了《白虎七宿篇》,并缓缓撕开《白虎七宿篇》画卷上面的纸封。 一抹银白色的华光登时透过画卷而出,银芒落在云气脸上,竟让云气有种刀刃切肤的冰凉之感。 他将卷轴放置在桌案最右侧,往左徐徐展开,画卷展开后,银芒更甚,直刺眼眸,云气下意识闭上了眼。 “吼!” 一道虎啸声凭空响起,让云气强忍泪水睁开了眼。 而此时,他恰巧望见一只白虎从画卷上腾空跃出,随后又没于同样凭空而现的星河中,待他再想细看时,已了无痕迹。 他感叹于仙术神奇,同时也让他明白这份战国时的古物确实非比寻常。 他认真端详起画卷,发现画卷底色是黑色,人物画像的线条是银色,人物衣饰颜色五彩斑斓,仿佛是一位丹青大家才落笔,怎么也看不出是几千年前一道屏风上的拓印本。 再细看,这画卷从右到左依次绘着: 奎木星君。画像上,这位星君卧眠在一块玉石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拄着一柄碧汪汪的长刀,做怒目状。青靛脸,白獠牙,脑袋两边生着乱蓬蓬的赤红鬓毛,下巴上挂着三四撂紫巍巍的髭髯。星君斜披着一件淡黄袍帐,一双青脚赤足出,骨节如悬崖榾柮枒槎。 娄金星君。画像上,这位星君高大魁梧,抱剑而立,一身赭红宽袍,头戴黑色四方冠,脚踩厚底官靴。国字脸,明黄色,唇上有八字须,颔下是一圈粗浓的络腮胡,双目如电,相貌威仪。 胃土星君。画像上,这位星君负手而立,背后手上斜提着一杆长矛,身上是披挂甲胄,甲胄外又罩着一件黄袍,头上是一顶雉羽冠,威风凛凛。 昴日星君。画像上,这位星君衣着甚是华丽,头顶金珠桃叶冠,身着一件朱丹色大红袍服,袍服上绘着彩云拱星的图案,祥云叆叇,星成昴宿。袍服上腰围一根暖黄色玉带,玉带上镶嵌各色玛瑙,玉带上还插着一根笏板,笏板上绘着山河琼景。 昴日星君身材并不高大,颇为清瘦,面白无须,火眼金瞳,弯钩鼻子。 星君左手背负身后,右手高举,拇指和食指捻着一团火光,仔细去看,火光里原来是一根细细的绣花针。星君眯一只眼,仰着头,仿佛是刚炼成宝器,此刻正借天上日光去看那绣花针。 毕月星君。画像上,这位星君衣着月白色宫裙,裙上流苏层层叠叠,发上、耳上、脖颈上,尽皆是明亮的珍珠装饰,真真是珠光宝气。星君手持双剑,目视前方,眼中含愠带煞,英气逼人。 觜火星君。画像上,这位星君身着星官官服,紫黑二色交织,尊贵异常。星君红脸尖嘴,双眼如红炭,手里攥一根赤铁短棍,作忿怒状。 参水星君。画像上,这位星君高大魁梧,浓眉大眼,猿臂熊腰,身着青色甲胄,外罩水波蓝袍,左手叉腰,右手托着一方大印,作居高临下斥责状。 这七位星君占据阴阳五行七个行属,位列西方白虎,主兵事,掌杀伐,用作现在脑中宫观之主祀、来日五脏之景神,想必是足够。 云气欲辟心府,内景神必然属火,按理首推觜火星君,不过云气却更属意昴日星君。 原因有三。 其一,昴日星君为太阳属神,虽然超脱五行之外,但又为火相根源,以五行合阴阳难,但从阴阳中衍生五行却是简单,作为心府主神并无不妥。 其二,昴日星君本相为一只双冠金睛大公鸡,鸡为“五德之禽”,古语有言,“夫鸡头戴冠者,文也;足传傅距者,武也;敌在前敢斗者,勇也;见食相呼者,仁也;守夜不失时者,信也。”,相比之下,觜火星君本相是一只火猱,性跳脱易怒,不为云气所喜。 其三,鸡为阳禽,为司晨之职,克制阴气,又压胜天下精怪虫虺,作为心府之官自有统领五府、号令百窍之意。 心底有了主意,云气又细细想了几遍,确认并无不妥之处,便就此打定了注意。 他收起画卷,把纸封重新贴了回去,以免神意过快泄露。 随后,他又翻阅起《道门宫观营造法式》,着重看阳官、星官、火神的宫观营造精要。 ———— 春去冬来,今日大雪。 松绿湖,位于小万山之南的一片松林中,人迹罕至。 今日冬月初六,正是大雪时节,事实上,大雪已经连下五日,四下茫茫,地上白雪,天上云雾,只叫人分不清界限。 松林被白雪覆盖,唯有林中央一处还是碧绿盎然,正是松绿湖,湖上寒雾袅袅,却并不结冰,湖心上空冷冰冰雾瘴中有一红点。 松风凛冽,吹开雾瘴一角,这才见得,那红点原是一朵火云。 火云上,一个少年道士站立,他双眼微阖,浑身重复着几个动作: 双手循着两臂自体侧提起,绕长强、肾俞两个窍穴向前划弧并经体前抬至锁骨平,两臂撑圆如抱球,两手指尖相对。 随后身体下蹲,两臂随之下落,缓缓放置到膝盖上部。 伴随着这些动作,少年道士嘴里不疾不徐的吐出一个音节: 【吹】! 待这个长长的音节念完,少年身体随吸气之势慢慢站起,两臂自然下落垂于身体两侧。 也就在少年吸气时,湖上的寒雾也被少年丝丝缕缕的吸入口中。 此时,若从上往下看,便能轻易望见,在红云所在的下方湖水中,有一团墨绿色的阴影在游弋。 “好了,辛苦道友为我护法。” 少年道士对着水下说了一句。 “哗啦啦~” 忽然,一阵水声响起,一个巨物破开水面,探出一个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的大脑袋来。 巨物浑身绿鳞,龙首而无角,原来是一条绿螭。 这条绿螭伸出湖面的脑袋与红云上站立的少年道士大小相当,看体型,这绿螭还未成年,是条幼种。 小绿螭张嘴吐出一物,落到云头,被少年道士接住,是一把墨绿色的古琴。 看见少年接住古琴,小绿螭的碧瞳里顿时充斥着欣悦和期待。 “还是弹奏《渔女》吗?” 小绿螭连连点头。 少年道士笑着说好,双手落于琴上,开始弹奏唐时的古曲,《渔女》。 这篇小曲名不见经传,是少年道士的父亲年少时不知从哪本古乐谱上无意发现的,却不想也是这条幼螭的心头好。 数月前,自己在湖上采取水气,恰逢夜半中秋,平湖映月,自己哼唱起这首父母定情之曲,却不想引来绿螭盘桓不去。 云气拨弄着琴弦,这把名为「天风松雪」的古琴音色与老父亲那把凡琴自然是天差地别,可云气此时,心中却无比想念父亲的琴音,想念母亲在听到此曲时温煦、满足的笑容。 第十六章 蜀山七修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神州大地,风物无限,灵山秀水,争奇斗艳。 在神州西南,群山延绵不绝,又以蜀地灵气最盛。 西蜀仙道昌隆,山上的庙宇寺观不下千百数,每年朝山的善男信女,不远千里而来,加以山高水秀,层峦叠蟑,气象万千,那专为游山玩景的人,也着实不少。 而在这些人前名山之外,还有后山秘境,也就是常说的福地洞天。 这里面的风景尤为幽奇瑰丽,凡人不得其门,由那些得道的高人独享这灵山胜境的清福。 而在这些仙家秘境中,峨眉山又是蜀中有名的一个胜地。昔人谓西蜀山水多奇,而峨眉尤胜,这句话实在不假。 且看那山,云鬘凝翠,鬒黛遥妆,真如螓首蛾眉,细而长,美而艳也,故名峨眉山。 如此仙山,自然有名家入主,即为峨眉派。 峨眉派规矩甚严,第一境的修士每日都必须上早课,如真有入定闭关的,事前或事后也必须汇报授课长老。每月月底还要统考,如有不合格或是排名靠后的,必然是要惩戒的。 但是呢,授课长老也是人,如果你日日早课不辍,即便是月考名次低了,也总是会网开一面。 不过这个规矩和说法绝不适用于那些天赋异禀、才情卓绝之人。 就说那后起之秀、新入山不久的李英琼,自打入山那天起,谁也没见过她上过几次早课。 但今天不一样,大家伙竟然在早课上见到了李英琼。 这个女娃娃也才十三四岁,不负其名,真是人如琼玉,英气逼人。 李英琼一身白色贴身劲装,自个儿又是肤白貌美,被衣服一映衬,更是欺霜赛雪。 就是这样一个玉人,眉心却天生一颗朱砂红痣,如此整个人气质便都变得凌厉起来,连带着眉目间都藏着煞气。 李英琼快步走进省身殿,这儿的人已经极多,前排更是坐的满满当当,后排还有空位,可她却不愿意去坐,直挺挺在前排站着,像是一柄才开锋的剑。 “师,师妹,你坐我这吧!” 李英琼旁边,一个道士似是不堪忍受这柄利剑的锋芒,主动让出了座位。 “谢过师兄。” 李英琼并不客气,也没有去看那个让座的人,只是冷冷的道了一声谢,便坐了下来。 那个男子嘴上说着无妨无妨,赶紧跑去了后边落座。 李英琼坐下,瞥见了身边的女子,顿时舒眉展颜,如雪山上冰雪消融,雪莲花开苞盛放。 “周师姐,你也来了!” 这个为李英琼所喜的周师姐,看着也才十五六岁,身着一件鹅黄长衫,齐腰的长发用一根红绳束在脑后,整个人儿看着好似一朵春天里向阳的迎春花。 黄衫女子笑着对李英琼点点头。 “不光周师姐,严师兄,诸葛,还有我,都在呢!” 这时候,又有一个女声插入,李英琼循声偏头一看,竟然是好友闺蜜,余英男,她也在这。 等李英琼环视大殿一圈,发现严人英师兄、璟瑞也都在此。 这是有什么事? 李英琼暗自思忖写,平日里她们这些人修行一日千里,都在钻研修行,都撞到一起可不是容易事。 至于天天上早课,除了周轻云师姐和严人英师兄,其他人包括自己在内都没人能做到。 今天自己过来是授课长老点名,其他人应当也是。 李英琼猜的没有错,待授课长老说完今日功课,便遣众人散去,却唯独留下了李英琼、余英男、严人英、周轻云、诸葛璟瑞五人。 众人暗自猜度着长老这是何意。 没等众人猜测多久,授课长老便直接了当说出了缘由: “掌门要见你们。” 众人闻言一惊。 ———— 峨眉后山,凝碧崖秘境,天波壁。 这天波壁乃是凝碧崖上天然生长出的一整块上等灵玉,灵光在玉璧上滚走,如同水花波纹。 五人老老实实站在天波壁前,一动也不敢动,便是最为跳脱野性的李英琼和余英男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好在五人并没有等太久,天波壁前霞光一闪,凭空出现两个人。 站在左边的男子,一身月白宽袍,气息高邈绝巅,身形丰神俊朗,嘴角带笑,一派松弛之意。 这男子怀中还抱一婴儿。 站在右边的女子,一身明黄长裙,体态丰腴,珠圆玉润,华贵端庄,亦是眉目带笑,怀抱一个婴儿。 “见过掌教真人,见过掌教夫人。” 五个年轻孩儿躬身问安。 那男子便是峨眉掌教、西蜀玄门领袖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齐漱溟,他身边的女子,便是妙一夫人荀兰因。 两人怀里,当然就是刚满周岁的龙凤胎,齐灵云、齐金蝉了。 “不必多礼,快快起身。” 妙一夫人笑说。 众人立定站好。 妙一真人看着眼前这些稚嫩面孔,笑着感怀,“时间过得快,灵云和金蝉已满周岁,你等来峨眉也不少时日了吧。” 五人点头称是。 “人英,你们五个里,你年纪最大,也才十九岁,五年前醉剑道友把你送来峨眉,在峨眉这五年,可有委屈你之处?” 妙一真人问其中一个少年。 少年一袭白衣少年,长身玉立,生得秀眉虎目,隆准丰额,看面相是个憨厚之人。 严人英惶恐上前一步,“自打来峨眉,众师长视我为己出,众同门对我友爱亲近,并无半分委屈。” 妙一真人点头,说了一个好字,又问道: “轻云,你今年十七,女娃娃里你最大,去年年初餐霞大师把你送来,在峨眉一年多,可有委屈你之处?” 黄衫女子周轻云上前一步,嗓音软糯,语气坚定,“弟子虽来峨眉不久,但承蒙众位师长同门厚爱,无论是生活还是修行,都不曾受过半点委屈,弟子心下实在感激。” “好孩子。” 妙一真人笑着点头,又问: “英男,你今年十五,三年前广慧师太送你过来,在峨眉三年,可有委屈之处?” 余英男上前一步,女孩子昂首挺胸,丝毫不见任何惶恐紧张之色,大声说:“掌门,我在峨眉便如在自己家中一般,大家待我都好,不曾受过委屈。” 妙一真人哈哈大笑,指着余英男道:“好一颗赤子之心!” 说罢,妙一真人又看向另一个男孩,问道: “璟瑞,你今年才十岁,是你们当中最小的,两年前你才八岁,是玄真子师兄把你送来峨眉,入山两年,可曾受过委屈呀?” 诸葛璟瑞还是个孩子,圆圆脸蛋,还有几份肥态,他紧绷着小脸,一字一顿道:“回掌门,大家对我都好,璟瑞不曾受过委屈。” 妙一真人伸手摸了摸璟瑞的圆脑袋。 最后,他看向李英琼, “英琼,你年方十四,本是世俗游侠之女,行走江湖时遭遇僵尸丧物,险些丧命,是内人与你道左偶遇,将你救下,带回峨眉,已过三载,这三载之内,可曾受过什么委屈?” 李英琼面如冷霜,但性急如火,此刻早已眼蕴热泪,哑声道: “夫人于我,恩同再造,如若无夫人,我早已是林间枯骨,哪有眼下光景?但凡掌门、夫人有命,山门所需,英琼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何谈委屈?!” “好!好!好!” 妙一真人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目光在五人面上扫过,“都是好孩子!” “今日特意叫你们过来,是有事与你们相商。” 五人齐齐躬身,“但凭掌门法旨。” 妙一真人与夫人对视一眼,开口道:“今日,我齐漱溟添为峨眉掌门,欲收尔等为真传弟子,不知尔等可愿意?” 五人闻言一震,眼中都浮现出不可置信之色。 李英琼反应最快,动作也最干脆,少女扑通下跪,叩首,泣声道: “弟子英琼,拜见师尊。” 其余四人略有慌乱之色,看见李英琼下跪,愈发不知所措。 第二个跪下叩头的是诸葛璟瑞。 三两个呼吸后,余英男和严人英几乎是同时下跪,两人甫一跪地,周轻云也连忙下跪。 妙一真人抚须而笑,将五人一一扶起。 “尔等便以年龄论长序,从今往后,人英为大师兄,轻云为大师姐,英男为二师姐,英琼为三师姐,璟瑞为二师兄,灵云为小师妹,金蝉为小师弟,往后你等七人,需得同心协力,光耀峨眉。” 五人望向还在掌门夫妇怀里扑腾的小娃娃,异口同声道: “同心协力,光耀峨眉!” 妙一真人满意地笑了笑,又说,“今日我喜得佳徒,不可不赏。” 只见真人大袖一挥,天波壁上灵光滟滟,众人只见得灵璧如水,水中似有什么灵物浮起。 也只是在须臾之间,便见七团宝光浮于天波壁上,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七柄宝剑! “吾师长眉真人在飞升前曾采五行之金,按七真形相,炼就七口飞剑,就深藏在这天波壁中,吸天地灵气,受日月精华,已历两百余载,早已洗尽铅华。 “七剑总名七修,分龙、蛇、蟾、龟、鸡、兔、蜈七种,各有象形,专破异派五毒,乃我峨眉至宝,七修合壁,更具威力。 “七剑里,龙名「金鼍」,蟾名「水母」,鸡名「桃都」,兔名「月魄」,蜈名「赤苏」,龟名「玄煞」,蛇名「青口」。尔等刚好七人,此乃天命,各自选剑吧!” 妙一夫妇放下齐灵云和齐金蝉,两个娃娃看那壁上有团团宝光,不禁喜笑颜开,便迈开小步,伸手去抓。 “七剑品质并无高低之分,但凭心意选剑。” 妙一真人又提醒了一句。 还是李英琼当仁不让,首先迈出一步,抓向了「金鼍」,不料此剑化作一条金龙,一个摆尾便脱离了李英琼手掌。李英琼轻咦一声,有些意外,但还要去抓,尝试四五次,却怎么也抓不着矫健灵动的游龙。 李英琼只好罢手,又去抓那柄朱红色的「桃都」。 “嘶!” 李英琼猛的松开手,抬手一看,掌心已经被烫出一个血口。 不过此时李英琼性子上来,偏要去抓「桃都」,手掌与剑柄相握处,竟有白烟升腾,少女疼的胳膊打颤,却咬牙不肯松手,硬生生将「桃都」从天波壁上拉了下来。 整个右手,已经是血肉模糊。 “英琼!「桃都」性烈,又为阳属,你是女子,强取伤身!” 妙一真人看着李英琼这般模样,心有不舍,开口劝说道。 不过李英琼却是紧咬牙关,强撑道:“宝剑性烈,却不知英琼性更烈,英琼虽是女儿身,但照样可降服此剑!” 妙一真人看着李英琼的血顺着宝剑剑鞘下滴,终究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此时,小娃儿齐金蝉看着在天波壁里游梭的金龙,感觉分外有趣,便伸手一拦,可就是这么一伸手,便攥住了金龙,娃娃把手收回,就带出了一柄亮晶晶的宝剑。 眼见两口飞剑有主,剩下的几位也就不再谦让了,纷纷探手到天波壁中。 是人选剑,也是剑选人,几番试探与易手,最后, 严人英得了「玄煞」。 周轻云拿了「月魄」。 余英男得了「青口」。 诸葛璟瑞得了「赤苏」。 齐灵云得了「水母」。 “如此七剑有主,合该我峨眉大兴,你等得了宝剑,也需好生修行,莫要负了飞剑名头!” 妙一真人勉励道。 “谨遵师尊法旨!” “英琼你是世俗游侠出身,自有一身侠骨,不可久居深山,炼化飞剑后尽早下山游历去吧!” 临了,妙一真人又专对李英琼嘱咐道。 少女自然俯首听命。 眼见五人下山,先前一直不怎么言语的妙一夫人对真人说: “夫君,当年白眉祖师飞升前你曾向祖师讨要批语,寻求峨眉大兴之法和继任掌门,得了‘三英二云,洛僧蜀侯’八个字,如今,这七个孩子可算找齐了。” 真人长吐一口气,神情复杂,“是啊,可算找齐了。” 个中艰难,也只有这位玄门领袖自己知道了。 第十七章 光明宫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一曲弹毕。 云气将「天风松雪」双手捧起,示意绿螭收回。 不见绿螭有何动作,自有一股气将古琴包裹,像一只无形的手把古琴握住,脱离了云气的手,凌空划过一条弧线,落入了绿螭口中。 云气看着,眼里有些羡慕,他知道,这是一种摄法,不过想要学会这种摄法,首先体内要有法力,然后再把法力外放,就像自己的四肢一样,可以随意操控。 云气现在体内还没有法力。 法力就是化天地灵气为己用。 春来冬至,云气食气九个月,五行灵力滋补着他的肉身,温养他的五脏,但这些灵力全部化成了他肉身的养分,并没有转化为法力。 要想让吸食的灵气转化成法力,还需要一个过程: 运转周天。 运转周天就是让吸食入体的灵气运转起来,引导灵气沿着特定的窍穴与经络游走,最后形成一个闭环,这就是一个周天。 在运转周天的过程中,天地灵气冲开肉身窍穴和经络的淤塞之处,同时天地灵气也被人体肉身精血洗涤,去芜存菁,化为法力。 运转周天和吐纳食气一样,是修行人的根本。 运转周天的精髓在于引导天地灵气按特定的窍穴经络游走,修行人又把这个动作称作行气,要点有两个,一个是怎么让灵气动起来,另一个是按什么路线游走。 后者不必多说,周天路线是每家每派的不传之秘,各不相同。 前者大家倒没什么分歧,那就是以神御气,或可称以念御气,只要念力到了,气也就被牵引游走了。 不过念力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也不是天生来的,天生来的,只是思绪。念力是从思绪里“凝练”出来的、“打熬”出来的、“精粹”出来的。 至于怎么凝练念力,那各家各派的法子又不同了。 关于念力、灵气、法力三者,这里头还有个名目,口口相传了几万年了,各家各派典籍也是必然要写上去的,叫,精气神三宝,也叫精气神合炼。 以神御气,化气为精。 这个过程便是把天地灵气化为己用,是人身小天地和自然大天地的交汇。 云气食气九个月,也凝念了九个月,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素空学师曾有言,云气要么把五字咒食气法练到第九重了,要么食气到“吃不下”了,才可以再去找她。 如今,终于到时候了。 就在今天,就在刚才,他以【吹】字咒吸食水行灵气,但肾脏却没有任何反应,云气也就知道,自己到了“吃不下”的时候了。 该再去明治山,学行气之术了。 云气起身朝绿螭一拜,“实在感激道友护法,省却我不少功夫。” 云气说的是肺腑之言。中秋那天,在这湖里绿螭相遇后,他发现只要绿螭这条水属灵兽在侧,自己吸食的水行灵气就要比寻常快上三五倍,水气的品质也要高上许多。 意识到这一点后,云气便试着与绿螭沟通,自己为绿螭奏曲,只求绿螭能在自己食气时盘桓不去。 绿螭不愧是龙属异种,看着这般小,又未炼化横骨,但与人沟通却没有任何问题,她不但同意,更是要求云气以自己提供的琴来弹奏。 此后,云气便把更多精力放在其余四属灵气的吸食上,水行灵气依靠绿螭便可事半功倍。 终于到今日,水到渠成。 不过绿螭可不会在意云气想了这么多,嗷叫一声后便扎入了湖中深处,很快不见了踪迹。 而云气也随即驾云离去,方向正是明治山。 ———— 还是在凉君渡落云,云气来到藏竹碑下,望向那座凉亭,却不见羽师身形,云气倒也不意外,第一次过来的时候羽师便说得清楚明白,每月初九到十五是她授课的日子,今日才初六,想必学师自己也在闭关修行或是云游去了。 云气转身,正要离开,准备初九那天再来,不过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了素空道长的嗓音。 “是云气吗,过来吧。” 云气回头一看,学师不知什么时候又坐在亭子里了,五心朝天,双目微阖,好像是一直都在那里一样。 云气上前几步,行了一礼,“弟子见过学师。” 温素空缓缓睁开眼,瞥了一眼周遭,又看了一眼云气,说道: “睁眼试看绿玉君,朵朵寒酥落青唇。云气,这是你入山的第几年?” 云气回道:“弟子春时入山,而今隆冬,还是第一年。” 素空道长有了些笑容,“那你来寻我,是把五字咒练到圆满了,还是食气已满?” “是食气已满,五脏饱和,不再接纳灵气。” “好。”,素空道长点点头,又说,“我让你在脑中建筑宫观以凝念,做的怎么样?” “亦有所得,还请学师指点。” 素空道长点头,“你寻一蒲团坐下,放松肉身和思绪,排除杂念,然后,我说,你想。” 云气称是,找了一个蒲团坐下,正是当时自己初入山时参与试炼的那个。 云气坐好,松了两下肩,又深深吐纳两次,闭上眼,大约四五个呼吸后,他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你的眼前是一片黑暗。” 云气点点头,是这样的。 “现在,有一块平地,是一片黄土,它浮在无边黑暗中,像是一个岛,它所在的地方就是黑暗世界的正中间。” 于是,云气的脑中出现了一座浮岛。 “现在,浮岛上出现了一个人。” 素空羽师说。 云气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样的一个人?谁? 忽然,云气的眼皮猛地一抖,险些睁开了眼。 那块浮岛上真的出现了一个人,但云气还没开始构思这个人! 云气看不见,就在刚刚,素空道长也闭上了眼,随之女冠的眉心迸射出一点紫光,将四周的青竹白雪都染成紫色。 紫色光粒的速度不可描述,甫一出现,便在空中划过一道紫色丝线,丝线的另一端没入了云气的额头。 云气不知道,这是第三境的大修士才能做到的事。 “是我。” 在云气的脑中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这个声音如此清晰,如此的近,像是自己内心的自言自语,而云气也是瞬间就“看清”了那个人,正是素空羽师。 在这片黑暗世界中: 素空羽师看了看脚下,开口道:“这块地太小了,再加大十倍。” 即便有所准备,但还是震惊到无以复加的云气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这块地太小了,再加大十倍。” 云气这次听到了,让脑中的浮岛变大了十倍。 “现在,你站到我身边。” 素空羽师的话又让云气呆住了,这怎么,怎么站过去? “在思绪中,人总是把自己所想的当成是所看的。” 素空羽师提醒了一句。 云气一下子懂了,他的视角迅速拉近,一下子就落到了浮岛上,落到了素空羽师的上半身,从一个全知的视角退缩成了一个人眼视角。 “好,眼睛定了,肉身应该也能定了。” 云气领悟的很快,想象出自己的形貌来,就这样,一个活生生的程云气也站到了浮岛上,就站在素空羽师身边。 素空羽师看着突然出现的程云气点点头。 “现在,以你我为标尺,在我等身前,拿出你的宫来。” 云气愈发熟练,开始在这块浮岛上搭建自己的宫殿。 而在温素空眼里,“眼前”的空旷土地上,开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垒土成台,这片土地突兀的拱起一个四四方方的土台,台高六尺。 台中有三十六个大坑,每个坑洞里又有柱础石礅,柱础是龙子霸下形状,乌青色。 每个柱础上又立起大柱,径三尺,高五丈,涂朱漆,绘火鸟。 柱上立枓栱,枓绿栱青,彩绘卧虎伏狻。 枓栱上架梁搭枋,放桁置椽,原来是重檐歇山顶,梁枋上有云龙纹,桁椽上有雨燕纹。 桁椽上铺瓦,瓦是琉璃明黄瓦,每个瓦片上满绘珠焰。 立墙、围栏、开门; 砌台基、铺地砖; 彩绘内饰,悬挂牌匾; …… 说来复杂,可一座明晃晃的宫殿立起来也就是片刻的功夫。 素空道长不住的点头,眼看他立起高楼,笑问,“怎么牌匾上无字?你这座道宫的名字还没想好吗?” 云气点头,“弟子确实拿不定主意,还请学师赐名。” 温素空笑了笑,“走,先进去看看。” 两人走上台基,打开朱红宫门。 “唔,你找了这位。” 素空道长看着宫中神像,颇有些意外。 这神像并不高大,体形清瘦,面白无须,一对火眼金瞳,生得一个古怪的弯钩鼻子。神像头顶金珠桃叶冠,身着一件朱丹色大红袍服,袍服上绘着彩云拱星的图案,祥云叆叇,星成昴宿。 正是昴日星君。 “你竟然选了这位,你是怎么想的?” 云气看素空学师眼中带笑,知道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便把自己找到《白虎七宿篇》作为观想图鉴,又说明了自己选昴日鸡而不是觜火猴的原因。 素空学师听后很开心,她笑着说: “云气,你要知道,不管是现在我只是你的记名学师,还是以后真成了你的传法正师,作为你的引道人,我会告诉你什么是有悖正道、什么是轻重缓急,什么要循序渐进,什么要未雨绸缪。但我绝不会要求你要怎么去一步一步的修行,否则天底下师徒的道途都是一个样了,那这个法统也注定会消亡,须知变则通,固则亡。 “就像选内景神这件事,我让你首辟心府,是因为我明治山一脉修行活死人之道,这活人和死人之间,差别一个在神,一个就在心。心动则身活,心旺则辟诸邪,先辟心府于你日后修行有益。 “但我不会去要求你到底观想哪一位内景神,吸食哪一种火气,全凭你自己的想法和际遇。 “这便是一树开出百朵花,百花尽不同、竞争辉的意思。 “二十八星宿,有房日、虚日、昴日、星日四阳和尾火、室火、觜火、翼火四火可作为心府主官,其中房为内、虚为阴、星为暗,唯有昴为正阳,尾火、室火、觜火、翼火不过萤火之光,不可与太阳并论,所以昴日确实为首选,这就是你的机缘。” 云气闻言自然开心,他可不知道还有这么多说法。 素空学师继续说,“你既然选了昴日星官,我便与你再仔细说说这位星官。 “首先与你说明白,昴日星君乃我道门星官,师承太清一脉,你供奉他老人家,在法理上是理所当然。 “星官在商周之时得道,应昊天玉帝符诏,上天为官,为昴宿之主,而在上天之前,星官就是在太清教派中修行,曾在终南山听讲。” 云气闻言有些意外,竟然还有这份关系在。 “其次,昴宿跟脚极高,其父为东海古桃都山上的一只白羽天鸡,乃是洪荒初辟、天地成型后的第一只鸡,有司晨之职,啼叫则太阳出,与古妖族皇室金乌一族交情匪浅。其母为西方释教的毗蓝婆菩萨,乃是释教的护法尊神之一。 “或许正是因为法统正、跟脚高,这位星官后来的成就也远在其他星君之上,成为继金乌一族后第二类畅游太阳星的生灵。 “帝商灭周后,这位星官便隐居太阳星,后来竟炼成了太阳丙火,据说威力仅在太阳真火之下,倘若你真以昴宿结成心府内景神,那以观想法吸食太阳丙火也并非不可能。” 饶是云气稳重,但也被这接二连三的消息冲击的有些发懵,不过好在都是好事。 不过云气才心生喜意,素空道长又接着说: “不过以昴宿为心府之主也有难处,你需留意。” 云气打起十二分精神,唯恐漏了一个字。 “其一,方才说过了,昴宿之母为释教毗蓝婆菩萨,那帮子人又是最讲因果,日后遇见了,要留个心眼。 “其二,祸兮,福之所倚,昴宿位格太高,以观想法化其为内景神,仅凭你现在手里的图鉴怕是难得其神意精髓,还需搜寻其他与昴宿相关的物件,越亲近越好,只是昴宿成道久远,这也非易事。 “其三,还是因为昴宿位格太高,即便是你成了,以昴宿掌心火,可后面肾水之主要如何相配?” 云气默然。 见状,素空道长又宽慰说:“修道求仙,本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之事,天底下也没有尽得好处的说法,你只管一步一步走稳了,万事到最后,也不过六个字:尽人事,听天命。” 云气作揖,“弟子受教。” “你这道宫牌匾上不还空着吗?昴宿应召上天后,入住东方光明宫,你或可以此为名。” 第十八章 内景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你做的很好,既然你食气已满,又能造出这座光明宫,说明念力也到了火候,那下一步就是行气了。” “还请学师指教。” 温素空笑着点点头,对着云气说道:“现在,收束你的念头,无论接下来见到什么,都不要散了念头。” 云气称是。 素空羽师站在黑暗世界的一座孤岛上,她环顾四周,对云气说,“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接下来,你会看到真正的人身小天地。” 素空道长手捏一个印诀,以手印为核心,顿时光明大放,云气被强光所刺,不得不闭上了眼。 两人身前的光明宫之名恰如其分。 云气适应了一会后,缓缓睁眼。 眼前之景象,几乎让他忘却了呼吸。 两人所在之处,紫光氤氲,再也不是漆黑一片。 而往远方看,更是五光十色,宛若星河霄汉。 光明宫所在的紫色光团周围围拢着众多小光团,下方左右两侧各有一个青色光团,下方前侧是两个灰蒙蒙的光团,两个灰色光团下面是银光交织,银光再往下,是一个巨大的长条状黄色光团,宛如高楼。 云气走到他创造的浮岛边缘,探头继续下望,在黄色光团是更加广袤的空间,五团巨大的光团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视野,分为赤、青、黄、白、黑五色。 而在这五团光团之外,还有无数细小光团以及无数光路串联着这些光团。 元气看着光团的分布和光路的走向,渐渐明白了, “这是我的肉身?” 那赤、青、黄、白、黑五色光团分明对应着五脏的位置,光明宫周围的两个青色光团、两个灰色光团和那个银色光团与耳、眼、鼻的位置一模一样。 而那些细小光团和光路连成一片,便是躯体四肢的形状。 素空道长点点头,“这些光团就是你的周天大窍,光路就是经络。” 她指着下方那些光团一一解释道:“那便是耳窍、鼻窍、喉窍,也就是风宅、雷宅、云宅,在内丹术中,这三窍被认为与天象相合。 “那便是心脏、肝脏、脾脏、肺脏、肾脏,也就是心府、木府、土府、金府、水府,这五窍对应天地五行。 “那是眼窍,也即阴阳大殿,呼应天地阴阳。 “至于我等现在所在之处,是你的神窍,谓之紫阙,乃是思想之界,念力之源。 “不过因为你尚未开辟任何窍穴,所以这些窍穴只是以混沌光团的形式展现,当你开辟窍穴之后,所见到的,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我刚才以【通明咒】照彻了你的内景小天地,稍后我会传你咒术,日后你便可以以此法内视。” 云气谢过。 素空道长屈指一弹,弹出一粒金光,金光在两人身前显化出一幅图案,上面是许多点和串点连成的线。 “看出来了吗?” 素空道长问道。 云气看着图像,说道:“看上去点似窍穴,线为经络,这是行气的路线?” 素空点赞许道,“这便是周天行气图,因为与星图相仿,又称作游星图。行气图切不可外传,若是旁人得到了,斗法时刺破你的行气要穴,轻则法力外泄,重则走火入魔。” 云气点点头,记下了。 “现在,你以五字咒食气。” 云气听明白了,一心二用应该难不倒自己,果然,他仅是尝试了一下,便做到了,一部分心神留在了内景之中,另一部分用来控制肉身,肉身还是闭着眼,他正要起身,却听见内景中素空学师笑着提醒说, “不用起身,只用在内景中假想动作,保持呼吸同频即可。” 云气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内景中,云气两足开立,含胸拔背,双膝微屈,正是【呵】字咒的架势。 假想呼气时,他默念一个【呵】字,肉身也同时呼气,随即开始吸气。 咦! 云气一惊,肉身竟真吸食到了火气! “内景外身从来都是一体的,不要把他们看作两个世界。”,素空道长笑着说,“你看,气来了。” 内景中,云气顺着素空学师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一道火红之气凭空出现在内景世界中,冲入喉窍云宅。 “吐纳所食灵气,不管是从口进还是鼻进,但总归是进入喉窍的,喉窍为云宅,又称十二重楼,外食灵气,内服口津。灵气入体要过喉窍,往后你法力达到瓶颈,要想增长法力,就必须要开辟云宅,打通十二重楼。” 云气点头,看着云宅里那团火气逐渐消散,他说道:“就是这样的,之前吸食的灵气会先进入五脏,随后融入血肉,现在进食后只会逐渐消散。” 素空笑着说,“如若不是你的脏腑与肉身已经温养好,这股气一入喉窍就被吸走,你如何行气?你且随我来!” 素空一把抓过云气胳膊,突然就飞下了浮岛,把云气带到了十二重楼处。 临近了才知道喉窍有多大,云气看着眼前的黄色光团,又何止百丈! “穿针引线会么?” 素空羽师问道。 云气不解何意。 “现在,你就是那根针,灵气便是线,你要把灵气黏住,让灵气跟着你的念头游走,念行气行,念至气至。 “现在,你以念引气,随我而行。” 素空道长说罢,便率先飞离十二重楼。 云气则以念头与灵气相接,他曾凭空在脑中搭建起一座光明宫,对念力的运用不再陌生,如渔夫网鱼,如樵夫捆柴,如江上放排,也如收阴山上的修士捕云,云气以念力缠裹灵气,拖拽而行。 此时,素空道长的声音又从前方传来,“食气勿要停!” 云气会意,再次一心二用,同时以【呵】字咒食气。 滚滚火气从十二重楼之顶灌下,如一道飞瀑,前引后灌,云气拖拽灵气便轻松了许多,紧跟素空道长而行。 素空在前,口中教导道: “先至心府叩门,再转道绛宫朝拜,随即逆行任脉,先走脐中,下行,过黄庭而不入,再转道督脉,顺气,过会阴、尾闾、命门、大椎、玉枕,上行至百会,再掠过紫阙,送还十二重楼,过楼之后,归于心府。” 就这般,素空在前,云气拖曳灵气在后,从上而下再复返,逆任顺督,两过十二重楼,最终停在心府门前。 “这就叫气行周天,你身后还剩下的,便是灵气经过精粹又沾染你自己精血而形成的法力。” 停留在心府门口,素空对云气说道。 云气回头,那道最初出现在十二重楼的浩荡火气洪流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是一道纱巾似的红雾。 云气抚摸红雾,似水非水,似气非气,暖洋洋的。 他放开手后,红雾便自行脱离,围绕着心府打转。 “你现在心府未辟,便无法容纳法力,这股法力过不了七七四十九天便会消散一空。” 素空道长见状,便解释了一句,随后又说: “这条周天路线唤作「火行单相小周天」,除却火行,还有木、水、金、土四行,五行之外还有风、雷二相,而在单相周天之外,还有心肾交汇、风雷交织、风火同行等等两相周天,两相之后,是五行轮转。 但这些统称小周天,小周天之外有中周天,运行中周天还需引导阴阳罡煞,开辟黄庭。中周天之外还有大周天,运行大周天要运转元神,往复绛宫、黄庭、紫阙,运转一个周天,吞吐的灵气便是以江河计。” 云气现在还难以想象运转大周天时内景世界中是何景象。 “另外,等你修成了内景神,那这些灵气运转自然由内景神代劳,到时,法力的积累只会更快、更雄厚。” 云气听完更加神往。 “现在,我授你《周天百窍内景经》和《阳火阴符真形图》,前者是剖析肉身窍穴的先天属性和后天功效,后者是以心肾五脏为主的行气图,你可自行修炼。 另外,我再授你《广成敕虚随心咒》,里面有七七四十九个文字,一字一咒,你且用心钻研,这是一种直指根源的法咒,咒术的威能与施咒者对咒字的理解和自身法力的深浅有关,要是你能认真参悟,自然能利用这里面的咒字照彻内景。 好了,今天我已授你内视之法、行气之法、内景之说、周天之说,你回去后好好参悟,另外,你自己可另外再学学其他的食气之术和法咒,也可着手修炼炼宝、炼丹等术,待你自认为时机合适,便可去外事院报备,出山历练去吧,早日辟府最为要紧。” 说罢,素空道长突然消失在云气的内景世界中,云气心念也随之脱离内景世界,回到肉身,他睁开眼,发现竹亭中已经没有了学师的身影,而自己的怀中,却多了三枚玉简。 “把玉简紧贴眉心,起念探入其中,便可查阅简中内容,玉简密钥即为方才的「火行单相小周天」路线图,需记,法不可外传。。” 素空学师的声音在竹林中响起。 云气起身行礼,“弟子谨记,拜谢学师。” ———— 云气收好三枚玉简,返回屋舍。 他颇有些感慨,修行两百余日,自己终于是修成了法力,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试试了。 他率先拿起上面篆刻着“广成敕虚随心咒”七个字的玉简,这七个字也是云隶,不过好在在这两百多天里,整日出入方塘书库的年轻道士已经将云隶学的十之七八了。” 他按素空学师提醒的那样,把玉简紧贴眉心,随后闭目,不过这次,没有了素空道长的【通明咒】,他的念头又陷入了黑暗世界中。 他不以为意,只是细细感受着,果然,在黑暗世界的某一处,他感知到了些许亮光。 他收束心神,凝结念头,冲入了那片亮光。 这里亮堂堂的,和刚才的黑暗虚无完全不同,在一片白霭中,漂浮着许多亮点,有些大,有些小,颜色各异。 云气看了一会,便发现了这就是人体的周天窍穴图。 他以念力拨动那些亮点,按着云宅-心府-绛宫-脐中-黄庭-会阴-尾闾-命门-大椎-玉枕-百会-紫阙-云宅-心府的顺序,待最后一个亮点移位,白霭便散去了。 白霭散去后,这片白茫茫虚无中就出现了一个个金字,七排七列,共四十九个大字,占据了所有空间,也都是云隶。 云气一眼扫过去,便识得有:定,现,疾,封,禁,裂,生,淹,焚,镇,着,变,陷,应,散,隐……等文字。 他有心一试,稍作斟酌,便选定了那个【焚】字,因为现在自己体内的唯一法力正是火行法力,成功的可能更大些。 他以念头去触那个【焚】字,顿时,云气的念头又被拉进了一个火焰世界,这里地上是火山熔海,天上是红云焰雨,一派炼狱场景。 云气的念头进来后,天上的火云立即翻卷成型,化作一个手诀,那是一个左手,食指正正指着自己,另外四指收拢在掌心。 “焚!” 炼狱中响起一个音节,整个炼狱都开始涌动,听着这个音节,云气感觉自己的念头都要被烧成虚无了。 他急忙挣脱出来,从炼狱世界退回到玉简世界,又退回到黑暗内景世界,再回到外界。 云气猛地睁开眼,手中玉简跌落,额头全是汗珠。 他捡起玉简,大口喘着气,回想起刚才的烈狱和念头被灼烧的感觉,仍是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这要不是历经九个月筑宫凝念,怕是只那一下,自己便要失去意识了。 他缓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脑中一遍又一遍回想着那个手印和音节。 他起身,四下寻了寻,没见着什么合适的东西,又走出屋舍,来到对面丹炉灶肚里抽出了一根木头。 他把木头放到庭院正中,自己则站在十步开外,没敢离太远,两足站定,他缓缓举起左手,指尖朝天,又屈回其余四指,仅留食指。 云气直视木桩,念头则调动起心府周围的那唯一一股法力。 他落手,以食指直指木桩,念头牵引法力来到指尖,再透过指尖而出,落在木桩上,同时,云气嘴里念出了那个音节: “焚!” 话音刚落,木桩登时燃起熊熊大火,跃动的火光照映在云气的眼中,把他的瞳孔染成赤色。 第十九章 第二年夏至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冰雪消融,莺飞草长,梅雨绵绵。 仿佛只是一眨眼,时间便已经来到了第二年的夏至。 豫章地界位于长江下游,此时正是梅雨季,连绵的阴雨和不歇的雷鸣是这段时间的长调。 松绿湖上。 雨水甩落在松针上,使松林更加苍翠,苍翠的像是一汪水,雨水乱打在松绿湖上,使得湖面破碎成一滩沙。 濛濛雨雾中。 一团火球在雨中穿梭,火球精致剔透,像是一个精美的镂空焰纹琉璃球。 火球中有一个驾云的人,是一个年轻道士。 道士维持着避水罩,同时右手并指,对准某一处,口中迸发出一个音节, “淹!” 湖泊上方的狂风骤雨似乎一下子有了方向,连带着湖水翻涌成巨浪,皆往道士所指的那个方向涌去。 “嗷~” 一尾绿螭在雨幕中腾飞,见风雨巨浪袭来,发出欢喜的鸣啸,摆动身姿迎风冲向前—— 绿螭冲破巨浪,雨水湖水将螭鳞洗得碧翠。绿螭冲破巨浪后又腾飞返回原处,一对巨大的碧瞳盯着道士,她似乎十分喜欢这个游戏。 云气见状笑了笑,“道友,【淹】字咒今天就到这了,我们换个别的!” 绿螭听罢,当即失了兴趣,呜咽一声,算是勉强同意了。 绿螭将尾巴一甩,在雨幕中快速游动起来,化作一团纷飞的绿影,像是狂风急雨中的柳条。 云气眼神紧盯着绿螭不放,勉强能看到一点残影,他左手拇指扣住小指,中间三根挺直,指尖朝天,右手呈剑指,引而不发。 云气又进入了那种忘我入定的境界,风啸雨咽在此刻都失去了声音,在捕捉到绿螭身形的那一刹那,右手剑指如剑刺出,直指绿螭。 “镇!” 云气念出一个咒音。 随着咒音回响,绿螭所在的虚空中突然出现了三座高山虚影,虚影只是转瞬即逝,绿螭游动的身姿也停滞了片刻。随后,仿佛无事发生,绿螭又开始自在遨游。 云气休息了十来个呼吸,又重复了一次, “镇!” 又是三山虚影显现,绿螭的身形再次迟滞了一瞬,只是这个过程实在太短,大山虚影又被雨幕所掩,几乎难以察觉。 不过云气却甚是满意。 这三山正是他观玉京、玉华、玉虚三山所想,如今还只是个草样,等哪日能得三山真意之一二,那就了不得了。要是来日得闲,游遍五岳,观其形,得其意,再来施展此咒,亦是别样光景。 云气高兴了,绿螭却是不陪他玩了,只见这条幼种一个猛子扎进湖里,然后只留一对碧汪汪的眸子露在水面。 她聪明得很,之前说好了,三次【淹】字,才能换一次【镇】字,今天道士喊了六次【淹】,自个儿便只给他【镇】两次,不能多了。 再说这个道士念个【镇】字,自己好似硬生生被人按住,感觉实在不舒服,而且被按住的时间是越来越长了。 碧汪汪的眸子一转,绿螭伸出两个前爪,每个螭爪上有四趾,她左爪不动,右爪却扣住了三趾,只留一个。 云气哈哈一笑,他读懂了,这个机灵鬼是说往后必须念四次【淹】咒,她才肯陪练一次【镇】咒了。 云气落到湖面上,「龙车」与湖水接触,接触之处火云将湖水烧得沸腾。 云气坐倒在「龙车」上,上身与绿螭的眼眸齐平,他从怀中掏出两个东西,东西都不小,比成人巴掌大,云气刚才藏在身上硌人的很。 这是两个湖螺,说是螺体来自云梦泽,后经人炼制,成了一个品阶不高但胜在有趣的法器,是云气拿符纸与水色街的邓万春换来的。 两个湖螺一个乳白色,一个彩蓝色。 云气先拿住那个彩蓝色的,这个彩螺上镶嵌着许多五颜六色的玛瑙,吹嘴是银质的,很是精巧。 他把彩螺放到嘴巴,用力一吹,螺便发出了悠扬的声音,云气嘴巴一鼓一鼓,便吹出了曲调,曲调婉转清扬,正是《渔女》。 绿螭碧眸泛起光彩,露出渴望之色,她那伸出还未放下的右爪一下子又多放出来了两趾。 云气又被逗笑了,笑呵呵把彩螺递给了绿螭。 绿螭把头一探,云气还没看清动作,彩螺便被绿螭吞入了口中。 云气试探的伸手摸了摸绿螭的脑袋,绿螭没有闪躲,绿螭的鳞很滑,很冰。 他又拿起另一个乳白色的螺,这枚螺看上去如羊脂玉一般,还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云气拿着白螺,贴到了绿螭的耳旁。 绿螭刚开始还不知道这个道士要干什么,但很快,她眼眸里盛放的光彩便清晰的表达出绿螭内心的雀跃。 云气也笑的很开心,方才那个彩螺是吹奏法螺,这个白螺是留声法螺,现在绿螭听到的,就是他自己上次用「天风松雪」弹奏《渔女》时偷偷录下的琴曲,另外,里面还有他自己用凡琴弹奏的一些其他唐时古曲。 绿螭立即把右爪伸得直直的,四趾毕现,看她那用力的样子,恨不得要长出第五根爪趾来。 云气又摸了摸绿螭的脑袋,笑说:“等我回来再来找你炼法,我打算出宗一些时日,离期就在这一两天。” 云气刚说完,绿螭一愣,立刻不开心,碧眸里的光彩都暗了下来,头也沉到了水底,刚好是云气手够不着的距离。 云气哭笑不得,“道友,我与你不同,我能感受得到,你仅仅是终日嬉戏玩乐,体内法力的增长也是一日多过一日,而我却不能,近一两个月我能明显感受到法力的增长已达瓶颈,方塘书库我已经比自己院子还要熟悉了,先贤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想我是该出宗走走了。” 年轻道士将左肘支到左膝上,手握半拳撑起下巴,右手捏着白螺,则任他垂在水里,随着水底的暗流摇摆。 雨声将他的话尽数淹没,只有近在咫尺的螭龙听得见: “其实出宗还有很多原因,我听说西蜀峨眉山最近出了一个天才,叫李英琼,如今也是在出宗游历,手持一柄火剑,所过之处,群魔俯首,年纪不大,是个少侠,大家都说她是剑仙种子。 “其实我也想做个剑仙来着,我一直就想做剑仙,若真求仙不得,做个剑侠总是不成问题吧,我今年才十六,趁着现在还年少,仗剑出宗,也闯出一番名头来。要是过了二十岁,即便是扬名天下了,人家也会说十几岁时那个什么李英琼要更厉害些,你说是不是? “再者说了,近些年人家都说蜀中出剑仙,我看这话偏颇了。 “另外,济虎道兄出宗一年多了,怎么就没什么消息呢?济萱姐早春的时候就坐不住了,也出宗寻他去了。 “还有,还有,我也离家一年多了,也该回去为父母的坟添一添新土,给老宅去一去灰尘。” 云气低低地说着,忽然感到手上一凉,原来是绿螭又游了上来,用额头顶起了云气的手。 云气轻轻笑了笑,用手摸了摸绿螭,“你也忒惫懒了些,以你的血脉,炼化横骨能费多少时日。” 这天地间的精怪也有喉窍,人之喉窍称为十二重楼,精怪的喉窍便称作横骨,精怪炼化横骨后吸食天地灵气的速度便更快,另外,精怪要想口吐人言,便是要炼化这横骨。 绿螭可不愿意听这话,她咬住云气手上的白螺,一扭身钻进大湖深处,不见踪迹了。 云气哑然失笑,也准备离去。 不过就在这时,湖底传来了螭鸣,云气不知有何事,便等了一会。 不多久,一个东西从湖底浮了上来,正好停在云气脚边,是个扇形物件。 云气弯腰去拾,这物件巴掌大,入手很滑,很冰,苍翠欲滴,这不就是螭鳞么? “难不成螭龙也会像蛇一样蜕皮么?这是绿螭褪下的鳞片?” 云气捏了捏,发现这东西质地很坚实,也是,龙种的鳞片,岂能不坚实?他猜这是绿螭听闻他要出宗,特地给他防身的,于是抱手朝湖里作了一揖,驾云离开。 ———— 轰隆隆! 云气回到屋舍,外面还是大雨,滚雷。 他拿过案几上的包袱,把螭鳞放了进去,这个包袱他早已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宗。 事实上出远门最好带的物件是太虚洞石,或是太虚符宝,这洞石和符宝里自成一域,或是七八尺见方,或是两三丈成圆,亦有四五亩的豪奢之境,放些物件实在方便,出远门自然一身轻松。 不过物以稀为贵,这东西实在难得,太虚洞石矿可是比方诸金矿还要珍稀的东西,据说其来源是前面几次量劫和杀劫中,各路名仙古神斗法,把虚空打碎了,虚空碎块落到地里,依附石上,这才形成了太虚洞石。 至于那太虚符宝,是金丹境界的大修士才能炼制,还颇为耗费心血材料,得来不易。 门中都务院倒是也有太虚符宝卖,可实在是贵,云气掏不出这个钱。去岁都教院赏下的金子,早就被云气花光了。 这一年里,光是置办云驾和购买观想图鉴就花了赏金的大头,另外,谁又让云气对什么都感点兴趣,法术、剑术、符箓、炼丹、炼器,云气什么都想试试,看书求学都好说,云气专挑那些免费借阅的,不过光是看书可看不出符来,亦看不出丹来。 想要学符法,符纸、符笔、符墨总归是不能少的,想要学丹法,金石、草药、丹炉缺一不可,这一来二去,便把钱财花了精光。 后来云气全凭着给人画符易物过活了。 毕竟笔墨纸还算便宜,金石草药可就贵了,至于云气最心心念念的剑术,竟是因为囊中羞涩而一直没能购得一柄法剑,倒是书上那些烂大街的剑招被云气拿着木枝耍了个遍。 这就是云气想要出宗的另一个原因,那些年长的都说,出门斩妖除魔才是来钱最快的! 云气早已神往。 不过,还有一个事,怎么炳锟道兄还没辟府呢? 先前贺炳锟一直对云气说,最迟这个夏天,定能辟府,眼看着日子便要到了,他是想看着贺炳锟辟府了再走的,最多再等两日,自己定是要走了。 轰隆隆! 又是一道滚雷。 怎么这般亮,这般响? 咦?不对! 云气一跃而起,拉开门一看,顿时一惊,对面贺炳锟的屋舍竟被天雷给轰出了一个大窟窿,暴雨瞅准了大窟窿,呼啸着就往里灌,这会已经顺着门缝往外流了。 云气想着贺炳锟还在闭关,心下大骇,一个箭步就冲进了贺炳锟屋子。 “成啦,我成啦!” 比天雷还要大的嗓门从破烂屋子里传了出来。 云气一瞧,贺炳锟正安然无恙坐在那,浑身冒着电光。 “雷为雨令,水为雷驱,天雷行至,水府大开,今日,贺炳锟辟水府也!” 贺炳锟仰天大笑。 云气见状也大笑起来,原来这雷是这位特意召过来的。 心里放松了才发现,他方才一时心急,未曾施展辟水之术,已经被浇成了落汤鸡,而贺炳锟一门心思都在辟府上,自然也没能管上辟水,同样是湿了一身。 只见贺炳锟往云气这一指,云气身上的雨水顿时脱离,紧接着,贺炳锟自己身上的雨水,屋舍里的水,统统来到他的指尖,汇聚成一团,又被他甩出屋外。 云气见状弹出一张「罩封符」,封在屋顶窟窿上,止住了雨水。 屋子里的雨水被贺炳锟全部摄走,一时间云气竟然觉着有些干燥。 他走近到贺炳锟身边,笑吟吟作了一揖,“恭喜道兄,贺喜道兄!” 贺炳锟一把抱住云气,仰天大笑,笑声如雷在云气耳边炸响,笑着笑着,云气觉着不对劲了,怎么听着跟嚎哭一样呢。 他抬头一瞧,果真在流泪呢! “八年,八年啊!云气,我贺炳锟辟府竟用了八年!你可知当初在我那批入山的人中,我是第一个开宅之人,食气后三月开雷宅,我也是得过都教院赏金的人,你信否?” 云气看着贺炳锟涕泪横流,连连点头,“弟信,弟信!” 贺炳锟犹自难以自拔,嚎哭着言说他当初如何苦炼鼻窍,如何巧开风宅,又是如何打通十二重楼,以至于在睡梦中也修炼,本是个睡相老实的人,硬生生成了打呼如雷鸣风吼的样子。 “现在好了!” 在眼泪把云气臂膀全部打湿又被贺炳锟以控水之术偷偷抹干后,这个汉子又生龙活虎起来,“我风、云、雷三象早已练成,如今辟成水府,补齐雨象,天意四象已全。另外三宅在上,水府在下,天地联通,到时水催木生,木接天雷继而生火,焦木坠水腐木成泥,从而孕育真金,前路广阔矣!” 云气一把捂住贺炳锟的嘴,“我的好哥哥,自个的道途也能这般喊叫出来么!?” 第二十章 离别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三天前,明治山。 “这么说,你是想去南荒了?” 素空羽师安坐竹亭,淡淡问道。 云气称是。 “南荒那处可不安生,你可想好了?” 云气点点头,所谓地发杀机,龙蛇起陆,游历么,自然是要去那不安生的地方,要是去那苏杭金陵,那便不是游历,叫游玩。 “南荒群魔乱舞,魔头凶戾,不修阴德,一言不合便是不死不休,动不动就是荡魂毁尸,你去了一切小心为上,莫要与人深交。” 云气晓得学师要提点自己,作揖称是。 “你念力在同境中算是上等,遇上那些小魔头应当无事。你可继续日夜观想昴日星官,那南荒是烟瘴之地,又多生虫蛇,星官正好克制那些阴诡森冷之物。 “另外南荒与苗疆交界处有一座山,叫天鸣山,是金鸡一族的居所,此族有向道之心,修纯阳法门,你可前去拜访,或许对你观想星君神韵有益。 “对了,南荒位于豫章西南,你可从三湘走,最好去一趟湘西,那是顶好的养尸地,你去看看。” 说着,素空道长话头一转,看着云气又认真叮嘱道:“养尸术是阴阳大道,道门正统,也是我明治山的根本法统之一,是直指天仙的法门,你不可轻视。” 云气哪里会轻视,连说不敢。 素空道长看着云气,似乎还是不放心,又耐心再解释了一句, “当天地间出现长生术和幽冥术时,便有了养尸术。修者与亡者一阳一阴,气机轮流转间便是两极交泰,阴阳补益。养尸术修到极致,亡者诞生灵智,可成就尸仙,届时尸仙觉醒宿慧,亦是超脱,是为造化大道。” 说着,素空还甩出一根玉简,“这里面记载着辩尸、养尸、驭尸的法门,你带在身上,好生参悟。” 云气收下玉简,点头称是,不过心中却是奇怪的很,对于学养尸术这件事,学师似乎很急?生怕自己不肯学似的。 见云气收好玉简,素空羽师好似松了一口气,随后她手掌一翻,变出了个小竹篓,只有拳头大小,看颜色,像是由紫竹编制的,很是精巧。 素空道长轻轻把手一送,紫竹篓便凌空飞起,缓缓落到了云气跟前。 云气双手接住,紫竹篓入手冰凉,竹条很光泽,整体样式看上去和凡间的蛐蛐篓子有些相像,有网眼,也有盖子。这个篓子入手也比想象的重些,看来里面是有什么东西,透过网眼也能看到一些,是黑金斑驳的颜色。 “你倒出手心看看便是。” 云气闻言便打开了篓盖,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少年也好奇,难不成真是蛐蛐?学师怕自个路上无聊送个解闷的不成? 东西倒在手心,云气见了不由惊呼一声。 好漂亮的兜虫! 这个兜虫两寸大,浑身像是一块墨玉,乌黑发亮,没有一丝杂色,唯有背上的翅膀是金灿灿的颜色,但翅膀上的脉络又是乌黑色,这黑色和金色兑凑在一起,竟是格外美丽。 而这兜虫最奇特的地方在于它的角,竟比身体还长,微微上翘,角在末端分了一个叉,呈一个丁字形。 “这是?” 云气不禁问道。 “此虫名为独角犀金兜,金行,食铁噬金,力大无匹,而且金为土精,这兜虫能振翅而飞,又可遁地而走,还是驭尸的行家,是赫赫有名的凶虫,在苗疆灵虫榜上的排名也是十分靠前。两百年前曾有一只犀金兜飞升,自称独角仙,那位可是驾驭一头龙尸上的天。” 素空法师娓娓说着。 云气捧着兜虫,似乎不可置信,这虫儿有这般威能? “至于你手上那只,是个幼虫,死物,是我早年从土里掘出来的。” 素空补充了一句。 云气闻言却是松了一口气,这才对嘛。听完素空说的,云气也才反应过来,这虫儿一动不动,又浑身冰冷似寒铁,可不就是个死物。 “不过虎死威犹在,这虫儿虽是个死物,但你把它带上身上,南疆那些毒虫也不敢随意近你身,另外,你也可以此虫尸来试你的养尸术,等哪日你将它养出了灵智,没准它也能为你寻来一头龙尸。” 素空道长竟开始打趣起云气来。 云气也是呵呵一笑,把兜虫放回了紫竹篓。 “你大可放心随身带着,你观想昴宿,所谓火克金,鸡食虫,这虫尸上的些许阴气还影响不到你。” “弟子晓得了。” “总之出门在外一切小心,保命为上。” “弟子谨记。” —— 辞别了素空学师,云气来到外事院。 都务、都教、都厨管的都是山内事,唯有这个外事院管的是山外的事,一应对外交涉、宗门联谊、历练云游、外派任务都是挂在这。 云气来到一处柜台上,登记报备。 “小友准备往何处去?” 负责登记的人是个中年道士,看着颇为儒雅。 “欲往南荒地界一行。” 道人闻言看了一眼程云气,心想着这南荒是南派魔教的大本营,和北派魔教总舵西塞并列,是正道的心腹之患,眼前这个小修才多大,也立志要去魔窟里扬名立万了吗? “再具体些呢?” “敢问道长,杜鹃谷的冯济虎去了哪些地方?” 云气反问了一句。 中年道士又看了一眼云气,说道:“我记得不久前也有人问过。” 云气知道那肯定是济萱道长,他解释说,“俱是好友,我济虎道兄出宗后未有几封信回宗,我等有些忧心,反正也是要出门历练,便想着能否遇上。” 中年道士点了点头,翻找了一下名册,随后告诉云气,“他出宗前登记说的是出宗北上,沿三湘、苗疆的北境西行,至滇文,游历洱海、滇池、抚仙湖,再南下到南荒,观漓江、桃花江,看样子是一路逐水而行。” 云气闻言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去处,“弟子打算就在南荒和苗疆交界处历练,出宗则西行,横穿三湘,在天鸣山、凤栖山、烂桃山、百蛮山、桃花江一带修行。” 中年道士点了点头,记下了这几个地名,又提醒道:“南荒和苗疆交界处乱的很,尤其最近苗疆的旁门领袖红木岭和南派魔教圣地百蛮山在斗法,两派无数门人汇集在那处,你可要小心。” 云气称是,谢过道人提醒。 “天鸣山上的金鸡一族是向道之妖修,你可借宿落脚。另外,天鸣山往东南百里处,有一地唤作麻垌圩,是白石洞天所在,主家白石观虽是隐世派,但也是三清信徒,又曾受仙翁恩情,与我家交好已久,若真有什么难事,可去求救。” 云气连连点头,这就是大宗门的好处了,去哪都有个关照,方才学师也提到了金鸡一族,看来确实是声名在外,不过那个白石洞天自己先前还未听过。 “去那边,最要小心蛊虫和瘴毒,其次就是荡魂类的法术,我劝你去之前要把解毒和护佑魂魄的丹药或是符箓多备些。” 云气认真记下了,“谢过道长。” 中年道士摇摇头,“不必客气,虽然你应该是熟读了戒律,但贫道还是要按例提醒你几句。出门在外,一则,不得滥杀,二则,不得跋扈,三则,不得失密,四则,不宜涉险,五则,不宜见死不救。你可记住了?” 云气作揖,“弟子谨记。” 门下弟子管这叫三禁两不宜,云气自然是知道的。 “这两个东西你收好。” 道士又拿出了两个东西,一个玉质平安无事牌,一个玉质铃铛。 他先把平安无事牌递给云气,“这个无事牌是我三清山的信物,凡是有名有姓的仙山大派都知晓,真遇见了什么危难,便持这无事牌去附近的仙山求救,我想,十有八九都是能奏效的。” 云气接过了玉牌,玉牌青透,入手温润。 道士又把玉玲铛交给云气,“这是同门呼求的法器,若是哪日你手上这铃铛响了,定是附近有同门在呼救,届时你务必要去瞧瞧,若是哪天你陷入危局了,第一件事便是摇这铃铛。” 云气接过铃铛,摇了一下,却发现没有响声。 “这铃铛需得以清灵法力渡入其中,才可摇动。” 道人见状提醒说。 云气恍然,把体内的清灵法力渡入铃铛,再一晃手,果然响起了铃音,清脆空灵,如环佩相击。 “出门在外,一切小心,早日归宗。” 道士笑着说。 云气作揖道谢,遂离去。 —— 出了外事院,云气回了趟屋舍,从怀里掏出一堆东西,一枚玉简,一个紫竹虫篓,一张太平无事牌,还有一个玉玲铛,他一股脑全塞进了案上早已备好的包袱。 看着案上鼓囊囊的包袱,云气不禁苦笑,心中对太虚洞石的渴求也更强了。 不过此刻也没甚办法了,云气把包袱再压紧了些,便不再去管,而是看向包袱旁边两个一彩一白的法螺,他拿起那个白螺塞进怀里,又使劲往下挪了挪,吸气收着肚子,把法螺贴在肚子上,螺口朝外,等下,这便是离古琴最近的地方。 今日,和那尾绿螭约好了听琴。 ———— 贺炳锟扒开云气的手,“今日就走?” 汉子瞪大了眼。 云气笑着点点头,“现在就走,兄长水府既开,我再无记挂。” 少年转身回房,贺炳锟连忙跟上。 他一把拿起在案上静置许久的大包袱,背到背上,笑容璀璨。 贺炳锟一跺脚,“好弟弟等我片刻,我现在去跟师尊请辞,报备外事院,同你一起出宗,我也早想再出山了。” 云气闻言一笑,“只有久无进益、原地打转的才想出去撞撞机缘,兄长你方辟水府,正是巩固法力、体悟新境的时候,还跑出去做什么。再者说了,单人仗剑才算游历天下,两人并行的,常被称作黑白双煞,哈哈!” 贺炳锟也跟着笑了,“单人仗剑,可你的剑呢?程南斗的名字现在在小万山也是赫赫有名,可出名的是你的咒术和符箓,没谁听到你的剑利哩!” 云气闹了个大红脸,就因为自己上了南斗榜,这群人便喊自个程南斗,实在羞人,前面可是还有四个呢!更别提只是食气小榜。不过更让他难堪的是,他是推崇吕祖,立志要做那丹剑双绝之人,可却是因为囊中羞涩,玩不转这两烧钱的主,没想到反而是以咒符出了名。 年轻道士脸皮薄,系好包袱就冲出了屋舍,随手掐了个诀,施展一个简单的辟水术,同时衣上的绣龙化作红云,云气蹬脚跃上,这便走了。 “兄长好生修行,回宗再见!” 云气的呼喊还在院子里回荡,可红云却已经消失在雨幕中了。 ———— 云气路过夔山君,却再也不怕,他已经习惯了这位山君老爷,一年里他来了无数次,也没见山君动过一分一毫,他还在山君头顶打坐食气过呢! 雨帐重重,云气却是越飞越快,只一会功夫便已经飞到了山门所在,钟灵山上空。 要是正常出宗,此刻只管往前,但云气却选了另一条路,他下降高度,很轻易便看见了那一片即便是在雨中也依然不散的云雾。 云气没有丝毫犹豫,冲入了云雾中,奇怪的是,这云中竟然又无雨,只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有时低头往下望,觉着脚底也是天空,直教人分不清方向。 想起初次入山时,自己还在济虎道兄的云上,心中是忐忑不安,强作镇定,此刻故地重游,已经有了自己的云驾,心里更是畅意。 云气估摸着距离快到了,便停下「龙车」,他站在云上,双手掐了一个印诀,这不是什么法术,只是一个钥匙。 很快,云气身前一阵华光闪烁,他挥舞袖子,驱散了一些云雾,循着光低头一看,「龙车」前面竟多了一个镜子,这是个凌空平放的圆镜,径有三尺,镜框是银色的,镜面上似乎还积着一层水。 云气探头下望,只见脸上五官毛发在那镜中都分毫毕现。 他深深吐纳一次,便迈出了一脚,踏进了镜中。 迈出的左脚仿佛没有踏到任何东西,云气身子一歪,便要栽入镜中,最后关头,云气把手一招,龙车迅速化为红线攀附到云气衣上,刚收好云驾,云气便完全跌入镜中,消失不见。 而在云气消失的瞬间,水镜也收成一粒亮光,继而消失。 第二十一章 归家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真微道长在雨霖观已经做了四十几年的观主了,有人说老观主八十多岁,也有人说九十多岁,还有人说已经百余岁了。 老观主须发皆白,长眉鹤发,一派仙风道骨。 众人皆知,老观主平日里平易近人,道理精深。不过没有人知道,其实老观主是从三清仙山里走出来的。 八十年前,老观主十几岁的年纪,也过了三清仙宗的入门考核,也曾顺利食气,也曾在小万山上修行。 不过,老观主一辈子都卡在了辟府上。 当年老观主记名在投剑山,立志要做一个剑仙,属意首开金府,却一辈子不得精金要意。 四十岁那年,老观主终于认命,主动告辞了三清山,仅带上一把朝夕不离的贴身宝剑,回到了尘世,并选择留在了雨霖观,供奉三清。在上一任老观主辞世后,他便脱颖而出,继任新观主。 这一天,老观主又独自一人站在葛仙殿前,他虔诚望着仙翁像,目光似乎又是穿过了葛仙,穿过殿墙,跨越重重云障,落在了三清仙山上。 “咚!” 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引起了老观主注意,似乎还夹杂着人的痛呼声,在那一瞬间,老观主的眼神比鹰隼还要锐利,似乎也能彰显出一些老观主年少时的锋芒。 不过只是一瞬间,老观主脸上便恢复了和蔼神色,甚至还带上了喜意。谁家宵小蟊贼敢来三清山跟前闹事,定是山门里又出来人了,还是第一次,肯定是从水镜里跌出来了,不晓得这类传送法阵有个高差,更不知道这个法阵落点在一个大鼎里。 老观主笑呵呵走进葛仙殿,又拐进了平日里没什么人过来的丹鼎偏殿,在偏殿后面,一个巨鼎中,果然瞧见了一个年轻道士。 这个年轻人四仰八叉跌坐在鼎里,身着一件湖蓝色外袍,胸前山岚图,背上是一副八卦图,内套一件浅桃色里衣,额上系着一根紫色一字巾,头戴丹珠赤冠,别一个火云簪,脚上踏一双云纹白布鞋,斜挎着一个鼓囊囊的大包袱。 老观主笑眯了眼,果然,道袍还是套在年轻人身上好看呀。 再眯眼仔细一瞧,老观主乐了,这小郎君他再熟悉不过,是山脚下樟香镇的娃娃,远近闻名的神童,去年就是在这进的三清山。 老观主上前一步,扶起年轻人,笑说,“是云气回来了。” 云气看见是老观主,自然知晓自己身在何处,看见观主如此淡然,想来平日里也有不少人走此近道。 他爬出大鼎,整理了一下衣袍,抱拳作揖,眉目带笑,“见过观主。” 观主指着云气身上的包袱,问道,“不在山里待着,你这是要去哪?” “正打算出山游历哩,走之前,想回来看看。” 观主连连说好,拉着云气往外走。 “你是去年谷雨入山,今个刚好夏至,已经一年多了。” 云气点点头,“是,一年多了。” “你现在是住在小万山的哪个区,又记名在哪座山头呀?” 云气闻言一惊,诧异看向老观主。随即又想明白过来,他听冯济虎说过,在山门内常年无法辟府的人,要么在山里做个闲职,洒扫帮厨之类,要么便回归尘世,凭着山中学来的本事,做个富家翁不难,也有人成为了仗剑的侠客,也有人就记名在道观供奉三清。 想来观主便是后者了。 “小子在乾三区居住,记名在明治山。” 老观主以手扶须,“明治山,了不得呀,山门里弟子最少的法统,收徒极看根骨和缘法,你能进明治山,是你的大机缘。” 云气也点点头,“着实受益良多。” “我当时是记名在投剑山的。” 老观主动说了起来。 云气顺着老观主的话往下说道,“我有个好友,叫邓万春,也记名在投剑山。” 云气想起邓万春便不由会心一笑,这个大哥实在憨厚,待人极诚,自己的剑法大多都是他教的。出宗前听自己说看中了他淘来的螺,非要相送,是云气硬用符箓换的,就这还让他涨红了脸。 果然老观主是想与人说说山里话的,他紧跟着便问,“那这邓小友是记名在哪位道长名下?” “是兼衡道长。” 云气看了一眼观主神色,又补充道,“兼衡道长俗名曾文山。” 云气在山中,去投剑山的次数比去明治山可多多了,每月上旬的开讲日,他总是把大半的时间花在那了,和投剑山的人也甚是相熟。 “是文山啊!” 老观主眼里骤然迸发出光彩,“我知道他定能成的!他收徒了,那他定是开辟绛宫,进入第二境了。” 云气没有再说话。 老观主感怀了片刻,又把目光看向云气,“你平日里可曾修习剑术哇?” 云气点头,“也是耍过,也喜好剑术,就是练剑实在太费精力,又费钱财,我食气不久,又囊中羞涩,平日里还是主要以吐纳凝神为主。” 老观主突然停下了脚步,愣愣看着云气。 云气随之停下脚步,看着观主紧盯着自己,是有些纳闷,自己是说错话了? 观主愣神片刻后,回过神来,年迈的嗓音有些许颤抖, “是也,是也!剑术浩渺,老道我当年便是痴迷于剑术技巧,是日也练剑,夜也练剑,却将根本的食气吐纳抛在脑后,那时总想着今日先练剑,明日再炼气,可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眼见同门逐一辟府,而我却沉迷在剑招中乐此不疲。 记得忽有一日,同门以气御剑,快而劲,击长放远,轻易便破了我的剑招,我才恍然惊醒,再投身于炼气,可彼时老道我心急如焚,愈是急着炼气,却愈是不得精要,一步错,步步错。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实在是好孩子。” 云气默然,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三清山是这样的,辟府之前基本就是放养,大方向给你指明,大道理都写在书上,要是自己不思进取或是沉沦外物,谁也没有办法。 “哈哈!” 老观主忽然又笑了,“你说练剑费钱,实在不假,老道那时给人晾药、帮厨、担水、采石,不知干了多少活,赚来的一些钱物尽数被我换成金精砺石,全用去喂养宝剑了。” 云气也笑了,“剑修都是穷鬼,谁人不知。” 观主仰天大笑。 还好今日雨大,观中没有什么香客游人,否则见到德高望重的真微道长笑成这个样子怕是要大吃一惊。 不过即便这样,一些往来的道士童儿见着,也好奇观主今日是怎么了,那个气质清雅、衣着华贵的年轻道士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打小就聪明,才情过人,还记得在你小时候,你父亲来找我下棋时总是把你带上,开始你只是旁观,看了几局便学会了弈棋,不到一年,你的棋力就在我等之上了。 “你父亲不知向我说过多少次,等你再大些该找谁来教你,他是翰林出身,又同知一府,学问何等渊博,你竟然让他教无可教。如今,你能到这一步,他应该是最开心的,六千年的三清山,教你应该是足够了。” 云气轻轻点着头,是啊,要是父亲在,他应当是最开心的。 “这回出门着急远游么?” 老观主问道。 云气摇摇头,倒是不急,在镇子上多待几天也无妨。 “那你这几日也抽空来观里坐坐。” 观主颇为亲切的说。 云气应了,他想着观主应该是想找人再说一说当年他在山中的事,自己游历的事没那么急,在家中多待会也好。 观主很是开心,又问云气要不要在观中多留会,等雨停了再走。 云气这次摇了摇头,这梅雨季节,雨一下下来根本停不了。 他向观主借了一把伞,毕竟回了尘世,在人前施展辟水法就太过招摇了。 ———— 辞别了观主,云气举伞走出雨霖观,踏上熟悉的南坡山路,走过金沙溪上的石桥,很快,云气便回到了樟香镇。 镇子和先前没有什么两样,一切都没有变。 走的时候春雨淅淅,回来的时候夏雨绵绵。 雨太大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这个镇子上的居民都是以制香与租售房屋为生,没什么人种田,雨天人们都躲在家里,没人去看路上,也没人在意到镇上来了个道士,这个临近雨霖观的镇子上最不缺的就是道士。 云气来到青瓦巷前,雨水把青瓦冲刷的干干净净,给这片灰色的雨幕增添了一抹亮色。 站在巷子口,他特意看了一眼,家家院门上都挂着他留下的门牌。 雨天地湿,云气的鞋子虽然辟尘但不辟水,鞋底也是湿的,他不急登门拜访,准备先回自己院子。 他来到门前,自家门檐外边的门牌也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上面的字迹还是十分清楚, 正是: 云程发轫,喜庆福来。 云气会心一笑,推门而入。 院子里很干净,历经一年四季,地上竟没有什么落叶杂草,仅有的一些叶子还是翠绿色,一看就是今日才被雨打落的,想来是街坊时时前来清扫的缘故。 他又推开屋门,里面的陈设还是一应如初,仿佛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少年走进堂厅,放下包裹,又去看了看卧室、厨房、香房,他的目光落在地上,落在桌椅上,落在镜上,落在柜上,落在窗户上。 厅堂里,桌椅上都是干净的,难为这些街坊们时常来打扫,街坊们不好进房,所以房间里积了不少灰。 应该是为了防尘,窗户都是闭合的,没有打开过,外面下着雨,屋子很是阴暗。 云气打开窗,让光和风进来,又施展了辟尘术,这种小法术对法力的消耗很小,云气还想着待会画上几张辟尘符,长久贴在家中。 云气正要整理床铺,却听得院外传来呼喊声, “哪里来的蟊贼!这是程家仙人的院子,也敢来偷!” “今个将你堵住,打断你的狗腿!” “捉贼,来人做贼!” 十来个汉子和妇人手上乱七八糟拿着菜刀、捣衣杵、凿子、扁担就冲了进来,听见动静,云气赶忙冲出房间,在堂厅门口两伙人撞个正着。 “各位叔伯婶子,这是要做什么?” 云气已然猜到,笑着问。 十来个龇牙咧嘴的汉子和妇人见人后当即呆在原地,听见云气说话也没反应过来。 看着衣着光鲜的年轻道士,其中一个妇人最先反应过来,哐当一声丢掉菜刀,一把抱住云气,“是云儿回来了!” 霹雳巴拉一阵响,众人手上的东西全扔了。 三四个妇人将云气团团围住,左捏右捏,上下其手,口中叨念着瘦了。 三清在上,程云气在三清山可不光吞风饮露,该吃的膳食大药他是一点没少,除了刚进宗时实在没钱啃了几天白饼,后面就再也没吃过了,到现在没积攒下几个铜子和他馋嘴进补也脱不开关系,加上日日行操,时而打拳舞剑,一身精肉,哪里瘦了? 几个汉子站在原处,干搓着手,一个劲重复着说,“回来就好!” 有个汉子嗫嚅着嘴,扯了扯自家婆娘,“慢些慢些,小夫子如今已是神仙老爷。” 此话一出,原本热烈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一个还在摸着云气脸蛋的婶子顿时止住了手,闪电般的缩了回来。 云气笑得大声,“婶子只见我瘦了,岂不见我高了,汪叔,我两比比。” 被云气喊作汪叔的,正是刚才那个说话的男人,云气来到他背后,背靠背贴紧了,挺直了胸膛,问道:“各位叔婶,是我高还是汪叔高?” 汪家婶子瞪了一眼畏畏缩缩的男人,往男人胸上来了一巴掌,“挺好了!” 男人挠挠头,咧嘴笑了笑,赶紧挺直了背。 男人壮硕,足有六尺出头,云气则六尺还欠些,比男人略矮。 女人踮着脚,把男人巾帽使劲往下按,又把云气发冠上的丹珠也算上了,满意的看了看,随即大声宣布了她的裁判: “是云气高些!” 周围众人一脸认同,纷纷点头,壮硕男人也笑着点点头,“是小夫子高些。” 却是再也不提什么神仙老爷的话了。 第二十二章 观主说剑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随着几个叔叔婶婶闹出动静,整个镇子都沸腾起来。 樟香镇是远近闻名的富镇,又毗邻宝观,却多年未曾出过仙人,平白矮人一头,好在去年,程家的小夫子拜入了仙山,镇上人也觉着面上更有光彩。 至于程氏一家不是本地人,是二十年前搬迁过来的,没人敢提这话。这樟香镇本来就是杂姓镇,多个姓程的怎么了? 程老夫子学究天人有教化之功,程朱氏贤良淑德慈名在外,程小夫子更是仙人子弟,这些都是里长亲自写进《樟香镇志》的!谁敢嚼舌根? 如今仙人回乡,自然要热闹大办。 云气拦不住,没法跟他们解释自己只是个炼气境未辟府的小喽喽。 而最先进入云气院子的几个婶婶眼尖的厉害,一下子就看出屋子里再没有半点灰尘。可云气从推门到他们进来才多久,哪能是打扫干净的呢? 定是仙人所居之地,污秽自然散去。 当这个神迹悄咪咪散播开后,宴席便越摆越大,众人一定要云气在镇子里多待些时日,不着急回山,好让镇子也跟着多沾沾仙气。 云气哭笑不得,却也答应了多待几天。 绵绵雨水挡不住街坊的热情,拉布搭棚,集柴暖灶,杀鸡宰羊,提壶打酒,好不热闹! 云气当晚大醉。 ———— 第二日。 红尘最是温柔乡,磨人心志。 多年来,云气首次晚起,在自家床上云气睡得格外安稳。 起身来到院子,雨也停了,天边挂起了彩虹,实在天公作美。 云气照例还是行操,随后再吐纳观想两不误。 待整理好精神,云气背上一个大竹篓,拿上纸烛祭品,往山野里走去。 来到先人坟前,坟前并无什么杂草乱石,看来被街坊照顾的很好,想必以后会照顾的更好。 云气擦拭了石碑,新添了一抷土,摆上祭品,说了一会话。 随后,云气又往山野深处走去,几个纵跃,不见了人影。 回到镇子上时是下午,云气背篓里已经满当当的。 他就在院子里支起一口大锅,婉拒各家婶娘的帮忙,煮熬起草药来。 当邻家几个听见云气是要为镇上百姓炼药后,一个个身子都在发摆。 有几个沉住气的,先悄咪咪把消息散出去,说与各家当家的人听了。 于是不到一会,整个镇子上都静了下来,谁家门前的狗叫了都要被打上一棍子。 家中没外人的,都在喜滋滋搓手候着。家中此时有个什么亲戚朋友的,虽然心里狂跳,但脸上还是按耐住,装作什么事也没有,但还是不自觉放低了语调。 里长已经放出话来,这个消息谁要是走漏了让外人知道,这个镇子便容不下他一家。 街坊也有亲疏远近,你看那青瓦巷的十来户便有仙家雕的平安无事门牌,虽然是仙人未成仙时手作的,但那肯定也有灵气,其他人是羡慕不已。 但今个不一样,小夫子说了,每家都有丹药,这就是天大的福源,万万不可走漏了风声。 樟香镇说是镇,其实也就是一个村,只是因为背靠雨霖观,加上三清仙山的名头,靠着祖产和祖传的制香手艺这才富了起来,盖了砖房,修了石路,便把村改成了镇,实际上还是那么些人,报团对外对于他们来说是本能。 众人一直候到第二天,那些亲戚朋友都不约而同被主人家找了理由先后送走。 大概是到了晌午,夏日雨后的晴天格外明亮,天一下子热起来,众人等的心焦,程家院子门才打开。 云气提着一个麻布兜,递给了候在门外的汪叔, “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只是补气祛病的丹丸,要是真有个什么损伤急病,郎中无救,可以服下试试。劳烦汪叔给大家分分,如有的多,你们集中收着也好,给老弱多分些也好,我就不管了。” 汪叔颤抖着手接过麻布兜,根本不等云气反应,砰的一声便跪地叩头。 云气赶忙把人拉起来,连说不用。 看着汪叔千恩万谢的拿走麻布兜,云气却是不好意思的紧,麻布兜里的丹丸色成灰白,要是在山中丹坊拿去卖,怕不是要被人打死。只是自己的炼丹水平也就这样,能拿着大锅炼出药丸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如今主人回来了,没人敢再随便进院子,也就没人知道云气房子里的那个大包袱,已经瘪下去一半。 ———— 第三日。 云气起了个大早,天还是蒙蒙,借着残余的星光,少年慢悠悠地往雨霖观方向走去。 而此时观中: “观主,今日还要练剑吗?” 一个小道童怀抱一把剑来到真微道长的房前。 小道童奇怪的很,在他并不长的记忆里,观主老人家就从没练过剑,就只是吐纳打拳而已。怎么突然想起练剑来了? 是前天和那个长的很好看的哥哥分别后,便要找剑,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练剑,还就在观门跟前的广场上,引得前来敬香的香客居士们激动不已,在众人的围观下老观主足足练了一个多时辰,自己都不知道观主身体这么好,那些居士更是直呼观主是神仙。 “练!” 老观主推开房门,大步往前院走,飒沓如流星,哪里像一个百岁老人。 今天观里人非常多,一是因为连绵的阴雨终于停了,人们都想出门了,二则是因为老观主昨天舞了一个多时辰的剑,消息传出去,大家都想来看看。 真微道长刚出后院,瞧见观里乌泱泱的人员,脸色不由一僵,当即停了脚步,踮着脚趴后窗上快速一瞟,没瞧到想见的人,低声对童儿道:“今日就在后院练了,童儿在前院看着,要是有人来找老道那就说我不在,不过要是有个自称程云气的来找,你再把他带过来。” “是那天观主您送出去的那个漂亮哥哥?” 小道童仰头问道。 “就你机灵。” 老观主拍了拍童儿脑袋笑着说。 道童打量着老观主,口中称是,但乌黑的眼珠子提溜一转,心想着观主爷爷莫不是为了那个漂亮哥哥才练的剑? 好在云气没有让童儿久候,太阳刚照到道观的时候,云气也悠悠来到道观,看着道观熙熙攘攘的人,不由感叹雨霖观的香火还是这般鼎盛。 他才入观,便有一个粉雕玉琢的道童跑了过来。 云气不明所以看着他。 童儿招招手,示意云气俯耳过来。 云气好奇,低头去听。 “你是来找观主的吗?” 云气点点头。 “那你跟我来。” 小道童扯了扯云气衣袍,示意他跟上。 就这样,云气跟着道童穿过比肩叠踵的人群,一路来到后院。 后院是观中道士们的日常居所,香客们是不进来的。此时白天,观中人又多,道士们都在前院忙着,后院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咻咻!” 一道道破空声引起了云气注意。 童儿把云气带了过去。 只见在一处奇石后,真微道长正持剑而舞,道长宽袍大袖,须发如瀑,腾挪之间如龙如鹤。老人家也绝不是做做样子,云气虽也是个门外汉,却也能看出观主手中的剑迅如疾风,力如奔雷,剑鸣声不绝于耳。 “好剑法!” 云气赞道。 “观主就是为……” “客已到,童儿退下!” 老观主忽停下了剑,没等童儿把话说完,便出言打断了。 道童轻轻哼出一个音,便跑开玩耍去了。 “云气来了。” 老观主朝云气笑着说。 云气作揖,“之前倒是不知观主还在时时练剑。” 观主轻咳了一声,铺垫实在不是他的强项,索性开门见山,“昨日听你说你也喜好剑术,可就是因为练剑耗时耗材,不得不放一放,可是这样?” 云气点点头,确实如此,可恨炳锟兄长,出宗前还在笑自己立志为剑侠却还没有一把剑。 “那你可了解剑术呢?” “只是略知一些,宗门里,投剑山就是主修行飞剑术与法剑术,明镜石林则主修体剑术,并修行步罡踏斗之术与之相配。” 老观主点点头,“你中意哪一种剑术呢?” 云气笑着说:“都说练剑费钱,可在这三者中飞剑和法剑又是顶耗钱的主,所以小子平日里接没怎么接触过,体剑虽然好一些,可宗里最便宜的一把百炼镔铁剑也不便宜哩,小子也没有,只是自己曾削竹为剑,练过一些体剑术的剑招罢了。三者均未入门,所以要是观主问我钟意哪一种剑术,小子实在答不上,” 当观主听到云气说修行体剑费钱不比飞剑、法剑时,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待听到后面时又笑了。 “老头子痴情于剑一辈子,虽说这一辈子也没练出个什么名堂来,但好歹也在宗里死皮烂脸混迹了几十年,你可愿意听我说说?” 云气自然愿意,老观主这话做不得假,毕竟是在山里修行了几十年的人,又重练剑更甚炼气,指点指点自己这么个门外汉还不绰绰有余,在宗里还没这样的好机会,大家都很忙的。 “飞剑、法剑、体剑,各有千秋,老道当年最早记名在投剑山,可是后来却对体剑术更感兴趣些。” 老观主首先向云气坦白了他自己钟意的剑术。 “飞剑近些年来名头最盛,实话说,是西蜀几家引领的风气。” 真微道长提及了西蜀,这是云气入山后听得最多的一个地方。 “西蜀峨眉、青城、青羊、鹤鸣几家,俱是修行飞剑的大派,他们主修飞剑,以元神道相配,一念起,飞剑遁空而走,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确实着实厉害。 “飞剑是杀伐至宝,精髓只在『疾』和『利』这两个字上,想要疾,便要以强横的念力催动,想要利,自身品质就不能次了,还要时时淬炼磨砺,如何磨砺?两个法子,一个是靠外物,像养剑葫芦、砺剑石、风穴这些,这些东西哪个不烧钱?还有个法子就是靠人力,养在肺窍中,或是紫阙中,以肺窍精血或是念力淬之。 “这里就体现出不同来,在我投剑山,主张物养为主,人养为辅,还是那一句话,炼气为根本,内丹为大道,岂可以身饲物?即便是人养,也有许多规矩,比如不得单开金府以养飞剑,需得另辟火府或土府以压制金性,才可养剑,而以念力砺剑,那是第二境才允许做的事情。 “而蜀山剑派截然相反,他们视肉身为剑具,元神为真灵,单修肺府为剑囊,修行伊始就是奔着元神驭剑飞升去的。” 说到此处,真微道长轻笑道,“我记得当时学师就说过,蜀山那些人说好听点是性急如火、嫉恶如仇,说难听点就是练剑把脑子练坏了。” 云气也跟着笑了一声。 “不过人家能在西方群魔环绕之地硬生生闯出名头来,自然还是有本事的,他们以念催剑、以念砺剑,但这何尝不是以剑砺念?他们将念力附着在剑上,久而久之,自然也带着剑器的锋芒,他们把这叫做剑意。 “等你游历遇见了那边的人自然能感觉到,不用出剑,他们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便有一股剑意弥漫,让人如芒在背。” 云气暗自点头,这次他去南荒,其实离西蜀也近的很。 “其实法剑是最古老的流派,是修者用以施展法术的宝器,法剑是勾连人身法力与天地灵气的媒介,也可称之为符剑,所以最次的法剑也得是五行精金炼成。 “法剑精髓我认为在『温』和『持』两个字,温是温养,需日日以法力洗练、灌溉,持是加持,便是在剑身上铭刻符咒,平日里但有所悟,便书之剑上。法剑平日里不动则已,动则法力如江海倾泻,号令天地灵气,行神鬼之事。 “飞剑说是千里之外取人首级,法剑也差不多了,一剑挥出,法力喷薄如大日光辉,截云断岳,他们把这个唤作剑气。 “所以法剑最讲究水磨工夫和剑主的悟性,长久才能见其威。 “最有名的那把法剑自然是龙虎山天师府的天师剑,八千年的法剑,历代天师的加持,我想没人愿意一试,天仙也不成。” 天师府底蕴深厚,云气暗自咋舌。 老道顿了顿,又道:“体剑便是佩剑,是身外之物,是纯粹的物器锋芒,也有人说是凡夫俗子用的剑,但老道不赞同。 “体剑是技击之剑,精髓在『勇』和『变』两个字。 “何为勇?一往无前也,置之死地而后生。修行体剑术,进退只在咫尺间,生死只在毫厘,落脚之处,人尽敌国。 “何为变?森罗万象只在一瞬,出剑如羚羊挂角,无处可寻,防无可防。无论是飞剑当空而来还是法剑大开大合,总归是失了变化,而手持佩剑,剑随心动,敌人永远不会知道下一剑的落处。 “这说的还是手上的门道,体剑术手脚并重,步法更是点睛之笔。 “体剑术要与步罡踏斗之术相配,一步踏出,斗转星移,是为变,一剑刺出,追星逐月,是为勇。 “当剑有勇有变,便成了势,一旦你起了势,敌人便不可能在赢你。 “体剑练的最好的公认是剑宗的衡山一脉,剑出则星河现。当年衡山山主仗剑出山,孤身入南荒,扫荡魔窟无数,有人盛赞之为:一步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此等剑法比之飞剑法剑又差在哪处?谁还敢说是凡人之剑?” 说到此处,老观主情难自禁,拍案而起。 而云气听闻三剑之论,心神摇曳,扪心自问,确实不知谁优谁劣。 第二十三章 剑名「秋水」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观主喟然长叹一声, “当初老道我就是对体剑术之剑招与步法流连忘返,竟糊涂到将炼气根本抛之脑后。 “气血不旺,如何能御使长剑,法力不足,如何能步罡踏斗?何谈勇?何谈变? “现在想来,那时有人骂老道练的是凡人之剑,这话不假,是我辱没了体剑术。” 云气不善安慰,只道:“观主言重了。” 老观主背对云气,扶须长叹,可实际上,真微道长挤眉弄眼,正斜眼去瞟云气, “云气啊,老道我半身枯骨,年华不在,可年少时所持佩剑却依旧如新,放置在匣中,每到秋夜,铮铮如龙鸣,可老道却羞于见故友!” 云气不知道观主想说什么。 观主又道,“走,凑巧今个你来了,借着你这朝气,随我看看去罢!” 说罢,不等云气说话,握住云气手腕便走。 说自己半身枯骨的观主走起路来龙行虎步,不一会功夫,就拉着云气来到自己的住所。 「愧心居」。 一个有些奇奇怪怪的名字。 道长让云气在正厅稍坐,自己则回房取剑。 愧心居的布置很简陋,除家居物件外唯一的点缀就是些许盆栽。 很快,观主折身返回正厅,来到云气旁边坐下,手中捧着的剑匣放在两人中间的案几上。 观主手微微有些抖,缓缓打开了匣盖。 一股寒气逸散。 云气探头去看,一入眼便觉着这剑极美。 这看着像是一把前宋的佩剑,有着宋剑独有的韵味,第一眼给人感觉是秀美而有力,像是一条清瘦的老蛟。 此剑略显纤细狭长,通长约在三尺六寸,此时宝剑收于鞘内,主体为黑色,但这黑色又不显光泽,不像是普通的漆,望着像是一眼深潭。而剑格、剑首为银白色,呈卷云状,但又像是卷浪状,剑鞘首尾的鞘口、剑标处裹缠银丝,也是缠成云水纹的模样。 不过巧妙的是,宋剑按制佩戴时是靠剑鞘上的两个护环,但这把剑的剑鞘上却没有护环,只是在中间有一个璏,这是先秦时的佩法。这把剑剑鞘上镶一个玉璏,玉是羊脂玉,雕成了虬龙的形状,虬龙像是刚要落进黑潭,前后各有一爪探进潭里,身躯还在潭外,形成了一个中空。 虬形玉璏让这把黑白分明的剑看起来又没有那么凌厉了。 “好漂亮的剑!” 云气赞道。 老道的眼神落在宝剑上也格外柔和,不过他没有去动,反而对云气道:“拿起来看看。” 云气见剑心喜,主人既说了,便也没有再推脱客套什么,点了点头,伸出左手去握剑。 入手冰凉,像是秋日清晨的湖水,冷的让人激灵。剑也比想象的重很多,与其纤细的形象很不相配。 云气单手把剑拿出来,拄在腿上,立在眼前,近近的看。 近看才看明白,剑鞘和剑茎的黑果然不是漆或是某种铁,而像是一种兽角,至于是什么角,云气没有认出来,只是出奇的冰,深邃的黑。 剑格、剑首、鞘口、剑标四处似银似铁,看着也像是同一种材质,要不是云气觉着老观主应当没有那么厚的家底,他都要当成是雪花银了。 “拔剑。” 老观主说。 云气站了起来,右手握住剑茎,两个手像是握着两块冰。 “铮!” 长剑出鞘,寒光四射,鞘中像是藏着月光。 云气看向剑刃,刃长约在二尺五寸,是清亮的银铁色,如月,如镜,如寒霜,如秋水。 云水剑格下面的剑从上用云隶篆刻有二字。 「秋水」。 这就是这柄剑的名字。 “秋水。” 云气念了一句。 老观主坐在椅子上,看着起身持剑的的云气,也看着云气手上的秋水剑。 “自打老道我第一眼看到「秋水」时,就中了迷。”,观主悠悠说着,“当时投剑山正要洗濯一批剑,你知道的,投剑山的剑实在太多了,剑库里不知道有多少剑蒙尘,就是缘定,那一次让我遇见了「秋水」。” 云气点点头,投剑山的剑库都有好多个,来源么,有缴获来的,有下宗供奉来的,有宗内弟子炼器之作卖过来的,还有一些好剑的师长或是弟子,坐化前不愿意宝剑陪葬,主动将身上剑器送给剑库的。 剑库里有很多剑,但投剑山从不平白发放给弟子,即便是投剑山的真传弟子想要剑库里的剑,也得拿出真金白银来买,或是完成山上长老设下的置剑任务,总之不会让你轻易得到。 每隔一段时间,投剑山会把剑库里的剑拿一部分出来去剑池里洗濯,若是有人看中了其中的某把剑,便可出价购买,此时会比平常去剑库里挑要便宜些。 不过云气运气不太好,他在宗门的这一年里投剑山都没有进行开库洗剑。 真微道长那一年遇见了。 他清晰的记得,那是他入宗的第三年,手上还是只有一把制式镔铁剑,这是他身为投剑山的记名弟子由宗里分发下来的。 他很节省,又在都务院接了很多杂活,所以也攒下了一些钱财和金精矿物,这些钱财和金精矿物他都一直攒着,没有砸进那把唯一的镔铁剑里,他内心里并不是很喜欢那把镔铁剑,他想攒钱购置一把更心仪的剑器,只不过他心气高,光凭他这些财物还不足以购置令他心动的剑器。 直到那天山里传出消息说要开库洗剑。 他知道机会来了,他前一天晚上没睡就来到剑池旁边候着, 洗剑时,璀璨的剑光几乎让他瞎了眼。 他和身边的人一样,强瞪着眼,不管眼泪如雨下,在剑光中搜寻着。 直到他看见了「秋水」。 「秋水」不似飞剑那般灵动,在池里游梭争斗,也没有法剑那样充沛的剑意,搅得池水翻滚,只是静静的插在剑池中。 真微道长当时一下子就被吸引了,他想要的就是这样古拙而清丽的剑,直到他看见一柄在池里游窜的飞剑撞击到「秋水」上,而「秋水」却没有半分动弹时,他当即就下定了决心,就是「秋水」了。 或许是飞剑被「秋水」弹开的那一幕在绚丽的剑光交织下只有他看到了,又或许是「秋水」本相太过平平无奇,在无人问津之下真让他得手了。 他拿出了所有的钱财和对剑修来说是硬通货的金精矿物,虽然还是不够,但主持洗剑的长老依然将秋水递给了他,并把金水两性的金精矿物都归还给了他,和蔼的告诉他「秋水」是一把金水两性的宝剑,是一把佩剑。 他记得长老很高兴,笑着跟他说投剑山虽以飞剑、法剑擅长,但也不是教不来体剑,让他好生待剑、好生学剑,真要是到了教不了那天,请石林的人来教也没什么嘛,关起门来都是一家子人不是? 得到「秋水」他很开心,也认为自己是英雄识宝剑,他白天苦练剑招,晚上抱剑而眠,此后他更加节省,所有攒下来的钱都被他换成了金水两性的金精矿物,炼进了「秋水」里。 不过后来事实告诉他,宝剑确实是宝剑,可英雄却不是英雄,到底是他辜负了「秋水」,辜负了师长,辜负了那个亲手把「秋水」交到他手里的长老。 遐思只在一瞬,他和「秋水」相遇的那一天他已经细细咀嚼了不知道多少遍。 他面上风轻云淡,“云气,我欲将「秋水」赠与你,你可愿收么?” 云气惊诧,如此宝剑竟要相送? “我不成器,当初离宗时将「秋水」带出来就不对,我该是将「秋水」送还剑库的,可真真是舍不得啊!可当我因私心将「秋水」带出来后又不敢与之相见,只好放置在匣中,高挂壁墙之上,不过宝剑通灵,每逢秋日,金气渐盛时便夜夜铮鸣,老道我怕它离去,但心底又盼着它化虬而走,各种滋味实在难为外人道。” 老观主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微微颤抖着。 云气心下一叹,甚不是滋味,难道这就是「愧心居」名字的来由? “云气,你收下「秋水」吧,这外出游历岂可没有宝器防身呢?要是你真不喜,那待你回宗时再劳烦将「秋水」带回,送归投剑山吧!” 观主看着云气,眼中尽是期盼。 于情于理,云气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也爱甚了「秋水」,平白得这样一件宝剑还有什么可矫情的呢? 云气收剑回鞘,抱剑躬身行礼,“谢观主赐剑。” 老观主仰天大笑,像是卸下了重担,“好孩子,好孩子!来来,你坐着,我还有些东西要给你!” 老观主把云气按在座位上,又快速往内室去,步履轻快更甚方才,走时还不忘带上剑匣。 只是云气见老观主才离开正厅,便听见一声坠响,老观主这就把剑匣扔了? 云气笑了笑,又低头看起「秋水」来,真好看的剑呀!自己在宗内没能置得一柄剑,这刚出宗就有人送了一把,还是如此殷切相赠,真好似在梦中一般,莫非真是时也命也? 至于什么飞剑、法剑,云气也不去想了,怀里有这样一柄佩剑,还想什么其他呢?往后再说吧! 而返身回来的老观主看着云气爱不释手的样子也是老怀深慰,他提着一个小箱来到云气身边坐下,还是把箱子放到两人中间的案几上。 观主打开箱子,云气一看,是十来个碎块,又金又石,大的鸡子大小,小的红豆大小,有些于路上碎石一般无二,有些则闪着莹莹的光。 “这是老道这几十年来在尘世收集到的一些金精矿石,本来不止这些,但其他的都被老道跟一些术士换成金水二性的了,如今,他们都是你的了,品质比不得山里,你也莫要嫌弃。” 真微道长把箱子往云气这边稍稍一推,笑着说。 云气难辞,又起身拜谢。 老观主笑呵呵让云气坐下,问道:“以前喂过剑么?” 云气摇摇头,他剑都没有,哪会喂剑。 老观主还是乐呵呵笑着,自打云气收下「秋水」后他的笑容就没停过,他解释说: “飞剑之利在于砺,法剑之威在于持,佩剑之坚便在于喂。云气你想想,方才说了修行体剑术关键在要成势,可势始终是落在剑上的,若是你手上剑差了,只一个腾挪、一个变招,你这剑扛不住势、受不得力,当场就得断。所以体剑之剑要坚,这坚落在他人身上,要无坚不摧,但宝剑自身,成势也要承势,也需坚。” 老观主说的明白,云气连连点头。 “佩剑要坚,便需时时以金精矿物喂养,这才是真正烧钱,所以你之前说飞剑、法剑烧钱,其实不然。” 云气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羞道:“门外汉,实在不该妄语。” 老观主自然不以为意,又问,“你可会火法,能召出法火来否?” 云气点点头,就当下来讲,为早日开辟心府,火法正是他修行最多的。 “喂养佩剑其实不难,只要有合适的金精矿物,诺,你拿着这个,现在就试试。” 老观主从箱里捻出一粒蓝绿色的金精,递到云气手上。 “这个唤作「流金沉沙」,属辛金,「秋水」为金水二性,阴阳在阴,更喜辛金、葵水。你召出火来,熔炼,金化水后滴在剑身上,「秋水」自然会吞服,长此以往,水磨工夫,「秋水」吞服百金后便愈发坚韧。而且这世间有些金精矿物还自带些玄妙之处,「秋水」吞服后也能带上些许特质,所以你往后为「秋水」寻食时可多加留意。” 云气点点头,运转体内火属法力,轻易便在掌心结出一团火来,将「流金沉沙」丢入其中,慢慢炼化。 观主看着云气的掌心焰,叹道:“刚出山时,老道体内还有法力,可红尘扰扰、肉身老去,食气一日不如一日,渐渐法力枯竭,再与凡人无异,后来便是喂养「秋水」也不能了。” 云气也附和点头,出山几天,他早就感觉到尘世灵气稀薄了,难怪各个大派都要占据灵山,少有在尘世修行的。 “似乎有些慢了,这「流金沉沙」质地坚硬,性寒,耐火,换一个吧。” 过了好一会,观主看「流金沉沙」熔炼的速度极为缓慢,便提出换一个金精。 “不用。” 云气摇摇头,说罢,横剑膝上,右手托焰烧金,左手掐了一个诀,指向火中金精,口轻轻念出一个字: “焚!” 瞬间,「流金沉沙」开始融化。 老观主看向云气,心下更是满意。 片刻之后,「流金沉沙」便化成了一团金水,云气撤去火焰,又抽剑承接,果然,如雨落潭,金水滴入「秋水」,在剑身上留下一个蓝绿色的印记,而「秋水」则发出一声铮鸣。 “「秋水」这是高兴了。” 老观主笑着说。 如今事已成,老观主便不再多留云气,将剩下的金精矿物全部送于云气,便让他自行归家。 临别时,老观主又叮嘱说,喂养佩剑也不可心急,要待「秋水」将所服之金精尽数吸纳后再投喂,否则贪多必失,宝剑驳杂,反而易脆断。至于如何看宝剑是否已炼化金精,也是简单,只要剑身上再无杂色即可。不过老道又笑着说,世间应少有剑主有此烦恼,基本上都是找寻金精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宝剑吞食金精的速度,他攒下的这十来个小玩意,可管不住「秋水」的嘴。 云气受教,躬身一拜,诚恳相谢。 老观主摆手,目送云气离开。 可眼见云气离开了,不知怎么的,笑容满面的老观主突然感觉脸上有一丝凉意,他抬手一摸,竟是泪水,他流泪了! 怎么会流泪呢?明明自己如此开心,多少年都没有像今天这般开心! 这就是人说的喜极而泣么? 老观主一时没有想明白,他回到寝处,又习惯性的绕开那面一直悬挂着剑匣的墙壁,刚在床沿边坐下,似是忽想起来什么,笑骂自己一句, “老东西,糊涂了,「秋水」跟了新主人,一个天资比你不知道高多少的年轻人,你还躲着干什么?不必躲了,明日该把「愧心居」的名也换了才对!” 老观主觉着自己应该坦然了,他抬起头来,直视那面墙。 那墙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不知为何,忽然悲从心来,鼻头酸涩难当,老观主趴伏在床,嚎啕大哭。 第二十四章 鄱阳湖畔听金咒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 当云气听到纺织娘已经开始鸣叫的时候,知道该是踏上行程了。 就在六月初一这天早上,云气背上大小合适的包袱,腰间佩上「秋水」,便走出了家门。 这次他没有偷摸摸走,已经提前跟镇上说过了。 他推开门,虽然还是天幕还是只有微光,但程家院子的门口已经站满了人,见到云气出来,人群蠕动,让开一条路来。 云气笑着对大家招了招手,“今日远行,老宅和父母坟茔还是劳烦各位看照。” 静悄悄的人群这才突然爆发出声响, “应该的,应该的。” “云气路上小心。” “小夫子时常回来看看!” “……” 大家七嘴八舌说着,云气含笑点头应着。 他顺着人群让开的道路走着,走了三五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屋檐上门牌上的字,正是: 云程发轫,喜庆福来。 他面带微笑,大步离去。 ———— 出了镇子,还是踏着熟悉的路来到雨霖观,不过云气这次没有入观,和很多香客一样,他在观门前广场上的香炉里上了三炷香。 俯身下拜的时候他看见了站在观门口的观主,他提起「秋水」,扬在空中挥舞几下。 这几日他几乎每天都会来观里,与观主探讨剑法,实在受益匪浅,老观主虽无法告诉云气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却把自己走过的弯路毫无保留的说给了云气,说是云气的剑道半师也不为过。 但此刻离别,却没有太多的话要讲。 观主脸上也是挂着淡淡的笑意,目送云气远去。 而跟随观主左右的小童儿仰头望着老观主,心想着怎么看起来观主爷爷又年轻了些呢,难不成观主真是神仙? 而云气走下毓秀山,一路向西而行,此次游历除非遇着了难以逾越的天险,否则他不打算驾云。 ———— 二十多天后,六月下旬,暑气渐盛。 夏天的凌晨很有意思,前一刻还是漆黑,可仿佛只是一闭眼的功夫,天就成了青乌色,再一个不注意,就转成了灰白,天亮的极快。 在一个不知名的山林中,一个不算太高的山顶上,这里有一株枯死的树,树皮焦黑,树干中空,残枝无叶,看起来像是因雷击起火而焦枯。 方圆几里内,便数这棵树最高,再无遮挡。 在枯树顶端的一个细枝桠上,云气盘膝而坐,清晨的夏风将人与枝吹的微微摇晃。 去岁的时候贺炳锟对云气说在疾驰的雷雀上安坐,打坐功夫才算入门,云气当时连站都站不稳,到现在身轻如叶,在风中细枝上入定,也不过一年而已。 云气两眼微闭,嘴唇微阖,却在唇中留了一个小口,吐气之时,浊气从小口处泄出,隐隐间可听着一个【嘘】字。吸气时,丝丝缕缕的木行灵气被吸入鼻窍,进而入喉窍,过十二重楼,运行一个木行单相小周天,化为一缕木行法力,停驻在肝窍附近。 忽然,东方天际传来一道亮光,赤红的光芒照射在云气的眼皮上,云气口中【嘘】字自然转为【呵】字,吸食火气。 若此时素空法师再入云气人身内景小天地,便能见得此时在火府四周,有无数赤红的流萤环绕,比上其余四府要壮观的多,而四府之中又水、土法力最重,木次之,金行最少。 今日天气极好,晴空如洗,万里无云,阳光炽烈,遇上这样的好天气云气是不着急赶路的,一直从卯时到午时,他都不曾动弹,吸食着太阳火气。 直到过了午时,云气才悠悠睁眼,停下了食气,此后的太阳火气掺杂着暮气,他有心炼成正阳丙火,暮气多食无益。 道士身子一偏,从树上落下,捡起地上的包袱,准备再启程。 这大半个月他都是这么过来的,遇矿脉食金气,遇林莽食木气,遇江河食水气,遇艳阳食火气,余者皆食土气。道士专挑深山大泽、人迹罕至处行走,红尘集镇中,天地灵气实在太过稀薄。 不过眼下在走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他拔出佩剑,在树皮上削下了巴掌大一块的焦黑树皮。他已看出,这是一株枣树,枣木受雷击便有雷火阳刚之气,可以用来做雷符或火符的符纸。 这东西算不得多珍贵,但碰巧遇见了也足以让人心生喜悦,这种东西向来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等到那天真想寻这个东西,怕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这也是游历的好处之一,只要留心,总是有意外之喜。 云气没有贪多,割一小块足矣,剩下的便留与其他有缘人。 把雷击枣树皮放进包袱,佩剑收回腰间,云气再次上路。 走过这片不大不小的山林,一股充沛的水汽乘风而来,与刚出山林的道士撞了个满怀。 云气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下意识的,自然而然开始以【吹】字诀食水气。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放眼远望,却见南方是一望无际的大泽,烟波浩渺,波光粼粼,诸多山岛点缀其间,此刻洽值一群白鹤飞过,好似个水国胜地。 鄱阳湖到了。 鄱阳湖,又称担石湖,乃五湖之一,天底下少有的大湖。 三清山在鄱阳湖东南,云气出山后一直西行,此时应位于鄱阳湖的南角。 道士往湖边走去,如此胜地路过了当然不能错过,云气打算停留些时日,此处水汽丰沛,可以积攒下不少水行法力。且五大湖各有行属,其中鄱阳湖便属金,对金性修炼也有益处,金性之地在五行中最是少见,眼前自个五行中便属金性最弱。 而且鄱阳湖石久负盛名,水下定有金水两性的金精矿石,若是碰巧寻上三五个,也是为「秋水」积攒口粮。云气自个山门屋舍里,便有贺炳锟送的一盏石灯,就是用这鄱阳湖石炼成。 大湖近在眼前,可真当云气走到湖岸,以他的脚力,却也花费了一个多时辰,可想而知这湖有多辽阔。 站在湖岸,午后的湖风有些暖意,粼粼波光如湖上浮动的金箔,略有些晃眼。 云气眯眼看着,不过穷尽目力也不见北岸在何处,他没有见过海,心想着都是无限旷远,湖和海又有什么区别呢? 云气往左右看,光是南岸他也看不到尽头,不知东西止于何处,只晓得他所在的这处草木葱郁,耳畔有虎啸猿啼,入眼有犀鳄成群,唯不见半点人烟。 云气四下张望,沿着南岸走走停停,花费半刻钟,终是让他寻到一处宝地。 南岸有一处凸入湖中,是一块平坦地,四周没有什么东西遮挡朝阳,遍地是着高大的桂树,桂树林中零散立着几块巨石,那块大的比桂树还要高出一些,是打坐修行的好地方。 最重要的是他一路食气,就数此处金气最盛,难怪有桂树成林。 云气唤出「龙车」,驾云至高空,在这片桂树林方圆五十里内巡视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也没有瞧见他人洞府或是行迹,一派莽荒景象。 回到桂树林中心的巨石附近,云气打算就在此地结庐一段时日,或是十几天,或是一两月,或是待到桂花放香时。 他卸下包袱,从中拿出了一截树藤,这藤上长着九个木铃铛,其中有八个就指甲盖大小的,还有一个约半掌大小。 这是一套法器,唤作八卦子母铃。将八个子铃按八卦方位放在四周,人居中,周围但有什么法力波动或是气血旺盛之物走过,母铃便会摇响警示。 这也是云气在山中为自己出门游历购置的几件为数不多的法器之一,价值十两雪花银。 他将八个子铃摘下,按八卦方位挂在离巨石方圆三里左右的树上,这铃铛一靠近树干,顶上的梗便自行与树干相连,像是本来就生在树上一样。 回到八卦中心位置,他将木藤靠近一棵桂树,木藤便自动攀附了上去,不须再管了。 一个简单的护法警示便布置好了,在外不比宗门内,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是打算久居,还是得做好准备。 不过法器终究还是死物,要是有个行尸或是灵宠护法便要方便安全许多,云气现在是一个也没有,兜里只有一个一动不动的虫尸。 云气扫了一眼巨石,巨石一共四块,均有十数步方圆,小的那块与人等高,大的那块有两丈高。 云气选了一个两人高大小的,看拍了拍,质地还算硬实,并不酥脆,他靠着挂有母铃的那颗桂树席地坐下,自言自语道:“这几日不要下雨才好。” 他从怀里拿出一根贴身放着的玉简,正是《广成敕虚随心咒》。 他将玉简贴到眉心,驾轻就熟的探念进去,又看见了那白茫茫虚无中的四十九个金字,云气看向那个【裂】字,没有犹豫,运念贴了上去。 这次,云气的念头又被拉进了一个炽白的世界,似刀山地狱,似剑雨穹笼,哪哪都是锐气,处处飘着金丝,一头横亘天际的白虎若隐若现。 虎背上盘坐一个虚幻的道人,看不清面相,那道人左手结一个诀印,拇指屈压在中指和无名指之上,食指和小指挺直,正正指着自己。 此时天地间无数兵器齐齐朝向手诀所指方向,铮鸣尖啸,响应着道士口中迸发的那个音节: “裂!” 第二十五章 忽闻水上琵琶声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云气念头退出玉简,但眼睛还是闭着,静静感悟着方才的咒音。 稍事歇息,云气收好玉简,目光瞥向对面的巨石。 他左手结印,拇指按压中指与无名指,食指和小指挺直,运转体内金行法力,指向巨石,同时口中喝令, “裂!” 一股锋锐法意随着咒音落在巨石上,巨石表面顿时出现蛛网一般的裂纹。 下一刻,湖风吹过,一层石皮脱落。 云气瞧了一眼,法意渗入巨石不过才半寸。 不过云气也没有太失望,修行向来是由浅入深,愈练愈精。 如此反复练习,云气法咒精深的同时,体内的法力也在飞速减少,不过好在这桂树林是一块上好的金行地,服食金气十分方便。 等到了第二日,巨石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四尺见方、深一尺的凹洞,而落下的碎石也俱被云气碎裂成了石粉。云气估摸着再过一天,容纳自己在里面盘坐应该是不成问题了。虽然拿「秋水」直接削切可能更快,但这个过程更是修行法咒、体悟金行的过程。 到了申末酉初,日渐西斜,正是金气强盛时,云气在打坐食气,忽闻一道裂帛金石声从湖面传来。 云气睁开眼,母铃没有任何响动,这道声音起码在三里之外,可落在耳中却如此清晰。 他拿上佩剑,包裹就留在石洞中,循着声音的方向往水边走去。 而这时,又有三声高昂的声音传来,是铮鸣,不过这几声高低不同,似乎还带着调,落在耳中竟有股刺痛的感觉,不像是凡人弄出来的动静。 声音听着从北边传过来,可云气站在水边极目远眺,却也什么也见不着,不知到底是什么声响。 云气有些好奇,出山一月,平淡无奇,一路上没遇见过什么修行中人,今个算是第一次,他按捺不住,唤出「龙车」,驾云往大湖里去。 那声音还在响着,云气听着感觉有些不对,怎么像是冲自己这个方向来的呢? 等再近些,云气已经能听到人声了。 “我说金相宗的少侠,爷爷我杀的又不是你家的人,你追我追半个大湖作甚?” 金相宗? 云气晓得,金相宗全名太希金相宗,这是鄱阳湖上的一个大宗,主修金行,善炼器,尤善制印、制琴。 想到这,云气也突然听出来了,这响声如此高亢,声如裂帛,不正是琵琶之音么? 金相宗是道门正派,那说话的这个是谁? 不过金相宗门人似乎不愿搭理,没有接话,只是琵琶之音愈发急切。 云气有心相助,却不知那两人的境界,自己一个炼气的小道,莫给人家少侠拖了后腿。 念及此处,云气按下「龙车」,眼见附近有一个小岛,赶忙落了下去。 云气躲藏在草木之中,抬头去望,不一会便看到远边湖面上出现了两个点。 果然是往这个方向来了,前面那个点已经能看出人形了,云气在看清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逃在前面这人面相年轻,看着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这境界也就高不了天上去,总不至于什么返老还童的老怪或者天赋异禀的道子恰好给自己遇上了。 只是这人奇瘦,还偏穿一件青色宽松道袍,迎风飞行之下道袍激荡抖动,更显出他那消瘦的身形来。这人下半身陷在一团灰蒙蒙的雾气里,雾团托着青袍道人飞速的贴着湖面掠过,速度比云气的「龙车」还要快上一线,不过也差不太多。 不过这人面上甚是轻快,倒不像是逃命的样子。 待云气打量完前人,后面那个金相宗的少侠也飞近了。 少侠长身玉立,一身钴蓝色道衣,胸前有一只白鹭的纹样,脚下踩着一片小舟大小的白羽,怀里抱着一个杏黄色的琵琶,光是这一身行头谁看着不竖起一个大拇指。 少侠外相更是俊俏,丰神飘洒,器宇轩昂,神仪明秀,朗目疏眉。 这两个就像是话本里头的坏蛋和好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坏蛋还不够坏,要是披头散发一身血衣就能衬托出金相宗的这位侠义了。 不过这坏人嘴巴是够臭的,“我说金相宗的,你这追了一路,嘴也不张一个,是个哑巴还是太监,见不得人么,还说其实是个女子,只是生的男相?你身上的香味我逆风都能闻见,是抹了多少水粉?” 少侠似乎忍无可忍,“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瘦道人你来我鄱阳湖行凶,岂能让你逃了!” “嘿!” 这个被叫做瘦道人的闻言一笑,头往后扭,右手扬起一个红色的承露囊,“我说少侠,你是金相宗,我是法相宗,听起来咱们才是一家的。我就杀了个小门小派的人物,和你八竿子打不着,这鄱阳湖又不是你一家的,你管他作甚。这样,不如你今天放了我,我杀的那个家伙有不少财货,你瞧这沉甸甸的露囊,我分些给你如何?这边已经是大湖边缘,没人看到的……” “镇!” “哎呦!” “铮!铮!铮!铮!” 瘦道人话未说完,湖上变故陡生。 忽然一道法咒打断了瘦道人的絮叨,疾驰的瘦道人像是撞到了一堵墙,当空停顿了一下,他痛呼一声。后面跟上的金相宗少侠立马抓住机会,右手在弦上快速弹、挑,发出了四个音,不知是这琵琶不凡还是少侠法力浑厚,虚空里若隐若现四道金芒,像是四把飞刀,直往瘦道人身上落去。 停顿不足一个呼吸,瘦道人马上挣脱,但那四道金芒乃是琵琶弦音所化,那是何等之快,两人身形还隔着半里路,但金芒已经瞬至。 “鬼火!” 瘦道人骂了一句怪话,右手还是紧紧攥着钱袋,左手却松开了不知何时捏在手里的符箭,手腕一转,变出了一个铜牌,扬手打了出去。 铜牌迎风便涨,化作七八尺大小,刚好把瘦道人护住。 “叮叮叮叮!” 几声金铁相交之音连成一片,金芒在铜牌上留下四个深痕,像是刀斧所劈,这要是落在肉体上,怕不是要缺胳膊少腿了。 “摄!” 一片脆响中,又是那个引发变数的声音响起,刚从瘦道人指缝里掉落的符箭突然斜斜地飞走了。 瘦道人瞪大眼了,这让他本来就没几两肉的脸更显可怖,他想伸手去拦,可偏偏慢了一分,只抓了个空。 “鬼火!到底是哪个龟孙!” 第二十六章 瘦道人与金相宗的少侠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瘦道人眼看着符箭就落到近处的一个小岛上,哪还不知道人就藏在那。 “哪来的狂徒敢捡你爷爷的便宜!” 瘦道人气急,往北边走完全是他临时起意,鄱阳湖这么大,不可能有人提前埋伏,只可能是哪个不知情的刚好在这撞见了。 不过此人一手好咒术,施展的两个咒术还都是一字咒,怕也不是简单人物。 而金相宗的这位少侠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方才离得远了还不好出手,这下因瘦道人被阻拦一下子拉近了距离,也有更多手段可用了。 两人试探也试探过了,什么符箓,什么术法,该用的也都用了,这下该是分胜负的时候了。 只见少侠两手环抱琵琶,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六相二十四品之间纷飞舞动,这次弦音不再单音断续,而是此起彼伏接连成曲,尤其是右手,几乎化作一团白月光。 激烈的曲调响起,少侠身下的湖面也开始泛起涟漪,起初只是涟漪,可涟漪成型越来越快,一圈一圈间距越来越小,却越来越高,涟漪跳动不休最后竟炸裂成无数细碎的水珠,以少侠为重心,方圆五十步内的湖面跟煮沸了一样! 而这只是琵琶音往四周扩散引起的异象,曲调中真正蕴藏的法意则尽数涌向瘦道人。 琵琶弦音此刻被具象化,隐隐约约的,好似有一个神骏的白雕从琵琶里冲出,往瘦道人身上扑杀过去。 瘦道人再顾不得什么符箭,他看向那个若隐若现的白雕,眼中惊疑不定,他原以为这只是金相宗路过的一个杂毛弟子,于是将计就计,假意逃跑,正要诱骗到这大湖边缘杀人劫财。 不过现在看来,情况有些不妙,这人追了这么久,还是法力充沛,那把琵琶也不是凡品,肯定不是寻常弟子。还有那个埋伏在草中的擅咒者,难不成那个周家的采办管事是个诱饵,还真是一个诱杀自己的局? 至于么? 不管怎么说,瘦道人收起了嬉戏心态,手上也动起真章来。 只见他拿出一面幡旗,旗面色灰,上面绘着一个黑色的兽首纹,兽首纹形象极为抽象粗犷:一双巨眼,眼下有鼻,眼上是蜷曲的双角,有些像牛首,但却没有下唇,或者说整个嘴巴和旗面融为一体了。 直视兽纹,似乎心神都要被摄进去,感觉便是邪恶不祥之物,可看起来偏偏有种狞厉的美。 音相白雕随声而至,所过之处湖面炸碎成一串。 而瘦道人摇动兽首幡旗,旗上竟有小鬼飘出。 这些小鬼尽是兽状,有虎,有豹,有蛇,有牛,一下子便冒出十来个,一个个迎风便涨,化成真实大小,结群迎上白雕。 以有相对有相,以无形对无形。 白雕凶猛,瞬间便撞碎了前面的虎豹,可形体也散了些。 “噫!” 是白雕啼鸣,可声音却源于金相宗少侠手上的琵琶,音色音调竟是如此惟妙惟俏。 少侠右手带挑缠弦、左手张力滑音,神雕又抖擞精神,展翅高飞,双爪如钩,直击兽魂天灵处。 如蜻蜓点水般的,兽魂在白雕爪下不堪一击,眨眼功夫便撕碎殆尽。 少侠右手滚缠弦,左手配吟,弦音好似白雕捕杀猎物后得意洋洋的叫声。 白雕摇头晃脑,又直冲瘦道人。 瘦道人气急反笑,“你厉害,爷爷看你到底有多厉害!” 瘦道人猛烈摇动幡旗,旗上好似起了一道黑烟。 黑烟弥散开来,可这时再去细看,又哪里是黑烟,竟是无数的小鬼! 小鬼们像乌云一样将白雕淹没,任凭少侠这边如何挑拨,白雕却始终冲不出乌云。 而乌云镇压白雕尤有余力,从中又分化出一些,往少侠这边飞来。 仔细看,飞往少侠的小鬼竟然又不是兽魂,瞧那模样,分明是人魂! 人魂有头无身,嘴里嗬嗬发着凄厉的叫声。 而这时,金相宗少侠脸色一白,他也终于明白瘦道人一个炼气境的小魔头怎么会在江南一带闯出名气来了。 少侠强作镇定,复奏曲,又唤出一只白雕。 不过白雕音相比起上一只要透明许多,肉眼几乎不可见,这反而是在告诉瘦道人,他体内的法力不多了。 果然瘦道人嗬嗬怪笑,与那人头鬼笑声无异,听着让人心烦、生厌。 七八个人头鬼披头散发,张牙往白雕身上咬去,可怜白雕身上四处被人头鬼攀咬,无力维持形体,化作几片音刃,跌落到湖中,炸起无数浪花。 牵一发而动全身,第二头白雕坠落,金相宗少侠法力不足,眼看着第一头白雕也在小鬼的啃食下逐渐消失。 不过瘦道人的脸色也不算好看,那琵琶不是凡物,小白脸的弦音和金行法力也不简单,辛苦积攒起的小鬼们损耗了不少。 他不想再生变数,挥动幡旗,召集剩下的小鬼全部扑向金相宗门人,至于那个躲藏在草丛里的施咒者,畏畏缩缩,看来不是个什么人物,过会收拾不迟。 不过金相宗的少侠看来不打算束手就擒,只见他忽然锤击自己的胸口,连续锤了六次,直到呕出血来。 瘦道人虽不知道这疯子要干什么,但总归不是好事,摇动幡旗的手更快了几分。 “淹!” 又出现了一个咒音。 瘦道人和金相宗少侠之间的湖面忽然掀起了巨浪。 这就好似湖面是一张布,忽然来了一只手,捻住布上一点,把布给拎了起来! 巨浪水幕先是挡住了小鬼们,又朝着小鬼和瘦道人这边落下,这水幕起的如此之快,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这水是实物,小鬼却是无形,除了遮住了一会视线,并没有什么用,反而是把瘦道人给浇了个透湿。 只不过遮住视线给金相宗的少侠一些时间就好。 就在水幕落下复溅起水花时,一团耀眼的金光模糊了所有人的双眼,像是鄱阳湖的南岸边上升起了一个小太阳。 瘦道人厉叫连连,那些小鬼像是冰雪见了春阳,直接就消融了。 不过金相宗的少侠也不太好受,那金光源头被他捧在手心,金光炽烈,看不清那是个什么东西,但却能看到东西上沾染的鲜红的血。少侠法力枯竭、精血流失,本来白皙俊俏的脸蛋现在惨若金纸。 紧接着,少侠连脚下法器也维持不住了,跌落湖上,不过好在少侠的飞行法器本相是个小舟大的羽毛,而不是飞剑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此刻还好好托着少侠飘在湖上。 瘦道人多年积攒的小鬼被涤荡一空,心中自然愤恨,他口中念念有词,又舞动幡旗,但这次,那幡旗上的兽首似乎要活过来了。 “魔头找死!” 远方忽传来了阵阵呼喊。 而跌坐在羽毛上的少侠听闻叫喊则松了一口气。 瘦道人面露难色,是杀是逃? 罢了! 十世之仇,犹可报也。 今日再斗下去估计得伤了幡旗根本,得不偿失。 而可笑的是起因竟然只是杀了一个犄角疙瘩的管事,仅仅是夺了些钱财。自个还没收他的魂,这个金相宗的小疯子就这么想杀我? 他疯了去呕血取宝,我可没疯。 三十六计走为上,别真打了小的被大的拦住了,那就是阴沟里翻船。 还有那个施咒者在一边窥伺…… 瘦道人心生去意,转身欲走,心中还憋着一口气,金相宗的那个是疯,可就躲在近处的那个施咒者才真是可恨,屡屡坏事! 可恨自己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他的真面目! 瘦道人已经转过身,灰雾涌动,就要离开。 “焚!” 又是那个咒音! 瘦道人气急败坏,这次他不管,他定要去草里和那个施咒者搏杀一番! 咦? 不过? 好像没什么动静? 瘦道人没感觉到有什么法意落在身上。 “咚!咚!咚!咚!” 有东西掉进了水里。 瘦道人后知后觉,举起右手一看,承露囊下面破了个大洞,还在烧呢! 那贼子焚的是承露囊! “鬼火!” 瘦道人又破口大骂,不过南边的援兵已经近了…… “啊!” 瘦道人仰天长啸,驾雾而走。 第二十七章 未闻侠名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我儿!” 远方的人终于到了。 来了三个中年男人,穿着和少侠的一样,钴蓝底色道袍,上绣禽鸟,一看便知也是金相宗的人。 不过这三人乃凭冯虚御风而至,这是第二境才能做到的事。 其中一个看着最年长的,瞧见少侠怀里的金光,眼皮止不住的跳,小心翼翼伸手捏住那团金光,放回少侠嘴里。 然后他把少侠放倒在自己怀里,伸出两指,指尖冒出一团金光,抵在少侠下颚,然后顺着少侠的口、喉往下移,最终停在右胸上,停顿了有一会,这才把手拿开,长出了一口气。 另外两个人也松了口气,齐齐道: “不是为父/伯父说你……” “咳咳!” 少侠突然咳嗽起来,还夹杂着血。 年长的那位赶忙给少侠顺气,瞪了一眼说话的两人,“回去再说。” 那两人也是又吓了一跳,连连点头,“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这时,少侠突然坐起了身子,像是有话要说,但他似乎伤了肺窍,说话很是费劲,喘不上气似的,“多,多谢恩公,出手搭救,如今,如今我家长辈在此,还请出面一见,好做答谢。” 闻言,三个满脸慌乱的男人顿时脸色一变,一个赛一个的威严,一个比一个机警,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便齐齐看向了附近的一个岛屿。 沙沙~ 草丛分开的声音。 一个年轻道士施施然从草里走出来,只见他唤出一朵赤红的云,拾步而上,随即驾云来到几人的跟前,左手成掌抬至胸前,掌心朝上,右手中指无名指蜷曲、指尖抵住手心,拇指、食指、小指直立朝上,然后将手背轻轻放置在左手手心,低头道: “诸位无量观,小道在此有礼了。” 三个中年道士互相望了望,年长的那个抱着少侠不方便动弹,另外两个站直了身子,也是左手成掌抬至胸前,掌心朝上,右手则是轻轻横放在左手掌心上,指尖朝左,四指并拢不留缝隙,拇指扣住食指和中指的指尖,无名指和小指挺直,朝云气点头: “小友无量观。” 两个人中有个长须的,又道:“贫道太希金相宗江燕行,道号玄徽。小友是三清山哪位高真门下?” 道士则回答:“见过玄徽道长,小道姓程,名云气,添为三清山记名弟子,如今修行浅薄,尚未入籍,不敢言说学师名讳。” “唔。” 江燕行轻轻点点头,“原来如此,道左相逢既是有缘,又闻我侄言说小友对其有救命之恩,还请移步寒门,好让我等相谢。” 云气摇了摇手,“都是道门,同气连枝,既然道左相逢,那出手相救自是理所应当,不必言谢,众位还是快带这位少侠回宗疗伤吧。” 江燕行看向侄儿。 少侠哑声道:“恩公,瘦道人不曾真正受伤,实力无损,保不齐此刻就在附近徘徊,你还是先与我回宗,否则落单恐有危险!” 这话有理,也提醒了云气,那瘦道人手上的幡旗好生厉害,还未见他施展其他法门,现在自己不是他对手,他想了想,也就不再推辞,抱拳作揖, “那就叨扰了,众位稍待我片刻,我游历到此处,就地结庐修行,现在容我回去取一下行李。” 少侠脸上愧色更重,“恩公请,看来倒是我扰了恩公清修。” 云气摆摆手,示意言重了,说罢驾云往桂树林而去。 很快,云气收了八卦子母铃,拿起包袱,正欲离去,又瞧见刚被掏出个半人洞的巨石,不由叹一声可惜,又觉“事无常势,水无常形”这话不假,变数说来就来,才来结庐便有恶客到访,如今更是不敢再继续落脚了。 临要驾云走,云气眼珠子一转,捡起了地上几块被水冲上来的湖石,塞进了包里…… 云气与几人汇合。 金相宗的几位看见云气背着的沉甸甸的大包裹过来,相视一眼,心里都有了主意。 “小友借只手,撤去云驾,这大湖宽广,此处离我山门还有些路程。” 云气乖乖照做。 于是,三个长者拎着两个少年,冯虚御风而去,转瞬即逝。 而得益于三位当地豪强,云气也算大饱眼福,一见鄱阳壮美,否则,光凭他一人,可不敢深入这陌生水国。 一行人正是向北而行,可人在湖上,明明飙风迎面,却始终不见北岸在何处,远行百里后,更是四方烟波连浩渺,万顷波光一碧涯,若不是大日当空,真叫人辨不明方向。 有时湖上无风,水面无波,便好似步入镜中;有时掠过灵岛仙山,见奇葩异木,便好似走进水墨画卷;有时遇见沙鸥翔集,锦鳞跃波,便又好似闯入了鱼鸟之国。 正是:积水涵太虚,一望何弥弥。风澜漾轻縠,波光映文绮。 约莫行了四五百里,几人才慢了下来,云气便见前方有一岛: 这岛绵延约百里,岛上有高山入云,也有清丽湖泊,各类宫观塔台耸立,往来行人如蚁。 更妙的是在岛岸一圈,均有长廊水榭伸入湖中,密致如蛛网,这些水廊与湖中其他小岛、亭台相接,勾连成一片,地方何止大了一倍。 “这,敢问玄徽道长,这一片岛国均是贵宗所属?” 云气实在惊讶,这得多少人?肯定比三清山多了。 江燕行笑着点点头,不过又解释道:“不过这些并不都是修行人,大多都是凡人,我鄱阳湖诸岛都是这样,仙凡同居,宗族宗门实为一体,就似你所说,一岛便是一国。” 云气点点头,这样说来就没那么吓人了。 几人逐渐飞下,并没有落到岛上去,而是落在岛南边的一处水上庭院。 江燕行一行人似乎就是这的主人,一落地便有一大群人围上来,瞧见受伤的少侠更是惊叫连连。 这里人对他们的称呼也很有意思,分别唤江燕行为家主,唤江燕行的弟弟江月行、也就是少侠的父亲为二爷,唤那个年长些的道士、道号显靖的为西席先生,至于被西席先生搀扶在怀里的少侠,自然是被他们称作少主。 而云气一路上和三位长辈谈天说地,可这位少侠却因伤了肺窍被勒令不许再说话,以至于云气竟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第二十八章 符箭之道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似江家这般的,道士成家立业,发展成宗族,其实也不算少见,最有名的便是天师府张家,天师之位世袭。 云气被当做这里的贵客,安排进了一间别致的小院。 唤作风荷小筑。 小筑就在一片荷林旁边。 云气只能以荷林称之。 他敢说凡间最大的荷塘也没有这般大,其中荷叶更是个个如纸伞大小,碧翠如玉,接天莲叶无穷碧在此处才算是落到了实处。 小院在荷林边沿,可见荷叶摇曳,若真嫌遮挡了视线,稍微扭头,又是万里平湖霜满天。 最喜人的是此时正值六月,是荷花盛放的季节,这儿的荷花又格外红艳,大如佛台,又应了那句映日荷花别样红。 领着云气进院的下人们对云气千恩万谢,说他们家少主是天大的好人,云气能救他自然也是大好人。 又说这间家主给安排的小筑在当下季节小住最是合适,要是租售出去,一天可要不少钱呢。 云气也谢过,他对这院子确实满意得很,风光无限,灵气充裕,况且他还没有过住在水上的经历,又觉新奇。 下人们走后,云气把包袱放到房间,并没有休息,随即就来到院外的木廊上盘膝坐下,闻着清雅荷香,望着浩渺大湖,这又是和之前在南岸边上不一样的景致。 他闭目放空,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缓缓睁开眼。 这时,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长约半尺,漆黑如墨,似箭而短,有头无羽,正是方才他从瘦道人手里摄来的符箭。 他之前听说过符箭,也曾在山里见过,但直到今日才遇见有人要用它行凶。 修行中人,与人斗法或是自保,符箓和法宝这两样身外物是极为常见的。 法宝炼制成本高,时间长,可一旦炼成,使用起来也极为方便。 符箓绘制成本低,所耗时间又短,威力不容小觑,但却是个一次性的东西,而最令人诟病的是符箓要靠念力引导、靠咒语引发。 而对于一些微末小修来讲,念力浅薄,难以远探,一些需要近距离才能展现出威力的符箓便难以生效,像火行的附骨蚀身符、金行的刀斧加身符,还有毒符、定身符这些。 念力不够,一个是飞不远,还有一个是飞的慢。 要是攻伐类符纸轻飘飘的凑过来,那就是徒惹人笑话。 另外一点,有些难以启齿了,那就是偷袭。除非是近在咫尺,否则即便是你念力强,但以符箓偷袭还是笑话,毕竟咒语念出来,谁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当然了,话说回来,这两点弊端也只在微末小修身上,要是哪位符道大宗师与人斗法,哪里还需要考虑这些。 像符箓三山,龙虎山,阁皂山,茅山,无论哪家哪位宗师,一张雷符打到天上,念一声敕令,天雷如雨而落,哪会有什么念头不足、偷袭不利的说法。 不过天底下终究还是微末小修多,大宗师也都是从小修一步一步练上去的。 于是便有一些才情艳艳之辈取巧,想出个法子,外面套一个壳,这个壳得以炼器的手法去做,施以藏灵、乘风、隐迹、遮声之类的禁制。 炼成之后,再把攻伐符箓放进去,此外,还得放一个能藏住法蕴的留声螺。 到时候在外面的壳子上留一个简单的触发禁制,要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便触发留声螺,留声螺发出预录的咒音,再激活符箓。 为便于掷射,再把这个壳子做成箭的模样,这便是符箭了。 更有甚者,不光往箭杆里头塞一张符箓,并以五行相配、坎离相交、风雷并济,一环套一环,玩出个五花八门——反正离得远,就是玩到灵元泯灭、虚空震荡,那也伤不到自个。 又鉴于此,施展符箭的方式又从投掷发展成引弓、上弩,射程越来越远。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也有人说符箭玩到尽头,也就是不需要念力引导的自毁飞剑了。 之前那个瘦道人便是佯装奔逃,期间以谈话吸引少侠注意,手上捏着这枚符箭,不知是瘦道人没有还是以免被发现,他没有使用手弩,而是准备投掷出去,偷袭少侠,然后被云气撞破。 云气是打算好好研究研究符箭的。 首先云气认为自己天资没什么问题,法、符、咒,从来都是相通的,不过一个落于法力,一个落于纹路,一个落于音节,本质都是对天地灵气的召令与御使。 这些他都很擅长。 炼丹和炼器也都是通衢大道,但这两个都太废钱财、太费时间,炼制一炉好丹、炼制一件宝器,动不动都是按年记,云气觉着当前自己没有这么多的时间,他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初入修行,他认为还是多修行、多琢磨直指五行阴阳本源的大道更好,起码在前两境是这样,听说三四境破镜艰难而寿元有余,那时再去琢磨丹、器之道不迟,更能触类旁通。 要是活不到那么久,更是不必多想。 这就是云气的看法。 着眼眼下,符道绘制简单,省料省时,更能感悟法蕴、沟通灵气、矫正咒语,至于威力不足,便以量取胜、以符箭激发,最是合适不过。 而符箭的箭壳炼制不算难,这一步甚至都不需要鼎炉。 只需将金铁细细的锤成皮,卷成箭筒,再打磨出一个箭头,然后以火焰煅烧成一体。 要是真不嫌麻烦,捏一个模具出来,掏成箭壳的模样,直接用金汁铁水浇灌,成型后再掏空箭杆,如此也行。 当然了,即便是再简单,这箭杆你不能真拿个凡间的破铜烂铁来,怎么着也得是个有灵性的,起码能让落在上面的禁制能生效不是? 略微有些麻烦的就是这个了——箭杆上的禁制。 虽说符、禁、阵一脉相承,但差异就在落笔的地方,符在纸上,禁在器上,阵在天地之间。 禁在器上落笔,用的就不是毛笔,乃是刀笔,其中的力道和注入其中的法意也有所区别,而且箭杆中空,在一层铁皮上以刀行禁就更不容易了。 至于禁制本身,就那几种,个中真意与符法无异。 真正棘手的,是能记录咒音的法螺,是要能留住咒音中承载的法蕴,这和云气送给绿螭的那个还不一样。 法螺也不能太大,太大了是给攻城弩用的。 有一种名为「小蜷耳钉螺」的法螺就很合适。 这玩意说它难找吧,确实,这东西只生长在水气浓郁的水脉极深处,得极深到不见天日漆黑一片。 在如此极深之地,光是捕捞就很麻烦,抓住后还得去肉留壳,以秘法炼制。 可是你说它有多难得?据云气所知,五大湖里有三个都是它的产地,恰好鄱阳湖就是其中之一。 据说这湖上还不止一家在做这个生意,彼此间还有龌龊,就是不知这江家可曾涉及。 第二十九章 金石之谢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留声螺。” 云气念叨着自己现在或缺的东西。 灵铁精金不是没有,「秋水」的口粮还剩着一些。 刀笔没有,「秋水」也能用。 唯有这留声螺。 他翻来覆去看着手上的符箭,直到确认自己已经看明白了上面的禁制。 随后,他右手并指,指尖上冒出一点火光。 他左手提着符箭,箭尾斜向下,右手持火缓缓靠近符箭尾端,就像是以烛火点香一样。 云气很有耐心,先将火焰离得远远的,试探性的炙烤了一下,发现无事发生,这才慢慢靠近,然后以火焰的苗尖轻轻舔舐着符箭。 不过他却是忘了一茬,这般烤着,很快左手便烫到不行,他只好把符箭架在「秋水」上,再手托「秋水」。 如此约持续了半刻钟,云气发现符箭的末端开始慢慢的融化,他嘴角动了动,但并不心急,还是以小火慢慢烤着。 又过了两刻钟,符箭末端的一小节被云气全部融掉。 他撤去火焰,稍待符箭冷却,然后把掌心对着末端的口子,再倾斜符箭,把里面的东西轻轻倒了出来。 是一张符纸。 云气有些意外,轻轻摇了摇,也没什么东西出来。 他凑眼上去看,随即轻轻一笑,好似发现了什么端倪。 随后只见他又开始唤出火来,这次却是去烧箭头与箭身相连的地方。 箭头出奇的薄,这次他又愈发得心应手,不到半刻钟就将箭头烧断了。 他拿起箭头一看,箭头中空,里面果然藏着一个小螺。 小螺呈钉状,整个嵌在箭头里,尾巴对着箭头,螺口朝着箭杆。仔细一瞧,这小螺口上还封着土,色灰白,云气嗅了嗅,有鱼腥味。 云气闭目回忆,当初他在脑中构建光明宫时,可是背下了不少金石土木之类的灵物资料。 想起来了,这一种叫「流泥固土」的土行灵物。 这东西似乎是天生胆小一样,只要安安静静不去动它,便是个像石头一般的土块,可要是有什么东西撞上了它,马上会吓软,化成一滩泥水。 云气笑了笑,他明白了。 云气拿着箭头没有轻动,又去看那道符,他摊开一看,又笑了,却是张再熟悉不过的火符,名为火雨熔金符。 此符的符墨掺杂着磷粉和朱砂,符文里蕴藏着火行中【崩散】【爆燃】【灼烫】等法意,引发后,会化为一团火雨,这火雨落到人身上水泼不灭,会烧穿衣物皮肤,烧进骨血里。 云气想了想,去房里从包袱中拿出了一块湖石,口中嘟囔着, “没想到这几块破石头还能连着派上用场。” 他将火符贴在石头上,直接将其扔进了湖里。 他眼看着快要瞧不见石头了,便屈指在箭头上一弹。 “叮~” 一声脆响,箭头一颤,同时小螺口上的土迅速化掉,成了一滩泥水掉在地上。 “祸斗出行,火雨相迎,燃!” 一道法咒从螺口里传了出来,听声音,正是瘦道人的。 “砰!” 随着咒音响起,湖下的火符随之炸开,不过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云气低头看着,仿佛是湖里绽开了一朵烟花。 这时「流泥固土」落在地上,无人动它,又成了一块土。 云气轻轻捻起,又将其放回了螺口中,这螺这次没随符箭损害,还能再用用,云气也知晓了该怎么制作符箭了。 这东西在宗门中并不受认可,被认为是末流小道,加上又是近些年新出现的玩意,云气看过的几本炼器手册里都没有提过。可他却觉着这东西用好了很方便,尤其是像自己这种炼气小修在外历练,更是护身除魔的好宝贝。 ———— 第二日一早。 江月行父子俩还有一个妇人过来了。 不消多说,这是一家子过来道谢来了,云气招呼着在厅堂就坐。 少侠母亲两眼通红,看来昨日是担心坏了,而少侠父亲则是面色轻松,看来是少侠的伤已经无碍了。 两人先是对云气一阵夸,又说三清山不愧是仙山上宗,出来的弟子果真不凡云云,弄的云气很是不好意思,因为昨天说到底,他左右不过念了几个字罢了。 不过人家父母显然不这么想,对云气是千恩万谢。这三两句话下来,云气也晓得了这位少侠在江家的地位。 这整个金相宗都姓江,上千年下来,分作几个堂号,各自管理一拨人,最主要的就是负责管理这片岛国的所有凡人,还要负责金相宗的日常衣食住行和一应开支。 而这里还有个规矩,任何一个堂号只要出了三境修士,那这人便自动脱离堂号,去岛上太希峰参赞宗门大事,或是潜心修行,与各堂俗事斩断干系。 江月行所在堂号唤作明光堂,明光堂主脉在江月行这一代就出了两个二境修士,便是他自己和他哥哥江燕行,现在这一堂就归江燕行执掌,因此下人们称江燕行为家主,称江月行为二爷。 江燕行早有言论,此生他不愿娶妻生子,只愿求索大道。 幸好弟弟江月行还是个多情的,一妻多妾,但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嫡出的少侠这么一根独苗。就这一子还是他在一境时所出,往后希望更是渺茫。 这就是说一堂主脉系于一人,也非怪他们紧张着。 两人说了会,便主动告辞走了,只是让云气好生住着,缺什么尽管说。 而少侠则是留了下来。 两人相视一眼,情不自禁齐道: “恩公!” “少侠!” 少侠面上一僵,羞臊难当,“莫非恩公搭救,我早已是葬身鱼腹,哪里称得上什么少侠。另外还教恩公知晓,小弟我年十五,姓江名南景,亲近之人喊我江南,恩公愿唤江南也可,愿唤南景也可。” 云气笑说:“我长你一岁,你直唤我云气即可。江南此言差矣,侠者,自是论心不论迹,你有擒魔之心,又如此年少,自然可称少侠!” 江南景连连摇头,“恩公自是恩公,岂可直呼其名。” 云气还想说什么,却被江南景打断,只见他从怀里掏出掏出一个檀木盒子,盒子很小,像是个装镯子耳饰什么的首饰盒。 “恩公,救命之恩实在无以为报,家里备了些薄礼,请恩公务必收下。” 云气摆摆手,“昨日我便说,都是道门,出手相救自是理所应当,不必言谢。” 江南景小脸一板,正气凛然,“恩公可以说不谢,我家却不可不谢。” 少侠把盒子打开,里面是张绒布,绒布上放着两个东西,一个是白绳手串,串了一个白琉璃似的小珠子,而在手串中间,则放着一个金色的印纽。 “这印纽乃是小弟我的私藏,今日便让小弟给恩公篆刻成印。这太虚洞石是家伯与家父对恩公的谢礼。” 少侠起身,双手将木盒捧到云气面前,言道: “恩公救命之恩,非金石之重不能谢也!” 第三十章 「谦慎斋」印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三辞三让是皇帝之礼,云气觉着自己已经让了两次,就没必要推辞了。 他伸手拿了串着太虚洞石的手串,道,“仅此一物,分量已是足够,金印不敢再取。” 江南景一急,“莫非恩公是嫌我这金印不如洞石贵重?” 云气连连摆手,他可没有这个想法,只不过确实是觉得礼重了。能得到一粒洞石已是意外之喜,还是自己耍了心眼,哪还能再贪。 江南景又道:“洞石乃长辈所赠,金印则是小弟心意,本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还请恩公勿要再推辞!” 他自己拿出金印,这金印很小,却极为精巧,印体为金色,顶上的印纽却是白色,以云气的眼力也瞧不出这究竟是一体双色金还是两种奇金融炼成一体。不过单从色泽上看,非玉非石,是某种精金无疑。 印面不过六分见方,印边高一寸五,这是枚新印,并无边款和底款。 印上的纽为兽纽,看上去像是一条龙趴伏在印体上,前爪搭在印沿边缘,龙首昂起而前伸到印体之外,后爪按在印上,拱背收腹做腾空之态,细而极长的尾巴从印体上边垂下,缠绕大半个印体。 这条龙浑身白鳞,但又以赤红之金嵌成眼珠和双角。 白鳞赤眼,长尾火角,这是龙子负屃的模样。 龙腹腾空,有一条白绸从中穿过,像是白云从龙,这便是绶。 少侠左手倒握龙子钮印,右手一翻,凭空拿出一根刀笔,想来也定是有洞石在身的。 他看着云气,“昨日听恩公言说尚未入命籍,应是暂无道号,恩公姓名之印弟不敢刻,还请恩公告知别号或是斋馆,小弟这就刻下底款。” 云气笑着摇摇头,“我本乡下俗人,侥幸拜入山门,哪有什么别号或是斋馆。” 江南景闻言两眼一亮,“如此恩公何不现取?见印取号,岂不是一桩美谈?” 云气看着江南景的眼睛,不由败下阵来,想着这应当就是一枚造型奇特的美印,应该不是什么珍贵的奇宝,那便收下吧! 他想了想,沉吟许久,才道,“取个斋馆号吧,就叫「谦慎斋」。” 云气觉着自己自修行以来还算顺风顺水,如此易生骄矜之心,亦或是某个时刻已生了骄矜之心而不自知,便正好取「谦慎」之字以作警醒。 江南景闻言一愣,遂道,“恩公非同凡人,舞象之年便以「谦慎」为斋名,实在少见。” 云气笑了笑,“满招损,谦受益,多做警醒总是无错的,劳烦江南,便以此制印吧。” 江南景点了点头,看了看印,想了想,也笑了,“负屃喜登高,好望远,这枚负屃纽印底款「谦慎斋」正合适,恰恰印证了行自信、坐自谦之理。 “那既然有警醒之意,那这底款便阴刻古汉的山岳隶,恩公你看如何?” 云气欣然点头,如此甚是周到。 他坐回椅子上,云气就坐他旁边,便见他也不行草稿,拿着刻刀就开始在印底上落笔,一横一竖,慢而稳。 他似乎很是喜欢篆刻,整个人都沉浸其中了。 金屑簌簌落落,趁着这个功夫,云气也把手串戴到了右手上,他以左手摩挲着串珠——太虚洞石。 这粒洞石约枣核大小,晶莹剔透,如水珠,如霜露。 他捏了捏,洞石质地十分坚硬。 洞石外面裹着银网,银网兜住洞石,并在洞石顶端打一个结,一个白色的编织细绳穿过结口,形成手串。 云气探念过去,欲进入瞧瞧。 “咦?” 念头滑了过去,并没有进到洞石虚界里去。 一旁正在刻章的江南景听见了他的声音,大约猜出了云气在干什么。 “恩公,把念头附在外边的银网上,密钥就是银网节点的外圈一圈,只要用念头走一整圈就行。然后恩公把银网炼化了,重新设一个密钥就是,要是有人强行破开银网禁制,洞石便会碎裂,里面的虚界就会重新融入大天地,而虚界里面的东西则会随机出现在大天地的任何一个角落。” 云气点点头,示意受教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表现急切了些,不过自己实在好奇。 见江南景第一个「谦」字都还没刻好,他便又探念去试。 这次念头附在银网上,便好似落到了一个蛛网上,蛛网的每个节点上都闪着光。 和玉简上常用的密钥没什么太大区别,云气念头拨动蛛网最外圈的光点,一圈下来,银网上的光点便全部熄灭了,这时,云气也不急着炼化银网了,直接探念进了洞石—— 这是一个洁白明净的空间,像是来到了冬日里一个向阳的巷子里,这个巷子必须十分干净,粉刷厚抹着白漆,地上是一尘不染,完全反射着冬阳,一定要是冬阳,给人感觉这片白是柔和的,似乎还折射着许多五颜六色的光斑,绝不是像夏日那样白的炽烈、白的透金,让人睁不开眼。 这就是云气看到的感觉。 这片空间似乎看不到边界,处处都是一般无二的明亮。 可当他运转念头去探寻的时候,却又处处碰壁,几番尝试,云气才终于确定下来这是一个约三丈见方的空间。 不小了。 云气抽念出来,心中甚是欣喜,往后再也不必背着大包裹,有什么好东西、大东西尽可以放里面。 这个太虚洞石还有一点好,洞石里的虚界是依附于大天地同时又与大天地隔离,自己念头进出实际上就是跨越了两个咫尺天涯的天地,这对自己体悟太虚法意是有莫大好处的,是对自己理解《广成敕虚随心咒》是有莫大好处的。 光是刚才进出那一次,云气便隐隐有所悟。 这时,江南景的镌刻也已完成,他清理完印面后又从自个随身洞石里拿出一个木盒。 木盒放到案几上,几乎有大半个案几大,打开盒子后,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几十个小罐子,红橙黄绿,眼花缭乱。 只见他拿出一个小红柿子状的瓷罐,柿蒂便是罐盖,他打开盖子,里面是红彤彤又透着些暖黄色彩的印泥,开盖后,香飘四溢,也不知这印泥是个什么金贵宝材原料,又是个怎么繁琐的工艺制成。 江南景一手托着柿罐,一手持印,轻轻把印面触落在印泥顶上圆光处,一触即离,然后转动印面,如此反复,先蘸红了四边,才把中间布满。同时他口中说道: “恩公,上朱不求快,宁可多次,等这印把印泥吃完,朱红便自然生在印上,往后钤印便不必再用泥了,平日不用去管,这泥落不下,干不了。” 江南景把第一次印泥上好,把金印和印泥柿罐同时递给了云气。 云气诚挚道谢。 江南景则是收起了刻刀和装满各种印泥的木盒,转手又拿出一个册子。 “这第一印就请恩公留与我做个纪念吧!” 江南景打开册子扉页,请云气钤印。 云气欣然应允,落印。 正是红底白字,汉山岳隶: 「谦慎斋」。 第三十一章 授术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云气收好印泥,直接运念将其放入新得的洞石中。 金印则直接将印绶系到了腰带上。 如今便是左佩剑,右垂绶印。 宗内发下的那块还有精血气息的玉佩云气没有带出,就留在小万山丙辰院。 云气颇为感慨,金石之礼,不可谓不丰厚。 他想了想,道:“江南。” “弟在,恩公可是有何吩咐?” “你应当尚未开府吧?” “小弟惭愧。” “五行之中,我知金相是你根本,除金相外可有偏好呢?” “坎离之道直指阴阳,又为内丹精要,弟向往已久。” “嗯。”,云气稍加思索,“既然如此,我悟有一咒,意在火行,又与金行相配,你可愿学呀?” 江南景看着云气,又愣在原地。 “莫不是令宗有规矩在?”,云气问了一句,随即摇了摇头,“那便不提,只是我实觉礼重,却又身无分文以回赠,实在惭愧。” 江南景回过神来,赶忙摇头,“非也,非也!只是弟一时意外而已。” “哦!那好,你可愿学么?” 云气问道。 江南景连连点头,“若得闻上宗妙法,实乃江南之幸事!只是咒术艰难深奥,弟恐不得其意,徒费恩公精力。” 云气闻言笑了笑,摇头道:“这你可就高兴早了,此咒乃是我个人所悟,非是山门妙术。” 江南景闻言又是一愣,这个境界、这个年纪,就可以自悟咒术的吗? 云气却是又会错了意,尴尬笑了笑,确实,自己在这个境界、这个年纪悟出的咒法,别人不愿学实属意料之中,莫说能不能成,便是成了,又能有多大威力? “不学也无事的,哈哈,日后再说。” 云气主动说。 江南景又回过神来,差点急出了眼泪,“非也!非也!只是惊于恩公天资而已!弟愿学!” 江南景不会忘记,就在昨日,恩公是如何仅凭几个咒语就将瘦道人戏耍,而且修行界谁又不知咒术是最贴近大道的根本之术? 只不过咒术实在太难,非得口口相传或是以灌顶之法授之,各种关窍,非遇名师不可得! 而正是因为咒术教授、传播太难,所以法宝、符箓才成为斗法的主流,毕竟施展起法宝不需咒语,而施展符箓,则仅需对符箓本身念咒,而非直接号令天地灵气,简单的不是一丁半点。 就说在金相宗,直接号令天地灵气的咒术也是不多的,所以金相宗才更依赖于法宝与脱胎于咒术的音律之道。 更重要的是,江南景昨日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恩公念出的咒语均是一字之咒! 咒术是愈简愈难,愈简愈近道。 一般而言,咒术是要呼唤神名,祷告祈愿,才能借神明之威号令天地灵气,一般是以十三字咒、九字咒最为常见,五字咒便少见,一字咒更是少有听闻。 世间早有公论,善一字咒者,必然天赋异禀,是亲道之人。 江南景一直觉得,昨日瘦道人最后选择逃走,除了因为自家长辈过来,未尝没有忌惮恩公之意。 云气见江南愿学,也是笑了笑,“好,那我便教你,我这咒唤作「大日光明咒」,虽落脚于火行,但立意却可朔源到大日上,取阳火照彻之意,与你金相也算相配。” 云气说这话是想起了昨日那璀璨的金光。 江南景听得连连点头。 云气带着江南走出屋子,来到院外木道上席地坐下,娓娓道:“我这道术法有两个用处,原本是我悟出做内视之用,另外在斗法时也可用于大放光明遮蔽视听所用、或是扫荡阴邪之用——就像是你昨日。” 云气指了指江南景的肺窍,又笑着说,“当然,威力是不比你这个厉害。” 而江南景则是再三震惊,于身可内视,于外可斗法,这是什么咒术?恩公又是怎样的才情能自悟这般的咒术? “内视和外施之法手诀不同,我先教你外施之法,这与你自身道途和法宝意蕴相近,应该更容易明悟。” 江南景点头称是。 “右手平抬到胸前,掌心向左,拇指扣住中指,无名指、小指随中指蜷曲,食指伸直。 “指向前。 “对,再用力些,紧绷。 “不是这样,拇指中指无名指小指是虚握。 “不是这样,掌心要正,食指要直,不要挺过了,过犹不及。 “你看,是这样的。 “…… “对了。” 云气眨巴眨巴眼,有些意外,怎么一个手诀也能捏差了,自己不是已经把手伸到他的眼前了吗? 江南景看来对自己学习的速度还算满意,目光灼灼看着云气。 云气避开他的目光,深呼了一口气,“保持这个手势,我教,你念。” 江南景抿紧嘴,用力点点头。 “曌!” 云气右手捏诀,口中念出了一个音节。 随即,他的右手指尖大放光明。 一字咒! 江南景勉力按捺住内心的雀跃,跟着念出了这个音节,“曌!” 无事发生。 他看向云气。 “浊音,要急促。” 云气提醒说。 “曌!” 江南景又念了一遍,无事发生。 “舌顶上颚,再快速弹开。” 云气又提醒了一下。 “曌!” 江南景又又念了一遍,无事发生。 云气抓了抓额头。 他想了想,道:“你闭眼,抬头,直视大日。” 江南景照做。 “现在所见是不是一片赤红?” 江南景立刻点点头。 “好,现在把这片赤红想象成火海,再观想一轮大日浴火海而升腾,再念!” “曌!” 江南景又又又念了一遍,无事发生。 云气抓额头的力道又大了些,“我想想,你让我想想。” “噢。” 江南景应了一声,脸像是被太阳晒红了。 “这样试试,你跟我重新念过。” 过了好一会,云气似乎想到了法子。 江南景连忙点点头。 “淫霏遮日,昴宿敕令,曌!” 云气的指尖散射出耀目的瑞霭。 “淫霏遮日,昴宿敕令,曌!” 江南景的指尖无事发生。 云气颇感有些痛苦。 ———— 时至午时,有下人来小筑欲邀云气与江南景赴宴,今日江燕行和江月行大摆宴席,要正式答谢。 可下人们才到小筑院门前,便见贵客和自家少主盘腿坐在院子门口,手上有势,口中有词,似乎是在修炼。 下人们不敢轻扰,折身返回宴席禀告家主与二爷。 而另一边,江燕行和江月行还在宴厅里说着话。 “怎么回事,时辰已到,怎么景儿还未将贵客带过来,他忘了不成?” 江月行说道。 江燕行则道:“无妨,已经让人请去了,应该在路上了。” 这时,有下人回来禀告,言说在小筑门前所见所闻。 “你是说口中念念有词,手上还行着诀法,程小友在教,景儿在学?” 江燕行诧道。 下人们点点头,只说听起来是这样的。 江燕行和江月行对视一眼,立即起身赶往风荷小筑。 两人几乎是飞着过来了,脚底没怎么沾过地。 两人在小筑百十步外站定,静静听了一会,随后江燕行和江月行缓缓后退,同时江燕行吩咐, “除非少主主动离开,否则任何人不得靠近小筑八百步,不,是所有人,所有人离小筑越远越好!” 第三十二章 贪念生,去意起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永夜无极,万物靡靡,群星晦暗,昴宿敕令,瞾!” 一团赤金光芒显现。 喜色在江南景脸上漾开,他欣喜的望向云气, “恩公,我学会了!” 云气疲惫不堪,点点头,勉力咧嘴笑了笑,实在是不想说话了。 他咽了咽口水,“今天是第几天了?” 江南景脸色红润,“我按恩公所教,白天观想大日光芒四射,夜间观想众生陷入永夜唯求光明再现,如此日夜轮转了七次。” 云气麻木着点点头,“会了就好,会了就好,那先这样,你自己再琢磨琢磨,熟悉法意后再删减咒字吧。” 江南景是好孩子,听出了云气意思,“那恩公休息,小弟告退。” “欸,还有一事。” 云气喊住了江南景。 江南景回身,“恩公还有何吩咐?” “日后要有人问起来,不要说这咒语是我教你的,更不要说是我自创的。” 江南景闻言一脸理所应当,他还以为云气是不想有人知晓这道咒术的跟脚来源,恭谨应下了,并当即立誓永不外传。 云气目送他远去,这才长长一叹。 ———— 江南景走出风荷小筑,一路上没见到什么人,他还有些疑惑,直到回了自家院子,才发现伯父、父亲、先生都在等着自己。 三人见南景回来了,脚步轻快,面色红润,知道应该是好消息,脸上也都有了喜意。 “程小友可是在教你咒术?” 南景本还想隐瞒呢,不过想想也是,就在自家的小筑,如何能瞒得过去,便点了点头。 “可学会了么?” 南景又点点头。 两人喜上眉梢,西席先生显靖道人感慨,“不愧是上宗出身,这才七天就教会你咒语,后生可畏呀!” 南景称是,不过少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恩公最初好像就是打算演示一遍就算教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世间怎会有如此之人呢?难道恩公就是这样的人?南景觉得应该不会,即便是天资极好的恩公。 “可否展示让为师看看?” 南景点了点头,心里还有些忐忑,毕竟刚才就成功了一次。 他伸出左手,食之伸出,集中念头,口中念道: “永夜无极,万物靡靡,群星晦暗,昴宿敕令,瞾!” 光芒在江南景指尖亮起,把整个屋子映照成赤红色。 站在江南景面前的三人眼中同样闪耀着光。 “好!好!好!竟然是昴宿!” 显靖道长失态,大声说着,“昴宿乃古天庭之星官,正位古神,天地留名,身怀无上法力,距今不知道多少岁月,你能呼唤如此古神实在是大机缘,大造化!” 江月行则是体悟着赤金光芒中的法蕴,“【炽烈】,【光耀】,【驱散】,【阳火】,好,好呀,景儿,此术正好与你命宝金光印相配,你须好生体悟个中法意!” 江燕行抚须点头,“程小友不愧是上宗出身,不过记名弟子,对咒术竟有如此精深的理解,而且他偏偏传你与你修行相合的咒术,说明他精通的咒术更是不会少。 江南景点点头,“是极,那天承蒙恩公救命,恩公施展了四种咒术,涵盖太虚五行,均是一字咒。” 三人一惊,面面相觑。 涵盖太虚五行,均是一字咒,修行中人都应该知晓这两句话其中的分量! 话说回来,那日江南景强御命宝,伤了肺窍,众人一直不让他说话,回来后又急着为其调养疗伤,第二日去相谢,一直到现在,竟是还没问问当时的情况。 那个瘦道人江家倒是知道,是南荒来的魔头,自称出自法相宗,如今混迹江南一带,手底下已经沾惹不少人命,不过其人本事着实不低,又善于隐匿逃遁,在江南这边也有了些名声,竟也不知何时来了鄱阳湖。 那日原是这么回事:鄱阳湖上,就在金相宗附近,有个小门户唤作白芦周家的,干着制作蒲团的营生。那日周家的采办管事带着钱财去采办一些制作蒲团的材料,刚出门没多久就被瘦道人盯上,就地杀了,夺了钱财,却被附近的江南景看见,年轻人一时鲁莽,看见杀人者骨瘦如柴,穿一袭青袍,知是魔头来了,竟独自追了上去。 还好两人一路打斗,被有心人看见了,毕竟金相宗明光堂少主的琵琶还是显眼。 消息传回明光堂,三人立即循着有心人指的南边寻去,等到时,便看见被迫强取命宝的江南景了,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们还真没细问,当时只觉着捡回一条命已是大幸。 “当时恩公以【镇】字咒定住飞驰中的瘦道人,以【摄】字咒取了他欲加害孩儿的符箭,在瘦道人动用魔器强杀孩儿时,又以【淹】字咒掀起巨浪,拦住了魔器唤出的鬼物,最后又用【焚】字咒伤了魔头,只可惜孩儿当时几欲昏迷,没能见着魔头伤的如何,只是听见魔头痛呼而逃。” 江南景认真说着。 “这便是大宗子弟呀!景儿,你可要学着,只凭咒术便可左右战局、强压对手,真身根本不必涉险下场,你便是太冒失了,险些酿成大错,还好遇见了程道长。” 显靖道人则是板起了脸,趁机指点起来,这是他作为西席先生的职责。 江南景点点头,又说: “其实恩公传我的大日光明咒,本身也是一字咒,只是我天资愚钝,不得其意蕴,恩公这才给我加持至九字咒、十三字咒,还教了我不同咒字的观想法,恩公有言,只我要勤加练习,是可以溯源回一字咒的。” 三人这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也无法理解。 “恩公说此法原本被创出来的目的其实恩……嗯,是为了内视,是用来照彻人身内景小天地的,对行气周天、开宅辟府以及往后的龙虎交汇是大有好处,用于身外不过是附带之功效,而恩公见我道合金光,这才先教的我外用之法,寻思这般理解起来要快些。” 三人虽均是二境修士,但此时却如听天书。 而江南景则也吓了一跳,险些就把此法是恩公自创给说漏了嘴。毕竟家里人看见了恩公教授法术自然瞒不住,但此法是恩公自创的还是要保守秘密,这是答应了的事。 念此,他张嘴说道:“先生,伯父,还有父亲,恩公吩咐,此法为他所授,不可声张!” 三人如梦初醒,连连点头,“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江月行又对江燕行说:“兄长,此乃上宗妙法,务必告诫家中知情人,授术绝不可外泄!尤其是防着另外几个堂号!” 江燕行瞪了一眼弟弟,“这个道理我还需你教?!” 江南景见状,很想说此法是恩公自创,非是上宗传授,可他却不能解释。 显靖道人则是感叹,“程道长如此才情,如今虽是记名弟子,但想来也是上宗规矩多、入命籍门槛高罢了,不过以其才情,想来也用不着多久便可位列真传了。” 江燕行想了想,问江南景, “景儿,程道长怎么突然传授你此咒,可是有所求呀,你转告程道长,无论有何吩咐,只要是我明光堂有的,必然满足!” 江燕行有些话只能在心里说,这上宗行事就是特别,如此天骄只管全力供养着便是,怎么穷养成这样,出来历练连个洞石也不曾带着呢? 好在自家堂号在鄱阳湖上做着水产生意,铜臭颇浓,洞石虽珍贵,可自家也是能拿出来做谢礼的。现在想来不光如此,更要趁此机会,与程道长好好结下交情。 而江南景摇摇头,“恩公只是说觉着金石之礼贵重,有心回礼,却身无外物,便以法相赠。” 江燕行又问:“那你是把金印为麝金告诉了程道长?” 江南景摇摇头,“不曾,只告诉恩公为寻常金精。” 闻言,江燕行感叹:“程道长是位君子,原本就算金石之礼重了,可既然程道长又授你此术,那礼还是轻了,且让我等好好想想,再备一份礼吧。再说了,你这内视之法还未学会,近日你多去小筑转转,不会有人再去打扰你们,若是程道长有什么想要的,你尽管来告知我。” 江南景摇摇头,“恩公教我此咒,似是累极,许是我天资不够,倒是让恩公费心许多,孩儿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再去劳烦恩公,要不内视之法便算了吧,我得外用之法已是满足。” 闻言,江燕行则是罕见的显现怒容,江月行与显靖道人也叹了一口气。 “学法哪有易事!” 江燕行大声说着,“古语有言,法不传六耳,天底下只要是顶尖道统放出一个口子,传出一道法谕,底下的人哪个不是打破头皮去争的?你以为金相宗是怎么来的,不过是先祖得太乙金光教仙人赐下的一道法术,凭此开宗立脉,因为有法脉可寻,又位于五行大道之中,这才能称宗,才算得上道门正统,不然便是什么红螺江家,黄鱼江家,和那白芦周家又有什么分别?” “不说远处,只说近处,勘雷宗,你是知道的,就在湖上,离咱家不过千里。你可知勘雷宗老祖又是如何起势、如何开山的?人家老祖是凡间道士出身,三十岁时自八闽海岸启程,一路跋山涉水来到豫章,跪倒在兵锋山脚下,求取雷法,为表明心迹,在山下结庐,植枣十年,担水万斤,育成枣林九百余亩,亩成三九之数时,仙山传下法书,正是「勘合雷霆」四字,人家老祖凭借此四字开悟修行,最终来到鄱阳湖上开山立派,奉兵锋山为祖庭、拜神霄派为源流,位列道门正统。” “如今你有此良机,竟有腆颜之耻,岂不可笑?腆颜之难,比起植枣十年如何?” 江南景羞红了脸,连连认错。 “你只管去求,程道长若有不耐、训斥,你只许受着,不可顶嘴,程道长但有所请,无不应许,你可明白吗?程道长既然愿意授上宗之法,我等只怕他要的少,你可明白?” 江燕行盯着侄儿说道。 江南景闻言有些不舒服,这话说的便好似自己要去利诱骗法似的,不过看着伯父、父亲和先生殷切的眼神,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 第二日。 在家人连绵不绝的絮叨声中,江南景还是早早来了风荷小筑。 而云气休息了一夜,精神上也好了许多,看见江南景来了笑着打招呼,“江南来了,刚好,今日教你内视之术,我已经想好了如何教会你,争取五天教会,我逗留许久,该是启程继续游历了。” 江南景闻言一惊,“恩公才来怎得要走,可是弟招待不周?” 云气摇摇头,“我本就是出宗游历,一直在你家住着算什么游历,那不成游山玩水了。” “那恩公再多住些日子再走也不迟啊!” “江南不必多言,有聚自有散,你与我有赠印之宜,等我再回豫章,定会来看你。” 话已至此,江南景无言以对。 “好了,现在来教你内视之法,这和外用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对于肉眼凡胎,人身内景小天地也是漆黑一片,也是观想大日……” 云气细致教着,江南景认真学着,一日眨眼便过,云气言说江南渐入佳境,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来。 而江南景回去后立即跟长辈说了云气要离去的消息。 众人也无可奈何。 第三日,江南景带来了一颗辟水珠。 云气不悦。 南景惶恐,只说金石乃是酬谢救命之恩,如今授法之恩自要另谢,否则内视之法他不敢学。 云气无奈,便问鄱阳湖上,小蜷耳钉螺价值几何? 南景老实回答,活螺一铢银一颗,法螺十铢银一颗,带封泥的法螺一两一颗,不过此物紧俏,想买不太容易,总是一出来就被采购一空。 云气让南景收回辟水珠,说金石之宝加上一百颗带封泥的法螺足够酬谢救命和授术之恩。 江南拗不过云气,点头应下了。 接下来数日,云气教授更用心,也更快,心中只想尽早离去,他是怕了江家的热情,也怕了自己的贪念。 第三十三章 再闻「天风松雪」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来到金相宗的第十五日。 也是辞别日。 这日清晨,风荷小筑里传出琵琶声。 一曲弹毕,云气抚掌而赞,“江南音律造诣不可谓不高。” 江南景精挑细选的这首《王惠谢师曲》曲调悠扬清脆,弦音细腻,时而低音潺潺如抽泣,似乎是对离别而感到伤感,时而高音明亮如欢笑,又似是对自己学成技艺而感到高兴。 云气叹道,“比什么别的要高多了。” 江南羞臊,抬不起头来。 云气转而说道,“这是《王惠谢师曲》吧,我母亲也擅琵琶,不过我父亲喜好琴,所以母亲便常以瑟相合,听她弹琵琶倒是不多。” 江南回道,“原来伯父伯母都是音道大家。” 云气摆摆手,“算不得大家,闲暇无事,陶冶情操罢了。” 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又问,“那日你攻伐瘦道人用的什么曲子,倒是没听过,听着便凶唳十足,似有猛禽搏击长空之意,倒是没有听过。” 江南回答,“是《海青拿天鹅曲》,是前元北方的曲子。” 云气点点头,难怪了。 南景看着手中的琵琶,说道: “其实弟也喜琴,不过琴更重意,而非技,修炼起来要难上许多,所以平日里还是以琵琶为护身之物。” 云气看他琵琶面板色泽黄腻,色如杏肉,质如象牙,便问,“你这面板是何材质呀?” “是象玉黄檀,取自琼州岛,檀木质地紧实致密,合于音律,又生美纹,所以又称乐木,另外桐木也是如此,所以天底下的有名的琵琶和琴瑟多是用檀桐。” 云气点点头,这些他也知道。 “不过弟听说世上有一把名琴,非檀非桐,却也位列十大名琴,恩公知否?” 云气摇摇头。 “话说蜀中有制琴名家,斫琴雷氏,自隋唐时就闻名天下了,雷氏所制之琴被称为雷琴,是独一档。 “雷家世代造琴,有名的大师便有十余位,当今十大名琴之「九霄环佩」、「大圣遗音」、「飞泉白瀑」、「枯木龙吟」、「彩凤鸣岐」皆为雷琴。 “名琴中桐木居多,但雷氏中有一名仙匠,在盛唐时成名,是为雷威大师,又被尊称为雷仙。 “雷仙制琴从不拘一格,时常有奇思妙想,所以被称为仙匠,所制之琴称为仙品。目前十大名琴中经考证的便有四把出自其手,另外其他传说出自其手的名琴或未经考证,或牵强附会,暂时做不得数。 “方才所说的「九霄环佩」、「大圣遗音」、「彩凤鸣岐」均是仙品。但在此三仙品之外,十大名琴中还有一把雷仙所制之琴,被誉为仙中奇珍。” 说着,江南景仿佛沉浸其中,娓娓道: “那是盛唐,正是雷仙享誉天下之际。雷大师有一挚友,乃是龙种绿螭,一年冬日,大雪封山,雷仙与绿螭在山中饮酒高歌,既为雷仙挚友,这绿螭自然也是音律大家,醉后请雷仙制琴。 “雷仙欣然应允,两人此时在松林中饮酒,雷仙提上自己的斧头,在林海雪原中漫行,每见一棵外形奇古的松树便在树下停留,听风吹松树的声音。 “如此挑选,找到一颗古松在风吹之下发出延绵悠扬的声音,如泣如诉,便就地取材,伐松制琴。 “琴成伏羲式,取名「天风松雪」。” 江南景摇头晃脑,仿佛身入雪山松林。 云气则心头大震! 竟是「天风松雪」! 三清山内,松绿湖中,那尾绿螭幼种,所怀古琴琴底有篆书四字,正是「天风松雪」! 那绿螭年幼,绝不可能是雷仙挚友,那它是如何来的三清山?作为雷仙挚友的绿螭和松绿湖的幼种又有何关系?他/她又在哪? 云气内心激荡,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他好奇似的问道,“「天风松雪」如此特殊,真想一闻仙音,不知上次「天风松雪」现世弹奏是何时?” 江南景摇摇头,“「天风松雪」已经很久没有现世了,不过我听说在一甲子前,蜀中有一场大仗,正是蜀中道门围剿一条绿螭,却不知是不是「天风松雪」主人。” 云气心头再震,嘴上只道, “原来如此。” 一曲弹罢,几句闲聊后,江家两个粗壮仆役抬着一个木箱来到小筑。 仆役掀开木箱。 云气瞥眼一看,里面满满一箱的,竟不是他预先想要的钉螺,而是一摞摞箭杆中空、箭壳上无禁制的符箭箭坯! 云气望向江南景。 江南景有些紧张,“恩公有所不知,我家里本就是做着符箭的买卖,主公想要的小蜷耳钉螺除了制作符箭几乎再无用处,我等自然猜到了恩公心思。恩公放心,我家生意虽不大,但这点东西拿出来,实在九牛一毛,又不是什么贵礼,只求恩公莫嫌莫怪。” 云气长出了一口鼻气,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这金相宗如此豪奢,究竟是五行之金还是钱财之金呀?! 亏自己还解构瘦道人的符箭,把「秋水」都算计上了,万事俱备,只欠法螺,结果人家直接把一切都给准备好了。 这就像是花了多少心思要做一桌大菜,偏偏缺了盐,找人借盐来,人家却太大方,直接端了一桌子菜来! 个中滋味实在是怪异。 云气作揖致谢,随后运转法力把木箱摄过来,箱子在靠近手腕上的洞石时突然消失,像是坠入了莫名空间。 “近日多有叨扰,那这就告辞了。” 云气朝着南景说。 南景点头,领着云气往外走。 明光堂湖上渡口处,江燕行、江月行夫妇、显靖道长俱在。 云气一一作揖道别,唤出「龙车」。 江燕行上前递出一物,是一枚玉简。 “既然道长坚持不让我等相送,那此物请道长务必收下。此乃鄱阳湖湖境地图,里面记载着各家宗门豪族的地界范围还有秘境险地的标注,道长为三清山高徒,自然不怕宗门家族诘难,但有些秘境,还是不要以身犯险,请道长务必收下。” 云气收下了,心中只觉得金相宗能在鄱阳湖上立足到今日,果然有其过人之处。 收好玉简,拜别众人,云气踏上「龙车」驾云往南边而去。他原本就是要西行去南荒,如今自然是往南回到原处再西行。 鄱阳湖宽广无匹,来时是有二境高手携他御风而至,如今他独自乘云而返,加上七拐八绕,竟然花了四五个时辰。 云气回到江南景与瘦道人相遇之地,见四下无人,收起云架,一个猛子扎进了湖里。 第三十四章 苗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自鄱阳湖南岸,西行六日,在七月十二日这天,云气跨越赣江。 七月二十八日,云气过槠洲,登九郎山,北眺潭州,南望衡山。潭州红尘滚滚,湘江穿城而过,南岳变应玑衡,群峰如剑意指青霄。 八月十五,云气至宝庆,于崀山山头夜观云海升明月。 九月初八,云气抵达武冈。 站在武冈县西,横亘在云气面前的是连绵青山,不知起处,不知终处。此山无名,在三湘、南荒、苗疆三地交界处,草木丛生,古树云瘴遮天蔽日。 跋山涉水,专挑山野深泽之路,从荷花红时离开鄱阳湖,如今桂花飘香,云气风餐露宿两个月,终于来到此处。 云气回首望了一眼三湘平原,随即义无反顾走入大山。 在山中穿行两日,云气来到一个山沟,山沟中有一条两丈宽的溪横跨在云气面前。云气来到溪边,溪水清澈,潺潺流淌,溪底的山石被冲刷成鹅卵状,青乌色的小鱼本在溪中嬉戏,见有人驻足岸边,倏忽远去。 云气蹲了下来,准备洗把脸,却看见湖中少年的下巴上已经生出了毛茸细软的浅须。 云气算算日子,再过十日,便是自己的生辰了。 云气的生辰,十岁之前,与父母同过,十一岁至十四岁,与街坊同过,十五岁生辰,在三清山因食气入定而忘却,十六岁,远在西南大山中。 云气忽然不想赶路了,想找一处乡村野寨稍作歇息。 自古有活水处常有炊烟,云气溯山溪而上,步行约二十里,远远见到一处小寨。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寨子,寨子建在山沟的东坡上,屋子后边抵在山上,前边以木头支着,屋子下边悬挑在空中,屋子一间一间依山而建,互相之间搭了很多梯子,四通八达。屋上的瓦片似是潮湿多雾的缘故,长满了青苔,使得这一间间屋子像是依附在山坡上的爬山虎。 在寨子对面的山坡上,有一片田地,时值九月,田里一片金黄,可是这田的样子云气也未曾见过,一层一层的,依山而凿,与旁边的寨子如出一辙。 于是,远远的落在云气眼里,寨子一级一级,像是碧绿的爬山虎,梯田一阶一阶,像是堆叠的金黄的梧桐叶,一条潺潺的溪水从中流淌而过,奏一首轻快的山歌。 他被这样的景致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在茫茫大山中忽然见到这种景致给他带来的震撼是不逊色于那日突然见到宽阔无垠的鄱阳湖的。 他想了想,将腰间的「秋水」收入洞石中,又从洞石里拿出了包袱背上,装作普通道士的样子,慢慢往寨子方向走过去,行走之间还顺手打了两只肥肥的山兔提在手上。 还未走近寨子,便有犬吠响起,三两声后,便见七八条白色的大犬便全部汇集寨口,朝着云气狂吠。 云气不敢上去,只好站立等候。 犬吠打破了寨子的宁静,从寨子里钻出好多人来,个个都是差不多的服饰,几乎都是蓝靛色的衣裳。还有些男人在田里,听见犬吠,瞧见一个陌生人站在寨子前,也在往回走。 寨子里的人不说话,静静看着云气,只有白犬们在吠叫着。 “众位乡亲,贫道是游方的道士,希望可以借宿一宿,我打了两只兔子,身上还有些铜子,都可以给你们。” 云气大声说着。 无人说话,只是直直看着他,白犬们还在吠叫。 云气没见过这种场面,头皮有些发麻,便欲离去。 “喔-喔-喔!” 突然传来一声鸡叫,顿时压过了白狗们的狂吠。 一只红冠金爪彩羽大公鸡不知何时站到了一间屋子顶上,正在昂首啼鸣,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白狗们哼哼唧唧,不再吠叫。 大公鸡看向云气,云气觉得公鸡很有灵性,真的在打量着自己。 “喔————!” 一声很长的啼叫后,大公鸡从屋顶飞了下来,很快消失在了寨子中。 而寨子似乎一下子活了过来,人们纷纷走出寨子,来到云气跟前,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可是他们七嘴八舌说着,云气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小道长。” 一道江南官话引起了云气注意,他循声望去,却是一个矮小黝黑但看着精瘦有力的老头,头上包着黑巾,鬓角和脑后光秃秃的,随意生着几根花白的头发。 “老人家,你会说官话?” 精瘦老头咧着嘴笑,却没有几颗牙齿,“小道长,老汉能听懂你说的,也能讲一些官话,年轻时,老汉还去过槠洲咧!” 云气也笑着作揖,“见过老人家,我是东边来的道士,四处云游,今日想在寨子里落脚,还请行个方便!” 云气提了提手上的兔子。 老头笑呵呵点头,“远来的都是尊贵的客人,苗家寨子是不会拒绝客人的。” 老头拉着云气的手往寨子里走,几个蹦蹦跳跳的小孩接过了云气手上的两只兔子。 “老人家,刚才是怎么回事?” 云气忍不住问出了口,刚才的情况实在太诡异了。 老头笑着回答:“白龙儿是看门的,要是有什么东西窥伺山寨,白龙儿是第一个知道的。” 老头指着围在两人脚下的白狗们说。 云气看向那些白狗,个个毛色光亮、洁白如玉,也不知在这山沟里怎么还这么干净。 这群狗儿头圆个大,豹眼尖牙,相貌凶猛,不过口吻宽而方短,鼻子、嘴巴还有眼睛一圈又是红润润的,四肢强壮,胸膛深圆,尾巴直直而朝上,此时正摇个不停,又十分可爱,看不出刚才穷吠的骇人模样。 云气笑笑,伸手试探去摸摸身边狗儿头,狗儿一点不怕,还伸直了脖子把头凑过来,云气抓挠两下,狗儿立即舒服的哼唧出声。 白龙儿,倒是个霸气又古怪的名字。 “不过白龙儿耳朵厉害,却看不清好坏,所以一开始大伙不敢跟你说话,怕丢了魂。” 老头又说,“红冠老爷能看出好坏,所以红冠老爷一叫,我们知道你不是什么凶贼、精怪或是死人,就敢让你进来了。” 云气好奇,“红冠老爷是……?” 云气指了指刚才大公鸡待过的地方。 老头点点头,“红冠老爷后面叫的一声,是长一声,不是短声也不是几声,这是红冠老爷告诉我们,你是顶好的客人,能给我们带来光明。” 第三十五章 鬼怪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老头带着云气走进寨子。 通过交谈,云气也知道了老头名叫桑木乃,是这个寨子的寨主,云气便叫他木乃公,木乃公笑呵呵应着,并没有去向云气解释「乃」才是他的姓。 云气看着鳞次栉比的苗寨,意识到自己在三地交界处的群山中游荡,没有先到南荒,反而是先进了苗疆。 这个寨子叫栗溪寨,前面这条小溪就叫栗溪。 栗溪寨南北走向,一排排屋子铺在东山坡上。寨子以一种荆棘木围起来,上面的木刺足有三寸长,寨门就在寨子西边围栏的中间。 木乃公带着云气来到寨子南边最里面,指着最上面的一间屋子对云气说:“客人,你可以住那一间。” 云气看了看,那间屋子在寨子东南角的最高位,虽然上去不太方便,但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事。 他点点头,向老头作揖,“多谢木乃公和寨子收留。” 木乃公摆摆手,又说:“红冠老爷都说你是能带来光明的客人,那你来寨子就是寨子的福气。” 老人又指着那间屋子说,咧嘴笑着说:“这间屋子之前就是给一位道长住的。” “哦?” 云气连问:“之前也有云游的道士来过吗?” 老人点点头,“是,不过那已经是寨子刚建起来的时候了,祖宗说,当时没有那位道长,寨子早就没了,从那以后,已经很多年没有道长再路过村子了。对了,祖宗说,当年的道长也很年轻,看样子就是个娃娃,也许,比客人你还要年轻呢,哈哈。” 随后,木乃公咕噜咕噜朝围在身边的苗人说了会话,很快他们就散去了。 木乃公则是带着云气走台阶和木梯,往那间房子走过去。 木乃公头发白了,但身子骨还是健壮的很,一连登阶爬梯,从寨子底下走到最高处,大气都不喘一口。 两人直接从下面一家的屋顶爬了个楼梯上了云气今晚要住的地方,这间屋子许久没人住,积了不少灰,屋外的美人靠上已经是灰蒙蒙一片。推门而入,一股烟尘腾起,呛的木乃公连连打喷嚏。 这间屋子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云气满意的紧,等下稍作打扫就行。 而就在这时,两个苗家婶子进来了,一个提着抹布和水桶,一个拿着被褥,云气赶忙道谢要去接过,可两个婶子却不让云气去接,急切说着什么。 木乃公笑着制止了云气,“你是客人,当然是我们来打扫。” 说着,木乃公拉着云气走到屋外,居高临下俯视着寨子。 “客人从哪里来呀?” “木乃公唤我云气就是,我从豫章来。” 云气见老寨主眼中有些迷茫,又解释说,“在槠洲的东边。” “那可远呦!” 老寨主说。 云气笑着点点头。 “那要往哪里去呀?” 云气还是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地方,就是四处转转。” “哦,我晓得,这就叫云游!” 云气连连点头。 “那云道长一路游过来,可曾见过这般大的苗寨呢?” 云气笑呵呵摇摇头,并没有去向老寨主解释「云」并不是他的姓,「游」也不是这样用的,至于这般大的寨子,他当然没见过,毕竟在此之前,他还没见过苗寨呢! 老寨主一脸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大青山里洪江一十四溪,便有十四个寨子,栗木寨现在五十七户二百一十二口人,是十四寨里第二大的寨子,老汉刚当寨主的那会,寨子才一百五十三口人。” 老寨主乐呵呵说着,深深的皱纹在他黝黑的脸上堆叠。 云气自然知道该在这个时候说什么,老人一辈子的功绩碰见了外人自然是要说一说的。 “木乃公治寨有方,有添丁增口之功,这么些年实在辛苦。” 老寨主听着文绉绉的话,先是笑着点点头,似乎感觉这样不好,又摇摇头。 云气又笑着问:“木乃公,我一路走过来,看寨子里家家户户门上都贴着这种图,是做什么呢?” 云气指着木门上的彩图说。 云气现在住着的这间屋子门上的图颜色都掉光了,图案也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出一个雄鸡的形状。而他一路上走来,看见只要是有人住的屋子,门口都贴着这种图,不过他们的图明显是新画的,画着一个红冠金爪大公鸡,大公鸡嘴里咬着一个大蜈蚣,两只爪子各踩着一个毒虫。 “这个是《红冠老爷镇宅图》,红冠老爷能克服恶鬼,吞食图虫,把红冠老爷贴在门上,就能防丢魂,退毒虫。” 云气若有所思,可问题是现在他住的这间屋子上的《红冠老爷镇宅图》虽然破旧,但他还是能感觉到残留在图上的一点点纯阳法蕴,不过那些村民们上后来新画的《红冠老爷镇宅图》就是纯粹的手绘,毫无神意。 “这红冠老爷又是?” 云气对这个很好奇,他进寨子里后发现家家户户的都养鸡,尤其是公鸡特别多,小的、壮的、老的,屋顶上、地上、栏杆上,到处都是,这些公鸡都不怕人,四处横行,又像是将军在巡视,仿佛它们才是寨子里的主人。 不过云气好像没再看见刚才那只大雄鸡了,不知去哪去了。 老寨主犹豫了一下,但又想起刚才红冠老爷的长鸣声,加之云气又是道士打扮,想了想还是解释说:“这个要想说清楚,那就说来话长了……” 云气用袖子打去了美人靠上的灰尘,请老寨主坐下说。 “大青山孕育着苗人,但同时也孕育着毒蛇百虫,山里多雨多雾,有时雾起来,连着两三个月都散不去,还有些时候起黑雾,那白天黑夜都分不清了,所以山里还孕育着鬼怪。” “鬼怪?” 云气问道。 老寨主点点头,“各种鬼怪,水里有水猴子,山里有山魈子,水猴子把人拉进水里,山魈子把人拖到树上,它们都喜欢吃人,吃到连骨头都不剩;林子里还有狐怪,狐怪能变成人的模样,把人哄骗到偏僻的地方杀掉;还有雾怪和嚎鬼,雾怪兴雾的时候,人走不出去,魂就会融到雾里去,嚎鬼哭的时候,会把人的魂勾过去;还有时候会下几个月的雨,这时候埋进地里的死人,会活过来,活过来的死人什么也不记得,见到活物就杀,杀了喝血。” 老寨主平静的说着。 第三十六章 阳禽,火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这片土地上有太多的邪性,苗人能活下来不容易。” 云气闻言点点头,要是毒虫和鬼怪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那活下来确实是不容易,他生长在富饶之地,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生活。 “祖先们为了活命,想了很多办法,你看,为了躲避湿气和虫蛇,我们把房子都吊起来了。” 老寨主笑着说。 云气没有笑。 “当时祖宗也干了许多糊涂事。有些人把鬼怪虫蛇视为神,供奉它们,甚至将少男少女绑了进献给它们,以祈求平安,当然,血泪证明这没有用。 “还有的人在大山里寻找虫卵兽崽,养育它们,再用它们对付虫兽,更有甚者,养鬼赶尸,这些倒是有用,可他们自己也成了怪物。” 老寨主幽幽说着。 “还有一些人,像我们这样的,前面那些事都干不来,便去寻找阳气来克制这些阴邪。我们往高处走,往山上住,饮用活水,制作火把驱散阴兽,用硫磺粉驱散毒虫。 我们想了很多办法,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发现山里的白狗非常敏锐,在极远处就能发现活物或是阴邪,不怕毒虫叮咬,也不怕失魂,所以我们把白狗养起来,看家护院。 另外,我们最大的发现,就是雄鸡。” 老寨主笑的极为开心。 “我们最先发现山里的红冠金爪大公鸡是最特别的,能生吞毒虫,搏杀阴兽,每日都在太阳出来之前啼叫,而公鸡啼叫的声音居然能驱散雾怪,又能压制嚎鬼,真是天赐的阳禽。 于是我们开始养鸡,养鸡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云气能感觉到老寨主的喜悦,木乃公望着在寨子的各个角落寻找毒虫吃的公鸡,脸上笑的跟一朵花一样。 云气也很喜悦,之前,他为观想昴日星君,查阅了不少资料传说,但那些传说都太高远了,都着眼在星天上,这让他的观想始终是空中楼阁,落不到实处,落不到人间。 现在,听到苗人讲述雄鸡的威能,他开心极了,有了这些事迹,他的观想便有了内核,他甚至在这一瞬间就想好了办法,他要把这些事迹写成赞经,刻到脑中光明宫的栋梁上。 “我们养了鸡以后,发现雄鸡的本领比我们想的还要大!” 老寨主激烈说着。 “有一天有人在外面丢了魂,回来后浑浑噩噩,认不得人,很快就昏迷过去了,按照往日,这人就是没命了。 “不过那时,村里的鸡王突然啼叫,三声过后,那人的魂竟被叫了回来! “还有!只要是养鸡的寨子,彼此之间歃鸡血为盟,便是最牢不可破的誓言!但凡饮鸡血而不遵者,必然七窍流血而死,从无例外!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洪江一十四溪寨子饮鸡血而誓,一寨受难,其余寨子必须相助,所以我们才能活到今天!” “公鸡能报时,即便是起黑雾,日夜不分,阴暗数月,公鸡也能每天准确报时,从不是失信,如此我们才能正常作息,要是以往,黑雾一起,在无尽黑暗中癫疯的便不知有多少人!” “公鸡血能克制死尸!” “鸡毛冠能防止被叫魂!” “还有!还有!只要寨子里养鸡,出生的男丁也多了!” “……” 寨主一桩一件说着,云气尽数记下,他甚至请老寨主说的再详细些,什么时候,什么人。 老寨主见云气如此感兴趣,很是高兴,细细的说着,有些事太遥远,老寨主在说的时候便加入了一些自己的想象,夸大了其中的一些事迹,不过这并不重要。 不,也许更好。 一老一少,一个说,一个记,说者高兴,听者开心。 过了好一会,两个婶婶走了出来,示意屋子收拾好了。 木乃公止住了话头,笑呵呵对云气说,“云道长,远道而来,先休息,晚上我们开篝火会欢迎道长。” 云气谢过,从怀里掏了两个碎铜子递给了两个婶婶,又把一粒碎银递给了老寨主。 三人不收,云气硬塞给了他们。 他看了一眼屋子,里面被打扫干净,窗户都被打开,此时日薄西山,夕阳照进来,把木房子镀了一层金漆。 目送三人离去,云气又看着苗寨,看着溪水,看着梯田,看着踱步的公鸡,他开心极了,也没有进屋子,就在美人靠上坐下入定了。 ———— 金乌西坠,夜幕降临。 时值九月,日短夜长,天气转凉,大山的夜极黑,淡淡的寒雾升起,连星空也不见。 寨子家家点起灯,在深沉的大山里极为微弱,又极为显眼。 云气站在高处,看着家家有人走出,手里都拿着木柴,在寨子中心汇合,人们把木柴整整齐齐堆起,最后足有半人高。 老寨主拿出一个乌黑的罐子,又用一个刷子伸进去蘸取着什么,最后甩在木堆上,云气看着那甩出的液珠亮晶晶的,像是某一种油脂。 又见老寨主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像火折子一样的东西,只见他用嘴一吹,那火折子顶端便喷出一道火浪,射出一丈远,顺着老寨主吹气的方向落在了木堆上,这与普通的火折子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倒更像是一种武器了。 “轰!” 上百根木柴搭成的、半人高的木堆被瞬间点燃,巨大的火势一下子把寨子照得透亮,跃动的火舌瞬间驱散开缠绵在寨子里的寒雾。 这个寨子里的人对火的运用远远超出了云气的想象。 寨民围绕着篝火坐下,篝火映在每个人的脸上,落在瞳孔里,清晰的照出他们的喜悦。 云气看着家家户户的点点灯光,看着那一团带来光明的火焰,心中对火之法意有了更深刻、更清晰的明悟。 火,从来不是只有空中火。 大日光明无限,但人间烟火也能驱除黑暗,最重要的是,大日高悬,而人间烟火掌握在人的手里。 “云道长!快来!” 老寨主站在篝火旁,大声呼唤着,寨民们也冲云气摆手,说着云气听不懂的话。 白龙儿们更开心,围绕着篝火追逐打闹。就是雄鸡们太威严了,并不参与篝火会,它们散落在寨子四处,站在高处远望,像是一个个守护神。 第三十七章 失魂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云气笑呵呵应着,从屋子上翻下,几个纵跃就落了地,来到篝火旁。 他来到寨主身边坐下,他也只能坐寨主旁边,别人说话他也听不懂。 云气刚坐下,老寨主递过来一个木棍,上面正是他今天打来的山兔,老寨主手上也有一个,串的好像是什么腊肉,但更多人手上木棍烤着的是一种云气从未见过的食物。 这东西金黄金黄的,像个粗棍棍,短的五六寸,长的有一尺,上面整整齐齐排列着一个一个的谷子,估计得有三四百个,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包谷。” 老寨主见云气一直盯着包谷看,便递给了他一根。 云气拿在手里,放在火近处烤着,闻着有股清香。 云气一手一个木棍,这时,老寨主站了起来,又是咕噜咕噜说了一串云气听不懂的话。 等到老寨主说完,篝火堆周围的人便有所动静,一个头上戴着鸡毛冠的汉子起身,拿着一个陶碗和一个牛角走了过来。 老寨主告诉云气,汉子叫灶火乃,是寨子里的头号勇士,头上的鸡毛冠用的全是雄鸡身上最长的尾羽制成,寨子里只有头号勇士才能戴,因为如果有什么事要夜晚出寨,就要派他出去。 云气把手上木棍插进土里,站了起来,同时他也才搞明白,「乃」原来才是姓。 汉子把陶碗在云气面前一过,示意这是满杯,最后一口把酒喝干了。 众人叫好。 随后,只见他竟把牛角凑到云气嘴边。 云气起先还不知何意,直到牛角里的酒香冲鼻,才知道里面装着的竟然是酒。 老寨主在旁边比划着,示意云气把嘴张开。 少年觉得有趣,张开了嘴。 “噗——” 云气嘴里的酒直接喷了出去,落到篝火上,激起一道火柱。 “咳!咳!” 看着升腾的火柱,感受着口腔的滚烫,云气不禁怀疑,刚才喝的是酒还是火浆? 他在樟香镇喝的是米酒清酿,在三清山喝的是琼浆果液,哪里喝过这般烈的酒? “哈哈哈哈哈~” 大伙都笑了起来,就数老寨主笑得最为开心。 云气呛红了眼,心笑这不就是水中火么?原来坎离相交说的是烈酒哩! 他发了狠,又张开了嘴,示意汉子直接倒进去。 “咕咚!” 烈酒入喉,那火烧的感觉真让他怀疑是不是烈酒冲开了十二重楼? “唔噢噢噢——” 大伙开始叫好。 灶火乃回去,又来了个塘火乃,也是一口气干了酒,云气明白了,篝火围一圈,原来是车轮战! 连喝了七八人,寨子里的勇士们看远道而来的客人已经涨红了脸,便歇了歇,让云气暂时歇口气。 云气头有些晕乎,坐了下来,烈酒入腹翻江倒海,一路辟谷饮露的道士此时觉着肚子竟饥饿难耐,这时包谷微微焦黄,香气逼人,惹得他食指大动。 他把插着包谷的木棍拿在手上,问寨主要如何吃。 寨主做了示范,吹了两口气,便张嘴咬了上去,啃下包谷粒,露出了包谷芯。 云气了然,迫不及待尝了起来。 外酥里嫩,鲜甜多汁。 云气眼睛一亮,连忙又多啃了几口。 这时,他余光瞟见几个小孩子在往自己身前的烤兔子上瞧,再扫视一圈,发现肉食几乎都是壮汉在吃,老幼妇几乎都是在啃着包谷,就连老寨主手上那一撂不大的腊肉,也都分给了几个半大的孩子。 见状,云气立即把山兔递给了老寨主,眼神往几个孩子那看了看。 老寨主会意,却有些不好意思,干搓着手没接。 云气把棍子塞进了寨主手里,“木乃公,我已辟谷,不必就食荤腥,往后,你把这包谷给我留些便是。” 寨主握住木棍,连说了许多好字,随其起身把山兔分给了孩子们。 也有许多人看到这一幕,于是第二波敬酒又开始了。 喝完第二波,云气竟出了汗,他问老寨主:“乃木公,这是什么酒,怎么这般烈?” 老寨主告诉云气,他们喝的酒就是用包谷酿的,不过是一种白色包谷,用秋天最后一批成熟的白包谷,这样酿出的酒特别烈,特别辣口,他们管叫「白刀子」。 有时候有人中邪、发烧或是发寒,他们就会喂这种酒,喝了浑身发暖,容易出汗。 而云气喝的牛角酒则是给尊贵的客人准备的,是陈酿的「白刀子」,性子更烈些。 众人兴高采烈着,忽然有个男人跑了过来,嘴里焦急叫喊着,一下子打破了热烈的氛围。 云气看见老寨主变了脸色。 老寨主让云气稍坐,他要去看看。 云气当即说同去。 似乎很紧急,老寨主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便走了,有几个汉子跟着过来,剩下的人也没心思吃喝,面露悲戚之色,静静坐在篝火旁烤着火。 一行人跟着那个报信的男人进了一间屋子,屋子里药味很重,有抽泣声。 几人进到房里,云气看见床上躺着一个小孩,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床旁边的应该就是他母亲,正在握着孩子手,紧紧闭着嘴巴,眼泪滴到床上,染湿床单一片。 报信的男人应该就是孩子的父亲,脸上填满了悲苦。 老寨主上前,用手捏了捏孩子的脉搏,又扒开眼睛看了看。 他摇了摇头。 几个戴鸡毛冠的勇士自动围到床边。 见状,孩子的父母顿时再难自抑,嚎啕大哭。 云气在老寨主耳边悄悄问这是怎么了? 老寨主也低声解释着,原来这孩子前几天贪玩儿,天黑的时候还没有回到寨子,众人结伴出去找,还带着公鸡。 在田里找到孩子的时候已经失了魂。 寨民当即拍打公鸡,鸡鸣叫回了孩子的魂魄,但孩子回魂后在惊吓之下哭了一会后就昏迷了过去,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对于这种情况寨子是没有什么办法的,因为魂魄被勾走后,运气好的还在留恋在肉身附近徘徊,这种情况回魂后休息两天就没事了。而运气不好的,魂魄远去,或许已经在被什么阴邪啃食了,等把魂叫回来,也只能看魂魄回到肉身之后能不能养好,养好了,往后或许就是体虚多梦,但命算是保住了,养不好,便是一命呜呼。 眼前这孩子就是后者,回魂后一直昏迷,呼吸时强时弱,而现在,渐渐感受不到了。 至于鸡毛勇士把床围起来是怕孩子死去之后的魂魄散掉,又被勾去,连死后也不得安生,像这种情况,勇士会一直守护着,直到入土。 云气看着孩子,说道,“木乃公,既然如此,可否让我一试?” 第三十八章 救人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对于治疗魂魄,云气也没有太多了解,但事实上明治山在魂魄上的造诣是非常高的,云气只恨自己之前没有花时间去研究。 不过他自己有过魂魄出游的经历,他虽不知道这世上能够修复魂魄的草药多不多,有哪些,但他知道,在明治山试炼时看到的那种绿叶紫藤何首乌一定是管用的。 老寨主很吃惊,看了一眼云气。 云气问寨主,附近的山里有没有这样一种草药,长心形的绿色叶子,白色叶脉,藤蔓深紫色,根茎粗大。 寨主听完有些迷茫,他年纪大了,出寨的次数渐渐少了,没有什么印象,但他马上又把这个描述说给了床边的几个勇士,其中一个勇士听完后激动的点点头,手指向一个方向。 当听说这种草药也许能治好孩子的病后,几个勇士和孩子的父亲立即就要出门。 寨主拉住了孩子的父亲,现在是晚上,孩子的父亲阳气不够,又没有鸡毛冠,去了就是送死。 而云气也拦住了几个勇士,他对寨主说, “木乃公,只要知道哪有就行,不然还要我多费时间寻找,现在你们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老寨主又把云气紧紧拽住,言说他是外乡人,不知道晚上林子的古怪。 云气笑着对老寨主说,“木乃公,我不是白天进的林子,在来寨子前,我已经在林子里过了好几晚了。” 老寨主闻言有些犹豫,攥着云气的手松了些,但很快又捏紧了,他担心云气之前只是走运没碰上什么妖邪。 云气见孩子呼吸渐无,无心再解释或隐藏什么,直接唤出了「龙车」。 一团火云出现在房内,火气让房子里迅速升温。 云气踏在云上,让老寨主仔细说说那座山的样子。 房子里的人被突如其来的火云给吓到了,老寨主也松开了云气,结结巴巴让刚才那个勇士说说山的位置和样子,又转述给了云气。 云气点点头,走出屋外,直接驾云而飞。 而篝火旁的人们见一道火光从冬火家屋子里飞出,都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云气驾云直往西边去,翻过了梯田所在的山,又跨过了两个山头,果然望见左手边有个池塘,池塘后边有个山丘,他赶忙落了下去。 半空中收起云驾,他落到小丘上,而这时,不远处的池塘上突然升起一团寒雾,细细看,寒雾上模模糊糊竟有人的五官。同时,池塘边上有一个老柳,老柳下有个土洞,钻出一只黄狸和一条白蛇。 一阵凄寒的夜风吹过,那寒雾竟在风的吹拂下往云气这边罩过来。 黄狸和白蛇也蠢蠢欲动。 先前初入林中,云气也见过一些小妖和阴鬼,可那时他还觉得小妖成精不易,也是天地造化,便避开不管,可没想到这些畜生竟然喜好吃人! 寒雾贴近后背,云气两脚还在往前走着,腰肢一扭,上半身略微后转,左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食指指出,口念: “焚!” 寒雾发出刺耳的尖鸣,当空烧成了虚无。 黄狸和白蛇扭身便逃,但没离开几步,身上突然燃起了火,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化作了灰烬。 “曌!” 光芒在他手上迸发,把这片小丘照亮,云气低头寻着。 这里! 云气果然看见了这种紫藤何首乌,绵延成片,约有十七八棵。 他一连挖了五个,切下根茎,驾云离开。 而栗溪寨中,篝火旁的人还在议论刚才那团火是什么,这时又看见火云回来了。 有个眼尖的孩子,一眼就看出火光里的道士是新来的客人,大声喊了出声,引得众人议论声愈重。 而云气直接驾云落到那间屋上,走入房门,走进屋子才想起来孩子濒死,无法进食,不过云气虽不擅丹法,但一些粗浅手段还是会的,他唤出火来直接把一块根茎炼成了灵液,强行掰开孩子的嘴,灌了进去。 他也不知道管不管用,这下真叫死马当活马医了。 所有人紧紧盯着孩子,大气都不敢喘,看都不敢看云气一眼。 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一直握着孩子手的母亲突然大叫起来,她好像又摸到了孩子的脉搏。 老寨主连忙上前,又是听心望眼,也是确认了这孩子在慢慢“活过来”。 孩子父亲扑通往云气脚下一跪,把地磕得咚咚响。 云气连忙把人拉起来。 几个站立在床边的鸡冠勇士也跑开了,他们大笑着,要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寨里的其他人。 冬火家的娃娃救活了!新来的客人是个神仙! 老寨主看完孩子,也要去跪云气,少年更是不敢当,他用手托起老寨主,老寨主怎么也跪不下来。 “木乃公要谢我,多给我倒些「白刀子」就是。” 云气笑着说,就刚刚那么一会,他已经爱上了这种火一般的烈酒。 热泪在老寨主黝黑的脸庞上流淌,老人家不住的点头。 大山里的这个草药能治魂,现在是只救了冬火家的娃娃,但往后,却不知道要救多少人! 这时消息传到篝火处,欢呼声如火势一样,驱走了寨子刚才的静谧与悲伤。 ———— 第二日,云气从床上醒来,头还有些晕沉。 他走到屋外,大日高悬,天地间已经是一片光明,对面的梯田上有人在劳作。 同时他惊讶的发现,寨子北侧的缓坡上已经种上了何首乌,土还是新掩的,看来天一亮寨子里就有人去那处山丘上挖藤了。 云气还是按例行操、食气。 不久后,老寨主带着三个人上来了,云气一看,正是昨夜去的冬火乃一家,那孩子脚步轻快,爬着楼气都不喘,看样子已经是全好了。 老寨主把三人领到云气跟前,三人齐齐下跪。 云气又要去扶,却被老寨主拦住了,“这是应该的。” 云气遂受了一礼。 冬火乃从怀里抱出个白色的小狗崽,小狗崽团成一团,像个汤圆似的,口鼻处粉嫩嫩的,煞是可爱,被冬火双手托着递到云气面前。 “这是?” 云气看向老寨主。 老寨主笑着说:“冬火家的白龙儿前几天生了,这个是老大,短毛红鼻,耳韧口清,是顶好的品相。在我们洪江苗寨,公鸡不能送人,所以送白龙儿就是最大的礼仪,表达最崇高的谢意。” 云气闻言抓抓脑门,要养狗吗? 第三十九章 雄鸡叫旦,昴日降格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看着睡成一团的白狗,云气准备摇头,他是出门历练的,在这寨子里也呆不久,多个小东西不太方便。 “云道长,你还打算在这大山里云游么?” 云气闻言点了点头,他这才刚来呢。 “那道长还是收下吧,白龙儿的耳朵好用,能听到大山里的一切动静。” 云气想了想,那天他远远站在院子外便被白龙儿发现,这狗儿的耳朵确实厉害,自己还要在群山中历练,别的倒是不怕,就怕打坐入定时被人窥探摸近,虽说有八卦子母铃傍身,可那终究是死物。 他遂点头,接过了白狗。 寨主又说,“云道长平日里不用管狗儿,让寨子里的大狗领着它学本事,就是晚上睡觉时让狗儿睡在门外就行。吃食也不用管,这些日子大狗会奶它,等过了十来天,自己就能找食了,平日里要有个什么剩下的,也只管扔给狗儿,什么都吃。” 在老寨主嘴里,养这白龙儿倒是简单。 云气点点头,于是冬火乃又把白狗接了回去,说晚上再送过来,这次来一趟就是专门请云气过个眼。 云气乐得轻松,送走了千恩万谢的冬火家人,又留下了寨主。 “木乃公,上次问的红冠老爷,您就说了一半。” 云气笑说。 老寨主挠挠头,“噢,是哩!” 两人又在美人靠上坐下,一说一听。 “祖先有了白龙儿和雄鸡后,日子便一天天好过起来,怎么说呢,死的总算没生的快了。” 老寨主感慨说着。 云气无言以对。 “有一天,寨里忽然来了一个道长,相传那个道长很年轻,祖先刚开始还以为是哪家迷路的娃娃呢!不过那个道长展露了仙法,祖先才明白是遇见了高人。” 老寨主看着云气,昨夜,他也看到了仙法,整个寨子都看到了,他昨夜一夜就没有睡着,心想着这肯定是祖先在保佑自己,保佑寨子。 “高人看见寨里在养鸡,很是高兴,于是又教了祖先们一种特别的养鸡方法,养成后就叫「红冠重明鸡」,也叫「红冠先生」,这才算是真正的阳禽,。 “不过这种方法很难,”老寨主没有具体说什么方法,“寨子里基本上三两代才会养出一只红冠先生,红冠先生活的比人长,现在寨子里这只就是上一辈养成的,所以我们叫红冠老爷。” “红冠老爷是双冠双瞳,能辨人鬼,什么阴诡邪物都逃不过红冠老爷的眼睛。” 云气夸赞了一句,最后问道:“怎么进寨子后没看见红冠老爷呢?” 老寨主闻言骄傲的说,“红冠老爷有智慧,比人还聪明,也是要修炼的,平日里自然看不见,不过当我们有需要时,红冠老爷就自己出来了。不过每天早上日出前,红冠老爷会在寨前的大树上打鸣,打完就不见了,红冠老爷打鸣后,其他公鸡才敢叫。” 云气又问:“那这门上的贴画?” 老寨主看了一眼云气门上破旧褪色的雄鸡贴画,叹了一口气,解释说:“这也是那位高人留下的,叫《鸡王镇宅图》,祖先说高人画的《鸡王镇宅图》刚贴上的那几十年,寨子里从没进过毒虫和鬼怪,在那几十年里长大的先人们,魂魄坚韧,阳气旺盛,在外行走都少有出事的。 “不过几百年过去,贴图旧了、破了,图上保佑我们的力量也散掉了。不过我们已经习惯了贴画,就自己画了贴上,也算是讨个喜庆。” 云气点点头,算是明白了。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随即老寨主离去,而云气则静下心来,开始想修行上的事。 《周天百窍内景经》上面关于心府的内容云气已经看过不知多少遍,在脑中观想昴日星官和光明宫让他的念力凝实的同时,对观想之法也已极为熟稔了。 是时候该以观想法缔结心府内景神了。 之前,他观想的昴日星官和光明宫是神像和道宫,说不好听点,是死物,而内景神是府窍之主,行气血运行之职,禀长寿健康之旨,怎么能是死物呢? 心府之主为血帅,与肾主共领周身精血,在周天百窍里最为好动,若是观想一个有形无神的死物,非但没有搬运精血、自行食气、运转周天、积攒法力甚至缔结符咒之功效,反而会影响心府的本职功效,导致气血衰弱,心气不足。 而现在,他已经找到了让昴宿活起来的方法。 ———— 来到寨子的第五日。 九月十二。 云气很早就醒来,站在屋前,看着寨门旁那棵巨大的荆棘树,树叶和树干上全是尖刺,寨子里的人管他叫猫儿刺。 天蒙蒙亮时,云气便看见寨子后边的山里飞出了一只鸟。 这鸟巨大,嘴似长矛,爪如钢钩,金距红冠,尾比彩凤,翠翎锦羽,气势轩昂。 大鸟径直落到树上,钢爪一点也不怕树上的尖刺,待其站定便看的明白,哪里是什么大鸟,正是那只红冠重明大公鸡,红冠先生。 天还是蒙蒙亮,红冠先生面对东方,头高高昂起,头顶的红冠一颤一颤, “喔—喔—喔—” 红冠先生放声长鸣。 “喔—喔—喔—喔—喔—喔—” 寨子里的公鸡都开始打鸣。 随即东方大放光芒,红日冉冉升起。 见太阳出来后,红冠先生又振翅离开,飞入了山林中,看不见踪影。 云气同前两日一样,细细的回忆着刚才红冠先生的动作,高亢的啼鸣,以及日出光芒涤荡黑暗的意蕴。 随后,他拿着一叠纸,找到了老寨主。 “木乃公,你看看这幅画怎么样。” 云气把一叠纸都递给了老寨主。 老寨主接过纸,他低头去看,先看了最上面一张——好一幅威风堂堂的全身像: 画像上,是一位头戴红色高冠、脚踩硬底金靴、身着朱丹色大红袍服的魁梧道士,道士金睛重瞳,小耳钩鼻,络腮红须,朱红道袍胸前绘着一只在树枝上昂首啼鸣的大公鸡,右手提着一盏灯,灯光驱散黑暗,照的整个画纸都黄澄澄的。 画纸左上角上题着一列短句: “雄鸡一唱天下白”。 画纸的左下角有一个印: 谦慎斋。 云气也看着图纸,画上的人和《白虎七宿篇》里的昴日星君已经大不相同,五官还是相像,不过一个儒雅,一个粗犷,身体也粗壮健硕了许多,袍子上的星宿图案变成了大公鸡,兵器也从针换成了灯。 从一个仪表堂堂、气象万千的高贵星君变成了一个粗狂豪放、嫉恶如仇的游方道士。 这正是云气想要的效果。 而老寨主看完第一张,又去看下面一张: 这张画像里,魁梧道士右手拿桃木剑,插在一只恶鬼胸膛,左手提着一颗恶鬼头颅,左上写着: “积阳之象,火阳之精,贴鸡户上,傍插桃符,百鬼畏之”。 再下一张,道士脚踩蜈蚣,嘴嚼蝎子,左上写着: “谷雨三月中,蝎子逞威风。神鸡鹐一嘴,毒虫化为水”。 再下一张,道长怒目圆睁,作怒吼状,左上写着: “雄鸡一声,鬼缩一尺,虫退十里,灯亮三分”。 …… 如此一张又一张。 老寨主看着云气,不知何意。 “我想请木乃公告知村民,能否把这些画贴在门窗上,威力或许不如那位前辈高人画的《鸡王镇宅图》,但也有阳火神意在,比大伙手绘的,应该是要有用些。” 老寨主闻言一愣,随即大喜,连说不必问,大伙都愿意。 云气笑着点头,还说:“只要寨主不嫌,我会给每家再留下几份,到时请大家每年新年第一天换上新图,往后隔几年,我要么过来,要么请人过来,给大家换新图,只要我还在,定不失约。” 老寨主闻言,几乎不敢置信,呆愣片刻,又要给云气磕头。 云气托住了老人。 “那这些图叫什么名字呢?” 老寨主笑眯眯问着。 云气显然想过这个问题,他道: “就叫《昴宿化身元旦道人行世显灵图》。” 云气看老寨主一脸茫然,想了想,又笑着说: “叫《鸡神显灵图》。” 老寨主这下听懂了,高兴的应了一声, “好名字!” 第四十章 侠行当下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大山,黑夜。 云气在林子中奔驰,身前有一条雄壮的白龙儿引路,正是冬火家小狗的父亲,被云气借来一用。 一狗一人前后行进,速度极快,但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忽然,白龙儿停下了,目视前方。 云气顺着白龙儿的目光看过去。 那是一棵巨大的怪树,足有二三十丈高,宽大的、暗绿色的树叶形如人掌,夜风吹拂下,树叶沙沙作响,响声之大,像是树上蹲着许多人在拍手。 再细看,那树上似乎真有人! 那是一个个尸体吊在上面! 云气见状,面无表情,双目含煞,半里开外,他左手直指妖树,口中迸发一个咒语: “焚灭!” “轰——” 妖树骤然起火。 “嗷——” 随着天降大火,妖树竟发出凄厉的哭嚎。 巨树一会起黑烟,一会下绿雨,可是怎么也浇不灭那带着浓重毁灭意蕴的法火。 焚烧的火焰光耀数里,烧了约半个时辰,巨树才化为灰烬,而那些尸体也终于得到解脱。 【焚灭】,是他新悟的法咒。 在苗寨的这些时日,他对火的法意也有了更深刻、更复杂的理解。 往日使用【焚】字咒,更多展现的是【焚烧】、【炽烈】、【极热】、【光明】等法蕴。 但这几天在苗寨,他看着苗寨人用火,除了以用驱赶邪祟阴物,火同样驱散了人身体上的寒冷,还有内心上的恐惧、孤寂,火同样可以焚烧无形的东西。 他思考了好些天,认为可以把【焚】字咒分为【焚灭】咒和【焚净】咒。 【焚灭】是杀伐毁灭之咒,以火焰灭杀一切阴祟邪物,意在【灭】字,主死;【焚净】是庇佑加持之咒,以火焰驱散病痛、顽疾、恐惧、幽暗、杂念等,意在【净】字,主生。 【灭】与【净】是目的,【焚】是手段。 到往后,只有【灭】和【净】,这法咒才算成了。 现在施展的【焚灭】之咒虽脱胎于【焚】字咒,但其中焚毁灭绝的意蕴却更加浓厚,已经超出了凡火的范畴,可以称得上是法火了。 而他现在之所以在这里,就是要以【焚灭】法咒扫荡洪江十八寨周边的邪魔。 他知道,这洪江十八寨周围或许有大妖凶鬼,他招惹不得。他也知道,或许他焚灭的一些小妖不消三五年,又会在大山的孕育下重新滋生。 甚至尽管他现在做的这一切也只有领路的白龙儿知道。 但他不管,既然见到了,既然有能力,那只求一个:侠行当下,问心无愧。 邪物已灭,火焰慢慢消失,耐心等了一会,见没有其他邪物过来,云气一个示意,白龙儿瞬间窜出去,在那摊灰烬里刨着什么。 而云气则手捏印诀,引而不发,警惕着一切可能过来的东西。 不过无事发生,很快,白龙儿嘴里叼了个东西回来。 云气伸手接过,是一个种子一样的东西,他收入洞石,又让白龙儿领着他去找下一个邪地。 ———— 又数天,九月十七,栗溪寨子,自家屋前。 云气盘坐入定。 《周天百窍内景经》有言:十二重楼,天人之门户,行气之枢机,可为诸神行宫。 这句话的意思是,十二重楼是人体小天地和自然大天地连接的门户,是灵气流转的枢纽,可以作为其他内景神的暂住之处。 而十二重楼与其他窍穴不同的还有一点便是可以逐层打通,如此一来,开辟十二重楼之一层和其他大窍,两者的难易相差便大了去了。 换言之,云气现在心府未开,却可以先开十二重楼之一层,在十二重楼存想心府内景神,如此既可以观想法食气,又可提前养育内景神,到时积攒的法力足够,便由暂居十二重楼的内景神驾驭法力推开心府之门,坐镇心府,统管精血运行。 云气食气一年有余,十二重楼第一层早已松动,开辟不难。 原本开十二重楼的事他准备往后放的。 他本以为到南荒天鸣山拜访金鸡一族才有机缘体悟昴日鸡神意,奠定内景神内核,却不想在这小小苗寨便有大进展,还是那句话: 事无常势,水无常形。 他准备就今日,就在苗寨,打通十二重楼第一层。 而打通的方法就是最简单、最快捷的服食法。采用外力,以磅礴的灵力直接冲开窍穴。 不过这个法子用于开辟十二重楼第一层还可以,要是想冲开心府,那就不知道得何等身家才能负担得起了。 当然这个求快的法子也有坏处,这就省去了体悟法蕴和打磨法力的过程,这也是有些服食丹药冲上高位的修者却容易遭遇瓶颈的原因。 这个问题在云气这不存在,事分轻重缓急、灵活应变而已。 他袖子一挥,手上洞石闪过几点光,身前便出现了几个零碎东西。 有种子,有玉髓,有草果,有金精,还有些不知名的东西。 这些都是他扫荡阴邪的得来的。 这些东西品阶虽不是多么高,但零零散散加起来,冲开一层楼应该是足够了。 云窍偏阴,五行属水,为慎重起见,他还是挑了些属水的灵材,再用法火去芜存菁,炼成精粹灵液。 云气一心二用,一边操纵身体吞服灵液,一边照看内景小天地,看着十二重楼处。 浓香灵液吞服在口中,云气微微仰头,灵液缓缓流入咽喉,但他同时紧闭喉关,灵液又入不了食道。 强忍着咳嗽,云气以念力化开灵液,变为一团磅礴灵气,再引导着灵气往十二重楼灌溉而去。 在内景小天地视角中,那十二重楼如一团山形的黄雾,黄雾里面是什么?看不真切。 这时,内景天地中突然来了一阵汹涌的风,往那山形黄雾顶端直冲过去,顶端那块雾气在风中飘摇,渐渐难以聚拢成型,缓缓被风掀开,要露出里面的真容。 云气看着那显露出来的一角,心想着难怪说是十二重楼了,那一节如中空黄玉一样的东西,可不就像是一层楼么? 十二重楼就像是隐在山雾中的琼楼玉宇,唯有楼顶此时完全显露出来,发着朦朦的毫光。 第四十一章 太阳丙火烈,人间至味清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一个鸡崽破壳而出,周围一片黑暗。 鸡崽啄食地上的虫蟊长大,成了小鸡。 小鸡生出了鲜红如血的鸡冠,爪子变得璀璨如金、削铁如泥,换了一身翠翎锦羽。 小鸡穿行在黑暗的林中,啄食虫蛇,搏击猛兽,勇斗恶鬼,驱赶僵尸,浴血而长。 小鸡长成了一只雄鸡,为了看清黑暗,它生出了重瞳金睛,在黑暗中更加勇猛,虫蛇不敢近它,猛兽是它的血食,恶鬼僵尸只被它盯上一眼,就要引火烧身。 雄鸡已经不害怕黑暗了,但他厌恶黑暗。 终于有一日,它再也忍不住,从出生后就没发出声音的雄鸡奋力的啼叫,叫声震碎了恶鬼,让虫兽俯首,但这不够,它还是叫着,愈发高亢,似乎连黑暗都在退避。 忽然,灿烂的金光从天而降,将黑暗扫除一空。 是太阳出来了。 它把太阳的光辉喊到了这片土地。 雄鸡沐浴着金光,离开了这片土地。 它在人间游走,发现很多人都生长在黑暗下,于是每到一处,他都清扫那里的毒虫鬼怪,再啼叫唤来光明。 于是人们喊它日精、火精、阳子、鸣禽、司晨、翰音、时夜、烛夜、朱衣郎、红冠先生、捉鬼将军、捉虫将军。 后来人们又发现雄鸡的血太霸烈,能熔烧一切邪祟,不光是毒虫、恶鬼、僵尸,要是满腹谎言的小人喝了,也要穿肠烂肚,于是又叫它信君、烈公子、五德公子。 人们还发现雄鸡的叫声不光能唤来光明,还能把丢失的魂魄给喊回来,于是又称它招魂公,鸣灵公。 人人都希望雄鸡能在自己的寨子停留,但天地下需要雄鸡的地方太多了,于是雄鸡啄破了自己的身体,让滚烫的血流出来,这些血在阳光的照耀下化成了一个个鸡子,这就是天下鸡族的来源。 “噢!原来是这样!” “是这样!” “……” 夜色里,老人小孩都坐在云气屋前,听云气说着故事。 老寨主认真的点头,“那最早的那只神鸡去哪了呢?” 云气接着说: “神鸡后来学成道法,修成了神仙,化成了人形,自名「元旦」,你们看这「旦」字,我来写给你们看,一个日头从地面上出来,你们看,这就是「旦」字,像不像?「元」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一切才刚开始,「元旦」那就是太阳升起来了,扫除了鬼怪,新的生活开始了,元旦道长就是大伙门窗上贴着的这位。” 云气指着寨子里家家新贴的门神图说道。 大家看着图画,不禁点头,图上的道长那么魁梧威武,确实像一个大雄鸡。 有个小孩说,“元旦就是过完年的第二天!也是新年的第一天!” 云气笑着点点头,摸了摸孩子头,“是呀,这一天和元旦道长的名字刚好重名,如果你在这一天贴上元旦道长的画像,元旦道长就会保佑你。” 小孩点头说好。 “再后来,元旦道长本事太大了,有一天晚上,见到天上夜幕有一块是黑的,那块的星星没有光亮,他就索性飞上天,住到天上去,于是那块星域就亮起来了,那块星域叫昴宿,所以他又被人称作昴日星君,住的地方就叫光明宫。 “你们看,就在那!” 云气指着西边天幕上的一团星星说。 “看到了!” “看到了!” 小孩们拍手,那块的星星真的要比别处亮一些。 “不过有时候,住在星星上太冷了,所以星官有时候也会住进太阳里,那里是最暖和的,所以你们以后留心看,要是昴宿明亮,那就说明星官在家,要是昴宿不亮,就说明星官又躲到太阳里去了。” “哦——” 小孩们看着星星,把云气这番话记进了星里。 “好了好了,云道长要休息了,我们明天晚上再来。” 老寨主让孩子们离开,这几天每天晚上云道长都会讲元旦道长斩妖除魔的故事,这些孩子听着都舍不得走。 云气笑着送走孩子。 寨民们不会知道,当云气在不断讲述着元旦道长故事、画着镇宅门画的时候,一个脱胎于昴宿但实际在这个世上从未出现过的元旦道长也在他十二重楼的顶层里缓缓成型。 ———— 九月十九,来到寨子的第十一日,也是云气的生日。 这天一大早,看完红冠将军打鸣后,他便去了山里,回来时,背了两捆大柴,还有一头野猪。 他把东西放在了寨子中间,对凑过来的寨民说, “今晚开篝火会!” 大伙轰然叫好。 所有人都在期盼着,这么大的野猪,吃了一次,几个月都不用吃肉了! 当夜,火光明亮,肉味四溢,酒香满寨。 云气抱着几个孩子,和几只白龙儿一起,就在篝火边暖暖的睡着了。 ———— 九月二十九日,来到寨子的第二十一天。 清晨,残星寥寥,天作青灰,东边的天际泛着鱼肚白。 云气打坐,五心朝天,面朝东方。 “喔—喔—喔——” 红冠先生又开始打鸣。 随即光明大作。 云气自然的呼吸着,十二重楼里,一身红袍的元旦道长也在打坐。 大日光辉里,丝丝缕缕金色的烟气被云气吸入口鼻,落入十二重楼,围绕着元旦道长打转,那金烟看着轻盈而华贵,像是最美的织锦上的金丝。 云气面上微微浮现笑意。 他手掌一翻,一朵金焰在他掌心跳动,火舌跃动间,虚空都扭曲成水浪一般的形状,感受着极为恐怖的温度和霸烈的意蕴,他轻轻念叨着: “观想法成,这,便是太阳丙火?” 当日夜。 云气还是在屋前打坐,面朝寨子。 家家灯火如天上繁星,不过星光清冷,灯光却暖人。 十二重楼内元旦道人安坐。 云气呼吸之间,微不可察的,有一丝丝几近透明但又带些姜黄暖色的火气从家家灯火里飘出,汇聚成缕,钻入云气口鼻,流入十二重楼,与太阳丙火泾渭分明,共同围绕着朱袍道士,旋成一圈,宛如双龙。 云气感叹,这便是观想法,心诚则神成,神成则随心所欲,在这一刻,他吸食到了一种从未见诸于文字的火焰。 “古人取精、气、神之意,合为三昧真火,拾人牙慧,我便取人间、人烟、人情三味合成三味真火。” 第四十二章 火里种金莲,昴宿养金尸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九月三十,金秋的最后一天。 云气向大家辞别。 大家都来寨子门口相送。 一个小白狗在云气脚下摇着尾巴,跳来跳去去咬印章,一点也体会不到离别的伤感。 红冠将军也落在寨门口的猫儿刺上,云气觉着这位离成妖已经不远了。 与大家摆手告别,云气遁入大山。 ———— 进山愈深,人烟愈少,往西南再行进两三百里,则是莽荒森林,再无任何村落。 再行五百里,人烟依旧不见,反倒是妖怪渐渐多了起来。 盘山的蜿蜒大蛇,吞吐的毒气化成绿云,笼罩一方。生翅的黑虎在空中狂飙,翅膀掀起的飓风将古树都连根拔起。大泽里的怪鱼跃出水面,捕食天上的大鸟。 云气一路匿影藏形,躲避这些大妖,多亏了白龙儿敏锐,在山里穿行,总是能避开一些强大的存在。 云气走着走着,天上竟下起了雪,他算算日子,已经十二月初了。 不过听说南荒地热,冬日里不怎么下雪,但今天的雪可真是不小,大如鹅毛,能被自己撞见也是巧了。 “啾——” 云气吹了声口哨。 一条白影从前方窜来,停在云气面前。这是条白狗,浑身没有一丝杂色,只有鼻尖、耳尖、嘴巴处毛发少些,露出粉嫩的肉色来。 正是苗寨送的白龙儿,如今已经长的老高了,背已经到了云气的膝盖,白龙儿吐舌坐在云气跟前,尾巴打着转。 云气摸了摸狗头,“好狗儿,找个住的地。” 白狗听懂了,嗖一下又窜出去。 不一会,狗儿就回来了,摇摇尾巴示意云气跟上。 狗儿找了个山洞,在背风面,洞前有树,还算隐蔽。 云气知道狗儿找的山洞里肯定没东西,但他还是按这几个月形成的习惯,屈指弹出一粒火光射进山洞,嘴里念: “焚净!” 山洞里,那粒火光炸成熊熊的烈焰,烈焰透明中带着些姜黄暖色,正是他新炼的三味真火。 待真火焚净了洞中的潮湿以及可能存在的邪祟,真火又自动收缩成一粒光点,悬在空中,把洞里照的暖亮又不刺眼。 云气和狗儿走了进去。 云气找一块石头坐下,又从洞石里拿出一块布递给了狗儿。 狗儿张嘴接过,来到洞口近处,把布铺到地上,这才舒舒服服趴了上去。此时山洞被真火烧的暖暖的,狗儿四肢岔开,把肚皮全部露出来贴到垫布上,舒服的直哼唧。 再看看那垫布的大小和颜色,分明是云气从宗里带出来的包袱,也算是废物利用到极致了。 此时外边雪下得大了起来,纷纷扰扰遮住了视线,一片白朦朦。 云气从洞石里拿出一个酒皮囊,打开塞子灌了一口。 他离开苗寨的时候,寨民给的别的东西都没要,唯有这白刀子着实收了不少,老寨主笑着说,他们今年得多酿些,不然下次云道长来了都没好酒招待了。 “咕咚——” 十二重楼震动,一大口凉酒下肚,入腹后火辣意从肚子里往外涌,一下子又把身体烘得暖暖的。 “哈——” 云气打了个隔,通体舒爽。 风把大雪吹得纷乱,可云气的内心却很是清明。 他清楚的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如今心府之神已成,观想法不光食得霸烈的太阳丙火,还让云气别出心裁,吸食到了三味真火,开辟心府只是水到渠成,云气判断短则一年,长则三年,不会有什么大出入。 此时也不必去想再走什么近道来缩短这个时间了。 现在该想的,是下一个府窍。 大雪封山,云气也不急着赶路,这给了他极好的深思机会。 他首开心府,以太阳丙火定性,正是为「空中火」,符合从无到有、从虚转实之意。 下一步便是想着从火中生出什么来? 按基本的五行相生相克,应是为火生土,而火虽克金但又能炼金。 至于水和木,水火不相容,两者相触则两败俱伤,而水火相济、坎离交融说的也是对立两性共生共存、进而返璞归真,阴阳归于混沌,是共生绝不是互生。 而火触木则焚,火木相接则木气完全助长火势,不利于木府滋生。 想来想去,火府之后开辟土府和金府是合乎五行精义的。 火生土则为五行之基,但又显平庸,火中金虽激进但又有火炼真金之说,火中之金更为锋锐精粹。 而金丹要旨又说: 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相盘结,性命坚,却能火里种金莲。攒簇五行颠倒用,功完随作神和仙。 这「火里种金莲」之命最是顽强坚定,乃是求仙问道的根本之性,更符合云气对长生之道的求索之心! 那便是火生金,辟肺府! 更进一步,以阴阳轮转来看,心中丙火为阳,则肺金应为阴,庚辛之中辛属阴,即以辛金配丙火。 则肺府应食太阴辛金之气。 云气长吐一口气,离山之前贺炳锟说他以天象化五行,道途已定,现在他以求道之心、阴阳虚实、天干两性而定五行,大道更为宽阔! 可就在云气心中大定之时,他却浑身一震! 太阴辛金! 是太阴辛金! 云气缓缓伸出左手,手腕上洞石光华一闪,一个东西落在他的掌心。 这是一个紫竹编织的小竹篓,只有拳头大小。 他拿起竹篓,倒出里面的东西。 是个兜虫,两寸大,身如墨玉,翅如暗金,长角微扬。 正是独角犀金兜,金行,好驭尸,在阴。 正是阴金! 云气看着虫尸,想起出宗前素空法师三翻四次的叮嘱, “养尸之道,不可轻视……” “独角仙驭龙尸升天……” “属金……虫尸……” 难道学师在山中、在我脑中看见光明宫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好了我下一步应辟肺府了吗?! 临别时授我金虫阴尸,是有意提醒吗?! 云气现在不得而知。 不过他原本只把这事放在一边,就如同丹、器之道一样,但现在看来,也放不了多久了。 金为土精,而尸在土中又为阴丧之物,若真要寻辛金,养虫寻尸真说不得为一条好路。 到时,有昴宿在心,肺府之主为一头金尸也未尝不可! 第四十三章 门前恶客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云气想了想,他拿出一枚玉简,正是素空法师的临别所赠,那玉简上刻着五个字: 《青蚨化生经》。 正是讲述寻尸、辨尸、养尸、驭尸的法门。 云气先看了看寻尸篇,寻肺府之主倒是不急于一时,不过先熟悉着,日后在外也好留意。 这个独角犀金兜是学师所赐,行属相合,也是难得一见的虫尸,祖上还出过仙人。 可是云气并不打算就用这个。 他怎么看也觉着虫尸不是自己的良选,怎么说呢? 总感觉有股小家子气。 这虫儿一身的本事都在驾驭其他丧物,单论自个,除却遁术和气力值得说道,其他也没什么,真说起来,是少了一股煌煌之威。 虽说属意辛金,可到底肺主西方,掌杀伐,即便是为阴属,可那也得有锐不可当、傲意凌云的意蕴,若更进一步,则应当有以奇胜正、以阴绝阳的孤傲在! 至于这虫尸,等养好了再替自己寻一个上好尸身才是正理。 寻尸篇里说,尸为阴,在五行之中为乙木、丁火、己土、辛金、癸水。 葵水万万不可取,只因五行中水为阴,葵水已为阴极,再加死物尸身,如此阴性,尸难成,成则为大魔,为邪尸、妖尸,绝不可养,见之则除。 这玉简里特地说了数百年前便有一妖尸,名为谷辰,被峨眉派祖师长眉真人镇压于地底煞火之中,至今不得出。 乙木为活尸,因尸属土,土生木,于是死气中孕有生机,这便是活尸。活尸修炼有成之后与常人无异,皮肤白皙,关节灵动,唯独没有心跳和体温。 号称人间绝色的艳尸崔莹与活人无异,便是一尊乙木之尸。 丁火为凶尸,现则有大旱,上古时的旱魃便是丁火之尸,当今的修行界也有一尊丁火尸,称作赤尸吴牢,不过此尸应当是害怕被正道铲除,所以少有显露踪迹。 地势坤,厚德载物,孕育生机,天底下的尸物大多都是己土,就是常说的僵尸。 不过在僵尸之上,己土达到极致时,还有一种尸,称为帝尸,非帝王葬于龙穴又逢龙脉凋敝不可成,这种帝尸在《青蚨经》算是一种猜测,并未记录真名,兴许从来就没出现过。 辛金为奇尸,金为土精,因变而成,因奇而生,此类尸物穷尽变化之机,方能育成。至于能耐本领,实在看天数,普通的,与寻常僵尸无异,不过皮糙肉厚些,唤作金甲尸,高到极致处,可为尸仙。 像手上的独角犀金兜,栩栩如生,不败不腐,质如金玉,在辛金里算得是上等了,只要养的好,未尝没有开灵之机。 书上又说, 葵水在东北,沉于湖泽; 乙木在东南,藏于木根; 丁火在西南,埋于火穴; 辛金在西北,掩于金石; 己土在四方,大地之下。 也就是说,开肺府之前也许还要去一趟西北大地。 “呜—” 守在门口的狗儿忽然站起身,发出低沉的警叫声。 云气收起玉简,灭了火光,暂放思绪,一个箭步来到洞口跟前,紧盯着一个方向。 “癞蛤蟆,看你今天能跑哪里去!” 一道厉喝声从远方传来。 云气闻声不禁无语,怎么老是碰见这种戏码? 不过这次听声音,好像这次追的人要更凶些,逃的人不怎么说话。 不多时,“癞蛤蟆”闯入了云气的视野。 大雪天里,这人一身绿袍,分外显眼,难怪被叫做癞蛤蟆。 此人连云驾也没有,只是靠脚力狂奔,不过应该是加持了神行符一类的东西,跑的还是很快,人在雪地上踏雪无痕,不过他面上、衣上都是血,极为狼狈。 “嗖!嗖!” 两道破空声从癞蛤蟆后方传来。 云气眉头一挑,是符箭的声音。 癞蛤蟆一个扭身,一根符箭落在癞蛤蟆身前土地上,化作一团毒雾,拦住了逃人的去路。 后面一根符箭被逃人打出的一个石子样的东西拦住,凌空炸成了火球,他自己也被火浪波及,烧掉了几绺头发,显得更加凄惨。 此时后面追击的人也闯进了云气的视线里,是两个人。 这两个人的衣着云气竟有些熟悉,看着像是苗人,不过头发火红火红的,也很怪异。 两个人年纪一大一小,小的二十岁左右,体型壮硕,顶着个鸡窝一样蓬松短发,大的四十岁左右,瘦瘦矮矮的,是齐肩的长发。 “怎么不逃了,法力枯竭了吧,现在想拼命了?” 那个炸毛的说。 此时两人口中的癞蛤蟆不逃了,两人反而远远站开,不敢逼近了。 这比金相宗那个少侠可聪明多了。 癞蛤蟆看年纪还年轻些,估计不到三十,但生得一副凶戾面孔,而且细瞧手指,十个里没了三个。 “就你们两个烂头蛇,要不是以多欺少,爷爷我岂用逃?!” 大雪天里,一个绿袍污糟,两个红发张扬,在这互相对骂,这倒是让云气看不懂了,怎么看上去都像魔头呢?倒是不像江南景少侠和瘦道人那么好判断了。 形势不明,云气自然不动,躲在山洞里敛气屏声,而狗儿更不用提醒,喘气的声都听不见。 “爷爷就在这,烂头蛇们敢上前吗?一路射了一十三支符箭,你们还有?要是你们红木岭这么富豪,我就地受死又何妨?!” 癞蛤蟆大声叫唤着,如今停下来,气势倒是比跑的时候更足些。 两个烂头蛇此刻更是轻松,只牢牢盯着癞蛤蟆,保持着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距离, “对对对,你厉害,你最厉害,我们只是在想,这场大雪是你家老祖召来的,不知道他老人家有没有想到自家子孙会冻死在这场雪里,哦,他人家怕是不会在乎呢! “哈哈哈哈!” 两个烂头蛇狂笑着。 而山洞里的道士在震惊于这场大雪是人力召来的之余,心里也有了猜测,一方绿袍,一方红发,在这南荒山林里势同水火,刚才还提到了红木岭。 那不就是红木岭和百蛮山么! 只是这两家的徒子徒孙就这么喜欢追随老祖的喜好么?怎么衣着形象上都要如此贴合? 时间流逝,到底还是癞蛤蟆忍不住了。 在云气颇为意外的目光下,他咬向了自己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手指。 第四十四章 红木岭苗人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躲开!他要催动舍身术!” 炸毛的年轻人拉着长发的中年人便要离开。 “等等!” 却不想中年人一把攥住年轻人的手, “等他嚼下去!” 中年人死死盯着绿袍人的动作。 绿袍人见状,把手塞进嘴里的动作当即一顿,眼睛死死盯着两人,随即嘴里发出凄厉的哭嚎,眼神变得更为凶戾,他猛的下嘴,竟同时咬断了左手食指中指两根手指,并朝着红木岭的两个人冲过去。 红木岭中那个年长的,拉着年轻人后退,不急也不缓,既防着癞蛤蟆逃离,又防着自己受伤,把距离拿捏的恰到好处。 百蛮山的那个,应该是看不见任何生机了,在嚼吞两根手指后仿佛上瘾了似的,竟一股脑把剩下的手指全吃了! 随后便见他的肚子一股一缩,似是里面有什么东西。 见此,红木岭那个汉子应该是确定了这人必死无疑,开始拉着年轻的那个逃遁,又沿着原路往回跑。 “哈哈哈,我要死啦,你们也走不了!” 百蛮山的满嘴是血,也不知他怎么下得去嘴,把两只手的大半个手掌都给吃掉了,他大吼: “舍身为薪,弃命作柴,以血为引,修罗血焰!”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冒出来了一道血光,从天而降,直落到百蛮山门人的天灵盖里。 那血光似乎是某种古怪的火焰一样,落到癞蛤蟆身上后竟一下子把衣袍尽数烧毁,紧接着,又烧掉了百蛮山人的皮肤,让他看起来跟一个血人一样。 “啊——哈哈——” 被血焰笼罩的人嚎叫着,似乎一会痛苦,一会又快意。 血人盯上了逃跑的红木岭的两个,追身上去,速度比刚才何止快了几倍。 血人扬手打出两道血焰,血焰之快,逃跑的两人根本避不开,下意识抬手挡,血焰便落到了手上。 “啊——” 血焰瞬间就烧掉了两人的衣物和皮肤,还要往血肉里烧,年轻人忍不住,当即叫出声来。他咬紧牙,从腰后掏出一把短刃,竟直接将燃着血焰的肉给切掉了。 中年人的动作还快些,血焰刚落到身上他就剜去了皮肤,紧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截红色木棍,木棍和筷子一般大小,他把木头接在淋血的胳膊上,同时紧绷臂膀,血便哗哗的流出来,落到木棍上。 眼见那血人逼近,中年人一发狠,直接将木棍插进了胳膊里。 “啊!” 中年人疼的大叫。 “小叔!” 年轻人看着心一揪,“让我来!” 中年人没心思理他,口中念道:“以血为引,红木化蛟!” 只见那根几乎插穿了中年人手臂的木棍冒着血光,似有什么吸力一样,中年人手臂上的血一滴也流不到地上,尽数被吸了去。 就在血人要抓到两人时,那木棍终于吃饱喝足,自行就离开了中年人臂膀,像箭一样冲向血人。 那木棍上以墨笔细细刻画着一条蛟龙,其余地方则是满满篆刻着蝇头小字,在凌空飞射中,那小字和蛟龙似乎都活了过来,蛟龙离开木棍,小字贴在蛟龙身上,似乎是成了蛟龙的鳞片。 从木棍上游出的蛟龙迎风便涨,成了巨蛇大小,一口就将迎面冲来的血人给吞下了! 红蛟吞下的血人彻底化成了一团血光,那人连惨叫声都没发出来就消失在了这个世上。 红蛟吞下血光后也不好受,在空中翻腾,仔细看,隐藏在蛟躯体内的那根本相木棍上已经开始出现焦黑。 那边中年人和年轻人见状连忙打出了几道符咒,印在了红蛟身上,这才让红蛟慢慢稳住身形。 红蛟张嘴吐出一道血焰,但那血焰已经没了凶气,忽然就凌空飞走了,带着那个被称作癞蛤蟆的青年人一身的精血飞走了。 蛟形散去,木棍掉在地上,棍上蛟首部分多了一块焦黑斑。 年轻人扶着中年人坐下,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罐,倒出药粉先抹在中年人伤口处,再把自己的伤口抹上,然后快速的把木棍捡了回来,心疼的吹了吹焦黑处,重新塞进了中年人的衣襟里。 中年人收好了木棍,龇牙咧嘴的起身,又领着侄儿回到了刚才绿袍人停下的地方。 “小叔,你这是?” 年轻人不解。 中年人示意侄儿莫急,他看了看云气藏身山洞的位置,目光似乎穿过了洞前树藤的遮掩,他大声说: “道友,是我等扰了道友清修,还请出洞一见,也好让我等当面赔个不是。” 年轻人这才反应过来,立马紧盯着洞口,紧了紧手上的刀。 中年人则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在两人的注视下,从洞中走出了一个身着蓝色道袍、腰佩长剑的少年,而少年身后,还跟着一条白狗。 看见白狗,两人脸上神色都不约而同为之一松,年轻人更是快嘴道: “你是苗人?修的哪家道?是仙人洞还是青龙洞?” 中年人又瞪他一眼,随即又笑着对着少年道士点头屈颈。 少年道士也低头一笑,对两人口称: “阿伯!” “阿郎!” 这下连中年人表情也轻松了许多。 “小郎,你是哪座山头哪家寨子?我两是四环山榕江寨的。” 少年道士摇摇头,“这位阿伯,我非是苗人,只是在苗寨住过许久罢了。” 两人脸色稍变,中年人指着白狗又说: “你不是苗人,怎会带着白龙儿,苗人怎么会送白龙儿?哦!你救过苗人的命!是娃娃的命?” 少年道士不知道这白龙儿有这么多讲究,让对面这汉子一下子看出许多事来,他指了指两人身上的伤,道: “阿伯和郎哥进来坐吧。” 说罢,便先进了洞,白狗也摇摇尾巴进去了。 叔侄两人对视一眼,也走了进去。 三人坐定,白狗紧紧贴着道士脚边坐下。 少年道士看着年纪最小,但反倒是最镇定自若的那个。 两个苗人见状,便主动自报家门, 那个中年人先开口道,“红木岭四环山榕江寨,狼山留。” 随后年轻人紧接着说,“榕江寨,虎金留。” 第四十五章 二龙相争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在两人的注视下,年轻道士也拱手道, “在下姓程,名且清,会稽衢西人士,于青神山碧云观修道。” 狼山留和虎金留对视一眼,好像没听过? 狼山留笑说,“会稽,那可真是远呀!道长来我们这贫瘠烟瘴之地是为何事呀?又是怎么救了我苗寨的人呢?” 云气笑了笑,“这位阿伯问了许多,我便一一作答。首先我等修道之人,平日里无非静坐和云游,我这坐够了,便出来游上一游,呵呵。” “再说苗、南位居坤宫,地热丰沛,雨水不绝,孕育古木参天,正是少有的福地,哪是什么贫瘠之地呀!” “至于苗寨,这就是巧事了,那日小道刚从三湘地界进苗疆,求宿一家寨子,有家孩子得了伤魂之症,我手里刚好有师父炼的补魂丹药,就用来医孩子了。 “说来还有一桩趣事,那个寨子姓乃,寨主叫桑木乃,我以为姓桑,一直叫人家木乃公来着!” 狼山留和虎金留对视一眼,站了起来,齐声道: “阿郎仁心!” 在苗寨,当然也可能是在任何地方,孩子的命总是比什么都重要,人家能舍出一枚珍贵丹药救了孩子性命,他们作为苗人便要承情。 此刻他们不叫道长,不叫小郎,称呼一声阿郎,这是极为亲近又尊重的叫法。 云气也站起身,让两人别客气,“道士云游,治病救人,行侠仗义,是为本分。” 道士本意是让两人放宽心,却不想那虎金留脸色变了变,嘟囔一句, “治病救人是好事,就怕行侠仗义行到我们头上来了!” 狼山留又瞪了一眼侄子,他现在发现孩子大了就愈发不好管教了,他呵道: “这位阿郎是东方来的仁道,不是蜀中那帮杀道,你嘴里给老子干净些!” 虎金留哦了一声,又冲云气咧嘴笑了笑。 云气点点头,“西方道友嗔念重,不行无为自然之法,小道也有所耳闻。” 随即他顺着话头又那个年轻人问,“这位郎哥,不知你方才口中说的仙人洞和青龙洞又是哪家法统,观在何处呀?也好让小道前去借宿一段时日。” 虎金留笑呵呵说,“这两个洞观我都进去过,仙人洞观在筑林,属我苗疆腹地,供奉的是八仙。青龙洞观在黔东南,靠近南荒,离咱们这块很近,供奉的是孟章神君和东方七宿,你要问具体是什么法统,我就不知道了。” 云气点点头,知道供奉的是谁,法统也就不难猜了,看来这仙人洞修的是金丹道钟吕派,青龙洞修的则是楼观道,也叫观星道,应该是主修东方木行。 他笑着说,“那自然是选个近处,还是去叨扰青龙洞吧。” 这时狼山留说,“阿郎有所不知,最近我红木岭和百蛮山缠斗,战线就在这一带,青龙洞的道士也会与我红木岭一道诛魔,你若去青龙洞,怕也不得安生,要是想清修,不如去后方的仙人洞。” 云气摇摇头,“方还说了,云游不为清修,但求斩妖除魔!” “好!” 虎金留应了一声。 云气这时又问,“阿伯,我是东方小观之道,消息闭塞,初来西南,只是听说百蛮山是南荒魔教头目,而贵宗红木岭则是苗疆旁门领袖,但个中恩怨和详情却是不知,可否为我解解惑呢?” 叔侄两人闻言又对视一眼,狼山留寻思自个两人都受了伤,也灭杀了一个百蛮山的魔头,倒是不着急回去复命,正好在此疗养一下。 他对着虎金留道,“你平时闲不住嘴,话最多,你来给阿郎说说。” 年轻人乐呵呵的,便说, “刚才我叔说这里是贫瘠之地,阿郎说这是福地,我觉着都对。这本来是福地,只有苗人和桂人,可后面来的什么人呀妖呀鬼呀怪呀的,越来越多,什么东南西北来的,还有漂洋过海的。这人多了还要分门派哩,你是道门的,我是旁门的,还有什么魔门的佛门的,最近又冒出个玄门的说法,这么多人,都说自己才对,这可不就得打么?这打着打着,硬是不安生,福地不就变成贫地了么!” 云气闻言对这个看着粗莽的人刮目相看! 这简直说透了修行界数万年不变的真理! 人多了!各有各的想法了! 云气拱拱手,“郎哥说话深入浅出,有大智慧。” 虎金留摆摆手,“呵呵,瞎说的,瞎说的。 “你要问红木岭和百蛮山的争斗,那可久远了。 “早在这块土地上没什么旁门魔门的时候,我们苗人和桂人就打啦,那时候争田地,争水源,还要抢女人生孩子哩,没一天不打的。 “后来我们苗人这边来了个红发老祖,本事高强,在红木岭修行,我们很多苗人就去投靠了,而桂人那边也来了个绿袍老祖,在百蛮山修行,桂人自然也围了过去。 “老祖宗们那时候哪知道什么旁门魔门,你不去学法,就要被学了法的人杀死,那肯定得学啊! “我们也是学了之后才知道,咱们家的法术狠厉,精气神三要里主精辅气,不修元神,虽然难了些,但也是能长生的。而且门规里有两条是不得滥杀无辜和不得以人炼法,呐,有了这三条,这个就叫旁门。 “绿袍老贼那边,不修长生,只修杀人术,动不动还要搜魂炼尸,对自己都能下狠手,这个就是魔教!” 云气拱拱手,示意受教了。 狼山留拍了一下年轻人脑袋,“好好说话,对老祖宗和红木岭尊敬些!” 年轻人不以为意,继续道,“这有啥不能说的,那还有人传咱家老祖和绿袍老贼不是人呢!也没见这两位说啥,那传的真叫一个有板有眼,我听着不假。” “你能听出来个毛毛!” 狼山留吼了他一句。 这下云气来了兴致,“阿伯阿伯,这没外人,郎哥你接着说。” 虎金留呵呵一笑,“传言说咱家老祖是一条锦龙,属火,绿袍老贼是一条骊龙,属水,本就不对付,而且传言说南岭这条龙脉只能孕育一条真龙,所以这两位才死命的斗呢!” 第四十六章 望春山,青龙洞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那你们就这么没完没了的打吗?” 云气有些不理解。 “那自然不是。” 虎金留摇摇头,“我想想哈,嗯,这差不多十来年就要闹上一次,隔上半个甲子就得来上一次真格的,至于平常有个什么百十来人的死伤,那都是再寻常不过了,算不得数。我说阿郎,你这次来得不巧,上次牵扯到上百个寨子的打斗我还没出生了,这次遇上了,肯定不得善了。” 云气听着咋舌,这种仇恨,已经融进骨血里去了。 “不是我撇清什么,说实话,这战争大多都是百蛮山发起的,我们也算被迫应战了,怎么着也不能白受气和丢了脸面不是。” 虎金流补充了一句。 “哦?那这是为何?” 云气也立马追问上。 “这里面门道还真多,阿郎听我慢慢说。一则,他们宗吹嘘自己是南派魔教领袖,领袖嘛,那他要不没事就跑出来显显威风,谁还服他?你说是不是?” 云气点点头。 “这百蛮山每次发大疯,那还不是自个疯,还要拉起一片人,有时候北派魔教还偷偷下来人助场子呢!而且这些疯子打也不是只跟我们旁门打,那些人疯起来什么道门的、禅宗的他都打,所以我刚刚才跟你说去了青龙洞也不会安生。” “这二则嘛,我听说那老贼又犯病了。我们两家都炼修罗道的,嘿嘿,也有消息说是早年咱家老祖和绿袍老贼一起进了上古修罗道的密库,两人分赃不均才结下的死仇。 “不过从结果看,咱家老祖拿了好处,这法门修起来遭罪,但不伤元气,威力大得很,百蛮山那边修炼起来就遭罪了,尽是些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甚至玉石俱焚的法子,不过他们根上就错了,也怪不得他们。 “我听宗里人说,那绿袍老贼心大,非要炼什么修罗血焰,结果出了岔子伤了道基,埋下了病根,时不时就要发作一下,他这一发作,血焰就要从体内烧出来,骊龙血都压不住,非要人血才压得住哩!” 虎金留讲得绘声绘色。 云气则附和道:“所以绿袍老贼故意挑起战争,造成血流成河的局面,他在用这些血气来压制血焰?” “对头!”虎金留一拍手,“阿郎就是聪明,不过绿袍老贼还不止这般狠哩!他让百蛮山门下弟子全部修行能运转修罗血焰的法门,再把自个身上的血焰分渡到他们每个人身上! “嘿,说的好听,舍身术,什么杀伐宝术,是,平日里,只要这些人自残就能唤出种在肉身里的血焰来杀敌,威力是大,还是最后关头玉石俱焚的手段。但实际上,驾驭那种超出境界的强大法术是会上瘾的!不信阿郎你后面留意留意,哪个百蛮山的不是缺胳膊少腿的,这都是他们自个生吃的!而且只要他们一死,这道血焰便会吸干了他们肉身上所有的精血,再飞回绿袍老贼的手上,助其魔功大成!” 虎金留撇撇嘴,一脸不屑的说。 云气听得也很是意外,这就是魔门?果真行事百无禁忌,似人非人。 ———— 三人一狗在山洞里过了一夜,第二天便要离开。 三人现在所处的地方正是苗疆和南荒的东南部交界处,三江峡一带。 三江峡也是桃花江的源头,当然在此处是看不见桃花的,要等桃花江再往东南流去,流过烂桃山,等烂桃山上的桃花落到江里,这时候桃花江带着一江面的桃花冲进南荒。 每年春天桃花开的时候,一江桃花入南荒是最美的景致。 红木岭的势力范围则在三江峡的西北方向,狼山留和虎金留所在的榕江寨在红木岭的外围,离三江峡算是比较近的。 而青龙洞则离三江峡更近,往北直去百里左右便到了,和红木岭一样,都是直面南荒魔教的门派。 现在云气想要去青龙洞挂名,要是有什么斩妖除魔的令箭,他自然要去接。这有个当地的道门势力作靠背和耳目要比单独行事好许多,毕竟要是自己瞎跑,万一哪片区域突然来了个大魔,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狼山留和虎金留叔侄两人要回榕江寨休整,明明往西南直行就能回家,可偏偏要把云气送到青龙洞再转回寨子。 云气拗不过,于是便同行。 此时雪还在下着,雪花小了一些,但地上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了。 “狗老贼,冻死个人!” 虎金留又在嘟囔了。 云气也想起了偷听时听到的话,便问:“我听郎哥说这雪是绿袍老贼召来的,这是为何呀?” 虎金留吐了一口唾沫,“狗老贼,他一大家子都修行血焰,又修行不到家,不能运转自如,可烧心热血呢,自然要降降热。而我红木岭人修行的修罗法、火法和木法,那都是怕冷的,这雪下起来,我等体内的法力运转便要慢上许多!” 云气点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过白龙儿可不怕冷,精力旺盛,在雪地撒欢。 “真是条好狗儿,你救命的这家,是把狗王送你了!” 狼山留说着。 云气也笑着点头,“那天,就是狗儿先发现你们的。” “这白龙儿叫什么名字?” 虎金留也问道。 “等等。” 闻言,狼山留和虎金留立马警醒起来,“何事?何处有人?” 云气见状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是闹了误会,他解释道:“这狗儿的名字叫「等等」。” 叔侄两闻言一愣,虎金留更直言,“这算什么名字?” 云气哭笑不得,“我刚带这狗儿离开寨子的时候,狗儿好动,跑的又快,总是远远把我甩在身后,我便总是叫喊让他等等,这时间一长,他就以为自己的名字叫等等,改也改不来了。” 叔侄两闻言对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等等,等等叫个不停,逗弄着白狗儿。 两人还教了云气不少养狗的法子,说白龙儿极通灵性,养到三岁,基本上就什么话都听得懂了。 几人脚力强劲,虽不曾飞行,但在山里穿行了大半天后也快到了,因为是往回走,所以一路上没碰见魔门的人,很顺利就来到了青龙洞附近。 这是群山里的一块平地,平地中间又起了一个山头,像是一口大铜钟立在地上,一看就是风水形胜之地。 虎金留指着山头说:“那就是望春山,山上面就是青龙洞了。” 第四十七章 原来是故旧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这边修者与凡人混居,修行并不像东边那边神秘,这青龙洞所在仙山周边也没什么禁制,三人很顺利就来到望春山脚下。 望春山远看不大,但走近了才发现地阔山高,人在山脚下就像个蝼蚁。 在古木青藤的掩映下,有许多石阶小路,从山脚蜿蜒到山顶上。 几人现在站在山脚下的一个木制牌坊前,牌坊高约两丈,宽也在两丈左右,顶上有一大一小、一上一下两个牌匾篆。 上面的小牌匾上刻四个字, 雄峙天东。 下面的大牌匾上也是四个字, 灵佑西南。 两侧楹联则为: 青龙盘踞神灵爽,洞天高悬保家邦。 云气轻轻读着字,只觉着这青龙观气势好生雄壮,再看望春山,真像是一尊青龙盘踞了。 不过此处木气极为丰盈,各种细藤野花缠绕在牌坊上,硬是给气势威武绝伦的牌坊增添了一抹秀气。 牌坊两侧前面各有一个草庐,庐里有人值守,见三人一狗晃悠悠过来,也不曾阻拦。 临近了,左边庐子里走出个道士,看着像是四十来岁,身着青色道袍,看着儒雅斯文,但气息内敛,呼吸悠长,也看不出是个什么境界。 “老祖宗!” 虎金留看见道士出庐,两眼一亮,扑通上前几步往下一跪,磕头拜首。 把云气给吓一跳,刚才那个混不吝的莽撞人怎么这样了? 难怪他轻松说着自己青龙洞和仙人洞都进去过,原来根子在这,那估摸着硬要送自己过来也是想找人予个方便呢。 狼山留也跪下,口称,“老祖宗久寿! 那个中年道士笑呵呵拉起两个人。 “你们怎么过来了?” 虎金留点头哈腰,“许久没见,想祖宗了,却不想刚好能碰上祖宗值守,这真是天大的幸事!” 道人指着虎金留,笑说,“你是个没正形的。” 这时,狼山留连说,“老祖宗,子孙们在山里遇见个东方来的云游道士,说是想要在咱们苗疆的观里挂名,子孙们便自作主张,带来请示祖宗。 “祖宗,这位阿郎是救过咱们苗寨孩子的命的,您瞧,还让人送了白龙儿。” 云气这时上前,他左手横放在胸前,右手三指成山放在左掌上,口中仍道, “道长无量观,小道程且清,于青神山碧云观中修行。” 中年道士眼神一变,看了看云气,眼神里不知为何竟有些喜出望外的感觉,看的云气有些意外。 随后这位道长也是左手成掌横在胸前,右手掌心向上,食指、无名指、小指蜷曲,指尖抵住掌心,拇指和中指分别斜向上指向左上、右上,形成一个牛角的一样的形状,再把右手背轻轻放到左手上, “苗疆青龙洞,贫道俗姓留,道号天房,道友无量观。同为三清门下,天下道观无不是落脚之地。” 狼山留和虎金留两人却是看不明白,只以为这是道门之人的礼仪,但当下更是确认了这个外来的道士身份无疑,不是什么魔道装的就行,也就放下心来。 虎金留悄悄在云气耳边说,“我们榕江寨可厉害哩,不光在青龙洞有人,仙人洞也有!” 狼山留一把揪住虎金留的耳朵,拉着便走,欠身对天房道人说着, “叨扰老祖宗了,子孙们告退。” 又对着云气摇摇手,“阿郎闲时可来榕江寨玩玩,离这不远!” 云气点头称是,笑着谢过。 等叔侄两人走后,天房道长笑着对云气说, “会稽青神山,这个名头在当今修行界也已经是响当当了,你若是想改名行走,还是重新想一个吧。” 云气挠挠头,这没人跟自己说呀。 “是温素空跟你说可以来青龙洞的吗?温素空和你同出一脉,你理当认得她吧?她没有告诉你吗?” 云气瞪大了眼,“道长您认识……” “嗯?” “不是她让你来的吗?” 道长很是意外。 云气摇摇头,他来这里也完全是意外。 天房道长愣了片刻,才道,“那倒是巧了,温素空向来大意,那陈素行呢,他也没跟你说?” “啊?” 云气有些手足无措,这是? “罢了,那我与你们宗门倒是有缘,先随我入山吧。”天房道长笑着对云气说。 然后他对右边庐子里的一个年轻小道士说,“小童,我回山里一趟,请你转告天璇堂,让他们重新安排一下值守。” 那小道士连忙作揖称是。 天房道长点点头,便领着云气往上山走。 “那你到底是谁的弟子?素空和素行与你什么关系?” “回道长,我尚未入籍,如今就记名在素空学师名下。” “噢!” 天房道长步子停了一下,“原来是故旧之徒,她都收弟子了,呵呵,不错不错。” “素行呢?他和素空同辈,理应是你师叔,他可收徒了吗?” 云气心里百转千回,口中作答:“我入门时间不长,又是记名弟子,还未见过素行师叔,就是素空学师,见得也少。” 天房道长听着哈哈一笑,“她最是惫懒,能偷的懒是一点不会干,你记名在她门下,日后真入室了,可有得辛苦。” 云气也跟着笑了,却是不敢附和,而是主动问道:“不知道长和学师是怎么相识的呢?” 天房道长听后,微微沉默,遂道:“那可有些年头喽。” “那时我刚入二境,星窍尚未分野,噢,在你们内丹道里应该管这叫炼罡化煞。那年苗疆和南荒又打起来了,还有北方魔教从后方策应,形势危急。我奉师命下山剿魔,而素空和素行也是那个来南荒游历,打的就是青神山的名号,他们那时还在一境关口,未到二境。” “当时他们在瘴林里迷了路,陷进包围,我进去带他们出来,这就结识了,我们几个年岁差不多,就结伴了,成了朋友。” 道长慢悠悠登阶,说到此处微微仰头,背在后面的手指微动,道: “该是有一个甲子了吧!” “当时我们还说再相见呢,我要去豫章,他们也会再来苗疆,不过二境的修行实在太紧,我们都给忙忘了!甲子前分别,此后竟再也没见过,现在,我又见到他们的弟子来游历了,呵呵。” 第四十八章 七里河坊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我看你身上火光缭绕,其余四相却稍逊一筹,这是只辟了心府吗?当时我见到素空和素行时,他们比你现在应该也大不了几岁,但已经是五府俱辟,只待冲宫了,你是后来者,可不能比我们这帮老的差噢。” 知道云气身份后,天房道长说话甚是和蔼,当然也可能道长就是这样一个平易近人的人,此刻还在打趣云气。 云气拱拱手,羞道:“道长折煞我,长辈才情更高,小道难望项背,况且小道尚未辟府,不过粗识周天,实在惭愧。” 道士有些惊讶, “这倒是不像,我看你周身火气如炬,气血如烟,行走在阳光下,视之更有和光同尘之感。我也见过一些一境的内丹道修士,就是辟了心府的也不如你这般气象,在贫道印象里,也只有素空和素行能和你相比,可他们当时也都辟了心府了,呵呵,所以我刚才还说,还是要看你们年轻人的。” 云气拱拱手,“道长谬赞。” “不过倒像是温素空的徒弟,你两心都大,一个敢走,一个敢放,山里就这么待不住?” 云气笑了笑,“小道没入山前就在一个小镇里待着,父母年纪大,不好出行,修道之后便耐不住了,总是想要出来看看其他天地。道长您瞧,苗疆林莽如此壮阔,吊脚楼下金鸡白狗,我若只在山中,且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呢!” 天房道长闻言拍手,“小友所言大善,贫道就是在这片天地呆久了,都不愿挪动身子了,贫道该向小友学学才是。” 云气连说不敢。 两人往山上走了两刻钟,便能见到一些宫观了,云气发现这些宫观屋顶上铺的都是青瓦,檐角都是做成了青龙昂首的模样,龙首藏在郁郁葱葱的树枝中,显得神秘又威严。 天房道长带着云气走进一间宫观,过往的人都喊他羽师、师伯或是师伯祖,道长一一含笑点头示意。再想想他和素空学师一起游历,当时就已经是二境初,那现在应当是三境修士了,竟看着如此随和,还在山门口值守,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号主,这位是东方青神山碧云观云游来的道友,欲在我青龙洞挂单,贫道给做个担保。” 被天房道长喊作号主的,是个看起来和天房道长差不多大的中年道士,但实际年龄应该比天房道长小很多,他起身后连连点头,请云气在一本账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以及山门法脉还有今天的日子。 等到天房道长把云气带走,这号主才看着账簿上的“青神山碧云观”挠挠头,这名字好像听过,可细想又想不来了怎么回事? 出了号房,云气看对面熙熙攘攘的许多人,便扫了一眼,却发现正是发放令箭的地方,这正是他挂号的本意,他便问天房道长, “请教道长,不知在贵观,像我这种已经挂单的云游道士,可否领取令箭呢?” 天房道长点点头,“你刚才在号房记了名,自然是可以的,而且最近南荒动静大,观里还愁接令箭的人少,只是你初来乍到,不歇息歇息吗?” 云气笑着说:“小道前十几年歇息够了,现在只想多动,还请道长稍待我片刻。” 天房道长点点头,云气便进了事房。 事房里,人挤人,有领差的,也有交差的,这里交差拿酬要排队,领差却很方便,从房梁上垂下许多红布条,布条上就写着差事内容、交差酬金和交差所需之物,说的很清楚,布条下面则系着令箭,令箭上有牌号,要是想领差,直接摘下令箭去登记就是,动作很快,都不用排队。 云气快速扫了一眼,发现有几个还真是合适,尤其是几个交差酬劳正是他想要的。 于是他挤进人群里,快速扯了几个令箭,随后去登记。 负责登记的是个坤道,她接过令箭,看一眼号牌就知道领的什么差事,先问了一句, “道友何名?” “程且清,禾口程,而且,水清。” 坤道笔走龙蛇,嘴上还念叨着, “程且清,领三令,曰:七里河坊供符一月或百张,曰:七里河坊雷火炼秽一月或五十次,曰:诛魔兵二十人。 写罢,坤道又说,“这位道友,您领的这三支令箭,完成既定数额后可来领酬金,也可超出数额积攒着一并来领。还有,喏,这是映月镜,有时事急或是所作差事不好证明时可以用此物留影,但交还令箭时此物也要归还,莫弄丢了,很贵,要赔。其余事布条上写的清楚,魔潮汹涌,道友一切小心。。” 云气点头道谢,拿过令箭和一个半掌大的玉镜,离开了事房。 天房道长看到云气拿着三支令箭出来,笑说:“你倒是一来就要忙起来。” 云气捧着令箭对天房道长作了一揖,“谢过道长领我入山,还做了我挂单担保,小道我这就不在观里住了,打算直接去前方,小道这腰间长剑藏鞘多年,便如小道之心,实在难静!” 天房道长点头笑了笑,“去吧去吧,年轻人都是这样的,炼法、诛魔、扬名,这都是好事,不过一切小心,要是累了,回观里歇歇再出去,这种仗,向来长着呢。” 云气遂拜别。 ———— 七里河坊在望春山南边七八十里处,和三江峡在一条线上,是厮杀带上苗疆这边的一个小据点,因为有七里之河,便叫做七里河坊市。 云气带着狗儿一路疾行,很快便来到七里河附近。 七里河是条小河,河宽不过二十步,在一处密林中,要不是在青龙观提前看了路,还真不好找。 云气沿河上行,往密林深处走去,没几步,便被人拦下,是几个苗寨的人,身上都还带些小伤。云气抽出腰后绘制了团龙图案的令箭晃了晃,那几人脸色一喜,口说, “原来是青龙观的小道爷。” 云气则说:“不敢,几位便是坊卫了吧,贫道接了绘符和炼秽的令箭,还请带贫道去青龙观的摊位。” 几人自然说好,其中一人走上前把云气往林子里面带。 没走几步,人声逐渐鼎沸,小河两边是密密麻麻的草庐垫席,有些树上还有木屋。有人在摆摊售卖,有人在打坐积攒法力,也有人在疗伤,大半人身上都带着伤,一些魔头的首级就扔在地上,想来不久后就要带回各家寨子里或是观上,去交差领酬。 忽然出现云气这个生面孔、小道士,路过的都要看上几眼,但见云气身上有青龙观的令箭,身边又跟着白龙儿,对云气都没有什么戒心,还有不少人主动跟云气打招呼。 最后那个苗人坊卫把云气带到一间草庐摊子,说这就是青龙观的摊子,云气只需要把旗子给支起来就行,上一个负责的摊主前天就不见了,也不知是死了还是躲哪疗伤了。 云气看看草庐里有桌椅,有贴着青龙观封条的箱子,地上还有几个旗子,上面有写“炼秽”、“绘符”、“炼丹”、“修器”、“疗伤”等字样。 云气走进去把“炼秽”和“绘符”的小旗一齐拿起来,插在门口,这就是告诉坊市里的人,青龙观派人过来了,法器被污了的或是需要符箓的,可以来这里解决。 第四十九章 生意兴隆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云气这边旗子刚插起来,立马就有一个精壮的苗人过来了,也是一头红发,想来也定是红木岭的弟子。 他把一个上面沾染着乌黑色脏水的长柄金瓜锤递了过来,开口道: “小道爷,我这把锤让百蛮山妖人用黑泥巴给污了,现在催动起来法力运转不畅,你看能不能给炼干净了。” 云气接过来,入手极沉,瓜锤上篆刻着许多金文,但此时,在腥臭脏水的玷污下,灵光暗淡。 这是南荒魔教极为擅长的一种脏手段,他们取黑蛇、灰狐、长须鼠、三脚豺、紫水蟾蜍等阴物之血,再掺杂一些阴石腐草,以秘法炮制成能沾污灵性的毒液,就唤作腐灵水,无论是符、器沾上了,威力都要大打折扣,要是直接洒到人身上,那不死也要蜕层皮。 腐灵水是南荒人的叫法,苗疆这边看这腐灵水烂臭如泥,便蔑称为黑泥巴。 无论是当前的大战,还是平日里的交锋,这种东西都是苗疆人最头疼也是最厌恶的东西,他们厌恶的不仅仅是黑泥巴的腐灵功效,更是因为南荒魔教见此法有利可图,不但不灭杀那些阴物,还要大肆豢养取血。 也正是因为如此,苗疆这边自然便有一种活路,那就是雷法或火法修士以雷霆与火焰这两种至阳之物去烧除法器表面的污渍,这就对雷火品相与施法者有要求,既要去了脏污,又不能伤了东西本体。 不过因为红木岭传承的缘故,苗疆这边用火法者居多,雷法者居少。 眼下苗人便问了一句,“小道爷是用火法还是用雷法?” 云气自然回说用的是火法。 说罢,他让苗人稍待,然后眼睛四处扫了扫,看见草庐地上有用来休息的草席,便拿起草席挂起来当作了门帘,把苗人隔在了外面。 看见云气把门帘挂起来,白狗儿立马守在门帘之外,左右张望。 “小道爷,你这是?” 云气拿着红木岭苗人的武器,嘴上笑着说,“阿伯,我是青龙观派来的,这个摊子也是青龙观的摊子,我还能昧下你的东西不成。你放心,我这儿有些秘方,保证把你这上面的脏东西给去干净了。” 那苗人将信将疑,不过想想也是,青龙观下来的,即便是弄坏了东西也有得赔。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我这金锤是瑶山金所铸,虽然硬实,但不禁火炼,你炼烧黑泥巴的时候可不要伤了我的东西。你若是炼不掉也莫强求,我再去找找使雷法的,行不?” 云气笑着点点头,只让他放心在外等着。 云气坐在庐内,运转体内火行法力唤出了火焰,他现在控火之术已算得上精妙,指尖浮出一缕小焰,火舌小心靠近锤子表面的污水,保证只灼到污水而不烧到金锤。 “呲呲呲——”。 那污水呲呲作响,表面还生出一串细泡,一股腥臭的味道弥散开来。 云气数着时间,一盏茶的功夫也才烧掉了一块小指指甲盖那么大的脏污。 于是他收起了火焰,重新运转法力,指尖上火焰的颜色也换成了金色。 正是太阳丙火。 他故技重施,将太阳丙火缓缓靠近金锤上的污渍,这时那黑色污渍便如冰雪见了阳光一般迅速的消融,随即化作一缕缕黑烟升起,离开金锤表面的黑烟又被太阳丙火迅速烧为虚无,再也不见,连腥臭味都被烧的一干二净。 云气一看,用这太阳丙火对付赃物比普通火行法力生出的火焰要快上十倍不止。 这便是太阳丙火对秽物的天然厌胜。 于是云气便改用太阳丙火来烧,不到小半刻钟,这金瓜便已经恢复如初,表面脏物全无,而且云气发现这金瓜锤在炼制时除了使用苗人汉子刚提到的瑶山金,还掺杂了许多其他杂物,这些杂物刚用时还能与瑶山金相配,但品质到底不如瑶山金,现在已经腐朽掉,成了金锤上的瑕疵,有不如无。 他干脆好人做到底,以丙火将一些实在无用的杂金烧掉,把金锤淬炼了一番。 随后云气掀开门帘,看见了在摊位前转来转去的苗人。 云气笑着把金瓜锤递过去,说道,“这位阿伯你再将法力注入试试,看看效果如何。” 这苗人看见金瓜锤金光灼灼、明亮耀眼,心下已经对云气的手艺深信不疑。接过来后,他试着将法力注入,只见金瓜锤上的禁制闪耀,他惊奇的发现现在调动法力竟然比兵器被污浊之前还要顺些。他大惊,连问云气是如何做到的? 云气摆摆手,笑而不语。 苗人自觉失言,不再多问,连连道谢。 而云气则从草庐一个木架上拿出一册本子,递给了苗人。 苗人自然知道规矩,他接过手册,拿起笔在上面日期、门派、姓名、成效四栏分别填上:十二月初四,红木岭共工寨,拐溪寅,甲。 云气朝苗人拱拱手。 这苗人拿起金瓜便要走,但脚步又一顿,他站在摊位前,忽然大声呼喊着, “众位,众位!这位青龙洞来的小道爷手法真是高妙,不光将我锤上污秽炼去,更有一番额外淬炼,现在法力运转起来更胜一筹,众位尽可来试!” 见状云气有些意外,但也站了起来,来到苗家汉子的身边,朝四方拱手示意。 众人闻言心动,因为青龙洞的上一任摊主已经两天没有消息,大家身上器件或多或少都被黑泥巴污过,于是听到苗家汉子的呼喊后纷纷过来,而云气自然来者不拒,让大家排好队。 他现在以观想法食气,虽然心府未开,存储的法力不多,不能施展大威力的法咒,但是胜在灵力转化为法力的过程是源源不断的,所以他施展这种损耗不大的小术是极为方便的。 随着云气炼过了三五件法器,名气也渐渐传开,来的人也越多,于是便有人发现这间摊子前插的旗子不光是炼秽,还有绘符,便立马请云气绘符,就绘一张火符。 云气笑着应下,他晓得这红木岭本来就是修阳火法者居多,而百蛮山则是修阴水法居多,所以这边的火符是最为抢手的,这也是他领这个令箭的理由。 看见有人请云气画符,一些排队去秽的人也不太着急了,连忙要看看,请云气先绘符,他们可以等等。 云气又笑呵呵应下,这绘符的材料钱青龙观自然不让摊主自己掏,这个庐子里就有符纸、符墨、符笔。 云气画符不用避讳人,不懂法意的人只看符纹是没有任何用处的,他就在门帘前的桌椅上坐下,开始绘符。 他绘制了一个阳火破魔符,这用来对付百蛮山那帮邪魔最是管用。 云气一挥而就,递给了请符的那个人,他道 “这位道友可试一试,这张符不算钱,算我自己出的。” 云气告诉了他使用方法:指捏符头,火行法力从符头注入,口念敕令,掷出符纸。 那人闻言点点头,符箓使用前自然要试一试,否则威力过大或者过小,在战场上都是要命的事儿。 他接过符纸,左右望了望,看中了河中心的一块石头。 他跳到石上,对着下游河面,手捏符纸,口念敕令, “骄阳巡天,火辙开道,去!” 他将符纸掷出,顿时便见: 符纸当空燃起,瞬间喷出两道火龙,凌空远射,足有七八丈远! 就如同传说中的太阳车架从空中碾过留下的车辙,久久不散。 热浪往小河两岸辐射,靠近岸边的河水结着冰,此时瞬间消融,两岸边上的积雪化为水,露出灌木和草丛。 而火焰直射的方向是干净的湖面,空无一物,不知其威力。 两岸静悄悄一片。 他们这个坊市,就是给一境下游修士准备的,他们也都是在一境下游打熬许久的人。 按道理,青龙洞派来的人应该也是这个水平才是,可看这火符,怎么也不像是下游的威力呀! “道长,我要五张!” 有人打破寂静。 “七张!” “两张!两张就行!” …… 两岸顿时热闹起来。 第五十章 谦慎斋开业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第二日一早,云气在草庐中打坐,便听见外面有人喊着, “程道长!” “程道长!” 庐子外面的白狗儿也汪汪的叫起来,听起来有些凶,似乎对有人喊叫云气很不满。 云气不知何事,赶忙出来。 他定睛一看,记得这人昨天在自己这买过符,便问出了何事,可是符有什么问题? 那人满脸喜意, “符没问题,好着呢! “程道长您不知道,昨天后半夜,我们一伙人去偷袭魔教驻点,却不想进了圈套,眼看就要被围杀,我便甩出昨日从您这买的火符,五张连着就出去了! 你猜怎么着,五张火符开道,连成一道几十丈长的火廊!硬是破开了包围,我们跟在火廊后,就这么跑出来!” 云气听完笑了,“那就好,那就好。” 那人大声道, “程道长,请你再画五十张火符给我,我已将此事禀告宗里,知道您绘的符好,我们要的量又大,我们红木岭黄石寨的长辈已经去青龙洞了,和观里的道爷谈,所以小道爷您只管画符,到您手里的酬金只多不少!” 云气笑着点点头。 “我说黄石寨的,怎么,就你家有钱?就你家能和青龙洞说上话?你这一下子定五十张,我们在这干等?” 此时还早,坊里有许多人在休息,但忽然来了个大嗓门的在抱怨,一下子就把坊市给闹醒了。 还有人不明就里,但马上就有人说昨晚有人拿程道长画的符冲出来了包围圈,这阳火破魔符对冲阵有奇效! 不过有人尝到了甜头,一下子要跟程道长定五十张,这怎么行?! 不行! 大伙自然闹了起来,把那个黄石寨的堵着不让走。 云气见状笑着说,“诸位,我这里一天画符最多二十张,你们自行分配,每天太阳落山时只派一人来我摊位领就是,不用堵在我这摊子前。” 众人听言只好称是,自行散开商量去了。 而有些心思活络的,已经开始联系自家大人去跟青龙洞谈生意,他们在这说话,怕是商量不出个什么结果来。 而远在几十里外,作为云气在青龙洞的担保人,天房道长很快也知道了各家各户来跟青龙洞谈生意的事儿。 他笑了笑,心里暗想,果然啊,三清山啊,当时温素空与陈素行出来苗南之地时便惊艳了所有人。现在他们的弟子不在战场上与人厮杀,只是在坊市里画符炼器,但在短短两天里仍然闹出了大动静。 待时间来到云气入驻七里河坊的第四天,他便完成了绘符和炼秽两份差事,现在他就可以回青龙洞换去酬金,也可以攒着多次一起换。 不过此时,云气则起了另外的心思,他见自家生意如此之好,心中一动,便自个去林子里伐木,也搭了一个小木屋,他挂上一个木牌,牌上写了三个字,正是: 谦慎斋。 如今云气摊位前时刻有人排队,有人看见便问, “程道长这是何意?” 云气则解释说, “诸位,我是在青龙洞挂单的云游道士,我给各位绘符和炼秽领的是青龙洞的令箭。 “现在我自己要开一个铺子,这里面要卖的是我个人的东西,与青龙洞无关,大伙若是信得过我便可以买,出了什么事儿也尽管来找我,不要错怪了青龙洞。” 有人便问, “那不知程道长自己是想要卖什么呢?” 云气则笑笑, “谦慎斋明日开张,大家明日便知。” 当天夜里,他回到了青龙洞,交还令箭。 他回到事房,灯火通明,交差的还在排着队。 好在晚上人不是太多,没过多久便轮到了云气。 交差的柜台在领差的隔壁,现在值班领差的还是那个坤道,她一下子就认出了云气。 “师姐,就是他,他就是程且清程道友。” 负责交差的坤道接过云气递过来的账本,也看到了成效栏清一色的「甲」。 这个坤道笑着说,“不曾想程道长竟是如此能人,这下可是让我青龙洞在苗疆诸寨名头更加响亮,这几天可是压过了红木岭和仙人洞。” 云气则笑着点头说,“只要不曾辱没了青龙洞的威名就好。” 坤道又说,“程道友这是要领一次的酬金,还是交还了令箭?” 云气回说只领这一次的酬金,令箭留着,他还要回七里河坊。 女冠松了一口气,又说,“程道友这次差事办的极好,酬劳可以拿到最高,有这么几项,道友可以自行挑选两样。” 这女冠说着,拿出几样东西放在柜上。 “弥罗星沙半钱,砺剑石一块,《摇光贯月飞虹剑经—贯月篇—其五》,《天权机变折身步法—其一》,《龟蛇盘结两相合和印法—龟印篇—其三》。” 云气选了内藏剑经和步法的两枚玉简,他当初就是看了有这剑经和步法的酬劳才领的令箭,不过当时却没看到这两本,听这坤道的意思,拿出来的这几样应该是升了级。 他离开事房,随即下山,出山时,在古木和夜色的掩映下,他的背上突然多了一个包袱。 趁着夜色,云气回到七里河坊市,而众人只看见云气拿着账本空手出去,回来时却背着个大包袱,都以为是专门回青龙洞拿的。 云气摸了摸看门的白狗儿,走进才开的谦慎斋,放下门帘,他打开包袱,里面正是一大摞符箭箭胚。 他点上灯,连夜画符。 次日。 许多人在谦慎斋门口侯着,都想看看程道长有什么好东西。 云气掀开门帘,众人也都见到了东西。 那些东西很随意的摆在案几上,一排排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树枝呢。 不过坊市上的这些人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一个个瞪大了眼,那竟是一根根符箭! 在这样的深山密林里,在这样不死不休的仇恨里,符箭可比符箓好用! 众人见识过程道长符箓的威能,自然就认可了这符箭,纷纷开口要拿。 这时云气说道:“各位,先前炼秽和绘符都是走的记账,但这符箭是我自己的东西,咱们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再不济,以货易货也是可以的。” 众人这才回想起程道长开谦慎斋时说的话,高喊着的嗓音也小了下来,有人问, “程道长,您想怎么易?” 云气在回答这个问题前,却是先介绍了一下自己的符箭, “众位,我这符箭里的符,唤作明光烈焰符,符箭炸开后,先是有无穷光明,没有防备的人被光一照,没个三五息睁不开眼,随后再有团团烈火炸开,威力比阳火破魔符只高不低。至于价码,十五两雪花银,若是有等价的金精、奇石、剑法、步法、观想图,都可以换取,但一人最多不超过三支。” 众人安静了下来,这个价码是比寻常符箭要高上几成的,当然了,程道长的符术比一境下游这一档的也是要高出许多层的。 “程道长,我这有本剑经,唤作《水意四象解剑经》,是从魔头那边缴来的,我不懂剑法,你看看可否换三支符箭,额,两支,不,一支,一支即可。” 有个汉子第一个出声,但却越说越不好意思,众人也开始笑他。 大伙儿都是主修火法的,这个程道长如此精通火符和以火炼秽,也定是火法的行家,他却拿出了一个水意剑法来。 “可以,但得让我先看一眼。” 出乎大家意料,云气却痛快答应了。如今他以火法出名,只是因为他意在首辟心府,但五行之术他一样也不会落下,不过是先后的事儿。 这个剑经还是写在纸上的,而不是玉简里,价值便可想而知,云气扫了前两页,却觉着立意还不错,便收了下来,给了那人两支符箭。 为了怕别人误会,云气又特地说了一下,大家不必在意行属,于修行而言,五行皆可互参嘛! 第五十一章 白雪纷纷何所似?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这天夜里,约是丑时左右。 谦慎斋挂上了门帘,不过白狗儿却没有守在门前。 斋内,白狗儿后腿坐在地上,前腿立着,头高高抬着,嘴里则横咬着一支符箭箭胚。 而箭胚上,时不时有火星冒出来,再看火星来源,竟是一柄三寸余长的宝剑剑尖在几厘薄的小小箭壳上篆刻禁制! 长剑如笔,箭壳如纸,快走龙蛇。 长剑晃动间寒光四射,剑尖落在箭壳上火星飞溅。 也不知这把剑的主人是在练禁法,还是在练剑法。 白狗儿不知,他还以为主人在与他游戏,憨大的脑袋一动不动,粉嫩的鼻头一鼓一鼓,尾巴则欢快的甩来甩去,打在地上啪啪作响,把篆刻禁制的声音都盖住了。 四尺之外,云气长身玉立,如松如竹,身躯不动,右臂挺直,紧靠手腕转动把剑尖舞成一团白花。 他在篆刻禁制,同时也在练剑。 而就在此时,在这个冬夜里,一个灵光自然而然在他脑中迸现。 日后寻一柄法剑,以剑为笔,以法力为墨,以虚空为纸,凌空画一张符,甚至到时法力充沛,剑气横亘千里,于千里之外当空成符,岂不美哉? 脑中才思泉涌,手上仍然稳当,直到刻完了明日要卖的符箭。 随后,他掀开门帘,走出窗外。 此时明月高悬中天,地上白雪皑皑,白雪反射月华似乎也在发光,月光雪光交融,让夜也不那么漆黑。 天上雪还是轻飘飘落着,落到树枝上把翠叶染白,落到地上把黄土染白,唯独落到河里消失不见,反而让小河在夜里呈现幽深的黑色。 雪太轻薄,落地无声。即便是这样不眠不休的下着,把青山碧水都涂抹成了白山黑水,但这个过程又是这样的悄无声息,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响,往往是过了一夜,人们睁开眼,才会恍然发现: 哦!雪层又厚了。 可往往这样再过几日,在某一天夜里,就如今夜一样, “啪!” 不知是哪一根树枝,不堪重负,被雪给压断了,掉落在地,发出一声巨响,把休息的人惊到,人们或许又会恍然发现: 雪下起来是如此的绵续,绵续后的雪又可以如此的重! 云气静静看着好一会,看雪的轻盈,雪的厚重,雪的剔透,雪的寒光,雪溶于水,雪压断树枝,雪让群山白头,雪让林莽俯首。 其间自有意在,自有势在。 他来到河岸一无人处,拔出了「秋水」。 他就这么舞动起来,在月光白雪中舞动起来。 他的剑舞动,反射银光片片,银光与雪月交融,似是雪花,又似是月华。 他的剑舞动,纷飞成一片,就像这雪,充斥在天地之间,可你若是想去看清其中的一片,又是那样艰难,就像剑,只见剑刃成团,又不见具体落在何处。 他的剑舞动,剑尖化作寒芒,寒芒星星点点,像是雪从空中落下,人站在旷野里,又能避到何处呢? 这就是剑势。 这场雪让苗疆诸宗生烦,可对云气来说却是恰到好处。 前些天,云气通过符箭换了一本《水意四象解剑经》,这本剑经价值不算多高,却可以作为云气修行剑势的入门,而且这本剑经的剑招稀松,但剑势立意却尚可。 练剑,只要能明势,剑招自然随心所欲。 这本剑经把水意分为四势,为大雪,为急雨,为涌江,为巨浪。 大雪取举重若轻、铺天盖地之势; 急雨取连绵不绝、无孔不入之势; 涌江取一泻千里、威不可挡之势; 巨浪取水波翻涌、成云遮天之势。 而云气用来与大雪之势相配的步法则是来自青龙洞的《天权机变折身步法》。 天权星,位在北斗勺、柄分界之位,掌平衡之势,善进退之变。 《晋·天文志》中说,北斗七星在太微北,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权为时,衡为音,开阳为律,摇光为星。 权为时,时为机变。 少年道士脚步应北斗曲直之变,手上长剑成大雪纷飞之势,「秋水」欢喜的铮铮作龙吟! 不过大雪终究人为,又岂能忤逆天时? 斗转星移不为人变,当北斗之柄摇光星指向寅位时,春天便来了,大雪消融,化作涓涓细流汇入河中。 一候东风解冻,二候蜇虫始振,三候鱼陟负冰。 而当北斗之柄再指向壬位时,雨水便来了。 东风解冻,天一生水,均化为雨矣。 春雨连绵不绝,潇潇洒洒,还是在这七里河的岸边,在这重重的雨势中,少年道士还在舞动着长剑。 这次他的剑,却不似冬雪那般轻盈,是如此的急促,长剑在一瞬间不知刺出多少次,又变化多少次,这种凌厉和变化又是如此的绵延不绝,若不是亲眼看见,谁又会相信光是出剑和收剑就能如此有美感呢? “其实我之前不怎么相信天才这种事的。” 在河岸不远处的一个草庐里,有几个带伤的人躺在椅上,正闲聊说着话,但眼睛都不约而同看着雨中练剑的道士。 其中有一个红发独臂的人,正是谦慎寨开业那天用剑经和云气换符箭的那个人,那时手还好好的,不知是哪天从前线回来就没了一只手,他低声说, “就像是洪仙师家的道子,咱们红木岭唯一的道子!也才十多岁,都要二境了,但在前年的三十六寨赶秋大节上我是曾见过的,与人演法时呆板的不得了,就他那御宝的样,对面的人杀他十回都嫌少,可怜那人还要在洪仙师的眼皮底子下苦苦演戏,真不容易。 “自打那时候起,我就觉得没什么天生的天才,法力境界都能堆上去,但斗法这东西,就得水里来火里去,时间久了,侥幸能活下来,这才能练出来真东西。光看看书、过过手,真就能会?” “那现在呢?” 这人对面,一个没了一只眼的人笑呵呵问道。 “现在是真信了。” 独臂感叹说,“程斋主是去年冬天来这才开始练剑的,我记得太清楚了,那本剑经还是我换符箭拿出去的,程斋主还跟我开玩笑,他说练上了跟我换的剑经,手里的剑才开始不算样子货的。” “这才几个月呀,刚开始我们还被程斋主好言请着陪他练剑,可现在,竟然无人能上了!老瞎子,你可别告诉我你跟程斋主练的时候留了手?我当时是不信邪,除了舍命的法子,那可真是尽全力了,但时间是越打越短,到最后,硬是撑不过半刻钟!那还是半个月前,现在,不敢想,不敢想!” 瞎一只眼的人也点点头,“画符厉害,用火厉害,这说练剑了,练剑就厉害,什么人啊这是,我还留手,我留个屁,我就看他人晃了晃,我还在想招呢,剑就放我脖子上了。” 众人顿时都笑了起来,屋子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第五十二章 桃花开时血气浓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来人!来人!” “医师!丹师!” “都来呀!” “……” 雨幕中突然传来了一连串的叫喊声。 出事了! 所有人放下手头上的活,云气也停下练剑,顺着话传来的声音赶过去。 透过树影和雨幕,依稀能望见从南方冲进来了一行人,众人不禁心一沉! 那些人连滚带爬,身上都带着血,有的人背上还背着人。 有两头坐骑跑在前面,都有水牛大小,云气都认得,一头老虎,叫黄英,一头青狼,叫白尾,主人都是常年住在坊市的,但现在这两头坐骑身上的伤深得能看到骨头,仿佛血都流干了,此时也没人骑在上面,背上用绳子潦草绑了好多人,像是,像是一摞尸体…… 还有,五天前出去的人可不止这么些,还有虎斑呢?那是条很大的山蟒…… 云气刚才还在河的下游练剑,但他此时用上了步法,已经跑在了迎接的人里的最前头。 “程斋主!” 有人瞧见了云气,瞧见了来接的人,当下就松了气,倒头栽在地上,这像是一个信号,这些人纷纷没了力气,包括那两头坐骑,也都倒在了地上,背上的人不知死活,散落一片。 “快带他们走,我去看看有没有追兵!” 跑在最前头的云气大声喊着,跨过地上的伤兵、尸体,继续往前,而白狗儿自然也不必多说,耳朵高高立起,与云气平行跑着,一左一右,往这群人来的方向探去。 跑着跑着,云气脚一蹬,跃起四五丈高,「龙车」出现在云气脚下,他升空而起,四处搜寻。 探出二三十里远,也没有看到什么追兵,云气心里知道,如果刚才那些人不是确定把追兵甩开了的话,也肯定不会回到坊市,他不过以防万一而已。 地上的血迹不用去管,这样的大雨,这些痕迹很快就会消失了。 地上的白狗儿也叫了几声,示意没有什么敌人,然后又提醒云气发现了一些东西。 云气下去一看,是坊里的人跑的太急,有些人的鞋和甲衣都掉了,他捡起这些东西,招呼狗儿回坊市。 赶到坊市中最大的一间庐子或是说帐篷,这里用木头和草席连着十几棵树的树冠,搭成了一个巨大的顶。 大蓬里全是血味和药味,地上已经摆了一排人,云气知道,摆在地上只会是死人,但他没有想到,竟有这么多人,粗略一扫竟有二十多个!而整个七里河坊常驻的也不过一百来号人! 只这一扫,云气脚步忽然一顿,瞠目看着地上的一个人。 这是一个年轻人,一头浓密的红发,这红发本该是乱蓬蓬的炸开,像个杂乱的鸟窝一样,但此时,因为淋了雨水,黏糊糊的扒在这个年轻人的脸上。 “郎哥……” 竟是虎金留! 这个在大雪中接到云气的年轻人,竟然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这里! 云气有些难以置信。 自从不知从哪听说云气在七里河坊坐摊开斋后,这个年轻人在前线回来后总是会来找云气,他在七里河坊待得时间比他自己划归到的西江坊还长,他知道云气喜欢收集金精矿石,所以他在前线缴获到了这类小东西总是会拿过来。 他的话实在太多了,每次来都是他在说前线的事,云气笑着听着。而每当他走时,云气也总会塞些符纸或符箭给他。 可现在,这个火一样的年轻人,竟然躺在了这冰冷的地上。 “这次被包的不光是咱们坊里的人,各家各寨,不同的坊,都有人陷在里面,逃的时候也是一起逃,冲出来的时候散了,便胡乱组了队。” 有几个受伤的还能说话,见云气一直愣愣站在虎金留尸体前,便解释了一句。 “狼山阿伯呢?” 云气低声问。 那人摇摇头,“他受了伤,混乱中跟上了别的队伍,不知道有没有跑出来。” “怎么会搞成这样?” 云气又问了一句。 那人看看蓬里,人基本都在,便开口说, “是在烂桃山,咳咳!” 那人伤到了内脏,说话断断续续的,他看了看云气,知道他是外来人,又稍微解释了一下, “桃花马上要开了,烂桃山的桃花瘴是顶好的东西,我们红木岭和他们百蛮山都有炼瘴的秘法,但是烂桃山的桃花瘴虽好,可那里的桃泥瘴却是大毒,咱们一境的,是闻也不敢闻,就是二境的上修也不敢随意碰。 “只有山的西谷口,那里是桃花江经过的地方,活水和江风把那里的桃泥瘴冲的很稀,那里也是我们唯一能采到桃花瘴的地方,每年我们两家都会为争位采瘴而斗上一斗,而今年又遇上了战事,自然更惨烈,咳咳!” “可采瘴争位这么多年了,早有规矩,实在争不过,弃了便是,怎么会死这么多人,又怎么会是这样亡命一样的逃?” 有人开口问,正是刚才点评云气剑法的那个独臂人,他是主修兵器的,不善炼瘴之术,也就没有去烂桃山。 “变数太多了啊!” 那人是个雄魁的汉子,此时却流了泪, “往年春时哪下过这样大的雨! “雨落在山里,催发了山洪,把地底下的桃泥给翻了出来,混着桃泥的山洪从谷口里冲出来,也带出了桃泥瘴!桃泥瘴被雨压制,威力大减,但也是剧毒,我们这些人全都遭了殃,有的瞎,有的晕,有的呕吐不止,把肺都要咳出来,咳咳,有些在谷口低洼处正当面的,当场就死了!” “那这些剑伤?” 有人指着他们身上的伤痕问。 逃出来的人眼一下子就红了, “是西蜀的人!我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的,当时桃泥瘴冲出来的时候,我们立马就想逃,我们和百蛮山的人都知道桃泥瘴的厉害,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打。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群道士闯了进来,不是苗疆的,也不是南荒的,看衣裳就知道是西蜀的人,他们直接就往百蛮山那边杀过去了。百蛮山的仓促应战,大骂我们苗人埋伏他,我们祖祖辈辈都约定过,采瘴时要是瘴气外溢,是要避战各自逃命的,他们骂我们苗人坏了祖辈的规矩。 “我们自然要说,让西蜀那帮杀才停手,也告诉他们趁着泥瘴还没彻底散出来赶紧逃,不要逞一时之快丢了命,但那群疯子却说我们旁门与魔门勾结,连我们也要杀!” “疯子!杂种!” 蓬里的马上纷纷大骂起来,云气眯着眼,藏着寒光。 “他们来了多少人,能把你们两边的人杀成这样?” 马上又有人问。 那人痛苦的摇摇头, “来的人不多,但为首的是个女人,她操纵着一把赤红色的飞剑,那把剑不知是什么宝贝,连瘴气也不敢靠近,她在泥瘴里丝毫不受影响,就是凭这把飞剑,砍瓜切菜一样的屠杀我们。” 第五十三章 为友涉险不需问(书友群已建,欢迎大家入群讨论!)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自打这群人逃回来,其他坊市、小据点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一支支火红的令箭在雨幕中往来穿梭,传递着消息。 而其中最重要的,是统计人数。 大约他们回来的一个半时辰后。 一支顶上插着一簇火红鸡羽的令箭穿过雨幕射向七里河坊。 众人知道,有决定了。 有人拿起那支象征诺言的鸡毛令箭,上面写着这样一段话: 『未时会于西谷口醉蛟桥西岸,能辟瘴者来此相见,入谷寻尸,约百二十具。』 众人相传令箭。 云气也看了令箭。 这件事并不出乎意料,苗家人最讲究死者为大,对丧葬有着极高的执念。 云气这时也想起了木乃公的话, “有时候会下几个月的雨,这时候埋进地里的死人,会活过来。” 这就是尸变。 所以苗人追求树葬。 这树葬是以一种苗疆特有的蒲草裹缠尸身后置于二十年以下的新树树冠上,以绝阴气,防止尸变。 而现在,有一百二十余具苗人尸身在烂桃山山谷里,而且雨还在下,不知什么时候山洪就会把他们全部埋到地底。 “我去吧!” 那个独眼的说,“我练过龟息,可以闭气三个时辰。” “但桃泥瘴可不只是靠呼吸杀人,你的皮肉也会烂掉。” 有人提醒说。 但独眼的只是笑笑,“应该也能抗一会。” “同去!” 说话的是一个青龙洞的道士,他脸颊上被削掉了一块皮,看得出来,要不是躲闪的快,头都要被削下来。 众人只看他狼狈的样子,就知道他刚从烂桃山里出来,自然是不同意。 “我炼有孤星寒潭瘴,可以用作护身,而且我知道里面的情况。” 那人站起身,来到独眼人的身侧,不容他人再劝。 “再算我一个吧!” 所有人看向云气,很是惊诧。 云气心情低落,勉力扯嘴笑了笑,“怎么,大伙莫不是以为贫道只会在坊市里画画符,不敢去前面动真格的吗?我能给大家炼秽,自然能在瘴气中自保。” 大家互相看了看,最后是那个独眼的说, “程斋主,程道长,不是怀疑您的法力,而是因为您不是苗疆的人,您只是四处云游恰好在这落脚的,不过是挂单在这里领酬金。而我们这一趟是自愿的,没有酬金,干得好,那就是把兄弟们的尸体带回来,干不好,那就是把自己也埋在那,您去是做什么呢?” 众人不解,也都看向云气。 云气左手掐了个诀,食指、中指合拢并蜷曲,每两个指节都成一个直角,拇指扣住无名指、小指指尖,像是一个抬手敲门的手势,他单手放在左胸前,掌心斜朝右前,这是「叩心诀」,掐诀者用这个诀就是要表明接下来说的话、做的事,无愧于心、无愧于道门, “今有苗疆好友与魔教相斗,又被歪道小人偷袭,导致葬身桃泥之下,无法归乡行葬,我为好友收尸,这还需要别的理由吗?” 闻言,苗疆众人脸色变了变,又有人问, “程斋主,你是汉人,我等苗人,既有血胤之差又有门户之别,相识于这坊市又不过几月,你却要为我等族人冒险收尸,值得吗?” 云气则说,“几个月便做不成朋友吗?汉人苗人就做不成朋友吗?道门和旁门就不能称兄道弟吗?我的父母师长从没这样教过我。” 他看了看周围的人,站着的,躺着的,又说, “我知道虎金留,他替我寻金精,领我去青龙洞。我知道白河乔,他陪我练剑到深夜,我失手伤了他的臂膀,他却指着伤口教我发力。我知道东田当,他家里种了流露叶,曾特地带来与我品尝。我还知道你,禾求莫,你知晓我练剑后又曾拿来三本剑经与我交换符箭,而我却听说这是你特地用魔教首级兜兜转转与他人换来的,还有你,高山相,你,亥金奇,你们,他们,谁又不是我的朋友呢?” 众人听着云气的话,面上先是不解、疑惑,再是严肃、凝重,随后有笑意浮现,最终放声大笑, “是极!是极!为友收尸,实在是天大的道理!” 那个独眼的,就是亥金奇,仅剩的一只眼都笑出了泪。 云气也笑了,少时父亲教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出山时长辈提醒在外不宜涉险,他一直是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但此时,为友收尸冒险,绝不在这两条之中。 如此便已说定。 七里河坊就这三人过去,其他人没有手段,去了白白送死。 云气将狗儿也留在了坊里,那里瘴气重,狗儿还是凡胎,去不了,也帮不上忙。 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上武器草药,就离开坊市,直往烂桃山而去。 ———— 烂桃山,位在苗疆与南荒的西南交界处,占地有两三百里。 这山最奇之处便在于生得满山的桃树,除却低矮的花草,再无任何杂树,由此也可见这桃树之霸道。 有人说这桃林是唐时吕祖的桃木剑所化,有人说这桃林是上古夸父的手杖所化,还有人说这是天上的蟠桃熟了掉下来生根发芽所成。 可不管来历如何,这桃林的桃果虽然香甜,却并无延年益寿之功效,如此这深山里的百里桃林自然没什么人来专门采摘。 既然无人采摘,鸟兽又能食去几个?于是年年结桃,年年熟透掉落,一茬又一茬,这千百年一过,地上桃腐烂成泥,新桃旧泥,香气臭气纠缠到一块,加之西南湿热,水浸日晒,时间一久,居然生出了瘴毒。 这泥染上了瘴毒,又反过来浸渗桃树,让这片桃林都成了毒树,后来光是桃花开时放出的香气,都成了威力不小的瘴毒。而桃树结的果,更成了大毒之物,毒桃再掉落到泥里,又进一步催发毒性,成了连二境的修士也不敢轻易触碰的泥瘴,彻底让此处成了一块死地。 这也是烂桃山之名的来源。 唯在这烂桃山的西谷口,有一条大江流过,大江携水带风,把这一块的瘴气稀释掉许多,以自然之生机化解了自然之死气,所以此处便成了苗疆、南荒两地采瘴之人心中的宝地,年年桃花开时都要为争个好位置斗上一斗。 在西谷口的上游,靠向苗疆这一边,有一条跨江的大桥,唤作醉蛟桥,相传有蛟走江时,来到此处,被烂桃山里飘出的香气迷醉,恋栈不去,化而为桥,只愿久留,因而得名。 而在今日这凄风苦雨中,有一道道身影从苗疆丛林里窜出,聚集在醉蛟桥头。 第五十四章 十步杀一人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雨中,一群人沉默着站在醉蛟桥头,云气也在其中。 他望着不远处的烂桃山。 此时正值雨水三候,在时间上,离惊蛰的一候桃始华很近了,要是近了瞧瞧,想必已经能看见桃枝上的花苞了。 但现在远望着,只能见到碧绿桃叶连绵一片,漫山遍野。 云气望着桃林,则想起自己之所以来苗、南之地的初衷。 为了更深一步观想昴日星官,他欲上天鸣山拜访金鸡一族,却不想半路上在一个寻常苗寨便已功成,加之苗南战事激烈,天鸣山又在南荒之中,他也就懒得再过去。 其次,天底下鸡与桃从来亲密,就像是金乌与扶桑,凤凰与梧桐。自古以来以桃树为阳木,以雄鸡为阳禽。 昴日星官的父亲,天鸡,便是在东海桃都山上的一株大桃树上诞生,雄鸡画帖与桃符总是形影不离,而桃木沾染鸡血便是至阳之物,诸邪辟易,凡人持之也能吓退鬼魅。 他以昴宿为内景神,自然要看看一看这天底下最有名的桃林。 他本意是春夏之交时再来一观,那时天地之间阳气最盛,桃木为阳木,如此桃林自然意如火海,而得益于烂桃山的特殊之处,那时大日炎炎,又将底下的瘴气蒸腾而起,如烟如云,而瘴为阴气,彼时阴阳交融,定是一番浩大景象。 不过此时,春雨绵绵,桃花含羞,又有血气郁结,实在是没看头,那绿叶瞧久了都像是一片墨海,惹人不快。 等了一会,尚未到未时,但人已经齐了,有二十一个人。 可只有这么些人的话,想要把一百二十具尸体都带出来自然是不可能,要是一切顺利还能多跑几趟,要是真有个什么变故,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大家互相看了看,有熟人也有生人,互相又点头示意,在沉默中就出发了。 过了醉蛟桥,沿河东岸往下游走,约两里路,就到了西谷口。 众人停下,见那一片山有个缺口,此时有七彩的云霞盘踞在那里,便是这样的雨也化不开,见状,大家的脸色也愈发浓重。 亥金奇就在云气的身边,他的一只独眼都眯成了一条缝,他对云气轻轻道, “往日里,那块缺口外面是干干净净的,瘴气一出来就被大江吹散了,采瘴之人就站在缺口边上,以法器捕捞缺口里的桃花瘴,而桃花瘴是粉色的,但现在看,是山洪带出了桃泥瘴,堆积在缺口了,这样一股突如其来的泥瘴,即便是对着大江,没个十天半个月也散不掉,等泥瘴散掉了,那里面的人不是化成了血水,就是被泥埋进了深处。” 云气点点头,现在还只是远远看着,但那股香臭交融的奇怪味道已经在往鼻子里钻了。 “呼——” 便在这时,又有一股山洪从缺口里冲出来,让七彩云霞更为绮丽。 “走吧!等不起!” 有人低声说了一句。 于是一行人慢慢的凑上前去。 这时候,各自辟瘴的法子也都显现出来了。 有人憋起气,有人唤出了瘴罩,有人用丝帕捂住口鼻,还有人往口鼻里塞了丹药,大家还把一种汁液抹在眼睛上。 亥金奇解释说那就是烂桃山桃树的枝叶,对瘴气有一定的解毒作用。 他要给云气抹上,但云气则摇摇头,他怕遮挡了视线。 他唤出火来,形成了一件火衣罩子外面,另外他在十二重楼里存放太阳丙火,瘴气要从这里下去才能腐蚀他的腐脏,应当还算稳妥。 众人见他控火术如此高妙,不由赞叹,对进去寻尸也添了两分信心。 而且这谷口的瘴气到底是在雨天的江口,又只有部分冲出的桃泥,比山里面的还是要好上很多。 “小心活人!” 进去前有人提醒,大家伙知道这是在说那个手持火剑的西蜀女冠。 众人慢慢进去。 “呲—呲—” 瘴气接触到火衣,发出呲呲的声响,不过好在喉窍处的丙火还是能把瘴气烧得干净,呼吸起来并没有什么感觉。 再看其他人,只做了保护口鼻的,此时瘴气烧身,皮肤又烫又痒,眉头都扭曲起来。 云气看在眼里,但不知里面情况如何,也不敢贸然用火帐将人都罩住,到时法力消耗过快,真遇见了什么意外,反而误事。 入了瘴,这瘴气五光十色,晃得众人什么也看不见,但因为又受着瘴气蚀身的煎熬,脚步不由的加快。 有人拿出了一枚碧绿的珠子,以法力催动,散发出碧光,多少能看清些,有的人散出去好多虫子,往四面八方乱飞,又是一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身在此处自然没什么可藏私了,云气并指如烛,指上跃出一缕太阳丙火。 众人不知那金火到底是什么火焰,却能看到火焰一圈瘴气不敢靠近,就像是黑暗一样被驱逐。 “往这里走,我们的人都在这边!” 人群里有从这里出去的,勉强辩着路,把人往里带,一路上也在做记号。 “那里!” 没走百步,便有人发现了地上有东西。 大家围上去,便看见是一具尸体。 这人云气不认得,看来是别家坊市的,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被瘴气熏已经发红,像是烫伤的一样,而最醒目的,是这个人正胸上的一个大口子。 “是飞剑!” 有人说。 不错,只有飞剑贯穿才有这样的伤口。 一个粗壮些的汉子上前把人背了起来。 众人继续寻找。 “这里有!是洪家寨子的人!” 很快,又有尸体被发现。 不多会功夫,竟是顺利的找到了十来具尸体。 “西蜀的人应该已经走了,先把这些弟兄送出去,也出去透透气,留一半人继续找,等他们回来了我们再背人出去换。” 见事情顺利,马上有人提出更快的法子,大家也没什么意见,开始分队。 亥金奇一直憋着气,该出去透透风,他朝云气点点头,背着一个尸体开始往外走,云气法力消耗不算多,则留下来继续找。 “啊!” 刚分开没多久,便有惨叫声传来,留下的九个人脸色一变,寻着声就冲了过去。 云气立马拔出「秋水」。 他左手一翻,捏住一个符,甩手就打了出去, “骄阳巡天,火辙开道,去!” 这阳火破魔符在云气手里比他人施展的威力又何止强了数倍,两条火龙破开瘴气直冲往前。 借着这股火浪,大家也自然看到发生了什么: 不知埋伏在哪的几个紫衣金纹道士,正操纵着一柄柄飞剑刺向背着尸体的苗寨众人,那些飞剑横冲直撞,看不出什么变化玄妙,放平日里躲过不难,但此刻,瘴气成了他们绝好的掩护。 “住手!” 云气听见耳畔有人怒喝,他也看到了,亥金奇只有一只眼,看不过来七八把飞剑的轨迹,就是一转身的功夫,脖子上已经插进了一把飞剑。 他松开手,把尸体丢到地上,自己也倒了下去。 “镇!” 云气念出了一个咒音,对准了那个洋洋得意的凶手,那个人似乎很满意,这么多飞剑,唯有他的先刺进了敌人的身体。 云气脚踏进泥里,连踏十步,脚步是那样的快,泥坑似乎连成了星图,他手中的长剑则是比暴雨还要迅疾,那个凶手脸上的得意还在慢慢转为因为身体突然动弹不得而带来的惊恐。 但云气的剑已经到了。 这一招不是刺,而是从天上划过一道弧光斜劈下来,「秋水」的刃在此刻仿佛化成了月光,落到了那个凶手的脖子上。 “噗—” 一声很细微的声音,不仔细听是听不出来的。 那个凶手脸上的得意已经无法转为惊恐了,因为他的表情已经彻底凝固,随着他的头颅跌进泥里。 第五十五章 如磐如瓷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云气冲出来的太快,出剑太急,很多人只看到了喷涌的火焰,听见一声住手的叫喊,再然后,便有个人的头颅掉在了地上。 “拉远些!” 蜀道们也有反应快速之人,看出来突然出现的年轻人身法鬼魅、善近战,于是纷纷往后退。 云气则望向刚刚分开的那十二个人,包括亥金奇在内,已经有四个人倒在地上,飞剑不是划开脖颈就是穿胸而过,救无可救。 云气心中悲痛,却来不及沉溺于悲痛,他快速想着对应之法,这群蜀道在瘴气中全不受影响,而且还没见到那个手持火剑的女子,自己这边人虽多,但却处于劣势。 “先不管尸体,你们隐于暗处,用箭策应我!且小心还有躲藏的人!” 云气快速说。 落于云气身后的八个人闻言有些惊讶,但还是选择相信云气。 趁着那些蜀道后退,八人迅速与刚被偷袭的几人汇合,又隐到瘴中去。 而云气则要做那明处提灯照路之人,只见他手上又捏住一张符,打到空中,手往符上一指,口念, “瞾!” 那符纸便突然起了火,这火透明中又带着姜黄暖色,在符纸上跳动着,可这火仿佛虚幻,符纸也没有被真正燃烧,但火焰放出的光明又实实在在驱散了瘴气,不偏不倚落在了蜀道七人所在的地方。 刚刚隐到瘴中的苗人当即发出快意又压抑的低笑声,是的,他们就是这样被屠杀的,那个女贼拿着火剑与他们缠斗,照亮一片,其他小贼则在瘴中隐匿,以飞剑偷袭。 现在轮到他们了。 十来个苗人围着蜀道们散开,他们没有飞剑,却有符箭,刚才从坊中出发时,程斋主将斋里剩下的符箭全部都拿出来了! 他们有人弩射,有人手掷,符箭带着他们的恨意,从迷瘴中射向被符纸照亮的地方。 而那七个蜀道果真也不是泛泛之徒,就如老观主所说,身上散发着一股凌厉之意,他们跳跃躲避着符箭,但又一直形成一个灵动的阵势,相互照应。 要不是他们刚才得意忘形不曾结阵,云气也不一定能先声夺人杀了一人。 他们四个呈守势,抵挡着飞来的符箭和苗家术法,另外三个呈攻势,后者均掐剑诀,口中念念有词,驾驭着飞剑当空往云气这边刺来,云气控制着照明的火符,是真正陷他们于险境的人。 而云气这下也瞧见了飞剑的真容。 这些飞剑都是一个制式,不算长,都在两尺左右,银光雪亮。 但这些剑没看到剑格,剑刃和剑柄直接连在一起,剑柄也很短,是一种能持握但不便持握的短剑。 不过飞剑虽凌厉,但这些一境蜀道们念力却高不到哪去,驾驭的飞剑直直刺过来,缺少变化。 云气踏着斗步,踩着星图,扭转身躯,险险躲过第一波飞剑,但当最后一个飞剑擦着他肩膀掠过时,他回身用「秋水」在那飞剑刃上一点。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相交声响。 望向「秋水」的剑尖,观察那柄飞剑上的点痕,感受着手中穿回的力道,云气便对蜀道飞剑的材质有了了解。 这些剑虽然锋利,但也薄脆,只要躲开剑尖,用侧力横击在剑身上,便能伤到这些剑。 心里有了底,云气便更敢欺身上前,距离一近,这飞剑优势就更少。飞剑的蓄势时间短、回旋半径更小,在云气眼中飞剑就更慢、更呆板。 途中一旦有飞剑临近,他便以用步法侧身躲过,或是「秋水」击打飞剑剑脊,将其挑开。 而云气这番动作落在蜀道和苗人眼里,只觉不可思议。 即便这些飞剑不是名器,即便他们只是一境的微末弟子。 可要是这飞剑能如此轻易被击中,他们蜀山何以扬名呢? 而要是这飞剑能如此轻易被击中,他们百余苗人何以葬身此地呢? 如此,蜀道心中更乱,苗人心气更盛。 蜀道惊诧,但又要躲避符箭和维持阵势,自然分心,分心便要多念,念头多了飞剑便控不稳,云气躲闪起来就更轻松。 游刃有余后,他几乎是主动去寻飞剑,用「秋水」在飞刃上击打,如蜻蜓点水。 叮叮当当一串响,倒像是磐音。 过了几十招后,又一次飞剑袭来,云气这次却没有躲闪,他右手背剑身后,左手捏印,指向那柄飞剑,口念, “裂!” 一股法意落在那飞剑上,飞剑应声而裂,化作七八块碎片落到地上。 那三个御剑与云气过招的蜀道,每当云气敲击一次飞剑,他们的脸色便白上一分,现在其中一人的飞剑碎裂,他念头受损,如遭雷殛,当即“哇”的一声吐出一口心血,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 但此时此刻,他倒地不起就意味着脱离了他们一直在腾跃挪动的阵势。 云气双眼一凝,毫不犹豫的换了咒法,他不曾留手,直指那个倒地脱力的人,口念, “焚灭!” 金色的烟丝在迷瘴中几乎看不见,轻飘飘的,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散,但飘渺的金丝似缓实疾,精准的落在了那个蜀道身上,不见什么声音,唯有剧烈的火光,那人身上顿时燃起了熊熊的火焰——金色的火焰! 火焰只一瞬间就将蜀道吞没,而那个蜀道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叫出来。 火焰静静的燃烧,蜀道们呆愣看着那一团火焰,一时间忘记了腾挪,只可惜苗人们也忘记了攒射。 “裂!” 唯有云气不为所动,又念一声咒语。 “砰~” 似曾相识的,空中那柄失去控制笔直朝云气刺过来的飞剑又应声而裂,化作碎片,这裂声很轻,不似击磐,倒像是汝瓷出窑。 “啊!” 只是与上个不同的是,这次失去飞剑的蜀道虽也吐了血,却强撑着不敢倒地,大叫一声后慌乱的跑动起来,生怕有什么火焰从天而降。 叫声惊醒了所有人,还有一个蜀道立即操纵着飞剑回来,蜀道们原本的阵势也乱作一团。 苗人们如梦初醒,再次攒射。 “李小祖!还请现身救命!” 几个蜀道畏畏缩缩背靠在一起,大声喊叫着。 “呵,蠢材,人家抓住了飞剑的弱点,你们还要以飞剑相攻,岂不该死?” 一个清冷的女声在迷障中回荡。 第五十六章 原来你叫「桃都」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呼——” 一柄火红的飞剑破开迷障,直往云气面门刺来。 “叮!” 这一剑来的极快,便是云气也来不及闪躲,只能竭力抬剑去拨,两剑相交,发出一声脆响。 火红飞剑被拨偏分毫,擦着云气的耳朵飞过,割开一道血口,凌空洒出了一串血珠。 飞剑一交即去,而「秋水」兀自不休的震颤着,雪亮如水的剑身留下一道擦痕。 飞剑飞回,停在蜀道们的身前,而此时,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缓缓负手走出迷障,走到云气的光明符下。 这个女子看样子不过十四五岁,有些消瘦,像是个弱柳扶风般的人物,尤其是一张俏脸,明明如月,欺霜赛雪。不过此女眉心却生一颗朱砂红痣,又让其平添一股煞气,让人不敢多看。 而云气则不知道这个女人在摆什么谱,在敌人跟前闲庭信步,倒是还不如那些蜀道。 趁着飞剑未动,他左手掌心朝上,中指在后绕过食指,再与拇指相触,食指笔直朝上,无名指、小指蜷曲掌心。右手则倒持「秋水」,食指贴在剑柄上,直指女子脚下,口念, “陷!” 女子脚下土地顿时化为一滩泥水,而她似乎还在想着说些什么,一时不备,被陷到了泥里,直没住了小腿。 【陷】字咒是云气领悟不久的咒法,涉及到土、水、虚空三意,有行属转化之妙,细说起来,属点石成金之道。 女子愣了神,看着泥土淹没了白靴白袍。 “先杀这个!” 云气喊了一声,趁那柄火剑无人操控,他也踏步上前,欲近身一战,现在片刻耽误不得,自己还好说,但那些苗人辟瘴已是艰难,不能久留。 苗人听闻后,也齐齐换了目标,各种术法、毒虫、符箭,都往那泥坑里的女子身上扔过去。 那些蜀道分寸大乱,连忙抵挡,同时在慌乱中分人去把女子拉出来。 而就在这纷乱之中,一直凝神观察四处的云气却发现那一柄火剑此刻无人驾驭,竟然自行飞到那个火人头顶,剑身红光一闪,竟然把太阳丙火全部吸走了,空留一摊黑灰。 随后,那剑又慢慢回到原位,仿佛不曾离开过。 “啊!” 一声尖锐的鸣叫。 女子被人从泥里拔出后才如梦初醒,把手臂从两个搀扶的蜀道手里抽开,立马掐上了剑诀,直指云气, “疾!” 火红飞剑闻令而动,直刺云气。 然而这次气象更甚从前,无穷烈焰从剑身上冒出,形成了一个如鸡似凤的火相,往云气身上扑来。 云气双目里闪过一丝异色,女子,火剑,蜀道,他已经猜出了这个女子就是近两年成名的峨眉李英琼,但他却不曾想过这柄火剑好似与自己的道途相合。 “隐!” 云气右手倒握剑成拳,左手中指与食指相捏,食指微翘,无名指、小指自然微曲,再将左手放到右拳上。 整个人忽隐去了行迹。 火剑扑了一个空。 李英琼也愣住了神。 不过到底是峨眉行走,女子冷笑一声,“你躲得起来,他们可躲不了!” 女子手里剑诀一动,火剑转了个方向,熊熊烈焰扫开迷障,扑向苗寨众人,而众人不敌,四窜而逃。 “噗—” 一声轻响,人头落地。 女子出现后第一个死的,不是程云气,不是苗家人,而是第三个蜀道。 一直长剑从虚空中刺出,刺进了蜀道的左胸心窍。 等李英琼驾驭火剑再回来,「秋水」剑已甩干剑身上的血迹,再入虚无。 “小祖,救命!” 剩下四个蜀道哭嚎道。 不过女子听闻后却冷冷一笑,“好,你杀你的,我杀我的,看谁在乎罢了!” 说完,女子竟不再管蜀道同门,径直御剑追杀苗人去了。 “噗—噗—噗—噗—” 并没有费多少时间,四声响过,亦是砍瓜切菜般的,剩下的四个蜀道也都倒在地上,观其伤口,要么洞穿心胸,要么划破颈脉。 随后,光明符熄灭,此处再无活人。 ———— “摄!” 火剑微滞,一个苗人在生死关头躲开。 “你们先走,尸体我自会带回!” 云气从虚空中走出,拦在李英琼身前。 【摄】字咒没有摄来火剑,反而是云气自己的念头被灼伤了,但剑身上的那股阳火法意,却让他感觉很熟悉。 那苗人知道自己这些人在这只会是拖累,呼喊一声后便逃离了此地,不过事实上,这些苗人打斗奔跑,已经吸入了不少瘴气,出去后能否活下来,也是未知之数。 李英琼看见云气出来,眼中的煞意几乎凝成实质,操控着火剑袭来。 苗人未走远,云气却是不敢再施展隐身咒,手持「秋水」便迎了上去。 “叮!叮!” 云气施展出十二分的气力,小心把握着与飞剑交接的力道,只刚才首次接触那一下,他便知道就是把「秋水」点碎了也伤不到这火剑分毫,只能勉力小心格挡。 招架间隙,他打出数道符纸、符箭,只求能伤到或是干扰到女子一二。 不过这李英琼到底是名声在外的,方才是犯蠢,此刻单打独斗起来却是很有水平。 她脚下浮现出一个雪白的丝帕,这法宝形质似丝帕,却大如凉席,托着她飞到半空中,她一边驾驭着飞剑攻击云气,一边操纵丝帕躲开云气的符纸,颇为轻松写意。 如此压制,过了十来招,云气竟渐落下风,又因为疲于应对,双手不能掐诀,无法施展新学不久的隐身咒法躲逃,身上逐渐有伤痕浮现。 “叮!” 又是一声脆响,但却不是两剑相交。 云气被火剑直直刺中胸口,当空被击飞一丈远才落地,喷出一口热血。 “咦,你这魔头,还有什么护身宝贝能挡住我的桃都剑?” 李英琼听到金玉相交的声音,又见云气被击飞而不死,便猜他有护身的宝贝,又瞧云气倒地难起,于是降下丝帕,缓缓走近。 而云气则死死看着悬在面前直指自己的火剑,他料的不错,最早的耳血,方才打斗中的道道血痕,包括刚才喷出的一大口热血,竟都被这火剑给慢慢吸干了! 他眼中泛起难言的光彩,喃喃道,“原来你叫「桃都」。” 李英琼见他嘴唇张阖,便问:“你在说什么?” 云气没有理她。 李英琼身上的法袍不是凡物,此刻早已没有泥渍,但她想起方才跌落泥潭的情形,犹自愤恨难当, “看你衣着也是修道之人,为何与苗疆旁门之辈混迹在一起?呵,我晓得了,你是东边的顽道,师尊所言果真不假,顽道行事无束,连门户也不顾了!” 云气笑了笑,懒得争辩。 李英琼却一步一步走近,来到「桃都」旁边站定,又道, “你怀里是何物,且递来,或可饶你一命。” 云气却只待她走近,张嘴一吐,十二重楼里积攒的太阳丙火顿时全数倾泻而出,仿佛一条金色的火龙。 李英琼的眼眸顿时被金色填满,恐惧也随之爬上她俏脸,少女立即催动「桃都」,刺向近在咫尺的少年道士。而她自己则迅速从洞石之中拿出一块寒玉,捏在手心。 金色的火浪将少女吹飞,而「桃都」则徜徉在丙火中,欢快的发出鸣叫,一声一声,仿佛天亮前的鸡鸣,并不曾刺向道士。 “喔—喔—喔—” 真的有鸡鸣声响起。 少年道士十二重楼内,元旦道人盘坐,双手放置腹前,昂首挺胸,唇嘴半张,怒睛圆睁,可发出的却不是人声,而是雄鸡鸣唱。 「桃都」闻声,整个剑身剧烈的震颤,似是喜极,随后又围着地上的少年道士盘旋飞舞,仿佛火色绸带。 「桃都」发出剑鸣,与雄鸡啼叫声相合,宛如琴瑟。 远处地上,被寒玉所护的李英琼呆呆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发生了何事。 非正文章002 荐书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献祭书单: 向伟大的小说之神祭礼! 《财富自由了,还不能享受享受吗?》 “请问您是否想绑定魅魔养成游戏?” “如果绑定了,我会失去什么吗?” “您可能会永久失去贫穷、丑陋、两性疾病…….” “卧槽,神作啊!” “女生……” “啊?要失去女生谁还玩这个?太监吗?” “魅魔的世界里没有‘女生’这个概念。” 《我的吉他女孩》 漫画家叶墨的家里,在大三开学前迎来了一位很会弹吉他的美丽女孩 他以前一直以为幻想中的完美女友,也许只能通过小说漫画来实现。 直到两人相处的时间长了,他才觉得“完美女友的定,义有时候会变得有一点模糊,也许每天能见到她,画出她,就是一种挺不错的感觉。 当然,这都得建立在经常都是她主动来撩的前提下~ 无系统的恋爱日常文,这次只想写一本甜甜的恋爱故事。 《我的空想能力是创造美少女?》 “我曾在梦中幻想自己有个女友。” ”现在呢?” “现在她成真了,还能一拳打爆摩天轮。“ ...... 我们每个人都曾有过幻想。 可能是梦想的舞台,是自己热爱的生活。 是挚爱的作品里真实的角色,是希望在动荡之年一生戎马平定四方。 这些形形色色的梦和虚幻之物,在谁都未曾设想的世界背面,真实存在着。 那是无论是谁都会沦陷的天堂 只需相信,只需欲望。 世界,将会是在云雾里翻滚的巨鲸背脊,是巨龙盘旋的象牙高塔。 是神与魔共同起舞的晴阴,是猩红之月下无限轮转的万花筒.. 是. “..是我眼睛出问题了?看来下次真不能再连打三十小时了..” 望着窗外让自己感到陌生的世界,徐久揉了揉被耳机压乱的头发,钻进了被窝。 直到第二天清晨,看着自己身旁躺着的白发美少女。 他才反应过来。 是这个世界出问题了。 ...... 【异能】【恋爱】【日常】【慢热】【高燃】 愿我们会在世界的尽头,再次相见。 《诸天万界游戏,只有我知道剧情》 穿越平行世界,正当周晓以为只是个和前世差不多的平行世界时,一款名为诸天万界的全息虚拟游戏发布,让周晓发现游戏世界中的副本都是上辈子自所熟知的影视,动漫,小说,最重要的是这个世界上好像就自己知道剧情! 于是周晓崛起了,靠着对剧情的熟知,周晓说道:“我要一步一步走到最高!“ 第五十七章 地陷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李英琼凭着异宝躲过一劫,却见「桃都」剑竟与那个顽道士颇为亲昵,这比刚才跌入泥潭更让她难以接受。 天知道,她李英琼为驾驭这「桃都」剑受了多少苦! 用手抓,烧皮烫血,以念起,如炭在喉。如此这般,运转起来还是力有不逮,使上十分的念,这飞剑能应上五成便是极好,更有甚时,停在紫府中动也不动弹。 这个顽道凭什么? 桃都为何会与他亲近? 而另一边,「桃都」在环绕道士数圈后,收敛了所有的火气,落到了云气怀里,任凭李英琼如何使念,也不动弹一下。 而少年道士低头看着膝上的「桃都」,此刻「桃都」收敛火气和华光,显现出真容,云气一见倾心,只觉妙极,世间竟有如此美剑? 这是一把和「秋水」截然不同的剑。 这剑一看就是先秦战国时的制式,最明显的就是剑身宽阔,基本与剑格等宽。 剑格、剑茎、剑首应该是同一个材质,呈青乌色,像是某种玄铁,长有六寸。 而剑身作丹红色,似铜非铜,似玉非玉,长有三尺八寸,线条笔直流畅,剑脊突起呈直线,棱角分明,斜丛而宽,收到刃处,极为锋锐。 剑身上半部与剑格等宽,近剑格处篆刻两字,「桃都」。自剑格以下剑身同宽,约到剑身下部三分之一处,剑身又略略收窄,有一个漂亮的弧线,随后再收成剑尖,像是一个柳叶尖的形状。 这就该是飞剑的。 云气这样想,飞剑自然不需剑格,飞剑剑身宽阔而锋锐,那么杀伤自然惊人。 他伸手去拿剑,入手很温润,像是一块暖玉,试着提起来,却比想象中的轻很多。 “你放下「桃都」!” 李英琼看见云气握住桃都,竟没有被反噬,心中无法接受,大叫着让云气放开。 她手上华光一闪,又变出一个似是骨牙质地的白色短箭,狠狠往云气这边甩过来。 云气猜测应该也是符箭一类的东西,于是把念头落到「桃都」上,还是那种温暖的感觉,像是冬日的暖阳,像是寒夜里的篝火。 剑上还有一股意念,这股意念很活跃,察觉到了云气落念于此,立即凑了上去,给云气的感觉就像,就像是白狗儿? 他与那股意念沟通,能不能让宝剑起来? 于是「桃都」缓缓离开云气的怀里,浮到半空。 云气笑了,他望向大惊失色的李英琼。 “去!” 他轻声说。 「桃都」如得号令,化作一道火光,瞬间消失在原地。 “轰!” 一声巨响,伴随着火光雷霆。 「桃都」截住了白骨符箭,符箭里雷火迸发,却是比云气制的符箭威力不知大多少倍。 云气召回「桃都」,剑上不见任何伤痕,雷火只是让飞剑更加耀眼。 “怀带此宝外出,也能叫历练么?” 云气轻轻摇摇头。 他看向李英琼,口念,“去!” 飞剑奔向李英琼,没有丝毫的停顿。 李英琼花容失色,闭上眼睛,紧紧握着方才拿出用于辟火的寒玉。 “叮!” 又是一声脆响。 李英琼等了一会,发现无事,便缓缓睁开眼,只见她手里的寒玉发着清冷的蓝光,在她周身形成了一个泡泡一样的护罩,上面流淌着水波一样的光纹。 而「桃都」则是无功而返,回到了云气身边。 “哈哈哈哈——” 李英琼突然放声大笑,随即恶狠狠看着云气, “顽道!我有师娘所赠「万年寒玉」!你的金火,你的飞剑,又如何能伤的了我!还有「桃都」,这背主之物!又如何比得过我的「万年寒玉」?!” 云气摇摇头,「桃都」现在刺不破什么「万年寒玉」,自然不是飞剑的问题,只是自己的境界还不够,「万年寒玉」固然厉害,但定然也不是李英琼境界高深,想来也是那位师娘提前注入了法力。 云气摇头更是不理解,有「桃都」和「万年寒玉」这样的攻防至宝,那这个李英琼不在峨眉诵经,下山是做什么呢?是为了杀邪魔歪道?那让剑下山就是,何必还带个人? 不过现在云气也不怕她,施施然起身,就要离开。 “你去哪里!?” 李英琼又叫道。 云气感觉奇怪,“自然是要离开这桃瘴之地,怎么,你拦得住我吗?” 李英琼一窒,她虽还有些宝贝,但那些东西应该还毁不了「桃都」…… “顽道,你将「桃都」留下,我可不杀你,任你离去,否则,要是我师尊知道了,你今天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他老人家的手掌心!” 女子换了一套说辞。 但云气仿佛不曾听见,自顾离开,「桃都」则紧紧跟着,寸步不离。 徒留女子在原地跺脚谩骂。 可没等云气走上十来步,忽然又传来轰隆一声巨响,这巨响声之大,像是一把巨锤锤在了他的心窍,把五脏六腑都震得稀烂,他顿时倒地,回首望向李英琼。 可那女子也是同样倒地,不是她的原因。而且看来那「万年寒玉」也防不了这个,女子在地上痛苦的抱头打滚。 不等云气思索,大地忽然开始剧烈的摇晃,仿佛是来到了海面上! 他强忍痛苦,驾云欲走,可这时他脚下忽然裂开一道大口,不等他反应过来,瞬间便掉了进去! 而另一边的李英琼同样没能逃过,大地彷佛成了水面上的一块浮冰,随着浪头胡乱的摇晃,她被摇晃的地面甩出,也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而这时若天上有人路过,定会停下云驾,看一看这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景! 原来这烂桃山是四面高、中间低的地势,往日里掉落的果桃都在中间汇集,这里地势低洼,也是湿气积攒之地,由此也催生了桃泥瘴这种罕见的瘴毒。 不过千百年过去,泥瘴一层一层的堆积,毒性越来越大,而最底层的泥瘴,则是缓缓往地下渗去,如此桃果年年滚落、泥瘴持续沉降,到了地底竟与南荒地火勾连在了一起! 谁人不知南荒地火丰沛,可谁也没料到这百亩郁郁桃林下竟也藏着一处火穴! 地火被泥瘴纠缠,泥瘴被地火淬炼,如此日久,竟成了一种地煞之气!这煞气肆虐,竟将烂桃山下的土地给蛀了个空! 如今恰逢大雨不绝,烂桃山中间低洼处几乎成了一方大泽,可烂桃山下面这一层薄薄的地皮又如何能承载一方大泽呢? 于是轰隆一声,烂桃山的土地破了,大泽灌进地穴,地煞之气涌出,直冲云霄。 这煞气由桃瘴和地火纠缠而成,如桃花般绚丽,又有火焰光华,当真是绮丽无匹,瑞彩千条。 第五十八章 煞出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轰隆!” 一声巨响,响彻西南大地。 ———— 红木岭中,天狗崖上,有一木宫,宫中高处,有一男子盘坐,这人蓝衣红发,身姿雄伟,正在调息打坐,搬运精血,呼吸吐纳之间,鼻息如龙,发着熠熠红光,一身血气宛如狼烟。 听到这声巨响,男人从入定中醒来,睁眼有神光乍现,他望向烂桃山方向,眼中神华闪耀,忽地纵身而起,化作一道红光。 “长豹!随吾出山!” 男子的声音如雷声在天狗崖上碾过。 “谨遵法旨!” 又是一道长虹从崖上飞起,跟上前一道虹光。 ———— 百蛮山中,阴风洞内,有一白骨之殿,殿中有一玉床,玉床上有个男子闭目冥思。 这男子面如冠玉,剑眉入鬓,是个难得的美男子。尤其是一头如瀑黑发随意披散,又着一件翡翠似的绿袍,更添一抹邪意凛然。 巨响将男子唤醒,男子生一对桃花眼,睁眼后风姿更甚,他望向烂桃山方向,眼中喜意难藏,忽然化作一阵风,消失在玉床上。 “辛辰子!” 男子声音在洞中回响。 “弟子在。” 又有一个声音应和着,逐渐远去。 ———— 望春山上,青龙洞天,骊珠小院,一个老道正在提壶浇花。 听闻巨响,老道往烂桃山望去,脸色忽生喜色,紧接着又察觉到红木岭与百蛮山的浩大声势,随即摇摇头, “争吧,争吧,你们争去吧,总归是家门口的东西,可谁要是打坏了这山山水水,老道我可不答应。” 随即,道人似是又察觉到了什么,又笑了,“好,我这老不死的懒得动,自有小辈坐不住,也省的让人少了我青龙洞的份。” 而在洞天之外,望春山上一座宫观之中,留天房听闻巨响,望向烂桃山方向,想起门下之前有人回报由他担保的挂单道士程且清自愿前往烂桃山冒险收尸,不由心中一乱,随即身化剑光,直往烂桃山而去。 ———— 大地塌陷,地煞冲天,发生才不过几十息的功夫,烂桃山地界周围已经风起云涌。 桃花江畔,醉蛟桥头,十来个苗家汉子跌坐在地,看着烟尘四起、华光漫天的烂桃山,满脸茫然。 “这是怎么了?” 有人问。 “地龙翻身?” “那程斋主?” 众人面面相觑。 而那个被云气从「桃都」剑下救起的苗人,仿佛是发了疯,就要往回冲。 众人连将其压住,“你疯了,你看见那是什么了吗?山塌了!那是地底多少年的瘴毒!” 那人死命的挣扎,“我是害了程斋主,是我害了他!” 众人相互死拉着,都害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冲进去,泪水和雨水糊成一块。 而就在几人抱头痛哭时,这方地域也忽然风起云涌。 漫漫红云自北方亮亮而来,瞬间扫清这一方天地的阴云晦雨。 凄凄绿风自南边漫卷,又吹散了北方红云带来的灼热。 在这两道遮天异象之下,一声清亮龙吟也自北方响起,龙吟声虽稚嫩,可也让人无法忽视。 那红云凝缩,化作两个男子凭空而立,为首者红发蓝衣,侍立一边者,黑发苗服,面有刺青。 绿风收拢,也是化作两个男子站在北方天际,为首者长发绿袍,侍立一边者,金冠白衣,却是独臂。 而带着龙吟声的剑光则化作一个丰俊男子。男子也站立在北方,可又与那红云所化二人保持着距离。 是那个红发蓝衣的男人先主动向持剑男子点头示意,“是天房道长来了。” 按道门规矩,姓在道名之前,所以即便男子俗家苗姓为留,但入道门取道号后,还是应姓在名前,可称一声留天房。 留天房回礼,口称,“见过前辈。” 而红发男子身边的苗家汉子也与留天房隔空点头示意,“白江,许久未见。” 他却是唤的留天房苗家俗名,仿佛是旧相识。 而留天房则说,“是了,好久不见了,长豹。” 男子唤的却又是苗家汉子的道名。 苗家无人不知,洪家寨老祖便是道名长豹,为红木岭真传,随侍红发老祖左右。 洪长豹既在此,那他身侧的伟岸男人身份自不必多说,红木岭之主、苗疆旁门领袖,红发老祖是也! 红发老祖望向对面,道:“绿袍,你旧疾复发,不在榻上养病,来此何干呐?” 而另一边,被红发老祖喊话的,自然就是南荒魔门领袖、号称百万魔兵之主,绿袍老祖是也。又听闻绿袍老祖早年走火入魔之际曾发疯食人,失智之下嚼吞了座下大弟子辛辰子之臂,那想来旁边那位独臂之人就是百蛮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辛辰子了。 “呵,不过癣疥小疾而已,倒是神州大地有新煞出世,难不成你红发还敢圈地独吞吗?别说我南荒诸教,怕是青龙洞也不肯答应吧!” 绿袍老祖笑着说。 红发老祖与留天房尽皆沉默。 留天房虽寻人心切,可他在看见烂桃山地煞冲天的第一眼就知道,现在他绝不可能只是寻人了。 这可是一道从未现世的地煞! 自古有言,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乃天定之数! 如今有新煞出世,只可能有一个原因,有一道老煞正在消亡! 而一道新煞出现在烂桃山,这对整个西南大地、数百大教小宗都是莫大的机缘,至于陷在里面的几个小辈,实在不是眼前最紧要之事。 这天罡地煞乃是道家内丹道破二境命藏之机的必要之物,亦是缔结金丹的根本大药,乃是道途上的不可或缺之物。那龙虎山,开派祖天师,丹成而龙虎现,那龙虎便是一道天罡、一道地煞,而龙虎山只这一罡一煞,便奠定了八千年的基业! 再说三清山,护山的六龙回日九天云禁大阵,威名不在西蜀峨眉的生死晦明幻灭两仪微尘阵名声之下,便有传言说,这云禁大阵里藏着一道天罡! 而纵观天下道门大教,但凡是金丹大修不曾断代之宗门,皆是有罡煞在手,得一便是天幸,得二那就是无极造化。 而抛开道门,这秉承天地阴阳清浊之道而化生的罡煞,无论是炼法、炼器、炼丹,无论对佛门、旁门、魔门,那都是顶尖的宝材,即便是不去炼化,只是日夜观摩,那也可从从中领悟阴阳之机,实乃造化之宝! 为了眼前这道新出的地煞份额,苗疆和南荒各派打成什么样,留天房都不奇怪。 非正文章003 上架感言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11.1日凌晨0点上架!也就是今天晚上了! 真想不到我也有写上架感言的时候! 这么多年不知看了别人多少的上架感言,也曾幻想过如果自己写小说会怎么写这个感言,却不曾想这一天真的来了。 千头万绪。 我也不知道咋写感言,上次写类似的还是三年前的致谢,全凭有感而发吧! 首先还是庆幸自己的运气(写到这里时输入法第一个跳出云气哈哈,很多人吐槽了这个名字,但这个名字的寓意还不错,不过大家也不必太在意,过不了太久,主角就有道名了,那是个更正式的称呼,就像冯济虎、温素空、甚至吕洞宾一样,不过我还在想道名,甚至都不敢直接用开书前就想好的那个,唯恐大家不满意,纠结得很)。 一共写了两本书,第一本《封神之哪吒新传》,当时书名想过《哪吒》、《哪吒传》、《封神之哪吒》、《封神之哪吒传》,全部被占用,只好取了一个并不满意的《封神之哪吒新传》,这才上传成功。《封神之哪吒新传》这本小说是我听了《哪吒》这首歌,有感于“他本是一世无双”一句所作,算是心血来潮,恰逢研一时疫情封城,在家无事可干,提笔就写,不过后来回校后,科研任务重,慢慢就更的少了,有想法有空了就写一章,成绩自然不好。但那时我也不在乎,本来就是写着玩,后来写到商周大战时,各路圣神出场,却又与凡人战争纠缠在一起的时候,笔力就渐渐不够了,了解原著的应该知道,那里面武将打神仙,实在太扯淡,我有些接受不了。 于是慢慢想着该怎么破局,慢慢更的更少,但每次有新章节,还是有看的读者,这里我很感激他们。等笔力进步了,我还是会继续写的,我觉得那里也是一个十分精彩的世界! 脑子里在畅想封神时,也构思了另一个世界,那就是蜀山。对蜀山的印象首先来自于电影《蜀山传》和电视剧《仙剑奇侠传》,很喜欢,再去看原著,发现看不下去,还珠楼主实在太天马行空了,情节跳的厉害,于是也就跳着看,基本晓得个大概(但绝不精通,现在我写的时候还边写边查)。然后再去找蜀山小说,看到了蛤蟆的《蜀山》,又是一种独特的风格,再然后,就没找到特别心仪的小说了,于是理所当然的,就想自己写了。 但蜀山世界很瑰丽,可峨眉却不是我的首选,原著里峨眉太跋扈,就是天下唯我独尊,和侠字并不完全契合。所以想写一个出自传统道门的主角,强大但温和,行侠仗义,拯救世界,就是这么简单,但中国的道门仙山实在太多了,具体选哪一个又很纠结,又刚好,起点发了一个三清山征文,我一了解,哎呀,合适! 三清山里景点众多,三清地里还有按八卦排列的景点,这里有太多文章可以做了,于是想法快速成型,开始构思全篇,并擦着征文结束的最后几天,发了《蜀山镇世地仙》。我记得很清楚,征文9月30号结束,我27号发的书,30号当天就和媳妇去大理拍婚纱照了,晚上在酒店还在手机上更新呢。 《蜀山》发了后,很快就来签约了,第四章的时候,这里也很感谢编辑培根,在我第一本书还没完结的时候给我签约第二本,还是这么早。 可能是原著粉比较多?《蜀山》一发后看的人就比较多,后面就是热爱古典仙侠这个类别的书友发力了,加上编辑的推荐,很快来第一轮推荐,然后跳过第二轮直接第三轮,上了新书榜。刚上新书榜,在仙侠分类的九十多名,然后一天一变,迅速冲上了前十,同时在新书总榜里也能看到了,再然后,就上三江了,就稳居新书仙侠分类第一、总榜前三了,这都是源自大家的支持。 所以在这里特别感谢大家的支持,有打赏的,投月票的,投推荐票的,评论留言的,也有默默看书的,都是非常非常感谢,是你们给了我继续写下去的动力!我之前还想着把有打赏的,投月票的,投推荐票的,评论留言的都列出来感谢一遍,但书成绩一天比一天好,我发现我谢不过来! 以后还是会专门开单章感谢的,但今天就不了,实在来不及,我还在补晚上的加更,苦也! 再说说更新,太苦了,我是兼职写小说,只能晚上下班写,一下班就跑,争分夺秒,写到12点十分紧张的把每天的两章给完成。就这,领导已经有所察觉,问我最近工作是不是不太饱满,苦也! 所以也厚颜求各位书友稍稍谅解些。 然后是经典的致谢环节,完全的有感而发,绝不弄虚作假! 书友最重要,千恩万谢不足酬,是这本书孕育的基础也是能活下去的关键,可因为大家都知道书友太重要,我反而没什么可写的,这就是大恩不言谢? 然后是感谢老婆,完全支持我,每天晚上我在沙发上写,她就在旁边玩自己的,看剧声音都小小的,困了她就在沙发上先睡,有时还给我按摩按摩,等我发完两章,十二点后,我再叫她一起回房,她的陪伴是我写下去的最大动力! 其次再感谢编辑培根,我不一定是千里马,可一旦成了,那她一定是我的伯乐!两本书都是没写多少就来到签约,这也是我敢写、敢开第二本的原因,她让我知道了有人是认可我的写作的! 最后感谢运营团队,在他们在评论区里留言说想当运营时,在这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运营,小说也运营?直到看见了他们后来的一系列操作,我才感叹于竟如此专业,让我省了太多事,也指导了我许多,这里就不一一点名了吧,大家点开书友圈就能看到了。 感谢的差不多了,写到这里才发现,《感言》可比正文好写多了!感觉一会会就满两千了,要是写正文也能这么随意发挥就好了哈哈。 好了,感言就写到这里,不敢再发挥了,现在要赶紧去写让人头疼的正文去了! 最后最后,书要上架了,各位书友看官觉得要是还行,恳请订阅支持,让这本书走得更远,谢谢! 第五十九章 髯仙李元化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老祖!老祖!” 地上有人在呼喊。 声音来自醉蛟桥头,靠近北边,洪长豹低头一望,那是十来个苗人,其中竟有几个洪家寨的。 洪家寨的人很好认,洪家寨之所以叫洪家寨,和里面的苗人之所以姓洪是一个原因,因为他们住在洪江的源头。所以洪家寨的人有传统,在面上刺蛟,寓意压制洪水。 也有人说这正是红发老祖喜爱洪长豹更甚大弟子姚开江的原因。 不过洪长豹此刻却是心中大惊,那几个蠢货,有师尊红发老祖当面,你们喊我老祖作甚?是嫌近些年寨子里的日子太好过了不成? 他手虚虚一爪,地上醉蛟桥头的那几个洪家寨苗人便被他提到半空中,又给他们分出了一道红云。 那几个人跌坐在云上,洪长豹赶紧说, “方才你们呼唤老祖,可是得见仙颜,有话要讲?” 这几个洪家寨的也不算太傻,连忙向红发老祖叩首,口喊, “见过老祖,参拜老祖!” 红发老祖与传说中一样,倒是对门人颇为宠溺,便是这几个微末境界的徒子徒孙也是好言以待,言道, “你们有何事,在此呼唤?” 洪家寨里有个人,唤作跃山洪,正是方才被云气救下的,他哭喊道, “老祖!今日子孙们与百蛮山的小魔在这烂桃山西谷口争位,不想有西蜀贼道背后偷袭,屠戮我等,使我等死伤大半! “我等逃出来后又集结人手返回谷里要把兄弟们的尸身带回来,便有挂单在青龙洞的东方义道程且清程道长随我等进谷寻尸,在谷中我等又遭遇蜀道,蜀道中有人手持异宝飞剑,子孙们惭愧,实在不敌。 “是程道长出手相救,为让我等逃出,程道长一人独挡数人,现在子孙们逃出生天,可那位义道却还在谷中,乞求老祖施展仙法,救他一救!” 那人快速说完,说罢就在云上叩首不止,其余几人也是一样。 红发老祖闻言有些诧异,看向留天房。 天房道士凌空飞近,面色沉重,低声道, “前辈,此人挂单在青龙洞就是小道担保的,小道来此也是想找到他,他自东方来,师出三清山!” 红发老祖眉头挑了挑,忽然大声道, “你等所求理所应当,那义道为吾门人涉险,又是青龙洞的贵客,我自要去救,天房道长可愿同去?” 留天房看那煞气翻滚如海,又是新煞,以他的本事还真不一定能久待,现在红发老祖要带他一起,他自然点头答应。 “你们几个休要在这演戏!” 绿袍老祖不屑一笑,“倒是难为你们几个短短时间就想出戏词来,可就是你们说的天花乱坠,也别想当这第一个进煞之人!” 这可是一道刚出世的新煞,谁知里面有没有孕育着什么宝贝,再者说,先进了煞穴,探听了虚实,这对往后开采煞气以及煞穴地域的划分都是有莫大好处,绿袍老祖岂会轻易相让。 “那是要做过一场?” 红发老祖喝道。 “做过便做过,手底下见真章便是!” 这两个老祖也不知争斗了多少年,说着说着便打起来,两人纵身云上,倏忽不见,转而天上灵机动荡,风火交缠,怒吼连连。 而洪长豹与辛辰子则也对立起来,都是拦着不让对方先进煞穴。 留天房不知何时打出一枚令箭,往东方激射而去,辛辰子见着却冷笑道, “两位老祖未分胜负,你再叫多少人来也没用,何况若论叫人,我百蛮山也不虚你!” 而就在几人对峙之际,又是一道剑光从西北而来,真是风驰电掣,搅碎天云。 那剑光近了,化作一个昂藏大汉,汉子也是紫色道袍,但形象颇为不拘,生得一脸的络腮胡,又是短发冲天,似是刚从雷海里淌出来,身后则背个硕大、半人高的暗金皮葫芦,只往那空中站定,便有股宗师威势。 “李元化!” 洪长豹和辛辰子同时叫破了来人身份。 同在西南,这两家与峨眉摩擦不断,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人是峨眉髯仙李元化。 “嘿!此处倒是热闹!” 李元化看着煞气冲天,眼里闪过异彩,本以为是趟无聊的小差事,却不想撞见了新煞出世,那无论如何也要分杯羹了。 看着两人随时要暴起的模样,李元化呵呵一笑,道, “两位道友,莫要误会,且听我说,我家师侄不知怎地闯入了这未曾见过的煞穴之中,传信于我前来相救,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原来就是你峨眉的从背后偷袭我门人!” 洪长豹本就憎恶峨眉,更烦他觊觎新煞,这下又听说他师侄在烂桃山之下,如何猜不出就是偷袭红木岭门人的贼道,一时怒上心头,甩出一道血色飞刀直奔李元化。 而另一边辛辰子听了李元化的说辞,倒是对方才红木岭几个小喽喽的话信了几分,但今天不管什么义道贼道埋在里面,谁也别想打着救人的旗号进去! 他见洪长豹率先发难,心下更是一喜,要说憎恶峨眉,天底下没人能比得过百蛮山了,他眼睛一转,大叫, “原来是你家晚辈偷袭我百蛮山门人,长豹道友,我来助你!” 说罢,辛辰子挥了挥他那支空荡荡的衣袖,甩出一道瘴气直奔李元化,而这瘴气正是他以桃泥瘴与阴风瘴合炼的清风桃香瘴! 李元化见两人来攻,哈哈一笑,“旁门魔门果然沆瀣一气,不过你们两个一起上,我李元化也不惧!” 只见这位髯仙一拍身后葫芦,葫芦嘴便自动打开,从中冒出一团剑光。 这剑光内核里是一柄银光濯濯的飞剑,可由于这剑光太盛,也让人看不太清飞剑本相。 这飞剑出了葫芦后,剑光再涨,尤其是极速飞驰时,带起流光溢彩,便如彗星曳尾一般璀璨。 而飞剑腾挪游击时,又如白龙蹁跹、更似迎风飞瀑,实在让人目眩神迷。 飞剑先击血刀,再破瘴毒,分化万千,以一敌二竟丝毫不落下风。 此时再回想宝剑「桃都」在李英琼、程云气手中的模样,那真是只能说一声飞天火棍了。 第六十章 为师温素空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头上是两个离合道之境只差一线契机的四境圆满,身侧是三个金丹混战。 留天房先是把红木岭几个小修送回地上,让他们抓紧逃离此地,自己则是在原地踌躇,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有心与李元化过手,可是又担心风传青龙洞与百蛮山联手,影响了宗门声誉。 他有心直接进煞穴寻程且清,可又怕红木岭觉着他趁人不备,率先进穴寻煞,失了仪度。 正在他纠结不定之时,又有一道阴阳玄光自东方天际而来。 那道玄光声势浩大,如海如霞,让这边交手的三个金丹大修都停了下来,齐齐看着东方,暗忖又是哪家要来抢夺新煞。 东方,最近的便是三湘,而三湘中实力最强的是道门的武陵山和剑宗的衡山剑派,不知来的是哪一家? 那片玄光愈近,可速度却不减,看样子竟是要直接进到煞穴里。见此,刚还打作一团李元化、辛辰子、洪长豹三人纷纷上前去拦,要是就让人这么进去了,那他们不是白在这纠缠了。 见有人阻拦,玄光便化作一个人形站定,众人一瞧,竟是一个女子。 来者是一个坤道,身着一件紫色蝠纹道袍,头顶一个黄蝉玉冠,容貌娇美。她两手搭在腹前,臂弯里挽一条赤黄色琉璃如意,如意上的光华似水流淌,如意两头一边雕成灵芝形状,另一边则是一个腾空的猛虎,一看便知是一件难得的宝贝。 “三清山温素空在此,各位拦我有何见教?” 坤道冷冷说。 李元化闻言一愣,怎么会是三清山? 而留天房更是惊诧,结巴道:“素空,我这才发出令箭,你怎么就……?” 原来他方才的令箭是发往三清山的。 坤道扫了他一眼,便说, “贫道弟子下山行走,我自然在他身上留了东西,不过他自己不知道罢了,现在他遭遇险境,贫道自能察觉。” 说罢,她看着留天房,“倒是你,既然知道我徒儿遇险,又发令箭与我传信,为何没有先进去寻他?是这三个拦着你吗?可若是他们拦你,方才为何又是他们在斗法,而你袖手旁观?” 留天房闻言不知作何回答,欲言又止。 而温素空年轻时在西南之地游历多年,又是绝顶聪明之人,只在几个人身上一扫,便有所猜测, “你是想打又担心别人嚼舌根,想进又怕人背后非议,是也不是?” 留天房素知温素空说话凌厉,闻言苦笑难言。 而温素空打量两下留天房,又说, “你是素来如此的,做什么事都要先想好万全之策,否则便宁愿不做,说难听点就是婆婆妈妈。我早与你说过,这个性格境界低微时还好,可若是等境界高了还不改,便是祸事,你看看你现在,金丹不过二洗,而原先走在你后头的洪长豹和辛辰子都能三洗,这就是根由!” 留天房几乎要掩面而去。 而李元化只觉奇怪,这是什么女人?竟能如此训斥青龙洞的天房道人,而洪长豹与辛辰子则是一幅看戏模样,似乎都是旧相识。 温素空又看了一眼洪长豹和辛辰子, “我徒儿在煞穴中,你两要拦我?” 洪长豹当即闪身避让,方才不知道是谁自然要拦一拦,可现在看清了来人,自然不会再拦,而且他已然猜出,挂单在青龙洞、还是留天房亲自担保的义道,肯定就是她的徒儿了,他口中还道, “温姐请便,有何需要尽管唤我,说来惭愧,这程侄儿还是为救我苗人进的险地。” 不过温素空却不领情,冷冷道,“那你等到现在为何不救,你忘恩负义是做惯了的?” 洪长豹干笑两声,不做回话。 而辛辰子看动作也想避让,可是又抬头看天,似乎不敢决定。 “徒儿速速退下,三清山的高道,龙盘东南,岂会贪图咱们这蛮荒地带的煞气?” 绿袍老祖的声音从天顶上传下来。 辛辰子当即松一口气,闪身避开。 而温素空自然听出绿袍老祖这是给三清山面子,也是在提醒她,救人就是救人,不要想着采煞。 如此便只有李元化一人拦在温素空跟前。 “三清山,倒是好大的名头,他们怕你,我峨眉可不怕,废话少说,咱还是手底下见真章,且看我玄英剑利否!赢了,你自然是想去哪去哪,输了,那往后少来我西南撒野!” 李元化说着,将玄英飞剑召至身前,剑指温素空。 温素看了他一眼, “看样子是髯仙当面,贫道久闻髯仙大名,可今日我却无心与你切磋,不过要是你真想死,也可以凑上来。” 说罢,坤道右手一翻,向天作并指,指尖上虚空扭动,从虚无里涌现出一黑一白两粒光点。 两粒光点互相绕动旋转,好似两个蝌蚪,待速度越来越快,光华越来越盛,便成了一幅旋转的太极图,紧接着,太极图外便出现了后天八卦的图纹。 太极图越转越快,黑白两色成了混沌一团,再然后又变成一片光亮,仔细一看,太极图居然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圆镜。 而李元化看宝镜里出现了自己的身影,一股冥冥中的恐怖罩住了他,让他想起了不久前自己刚渡过的四洗金丹劫。 “呵,道长要进穴寻人,也是人之常情,其实我也还有一个侄女受困在穴中,我亦是心急,不如道长先请,我随后就来。” 李元化收起飞剑,让开了道路。 温素空也不啰嗦,收起了阴阳八卦镜,冲入煞穴中。 辛辰子和洪长豹见状倒是不约而同笑了笑,声音不大,可落在李元化耳中却是让他有些羞臊,不过好在他那一脸密髯,倒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 且说温素空进了地穴,便感觉到地底才是真煞,外面的冲天华光不过是地煞蒸发雨水形成的稀薄煞气,与真煞相差甚远。 这地穴里也不知有多宽广,四下望不到边界,地穴漆黑,可真煞绚丽异常,或成团,或成缕,让人仿佛置身在星海之中。 不过作为地陷后入煞穴的第一人,温素空却无暇欣赏奇景,在这偌大煞穴中寻人,真就好似大海捞针。 “呼呼——” 这地穴里还不知哪里的飓风,几乎要将人吹飞,又把那些真煞吹的四处飘动。 虎芝琉璃如意化作一团赤黄灵光将温素空护住,以防煞气冲刷肉身,她小心避开真煞,运转法眼,四下搜寻,同时嘴里也喊着, “云气!云气!” 第六十一章 真煞冲穴(上架第一章,求首订,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轰隆——” 伴随着一声巨响,被震得七荤八素的云气跌落到地缝里,他迅速把左右一扫,发现这地下竟是空荡荡一片,好似个极远无届!而再低头下望,竟是无尽深渊,一眼看不到底! 而在这宽广漆黑的地穴中,又充斥着许多绚丽异常的光彩,或成团,或成缕,让人仿佛置身在星海之中,又仿佛内视来到了人身内景小天地里。 云气不识那是真煞,还以为是积年的泥瘴自发成团,有了真形。 “呲呲呲——” 云气身外的火衣与地穴里的煞气接触,剧烈的燃烧,发出刺耳的尖鸣。 云气变色,这里的瘴毒如此厉害,他又无法在此处食气,这仅靠积攒的那一些法力可坚持不了多久! 他率先唤出「龙车」,跌倒「龙车」上,止住了下落的势头,随即便驾云往上冲。 可俗话说风起于青萍之末,这地穴底下有地火丛生,那飘摇的火气吹到上面来却成了呼啸的飓风,他想飞出地穴,可又像是风中的柳絮,无论往哪都是身不由己。 地穴里真煞四处可见,这要是红发、绿袍见着,必然是欣喜不已,可现在对于云气来讲,无疑是一张张催命符。 很快,在飓风的搅弄下,来不及避闪的云气眼睁睁看着自己与一团五光十色的、小山大的真煞撞到了一起。 而在撞上之前,云气只来得及将身外之物中的「秋水」和「谦慎斋印」放进太虚洞石里。 “呼!” 像是风中的烛火,云气身外的火衣只瞬间便被吹灭。 紧接着,是云气所穿的衣物也在瞬间化为了虚无。 “啊——” 始与真煞接触,云气的第一感觉是痛,是从未有过的痛,是无法想象的酷刑。 像是被扔进了一团火红的铁水里,周身都是被火烤炙烧的感觉,皮肤在瞬间就被烧化,长发也是在霎那间化成了粉末,只短短一刹,年轻道士就成了一个血人。 而这团铁水又仿佛有万钧之力,疯狂的往他身体里挤进去,挤进血肉里,挤进经脉里,挤进窍穴里。 遭受如此酷刑,云气的眼眸也是霎时间血红一片。 在这一瞬间,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念头仿佛都被铁水凝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本能的大叫。 云气不知道,这叫“罡煞冲穴”,是二境修士熔炼罡煞过程中最为危险的一步,而内丹道又把这个过程称之为“降龙伏虎”。 在正统的内丹道修行中,引罡煞入体是要在具备罡煞的前提下再花几年甚至几十年去做准备的。 罡煞是秉承天地阴阳清浊之气而生,举世罕见,可是世间万物又相生相克,这罡煞能侵蚀天云地土、能冲刷人体肉身窍穴,可又偏偏奈何不了铅汞之物。 所以内丹道修士在采罡取煞之前更要寻铅觅汞,寻得铅汞之后,又要与无数秘宝熔炼,这一道程序又唤作“调铅弄汞”。 炼成玄汞真铅后,再将其服下,炼入经脉之中,如此做好准备,再吞服罡煞,引导龙虎顺着铅汞铺成的大道来到脐下三寸处,打开人体三大窍中的第二窍,黄庭,亦作丹田。 此举,既是“犁庭”。 而云气才一境,自然没有准备铅汞,如今便不是“犁庭”,而是真煞把云气全身都“犁”了个遍。 只是短短一瞬,云气便回过神来,往日里日夜不辍的凝念终于在此时起上了最大的作用,他束紧念头,几乎是强行让自己忘记了痛苦,只想着如何争命。 内视,观望人身内景小天地,他看见一个一个光团熄灭,又仿佛听到水声,这是真煞在体内冲刷,塞满堵死了一个个窍穴,云气不知这番即便自己活下来了,这副躯体又能有什么用。 不过当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如今真煞阻塞一个个窍穴,却也不顾上了,只能弃车保帅。 周天百窍,最重要的自然是存放精气神三宝的三大窍,存放神思念头的紫阙,存放人体精血的绛宫,以及存放天地之气的黄庭。 不须多想,黄庭先不做考虑,他黄庭未开,现在堵塞了人也死不了。 他绛宫未开,如今一身精血都在心窍,所以心窍不能有失。 他紫阙也未开,可念头思绪不是虚无,还是依托于紫阙而存,只是他未曾见到那处的真形罢了,所以紫阙也定然不能有失。 他忽然看向了十二重楼。 若要保心窍,此刻就要辟心府!到时府中有神安坐,是抵御真煞侵袭的唯一办法。 至于保紫阙要穴,他想了想,忽然想到了「桃都」。 老观主曾说过,飞剑以念催动,平日里养在紫阙中,他不知道「桃都」是什么品级的飞剑,但之前以念头与「桃都」接触,宝剑是有回应的!如此有灵的宝剑,是否能进来自己的内景小天地里来,护住紫府? 他分化出一缕念头,落到紧跟自己的「桃都」剑上,但这缕念头很快被真煞吹散,与内景天地里的主念失去了联系。 “锵!” 一声清亮的剑吟响彻云气的内景小天地。 一柄仿佛遮天蔽日的赤红巨剑缓缓进入这片天地,随即横亘在内景世界中,把这片因窍穴淤塞而逐渐暗淡的天地重新照亮。 云气笑了笑,总算不是太坏。 他一个念头过去,「桃都」便骤然缩小,来到内景世界顶上的紫色光团周围,飞剑环绕又形成火龙卷,护住了紫阙。 他又想起先前喷出太阳丙火时大多都被「桃都」吞食,于是再一个念头过去,「桃都」果然有求必应,熊熊烈焰真气自剑身上喷薄而出,那金色的太阳丙火远比云气积攒的多得多! 他念头再动,喉窍里的元旦道人睁开了眼,魁梧道人起身,大步离开十二重楼。 道人身后,源自人间各处灯火的三味真火紧紧跟随,如氅如旗。 道人飞离十二重楼,与从紫阙上跌落下的丙火飞瀑汇合,便如将军点了兵,丙火紧跟在道人身后,直往心府而去,铸就无边威势。 云气念头就在高处观望,宛在帅台。 心窍红彤彤一团,像是悬在内景天地里的一个小太阳。 驾临心窍门前,元旦道人知晓身主的急切,手中幻化的桃木剑一指,身后的太阳丙火与三味真火再不分彼此,合成一股,宛如火江洪流,涌向心窍。 而心窍如无底之洞,无边之海,对火江洪流尽数吞纳,却不见饱和。 时间只过去瞬息,但云气却心急如焚,呵,这话当下倒是恰当了!他自嘲一笑,终究是赶鸭子上架呀!一切显得如此仓促! 看着周天百窍一一熄灭,云气几近绝望,不过「桃都」此刻依旧是源源不绝喷涌了丙火真气,直接在心窍与紫阙间连城了一道火线。 云气念头再动,事已至此,只把死马当活马医。 紫阙之侧,那一座光明宫,举宫下沉! 勾心斗角、精巧绝伦的宫殿顺着火线下沉,来到心窍之前。 忽地,殿门大开,衣着华丽尊贵的昴日星官腾云而出,直奔烈日般的心窍,一边粗狂奔放的元旦道人自也不必多说,投身火球! (本章完) 第六十二章 辟成心府(上架第二章,求订阅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内景天地,绝对的寂静。 而在绝对寂静后,是开天辟地一般的轰鸣! 云气清楚的感知著,象征著心窍的火球猛地收缩,收缩成一粒极小极小的亮点,随后,又急切的炸开,炸成一团红澄澄的星云。 但这团星云却不再迷蒙,一丝一毫看的分明,把整个内景世界都照亮,光芒甚至盖过了「桃都」。 在星云之中,一条血色河流凭空缓缓流淌,呈螺旋状,但掩映在星云之中,不见来源,不见去处。 云气知道,这是一身鲜活精血的显化,有了这一条血河,只要不是剜心割喉这样的手段,一般的刀斧之伤都能给养好,即便是断肢再续,也不在话下了。 紧接著,一股磅礴生机从血河里涌出,扩散到内景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这股生机,在一瞬间甚至压过了真煞冲穴带来的死亡气息,在这一瞬间,云气也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这一瞬间,云气被煞气毁去皮肤与头发都开始重新生长! 这股生机、这股力量,让云气沉醉,这是压倒一切的喜悦,是无可比拟的舒爽,是无法言说的滋味。 身为这具肉身的主人,云气知道这意味著什么。 辟心府,延寿半甲子。 再看那道血色河流中,一个人静静坐在那里,看不起面目真容,但一身红袍依旧显眼,说是元旦道人也可,说是昴日星官也可,那股我开口前举目无光、我张嘴后光明无限的意蕴却是不会改。 这就是程云气的心府内景神,此后搬运精血、吸食火气、统领百窍、缔结法符均不必身主再动念操劳。 心府前的光明宫缓缓飘向血河深处,在星云与血河的照耀下化虚为实,落座于此,匾上光明宫三字自动改为「光明心府」。 那尊内景神走入府中,静坐如神佛。 也就是在这须臾之间,显化为灰色洪流的真煞之气冲入心窍,而此刻心府光明大放、血气滔滔,死死顶住灰色洪流,仿佛是在宣告,此处有主了! 借著增寿半甲子的勃勃生机之势,心府如同洪流里的砥柱,无论真煞怎么冲刷,自岿然不动。 可其余脏窍却同其他周天小窍一样,被真煞淤堵,肝窍、脾窍、肺窍、肾窍,一一暗淡下去,云气就在高处看著,难以言说是什么滋味。 终于,也许也只是一霎那,只是云气自己觉得漫长罢了,灰色洪流来到了紫阙处。 「桃都」再次迸发出璀璨光芒,飞剑盘旋如火龙卷,宝剑把真煞也视为了敌人,但凡煞气接近,便将其斩灭,一丝一缕也进不了紫阙大窍。 见状,云气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命算是保下来了! 而这“毒瘴”也肆虐不了多久了,只因云气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的周天百窍与经脉已经充满了这鬼东西,他就是像是一块晒干的瓜瓤丢进了水里,待吸饱了水,那这水还能拿他如何呢? 念头回到外界,他睁开了眼。 得益于刚才那股磅礴生机,让他从狰狞血尸的样貌中回归正常,这股生机意蕴还在体内,虽说已经在缓缓消散,但此刻对云气来讲也是一张恰到好处的保命符。 他转了转眼珠,发现只能转转眼珠。 身体像是一个木头,像是一个泥塑,他还躺在「龙车」上,可却操纵不了云驾,他经脉堵死,浑身上下运转不了一点法力。 他眼珠转了又转,终于被他想到一个法子。 经脉淤塞堵住了法力运行,可念头却不受限制,他分出一缕钻进手腕上的洞石里。 这金相宗拿出的谢礼果然不凡,洞石在真煞中无碍云气能料到,毕竟是虚无空间之宝,可串著洞石的白绳也安好无恙就让云气颇为惊喜了。 念头进入洞石,里面东西并不多,只是一扫,云气便发现了一张黄色的符纸,这符纸上绘著云隶,层层云隶环绕成的祥云图案的正中间有一串紫色的点,连成北斗七星的模样。 念头落在北斗杓柄上,随著念头与符文上的法意勾连,云气身下的「龙车」便动了! 云气想笑,却笑不出来。 于是,就这样,「龙车」载著云气缓缓上升,虽然也是狂风中飘摇,有时还会被甩到下面去,沉沉浮浮,但总归是向上的。 此刻,他不必避著他以为还是瘴毒的真煞,便好似逆流中的鲤鱼,力争上游。在这个过程中,他还看见了苗人、百蛮山魔道以及蜀道的尸体,不过云气却也不想著去捞回苗人尸体了,一是实在不能,二是在这样的“瘴毒”里,尸体要么被这“瘴毒”淤塞肉身,成为一具干尸,要么天长地久被底下上来的火风吹成粉末,无论如何,这里与阴湿绝凑不上关系,怎么也尸变不了了。 不过他却没有见到李英琼,也不知那块万年寒玉能不能保得住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念头都要把那符纸上的法力给磨光了,才终于看见了天光。 咦,雨终于没下了吗? 云气这样想著。 而在烂桃山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停手的红发老祖、绿袍老祖、李元化、洪长豹、辛辰子、留天房,都以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看著烂桃山中央,在那漫天的煞气华光中,一朵红云缓缓升起,上面还躺著一个年轻道士。 “那是谁?除了温素空还有人下去过吗?” 红发老祖问。 留天房眯眼看著,有些难以置信,“好像就是她的徒弟,程且清?” “那温素空呢?” “难不成还在下面找?” 洪长豹见没人答师尊的话,便废话应了一句。 红发老祖摆摆手,便把红云给招过来了,他老人家笑了笑,还是个炼火行的好苗子。 等红云近了,大家也都瞧见了那个年轻道人,在座的都不是泛泛之辈,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一境的小道士已经被真煞冲穴冲了个底朝天,这副身躯说是个死尸也不差了,难为他护住了心窍和紫阙,逃出命来。 “赶紧把温素空那个女娃叫出来!” 红发老祖急促说。 洪长豹得令,也不进穴里,只是远远的运转法力,温姐温姐的叫著。 而云气现在只想刚才死在了地穴里才好,天知道为什么烂桃山上空这么多人? 他现在可是不著寸缕! 而红发老祖和绿袍老祖对望一眼,他们都瞧见了黏在云气胸前皮肉上的绿螭鳞片。 这时,在穴中搜寻许久的温素空又化作一道玄光而至,一看到云气,便红了眼。 她从随身洞天法宝里随意拿出一件衣服盖在云气身上,再次化作玄光,带著徒儿便要离开。 而此时,红发老祖忽然叫停了温素空, “这孩子到底是为我门人进的险地,又仓促开辟的心窍保命,以致气血亏空,老夫有愧,这滴心血权当补偿,稍后自有谢礼送到三清山。” 说著,红发老祖屈指弹出一滴血珠,飘到玄光面前。 那滴血珠红光瑞瑞,如晶如玉。 玄光没有客气,将血珠包裹,瞬间远去。 非正文章004 关于加更和更新的一些说明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和各位书友说明一些情况,如下: 1.凌晨两章属于上架加更,今天本来的两章还是下班后正常发。 2.因为是兼职写小说,而且本职工作工作密度大,白天无法写,只能下班后写,所以这也是为啥更新时间都在晚上的原因。 3.周六周天是想细纲和加更的唯一时间段。 4.为了感谢书友支持,书友打赏盟主加更两章,月票每赠500加一章,但都会放在周六周天加更哈,加更章节会注明原因。 5.书友圈新书上架有四个福利活动,大家可以积极参加哈。《蜀山镇世地仙》非正文章004 关于加更和更新的一些说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三章 五雷化煞之法(上架第三更,求订阅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云气眼珠子滴溜溜看著素空。 学师怎么来了? 不过他现在说不了话,真煞冲穴到后面把十二重楼也给堵死了,而且看素空学师现在也没说话的意思。 玄光一路疾行,云气只能看到天上迅速后掠远去的云彩,似流萤飞瀑,倒是别具美感。 不过没过多久,云气感觉速度渐渐慢下来了。然后他便看见了秀丽的青山,飘渺的烟云,还有那些或御剑或驾云的人。 他知道他回到三清山了。 玄光终于停下,云气眼珠子转著四处去瞧,低处的东西他看不见,但远处高大的东西他是能看见的。 那座山头雷云环绕,那座山头赤烟如霞,那座山头清风拂竹,咦,好像是明治山,那刚才那两座不就是枢机山和丹霞山了? 那是来莲花福地了。 可环视一周,躺在这里能同时看到莲花八峰! 这里是平顶山! 云气被拖著进了一间大殿,大殿的藻井深蓝明绿,像是从密林下抬头见天。 此处的灵气丰盈,新生的皮肤与灵气接触,仿佛在冬日泡在温泉里。刚刚经历过极致的痛苦折磨,此时沐浴在这样的灵气中,如若不是身体坏死无法出声,他定要舒爽的呻吟出来。 “师祖!师祖!” 温素空的叫喊声在大殿里回荡。 云气现在看不见,几乎在温素空进来的同时,大殿中央的蒲团上便凭空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道士盘坐著,看相貌是在五六十左右,头发里掺杂银丝,一身麻灰色的道袍,脚上是白袜芒鞋,手里拿一柄拂尘,道士看著普通,但细看又有股超脱之感。 “我看到了,听见了,你把那孩子抱近些。” 道士口中说著。 温素空手一挥,红云托著泥塑似的少年便飘到了道士跟前,「龙车」贴到地上,似个云床。 云气这时也看到了道士的脸。 应当说,这是一个极为英俊的道士,即便是现在看著年过半百,但岁月在他脸上也只是让他看起来更为温和亲人,却不曾败坏他的神华。 而真正让他看起来有些显老的,仅仅是他的灰发。 道士看云气眼珠子提溜乱转,便笑著说, “倒是让孩子憋闷了。” 灰发道士把拂尘一甩,云气便感觉自己的念头从肉身里被拉了出来,眼前一个恍惚,他便“站起来”了。 和初入山门进行法试时的感觉一样。 不过这位道士想的还要周全一些,他拿著拂尘再往云气念头上一点,一阵光华闪过,云气便觉得自己重新拥有了身体,只是这幅身躯仿佛是灵气所化,看著还有些透明。 云气首先望向了自己的肉身,果然,上面盖著一个女子衣裙,肉身都没有遮全,他迅速探念进了洞石,从中取出几个道袍像是盖被子一样盖在了肉身上,严严实实的。 随后,他才向素空行礼,再向道人作揖。 “这是咱们明治山的第二十二代祖师,百年前高升了,现在是副掌教,居纯阳殿,分管福地里的丹霞、枢机、白虎、摩崖四山,没准什么时候就升掌教了。 “反正以后有事我若不在,你只管来找祖师就好,你师叔、师祖、太师祖都不长寿,早早没了,二十二代祖师再往上的,我也不曾见过。 “伱现在是明治山的独苗,火、雷、地、山四脉他老人家都可以不管,唯独不会不管你。”温素空来了纯阳殿心这才放下,见祖师不紧不慢的样子,也半笑说著。 云气遂叩首,这可是往上三代的祖师。 道人笑著让云气起来,“素空说了半天没说到点子上,我道名通玄,日后若是有人问起老祖名讳,可别答不上。” 云气称是。 素空则说,“老祖,这是个顶好的苗子,先不急寒暄,且救他一救,他这肉身遭逢真煞冲穴,也不知淤塞了多少,往后如何修行?” 通玄祖师点点头,往云气肉身上仔细看了看, “你是一窍未开进的煞穴,哦,十二重楼开了一层,倒是和没开没甚区别,现在开的那层也堵死了。 “煞穴里你临危开的心府,不错,以太阳丙火开府,咦,那又是什么火,竟未见过,咦,不错,以昴宿为内景神,不,又不全是昴宿,神性之外又有人性,真的不错。 “辟心府增寿半甲子,但你当时濒临气绝,这半甲子寿元又没能全数加到你的命轮上去,起码有十年寿元用来给你吊命了,也彻底护住了你的心府,保全了精血。 “你神智清明,什么护住了你的紫阙?容贫道看看,原来是一柄飞剑,是一把好剑!还与你的心府之神相配,均合阳火之道,不错,真乃缘法! “其余的,唔,真是一个都没逃掉。” 温素空也没想到这道真煞竟如此厉害,竟把云气的周天百窍全部淤塞,仅仅靠开府和不知哪来的飞剑护住了心窍和神窍。 “如何能救?如何能化开那些真煞?” 温素空问道。 “这是道新出世的煞?” 通玄祖师问了一句,他竟是未曾见过这道煞。 云气有些不明白,不是瘴毒么? 温素空点点头,“应该是道新煞,我进了煞穴,那里真煞随处可见,而且没有人为开采的痕迹。烂桃山我也颇为熟悉,想不到底下竟孕育著一道新煞。” 通玄祖师点点头, “是南疆的烂桃山啊,那难怪了,我看这道煞,有乙木之瘴,又有地火之毒,两者纠缠到一起,端的猛烈异常。 “要说化解,老道想想,若是说克制乙木和地火,那自然首推雷法,雷法分上司都天五雷、中司法天十雷和下司诸天三十六雷,呵呵,我们先看看上司都天五雷,五雷是雷法根源,肯定有对症的。” 云气两眼一亮,能救命,还能学雷法! “五雷分天雷,地雷,水雷,龙雷,社雷。 “天雷主正天序运四时,发生万物,保制劫运,号令天神,弑天魔,荡瘟疫; “地雷主镇杀百虫毒害,斩落山精石怪,清扫山岚瘴虐,拔度死魂,节制地祇,祈求晴雨,又称神雷; “水雷主生成万物,役云致雨、拯济旱灾,滋养五谷,润田养林; “龙雷主杀伐,诛斩水怪,赏功伐过,可兴风起浪,意在断除蛟龙、毒蛇、恶蜃、精怪,能拔血剔骨,亦能化蛇为蛟; “社雷主伐坛破庙,捣毁野庙淫祀,以正视听。” 云气眨眨眼,只觉得都很厉害。 通玄祖师又说,“小娃娃你是被地火与木瘴交织成型的真煞侵蚀肉身,应该用神雷去化,至于滋养腐败的肉身百窍,应用水雷来洗练,才能不留暗伤。 “天雷在春,水雷在夏,神雷在秋,龙雷、社雷均在冬,所以你要以夏秋之雷来化解体内真煞,至于详细之法,可去九天应元府听讲。” 云气再次叩首谢过。 第六十四章 竹杖芒鞋轻胜马(上架第四更,求订阅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听完祖师讲解雷法,云气当下也是松了一口气,真煞冲穴时,他是真以为自己的道途断绝了,现在劫后逃生之外,道途也能有回寰之余地,实在让人喜悦。 不过很快,云气又想到一个问题,他现在肉身坏死,如何修习雷法? 这时又听通玄祖师对温素空说, “不过以他当前的情况,莫说炼法,便是行走也困难,素空,你教他杖解法吧,剩下的也不必贫道再啰嗦,去休,去休,莫要扰我清修。” 通玄祖师一甩拂尘,云气只感觉眼前一花,再看清时,却是望见了那座「詹碧云藏竹之所」碑。 竟是回到了明治山。 温素空脸上没有浮现任何意外之色,她又一招手,把红云连带着云气肉身送到竹亭里,自己则在竹亭外的蒲团上坐下。 被点成灵体的云气也在学师身边坐下,便听见素空道, “方才你也听到了,祖师要我传你杖解法,这是明治山的不传之秘,不过刚好伱辟成了心府,已经可以成为我的真传弟子了,以后也不必称学师,叫师尊即可。” 云气一喜,便回说,“是,师尊。” “这杖解法,其实说到底是借尸还魂之法,只不过听起来高雅些,这‘尸’也不是真的尸体,而是竹杖。” 温素空给云气解释着, “开山祖师说:惟竹之得于天者最清。认为竹乃是秉承天地清气所生,清气在天为风,在水为莲,在地则为竹。又说:天地之间,虚通而已,亦如竹管之接气,通而不曲也,气来则通,气往则不积。 “开山祖师认为竹才是最好的灵体,能藏气,又能通气,餐风饮露,所以他老人家创出杖解法,以竹杖仿制人体关窍,再以元神入驻其中,于是从第四境跳过第五境,当即成就杖解仙飞升,是为尸解仙中第一等。” 温素空说。 或许是过于玄妙与奇思,听着温素空这番话便是云气这般才情也有些难以理解。 杖解飞升? 还跳过了第五境? 这开山祖师又是何等才情? 温素空看着云气,“你是见过杖尸的。” 哦,是了! 云气立马想起来,入山第一天的法试!他最后选择了一个具备四肢人样的竹杖! 不过他当时可没想那么多! 不成想缘法竟落到了此刻! “你选了竹杖,那应当是不排斥的,这是杖解法里最紧要的一点,你切不能认为竹杖是死物。为师就是认为人是人,物是物,所以始终不得杖解法精要。 “而明治山历代弟子大多都是如为师这般,所以埋没了杖解法,只是当作身外化身来用。祖师既点名了我教你杖解法而不是借尸还魂中的其他法术,也说明他老人家也是对你抱有希望的。” 云气点点头,示意受教。 “眼前用杖解法便是将你的魂灵放置在竹杖中,此后你便以竹杖之身行走,修行雷法,积攒的雷元再渡回肉身,直到肉身痊愈。” 云气再次点头,这听起来真是过于玄妙了。 “其实我是不想让你太早接触尸解法的,尸解法与元神道还不同。尸解法是领悟了肉身宝藏精要,再因人而异,再造灵体,元神褪去旧壳,入驻灵体后飞升。所以凡人愚钝,见仙人弃尸而走,谓之尸解仙。 “而元神道则认为肉身只是元神寄居之所,是驿站,是客船,精修元神之力,待元神圆满后则仅凭元神飞升,遗蜕留于人间,其实按理说这才是真正的尸解仙。” 素空又叮嘱云气,“你魂灵入驻竹杖后,会发现灵气运转更甚肉身,但切不可贪恋这种感觉,你才初识一境,更别提见识二境命藏的玄妙,所以万不可留恋,不能怠慢了根本的内丹道修行。” 温素空说的真切,云气点头称是。 见状,素空也微微颔首,大袖一挥,云气跟前便出现了一个竹杖。 竹杖长七尺七节,上下笔直,呈碧玉色,微微透明,能看到首尾顶端两节中空,而中间五节有符箓填充,发着五彩华光。竹杖第二节长出两根竹枝,最后一节底端也长出两根竹枝,每个枝梢生五片叶子,看着竟有几分四肢的韵味。 而第一节杖上又开有七孔,对应着七窍,每个孔中也都填着符箓。 云气看的熟悉,和他入山那天见到的竹杖相差无几。 “这是为师准备炼制身外化身的竹杖,倒是先便宜了你,且附身上去吧,心里什么也不要想,只当这就是你的肉身。” 云气向师尊拜谢,随即领命,缓缓往竹杖上躺上去。 而待云气附身竹杖后,温素空则一连掐了几十个法印,打进竹杖里的符箓中。 代表着五脏和七窍的符箓放出炫目的毫光,而待华光散去,眼窍处的符纸一闪一闪。 “可是醒过来了?” 素空法师问了一句。 竹杖站了起来,喉窍处的符纸亮了亮,“是,弟子感觉与肉身无异,就是冷了些。” 温素空看着竹杖,心中不免叹了一口气,无论这竹杖花费了她多少心力,她也从来只当一个后手,她还是认为这是一个物件,一个死物,自然为云气从一个活生生的少年郎变成一个冰冷的竹人感到些许难受与自责。 或许这也正是自己无法修成杖解仙的原因吧。 温素空心里这样想着。 “你先习惯习惯,若心里有所不适,尽可与我说,为师再想想办法,以你肉身里的真煞数,没个三五年怕是化解不了。” 温素空还是张口劝了一句,即便让云气修行杖解法是祖师的意思。 云气闻言却是摇摇头,他笑了笑,“早有贤人吟唱,‘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如今我有竹杖之轻,岂不是美事?” 温素空闻言也终于放心,她也笑了,她觉着自己总是低估了这个徒弟,想了想,她道: “如今你辟成心府,为我真传,正式入我明治山法脉,也该给你取个道名了。” 竹杖上的竹枝一动,成了一个揖礼,他说,“请师尊赐名。” “我本已想好为你取一个‘泊’字,取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之意,‘泊’为水边,又为‘伯’音,你首辟心府,以水为配调和阴阳,以程为姓,‘伯’为归宗之音。” 云气听着确实觉得好。 “不过我再看你,发现你淡泊之心早已具之,再取‘泊’字反而不美。不如借你口中贤人之字,取一个‘瞻’字,意在高远,盼你修行途上以心为目、多做远望,不拘泥于一时的困苦,你意下如何?” 素空轻轻说着。 竹人口中也轻轻念叨着,眼窍逐渐明亮, “瞻,程心瞻,好,好名,心瞻叩谢恩师!” 这一章写的我还是比较满意,不知书友们觉得如何,后面几段我读了好几遍,改了好几遍,最后还算满意。 这个场景早在我写第一章时就想好了,真是超级爱这首定风波。 (本章完) 第六十五章 竹林深处无忧洞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你近些时日就在明治山上修行,先修行变化之术,不然以竹杖行走,即便是在宗内也太惹眼了些。” 温素空说。 程心瞻想着也是,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别人看着或许还不太习惯呢。 “先前授你的《广成敕虚随心咒》就有变化之咒,不过变化之咒较为高深,不易学会,现在我再授你障眼法,可做临时之用。” 说罢,她往竹人脑部一点,正是用的醍醐灌顶之术。 而程心瞻动念一看,这障眼法的根本在于五行相生变化之术,以五行之气勾勒心中之像,再将其幻化出来,不过说到底这是一种遮掩变换之术,却不能大小变化、身形变化。 若是想变化成一间小庙,只需用五行气勾勒出小庙的外廓,罩住己身即可。但却不能变化成一只蝼蚁,通过狭隘逼仄之处,也不能变成一只雄鹰,振翅飞翔在天,亦不能像法天相地一般,变化己身高如山岳。 后面这些才是真正的变化之术,而障眼法说是幻术也许更贴切些。 不过也不能小瞧了障眼法,只要法力足够,念头精微,那演化出一方小世界也未尝不可,再以五行气催生出天象、气味、声响等,那就是最顶尖的幻阵了。 而眼下只是幻化出一个身躯而已。 程心瞻念头一动,这副师尊准备用来作身外化身的竹杖身躯给他一种五府具开的感觉,法力充盈,想来是那些符箓品阶高超的缘故。 随着他念头运转,五行之气逸散,氤氲变化,便幻化出了一个人形将竹杖包裹,正是程心瞻原本的模样。 “眼下只能幻化一个形体,至于体温、音色、气味还容弟子再想想。” 程心瞻拱手说道,一举一动与常人无异。 温素空勉力按下心头惊诧,面上不动声色,“嗯好,现在伱能幻化出形体也算不错了。” 程心瞻笑了笑,又问道,“师尊,那弟子是否可以如往常一般食气?法力就藏在这些竹节里的符箓之中吗?还有弟子观想昴宿,领悟了太阳丙火和三味真火,不知是否都可积攒在符箓中,还有内景神,飞剑,是否都可以收入体内呢?” 程心瞻问了许多,但温素空只点了一次头,她说, “这副竹杖是从为师的师祖寻笋种竹开始传下来的,花了三代人的心血,里面的符箓用的也都是号称“体外丹田”的大溪洞玉制成,对于三、四境的修士不好说,但对于你这个境界,你只管把他当作真实肉身来用就是了。 “真要说起来,单论府窍,这竹杖已经是三宅五府俱开了,可以说是一境圆满,唯独还没有打通双眼的阴阳大殿,恐生了灵智。” 程心瞻点点头,原来如此。 “你修行雷法后,可将雷元积蓄在竹身雷宅中,用雷元化你肉身真煞时,也是先解雷宅之急,驱逐真煞后紧接着就开辟雷宅、缔结内景神,到时以内景神替你行法,逐一化开其他真煞,你则继续以竹杖身修行,领会仙道真意,如此两不耽误,待肉身真煞全部去除,你再回到本尊。” 程心瞻称是,如此甚好,实在周到。 “你先在明治山住下吧,熟悉一下竹身和障眼法,起码要让你的同门好友看不出来再下山,你遭受这般大的苦难,也就不要再让好友们担心忧愁了。” 他笑着应下,他正有此意。 “现在你已是真传弟子,理应搬离万笏山来明治山建立道场了。明治山地广人稀,灵穴众多,眼下你就可以去寻一处灵地作为道场之址了。 等你熟悉好竹身之后,再下山去九天应元府旁听雷法,到时候你来找我,我写一道笺子你带过去,去找赵府主,他自会给你安排一位学师,你跟着学就是了,你为人机警知礼,我就不多说什么。 “还有,到时建立道场少什么东西可以去找都务院要,记名弟子晋升真传开辟道场,都务院是有义务协助的,什么草木种子、灵物阵旗,他们那都有,你自行去挑选。” 程心瞻称是,又想起一事,他问, “师尊,我那柄护佑紫阙的飞剑夺自蜀山峨眉弟子,这事?” 温素空听了,便让他说一说这般高品的飞剑是怎么夺来的,又是如何进的煞穴。 程心瞻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温素空听完,皱起眉头,道, “无论怎么说,峨眉弟子杀的是红木岭和百蛮山的人,倒是你先手杀的峨眉弟子,要是理论肯定是我们理亏。 “不过倒也不必理论,近些年来我们东方道门与蜀中道门剑拔弩张,打打杀杀早就不止停留在嘴上了。你不是第一个杀人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而他们先动手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各凭本事罢了。 “这飞剑与你契合,又已经结了血仇,那肯定是还不了了,他们也不会上门来讨要,丢不起那个人。只是你日后在外行走时也要小心,到时若是被抢被杀,也是说不清的事。” 程心瞻点头,这理所应当。 “哦,对了,这是红发老祖为了补偿你,特地送的一滴心血。我已仔细查看过,这滴血里并没有夹带什么东西,只有磅礴的血气生机。 “红发老祖说的没错,你仓促中强开心府,虽然是保住了命,但也导致气血亏空。待日后你化开肉身真煞,便可将此血服下,炼化到心窍中,这毕竟是积年道胎境界的心血,应该能补全你的暗伤。 “另外,为师发现这滴血里还有一缕龙威在,想来传言中红发老祖真身为一条锦龙,这话怕真是八九不离十。不过他既然主动将此血赠与,说明他有意示好,你自己心中有数即可。 “还有,其实那日祖师讲解五雷时,有一点没有说清,那五雷中只有龙雷,非身具龙威者不得修行。你原本无望或是要寻得龙罡才能修行,但现在有了这一滴血却也能早日尝试施展一二了,你日后修行雷法时可以关注一下。” 温素空递过一个白玉瓶,这玉瓶微微透明,能看到里面散发着血光。 程心瞻接过玉瓶。 “好了,该交代的也交代了,你自行退下,去寻找洞府吧。” 温素空向来这样,说完话、授完法,便会下逐客令。 程心瞻拜别,同时带上了自己的肉身。 待弟子走后,温素空发现自己先前给弟子遮身的衣裙被留了下来,于是屈指一弹,一粒火焰落到上面,将其焚了个干净。 ———— 程心瞻离开「詹碧云藏竹之所」碑,自顾自闲逛起来,要为自己找个合适的居所。 之前来明治山只是学法,从来也都是在「凉君渡」直接落云,再去藏竹碑处学法,竟是从没认真的逛过明治山。 现在仔细一逛,也看见了几处亭庐,非是只是藏竹碑那一处,想来也都是些先人长辈的道场,程心瞻自然不会鸠占鹊巢,看见了也只是远远避开。 明治山遍地青竹,又有长枝、高头、毛竹、水泪、湘妃、凤尾、龟甲、龙鳞等等许多种,最后,他相中了向阳坡上的一片水泪竹林,水泪竹绿意盎然,苍翠欲滴。 这片竹林灵气浓郁,而且边上就是悬崖,日后停云也方便。 另外水泪水泪,他即将修行水雷,也算讨个口彩了。 水泪竹喜水,林中应当有水脉才是。他走深了一看,果然发现一个小潭,水呈幽绿色,深不见底。不过这是在高山上,里面却是没有鱼,待日后空了倒是可以养一些。 而最让他意外的是这小潭不远处的山壁上还有一个石洞,洞口并不大,只能容两人并排进入。 起初他还以为是哪位先人长辈的洞府,待他试探走近一瞧,却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是个天然的洞穴。 走进一看,这洞上大下小,呈一个酒漏形状,底下横竖都有三四丈宽,往顶上去则极高,怕不下五六丈,应该是到顶了,与外部石崖只隔了一层皮。 洞内空旷干净,除了灰土碎石别无他物。 只是这洞内颇为昏暗,没有天井令他不喜。 再三探寻确定不是他人遗留后,他直接从肉身窍穴里唤出「桃都」,在山洞的侧顶上开了三个大洞,使天光照进来,如此便好了许多。 而掉落下来的碎石被他聚拢削切,形成了一个石床,再施展了几个辟尘、流风、聚水的小法术,洞内顿时便清爽了许多。 他将肉身穿好衣物,放上了石床,又以刚学会的障眼法进行遮掩。 现在,此处就是他的洞府了。 待日后,在附近种些灵草奇木,养些鱼鸟,再布下一些聚灵、示警、护佑之类的阵法,那便称得上一个初级的道场了。 他心中期盼着,策划着,来到洞口处,想了想,又以「桃都」在洞口石壁刻下三字,曰: 无忧洞。 随后他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躯体,又回首望了望一动不动的肉身,再展目望望这无边无际的竹海,忽然放声吟唱, “竹魂竹魄竹精神,飞落潇湘淇水濒。千竿万竿竞青翠,吹风饮露千来春。” 第一章奉上。 1.本章最后诗句与程云气名字出处的诗同出一人,均为南方内丹道宗师白玉蟾所作。 2.月初求月票,书才能被更多人看见,感谢大家。 (本章完) 第六十六章 千里归来寻故地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如今雨水已过,春雷阵阵,万物焕发生机,不知已成为一方煞穴的烂桃山是否还有桃花盛开呢? 程心瞻睁开双眼,历经半月,他已经彻底熟悉了这一具躯体。 如今地下的蛰虫被春雷惊醒而奔走,他居无忧洞内半月,也应该出门了。 他还是左配秋水、右配印章的装束,只是这身装束却让他想起了在外行走的时候,又想起来还有一只白狗儿留在苗疆坊市,心想着应当还要再回去一趟,把白狗儿接过来,不过这次就不用千里游历了,加上「龙车」疾行,也就是两三天的事。 说来也巧,就在程心瞻准备出门时,一道令箭突然飞到他的跟前,令箭里传出温素空的声音: “若无事来我处一趟。” 程心瞻领召,往藏竹碑方向走去。 待他走近竹亭,便看见地上大大小小的木箱放了许多,只是粗略一扫,怕是有三五十之数。 他来到温素空前作揖行礼,口中道:“不知师尊召弟子何事?” 温素空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说道:“你这不光是障眼法了吧,你已经开始修行变化之术了吗?” 程心瞻微微点头,解释说,“弟子确实开始参悟【变】字咒了,不过【变】字咒确实晦涩难懂,现在也是一知半解,只是能稍稍体悟其中一二。” 而在温素空看来,她的法眼透过程心瞻表面的障眼幻术之后,看到的也不是原本的竹杖,而是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形,此子在咒术上的天赋和对法意的理解着实令她再三惊讶。 不过温素空也没有特意夸赞,她指了指地上的箱子,说道: “这些是红木岭和青龙洞送来的谢礼,都是给你的。他们这次送过来的东西不止这些,不过他们这次名义上是为了谢伱,实际上还是为了与三清山攀上关系,所以大多是给山门的。不过那些人我也没见,现在由外事院的人接待着,我懒得去管。 “还有一事,南疆几家已经谈好了煞穴的分配,听说青龙洞天的老观主最后也现身了,峨眉终究离得远,没能占到什么便宜,反倒是三湘的几家分得了份额。 “他们还给那道真煞取了个名字,叫紫火烂桃煞,属乙木丁火之煞,在阴。不过老化消亡的煞是哪道还没风声,估计是有主之物,掖着藏着不敢说。” “真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采此煞入体的人,你这次遭遇要说因祸得福,是看轻了你遭受的苦痛。不过实话来讲,也真省去了你的在二境寻煞的功夫。 “等你把肉身内的真煞化出来,化作煞水,等你到第二境的时候,就可以直接用上。这煞是新煞,而且看来品阶不低,煞久居在你体内,肉身已有所适应,等第二境再炼化的时候便会轻松许多,到时专心寻玄罡便是。” 程心瞻点点头,确实如此。 “汪!汪汪!” 这时,一个大木箱子忽然传来狗叫声。 他两眼一亮,这声倒是熟悉,他快步走到那个木箱子前,这个木箱子装钉的稀疏,更像是个笼子,他打开一看,果然是白龙儿在里面。 白龙儿从木箱里一跃而出,围着程心瞻打转儿。狗儿眼里有些疑惑,他听声音没有错,看样子也没有错,但这气味怎么有点不对? 程心瞻笑了笑,用手挠了挠白龙儿的下巴,狗儿顿时欢喜的摇尾巴,它知道没错了,这就是它的主人。 温素空见状有些讶异,说,“难不成你在门外还养了一条狗?” 程心瞻点点头,说:“之前游历时经过苗寨,是苗寨的人送的。” 温素空失笑,“也好,修行路上也算有个伴儿,这狗儿品相不错,血脉源头应该也不俗,你后面给喂些丹药灵食,化妖应该不难。”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他正有此意。 “好了,你把这些东西拿下去吧。而且既然你变化之术小成,便可去学雷法了,这笺子我已写好,你带去吧。” 温素空抛来一个竹刨似的浅绿便笺,卷成了一卷。 程心瞻接过,道谢告退。 他用法力摄取起那十几个箱子,排成排跟在他身后,而白龙儿则是一遍又一遍的围绕程心瞻打转,生怕这次主人又给他落下了。 回到无忧洞,他把木箱子全部放回洞里。 白龙儿在洞里迅速转了一圈,又跑到竹林里迅速转了转,这才乐滋滋跑回来。可当它想到当时那群人把它塞进木箱里时,却没有把它长久以来垫的那块包袱布给拿上,不由气急,汪汪叫了两声。 程心瞻却是知道这狗儿在喊什么,便从洞石里拿出了一件自己的旧衣,还是拜入三清山之前的衣服。白龙儿见着,顿时摇着尾巴扑了上去,将旧衣咬住,拖到洞门口放下,挨着洞门趴下了,立即开始呼呼大睡,似乎这十几天都没睡过的样子。 不过这狗儿即便是熟睡了,可一对耳朵还是高高的立起,似乎还在探听着一切动静。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东西,程心瞻便也不着急出门了。他一个一个的打开,这里有红木岭送来的一些灵草灵果,玄丹妙药。最让他意外的是竟然还有一份桃泥瘴和瘴气的炼化之法,如今真煞出世,这桃泥瘴应该是用一份少一份了。 而青龙洞那边则是结清了他在坊市里画符去秽的酬金,另外还送了许多步法和剑法,应当是根据往日的酬金兑换看出来了程心瞻在修行体剑术。 待程心瞻将这些东西一一整理好,并放到洞石里,都已经是一天过后了。 他收检完再次起身出洞,才到门口,熟睡的狗儿立即起身,跟着主人就走了。 程心瞻唤出「龙车」,踏了上去,而白龙儿看见后也一跃而上,他笑了笑,摸摸狗头,以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飞离了明治山,往小万山的方向去了。 他首先去了外事院消了自己外出的记录。 那个外事院的道长见程心瞻回来了,还笑着问他,说是南方那边有新煞出世,几派人马打的不可开交,问程心瞻可曾赶上热闹。 程心瞻笑着摇摇头说他当时已经启程离开了。 程心瞻又问那个道人,冯济虎和蒲济萱回来了没有,那个道人点点头,说回来了,都回来了,比程心瞻还早上一个月。 程心瞻笑了,心想着这好事是一件接着一件。 随后他又回了一趟灯笼街,跟大家打了声招呼,并与他们告别。说他在外得了机缘,辟了心府,如今已成为真传,要去明治山修行了。 众人很是惊讶,但又联想到程心瞻六息食气,也就不那么惊讶了,纷纷道声恭喜,还夸他收了一条神俊的狗儿。 程心瞻笑着说他马上去都厨院订席,明晚请大家吃一顿,要一醉方休,众人纷纷笑着说好。 与灯笼街的打完招呼,程心瞻又去其他的街里寻相熟的人,约了明天宴席不见不散。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从头到尾也没人看出程心瞻现在的身躯只是一根竹杖。 第二章奉上,月初求月票,书才能被更多人看见,感谢大家。 (本章完) 第六十七章 九天应元府(为月票加更,第一更)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雷霆者,天地之枢机也。天枢地机,阳雷阴霆,枢阴机阳,雷生霆煞,雷善霆恶。夫谓万物厥有至符,至符阴玄,乃职生灭。 枢机山,位于莲花福地震位,山上终年雷云不散,轰鸣不歇,山上只生长着一种银杏树,结着的果子仿佛都是雷珠。 程心瞻驾云来到枢机山对外的渡口,唤作银桥渡。 落了地,白龙儿瑟瑟发抖,尾巴都垂了下来,这地方对它的威慑太大了。 瞧见一个路过的,程心瞻连忙上前,问道, “这位道友有礼了,小道是明治山弟子,携山主书信拜见赵山主,不知该往何处去?” 那人看了看程心瞻,回了一礼,说道:“道友有礼了,倒是未听说温山主收了弟子,只听说有个天赋非凡的记名弟子,难道道友便是?” 程心瞻笑着点头,“正是小道,小道俗名程云气,前些日子侥幸辟成心府,如今正式拜在师门座下,得道名心瞻,还请行个方便。” 那人连说失礼,道,“山主就在九天应元府的神霄玉清殿中,最近山主不曾闭关,你去应该是能见到的。” 道人给指了个方向。 程心瞻道谢离开。 待他走后,那人摇头自语,“这也太快了,这不是才传他几息食气上了南斗榜么,这怎么又辟府了,满打满算才两年?” 而程心瞻则兜兜转转,一路问人,终于到了九天应元府。 九天应元府说是府,实际上却是个巨大的塔楼,建在九层高台上,高台漆银,每一层都有九丈高,塔楼漆紫,也是九层,每层六丈高,宽则有百余丈,几乎望不见楼顶。 最高层最中间,悬着一块巨大的竖匾,上面以雷篆铁画银钩写着: 九天应元府。 单论气势,却是比「詹碧云藏竹之所碑」不知高哪里去了。 高台南面一连开了九个巨大的门洞,等他走近些,白狗儿却是趴在地上不敢前进。 程心瞻无奈笑笑,却是发现不远处有个兽棚,他走进一看,旁边立了个牌子,唤作停兽棚,里面寄放着许多灵宠妖兽,大多都瑟瑟发抖趴在地上。也有趾高气昂顾盼生辉的,他便瞧见了贺炳锟那只雷雀在东张西望,没有丝毫不适。 他不由赞一句人家想的确实周到,随即把瘫软的白狗儿寻了一块空地放了进去。 狗儿呜呜叫着,却又真不敢跟着主人进去。 程心瞻摸摸狗头,便寻了个最近的门洞走了进去。 门洞里有值守的人,这个道士看外相四十岁左右,面白清瘦,但眉毛却有些粗浓,颔下留了一绺长须。 这人听说程心瞻是来找山主的,还带着明治山主的信,便提出亲自带着他去见山主。 程心瞻不知道这个值守门洞的人是什么境界,但看他拎着自己化作雷光几个纵跃就翻过了九层高台和九层塔楼就能猜到不是一般人。 塔楼第九层里人不多,但程心瞻看个个的境界都深不可测。 “山主,明治山弟子携温山主信前来拜访。” 值守的人把程心瞻带到一处门前,门前匾额上写着: 神霄玉清殿。 这种把殿建在塔楼的制式他还是第一次见,方才他还看见有些院、司什么的,也都统一建在这座巨大的塔楼里,像是把一片宽广的宫观丛林给立起来了。 而且程心瞻瞧见门口还有一个木质立牌,现在外对的这一面写着“理事,报名可进”六个字,他探身望了望,发现背面写着“闭关,转玉枢司”六个字。 “进。” 里面传出一个浑厚的男子嗓音。 于是领路的道人便带着程心瞻推门进去了。 这神霄玉清殿里的样子超出程心瞻的意料,并非是华丽尊贵,反而是简朴异常,像是一个巨大、空旷的书房。 殿后供奉着雷祖神龛,大殿正中位置有一个书案,有一个雄壮伟岸的男子在俯首写着什么。 领路的道人领着程心瞻上前,又重复了一句,“山主,明治山弟子拜会。” 男子抬起头来,只那一瞬间,程心瞻便感觉那男人的目光好像化成了实质的闪电雷霆,将自己内外洞穿,看清了一切。 等他再看,那男子目光又是那样普通和蔼,看面庞虎目宽额好生威严,但又挂着温和的笑容。 程心瞻上前一步,行了一礼,口说,“小道心瞻,拜见赵山主,道长无量寿。” 男人点了点头,“贫道有礼了,小友无量观,不知小友来我枢机山有何事?” 程心瞻拿出温素空给的竹刨小笺,递上桌案,小笺是卷着的,说明师尊不想让他看,他也没看,嘴上则说着, “我家师尊所请便在这小笺上,还请赵山主一看。” 男子接过小笺,打开一看,眼神微动,朝程心瞻看了一眼,但神色上又没有太大的波动。 想了想,男子提笔在一张紫色便笺上用金墨写上了一句话,交还给了程心瞻,他看了一眼,上面写着, 「烦北极司诛邪署妙俭道士为心瞻小友择一良师,授以神雷之法,两年见效,能开岚扫瘴。——赵无极」 “小友,温山主的意思我已知晓,往后数年你便在应元府修行,权当是在明治山一样,如有所需,先找妙俭道长,如他不能应,再来找我。” 把便笺交给程心瞻后,他又对领程心瞻进来的道士说, “兼显,刚好,心瞻初来应元府,怕是不熟悉,还是请你带他去诛邪署吧,领去见妙俭,他看到纸笺自然知道怎么做。” 兼显道人应下,而程心瞻则是作揖致谢。 这个道名无极的男人冲程心瞻笑着点了一下头,随即又伏案看文书去了。 兼显道人领程心瞻退出大殿,带上了门,离开了第九层。 两人来到第三层,进了一个挂牌诛邪署的大殿,里面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比清冷的第九层热闹许多。 兼显道人在前,他似乎对这里很是熟络,一路上与人打着招呼便领程心瞻到了一间厅堂,来到一方长桌前,他说道, “署主,这位是明治山的心瞻小友,温山主的弟子,山主让我领他来见您。” 程心瞻看这位诛邪署的署主也在奋笔疾书写着什么,这一路走来,似乎九天应元府的同门们都很忙的样子。 诛邪署署主道名妙俭,看面相是比兼显道人大上一些,也是清瘦,但脸上一直挂着笑意,听见兼显道人这话,他立马说, “那是小道爷来了。” 程心瞻连说不敢,并递上了赵山主写的笺子。 妙俭看了,又望了望程心瞻和兼显道人,笑的更开心了, “兼显,我记得伱好像还没带徒弟吧,刚好,就由你带这位小道爷修行雷法吧!” 求月票,求推荐!欢迎评论和留言! (本章完) 非正文章005 三清山辈分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三清山开山祖师抱朴子,为徒子徒孙定下辈分,共三十辈,三十辈后循环往复。 前六辈字,取自三清,为: 道德/元始/灵宝, 后二十四辈字取自道藏典籍,是开山祖师期望徒子徒孙应有的品格,为: 上善/太和/守笃/无为/静妙/兼济/清明/融通/存神/素心/至真/质朴。 ———— 以上均为杜撰,无关现实。《蜀山镇世地仙》非正文章005 三清山辈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八章 所谓雷法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兼显,我记得你好像还没带徒弟吧,刚好,就由你带这位小道爷修行雷法吧!” 妙俭道长说道。 兼显道人闻言有些讶异。 妙俭道长把赵无极写的笺子递给了他。 兼显道人看了,连忙苦笑,“我哪里是什么良师,署主莫要开玩笑。” 妙俭道长把眼一瞪,“你怎么不是良师,枢机山兼字辈里谁的雷法高得过伱,你就是不愿收徒,还不愿与人打交道,天天不是在署里核对文书就是去下面值守门洞,一身雷法不得传下去吗? “往日里拿你没办法也就算了,今日有山主的笺子还治不了你吗,我说你是良师你就是,你不服自己找山主去!” 闻言,兼显道人那两道浓眉都要拧成一团了。 “你且看清了,这位是明治山的高徒,还真能一辈子当你徒弟不成?你就做他两年学师,教会他雷法,要是你这还不答应,那我这署主也不做了,我请荐你来当,反正我也使唤不了你。” 程心瞻尴尬站在一边,不敢出声。 “弟子领命。” 兼显道人长叹一口气,应了下来。 “对嘛!” 妙俭道长一下子又眉开眼笑,“好生教导明治山的小道爷,山主可说了,两年见效,你可得用心,多带他出外勤,见效快!” 妙俭道长心里乐开了花,本来署里就缺人,兼显是个闷葫芦,修行雷法时气象万千,妙俭亲眼见他出外勤诛杀瘴精雾妖是何等杀伐果断,但这人偏偏不愿出门,在署里也不愿与人打交道,明明战力极强,却乐的做些文书工作和看守大门。 现在好了,山主一道笺子下来,治了一个还送一个。 “去吧去吧,人交给你了,我不管了。” 妙俭道长也下起了逐客令,似乎生怕兼显反悔。 兼显道人带着程心瞻离开署主办公的厅堂,兼显是个厚道人,他虽不愿意接,但真接了后却不曾给程心瞻一点脸色,和气的领着他来到一处空着的小隔间。 “心瞻,往后你就在此廨房里修行,我的廨房就是你斜对面那个。” 程心瞻点头,“是,学师。” 兼显似乎对有了个挂名徒弟还有些不习惯,程心瞻叫了学师好半天后才意识到是在叫他, “哦,好,对了,你之前应当不了解我们九天应元府的修行,我先与你讲一讲。” 程心瞻称是,拉过一把椅子请兼显坐下,他则侍立站着。 而兼显见到,也赶忙起身拿过来一把椅子让程心瞻也坐下。 两人面对面坐着,都有些不太自然,不过等兼显开始授道后,气氛才好了一些, “我们开山祖师认为雷法是代天行法,光法力高强那是绝对不够的,也不得雷法精髓。祖师认为雷法除了杀伐之外,还要讲究威仪、名义、规矩。 “非壮丽无以重威,祖师认为行雷法之人要居高楼,穿华服,龙行虎步,雷器则以钟、鼎、塔、尊为上等,以印、旗、令、剑为次等,余者为下等。” 程心瞻闻言点头,当他看见九天应元府的那一刻,确实摄于府楼的威势,而上九层神霄玉清殿时,即便那是一个空旷的殿宇,看似普通的山主坐在那,也是如山岳一般凌人。 至于雷器,他还尚未见过,但真要是有钟鼎之器盛放雷光,想来确实也是足够摄人心魄。 “祖师认为行雷法要师出有名,单凭好恶而施展雷术,那不是真雷法,不过是操纵天地灵气模仿出了电光雷鸣的威势,是假雷法。真雷法行法之前自己心中要有正气,秉承赏善罚恶之念,或下降甘霖,或诛杀邪魔。” “祖师认为行雷法要有规矩制度,不得暴戾滥杀,也不得慈心泛滥。哪处有旱、哪处有魔,由巡查衙上报或是当地百姓焚表祷告,报到府里来,自有各署判断处置是允是罢,再视情上报司中、院中乃至府主,上头签发令箭,各司署见令箭行事,再外出降雨、解涝或是诛魔。” “基于以上,这才有了这九天应元府,所谓:代天行令,掌握枢机,上令下达,点将出兵,是为雷法!” 程心瞻茅塞顿开! 这才是雷法! 这才是枢机之意! 程心瞻拱手作揖,“弟子受教。” 兼显道人也笑了笑,指着这偌大的公廨说,“所以我们九天应元府的弟子,修炼与衙参是一体的,静时坐衙养威仪之度、明枢机之理,动时持令行雷霆之势、惩不法之徒。雷法就是在这动静之间慢慢修成的。 “我不知道心瞻你身为明治山弟子为何要来我枢机山修行雷法,而且山主还定下了两年之期。但我要告诉你,所谓欲速则不达,修行雷法更是如此,你要不明白威仪、名义、规矩,那是绝学不好雷法的。我不懂、也不会教你什么捷径之法,不过是按部就班,即便是山主之命我也不怕,到时你若嫌慢,可去找署主乃是山主换人。” 兼显道人郑重说。 而程心瞻也肃然道,“学师字字珠玑,弟子自然从命,真要是学得慢,也是弟子天资愚钝,绝不是学师之过。” 兼显点点头,“好,那以后你就随我修行,无论是坐衙还是外勤,你都跟着。” 程心瞻称是,其实听完兼显道人的讲解,他便更想学雷法了,哪怕不是为了化煞。 代天行令,师出有名,这不就是侠么! “我再与你仔细说一说我们这九天应元府,九天应元府出自上古雷部,我们这一套枢机也可以说是精简后的雷部,我听说兵锋山神霄派的枢机还要更庞杂些,而龙虎山的则更精简些。 “府中顶层为神霄玉清殿与五雷院,两者同级,神霄玉清殿是府主公廨,五雷院是五雷使的居所,府中的五雷使都是雷法精深的高真长老,论修为境界在应元府里只在府主之下。 “神霄玉清殿下辖三司,是为玉枢司、北极司、蓬莱司。其中玉枢司掌枢机,府主不在时行府主职权,玉枢司下辖掌印署、纠察署和自查署,掌印署负责批复令箭,纠察署负责清查应元府内有无渎职尸位、无令行事之辈,自查署负责清查玉枢司内部事务。” “北极司掌杀伐,行攻伐惩戒之事,北极司下辖诛邪署、荡魔署、斩妖署、防卫署。你我即是在诛邪署,诛邪署负责诛杀瘴精、雾妖、秽云、精怪、阴尸、恶鬼等阴邪之物,荡魔署负责扫荡魔教魔头,斩妖署负责斩杀食人行祸的妖类,防卫署则是攻伐一切违逆应元府号令之人,包括清扫异教与淫祀。” “蓬莱司掌生机造化,行普渡救生之事,蓬莱司下辖甘霖署、晴空署、荡瘟署、敕封署。甘霖署负责化解旱灾,催云助雨降甘霖。晴空署负责化解涝灾,排云蒸雨,引水归河。荡瘟署负责化解瘟疫疾病,扫灭瘟蝇疫虫。敕封署负责引渡雷劫,对一些乐善好施的灵妖、烈鬼进行封正,允其建庙修行。” 程心瞻点点头,心想着竟分的如此之细致,那不知神霄派乃至上古雷部,又是怎么样一个庞杂的枢机了。 而赵山主安排他来诛邪署,显然是与五雷中的神雷较为契合。 “我们诛邪署又分东南西北中五个衙口,分别负责不同的区域,你随我,在北衙办事。” 第一章奉上。月初求月票! 求订阅求推荐,欢迎评论和留言! (本章完) 第六十九章 道兄,许久不见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在雷府里行事一切自有规矩制度,卯时进署,酉时出署,若临时外出一定要请假。每月分上中下三旬,上一休二,但如有外勤缺少人手,可征调休沐之人,若有外勤连出数月或是更久,回来交换令箭后予以调休。” “上衙时要以府中事为主,休沐之日才是吞吐灵气、逐雷集浆、打熬肉身以及炼制宝器的时间,你可清楚了?” 程心瞻作揖称是,“弟子清楚了。” “不过今日已经是二月初九了,贫道是上旬坐衙,过了明日便要休沐了,这样吧,你先把这本《雷府职要》和《神霄服雷炁法》拿回去看,这两本是解释应元府运行和吞服雷炁的入门书籍,有不懂的你记下来,五天后伱来枢机山观霜坪一心楼找我,我再为你答疑,教你雷法入门,待下个月我再正式带你坐衙和外出,你看可好?” 兼显道长从自己的廨房里拿出两本书,递给程心瞻。 程心瞻接过,称是。 拿到书后,他则问了一句,“请问学师,可认识兼平道长?” 兼显闻言则道,“自然是认识,你问这个作甚?” “学师,我在小万山的同院好友贺炳锟就记名在兼平道长门下,我外出游历了一段时间,临出门前他已辟府,应当是已经成为九天应元府的真传了。” 兼显听罢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是济源吧,兼平在蓬莱司甘霖署,他们在四楼,你上去找他们吧,你自己熟悉熟悉,我就不带你过去了。” 程心瞻称是,随即告退。 这九天应元府实在太宽广,所以基本上每百步都有一个楼梯,他离开诛邪署,寻了个最近的楼梯往上走。 应元府是一座木楼,什么木材程心瞻还看不出来,四处可见布置着铜饰,楼梯也是。木梯上一圈一圈的年轮十分好看,边角处都包着紫铜,不论何处都彰显着着高楼的华丽。 他来到第四层,这里是蓬莱司的地盘,各个公廨上都挂着牌子,很快他就找到了甘霖署。 他在甘霖署前盼望着,很快署里便有人上前来问他何事。 程心瞻则说他是来找贺济源的,俗名贺炳锟。 那人听闻便朝署里喊了一句,“济源,有人找!” 里面有个粗嗓门应了一声。 很快,程心瞻就看到了那个大个子。 “云气!” 贺炳锟,现在应称贺济源更合适了,他望见程心瞻后快步上前,像抱小孩似的一把将其抱起。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心瞻赶紧锤了锤他的肩膀,这可是九天应元府!成何体统! 等被放下来了,他才笑着说,“刚回来呢,这不就来找你了。” 贺济源显然开心极了,他对程心瞻说,“你等等!” 说罢,程心瞻便见他又迅速跑进署里,找了人说了些什么。 随即他又跑出来,道:“走吧,我已告了假,我们哥两好好聊聊,你不知道,我这规矩可多了!” 程心瞻笑了笑,他已经知道了,而且马上就要遵从这些规矩了。 两人很快就离开了应元府,来到兽棚处。 贺济源放出了他那只雷雀,程心瞻则抱起了白狗儿。 “你出去一趟还捡了只狗儿?”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 “我们应元府分上衙日和休沐日,上衙日我都在府里,休沐日则在自己的居所,枢机山上东南边有一十八坡,我们都住那,我在半月坡最东边的撷辰楼,下次你来找我去那就行。不过我们现在不去,咱们现在去杜鹃谷,找济虎去!” 程心瞻说好,他也正有此意,济虎道兄在领他入山的第二天就离开了,如今再相见,居然是两年后了。 两人一个骑雀,一个驾云,从莲花福地枢机山直往杜鹃谷而去。 此时早春,还不是杜鹃的花期,这谷里多是绿色,还未见晚霞一般的杜鹃花海。 两人落在杜鹃谷谷口,步行往里走去,进了谷程心瞻才发现这里面也不止有杜鹃花,道路两边还间植了许多梅、杏、木棉等树,现在正在料峭春风中开花吐蕊,争奇斗艳。 程心瞻还未进过杜鹃谷,但显然贺济源已经很熟悉了,在前领着路。 程心瞻则在后面看着美景,小万山是人多,明治山竹多,收阴山云多,枢机山高楼多,这杜鹃谷则是花木多,走在小道里,两边是茂密的草木,在某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回到了苗疆的密林。 而相比枢机山,白狗儿显然更喜爱杜鹃谷,它仿佛也回到了苗疆,时常倏忽离开小道窜到草木林里,又突然从程心瞻前方出现。 而走着走着,程心瞻也发现这里不光花木多,坤道也比他处多许多了,比收阴山还多些。 两人走了一会,便来到一处绿野,绿野挨着一方小湖,小湖边零星散布着十来个院落,贺济源指着其中一个,说, “那就是济虎的居所了,我们过去。” 待两人走进,程心瞻便爱上了这个小院,院子用半人高的木栅栏围着,里面只有一间小木屋,其余土地上全部种着花草,花草种类极多,即便现在是早春,也是花花绿绿的盛放着,枝叶与花香都跨过栅栏飘到院外来。 花香似乎还引来了许多鸟,院里的鸟鸣如奏,真不知在这样的院里修行是何等惬意。 程心瞻打定主意,等下一定要让济虎道兄赐些花籽才好。 “济虎!” 贺济源大叫着。 程心瞻却笑了,贺济源没辟府前,一口一个虚怀,辟府后却又自然而然喊起济虎起来了。 “在家呢!” 院里传来一个温润的嗓音。 程心瞻含笑在外候着。 “吱——” 一个男子带着花香推开院门,男子穿着道衣,卷着袖子,手上还拿着一个小锄,似乎正在侍弄花草,在他身后,花卉如织。 实在是: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贺济源像个门神一样堵在门前,还未等男子打招呼,他便让过身子,露出后面的程心瞻,说道, “济虎,你看这是谁?” 程心瞻笑意如春风,吹向那个一身花香的男子,他拱手作揖, “道兄,许久不见。” 第二章奉上。月初求月票! 求订阅求推荐,欢迎评论和留言! (本章完) 第七十章 相见欢,又天明(为月票加更,加第二更)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云气!” 冯济虎惊喜的叫出声,“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刚回来,刚回来。” 冯济虎连忙招呼两人进了小院。 小院里只有几条碎石小道,别处都是草木,几人就在一株木棉下的石桌周围坐下了。 冯济虎摸了摸白狗儿的脑袋,“你这出宗还带一个回来,哈哈。” 程心瞻笑笑,先问了一句,“道兄,你去南方寻机缘,可是功成了?” 冯济虎笑着点头,“侥幸,在滇文那边得了机缘,于苍山脚下观洱海辟成水府,一切顺利。” 程心瞻拱手贺喜,修仙路上,想要说出“一切顺利”四个字可不容易。 冯济虎又笑着说,“云气,两年不见,伱倒是又长高了些,刚回来时我听济源说你六息食气,我很高兴。” “这两年道兄不在,可是错过了许多。” 程心瞻笑着说。 “是呀,错过了你食气,也错过了济源的辟府。对了,你还记得离别时我对你说了什么吗?” 程心瞻当然记得,他说,“道兄说希望归来时我已学有所成。” 冯济虎说,“是呀,那你现在修行的如何了?六息食气固然了不起,但你应该不会只停留在这,外出游历可有什么收获吗?” 冯济虎说话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兄长一样。 程心瞻则说,“也是侥幸得了机缘,辟成了心府。” “噢?” 冯济虎两眼一亮。 而贺济源则是一下子站起来,把脸凑到程心瞻面前,“什么?你出去一趟就辟成了心府,可你食气不刚两年吗?!” 程心瞻笑着重复,“侥幸,侥幸。” “这也太快了!” 贺济源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辟府可是用了八年! “我三宅未开,直接辟的火府,也是机缘巧合了。” 程心瞻解释了一句,同时又说,“不过我这次辟府却不比济虎道兄那么顺利,我在南疆辟府,寻了一处地火丰沛之地,开了心府,但那里瘴毒也厉害,侵染了肉身,淤塞了些许窍穴,留下了暗伤。” 他半真半假说着。 而听着的两人也是脸色一变, “暗伤,那如何医治?素空羽师想必看过了,如何说?” 冯济虎连问,贺济源也紧紧看着。 程心瞻回说,“师尊看了,也想了化解的法子,那就是修行雷法,雷法克制这些瘴毒,所以小弟我修行的下一关窍就是开辟雷宅。” 说着,他又看向贺济源,笑说,“贺兄,经师尊介绍,我已拜北极司诛邪署的兼显道长为学师,随他老人家修行雷法,往后,我俩就是同府修行了,你雷宅开得早,到时还得多教教我。” 两人闻言放了心,贺济源更是哈哈大笑,“好极好极,日后下衙,我们哥俩还能同去吃酒。” 说起吃酒,程心瞻想起来,道:“两位道兄,今日我回小万山时与灯笼街还有其他相熟的约过了,明晚在都厨院摆宴,你两务必要来。” 两人自然是应下。 程心瞻还说,“还叫道兄们知晓,小弟辟成心府,正式拜入师尊门下,也得了道名,唤作心瞻,往后道兄们唤我心瞻即可。” 两人笑着点头,连说好名。 “小弟现在住在明治山,两位道兄来寻我时去山腰处的南坡,在云上悬崖边能看到一处竹绿如湖水的林子,林子里有个深潭,潭边石洞,那就是我的居所了。” 程心瞻又说了自己住的地方,期盼两人能过去坐坐。 两人应下了,冯济虎又说, “我首开木府,济源首开水府,心瞻则是首开火府,竟然都不相同,我等何不相互说一说开府时的情况,互作参详?而且这里济源三宅俱开,我只开了云宅,心瞻则是三宅未动,济源你要多说说才是。” 贺济源和程心瞻自然说好,于是三人便开始探讨起来,这一说,就从白天说到了天黑,晚上冯济虎又点起了灯,三人再次从夜晚说到了天亮。 卯初时,贺济源看了看天色,说是要上衙了,昨日请假他只请了一天,让两人继续聊,等今天下衙了,他就直接去小万山都厨院吃酒。 于是贺济源先走,只剩下了冯济虎和程心瞻。 这时,冯济虎忽然说,“心瞻,可否让我为你号一下脉呢?” 程心瞻闻言一愣,忽然沉默了。 冯济虎见状忽然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我是辅修岐黄术的,你要是真中了什么瘴毒,以素空法师的本事,直接就给你拔了,哪还需要学什么雷法,即便是要修雷法,那素空羽师教你也足够,又何需专门去九天应元府学。我猜,你窍穴拥堵是真,但恐怕没有你说的那么少,堵你窍穴的,怕也不是普通的瘴毒。” 程心瞻闻言又沉默了。 “若是能说,心瞻你可以说,虽然为兄境界低微,但毕竟是修岐黄的,不说为你根治,就算为你缓解些苦痛,也是好的。” 冯济虎恳切说着。 沉默了一会,程心瞻才说,“不是瘴毒,是真煞,而现在体内,除了初开的心府,几无可用之窍,如今能安然行走,也是师尊的秘法。” 冯济虎闻言手不自觉一抖。 真煞冲穴? 那是何等痛苦? “你去南疆游历了,是那道传的沸沸扬扬的新煞?” 程心瞻点点头,说道: “还请道兄为我保守此秘。” 冯济虎面色沉重,他点点头,又说,“且容为兄想想,且容为兄再想想。” 见状,程心瞻倒是豁达一笑,“道祖有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我虽真煞冲穴,但也得了一份真煞不是?这可比道兄走在前头了。” 冯济虎笑容勉强。 见状,程心瞻只好岔开话题,问了一句, “道兄,我回小万山时听说邓万春也辟府了,没见到他,你可能联系上他么,不然我还要去一趟投剑山,邀他晚上赴宴。” 邓万春帮他良多,他可不会忘记。 “这倒好说。” 只见冯济虎从不远处的地里摘下了一朵蝴蝶般的花,又摘了一朵喇叭似的花。 他对着喇叭花说了一句,“济朗,今晚来一趟小万山都厨院,云气辟府归山,大家小聚。” 说罢,他将喇叭花别进蝴蝶花里,又朝蝴蝶花里施了一个咒,那花便振翅飞走了。 程心瞻觉得神奇,想起自家无忧洞四周只有绿竹,实在单调,便道, “还请道兄慈悲,小弟那新建的洞府周围别无他物,乞求赐些花籽树种才好。” 冯济虎闻言笑着点点程心瞻,说道,“你明明去都务院便可要到,非看重我这些,也罢,就送你些,你眼光好,我这里的东西比都务院白送的那些可是好上不少。也别什么花籽树种了,来,你挑,我来挖,直接送你成株就是,我这里培育起来方便,我到时候再种就是。” 一、债务 加更章奉上,顺便汇报一下债务,目前还欠月票章两章,欠M曦盟主两章,欠卖报的粉刷匠盟主两章,等下周六周天再慢慢还…… 二、还敢继续求月票…… 三、统一解释一下道名和道号。 1.道名为入门后长辈赐下,姓取俗家姓,名的第一个字取道统辈分字,名的第二个字为长辈所赐,往往有期盼寓意或根据五行命理取。 如程心瞻,程取俗姓程,心为辈分,瞻为师尊所赠。冯济虎,温素空都是。 只要法统定了,道名就只有一个。 2.道号为修道者根据自身的特点为自己所取,如抱朴子,纯阳子,重阳子等。道号可以多个。 3.前文有几处把道名写成道号的,已统一更改了。 (本章完) 第七十一章 醉里看月生百景(二合一)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既然冯济虎都这么说了,程心瞻哪里还会客气,当即就开始挑选起来。 首先就选了冯济虎刚刚用来施法传音的喇叭花,又叫牵牛子,那个蝴蝶形状的花,是一种兰花,一株上面花色各异,叫彩蝶兰。 然后冯济虎又主动挖了一些带疗伤功效的花草,如白薇,菖蒲,三七,参草等,这些可以入药,也可以炼丹。 最后要为程心瞻的洞府挑一棵调和五行风水的主树。 “从你刚才的说辞来看,你在竹林中,木行不缺,林中有潭,水行不缺,身居石洞,金、土不缺,还缺一个火,火行的话,选一个柿树或是石榴树吧!我带你去果园挖一个大的,今年就能结果。” “那就柿树。” 程心瞻还是更喜欢柿树,春夏枝繁叶茂,秋季挂果红红火火,而到了冬季,秋叶落尽,虬曲的枝丫上挂着一个个红火的柿子,像灯笼一样,在白雪之中飘摇,可谓极美。 尤其是深秋时节,白霜起时,摘下一筐柿子做成柿饼,实在美味,小时候母亲在时,他最是喜欢这口。 于是冯济虎把挖出来的花草带上,领着他离开院子,来到不远处的果园,寻了棵粗矮枝繁的老柿树。 冯济虎不愧是首开木府的,只见他掐了一个诀,那棵老柿就像自己从地里爬出来似的,根茎自动就从土里出来了。 冯济虎把老树托着,让程心瞻前方带路去明治山,他顺手就给植好。还有刚才他挖的那些花草,可不是随便往地里一放就完事了,土质,光照,水源,都有讲究。 程心瞻自然开心,不过也不必让冯济虎一直把树托过去,他把树接过来,扔进了洞石里,空间还够。 冯济虎有些意外,他也有一个洞石,就一个小粒,还花了不少钱财,里面空间才五尺见方,装不下这棵树, “伱居然搞到了这种好东西。” “在外面救了一个富家公子,人家财大气大送的。” 程心瞻笑着说。 两人这便驾云离开,一个红云,一个青云,遥记得两人第一次相见时,程心瞻还是乘坐的青云。 径直落到明治山水绿竹林无忧洞旁。 “你这倒是一块宝地,景色别致呀!” 冯济虎夸了一句。 “不如道兄小院雅致。” 两人互相吹捧一句,就干起活来。冯济虎显然是布置庭院的行家,他先是清扫了从无忧洞到水潭这一段距离的绿竹,使视线空旷不少。又在水潭边上垦出了一片药田,把从杜鹃谷挖来的花草种了下去,其中菖蒲喜水,放在了潭中一块石礁上。 再找程心瞻要出柿树,放在了无忧洞的左前侧,顿时起到了点睛的作用,使竹林不再那么单调,又显出水绿竹的嫩色来,想必到了秋冬,就更为显眼了。 无忧洞里眼下无桌椅,两人便用刚刚清理的竹子动手做起桌椅来,以剑剖竹,以火煅曲,以念编织,很快几个竹椅便做出来了。发现竹子不够用,又从空地这块开辟出一条小道直通悬崖边上,往后落云便直接落到这里,顺着小道就能直通无忧洞前了。 清理出来的竹子不但编成了一个长桌,还多编了两个竹榻。 最后,等两人全部整理完,竟然已是日落西山了。 两人把一个竹榻搬到悬崖边上,半躺了上去,白狗儿也跳了上去,喜滋滋趴在上面。 悬崖外,云海淼淼,大日如橘。 “如此风光,岂不让人留恋?” 冯济虎悠悠说。 “我等求长生,不正是贪图这大好河山,无限美景吗?” 程心瞻应和道。 两人静静看着落日,不再说话,白狗儿摇着尾巴,把头枕到主人腿上,打起了盹,夕阳把白狗儿镀上了金边。 ———— 天色渐暗,两人一狗来到小万山都厨院。 程心瞻这次订的事成宴,宴席是在一个露天的平台上,是个很大的长桌,平台上全是柿树和橙树,此时树未结果,挂着的是柿状和橙状的火红灯笼,把平台照的明亮。 两人来时已经有几个人了, “万化道兄!” “灵芝道兄!” “群玉!” 程心瞻热络的打着招呼。 几个起身,笑着回应。 “你这场宴办的及时,这两年闭关的闭关,出宗的出宗,大家好久没聚了,去年好些人辟了府,但因为人聚不齐,所以大家也都没办,这会大家都在,今夜一定要尽兴!” 田灵芝大笑说着,他是紧随贺济源辟的府,辟的木府,现在是霓山上一位老道长的真传弟子,道名兼功,却是比在场的高出一辈。 罗万化辟了水府,去年冬日辟府的,现在是蒲济宣的师弟,道名济实。 聂群玉倒是还没辟府,但想来也差不离了。 大家落座畅聊,说话间,三三两两的,来的人逐渐多了。 “万春道兄!” 邓万春来了。 邓万春去秋辟的金府,如今专心在投剑山修行飞剑。 紧跟着,伴随着巨大的嗓门,贺济源也来了。 “咦?” 众人说笑着,忽然走进一个程心瞻不认识的人。 而一边的冯济虎、贺济源、罗济实等灯笼街出身的人齐齐站了起来, “仙游!” 听这名字,程心瞻猜出来人是谁了,王仙游,类似这一批里田灵芝在古藤街的地位,是灯笼街的领头人,据说悟性极佳,道法高深,许多人都受过他的指点。 这是个名副其实的人,宽袍大袖,白衣飘摇,披发袒胸,清瘦白皙,像是个魏晋时的人物。 不过这人修行的功法特殊,辟府也艰难,云气入山时他就在闭关,出宗时还没有出关,想不到今日见上了。 “我是不请自来,出关回街,发现空荡荡的,一打听才知道你们在聚宴。” 王仙游笑着拱手赔不是。 众人拉着他入席,七嘴八舌问了起来, “仙游,你终于是出关了,可是辟府功成了?” “道兄辟的什么府?” “……” 而王仙游则是看向程心瞻,“这位弟弟面生,我倒是不曾见过。” 冯济虎为两人介绍,“心瞻,这是王仙游,与我同年入门的,记名在百草山。仙游,这是心瞻,心瞻是他的道名,现在是明治山素空羽师的真传弟子,俗姓程,是你闭关后入门的。” 王仙游两眼一亮,“弟弟原是天纵之姿,两年开府,倒是不多见,倒是哥哥我,痴长了年岁” 程心瞻则是笑着回说,“道兄谬赞,倒是道兄闭关,一直未得道兄指点修行,实乃憾事。” 几人就坐,王仙游这才说起来, “闭关两年,终有所成,金水齐开,位列真传,道名妙缘。” 竟是双府齐辟! 众人一时惊讶,难怪闭关许久。至于他超高的辈分,众人先前早就知道他记名在百草山一位老长老门下,倒是不为奇怪了。 程心瞻也更知山外有山。 等最后几人到了,宴席便正式开始,酒菜流水一般的端上来。 “今夜好友相聚,头上却是无月,实在有些可惜!” 王妙缘感叹说着。 众人纷纷附和,天幕上月亮被乌云遮住,什么也看不见。 程心瞻则笑着说,“无月却是有酒,大家来尝尝我从苗疆带回来的烈酒如何?” 他拿出一坛苗家寨子送的白刀子,给众人满上。 “诸君,胜饮!” “胜饮!” 大家举杯,饮酒入喉。 “好辣!” “好烈!” “好酒!” 众人反应不一,看到有些人辣出了泪,程心瞻不禁笑了出来。 不曾想王妙缘看着文弱,却也是一口便爱上了这粗浊的烈酒,一口喝干,胸膛都开始发红,又来找程心瞻添酒。 “好弟弟,再满上!” 这第一巡酒过,烈酒激发了众人的谈性,开始天南海北畅谈起来,辟府的说着二府或是三府的想法,没辟府的则是问着辟府的关窍,有些还未出过山门的则是问那些游历过的山外的景色。 酒至二巡,忽有人指着天上道, “瞧,月亮出来了!” 众人纷纷抬头去看,果然,一轮明月高悬,散发着雪亮清辉,把旁边乌云的轮廓都照的一清二楚。 王妙缘见月大喜,起兴道, “诸位道友,有酒有月,何不演法助兴,以作下酒呀?” 众人纷纷说好,问他如何演法,比什么? 王妙缘想了想,道, “我们各自主修行属不同,所修法脉不同,为公平,却是不宜比五行之术,不宜比剑道、符道等术。” 众人听了觉着有理,这些人里五行里各有擅长,另外有人善使剑,有人却善画符,不好作比较。 “那妙缘说该如何比?” 王妙缘有了主意,道,“比幻术如何,还要是命名所作,这样,我们便以月为题,一人念出写月之诗句,另一人要以幻术将诗中之景幻化出来,大家来评比,要是幻化的好,出题人饮酒,要是不好,答题人喝酒,如何?” 众人一听,便觉王妙缘说的有趣,纷纷应下来。 王仙游大笑,“那从我开始,我出题,济虎答题,按左手行圈,轮着来,到最后心瞻出题,我答题。” 众人点头。 他提着酒杯,举头望月,稍加思索,便吟道,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众人听着,便说,“是青莲居士的诗!” 冯济虎听着,面带浅笑,想了想,双手掐了几个诀,往宴席平台外一指。 众人便见悬崖外,徐徐出现这样一幅场景: 一道大江从远方而来,流过宴席边上,众人仿佛是在江边饮酒。大江缓缓流淌,平静的湖面倒映着天上的明月,好似从天而降一轮明镜。大江上烟波浩渺,水气弥漫,竟缔结成一座座高楼城池,仿佛是哪处的街市蜃景。 如真似幻。 “好!好!” 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好幻术,应当是妙缘饮酒!” 众人做出了评判。 王妙缘哈哈一笑,愿赌服输,大口饮下了一碗白刀子。 此时到了冯济虎出题,他想了想,便道: “洞庭明月一千里,凉风雁啼天在水。” 答题的是罗济实,他想了想,却笑骂冯济虎提高了难度,“好你个济虎,你这出题,意不在月,意在雁鸣呀!” 众人一听,纷纷反应过来,是了,方才那句“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乃是静景,可冯济虎吟的这首前半句简单,后半句却是难,还需在幻境中加上雁鸣声。 罗济实显然也是自信,拿手一指悬崖外,吐出一道烟气,这烟气翻滚蔓延,便在众人眼前化作了一方大泽,边界逐渐淡下去与夜色融为一体,仿佛没有边界一般,也算是幻出了一千里的感觉。 “呷-呷——” 湖面倒映着明月,远方忽然传来了雁叫声,还有凉风生起,吹皱了湖水。 “好,好!” 众人又拍手叫好。 冯济虎见此,摇摇头,服了输,也饮了酒,他倒是不胜烈酒,呛了几口,引众人发笑。 如此进行,有人赢,有人输,有人的幻景栩栩如生,让人身临其境,可也有人构建的幻景太过粗糙,就好比贺济源,他应的“独出前门望野田,月明荞麦花如雪。”把月光下的荞麦花幻的糊成一片,引来众人嘲笑,自罚一杯。 而程心瞻应的“陇头明月迥临关,陇上行人夜吹笛。”,却是把明月下的边关幻化的极为精巧,得益于他曾脑中建观,这对他来说实在简单,把瓦片砖头都幻化的一清二楚。一个行人出现在关上,手持羌笛吹奏古曲,更是引来阵阵喝彩。 而程心瞻给王仙游出的题则是“万顷波光摇月碎,一天风露藕花香。” 这里面不光是要幻化出水面荡漾摇碎了月影,反射出波光,更是要有湿风拂面、荷花送香的触觉和嗅觉来。 众人听后纷纷说程心瞻出题难了。 可王妙缘听完却是大笑,连说不难。只见他连连掐印,甩出了三道阵旗,阵旗迅速隐没在虚空中,而很快,虚空中则出现了大湖,湖面上水波动荡,摇碎了月影,粼粼的波光清寒侵人。 又有微风拂面,夜露湿寒,夹杂着阵阵荷花香气。 此景将酒宴气氛推向最高潮,不光是程心瞻认输饮酒,大家都借着荷香开怀畅饮。 酒过不知多少巡,所有人酩酊大醉,逐一倒地睡去。 程心瞻明明已经醉到不行,却强撑着眼皮,眼见着酒量最大的王妙缘也终于醉倒在地,他才轻吐了一口气,把袖子一挥,也倒地不起了。 而此时再看天上,哪里有什么明月,明月一直在乌云里,整夜未曾露头。 各位书友,求月票求推荐,要掉下榜啦!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 再见绿螭,初闻雷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黎明时分,天还是蒙蒙亮,不用人叫喊,烂醉的众人纷纷起身,来到崖边打坐。 狗儿肚皮吃的滚圆,四仰八叉躺在那不肯动。 太阳升起,众人采食朝霞紫气,分外安静。 待大日逐渐明烈,紫气消散,众人也纷纷起身,各自奔前程去了。 程心瞻去结账,却听说账已经结了,至于谁结的,昨夜人多,都厨院掌柜也忘了。 也不去追究,他去了一趟方塘书库,借了三本书,一本《雷云义典》,一本《云龙正译》,一本《龙章雷篆词纂》。 第一本说的是雷篆与云隶的对照翻译,第二本说的是龙章与云隶的对照翻译,第三本说的是龙章与雷篆合用时的词意变化。 他之前拿到兼显学师给的那两本道书时,就发现里面多是雷篆,少部分龙章,还有极少的云隶掺杂其中,他之前还没学雷篆和龙章,要现学现看才行。 借到译书,他驾云来到松林外落下。 还未走近,便听见一阵螺声,他会心一笑,正是他曾教过绿螭的古名曲《流水》,淳和淡雅的曲调此时用螺吹出来,虽然不比琴曲清亮,但也别添一股绵远悠长。 看来这幼螭这段时间进步很大呀。 或许,也是天赋使然吧! 他想到了江南景跟他说的那个事,那条杳无音信的绿螭,「天风松雪」的主人,雷仙的挚友。 不过此时,白狗儿却是趴倒在地,一动不动,不敢跟着往前走了。 程心瞻猜测绿螭虽然是幼种,但到底有龙威在,狗儿凡胎,不敢靠近也正常,于是他让狗儿就在此处等着,自己则是继续往前。 再走近些,看见了湖,一眼就瞧见湖中央,绿螭昂着头,在湖面上只露出了嘴巴一点点,像是一朵小荷叶,螭吻含着一个法螺,正在吹奏。 听见人走近的声音,绿螭一张嘴,法螺掉进嘴里,随即很快沉了下去。 “是我。” 他喊道。 “哗啦~” 巨物破开水面的声音,绿螭探出身子来,眼里满是喜悦。 可程心瞻注意力又是何等强,一眼就瞥见了绿螭后背有一块血斑,那里少了一枚鳞片! 他马上反应过来…… 那,那枚鳞片不是什么蜕皮下来的旧鳞,是那日绿螭从自己身上生拔下来的新鳞! 那片鳞被他放在胸口,替他挡住了「桃都」一击,救了他的命! 而在煞穴中,衣物皮肤都被烧坏,鳞片和他的血肉粘粘在一起,等新肤生出来时,又把鳞片髓腔那一端包了进去,使那鳞好似生在了他胸口一般,现在还在肉身里没取出来。 不过程心瞻看到了,也只是默默记在心里,没有刻意去提。 “你都会吹奏《流水》了,那《高山》会了吗?” 绿螭摇摇头,眼睛里也有了些羞恼,她为了学会《流水曲》已经很努力了,怎么这个人一回来不夸她曲子学得快、学的好,只问她学没学《高山》呢? 她把尾巴一甩,甩出一道浪头打向程心瞻。 程心瞻轻松躲开,嘴上还说着,“你怎么还没炼化横骨呢?” 绿螭更气,作势要回湖底。 程心瞻笑了笑,不再气她,说道:“借你琴一用,弹一曲《渔女》,我好像有了新的感悟。” 绿螭立马就不气了,乐滋滋来到程心瞻身边,吐出了「天风松雪」。 怀抱古琴,程心瞻的心境又不一样,之前只知道是宝物,现在知道是雷仙在风雪中选中了一株松木,为友斫琴,是唐时传下的古物。 他弹奏起《渔女》,心中却不由畅想,《渔女》也是古唐曲,会不会就是那条绿螭所作呢,会不会那条绿螭在某天遇见了一位渔女,一见钦慕,作此曲,又以「天风松雪」弹奏呢?那渔女生下了眼前这条幼螭,随即寿终而亡,只留下那寿元悠久的绿螭在世间思念旧人,一遍又一遍的弹奏《渔女》,所以这条幼螭才这么痴迷《渔女》? 程心瞻闭着眼,在心中漫想着,脑中竟勾勒出一段人蛟相恋的故事来,指尖飘出的琴音也愈发凄美哀怨。 而在他对面,绿螭如同被冻住一般,呆呆看着程心瞻,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出来,她回忆着,也困惑着, 这个人的琴音为什么和爹爹的越来越像了呢? 她慢慢沉下去一点,让湖水没过眼睛,这样便是流泪也看不出来了。 程心瞻闭眼,也沉浸在琴曲里,倒是没有发现幼螭的举动。 一曲弹毕,他将琴还给幼螭,又邀请幼螭玩【淹】字咒的游戏,但这次他不再让绿螭陪练【镇】字咒了,只让绿螭玩个痛快。 绿螭自然欢喜答应,心想着三清山已经是极好了,但他在的时候还要更好些。 一人一螭在湖上拨弄着水浪,【淹】字声和螭吟声一起一和。 这副身躯的水行法力比他原先肉身里不知充沛多少,直到他嗓音都有些累了,法力还是用不完。 待他看出了绿螭也有些累了,便说改日再来。 绿螭虽然不舍,但也点了点头,她对自己说,今天已经是开心极了,不能贪心了,等着下次他再过来就好,到时自己偷偷把《高山》也学会,也让他开心开心。 ———— 程心瞻回到无忧洞,就坐在柿树下的竹塌上,照着译书,翻看起那两本《雷府职要》和《神霄服雷炁法》来。 乌飞兔走。 转眼间就到了与兼显学师约定的日子。 一大早,他便离开了竹林,这次把狗儿留下了无忧洞看家。 来到枢机山东南侧,他一眼便看到了十八坡,好似苗疆大山里的梯田,只是要宽广许多。 这些坡上矗立着一座座高楼,他来到观霜坪的一心楼,一个三层的木楼。 程心瞻上前叩门。 “进,来三楼。” 里面传出了兼显道长的声音。 程心瞻推门而入,来到三楼,三楼的晒台上有两个蒲团,兼显道长正坐在其中一个上面,并请程心瞻入座。 程心瞻盘腿坐下,拿出那两本道书还给兼显道长。 “伱都读完了吗?” “已经读完了。” “可有什么困惑之处吗?尽管道来。” 程心瞻确实有疑惑,他的疑惑在服食雷炁的源头,怎么引雷炁入体,书上说的就是, “灌入容窍,始食雷炁。” 可怎么灌入容窍,哪个容窍,却是没说,仿佛仅仅是字面意思,可他又怕自己没能领悟雷篆的精义。 兼显道士笑了笑,解释说,“雷霆生于天地开辟时,与阴阳同列,位在五行之上,是故人体百窍,皆可容纳雷炁。 “不过我等后天修士,为兼顾阴阳五行,故特意挑出来一些符合雷性的容窍来容纳雷炁。如鼻窍,如眼窍,如胆窍,鼻窍取其声,眼窍取其光,胆窍取其意。” “而服食雷炁确实就是书上说的意思。你目前只服食了五行吧?” 程心瞻点点头。 兼显道长见状则继续说,“其实五行、阴阳、雷霆的服食方法均有不同。 “五行是后天真精,天地间到处都是五行气,所以服食五行只需要吐纳食气即可。 “阴阳是五行之母,生在先天,在后天并不常见。后天留存下来的阴阳,光太阴太阳二星就占去了九成九,我等想要服食阴阳就得汲取太阴太阳之光辉。那这便要分昼夜、子午、四时、圆缺,有时还要受风雨天象的影响,远不如服食五行气方便。 “去除太阴太阳,还剩下一点点,这一点点,便是与天地间的清浊之气相合凝结,化成了天罡地煞。罡煞各有阴阳之分,总计就是十八阳罡、十八阴罡、三十六阳煞、三十六阴煞,虽然偶尔会有阴阳失衡,但大体上还是等分的,也是天数使然。” “所以服食阴阳要么吸食日月精华,要么服用天罡地煞,没有第三条路走。前者要看天时,而且除却一些特殊的体质、吐纳法,常人能吸食的日月精华也很少,顶多就是日出与月中时摄取少许。而后者,也是难得,天罡地煞在哪都是至宝,有主的不会让你轻易得到,无主的都是在极为偏僻之地,找都找不到。 “呵,老道无用,存煞多年,却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灵罡与之相配,难也!” 兼显道士说着说着,说到了自己的身上,悠悠一叹。浑不知眼前这个说倒霉也好、说幸运也好的年轻道士,就是因为一道新煞才来这学的雷法。 他继续说, “而服食雷霆,则更为狭隘,只能是真正雷霆才行了!这天地间从没什么雷气的说法,雷霆从不久留于后天。风雨过后,雷霆就会消散的一干二净,所以我等又将要服食的雷霆称为雷炁或是雷元,与后天之气区别开来。” 程心瞻有些疑惑,“那难不成服食雷炁还要在雷雨天挨雷劈不成吗?” “嘿!” 兼显道长笑了一声,“你倒是想得美!” “每逢天降雷霆,为了抢夺雷浆,我们应元府和龙虎山、兵锋山的,那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去争抢。你倒好,还想直接去以肉身承接雷浆,你只要敢干,他们就敢打杀了你,美其名曰,替天行道!” 看着这个挂名徒弟目瞪口呆的样子,兼显道人乐不可支,解释道: “雷霆为造化之机,厘定天时,裁决雨数,涤荡阴秽,唤醒生灵,是何等重要。而且这雷霆又不比日月光辉,你再怎么汲取牵引,日月之光总是无穷无尽,可雷霆不一样,每次现世就这么些,要是谁冒冒失失去把天降的雷霆给截下来,那大地上芸芸众生的因果,谁来还呢?” 程心瞻闻言一惊,细细想来,还真是如此! “那我等如何能采撷雷浆呢?” 他发问道。 兼显道长笑着说, “每每当哪处有雷云酝酿时,我等雷道修士便要早早过去侯着,并且要观察这次酝酿的雷是贫雷还是丰雷。 “要是贫雷,只能刚好供这一方地域的生灵享用或是还有些不足,那我们就是白跑一趟,这雷不能采。要是丰雷,完成既定天机后还能有剩余,那就是我等各显神通的时候了。 “但绝不可能是像你所说的那样直接去截断雷霆,数千年来大家早有约定了。等雷霆收尾时,大家伙摆开阵仗,各自准备好容纳雷浆的承载容器。然后祭起引雷之物,或是令旗,或是法剑,或是符箓,谁的法宝厉害或是法门高妙,那谁引过来的雷就多,落到容器里的自然就多。” 程心瞻不曾想接引雷霆还这般复杂,不过他很快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如是这般,那每次雷霆降临时,下面岂不乌泱泱围一大片人,每个人才能分到多少一点,还有,这种情况下,强者愈强,接引到的雷霆势必更多,哪有小修的份?” 闻言,兼显道长眼前一亮, “你果然不错,想到了这一层,是,若只是这样确实只会使强者愈强,小修无出头之日,可雷法的玄机又岂是那般简单! “吞服雷炁后,身上自然就带着雷霆的印记,下次再接引雷霆时便愈难,非是要间隔一些时日,或半月,或两三月,等身上这股玄机淡下了,才适合继续接引雷霆,所以每次打雷时,下面等的人不会太多,是一批一批的,有时候,还经常见到老熟人呢!” “至于你说的第二点,也不会发生,一个修行人,接引的天雷越多,与这份天地间的因果就越重,等高到一定的境界,他自己就可以做到化生雷霆了,以阴阳五行,化生后天之雷,彼时,他不光不能接引自然之天雷以免再添因果,还需要以自己的后天之雷去布撒天下,偿还因果呢!” 程心瞻听完点点头,这雷法的讲究确实是多。 “你既然要学雷法,现在便需要考虑雷器了,如今正值惊蛰时节,春雷阵阵,我诛邪署虽然主食秋雷,但雷浆么,谁也不嫌多,你食用春雷,刚好等身上的玄机烙印散去,也不耽误食服秋雷。” “还请学师指点。” 程心瞻诚心道。 兼显道士攥着长须,娓娓道来, “雷器,可以细分为引导之器、承载之器和主镇之器。引导之器多为法剑、枪矛、令旗等,可用以接引雷霆,也可用于施展雷霆法术攻伐杀敌。 “承载之器多为杯、壶、砚、葫芦等,用于接纳存储雷霆浆液,因为人身脆弱而雷霆暴烈,直接吞服雷霆易损伤肉身,所以往往用承载之器暂存,再一点点饮用炼化到窍穴里。 “另外,窍穴对雷霆的容纳之数总是有限度的,但雷霆又是可遇不可求,所以像我等小修,只要遇见了丰雷,能采肯定是要采的,所以随身携带容器便很重要。 “至于主镇之器,是后面才需要慎重考虑的,或者说,是以雷法为根本法的修行人需要考虑的,非钟、鼎、鉴等之重器不可为,是要假借主镇之器仿照天地之威,或是取雷霆之重,或是取雷霆之声,或是取雷霆之光。主镇之器祭出,便如雷云降世,不必再施展什么法术咒语,自有无数雷霆从中倾泻,如天行罚,不过据说雷霆重器的最终归宿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化成一方雷池。” “不过心瞻你,现在还是先考虑一下引导之器与承载之器吧。” 和大家汇报一下,以后正常情况就只更一大章了哈,分小章我断的不舒服,大家看的也不舒服。然后视时间额外加更还债。 继续求月票求推荐,欢迎评论与留言!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现行」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听完兼显道长的解释,程心瞻沉思了一会。 引导之器他的第一选择是剑,他现在有体剑「秋水」、飞剑「桃都」,正缺一柄法剑。 这引导之器既能接引雷霆,又能借天地之威施展雷法,正符合法剑的要意。 问题就是法剑要引导灵机、承载符纹,材质就不能差了,他现在手里倒是有些零碎精金,可那些都是用来喂养「秋水」的,用来铸剑是远远不够。 至于承载之器,他也没什么头绪。 “这个待我回去与师尊商量一下吧。” 他这么回答着。 兼显点了点头,“炼制法器确实不是小事,待你回去与温山主说说吧。不过不要耽搁久了,最近春雷频繁,你准备好后我就带你出去一趟,刚好我离上次引雷也有三个月多了,身上雷霆玄机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 程心瞻点头称是。 “再与伱讲讲如何炼化雷霆。雷霆在天时,是不可琢磨之形质,如光,如气,如银,如液,但被我等引导落在器中后,便化成了浆液,我等称其为雷浆。 “初服雷浆,要用非金之匙从承器里舀一小滴,先用自身的五行法力对其洗练,去除其中的狂暴之息,也是用后天侵染先天,这样能把雷浆对肉身的损伤降到最低。 “然后要用到清凉膏,这清凉膏由决明子、金钱草、蒲公英、茵陈蒿等草药熬制而成。若是开鼻窍,则直接把清凉膏抹上去,一天三次,过上两三天,就可以吸食洗练后的雷浆了,要是开眼窍,则要用清凉膏润眼个七八天,也是一天三次,然后再把雷浆滴上去。要是想开胆窍,那就要服食清凉膏,一天两次,用时半月左右,再饮用雷浆,并引导入胆窍。 “这些窍穴若是用来存放雷霆,开辟后我们都统一冠名为雷宅。 “开雷宅的法子和辟府有些区别,辟府时引气入体后运行周天,将灵气炼化成法力,这是一个精粹的过程,再用法力冲击脏腑。 “但开雷宅不同,你在书里应该也看到了,雷浆本就是天地间最为精粹的东西,你服食前用法力洗练后已经是削弱了其威能、破坏了其精粹,所以服食后不必再过周天了,直接用雷浆冲击这些窍穴。 “雷浆冲击窍穴后会破碎并逸散成气,此时我们再调动念头把这些逸散的气运转周天,化成法力,这个便叫做雷炁。 “等开宅之后,雷浆直接灌入宅中,此时便可调动雷浆运转周天化成雷炁,一个周天的运行时间会比五行气少的多,也精粹的多。” 程心瞻听着心有感慨,这雷法修行与五行法倒是迥异。 兼显道长这时问道:“心瞻,你可决定了以哪个窍穴为雷宅?” 程心瞻略作思索,眼窍不行,眼窍是阴阳殿,他不打算舍弃,至于胆窍和鼻窍倒是都可以,但就目前来看,鼻窍见效快,胆窍见效慢。目前有兼显道长指点,可以先开鼻窍,以后自己酌情再看是否开胆窍。 “学师,弟子打算先以鼻窍为雷宅。” 兼显道长点点头,“首开鼻窍是初学者最多的选择,也是最把稳的,第一雷宅早开,就早一步炼化雷炁,到后面再开第二、乃是第三雷宅也很方便。 “鼻窍合雷霆之声,是有利于修行雷咒的,你后面多关注些。” 程心瞻称是,记下了。 兼显道长于是接着说,“其实开雷宅又以雷雨天雷霆炸响、雷浆叩宅的浪潮与雷声相和时最为有效,不过择日不如撞日,而且山主吩咐要快,所以我们也就不耽误了,我这里存着现成的雷浆和清凉膏,管你服食十来次还是没问题,就不必你再现花时间了,不过后面的就要你自己收集了。” 程心瞻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连忙拱手道谢。 “对了,破开窍穴的血肉壁垒,便是开宅,这个过程尤为痛苦,你要做好准备。” 兼显道长提醒了一句。 程心瞻点点头,他在经历真煞冲穴后,已经想不出有什么痛苦比这更甚了。 随后,他拿出一个小瓷罐,递给了程心瞻, “你回去后,用小匙把这清凉膏灌进鼻里,一天三次,鼻窍首先会麻,等两三天后,鼻窍慢慢有清凉的感觉了,你再来找我,我教你服食雷浆。 “另外,你回去问问温山主,你们法脉里有没有关于雷炁的周天路线,有的话到时你就按你们的来行炁就可以,要是没有,我再教你应元府的,山主既让我教你,那传授一些入门的周天路线应该也是没问题的,当然,也只能是入门的。对了,再说一次,关于引导之器和承载之器要早些备好。” 程心瞻接过清凉膏,连连道谢。 兼显道长又问,“你开头一个问题引出了许多,那两本书里还有没有别的不懂的? 程心瞻道,“确实还有一个,就是那本《神霄服雷炁法》里,和内丹道一样,很多窍穴都是用的代称,但雷书借的是上古雷部里的枢机和职令之名,这些对应关系弟子还没厘清,在小万山书库里也没找到相关的典籍。” 兼显道长拍了拍脑袋,“是了,还有这事给忘了!” 说罢,他起身去自己的藏书房里翻找了起来,然后递给了程心瞻,书名是《雷府命理真义》。 于是程心瞻接过书籍,又带上清凉膏,起身告退。 ———— 回到明治山,程心瞻没有直接回无忧洞,而是去了藏竹碑处。 在竹亭里并没有见到温素空,不过他现在不仅仅只是小万山的一个记名弟子了,他是这座山里唯二的活人,是正经的亲传弟子。而师徒之间又是道途上最重要的伴侣,是一方即便陨落,另一方还要寻其转世投胎之人再续仙缘的,他现在有事请师尊帮忙或是相商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他直接开口叫喊了起来, “师尊!师尊!你在吗?” 他话音刚落,一抹玄光不知从哪里飘了出来,飘进了竹亭里,温素空现身了。 “拜见师尊。” 程心瞻行了一礼。 “心瞻,坐吧,你唤我何事?” 程心瞻还是坐在那个一直坐的蒲团上,开口道, “师尊,枢机山的赵山主安排我在北极司诛邪署下学法,由兼显道长做我的学师,今天兼显道长说学雷法要引雷浆入体,便需要接引雷霆的引导之器和承接雷霆的承载之器,这个需要我自己准备。” 温素空听懂了,脸色甚至有了浅浅的笑意,说起来,这个徒弟太懂礼数,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张口。 “你想要什么?” 程心瞻还有些不好意思,腆颜说,“徒儿在外得了机缘,有了一柄体剑和一柄飞剑,想借着这次学雷法的机会炼一柄法剑作为引导之器,而承载之器徒儿没什么头绪,全凭师尊做主。” “好。” 温素空笑着答应了。 程心瞻没想到这么顺利,忙起身又行了一礼。 温素空让他坐下,想了想,她说,“我不修剑道,现在身上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剑,这个你还是去投剑山的剑库里找吧,凭你自己的感觉去找。咱们明治山的小尸解丹能假死半甲子,是延寿和避劫的无上妙品,你拿去给看守剑库的人,他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温素空拿出一个羊脂玉丹瓶,手一松,丹瓶就飘到了程心瞻的跟前,他接过了。此时,他还不知道这样一颗丹药有着怎样的价值,他也不知道其师尊对他的第一次张口和对他的剑道未来又是何等的慎重。 “至于承载之器,其实你现在的这具肉身就是最好的承载之器了。” 她笑着说,“不过你以肉身去承接雷霆确实又太瞩目了一些,我来想想有哪些适合你吧。” 说完,她慢慢思索起来,不一会儿后,又甩出了好几样东西。 “这几个材质尚可,承接雷霆应该都是没问题的,你看看可有中意的。” 程心瞻抬眼去看,这空中飘着几个东西, 一个古拙的紫皮葫芦,暗紫色,又透着些许的深红斑点,堪堪五六寸大,是一手刚好握住的大小; 一个漂亮的执壶,金胎掐丝珐琅,还镶嵌着梅兰竹菊的小图,高有十来寸; 一个青铜的酒樽,上面有蛟蛇盘绕,有三四寸高; 一个白色的象牙杯,质地温润,上面雕着仙女驾云的图样,和青铜酒樽差不多大。 “这里面都熔炼着小虚界,所以你不用在意外形上的尺寸,这里面最小的虚界空间装上百十桶水都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这些虚界空没有洞石那般难得,这里面的虚界和大天地是直接联通的,六极方位也是一样,所以你正常放入和倾倒就可以把东西放进去或拿出来,不需要动用念头” 程心瞻闻言很心动,都很心动。 发现徒儿只看盛具的外观还一时拿不定主意,温素空便又多说了一句, “这几个东西除了作盛器之外都还有其他妙用。四君子执壶里有三十二个独立的小虚界,可以盛放三十二种不同的酒水,不会掺混,你只要动念挪动虚界靠近出水口,就能饮用到不同的美酒了,是我好友相赠。 “蛟蛇盘结樽里的虚界空间最大,应该能装十井之水,装满水之后,又可以将十井之水炼化成一滴玄元重水,待樽里装满重水后,便是一件镇压之器,祭处迎敌便好似大山压顶,是我从一处坊市中换来的。” “仙女投怀杯有两种的功效,第一为增香,你就是放白水进去,催动杯子炼化一番,不消半刻钟,也能给你变成一杯佳酿。第二为化骨,要是把什么妖兽,当然,人也可以,放进去,此时催动杯子炼化,也是不消半刻钟,就能将其化成一杯血水,是我绞杀一个魔头后夺来的。” “至于这紫皮葫芦。” 温素空看了一眼程心瞻,“它叫「现形」,也是好友相赠,本身是个养剑葫,里面有四个小虚界,最大的虚界是一方金砂界,是砥砺飞剑用的,另外还有三个小虚界可以盛放不同的酒水,用起来时也是动念挪动相应的虚界到葫口就可收放剑或是酒水,当然,雷浆亦可。” 听完师尊说的话,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现形」。 温素空笑着把另外三个收了起来,把紫皮葫芦抛给了程心瞻。 紧接着,她又给出了一个丹瓶甩给了程心瞻,并说, “这里面是百草润肺丹,你下次再见兼显的时候给他,算是我的谢礼,他若不收,你只需告诉他这是我的心意,与赵山主怎么安排他无关。” 程心瞻收下了,想起了兼显让他问的另一个事,他道, “师尊,兼显道长还问我,咱们明治山有没有行雷炁的周天路线图,问我是炼自家的,还是炼枢机山的,如果是枢机山的,那他只能教入门的。” 温素空听完回忆了一下,又掏出一枚玉简甩了程心瞻,她说,“明治山倒是不修雷法,你师尊我,到第二境时鼻窍都没开,后来被我另作他用了。不过你通玄师祖是雷法大家,你无事可常常去纯阳殿找他,别看他是副掌教,平时也没多少事,听见了吗?” 程心瞻点点头,可没事去去纯阳殿……,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我不大懂雷法,更是未修过雷法,你手里这枚玉简是我早年从一个上古洞藏遗宝里寻见的,是记载雷炁周天运行图的,到手后就一直没用过,都换了好几个洞石了,你要是不提,我都快忘了。” 温素空一下子想起来许多,那个洞藏还是与师弟一起下去的,当时有七八个人,进洞时各怀鬼胎,分宝时丑态毕现。这枚雷法玉简被另一个人看上了,可当时自己就是看不惯他出工不出力还想占便宜的样子,就咬定了要选这个对自己毫无用处的雷法玉简,却不成想数百年后它才重见天日。 “你回去自己看一下,要是用的上最好,用不上的话你就先学着枢机山的入门法子,然后我再去寻师祖给你要个好的来换就是。” 程心瞻接过玉简,上面用雷篆写着, 《雷车火旗搬运功》。 今天有些晚了,大家久等。 求月票求推荐,欢迎评论和留言!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 「高真」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投剑山是一座极高的山,山势险峻,山上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随处可见的,是一种叫龙舌的草,也叫剑草。 剑草的根茎可以用来泡酒,说是可以增加酒的烈度,程心瞻准备走的时候拔一些,加进本来就烈的白刀子试试。要是效果好,那在无忧洞前也可以种一片。 投剑山的风又干又锐,吹得人脸生疼,程心瞻眯著眼,驾云落到了渡口上。 投剑山他熟悉的很,来过多次了,倒是不必像去枢机山那样问来问去,他直接就去了剑库。 剑库是一个很大的山洞,看守洞门的是投剑山的一位长老,须发皆白,此刻正躺在一个宽大的躺椅上。这是一位三境的大修,在投剑山的地位很高,也是为数不多的常常和低微弟子打交道的长老。 “静思长老。” 程心瞻走上前,行了一礼。 虽然是几面之缘,但不曾想静思长老还记得他,笑著说, “是云气呀,这次还是自己进去看看吗?” 静思长老对云气的印象来源于两个,一个是明治山的记名弟子,一个是来剑库看过好几次,都是只看不买。 他也笑著回说,“长老,我现在辟府了,是明治山的真传弟子了,道名心瞻。这次不止是看,是要买了。” 说著,他拿出了那个丹瓶,双手捧著递给静思,说道,“长老,这是师尊让我给您的,一枚小尸解丹,替我换一柄法剑。” 话音刚落,程心瞻没看清,静思长老突然就从躺椅上消失,出现在他的跟前,看著那个丹瓶。 “小尸解丹?” 静思长老向来和和气气,不紧不慢,仿佛天塌下来都能笑著看看,但这次是程心瞻第一次看他老人家失态。 他把丹瓶又往前递了递,“是小尸解丹。” 静思长老伸出的手还有些抖,慢慢捏住了丹瓶, “这次是我欠温山主一个大人情。” 静思长老紧紧捏著丹瓶说。 “是投剑山欠温山主一个大人情。” 一道剑光闪烁,静思长老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一个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他负手站在那里,是一身黑色的袍服,相貌很普通,没什么特色可言,不高不矮,不丑不俊,属于那种在尘世的街头遇见,也不会去注意的人。 如果非说一个什么特殊之处,那就是他的背挺的很直,像松竹一样直。 “山主。” 静思长老对男子的出现并不意外,微微点头问候。 他叫应静松,是投剑山的山主。 程心瞻听见静思长老的话,连向男子行了一礼, “明治山程心瞻,见过应山主,山主无量寿。” 那男子向程心瞻和蔼笑了笑,“心瞻无量观,心瞻既爱剑,往后可多来我投剑山,山门各脉,同气连枝,不要有什么拘束。” 程心瞻称是。 他看著程心瞻,仿佛只一眼就看穿了一切,他说, “心瞻年纪轻轻,却已得明治山法脉真传,果然不简单,也难怪温山主如此看中,以后与我投剑山的晚辈可多多论剑切磋。” “应山主谬赞了。” 程心瞻感觉的出来,这位山主应该不是故意探查,只是寻常一眼,无意间就看穿了自己的竹身,不过却不知这应山主忽然出现所为何事? “心瞻,取完剑后,烦请你回去时告知温山主,就说,投剑山承她的情。” 程心瞻应下了。 那男子笑著颔首,又朝静思长老点点头,随即再次化为剑光消失了。 这应山主现身就是专门让我回去带个话? 程心瞻有些惊讶,对那枚小尸解丹的价值也有了更清楚的认识。 静思长老收好了丹瓶,让程心瞻随他走入剑库 剑库里面很大,是一个筒状的巨大空洞,空洞一整圈的侧壁又上掏了许许多多的小窟,有些半人高,有些两人高,远远望去,密密麻麻,仿佛蜂巢,仿佛蚁穴。 这些窟里都放著萤石,把窟里照亮,有些里面直直插著剑,有些窟里的剑又用丝绸盖著,有些窟里只看到一个剑匣,还有些窟里的剑光比萤石还耀眼,根本看不清里面的剑长什么样子。 洞穴的侧壁上又修建著一排排螺旋上升的栈道,这些栈道都是用木板直接插进石壁里的。 静思长老带著程心瞻走上栈道,身侧剑窟里的剑光照在他身上,把他的脸都映成五彩斑斓色。 “这枚小尸解丹对我有大用。” 静思道长走在前面,悠悠说著。 “老夫的金丹已经洗过了六次,但还是无法孕育道胎,这第三境,已经困了我将近两百年了。金丹首洗时,老夫踌躇满怀,立志要作九洗之人,三洗时,仍旧志得意满,但认为到六洗应该就够了,五洗时,心里便有些急躁了,险险没渡过洗丹劫,六洗时,心中尽是不安和惶恐,待雷劫过去,还是没有孕育道胎时,我几近心死,痛骂老天为何要让我丹洗六次而不过,有些根基不牢的反而五洗婴成。” “老夫的第七次洗丹劫应当是在四十年后,但我这个身躯的寿元只有三十年了。” 静思长老步子很稳,缓缓诉说著, “所以老夫等不到第七次洗丹劫了,金丹也就无法进一步圆融,更别提孕育道胎,所以三十年寿元一尽,老夫必死无疑。” 程心瞻心头惊骇,想不到这位长老已经到了六洗的境界,更想不到他竟然因寿元而无法见到自己的第七次丹劫。 “但现在有了这枚小尸解丹,待我寿尽前服用,进入假死,锁住生机,既可以延寿,又可以隔绝气息,躲避雷劫感知,等到三十年药效过了,雷劫才会重新找上门,但我却多了三十年的准备时间,也能顺利赶上第七次洗丹! “要是侥幸第七次丹劫过了,更进一步,要是金丹圆融了,孕育出道胎,那就是迈入了第四境,那可是一片新天地,即便还是无法化婴,但雷劫一过,老夫便又能增寿半甲子,也就又能继续苟延残喘了。要是过不了第七次丹劫,对我也是一种解脱,化为飞灰,重回天地间。” 说道这里,静思道长忽然笑了起来,像是对四境的渴望,又像是无奈的苦笑。 “这样一枚小尸解丹对你们年轻人来说还用不上,可对于老夫这种苟延残喘、朝不保夕的老东西来说,那就是救命的宝药。 “而据老夫所知,你们明治山自第二十一代山主逝世后,就再也没有人能炼制小尸解丹了,也就是说这丹药对于伱们明治山来说也是用一次少一次了。”程心瞻闻言有些恍然,原来是这样,原来这么珍贵,难怪那个应山主都要专程来道谢。这种丹药,这种能延寿、能辟劫的丹药,无论放到哪都是能令人趋之若鹜的吧。即便是吞服后是假死状态,但只要活著,那就有希望,就有改命的机会。 他心中对师尊也更为感激,这种丹药,谁也不会嫌多,留在手里是真能保命的,而师尊此刻把这丹药拿出来,不为别的,正是为了给自己换一柄法剑。 “所以我,还有投剑山,必须承你们明治山的情,所以你今天要挑的剑器理所当然应该是这座剑库里最好的剑器,山主他过来,也是说明了这一点。” 静思长老道说著,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高处。 “法剑的话,你现在应该选一把剑胚才最好,由你自己的法力锻打成型,再亲手在上面雕刻符纹,这样才会与你最契合,施法时也能更得心应手。” 程心瞻听闻剑库里竟然还有未成型的剑胚,心下也是十分赞同静思长老的说法,自己的体剑、飞剑都是现成之物,这把法剑由自己亲手炼成自然是最好了。 很快,两人来到了最顶层,头里山洞的顶层已经很近了。 而这里的剑器宛如都是活的一般,发著各种声与光,要不是剑窟里有禁制拘著,这些剑感觉马上就要飞走了。 在体内,「桃都」也十分活跃,四处巡梭著,要不是他压制著,「桃都」早就想出来了,与眼前这些宝剑比试一番。 最后,是在栈道的尽头,静思长老停下了脚步,程心瞻也随之停下来。 “这里有六把剑胚,也是这座剑库里最好的六把剑胚,剑胚里有三把不宜炼成体剑,有两把不宜炼成飞剑,两把不宜炼成法剑,你可自行挑选,我先为你讲一遍。” “有劳长老了。” 程心瞻道谢。 首先,静思长老指向左手第一个剑窟里,程心瞻随之望去。 这根本看不出剑形,就是一团星光悬在那里。 静思长老打出一道法力击中星光,便听见一声剑吟,星光散去,这才见到本相,勉强能看到剑的形状,更像是一根铁条,通体黑色,又夹杂著金蓝色的斑点。 “这是由一整块天外飞铁煆成,灵动,坚韧,亲和星辰,融于五行,又能寄居于窍穴,精炼成体剑、法剑、飞剑均可。” 说罢,他走向下一个,这个剑窟里更是奇怪,竟是棵小小的梧桐树,半人高,黄枝绿叶,看著喜人。 静思长老还是打出法力让其显现原型,是一个黄柄绿刃的剑胚,看著像是木质,但黄色和绿色部分又是一个整体,自然而然分成了剑柄和剑刃。 “这些异象都是剑胚本身材料的灵性映照出来的,一般顶级的法宝都是有异象显现的。” 静思长老解释了一句。 长老话音刚落,程心瞻窍穴里的「桃都」剑立马化成了一株盛放一树桃花的小巧桃树,光彩缤纷,枝桠里,隐隐有一只白羽红冠的雄鸡。 程心瞻有些意外,有些惊诧,不曾想「桃都」竟然这般灵性,心中动念,夸赞了一声厉害,那桃树听到后摇摆枝桠,晃起无数灵光闪耀。 “这是一颗老死的凰桐,死后埋入地下,刚好掉进了山根里,受山根挤压与灵机淬炼,成了一块似木非木、似矿非矿的异宝,炼成了剑胚,这剑胚亲木亲土,适合土木两行的修者,灵气充裕,能轻能重,不过略缺坚韧,可以做法剑,不好做体剑或是飞剑。” 下一把剑的异象是一朵芙蓉花,本相则是一把泛著水光的石剑。 “这是鄱阳湖里的一方湖石,亲土,亲金,亲水,但性脆,适合炼法剑,不宜炼飞剑、体剑。” 再下一把剑的异象竟然是一个跳动的金珠,这珠子泛著金色的光泽,但又像水珠一样蠕动,本相则是一把细小的剑。 “这就是一团金汞风露,极为跳脱,善变化,有极锐,只适合做飞剑。” 再下一把剑的异象是一条盘立的黄色大蛇,本相则是一把十分宽阔的大剑,看起来适合炼成重剑。 “这是戊土砂玉加上太阴辛金合炼的剑胚,金玉交融,阴阳合炼,亲土、亲金,极重,不适合炼成法剑,可以为飞剑或是体剑。” 最后一把剑的异象是一道紫光和一道银光相互追逐,像是二龙争珠,本相剑形大体上是紫色,但上面又有一个个黑色的纹路,像是某种字,但细看又不是,仅仅是天然的纹路,但在剑刃和剑尖处,又是雪亮的银色,像是霜染的一样。 “这把剑胚是由一个紫书铜矿和月魄银矿交界处的一块共生矿铁煆成,亲雷,亲火,亲金,灵动而坚韧,用来炼制飞剑、法剑、体剑都很适合。” 静思长老介绍完了,让程心瞻自行挑选。 他则答,“回长老,弟子有心炼一把雷器,又首开的心府,属意次开金府,看来最后这把紫书铜和月魄银的共生种最是适合了。” 静思长老点点头,“你要炼雷器法剑呀,那这个确实合适,紫书铜又称雷书铜,相传是上古雷部神人的文书掉下凡尘才形成的,你瞧这上面的纹路,是不是和雷篆有些像?” 程心瞻一瞧,还真有些相像,不过也可能是先入为主了,没准说像云隶,他也觉著像。 “月魄是山上流通的钱财,但也极为亲雷,在很早之前,探听哪处土地遭雷击最多,也是寻找月魄矿的一种方法。” 静思长老拿出剑胚,递给了程心瞻。 他双手接过,入手有些凉,但又有些雷击的微麻感觉,虽然这剑胚只能看出一点剑形,但程心瞻已经极为满意,脑子里已经开始勾勒这柄剑器未来炼成后的样子。 “你给取个名吧,老夫这里也记录一下,这是老夫值守剑库办的最后一桩差事了,既然托温山主的福一时半会还死不了,那我也不能躺著等死了,这桩事了,老夫就去准备渡劫所需了。” 静思长老笑著说,显然心情极好。 程心瞻想了想,说, “拿这柄剑器的初衷是用作雷器,雷发于天,为天地至高之物,取一个「高」字,雷又是天地间的真粹灵机、先天真形,再取一个「真」字,便叫「高真」吧。” 求月票求推荐,欢迎评论与留言! 这章后面会附两个手绘彩蛋章,一个是无忧洞,一个剑库,很丑陋,大家看个意思哈哈。 第七十五章 始食雷炁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这两个你也收下,算是我的心意。”静思长老首先拿出一支刀笔递给了程心瞻, “这是我常用的一支刀笔,名为「开山」,笔杆是南荒温玉,倒是没什么可多说的,适于持握罢了。但这刀头却是取自一头三境穿山甲蜕下来的前爪,锋利无匹,削铁如泥,要是没有一支好刀笔,你想在「高真」上篆刻符文也做不到。” 程心瞻拱手后退,“长老,说好以丹换剑,我有「高真」足矣,不敢夺爱另收。” 静思长老强行把刀笔塞进了他手里,道: “「高真」不是老夫的私物,是投剑山的,老夫虽有处置之权,但这个级别的剑胚是要山长点头的,今日山长是点了头,可这也就意味著这份情投剑山替老夫担了一份。 “这于你而言或许是一样,于老夫而言则不一样,投剑山对老夫不必多说了,就是把命拿去老夫也无二话。但对心瞻伱,老夫也要给出自己的心意。” 静思长老认真说著,不但把刀笔塞进了程心瞻手里,另外又拿出了一本金书递给了他。 “这本《召会群灵制御万法金符书》最早得自于一处福地遗迹,后来老夫又把自己领悟的符箓加了上去,如今赠与你,也愿这本符书能为这把「高真」增添几分光彩。 “你不必急著推辞,那就权当是借吧!日后你可在这本符书上再增添你的自悟,要是老夫能渡过雷劫,你再还给老夫不迟,要是老夫没能渡过,你就还给山主,如何?” 程心瞻还能如何,静思长老的手一直按在自己手上,似乎自己不接著,他就会一直按下去。 他拿著刀笔和符书,俯身大拜。 静思长老哈哈大笑,“去吧去吧,修行去吧,一刻都不要耽误!他日成了仙,再挥霍时光不迟!” 程心瞻郑重应下,告退离开剑库。 ———— 回到明治山水泪林。 今日收获不少。 程心瞻摆在面前,一一细看。 雷道承载之器,兼养剑葫,兼酒器,「现形」; 雷炁运转周天路线图,《雷车火旗搬运功》; 雷道引导之器,法剑剑胚,「高真」; 刀笔,「开山」; 符书,《召会群灵制御万法金符书》。 他看明白了,这雷道与剑道都是烧钱的主! 要是没有个一山之主的师尊,凭他现在的本事,休想兼顾。 他率先拿起「现形」,这个葫芦他实在喜爱的紧,不大不小,盈盈可握。就是原主人给它起名「现形」是为何呢?是里面的飞剑出来,杀的妖魔鬼怪都现形,还是自己畅快饮酒,饮到醉后现了形呢? 实在有趣。 他从洞石里拿出苗寨送的白刀子,先灌了一坛进去,又把刚才从投剑山顺手拔的剑草切碎了根茎塞了进去,仰头饮了一口。 “哈—” 打了酒嗝,再把「桃都」唤了出来。 「桃都」一出来,就化作了一株大桃树把程心瞻罩在了树下,他也看见了那只在树上高高昂起头像凤凰一样的红冠白鸡。 桃树还伸出一根桃枝,去拨弄竹榻上的「高真」。 「高真」一触即怒,马上就化成了一团银紫光芒,射向那只白鸡。 白鸡一下子炸了毛,腾空跃起,金色钢爪一把就将银紫光芒抓住,无论后者怎么挣脱也挣脱不开。 “好了好了,桃都放开高真,桃都是最厉害的,我特意给桃都挑了一个养剑葫,桃都可以好好洗个澡了。” 程心瞻连忙打开葫芦嘴,对向「桃都」。 白鸡得意洋洋啼鸣一声,与桃树一起化作了一道剑光,钻进了葫芦里。 银紫光芒掉落在地,化作了剑胚原型,发出哀鸣。 程心瞻塞上葫芦嘴,赶紧捡起「高真」,捧著剑道:“高真是因为还是剑胚,所以才比不过桃都,等我快快的篆刻符文,让高真成为一柄真正的法剑,自然就比桃都厉害了!” 闻言,剑胚立即高兴的发出一声清亮的剑吟,又在微微颤抖,似乎是催促主人快些。 等程心瞻安抚好了「高真」,这才去看《雷车火旗搬运功》。 他粗略读了一遍,发现这部周天行气法倒是别出心裁。 原来这部功法是绍宋初年的神霄派道士创出来的,那时正是雷法的鼎盛时期,各种奇思异法涌现。 这部功法就是其中之一,功法首先介绍了可以存放雷霆的诸多窍穴,其行气路线又根据开辟的雷穴数目分为一车搬运,二车搬运,三车搬运等等。若是一车搬运,则雷浆自雷穴发出,运行一个周天后回到起点,化作雷炁。 二车搬运时一念分作二股,驾驭两个雷穴的雷浆一正一反同时发出,各自运行半个周天后到达另一个雷穴,即化为雷炁,周天时间便少了一倍。 多车搬运同理。 这个功法的编纂者也不知怎么试出来的,里面记载的行气图都是多车搬运时的最短经络路线,而且还要符合气血运行之固势,又能逆行经络,这可不容易。 还有一点特殊,也更能体现雷车搬运之难,就是无论什么周天,雷车运行时总是要经过心府的。 雷车遭遇心火,雷火相交,激起火花,宛如旗帜,这便是所谓火旗。 心火与雷浆互相淬炼,待到开辟多个雷府,雷车往来奔驰,又以心府为中枢,激起火花无数,这便是雷车火旗搬运功。 程心瞻心府已开,又有内景神坐镇,修炼此法实在再适合不过,而且到时先开鼻窍,再开胆窍,两车搬运,又有心火相助,雷炁涌动,或许化开真煞还不需两年。 他心情大好,再去看刀笔。 刀笔名「开山」,实在霸气,刀笔本身也很精巧,整体是个蛟龙吞刀的形象,笔杆子被雕成了竹节形,上边盘著蛟龙,蛟龙最后探出头,咬住了刀锋。 刀头是黄褐色的,似金非金,似玉非玉。他拿起刀笔在脚边石头上划了一下,就像是划过了水,没有丝毫的迟滞,就在石头上划开了一个长口。 “果真锋利!” 他赞叹一句。 最后,他拿起那本《召会群灵制御万法金符书》,这本金书璀璨夺目,不知是哪种金制成的,还很厚实,后面有一些还是空白,但前面几十页都已经密密麻麻画满了符箓,各类符箓旁边还有许许多多蝇头小字做注解,这本金书不像是什么顶级的符箓法书,更是像是一个符道修士的修行纪要。 但这类书对于此时的程心瞻来说显然比什么高深的法书更重要。 他本就对符法感兴趣,此刻更是如获至宝,马上翻书聚精会神看了起来。 不过看书之余,他也没忘了正事,往肉身的鼻窍上涂抹清凉膏。涂完后,他魂魄重归肉身感觉了一下,鼻窍那麻麻的,让他想打喷嚏。 不过他也不久留,感受一番便重回竹杖之身,继续翻看符书。 每次涂抹后他都会重归肉身感受鼻窍,一天三次。 如此才过了一天半,他忽然就感觉鼻子不痒了,一股清凉感袭来,他只应该到时候。 而就在这一天半里,他也看符书找到并学会了一种雷符,特别适合篆刻在「高真」上,就叫, 灵感引雷符。 此符符头便是一个雷篆变体的雷字,像是云中酝酿的雷蛇,符脚是一个令字,化成了令旗的模样,符窍则是“九霄尊神”的字样,但这四个字散成了雷霆霹雳的分叉状,要不是旁边的注解,他也看不出来。 他怀捧著「高真」剑胚坐在小潭边左手扶剑身,右手持刀笔,在剑刃最上边的中部,开始篆刻。 这符被他刻的很小,宛如蝌蚪,但字虽小,却不曾乱了笔画,等他刻完了,雷符便闪过一抹紫光,这便是通了符窍,有了真灵。要是有人见著了,定要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一个未曾修过雷法的人,学雷符一天半,画符半刻钟而成,这已经无关境界了。 程心瞻轻轻吹了吹剑胚上细微的粉尘,几乎不可察觉的微量粉尘飘进了小潭里,随后他又俯身用手捧起潭水,洗了洗剑身。 他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又寻来了两根绳子,一长一短,短绳把葫芦系在后腰,长绳则是先把剑胚一圈一圈缠起来,直到看著不那么显眼,再将其挂到腰带上,与「秋水」同侧。 他提了提腰带,感觉腰带上的东西著实不少。准备妥当,他驾云直接往枢机山而去。 又来到兼显道长的小楼,兼显道长还是坐在那个蒲团上,仿佛这么些天从来没动过。 看到程心瞻来了,兼显道长招呼他坐下。 程心瞻坐到对面。 “鼻窍养好了吗?” 程心瞻点点头,把清凉膏还给兼显道人。 不过兼显道人摇摇头,“不是什么金贵东西,送你了,往后雷浆冲穴疼痛时,也可以抹一抹。” 他道谢收下了。 “你那个是引导的法剑么?” 兼显道长指著他腰间的剑胚说。 程心瞻回说是。 兼显道人则屈指弹出一点雷光落在「高真」上,「高真」没有什么反应,直接吞噬了雷光。 “不错不错,对雷霆很是亲和,可以作为引导之器,而且你要炼成法剑,可以往上多篆刻雷符,我这里也有一些雷符,等下你走时我写给你,都是些修行界常见的雷符还有我自己寻来的一些,你尽可安心收著。” 程心瞻称是,连声道谢。 “那承载之器肯定是那个葫芦喽?” 程心瞻点点头,摘下了葫芦。 兼显道人随即也拿出了他的承载之器,是一个砚台。 这是一个乌色的砚台,看著像是石质的,砚台边上雕著一个垂钓的小人,砚池里是一滩亮银色的浆液,发著紫色的电芒,时而又有银蛇一样的雷霆窜出池面,劈啪作响。 他让程心瞻打开葫芦嘴,后者照做。 随后,他竟捧起砚台,将自己辛苦积攒的雷浆往里倒了些。 “学师,这……” “无妨无妨,后面你要是积攒的多了,等我这不够用了,你再匀我些就是了,你现在为了开雷宅,可是急著用呢。” 兼显道长笑呵呵说著。 程心瞻见状也只好称是。 “可有合适的雷炁运行图了么?” 程心瞻点了点头。 于是兼显道长又拿出了一个木质的小匙,放到了砚台边上,匙头已经被雷浆烧灼成了焦黑色。 “你来。” 他把小匙递给程心瞻。 程心瞻接过。 “从砚池里面舀一小匙。” 程心瞻照做。 “用你的法力包裹雷浆。” 他随即运转法力,还是他最为熟悉的火行法力。 “啪!” 法力与雷浆甫一接触,雷浆便毫无征兆的炸裂开来,电蛇四溅。 “再来,直到法力磨去雷霆里的爆裂之气,这一小滴雷浆,应该用不了你多少法力。” 于是程心瞻又试了几次,很快,在第六次的时候,雷浆便不再闹腾了,还是安安静静停在小匙上。 但程心瞻清楚,他只是磨去了雷霆中最为浅显的狂暴之息,雷霆的造化生机与诛邪法意依然蕴藏其中,引而不发。 “现在用法力包裹就可以,无需小匙了。” 兼显道长提醒说,对程心瞻如此迅速的就洗练雷浆很意外,也很满意,这样一来他两年之内或许还要提前完成任务。 于是程心瞻撤去小匙,以法力凭空包裹著银色的雷浆,如汞珠一般。 “法力包裹著,直接触击鼻窍,疼痛忍著些。” 程心瞻以法力包裹雷浆,从鼻孔入,只是他这副竹身雷宅已开,他并没有体会到什么痛苦的感觉,雷浆就直接落入了雷窍之中。 “现在以念头捕捉那些逸散的雷浆,汇集到一起,运行你的周天路线。” 程心瞻闭上眼,以念头催动雷浆,按一车搬运的路线运转起来,雷浆自雷宅进迎香窍,上印堂,到后顶,再从风池往下,过了十二重楼,随后顺著中线直接落到玉堂,再转入心府。 “轰!” 内景世界里,雷浆之车撞入血河,激起滔天血浪,雷火光芒四射,内景神则安坐光明府,纹丝不动。 蹚过血河,雷车愈发璀璨耀眼,出了心府,直接开进太阴脾经,往上再过十二重楼,此刻雷车由浆转炁,回归雷宅。 程心瞻睁开了眼,比他想象的要顺利的多。 兼显道长抚著须,有些讶异, “如此之快?” 程心瞻点了点头。 “雷浆有几成损耗呀?” 兼显道长问道。 程心瞻一愣,雷浆化雷炁还有损耗吗? 他不知道是个人的原因,还是竹身的原因,亦或是搬运法的原因,他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损耗,但又不想表现的过于奇怪,便估摸著说, “三成。” 兼显道长听完立即笑著点头,“不错不错,是个修雷法的好苗子,来,再来吧,直到疼痛难忍为止。” 求月票求推荐!欢迎书友们评论留言! 第七十六章 豫章雷道三府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程心瞻当然不会感觉到疼痛,不过在看到兼显道长脸上浮现出讶异之色时,他知道应该差不多了,便开口道, “学师,差不多了。” 兼显道长点点头,说, “你资质很高,服食雷炁还很顺利,那今天就这样吧。你回去后继续抹清凉膏,缓解不适后再冲雷窍,不要太求快。至于雷术,你现在体内的雷炁还太少,不足以施展,等伱积攒的再多些,我再授你。 “另外你随时做好准备,天时不可错过,等下一场雷雨来时,我就领你出宗。” 程心瞻称是,告诉了兼显道长自己的无忧洞在明治山的方位,随后又问了一个问题,“学师,方才以法力炼化雷浆送去鼻窍,不知可此举可否以念力代之呢?” 兼显道长闻言有些意外,但还是点点头,道, “精气神都是道体三宝,也就是说念力、法力、精血,都是可以用来炼化外物的,这里面各有名目,分别唤作神炼、法炼和血炼。而且一般而言,神炼和血炼比法炼还会更快些。 “像是飞剑或是其他紫阙之宝,一般都要神炼,如果是紧要之事,则会用血炼,而且魔门尤好血炼,能增强法宝煞气。” “只是因为念力敏感,如果用来炼化雷浆这种狂暴之物,痛苦会被放大,也容易伤神。而失血伤身,道体补足精血需要的时间会比较长,所以一般是用法力炼化。” 程心瞻拱手致谢,随后又拿出一个丹瓶,双手捧着递给兼显道长, “学师,这是我师尊准备的谢礼,一瓶百草润肺丹,还请务必收下。” 兼显道长见状连连摆手,“教你是山主之命,哪能再收温山主的礼,快快拿回去,多谢温山主的心意了。” 程心瞻把丹瓶放在小桌上,又说,“学师,师尊说了,这是她的心意,与赵山主怎么安排无关。” 随即他马上起身告退,不给兼显道长拒绝的机会。 ———— 回到了无忧洞。 他先是从洞石里拿出了一节青枝,这是他在苗疆坊市画符时换来的,也没什么名目,就是一截普通灵木。 他抽出「秋水」,把灵木削成了五个小匙,每个小匙也就能托着一滴雷浆。他看兼显道长的小匙也就是普通灵木,没什么特殊。 随后,他从葫芦里倒出了一滴雷浆上去。 “噼啪!” 雷浆在木匙上炸响,不过还好木匙也没有损坏。 程心瞻放心了,将五个小汤匙上都滴上了雷浆,用法力将雷浆炼化,随后把木匙放到石床边上,马上附身到肉身上去。 熟悉的禁锢感传来,周天百窍只有心府与紫阙能感知到,只是现在又多了鼻窍处有一丝清凉之感。 他探出念头,落在了木匙上的雷浆上。 果然如兼显道长所言,即便是经过了法炼,此时再用念头去触碰,依然有种灼烧和焦麻感。 他忍着疼痛,用念力包裹着雷浆往鼻窍处送,这个过程虽然不好受,但念力也让他更清晰的感悟着雷霆法意。 雷浆击中鼻窍,如海如潮的巨大痛苦将这具肉身淹没,让这幅沉寂许久的躯体都不自主的颤抖起来。 这痛苦不是来源于雷浆击打窍穴,而是窍穴里淤塞的紫火烂桃煞被雷霆所惊,开始躁动,在窍穴里胡乱的窜动。 不过痛苦让身躯不自主的颤抖,却已经无法扰乱程心瞻的心志了。 他的念头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将雷浆击打窍穴后破碎炸开的细微浆沫全数捕捉,结成一束,冲入经络。 但经络里依旧是煞气淤堵,像是连绵不绝的大山挡在面前,这一束小小的雷浆在行进了一丝丝微不可查的距离后,就耗散在了真煞大山中。而化开的真煞形成了一滴极小的煞水,就在停在刚刚被雷浆拓开的细微间隙里。 肉身抖若筛糠,但他的念头却散发着欣喜之意。 真的有用! 尽管这次化开真煞是那样的微少。 他一鼓作气,将剩下木匙上的雷浆液珠一一撷取,冲击鼻窍。 直到后来,他索性以念力直接炼化雷浆,省去了魂魄入竹身、再用竹身法力炼化雷浆的过程。 再到后来,他对念力炼化雷浆的痛苦也麻木了。 如此到了第四天,他忽然听到了叫喊声, “心瞻,随我出宗!” 他连忙附身竹杖,出了无忧洞,发现兼显道长就在山外。 他驾云靠了过去,也发现在北边有一段阴云在酝酿。 “东西都带上了吧?” 程心瞻点点头。 于是两人直接北上,在三清山,莲花福地再往北就冷清很多,连绵的大山,却很少见人,在这里的都是些隐修的长老。 不久后就到了九天云禁大阵的边缘,两人在云中飞了好一会才出了宗门。 “轰隆——” 远处云中雷霆已在酝酿,发出巨大的声响。 “听起来像是丰雷,你运气还不错。” 兼显道长笑着说,看见程心瞻有些惊讶,他则道,“等你见得多了,自然也就会分辨了。” 两人把速度再提了提,终于赶在雷落下来前到了地方。 这是一处野外荒芜之地,零星散布着一些低矮的山,眼前四下无人,兼显道长呵呵一笑, “这次雷在北方,倒是让我们捡了便宜,另外两家还没来,不过也有可能是前段时间惊蛰节气,春雷密集,他们都采过了,都不来了才是最好。” 兼显道长带着程心瞻占了一个最高的山头,准备好了引导之器和承载之器,就等天雷落下了。 不过天雷还没落,倒是西南方向先传来破空声。 “唉,还是来人了。” 兼显道人叹了口气。 远方来了三个人,等近些了,程心瞻也就看的清楚了。 来人均是蓝衣银绣,头戴迭云冠。领头的是个年迈老者,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是神霄派的人,害,还是熟人,烦。” 兼显道人自顾自说了一句。 那三人一到地方,自然也是寻山头,一眼就望见了兼显和程心瞻。 “兼显道友,真是巧了!” 为首的老者瞧见后,热情的打了声招呼。 兼显道长挤出个笑脸,“一弼道友。” 这个一弼道人很是热情,眼见今日人不多,便要攀谈几句。 “这是道友的高徒吗?” 一弼道人指着程心瞻道。 兼显道人解释回说,“非也,宗门别脉弟子,受人之托,只是随我学一段时间的雷法。” 程心瞻行了一礼,“小道程心瞻,见过道长。” 一弼道人回了一礼,又把身后一男一女两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推到跟前,嘴上说着: “哦哦,原来如此,来来,兼显道友,心瞻小友,这是我的两个徒儿,孟虚奇,孟虚宜。” 两个眉眼相似的俊俏孩子各自见礼。 兼显与程心瞻也都回礼。 “小友面生,兼显道友这是第一次带着来采雷吗?” 兼显点了点头。 一弼道长大笑,“我这两个好徒儿也是第一次出宗,我看今天呀,就让他们多试试手。” 兼显还是点点头。 也就在这时,东南方向又有人来,远远看着,道袍是紫黄相交。 “龙虎山的也来了,三家都来了。” 一弼道长说着。 兼显道长也对程心瞻说道,“兵锋山枢机仙都洞渊府,龙虎山枢机东极青玄府,加上我们三清山的九天应元府,这就是时人常说的豫章雷道三府,均传承自上古雷部,余者确实不足论。” 龙虎山来了两位,也是一大一小,看样子也是师傅带徒弟。 “师尊,您不是说采雷的人会很多嘛,也不多呀?” 那个叫孟虚奇的男孩问道。 一弼道长笑着回答,“因为现在是仲暮之交,本来就是采雷人最少的时候,为师是故意挑这个时间带你们出来的。” “那为什么现在人最少?” “在春时,头道雷有【争先】、【定时】、【生机】等法意,惊蛰雷有【通天彻地】、【召令】、【惊醒】、【震虫】等法意,所以这两个时间点采雷的人是最多的,尤其是惊蛰雷长达几天甚至十数天,人家都采过了,到现在惊蛰雷渐歇,大部分人身上的雷霆玄机未散,所以刚好成就了现在的一个采雷空隙,等再过个半个月,采过头道雷的人又会继续采雷,人也就慢慢多起来了。” 一弼道长看着三家都是老带新,呵呵笑着,“春时仲暮之交,人少,春雷势头也在惊蛰之时宣泄的差不多了,最适合初学雷道的人采撷,所以一般这个时候,都是师傅带徒弟前来采雷,此时的雷,还有个名号,叫师徒雷。” 一旁,程心瞻听着暗自点头,原来是这样,难怪兼显学师急着让自己准备雷器,是要赶上这个时间,赶上这趟师徒雷。 天师府的两个也飞近了,紫黄道袍,华丽异常。年纪大些的看着也才五十岁左右,国字脸,浓密的黑须黑发,小的那个,年纪应该介于虚奇虚宜和程心瞻之间,唇红齿白,头戴一个紫金冠。 同在豫章,又修雷法,来人兼显和一弼也都认识,不过看来辈分要高上一些,两人都主动拱手见礼。 “全合道长,无量寿。” 这个全合道长一张国字脸看着很有威仪,又是浓眉虎目,颔下长须飘扬,板着一张脸,看着便不好亲近。不过全合道长看着先到的两家前来见礼,又是各带新人的情况,忽然又展颜大笑, “师徒雷,师徒雷,今日我三家都来采这师徒雷,实在是巧了。” 一弼道人拱手应和着,“确实是巧了,方才我与兼显道长闲聊,我两家都是带晚辈第一次来采雷。” 全合道长点点头,“一样,来,真敬,见过两位长辈。” 那个红唇小道士拱拱手,“龙虎山东极青玄府梁真敬,见过二位。” 态度似有些轻佻随意。 兼显与一弼不动声色,各自回了礼。 “好了,两位,天雷便要落下,不必久叙,各凭本事引雷。老道多说一句,既然是师徒雷,那还是按规矩让小辈先手,等雷云散去前我们几个老的再动,如何?” 全合道长没有责怪弟子的意思,反而是要结束了这场小叙。 “那是自然。” 兼显与一弼应下了。 随即,全合带着那个红唇小道士离开,直接落在了第二高的山头。 孟虚奇和孟虚宜脸色立即浮现了不忿之色,“是我们先……” “无妨,且让他一次,且让他一次。” 一弼道长安抚了一下徒弟,随即向兼显和程心瞻道,“兼显道友,心瞻小友,那我等也离去了,等采了天雷再叙。” 两派人拱手相别,神霄派去了第三高的山头。 “龙虎山的素来如此,往后你就知道了,今日那个娃娃还小,我等不必计较。神霄派的萨祖师曾受过龙虎山天师的指点,因此格外敬他三分,但我三清山不用,往后你遇见了要是感觉受了气,不必忍让。” 兼显道长专门对程心瞻说了一句。 程心瞻点头称是,他对方才之事也没放在心上。 “轰隆-隆!” 天雷炸响,酝酿许久的雨也终于落了下来,滋润大地。 雷霆如天龙一般在云中游梭,闪亮的雷光时不时把天云和大地照亮。 “咔嚓!” 银紫色的天雷落下,像是从云里往下倒长的光树,有时只一树,有时五六树,有时光树之间枝桠交错,又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光网。 雷霆谁也没少见,但向这般近距离的、全神贯注的去感受,程心瞻还是头一次。 “你的法剑位列金行,本来就亲雷,而且这是你特意寻来的,想必也另有长处。等下我来看时机,只要布撒到这方地域的雷够了,我会立即提醒你,你便御剑去触碰天雷。越高越好,不然同一支雷,别人的引导之器在你上面,你便拿不到了。但最好不要没入云里,那里雷威积重,容易伤了法器不说,也容易导致你和法器之间的气机联系断开。 “天雷会顺着你与法器之间的法力被牵引过来,到时一定要看准时机,在雷霆落到肉身上之前以你的葫芦将其接住,往后你或许可以直接以肉身接雷,但现在你还不熟悉天雷之威,不要以身试法,这和我给你的雷浆还不一样。” “不过你也不用忧虑,尽管去做,有我在,不会出什么大事。” 雷声轰鸣中,兼显快速说着,这番话出宗前和出宗的路上他已经说了许多遍,但此刻,在雷霆面前,他还是又重复了一遍。 程心瞻点点头,他仰望雷霆,右手成剑诀,「高真」悬浮在他身侧,左手握着「现形」,全神贯注看着挂在天地间的巨网。 少年面容平静,眼映电光,心如止水。 以下情况与需各位书友说明: 1.经有雷法传承的书友提醒,雷为纯阳祖炁,没有雷炁的说法,在此向该书友以及信奉雷祖的众位道歉。本书中的雷炁纯为个人编造,仅在此书中表示雷被人体炼化后形成的法力。以后在写相关内容时也会更严谨的查资料,并感谢该书友的指正! 2.本书中龙虎山字辈取 “守道明仁德,全真复太和。 至诚宣玉典,忠正演金科。 冲汉通元蕴,高宏鼎大罗。 三山愈兴振,福海涌洪波。 穹窿扬妙法,寰宇证仙都。” 由第三十代天师虚靖先生所立,在本书中化为从开山时的首代弟子即用,但仅为弟子用,天师字辈不在其中取。 3.本书中神霄派字辈取自神霄派代表人物萨天师所传天山派字辈, “孤肩担日月明照河山 道义定乾坤德化国一 虚无参妙玄脱困生灵 清净悟元始同渡乐极 仙法听禅缘大药真烟 神宝降环宇祥云幻奇 芝兰开尘花万象自然 金光耀紫气九天成迷 岁时常变更超凡独立。” 3.本章提及的三府均出自雷部,化用到三家,九天应元府确实为三清山实景,另外两府安到其余两家头上为我杜撰。 4.以上如有任何不妥之处请各位书友指正。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 变化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就是现在!” 自大雨落下后约半个时辰,兼显道长突然张口了。 程心瞻没有丝毫犹豫,瞅准了一支刚刚冒出雷云的雷霆,银紫色的「高真」在此刻仿佛也化成了电光,从山头倒往天上打去。 不过在「高真」离开山头之前,另一座山头上有一道金光动作更快,也往天上打去,速度竟丝毫不逊色于法剑。 几乎是与「高真」一起,第三座山头上有两道赤红的小旗也升空而起,但速度却比「高真」与金光慢上一截。 程心瞻没有心思去看金光与赤芒,所有的心思都在法剑上,他以法力遥遥牵引着「高真」,一开始就直接冲着云层的高度飞去,去拦那刚出云的雷霆。 「高真」在此刻已经幻化成了互相追逐的银紫光芒,仿佛要与天地间的雷霆融为一体,但又是逆势而上。他不曾关注其他两座山头,但绚丽的「高真」却吸引住了别人,导致金光和赤芒都慢了一丝。 “嗞—” 不差分毫,法剑击中了雷霆的末梢,剑尖对电芒,好似两支分别发自天上和地上的雷霆交接了。 一边的兼显道长看着,不由赞叹,别的不说,这柄法剑的卖相实在太好了,仿佛天生就是用来接引雷霆的。 「高真」与雷霆相触,程心瞻看的分明,宝剑没有任何损伤,反而发出阵阵高亢的剑鸣。 而也是在相触的瞬间,雷霆被法剑所扰,劈落的方向发生了突兀的转折,顺着程心瞻与「高真」间的法力之桥直往他身上袭来。 蛟蛇一般粗大的雷霆在走上法力之桥后迅速变细,仿佛是这细小的法力通道无法全部容纳原本的巨大雷霆,但就像大江拐进了小溪,汹涌的水一时无法全部涌进,但挤进的水流却比原本的大江更快了。 而此刻,程心瞻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电光石火,那银色的雷霆从远远一点在他的眼眸中急速逼近,仿佛马上就要击中他眼睛。 兼显道长的嘴巴动了动,似乎是要提醒什么,但没等他的话说出,雷霆便要到了,只是程心瞻也调整好了葫芦的位置。 就似辕门射戟,更胜百步穿杨,便如老翁注油一般,那雷霆电浆不偏不倚就落进了葫芦嘴。 “接准!” 这时,兼显道长看到法剑击中雷霆而要提醒说出的话才刚刚响起。 紧接着,他便看见了第一道雷浆已经进了葫芦。 “好!” 兼显道长由衷赞叹一句。 雷霆注入的时间很短,电光转瞬即逝,程心瞻也已经控制法剑去接引另一道雷霆。 而此时,那金光化作一道符箓,也粘住了一道雷霆,可是高度却比「高真」低了一线。而两道赤旗更是扑了个空,雷霆轨迹多变,他们第一击竟是连边也没碰着。 金符引着雷霆落向龙虎山所在的山头,「高真」也瞅准时间,接到了第二道刚出云的雷霆。 程心瞻刚才已经观察到,雷霆出云后,刚开始一段距离不会突折或是分叉裂变,只有伸出云下约三五里后才会产生变化,他只要在这三五里内守株待兔即可,力求一击即中。 那金符在接到第一道雷霆后也迅速往上,很快就达到了与「高真」平齐的高度,等候下一道雷霆。 不过这阴云如此广袤,雷霆四处均在劈落,可这后面升起的金符不去他处,反而就停靠在「高真」之侧。 就在程心瞻收完第二道雷霆后,第三道雷霆紧跟着出现了,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御使法剑刺了过去。 而金符也没有片刻停留,同时贴了上去。 一剑一符都是瞄准了雷霆即将落下的方向,可就在这须臾之间,此时雷霆还在生长延伸,但剑与符却先碰上了。 恰逢雷霆炸响,再听不见其他声音,但剑与符相交处却爆发出一团耀眼的光芒。 就在光芒亮起时,龙虎山的全合道长皱起了眉头,他身边的梁真敬更是白俏的脸上更是浮现了一丝惊怒之色。 「高真」是宝剑,可那龙虎山的金符也不是凡物,两件宝贝当空相交,激起法光,结果却只是各退一步,与劈落下的雷霆差之毫厘,但这道雷霆却是正巧被下面的一道赤旗接住了,鹬蚌相争,成就了渔翁。 这便惹得梁真敬往兵锋山三人所在的山头瞪了一眼。 而程心瞻几乎是不加思索的转了转手中的葫芦,一道火光窜出,如一枝火箭直射阴云,而火箭身后带起的灵光则逐渐扩散,最后形成了一道竖挂的红霞。 火光伴随着剑鸣,直冲云霄,但这势头却不是冲着雷霆,竟然是直奔金符! 梁真敬脸色大变,急忙操纵金符躲开,他相信金符的威能,但看那火光来势汹汹,却是不敢冒那个险。 此时又是一道雷霆劈落,「高真」立即凑过去,而金符正好被火光吓退,错失了良机。 「高真」接引雷霆,火光就停在「高真」之侧,梁真敬这才看清火光的真容,竟然又是一把剑! 「桃都」剑尖直指金符,将「高真」护佑在身后。 梁真敬一张白脸变得通红,指尖又捏出了一道符,似要打上天。 而就在这时,全合道长的手却捏住了梁真敬持符的手, “今日让他一回,龙虎法会不日召开,三清山是主宾之一,此刻不宜激化。” 全合道长说了一句。 梁真敬咬紧了牙,手腕略微颤抖,缓缓收起了符,并御使着天上的金符往别处去。 程心瞻身侧,兼显道长看着果断而专注的年轻人,心下满意的不能再满意,脑中甚至浮现一个念头, “收个徒儿好像也不错?” 不过很快,他就把这个念头驱逐出脑中,不说再找个心瞻这样的弟子多难,只是想起日后那么多年都要常常跟一个人说话交流,还要时时刻刻记挂着他,兼显道长自然就灭了这个心思。 「高真」化身银紫光芒,与雷霆混为一色,承接着一个又一个雷霆,不过随着雷霆声渐息,「高真」的速度也逐渐慢下来,直到雷霆不再劈落。 乌云中雷霆还在攒动,但乌云本身却在快速的缩小,似乎马上就要消散了。 也就在这时,三座山头各起了一道亮光,直接刺进乌云里,一番搅动,乌云里的雷霆瞬间被瓜分一空。 雨过天晴。 龙虎山的两位直接驾云而去了。 而兼显道长则带着程心瞻来到兵锋山三人的山头,不过没等两人说话,一弼道长反而开口了, “倒是要谢过心瞻小友了。” 程心瞻闻言疑惑,不知为何,“道长何出此言?” 一弼道长笑了笑, “龙虎山的那位梁真敬,一看就知道是个心高气傲的,要是今天只有我和他两家,那定要在我两个徒儿的法器顶上采雷。我这两个徒儿年幼,我这个做师傅的又差劲,没能给他们寻到什么好法器,要是真遇上了,也拿他也没辙。 “往日里也遇见过,兼显道友也知道。不过如是只有两家,那我们空口无凭,若是有多家,那他一人压多家我们也不能说什么。 “只是今天心瞻小道压了他一头,三家俱在,他比不过三清山,却也不能专门来欺侮我神霄派,不然即便是有传法的恩情在,山中长辈也不会罢休。” 程心瞻倒是没曾想过这一茬,也不以为意。 兼显道长这时也笑着说,“虚奇、虚宜也很不错,难得他们采雷时还能互相配合,上面的漏了,下面的必能接住,要是对人对事都能如此配合,长此以往,他们能在雷道上走得更远。” 一弼道人显然也很满意,“他们是很好,就是摊上我这么个寿元无多又没什么本事的师尊,委屈他们了。” 听到这话,两个孩子便不愿意了, “师尊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尊!” “师尊很是本事!” 两个孩子说着。 一弼道人摸了摸两个孩子脑袋,又问程心瞻, “心瞻小友真是第一次引雷?” 程心瞻点点头。 “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心瞻以后可常来我兵锋山坐坐,就说找火楂山一弼道人就好,也指点指点我这两个徒儿。” 程心瞻称是,又说,“相互探讨而已,谈不上指点。” 短短闲聊几句,两派人便互相拜别,程心瞻跟着兼显折返三清山。 回山的路上,兼显笑着说道, “方才我看了,被截取的天雷里,你一个人占了五成,比我想象的多得多,你的法剑几乎剑无虚发,少有落空,这还是你一心分控两剑。要不是我带伱修行雷法,也不会相信你是第一次采雷。 心瞻则也笑着回说,“胜在剑利,胜在名师。” 兼显道长摆摆手,“莫要自谦了,说回正事,这次采的雷确实不少,而你沾染了雷霆玄机,下次采雷定要到夏日了,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自己洞府里炼化雷浆,化为雷炁,等雷炁在周天内能首尾相连不曾断续,你就来找我,教你雷法。 “当然,每个月的上旬你要来府里坐衙,此事不可遗忘了。” 程心瞻称是。 很快到了三清山,两人在莲花福地分别,各自回了居所。 程心瞻回到无忧洞,他首先看了看「高真」,剑胚历经天雷淬炼,乍一看没什么变化,可仔细一瞧,便能发现剑身光彩似乎更胜了一筹,久视之下,便如直视雷霆,再闭上眼,眼皮上便清晰的出现了「高真」的形状。 他满意的笑了笑,却又想起一事,法剑璀璨耀眼,剑身又多符文,倒是不好太招摇,往后要留意一下好材料,做个剑鞘才是。 随后,他又拔去葫芦嘴,眯眼往里望,在容纳雷浆的虚界里,银紫之光璀璨夺目,略微晃动,雷浆便翻涌激荡,激发许多雷光紫电,还有噼啪之声不绝于耳,看来确实不少。 “但愿能以此一葫之雷开辟雷宅吧!” 程心瞻这般想着,因为竹身雷宅既成、经脉通畅,想要达到兼显学师口中所说的雷炁运转周天时首尾相连不曾断续,其实不难,所以这一葫之雷主要是用来化开肉身鼻窍中的真煞。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他都在炼化雷浆,同时,他也开始想着雷宅的内景神如何选择。 ———— 三月初一,程心瞻来到九天应元府北极司诛邪署上衙。 上衙第一天,这二月刚过去,他的第一份差事就是厘定荆楚、庆州两地过去十年二月份打雷的频次,这两地正是由诛邪署北衙负责。 俗语有言,“二月雷不鸣,百果不实,小儿多死。” 二月雷主掌生机,若二月雷少了,阴邪之气没有被涤荡干净,那么当年的花木结果便会少,小儿感染邪气便容易夭折。 这时,诛邪署便要出面,哪处邪气浓郁,以要自身雷法去涤荡阴邪,补足雷霆,既是修行雷法,也是偿还天地因果。 同豫章一样,荆楚和庆州都是大郡,平原丘陵地貌,下辖州县众多,查阅起来并不容易。而诛邪署对每年每月雷霆是五年一统,十年一计,程心瞻现在要做的是把前五年对两郡每地的雷霆记载的零星数据统合到一起,再与五年之前的数据对比查看。 花了三四天功夫,程心瞻全部梳理完成,写了份文书递给了兼显道人, “学师,两地十年的二月雷都整理妥当了,荆楚倒没什么问题,雷霆还显充裕,但庆州的二月雷却是逐年下降,上个月的雷氛比起十年前,少了近三成。” 兼显道长闻言眉头一皱,“可复核过?” “复核了两次,无误。” 兼显道长眉头拧的更深了,随便找了庆州下辖的一个小县,又去对以往的记录,这是要自己再核一遍。 “果然无误!” 兼显道长直接带着程心瞻去找了署主妙俭道长。 “署主,我记得十年前,庆州的雷霆就在逐年下降了,当时只觉得是偶然,没想到这十年还在降,而且竟然降了三成之多!” 妙俭道长闻言也是皱起了眉,“其实自打朱明灭元之后,荆楚和庆州的正气是日渐昌隆的。三丰真人在荆楚开辟武当,供奉真武大帝,正气浩荡,雷霆不绝,这是情理之中。而庆州是朱明帝乡,原先也是龙气昌盛,雷霆雨露恩泽,哪有什么阴邪,但近几十年来,确实庆州的春雷少了许多,难不成有什么阴邪滋生?” 兼显道长与程心瞻面面相觑。 “荆楚有武当山在,但庆州却无大派,向来是隐修、散修还有旁门的盘踞之地,若是有阴邪滋生无人察觉倒也说得过去。这样吧,既然是心瞻发现的,那由兼显你就带着心瞻去一趟吧,主要是探查,若真有什么,不要打草惊蛇,回宗禀报。” 兼显道长虽然素不喜外勤,但也意识到这事或许真不简单,确实要早做勘察,又是自己带的人发现的,所以并没有推辞,当即应了下来。 程心瞻自然称是。 求月票求推荐,欢迎评论与留言!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 梦笔生花(为盟主“左仙齐天”加更,大章)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庆州地处中原腹地,襟江近海,东连金陵、会稽,西接荆楚、河洛,南邻豫章,北靠齐鲁。 在这片锦绣大地上,有道门齐云山,禅宗九华山,剑宗琅琊山,还有隐修胜地天柱山,不过最出名的,反而是号称散修之宗的黄山。 不过或许正是因为此地隐修、散修太多,又无大派祖庭,此处的修行界是最为散漫自由的,也少有干戈。同时此地远离南北魔教,承平许久,故此又引来更多的散修、隐修。 但问题在于,正是因为无大教坐镇,此地现在春雷稀少,却无人察觉,反而是地处豫章的三清山应元府最先发现。 兼显道长与程心瞻沿着豫章与会稽的交界北上,进入庆州,迎面的便是号称散修之宗的黄山。 黄山因黄帝在此炼丹而得名,南北相去百余里,占地五百万亩,绵延起伏,不着边际,又有高峰接天,有诗为证: “黄山四千仞,三十二莲峰。丹崖夹石柱,菡萏金芙蓉。” 而黄山之秀丽峻美,历朝历代均有赞誉, “天开图画” “天下第一奇山” “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 而此时黄山横亘在眼前,天上又下着绵绵春雨,把黄山涂染成一幅顶天立地的水墨画卷。程心瞻痴痴看着,却只觉得那些赞誉仍不足以表现出大山胜景之万一。 “正是因为黄山如此锦绣,古往今来,竟没有哪一家一派能完全占据此地作为道场,但凡有此想法的,均被群起而攻之,所以时间日久,便成了海内散修的胜地。 “散修虽为浮萍,可整个神州大地的浮萍统统汇聚到此地,也成了一股谁也不敢小觑的庞然大物。我听说黄山这里还有一个专门负责组织调度的黄山治,里面的祭酒都是成名许久的散修,不乏四境乃是五境的人物。只是可惜了这些人所学驳杂,没有通天的法脉传承与立世的教义行规,否则,时间久了,这黄山治说不得便要成黄山宗了。” 兼显道长看着一山春雨,也颇为感慨地说着,随后又向程心瞻解释径直来黄山的缘由, “从你收集的资料来看,庆州春雷逐年减小不是一州一县的事,是整个地域。出现这种情况,如果真不是巧合,那就不是哪一处有个什么妖邪作祟,而是哪处在地底孕育的大妖邪玷污到了山根或是水脉,邪气顺着山根或水脉遍布到全境了。 “黄山是庆州灵脉源泉,庆州内所有的山根都在此发源,庆州的水脉则均出自长江。不过长江横贯庆州,水脉注入两岸,又没有一个统一的源头,两岸河流纵横交织,不好查找。 “我们先来黄山,查看从此延伸出去的山脉是哪一根出现了问题,再顺着山根追过去。如果没有发现,我们再沿江走一遍。” 程心瞻点头称是,只觉又学到了许多。 “不过也幸亏黄山是散修聚集之地,不然要真是哪家大派道场,也容不得咱俩绕山探视。” 兼显说着,带着程心瞻开始沿着黄山外围查探起来,他们自南边来,现在往东边方向绕去。 “对了,你会风水堪舆之术吗?” 兼显问了一句。 “一点点。” 程心瞻老实回答,师尊曾授他《青蚨化生经》,此书开篇就是讲寻尸之法,想要寻尸,自然要讲堪舆。 兼显笑着说,“明治山自然是懂的,我只是还以为你没学到呢,伱修行明治山传承不辍,又学剑法和雷法,真是不简单。” 程心瞻则道,“都是会而不精。” “无妨,先多学,时间长了就精了。” 程心瞻笑了笑,他也是这么想的。 “那就寻山望气,一路走着看着吧,山脉若有污定然灵气流转不畅,主要是看风在哪处断开,山岩里又是否有黑沁,这趟有你,我还要轻松许多。” 两人边走边看,程心瞻也是乘着这个机会见缝插针的问着些上古雷部的事,尤其是雷部的神灵们,为雷宅内景神做准备。 而兼显道长自然知无不言,从雷祖说到总司,再到众侍者将军,众元帅,雷公电母,神将真君。 ———— 且说在黄山正西方向,几十里开外,有一道凝练的霞光正在直直的往黄山飞去。 一般而言,霞光有急速,但又散漫华光,若是为座驾,自然绮丽夺目,但同时光彩耀眼,远远便能被看见,不利于隐匿。 但这道霞光速度极快,又光华内敛,穿行在淅淅小雨中竟不易被发现。 再看霞光里裹着的,却是一个妙龄女子。 此女一身鹅黄长衫,齐腰的长发用一根红绳束在脑后,整个人儿气质出尘,此刻沐浴在雨幕霞光中,更显仙灵之气。 但这样一个妙人,此刻脸上神色却颇有些复杂。 而此刻周轻云内心里也正如她脸色一样,多样情绪混杂着。 她八岁上黄山,在黄山待了八年,这八年里也是她最开心的时光。直到十六岁时被师尊送去西蜀峨眉,至今已有三年,这三年,则是她最为煎熬的三年。 如今遵师尊之命回到黄山,噢,这个师尊,她现在的师尊,是峨眉掌门,玄门魁首,妙一真人齐漱溟,并不是黄山文笔峰的餐霞大师。 可一个人怎么能有两个师尊呢? 自己现在回去见到师尊,又该如何称呼呢?难不成要称餐霞大师么? 她觉得有些可笑。 可是当时,在凝碧崖天波壁上,峨眉掌门夫妇当面,妙一真人亲口要收她为徒,她要如何拒绝呢?在那一瞬间,她想了很多,想着如何开口拒绝,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同样身负他处传承的严人英、余英男、诸葛璟瑞,竟没有一个拒绝的! 她当时是最后一个下跪拜师的,当时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身,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她更无法想象要是拒绝了妙一真人会是怎样的下场,她自己是不怕的,但她不知道拒绝是否会让她真正的师尊,餐霞大师遭难,是否会连累到她视为家乡的黄山。 这三年里,她拿到了「月魄」飞剑,修行了峨眉道书,她知道,妙一真人修为强出餐霞大师许多,峨眉底蕴也远不是黄山能比。 可她就是不快乐,她觉得时时刻刻都是煎熬,她时时刻刻思念着黄山,思念着黄山的奇松、怪石、云海、温泉、冬雪。 同样思念着文笔峰,思念着她真正的师尊。 一想到等会就要见到师尊,她是又喜悦又羞愧。 很快,她便回到了自己魂牵梦萦的黄山地界,恰逢春雨时节,处处新草嫩松,一片生机盎然,雨中的黄山她怎么看也不腻。 她直往文笔峰去,很快就看见了那熟悉的霞光,可也就在这时,她发现了两个道士,正在四处打量着,走走停停,似是在探查着什么,现在又站着不动了,眼睛直盯着文笔峰。 有人要害师尊?是登门拜访的?还是只路过? 周轻云隐遁到文笔峰散发出的霞光中去,与霞光融为一体,并缓缓靠近两人,探听着。 ———— 而程心瞻一路边看边听边问,忽然发现身处霞光之中,可是这雨中又哪来的霞光? 他抬头去看,便见一山,这霞光是从此山发出,渲染一片,只见这山: 孤峰挺立,平空耸立,下圆上尖,就像一枝笔锋朝天的毛笔。而在峰顶高处,又生一片松林,古松盘旋曲折,绿荫一团。远远看着,便宛如笔锋之上盛开了一丛绿花。 而高耸的孤峰下又依着一条连绵的低矮石丘,形如仙人卧睡。 程心瞻久闻黄山奇石之名,如今见到一处宝地,心道果然不负奇石之名,便不由惊叹, “学师,你看那山。” 兼显道长自然也看到了,不过他首先注意到那霞光从山里发出,不惧雨幕,自然不是凡光,又见霞光清正平和,毫无艳俗之感,便知应该是一位正道隐修的洞府。 他们只是无意来到此处,远远观望,应该没有叨扰到此地主人。 “雨中生霞,竟是如此绚烂。” 他感叹说着。 程心瞻点头,“好一幅「梦笔生花」之景。” “梦笔生花?” 兼显道长看向程心瞻。 程心瞻道:“学师你看那孤峰,便似一支立笔,笔上松林便如立笔生花,笔下丘石如仙人横卧,应是仙人梦中才思泉涌,身边立笔才生出花来。” 兼显道长听着,笑着点头,“你倒是会取名,我枢机山奇松怪石也不少,回去后我定禀报山主,让你好好走一遭山里,也取些好听的名字来。你或许不知,现在山里地名净是些“断头崖”“坠虎涧”,我等居住的“十八坡”已经是最好听的了。” 程心瞻也笑了笑,这雨中观山,他忽然来了诗兴,想了想,吟道, “石骨棱棱气象殊,虬松织翠锦云铺。 天然一管生花笔,写遍奇峰入画图。” 兼显道长侧目,他倒是不曾想这挂名徒儿在修行之外竟还有这般诗情。 而霞光中,听着那个年少又好看的道士说出「梦笔生花」之景,又吟出颂山之诗,再察觉到两人身上一股清灵正气,周轻云意识到自己应当是多心误会了,如此,再隐匿身形就是失礼了。 “不知是哪两位道长当面,来我文笔峰有何贵干?” 霞光里,走出一个黄裙少女,现身在两人跟前。 兼显道人与程心瞻闻言均是一惊,如此近的距离,有人在他们竟然没有发现? 再看见霞光里走出一个如此年轻的少女,一时间更是惊疑不定。 兼显道人上前,手捏三清印行了一礼,“三清山陶兼显携徒程心瞻见过前辈,误闯了贵府宝地,还请见谅。” 程心瞻也跟着行了一礼,这女子看着与自己差不多大,但这般距离连兼显学师都发现不了,肯定是童颜的高人了。 周轻云看见这一老一少喊着前辈向自己行礼,一下子就羞红了脸,忙侧身躲开,连连抱拳回礼,心里头也想明白了两人为何会误解,急忙解释, “两位道长误会了,晚辈只是自幼在此处长大,学会了霞光隐遁之法,绝不是什么前辈。” 兼显道长和程心瞻对视一眼,原来是这样。 兼显道长则道,“原来如此,不过确实是我二人贪恋美景,倒是久驻了,也无怪道友前来相询,失礼,失礼,我等这便离开。” 兼显道人作势要走,这山景虽美,可却是有主之物,不可久赏。 可是即便周轻云入峨眉三年,但骨子里依旧不是霸道的性子,哪里会因为人家多看了几眼文笔峰就要赶人走的道理,她急忙道, “道长实在误会,晚辈是从外归家,恰好撞见了二位,这才现身一问,绝不是赶两位离开。我师尊早有言论,黄山之景,是天下之大美,天下人尽可观赏,两位尽可随意。要是两位不见外,随晚辈去峰上小坐也可,方才这位道长吟诗颂山,又有「梦笔生花」之谈,我师尊听了定然心喜。” 周轻云看着程心瞻说着。 兼显听闻却是轻轻摇了摇头,自个有令在身,不便耽搁,刚要开口婉拒,却又见异变陡生! 一道雪白剑光从周轻云腰间剑囊里突射而出,直奔程心瞻! 如此短的距离,如此毫无征兆的暴起,兼显道长目眦欲裂,手上已然捏住了雷符,可他想不通,如是妖魔,为何方才不偷袭,等现身了才动手,他只来得及喊出一声, “道友误会了!” 可也就在同时,程心瞻腰后的养剑葫葫嘴也被顶开,一道赤红剑光喷薄而出,迎上了那雪白剑光。 “叮!” 一声脆响。 赤红剑光与雪白剑光突然发难,但在场的只有兼显道长反应过来了,可他却来不及阻止,而赤红剑光与雪白剑光的主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等两剑相交声响起,两人才反应过来,抬头去看,却发现赤红剑光化作了一只红冠白鸡,而雪白剑光则化作了一只蓝睛玉兔,此刻正在空中耳鬓厮磨,似是许久未见。 汇报债款: 1.月票还欠两章; 2.还欠盟主“卖报的粉刷匠“一章。 (均按大章算)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 餐霞大师(五千字大章)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白鸡玉兔脖颈相交,在空中嘤嘤啼鸣。 程心瞻看得目瞪口呆,周轻云呆呆望着,面红耳赤。 而兼显道长手捏雷符,不知所措。 “何人闹事?” 一道女声从高峰上传下,随即漫山的霞光化作巨手,将三人两剑一把捏住,提上了高峰。 高峰上的松林不大,仅有百余棵,但棵棵都是盘虬卧龙,每一根松针都泛着碧光。 在松林中,仅有一个小木屋,在木屋对面,有一棵横卧的古松,有水缸粗,松干上有一个坤道盘腿而坐。 这位坤道身披丹鹤霞衣,头顶重山冠,看面容在四十岁左右,此刻双眼微闭,手上握着一柄青羽法扇,正在缓慢招摇着,气质雍容典雅。 三人两剑跌落在地。 “师尊!” 女子一眼便瞧出自己身在何处,正是日日夜夜魂牵梦萦之地,而眼前之人,更是日思夜想之人。坐在地上的周轻云这一声叫的是百转千回,不知蕴藏着多少思念。 坤道猛地睁开眼,一眼就望见了周轻云。 “云儿!” 周轻云泪如雨下,连连叩头。 兼显道长和程心瞻只看见那树上霞光一闪,人就不见了,紧接着便蹲在了周轻云跟前,将其扶了起来。 “真的是你,云儿!” 坤道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一边兼显道长和程心瞻也站起来,兼显道人有些意外,只凭这一手,他就可以断定,这位最低也是三境四洗往上了,要说四境也不是没可能,反正自己是没有一点还手之力,这黄山还真是卧虎藏龙。 等稳定了情绪,坤道这才朝两人看过来。 兼显道人还是手捏三清印行礼,还是那套说辞,“三清山陶兼显携徒程心瞻见过道长,道长无量寿,误闯了贵府宝地,还请见谅。” 坤道有些惊讶,也还了一礼,“原来是三清山的道友,方才倒是贫道失礼了,请莫见怪。” 兼显连道无妨,又看向周轻云,“不知方才可是有什么误会,为何道友突然……?” 周轻云此刻红着眼也红着脸,「月魄」重新化作剑形躲在她的身后,她摇摇头,“我也不知「月魄」为何……” 说到此处,她仿佛想起了什么,望去另一柄同样躲在程心瞻身后的剑,随后猛地看向程心瞻的脸, “「桃都」剑!你是那个抢了英琼飞剑的人?!” 程心瞻眉头一挑,“哦?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话一出口,周轻云便觉不妥,像这样一个一身正气又会吟诗作对的人怎么会做出夺人财宝的事来呢? “想必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她立即补了一句。 而兼显道长只觉得这些人都在打哑谜,说了半天自己怎么听不懂。而且自己师徒只是路过,这又被问询,又被摄拿,现在还污蔑上了,心中亦有不快,于是他直言道, “这位道友不妨把话说明白些,我三清山做事自有规矩,在哪都是行得正,坐得端。” 周轻云闻言一急,自知失礼了,便要出声解释。 “道友恕罪,我看大家都是有缘之人,不如坐下再谈。” 这时,坤道张嘴了,她大袖一甩,地上便出现一套石桌石椅,桌上还有四盏热气腾腾的茶。 “两位道友来的巧,这是我今年才新制的明前茶,而来黄山不可不品毛峰,请。” 大修士请茶,两人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落座就位。 “先品茶,再谈事。” 坤道又说了一句。 于是两人便捧起了茶盏,程心瞻低头去看,只见杯中雾气结顶,汤色清碧微黄,叶底明亮,香气如兰。 他抿了一口,这茶入口清香高爽,滋味醇甘,尤其入喉后,直接化作一股磅礴灵气融入经络,让人通体舒泰。 “好茶!” 兼显与程心瞻齐齐赞叹一句。 这时,坤道才笑着开口,“贫道号餐霞,见过两位道友,这是贫道徒儿,周轻云。” 兼显道人脸色一变,看向坤道,“我听说黄山近些年成立了一个黄山治,使得群山灵氛更甚以往。据说治里还有五境的顶天人物,但发起者却是一个古道热肠的四境坤道,号作餐霞大师?” 坤道只是笑了笑,“我号餐霞,大师不过旁人盛赞,当不得真。” 兼显拱拱手,“成立山治大不易,亦是大功德,前辈可当大师之称。” 餐霞大师摆手,但脸上却是笑的开心。 “不知方才在山下因何事拔剑?我是听到金戈交加声才出的手。” 餐霞大师问向周轻云。 周轻云红着脸把「月魄」放到桌上。 「月魄」剑蓝刃白柄,状如冰晶,弥漫着一股寒意。 见状,程心瞻也把「桃都」放到了桌上。 于是两剑又开始鸣和。 “非是动手拔剑,是飞剑有灵,自行出鞘相认,相交作鸣,我等也始料未及。 “蜀山的长眉真人在飞升前曾亲自炼了七口飞剑,三阳四阴,其中,「桃都」为阳首,「月魄」为阴首,两剑秉承日月真形,为白鸡玉兔,是,是一对雌雄剑。” 说到后几句,周轻云声如蚊蝇,面若滴血。 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当她知道「桃都」「月魄」为雌雄剑时,还格外庆幸阳剑被李英琼拿去,否则要是被那三个男子拿了,定要闹出闲话来。 可是怎么到底还是入了一个男人手里呢? “妙一真人将七剑传下时,我得了「月魄」,「桃都」被李英琼得去,但后来听说在山外被人夺走,下落不明……” 这时程心瞻接过话头,“轻云道友,伱也说飞剑有灵,你觉得这「桃都」要是认那李英琼为主,是我这个境界能强夺的吗?” 周轻云闻言摇摇头,「桃都」被妙一真人亲自授予英琼,这般情况下都不服英琼,可见其挑剔与灵性,哪会轻易被夺走,一定是遇见了道意十分契合之人,自行择主了。 “是非曲折我不想多做解释,非盗非抢,得剑我问心无愧。反而是那李英琼,嗜杀成性,煞气冲天,「桃都」要是跟了她,灵剑早晚成了煞剑!” 程心瞻斩钉截铁说道。 听得这般话,明明是同门,可周轻云回想起李英琼那性子,却又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餐霞大师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既然没起冲突就好,于是她又问, “那轻云,你和三清山的道友是如何遇见的?” “徒儿今日回山,恰巧遇见了两位游赏至此处的道长,又听见这位心瞻道友吟诗颂景,便现身一见,这才使得两剑相交。” “哦?” 餐霞大师看向了程心瞻。 周轻云看了看程心瞻,又说, “心瞻道友还说咱们文笔峰是「梦笔生花」之景呢!” 见程心瞻没有任何不悦之色,她便将程心瞻对「梦笔生花」的描述与那首诗快速说了一遍。 “哈哈哈~” 餐霞大师爽朗大笑,“好诗,好句,小友好才情。” 程心瞻拱手道,“大师过誉了,诗是凡诗,景却是仙景。” 闻言,餐霞大师笑的更开怀,看着程心瞻的目光也愈发满意。 她的目光在桌上两口飞剑上流转,沉吟片刻,便道, “我文笔峰受你诗赞,却不可让你白赞,我这里刚好有一篇驾驭飞剑的法门,便以此来答谢小友。” 说着,她便拿出一支玉简,递给了程心瞻,上面刻着, 《铁拐李说离火急疾剑经》。 程心瞻心头一震,仙人遗藏? 他连忙拱手道,“不过是有感而发信口胡言,哪里当得如此厚礼,还请大师莫要折煞晚辈。” 餐霞大师闻言笑了笑,“吟诗于你是信口,赠经于我则是信手,又分什么厚薄呢?” 兼显道长在一旁听得眉头一跳,这餐霞大师究竟什么来头? 但此话落在程心瞻耳中,竟觉得十分有理,是了,难不成我的诗就比不上这剑经么?他自诩洒脱,可此时却比不上大师的洒脱,还是落了下乘。 于是他接过剑经,道了一声,“大师,受教了。” 于是餐霞大师笑意更甚。 “一事不劳二主,那麻烦心瞻替我在这文笔峰的南崖刻下「梦笔生花」四字如何?以后说起来,我文笔峰也算是有摩崖石刻了。” 程心瞻自然应下,念头一动,「桃都」便飞出峰外,剑走龙蛇,石皮簌簌而下,是以云隶刻就四个大字, 梦笔生花。 一时宾主尽欢。 这时,餐霞大师又似不经意的问起,“两位从三清山跨域而来,是专为赏雨山的吗?” 兼显道长沉吟片刻,这餐霞大师是黄山治的发起人,想必是个有心的,一身霞光且有天仙传承,那想来也是正道中人,看着又来历不小,在这黄山查探山根,或许真能借其一臂之力,想了想,便道, “大师,我等是修雷法的,前段时日我这徒儿查看历年普降雷数,发现庆州地域的二月春雷逐年递减,这是阴邪滋生侵染地脉的征兆,所以我二人专门前来查探一番,由于黄山为庆州山根源头,故来此找寻线索。” 餐霞大师闻言一惊,竟直接站了起来。 于是剩下三人都站起来了。 意识到自己失态,餐霞大师勉力笑了笑,让大家坐下,自己则将面前的茶水一口喝干,周轻云从没见过师尊这般喝茶。 “可否请道友详说?” 兼显看向程心瞻,“心瞻,是你整理的,你说吧。” 程心瞻点点头,于是把庆州各地十年来的二月春雷点数细细说了一遍。 餐霞大师眉头越皱越紧,听罢后长叹一声,“贫道忙前忙后筹备山治,到头来却只局限于这一山之地,庆州地界春雷不足这样的大事我竟毫无察觉!” 兼显道人则说,“大师不必伤怀,不过术业有专攻而已。” 餐霞大师点点头,又问,“那道友和心瞻可有何发现呢?” 兼显摇摇头,“我等也是初来此地,未曾有什么发现,大师久居黄山,不知可有什么妙法能探查地脉呢?” 餐霞大师皱紧眉头,她修云霞之道,还真不懂探查什么地脉。 “无妨,无妨,我等再找找便是。” 兼显看餐霞大师好像也没什么更妙的法子,便张口道。 餐霞大师又说,“我可与你们一道找,也可告知山治,再通报群山的散修道友,一起找寻。” “不妥!” 兼显与程心瞻同时说。 “这阴邪之物要是天生地养还好说,但如果是什么人故意为之,不管是您以四境修为搜寻山源,还是群修齐动,如此大的动静,被有心人瞧见了,容易打草惊蛇。” 兼显解释了一句。 餐霞闻言点点头,“有理,是我心急了,那这样,轻云,你同三清山的道友一起找,如果深入或是误闯了哪处散修道友的洞府,你便解释一二,就说这两位是我请来游山的客人。” 周轻云当即称是。 兼显与程心瞻对视一眼,也道了声好,方才他们不就是误闯了文笔峰么,只是餐霞大师好说话,这要是遇上个不讲理的,也是桩麻烦事。 “两位道友请稍待,我与徒儿交代一二。” 餐霞大师说着。 两人自然说好。 餐霞大师领着周轻云离开石桌,来到远处的崖边,青松将两对师徒隔开。 餐霞大师看着远处的雨雾,负手而立,轻轻道, “轻云,你不在峨眉修行,回来所为何事呀?” 周轻云闻言下跪,泣道:“师尊,徒儿不想在峨眉修行,徒儿只想在文笔峰侍奉师尊!” 闻言,餐霞大师杏眼含煞, “怎么,峨眉不好吗?妙一真人待你不好吗?” 周轻云轻轻摇摇头,泫然欲泣,“峨眉好,但也比不过黄山,妙人真人不曾亏待我,但更比不上师尊。师尊,你可知……” 餐霞大师点点头,打断了她,“我知。” 她抬头愣愣看着师尊。 “从我把你送上峨眉时,我就知道,你会成为妙一真人的弟子,今日有外人在,你不该叫我师尊的,我也不该唤你徒儿,只是你忘了,我也忘了。不过那三清山的两位为人君子,即便日后知道了,应该也不会乱嚼是非。” 餐霞大师悠悠说着。 “可师尊,当时您不是说只让我去学法的吗,您可没说是另投他门,您是早就不想要徒儿了吗……” 周轻云哽咽着。 餐霞大师心中一痛,苦笑道,“痴儿,世上哪里有白学的法!你当那峨眉山是什么了!为师当时不将你瞒哄过去,你如何肯留在峨眉?” “可我不想学峨眉的法!” 周轻云终于压抑不住,抱着餐霞大师的腿,大哭出声。 餐霞大师蹲下来,摸着徒儿的青丝,苦涩道,“傻孩子,你师尊我是从散修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虽然侥幸得了八仙的传承,在这红尘里也混出了个名头,但散修永远都是浮萍!天上没有人在,成仙又是何等的艰难!为师又怎么愿意让你再走为师的老路! “那日妙一真人突然找上门来,说你是大兴峨眉之人,有天仙之姿,劝我放手,他必倾囊相授。他是飞升在即的人物,何苦来诓骗消遣我,你说,这教为师如何选择呀!你跟了我,只是误了你!” 说到此处,餐霞大师也流下了泪水,养育多年的徒弟,拱手让人,她又何尝不是心如刀绞。 她强忍心痛,还来强笑着勉力徒弟, “轻云,你听为师的,峨眉的强大不光是在尘世,更是在天上,你在峨眉专心修道,力证天仙,说不定,还要赶在为师前头。到时,无论是为师寿元已尽还是风烛残年,你尽可来渡为师了。到时,我若寿元已尽,你来寻我转世,我倒还要叫你一声师尊呢!” 周轻云破涕为笑,点了点头,这样就很好了,只要知道不是师傅不要自己的就好,自己在峨眉也多了一个理由了。 “话说回来,你今天回黄山到底是为何?” 闻言,周轻云神色也严肃了许多,凑到餐霞大师耳边以手遮嘴低低的说了几句话,而餐霞大师神色变了又变,最终缓缓点头。 “你回去时转告妙一真人,就说为师知道了。” 周轻云点点头。 “那你这次回来能待多久,妙一真人可有说?” 周轻云摇摇头,“这倒没有,真人还让我多待一段时间,以解相思。” 餐霞大师闻言笑了笑,连说了几句好,但马上又换上了一幅愁容,“那你这几天先随三清山的道友查看地脉,找到问题后你我师徒再好好谈心不迟,这庆州的地脉怎么会出问题,哎,真是多事之秋。” 周轻云称是。 “这个你拿着,我的徒儿也开始炼飞剑了,又怎么能没有剑经呢?” 餐霞大师递过一个玉简,周轻云一看,上面分明写着: 《铁拐李说坎水绵柔剑经》。 “师尊,这?” 餐霞大师笑了笑, “这和给那小子的是一对,这剑诀可以分练,更可以合练。你两飞剑一阴一阳,刚好可以凭此诀双剑合璧,威力能高出数倍,不过你却不必告诉他,等日后真要用时再说不迟。 “而且,离火剑诀刚猛无匹,迅急如火,却偏偏走不出坎水的棉柔之势,要是哪一天他敢以此法伤你,你用坎水剑诀便可轻易留下他的飞剑!” 大章奉上,求月票求推荐,欢迎评论与留言! (本章完) 第八十章 麒麟望帝乡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周轻云扭扭捏捏的,但最后还是接过了玉简。 餐霞大师笑说,“去吧,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三清山不愧是大教门庭,底蕴更胜峨眉,更有济世之心,门下弟子随便拎出来两个都不简单,你跟着好好学一学。” 周轻云称是。 于是三人不敢再耽搁,辞了餐霞大师,继续巡山望气。 “轻云道友,可会望气么?” 周轻云脸一红,摇摇头,“晚辈不曾学过,还有前辈唤我轻云就是。” 兼显点点头,随即不再说话了。 程心瞻更是专注勘探风水,观察的更加小心,不再理会什么美景,以免重蹈覆辙。 而新来了个外人,师徒俩更是不好再探讨雷法,于是多了个人,场面反而更冷清了。 周轻云不知这两师徒是本来就不说话,还是因自己先前言行唐突而不愿说话,一时也有些闷闷。 不过她也非常人,牢牢记着餐霞大师的嘱咐,仔细看着两人在山石中纵跃,时而闻风,时而嗅土,有时还驾云到空中远望,自觉也学到许多。 有时她也会高声提醒,说前方是哪家的洞府,不好再驾云高望了,前方又是什么积年的毒障,不能再深入了,有时还会叫停两人,指着某处泉眼说这是上好的甘泉,请两人品尝。 如此半天下来,弄得兼显和程心瞻倒是不好意思再一直沉默了。 兼显不愿交谈,便给程心瞻打眼色。 程心瞻了然,行到某处,便指着一道长岭后面的山势对周轻云说, “你看后面那道长岭,往上山势高雄,往下渐低,又连绵起伏,到了低处,两侧又出现了拱卫之山,还有山涧汇集化作河流往平原淌去,这就是一个龙势。 我们眼前的,这个是少祖来龙,上面那个高的是祖宗来龙,往下是入首龙,你瞧那,两山拱卫与山涧合流处,便是龙穴,那里是适合下葬的。 往下的河流是水脉,但也是这条山势的延续,在这一整条山水大脉上,只要哪里出了问题,都会在祖宗山和山穴处反映出来,我们只需要去看这两处就可以,现在祖宗山离我们近,我们去那看看。” 程心瞻捡了风水形峦里最基础、各家都公认的几个山势说与周轻云听,这样也不算失密,《青蚨化生经》里记载的各种神山奇穴他自然不会讲,当然也不好遇见。 周轻云听不大懂,但知道程心瞻在教自己,又听得格外认真。 而兼显道长听着,心中更是惊诧,看来单论形峦之道,心瞻已经超过自己了! 虽说自己也只是辅修寻山望气,涉猎不深,比不得明治山传承,可心瞻又才多大年纪,看的书肯定没有自己的多,但他对山势的理解和寻山的眼力已经高出自己许多了! 就说刚才那道龙势,自己要是站在入首龙的低处肯定能看出来,可是他们现在在高处一侧,中间又隔着一道岭,他可没看出来! 而程心瞻也觉得这一趟已经收获了许多,黄山山势变化莫测,各种奇石泉眼错落,把原本的山势改头换面的不成样子,凭空生出许多变化来。 他觉得之前在书上看过的形峦只懂了四五分,现在观山印证着,便懂了六七分,剩下的三四分,凭着书上与实际的照应,也能模糊猜出个一两分。 这样走走望望,绕了黄山转了大半圈,等到了第三天,终于有所发现了。 程心瞻望着一处山峦凝神许久,随后看向一处密林, “有些不对。” “怎么了?” 兼显问道。 “那处不该有林,还是如此茂密的林。” 兼显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您看这山,是麒麟势,不过麒麟额头上多了一块飞来峰,是一尊三角麒麟,麒麟头上有黄雾,身后有云海,是为异角麟登天加冕的山势,贵不可言。麒麟加冕低头,但麒麟为仙种,一般不会低头,低头则必见月才是,低头见月是为水,但那处没有湖,反而是片密林,不对。” 兼显没听过这种山势,便道;“过去看看就是了。” 于是三人往密林处飞去,一进林子,便有种阴冷的感觉,最后在林子中间看到了一口径不过一丈的小潭,潭水发黑。 程心瞻看了看小潭周边,都是湿泥,丛生着灌木。 “这里本来是一方湖,连通着地下泉,是逐渐枯竭成了小潭,水也成了死水,倒是滋养了这些阴木。这方月湖是这个山势的穴眼,等湖干了,什么黄雾云海尽皆散去,山石也会开裂,到时候麒麟也就死了,现在看来,用不了十年了。” “能看到源头吗?” 兼显问。 程心瞻仔细看了看山势,麒麟北望,他又取了些山下北方的土闻了闻,道,“月湖本来通着地下的活水,地下河就是这条地脉的延伸,现在地下的泥已经腥臭难闻,不过顺着这个方向应该能找到线索,再往前的话,地下河会淌出地面,再和地上的山连起来,是一条清晰的脉络。” “原因看的出来吗?” 兼显又问。 程心瞻这次摇摇头,“不清楚,下游的地脉肯定是出事了,但不知道是天灾还是人祸。” “好,这样,我们还是把一圈走完,要是其他地方没有线索,或是不如这般危急,我们再回来。” 程周自然称是。 随后一天半,他们又把剩下的地方走完了,确实再没发现像麒麟濒死这样的情况,于是决定顺着麒麟北望的山势继续往北边找去。 “轻云道友,这几日多亏了伱。” 兼显道长说。 周轻云摇摇头,她真没觉自己帮到了什么忙,反而是学到了许多,对程心瞻也是更加佩服,他怎么什么都懂? “接下来便由我师徒继续追查下去吧,倒是耽误你和餐霞大师久别相聚了。” 周轻云也知道接下来自己真是一点忙都帮不上了,反而可能是累赘,自然也不好说继续结伴的话,便道, “那兼显道长,心瞻道友,谨祝行程顺利,早日寻得真相,如有什么需要的,可来文笔峰,我和师尊定不会推脱。” 兼显和程心瞻笑着点点头。 于是周轻云看了一眼兼显,又在程心瞻脸上多停留了一会会,抱拳离开。 而师徒二人则是返回了麒麟势,顺着污染的地下河一路北去。 约行了七八十里,便见一条小溪从地里冒出来,但看旧河床的样子,这本该是一条大河才对。 两人沿着沿着小溪继续北行。 这条地脉在程心瞻眼中清晰无比,有时是一条溪流,有时是一道山岭,有时虽然只是平地,但地下的暗河与矿脉还在指引着他,于是一路闻风嗅土,进行了约有一千又五六百里。 随后,一座凡间大城矗立在他们面前。 此时,再用寻山望气之法去看,便是一片滚滚红尘,让人望而却步。 而那座巨城的南城门上分明写着气势磅礴的三个字: 洪武门! 师徒俩远远看着。 “是凤阳的中都。” 程心瞻说。 兼显点点头,“这可不好办了,凡间的帝都啊,这股红尘气,比什么瘴毒都要厉害,贫道只是远远望着,便有股心悸感。” 程心瞻则是轻轻道,“麒麟脉直入帝乡中都,这是和龙脉连上了?那这股阴邪之气难不成是发源于明国龙脉里?麒麟脉或许只是受了牵连。” 兼显摇摇头,“不清楚,这事估计不小,你我先别动,我回禀宗门再说。” 程心瞻点头称是。 于是兼显道长拿出一枚令箭,以手做笔,在上面急速书写着,最后以一道符封住。道长将令箭一甩,令箭直接就没入虚空中不见了。 “行了,现在就在这等着吧,看宗门怎么安排。” 随后他看见程心瞻好奇盯着令箭消失的方向,随即笑说,“传递消息的令箭而已,只是能遁入虚空罢了,上面加了我三清山的密咒,不易被拦截,会直接飞往宗门的见信山,刚好你我在这等着,我传你就是。” 程心瞻连说好。 两人就在中都外的一个山包上从日落直接等到了第二天早上,就在程心瞻已经学会令箭传信之术的时候,宗门方向终于有了动静。 西南边的天空出现了几个黑点,似乎是来了几个人。 过了会,那几个人飞近了,按下云头,落到山包上,程心瞻两眼一亮, “济虎道兄,妙缘道兄!” 一共来了五个人,都十分年轻,冯济虎、王妙缘赫然在内,另外三个他却是不认识。 那五个人落地后齐齐先向兼显道人行了一礼, “见过学师。” 兼显见状大笑,“你们几个都来了,还是宗门想的周到。” 五人中有个人上前一步,道,“学师,宗门示意,这中都城里红尘滔滔,您在二境关头,就不要进去了,我们几个一境的连着心瞻进去就可以了,等回来了去静心崖坐上几个月应该就能消除红尘气了。” 兼显道长点点头,笑着说,“你们几个都来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你们有些心瞻应当还没见过,你们自己认识吧,我走了。” 说罢,兼显挥一挥衣袖,便驾云离开了,只留下几个年轻人。 冯济虎这时道,“我来介绍吧,这就是程心瞻,明治山第二十二代真传,大家都得称一声道爷才是,辟心府时遭了瘴毒,所以现在又在枢机山旁听雷法。” “我知,六息食气,南斗榜上的人物。” 有人笑着说。 大家笑着和程心瞻打过招呼。 接下来冯济虎又向程心瞻介绍那三个他未见过的人物, “紫烟山真传,孙妙殊,五府俱辟,随时可入二境,精研虚空法,要是我们几个陷入险地,逃命得靠他了。” 冯济虎指着一个紫袍青年说,这人英俊倜傥自不必多言,气质尤其沉稳,方才就是他先和兼显道长搭上话的。 “见过妙殊道兄。” 程心瞻行礼,孙妙殊也笑着还礼,“见过小道爷,济虎夸大了,只是略懂些虚空法的皮毛。” 冯济虎又指向一个星袍青年,这人一双眼睛格外吸引人,极为深邃,又极为澄澈, “摇光山真传,徐济深,辟四府,精研观星望气与测算之道,能卜吉凶,问路要问他,我出宗辟水府就是请他替我算了一卦,灵验的很。” “见过济深道兄。” 程心瞻行礼,徐济深笑着还礼,“小道爷别听济虎的,夸大了,夸大了,方才入门。” 冯济虎呵呵一笑,又指向最后一个面生的,是个身着白袍的少年,脸有些圆圆的,看着年纪不大,此时他噙着笑,显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白虎山真传,朱兼墨,有明皇室的血脉,是开国王爷的旁支,不过祖上好道,几代之前就开始隐世求道了,和红尘早已断了干系。昨晚让他把有关凤阳中都城营造的典籍翻了个遍,没看完的现在连原本图纸都带上了。 “他年纪应该比你还小一岁,已辟三府,精通机关傀儡之道,探路得靠他了。” “见过兼墨道兄。” 程心瞻行礼,朱兼墨笑着还礼,“小道爷称我兼墨就好,什么精通,只是粗懂。” “妙缘兄,已经一起喝过酒了,百草山真传,辟两府,精研阵法。” 冯济虎指着王妙缘说。 程心瞻和王妙缘相视一笑,都是酒友,尽在不言中。 随后,冯济虎指了指自己,“我最没什么用,只会些医术配药,到时候不给你们拖后腿就行,师长点我的名我猜主要是我之前差事办的多,和大伙都熟悉了。” 众人笑骂冯济虎不老实,说别人可劲吹,到自己就藏拙。 冯济虎哈哈一笑,最后指向程心瞻,“师长们原本还要安排一个精修阳法之人,或是雷火之类,还要一个精通幻术之人,还要一个能辨阴丧诡物之人,还有一个能通晓地势之人,但素空羽师说了,这些都不用,有你就行。” 众人也都笑着看过来。 程心瞻顿时苦笑,这自家师尊也太信得过徒儿了,也吹得过了,他只道,“都是略懂,不过会些皮毛罢了。” 众人哈哈大笑。 求月票求推荐,欢迎评论与留言! (本章完) 第八十一章 地宫深处见麒麟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心瞻,你也把你查到的事跟我们交代一下,我等大概听说了,但也知之不详。” 冯济虎说。 程心瞻点点头,便把过来的原因与始末讲了一遍,随后说,“现在就是得去源头看看,看到底哪出了问题,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众人各自找了块石头坐下,济虎又说,“兼墨,你来说一下这个中都。” 朱兼墨颔首,清清嗓子,便道, “中都是当年太祖爷夺得天下入主金陵后下令建造的,一应规模都是按帝都来,当时说的就是建好后就迁都凤阳。 “当时很多文臣武将、宗室显爵都不解,也都上奏劝过,如果想要稳定南方,那就定都金陵,如果想要防范北方,那就定都燕赵,完全不必着眼庆州凤阳之地,不过太祖不听劝,亲命丞相监制。 “当时中都画地五千亩,集民夫百万。开建六年后,地基全部完成,城墙都立起来了,太祖亲至中都验功赏劳,巡视一番后回到金陵,当天就以劳费为由,下令停工,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终洪武一朝,中都未曾续造。 “再后来,永乐爷迁都燕赵,离凤阳十万八千里,迁都凤阳更是不可能,不过永乐爷不想就这么荒废了百万人用了无数物料、无数心血花费六年造出的地基,于是下令在原来的基础上继续营造,但以郡府规模即可,大城建起后也可以做看守皇陵之用。 “后来历经数百年,中都城扩了又扩,把皇陵都包进去了,不过后来的帝后宗室都葬在金陵与燕赵了,这边也就放任不管了,就成了眼前这副样子。” 朱兼墨说完了。 大家都皱着眉头,确实不解。 “都城呀,起百万民夫,说建就建,说不建就不建,听着倒不像传说中爱民如子的明太祖。” 王妙缘说。 “那是什么山?” 徐济深指着城后一座山问道。 “万岁山,也叫龙山。” 朱兼墨说。 “那座呢?” “凤凰山,也叫凤山。” “龙凤拱卫,紫微星位,确实是帝王之宫呀!” 徐济深感叹说。 程心瞻远观城池,却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于是便问朱兼墨, “中都和皇陵一开始的营造图纸有吗?” “有。” 朱兼墨应了一声,拿出一幅图纸来,上面正是最初的规划图纸。 他接过图纸,面对着都城,一会看看都城,一会看看图纸,眉头越皱越紧。 众人见他似有发现,不敢打扰。 过了有小半个钟,程心瞻把图纸放到地上,于是众人纷纷围过来。 他拿出残留着朱墨的符笔,在图纸上开始圈点。 “这是皇陵,也是头。” 他把皇陵圈了起来。 “这是凤凰咀,看作连接皇陵的脖颈,钟楼鼓楼,是两个探出的前肢,这是凤凰山、万岁山,是两个趴伏的后肢,这是金水河,是祥云飘带,而这,是都城的地基轮廓,也是身子,你们看,这连起来像什么?” 他在纸上用朱笔勾勒出一个形状来。 “白虎?还是麒麟?” 徐济深问。 程心瞻回说,“白虎乘飙风,麒麟踏祥云,这是麒麟,而这作为麒头的皇陵方正,位在西方,皇也音黄,属金,这是一个「麒麟吞金」的阵势!” 他喃喃自语,“「麒麟望月」指明来路,地脉又止于「麒麟吞金」,这地下真葬着一头麒麟吗?” 想了想,他又问道,“明国是什么德运?” 朱兼墨答说:“前元是金德,明国灭元,秉承火德。” “原来如此。” 程心瞻点了点头,如此「麒麟吞金」好像能稍微说通一点了,不过还是有些不对。麒麟吞了前元的金德,汇集在此处,既是前国余韵,又是杀伐之气,不宜住人呀,怎么会建都城呢? 难不成如此大的架势,只是为了起阵?阵起来后就叫停了? 还是不对,后来永乐帝改都城为府城,居住如此多的凡人,按理讲,这些人被金煞所克,不可能还繁衍了几百年,这城还扩了又扩。 而且以皇陵为吞金入口,这明太祖不怕自个先人睡不安稳吗? 程心瞻好似有了些思绪,指着皇陵又问多余,“明太祖称帝之前,祖先的坟茔就一直在这儿吗?” 朱兼墨摇摇头,道,“最初不在这儿,太祖爷当上将军的时候衣锦还乡,把父母兄嫂的坟迁到这的,之后屡次扩建。 程心瞻眼睛一亮,问道,“皇陵和都城不是同时建的?” 朱兼墨又答,“自然,当时太祖爷起兵反元,稍有气候的时候就开始修缮亲长陵墓,登基前就有三次扩建,登基后更是一再加扩,在洪武二年时,皇陵已经基本定型,才开始建造的中都。” 程心瞻闻言再去看地图。好似明悟了些什么,道了声原来如此。 听到这话众人便问有何发现。 程心瞻道,“如果把这个皇陵和都城分开来看,那么阵势又不一样了。 “这整体看上去还是「麒麟吞金」,吸聚天下之金气汇集到皇陵。 “但如果去掉皇陵不看,只看都城,还是以钟楼鼓楼、凤凰山万岁山为四肢,但把这个正对皇陵的凤凰咀,不看麒麟颈,而是一张大嘴,这样一来,都城就不是麒麟身了,而是一头大肚火猪! “如此,皇陵吸食金气,便是一颗金珠,但这颗金珠又被这头大肚火猪源源不断的汲取精华,壮大都城,壮大朱明龙脉,我敢断定,皇陵是个幌子,里面埋的定然不是朱氏祖先。” 众人都点点头,但只有徐济深和孙妙殊露出思索、惊讶并赞同的表情,其他人则完全只有赞同的表情。 “那按理来说,这都城龙脉汲取旧元金性,以火克金,应该蒸蒸日上才是,怎么会滋生阴物?” 徐济深问。 程心瞻闻言则道, “这个我还不能确定,可能是都城龙脉自己出了岔子,也可能是皇陵下面出了变故,这变故又被火猪吞进去了。 “我们再等等,等到日落,日落阴气渐起,又有大日余晖化为金光扫掠大地,应该能看出一些端倪。” 众人没什么意见,原地等着便是。 好在天公作美,万里无云,日落时,金光从西方挥洒,把半边天都映得透亮。 程心瞻以望气法看的分明,那皇陵根本再无半点金气与日光交辉,倒是有股阴气从皇陵升起,又被都城吸食。 “是皇陵。” 程心瞻与徐济深同时说。 徐济深望了一眼程心瞻,望气法他会,但借落日时的余晖观照金气与阴气,他可没想到,书上也从没写过。 “那得去一趟皇陵了。” 程心瞻说。 “去就是,不然我等还白来了。” 孙妙殊笑着说。 皇陵现在虽然被散落的民居包围着,但里面还是没有人的,众人趁着夜色,直接驾云上天再落了进去。 陷入红尘中,众人略感异样,但也说不出哪不舒服,那感觉就像心情莫名烦躁,但又没来由的。 几人落了地,朱兼墨带头走在前面,皇陵的入口在营造图册上标得很清楚。 几人沿着宽直的神道一路前行,两边的石人石马略显阴森,不过几人都是修道之人,自然不会管这个,一路走到了神道尽头,往下就是地宫的入口,不过地宫入口有千斤重的断龙石。 只是还是那句话,几人都是修道人,自然不会费心去找什么机关。 孙妙殊手掐咒诀,口中念道,“福德正神,分石开土,遁!” 一抹华光闪过,六人消失在原地,只看见身侧的土地像水一样流淌。 很快,众人的脚又踏到了实处,地下十步一盏的长明灯依旧亮着,把一个恢弘的地宫呈现在众人眼前,放眼望去,竟比地面上的还要大。 众人进来后,也感到了些许阴邪之气,但应该都是修陵人或是殉葬人的尸身残魂埋在这地里几百年化成的小鬼,并不是什么能污染地脉的大妖邪。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六人齐念起《太上道君说解冤拔罪往生妙经》,念了四五遍,地下的小鬼均化作清光消散。 “心瞻你再看看,这阴诡源头在哪?” 程心瞻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道:“先去主棺处看看吧,佐证一下,” 众人自然无意见。 朱兼墨放出十来个傀儡蜘蛛,走在前面,这些蜘蛛爬在甬道的上下左右四壁上探着路,不过什么事都没发生,几人很顺利的就到了主墓处。 “往日这里金气浓郁,凡人待久了定咳血而亡,所以应该用不了什么机关毒药的。” 程心瞻说了一句。 朱兼墨来到主墓里,道了一声祖宗莫怪,便掀开了明太祖父母的棺椁。 果然,空无一物,棺椁里既没有什么尸体,也没有什么机关。 程心瞻想了想,用脚踏了踏土地,又问孙妙殊, “妙殊道兄,你的遁法能往下行多少里?” “四十里,如果是一个来回,则是二十里。” “那我们继续往下看看?” 程心瞻觉得这地宫里应该没有什么东西,要是有什么能扰乱地脉的阴邪,他们早就感知到了。 孙妙殊看向徐济深。 徐济深会意,拿出一把草杆,分作左右手握着,程心瞻看他一会左手倒右手,一会右手倒左手,一会又夹在指间,倒是没看懂在做什么。 “那是蓍草,济深在算六爻卦。” 冯济虎低声解释了一句。 没用多久,徐济深收起了蓍草,说道, “卦象说有惊无险,全身而返。” 孙妙殊说好,于是施展起遁术,带着几人继续往下。 “咦?” 黑暗中,传来孙妙殊的一声轻咦。 “怎么了?” 大家都处在黑暗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下行了五六里,有禁制拦住了。” 孙妙殊回说。 “横着走看看。” 王妙缘提醒。 “哪个方向?” “随便哪个方向都行,这个禁制肯定是保护或封印下面的东西,但这个禁制又不可能是凭空塞进来的,某处定有空穴可供立足,撞运气就是。” “好。” 众人运气还可以,不久后,他们感觉眼前一亮,撞进了一处更深的地宫,不过这层地宫很狭小,只有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侧壁的龛里放着些稀奇古怪的兽类,这里没有长明灯,以萤石与夜明珠做光照。 程心瞻打量了一下,发现几人恰好是在甬道的入口处,这里有凿出来的台阶,似乎是直接通到上面的地宫某处。 “好冷!” 不过这里不同第二层的是,几人一进来,便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如坠冰窖,似乎是冷到了骨子里,把念头都给冻住了。 “曌!” 程心瞻念了一个咒语。 他打出一道纸符,符上燃烧着透明又略带姜黄暖色的火焰,火焰发出的光驱散了黑暗,也驱散了一部分寒意。 众人这才感觉好了些。 “金气似乎也浓郁了不少。”朱兼墨说。 众人一感觉,果然是。 “这是沉香百补丸,益肝益脾,对缓解阴气与金气侵入肉身有好处。” 冯济虎掏出一个丹瓶,让大家各取一颗。 丹瓶在众人手里传递了一圈,各自服了药丸,感觉到一股暖意流淌全身,舒服了许多。 还是朱兼墨走在前面,放出一群傀儡探路。 走了有小半刻钟,程心瞻看到甬道前头忽有光亮传来,似乎是到了尽头。 朱兼墨也放慢了脚步,众人小心翼翼的靠近,远远看着,这尽头似乎是一个巨大的溶洞。 程心瞻不知这溶洞下面有什么东西,发着莫名的光,暗金色里又夹杂着明绿,还带着黑气,把溶洞映照的有些阴森。 临近洞口时,朱兼墨步伐放慢了很多,他缓缓走近,慢慢探头伸出去看。 只一眼,众人就见朱兼墨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把头缩了回来,脸上的神色极为复杂,极为惊恐,甚至可以说呆滞。 他把手指紧紧贴在唇上,示意大家不要发出声音,又把手指了指外面,让大家自行去看。 孙妙殊紧跟在朱兼墨后面,一样慢慢的探头去看。 不过等了好几息,众人才见他把头转回来,脸上堆满了疑惑,他耸了耸肩,示意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见状,朱兼墨比他更疑惑,示意让剩下的人都去看。 于是剩下的人都慢慢凑上前。 程心瞻也在其中,他慢慢探头,眼睛往下望,只见: 古怪的暗金明绿光芒越往下越浓郁,又有黑烟夹杂其中,升腾而起,带着浓郁的死气。 而在离甬道下面不远的地方他又看见了一道火红色的网,暗金明绿光芒就是透过网眼发出来的。 在火网之下,暗金明绿光芒几乎都凝成实质,像水一样。 视线下移,他的瞳孔急剧的收缩,但在那涌动着的光水之下的东西,又一清二楚的映在他的瞳孔里。 那光芒源头,竟是一尊侧躺着的、如山岳一般庞大的青鳞金角麒麟! 出差空隙写的,头痛欲裂。 求月票求推荐,欢迎评论与留言! (本章完) 第八十二章 毁诺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龙首、狮身、鹿角、鱼鳞、羊胡、鹰爪、牛目、马蹄、龙尾。 程心瞻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这就是一头麒麟。 这头麒麟青面青鳞,但角、须、发、鬃、鳍都是金黄色,青金相交,极为惹眼夺目。 但比麒麟的毛鳞更惹眼的,是这具身躯上满布的伤痕。 有些伤痕破鳞断毛,有些伤痕深可见骨,更有不少伤口贯通这山岳一般庞大的身躯。 不过在这些伤口之下,却不见一滴鲜血,只有金色的肉、玉色的骨。 再看麒麟的肚皮和鼻孔,竟没有一丁点呼吸的动静,再配合那浑身的伤口,看上去仿佛已经死去了很多年。 但由巨大的尸身、峥嵘的鳞角以及遍布的伤痕所共同织造起的那股霸烈狂傲、至死不屈的威势却深深印到了程心瞻的脑中。 他稳住内心的惊骇,缓缓后退。 待转过头来时,却发现大家都在盯着自己看。 他们眼中透露出的意思是一样的, “你能看得见?” 程心瞻点了点头。 “麒麟。” 他无声的说出两个字,大家看着他的唇形,都读懂了,脸上精彩纷呈。 “老朱家的,终于来人了么?” 这时,一道男子声音响起,是沧雄浑厚的金戈之音。 众人色变,而程心瞻更是震惊,伤成那样的麒麟,还是活的? “你们躲那么远做什么,有本事做,没胆子见面么?” 那声音又说着。 朱兼墨圆脸煞白,听这话意思,自家祖宗还能伤到麒麟?还能把麒麟害成这样? “还不一见?老朱家没种了吗?还是都哑巴了?” 那声音逐渐不耐烦起来 朱兼墨都快哭出来了,到还是挪着脚步逐渐往前,来到甬道尽头,探出头来,颤抖着回了一句, “朱氏子孙,见过前辈。” “你把眼睛闭上做什么?” 麒麟又问。 朱兼墨心想这麒麟要死不活的眼睛倒还是很厉害,于是慢慢睁开了眼。 “咦?” 他惊疑一声,怎么不见那可怖的麒麟尸体了,那火网下面,是一个悬空站立的男人。 一个身披青色鳞甲,一头金发的雄伟男人。 “又胖又圆,果然是老朱家的种,还有一个呢?他躲后面做什么?” 朱兼墨闻言有些讶异,他虽第一时间猜到了什么,但还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前辈,这里就我一人姓朱,其余的都是我的师兄弟,不是朱家的人。” 男人不屑,“那人虽然肉身不在,但精气神从来一体,血脉又不是血肉,他施展了还魂法就以为本尊看不出来了吗,本尊还没瞎到那个份上。” 众人闻言更加震惊,孙妙殊和徐济深甚至开始在找隐藏的第七个人了。 程心瞻低声道:“不用找了,就是我,肉身的事出去再解释。” 他走到甬道边上,和朱兼墨一样愣了一下,麒麟尸身不见了,化作了一个男子。 “前辈,我不知自己身世,非有意隐瞒,如今朱姓是国姓,又承平数百年,想来皇室血统开枝散叶已经极多了,晚辈也是今日方知,或许有些朱氏血脉。” 男子静静看着他,过了十来息,忽然开口笑道:“伱以为什么血脉都能见到本尊吗?你和他的大儿子长得一模一样,又怎么会是稀薄血脉呢?起码,比这个小胖子更正些。” 程心瞻和朱兼墨对视一眼,后者问道,“前辈,您说的‘他’是?” “还能是谁,朱重八,不过他后来还取了个大名,本尊却是忘了叫什么了。” 程心瞻闻言如遭雷殛。 而朱兼墨更是惊讶地望着程心瞻,嘴巴张的能塞下一个拳头, “太祖爷的大儿子,心瞻,你,你是懿文太子的后人!” 还有一些话朱兼墨没有说出来,但在场的几个师兄弟都知道,大明国的第一位太子因病早逝,他的子嗣里也只有建文帝和吴王有后,但这些后代,要么随建文帝失踪,要么就在永乐一脉的监视下艰难过活,就是不知心瞻是…… 程心瞻的呼吸罕见的急促起来,这在他食气后是从未有过的事。 不过也就在四五息后,他的呼吸重新归于平静,他说:“晚辈是孤儿,受教于养父母膝下,姓程,朱氏与我唯一的联系只有我的母亲姓朱,余者,与我无关。” 金发男子的目光在朱兼墨和程心瞻身上转了转,也不再追究这个话题,而是道, “你们两个身上都有法力,下来,本尊不习惯抬头与人说话。” 程心瞻和朱兼墨互相看了看,程心瞻问道, “前辈,朱氏中都龙脉沾染死气,正在枯竭,是您故意为之的吗?” 金发男子不耐,“是,你们下来说话,只要不过这道网,本尊奈何不了你们,朱重八既然做得出来,难道就没告诉他的后人吗?”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想来这般仙种大能,应该不至于诓骗自己吧,如果他想对自己不利,如果那张火网没用,兴许早就动手了。 于是两人驾云,跃下溶洞,停在火网的上方。 那个男子微微往上了些,他头上的红网也随着他动作鼓起,最后他的视线与程心瞻和朱兼墨两人齐平。 程心瞻也看得更清楚,男子面庞轮廓分明,如刀刻斧凿,面相英伟。 “自朱重八立国,有多少年了?” 男子问。 “四百四十余年。” 朱兼墨答。 “都已经这么久了,你们身怀法力,不是红尘中的人,怎么找到这的?” 程心瞻答,“我等均是三清山的弟子,观测到近十来年此地春雷减少,怀疑地脉里阴气淤积,怕有什么变故,故一路寻山望气,发现了一条几近枯死的地脉,寻着这地脉找到此处,发现源头出自这皇陵之下。” “三清山?” 男子有些意外,“是葛仙翁的道统?”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认识就好! 朱兼墨点点头,“是也,仙翁乃是我三清山开山祖师,前辈也听过吗?” 男子点点头,“当年我曾与仙翁探讨过金仙之道,仙翁许多见解让我受益匪浅。” 众人再次震惊! 本以为这男子只是听过,竟没想到是与祖师同年代的人物,那已经是六千年前了! “还以为是老朱家龙脉凋零,他的子孙们上门了呢,没想到是你们误打误撞闯进来了。” 闻言,朱兼墨不禁问了一句,“前辈,您和朱氏,究竟是有什么恩怨?” 程心瞻也好奇,一个麒麟,居然会藏在朱氏皇陵之下,看着还像是被封印的,这也太离奇了,明太祖再怎么英明神武,但终究也是一个凡人,如何能做到? 这尊麒麟显然也不是好拿捏的,即便被封印住,也能使用手段去阴杀龙脉。 男子看了看程心瞻和朱兼墨,随即道,“既是他的子孙,又传续了仙翁的法统,倒算是有缘,本尊便与你等说上一说,也好叫你们晓得自家老祖宗是个什么混账东西!” 程心瞻和朱兼墨没敢说话。 “本尊自号金铭子,乃是金麒麟一族,晋时得道,但始终不得金仙要义,久留尘世,无果,无奈在唐时以天仙境飞升,在天界继续求索金仙之道,不过在天界与人结仇,遭一十九位天仙围杀,身死坠入下界。” 看着两人颇有些呆滞的神色,金铭子笑了笑,继续道,“或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本尊尸身坠入西北火焰山地界中,地火将这副残躯炼成了金尸,加上本尊这连地火也烧不尽的愤恨残念,幸得后土养育,又让我走上了尸道,在火焰山浑浑噩噩修行了七百年,本尊修成了尸仙,记起了死前之事。” 众人听得连呼吸都不自觉放慢了,生前天仙,死后尸仙,两证仙道? “杀身灭道之仇,隔世不可忘,死前之事在本尊脑中竟比生前还要清晰,本尊把那十九个人的来历想了一遍又一遍,却越想觉着越不简单。只是我这一世尸仙修为还比不得上一世,所以本尊没有急着飞升,而是在人间设法增强修为,细细想着报仇之计。” “本尊在世间行走,寻找养尸之地,直到元末时,本尊来到凤阳,欲在此处养尸,寻穴时遇见了那个朱重八。” 金铭子顿了顿,“他当时是一方大将,衣锦还乡,修整祖坟,与我无意间在道左相逢,呵呵,他看中我气质不凡,还想招募我为部将。” 男人笑了笑,似是回忆起了那天,“本尊哂笑欲去,但无意间多看了一眼,便发现朱重八有龙气在身。凤阳是一块龙兴之地,淮西龙脉尽归此处,理应出一个帝王,当时正逢乱世,本尊看出便是这应在了这个朱重八身上。 “本尊一算,当时元国德运属金,便与这朱重八做了一个交易,本尊授他铁皮道兵之法和「麒麟吞金」阵图,他在夺得天下后便替本尊建陵做阵,吸取元国德运为本尊养尸,他同意了。 “本尊指定此处溶洞,位在淮龙吐珠之处,旁边则是他朱家的龙脉咽喉,他便以迁父母兄嫂坟为由,在此动土造势。夺得天下后,他果然信守诺言,以「麒麟吞金」阵图在他朱家龙脉上建造中都,借着龙脉与阵图,汇集天下金气至此地。” 原来是这样! 大家也都明白了明太祖执意要建中都的原因。 “在他当上皇帝的第八年,本尊传信让他来见我。本尊告诉他,现在阵势已起,都城建与不建意义不大,添砖加瓦影响不到阵势了。” 众人都反应过来,这就是洪武八年,明太祖巡视中都后立即下令停工的原因。 “另外本尊又与他做了一笔交易,现在天下金气往此处汇聚,本尊要闭关沉眠,借金气疗养尸身上的旧伤,但是又担心仇家找上门来,所以要借他明国的国运和皇血为我遮蔽天机,作为回报,等本尊醒来时,可以为朱家子孙做一件本尊能办到的事。 “他又同意了,本尊传他「血锁弥天网」,要以朱家的皇血施法,不过他的血还不够,需要回到皇宫召集各血裔放血才能成功,于是本尊又教了他隔空施法。他走后几天,血气降临此处,化作火网,果然遮蔽了天机,只有朱家的血裔子孙能看见这道网,以及网下面,本尊的尸身。 “至此,本尊依旧认为他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 金铭子平静的说着。 “那后来是怎样了?” “后来本尊放心沉睡,直到十年前被迫醒来。” 金铭子的声音有了些变化,“本尊发现入体的金气越来越少,金气一到溶洞里便凭空消失了,甚至连自身的金气都在消失。但本尊算过,旧元的金德之气应该远不止这些才对。看着金气遁走的方向,本尊洞察中都的地基阵势,才发现已经被篡改,形成了吞金旺火的阵势,这金气,已经成了朱明龙脉的滋补之物。 “而等朱明龙脉吸干了汇聚在溶洞里的金气,竟然开始吸食本尊金尸上的金气,这才将本尊惊醒。” “本尊想出去看个明白,却发现这「血锁弥天网」不知何时改头换面了,成了锁住本尊的封印之网。” 朱兼墨有些不信,“前辈,您两世为仙,这「血锁弥天网」阵法又是您传授的,老祖宗是凡人,怎么会改动阵法,即便是改动了,又怎么能压得住您呢?” 金铭子闻言看着他,说道,“要是一般的「血锁弥天网」自然留不住本尊,但这个是由本尊亲自传授给朱重八,关联着帝王血脉、中都阵势和地底龙脉,要是本尊强行冲网而出,那么朱家血脉暴毙、中都地陷,再加上地龙翻身,不知要死多少人,本尊不愿以一人之过,让万人陪葬。 “至于他为什么修改法阵,本尊不知,但你说不能,本尊看未必。朱重八当年身边有个叫刘伯温的,虽然是凡人,但却有观星象、驭鬼神的本领。” 朱兼墨沉默了,刘伯温斩龙脉的事迹,他多少也听闻过。 “所以前辈才放出体内的阴尸之气?” 程心瞻问道。 “不错,本尊以尸气喂养朱明龙脉,不过倒不是想毁了龙脉,这本尊随时都能做到,只是让朱明龙脉逐渐败坏,龙脉与朱明国运纠缠,应在朱明皇室身上,他们晦病缠身后自然会来见本尊,到时,本尊也能问个明白。 “不过,当皇帝的没来,倒是你们先发现了。” 求月票求推荐,欢迎评论与留言!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金性即是不死性,只道尸仙是战仙(月中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朱重八高看了这道网,也小看了本尊。” 金铭子说。 “这网即便是与龙脉相连,也拦不住本尊,况且,他只知火克金,却不知火中亦能栽金莲。 “本尊这一世尸身在西北群山火穴中孕育,受阴火淬炼七百年,几近无缺,只差阳火熏陶。本尊行走世间数百年,找寻地下阳火而不可得,才想着继续吸食金气成眠,他倒好,以中原的国运火德来镇杀本尊,却不知这正是本尊求之不得的阳火。 “所以,在熬炼尸身之余,本尊才有闲工夫一点点祸害他的龙脉,让他的后人亲自过来与我解释个清楚。” 金铭子对朱家颇有不屑,不过他又有些疑惑, “不过这朱家皇帝倒是沉得住气,十来年龙脉败坏,首先就应在龙位上,按理说他身体应当是每况愈下,病入膏肓才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反而是你们这些方外之人先看见了。” 程心瞻听着感觉有些不对,他又问朱兼墨,“道兄,当年明太祖停建中都后,是不是洪武一朝再也没有动过?” 朱兼墨肯定的点点头。 “那后来是不是只有永乐帝下令重续中都?” 朱兼墨反应过来了,“你是说永乐帝?” 程心瞻又问,“那永乐帝身边有没有一个像刘伯温那样的奇人,有能力改换大阵?” 朱兼墨瞪大了眼,点点头,“有,有一个!时人称他为黑衣宰相。” 程心瞻点点头,对金铭子道, “前辈,兴许是误会了,晚辈有个猜测,想说给前辈听一听。” 金铭子打量着程心瞻,遂道, “你且说说看。” 程心瞻拱拱手,娓娓道, “前辈或许不知,当年明太祖长子青年病逝,无缘大统,谥“懿文太子”,明太祖传位于太孙,为“懿文太子”次子。这些密事包括与前辈的约定太祖应当都说给了太孙。 “太孙继位,即为建文帝,但建文帝主削藩,时燕王,太祖四子,起兵靖难,夺了皇位,即永乐帝。建文帝后裔大多死难,活下来的恐怕也不知其中详情。 “而永乐帝长居燕府就藩,由靖难登极,对这些密事恐怕一概不知,或许只是某一年里,忽然觉得这中都的营造半途而废,实在太过靡费,便下令续建,作为百姓居所。 “只不过在续建之前,黑衣宰相看到了原中都的营造图纸,认出了这「麒麟吞金」之阵,认为此阵不利于先人安寝,便改换了阵图,形成了「烈火烹金」之阵,吸取这皇陵中的金气来壮大朱氏龙脉。 “但他却不知道,永乐帝也不知道,中都的阵图与前辈设计的法网还有朱家的龙脉都关联在了一起,他这一改,使得本来的庇护之阵成了羁押之阵,不,不算羁押,只是束住了前辈的手脚。 “而当前辈对中都龙脉动手时,朱家皇帝或许已经病入膏肓,但这些永乐帝的后人却不知在凤阳祖陵之下还有这样一段往事,所以迟迟没有找上门来。” 金铭子静静听完,沉默片刻后,道, “就这般简单?” “兴许就是这般简单。” “不是朱重八有意为之?本尊从不曾与他说过真身之事,或许他觉着本尊不过是一介尸妖,他登了皇位,便不屑与本尊虚与委蛇,要借龙脉镇杀本尊?” “应当不是。” 程心瞻低着头说。 金铭子闻言又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 “好,兴许就是这般简单。” 是呵,离和朱重八相见,都已经快五百年了,凡人早已化为枯骨,连他钦定的嗣脉都换了人,自己还纠结这些做什么呢? “也罢,不过你们祖宗犯下的过错总归是你们这些子孙来擦屁股,上面的几个小辈,去断了都城龙脉与此地的联系,你们两个再放出血来,待本尊化掉这法网。” 不过金铭子这话说完,程心瞻几个人却没什么动静,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金铭子见状气笑了,说道, “一个个年纪不大,倒是鬼精的,好,就让你们瞧一瞧本尊的手段!” 说罢,金铭子一把抓过身前的火网,用力扯了一下。 “轰隆——” 顿时地动山摇,溶洞上的山石如雨落下,激起一阵尘烟。 “前辈稍待!我等即刻就去!” 上面甬道里有人喊了一声,程心瞻听着好像是孙妙殊的声音,说话间,声音已经远去了。 “哼,现在信了?还以为本尊是困在此地出不去的妖魔么?” 金铭子看着两人。 两人连连摇头,直道不敢。 “每个人取心血二两来。” 朱兼墨这次点点头,运转心血顺着经络来到指尖,同时他以手作刀,划开了指尖,殷红的血液顿时流出,被他以法力接着,在虚空中成团。 程心瞻却道,“前辈,我肉身有恙,以灵体外出游历,无血可用。” “无事,无事,我再出些,四两血,还死不了人。” 朱兼墨连声道。 金铭子却看着程心瞻,摇头道, “方才我说的精气神三位一体你还是没听明白,你无精血在身,但你的心府法力也没有了么?” 程心瞻如有所悟,念头一动,心府里太阳丙火与三味真火掺杂而成的法力顿时涌出。 “够了。” 金铭子说道,并以一种程心瞻无法理解的手段握住了他放出体外的法力, “你的心府法力里除了朱明的国运火,还有空中火和人间火的味道。 程心瞻闻言则回答,“侥幸得了些机缘。” “不过你的血脉虽然更近朱重八,但里面蕴藏的国运火却很是微弱,看来坐皇位的,确实与你这一脉差的很远。” “这与我无关。” 程心瞻回答着,在此之前,他甚至都没听过什么国运火,但修行人身怀国运火又能有什么好事,往后还要想法子把这股火意拔除了才好。 金铭子没有再多说什么,凌空将两人的精血与法力虚虚抓住,再用力一挥洒,洒出一片血雾。 血雾落到火网上,火网上的火顿时就熄灭了,露出火网本来的颜色,那是金色,似绳,又似光凝结,网的四面深入溶洞深处,与中都龙脉相连。 “等那几个小子断了龙脉与此地的联系,网自会散了。” 金铭子说。 程心瞻和朱兼墨也只能期盼那四个动作能快些了,也不知他们仓促间能有什么好办法,但肯定不可能直接裂地毁城,那是要背大因果的。 在等候的间隙,金铭子又主动说, “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就当朱重八没有毁诺吧,本尊当时和他约定,醒来要替他后人做一件事,但现在做事就免了。他就算没毁约那也是管教子孙不利。不过你两是他的后人,今天又助我脱困,我许你两一人问一个问题,只要本尊能答得出,知无不言,现在就可以问,但记住,一人只能问一个问题。” 程心瞻和朱兼墨听言顿感意外之喜,这可是两世为仙、与祖师同辈的人物!论见识,论术法,可以说盖压当世了。 朱兼墨想了想,张嘴欲问,程心瞻却忽然打断了他, “前辈,不如等我那几个道兄回来再问,也省得他们办事不利,还白白让前辈费神。” 朱兼墨马上反应过来,连称是。 金铭子何等人物,一眼就看穿了程心瞻的小心思,“本尊没那么多时间,赶紧问,本尊回答的话你可以告诉他们,也可以告诉仙翁的徒子徒孙们。还有本尊的来历,许久未见生人,本尊一时便与你们说了许多,这些事你们三清山的当代掌教知道就可以了,他应当知道分寸的,不要外传。” 两人应下了。 程心瞻示意让朱兼墨先问。 朱兼墨想了想,便道, “前辈,这世上当真有金仙吗?我们的祖师是金仙吗?” 程心瞻没想到朱兼墨问的是这个问题,连忙竖起了耳朵。 金铭子回答道, “这是两个问题,不过关于仙翁的,本尊说便说了。世上当然有金仙,不过现在的天界没有,我飞升后,在天界没有寻到仙翁,也不知他是否已成金仙。” 这是从未预料过的回答,短短的一句话让两人沉默了许久,什么叫现在的天界没有?祖师又去了哪里? “那小子,到你了,记住,只有一个问题。” 程心瞻认真的想了又想,问道: “前辈,您是金麒麟得道,第二世又化为金尸,晚辈欲修金行,敢问,何为金性?” “何为金性?” 金铭子重复了一遍。 程心瞻点点头。 金铭子沉默了一会,仿佛回答这个问题要比上一个难多了。 “好问题。” 金铭子说了一句,又沉默了,他也在认真的思考。 半晌后,他慢慢道: “我族自称金麒麟,世人以为是说我族鳞角峥嵘,无坚不摧,无坚不守。其实不然,你看,本尊第一世不就被杀了么,鳞碎角折,连血都流干了。 “我族称金麒麟只是因为我族骨头硬,取百折不挠、烈火真金之意,呵,天上那帮人想收服我,却不知本尊的骨头比他们手上的仙器更硬! “至于什么是金性,本尊也不敢妄言,金丹是修真之始,金仙是长生之始,谁又敢说参透了金性呢? “要是只说一家之言,本尊觉着,金性绝不可能只是什么披坚执锐之流,金性,是不死性。” “不死性?” 程心瞻咀嚼着这三个字。 “不错,那帮人斩了本尊的肉身,灭了本尊的元神,那又如何?只要有一个念头在,或是说,只要曾修出那一缕金性在天地间,本尊照样可以以尸证道,杀回天上去!这一世,本尊比上一世更强!” “他们就是再碎了这尸,凭着这金性,本尊难不成就活不出第三世么!活出十世来,谁人不称我金仙!?” 这一刻,金铭子意气风发,锐不可当。 程心瞻听得极为认真,将金铭子的每一个字都记了下来,而朱兼墨也是一脸豁然开朗之意。 也就在金铭子说完金性时,三人便听的东北角传来一声巨响,大地轻轻摇晃着。 而罩在金铭子头顶的光网也逐渐散去,看来他们也功成了。 金铭子哈哈一笑, “小子们,本尊自坠尸西北至今,已有一千四百余年,倒是有一千两百年都是在地穴里渡过,阴火阳火滋味本尊均已尝过,不过尔尔! “今日,本尊要以尸仙之境再度飞升!天上的几个,可别死早了!” 金铭子大笑着,身上放出无穷光芒,直往天上飞去。 “轰隆隆——” 以皇陵围墙为界,以内的土地开始坍塌,以外的土地丝毫未损。 一团耀眼的金光从皇陵深处飞出,直上云霄。 而程心瞻和朱兼墨也在地陷之前随着金铭子飞出地穴,此时出了地面,才发现外边正值大日东升,璀璨的金光照耀大地,在日光中,那团金铭子化作的金光更是难以直视。 一时间,天东与天中出现了两个太阳,两相争辉。 程心瞻逼迫自己睁大眼,旁边的朱兼墨也一样,这可是飞升! 程心瞻看见,在那团金光中,金铭子前辈似乎又化作了麒麟之身,那头伤痕累累的麒麟尸活了过来,沐浴着金光,脚踏着虚空,在奔跑,往天上奋进。 “轰隆!” 地陷之后,又闻雷鸣。 明明是阳光普照,但唯独金麒麟升起的方向上出现了雷云。 银紫色的雷霆倾泻而下,泼水一般倾倒在金麒麟的身上。 “地火本尊视作等闲,天雷本尊又有何惧?!” 金麒麟狂傲的高呼着,迎头落下的雷霆并没有让他的身躯停顿分毫,他仍然在虚空上奔驰着,奔驰着,竟来到了比雷云更高的高处。 “刺头自小埋朽草,而今渐觉俯蓬蒿。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金铭子在全天下面前吟了一首诗,在哈哈大笑中迈入天界。 程心瞻痴痴的看着,麒麟的鳞角,麒麟的身躯,麒麟在天雷地火中的奔驰,一一印在他的脑海里,同时在他脑海里回荡的,还有那一句, “金性即是不死性。” 这一刻,他目睹麒麟登天复仇,脑中又自然补了一句, “原来尸仙是战仙。” 这一刻,他观想出一头金麒麟之尸,不死之尸。 月中啦,求大家手中的月票,感谢! 再求推荐票,欢迎评论与留言!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 精修五行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第86章 精修五行 “心瞻,你说这改换阵法,到底是洪武爷的意思,还是永乐爷的意思?”朱兼墨看著金光遁入天界,悠悠说著。 程心瞻摇摇头,“不重要,金铭子前辈是一个对敌残酷,对友大度的人,这就够了。” 朱兼墨点头,也不再多想。 远方孙妙殊四人也过来了,他们同样看到了那一幕。 “那是金铭子前辈?” 有人问。 “是,前辈飞升了。” 程心瞻说,“对了,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切断了都城龙脉与皇城的联系?” 孙妙殊说,“咱们三清山号称祖庭,在江南各地自然都有分支,我们径直找上了庆州凤阳的分舵,称作青霖观的便是,让他们与本地官府联系,疏散人群,埋放火药,这事就成了。” “哦,原来是这样。” 倒是比程心瞻想象的要简单。 “但是没想到金铭子前辈竟然直接飞升了,我们还得去青霖观一趟,对一下说辞。” 于是几人便马上去了一趟,青霖观与雨霖观差不太多,都是凡间大观。 几人告诉观主,说的是地里自大明建国之前就孕育了尸仙,好巧不巧明太祖也看中了这块宝地,把祖坟迁了过来。 朱明龙脉压住了尸仙,尸仙要出来就得掀翻龙脉,祸害一片。好在这位尸仙是善尸,遇上他们几个游历至此,便召了过去,托他们解掉龙脉,现在尸仙脱困,已经飞升了。 不过对凡间就不提尸仙了,就说朱氏老祖宗受四百年香火,已经功德圆满,蝉蜕飞升了。 观主应下了,送走几人后马不停蹄安抚百姓去了。 ———— 而程心瞻六人在回到三清山后,由孙妙殊领著往三清山腹地,玉华峰飞去。 三清山腹地的玉华、玉虚、玉京三峰,是整个三清山地界内最高的三座山峰,是三清山的管理枢机,在里面修行与办事的,没有低于二境的。 玉京峰统管宗内外一应日常杂事,下辖都务院、都厨院、都教院、考计院、考评院、考工院、医药院、外事院等等。 玉华峰负责应对诸应急事,有提调宗内一切人、物之权。像这次兼显道长和程心瞻发现地脉有变,又和凡人都城联系在一起,便是由玉华峰接到急信后出面统筹,调派人马,商量措施,查阅资料,最后派出一组人过去支援。 玉虚峰负责山门的防护与整体筹划,负责主持和维护护山大阵和宗内各地的法禁,负责宗内的群山布置、河流走向等。 玉京峰、玉华峰、玉虚峰在三清山又被当作太清、玉清、上清三位圣人的化身,所以为表尊敬,门下弟子大多时候又不称本名,而是别称为太爷山、见信山、调云山。 众人落在玉华峰上,玉华峰上宫殿众多,几人来到负责俗世事务的红尘殿,轮值长老接待了他们。 几人把外出的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也说了今日飞升的乃是一位尸仙,就是祸害地脉的源头,把其中的恩怨都说清楚了。 轮值长老听的连连点头,夸赞他们道, “原来其中还有这般是非曲折,到时可以让外事院去燕赵打听一下明皇帝的身体情况,印证一下。你们做的都不错,没有人员伤亡,难得还考虑了凡间的影响,统一了说辞,还和一位尸仙结了善缘,这趟差事能评上甲中,奖金老夫会联系考计院发放给你们。” 众人道谢。 这时程心瞻又道,“长老,金铭子前辈还说了他的身世,前辈与祖师有旧,还说了祖师的一些事,我等请见掌教面禀。” 轮值长老闻言一惊,便道,“你们稍后。” 说罢,轮值长老便匆匆离去了。 几人约等了有两刻钟,轮值长老才回来,说掌教有请,并且已经和玉虚峰打好招呼,一路阵法灵禁已经畅通,他们可以自行前往莲花福地中央的平顶山。 于是众人便离了玉华峰,驾云往莲花福地平顶山去。 平顶山是山形,这座山的名字其实叫做两仪山,但平顶山的称谓又太过形象,所以宗里人平日里还是称平顶山居多,叫两仪山的反而少。 程心瞻不是第一次来平顶山,但这一次,他才看见了全貌。 平顶山山顶光滑平整,像是一刀切过一样,地上的方砖不知是后来铺上的还是在原山顶上开凿出来的,每块都有三十步宽,把山顶仿佛划分成了棋盘。 山顶上的雾气落到石砖上,把石砖表面润湿,每一个砖块上都像敷著一层薄薄的水,形成了镜子一样的效果,低头去望,自己的倒影都分毫毕现。 再远远望去,山顶似乎又化成了一方大湖,把青天白云黄鹤也倒映著,几人宛在水上行走。 湖上安静端放著三座大殿,这三座大殿巍峨却不华丽,都是一色的白墙。左侧的那个是赤红琉璃瓦,右侧的是黑玄乌金瓦,后面的则是天青翡翠瓦。 三座大殿呈对称布局矗立在平整的山顶上,倒映在砖石上的水气里,显得静谧而庄重。 一行人本来还有说有笑,除了程心瞻之前被温素空带著来过一次,其余人都是第一次来,而且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掌教,猜测著掌教是怎样的人,但走著走著,也被静谧的氛围感染,逐渐安静下来。 一行人在纯阳殿和元阴殿中间走过,来到最后一座宫殿前。 宫殿大门上挂著一个牌匾,用草体简单潦草的写著三个大字, 三清宫。 三清宫的宫门大开著,众人望见大殿里供奉著高至殿顶的三清玉像,玉像雕工栩栩如生,中间的太清圣人是个老者拱手的形象,左边玉清圣人是个中年抚须的形象,右边的上清圣人是个青年负手的形象,三位圣人脸上都挂著慈悲与和善的笑容,人在玉像前犹如蝼蚁。 巨大的玉像前是一个香炉,香炉里青烟袅袅。 香炉再往前摆了一个蒲团,此时有一个人坐在那里,看著一行人过来。 众人低头走进,但都有偷偷抬眸去看。 程心瞻也偷看了,也终于看清了三清山的掌教是个什么样子。 出乎意料的年轻。 这是程心瞻的第一反应。 他还以为掌教会是一个白胡子老头,没想到是那般的年轻,看著也就三十岁的样子。掌教一身青色道袍,面料看著也并不华贵,没有法光闪耀,反而十分普通,头戴一个莲花冠,双手上空无一物,就很自然的搭在膝盖上。 掌教面容自然是很清秀的,很白净,又有些清瘦,生一对凤眼,眉毛淡淡的,像是一个书生,但整个人又散发著一股松弛而又绝对自信的意蕴,他嘴角噙著笑,仿佛什么事他都不在乎,又仿佛什么事都在他的掌控中。 如果非要做一个比方,他认为掌教是一个像凤一样的人。 “都来了呀,坐下说话吧。” 掌教对他们说,声音清雅如凤鸣,如箫声。 掌教的对面凭空生出六个蒲团来。 众人行礼称是,各自寻蒲团坐下了。 “你们几个面生,我们应该还都没见过,可以先各自介绍一下。” 掌教并没有一上来就问金铭子的事,反而是温和的让他们介绍一下自己。 “第四十六代弟子,紫烟山孙妙殊见过掌教。” “第四十八代弟子,摇光山徐济深见过掌教。” “第四十七代弟子,白虎山朱兼墨见过掌教。” “第四十六代弟子,百草山王妙缘见过掌教。” “第四十八代弟子,杜鹃谷冯济虎见过掌教。” “第二十六代弟子,明治山程心瞻见过掌教。” 几人恭敬回答著。 掌教笑著点点头,“都好,都是年轻人,好生修行,莫要蹉跎光阴,三清山未来到底是要靠你们年轻人的。来,我这里有六粒莲子,可栽种,可入药,你们接著。” 掌教从怀里掏出了六个散著青光的莲子,手掌张开,六粒莲子便自行飞出,分别停在六人跟前。 “谢掌教赐!” 掌教所赐自然不需推辞,六人齐齐应了一声,便收起了莲子。 “好,再与我说说那位飞升的前辈吧。” 见几人收了见面礼,掌教这才笑著问起正事。 几人在路上时就已经商量好,要是掌教问起来,就由程心瞻来回答,因为这件事里,他是唯一一个从开始到结束都在的人。 于是程心瞻便简要的说了一遍事情的始末,但著重讲了金铭子一世天仙飞升被人围杀,二世又以尸仙飞升的经历,随后便重复了朱兼墨和自己的两个问题,把天界无金仙、麒麟第一世寻祖师无果以及对金性的解释都细细的讲了。 掌教静静的听完,一次打断都没有,等程心瞻说完后他才道, “金铭子前辈字字珠玑,你们也要好生参悟金性,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有关金铭子和祖师的事,包括红尘龙脉的事,你们都不必往外说了,你们师尊也不必说,我会让他们不要多问的。辛苦你们走一趟,各自回去修行吧,心瞻,你留一下。” 另外五个人意外的看了一眼程心瞻,便起身行礼告退了。 程心瞻不知掌教留自己有何事,有些忐忑。 “心瞻,你入山多少年了?” 掌教问。 “回掌教,今年是第三年。” 掌教点点头,又道:“明治山的情况你大概知道吧?” 程心瞻以为掌教说的是传承少、辈分高的事,便道,“大概知晓一些。” “嗯”掌教点点头,“三清宫掌教,纯阳殿副掌教,元阴殿副掌教,玉京峰副掌教,以及神女峰副掌教,这五位教主,除了神女峰副掌教以外,其余的,你明治山出来的人都做过。” 程心瞻闻言一惊,直直看著掌教。 男子笑著摇摇头,“我不是,我是从紫烟山飞仙台出来的,看来你还不知道这个,我和你说这些,是看出了你在精修五行,是么?三清山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有精修五行阴阳者才能胜任教主之位。” 程心瞻有些茫然,便问,“掌教,什么叫精修五行?” “哦,原来你还不知道这些,素空没和你说过吗?也是,她向来粗心,只一心修道,倒是难为她带徒弟了。” 男子笑了一声,继续说,“其实大多数修行人在修炼五行时都会找到一个最契合自己心意的行属,那么在炼气境,便会著重关注相应的脏腑,体悟其先天或是后天的法蕴,对其他行属和脏腑关注便会少一些,只求能开辟,集齐五行开辟绛宫就好,修行法术、咒术、符术都会有偏好,等到了第二境,便会根据喜好的行属而偏向于阳或是阴,等结丹与洗丹时,也会有侧重,甚至合道时,都会受到影响,这个影响是会贯穿一生的。” “就像刚才你的几位同门,很明显能看出来,孙妙殊喜土,徐济深和王妙缘喜水,朱兼墨喜金,冯济虎喜木。往后也能猜出来,孙妙殊、朱兼墨喜阳,徐济深、王妙缘还有冯济虎喜阴。” “但你不一样,你虽然首开心府,并以观想法食阳火,缔结昴宿内景神,这很好,但是从你向金铭子前辈提出何为金性的问题来,我就知道你不只注重火行,是么?而且我看你身上已经有些许金性存留了,你想以阳火炼阴金,五行具备,阴阳相济,是么?” 程心瞻点了点头,他确实不偏向于哪一行属,只觉每一行属都有无穷奥秘。 掌教笑了,说,“你这个就叫精修五行,每个行属都要琢磨透了,每个行属都是你参悟天地大道的钥匙。你师傅素空就不是,她喜好水与金,两仪在阴。这和天赋与认知都有关系,有些人想通练五行,却没那个能力,等到寿元到了,便慌不择路挑了一个行属去精修,有些人有这个能力,但打骨子里只偏好一两个行属,素空就是后者。” “不知掌教有何教我?” 掌教叹了一口气,“现在修行界风气日渐浮躁,精修五行的人越来越少,我看见你,就知道你是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所以留你下来是想专门叮嘱你,往后修行不要只著眼于眼下一时之快,目光要放长远,你看,素空给你取的这个道名就很好嘛,要高瞻远瞩。 “而且在莲花八脉中,只有紫烟山和明治山的法统是直指阴阳、兼顾五行的,所以掌教之职也大多出自此两山,还有,明治山可是有好些代没有出掌教了,你们门人稀少,素空又指望不上,你可是要多努力些。” 掌教忽然促狭一笑,“到我们这一代,从紫烟山和明治山出来的掌教数刚好相等,后面便要看你们这些晚辈的了。” 求月票求推荐,欢迎评论与留言! 第八十五章 再授法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离开了平顶山,程心瞻先回到了明治山。 见到师尊,他把庆州的事情简略说了一下,把掌教突然留他说话的事也提了。 温素空笑了笑,“他是掌教,培育门人和寻觅接班人自然是他最关心的事,看到好苗子,可不得谈一谈,其实通玄祖师也和为师说过,之前为师怕影响你,没有告诉你罢了。” 她顿了顿,又说,“这趟差事你能找到地脉败坏的源头,说明《青蚨往生经》里觅穴寻尸的部分已经看了,那为师问你,养尸炼尸驭尸的部分看了吗,为师送你的虫尸能起尸了吗?” 程心瞻摇摇头,说道: “师尊,内容大概看了些,但还没有上手,我看经书里讲养尸的法子,主要还是在孕育生机和生死变化上,而徒儿理解孕育生机应该对应土行和水行,生死变化应在木行上。 “徒儿首开心府,昨夜听金铭子前辈一番话对金仙也有了些认识,决定观想麒麟金尸为内景神,次开肺府,下面再谈土、水、木之事。 “等到五府开辟后,到时我以辛金虫尸为本,以水土之性养之,以木性点醒,再以雷火淬炼打熬,这样炼出的尸应该才能拿出手,现在是力有不逮的。” 他说完后温素空并没有接话,反而是沉默了一会。 程心瞻有些忐忑,莫不是自己懈怠了养尸术,师尊有些生气了? “哈哈哈——” 没想到,过了一会后竟听见了师尊的大笑声。 “好,好极,你有自己的安排就好,你想的比我更周全。” “弟子不敢。” 他连忙拱手摇头。 “非也。” 温素空认真的说, “有先贤说过: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为师传你经书,却并不意味著此道造诣就一定比你强。 “充其量,呵呵,也就是修行时间更长,法力更深厚罢了,我本属意你以阳火养金尸,便能炼成一具好尸了,尤其你观想昴宿,也不怕阴邪沁身,再在养尸中体悟五行,感受生克变化。不过你认为自己应该先学五行,再以五行之性兼具雷霆来养尸,这自然是更好。 “你是第一次做人徒弟,我也是第一次做人师尊,有些时候便不加思索把自己的想法加到你身上了,往后要是还有类似的事,你要及时说出来,我们师徒探讨一番再决定不迟,你这点很好,为师很满意。” 程心瞻听了也很受感动和鼓舞,躬身行了一礼。 “这样吧,本来我还怕你学的多影响了你修行,但现在看来你有自己的规划,我再传你两术,都是明治山的真传法门。 “其一为风法,五行之外你既已学雷法,那风法也不可落下了,现在为师授你《天罡地巽人灵彰神本经》和《召风通运符秘》,前者是对风法定性,说明风在自然大天地和人身小天地中的存在形态和作用,后者是风法的具体运用。不过要想看懂风法,还需学风草,和你学雷法必须先学雷篆一样,《张太癫帖》、《狂风夜雨帖》和《明治山历代解张太癫帖》这三本书一并给你,好生研读。” “其二是元神法,元神为人之魂魄、思绪、记忆、念头等一切虚相凝成的实体,成就元神时就该考虑合道和成仙了,之前为师让你在脑中建观,你没有落下吧?” 程心瞻摇摇头,光明宫建成,他最近已经在考虑建造雷宫了,脑中念头从来没有停过。 “嗯,那就好,这就是凝念的法子,你且一直练著,现在为师再教你驾驭和强壮三魂七魄的法子,名曰《长生胎元显神密旨》,你也且修行著。 “精、气、神同修,一样也别落下了,看不懂的,就来问我。” 程心瞻接过温素空递来的几本金书玉册,点头称是,随后又拿出掌教赐下的那枚莲子,问温素空这是何物。 温素空看了一眼,便说, “这是九孔无尘莲的莲子,九孔无尘莲的藕、茎、蓬都是九孔,出淤泥而不染,中通外直,亭亭玉立不惹尘埃,养在道场里,可以化污浊为养分,能净化水池,也可以视为一个灵眼,作为布阵之用。 不过这东西很难养到开花,要以灵土或灵水滋润才行,但要是养到开花时,取出整支莲,也可以炼化为一个灵体化身。只是这种灵体化身最多也就是供魂魄栖身,灵动性很差,无法还原肉身窍穴,不如你现在的竹身远矣。” 程心瞻点点头,不过这当然不能说掌教小气,一个能化作灵体的灵植已经很是珍贵了,但自然也不能和明治山代代相传的竹杖比。 他拜谢师尊授法,便告退离去。 一回到无忧洞,白龙儿马上冲上来,扑到身上,呜呜的叫唤著,出去几天,倒是把它冷落了。 程心瞻瞅了一眼地上的碗,之前从都厨院拿的一些果腹的面饼,他撕碎了放在碗里,但看著几乎没怎么动,这狗儿不喜米面,看来这几天是饿很了。 他安抚了一会狗儿,便又驾云来到了东天道。 东天道位于东屏山顶端,云烟袅袅,大道极为宽阔,不下百步,所以大道两边有许多楼阁铺面,也有就地摆的小摊,这里面有些是宗门的铺子,像都厨院的分店,丹霞山的丹坊,白虎山的机关傀儡,杜鹃谷的绿植,霓山的灵谷等等,有些则是门人个人的小铺子,修行之余也赚些钱财。 他来此是看看有没有适合给狗儿吃的灵物以及走兽食气的法门,他身上的金银倒是一直不多,但之前红木岭送来的许多草药可以用来置换。 他随意逛著,忽然发现远方有个一个铺子招牌唤作“灵宠食铺”。 居然还有这种铺子? 他觉得很意外,马上走过去,却发现这里围著的人极多,还要排队才行,看来宗里有不少人都养著灵宠。 程心瞻排起队,这才看清了在“灵宠食谱下还有一行小字,写著‘灵食炮制秘法源自河洛雁聘宗’。” 他有些好奇,便问身前的一个人,这个人头发都白了,想不到还养著灵宠,他说, “敢问道爷,这雁聘宗是个什么宗门,小弟孤陋寡闻,竟是没听过。” 排在他前面的转过头来,是个年纪极大的老人, “姚道爷!” 程心瞻大叫了一声,原来是小万山都务院的值守道士姚道长,当时他第一天入门时就是这位姚道长值班,他忽然想起来,姚道爷是有一只猫的,天天就在都务院的柜台上睡觉。 姚道爷也很意外,一脸笑呵呵道,“是云气呀,不,现在要叫心瞻了,心瞻了不起,两年就开了心府,老道当时就说明治山的在小万山都待不长久。” 程心瞻连笑著说,“姚道爷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心瞻、云气不都是小子嘛。” 姚道爷笑了笑,说道“心瞻呀,既然来买宠粮,却连雁聘宗都没听过吗?” 程心瞻汗颜,“小子是在外游历时收获一灵宠,之前还真没有关注过这方面。先前在外游历时,也是放任它自己去猎兔捕鹿,未曾管过,这回了宗才发现有些不方便。” 姚道爷笑了笑,便出口解释道:“雁聘宗是河洛一带的大宗,此宗不修术法,不精丹器,却善养宠,猫儿、狗儿、鸟儿、鱼儿,林林总总千百种,爱宠之人都能从那里寻到心爱之宠。他们宗门有个规矩,来买灵宠不能叫买,叫聘,除了标价的金银外,还要额外带一只雁,作为聘礼,所以才叫雁聘宗,他们宗里的雁栖山每年都要放生大雁,不然漫山的大雁都没处落脚。” 年轻人长了见识,原来还有这样的宗门,原来修行界也有如此多的爱宠之人。 “雁聘宗不光卖宠,还卖宠粮,你瞧,这位摊主就是机缘之下学到了雁聘宗的制粮手艺,那就是不一样,我家狸奴现在只吃她家的东西,挑嘴的很。除此之外,雁聘宗还会修毛、美容等等,只要和灵宠沾边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不做的,生意火热。” 看著年轻人吃惊的模样,老道人笑得更开怀,“哈哈,修行嘛,长路漫漫,养个灵宠陪伴也很好呀,我家的狸奴就是贫道的道侣。” 程心瞻也笑著点点头,不过他又有些疑惑, “这摊主生意这般好,哪来的时间修行呢?” 老道士回答说,“这个摊子每月初九才开摊,你是刚好赶上了,而且听说摊主这次寻来了几个品相极好的狸奴,大家都排队看著是否要聘取呢,所以人才极多,贫道也是消息得晚了,这才过来。” “原来如此。” 两人闲聊著,排了好大一会,他才临近摊子,便望见摊子上摆著一些由树叶打包而成的袋子,所剩不多了,他又不认识,再次请教姚道长,老者便解释说, “那是冷霜芭蕉叶,摘下后数月内都寒冷如冰,叶面结霜,用来盛装宠粮可保证不会腐坏,你瞧,人家来自雁聘宗的手艺就是很讲究。” 程心瞻点点头,那冷霜芭蕉叶上还写了字,有给猫儿吃的,狗儿吃的,还有鸟吃的,蛇吃的,大大小小还剩下二三十,自己应该还能排到。 摊子一边还放著两个小猫,他看见之前已经陆续有三四个人抱著小猫走了,看来这两个是挑剩下的。 等队伍再往前走一些,猫儿又被抱走一个,宠粮叶袋又少了许多,有个人还想多拿几包,急得他身前的姚道爷大叫, “就你有钱是不是,你拿多了,我家狸儿要是没得吃,老头子就抱上你家去吃!” 众人哄然大笑,姚道爷值守小万山都务院,宗内近几十年的新人没有不认识的,那人连连抱拳求饶,飞似的逃了。 终于到了姚道长,老道仔细瞧了瞧最后挑剩下的一只小猫,先是惊喜,再是摇头,程心瞻连问何故,老道说, “你瞧这小狸,长毛三花,可不多见,但看著都快三四个月了,蓝膜还没化掉,大概是瞎的,不敢聘,不敢聘呀,济菡,给我拿两包猫食,要加了芭草的。” 姚道长把银子递过去。 摊主是个年轻的女子,一身花裙,裙子是绿底,但上面绣著各色的花,煞是缤纷,但这样的花裙却不能夺走女子的风采,只因为她的脸蛋比百花还要更娇美,一头乌黑的长发用细嫩的、生著小花的绿藤编成许多根小辫子。 女子身边围著许多猫,肩上还站著五彩斑斓的鹦鹉,她听到道士的话,麻利的拿起两个草袋递给老道,嘴里脆生生道, “姚道爷,这只三花不聘下吗?白毛胜雪,黑毛似墨,黄毛若雾,散布均匀,这样花色可很少见哦。” 老道连连摇头,“济菡莫要唬我,这狸儿眼膜蓝中带白,看著最小也四个月了,还没化掉,多半是要瞎的,而且老道看这么久了,也不曾听其叫唤上一声,即便不是哑的,那也是体弱的。” 女子却神秘一笑,“姚道爷,你说的都是不一定的事,没准养好了就什么事都没了,而且,这是三花有狻猊的血脉哦!” 姚道爷闻言眉头一跳,又上手摸了摸,这才低声道,“聘金多少?” 女子伸出了三根手指。 姚道爷立马把手从小猫背上挪开了,拿上那两包猫食便走,还叮嘱心瞻不时回小万山看看。 程心瞻应下,终于到他了,他便道, “道友有礼了,贫道养了一条狗儿,从苗疆带回来的,还不满一岁,但已经很大了,有这么高。” 他笔划到膝盖的位置,“还请道友为我选两袋吃食。” 女子闻言有些意外,“不满一岁的狗儿有这般大,还是苗疆的狗儿,莫不是白龙儿?” 程心瞻听闻更意外,没想到女子这么轻易就猜到了,便点了点头。 “那倒是少见!少有不在苗疆的白龙儿,道友倒是好机缘。” 女子说著,从摊位上拿了两包大的草袋,递给了他,“白龙儿贪嘴,喜好吃肉,喂这个就可以。” 程心瞻接过,“怎么卖的?” “两包四两,要是以物易物,我这只换草药和丹丸,道友可以把东西拿出来,要是有看中的,我就挑一些价钱合适的。” 一包二两银子,还真不便宜,不过幸好还能以物易物,他从洞石里把红木岭送来的一些草药摆了一些出来。 “这个鸡血藤就可以!” 女子指著一个节生的红藤说,“这可是做木镯和木钗的好东西。” “那怎么换?” 程心瞻说。 “四棵吧,怎么样,你这个年份久,但只是原株,还没有经过炮制。” 他点点头,递了四株过去,便要把其他的收起来。 “道友且慢!” 女子喊了一声,叫停了他的动作,指向一个根部上还裹著土块的碧色兰草,“可以让我看看这个吗?” 求月票求推荐,欢迎评论和留言! 第八十六章 三妹(小章,为月票加更)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程心瞻把那株兰草递了过去,他不认识是什么,但是这个植株当时红木岭送来的时候是单独包装的。女子接过,仔细打量起来,口中念念有词, “叶型如舌,碧绿苍翠,根细茎短,花叶皆香,这是一株兜兰呀!兰花中的极品,还被点成了休眠的状态,成活率极高。” 女子捧著兰草,问道:“这位道友,这株兜兰能否割爱,价钱好商量。” 程心瞻并不了解这个,便问,“这是友人相送,不知有什么用?” 女子却只道了两个字,“观赏。” 他有些意外,“只是观赏?” 女子却不想让程心瞻以为自己是想低价买才故意贬低的,便解释道: “确实最大的作用就是观赏,兜兰的入药价值极低,这我骗不了道友的,道友找他人一问便知。这兰草还未开花,株形已极为娟秀,开花后花形奇特如兜,色彩淡雅,花期极长,清香幽幽,招蜂引蝶,是兰中珍品。不过此花只生长在苗疆深处的大山险壁上,极难获得。” 程心瞻点了点头,便道,“不知道友愿意出什么价呢?” 女子沉吟了一下,实话实说道:“兜兰极为难得,在我等爱兰之人眼中价比真金,这株兰还不知是白兰、红兰还是紫兰,价值应在一金到五金,我愿出三金,如何?” 这个价格有点出乎意料,程心瞻没想到竟这般值钱,便点了点头。 女子闻言一喜。 “喵~” 就在女子准备掏钱的时候,仅剩的一只小猫忽然叫了一声。 女子闻言一愣,随即笑著摸了摸小猫,“原来三花妹妹不是哑巴呀,不过没人要你,你以后就跟著姐姐吧。” 程心瞻闻言看了看小猫,又看了看围在女子身边的其他狸猫,这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些小猫或多或少都是有缺陷的,有的只有一只耳朵,有的跛了腿,有的断了尾巴,但它们围在女子身边,嬉笑打闹著,看起来都过得很好。 难道每次卖出不去的小猫都是这个摊主自己养了? 他又仔细看了看三花小猫,毛色确实很美,想了想,万一以后自己外出不便带白龙儿时,狗儿独自看守洞府确实有些孤单了,要不给狗儿找个伴? 想到这,他便问, “道友,方才姚道爷询问这猫儿价时,你回的是三金?” 女子闻言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道友!你是看上了三花妹妹了吗?” 他点点头,但又有些顾虑,“这猫儿好养吗?我家白龙儿很好养的,我基本没管过。” 女子听完便问,“那道友家的白龙儿是牡种还是姹种?” “牡种。” 女子闻言便笑了,“那就没问题,白龙儿就特殊在这,由牡种抚子,牡种狩猎时凶猛机敏,但抚子时细心温柔,这只三花妹妹已经四个多月了,不会轻易夭折的,你只管交给白龙儿带,没有问题的。” 程心瞻闻言点点头,当时在苗寨,白龙儿确实是父亲带著,只有喝奶时才去找母亲。 “那就以这只猫儿换兰草吧。” 女子笑容比衣裙上的花儿还要灿烂,把小猫抱起递给了程心瞻。 他手忙脚乱的接住,猫儿躺在他怀里,眼睛看不见,扭了几下,便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用头蹭了蹭他的胸膛,又轻轻的叫了一声。 “还真是有缘,道友来之前,三花妹妹一声没叫过,我们都以为是哑巴,道友才来,便叫了两声。” 女子笑著说。 程心瞻看著怀里的小猫,也笑了。 “道友,这里还剩下三包猫食,两包是口粮,一包是鱼干,后面也没人了,都送给道友,记得以后待三花妹妹好些,呵呵。” 女子把摊子上剩下的几包猫食都送给了他。程心瞻谢过。 “道友第一次养猫,要是出了什么事,猫儿生病或是不吃东西,可以来霓山找我,我叫曲济菡。” 他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随即他又问,“不知道友这可有让灵宠食气化妖的法门呢?我原本是给白龙儿准备的,现在给这猫儿也要一个。” “有的有的。” 曲济菡点点头,她院子里那么多猫猫狗狗,怎么会没有这个,她还想著要这些猫狗长久的陪著她呢。 “这是《狸奴走脊图》,这是《地尨搜山图》,分别是猫狗灵宠的食气法门,其实和我们修者的身阵食气法是一样的,让灵宠按图修行就可以。” 曲济菡递过来两本图册,他翻了两页看了一下,上面画著的都是猫狗或腾跃或屈身的体态,很是生动。 他收下了,问道,“这个价值几何呢?” 女子回说,“刚我看道友鸡血藤还多,再给我五个吧。” 这就是半卖半送的价格。 程心瞻道了声谢,便离开了。 等回到了明治山,狗儿又迎上前,程心瞻笑了笑,蹲下身子,把三花猫露了出来,递到狗儿跟前。 狗儿眼里充满了好奇,他把鼻子凑过来,对著三花猫使劲地嗅了嗅,又伸出舌头去舔。 “喵~” 三花猫又轻轻叫了一声。 狗儿开心的绕著程心瞻打转。 他笑了笑,把小猫放到了地上,随后把新买的狗食拿了一包出来,把里面的肉块倒出来一些,放进碗里。 自从程心瞻从洞石里拿出狗食的那一刻,白龙儿的鼻子就在不断的耸动,尾巴转出残影来。 可真等程心瞻把碗递到狗儿跟前,狗儿反而没有去大快朵颐,而是去把晃晃悠悠走著的小猫叼了过来,示意小猫先吃。 程心瞻见状笑了笑,摸了摸狗儿的脑袋,“这是你的。” 说完,他捡来旁边一个石头,以法力切削,很快又做了个新碗,放在狗碗的旁边,又把猫食倒了进去,再把三花猫提了过来。 而狗儿见到小猫开始进食后,这才风卷残云般的吃起来。 程心瞻看著小猫,笑道:“得赶紧给你取个名字,不然成了第二个等等就不美了,我想想叫你什么好呢。” 他看著狸猫的三色毛发,便道:“刚才曲济菡叫你三花妹妹,那就叫你三妹好了,现在无忧洞就我们三,我是老大,等等是老二,你刚好就是三妹哈哈。” 求月票求推荐,欢迎评论与留言! 第八十七章 无忧洞里两三句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明四百四十六年,腊月初十。 从九天应元府出来,风雪扑面。 冬日里太阳落山的很早,才到酉时,天已经暗下来了。 程心瞻搓了搓脸,洗去疲惫,今日是他今年在应元府当值的最后一天,所以处理的事很多。 不过明天就开始休沐了!而且是连放五十天! 应元府正月不坐衙,是历来的规矩。 回首望了望恢弘壮丽的九天应元府,他笑了笑,从春到冬,坐衙九个月,自己实在收获太多,别的不说,至少他把九天应元府上下走了几十个来回,里面的人他认不全,很多房间他没进去过,但对于这座高楼构造他已经很熟悉了,熟悉到已经帮助他在脑中建造了三座制式不一的雷宫。 他和兼显道别,回了明治山。 刚落到水绿林,没听见任何声音,一团花影在雪地上极速掠过,随后一跃而起,跳进了他的怀里。 “喵~” 初显富态的三花猫把头抵在程心瞻的脖颈间蹭了蹭。 他摸摸猫儿,毛绒绒的很暖和,嘴里笑着说,“三妹又来接我了,真乖!” 三妹躺在主人怀里,前爪在空中比划着,他认真看着,懂了猫儿的意思, “你是说等哥儿躲起来了你看不见?” 三妹点头,大大的眼睛上还是蒙着一层蓝白色的膜。 不过他知道,三妹不是完全看不见,只是仿佛眼睛被蒙了一层白纱,朦朦胧胧还是能看见一些轮廓的。 猫猫当然喜欢玩躲猫猫,等哥儿惯着她,经常和她一起玩。平日里,猫儿小,步子轻,毛色杂,加上等哥儿总是放水,所以三妹赢得多。不过这到了冬日,一地雪白,等哥儿就是放水,三妹也不容易找到了。 程心瞻心善,见不得三妹委屈,便用手指了个方向,可怜等哥儿尾巴都要摇到天上去了三妹还是看不见。 三妹嗖的一声又从主人怀里跳出来,往一处雪堆跑过去。 “汪汪!” 不一会,等哥儿就叫出声来,示意自己被抓到了。 “喵~” 三妹也得意的叫出声来。 随即猫狗都过来了,紧贴着主人走进无忧洞。 程心瞻在洞里正对着洞门口的位置坐下,这里看起来空空荡荡的。 但他手掐了几个印诀,清风拂过,这里凭空出现了桌案和坐垫,原来他是以障眼法遮住了这里。 而这桌案之后,坐垫之上,竟然还有一个人! 这是一个年轻人,五心朝天盘坐着,面态松弛,还在呼吸,仔细再看,这人口鼻之处有灵气流转,看上去还在食气,而再观其样貌,居然和刚走进无忧洞的程心瞻别无二致! 瞧着这诡异一幕,等哥儿与三妹却早就习以为常,刚开始出现另一个主人的,可把他们吓坏了,后来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并且聪明的猫儿狗儿还发现,只有两个主人在一起的时候,那个坐着的主人才是最好的主人,身上暖暖的,香香的,还会给自己挠痒痒。 当两个主人分开之后,那个坐着的主人虽然还是暖暖香香的,但却不会和自己玩了,只会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而那个出去的主人虽然会和自己玩一会,但他的身上却是冷冰冰的,一股竹子味道,又只会往外跑,不待家。 此时两个主人会面了,三妹马上跳进那个坐着的主人怀里,等哥儿也紧靠着主人身边躺下,他们都期盼的望着那个站着的主人。 随后,只见那个站着的程心瞻身上光影浮动,一团人形灵光“走出”了“程心瞻”,像是进了家门脱衣服一样,仿佛那团人形灵光才是主人,那个现在站着一动不动的“程心瞻”只是一件衣服。 那个人形灵光向前走几步,下半身与坐着的“程心瞻”重迭了,随后人形灵光坐下,与坐着的“程心瞻”一个姿势,然后又见光影浮动,人形灵光消失了,这个坐下的“程心瞻”睁开了眼。 他伸出手摸了摸猫儿和狗儿,猫儿狗儿马上眯起眼,看起来很是享受。 同时,他开始内视,看看爽灵、幽精不在的这段时间,内景神们又有什么进展。 元旦道人不在心府,而是坐在精血长河的浪头上,将精血搬运到被雷浆化开的经络里,现在雷浆化开真煞越来越快,心府内景神也越来越繁忙了。 现在下半身还不能动弹,但头部、颈部、双臂、右腹、左胸五处地方的真煞已经被化开了,三座雷车以鼻窍、胆窍、印堂三处为始终,以心府为必经之地,在这些经络里奔驰着,电光血火激荡,好不热闹。 他再去看鼻窍,鼻窍发雷霆之声,是他真煞冲穴后开辟的第一个窍穴,在仲夏时开辟,所以他把安放在此处的雷宫建成了明青色,青宫三十三层,形如高塔,最高层中有一个神灵,正是此间雷窍的内景神。神灵是北宋武将的打扮,身披锦衣覆战甲,身侧有巨鼓,神灵持鼓槌。 青宫上的牌匾以雷篆写着四个字:水雷夏宫。 神灵槌鼓,雷声阵阵,采自夏天的水雷雷浆自夏宫里倾泻而出,修复着被真煞肆虐的身体。 随后看印堂,印堂显雷霆之光,是在初秋时开辟的,所以他把安放在此处的雷宫建成了明黄色,黄宫三十四层,宫中神灵与夏宫神灵一样,也是北宋武将打扮,怀中抱宝鉴。 黄宫上的牌匾以雷篆写着四个字:神雷秋宫。 神灵晃动宝鉴,电光自鉴中发出,光芒四射,采自秋天的神雷自宫中倾泻而出,消磨真煞。 最后再看胆窍,胆窍是最近才开辟的,在大雪时节,所以他把安放在此处的雷宫建成了银白色,银宫三十五层,第三十五层上有一个神灵,高大魁梧,又有文人气质,剑眉入鬓,虎目金瞳,长须至胸。看衣着,是北宋时期的官服,紫服,玉带,金鱼,玄幞,腰佩仪剑。 银宫上的牌匾以雷篆写着四个字:雷霆总司。 在宫中神灵的注视下,雷浆如雷车奔驰,急速但有条不紊。 他很满意,念头离开内景世界,目光看向外界。 他身前的桌案上放着许多厚厚的书,左右两堆摞起来有半人高。 这书有些是他从方塘书库里借的,有些是在东天道坊市里买的,有些是找九天应元府同门借的,还有些,是专门请外事院从凡间收集来的。 而他看了这么多的书,目的只有一个,他要写一本人物志,或者说是一家三口的人物志合集。 桌案中间放着一盏立鹤灯,正是他入门时贺济源送的那盏。 灯光照耀下,那本厚厚的人物志安静的摆在桌案的正中间,封面上用明国官体方方正正写着这本书的名字: 《雷霆荡魔志》。 而在正中这五个大字的左边,又写着几列小字,是对这五个大字的注脚,写作: 记雷霆总司神威荡魔霹雳真君托生北宋文武大臣张叔夜携神雷秋官将军托生张伯奋、水雷夏官将军托生张仲熊斩妖除魔平乱伐国之事。 这是一本话本,里面还穿插着精美的绘像,里面主要人物绘像与他雷窍中的神灵服饰别无二致。据他所知,明国上下现在很喜欢读这种话本,大街小巷的说书先生也在说,以神仙托生凡人,行非常之事。 毕竟,明国的皇帝都自称是真武大帝托生。 程心瞻当然知道这些都是假的,真有托生的,自然早早有人接引到山上,哪里会在凡尘中建功立业。 不过修真修真,借假求真嘛,还是和元旦道人一个路子。 而且这三位还不比元旦道人完全是程心瞻根据苗疆民俗杜撰而来,而是自宋至明一直有这个传言,他只是归纳汇总并加了些雷兵雷将使用雷法扫荡妖城鬼国的桥段进去。 他体内三位内景神均已观想完成,这本书自然也已经写到了尾声,他翻到最新的一页,提笔写道: “……且说张叔夜并二子携三十六雷将统十万雷兵终将幽冥鬼国涤荡一空,班师回朝。……大宋皇帝加封张叔夜开府仪同三司,进燕国公……只说天下太平,刀兵入库马放南山,燕国公终于放心魂归高天,摇身一变变回雷霆总司神威荡魔霹雳真君,并拜谒三十六天上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复命……神雷秋官将军、水雷夏官将军亦功德圆满…… “全书完。” 他合书放笔,满意一笑。 最初想雷宅内景神时,他自然想过雷祖,不过他很快就放弃了,雷祖位格太高,他甚至无法观想其形,更别提其神意,也从未听说过雷祖托生降格的传闻,让他无从下手。 后来一次偶然机会,就是在去黄山那次,他听兼显学师说凡间有雷祖座下大弟子雷霆总司神威荡魔霹雳真君及雷祖侍者神雷秋官将军、水雷夏官将军托生北宋朝的事,他立即就上了心。 回宗之后就搜集了许多荡魔神君与两位侍者将军的画像、神迹、轶事以及北宋文臣将领张叔夜的画像、史料、战例等等,越想越觉得合适,并考虑到《雷车火旗搬运功》的特殊功效,他决定开辟三座雷宅观想三位内景神。 除去既定的胆窍和鼻窍,他又去翻阅《周天百窍内景经》,以及请教应元府的同门们,最终又新定了印堂作为第三处雷宅,来日到了二境,体悟命藏之时,便可以考虑在此开法眼。 定好窍穴与内景神后,他想起当初观想元旦道人的法子,不过这次不作画了,他直接写书了。果然,写书更能帮他厘清思绪,洋洋洒洒百万字写完,他的三位内景神就已经全部观想成功。 而且三位内景神观想成功后,他引雷也更轻松了,自第一次引雷后,他后面又有两次和龙虎山的梁真敬撞上,次次都比他引雷更多,气得他一见面就红眼。 引雷更多,加上《雷车火旗般运功》的多车搬运妙法,他化煞也越来越快,现在大半个上身都能自如活动了。 而真正让他在修行上进步神速的,还是明治山的根本大法,《长生胎元显神密旨》与杖解法。 《长生胎元显神密旨》里说,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名曰:胎光,爽灵,幽精,七魄名曰: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三魂主性,七魄主命,又有游魂体魄的说法,所以魂可外游,但魄只能常驻肉身。 三魂中胎光为命魂,主掌寿元,统管七魄,胎光在则命在,命在则七魄在,七魄在则身活。胎光轻易不离身,胎光离身则七魄散,肉身死。胎光离体后要想借尸还魂,则要重新孕育七魄,极为艰难。 先前通玄祖师与素空师尊提拿程心瞻的魂魄放到竹杖中,其实提拿的都是爽灵与幽精,不过那时程心瞻之胎光、七魄浑浑噩噩,只凭本能,所以在爽灵与幽精离体后肉身便宛如活死人,看着仿佛是把他的三魂七魄全部抽出了一样。 爽灵为智魂,幽精为情魂,见字知意,不必细说。 修行《长生胎元显神密旨》后,胎光不再浑噩,爽灵与幽精离体后,胎光依旧可以召令七魄各行其是,令呼吸吐纳如常、血液流通如常,配合已经缔结的内景神,照样可以食气修行。 等肉身化煞完成、再把《长生胎元显神密旨》修行的再精深些,往后爽灵幽精出游,肉身也可自如行走、施法修炼,最多不过是看起来呆愣些。 他这几个月,便是以胎光、七魄、内景神共御肉身,自行食气化煞,打通经络,现在肺窍至十二重楼的沿途经络已经打通大半,下一步,就可以开辟金府了。 同时又以爽灵幽精共同驾驭竹身,修行雷法、剑法、风法等术,修行可谓一日千里。 这便是明治山敢立下四境收徒规矩的底气,是明治山人丁稀少但却稳坐莲花八脉的底气,更是掌教层出不穷的底气! 但同时,这也是明治山人丁稀少、收徒法试古怪的缘由! 程心瞻收好《雷霆荡魔志》,准备托外事院送往三清山在凡间的道观,雕版印刷,广播天下,既能助一助雷道声势,也能助长他的内景神神性,笔名他早已想好,就叫谦慎斋主。 放眼洞外,只见白雪飘飘洒洒,柿树上的红果却越发鲜艳,他来了兴致,清理了一下桌面,又拿出一张大大的白纸铺在桌上,见景提笔写生,口中还吟道: “秋去冬来万物休,唯有柿树挂灯笼。” 怀里三妹动了动,示意主子走神了,挠背的手停了。 程心瞻哈哈一笑,左手挠着猫,右手画着柿,嘴里接着吟道: “无忧洞里鹤灯暖,我与狸奴不出门。” 求月票求推荐,欢迎评论与留言。 另外说明: 本章中《雷霆荡魔志》原型为《荡寇志》,但仅取其雷神托生的设定,绝非追捧《荡寇志》,请书友们理性看待。 第八十八章 天上白玉京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腊月二十九。 程心瞻搁下毛笔,吹干纸面,又完成了一张《元旦道人伏魔图》。 他许诺过每年要给苗疆大山里的栗溪寨换门画的,去年他在苗疆画的多,管今年的还够,不用专门跑一趟,但后面几年的他也得攒着了。 相比去年,他今年的画技倒是没多大进步,但画上的阳火之意却更旺盛了,想必老寨主见到也会更高兴。 洞外大雪,他暂时不想出门,刚好趁这个时节捋一捋未来的路。 当初他离辟火府尚远之时便在想金府内景神了,早早属意金尸,还想着要去西北寻尸。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阴差阳错让他在庆州看见了金麒麟尸仙飞升,因此缔结了麒麟金尸内景神。 但若不是他早有规划,那当时见到麒麟尸时他也不会那么上心,更不会向尸仙问出那句“何为金性?” 他现在金府内景神已经缔结,只待雷浆化开金府真煞便可开辟,所以现在应当规划下一个脏腑了。 空中生火,火中炼金,现在还剩只有土、木、水三行,他想了想,发现接下来的顺序已经很清晰了。 金生水,土生金,而金伐木,不同火炼真金,虽为相克但亦有补益,金对木确实没有什么增益的说法,所以以五行之序,接下来就是水或是土。 再看天干分阴阳,目前是丙火,辛金,按阴阳之序,那下一步应该又是阳性才对,即是戊土或是壬水。 不过这时反过来再看心府丙火,五行里以水火应阴阳,五脏里以心肾分两极,既然阳火已定,则应该是阴水才是。 如果丙火壬水,阳盛阴衰,阴阳失衡,不妥。 如此一来,辛金后只能是戊土,戊土后再是癸水,最后是甲木。 而且脾府为开辟的第三府,也对应了土在五行之中的说法。 最后甲木回过头来再助长丙火之势,如此刚好完成五行轮转,阴阳相生,则五府落定,绛宫可期矣。 戊土。 程心瞻在一张新的白纸上写下了这两个字。 在他的开府顺序中,戊土位于辛金与癸水之间,如果应在人身上,这就是极为尊贵的命理。 而道藏《滴天髓》里又说:戊土固重,既中且正。静翕动辟,万物司命。 连起来看,那么与程心瞻的脾府相配的,就是一座中正厚重、相握生死的富贵之山。 他心里一下子就有了名字。 泰山。 泰山为历代帝王封禅之山,贵不可言,又为五岳之首,自然中正厚重。 泰山定生死,望东海,亦符合辛金、癸水在侧之相。 再仔细想想,崂山也未尝不可。 崂山为近海第一仙山,又有海龙之祖、万鬼之宗的说法,同样兼具尊贵、厚重、生死、近水等法蕴。 不过有意思的是,这两座仙山,都是在齐鲁之地。 而与这两座仙山有关的神灵真仙可就太多了,至于选哪一位为内景神,就要仔细思量了,甚至等实地看了再想不迟。 脾府他大概有了底,另外需要想的是风宅。 他习风法也已经九个月,风无形无相,初学时给他的感觉竟然比雷法还难。 《天罡地巽人灵彰神本经》里的语言晦涩难懂,又将风的基调定的极高。 《本经》里说,风在天时为罡风,一切云、星、斗的运转皆是由罡风推动,是和时间长河一个层次的力量。 天地间斗转星移,沧海桑田,韶华白首,也不过是罡风刮过千百次。 风在地时为巽风,一切灵力流转,生机死气都是巽风推动。巽风吹,则灵力流转,巽风停,则雾瘴积毒。 风在人身小天地里称为内风,内风则更为虚无缥缈,《本经》里说,脏腑搏跳、血液流动、法力周天甚至思绪紊乱都会起风,这风又分正风和邪风,正风起则念头通达,身康体健,邪风起则浑浑噩噩,百病缠身。 老实来讲,他不大看得懂,只得慢慢花时间去悟。 相比于这种形而上的《本经》,形而下的《召风通运符秘》对他来讲要易懂得多,现在许多风法他都会施展了,一些咒语符箓倒也信手拈来。 至于风宅,《本经》也说周天百窍皆可藏风,不过又首推耳窍和风池,耳窍藏外风,风池藏内风。 www ◆an ◆¢o 相比于内风,外风则更好琢磨,所以他打算先开耳窍,只是耳窍内景神也没什么头绪。 至于十二重楼,他每日早食朝雾,晚饮昏霞,到如今也开了有六层,但依然没有选定合适的内景神。 想到此处,他悠悠的叹一口气,还真是任重而道远呀! “心瞻!” “心瞻!” 洞外有人叫喊着。 他伸头望了望,是栽在洞口边的喇叭花,是当初济虎道兄手植的。 虽然下着雪,但喇叭花还是照常开着,四季不谢,有的蓝,有的紫,有的黄。 现在其中一朵花里传来济虎道兄的声音, “心瞻你在吗?” “我在!道兄何事?” 程心瞻回了一句。 “现在去东天道钓鱼矶会面,我们出趟远门。” 程心瞻有些意外,怎么忽然要出去,他道:“去哪?” 喇叭花里传来笑声,“我也不知,你来了就知道了,妙殊道兄组的局,说是好玩的地方,对了,妙缘叫你把三妹带上,他说想三妹了。” “好!” 他应下了,既然是妙殊道兄组的局,那肯定是当初去黄山那几个人,那次回来后,几人关系明显亲近了许多,私下里经常会面论道。 又因为程心瞻在应元府修行,时常和贺济源一起下衙,所以后来贺济源也加入进来了。 他身上再次光影浮动,爽灵、幽精重新附到竹身上。 等哥儿马上就察觉到了,目光往竹身这边看过来,三妹看不着,反应要慢一些,发现摸着自己的手突然僵硬才明白怎么了。 他笑了笑,“这次带你们一起去!” 三妹“喵”的一声就从坐着的肉身怀里跳进了竹身怀里,等哥儿也转着尾巴。 他重新布上障眼法,随即就出门了。 很快来到东天道钓鱼矶,这里有一块巨石伸出到云海里,石上还有有一个矮松,远看着像是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渔夫在钓鱼,因而得名。 此时冯济虎、贺济源、王妙缘都已经到了。 王妙缘一瞧见程心瞻来了,马上高呼, “三妹!” 三妹躲在主人怀里,假装听不见。 “嘿嘿,三妹,你瞧这是什么,快到怀里来。” 王妙缘拿出一把芭草,芬芳的味道一下子就让三妹装不下去了,从程心瞻怀里跳到了王妙缘怀中,开始吞食芭草。 趁着这个间隙,王妙缘赶紧上手,左摸摸,右摸摸。 很快,三妹吃完了芭草,马上就跳回主人怀里,丝毫不留恋。 “三妹呀三妹,你可真是铁石心肠!” 王妙缘哭诉道。 也就是这会功夫,孙妙殊、徐济深、朱兼墨也都来了。 “妙殊,咱们是要去哪?” 王妙缘问,看来他也不知道。 “先跟我走,到了就知道了。” 孙妙殊笑着说。 随即,六人齐齐架起云,直往天上飞去。 朱兼墨凑到程心瞻身边, “小道爷,听说没有。” “听说什么?” 程心瞻一头雾水。 朱兼墨神秘一笑,“我专门打听过了,当朝的皇帝疾病缠身十多年了,身体一年比一年差,御医方道们把什么方子都试了个遍,没用,十几年都没上过朝了。金铭子前辈飞升后,皇帝的病莫名其妙就好了,皇帝以为是祖宗显灵,下令重修皇陵,自个也励精图治起来,似乎要把这十几年没上过的朝都补回来。”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那对天下百姓倒是好事。” 朱兼墨点点头,又说,“小道爷就没有探听过自己的身世……?” 他摇摇头,缓缓道: “我父亲讳廷贤,朝廷的廷,贤臣的贤,翰林出身,累世官宦之家。母亲讳明珺,明国的明,王君之珺,从未对我说过来历,但却是朱姓。而我,取名为云气,飘渺之烟岚,自由之云气。” 朱兼墨若有所思。 “在我幼时,父母为我启蒙认字的书就是道书,而非儒书,再大些,父母只教我琴棋书画,从不教我科举八股,之前我还以为父母是厌倦了官场以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而那日被金铭子前辈叫破身份后,我自然就想明白了,这里还有另一层原因。 “父母走之前都不曾告诉我真相,定然是不想我知道那些事,我又何必徒增烦恼查个明白呢?” 朱兼墨称是,道了声难得糊涂,也暗自责怪自己多嘴。 一行人飞过了霓海,飞过了乳海,还在往上飞。 “道兄,咱们难不成是要去探探护山法阵的尽头吗?” 徐济深笑着说。 没想到孙妙殊竟然点点头,说了声,“不错。” 众人诧异,冯济虎便道,“护山大阵的尽头,怕是要到三重天了吧!” 孙妙殊笑着说,“就是要去三重天,护山大阵直通三重天,这本来就是我们去三重天最方便的道路,要是在宗外,还要经历雷霆罡风呢!” “哦!” 徐济深大叫一声,“妙殊,你突破二境了!你要带我们上白玉京是么?!” 孙妙殊闻言大笑,“正是,倒是教你先看出来了!” 闻言,众人纷纷道喜。 程心瞻也道喜,但是却没听懂,便问,“济深道兄,妙殊道兄突破二境和我们要去白玉京有什么关系,白玉京又是什么地方?” 剩下几个也不明白,齐齐看向徐济深。 徐济深便解释道,“第一重天是云雨雷霆生发之地,第二重天是罡风肆虐之地,第三重天无雨无风,清空万里,白云如雪原,白玉京就在第三重天。而第三重天也是一个坎,要趟过风雷,又在极高处,一般的云驾已经上不去了,非得是要破了第一境,体内五行轮转不休,以冯虚御风的本事才能飞上去。 “至于什么是白玉京,我也就被师兄带着去过一次,等会你们就知道。” 他卖了个关子,不肯说全。 此时天上已经极冷,程心瞻是竹身倒是不觉得,王妙缘敞着胸怀冷着发抖还在硬抗。孙妙殊见到了便运转五行法力,结成一个泛着五彩华光的泡将众人罩住,其余人才感觉好一些。 等再高一些,众人的云驾速度渐慢,后来大家索性就撤去云驾,站在孙妙殊的法罩上,心里也越来越好奇。 直到越过一层厚厚的、仿佛与天齐高的云后,几人眼前才豁然开朗,这里果然晴空万里,云在脚下,头顶无风无云。 “幸好是在宗内走,就是方便,之前我在山外上白玉京,几乎耗干了法力,当时给我吓坏了。” 孙妙殊松了口气。 随后,他又领着众人往东边飞去。 在无边旷远的天上又飞了会,众人眼睛里才出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贺济源揉揉自己的眼,看着在眼里逐渐放大的东西,他有些不敢置信, “那是什么?” 程心瞻也惊呆了,看着眼前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亦或是蜃景。 那,好像是一座城? 第三重天上有座城? 待离得更近些,众人终于确信这不是幻觉,也不是什么蜃景,这里真的有座城。 此城建在云层上,去地五百里,城墙高八丈,远远的能望见城里的高楼屋檐,宽阔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真不知是何等伟力才能让这样一座巨城悬浮在这里。 “这是天界吗?” 朱兼墨问。 没有人笑话他,程心瞻心里也有这个念头,孙妙殊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这个想法。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这就是五城之一,位于东南方的孔雀城。” 孙妙殊喃喃道,这是他第三次来,还是如同第一次来一般震撼。 几人在孙妙殊的带领下往最近的城门飞去。 “白玉京到底是什么地方?” 还没进城,便有人迫不及待的问道。 孙妙殊回说,“我也没来过几次,又哪里能说得清楚,但听说是修真界里最有钱的那几家合力建造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自古便有吗?” 程心瞻问。 孙妙殊摇摇头,“白玉京是寿唐时所建,至今不过四千年。” “这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他又问。 “访仙,聚友,喝酒,听曲,歌舞,买卖,豪掷千金,这是一片享乐地,一座销金窟。” 求月票求推荐,欢迎评论与留言! 第八十九章 紫芝香闺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享乐地?” 程心瞻有些疑惑。 孙妙殊笑了笑,“天下不尽是清心寡欲的苦修士。” 他顿了顿,又说“往往一万个修士里也出不了一个飞升的,大多数人还是不愿意在山洞里老死的。” 他指向云中大城,“所以修士也想要享乐,但人间大城红尘因果太重,他们不敢进,名山大川又被各道统占据,所以他们便只能在天上建城。” 贺济源有些难以置信,“一群喜好享乐的人能建起这样的云中巨城?” 孙妙殊闻言又笑了,“会不计一切代价的想着享乐的人只会是有钱人,只有有钱人才能驱动各方大能为他们完成目的,永远不要小瞧财富和商人,白玉京就是由他们建起来的。” 几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巨城门口,同时还有许多人从四面八方飞过来。 “这一直这么多人吗?” 贺济源问。 “不是,这是马上要过年了,人才多起来。” “啊,这里还过年吗?” “呵呵,除了道子,谁不都是从凡间来的吗?到了过年休息休息,玩乐玩乐,这是根深蒂固的,你们应元府正月不也休沐么?” 贺济源笑了笑,道了声也是。 “进城不要钱么?” 巨大的城洞没有门,也没有人值守,大家就这么进去了。 只是在城门楼立了一座巨大的孔雀雕像,人不过雀趾高。雕像不知是什么材质,金、蓝、绿、黑四色交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若活物。 “进门不要钱,甚至只要你不过夜不吃饭不买东西,一直在里面逛也不需要花钱。” 孙妙殊说着。 而程心瞻的目光则落到巨城的地砖上,地砖莹莹如玉,他问, “这什么什么砖?” 孙妙殊看了他一眼, “你总是能看到关键处,这是云根石,据说是从古天庭的遗址上扒下来的,这第三重天,据说是古天庭养马和天兵操演的地方,散落在各处的古迹还算多。 “这云根石砖,现在除了白玉京这些,还流转在外的,每一块,都比咱们的云驾贵上许多。” 程心瞻放眼四望,这样大的巨城,得要用多少云根石?而这样大的巨城,有十二楼五城。而建城这样规模的白玉京,也只是用了些古天庭的养马和练兵的遗址。而那样高高在上的天庭,也只是成了遗址。 几人穿过厚厚的城墙,来到城内,这才见识到城中之景: 大城覆压不知多少里,行走在宽阔的街道上,前方看不见尽头,两岸的高楼遮住了阳光,但地上却没有见到阴影。 原来是街道两侧每隔几十步便植有一高树,高树枝丫上挂着许多月亮似的灯笼,灯笼发着柔和的白光,即便是白天,也是亮着,把各个角落都照得明亮。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 有酒宴之楼,有华服之楼,有歌舞之楼,楼楼尽不同。有取暖之阁,有沐浴之阁,有游戏之阁,阁阁相争奇。 在楼阁与楼阁之间,又有悬空之廊桥将其勾连,纵横交错,廊桥上铺着锦绣毛绒,从此楼到那阁,即便是游玩上一个月,脚也不必落到地上来。 楼阁突起的檐角尖耸,都雕成了龙凤昂首的形状,角喙朝天。楼阁又高矮不一,参差错落,层层檐角往街道攒聚,仿佛下一刻龙凤就要飞出。 而这样的楼阁又不知矗立着几千万座。 头顶交错的廊桥层层迭迭,宛如霓虹,曲水荷池上的长桥金雕玉琢,好似卧龙。 人被廊桥楼阁包围,处处都是明光,竟无法分清东西方向。 楼阁上时而传来亮光,如星如烛,仔细去瞧,原来是女子们开镜梳妆。楼阁上时而又聚起一朵白云,那是饮者们脱衣掷帽。 街道两边的流水散发着香味,似乎是胭脂的味道。门市楼阁里飘出黄烟紫雾,那是各家不同的熏香。 珠光宝气,比比皆是。 熙熙攘攘,尽态极妍。 一行七人左顾右盼,惊叹着,咋舌着,路上的修行人并没有嘲笑这刚来的一行年轻人,刚来白玉京,该是这种表情才对。 须知这白玉京里还有两种特殊的人。 一种是专门进城在门口侯着,就想看别人吃惊的表情,好缓和自己刚来时因太过吃惊而带来的窘迫感。 还有一种人是白玉京的主家人,他们负责观看行人的表情,要是吃惊,他们会自豪,要是发现有人对哪处不满,他们就会马上去看是哪处出了什么问题,并以最快的速度整改。 此时,最淡定的是孙妙殊和三妹。 孙妙殊是因为来过几次了,三妹是因为到处的都是明晃晃的一片,她看不清。 “那不是魔头!也能进来么?!” 贺炳锟高呼了一声,指着一个穿着破旧衣服,衣上还贴着许多黑色符纸的人,众所周知,这是北派魔教中北邙山的服饰。 路人听见了,呵呵一笑并不管,魔头听见了,也笑着懒得搭理。 孙妙殊连忙拦住他,贺济源把雷符都拿出来了,这在白玉京里可是大忌,他出口解释,“快收起来,孔雀城里禁武,这是最大的规矩!” 见贺济源收起雷符,他才解释:“这是商人开的地方,哪里还谈什么正魔,道门魔门的钱他都要赚,魔头更想享乐,论一掷千金,我们还比不过他! “这里没有正邪,没有派别,所有人来这只有一个目的,快活,享乐。” 众人听闻也算开了眼。 这时冯济虎又问道:“道兄,到底是什么样的商人能建出这样的城?” “自然不是某一个人,是一群人,天南地北好几个家族,。” 他慢慢说着, “这东南孔雀城的主人是钱氏,上天之前在会稽、金陵、豫章一带做生意。东北海青城的主人是萧氏,上天之前在冀北、漠北一带做生意。西北毕方城的主人是乐氏,上天之前在北疆、西海、西塞一带做生意。西南百灵城的主人是穆氏,上天之前在滇文、西蜀、南荒一带做生意。正中间精卫城的主人是袁氏,上天之前在庆州、河洛、荆楚一带做生意。 “这五家在上天前就富甲一方,后来与十二楼的主人一起共建白玉京,并以鸟为城名,他们上天时带了很多自愿跟随的凡人,在天上繁衍生息,有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落过地。” 一行人边走边闲聊着,各家楼阁都在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更有妙俏仙子倚在美人靠上呼唤着,直教人心猿鼓噪、意马难安。 几人在街上漫走了好一会,由孙妙殊领着进了一家酒楼,一进门,自有小厮侍女相迎,引导就坐,桌子是南山金楠木,椅子上铺着北海白熊皮。 “几位喝点什么?” 小厮问着。 众人都看向孙妙殊,孙妙殊咳了一声,“来两壶天谷云梦浆。” “好嘞,您稍等,下酒菜可有忌口?” 众人摇摇头。 小厮退下了。 “他也没问什么下酒菜呀?他要是上多了,得多少钱?” 朱兼墨小心问了一句。 孙妙殊说,“这里只算酒钱,菜钱不算,吃完便续,花样不重。 “至于酒钱。” 他脸上显现出肉痛,“一壶一金。” 众人瞪大了眼,望向孙妙殊,徐济深更是直言,“你疯了?我们又不是非喝不成!” 进门前孙妙殊就说了,这次他请客。 这下众人也知道为何这白玉京被称作销金窟了。 程心瞻也吓了一跳,虽说是走关系,但他的「龙车」也只是花了一金,虽然孙妙殊入了二境,可也是才二境的,能攒下多少钱? 孙妙殊笑了笑,“你们不知,这已经是最便宜的,这里就没有低于一金的东西,上次我师兄破境带我上来的时候,喝的也是这个酒,不怕你们笑话,之所以带你们逛了那么久,走进这家,点了这壶酒,是因为我只认识这家,只喝过这一种酒!” “我们逛逛就是了,又不是非要进来喝!” 徐济深还是有些怪罪。 “不说了,就当是为我破境庆贺了!” 孙妙殊笑着说。 众人便不再多说了,但心里都想着回去要补给妙殊道兄。 “客官,云蔗来了,请清口。” 小厮端来七个白瓷碟,每个碟里放着几片甘蔗一样的东西。 “吃吧,和甘蔗一样,嚼了吐,不过他这个能带走嘴里的味道,等会饮酒的时候更能品出酒香来。” 孙妙殊解释,“我们是餐风饮露、寡味无腥不假,不过这是给那些长年流连于孔雀城的人准备的,我们尝尝也无妨。” 而接下来,众人也算是见识到了,两壶酒,又问了每个人的喜好,做成了温热和冰镇两种风味,还问众人要几成热几成冰,众人没喝过又哪里知道,都是张嘴乱报。 直到给贺济源端上了一壶冒着火的十成热的酒,众人顿时乐不可支。 酒喝一半,又上下酒菜,各种奇珍大家只认识一两道在都厨院见过的,别的闻所未闻,下酒菜不要钱,这下可便宜了等哥儿,一口一个接着众人塞来的美肴。 三妹就要矜持许多了,坐在程心瞻腿上,一桌子吃过炸金尾鳅后便只吃炸金尾鳅了,喂到嘴边就细嚼慢咽着,别的一概不要。 “好漂亮的狸奴。” 旁边有个声音道。 程心瞻闻言看过去,是个正在下楼的女子说的,他们这桌正对着楼梯。 那女子披着白裘,脸上围着纱巾,怀中也抱着一只猫,是一只狮子猫,遍体金毛。 程心瞻朝她笑着点了一下头,他家三妹确实漂亮。 “狸奴白膜多食海鱼或许有效,金尾鳅是湖种,她要是喜食鳅,可喂食六须鳅、鱼龙鳅。” 那女子说。 他有些意外,不知道还有这种说法,连曲济菡都不知道,于是他站起来道了一声谢。 女子也点点头,随即便离开了酒楼。 程心瞻摸摸三妹,把这事记在了心里。 “公常公子来了!” 外面突然有人喊起来。 三清山这桌几个人互相望了望,此时酒足饭饱,便也结账出门了。 在酒楼门口,便望见进城的方向人群攒簇,往这边拥来。 待走进了,众人便见到那街道中央有一鹿辇,拉车的是两头白鹿,辇驾并不着地,悬在空中,里面坐着一个紫衣的少年,看着才十三四岁,在少年的两侧和身后,跟着许多人。 忽然,程心瞻目光一凝,他看到一个熟面孔。 鹿辇后面那个,似乎是梁真敬? “什么公公公子,倒是好气派,都走着就他有个车。” 王妙缘来了一句。 不料,离得还远的那个小公子好似听到了什么,目光直接往这个方向看过来。不过王妙缘却脸不红心不跳的对着那个人看,似乎刚才那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那个公子似乎是没有什么线索,又收回了目光。 众人拱卫着鹿辇从众人面前走过,梁真敬跟着鹿辇后面像是一个忠心耿耿的护卫,不曾注意到路边的程心瞻。 程心瞻在众人中间低声说了一句,“那后面跟着的人,是龙虎山的人。” 众人有些差异。 “公常,是张啊!” 王妙缘忽然说。 “那……那个紫衣少年?” 大家都有了些猜测。 莫不是这一代的小天师? 小天师不在天师府里诵经,也来享乐了? 众人也远远在后面跟了上去。 走了没多久,街头左边出现了一方水池,水池里种植着紫色的莲花,莲池中央有一座精美的阁楼。 阁楼门口有一群莺莺燕燕等候着,各个都是祸国殃民的容颜。 公常公子的鹿辇打了个弯,去了阁楼。 众人也瞧见了那阁楼的名字,唤作: 紫芝香闺。 “这人什么来头?竟然让紫闺里的仙子在门前等着。” 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人问了这样一句话。 “不知道什么来头,反正应该很有钱就是了,听说每个月都要来,每次来都会有人来提前通知,让紫闺清楼,当天不接客,只侍奉他一人。不过十二楼五城里,也没听说哪家姓公常的。” 有人回答说。 三清山几个更是有些难以置信,紫芝香闺,听这个名字,再看看那群环肥燕瘦,傻子也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了。 龙虎山的小天师每个月都要来这种地方? 第九十章 萧十一娘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与我们无关,我们自去逛我们的。” 孙妙殊说。 众人摇摇头离开。 随后他又提议说,“分开自己玩乐去吧,晚上我们在方才的酒楼汇合,统一住下,明天三十孔雀城彻夜游街,不用住宿,后天下午,也就是初一,我们下去。” 众人都说好,便各自散开了。 程心瞻在路边的亭子里拿了一份地图,地图制作的十分精美。他目光随意扫着,忽然有四个字映入眼帘, 渤海海市。 他收起地图,往渤海海市走去,方才酒楼里那个白裘女子说食海鱼对三妹眼睛好,他还想着下去后再打听打听,现在这孔雀城里有海市,那定是有海鱼的。 海市在孔雀城的东北角,而他是从正西门入的城,相隔甚远,城里不让高飞疾驰,所以他只好以步法赶路。 他学了青龙洞的步罡踏斗之法,回宗后又学了些石林的踏雪寻梅步法,他又加了些明治山的风法进去,便自创了一种步法,他唤作, 天罡移斗步法。 这种步法善腾挪,易变化,轻盈无声,他还比较满意。 他抱着三妹踏风而行,等哥儿也能追上。 话说猫儿狗儿食气后,他这个做主人的才发现,三妹是亲金、火二性,等哥儿是亲土、金、风三性,所以平时玩闹的时候他也会渡些相应的法力给他们,就像对「高真」一样,已经极为顺手。 等哥儿本就善于奔跑,食气后身具风性,跟上主人显得十分轻松。 海市第一眼看上去像是一片极大的水田,只是田埂格外宽阔,又是铺着砖石,这水极深,呈现蓝色,又有点腥。 “客官,您是来海浴还是买些水产?” 程心瞻在池子边上看了一会,马上就有小厮迎上来。 他很意外,竟然还有海浴的,不过他倒没多大兴趣,只道:“买些水产。” 小厮听了连道:“那您看要点什么,您瞧,这水,这鱼,都是每日从渤海深处直接取来的,绝对新鲜,绝对多样。” 他便问,“请问是否有六须鳅和鱼龙鳅呢?” 小厮闻言一拍手,“客官果然行家,这两样是我渤海的特产,都是鱼中龙种。味道最是鲜美,可炖可炸,如果用来观赏,也宛如游龙。不过吃的话要买小鳅,养的话则要大鳅,不知您?” “吃的。” “您随我来。” 两人在埂上行走,一路上程心瞻也看见了各种各样的鱼,在一片极大的水池里,他甚至看到一条银环的海蛇头上已经生出了一个肉瘤,等角伸出来,就可以称作蛟了。 最后来到一处水池,这里面游着各式各样的海鳅,这里的海鳅都不大,都在三寸左右,五颜六色的。 “这都怎么卖?” 他问。 小厮笑着说:“我们这论条卖,这池子里海鳅有二三十种,价钱都一样,您指定要六须鳅和鱼龙鳅也行,混着拿也行,五十条一金,买的多了有赠品。” 他眉头一跳,果然,如妙殊道兄所说,这里最低都是一金起卖了。 道士又问:“不知可否以物易物呢?” 小厮笑容不改,“自然是可以,不知客官要以什么换,我们只要我们需要的,太杂的东西我们不收的。” 道士心想自己手里最畅销也是最拿手的是符箓和符箭,不过符箭从苗疆回来后就没有新制了,倒是因为制作符箓能体悟法意,所以一直还在画着,他便道:“贫道这里有些符箓,不知可否能换?” 小厮点头,符箓到哪都是硬货,“那客官往这边来,我们仔细瞧瞧。” 这路上没多少步便有一个供休息的雅阁,每个雅间里都有两个以上的侍女候着,小厮伸手把道士请到最近的一处雅阁,进来便朝着两个侍女说,“给客人上茶。” 说罢回首又对道士说:“小的就是个领路的,鉴符这事得靠我家供奉,还请客人饮茶稍等。” 他自然没什么意见,点头说好。 “小的肉体凡胎,眼拙,不知客人是以几境的符箓来换。” “一境。” 小厮点点头,又对侍女说,“把汪供奉请来。” 一个侍女点头,拿起一个奇形怪状的法器低声说了起来。 不一会,那个姓汪的供奉就到了,是个男子,看样子四五十岁。 汪供奉一进来就朝道士拱拱手,“客人久候了。” 道士笑着摆摆手。 “不知客人是自绘的符还是收藏的符?” “自绘。” “哦。”汪供奉点点头。 这时道士主动问了:“不知您这钟爱哪一行属的符箓?” 汪供奉闻言一愣,这向来是他开口问客人要出售哪一行属的符箓,倒是第一次听让他先选的,他不知这一境的年轻人问这话是因为五行稀烂还是五行俱精,他看着对面那年轻的面孔,心底更倾向前者,笑了笑,便说, “我家人多买卖多,五行皆需,客官有哪些,只要合适,我们都收。” 道士点点头,又问:“那攻伐、御守、增益、祈神几类,不知贵店更钟爱哪一种呢?” 汪供奉心里头有些不痛快,心想着这年轻人还来劲了,但脸上还是笑着的,重复了一下刚才的话,“我家人多买卖多,只要合适,我们都收。” 道士点点头,开始一张一张往外拿。 “这是三山镇魔符,土行攻伐类; 这是连土屏山符,土行御守类; 这是踏地生根符,土行增益类; 这是沃土丰收符,土行祈神类; 这是大江破山符,水行攻伐类; 这是横江弱水符,水行御守类; 这是晨露清灵符,水行增益类; 这是小云细雨符,水行祈神类” ……” 汪供奉不动声色,一张一张验起来。 验着验着,他脸色逐渐生动起来,这一张一张都是普通的黄藤草纸,用的是最常见的朱砂和松墨,可怎么这符看起来就是不一样呢?这符头、神名、符腹、符胆、符脚,连通起来怎么就这么顺畅呢?怎么这上面的法意会如此充沛呢? 而年轻道士看对面供奉眉头越皱越紧,心里有些奇怪,他对自己的水平也是知道的,在一境里应该算是很不错了,除非这家不太看得上一境的,还是说五行符有些普通了。 想了想,他又拿了些出来,“其实风雷符我也画了些,但可能不比五行符种类那样全。 “您再看看,这是银光破妄符,雷属增益类,这是彻地惊蛰符,雷属攻伐类,这是大洞引雷符,雷属祈神类,御守类的雷符确实没有。这是春风去倦符,风属增益符,这是金风杀夏符,风属攻伐类……” 汪供奉听着,忽然长出了一口气,他把手上的火符放下了,笑着看向道人,“还请客官再稍待些。” 他又扭头对侍立的侍女说,“把胡供奉、沈供奉请来。” 再回头对道士说:“我对五行只是粗涉,略懂些火法,对风雷更是一窍不通,还得请其他供奉看看,这耽误了客人时间,等下我们给客人一个折扣。” 道士点点头,想着这家海市家大业大的,但待人的态度还真不错。 汪供奉这时问那个小厮,“客人是要以符换什么?” “是换些海鳅吃食。” 汪供奉点点头,对道人说,“客人这些符,能换不少海鳅了,不知客人打算要多少海鳅呢?其实我们家别的海产也是极好的,或者,我们用金银来跟客人置换也可以。” 道士听着有些意动,他画符本来就是为了体悟法意,自己也用不了这些,所以大多时候会拿到东天道去卖。 宗里有很多未开府的,因为体内藏不住太多法力,不能连着施展法术,他们很需要一境的符箓,所以他练手画的符大多都是以成本价卖给了他们,只收些纸墨钱,现在小万山的,很多人都叫他程义符。 “那不知您这怎么收呢,我这里还挺多的。” 汪供奉笑得更开心了,“且等胡、沈供奉过来,客人放心,定不会让客人吃亏。” 很快,又有几人进了雅阁,不过头个进来的却是一个披着白裘的女子,后面才跟着两个老者,应该就是胡、沈供奉了。 道人见了女子有些意外,这人正是酒楼里指点他买海鱼的那个女子。 女子看到程心瞻也有些意外,率先张口笑说,“原来是你,你是来买海鱼的吗?” 道人点点头。 女子心想这年轻道士还真听劝,自己才说他便找上来了,便道:“这海市是我家的,不好让你觉着我是吹销自家生意才让你买海鱼的,这样好了,不管你要买什么,统统给你打个对半。”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我家三妹本就爱吃鱼,让她吃吃海鱼尝尝鲜,还扯不上道友吹销什么的,方才这位汪供奉已经说要给我折扣了。” 女子点点头,让出身后的两位供奉,自己则去另一张桌子坐下了。 她这次来孔雀城也是家里的安排,往后这间渤海海市就记在她的名下了,算是家里给的成年礼,她正笼络着海市里的供奉,见完掌剑供奉和掌水供奉,外出吃酒回来才到掌眼供奉的铺子,却连着有三位掌眼供奉被叫走,她问了下缘由,便跟过来看看,正好看看供奉们的眼力。 不曾想遇见了那个酒楼里抱着三花狸奴却和另外六个人共吃两壶酒的人。 倒是有趣。 她瞧见胡供奉、沈供奉一张张看完了符箓,随后便听年纪大些的胡供奉问那个男子, “敢问客人是豫章来的,还是金陵来的?” “豫章来的。” 胡供奉摸摸胡子,笑说,“那老夫斗胆,猜客人是阁皂山来的。” 却不想那年轻道人笑着反问,“供奉是怎么猜的?” 胡供奉自信的说,“客人如此年轻,又有如此高的符法造诣,定是符箓三山出身,您又是在豫章来的,那就只有龙虎山和阁皂山。不过龙虎山雷符冠绝天下,请恕老夫直言,客人的雷符虽然高妙,但也没有高过您的五行符箓,所以应当不是龙虎山的,故而老夫说是客人出自阁皂山。” 女子微微点头,这胡供奉是言之有物的,每年的供金没有白拿。 却不想那个年轻道人竟然摇了摇头。 “怎么,您不是阁皂山的高徒?” 胡供奉有些意外,他之所以多此一问,是想在新来的东家面前留个印象,难不成是马失前蹄了? 女子只听见那道人笑着说,“豫章还有一山,不能说符法有多厉害,但也什么都会一点。” 他在打什么哑谜? 女子没听明白。 不过好在胡供奉很快反应过来了,他说,“原来客人是三清山的高徒。” 这下就见那个道士点头了。 “难怪,难怪,失礼了,失礼了。” 胡供奉连连说。 女子闻言却有些疑惑,三清山自己是知道的,一等一的大教,只是没想到这样的大教子弟,来孔雀城却也只喝最便宜的酒,倒是奇怪了。 不过她又哪里知道,三清山既不像龙虎山那样有铸钱炉有铜矿,也不像其他大派那样有下宗孝敬着供奉着,三清山从不要下宗的孝敬,也从不认为自己是其他主张“万法互参”修行的宗门的上宗,只大家都是一条道的行者,而自己只是先走了几步路罢了。 所以三清山虽然有个万法派祖庭的名头,但行事更像隐世派。 见到胡供奉的眼睛往自己这边看过来,她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起身走到道士身侧,行了一礼, “见过三清山的客人,予是白玉京东青城萧家人,现在在孔雀城做生意,族里行十一,大家都称我一声十一娘。” 十一娘便见那道人似是有些意外,也连朝自己行了个礼,手上还捏着一个印诀,一看就很有古气的样子,不像自己,行的万福礼很是俗套。 然后便听他说, “贫道三清山程心瞻,见过道友,道友无量观。” 她眨了眨眼。 此时听见胡供奉对自己解释说,“东家,地上的仙山大教都是这样说话的,尤其是东南边的道门,传承悠久,行的是古礼,这无量观是祝东家有无限远大的前程。” 十一娘点了点头,心想着这人不光礼行的有韵味,说话也很有韵味,就是名字有些绕口。 第九十一章 还珠楼主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客人请坐。” 十一娘说,“胡供奉说客人的符好,那定然是好的,客人愿意出多少符,我家就收多少。” 十一娘见那道士点了点头,又听他说,“这自然是好,不过道友不必一直称我客人,我等通报了姓名,就喊我心瞻就好。” 她点点头,也说,“好,那心瞻也不必喊我道友,呼十一娘就好。” 两人都觉得称呼怪怪的。 不过道士的心中感觉更怪,十一娘也算什么名字吗,怎么听起来像女子闺名,北边是这么叫的吗?倒是和南方差异甚大。 他看向胡供奉,问道:“那不知供奉如何给贫道这符定价?” 胡供奉显然从看符到现在,心里早已经有了主意,便说,“按白玉京的市情,雷符、风符、水符、火符要高一些,我给程道长算二十张一金,其他的价钱要低一些,算二十五张一金,如何?” 程心瞻没想到能值这么些钱,立刻就应了下来。 胡供奉笑了,又说:“程道长与我家东家见过,方才汪供奉还说要给道长折扣,这样,我们海市再送道长一个五亩的水袋,可以放活鱼,还能放进洞石里,就是放洞石里的时间不要太长了。” “那这些海鱼,放山潭里可否养活呢?” “无妨的,不过若要保持鲜味的话,还是海水好些,这样,我们再送道长一些盐贝,这些贝能把潭水染成海水,这可是我们海市独有的东西,不外卖的。” 他连声道谢,他还想着给三妹多买些海鱼呢,又怕不好带走,这样是最好不过了,到时候养在林子中的水潭里,够三妹吃很久了。 这时,他又忽然想到一事,又看向女子,问道, “敢问十一娘,你可知蛟龙之属喜欢吃什么吗?” 雅阁里几人闻言都没有太意外,三清山么,豢养几条蛟龙好像也不是太奇怪的事,而刚好十一娘与渤海的一位蛟祖的掌上明珠是手帕交,知道蛟龙贪嘴,便说, “蛟龙也极爱食鳅的,还喜欢食蚌。” “那就麻烦各位,把我这些符都换成两份的海鳅,一份的蚌就行。” 程心瞻说着,把洞石里自己练手的符都拿出来了。 胡供奉心思活络,这时又问, “我看道长用的符纸符墨似乎都是最寻常之物,不见金玉之纸,不见胆麝之墨,这是何故呢?” 道士笑了笑,答说,“贫道画这些符主要是用来体悟法意的。” 胡供奉多少猜到了些,便说, “那不知道长手上可有自用的符呢?不知可否一看?” 程心瞻点点头,拿出了一张雷符, “像这种,贫道用的符纸是雷击枣木树皮,墨用的是雷浆,这是一张攻伐雷符,五雷轰顶符。” 胡供奉眼皮一跳,看着符上紫电闪烁,没敢伸手去接。 “那不知这种道长可打算卖呢?” 他摇摇头,“这种符我也不多,就不卖了。” 胡供奉也不以为意,而是试探问道,“那不知这样道长可愿意,我们海市出符纸符墨,由道长代为绘制,我们再支付酬金,或者我们出十份的纸墨,道长只需要给我们八份的成品,余下的算作道长的报酬,如何?” 程心瞻两眼一亮,这倒未尝不可,好的符墨材料可不多见。 “这倒是可以谈谈的,不过……” “不过什么?” 胡供奉连问。 “贫道还是一境,来白玉京并不方便,这符画成了,贫道怎么交给你们?” 胡供奉闻言松了口气,呵呵一笑, “贵客多虑,这完全不是什么问题,我们天南海北的做生意,自然有通信的东西,到时我们拿给道长一个,要是道长想来我们白玉京玩玩,知会我们一声,自有人接送道长。要是道长静修不愿动弹,也知会我们一声,我们去三清山拜谒高真神仙,顺便把道长的符拿上就是。” 萧十一娘双眼一亮,要是能和三清山搭上关系…… 程心瞻心想人家做生意的考虑确实妥帖,便点了点头。 胡供奉大笑,“那贵客,我们不如去酒楼雅间详谈,刚好我们东家也在这。” 萧十一娘立即起身相请。 年轻道士说好。 于是,几个供奉把现有的符箓收起来,小厮自去捞鳅蚌,萧十一娘亲自领着程心瞻去了自家的酒楼。 进了自家的酒楼雅阁,萧十一娘摘下了面纱,竟是个珠圆玉润的白皙美人,鹅蛋似的脸,细细弯弯的眉,水汪汪的眼,雨后殷桃似的嘴,年纪不大,却有股当家的仪态。 萧十一娘和程心瞻愉快聊着,三妹咬着一盘刚端上来的炸海鳅,那只狮子猫一直想凑过来,却被等哥儿拦住。 狮子猫抓了抓萧十一娘的裙角,不过女子却浑然不觉,眼睛一直没有从年轻道士的脸上挪开过。 相谈了有一个半时辰,各种事项都定下来,宾主俱欢。 “不知心瞻晚上可有着落?今日二十九,来白玉京的人多,要是没有提前预定,孔雀城里空着的酒楼应该不多了,价钱怕也不会低。尤其是你们之前喝酒的地方,那一块是酒区,我方才也是专门过去品酒的,留宿的话,价钱可比我们这贵的多。” 这倒是真把程心瞻问住了,妙殊师兄来白玉京的次数也不多,应该也不太熟悉,不知道订到住宿没有,几人又有没有足够的钱财。 见道士没出声,女子便紧接着道, “我们海市自有的酒楼一直留有空房,要是心瞻和三清山的几位高徒还没订下房宿,不如来我们海市这边。心瞻是我们海市的贵客,我们会给打折扣。” 女子笑着说。 程心瞻点点头,拱手道,“那多谢十一娘的美意,待我去找寻同门,要是没订下住宿,再来麻烦十一娘。” “举手之劳,何谈麻烦,哦,对了,晴雨,把「如唔信」拿一对来。” 女子吩咐了一句,在门外候着的一个侍女走了进来,但这位不论是在仪态上,还是衣着上,又超出酒楼里一般的侍女许多,看样子是随侍十一娘左右的。 一个侍女竟然能有洞石也说明了这点。 晴雨从洞石里拿出两封信,先是递给了道士一封,又递给十一娘一封。 “心瞻,这是「如唔信」,你在那信里写的字,这边也能看到,以后你要是符画完了,知会我们去拿,就在这上面写就好,要是往后对纸墨有什么要求,或是有什么其他所需的,都可写下来,等会你和同门见上了,来不来这边住,也可写下,一应字迹我这边见到了,自会安排。” 道士接过信封,只觉得新奇。 修士只有到了二境,练就了神通,才能千里传音,但天底下最多的修士就是一境修士,所以为了传信一境的修士想了不少办法,自己门口的喇叭花就是其中之一,这个「如唔信」也很有意思。 “道长,这是您鳅蚌。” 晴雨又递过来一个荷包一样的东西,口子那扎得紧紧地,“道长,到时候您把绳子解开,把鳅蚌连着水一块倒出来便是。” 道士接过,也觉得有趣。 “这是纸墨。” 这次递过来的则是说好的灵纸灵墨,用一个书箱装着,灵气盎然。 程心瞻统一把东西全部收进了洞石。 “今日海市一行,倒是收获不少,托了十一娘的福。” “是我们托了道长的福。” 十一娘笑着说,明眸皓齿,宛若夏花,教人见之舒心。 随后,十一娘把面纱戴上,亲自把人送出了酒楼。 等目送了道士远去,晴雨便问, “主子,咱们有同声蛊,有青鸟符,为何偏用「如唔信」?” 十一娘白了她一眼,“你懂什么。” 随即她又补了一句,“胡供奉不错,月俸涨一金。” 晴雨应下了,一边的胡供奉连声道谢。 而程心瞻回到之前的酒楼附近,四处晃着,不多时就撞见了步履匆匆的孙妙殊。 程心瞻一看他急急忙忙的样子,便上前拦住了,“道兄,是否没寻到夜宿之地?” “啊,心瞻。” 孙妙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是呀,我只顾带你们过来凑热闹,却不知道这里住宿这么难。” “道兄不急,我已经找到一家了,就是路离这远一些。” “哦?”孙妙殊喜出望外,终于放了心,“心瞻怎么找到的?” “是这样……” 两人开始在附近悠闲逛起来,边走边说着,等着其他人回来。 在这个间隙,程心瞻也拿出符笔,又从「如唔信」里掏出一张信纸,这信纸是青色的,纸上还有花纹,仔细一看,是叶子的天然脉络,就是不知取自什么灵植。 他提笔在纸上这样写着: 十一娘,我与同门共七人,今夜求宿海市酒楼,如有空余,烦请留房,感激不尽,心瞻。 另一边,海市斜对面,有一处院落,在这寸土寸金的孔雀城里,院落可比高楼罕见,这正是萧十一娘来到孔雀城后为自己购置的落脚之地。 闺房里,放在床上的如唔信封亮了一下,忙活了一天,才准备倒床休息的萧十一娘睁开了眼,拿起信封看了一眼,顿时笑了,随即对着手腕上一个琥珀珠串说了一句, “晴雨,程道长要过来,你亲自接待,安排七个房间。” 很快,珠串里便传来一个女声,“晓得了主子。” 而十一娘则拿出眉笔,在信上回了一句, “好,不谢,十一娘。” 道士用的云隶,字体柔润不失大方,女东家用的簪花小楷,亦是工整得体。 到了晚间,一行人凑齐去了海市酒楼,萧十一娘没有露面,随侍晴雨把七个人安排的很是妥帖,至于房间里的陈设又是怎样的奢华,让几个人如何的惊叹,这里不再赘述。 第二日一早,几人从房间出来,又被晴雨领着吃了一顿精致的点心,孙妙殊中途偷偷去结账,却被告知已经记在了程心瞻的头上。 孙妙殊还想掏钱,却被笑着走过来的程心瞻拉走了。 几人品着美味,却发现街上的人各个兴高采烈,脸上难掩兴奋劲。 程心瞻问晴雨,“居士,请问外面这是怎么了?” 晴雨回说,“今天一早,城主府传出话来,今年孔雀城会和还珠楼联庆,还珠楼会直接飞过来。” “还珠楼是哪位?” 贺济源问。 晴雨哭笑不得,张嘴解释,“还珠楼是白玉京十二楼之一,还珠楼主可是一位剑仙,只是迟迟未曾飞升。” 众人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联庆很热闹吗,你瞧大家都那般高兴。” 程心瞻说着。 晴雨回说:“不光是因为联庆,众所周知,还珠楼主好办斗剑会,有人说天上还珠楼,地上峨眉峰,说的就是修行界最出名的两个剑会。不过还珠楼主办斗剑会全凭自己的喜好和时间,遇上全靠机缘,距离还珠楼主上次办剑会已经五六年了,大家都在猜测,这次联庆,会不会办上一次斗剑会,这可是天大的热闹。” 众人来了些兴致,冯济虎问, “这还珠楼主的斗剑会有什么特殊的?” 晴雨介绍说:“还珠楼主办的斗剑会也分飞剑、法剑、体剑,但还珠楼主只让一境和二境的剑修斗剑,他认为剑修到了第三境,大部分都是杀伤有余,灵气不足,很少有人能跳出这个窠臼。而听说峨眉办的剑会,五境的大修士都有呢! “不过还珠楼主办的剑会,斗剑时他老人家会直接点评,这可是剑仙的指点,而且胜者,还有额外的奖励。” 晴雨看着三清山的几个,便问,“几位道长要不要也试一试?” 众人闻言看向程心瞻,这里只有他是喜剑的。 程心瞻也颇有些意动,他练剑以来,倒是还没什么机会跟天下各路剑修演法,今日要能遇见,不试试就可惜了,想到这,他便问, “不知参加这斗剑会,有什么要求吗?” 晴雨摇摇头,“只要是一境和二境的就可以,要是今天真有斗剑会,按照往日的惯例,还珠楼主会当场布下一道题,过关的人就能进入斗剑场。” 程心瞻点点头,那到时说不得要试上一试了。 求月票求推荐,欢迎评论和收藏! 第九十二章 登台,亮相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到了黄昏时,举城沸腾。 因为所有人都清晰的看到,在孔雀城的东边,有一座山一样的城正在缓缓飞过来。 十二楼五城,十二楼还在五城之前,自然不可能是小小的一座楼。 只说这还珠楼,高有五百丈,方圆两百里,没有孔雀城大,却高出许多,整个楼浑然一体,楼里面的人比蝼蚁还小,一眼往上的去震撼更甚孔雀城。 待还珠楼近了,两座巨大建筑上纷纷爆发炫目的法阵灵光,不过各自的护城大阵只是一闪而逝,还珠楼缓缓与孔雀城贴到一起。 孔雀城上的人仰着头,也看不见还珠楼的楼顶。 孔雀城中央飞出一道人影,那人高冠华服,站立之处,虚空中都涌现瑞彩霞光,只听那人说, “善寿兄!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哈哈,博雅兄,我也是心急如焚,我离开时,如肃兄拉着不让我走,好不容易摆脱,等从东海上岸时,又遇见一群玄燕北归,我只好让行,这才晚到。” 伴随着爽朗的笑声,还珠楼里飞出一个白衣男子。 男子面如冠玉,长须飘飘,俊朗不凡,背上还斜背着一柄长剑。 华服男子闻言笑骂,“玄燕才是三重天的主人,让它们路是应当的,但那个李如肃拉你做什么,过些时日我定要去东海找他镇涛楼的麻烦!” 两人大笑。 “众位!” 华服男子朗声说,声音传遍一城一楼,“众位来孔雀城的道友们,众位还珠楼的道友们,今夜亥时后,孔雀城焰火不停,酒水全免!” 一城一楼顿时传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浪潮。 “众位!” 白衣男子也扬声道,“本楼李善寿,于今夜借孔雀城宝地办斗剑会,邀一二境之小友入场,其余喜剑之友,皆可一观!” 此话一出,欢呼浪潮经久不息。 经他人之嘴,三清山的几个也都知道了那两人的身份,率先出来的那个华服男子正是孔雀城城主,钱博雅,散仙境高修。后面出来的那个白衣负剑男子,正是还珠楼之主,李善寿,天仙境剑修。 也就在剑仙李善寿说出要办斗剑会后,消息传出,又有四面八方的修士从下界来到第三重天,涌入孔雀城和还珠楼,等临近亥时时,连各个楼顶屋檐上都站满人了,堪称盛况。 就在众人的期盼中,日沉月升,亥时已到。 “砰!” 一朵在三重天上盛放的、金色的巨大菊花焰火——瑶台玉凤,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孔雀城各处,一道道亮光从城里往天上激射而去,如流星倒飞,随之又在空中绽放成一朵朵绚烂的花,把大城上空照的亮如白昼。 在焰花幕中,李善寿站在还珠楼之巅,浑圆的玉盘明月在他身后,照出剑仙与还珠楼顶的轮廓,只见他挥一挥衣袖,衣袖里飞出两物,都是迎风见长,瞬间化作庞然大物。 一个化作一方雕栏玉砌的百阶高台,一个化作一道几乎与还珠楼等高的巨镜。 高台与巨镜都悬浮在孔雀城与还珠楼之外的虚空之上,高台在巨镜边上几乎看不见,但巨镜里的画面正是高台上的样子,此刻城、楼里的众多修士,只要稍微抬头,便可通过巨镜把高台玉砖上的纹路都看的一清二楚。 可以想象,要是台上站着人,那也定是分毫毕现。 稍有见识的剑修应该都会知道,这两个都是还珠楼主的珍爱仙器,一个唤作玉瑶台,一个唤作映月镜。 这就是还珠斗剑会名气极大的另一个原因了。 试想你在玉瑶台上斗剑,身影通过映月镜放大万倍为世人所见,何人又能心如止水呢? “本次斗剑会,从体剑开始,修行体剑术者,可登阶上台。” 还珠楼主高声道。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只有几百道亮光从城、楼之中飞出,像流萤一样飞向玉瑶台。 当今天下修飞剑多,法剑次之,体剑最少,已是常态。 海市酒楼里,三清山几个看向程心瞻。 程心瞻一拍腰间「秋水」,大笑道,“我去也!” 少年道士驾云而去,也化作了一粒流萤。 等到了玉瑶台下,众位佩剑的剑客这才发现,高台只是远看着以及在映月镜旁边才显得小,实际上也有百尺高,从低到顶的台阶也约是百余级。 而几百剑客站在台下一字排开,仍显得稀稀朗朗,看方圆也有数千步。 远处还珠楼主屈指一弹,一粒亮光落到玉瑶台上,陡生变化。 皎洁的月光落到玉瑶台上,都说月光如水,可此刻,月光真化成了水,台上积月光之水,月光之水顺着台阶跌落,宛如瀑布,跌落的过程中,水势又愈发汹涌,待跌落百级之后宛如大江。 可无论是飞瀑还是大江,都是远看之像,再去细看,分明是密密麻麻的人持剑冲下来,带着一往无前的势,只不过这些人冲出最底下一级台阶后便消失了。 程心瞻不是第一个到的,但之前到的人都在台阶下等着没有踏上去,似乎是观察着。 不过他认为剑无常势,不必要等待和观望,直接上前一步,登上台阶后便见一柄剑横着往腰腹处斩过来,带着一往无前的势,速度极快。 他拔出「秋水」的速度更快,剑出鞘后,手腕一转,手臂往上扬,持剑划过一个半圆,再蓄势回收,手在胸前过了一遍,再画圆,低出,力道从脚底传到腰肢再传到手臂,他用力一挥,剑尖扫着脚腕而过,往前方撩去。 像是扫去地上的尘埃,长剑化作一道弧光,斩断了那柄横切过来的剑。 他再踏上一步。 第二柄剑从往他的咽喉刺过来,他借着上一招剑往上扬的余势,肩膀猛地一沉,把剑从上往下拉,横斜着劈落在第二柄剑上。 再上一步。 第三柄剑是势大力沉的从天劈下。 他把剑收回,再猛地刺出,此刻,他的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也已经连成了势,步势加成之下这剑刺出如此之快,那柄剑还没落下来,但他已经刺中了那个握着剑的虚影,于是他再上一步。 每步都不曾停顿,反而是越来越快。 映月镜里的画面落在每个人的眼里,他们见到那群剑客拾阶而上,像是逆流的水浪,不过人还是太多了,剑光纷乱成一片,他们自然而然去看走在最前的那一个。 有一个人自始而终都是走在最前头的。 “心瞻还真有两下子!” 海市酒楼的观景外廊里,贺济源目不转睛盯着映月镜,看着一步未停的程心瞻,站起来拍手。 “那是只有两下子么!” 王妙缘也目不转睛看着映月镜,不耽误嘴里怼了一句。 冯济虎认真看着,脸色不自觉浮现出笑意,心想着他登阶如此快,想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把自己这个当初领他进山门的人甩到身后了。 酒楼最高层,萧十一娘抱着狮子猫也坐在外廊上,看着映月镜里的那个背影。 晴雨自然侍奉在侧,她说道,“只知道程道长画符厉害,没想到他的剑术也这般厉害!” 萧十一娘嗔道,“那可是三清山的高徒,你以为是我们白玉京里的那些人。” 晴雨平日里显然受宠,此时笑着顶了一句,“那也不是,主子您瞧,三清山的高徒来了七个,可就程道长要去斗剑。” 萧十一娘双眸比今夜的月光还要明亮些,“那他自然还要不一样些。” 晴雨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还珠楼顶,孔雀城主钱博雅忽然出现,他拎着两壶酒过来,一壶递到了李善寿跟前,笑着说, “善寿,你的斗剑台一出,我的城里的焰火都没人看了。” 李善寿受不了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打趣道:“那我带走斗剑台,去精卫城好了,你以为袁修永没邀我吗?” 钱博雅连忙陪笑,“那可不能走,来,饮酒,饮酒。” 李善寿笑呵呵接过酒壶品了一口,一脸陶醉,“五城里我是最喜欢你孔雀城的酒,还有金雕城的酒,一个柔,一个烈,呵呵,都好,都好。” 钱博雅自得一笑,随后指向映月镜,说道,“如今体剑术确实越来越没落了,人是一年比一年少。” 李善寿摇了摇头,“精气神三位一体,体剑在精,法剑在气,飞剑在神,本就不应该分的这么清楚,我是向来不同意的。只不过大势如此,我也无能为力,就是在剑宗内部也已经分成这样几派了。 “我听说现在修体剑的衡山,修法剑的庐山,还有修飞剑的剑阁,这三家剑宗里领头的大宗,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重了,经常相约斗剑,他们比起来可真是不留情,常有死伤,本不应该这样的。” 不过即便是一代剑仙,也无法抗衡大势,现在三术同修的人实在太少了,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忍着气,分开斗剑,不然怕是人都凑不齐。 而他也绝对不会让分修三术的人去斗剑,不然无论修行哪一术的赢了,从他这传出去都不好。 钱博雅指着那个走在最前头的说,“那个后生不错,看着年纪不大,出手时机却都恰到好处。” 李善寿点了点头,却打趣他说,“怎么,你也想来个台下捉婿吗?”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李善寿说这话是因为上次斗剑会,当时是在东北的海青城,就让萧家的一位族老看上了斗剑台上表现亮眼的一个年轻人,竟然在其下台后就招为女婿了。 钱博雅摇了摇头,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如果在年轻时没有诞下子女,现在生儿育女更是奢望。 五大城都是这样的,能成为家主的人都是年轻时一心修炼的人,根本不会自破元阳,等修为高深后,自然也就难以孕育儿女了,所以五大城的城主从来都不是子承父业,每一任新城主都是老城主从族里旁支中提拔上来的,唯一的要求就是姓氏。 或许这也是五大城一直能传续下来的原因。 “招女婿不成,招个供奉,聘位客卿,还是可以的。” 钱博雅笑着说。 李善寿也笑着点点头,不过既然钱博雅专门提到了这个年轻人。 他大袖一挥,映月镜里的画面随之变化,之前的画面是所有人登阶的背影,现在画面突然放大,直接拉近到了最前面的那个人,看的是他的正面,能看清他的脸,也能看清他挥剑的每一个动作。 他办斗剑会本来就是为了吸引年轻人修行剑术、为年轻人扬名的。 城、楼里的人也都欢呼起来,就是这样的,他们就是要看年轻俊彦。 海市酒楼里三清山的六位,还有主家的主婢二人,自然也都是欢心鼓舞。 ———— 孔雀城西北区域,一个打开窗户就能看到映月镜的巨大雅间里,有七八个的妙曼女子在歌舞,不过一个年轻人和一个中年人都在看着映月镜,唯有剩下的一个中年男子在看歌舞。 “是恩公!” 那个英俊的年轻人忽然起身,指着映月镜大叫起来。 他身边的中年男子也吃惊的望着映月镜。 “爹!你看!” 年轻人瞧见自己的父亲还在看歌舞,不由气急。 那个男子这才反应过来,看向映月镜,面上露出惊讶之色, “呀!这不是三清山的那位!” ———— 孔雀城西南区域,一家酒楼的屋顶上,有五位年轻人和一个生着络腮胡子的大汉坐在檐角上,看着映月镜。 他们是属于接到还珠楼主在孔雀城办斗剑会后才临时赶过来的,酒楼里已经没了位子,只好将就坐在这。 “是他!” 这群年轻人三女两男,其中两个女子突然站起来惊呼,那个生着络腮胡子的大汉也有些意外。 另外几个同伴见两女子如此大反应,有些惊诧,其中一个男子问, “轻云,英琼,怎么,你们认识这个人?” 李英琼不答,却是看向身侧的女子,问道, “周师姐也认识这个恶贼?” 而周轻云只是愣愣盯着映月镜,身侧女子与同伴的问话都没听见。 求月票求推荐,欢迎评论与留言! 第九十三章 望穿秋水(为月票加更)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程心瞻不知道映月镜上发生着怎样的变化,他也不知道孔雀城里又有多少故人旧识,他只是干净利索而又平静的挥出一剑又一剑,登上一阶又一阶。 直到某一次格挡抵退之后,他才发现后面已经没有剑了。 他看着宽阔明亮的玉台,这才意识到原来他已经登上高台了,而且这里不见一人。 他站在原地闭目冥思,回想着刚才的一招一式。 他对自己大多数时候的应对都是比较满意的,但有些地方他觉得还不够好,并想着下次遇见了该如何做。 并没有过多久,很快就有第二个人上来了。 那人也是个年轻人。两人对视一眼,程心瞻率先点头致意。 那人也点头笑了笑,并说道:“崂山薛立行,道友有礼了。 程心瞻有些意外,他还以为会是衡山剑派的弟子,“三清山程心瞻,道友有礼。” 映月镜不光显照出他们的身形,他们的交谈同样被散播出去。 众人也就都知道了他们的名字。 就在两人互通了姓名后,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第十个都上来了。 不过后面的人上来的多了,却没有再互相通报姓名了,反而是敌意渐渐多了起来。 而还珠楼主看人已经差不多了,再次施法,那些在台阶上苦苦挣扎还没有越过一半的人全部被送回了孔雀城。 而玉瑶台也同时开始分化,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台上的人也被分到了不同的玉瑶台上,最后,虚空里共有四十八座玉瑶台,九十六个执体剑的剑客。 映月镜将四十八对剑客一一显照出来,但程心瞻和他的对手又占据了映月镜近三分之一的空间。 程心瞻的对手看上去比他要大一些,约在三十岁左右,这个人一直关注着映月镜,此时他发现自己所在的战场画面竟然占据了映月镜的一小半,而且处于顶端,脸上不由露出喜色。 这时,还珠楼主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各自对敌,捉对较量,只可用剑,不可使用其他法宝,符咒诀不可用,点到为止,不可伤了人性命,这就开始吧。” 程心瞻闻声而动,却见对手还在望着映月镜,只好停下动作,出口提醒,“道友?” 那人如梦初醒,只见他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忽地整理起衣衫头冠来,彬彬有礼道:“道友,我等斗剑,是为切磋进益,不是生死仇敌,斗剑前应通报姓名才是。” 程心瞻一听觉得有礼,便道:“道友有礼了,贫道三清山程心瞻。” 那人听完吓了一跳,这年轻人竟然是三清山的人,不过他想着自己现在万众瞩目,自然不能生怯,他立剑胸前,做了一个架势,抑扬顿挫道: “道友有礼了,贫道八闽人,俗姓刘,道名宇微,师出石牛山西角峰,奉武夷山为祖庭,修行内丹道,十五岁习道,而今已有十一六年,一境小成,手中长剑取海底沉铁与山顶赤金熔铸,名为「惊山」,还请赐教。” “请赐教。” 程心瞻脚一踏,身化清风,须臾不见,临近时率先出现直刺面门,引他格挡。 咦? 年轻道士感受着剑上传回来的力道,有些意外,这人格挡的剑劈在「秋水」上竟然无法还影响到自己的肘,更别提肩、身,最多就是让手腕有些变形,甚至让他感觉还不如方才登阶时月光化作的剑。 而刘宇微心中一下子慌乱许多,方才登阶已经用去了他大多数的气力,此时出剑力道还不如刚登阶时的十之三四,可是不应该都会有损耗吗?为何面前这个年轻人出剑还是如此势大力沉呢? 他认为是对方蓄力冲过来的缘故,所以他决定不能被动防守,于是立马化御守为进击,也刺剑过来。 程心瞻看这轻飘飘的一剑,握紧「秋水」,上身往后仰,等剑刺空了,势尽时,他以「秋水」剑脊横着荡打到刺来的剑上,那剑哀鸣着被荡开,趁着刘宇微中门大开,身子都被手中剑带偏,他马上踏步向前,剑如青蛇出洞,瞬间就架到了那人的脖子上。 “承让了。” 他说。 那个刘宇微很是意外,他此时竟还有空瞥了一眼映月镜,瞧见自己脖颈架剑的姿态清清楚楚的显现在镜上,不由大急,刚想要说什么,身子却消失在了玉台上,也消失在了镜里。 不过很快,程心瞻的对面又出现一个人。 城、楼里的人看的很清楚,每当有两个人战胜对手时,输掉的那两个便被传回孔雀城,而两个胜者就会被放到一个台上,而映月镜里也会少一个画面,其他画面也就变得更大了。 这一次站在程心瞻身前的是一个年纪相仿的人,这同时意味他也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赢了一次。 不过应该还没有程心瞻快,因为这个人上来就进攻了,如果方才的刘宇微也是这样,那程心瞻的时间还要快上几倍。 这人起手也是直刺,程心瞻低身,抬手撩剑去击,以攻代守。 “叮!” 一声脆响。 「秋水」吞食了不少金精,剑身坚韧早已非比寻常,那人剑势被破,又顺势贴剑下划,程心瞻以剑格拦住,再猛起身,力道从脚尖传上来,挥手抡剑,将架在剑格上的剑甩了出去,剑尖直取敌手咽喉。 那人仰身避让,手中长剑从脑后画了一个大圈再探身从程心瞻左前方劈过来。 他却不管,左前往前踏一步,往下点剑,往那人天灵上点,那人无奈再收剑,从自己左前方把剑拉回,回身下劈。 「秋水」被劈落,剑尖差点点到地上,程心瞻右腿弯下,收回长剑,那人立马来攻,他再收回左脚,扭身,做了一个奔逃的动作。 那人见状连踏几步上前,直刺他的背心。 此时程心瞻右脚跃起,整个身子几乎要跳起来,以左脚尖为点,整个身子再反转回来,躲过后心一剑的同时贴着收在身前的剑也再次随手扬出,一点寒芒从上往下点。 斩落了那人的一缕鬓发。 那人犹不觉,还要再往上提剑,但下一刻,他却消失在了玉台上。 紧接着,玉台上又出现一人。 这次又是一个活络的,见到程心瞻说,“你很厉害啊,也已经胜了一次了吗?” “我是两次了。” 他笑着说,提剑去攻。 …… 玉瑶台从一个变为多个,现在又从多个慢慢减小,只是最受关注的那个台子,一直还在。 直到最后,虚空里只剩一个玉瑶台,映月镜里也只剩一个画面,这个画面,让观战的人有些熟悉。 程心瞻看着也熟悉,不由笑道,“薛道友。” 那人也笑着说,“程道友。” 原来正是前两个登台的人。 已经是最后决战之际了,程心瞻却开始墨迹起来,他想起了之前的第一个对手,刘宇微,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他问道, “薛道友,现在就我两人,可容我向这一楼一城之人说一说我这柄剑?” 薛立行笑着点点头,“道友请便。” 他左手倒握剑,横剑在胸前,右手在剑身上一弹。 “铮!” 长剑高鸣。 “我这把剑是我的第一把剑,来自一位同门长者所赠。” 他悠悠说着。 一城一楼的人静静听着。 “这位长者一生痴于剑,却一生愧于剑。” 薛立行也认真听着,闻言有些不解。 “这位长者痴爱于剑,入门修行后将身心全部投入到剑法修行中,却忽略了炼气,以致于一生困于一境。待反应过来后,长者悔恨,不甘,但无力回天,再往后的岁月里,种种情绪噬咬他的心神,但岁月总会将那些强烈的情绪抹去,到鸡皮鹤发时,长者已经看淡了生死名利,唯有一种情绪始终未曾淡化,反而越发刻骨铭心。 “那就是对这把剑的愧疚,他认为是自己的庸碌让这把本该光芒四射的宝剑长搁暗室。 “后来,他把这剑传给了我,期盼着我能替这柄剑扬名,也叮嘱我道、器并重,不要走他的老路。 “我记下了长者的叮嘱,道、器并重,但替这柄剑扬名可是难住了我,在剑道上我也只是一个初学者。今夜幸甚,借还珠楼主与孔雀城主之宝地,还要谢过薛道兄的等候,能让我说出这把剑的名字。 “剑名,「秋水」。” 他说完了,倒提剑拱手向城、楼之方向行礼,又向薛立行行礼。 薛立行面容肃穆,持剑回礼。 “器、道并重,我等剑道中人应时刻谨记。” 还珠楼主的声音在众人头顶回荡。 满城剑客称是。 薛立行这时也笑着说了一句,“那我也借宝地说一下,不然我的剑要不高兴了。我是一个铸剑师,我的佩剑就是我铸的第一柄剑,剑名,「出庐」。” 两人相视一笑,持剑相攻。 两人同时在台上消失。 “叮!叮!叮!” 一阵金铁相交声,火星在虚空中迸发,通过映月镜放大后如同巨大的焰火,与孔雀城上空的焰火交相辉映。 还珠楼主见状,笑着说,“这两个斗剑总算是有了几分体剑的样子。” 他心念一动,映月镜上画面变化,竟是把两个施展身法不见身形的人给显照了出来,众人这才看清。 此刻程心瞻正在低身突进,脚下连踏,灵光明灭不定,直刺的薛立行胸腹,与此同时,一片风雨将他包裹,狂风跟随他脚步,吹向薛立行,暴雨则是跟随着剑势,每一滴都像是一把剑,虽然是水,但又泛着凌厉的银光,而「秋水」仿佛又真化成了一滩水,融在暴雨里,让人看不分明。 后者像是一条在雨中的蜿蜒腾挪的灵蛇,见招拆招提剑去挡,居然能把每一滴雨都给躲开,但因风势太大,雨势太急,变化太多,灵蛇也只能边闪边退,两者剑尖频繁变化,舞成两团剑花,便是在映月镜中也看不清。 连退十数步后,薛立行突然定住,之前的退步仿佛都是在蓄势,长剑在身前画过一圈,拦住了所有的风雨,在猛地往前一送,这一剑宛如大江破堤,突如其来,但又势不可挡。 “好剑!” 程心瞻大笑一声,但借着风雨之势,他不躲反攻,连踏几步,漫天暴雨收拢成一条大江,也是一招直刺。 两江对冲,剑尖相点。 脆响伴随着气浪,以剑尖为中心往四周荡开,两人被气浪带着各退十数步,手臂都有些发麻。 “虽有些花哨之势,但归根到底还是凡夫俗子之剑,难登大雅之堂。” 这时,孔雀城内,那座屋檐上,有个看上去年纪最小的少年说。 不过听到这话,李英琼却是沉默着没有应和,或许是想起了在那座山谷里,映月镜中的那个男子用佩剑点碎蜀山飞剑的场景。 “璟瑞,你说的不错,只要你能不让他近身就行,你能保证吗?” 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说,“或者说你已经缔结了元神?以念御剑已比肉身持剑还要快了?还没有吧。你以为你现在御使「赤苏」已经到了剑随意变的境界了?我看未必,你现在御剑靠的还是剑的灵性,不是念力,若非「赤苏」灵性足,我看你御剑还不如用脚。” 汉子毫不客气的说。 “如果你不能保证不让体剑者近身,又不能保证以念御剑已经快过持剑,那就不要再说那种话,只会让人笑话,剑是凶器,不是绣花。” “是,李师叔。” 方才出口的年轻人羞红脸,低下了头。 而再看斗剑场中,又过了十几招后,薛立行再次踏步上前,但这次随着他脚步变化,他的身形竟然一分二,二分四,只是眨眼间便化作三十二个人攻来,似乎还在分化,像是鬼魅一样。 程心瞻眼睛一亮,也踏步上前,只是他的脚步如踏雷而行,先也是一人,但就像雷霆劈落时的树状分支一样,他的身影也分化成了一个又一个,不过又不是薛立行一样的对半分化,而是完全随机的,只一个电光闪烁的功夫,就成了一群人。 这是他采雷时观雷霆劈落分化电光时悟出的剑势与步法。 而城、楼里的人惊讶发现,刚刚还是空荡荡的玉瑶台上,一下子就充满了人。 而当两群对冲的人甫一接触,感受到接剑的力道,程心瞻马上就知道谁才是那个真正的薛立行。 但薛立行却是惊讶的发现,这不同的程心瞻虚影出剑的力道似乎都是一样的,都是比之前差上许多,反而无法知道谁才是本体。 不过他却不知道程心瞻的剑势并不是障眼法那么简单。 就在他确定薛立行的本体后,所有的程心瞻都消失了,唯有一条清晰的雷霆光带从他起步的位置指向目前仅剩的那一个身形,其余的光路分支逐渐暗淡,似乎全部汇到了他手中的剑上,导致他的剑和电光一样亮,一样快,一剑刺出后剑尖定在了薛立行的胸前。 “你这是什么剑法?” 薛立行的双眼被剑光照亮,问了一句。 “我叫他雷霆分光剑法,意在虚虚实实,先散再合。” “真是好剑法,我的百鬼分影剑法相比之下倒是太虚,太散了。” 薛立行脸上有些遗憾。 “无妨,我将此法教于道友就是,你我再探讨探讨,我感觉缺漏还很多。” 程心瞻笑着说,能遇见这样一个体剑同修,他也很满意。 雷光散去,薛立行的眼还是亮的,他大声说,“好!” 第九十四章 远行的剑气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第一场,程心瞻头名,薛立行次名。” 还珠楼主的声音再次响起。 于是满城喝彩,焰火绚烂。 ———— 海市酒楼。 萧十一娘笑容明媚,她头也不回地问道, “晴雨,城主要求今夜各商家酒水免费供应,咱们家出的是什么酒?” 晴雨回说:“自然是最低的碧光酒,各家都是这样的,都是平日里一金一坛的酒。” “再往上呢?” “再往上是一百二十两一壶的流霞酒。” “再往上。” “一百六十两一壶的白羊酒。” “再往上。” “两百五十两一壶的瑞彩名琼。” 萧十一娘笑着点点头, “这个名字好听,传下去,归属渤海海市的酒楼今夜免费供应瑞彩名琼,为程道长贺。” “是。” 晴雨笑着吩咐下去。 ———— 金相宗几位所在的酒楼。 江南景大叫着,“恩公得了头名!大伯,父亲!恩公得了头名!” 江燕行也很高兴,想了想,问向江月行,“这家酒楼是咱们明光堂的产业还是宗里的产业?” 江月行修行不太上心,但家里财账是清楚的,“大哥,这不是酒楼,是青楼,自然是咱们堂里的产业。” 江燕行瞪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他还想着今夜让酒楼给众客人免单,宣扬出去是金相宗明光堂为三清山程道长贺,但青楼就免了吧,别到时候好心成就了坏名声。 ———— 峨眉派几位所在的屋檐。 髯仙眼里略带欣赏之色。 严人英有些佩服和向往。 李英琼脸色沉重。 诸葛璟瑞还在回想着刚才虚虚实实的雷霆之势,再也不敢轻视体剑了。 周轻云看着映月镜里的男子,心乱如麻。 余英男目光在李英琼和周轻云两人脸上打转,满是探究之色。 ———— 忽然,人们发现映月镜里没人了,再一看,原来那两人出现在还珠楼之顶,在剑仙身侧。 “年轻人想法就是多,最后一招都不错。” 李善寿看着两个年轻人笑着说。 程心瞻和薛立行没想到会面见剑仙,连行礼, “三清山程心瞻/崂山薛立行,见过李楼主,见过钱城主。” 两位仙人笑着点点头。 不过此时钱博雅却是不再提招揽客卿的事了,三清山是当世大宗,崂山也是一流的门派,这两家的高徒自然不必来他这,他拿出了两块绿色牌子递给两人,是孔雀开屏的花样,精美奇巧, “这是我孔雀城的贵宾牌,在城内,一应六折,在我钱家自家的产业,可以一次支取百两金。” 两人谢过。 剑仙则道, “立行,你的剑灵动有余,劲力不足。” 薛立行拱手听训。 “你应该练一练重剑,这是我年轻时用过的一把重剑,名为「赤蚁」,这把剑会根据主人的境界修为轻重变化,等你哪一天用它如用你现在手上的剑的时候,我想你的劲力就够了。” 还珠楼主拿出一柄赤红色的剑,看着和普通的剑也没什么两样。 薛立行谢过,双手去接,却险些摔了一个踉跄。 还珠楼主笑了笑,又看向程心瞻,他道, “心瞻你,我倒是没有看出来什么明显的短板,硬要说一个,就是你太松弛。” 松弛? 程心瞻暗自琢磨这两个字。 “你对敌时有信手拈来的味道,这当然是好话,不过信手拈来使得你本有十分的力,也只会出八分,因为你知道这就够了,但这是因为你遇见的对手往往都是同境者。我担心长此以往你会形成习惯,等哪一天遇见了更强者,或是遇见了一个善于藏拙的人,与你过招时突然发力,你会难以招架,当然,兴许也只是我想多了。” 程心瞻连拱手道谢,“前辈金玉良言。” 剑仙笑着点点头,拿出一个铁壶递给他, “「秋水」是一柄好剑,但锋锐有余,柔性不足,我看你出剑都是硬剑,你往后可以练一练软剑,触类旁通,这是流霜飞汞,你可以用来喂养宝剑,提升宝剑的柔性。” 程心瞻谢过。 剑仙最后勉励道,“剑道通神,并无高低之分,体剑也不是什么末流,且看你等好生修行,扬名天下。另外,也莫只着眼于体剑,若修行还有余力,法剑和飞剑应该也要学学,大道通衢,眼界要宽阔,接下来我要开法剑场,你们也好好看看,去吧!” 两人拜谢称是,随即驾云离去。 “薛道友住哪里,是和同门一起来的吗?” 程心瞻问道。 薛立行点点头,“我住在晚夏坊长青酒楼,和师兄们一块来的,程道友呢?” “我在西北海市那边,那等今夜斗剑结束,明天我再去找薛道友论剑。” 薛立行说好,于是两人分别。 “斗剑会第二场,修行法剑术者,可落台。” 剑仙的声音再度响起,程心瞻于是停了云驾,折身返回。 这一次,玉瑶台上没有设下什么阻拦,他直接往台上飞去,同时,他注意到,数千道灵光从城、楼里亮起,和他一同飞往玉瑶台,比方才第一场的人多了太多。 这时,玉瑶台上又发生变化,忽然拉长,形成了长堤一样的形状。 所有人先后都落了上去,一字排开。 站在程心瞻附近的几人忽然道, “咦,你不是那个程心瞻么,上场的头名,也来参加法剑比斗么?” 他这一声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都看了过来。 程心瞻有些不好意思,朝两边拱拱手,只道, “凑个热闹,凑个热闹!” 场上的骚动同样引起了还珠楼主的注意,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年轻人,不由一笑, “原来是个双修剑客,倒是我看走眼了。” 他心念一动,映月镜里再次出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他倒想看看这个年轻人的潜力在哪里。 城、楼中人再次见到那个年轻道士,自然也都有些意外,议论纷纷。 在玉瑶台上,数千人中还有一人,满脸通红,像是刚从热水里捞出来一样,他死死盯着映月镜里的那个面孔。 旁边的人不由关心问道,“道友,你可是身体不适?” 梁真敬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还珠楼主这时挥了挥衣袖,洒出一道亮光,亮光迎风便涨,飞到了玉瑶台对面,距离玉瑶台约有二十里,化作了山一样大的云岭,与玉瑶台等长。 “这是阳明云堂罡,三十六天罡之一,属阳,半两的阳明云堂罡就能化作这般长岭一样的云,这就是第二场头名的奖励。” 玉瑶台上的剑客们呼吸都急促起来。 这可是灵罡,比真煞还要难得的灵罡! 此刻站在玉瑶台上的都是一境二境的修者,正是渴求灵罡的时候。 果然是仙人,出手的都不是俗物,众人心想着。 “众位拔剑斩云,能以剑气分开云岭者可留台上,这就开始吧!” 还珠楼主话音刚落,便有无数剑光亮起,数千道剑气喷薄而出,形成了一道色彩斑斓的剑气浪潮,从玉瑶台上涌出,打向云岭。 程心瞻这次却是慢了一步,因为他的剑还没拿出来呢! 他平日里将法剑「高真」藏在肉身之中,令火府内景神元旦道人、雷府内景神荡魔真君、神雷将军、水雷将军、金府内景神麒麟金尸在剑身上篆刻符纹,并以五行法力与雷炁风元日夜洗练,所以这次出门他也习惯性的收藏在竹身窍穴中。 他心念一动,唤出「高真」。 此刻再看「高真」,与在投剑山剑库里初见的模样已经是天差地别。 粗犷的剑胚被法力锻打洗练成了一柄样式端正的宝剑,知剑的人一眼就能认出,这是汉剑的制式。 汉剑端正,剑身挺直,棱角分明,又被称作仪剑,而法剑为召灵遣神之器,自然不能少了仪度,这也是程心瞻将剑胚煅成汉剑制式的原因。 他这把汉剑,剑身又分八面研磨,厚而窄,窄而长,更显威仪。 此剑在颜色上保留了剑胚初始时的样子,大体上是紫色,但上面又有着紫书铜特有的黑色字纹,像是古鼎上的细小的蝌蚪文一样,在剑刃和剑尖处,则是雪亮的银色,像是霜染的一样,这是月魄银的颜色。 不过此时,宝剑的剑身上不光是有紫书铜特有的黑色字纹,同样密密麻麻篆刻着各式各样的符纹,有五行之符,有风雷之箓,有云隶龙章,有雷篆风草,各个也如蚊蝇一般大,似乎是点墨一样的胡乱散布着。 但若有在符道上有着极高造诣的人仔细去看,便能发现各道符箓之间又有勾连交错,似乎几个无关的符放到一起看,又成了一道新符,看久了,便有目眩之感。 他在黄纸上画了那么多的符,一则是体悟法意,另外一个,则是为篆刻「高真」打稿。 他以竹身食气炼法,而肉身所食之气,十之八九都灌入了「高真」之中。 而「高真」作为他的雷道之器,在近百道天雷锻打之下,雷纹藏在符纹之下,锋芒内敛。 此刻,「高真」被他取出,握在手里,感受到主人的心念,「高真」闪烁着灵光,发出剑鸣。 他从下往上撩斩,用的是与宝剑最为契合的雷炁法力,剑身上的雷篆符箓交替闪烁,一道电弧从剑身上激射而出,后发先至,瞬间追上并赶超了那一排剑气浪潮,落在了云岭上。 大多数人都察觉到了那道极快的弧光剑气,却见云岭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是紧随其后的数百道剑气都分开了云岭,把云岭截断成了数百碎片。 还有的剑气没有抵达云岭,走过不到二十里便消散一空了;还有的剑气轻飘飘落在云岭上,只是吹散了一丝云雾;还有的剑气透过了云岭,但只破开了一个小口。 程心瞻附近的人看向他,有人说, “法剑没有道友的体剑那般简单。” 有人接过话头,笑说,“不过年轻人多尝试尝试也没什么不好,可尝试过了,如果不是这块料,就可以回去继续练体剑去了。” 玉瑶台上响起一片稀疏的笑声。 ———— 孔雀城,晚夏坊,长青酒楼。 薛立行才落座不久,便看到了这一幕,映月镜同样把那些奚落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同他一个桌子上,有人对薛立行说, “那个程心瞻,体剑确实是厉害,竟能胜过立行你一筹,不过隔行如隔山,他千不该万不该,还要去法剑场斗剑,现在连入场的考核也过不去,倒是平白惹人笑话了。” 但薛立行盯着映月镜却是摇摇头,他道:“师兄你看走眼了,很多人都看走眼了。” 他看的分明,很多人的剑气在行过二十里后,都难以再维持初形,逐渐分散膨大,远看着剑气是越来越庞大,很有威势,但实则是法力不够凝实导致,那些庞大的剑气说是斩开了云岭,倒不如说是撞开了云岭,君不见,那些剑气撞开云岭后就消散一空了么? 那道宏伟的云岭,又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剑气撞成什么样子了,碎成了乱絮。 唯独极少数剑气,就如程道友的弧光剑气,出剑时是一道细细的光弧,行进二十里后仍然是一道细细的光弧,只是长了不知多少倍。 弧光切入云岭,如快刀划过凝脂,毫无阻滞地透过,而凝脂的表面看不出任何痕迹,至于那道弧光在透过云岭后又继续进行了多少,在明亮的月色中他也看不清了。 此时,没能破开云岭的剑客一个个消失在玉瑶台上,有人看向了程心瞻,想要从他平静的面容上看出一丝别样情绪来。 不过他持剑而立,表情一直是那样淡然,不曾有过任何变化。 直到台上未能斩开云岭的人全部消失,他依旧持剑而立,站在那里。 有人惊疑,有人不解,有人愤懑,但没有人敢质疑和问询主持这场斗剑会的还珠楼主。 还珠楼主不需要向那些站在玉瑶台上眼力拙劣的人解释什么,但此时,有一城一楼的人在观看斗剑会,他需要让这些看客看明白。 于是,映月镜上的画面一变,显照出了在破开云岭后依旧还维持着弧光形态的剑气,剑气还是只有细细的一道丝,孤独的远行着。 第九十五章 剑与符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看着映月镜上的画面,城、楼之中传来欢呼声,但玉瑶台上却变得异常的安静,尤其是程心瞻身边的几个人,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仿佛要把那团碎云看出花来。 还珠楼主遥握云岭,碎乱的云岭仿佛被一把巨手捏住,迅速挤压变小,化作了一团半拳大的、涌动的亮光。 “法剑场以擂台战取胜,你们现在留下的一共七百五十七人,本楼设擂台三十六座,仿三十六小洞天之境,方才斩云最优三十六人,为第一轮擂主,可自行挑选擂台,所有进擂之人,法力修为会被压到一境。” 随着还珠楼主话音落下,玄奇之事发生了: 巨大的映月镜在月华照耀下一分二,二分四,须臾间化成了三十六鉴,成包围之势,将一座孔雀城和一座还珠楼给围了起来! 巨境中反射着城、楼之景,镜景与镜景之间又互相照彻反映,一时间让城、楼中人都分不清自己在城楼之中,还是在镜中。 钱博雅瞳孔一缩,惊道, “善寿兄!倒是从未见过你的映月镜有这般威能!” 还珠楼主笑了笑,只道,“好戏还在后头。” 他念头一动,镜面上反射的月光扭曲变换,镜中之景再变,此刻画面非是玉瑶台,非是城与楼,而是各不相同的一方天地! 有些镜里是千岛大泽,有些镜里是大漠落日,有些镜里是莽莽绿森,不一而同。 钱博雅望之失色,“善寿兄,你这,你这宝镜,是仙宝了吧?” 世间万般兵器宝物,统分为法器,法宝,灵宝三类,法宝是个很宽泛的概念,里面又囊括了丹器,胎器,仙器三类。 在当今天下,丹器已是罕见,于是胎器被抬高半层,又称作半仙器,有时为了恭维,也有把胎器叫做仙器的,真仙器可谓是顶峰,为区别于半仙器,又被称作仙宝,而灵宝多见于古神传说中,少有真正流传于世的。 在钱博雅看来,这方宝镜能幻化三十六座小洞天,应该能当得起仙宝之称了。 还珠楼主笑而不答。 他左手虚托,玉瑶台上有三十六人被举起,他道, “速去选擂吧!先到先得。” 三十六人知道选擂的优势,纷纷纵身往境子中飞去。 程心瞻正是三十六人之一,他一眼便看中了那个雷霆闪耀的小洞天之镜,径直飞过去,毕竟在下界这样的地方可是少见。 而其他人多是选五行充沛之镜,有好些人在抢夺宝镜的路上就开始斗起来了。 不过他看中的那块雷霆之境倒是无人过来,他顺利的就进去了。 在接触到镜面时,就像是碰到了一层水膜,待眼前光华一闪,他就发现自己来到了另一处天地。 他环视一眼,这里群山起伏,山体表面都是光秃秃的,呈现出光亮的紫黑色,天上是低且厚的阴云,银紫色的电蛇在云中穿梭,不时又有雷霆降下,打在群山上,雷火四溅。 在一处高大的石碑上,他看见了这座小洞天的名字, 积雷山洞天。 他不禁笑出了声,竟然还有这样的好去处。 很快,经过一番小争夺,三十六镜均有了擂主。 “现在,其余人可自行挑选进擂,一次一人,胜者守擂,败者出擂,斗剑时,除剑器外其他法器法宝不可用,余者无禁,但不许杀人。” 这可比方才体剑场的要求放宽许多。 随着还珠楼主话音落下,便有人从玉瑶台上飞起,进入镜中。 玉瑶台上,梁真敬脸涨的通红,他有心去积雷山洞天与程心瞻争斗一番,不过他也知道程心瞻手上雷剑的厉害,想了想,擂台战在某一程度上也是车轮战,自己不妨等一等,待有人去消耗了他的法力,自己再上不迟。 不过连他这样主修雷法的人都这样想,其他人就更不用多说了,还有很多人在回想着方才那弧光一剑,此刻见到程心瞻沐浴在雷光中,都是心有顾忌,不敢上前。 这就导致当其他三十五洞天里剑气纵横时,他所在的积雷山洞天还是只有他一人。 无聊之际,他开始观摩雷霆,很快便发现这里的雷霆有些意思,其中大多是幻化出来的,徒有光亮与声威,但也有不少真正的雷浆隐藏在云中,当雷云相撞时,便有真雷霆落下。 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里的雷霆定是剑仙自己捉拿的,或是他人赠与的,雷霆玄机是记在了他人身上,自己在大天地里半个月前才摘过一次雷霆,身上自然是大天地的雷霆玄机,只能等到明年采春雷了,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在此间采雷? 剑仙以此为擂台,要的就是让斗剑者运用一方天地的威势助长剑气,虽然自己对手现在还没上来,但自己先取一些,应当也无妨? 他试探性的放出「高真」,去截云下的雷霆。 一道银蛇被「高真」所引,落到葫芦中。 他等了等,没有等到什么动静。 于是咧嘴一笑,再次放出了「高真」。 梁真敬见状,脸更红了。 程心瞻估摸着差不多收了一成的雷浆,便不再采摘了,席地而坐,看起其他镜景里的画面来,他有意去看土、水、木三行的洞天镜景。 一块巨镜中的群山之景引起了他的注意,那里的山似乎和南荒的山很像,他仔细一瞧,境中一处石碑上篆刻五字: 白石山洞天。 果然是南荒的山。 镜中两人在斗法,各持一剑,有个中年道人,立剑胸前,口中念念有词,只见群山晃荡,山石滚滚,山石聚集到一起,竟形成了一个巨人,在道士的驱使下往对面攻去。 这是法剑的遣神派。 与他对敌的是个坤道,法剑出鞘横扫,剑气如山崩。 这是法剑的养气派。 随后,他又把目光投向一处高山飞瀑的洞天镜景,一座瀑布石壁上写着: 庐山洞天。 有两个年轻人在其中斗剑,观其衣袍制式,程心瞻竟发现,那两个年轻人好像就是庐山剑派的弟子。 两人法剑挥动之下,无数道飞瀑被吸引,随着他们法剑的挥动化成水龙,那方天地里极为充沛的水灵气也化作灵力浪潮,两相对撞。 这是法剑的御灵派。 程心瞻四处看着,只觉目不暇接,受益良多。 而玉瑶台的梁真敬迟迟未动,他想不明白,就没人敢上去挑战那个程心瞻吗? 忽然在某一时,他身上戴着的同声蛊珠串忽然发声, “你在等什么吗?要让世人认为我龙虎山不懂雷法了吗?” 是小天师的声音。 梁真敬身子一僵,咬牙飞身而上。 而城楼众人见终于有人往积雷山洞天镜景飞去,不由欢呼起来,终于可以见到程道长法剑的本事了,这不打起来自己这些人还看个啥? 再仔细一看,那个去挑战程道长的人身穿紫服,两个袖口上分别绣着青龙和白虎,这是龙虎山的道长呀! 于是欢呼声更猛烈了。 梁真敬自然也能猜到这时候自己应该是万众瞩目了,即便他不想。 程心瞻看到是梁真敬过来了,还换了一身衣服,也不由一笑,这真是老熟人。 “我知道你雷符了得,却不知道你还擅长法剑之术。” 程心瞻先打了个招呼。 梁真敬脸色难看,是啊,连三清山的都知道我擅雷符,不善剑术,可小天师非让我下场我能有什么办法?! 程心瞻也注意到梁真敬手上的剑,很有趣,是一把二尺长的铜钱剑,剑柄是木制,看着像是桃木,剑身是一串铜钱用金线连在一起。 “废话少说,速战速决,我还怕你不成!” 梁真敬还是那个急性子,进了洞天就要动手,他挥动法剑,雷霆在铜钱上生发,在金线上滚动,随后脱离剑身,斩向程心瞻。 程心瞻同样挥剑横斩出一道雷光,而且一剑斩出又接一剑,眨眼间斩出六道剑气。 梁真敬暗骂了一声,他这柄剑是小天师不久前才给他的,没有经自身温养过,剑里蕴含的雷炁也不多,方才放出剑气斩开云岭就已经耗费了许多,却不敢像程心瞻这么奢侈挥霍。 他踩着一道巨大的银色雷符,速度要比程心瞻的火云快上许多,他架符逃遁,躲开剑气,同时他负剑身后,左手又甩出一张雷符。 雷符化作一道紫光,射向程心瞻,这梁真敬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雷符的速度比起剑气竟一点也不慢。 程心瞻见状,高高祭起法剑,双手均作剑诀,一指朝上,一指朝下,两手手腕相靠,口念, “五方雷公,我知其名。呼之即至,迅电鞭霆。落!” 咒语念罢,「高真」剑身上雷符闪烁,一道雷光打入天上云中,雷云翻涌,降下一道雷霆,落点正是梁真敬打过来的雷法。 梁真敬也是有所预料,远操雷符,口念,“疾!” 那雷符速度忽然加快,竟是躲开了从天而落的雷霆。 不过程心瞻的雷法却也不是这般简单,只见「高真」在空中一划,方才落下的雷霆竟是不曾散去,一端系在云里,一端垂在地上,形成了一道雷鞭,此刻随着「高真」剑尖挪动,雷鞭仿佛被法剑挥动,跟着雷符激射方向就甩了过去。 雷符虽快,可又哪里比得上从天垂落的雷鞭,雷鞭扫中雷符,两股本就是天地间最为躁动的力量接触后轰然爆开,形成了一道银紫的闪电光晕。 借着巨大的雷霆光晕遮掩,程心瞻手指剑诀一动,「高真」忽又化作一道雷霆,直射梁真敬。 梁真敬被雷光所扰,一时未能看清,等雷霆近时,赶紧洒出一把雷符,这一把雷符抛出后自然结成了一个阵势,每张雷符都发出耀眼的光芒,迸射出数道闪电,这些闪电落到附近的符上勾连成型,于是这些雷符霎那间就构成了一张雷网,每个雷符都是一个结点,以电光为绳线。 「高真」所化雷霆落到网上,竟无法刺破,无功而返。 程心瞻看见眼睛一亮,倒是没想过雷符还有这种用法! 往日里都是名门正派采雷,并有师长在,程心瞻和梁真敬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也从未发生过什么冲突,现在,趁着斗剑会切磋,他倒是要看看这个梁真敬肚子里到底有多少货。 「高真」化作雷霆电光,同时引导着天上的雷霆,如雨落向梁真敬。 梁真敬也不甘示弱,虽然被「高真」撵着到处逃窜,但躲避的同时大袖一挥,又是一串雷符射出,但这次不是护佑自身,也不是攻伐程心瞻,细细数来,应是九十九张雷符,排成一列,像是有一根线将其串连起来。 他左手捏青龙印,右手持剑朝天,口念催雷咒,那一串雷符宛如游龙一般扎进天上的雷云中,待到出云时,那串雷符被雷霆电光包裹,好似一条雷龙,那串符,分明就是龙椎。 雷龙饱饮雷霆后从而天降,直扑程心瞻。 ———— “这是斗剑,他一直用符做什么!” 海市酒楼里,萧十一娘猛地站起来,本来趴伏在膝盖上的狮子猫忽然跌落在地,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不过见主人大叫,亦是不敢出声。 ———— 紫芝香闺中,那个一身紫衣的公常公子却面带笑意,龙虎山的法剑有一把威震天下就够了。在这种斗剑会上,只要有龙虎山的人出出风头,提醒一下世人龙虎山威势仍在,就达成目的了,至于到底用剑还是用符,其实不重要,那个梁真敬却还是不懂。 ———— 程心瞻看着雷龙来攻,四处躲藏,但脸上却是笑着,今日看来,自己之前用符有些狭隘了! 于是在外人看来,积石山洞天镜景里的画面就有些好玩了,镜里有两条龙,一条是程心瞻之法剑牵引着空中落下来的雷霆形成的雷龙,另一条是梁真敬打出的那一串雷符形成的雷龙,至于两条雷龙的主人却是在对方的攻势下四处躲藏。 奔逃途中,程心瞻忽然收起了云驾「龙车」,也甩出一串雷符,不过这些雷符也非攻伐,它们看似胡乱的漂浮在程心瞻前方。他向前踏出一步,正好踩在一张雷符上,雷符忽然爆开,化作一条疾驰的电光,载着程心瞻远去。 电光即将消逝之时,又落在了另一道雷符上,将其激发,接力负载着程心瞻远去,只几个雷光闪烁的功夫,他就远遁出近百里,将雷龙甩在身后。 他不由暗赞道,这个梁真敬真有巧思,雷符与雷符之间以电光相连,竟然可以自行勾连成意,互相激发,同时也可以像他的雷龙和雷网一样,互相串联或是并联,结成符阵,化作一体,这不是普通的数目累加,而是质的变化。 远在另一边的梁真敬看着,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此时,程心瞻回首一望,看向梁真敬,忽地一笑,右手朝他一点,口中念道, “震!” 梁真敬和城楼里的看客不明所以,此时,还珠楼主却是会心一笑,他心念一动,积石山洞天镜景画面忽然急剧缩小,直到程心瞻和梁真敬都化作了黑点。 城楼里的看客终于窥见了洞天世界里的全貌,却不由失声: 从远远去看,「高真」拖曳着雷霆宛如一支蘸着银墨的笔,梁真敬就好像是一只细小的蚊虫,这支笔在追点蚊虫的同时,也在天地间作画,画的是一张符,一张顶云矗地的大符,一张已经完成了的符。 雷符。 随着程心瞻敕令声响起,这张巨大的雷符发出耀眼的光芒,轰然绽开! “轰隆隆!” 一声巨响,一声盖压一城一楼的巨响,回荡四方,如雷车奔驰,经久不歇。 不过程心瞻并没有伤人的意思,这就是一张彻地惊蛰符,只是以雷声摄人。 梁真敬几乎被雷符包裹,不出意料的被巨大的雷声所摄,双目失神,四肢僵直,那条雷龙没了操控,电光散去,化作符纸纷纷飘落,梁真敬自己也当空跌落。 程心瞻踩着新学的踏符御电之法,将其接住。 求月票求推荐,欢迎评论与留言! 第九十六章 皆胜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还珠楼主把手一招,再一点,被程心瞻扶着的梁真敬就飘出镜外,于半空中醒来。 他茫然四顾,很快就想起来发生了什么,脸又红了,涨成猪肝色。 海市酒楼里,萧十一娘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暗自道:是了,他画符那般厉害,怎么会输呢? 而反观紫芝香闺里,公常公子的脸色就不好看了,手上的力道也重了几分,怀中丰腴女子胸口吃痛,但不敢表现出来,笑容依旧。 待送走了梁真敬后,他所在的积雷山洞天镜景里又安静下来。直到其他三十五镜景里擂主全部定下来,他也没遇上第二个上来挑战的人。 “剩下你们三十六个,擅长的行属都不同,互相生克,那就抽签分组,胜晋败退。” 还珠楼主散发出了三十六枚玉签,镜内众人各自御气取了一枚。 程心瞻一看,自己玉签上写的是一个“坤”字。 他念了出来。 所有人都把手上玉签的字念了出来,是两套十天干和八卦字。 他望向另一个念出“坤”字的人,那个人身处一片赤红的山中,山上的燃着火,天上也是火一样的红霞,他看山壁上刻着五个字, 火焰山洞天。 那个人也是年纪轻轻,长发披散着,长剑拄地,一身血衣,左胸心房位置纹着一个獠牙魔头。 这是北方魔教,赤心教的装束。 抽签结果出来后,三十六座巨镜开始移动,程心瞻所在的积雷山洞天和那个魔头所在的火焰山洞天开始缓缓靠拢,最后两镜合为一镜。 在新的镜景里,一边是赤红翻涌的火山与红霞,一边是银紫攒动的雷山与阴云。 “开始吧!” 还珠楼主的声音响起,十八个镜景里的人都动了起来。 既然是魔教中人,程心瞻自然也懒得论什么礼数,一道雷霆剑气就斩了过去,那边也是一样,长剑一挥,一道火浪袭来。 天雷地火相交,场面浩大,况且又是道魔相争,自然引起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平淡过了几招,却只是远远对斩,他明显能感觉到对面剑气散乱无锋,如同小孩丢石子,应该不是养气派的路子,程心瞻觉得无趣,他忽道, “山不来就我,我自去就山。” 说罢,他驾云飞离积雷山,直往火焰山地界而去。 楼观之中传出惊呼声,两镜融合后,所有人都在试探,不敢轻易舍弃地利,程心瞻还是第一个主动越界的人。 那个赤心教的魔头也很是诧异,但无论如何,他过来总比自己过去好,离得近了,有些手段才好使出来! 他转身飞逃,要把程心瞻往火焰山深处引。 道士却很配合,紧跟上去。 忽然,到了深处,魔头转身就是一剑。 火浪袭来,道士躲开,不过魔头方才出招试探留了手,此时出剑速度要比方才快了数倍不止,一道道火浪前仆后继,纵横交错。 不过被火浪包围的道士却没有发现,一缕缕无形的火气从火浪中脱离,随着吐纳,进入他的口鼻。 魔头见程心瞻只顾躲避,没有发现他这火里藏着的门道,不由暗喜。 那一缕缕无形火气正是他赤心教的独门秘法,唤作无相天魔欲火。 这和赤心教的教义相合,此魔教认为人心本恶,贪婪无度,好斗弑杀,赤子之心即为魔道之心,一切仁义礼智都是禁锢赤子之心的枷锁,但枷锁终归是枷锁,内心的欲火是无法熄灭的。 赤心教信奉无相天魔,修行欲火,行事作风只遵从内心欲望,是不折不扣的魔教。 欲火是他们修行的根本,同样也是他们对敌的手段,要是心志不坚的吸食了欲火,内心的杂念欲望便会被放大,轻则心神失守,重则走火入魔。 年轻的道士什么也没发现,躲过连番攻击后,忽觉得脚下的「龙车」太慢了,机变腾挪也差,食气前用的还很满意,现在确实有些跟不上,尤其在斗法时,闪避是个大短板。 该怎么办? 云驾云驾,云为水气,因轻而浮,「龙车」是夏日的晚霞火烧云,沾染了火气,所以比一般的云还要快些。 其实火也是向上蒸腾的,直接踏在火气上岂不更快么?尤其自己又修行空中火和人间火,倒也不存在火无根源自熄的问题。 再换个思路,御风和御雷,似乎也行。 只是人是后天生灵,体内神为清气,精为浊气,精就是血肉皮骨,开宅辟府打通关窍,就是化开浊气的过程,等五府俱开时,体内五行流转,一身浊气被锁于绛宫之内,那是身轻如鸿毛,便可御风而行了。 不过,我现在好像是竹身,还是镇山灵物、五府俱开的竹身?倒是可以提前修行御风雷于无形,应雷火之机变。 到时等肉身洗煞开府后便可直接运用,又节省了时间。 既然如此,不如再进一步,哪些法术是受肉身和境界限制的,是不是现在就都可以提前修炼呢? 他想的越发宽泛了。 远处,赤心教魔头看着道士两眼发愣,似在苦思,心中大喜,知道这道士中招了。 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为了制造这个机会他把积攒在体内五成的无相天魔欲火都融进了剑气里。 他祭起法剑,口中念道, “无相天圣祖,无形御有形,去!” 随着咒音响起,赤红的法剑闪烁亮光,剑尖直指遐思中的年轻道士,漫山遍野的地火被法剑上的灵韵所牵引,顺着剑尖的方向汇聚成一个矢锋状,又像是一个火雁之阵,冲向道士。 程心瞻脑子里正宽泛的想着,见到对手变了剑招,便停下了思绪。 他念头一动,又收起了云驾,取而代之的,他脚下突然起了一团火,在这样的地利里,御火是最方便的。 和他想的一样,竹身稳稳当当的踩在火光中,念头再一动,火光闪烁,他便消失在了原地,只几个念头掠过,火光明灭,道士已经遁出几十里开外。 看着汹涌的地火,他祭起「高真」,剑尖朝上,口念, “灶王府君,御使丙丁,起!” 法剑上符箓亮起火光,大地忽然开始摇晃,紧接着魔头脚下的土地便出现裂纹,地炎火气从裂缝里喷涌而出,几欲将他淹没。 只听见一阵哀嚎,一个人影从地火里窜上天,口中喊着, “原来你是装的!可你明明吸食了欲火,为何没有心生贪欲杂念?!” 哦,原来是这样。 程心瞻闻言恍然大悟,自己还奇怪为什么突然会嫌弃起云驾了,又为何在大战中去想御空的事。原来是有人使了手段。 有趣,这种手段真是有趣,可以让人畅想穷思,倒是让自己想通了一些关窍。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手软,手上印诀一变,「高真」没入云中,再急转而下,他口中念着, “荧惑帝君,流火飞星,落!” 满天红霞化为火雨,正正浇在了往天上飞去的魔头身上。 “啊!” “我投降了!” 魔头以为这个道士要趁斗剑来灭杀自己,脑中响起方才还珠楼主的警示,连忙高呼投降。 他话音刚落,人便消失在镜中。 魔头发现自己出现在镜外,便赶忙往城中飞去,刚才的地火天雨实在让他胆寒,心中亦是不解:他不是雷修吗?为什么火焰山反而更像是他的擂台? 程心瞻独自在镜景中等了一会,直到十八面镜中都分出胜负。 随后,又是一轮抽签,以九宫抽签,程心瞻抽到了艮宫,这次的对手是一个女子,所在的镜景是青田山洞天和桃源山洞天的融合,是一片水木泽国的景象。 女子看服饰也是道门中人,着素白道衣,如此素雅,倒是少见。 两镜融合后,程心瞻打个揖, “三清山程心瞻,道友有礼了。” 女子脸色不太好看,这个人同修雷火,正是天克自身,她回了一礼,“天姥山乔守静,还望道友手下留情。” 两人打过招呼,斗剑自然开始,程心瞻同方才一样,首先舍弃了地利,直接进入水木泽国中,感受水行与木行法蕴。这是仙人拟造的三十六小洞天幻境,在外面大世界里,各自有主,想要进去一观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是三十六洞天想要全走一遍,怕是难如登天。 这水木泽国就是生机盎然,比狂躁的雷火烈狱要养眼许多。 五行之中,程心瞻最熟悉火行自然不必多说,其次就是水行,这自然要归功于陪同那条绿螭玩闹,再次是缔结了内景神的金行,然后是土行,毕竟居住在群山之中,又钻研形峦之术和养尸之道,最后才是木行。 程心瞻过目不忘,记得最早在积雷山洞天镜景中观战时,就见这女子是在青田山洞天中,方才与人比斗使用的也是木法。 此刻还是一样,女子是法剑术中的遣神派,以剑为祭器,召唤神形对敌,她口中念念有词,剑尖指向程心瞻,地上的草叶飞舞汇成一条木蛟,冲向对手。 火克木,程心瞻使用火法可以更轻易的破敌,不过他却没有这么做,不然大可不必舍弃地利,他正是要借此宝地体悟水法,道士祭剑指水,口念, “龙子蛟君,领剑奉召,速速显灵!” 随着咒语声落,脚下大湖的水忽然似泉眼一样翻滚,紧接着涌成一道巨大的水柱,随后,水柱忽然跃出湖面,形成了一条水螭。 乔守静见状脸色就更不好看了,这个三清山的,起初与龙虎山相争用的是养气派剑气对攻的手段,后来见龙虎山的使用雷符,他便以从未见过的以剑行符的方法取胜,方才与赤心教魔头斗剑用的是御灵派的路数,引来天焰地火,现在,又用了遣神派的手段,他学的如此驳杂,哪里有功夫去钻研,法力又为何如此浑厚? 她更奇怪,遣神派召唤的神形不光与法力、祭器、咒令有关,和施法者对神形的法相与灵韵的理解也有很大关系,自己唤来的木蛟虽有双角之形,但蛟身与蛇无异,但你看他这条水螭,鳞尾分明,张牙舞爪,仿若活物,更有一股神威在,这人是日日与龙种作伴么? 水螭迎向飞来的木蛟,一缠,一搅,便搅碎了木蛟,不过程心瞻并不趁胜追击,反而等待木蛟重新幻化,而往后无论该女子使怎样的手段,程心瞻只凭一条水螭御敌,无往不利。 这次,程心瞻反倒是拖了最久的那一个。 直到最后,乔守静法力耗尽,认输投降,她也早看出了程心瞻是以她练法,不过她同样以水螭磨练自己的法术,收获亦是匪浅。 剩余八人看程心瞻的目光也愈发不同。 剩余九人再次抽九宫签,乾宫对坤宫,震宫对巽宫,坎宫对离宫,艮宫对兑宫,乾坤之胜者再与中宫斗剑。 这次倒是巧了,程心瞻恰好抽中中宫,另外八人也松了一口气。 一番比斗之后,乾胜坤,巽胜震,离胜坎,艮胜兑。 抽中乾签者,程心瞻印象很深,因为这是个和尚。 两者镜景交融,和尚率先向程心瞻行礼,他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道, “程施主,小僧五台山祥在,有礼了。” 既然和尚已经知道自己身份了,他便没有再通报山门姓名,只行了个揖礼,口说,“大师有礼。” “程施主剑法高妙,小僧讨教。” “大师谦言。” 双方先把态度做足,这才开始斗剑。 和尚的法剑是一把金灿灿的剑,是无锋之阔剑,阔剑上篆刻着许多小字,端端正正的,好像是经文。 和尚看着斯斯文文,但走的却是养气派的路子,双手提着大剑挥舞,剑身虽无锋,但从剑身中喷发而出的却是凌厉的庚金剑气,一道一道袭来,发出骇人的破空声。 头次遇见最纯正的法剑术,程心瞻见猎心喜,也仅以剑气对敌。 「高真」之中,贮藏的剑气以火、金、雷三属最为充沛,这是有内景神帮着行气周天炼化法力的缘故,此时和尚以庚金来攻,他选择针尖对麦芒,以辛金之气对斩。 庚金剑气眩目耀眼,更有煌煌之意,辛金剑气暗沉无华,但更让人遍体生寒。 乾宫签与中宫签对战,恰巧此时再无他人斗剑,这场纯粹的锐金剑气对斩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从城、楼里看热闹的人来看,这似乎才是他们印象中的法剑。 这场斗剑与上一场过程一样,结果也是一样,和尚法力耗尽认输。 这片斗剑场安静了很久,反应再慢的人也看出了。 这位三清山的道士,斗了四场,分别以符剑胜龙虎山,以御灵剑胜赤心教,以遣神剑胜天姥山,以养气剑胜五台山。 他是无心,还是有意? 有点晚了,见谅。 求月票求推荐,欢迎评论与留言!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 见阴知阳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这次抽签抽的是东西南北四方。 程心瞻抽中了南,有一个白衣人抽中了北。 镜景融合,两人见礼。 “三清山程心瞻,道友有礼了。” “天柱山余清思,道友有礼了。” 天柱山?程心瞻之前在黄山寻地脉时听周轻云说过,这是庆州乃至大江以南最有名的隐修之地,仙人左慈曾在此处结庐。 余清思气质谦逊温和,面相亲人,他手中的剑是一把白绳缠柄、剑身雪白附霜的长剑,剑气雪白凌冽,倒是与剑主气质相差颇大。 “道友,请了。” 余清思也是养气派的法剑士,出手便是一道月牙状的寒霜剑气。 剑气在虚空中掠过,所过之处,空中的水汽被寒气凝结,结成冰珠落下。 见寒气袭来,想到土克水,程心瞻起手以土行法力应对,挥出一道黄蒙蒙的厚重剑气。 不过当两种剑气临近时,厚土剑气竟被瞬间冻结,再被寒霜剑气击碎。 寒霜剑气快速迅捷,几乎擦着程心瞻掠过,寒风扑面,把他的衣袖都染上了白霜。 程心瞻发现自己想错了,这个人修行的不是水法,是在借水法修太阴之道。 他分别以水法、木法试之,但均被寒霜剑气所破,更印证了他的想法,随后他再以辛金之气对敌,感受以金见阴和以水见阴的差别。 此时金、水两行是表象,内里是太阴之道的比拼。 很快他就明白了其中的差别,他以金见阴,是以阴气助长金性之不腐不朽,增添金性之锋锐,重点在金不在阴。 而这个余清思以水见阴,则是更进一步,是极尽升华,是回归本源,以水性之寒、之变,推敲太阴之道的法意,神髓在阴不在水。 余清思的剑气是有一定太阴神意在的,极致的阴寒几乎盖压五行,程心瞻先后以土、水、木、金试之,均被破。 他的剑气又秉承太阴变化之道,便如水之变化,可为气露,可为浆液,可为坚冰。 他的剑气也是变化莫测,时而恢宏如大江,让人不敢直面;时而细微如霜露,教人防不胜防;又忽的磅礴如雪,使人避无可避。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狼狈的程道长。 程心瞻也是才明悟过来,阴阳无处不在,不光体现在法术上,也体现在剑术上。 他东躲西藏,勉力招架,直到再也感受不到其他的太阴法意。 他有些遗憾,比如水性之生机,水之柔和,水之润泽,甚至水之蒸煮,回溯到太阴之道是什么样子?落脚到剑道上是什么样子? 这个人就没有领悟吗? 一身寒霜的程心瞻确定了,这人确实是没有什么藏招,随后他反手一剑。 炽烈的阳火剑气伴随着炽亮的白光,白光占据了镜子的所有画面,让人看不出剑气隐藏在哪里。 或者说,白光就是剑气。 既然他可以以水见阴行法剑,程心瞻见阴知阳,自然也可以以火明阳御「高真」。 余清思知道程心瞻在留手,起码还有雷火之术未曾施展,但他万万没料到,程心瞻出手的火法会是阳火。 他的阴霜剑气遇见程心瞻的阳火剑气直接就消融了。他的剑气如雨如雪让人难以躲藏,而程心瞻的剑气化作阳火之光,更是照彻四方,避无可避。 “我输了。” 他说。 程心瞻收剑。 镜中白光消失,外人这才重新看到镜景,他们不明白,程道长不是一直被压着打么,怎么突然余清思投降了。 “善寿兄,你十几岁时有这样的剑道天赋吗?” 还珠楼上,钱博雅问道。 李善寿摇摇头,“十几岁的话,论精我不敢说胜他,论广我远不如他。” 钱博雅赞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未来的百年似乎可以预见是什么样的风光了。” 李善寿笑道,“正是如此,正是因为有年轻人,这个寰宇世界才如此精彩。” 最后,两镜合一,三十六洞天归于一景。 现在站在程心瞻对面的,他看着很熟悉。 是庐山剑派的人,这个人一身蓝袍,左右手各提着一把剑。 两人见礼。 “三清山程心瞻,道友有礼了。” “庐山蓝逾青,道友有礼了。” 蓝逾青笑着说,“你我两家相邻,时常有走往,可我却不知三清山何时出了你这样的人物。” 程心瞻回说,“山门里惊才艳艳之辈如过江之鲫,我又如何能入道友之耳。” “道友谦虚过头了,三清山虽是当世大派,可若说都是你这样的,那豫章也不做二姓了。” 蓝逾青大笑道。 闻言程心瞻笑了笑,没有再谦虚。 “道友,请出剑。” 蓝逾青说。 程心瞻点点头,起手就是一道辛金剑气试探。 “道友对我,还是莫要留手了。” 蓝逾青说着,提剑上前,看他的意思,竟是想要近身来战。 面对迎面而来的辛金剑气,蓝逾青双剑交错一剪,两股剑气呈现【乂】字直冲过来,遇上程心瞻的辛金剑气,只一绞便散。 程心瞻眼前一亮,还能这样?似乎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他不再留手,起手就是就是刚才新悟的阳火剑气。 阳火剑气无孔不入,攻击范围极广。面对这一招,蓝逾青似乎也没什么办法,这是斗剑,不是演法,不是遭遇,自然不好用防御法器。 他避闪不开,却又不愿认输,只能打出数道剑气在前,稍作削弱后硬生生受了这一剑,法袍上、脸上出现了许多小口子。 不过他的【乂】形剑气也来到了程心瞻跟前,如剪如潮。 他舞动剑器,地上的山石纷纷飘向空中,化成一条土龙,冲向来势汹汹的【乂】形剑气。 土龙被剑气剪碎,他又起一条木龙,两龙都被剪碎后,剑气才被消磨殆尽。 此时,硬顶着阳火剑气的蓝逾青也来到了程心瞻跟前,说是贴身也不是,他和程心瞻保持着约两三丈的距离,持续出剑。 起初程心瞻不解其意,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 在这个距离中,法剑牢牢掌控在蓝逾青的手里,不至于被击碎和夺走;在这个距离中,剑气脱离剑体后很快就能产生威胁,留给程心瞻腾挪闪避的时间很短;在这个距离中,蓝逾青每次挥出的剑气可以控制的很少。 程心瞻看明白了,他笑了笑,无妨,这些优势同样是他的优势。 两人近身交手并没有过多久,蓝逾青就眼睁睁的看着本来勉力应对的程心瞻慢慢自如起来。 用的正是他的手段。 程心瞻五行风雷剑气轮番使用,出手灵活,很快又将蓝逾青逼到下风。 蓝逾青脸色凝重,忽然又变了招,他两把法剑,一纵一横斩出,形成了一个【十】字的剑气。 又来这招。 程心瞻仔细看着,这招和方才的【乂】字剑气很像,但法蕴上又有些不同,这有些像符法,但符法又没有这么简单,再简单的符箓,符头、神名、符脚都是要有的,还有佐以敕令。 似乎是阵法? 程心瞻若有所思,阵法和符法天差地别,但也有互通之处,不过前者的门槛要低很多,他这两道剑气相交,似乎就成了一个简单的阵法。 这倒也是个思路,比自己以剑画符简单省事许多。 程心瞻却不晓得,蓝逾青心里又是何等憋闷,当他听说还珠楼主举办斗剑会时,心里不知有多开心,他自创的以剑气成阵的招数将会在万众瞩目名扬天下!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在斗角场的第一回,这个三清山的对上龙虎山,就使出了一手以剑行符的手段! 所有人在见到那张巨大的雷符时,都为之所摄,包括他蓝逾青,从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的以剑气成阵,注定不会引起关注了,即便是有人注意到,或许也只会觉得他是拾人牙慧。 结果也和他想的一样,以剑气成阵,只引起了一个人的兴趣,那就是他的对手,那个以剑行符的人。 和对余清思一样的,程心瞻一直以不温不火的打法应对着,直到确认这个蓝逾青也没有什么新东西了。 他突然脚踩雷火,只两步便踏过了三丈的距离,把法剑「高真」放在了蓝逾青的脖子上,法剑吞吐着剑芒,他说, “道友,你离我如此近,却是忘了我也是修体剑的。” 蓝逾青愣住了,是啊,自己什么时候忘了他是体剑士的呢? 可,可是,任何人见到了这个人在法剑场的五场表现,怕是都会一时忘了他还是一个体剑士吧? 不过只有自己蠢到送上门来了。 他苦笑,“是我输了。” 他消失在镜中。 镜中现在只有一个人,受一城一楼瞩目。 ———— 海市酒楼。 萧十一娘看着由三十六面合归一面的映月镜,如同饮了酒,两颊酡红,可眼睛是亮晶晶的,一眨一眨。 “呼—” 紧张的许久没有呼吸的女子忽然长出了一口气,像是溺水者刚从水里出来。 “晴雨!晴雨!” 她大声叫喊着。 “在!晴雨在这,主子。” 晴雨被吓了一大跳,自己就在身边呀。 “把酒店最贵的酒送出去,为程道长贺!” 萧十一娘急促的呼吸着,胸脯一鼓一鼓的,她没敢想,没敢想程道长会连得头名。 不过晴雨比她主子要冷静些,她道, “主子,这第三场还没比呢,现在我们就送了最贵的酒,万一程道长再入场,又得头名,我们就没法再贺了!” 萧十一娘闻言瞪大了眼, “你倒是敢想!” “噗嗤—” 女子忽又笑出了声,“是呢,万一呢?” “那你说,我们还有什么酒可送?” 晴雨不愧是管事的婢女,张嘴就答,“主子,三百九十两一壶的「蟾宫折桂」正合适,又应景。” “好,吩咐下去吧。” 说了这么多,萧十一娘的目光一直就没有从映月镜上挪开过。 ———— 孔雀城,另一处酒楼。 一个单独的雅间,一张巨大的桌子,上面满满当当、层层叠叠堆放着碗碟,没有酒,没有美人,只有各种肉食,各个见底。 雅间里只有一个人,一个骨瘦如柴的人,他摸着干瘪瘪的肚子,紧皱着眉头,看着镜中的人,嘴里则是模仿着镜中人在法剑比斗中念过的敕令,尤其是最后一个字, “落!” “震!” “起!” 这人念着念着,突然瞪圆了眼,猛地拍桌子站起来, “不对!” “是他!” ———— 李善寿招招手,程心瞻从镜中飞出,镜子的洞天之景也随着消散,只映照着月光。 李善寿看着再次站在自己身侧的少年,脸上是掩不住的笑容, “你很好!” 剑仙又朝天边招招手,那一团一直放在虚空中的「阳明云堂罡」牵扯着所有人的目光来到还珠楼顶。 剑仙拿出一个铅瓶,将「阳明云堂罡」放了进去,递给了少年。 少年拱手道谢,“多谢前辈。” 随后接过铅瓶。 他也有些不敢相信,千金难求的灵罡真煞,自己就这么齐了? “要说你的法剑。” 剑仙拍了拍少年肩膀,“我是真没什么可指点你的,你只要一步步安稳走下去,自然能到我这个高度,甚至超过我这个高度。” 钱博雅看了一眼好友,他可从来没听过好友这么称赞晚辈。 程心瞻则连道不敢。 “不过还是硬说一条吧。” 剑仙开玩笑似的说着,“我这双眼睛要是没瞎,你应该是精修五行了,说不得还要算上风雷,乃至阴阳,你这柄法剑比你的体剑材质上要高出许多,不过你既然选择精修五行风雷,那就没必要只使一把法剑了,这样反而拖累了你的天资,即便是一个行属配一把法剑,以你三清山的家底,也能凑出来,这样好的种子,没必要那么小气。”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他也能感受出来一些,以「高真」施展雷法自然得心应手,施展五行时确实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 一边的孔雀城主看着程心瞻的眼神忽然变了,闪烁着莫名的光,他又递给少年一个牌子,他说, “小友,这是城主府的牌子,往后如有什么孔雀城能帮得上忙的,可直接凭此牌来城主府找我。” 程心瞻有些意外,没有动。 “就当是结个善缘。” 城主又把牌子往前递了递。 虽说是散仙,但到底是个仙人,如此姿态,程心瞻不敢不收,连声道谢,接了过来。 “还有一场,你还参加么?” 还珠楼主笑着问。 少年点点头,也笑着回说,“要的。” 1.说实话法剑场有点难写,这两天想的头疼。因为我得趁着这个多轮斗剑的机会向大家展示,为什么云气就是这么厉害。因为他触类旁通,因为他心无杂念,因为他一看就会,因为他一想就成,他无时无刻不在吸取别人的长处来成长自己,总结一句话就是这章标题,见阴知阳。 这是他天才的表现,也是他天才的原因。 2.月底了,求月票求推荐,欢迎评论与留言! (本章完) 第九十八章 雄鸡一唱天下白(五千字大章,感谢大家的月票支持)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第二场头名,程心瞻。” 他的名字再次在一城一楼上回荡,大家为之欢呼,双剑同修,已经很久没见这样的人了。 “第三场。” 还珠楼主的声音再次响起,他顿了顿,城、楼之内无数的飞剑修者跃跃欲试。 “飞剑场,修行飞剑术者,可入场,欲入场者,先出剑。” 众人闻言不解,不是登台,不是入镜,直接出剑? “众剑客落到地上去,再往高处出剑,最高者三十六人,可入场。” 众人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是了,连法剑比试都有几千人入场,那飞剑无疑会更多,要是真以比斗分高低,那得斗到何年去。 飞剑就是要千里之外取人首级,飞高和飞远都是最简单、也是最直观的择优之法了。只是飞高相比飞远更难,飞远能放远百里者,飞高难过一里,如今满城的看客,飞高更快见分晓。 身处楼阁之上的剑客纷纷跳下来,哪怕是坐在墙上的、台阶上的,此刻都跳到地上,现在不差这一下,别到时候天上论高低时,说占了地上的便宜。 还珠楼上如下雨一般,成千上万的人在高楼的四面八方跃下,好不壮观。 站在最高处的程心瞻也跃下了,径直落在了海市酒楼的门口。 现在满城的人没有不认识程心瞻的,海市酒楼周边的人全都围了过来,楼上的主婢二人自然也发现了。 晴雨心想,这个程道长人还真不错,第二场头名离开剑仙,就这样落在了酒楼门口,能给酒楼赚下不少名声,今晚这酒,不算白出。 萧十一娘根本想不到这些,她连忙起身下了楼,就在门口站着,望着。 晴雨到底是机敏有眼色的,见到程心瞻只站在门口,却不进来,当即就猜到了什么,忙从洞石里拿出一张椅子送到程心瞻身后,他道了声谢,便坐了上去,这木椅不知是何材料,发着淡淡的香,清心明目。 女婢回到主子身侧,又拿出一张相同的椅子,扶着主子坐下,这一刻,萧十一娘对晴雨实在是不能再满意了。 程心瞻从腰后取下葫芦,拨开了葫芦嘴,一把赤红剑光窜出。 「桃都」悬在他身侧。 众人轰然叫好,萧十一娘和众人一样,拍起了手,果然,他要比第三场! “起剑!” 还珠楼主的声音响起。 顿时,灵光闪耀,上万把飞剑从城中飞起,如流星起陆,如飞瀑倒流,如惊鸟离林。 数万把飞剑在第三重天上向上高飞,飞剑的曳尾拖出百丈长,在月色照耀下,如枪如林。 有些飞剑光彩炫目,曳尾五彩斑斓,穿云逐月,如虹如霓。 所有人痴痴看着这景,满城寂静,仅余焰火炸裂之声,但焰火只能为此景增添庆乐,却无法吸引哪怕是一撇目光。 当今天下几人不修飞剑,即便是不专注于剑道的,也都怀揣着一两把,此刻御剑都为这胜景出了一份力,不过也仅仅是添色而已,千丈是个大槛,没能飞过千丈的占了一大半。 而过了千丈之后,众看客只能遥望依稀可见的曳尾了。 此刻,映月镜中的画面再次变换,显照出最前面的一批飞剑。 还珠楼主的镜景以明月为背景,把四五十把飞剑映照的很清楚。 在一处屋檐上,髯仙李元化躺在瓦片上饮着酒,屋檐下齐齐站着五个人,正是蜀山的五位高徒。 他们几个的飞剑自然都在镜景中,但同时,他们也发现镜中还出现了一柄熟悉的飞剑。 另外四个望向李英琼,不错,那把剑是秦汉时的制式,剑身赤红,弧如柳叶,在月光照耀下,连剑身上的古篆都看的一清二楚,正是「桃都」二字。 那把剑飞的很高,处于顶端几个,和他们并列。 李英琼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目中煞气横溢,她念头一动,镜中便显示出来,一柄通体银白同样飞在最高处的飞剑忽然改了轨迹,扭头斩向「桃都」。 众人大惊,那把飞剑细长,有刃无柄,仿若没有形质,似乎是一团银芒凝结而成。 众人皆知,这正是英琼的剑,是英琼丢失「桃都」归山后师母重新赐下的飞剑,通体由一整块太白庚金打造,单论锋芒,更胜「桃都」,唤作, 「太白执锐」。 「桃都」此刻只顾高飞,确实没料到身侧之剑会突然发难,「太白执锐」的速度又极快,横击在「桃都」上,后者一下子旋转飞出几十丈,后面的飞剑瞬间便超了过去。 不过「太白执锐」打飞「桃都」后,也不曾趁机往上,反而是再次向着桃都攻过来。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一时有些懵,这是争入场,还不是斗剑啊! 不过很快,马上有脑袋灵光的人反应过来,这些人的飞剑锋利无匹,是奇兵异宝,但剑主自身念力却不够,只说高飞或许还比不过一般的飞剑。 但现在有人给支招了,并且行动了。 只要在力尽前把别的飞剑打下去不就成了? 只要这片天空上只剩下三十六把飞剑,甚至更少,那飞的再低,也能入场! 李英琼不是这个意思,但别人却是这么认为。 于是有别的飞剑也开始横击左右,有些飞剑被打飞,又撞上了其他飞剑。 一时间,各自高飞的飞剑忽然乱作一团,叮叮当当响成一片,有无数飞剑落下。 这时,与起初万剑齐飞的景象又构成鲜明的对比,如雨而落,如星而坠,如鸟而亡。 飞剑往城中坠落,引起阵阵惊呼,这时,还珠楼主出手了,所有止不住坠落势头的飞剑都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起,缓缓放到城中,被各自剑主收回。 还珠楼主的脸色并不好看,但也没有出手阻止这一切,毕竟在出剑之前,他也没有说过不能靠斗剑争名次。 李英琼也没有料到自己的动作会引发那么大的骚动,不过她也没有多想,此刻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打落「桃都」,出心中一口恶气。 而坐在椅子上的程心瞻挺直了身子,他也是一头雾水,这谁呀? 是自己很像软柿子吗? 他驾驭飞剑,马上迎了上去。 见「桃都」不躲反攻,李英琼战意更胜,「太白执锐」化作一道白光,几乎无法直视。 「桃都」自然不甘示弱,剑身上燃起金色的太阳丙火,直冲上去。 两剑临近,各自变化,「太白执锐」忽散作了一团气,这就是太白庚金的特殊之处,有金、气两态,变化随心,让人防不胜防。 「桃都」扑了个空,「太白执锐」又在「桃都」后成型,翻转过来又斩在「桃都」身上。 连续吃亏,「桃都」的凶性也被激起来了,金色的火焰“轰”的一声膨大扩散,将以剑身为中心的百丈范围内全部化作了火海,自然也把「太白执锐」囊括了进去。 地上,程心瞻剑诀变化,「桃都」忽然化作了一团火,融进了火海里。 “叮!” 「太白执锐」被狠狠打翻,火四溅。 「太白执锐」要逃离,火海里她看不见「桃都」真身,在太阳丙火之下,而且火克金,「太白执锐」难以发挥。 不过「桃都」又岂会轻易让它走脱,紧紧跟在身后。 此刻,「太白执锐」又往高处飞了,李英琼不信,修炼内丹道的东方顽道在念力上还能比得过修炼元神道的自己,到时在高空,还不任由拿捏。 上次吃亏后,她也觉着自己进步了许多。 一道白光一道火光在天追逐,其他飞剑避让都不及,也不会去找麻烦,两把飞剑很快又重新来到前列,出现在映月镜中。 此时,高度来到两千丈,另外有几把飞剑飞过来将「太白执锐」护在中间,而火光熊熊的「桃都」也引来了另一把飞剑。 一把剑身湛蓝,剑柄雪白的飞剑,飞剑围绕在「桃都」身边飞舞,「桃都」见感应到后,身上的火光也收敛了。 程心瞻目光一凝。 「月魄」? 他再看看护住那把偷袭飞剑的其他飞剑,气息上似乎与「桃都」和「月魄」有关联,似乎是一套飞剑。 他一下子想明白了,他也知道了那把白剑主人的身份。 而另一边,大家都把目光望向了周轻云,怎么「月魄」不去护住「太白执锐」,反而贴近了「桃都」。 周轻云有些语无伦次,“不,不是我,是「月魄」自行去的。” 她连忙变动剑诀,操控「月魄」回来。“周师姐兴许是在为我掩护吧!” 李英琼冷冷的说了一句,趁着「桃都」收敛火光,与「月魄」应和的功夫,忽然又御剑冲了过来,刺在「桃都」身上。 「桃都」三次受击,「太白执锐」又不是一般的飞剑,这一下直接让「桃都」的灵光都暗淡了不少,剑身上更是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裂纹。 而剑主附着在剑上的念头同样受损。 “嗡!” 一声尖锐高亢的剑鸣,「桃都」彻底被激怒,程心瞻同样火起! 他手上剑诀连翻变化,舞出残影来,所用的剑诀正是餐霞大师所赠仙经《铁拐李说离火急疾剑经》里记载的秘法。 「桃都」化作火光,瞬间消失在原地。 上升了有一千丈,李英琼又想再次斗剑,她趁机击中「桃都」后,想一鼓作气,再次蓄势来攻,可她却忽然失去了「桃都」的踪迹。 她附着在飞剑上的念头没有发现「桃都」在何处,她去望映月镜,也没有瞧见。 “铛!” 李英琼感觉到自己附着在飞剑上的念头一震,知道飞剑被击中了,可她无论怎么调转飞剑,怎么用念头去探,就是不见「桃都」踪迹。 一下,两下,三下。 众人看见映月镜中,「太白执锐」在空中被劈来砍去,铛铛作响,火星四溅,但又看不见是什么东西在攻击。 “你们见到没有?!” 李英琼叫喊着。 另外三人竭力用念头去探寻,但却一无所获,空中有隐约闪动的火光,但同时在何处亮起,根本看不到「桃都」在何处。 是《离火剑经》。 周轻云知道,但她没有说。 众人看着「太白执锐」就像暗流中身不由己的鱼,也不由焦急起来。 此时,诸葛璟瑞变换剑诀,飞剑「赤苏」忽然发出耀眼的赤红光芒,剑身一转,竟然化作了一只巨大的红头蜈蚣。 红头蜈蚣一声嘶叫,头上忽然裂出了数百只眼睛! 朦朦的红光将四方照亮,如梭一般往来飞驰劈刺「太白执锐」的「桃都」被红光照到后,动作忽然慢了下来,像是陷入了泥沼,也被这些人看出了踪迹。 李英琼因为「太白执锐」被连番击打,附着在剑上的念头也一直受挫,反馈到肉身上来,俏脸早已苍白。 余英男一直忧心看着,此刻见到罪魁祸首终于显形,马上就变动剑诀,御使「青口」攻了上去。 「青口」化作一道蛇影,余英男救友心切,是全力催动,「桃都」被「赤苏」牵制,电光石火之间难以避让,蛇影直直的咬在「桃都」上。 “叮!” 一声裂响,「桃都」剑尖崩断! 「桃都」受程心瞻神炼,此刻剑体受损,他也不好受,他这是竹身,念头上的损伤没有反馈到肉身上来,不曾吐血,脸色依旧,但头痛眩晕感是做不了假的。 他心里已然怒极,但此刻脸上反而没有任何表情, “既然都想来玩,那就试试!” “喔—喔—喔——” 鸡鸣声在第三重天上响起,所有都很讶异,怎么,孔雀城还养鸡么? 随后,他们意识到,叫声来自于更高处。 「桃都」化作了一只白羽红冠雄鸡。 鸡鸣三声,蜈蚣与蛇影开始颤抖。 诸葛璟瑞和余英男发现渐渐难以维持飞剑的神形。 鸡鸣三声,东方显现光明。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历经体剑登阶、法剑打擂,这精彩的一夜竟然已经过去了! 天亮了! 东方的太阳金光洒落在「桃都」上,似乎是在抚慰剑上的伤痕。 “喔—喔—喔——” 鸡鸣再叫三声,雄鸡神形口中吐出炽烈的太阳丙火,金色的火焰化成了云霞,与金色的阳光辉映。 在如此威势之下,「赤苏」、「青口」再也无法维持虫形,哀鸣着化回剑形。 「桃都」也主动变回剑形,剑身上燃着丙火,在大日照耀下无法直视。 程心瞻再次施展《急疾剑经》,在朝霞的照耀下,「桃都」的速度更快了,只一个晃眼,「桃都」便飞到「赤苏」之侧,失去了剑尖,「桃都」是狠狠的撞了上去。 这一击,程心瞻没有任何留手,「桃都」也尽情释放着自己的怒火。 “叮!” 「赤苏」剑身一面顿时爬满裂纹。 诸葛璟瑞喷出一口鲜血,「赤苏」当空掉落。 「桃都」不做停留,也不追击,折身再追「青口」。 「青口」急忙遁逃,可是又哪里能快的过「桃都」?「桃都」是升到「青口」头顶,在程心瞻的倾力催动下,自上而下往「青口」剑身上劈斩。 “铛!” 「青口」断成两截,坠落。 余英男同样喷出一口血。 此刻,「桃都」再转向「太白执锐」。 而在目睹「赤苏」和「青口」坠落后,一直未曾动弹的「玄煞」也终于动了,护在了「太白执锐」之前。 地上,李元化看向了周轻云,他无心去探查周轻云与这个三清山的程心瞻是否相识,但现在,峨眉四子都对上了那个年轻人,那周轻云就一定要表态。 他绝不允许此刻周轻云有摇摆之心,他绝不允许任何峨眉弟子有二心。 周轻云察觉到了李元化的目光,心中满是苦涩。 自打她认识程心瞻的第一天起,凭着夺剑之仇,她就知道有一天自己会和他站在对立面上,但她却不曾想过那一天来的如此快,如此突然。 从李英琼出剑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想,到此刻,她也想明白了,自己是爱慕他的,在雨雾朦朦的黄山中初见,听他吟诗说景,那时,她就有了倾慕之心,相处几天,她更欣赏他的谈吐与行事。 后来,她和师尊餐霞真人一起看到了麒麟飞升,看见那个麒麟望月的山势逐渐恢复生机,看见麒麟低头处的湖逐渐丰盈。 她知道,他做成了,他那样细致的人,肯定能成的。 她曾期盼再相遇。 她看见法剑场上的程心瞻是极为开心的,甚至在英琼面前都忘记了遮掩。 她在法剑场上看见程心瞻为他高兴,但心中也有了一丝丝不安。 直到在满城飞剑中看见了「桃都」,她很害怕。 再然后,没有任何预料的,英琼出手了。 不过她现在已经想明白了,自己对他来讲是个过客,他对自己来讲,则是一个忽然闯入心房的男子,悸动是一时的,或许时间久了,自己的心会慢慢变硬,悸动自然就没了。 但黄山是自己的家,峨眉是自己的师门,恩情似海,自己心中的些许悸动与之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她动念。 「月魄」护到「太白执锐」前,与「玄煞」并列。 要么不做,做了,就要做到最好。 「月魄」剑尖对着迎面而来的「桃都」,冲了上去。 周轻云手上剑诀变换,正是, 《铁拐李说坎水绵柔剑经》。 这几天月票涨势太猛了,书友们的支持力度太大了,我写的也很痛快,五千字大章奉上,感谢大家的支持! 继续求月票求推荐,欢迎大家评论与留言!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 逆流(第一更,求月票!冲冲冲!)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月魄」出剑。 程心瞻的情绪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只是听见「桃都」发出一声凄鸣,他心里头有些不舒服,剑无错,剑也没有纷争,只是人有立场。 「月魄」发出冰冷的寒气,飞剑的曳尾是一串细碎的冰晶,慢悠悠的过来。 「桃都」带着炽烈的丙火,剑后是璀璨的朝霞,飞剑在朝霞中难以捕捉,是那样的迅疾灵动。 天空忽然传来水声,像是海中的浪涌。 但隐隐约约的,程心瞻仿佛真看见了一朵浪。 「桃都」闪烁着,跳跃着,刺了过去,但那朵浪就突然就出现在了「桃都」前进的路上,行进的势头略微缓了那么一丝。 就是这样一个短暂的间隙,「月魄」马上就贴上来了。 湛蓝色的剑身贴着「桃都」,「月魄」剑尖似缓实快的旋转,自有一股绵柔的力道,划在「桃都」剑身上引起火星四溅,「月魄」同时往后掠着,但速度降得很快。 只几个呼吸的功夫,竟然逼停了「桃都」。 程心瞻很是诧异。 他驾驭「桃都」遁走,重新起势。 但这次结果一样,甚至差点卷走了「桃都」。 她对「桃都」的走势一清二楚,不,或许说,她对《铁拐李说离火急疾剑经》的御剑关窍一清二楚。 这是专门针对《铁拐李说离火急疾剑经》的剑法? 程心瞻心里一下子想了很多,周轻云肯定和峨眉关系匪浅,这样的一套飞剑,肯定不会轻易外传的,但她的师尊又是黄山的餐霞大师,怎么,峨眉要收服黄山吗? 进一步的,峨眉的势力要从西南蔓延到东方了?最近几年东西道门之争愈演愈烈,峨眉是另辟蹊径,先来拉拢庆州的散修了? 餐霞大师是黄山治的发起者,在黄山以及庆州散修心中的位置很高,要是餐霞大师支持峨眉,对东方道门来讲可不是好消息。 但餐霞大师赠经,难道只是为了她的徒儿在某个时机——比如现在,为峨眉献殷勤? 这手笔是不是太大了些? 虽然此经有牵制之法,但依然不能否定这是一本仙经! 他一下子想了许多。 然而就在这个当口,程心瞻分神的功夫,躲藏在「玄煞」后面的「太白执锐」忽然就活了,又窜了出来,在「桃都」被「月魄」纠缠势尽时,「太白执锐」猛地靠近补上一剑。 李英琼很聪明,在烂桃山时,程心瞻以体剑破飞剑,所用方法就是体剑每次都是横击在飞剑剑身中央的某一点,程心瞻向来擅长在战斗中学习他人长处。 这一次,他的长处也被别人学了。 从天黑到天明,「太白执锐」在「桃都」的剑身中央点了四次,每一次都是同一面,同一点。 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很明确。 她要毁了桃都。 她做到了。 第四次相交,「桃都」应声而断,分为两节,从空中跌落,程心瞻附着在剑身上的念头被太白庚金之气搅碎。 “周师姐,原来你真是为我掩护,英琼错怪了你。” 屋檐下,李英琼笑着对周轻云说。 周轻云没有说话,只听见天上「月魄」的一声恸哭。 人不如剑,她没敢哭。 海市酒楼前,程心瞻微微一愣,「桃都」断了? 「桃都」竟然断了? 他看见两截断剑在下坠,剑上灵光暗淡,剑灵化作雄鸡虚影,拉着两把断剑,不让它们分开,雄鸡还在啼叫着,宛如泣血,「桃都」还想高飞,想飞上去继续战斗,可却止不住坠落的颓势。 这怪「桃都」吗? 不,怪自己。 自己为何会让李英琼以自己熟悉的方式斩断「桃都」? 仅仅是因为有人帮忙牵制吗? 不见得。 真正的原因是因为自己轻视了李英琼,认为她是一个无能的人,自己对她同伴的警惕都高过了她。 事实上,她每次出剑的时机都很好。 程心瞻突然站了起来。 周围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他们能认得出来,那柄赤红色的飞剑就是程道长的。 程心瞻抬头看着坠落的「桃都」。 既然他们以多欺少,自己当然不能让「桃都」孤身奋战。 「桃都」原本是一柄剑,现在,则是两柄。 他身上灵光涌动,依稀可见两团人形的灵光在摇摆。 “心瞻,莫要冲动!” 楼上传来冯济虎等人的呼喊。 但此刻,人形灵光已经完全离体,飞向高空。 他们从楼上一跃而下,六人将程心瞻一动不动的躯体完全围住,孙妙殊神色紧张,大叫着, “所有人远离五丈之外!” 孔雀城禁武,但他们已经把兵器和法宝全部祭了出来。 天上莫名有人围攻飞剑,难道地上就不会有人趁机下手吗? 天上斗剑他们无能为力,但地上他们绝不允许有人伤害到心瞻的肉身。 肉身万一有差,魂魄无法栖身,这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六人同时拿出玉铃铛,开始剧烈的摇晃。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的玉击声响起,如环佩声,但如此清音硬是被他们晃出急促而刺耳的感觉。铃声不大,却远远的传开。 只几个呼吸的功夫,便有个人影落到几人身前。 几人瞧了,当即就松了一口气, “见过吴山主。” 来人中年样貌,看着四十岁上下,实际上却是莲福地丹霞山的副山主,三境六洗的高修。 吴山主点点头,看着被几人护在身后一动不动的身躯和天上远去的双魂,自然一眼就明白了这些小辈摇铃何事。 又间隔不过一两个呼吸,众人眼前一,又来了一个人。 吴山主看见了,便道,“原来你也在这。” 几个小的对这人却是有些面生,口称道爷。 “这是投剑山的焦长老。” 吴山主说了一句,“他长年在外,你们不认得也是正常。” 焦长老看着比吴山主年纪还要小上一些,他说, “在东海呆了一阵子,刚好跟着还珠楼过来,还混了个还珠楼的客卿。” 焦长老笑着说。 六人看见两位长老神色轻松,知道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了,也都稍稍放心了些。 只这两句交谈,又先后有人落地。 “万法派四明山心明观,可是祖庭有召?” 一个老者看向手持铃铛的六个年轻人。 “万法派大龙山观水观。” “万法派梧桐山青华观。” “万法派九宫山天井观。” “万法派……” 不断有人落在海市酒楼门口,围观的人不断往外退,空出来的地又何止五丈。 众人心惊,这就是大派威势? 吴山主代表三清山向来者一一道谢。 焦长老问那几个年轻人, “这是哪家的孩子,今天可是给我们三清山挣了老大名头。” 孙妙殊上前一步,“长老,是明治山温山主的弟子。” 焦长老点点头,“我猜也是,这才一境就能魂灵离身远游,只有明治山有这本事。不过,我看他雷法也很是精妙,这是何故?” 孙妙殊答,“心瞻肉身有疾,非雷法不可化解,因此最近一年在枢机山旁听学法。” “是这样。那回去我要和温山主商量一下,也来投剑山旁听一年,这么好的天赋,练剑却是一个人瞎练。” 焦长老叹了口气,“也幸是李楼主只让二境下的斗剑,天赋还能盖住剑法,不然是要闹笑话的。” 孙妙殊陪笑,这样的剑法还是闹笑话?他听不懂。 此时,焦长老突然一抬手,一道法光溢出指尖,往天上飞去,很快就追上了双魂,他自语道, “不过现在就敢以魂御剑,倒是个剑种,传你一法,现学现用,看你能领会多少。” 萧十一娘早已站了起来,低声对着晴雨急促的说, “快给各位道长看座!” 说完,她自己先开始从酒楼里往外搬座位,强压下心中的担忧,挤出笑容满面。 ———— 高空中,阳光照在双魂上,《长生胎元显神密旨》里说,魂灵出游,要先夜游,再日游,以免被阳火灼伤,但他自修行之初其就观想昴宿、吸食阳火,因此魂灵亲近大日,加上他的双魂常居身外,早已坚韧非凡,此刻他感觉很舒服。 这时,一道法光融入魂体,程心瞻一查,发现是一本剑经,唤作, 《浑元飞炁剑经》。 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躯体处一圈圈围了许多人,都在对自己看着。 他想到可能是师门的人,突然送来的剑经应该是师门的馈赠。 他快速扫了一遍,很快,往上的双魂便遇见坠落的「桃都」。 剑灵看见了主人的双魂,又开始振奋啼叫。 此时,双魂分开,幽精化作了元旦道人的模样,和剑灵一起,没入了剑刃断剑,爽灵化作了卯日星君的模样,没入了另一把断剑,剑柄连着半截剑身。 登时,两把断剑同时冒出耀眼的火光,坠落的势头止住,并稍稍停顿,随后伴随着铮铮剑鸣,两把断剑再次高飞! 两把断剑螺旋环绕上升,速度极快,拖着两道纠缠的火光曳尾,这要是在夜间,定是最炫目的景色。 此刻在朝霞中,巨大的火焰曳尾像是从朝霞中诞生一只巨鸟,而两把赤红的断剑就是这只巨鸟的眼睛。 此时,在天上争高的飞剑已经不多,仔细去看,正是刚刚好三十六把,已经到了三千丈的高度,其余的要么被打落,要么自行跌落。 此刻,那些仍在高飞的飞剑主人目光都落在映月镜上,看着自己的排名,而跌落的飞剑主人目光则是跟随着跌落的飞剑往下移,渐渐的,他们望见了火焰巨鸟,他们惊诧,都过去这么久了,这两把飞剑才出剑吗? 可是当他们再仔细去看,才发现,这哪里是两把飞剑,分明是一把飞剑的两截断剑! 他们很快就想起来了,这就是最初那把被攻击的剑,那把被围攻的剑。 两把断剑越飞越高,越飞越快,在漫天落剑中逆流而上。 月底了书友们,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冲新书月票第一了!!!还差一点点!!! (本章完) 第一百章 离去(第二更,为月票加更,感谢书友们支持!)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我说李小祖,还是你厉害,就你这一招,把其他飞剑全部打落,前三十六名尽是我蜀中玄门,到时在斗剑场中出风头的,都是自己人,妙极,实在妙极!” 几乎是在并肩而行的三十六把飞剑里,有一把橙色的剑,剑上附着的念头传出这样一道意念。 这可不容易,这对念力有很高的要求,尤其是在这样的高空。 炽烈的阳光,呼啸的风,寒冷的云,都会伤到念头,所以很多人御剑到不了这样的高度。 但这个人还能清晰的表达意念。 闻言,李英琼笑了,虽然她本意不是这样,但听见有人这么说,她自然不会去解释,就当这是本意好了。 她认得这把飞剑,这是青城山袁永真的飞剑。 在蜀中玄门中,青城山虽然被峨眉压上一头,但始终不服峨眉,事事总与峨眉相比,总想反过来压制峨眉,是师尊最头疼的门派。 今天,在这件事上,她李英琼想了一个好点子,也带了一个好头,在万剑齐飞中,打落其他飞剑,只保留蜀中玄门的,这传出去多风光。当今天下哪个宗门修行飞剑能有蜀中这样普遍,全门上下皆修行,他们结伴合共其他飞剑,实在简单。 事实上,他们就是这么做了。 此事传回蜀中,传回峨眉,谁不念她李英琼的情? 师尊师母也定然以自己为傲! 「太白执锐」上也传出一道意念,证明李英琼同样不俗的念力: “师尊常说,蜀中玄门同气连枝,只有团结起来,才能让玄门势力走出西蜀,遍布寰宇,我这么做,也是分内之事。” 袁永真有些想笑,说她胖,她还喘上了,不过有这样的愣头青也好,后面要是那些被打落的飞剑的主人乃至其宗门有什么怨言传出来,全部推到峨眉头上就好了,自家捡了便宜就行。 此时他又道, “李小祖,就是那头一把飞剑确实不好对付,还是您眼光好,一开始就和同门围攻他了,就是连累了您两位同门,折了飞剑,倒是让我们多了两个名额,不知那人是什么来头?” 袁永真笑着说,这才是最让他满意的,现在高飞的三十六把飞剑,峨眉只有三把。但青城山弟子来了十五人,此刻则有十三把飞剑仍在高飞!其余两人实在是因为念力不够跟不上,而不是被人打落。 剩下的,鹤鸣山占了八把,青羊宫七把,金牛宫五把。 其实这三派中也有仍能高飞的,但都被他们这些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宣之以大义,给劝服了下去。 各家各派都心有灵犀,又亏了这次峨眉的通晓情理,并没有为了抢风头而出现高低拉开的情景,几个能力高的,刻意压着速度,照顾着能力差的,三十六把飞剑几乎是同一高度,齐头并进。 说是三十六把,就是三十六把,不多不少,整整齐齐,更能体现他们蜀中玄门对飞剑场的掌控! 这更是要让天下人知道,飞剑出自蜀中! 不过李英琼最不满的就是人少这点,立即道: “并没有什么来头,不过就是仗着一把高品飞剑罢了,现在断了他的飞剑,也就成不了什么气候,至于我那两位同门,实在是大意之故!” 严人英与周轻云沉默着,一言不发,任由李英琼与其他门派谈笑着。 这时,又听那袁永真道, “李小祖说的是,真是名师出高徒,对了,说到这,我等更是敬佩妙一真人的大手笔、大气派,竟然将碧筠庵并入峨眉,峨眉声势再涨,让我等心惊呀!” 此话一出,原本平稳高飞的「玄煞」剑突然一抖,扰乱了阵形。 “你说什么?” 严人英的意念从「玄煞」剑上传出,意念不仅能传话语意思,更能充分表达情绪,现在,这句话里就充分传达着严人英的震惊,还有一丝丝的愤怒。 “咦,严道友,你不知道吗?” 袁永真的意念也充分传达着他的意外,就是不知这个情绪是他的真情绪,还是假装出来的了。 “就是斗剑会开始之前,我等在下界的时候听说的,现在,没有杜君山碧筠庵了,只有杜君山峨眉分府啦!” 没有杜君山碧筠庵了……没有杜君山碧筠庵了…… 严人英脑中反复回荡着这一句话,「玄煞」剑摇摇欲坠。 “严师兄!严师兄!” 李英琼的意念在高空回荡着,试图唤醒严人英。 但现在严人英心中只反复念叨着那一句话,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敢想。 于是「玄煞」跌落。 袁永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严人英反应这么大,峨眉少了一柄剑他自然开心,但三十六剑也不齐了。 大家都在看「玄煞」,却没在意「月魄」的反应也不平静。 不由周轻云不去想,是否有一天,黄山也会变成峨眉别支呢? 也就在这时,两把火红的飞剑突然闯入了他们的阵列,也出现在映月镜中。 而那三十位剑主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见突然出现的两把赤红飞剑横着飞旋,宽阔的剑身一左一右拍在了「太白执锐」上。 不是斩,是拍。 巨大的力道、刺耳的声响,以及炽烈的阳火法意,几乎荡散了李英琼附在「太白执锐」上的念头。 她马上化「太白执锐」为一团金气,将虚弱的念头包裹,想要逃离此处。 但此时,仿佛是早就料到的一样,一截「桃都」“嘭”的一声喷发出一团阳火, 火团立即将欲逃遁白色金气完全包裹住。 太白庚金之气在剧烈的挣扎。 与此同时,一个红衣道人的虚影在火中若隐若现,第三重天高空中金色的阳光立即被火团吸引,火团附近的光线开始扭曲,仿佛被吸进了火团里,火团随即进一步膨大。 阳火扩散着,始终将太白金气笼罩。 方才「桃都」坠落的时候他才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斗剑,有时不必斩剑,灭念也一样。即便「太白执锐」他炼化不掉,但附在剑上面的念头想来应该没有这样的本事。 看着汹涌的阳火,其余飞剑发疯一样逃离,没人想让自己的念头沾染上阳火,他们也想不明白,为何这个人的念头能驾驭且摄取如此恐怖的阳火。 “周师姐!救我!” 李英琼的念头从火里传出。 只是早在她出声之前,另一截「桃都」剑刃就已经往「月魄」攻去。 这截剑刃里只有程心瞻的爽灵,没有幽精,没有剑灵。 因此这剑刃的攻势来到格外快,似乎没有任何犹豫。 半截剑刃这次没有笔直的刺过来,也没有闪烁跃动,飞剑的轨迹不是周轻云熟悉的离火卦象,而是一道极美的弧,如羚羊挂角,如写意泼墨,如太极中的阴阳分界,在空中那么一掠,她无法看出飞剑下一步的路。 此为浑元之道,此为飞炁之变。 她的《铁拐李说坎水柔剑经》自然派不上用场了。 半截剑刃从上而下斜劈在「月魄」上,只短短一截,却有势大力沉之感,使本来剑尖朝上高飞的「月魄」翻滚着往下掉。 就在周轻云勉力稳住「月魄」翻滚下落的姿态后,半截「桃都」跟上去再劈一剑。 一剑又一剑。 「月魄」下坠的速度甚至快过了自行掉落的「玄煞」。 程心瞻之爽灵不知道「玄煞」为何掉落,但也没有去管,只是一剑复一剑的劈砍,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而另一边,阳火之中,李英琼的意念慢慢没有声息了。 太白庚金气也重新化回了飞剑真形。 也就是在这时,一股庞大的意念从「太白执锐」中溢出,瞬间荡散了阳火,也露出了「桃都」真形,「桃都」中的幽精之魂也被震伤。 “谁敢夺我飞剑?” 一道威严的女声在三重天高空中回荡。 那股意念化作了一个女人。 女人看向了半截「桃都」,变了脸色。 “妙一夫人!” 还珠楼主向前跨出一步,从还珠楼上来到「桃都」之前,直面女人。 “妙一夫人,这是老夫的斗剑场,不是峨眉论剑,你来错地方了。” 还珠楼主看着女人,脸色很冷。 吴山主和焦长老同样升空,但他们没有靠近,这是李剑仙的地盘,他们不能越俎代庖。 李元化在看见女人后同样升空,俯身行礼。 荀茵兰将这里的情况尽收眼底,忽又展颜一笑, “在前辈面前,我和夫君都是晚辈,哪里当得什么妙一夫人之说。只是误以为有魔道之徒伤我弟子,夺我飞剑,这才现身一探究竟,却不想是前辈在办斗剑会,既是误会,那晚辈这就离开,免得扰了前辈雅兴。” 说罢,荀茵兰的意念化作了一道灵光,直接遁走往西南去了,一同离开的还有「太白执锐」以及快要砸到地上的「月魄」。 还珠楼主冷哼一声,一脸的不高兴。 这时,还珠楼主身侧的「桃都」断剑中,飘出一团人形灵光,化作了程心瞻的模样。 他朝还珠楼主行了一礼,说道, “前辈,我飞剑受损,几近崩解边缘,后面的飞剑斗剑,无法参加了,在此特向您辞别。” 剑仙点点头,脸色浮现愧色, “是我规矩没有立好,否则,你是有希望连夺三元的。” 程心瞻摇摇头,“本次斗剑,晚辈收获良多,且更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里能奢求长胜不败。” 剑仙欣赏之色溢于言表,随后掏出一个罗盘递给了他, “这是一个阵图,虚空挪移阵图,还珠楼不像孔雀城,四处漂泊不定,朝碧海而暮苍梧只是寻常,你凭着这阵图,可以随时挪移到还珠楼,随时来找我。” 程心瞻知道这阵图的分量,操控灵气接过,俯身道谢。 随后,剑仙翻开掌心,又递出一物。 他一看,原来是「桃都」早先被那道蛇影咬下的剑尖碎片。 “你未得三元,反倒是飞剑断成三截,心中当真没有遗憾吗?” 程心瞻接过剑尖,笑了笑,拱手向剑仙辞别,魂灵没有多看一眼那些因为害怕阳火而远远躲开的飞剑,再次没入残剑中, 残剑下落,以灵气裹挟着剑尖与罗盘,往孔雀城中飞去,人们隐约听到空中残剑所过之处有诗唱声传出: 尘劳迥脱事非常,紧把绳头做一场。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扑鼻香! 斗剑会落幕! 在出差中完成了斗剑会小段,写的很难,但也很痛快,这几天成绩很好,新书月票第一有希望,感谢大家的支持! 冲冲冲!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 炼道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一个人影踏着火光落在白虎山纠察府上。 纠察府高墙黑瓦,比九天应元府少了一分华丽尊贵,多了一分肃穆威严。 纠察府分两司两院。 两司是三清山的职能机构,纠氛司掌宗内纪律,通察司掌宗外探听。 两院是修行之地,兵器院修行炼宝铸器之道,傀儡院修行机关傀儡之道。 纠氛司,程心瞻不是太熟,而且有一说一,恐怕全宗人和纠氛司都不太熟,毕竟见着都躲得远远的。三清山道袍各峰底色不同,但都是胸前山岚图,背后八卦图,只有纠氛司胸前是狴犴图,实在显眼。 另外三家他倒是都摸熟悉了,和通察司扯上关系是因为他半年前从白玉京回来后主动找上门,说了黄山和峨眉搭上关系的事,另外还说了疑似龙虎山小天师流连烟地,这两个是执东西道门牛耳的门庭,也是通察司平日里最关注的。 傀儡院是因为朱兼墨在这修行,两人时常碰面,尽管程心瞻没有把朱明血脉当一回事,但朱兼墨内心里始终认为两人是族兄弟,平时里十分关照程心瞻,自己有时做的一些傀儡小玩意还会专门给他送去。 至于兵器院,是因为他在此处旁听。 是的,从白玉京回来后的第二天,掌教就放出话来,第二十六代弟子明治山真传程心瞻,每月上旬在枢机山旁听雷法,中旬在投剑山旁听剑法,下旬在白虎山旁听炼法,各山府司全力配合,按真传授法,不得藏私,为期两年。 如今都过去半年了,现在山门里大多数人都知道明治山出了个人物,符法高,雷法高,剑法高,再深究一下,当年还六息食气上了南斗榜。 现在是兵器院的副院主姜为山道长亲自带程心瞻。 程心瞻走进兵器院,七转八拐,又走楼梯来到地下一处空洞,这里叫做炼金洞。 地下的空间很大,挑高有十几丈,洞顶的土石已经被炉火熏成琉璃状了,反射着火光,反而在地下照出了波光粼粼的效果。 炼金洞太大,所以即便是密密麻麻摆着很多高大的赤红色的炼器炉,依然显得很空旷。 每个炉子都有六七丈高,底下引着地火,常年不断,所以洞里又很热,烟熏火燎。 人还没炉脚高,在洞里走着像是走在一片铜铁森林里。 程心瞻一路与人打着招呼,来到一处散着五彩霞光的炉子面前,炉口处有人坐着,他走近行礼, “学师。” 姜为山看上去五六十岁的样子,脸通红的,头发也不多,在闷热的地下他也没有佩戴道巾,只有几缕头发飘扬着,他曾向程心瞻解释,这是他常年在炉火边不挪窝的坏习惯导致。 所以,当一开始程心瞻见学师晚上就在炉子边席地打坐时,他也提出要这么做,以便能学到更多的东西,但是被姜为山严词拒绝了,还笑着说这么个俊俏后生,要是在自己这学法毁了容,不说温素空,就是掌教也饶不了自己。 “心瞻来了呀,坐吧。” 姜为山笑着招呼程心瞻坐下,对这个小子他是怎么看怎么满意,聪明,懂事,知礼,一教就会,举一反三,自己是给他当学师后才体会到为人师的快乐。 真羡慕温素空呀! 程心瞻坐下,自然而然接过姜为山手中的扇子,轻轻扇着炉火,嘴里说道, “学师,我回去查了一下,可能找到蓝水地金和赤环宝锡无法熔炼到一起的原因了。” “哦,说来听听。” 姜为山没有轻视这个修行炼法才半年的年轻人,有时候他的很多奇思妙想都确确实实帮到了他。 “我从丹经里查到:河上姹女,灵而最神,得火则飞,不见埃尘,将欲制之,黄芽为根。 “姹女得火则飞,这才称之飞汞,所以我猜这蓝水地金会不会和姹女之性有些相像呢?区别可能在于蓝水地金飞华的温度要比姹女高很多,但是融化赤环宝锡的温度要求很高,当赤环宝锡融化的时候可能蓝水地金已经飞华了,所以我们才每次开炉都见不到两者的合炼金。” 姜为山认真听着,点点头,蓝水地金是很罕见的宝材,在终年不见天日的山沟深处才能寻见,在湿冷的地底中是淡黄色的金,一旦拿到地面上来,就会化成蓝色的水。 “那你可有什么想法呢?” 姜为山问。 “丹经里说黄芽可制姹女,丹道中的黄芽即为硫石,硫石里我查到荒火硫石和赤环宝锡很相配,熔在一起也不会改变赤环宝锡的亲火性,反而能更进一步激发宝锡的火环异象,这次开炉,是否可以加上一些?” 程心瞻答。 “那加多少?” “按照我们剩余的蓝水地金来看,还可以分三次合炼,这次就当尝试,加上二两的荒火硫石应该差不多。” 姜为山闭目想了想,点点头,“可以一试,先用丁三火,半个时辰后转丁六火,要是能成的话,那时荒火硫石应该把蓝水地金固化下来了,维持十息,再转丙火,以丙十火急炼。” 程心瞻点点头,不同材料与阴阳火力的搭配是很深奥的学问,这个他还在学习,不过姜学师教的很细致,他也逐渐入门了。 他手里的扇子也是一件法器,要以风性控地火的火性与火力,同样不简单,只是好在程心瞻修行《天罡地巽人灵彰神本经》已渐入佳境,火法他更是熟悉,所以这个事他学起来很快,刚来炼金洞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姜为山就已经放心的让他做个扇火童子了。 说是炼器,其实炼的也是风、火、土、金四性。 开炉,起火,投金,闭炉,变火,再开炉。 约一个半时辰后,开炉,师徒俩往炉子里一瞧,顿时眉开眼笑。 炉里那块精金,泛着水汪汪的蓝色,但是外面又围着一圈火环,这就是他们想要的蓝水地金和赤环宝锡合炼之金,亲火,有火环异象,可以自行吸食火气精炼自身,同时又有水的柔性,遇见水性之宝,又不至于因属性相克而太被动。 这是兵器院为程心瞻铸造的第一柄法剑的主材料之一。 这是掌教偷摸摸给兵器院下的命令,一应材料走掌教密库,而且炼剑的时候必须把程心瞻带上,让他充分掌握自己的剑器。 姜为山看向程心瞻,都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但从丹经里找炼器之法却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到的,他的奇思和悟性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惊到自己。“心瞻,真不考虑来兵器院吗?只要你点头,我可以找老祖去跟掌教谈。” 他又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程心瞻苦笑摇头,这半年里,他在枢机山、投剑山、白虎山,都听到过太多一样的话。 姜为山叹气,但还是没有放弃,还有一年半呢,机会还是有的。 他开始继续带着程心瞻锻炼材料,讲解五金之性。 大半天过去。 他来到另一处火炉,坐在炉口主位,这是兵器院专门划给他的火炉,这要是宗外的人进来借炉,一天要五十金。 他每天先做扇火童子,耳听目视,随姜为山学炼器,随后再自行修炼实操,做主炼之人。 程心瞻开炉,炉里,是「桃都」。 现在「桃都」三节已经合为一体了,但细看还是能看两道细微的裂纹,不过此时的裂纹只余一指宽,比初炼时完全横贯的模样已经好太多了。 他已经通过通察司打听到了,「桃都」是仙人飞升前炼的飞剑,一套七口,他已经见过了另外五口,还有两口据说是在峨嵋派掌教道子手里。 真不愧是仙人炼的飞剑,即便是剑身崩断、灵性大减的情况下,程心瞻借用地火,有剑灵认主,仍然费了近四个月,才把剑身的断口面融化,使三段重新贴合到一起。 「桃都」剑身用的是天外的异铁,姜为山猜测可能是荧惑星或者昴宿里掉落的星铁,出自太阳星的可能倒不大。 剑柄亦难得,很可能是古桃都树的枝干,此树天地唯一株,在上古时就已经销声匿迹了,是「桃都」贮存阳火的地方。 剑柄没什么说的,飞星剑身赋予了「桃都」灵动与锋锐,但刚则易折,单一的金料也让「桃都」少了一丝坚韧。 姜为山给程心瞻出的主意是添加火羽丹砂,火羽丹砂成片状,上面有羽纹,相传是朱雀的羽毛所化,亲火,性柔,轻盈,能提升金料的韧性与强度,也不会影响到「桃都」轻盈灵动的本性。 火羽丹砂也很难得,不过掌教密库里有,姜为山借着给程心瞻打造法剑的由头要来了一些。 程心瞻起炉时,炉火选择以地底丁火慢煅,将火羽丹砂熔炼到「桃都」中去,并且,他还别出心裁的将从肉身逼出来的紫火烂桃煞水也加了少许进去,虽然只是少量,但配合火羽丹砂却能起到刚中见柔、阳中有阴、以水调火的功效。 所以现在的「桃都」因为熔炼火羽丹砂和紫火烂桃煞水的缘故,剑身上也出现了淡淡的羽纹,剑身还散发着紫火烂桃真煞特有的绚丽华光。 程心瞻修缮「桃都」,火羽丹砂和紫火烂桃煞水都是少量多次的加,自三截合一之后算起,已经有两个月了,他计划是熔炼九九八十一天,所以再有个二十天左右,应该就能出炉了。 到时剑身炼好了,还要慢慢温养修复灵性,不过看雄鸡剑灵在地火里展翅沐浴的模样,剑灵损伤应该不是很大,尤其是在白玉京最后斗剑时,他的魂灵与剑灵共御残剑,于绝境中反击,人剑合一,剑灵灵性也有了极大的增长。 何况,他心里还有一个更符合「桃都」的养炼之法,只是还在求证中。 在这段时间,他还不光修缮了「桃都」,还借炼器炉将还珠楼主赐下的流霜飞汞以及自己收集的金精都熔炼进了「秋水」里。 流霜飞汞是剑仙所赐,灵性十足,「秋水」的品阶也上去不少。 现在他手上有三把兵器。 「桃都」的材质和炼法都是最顶尖的,说是半仙器也不为过,不过问题在于峨眉的白眉祖师炼出七修剑后就飞升了,剑器封印在天波壁中,虽受日月精华,但是却没有随剑主历经天劫,出世后被几个小辈所得,更未曾受天劫洗炼,因此又到不了真正的半仙器水平,现在落在程心瞻手里,顶多能发挥丹器的威力。 「高真」的材质很高,现在被程心瞻以法力温养,篆刻符纹,天雷淬炼,只要时间足够,晋成半仙器没什么问题。但现在时间终究不长,在法器中能算上顶尖,但还算不上法宝。 「秋水」的材质其实也不错,但和「桃都」、「高真」比起来就差得远了,幸好最近熔炼了流霜飞汞,可以算得上中品的法器了,未来能到哪一步,还得看剑主的喂养。 煅炼「桃都」直至入夜,他向姜为山告退,走出兵器院后他没有回明治山,反而是直接去了平顶山。 他走进纯阳殿。 通玄道长已经在等他了。 “师祖。” 他行礼。 通玄道长笑着请他坐下, “你一个弟子,倒是比我这个副掌教还要忙些。” 程心瞻苦笑,他也不想深夜了还来打扰师祖,不过师尊外出渡劫,对于想做之事他心里又没底,只好来请教师祖了。 程心瞻坐下,通玄道长也收敛了笑意,看着他, “你前些日跟我说的想法,我仔细琢磨过,应当是可行的,不过也不是没有风险,尤其是痛苦非常,你真要试试吗?” “敢问祖师有几成风险呢?” 他只问了风险,没有问痛苦。 通玄道长笑了笑,“有你师祖在,不好说满,万一风险吧。” 程心瞻也笑了,挺背行礼,“还请师祖照看一二。” 就连通玄道长这样的人物,心中也不免对这个同支晚辈生出几分佩服来, 以阳殿为炉,以阳罡为火,在眼中淬炼飞剑,这样大胆的想法,是一个接触炼道才半年的年轻人能想出来的吗? 求月票求推荐,欢迎评论与留言!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二章 命藏要窍(月初求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 通玄师祖递过来一枚玉简。 程心瞻接过,他定睛一看,这玉简上写着四个字, 《九阳炼目》。 “你修行此法,阳气可直入睛目,助你开辟眼窍阳殿,同时此法中还记载着一道瞳术,唤作「九阳还形丹瞳」,能堪破迷障,对妖属还有厌胜之效。 “等你打通阳殿后,瞳术自然炼成,当你准备引阳罡入体时,再来找我吧。 “阳殿开辟快,宁慢勿急,急易伤目,目伤难治,你一定要注意些。” 程心瞻没有开辟阳殿的法门,求教祖师是否可以以窍炼器时,也出口讨要了开辟阳殿的法门,没想到还意外得了瞳术,连番道谢后,心满意足的离去了。 到了无忧洞,猫儿狗儿扑上来,现在这两个炼气都小有气候了,灵性非常,三妹与十来岁的孩子无异,等哥儿聪慧沉稳,几乎与常人一般。 肉身还是盘坐着,但只是在打坐食气,肉身真煞早已化开,已经是可以正常行走了。 就在十几天前,也是在温素空外出渡劫的前一天,这具躯体的周天百窍和经络百脉里淤塞的真煞已经全部被雷霆化作煞水逼出体外了。 比几位师长预想的,还早了半年。 攒下煞水一斤三两。 温素空知道这个数字时长久不语,她甚至认为这个徒弟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感受到疼痛了,因为已经体验过极致了。 要知道,二境修士引罡煞入体,在铅汞压制下,一次也不会超过一两。 而程心瞻手中的半两阳明云堂罡,可以化作山一样大的云,他这一斤三两煞水,如果他愿意,化开的瘴气可以把整个明治山包裹起来! 为了盛装煞水,温素空专门给徒弟炼了一个铅瓶。 她说,也只有新煞出世能一次见到这样多的煞水了,往后慢慢开采交易,市面上能见到的不会超过一两。 程心瞻现在攒下这么多的煞水,以后可以与人交易罡露或是其他煞水,即便是二换一或是三换一,也能保二境无忧了。 至于要不要宗门的那道灵罡,还得看他日后的金丹之性。 化开真煞后,程心瞻第一时间入驻肉身找上了师尊,想要归还竹杖,毕竟这可是历经数代才炼成的至宝。 明治山第二十三代师祖寻笋种竹,二十四代师祖伐竹成杖,到了二十五代,也就是温素空手里,才开始存符代窍,了三代人的心血,但谁都没用上,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刚好被他撞上了。 不过那时温素空却撇了他了一眼,皱着眉说, “你用过的躯体,为师还会拿来用吗?” 程心瞻那时很尴尬,不知师尊是想借机把宝物赐给他,还是真的很嫌弃,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件明治山的镇山之宝终究是传到了他的手里,也算传了四代了。 而这副竹身的好处自然不必再多说,所以他平日里还是以竹身学法,肉身炼气,齐头并进,速度超过常人太多。 现在肉身百窍解禁,金府已开,也是重新踏上正轨,就是真煞冲穴带来的暗伤,还是要靠水雷慢慢滋补。 凡事有利必有弊,程心瞻首开火府,次开雷宅,再辟金府,攻伐斗法倒是占了便宜,但主滋养和生机的土府、水府、木府都未开,现在全凭雷霆之生机,否则,肉身复原的速度比现在还要快上许多。 现在,程心瞻打算开眼窍,而竹身和肉身的眼窍都还没有开。 竹身之窍只有三宅五府,即喉、鼻、耳、心、肝、脾、肺、肾。 这些都是温素空以符代窍炼入竹身的。 往后,竹身想要增添窍穴,就必须是程心瞻先开肉身之窍,领悟窍穴的先天法意和后天功效,融会贯通后,再画符拟窍,借假求真,然后炼入竹身。 等竹身百窍具备、百脉通畅,那时,要是程心瞻愿意舍弃肉身,也可以元神入驻竹身,以灵体飞升了。 即便不舍肉身,往后若有机缘炼成第二元神,入驻竹身,那此躯就是最顶尖的身外化身,若更进一步,成就第二仙身…… 程心瞻晃晃头,当前还是不要多想,脚踏实地的走下去便是,当前的首要之事还是继续开窍,连通内外天地,万事万法自炼气始。 有内丹道先贤曾这样说过:炼气本一境,无奈其深远、难解其高邈,故强分为炼气、命藏二境。 其实在内丹道创立之初,凡人修行只有炼气、金丹、元婴、合道四个境界。 炼气即为炼精化气,沟通内外天地,借天地灵气滋补肉身精血,打通诸天百窍,再在百窍中炼精去芜,从肉身中炼得五行阴阳之气,证长生第一步。 金丹即为炼气化神,炼阴阳五行之气合为金丹,始生神性,从此我命由我不由天。 元婴即为炼神还虚,成就赤子婴儿,道返先天。 合道即为炼虚合道,内外合一。 不过内丹道在此分境之下,第一境实在难熬,打通百窍不知需要多少年岁,初炼之新人光是想搞清楚百窍神意与功效,都难如登天,如此,不如另修他道。 面对创立之初就如此岌岌可危的道统险境,幸好冥冥中自有天意,那时涌现出一大批内丹道先贤,重新梳理第一境,一拆为二,分为炼气和命藏两境,更把一些重要大窍的先天神性和后天功效全部列清楚,说明白,这才保住了道统,使内丹道成为当今主流、第一大道,也形成了当今内丹道的修行谱系。 重新分境后就说的很清楚,修行之初,最低最低,最少最少,心肝脾肺肾这五个大窍是要开辟的,所谓五脏者,藏精气而不泻也,故满而不能实,这是体悟五行的基础。 纳五行灵气入脏,再从脏中炼出五行精气,五行精气轮转循环,便可打开绛宫,集一身精血于一窍,可以增长寿元。此时就是断手断脚,穿膛裂胸,只要绛宫健全,这命都能救回来。 开辟五府后,五行法术肯定也都入门了,这也是长生术之始。 至于三宅,是最好要开,这是用来体悟天象自然的,在五行之外,又与五行紧密相连,但真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也是可以先开绛宫入二境。 二境谓之命藏,望文生义,就是体悟生命之真理,探秘肉身之宝藏。 诸天百窍的奥秘在此境可以去深入探寻。 这一境,有个夺人眼球的名目,唤作「神通」,打通窍穴,知其奥义,便能练成相应的神通。 比方说千里眼,顺风耳,胃鼎胆囊,掌中神国,不胜枚举。 打通的窍穴越多,对后面的修行越有益处,对斗法护道,也是益处良多,只是耽误的时间也就越久,全靠个人取舍了。 要说三境、四境后能否再回头开窍呢?也是可以,但如果二境都没有时间精力,那三境忙于洗丹,四境忙于育婴,更不可能再回头了。 如真不想耽误功夫的,只要打通黄庭和外天地相通的一阴一阳两条经脉上的窍穴就可以,到时从外界引阴阳罡煞入体,顺着打通的窍穴汇入黄庭,也就是丹田,阴阳相济龙虎交汇,缔结金丹,就可以进入第三境。 目前无论是从诸师长的安排来看,还是按程心瞻自己内心的想法去走,肯定都是要在一境二境磨炼很久的,诸天百窍的开辟自然也是要越多越好。 他熟读《周天百窍内景经》,最近又开始接触炼法,自然而然便想到,窍穴可为宫殿养神,可为容器藏气,那何尝又不能视作熔炉炼器呢? 正好以修复「桃都」为契机,他就要来试一试自己的想法。 「桃都」为阳火之剑,但在后天之中,从来五行易得,阴阳难求,「桃都」既有阳火之性,那自然要更进一步往纯阳上走,如果要点一直在火上反而落了下乘,阳可御火,火难概阳。更何况「桃都」材质极好,既有天外飞铁,又有上古阳木,不应该只拘泥在飞剑上。 而他有竹身肉身两道躯体,又修行《长生胎元显神密旨》,如此难得的家底自然要用到极致,可令内景神篆刻符箓并法炼,同时分出一道魂魄神炼,既做法剑又做飞剑,为纯阳之剑。 当今修行界之所以把飞剑、法剑、体剑分的那么清楚明白,说来说去追根到底,不过两点:一个是宝材稀缺,难以同时满足迅捷灵动、亲法通灵和锋锐坚韧之二三;另一个就是剑主精力有限,无法同时兼顾神炼、法炼和血炼,以及蕴藏在此三炼之后的修行路数。 但不巧,这两点宝剑「桃都」和剑主程心瞻都能做到! 往后要把「桃都」逐渐转炼为纯阳之剑,又兼得飞剑之利和法剑之灵,这势必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 既然要炼纯阳之剑,那自然要用纯阳之炉,纯阳之火。 人体窍穴中可为阴阳之炉的有双眼、心肾,胆胃等。但是程心瞻心肾主水火,胆窍已化为雷霆总司所在,余下的就是双眼,而双眼也本就是最为合适的阴阳殿。 道藏说:天之精华本于日月,人之精华藏于眼目。又说:五脏六腑之精气,皆上注于目而为之精。 双目本就是人身内景小天地之日月,正合阴阳,又为脏腑之精,暗合阴阳御五行。 在人身内景中,左阳右阴,是故左眼为阳殿,右眼为阴殿。 至于炉中阳火,自然首推阳罡,现在引阳罡入目,也是为以后二境时缔结金丹做准备。 他现在手里便恰好有一道剑仙所赐阳罡,「阳明云堂罡」,至于压制阳罡的铅汞,将用来盛装「阳明云堂罡」的铅瓶熔炼就可以。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开辟阳殿。 ———— 第二天凌晨。 程心瞻驾驭肉身来到山巅,面对东方,等候日出。 卯初的时候,天微微亮起,他放松身体,闭上右眼,以左眼定睛去看亮处。 慢慢的,一点丹红露头。 他马上运转起《九阳炼目》之法,右手指尖以火行法意抵按左眼睛明穴位,感受到暖意后,以【嘘】【呵】两字咒交替行气,六呼一吸,各行九重,同时凝视丹红。 左瞳转动,在眼眶里画了一个《九阳炼目》里记载的符纹,符纹现自有神意出。 于是丹阳散发的无穷阳气中,便有一缕阳气落入了他的左眼,把他的左瞳抹上了一丝丹色,但不细看却是看不见的。 直到朝阳由丹红色转为金色,他才停止修炼。 朝阳转金后,阳气太过旺盛,这时候再引入眼窍就容易伤目了。 今天是七月三十,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也是他难得的空闲日。 学师姜为山见程心瞻辛苦,便允他每月最后一天休息。 每逢休息,程心瞻都会去同一个地方。 松绿湖。 ———— 绿螭现在不光会吹《高山》,身为一觉可睡百年的龙种,她甚至都会计算月日了。 今日是月底,他定会来的。 绿螭也早已准备好,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露在湖面外,看向明治山的方向。 这人今天来得好早。 绿螭看见云来了,连吐出了法螺,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吹奏起来。 还在空中的程心瞻忍俊不禁,这条绿螭,每次都是在自己来的时候才吹螺,却想表现出一副一直在练的样子。 心里是这么想着,但他一落地,马上开始拍掌,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道友都会吹《明月几时有》这么难的曲子了。” “咕咚!” 绿螭闻言张嘴一笑,嘴里法螺没含住,掉进了湖里。 她连忙低头又把法螺叼起来。 这个毛病她就是一直改不掉,忍不住笑。 程心瞻见状脸上也浮现出笑意。 他在她面前也忍不住笑。 等程心瞻走近了,绿螭感觉有些不对,或者说,是之前对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狐疑的望向程心瞻。 这条绿螭太懒怠,还是没有炼化横骨,平日里交谈多是程心瞻猜着她的意。 现在他看绿螭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他想了想,猜到了她的疑惑,方才自己炼完眼窍后,不曾换竹身,直接过来了,想来,这还是自己真煞冲穴后第一次以肉身在宗内行走,于是出口解释, “之前身体有恙,换了一个躯体行走,现在,身体已经全好了,又换了回来。” 说着,他扒开了衣服露出了胸口。 绿螭见状忙闭上眼。 “你看!” 程心瞻说。 绿螭慢慢睁开眼。 她猛的瞪大了眼,那人胸口上怎么长着螭鳞,咦,好像是自己送出的那一片。 “多谢道友赠鳞,当时在宗外遇敌,多亏道友鳞片挡在胸前救我一命,后来身体受创,这鳞片在我血肉中生根,却是无法还给道友了。” 月初求月票~ 欢迎评论和留言~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 龙(为月票加更,小章)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程心瞻没有说谎,在煞穴中,他的肉身皮肤被真煞烧化,放在胸口处的鳞片和他的血肉粘连在一起,等新肤生出来时,又把鳞片髓腔那一端包了进去,髓腔和他的经络血管连到一起,生了根,好似他胸口本就有这鳞一般。 更让他不解的是,他在化解肉身真煞清理百窍时发现,这片鳞好像也成了他的一窍! 这是一个不属于人身道体的一个窍穴,是《周天百窍内景经》里未曾提过的,他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又如何开辟。 绿螭凑过来看了看,大眼睛眨啊眨,不过她当然也看不明白,她只是点点头,示意不还就不还了。 程心瞻从怀里掏出一物,这是他今天特意带过来的。 这是一个白玉瓶,玉瓶微微透明,能看到里面散发着血光。 “这好像是一条锦龙的心血,你看看对你有没有用。” 他举着递给绿螭。 绿螭看到后却远远躲开,甩甩尾巴,示意赶紧拿走,还吐气做了一个吹火的动作。 程心瞻明白了,她这是说自己怕火。 程心瞻预料到了,绿螭应该是属水,可能不会要这滴心血,不过他还拿出来问问,毕竟同属龙种,万一有用呢。 见绿螭确实不要,他又收回了玉瓶,准备回去后就炼到心府了,补强血气。 他望望湖里,又问,“鳅、蚌还有没有了?” 提到这个,绿螭横骨处立即有了吞咽口水的动作,马上施法从湖里卷出一些鳅、蚌来。 程心瞻笑了笑,他当时从白玉京里带回来的鳅、蚌、贝,只留了两成在绿竹林小潭,其余的全倒进松绿湖了。 萧十一娘没骗人,绿螭果然喜欢,刚看到时欢喜的高吟,一见到就要去追咬,不过在程心瞻烤了一些给她后,她就再也不吃生的了。 他熟练的开始生火烤炙,随嘴又提起那个他问了好些次的问题, “道友啊道友,你到底叫什么呢?” 程心瞻知道,绿螭很聪明,虽然不说话,但却能认字,通人语,晓音律,又有仙琴在手,来历不凡,肯定是有名字的,但却一直不曾告诉自己。 没想到这次,绿螭竟然回应了。 绿螭用尾巴拍了拍湖面,激起水,又点了点程心瞻的胸口,然后看着他。 程心瞻知道这是让自己猜。 水和心,这不就是“沁”吗? “道友单名沁吗?” 绿螭一下子瞪大了眼,这人怎么一猜就猜到了。 绿螭点点头。 “那道友姓什么呢?” 绿螭又装没听见了。 “那我再猜猜好了。” 程心瞻说。绿螭看着他,眼中分明是在说不信。 “道友姓顾,应该是叫顾沁。” 绿螭又瞪大了眼,望着程心瞻,半晌没有动弹,连程心瞻递过来的蚌肉都没去接。 程心瞻把蚌肉喂到绿螭嘴边,心中却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在应元府坐衙时,曾帮着整理天下蛟龙名册,发现绿螭独蜀中一脉,那个雷仙之友就是最后一条记载在册的绿螭,就是姓顾,名为顾逸。 看来,眼前的幼螭就是顾逸之后了。 不过顾逸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顾沁有可能是天地间最后一条绿螭了,她又是否知道自己父亲的下落呢? 程心瞻没有再提,只说自己是乱猜的,又开始专心给顾沁烤蚌,心里却想着若下次还有面见掌教的机会,他便问上一问绿螭为何在三清山,她的父亲究竟是生是死。 ———— 把仅剩的鳅、蚌全部烤了喂给绿螭,又教了一首新琴曲,程心瞻这才离去,回到明治山时已经是下午了。 三妹的眼睛果然好了很多,正在潭边捞鳅,之前因为看不见都不敢靠近水边,现在胆子大了很多。 于是他又开始给三妹烤鳅,察觉到小潭里的海鳅也不多了,心里想着下个月刚好还是大月,可以约一下孔雀城渤海海市的人送些鱼下来,刚好答应给他们的符也都画完了。 回到洞府后,他又拿出了那个装着红发老祖心血的玉瓶。 打开瓶塞,倒出精血,满室生香。 他直接吞服下去。 精血一过十二重楼,在内景世界中便显化为一条血龙,横冲直撞,他初愈的身体经脉顿时感到一阵胀痛,这是血气太充盈,虚不受补的表现。 好在心府内景神自行出府,搬运精血调养心气正是心府内景神之职,只见内景神往龙身上一坐,手掐龙角,口念敕令, “五府心主,骑龙按虎,伏!” 在这内景世界中,内景神自然言出法随,内景世界轰隆作响,助心主声威,血龙很快便被压制住,乖乖在心主的操纵下游向心府。 血龙汇入心府血河,一瞬间,程心瞻便感觉一股磅礴生机自心府发源,往四肢百骸传递过去,这让他想起了当时初辟心府的感觉,身体里充满了力量,连体内的暗伤都感觉消弭了许多。 不愧是四境锦龙的精血。 与此同时,一股带着火意的龙威从程心瞻身上生起,同一时间,他胸口一直不曾有过什么动静的螭鳞忽然也扑闪动了一下,仿佛是受到了侵犯,同样散发出一股龙威,如海一般磅礴。 身边的等哥儿和三妹匍匐在地,不知发生了什么。 “轰隆!” 程心瞻不会允许肉身失控,鼻中冷哼一声,却发出炸雷一般的声响,鼻窍雷宅中,水雷将军手持大槌,怒锤巨鼓,雷声在内景天地中炸响,雷炁迅速窜动到心窍和鳞窍附近,两股龙威马上收敛了。 把两股外来的龙威压回各自窍穴后,他又在内景天地中去细细的感受龙威,尤其是他没想到绿螭鳞片中居然也蕴藏着龙威,而且但从意蕴上看,并不比锦龙差。 更关键在于,有了这两股龙威,他就可以着手龙雷的修行了。 之前他在九天应元府的北极司诛邪署修行神雷,后来掌教重新发布三山旁听之令,他又在蓬莱司的甘霖署里修行水雷之法。 现在,他身怀龙威,自然可以找上北极司斩妖署甚至五雷院,修行龙雷之法。 连续熬夜太多,身体不太舒服,今天就加一小章,早点休息了,各位书友见谅。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 只缘身在此山中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第二天,八月初一,还是留肉身在无忧洞炼气,御竹身去九天应元府学法,不过这次,他专门把心府血龙挪到了竹身窍穴里。 几个月前,差不多是用了一年左右的时间,程心瞻算是入了神雷之法的门,便从北极司诛邪署申请转到了蓬莱司甘霖署,继续修行水雷之法。 不过从去年惊蛰到今年惊蛰这一年里,他不光是神雷之法入门,更主要的是雷法入门,光是神雷的修行并没有占据他太多的时间,所以他也很快就化掉了真煞。 水雷也是一样。 教授程心瞻水雷的学师是兼平道长,也就是贺济源的师尊,他认为程心瞻每月十天的修行可以抵得上贺济源数月,当然,不是说贺济源有多差,兼平道长同样认为自己在悟性上也远不如程心瞻。 听到程心瞻想炼龙雷了,兼平道长点点头,说, “水雷你确实算入门了,接下来就是水磨的功夫,不过龙雷非身具龙威者不可修行,这你是知道的?” 程心瞻点点头。 兼平道长了然,又说,“府里修行龙雷的人很少,北极司斩妖署的署主是一个,然后就是五雷院里的长老了,我建议你直接去找山主,看能不能入五雷院修行,反正你神雷,水雷,龙雷,都要修行,索性在五雷院把五雷都学全了,我看你是有这个资质的。” 程心瞻点点头,既然掌教已经为自己开了方便之门,那他没有不用的道理。 他径直上九层,来到神霄玉清府,看见门口木质立牌对外的是“理事,报名可进”这一面,便道, “蓬莱司甘霖署见习程心瞻,求见府主。” “进。” 程心瞻进去,又看见那个男子在奋笔疾书。 “是心瞻呀,有什么事吗?” 男子并没有抬头,依旧在批阅着。 程心瞻行了一礼,“府主,我想同修五雷。” 赵无极笔一顿,抬起头,脸上带着笑, “这才对,我就怕你因为化煞这一个目的才修行的雷法,你想五雷同修,我这自然欢迎。” 他之前因为温素空的请托,所以让程心瞻在雷府里修行,但并没有关注过,不过后来这孩子在白玉京扬名,传到地上来,又有掌教令三山授法以真传相待的法旨,他便开始关注了。 他问过教授程心瞻神雷法的兼显和教授水雷法的兼平,包括问过两署署主,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恨不得为雷府真真传。” 这些人也来找过自己,让把这孩子从明治山要过来,不过赵无极是知道温素空脾气的,自然不会真去要,更何况现在主管枢机山的副掌教也是明治山的祖师。 不过,明面上不行,可以来暗的,只要这孩子自己在雷府学法不愿离去,那谁也没办法。 现在是旁听两年,可雷法深奥,两年又能学到什么,要是旁听个十年二十年,到时候再说转过来不迟。 “五雷中你已修行了神雷和水雷,还有天雷、社雷和龙雷。天雷主时运生发,社雷主伐山破庙,龙雷主赏功诛恶,天雷、社雷还好说,但龙雷却必须要身怀龙威者方可修行,这倒是有些麻烦。” 赵无极在想法子,龙威难得,不然龙雷也不会成为五雷中最难学成的雷法了。 一般而言,人族要想身怀龙威,要么是人间帝王,要么炼化龙罡,再者就是龙种馈赠。 这三样一样都不简单,人间帝王有龙威,但注定无法修行,就是他想学,也无人敢教,至于皇室血脉,估摸着就监国太子能带点龙威,其他的不用想了。 龙罡更是难得,三十六种天罡已经是人间极为稀罕之物,更何况还是蕴含龙威的,满打满算,也只有那三四种。 至于龙种馈赠,自然也不简单,首先这龙种得是成了气候的龙种,真龙和九子自不必多说,比天仙还要稀罕。龙属之中,也得是蛟、螭、虬、蟠、锦、骊这几类正血之种,蜃、虺、鱼、蟒等杂血末流,即便是有了些龙形,但依旧算不得真龙种。 而即便是蛟、螭、虬、蟠、锦、骊这几类,也不是说得些血角鳞毛就能身怀龙威了,血得是心血,角得是髓质,鳞得是鳍鳞,毛得是颌须,哪样不是龙属视若珍宝的东西,岂会轻易与人? “府主,我侥幸得了些机缘,身上应该是已经有了龙威。” 程心瞻看赵无极在思索着,便低声说了一句。 “嗯?” 赵无极看了过来,有些意外,“你放出来我看看。” 闻言,程心瞻念头一动,心府血龙游梭,便有一股龙威散发出来。 赵无极感受着,点点头,“不错,你倒是好机缘,龙威如狱如海,确实可以助你修行龙雷。 “这样,你也别到司署里学了,去五雷院吧,那些长老们修行之余应该也有些无聊,刚好你小子过去陪他们解解闷。” 程心瞻闻言一喜,这正合他意。 ———— 五雷院里的长老确实又老又多,毕竟年轻的都在司署里当差。 赵无极领程心瞻过去的时候是一顿夸,惹来一众长老好奇,听到这小子要同修五雷,更是来了兴趣,一些个长老随口问了几个问题,程心瞻对答如流,更有奇思妙言,引来众长老连连赞叹。 最后结果就是程心瞻很晚才被放出来。 御空回明治山,他忽然发现藏竹碑处有雷意冲霄。 是师尊回来了? 他马上落了过去。 果然,在竹亭里见到师尊。 “师尊。” 程心瞻走近请安。 温素空含笑点点头。 程心瞻见温素空身上雷意缭绕,生机盎然,便笑道, “贺喜师尊渡劫成功。” 温素空笑说,“还算顺利。” 他有些好奇,说起来自己还不知师尊的具体境界,便问, “师尊,您这是第几次丹劫呀?” 温素空闻言看着他,没有立即作答。 “是徒儿冒昧了。” 程心瞻连道。 “二洗。” 温素空回答了两个字。 “啊?” 程心瞻有些意外,师尊才二洗吗? 看着徒弟呆愣的样子,温素空笑了笑,道, “是嫌为师境界低了吗?” “徒儿不敢。” 他连摇头。 “这是为师化身的二洗。” 温素空声音小了些。 “啊?” 程心瞻这次更意外了。 “怎么,你以为就你有化身吗?” 温素空笑着说。 “徒儿不敢。” 他又说了一次。 “化身分神修行是我们明治山的根本法之一,为师的化身不如你的好,但也是从微末境界一直练上来的。” 温素空说,她还解释道, “当你肉身和化身同时到了第三境,会给你带来另一个好处,就是别人无法知道你的真实境界。” 程心瞻一点就通,是了,谁知道这次渡劫的是真身还是化身? “为师本体,是金丹六洗。” 温素空向徒弟说出了她的真实境界。 这比程心瞻想的还要高些。 说到修行境界,程心瞻便向师尊汇报了一番最近的进展,提及了阳殿炼剑和同修五雷的事。 温素空点点头,说都很好。 程心瞻则有些担心,最近雷、剑、炼,三术同修,进益很快,但炼气根本这条路子的进展却有些慢了。 如今火府、金府已开,他向温素空说了自己下一步欲以戊土开脾府的想法。 温素空认真听着,听完后点头说好,确实有理有据。 见师尊认同,他又向温素空阐述了自己最近的困扰, “师尊,戊土为山,又有尊位,定阴阳生死,我本瞩意泰山和崂山,想去实地看一看,不过掌教又让我在宗内学法两年,徒儿怕有些耽搁了。” 温素空听着,看了一眼这个聪慧有想法的徒儿,她说, “你知道掌教当初为何要留你两年么?” 程心瞻眨眨眼,不就是为了想让自己学更多更精吗? “掌教看中你不假,但时间之所以定在两年是因为后年就是龙虎法会了,他点名了要你参加,所以不想你到处跑以免出了差错。” 程心瞻点点头,原来还有这一档子事。 “龙虎法会三甲子开一次,也是龙虎山的开山收徒大典,会邀豫章大派观礼,收徒完后,我等门派之间还会演法论道,是豫章少有的盛会。” 温素空解释说。 “还有”她又道,“不是每次开府都要去外面找机缘的,你这次是舍近求远了。” 程心瞻不解其意。 “为师问你,明治山主修什么?” 程心瞻闻言一震。 是了! 明治山为阴阳法统,主修尸解还魂,好像也很合适! 不过,明治山是仙山不假,但却不是尊位。 温素空猜出程心瞻内心的想法了,意味深长地说, “你认为‘明’‘治’这两个字是随便取的吗?” 程心瞻皱起眉头。 “明”。 “治”。 仔细想想,他眼睛慢慢睁大,这两个字好像恰恰是高位尊者钟爱之字! “这……”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明治山现在就你我二人,万一哪天为师有个什么意外,你就是山主了,有些事,也该告诉你了。” 温素空说着,语气很认真。 程心瞻见状,脸色也肃穆起来。 “你跟我来吧。” 温素空从竹亭里走出,程心瞻连跟上。 她走到「詹碧云藏竹之所」石碑前就停住了,手指凌空画了几个符,并让程心瞻记住,最后将光符打进石碑。 石碑面上竟然浮现出一个光洞来! 她领头走进了光洞。 程心瞻也走了进去。 亮光晃眼,他闭眼进去,再睁开眼,当即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无以复加! “这,这,这是……” 他有些结巴。 “这就是明治山内部的样子。” 温素空平静的说。 程心瞻难以置信。 原来明治山内部是空的! 整座山都被挖空了! 地下更深不见底,仿佛要通到九幽黄泉去! 而在这样的大的辽阔空间里,则是密密麻麻漂浮着无数棺椁! 这些棺椁分为金玉两种,各自还排布成一个阴阳鱼的形状,金为阴,玉为阳,紧紧贴合,缓缓旋转,形成了一个游动的太极图! 这是一个怎样的阵势啊! 棺椁里又埋葬着怎样的人? “玉棺里的,是三清山历代金丹境以上前辈的遗体。” 一句话便是石破天惊。 程心瞻愣愣看着师尊。 “明治山,是三清山的陵墓,你我,明治山的历代前辈,都是守墓人。” 温素空说。 “师,师尊,这为何啊?” 程心瞻不解,修行人,即便无法飞升,待寿元尽了,也是坐化,一身精气反哺天地,什么也不会剩下,怎么会有尸体? 而到了金丹境,寿元尽时,不叫坐化,称羽化,死后肉身精气反哺天地,同时会在死气中孕育生机来,魂魄自去投胎,衰老的金丹则会化作一只白鹤,翱翔在青冥之中,作为一位金丹修士诞生和逝世的见证。 只有一种例外,修者突然暴死,肉身被某种灵气封印,或是被炼成了行尸。 但是,如此之多的棺椁,三清山的前辈们怎么可能会落得如此下场? “这都是些寿元尽后,自愿锁死肉身精气,化作尸体的前辈,为的就是哪一天,如果有一股能覆灭三清山的势力攻上山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时,明治山的弟子,便可尽起万千之尸御敌!而在这万千之尸中,生前境界最低的,也是金丹之境,更不乏仙尸!” 温素空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程心瞻久久不语,九阳炼目未曾刺眼,现在,却微微有些酸涩。 “这就是师尊一直叮嘱我不要怠慢养尸术的原因吗?” 程心瞻低声问,似是怕惊扰了这些前辈。 “是。” 温素空点头,“这是明治山弟子的职责,所以明治山不需要太多的弟子,这座山上有那么几个守墓人就够了,这是三清山最大的秘密之一。但明治山的弟子再怎么稀少,也绝不会断了传承,一旦明治山断代,活着的老祖会直接成为新任山主,并立即着手收徒,重续法统。” “要是连老祖都不在了,那么元阴殿副教主将会成为新任山主,再续法统!这也是由元阴殿副教主分管明治山的原因,历代元阴殿副教主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被掌教或是明治山主告知这个秘密!” 温素空此时看了看程心瞻,又笑了笑,“为师知道宗里很多法统想要你过去,不过除非你自己愿意,不然,他们就是求到掌教那里也没有用!明治山的传承,就是三清山最大的事!” 月初求月票,欢迎评论与留言! 第一百零五章 赠图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这个秘密只有明治山的人、教主、纯阳元阴两位副教主知道,三境往上的人进入暮年时会被告知,其余的人,都不知道。” 温素空说。 听罢,程心瞻心中便冒出一个念头: 要让这些前辈永远不会有被召醒的那一天。 “至于那些金棺。” 温素空看向那些金棺,“那是历代人间帝王之尸。” 程心瞻的眼皮又跳了跳。 温素空望向弟子,问, “《青蚨化生经》里怎么说己土之尸的你可还记得?” 程心瞻当然记得,他回答, “己土之尸即是僵尸,占天下行尸之八九,虽易成尸,但也难成大气候,但唯有一种……” 他突然止住了话,看着那些金棺,又看着温素空, “唯有一种,名为帝尸,尸成则大祸出,能号令天下僵尸,颠覆阴阳!” 温素空点点头, “不错,可是你翻遍史籍,可曾见过帝尸乱世的记载?” 程心瞻摇摇头。 “帝尸始于始皇帝,始皇帝生前要建立仙朝,同时也藏了后手,那就是他的陵寝和陪葬俑,他是最早掌握帝尸养尸术的人。 “始皇帝想建立仙朝,既要打破人王不得长生的惯例,又欲视神仙如小吏,引来各路神仙攻杀。不过始皇帝最后虽死,但他死前早已做好布置,死后有人为其收尸葬入皇陵,果然化为帝尸,统领陪葬之大军攻上阳间,颠倒阴阳,酿成大祸。 “后来伐灭仙朝的各路神仙又无奈回来,镇压亡灵,但这段往事并没有记录在史书里,就是为了防止后世帝王效仿。” 程心瞻认真听着,他素好读史,却真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段过往密事。 “不过毕竟那样浩大的神仙杀劫,又哪里不会走露风声,后世还是有帝王筹谋此事,第二位帝尸是东晋的末代帝王,但是当时帝尸刚刚产生灵智,就被我三清山察觉到,当时就是我明治山祖师出山收服的。” “再后来,为彻底杜绝帝尸出世,明治山便多了一项职责,凡是在位时大兴陵土的帝王,死后尸身都会被我明治山取回,镇压在山中。 “所以自晋至明,人间再无帝尸之祸,甚至连帝尸的传言,也都逐渐消亡。 “这件事现在是我在做着,往后就是你做了。” 程心瞻点点头,久久未语,原来明治山下还藏着这样多的辛密。 “仙修为清,帝王为浊,祖师又用这些棺椁布成了「清浊两相腾蛇玄龟大阵」,擅闯之人要是低于天仙境界,一个照面就要被大阵碾成粉尘。 “而且仙修不愿意羽化是为天道所恶,收拢帝尸避免灾祸是为积赞功德,两相抵消,我们明治山才能长久,三清山的千年大计才能持续下来。” 程心瞻恍然。 “如此,这明治山可够你观想了?” 温素空笑着问。 “自然是够。” 程心瞻连道。 师徒两人出了地底,回到山上,这时温素空又说, “你说的泰山,崂山,自然是极尽阴阳机变,夺天造化,不过还是一样的道理,你自己都知道心府雷府内景神要降格观想,那戊土也一样。” 温素空语重心长的说, “戊土之山不必一座,你先观想明治山,后面再把泰山、崂山之形添进土府里不迟,心气再大些,放入三山五岳又何妨?” 程心瞻称是。 “至于内景神,统领天下群山土地、掌握生死之机的,自然首推东岳大帝,不过东岳大帝位格太高,是和雷祖一个位格的,不好观想其真形神意。” 程心瞻认真听着,他之前都没敢往东岳大帝身上想。 温素空也在认真帮着想,她的见识显然更高些,思索片刻后,她说, “东岳大帝的第三子,炳灵公,炳灵太子,封号为三山都元帅统摄五岳炳灵仁惠帝君,你觉得如何?” 程心瞻听着,认真想了想,顿时觉得妙。 炳灵公为东岳大帝之子,命格尊贵,在阳间统摄海内外三山五岳,在阴间又专司鬼篆,实在尽得戊土之神意! 他俯身下拜,口道, “多谢师尊指点。” 可同时他心中也有些犯难,炳灵公的真形图虽然说易得些,可那也是跟东岳大帝比,论神位,那是丝毫不逊色于雷霆总司荡魔真君的,想来也不容易得到。 荡魔真君他是取了巧,化用了民间传说,又从九天应元府里查到了很多上古雷部的典籍,可炳灵公似乎更神秘些,倒是不好观想。 “炳灵太子的真形图你不用管,为师会想办法,你先观想山岳,山成之后自有神来。” 温素空知道徒儿在想什么,出口说道。 程心瞻心里有些感动,俯首称是。 这日之后,程心瞻每天日出之时不急离山,日落之时不急归山,都会花上一段时间远远观望明治山。 之前不觉得,可现在仔细看,就会发现明治山不如收阴山高耸,不如投剑山峻峭,没有枢机山那般威严,也没有百草山那般清秀。 明治山很规整,很圆润,像是一块巨大的卵石立在地上。 直到有一天,在太阳即将落山时,夕阳透过竹林,照出了大山除去植被之后的轮廓,是一个整整齐齐的锥形。 程心瞻恍然惊觉,这分明就是一个坟山。 不过这倒是符合明治山的法脉关键。 他有时也会在山间小路上行走,有时也会独自去山内看看那座「清浊两相腾蛇玄龟大阵」。 他为昴日星官观想了光明宫,为荡魔真君观想了雷霆总司,为神雷、水雷两位将军观想了夏宫和秋宫,为金麒麟尸观想了明皇陵。 但这次观想,他没有为炳灵太子观想庙宇宫殿,就是观想了明治山,后面可能还会有三山五岳,他想,群山就是炳灵太子的宫殿。 约又过去了大半个月,他的左瞳因为修行《九阳炼目》已经染成了丹色,本是山间清风一样清爽的少年,却因瞳色添了几分贵气。 兵器院地下的炼金洞中,姜为山道长的炉里,一把火行法剑剑胚即将成型。 在七月二十二这一天,他开炉取出了「桃都」。 历经九九八十一天的合炼,「桃都」如获新生,赤红的剑身上透显出淡淡的羽纹,通体泛着金霞,火光内敛,纯阳法意则更加精粹了。 剑灵显化,还是白羽雄鸡的模样,但头上的红冠却变成了金冠,璀璨夺目。 出炉之后,飞剑在炼金洞内飞掠,在高大的炼器炉中穿行,曳尾仿佛一条金色锦缎,剑灵声声啼鸣,引发众多炼器炉中的宝器应和,有几个正在紧要关头,险些因为器灵失控炸炉。 姜为山道长让程心瞻赶紧带着显眼包「桃都」离开。 刚到明治山,便听见师尊呼喊,他赶紧转了方向,往藏竹碑处落去。 温素空坐在竹亭里,他还是坐到竹亭外的那个蒲团上。 “师尊。” 程心瞻点头请安。 “你的观想图有了。” 温素空没有卖关子,开门见山的说。 这下倒是双喜临门了。 程心瞻期盼着。 温素空手一翻,掌中出现一个卷轴,她把手一扬,卷轴凌空打开。 这是一个竖幅卷轴,卷面有些微微泛黄,仔细去看,卷轴底部绘着在茫茫汪洋上,有三座大山,形势不一,气象不同,各有千秋。 三座大山底下各有云隶标注,是为: 蓬莱,方丈,瀛洲。 三山峰峦中云遮雾掩,在云雾中又能隐约可见许多神仙肃立着。 三山之上,有一个身穿明黄便服的青年立在虚空中,青年双手负在背后,姿态清雅,他头不曾低,甚至还是微微昂着的,只是目光往下瞥着,一副睥睨之态。 卷轴左上角写着一行字,曰: 《炳灵太子出海校检三山诸神图》。 “这是一幅上古遗宝,为师从雁荡山换取来的,此宝内涵法蕴,你可投念进去,可见炳灵太子真容,不过此宝传承久远,其中法蕴无多,你只有一次进画观神的机会,一定要记住神韵。” 温素空说。 程心瞻闻言吃了一惊,竟是上古传下的宝贝,师尊这是花费了多大的代价。 “现在就投念进去一观,我为你守着,以防你念头被神威所摄,无法自拔。” 温素空又催促了一句。 程心瞻遂不再多想,分出一缕念头,探入到画里。 念头一接触到画面,便猛地受到一股吸力被吸了进去,程心瞻感觉自己突然出现在一片茫茫云雾中,正在飞速的疾驰。 “邹山君,再快些!” 程心瞻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叫喊。 他偏头望过去,发现隔着云雾,身侧还有好些人也在快速的飞驰着。 他心知这是画卷中记录或者说是幻化的场景,自己则是融入了那个场景中,所以他没有真的开口作答。 那个人似乎很着急,快速的说, “邹山君,你是新晋山神所以不知,炳灵太子架子可大了,每次巡视海内外的仙山都要山神列位等他,要是他来了我们还没到,又不曾在主君那里记名,便会视为离守渎职,是要查办的! “东岳大帝在上,这次炳灵太子玩的太大了,忽然要校检三山及各支脉,说是马上就到,让我等访友之人如何交差。” 那人长吁短叹着,但速度着实不慢。 很快,离职访友的几个支脉山神紧赶慢赶终于回了一座岛山,落到各自支脉峰头上。 程心瞻四处环望,认出了这是画卷上的瀛洲山,但细节上,又比从卷外看细致许多,他抓紧记下。 很快,便有一股神威自西边过来,他能感觉到自己附身的邹山君身子都在颤抖。 不过程心瞻看着,见炳灵太子只一个人踏空而来,不曾有车架,不曾有侍从,倒也没觉得他架子有多大。 待他走近了,程心瞻便通过邹山君的眼睛望见了炳灵太子。 这次看的更清楚些。 炳灵太子看面相还不到三十岁,很年轻,但身上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一步千丈,两三步就从天边走到瀛洲岛上空,瞥眼往底下一扫。 程心瞻感觉邹山君身子都已经在抖了。 他趁这个机会仔细去体悟炳灵太子身上散发出的法意。 他虽在天上踏空而行,但用的好像是「缩地成寸」的神通;他虽在高处,却又如大地一样沉稳;他并不雄壮,但是看上去就如同山岳一般高大。 望之如山,仰之弥高。 其势如地,无边无垠。 生杀大权,尽在掌握。 程心瞻对炳灵太子只是惊鸿一瞥,但炳灵太子已经将瀛洲山尽收眼底,他再踏一步,群山在他脚下后掠,只一步,便将瀛洲山远远落到身后,去了下一座山。 “炳灵太子可真威风呀!” 旁边的山神又说了一句,程心瞻还没来得及点头,忽然有股力量拽着他的念头脱离了这个邹山君的躯体,然后穿云过雾,眼睛一花,念头就回到了肉身。 等他再去看那画卷,便发现那画上的炳灵太子已经消失了,便是底下的三山,也暗淡了不少。 “可看清了吗?” 温素空问了一句。 “大概看清了。” 程心瞻回答道。 温素空点头,“那就好,这画卷你留着吧,古神神意虽然消散,但三山神形还在,你还可以入画观摩山势,不过应该也用不了几次了。” 她把手一挥,画卷便自行卷起,落到了程心瞻跟前。 程心瞻收下画卷,口道, “多谢师尊。” 这时,温素空又从洞石里掏出一物,此物迎风便涨,化作一个巨物悬在程心瞻跟前。 这是一个三丈长的彩绘影壁。 颜色鲜艳,气势磅礴。 上面绘着五座大山,这五座大山的样子早已闻名于世间,他也在各种典籍图册上见过,所以即便这座影壁上没有题字,他也能猜出这副影壁彩绘的名字, 《五岳真形图》。 “这是为师从恒山友人那里暂借过来的《五岳真形图》,《五岳真形图》世间有千万幅,但各中神意却是相差甚远,这一道影壁是恒山二泉观内的影壁,是唐时的高修大画师所绘,不说是《五岳真形图》中的顶尖,但也是为师能想到的最佳之作了,你先拿回去临摹和观想,等有所获时再给我,我去送还人家。” 温素空说。 程心瞻起身长拜,如此恩情,倒让他难以张嘴相谢。 月初求月票~ 欢迎评论与留言~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六章 分身乏术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又一月。 这日傍晚,程心瞻来到了纯阳殿。 虽然师尊回来了,但这桩事他先找的师祖,那自然不能一事劳烦多主。 “师祖。” 他坐到通玄道长对面。 通玄道长看他左眼眼瞳已经是一片丹色,宛如朝阳,就知道他自己开辟了阳殿,练就「九阳还形丹瞳」了。 “都准备好了?” 通玄道长说。 程心瞻点点头,拿出了之前在白玉京还珠楼主所赐的铅瓶,里面装着的,正是「阳明云堂罡」。 通玄道长接过来,打开瓶塞,倒出了罡露。 罡露宛如牛乳,在空中涌动,在两人的注视下,忽然化成了一条蜃龙,待程心瞻凑近去看,又忽然化成了一朵小云,仔细去看,云上还有一座袖珍街市,没等他看清,又重新化成了牛乳一样的水露。 “是「阳明云堂罡」啊,此罡须是得是蜃龙吐出来的蜃云,在云头上结成蜃景时,恰好在午时,遭逢大日曝晒,每百里的蜃云,才能被大日炼成一两的罡露,你这有半两,着实不少。” 通玄道长笑着说。 程心瞻很意外,他得到罡露后一直没拿出来过,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来历和变化。 “炼化了这种罡的人,身轻如燕,不必使用什么法力和外力,只一个念头就能自在飞行,仿若烟云。 “如果把这种罡炼化到云宅里,化成云根,就能吐出明光蜃云,用来惑敌和困敌都是极好的,你这里有半两,用来淬炼飞剑的话,是消耗之物,阳殿中放一小半足矣,否则便有些暴殄天物了,剩下的可留着炼进十二重楼里化成云根。” 程心瞻称是,竟没想到「阳明云堂罡」还有如此妙用。 “此罡可用寒鸮阴风煞来配,阳云阴风一相交,便能缔结雨丹,云惑眼,风惑耳,又有非凡的幻化之能。” 程心瞻点点头,不过没有太放在心上,以他精修五行的道途来看,这种金丹太有偏向性了,并不适合自己。 “其实引罡煞入体最大的难处在于痛苦,不过你既然经历过了真煞冲穴,那这些痛苦应该不碍事了。” 通玄道长只截用了少许罡露,剩下的收回铅瓶里又还给了程心瞻。 “罡煞是天地间难得的灵物,是先天阴阳之气在后天造化之机上结的果,人是后天之灵,遇上这样沾染了先天之气的灵物,自然就不舒服,这你应当是最清楚的。” 程心瞻点点头,都说如鲠在喉不舒服,那罡煞在身就是把如鲠在喉的痛楚再放大千万倍。 “不过为了感悟这蕴含着阴阳之气的灵物,先辈们想了很多办法,都说世间一物降一物,可先辈们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的尝试,死了多少人,才摸索出来,罡煞的克制之物就是铅汞。 “又不知历经多少年,代代改良革新,这才有了如今堪称最为保险的吞罡食煞之法,现在,我来教给你。” 通玄祖师悠悠说着,程心瞻认真听着。 “铅性沉稳,汞性灵动,所以多以汞水炼成飞网捕捉罡煞,才能将之收服,等盛装存放罡煞时又多用铅器。 “铅性热,汞性寒,服食铅汞时,又要看欲炼罡煞之性,以铅汞镇压罡煞时也要考虑阴阳调和,像当前你手中这「阳明云堂罡」,是烈阳之性,就要以寒汞调和,而你之前身上的「紫火烂桃煞」,虽有一个火字,但却是地底的幽火,更有一个烂字,是腐朽之气,归根到底是阴寒之物,所以炼化时应该配以热铅。” 程心瞻听着连连点头,原来这里面还有着这么多的讲究,他还以为直接就把盛装罡露的铅瓶用上就可以。 通玄祖师看出这小徒孙没有汞金,正手足无措呢,便笑道, “你既然把阳罡都准备好了,那我就再送你一份飞汞。” 祖师把手一翻,掌心里出现一滴悬浮的汞珠,递给了程心瞻。 他伸手接过,铅汞不光能降伏罡煞,炼丹炼气都是难得的宝贝,在山上是极为流通的宝贝,他曾经有过一份飞汞,也是还珠楼主所赐,名为「流霜飞汞」,还珠楼主说能提升「秋水」的柔性,他就全喂给「秋水」了。 现在想来,倒也不必全部喂给「秋水」,自己留一些现在刚好用上。 就像这「阳明云堂罡」,要不是祖师提醒,他也准备全用来炼「桃都」了。 自己没几个钱,东西用起来倒是有些大手大脚,往后这个习惯得改改了。 “汞液遇火而飞,入口后你立即从十二重楼升上来一股火行法力,与汞液相冲,汞液遇火化为飞华,不下十二重楼,直接走四白-承泣穴位进入左眼阳殿。” 通玄祖师说。 程心瞻点头,张嘴饮下了汞珠。 汞珠入口像是一块寒冰,冷气马上就把口腔里冻上了白霜,程心瞻觉得牙都要掉了,不过他马上运转一股火行法力从十二重楼冲上来。 寒汞与火行法力相遇,马上就化成了飞华,看不见摸不着,但在内景天地里去看,这就是一股白茫茫的寒雾。 就和行气一样,他以念头牵引这股寒雾,从口腔里直接进入四白穴,再进承泣穴,最后注入阳殿。 程心瞻开辟阳殿后,这里就是一个明亮的空窍,和他第一次以念头进入洞石的感觉很像,到处都是明晃晃的,又看不到边界。 「桃都」就在这个空窍里,如织梭一般在这里疾飞。 虽然还没有阳火,但阳殿天生就带着太阳之性,把「桃都」放在这里也是极佳的温养。 在这个空窍里,还有一个丹红色的火球,这是他修行「九阳还形丹瞳」的显现异象,等这个火球有九个时,就是瞳术大成了。 寒雾进到阳殿里,被这里的火球还有「桃都」照的到处飞窜,一直呈现寒雾状,无法凝结成珠露。 他感觉自己左脸都冻僵了。 “现在以同样的运气路线,饮下罡露,一定要紧闭喉关,锁死十二重楼,逼迫罡气走方才汞化走过的路线,要快些导入阳殿。” 他点点头,服下了罡露。 罡露入嘴就化成了一团汹涌的罡气,再也没有了方才如云如乳的柔和模样。 罡气在口中肆虐乱撞,但他口腔里此刻全是刚才寒汞留下的霜华,这凶猛的罡气一碰到寒汞霜华就退了回来,又下不去喉关,只得顺着唯一的通道进入四白穴位、承泣穴位,但这一路的经络和窍穴内壁上都挂着寒霜,于是罡气只能缩成一束顺着寒汞留下的路继续前行。 进了阳殿,空间骤然开阔,罡气刚想散开,但阳殿里被丹阳逼得无处落脚的汞华此刻就像是闻到了烤鳅味道的三妹,猛地就扑了上来。 汞华将罡气紧紧包裹住,一丝一毫都没泄露出来。 真是一物降一物。 「桃都」也飞过来看着,围着汞华打转,似乎是想见见里面到底是什么。 话说回来,罡气一路过来,即便是这样少的罡露,即便是这样短的运气路线,即便是有汞华护着,但那股刺痛发胀的感觉还是让程心瞻感到很难受。 不过也只是难受罢了,和真煞冲穴的痛苦比起来。 “往后你便控制寒汞慢慢将罡气一点一点放出来,再用法力一点一点去炼化,磨平其凶躁之气,感悟其中法蕴,当前,最重要的是体悟其中的的‘阳’。 以你今天吞服的罡气来看,起码也要炼化数月,随后才能自如运用,到时才是你化罡为火,淬炼飞剑的时候。而等你为结丹而吞服罡煞时,那个量,炼化所用的时间就是以十年计。” 通玄祖师看程心瞻吞服罡露很是顺利,面带笑意。 程心瞻点头称是。 这时通玄祖师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就笑出了声。 “不知祖师何事发笑?” 程心瞻不解。 “我方才突然在想,你提出以阳罡为火,以阳殿为炉,淬炼飞剑,如果有一天,你能集齐一十八阳罡、三十六阳煞,熬炼飞剑,那这口飞剑最后会达到什么品质呢?灵宝吗? 同样的道理,集齐一十八阴罡、三十六阴煞,在阴殿里熬炼飞剑,到时阴阳同出,又是什么样的威力呢?” 通玄祖师说着说着大笑起来,“古往今来,从没有听说过有谁集齐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的,心瞻你不要在意,就当是老头子胡说八道的,不过,呵呵,你要是能有机缘得到两手之数的阳属罡煞来淬炼你这把飞剑,我想最后出来的应该都是极为了不得的宝贝了。” 程心瞻听完眼睛亮晶晶的。 “你若想要把铅汞罡煞搞明白,就必须要炼丹,姹女金公的精妙变化都写在丹书里,可谓玄之又玄。” 程心瞻苦笑点头,要学的东西越来越多,他感觉一个化身都不够用了。 今日引罡入体,比他想的要顺利很多,辞别了祖师,他回到明治山。 路过小潭时,他望了一眼,潭里是一条海鳅都没有了,只有一些贝还吸附在潭石上。 九孔无尘莲到底是灵种,自他种下后,无论春夏秋冬,无论什么潭水海水,都不影响,现在这灵种才生出一片绿叶,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开花。 程心瞻现在已经深觉一个化身不够用了,不是因为斗法,不是因为掩人耳目,就仅仅是因为要学的东西太多。 等着花开,他便要把这花炼成一个新的化身,不必像竹身这样神意,只要能让他寄托一个念头,去学些新东西就是。 进了无忧洞,最醒目的还是那个放在正中间的巨大影壁,《五岳真形图》。 观想东岳之形,令人神安命延,存身长久。 观想南岳之形,使人五殟不加,感知恶意。 观想中岳之形,使人立身不倒,站地生根。 观想西岳之形,使人擅御五兵,入刃不伤。 观想北岳之形,使人百毒灭伏,长享福禄。 程心瞻观想了一个月,现在行坐之间隐现法蕴,有如山之势。尤其是在兵器院炼金洞炼器时,姜为山最近一直夸程心瞻身定心安,有宗师气度,天生适合炼器炼丹,不过炼丹太枯燥,建议转到兵器院炼器。 而观想《五岳真形图》给程心瞻带来的最直接的好处就是,【镇】字咒的威力产生了惊人的长进,他现在施展【镇】字咒,就是绿螭顾沁也要在湖里才能抵挡,若是在空中嬉戏,受了【镇】字咒,是会被打落的。 影壁的对面就是他的书案,书案旁边挂着一个书卷,正是《炳灵太子出海校检三山诸神图》。 图上还是炳灵太子审视三山诸神,但若仔细看,便能发现这张图与温素空拿出来的,更多的是形似,神意上还要差上许多。 这是他自己画的。 师尊给的观想图已经成了一张空白纸,他第一次进去时观想炳灵太子,得其神意后太子身形便消失了,后来他又几进画中,观摩三山,随后连山影也消失了。 这个月他自己临摹这两幅图卷的纸张已经堆满了书案。 他坐下来,从桌案中清出一块空地,继续拿出纸张,他一会看看影壁,一会又写写画画,不过仔细去看,落在纸上的,却不是磅礴的五岳山形,而是符。 他不是在简单的临摹,而是在对山画符。 他观的是真形,领会的却是法意,落笔便成了符。 这一幅《五岳真形图》他已略有领会,最迟再过个三五天,就能归还师尊了,法意他已领会,下面是运用的事。 况且五岳山势浩大,接天连地,横看成岭侧成峰,仅一幅《五岳真形图》,也只能让他窥探五岳神意的一角罢了。 相比之下,实实在在的明治山,才更能让他体悟戊土法意,法力也在体内慢慢积攒着,以备开府。 一个不注意,他发现天又要亮了,有个事一直拖着忘,忘了拖,今天实在不能再拖了,他从洞石里拿出一张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来,铺在桌案上,就以符笔写道: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问十一娘安好,山中之事繁忙,分身乏术,乃至竟无片刻闲暇铺纸落笔……』 第一百零七章 赴约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明四百二十七年,这一年对程心瞻来讲过得很快,也很充实。 这一年是「桃都」断为两截后在白玉京上空逆落剑之洪流而上开启的。 在枢机山学雷法,在投剑山学剑法,在白虎山学炼法,这三件事贯穿了这一整年。 这三件事无疑是他这一年最大的收获。 一年时间他学全了五雷,引来众位五雷院长老啧啧称奇。 他的剑术不再是随心所欲、以疾谋胜,而是张弛有度,进退自如。 他的炼法初窥门径,重铸了「桃都」,精炼了「秋水」,他的第一把五行法剑也即将出炉。 在炼气道途上,他观想群山,土府内景神炳灵太子已初具神韵。 在符道上,他的雷符和山符是连通玄祖师都赞叹不已的。 而这,才是程心瞻学道的第四年。 这中间也有一些插曲,比方说,三清山擅剑的名声通过在白玉京观斗剑会的宾客的嘴传了出去。 有不少人知道了三清山有一个年轻弟子,唤作程心瞻。 比如说,八月的时候,白玉京萧家的闺女带着她的仆从数百人,拜谒三清山。 比如说,龙虎山来人,相邀三清山参加后年的龙虎法会。 总之,对于程心瞻来说,这是精彩的一年,或许说,因为他境界低,还没有过一关一闭数十年的经历,所以每一年都很精彩。 这年在忙碌中就到了腊月二十八,年关将近,他向白虎山还有师尊温素空告假,最多初二就回来了。 他答应了今年要给苗疆寨子换门神贴画。 得到许可后,他将肉身本尊还是放在无忧洞中继续炼气观想,二十九日一早,魂灵就驾驭竹身携带一应兵器与常需之物出发了。 当然,怀里抱着三妹,身边跟着等哥儿。 他悄无声息来到雨霖观,在老观主的门前留下了一瓶「活血回春丹」和一颗蜃珠。 「活血回春丹」是他从冯济虎那里拿来的,是活血调精的丹药,药劲不大,最是适合老观主这样上了年纪的凡人。 至于那颗蜃珠是外事院送给他的,里面就记载着他在斗剑会上的场景,不知道外事院是从哪里收来的。 不过现在赠给观主却刚刚好。 因为里面就有他向众剑客展示「秋水」的场景。 这是老观主的心愿。 他放下蜃珠就走了,并没有再见面。 随后,他直接就去了父母的坟茔,也没有再去镇子。 父母的坟茔被照顾的很好,没有什么杂草灌木,看得出来是一直被悉心打理的。 他跪下来磕头,说了会话,烧的是符纸,上面是他之前在宗里写的超度经文。 然后,他便离开了。 这次出门不是为了历练和见天地,所以他没有慢悠悠的走着,他已经炼化了「阳明云堂罡」,直接就怀抱着三妹,身化轻云飞遁而去。 而等哥儿现在则更是不得了,不同三妹总是偷懒贪睡,等哥儿锻体食气堪称刻苦,现在应当也是觉醒了体内的妖血,已经能靠本能施展一些小法术了,比如说现在,程心瞻飞行时稍微演化些风出来,等哥儿就能御风踏空跟在身后了。 不一会功夫,就到了鄱阳湖,还是到的南岸,他还顺路看了一眼当时那个桂树林。 上一次来的时候是夏天,绿树葱葱,现在则是一片雪白。 鄱阳湖沿岸一片冰封,他往里飞去,他现在身化轻云,辅以风法,速度比二境的江燕行和江月行还要快些,很快便望见了金相宗的岛屿,他往明光堂那边落过去。 不过这次没人带着,他一靠近就有人迎了上来。 “烦请转告玄徽道长,就说前年夏日故人拜访。” 程心瞻说。 值守的人闻言连笑,“程道长不认识我,我还记得程道长呢,去年程道长救了我家公子的性命,我等岂会轻忘,程道长请。” 那人伸手为程心瞻引路。 他有些意外,随即笑呵呵随人去了。 一落了地,便听见高高的呼喊声, “恩公!” 他知道谁来了。 江南景快步过来,近了身,连忙俯身大拜, “见过恩公。” 程心瞻连扶起他,让他不要多礼,紧接着,江南景的大伯、父母、老师也都来了。 几人在厅堂落座。 “程道长在还珠楼主斗剑会上的风采历历在目呀!” 刚一坐下,江燕行就笑着说。 程心瞻有些诧异,“你们那夜也在?” 几人笑着点头。 “我们当时就在孔雀城中,原本是想等斗剑结束就去拜会道长的,不过当时道长飞剑受损,急于回宗,我等也不便上前见礼了。” 江燕行解释说。 “我只晓得恩公咒术非同一般,竟不想恩公在剑道上的造诣也如此之高!” 江南景赞叹着。 随即江燕行与江月行也附和起来。 “我等在体剑场上见到道长时已是惊讶非常,法剑场再看道长夺得头名就惊为天人,但实在想不到,最后独战峨眉数剑的竟也是道长,让我等实在无话可说。” 江燕行赞叹着,最后峨眉掌教夫人现身,也就让众看客知道了那些飞剑都是峨眉的飞剑,而最后程心瞻以神御剑并在高空中显形与还珠楼主道别这一场景也被映月镜真实的显照出来,也让所有人都晓得了那把力压峨眉的赤红飞剑主人竟还是三清山的程心瞻。 体剑、法剑、飞剑,他竟无一不精。 众多飞剑被打落,峨眉五剑围攻程心瞻,最后剩下的三十把飞剑全是蜀中的道统。 这显然让还珠楼主很不开心。 最后,还珠楼主甚至没有再办飞剑场,在程心瞻走后,剑仙他老人家就直接宣布剩下的三十把飞剑并列第一了! 而还珠楼主给飞剑场第一的奖励是一人一颗「清心寡欲丹」。 这无疑让那三十位蜀中飞剑联手打落他人飞剑的行为成了一个笑话。 而在众位看客眼中,真正的飞剑场头名还是三清山的程心瞻。 在众位看客眼中,程心瞻就是连得三元。 程心瞻闻言笑笑,没有再顺着话头说下去,而是问江南景, “那道咒术你学的怎么样了?” 江南景把胸一挺, “恩公,弟已经将十七字咒缩减到九字了!” 程心瞻闻言脸一僵,随即剧烈的咳嗽起来。好不容易顺过气,他连这个话题也不想多说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递给了江燕行。 “这是?” 江燕行接过灰蒙蒙的瓶子,不知是何物。 程心瞻解释说, “既然斗剑那一夜你们都在,那刚好也不用我过多解释,这里面就是剑仙前辈赐我的「阳明云堂罡」,我寻思你们堂号叫「明光堂」,修行的也是金相里的明光法术,这道灵罡应该能用得到,特地过来送你们,这道罡我自己用了不少,这里还剩下两铢的样子,结丹是太少了,不过光是用来领会法意的话应当还是够的,你们不要嫌弃。” 厅堂里久久不语,安静的能听见吞口水的声音。 这可是罡露啊! 过了好一会,铅瓶似乎突然变得烫手起来,江燕行慌忙将铅瓶捧着还给程心瞻, “道长,这礼太重,我等无功不受禄!” 程心瞻起身,把瓶子塞到江南景怀里,他的笑容璀璨而又温煦, “前辈,之前我来这里的时候,你们送的礼又何尝轻了呢?那金印、那洞石、那满满一筐的符箭,我不也都收了吗?” 对自己好的人,他从来不会忘。 “这这这……” 江燕行有些结巴,之前送的礼是答谢程道长对江南的救命和授法之恩,他从来没觉得礼重,想不到程道长却还一直记挂着! 这时江月行说道,“道长上次离开这里后是不是去了南疆?” 程心瞻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点点头。 “道长应该是在南疆售卖过符箭,那符箭上有我明光堂的记号。” 江月行笑着说,“红木岭和百蛮山连战了几年,直到「紫火烂桃煞」出世才停,在这之前一段时间,我明光堂的符箭却突然成了紧俏货,有不少人搭上了堂口的线,要买,说是效果特别好,我这一想,那刚好就是道长离开金相宗的时间,我家符箭的制法从来没有变过,只有那一批,是交了道长空壳。 “所以那批符箭不是我家出的,是程道长画的符好。 “不过因为道长制的符箭在南疆战场传出了口碑,平白让我堂口的生意好了不少。” 程心瞻闻言也笑了,不曾想还有这样的后续。 “我们堂口也备了一些薄礼……” 程心瞻听不得他说这个,连忙摆手打住,连道, “各位前辈,还有江南,大家修行繁忙,我就不打扰了,这就告辞,日后有缘再见!” 说罢,程心瞻行了一礼,不等几人反应,出了厅堂,升天而去,这就走了。 江燕行捧着铅瓶,遥望程心瞻远去的身影,不由道: “真是神仙做派!” ———— 离开鄱阳湖,他一路往西,很快便看到了赣江,这条豫章境内最大的江流。 虽然他这次是飞行,但走的路径却还是和上次一样,他低头看着宽阔雄浑的赣江,只觉心旷神怡。 不过上次过赣江时,正是夏水丰沛的季节,现在虽然还是水声滔天,但水面比起夏季还是少了不少,他都看见江心有沙洲露头了,上次他可没发现。 过了赣江,他直往南岳飞去,在此地他稍作停留,绕山而行,他看剑气冲霄,看衡山如飞。 这次,他与上次路过时看到的景色又不一样。 或许,这就是修行的意义,不同的时候去看世间的山河万物,总是会有不一样的收获。这些变化有时来源于山河变迁,有时又来源于自己境界和心境的变化。 这才相隔两三年,若是存世千百年,所见的,又会是怎样的变化呢? 离开了衡山,他满怀喜悦的往苗疆而去,还是从武冈进大山。 上一次他来的时候只是观想昴宿,那些蛇虫阴物便不敢靠近,他现在更是修行了龙雷,脏物们是感着天威就跑开了。 等哥儿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满山的跑,一些躲在洞里睡觉的家伙都被他撵了出来。 又来到那条小溪边,溪水湍急,不曾上冻,他用手舀了一捧,洗了把脸,冬水寒冽,更让他精神一振。 他往上游走去,很快便看见了苗寨。 即便是在冬天,苗民们也没有闲着,有些在整理田地,有些在疏通水渠,他把目光放远,发现还有些在雪地里捕猎,这时候循着雪地上的狐兔脚印去找,往往有收获。 “汪!汪!汪!” 等哥儿化作一道白色的风就窜进了寨子,一路大叫着,在雪地里留下了一串梅。 等哥儿进了寨子,寨子里顿时鸡飞狗跳起来,寨民叫骂着,不知道这狗儿发的什么疯,不过骂着骂着,他们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寨子里哪有这般骏壮的狗儿? 老寨主终究是老寨主,他被等哥儿扑到在地上,他抓住疯狂甩着尾巴往自己脸上舔的大白狗,忽然明悟了,他大笑着,一个滚地翻身,从大狗身下走脱,再一跃而起,大叫着, “是云道长回来了!是云道长回来了!” 他大笑着往寨子外面跑,一大把年纪,却跑出了虎虎生风的感觉。 果然,他一出寨门,就看见一个怀里抱着猫的年轻道人面带笑意,缓缓走过来。 “都愣着做什么,把出去的都叫回来,对了,打猎的就不用叫了,让他们多打些再回来,今夜,开篝火会!” 老寨主看后面跟着出来的寨民都愣愣看着云道长,也不动弹,顿时大叫着指挥起来。 众人一哄而散,各自忙碌起来,让本就浓郁的年味更热闹了。 等哥儿听懂了老寨主的话,听到有人在外打猎,朝主人看了一眼,看到主人点头后,马上就冲出了寨子。 程心瞻笑了笑,看来今晚的伙食不会差了。 老寨主上前接到程心瞻,把他迎进了寨子。 “我们还以为云道长忙碌,今年来不了了呢!” 老寨主笑着说。 “木乃公,我说过要给大家送门神的嘛!” 程心瞻也笑着答话。 一进寨子,他就瞧见几个苗妇拎着水桶抹布上了他的屋子。 老寨主看了他一眼,紧张的问, “云道长,住几天再走吧?” 程心瞻点点头,“自然是要住几天。” 闻言,老寨主的脸笑成了。 “寨子这两年怎么样?” “好!好着呢!” 老寨主兴高采烈的开始与程心瞻说道起来。 有等哥儿在,外出狩猎的自然是满载而归,等哥儿贴在父亲身边,个头却已经高出父亲许多。 到了晚上,是载歌载舞的篝火会,苗寨的汉子和姑娘们拿出去年就准备好的牛角酒,你前我后的往客人嘴里灌去。 程心瞻来者不拒。 月初求月票~ 欢迎评论与留言~ (本章完) 非正文章006 11月总结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迟了好几天的总结。 上架首月,书友们太凶猛了! 新书月票第一! 我之前都不敢想。 感谢大家!!! 然后说一下幸福的烦恼,月票欠更的事。 之前咱们约定的是每500票,加更一章,那时是一天两更,一更2千多字,按这个算的。 11月月票一共16896章,应该加更6.6万字,已经还更2万字,还欠4.6万字。 往后为避免混淆,就按字数算了,1000月票加更四千字。 这个世界才刚刚掀起面纱,往后精彩的内容还多着呢,大家拭目以待。 下面是感谢名单(书友榜前30,只能看到这个榜单了,已经看不到上个月大家的投月票情况和投推荐票情况了,也无法一一列举和感谢了……): 左仙齐天 卖报的粉刷匠 布偶兽 Suellen 爱涂鸦的胖丁 不要太累了a 凯付 ORDNung 神无月下 荣耀归于瓦罗兰 板斧三把 糟糕君很糟糕 Findmys3lf 望常清静 超奥利哈刚神 金榜提名啦 书友20200906003422571 城堡外的骑士 溪上钓鱼佬 啊就到家 猫头鹰老怪 书友20240113214452259 书友20170615203400601 书友20171019210447656 书友20220810004140696 無銘氏 jy123123 知泉者 独狼wq 第一百零八章 风云变幻(恭喜“叁生缘猫猫”成为本书盟主,感谢支持!)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明四百二十八年的第一天。 天一亮,程心瞻就带着寨子里的孩子们贴门神画。 这次不光有元旦道人,还有荡魔真君,每道大门上,这两位各占一边,一个持剑,一个张弓,雷火所在之处,阴邪自然辟易。 老寨主笑呵呵看着,说这两位老爷在,让人看着就安心。 忙活了大半个上午,这才贴完,程心瞻把剩下的全交给老寨主保管,说明年不一定能来,到时候请寨子里的人自己贴了就是。 老寨主说好,慎之又慎的把剩下的门神图藏了起来,这可是好宝贝,去年一年寨子没有人失魂过,老寨主认为这就是门神图的功效。 贴完了图,程心瞻被孩子们围着要讲故事,之前说的元旦道人的故事孩子们已经烂熟于心,这次要让他讲个新故事。 程心瞻自然不虚,张叔夜的故事张口就来。 才刚开了个头,一道令箭突然从虚空里窜出,射向程心瞻。 他目光一凝,一把抓住,这是一个青色的玉质令箭,令箭末端画着一朵金边银云,令箭身上刻着这样几个字: 见此令箭,即刻归宗。 他脸色一变,这是宗门发出的召归令箭,这八个字基本不会变,事态紧急要看那朵云。 如果是金边青云,这是喜事,大概率是宗门要开大法会、大庆典之类,召在外的弟子回宗参加,这种如果手头上有别的事走不开,可以不理会。 第二种是金边黄云,这是宗门觉得要变天了,外边不安全,让弟子们快些回来避祸,如果是在闭死关或是在某个秘境里走不脱,可以稍稍延误。 第三种就是程心瞻现在接到的金边银云,这是战事将起的信号,宗门要召集弟子发兵攻伐了,但和第二种一样,如果是有另外的紧急情况,也可以稍稍延误。 第四种是金边红云,这意味着宗门在被攻击,所有在外弟子都要放下手上的一切事务,立即回宗支援。 还有一种,也是最后一种,金边白云,这意味着宗门已经倾覆,在外弟子不必回来,隐姓蛰伏,那时候令箭上的八个字是: 等待时机,再续道统。 程心瞻收起令箭,快速对身边的老寨主说,“木乃公,我有急事要走,我们来日再叙!” 他摸了摸几个孩子的脑袋,不等木乃公详问,立即化云而走,远处等哥儿见到了,马上御风跟上。 他要全力飞遁,等哥儿还是跟不上的,现在等哥儿又未习成大小变化之术,到底不如三妹放进怀里方便,只见他施展法力,将等哥儿裹住,随后再甩出一串雷符。 他踏雷符而行,随即三湘和豫章大地上空响起一连串的雷声,呈一条直线,雷声停歇时,他也就回到了三清山。 此刻的三清山上各种遁光显现,往来如织,高耸的玉华峰上悬着一道玉符,玉符里重复说着一句话,响彻三清山的每一个角落,渲染出紧张的气氛, “各记名弟子不得出宗,各真传弟子归山待命,各山山主、嫡传弟子及三境以上长老来玉华峰千钧殿议事!” 程心瞻径直回到无忧洞,魂灵入主肉身,竹身化作一点灵光收入心府,洞里平时积攒下的符箓也全部收入洞石中,把能带的都带上,让三妹和等哥儿看家,他则来到藏竹碑处待命。 这里果然无人,想来师尊已经去了玉华峰。 就在他刚到藏竹碑不久,玉华峰上玉符声音一变, “特擢明治山真传弟子程心瞻为嫡传弟子,速来千钧殿议事!” 玉符里忽然叫到了程心瞻的名字,但只这一句,马上又开始重复之前的话。 程心瞻很意外,他不敢怠慢,立即往玉华峰飞去。 来到千钧殿,这是议事的大殿,占地极广,成一个圆坛形。 殿门大开着,无人值守,他便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被里面的场景惊撼到。 这里面的地砖宛如镜面,又似平湖,倒映着顶上碧绿宝蓝的藻井和雕龙绘凤的梁柱。 地面上空无一物,但虚空中悬着九层云台,每层云台都是一个环形,越往下,环便越小,宛如阶梯。 每层云台上都生着各色的灵植,有些紫,有些红,每朵灵植都有蒲团大小,上面就坐着人。 他一进门,便有许多目光投射过来。 “是心瞻来了,入座吧,去你师尊旁边。” 最下面、也是最中心的云台上的一个中年人对他说。 程心瞻认得,这位是宗里五位副教主之一,玉京峰副教主,分管莲福地外含京、华、虚在内的大半诸山,宗内应急之事是玉华峰管,所以也是在玉京峰副教主的职权之内。 掌教并未露头,说明事情还没有那般危急。 这是他心里的第一个反应。 随后他扫了一眼,马上就找到了自己的师尊, 他飞身上去,落在了温素空旁边的灵芝上。 “师尊。” 他低声说了一句。 温素空点了一下头。 “为坚和无极已经各带五十人先过去了,后面计划多少人去、分几批去、轮值时间多久,大家讨论一下吧。” 玉京峰副教主说。 副教主说的这两位程心瞻也都认得,恭为坚是白虎山山主,赵无极是枢机山山主,都是他旁听学法的山头。 趁着大家议论的功夫,温素空也低声给程心瞻解释: “昨夜,北派魔教忽然群起围攻西昆仑山,占据了昆仑顶,西昆仑派,覆灭了。” 程心瞻吓了一跳。 竟是这样的大事! 正魔两道好不容易安稳了几百年,难不成如今又要陷入争斗了吗?! 程心瞻读的书不少,尤爱读史,知道这天地之间不是正道压制魔道,就是魔道压制正道,而山上势力的争斗往往也会影响到凡间。 纵观古往今来,大体上还是正道占优,当正道压制魔道时,各家各派潜心修炼,天下也少有兵事,都是大一统王朝管理天下。 不过时间一久,正道慢慢放松警惕,凡间王朝也在长久承平中走向腐朽,这时就是魔道反攻的机会。 有时魔道会被打压下去,有时魔道也会压制正道,每当这个时候,魔道当头,失去了仁与礼,凡间也会陷入混乱,要么是四分五裂各自攻伐,要么是暴君当国,横征暴敛,以致民怨沸腾,而天地间充斥血光和怨气,也正是魔道修士所喜。 但这种乱世一般不会持续太久,几十年到一两百年不等,被打醒的正道就会再次反攻魔道,涤荡污浊,还天下以晴朗。 魔道杀鸡取卵,所以无法长久。 正道总是会放松警惕,屡屡被魔道抓住机会。 凡间王朝也是一样,长久承平之下统治者重文轻武、骄奢淫逸,葬送基业,而恃勇暴戾之人,即便坐了江山,也无法长久。 反反复复,你来我往,总是如此。 于是便有凡间的贤人说,“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这话放在山上,自然也是一样。 仔细想来,上一次魔道反攻正道是宋末,正道被压制了百年,到了元末时正道又将魔道打压下去,至今已有四百余年。 西昆仑派也是三清道门法统,奉上古金仙度厄真人为祖师,其成名之战正是四百年前的降魔之战,门庭所在的西昆仑山直面北派魔教,位于北疆之中,这也是道门之中最深入北派魔教的势力。 但没想到,镇压北派魔教四百年的大宗竟一夜之间就被攻占了。 正道和魔道争斗了那么些年,都有了经验,上次打退魔道之后,正道内部就划定了各自镇守的地域与职责。 魔道按老巢划为北派魔教,南派魔教,和海外魔教, 北派魔教总舵在西塞,势力波及漠北、西海、陇右、冀北等地,由晋原、陇南、河洛、燕赵等地的正道势力负责镇守。南派魔教总舵在南荒,势力波及雪域、滇文、苗疆、庾阳等地,由豫章、荆楚、三湘、巴蜀等地的正道势力负责镇守。 齐鲁、金陵、会稽、八闽等地的正道势力则负责镇守海外魔教。 而近些年蜀中道门之所以声势越来越大、行事越来越霸道,是因为这块地方就夹在北派魔教和南派魔教的势力范围中间,而在这样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下,蜀中道门不但能做到护佑一方百姓免遭厄难、守卫一方水土,还能反过来压得南派魔教举步维艰! 这就是蜀山的厉害之处! 东方道门看不惯蜀中道门做派霸道、抱团兼并、手段酷烈,但谁也不曾说过他们没本事。 虽说镇守北派魔教的地域不包括豫章,但豫章作为东方道门领袖,既然出现了有门庭覆灭这样的惨剧,肯定是要出面,而且这次首当其冲的是西昆仑教,同样是三清门下,三清山更不可能无动于衷。 另外,出了这样的事,门中还未经历过魔道之争的年轻弟子肯定要拉出去练练的。 “而且这次北派魔教来势汹汹,一夜之间攻下西昆仑后没有劫掠而去,而是就地再立门庭。此次北派魔教还推出了一个人物,号称血神子,就在西昆仑山开宗立派,称血神教,这是我等正派绝决不能容忍的!” 温素空冷冷的说。 血神子? 程心瞻仔细想着这个人名,确定自己从来没听说过。 不过那西昆仑派也是出过仙人的,竟然能一夜之间倾覆,不知这血神子又是怎样的大魔头。 “之所以叫你过来,是因为三清山有规矩,千钧殿议事之时,每道法脉都要不低于两人在场,这里又只有山主、长老、嫡传能进,宗内规矩,非三境不为长老,非二境不为嫡传,不过现在明治山只有你我二人,只能破例特擢你为嫡传。” 温素空又解释了一句。 程心瞻这才了然,他还疑惑这样的议事大会怎么会叫自己过来。 温素空没有对玉京峰副掌教的话发表什么意见,但其他人都在积极反馈着,不多会功夫,众人慢慢停下口舌,玉京峰副掌教点点头,综合了大家意见,便开始说, “那就这样,福地八脉,除却已经出发的枢机山和白虎山,再除明治山外,每山出十人,唯丹霞山出二十人。福地之外,每山出二十人,唯杜鹃谷出四十人,均是一二境三七配比,第一批由静松和静言带队。 “已经归宗的弟子暂不出宗,等无极和为坚的消息传回来,看是否增派人员,如果战事长久,第二批轮战弟子人数和轮值时间视情再定,可有异议?” “可。” “可。” “……” 众人纷纷开始应和。 程心瞻看向了温素空。 温素空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想去?” “弟子想去。” “明治山弟子虽参加宗内议事,但特允可不出宗应敌。” “弟子想去。” 程心瞻重复了一遍。 于是温素空点点头,高声道, “明治山加一人!” 玉京峰副教主看了过来,随即点点头, “明治山程心瞻进第一批轮战。” “可。” “可。” “……” 全员应允。 随后,外事院院主霍静言,投剑山山主应静松,丹霞山副山主万无畏,杜鹃谷谷主常静远被副教主留了下来商量细节,其余人都回山点兵去了。 约定两刻钟后在玉华峰出发。 还有两刻钟时间,程心瞻跟着温素空回了明治山。 “你虽去过南荒,也和百蛮山的打过交道,但为师要告诉你,北派魔教行事和南派魔教完全不同,南派魔教阴损,卑鄙,但北派魔教则是血腥,残忍,修行的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数,而且这个新出来的血神教,一听就是嗜血和炼血的魔门,你千万小心。” 温素空叮嘱说。 “弟子明白。” “你师叔,就是在北边失踪的,你,不要蹈他的后尘,若是遇见了危险,不要逞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程心瞻猛地抬起头,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师尊嘴里听说师叔! “弟子明白。” 他点点头。 “你把化身带上了吗?” “带上了。” “嗯。”温素空点点头,“险境让化身探路,该舍弃时就舍弃,对了,「天涯咫尺」学了吗?” 程心瞻摇摇头,这是《长生胎元显神密旨》里的一道秘法,是魂灵离身后快速返回肉身的一道法门,有些难。 “先学这个,没有学会不许进险地!” 温素空突然严厉的说。 “弟子遵命。” 程心瞻也认真回了一句。 针对「天涯咫尺」秘术,温素空又说了几个要点,提点的差不多后,她又说: “你那狗,带上吧,既然那魔教是炼血的,狗鼻子有用。” 程心瞻想想也是,嘴唇动了动,施展了风法把话带到无忧洞。 很快,狗儿和猫儿都上来了。 “你还想把猫带上?” 温素空有些疑惑。 “不是,是想请师尊照顾些。” 温素空点头答应下来, “且去吧,全须全尾的回来!” 月初求月票~ 欢迎评论与留言~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正与魔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将近两百号人在玉华峰集结。 外事院院主霍静言翻手,一点白光从掌心飞出,迎风便涨,最后化作一个巨大的云艟。 “都上去吧。” 程心瞻还没见过这般大的飞行法器,上去后便左瞧右瞧,试图看出这里面的炼法禁制。 待所有人都上了云艟,外事院院主霍静言清点了人数,确认无误后便纵宝出发了。 云艟化作一道流光,迅速消失在天际。 【大小变换】、【化虚为实】、【召云御风】…… 他在艟里四处瞧着禁制,细细感应着。 “看什么呢!” 有人在身后拍了一下他肩膀。 程心瞻回头一看,顿时惊喜道, “道兄!” 原来是冯济虎。 再左右一瞧,黄山一行几个竟然都在,方才玉华峰人多,他竟没有注意到。 但是,并没有看到贺济源的身影。 程心瞻心中一叹,却是明白,相比他们几个,济源道兄走的是稍微慢了些。 程心瞻自己在真煞冲穴的情况下五府开了心、肺,另开雷窍有三,雷法、剑法、炼法、符法、咒法一样不落。 孙妙殊前年年末就已经修到二境,现在位列紫烟山嫡传,修的是极难的太虚法。 徐济深去年年末入二境,同样位列摇光山嫡传,修的是玄奥的卜算法。 王妙缘首辟时齐开金水二府,去年又连开土木二府,除此之外,三宅中辟了喉、耳两窍,堪称厚积薄发,进步神速。 朱兼墨开四府,但分心在傀儡上的时间太多,不过当前也是傀儡院里备受瞩目的小辈。 冯济虎看样子是已经确定了精修木行,再辅以水火之道,目前辟木、水、火、土四府,齐开三宅,在草木变化上堪称精妙,炮制药物有自己的独到见解。 这些人的名字都传到了各山山主和分管副教主耳朵里,只要到了二境,就可以争一争嫡传之位了。 其实入嫡传还有一个最直观的判断方法,那就是三十岁之前入二境。 这几个里面,就王妙缘和冯济虎还有些吃力,他俩一个二十九,一个二十八,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在这一两年内再开一府并成功冲宫。 而贺济源,与冯济虎同岁,目前只开了水金两府,入嫡传的希望渺茫。 程心瞻刚入山时,灯笼街、水色街、古藤街里那些玩得熟的,要么还在小万山里谋求开府,要么成为真传后在各自法脉山头里也表现平平,无望嫡传。 差距就这么慢慢拉开了。 这次外出剿魔,他们因为境界低、潜力低,没有被叫上,在宗里固然更安全,但和去的这些人比起来,往后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听说这次事不小?” 王妙缘说。 大家都看向程心瞻,由于时间太仓促,他们只被通知到往西北剿魔,更具体的却是不清楚。 而玉华峰玉符上那句『特擢程心瞻为嫡传,进千钧殿议事。』大家都听到了。 “昨夜,也就是除夕夜,一个叫血神教的北派魔教攻上西昆仑,覆灭了西昆仑派。” 程心瞻刚想说,但云艟里霍静言的声音响了起来,开始为大家解释,他自然也就不用说了。 云艟中一片哗然。 “但这个血神教之前从未听过,教主血神子也未闻其人,但有一点你们需要知道,西昆仑派祖上是出过仙人的,当今的西昆仑派掌教是四境圆满,西昆仑山上也是有护山大阵的,这样的大教,一夜就被覆灭了,之前从未听过什么风声。” 霍静言的声音很严肃。 “你们到了以后,不要乱跑,一切行动听从指挥。他们以血神为名,练的肯定是精血上本事,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像修罗一脉那般燃烧自己鲜血增长法力的,还是像幽泉一脉那样善于隔空控制他人精血的。 “第一种我们没办法,到时候只能小心应对,如果是第二种,到时候大家就要格外注意,要控制吐纳让气血运行的速度慢下来,宗里面给大家准备了龟息缓血丹,一人两粒,若真遇见了第二种情况,中招之后尽快服下,兼容,你把丹药分给大家。” 一个年轻人走了出来,道袍袖子上是赤红色的离卦条纹,这是莲八脉之丹霞山的袍服。 年轻人拿出一个又一个丹瓶分发给众人,趁这个机会,互相面生的,也都开始攀谈起来。 而这时,朱兼墨则是对附近几人道, “那魔头这样大的来历,宗门派我们这些人过来有什么用?依我看,赵山主、龚山主、还有应山主三人去就够了,带我们不是累赘么?” 孙妙殊闻言笑了笑,“要是出了什么事都要把山主、教主们拿去顶,那等山主教主们年老了,或是飞升了,就靠我们这些常年待在山里清修的人当山主、当教主吗? “山主之所以是山主,教主之所以是教主,就是因为在他们年纪小、境界低的时候,就经过了生死的历练。 “所以你放心,每次正道魔道交手,肯定都是我们这些小辈做先锋,我们视魔头为踏脚石,魔头也视我们为试刀石。等哪一边损失大到大人们看不下去了,要亲自下场了,那另一边的大人也会跟着下场,等他们再拼到惨烈时,那各家祖宗就要下场,由小到大,向来如此。 朱兼墨点头,笑了笑,“原来如此。” “这我倒是知道一个例子。” 王妙缘插了句嘴,“前宋有个宗门,修戊土的,开派老祖唤作靠山老祖,宗门就叫靠山宗,靠山老祖从微末之中崛起,也是响当当的人杰,开山立派后,把徒子徒孙当宝贝疼,有什么险宁愿自己淌,也不愿徒子徒孙涉,他那些徒子徒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有什么事就说自己有靠山老祖在,乖乖躲在身后。 “有一天,靠山老祖受伤了,有人惦记上这份基业,各种巧取豪夺。此刻靠山倒了,那些徒子徒孙们一个能站出来说话的都没有,不过几年工夫,一个宗门就这么没了。” 众人听着,若有所思。 云艟行了约有两个时辰,速度才渐渐慢下来,这也足以说明西昆仑山离东南腹地是何等之远。 云艟上的年轻人都是第一次来西海,从云艟上往下看,都是从未见过的西北风光。 摩天高峰连绵不绝,峰上白雪皑皑,许多青蓝色的湖泊如宝石一般点缀其中。 这里的阳光分外明亮,雪和湖都反射着的阳光,光华灼灼,从空中俯瞰,好似一幅光绸苏绣。 “看那!” 有人指了一下。 众人往那看,却是看见,在这茫茫雪山之中,竟有一片青色的大海! “那就是西海,西海周边这一大片广袤土地,也是以此为名。” 霍静言也看到,向大家说出了那片海的名字。 “那,就是西昆仑!” 他指向西北道。 众人看过去,只见远方的土地上有一条银背巨龙趴伏在大地上,壮阔绝伦。 但此刻,龙脊最高处,生着一朵血云,那血云散发出千丈血光,把周围十数里的雪山都映成幽幽血色。 应静松和霍静言脸色凝重。 “静松,这个声势,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夜之间能营造出来的呀!” 应静松点点头,直言道:“血云和山脉已经连为一体,怕是早就孕育了,现在这个血光护山大阵看起来比原先西昆仑派自己的百龙归巢大阵还要厉害些!” 霍静言附和称是,接着应静松的话头说:“是极,依我看,西昆仑派恐怕几十年前甚至上百年前就被魔教侵蚀了,只是昨夜一朝发难而已。魔门这次这么能藏事,苦心经营,一露头就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呀!”有一个事他们在看到血云的第一眼就明白了,但他们都没有说出来: 魔教事以密成,这座西北大地上的雄岭已经是他们的了,正道要想拿回来,不知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但事实就是,西昆仑山实在太远,为了一个已经覆灭了的西昆仑教,无论是东方道门还是蜀中玄门,都没人愿意出这个力。 这一次,注定雷声大雨点小了。 不过这番话,却是不好当着小辈们的面说了。 云艟慢慢往大山南麓落下,一群年轻弟子看着血云,目光坚毅,精神昂扬,似乎是已经立志要斩散血云。 而应静松和霍静言虽然已经收起了忧虑和愁容,但是怎么也表现不出年轻人的那股昂扬之气了。 ———— 昆仑顶,摩云宫。 不,现在应该叫血云宫。 高大空旷的血云宫中,有一个奇诡的存在。 这里站着一个血影,一个人形的高大血影,看不见衣冠,看不见五官,仿佛就是一团血光凝成。 这个血影在大殿中走动,他就是山上那片巨大血云的中心,是源头,随着他的走动,漫天的红光都在摇曳。 “教主,三清山的又来了一波。” 殿门外有一个人,躬身对血影禀报着。 “三清山,唔,他们倒是还挺看重我邓某的,一共来了几家了?” 血影的声音也很古怪,听起来时远时近,忽大忽小,又沙哑嘈杂,乱人心神。 “道门里有名的来了七家,佛门来了三家,剑宗来了一家。教主,我们不先让孩儿们回来吗?正道现在聚集的地方离孩儿们的据点相隔还不到两里路,这都擦着鼻尖了。” 那人急道。 “呵呵。” 血影笑了笑,“现在是不是每家都是几个领头的,乌泱泱带着一群小辈?” “教主,正是!” 那人很意外,“不过来的人着实不少,尤其是三清山和峨眉都已经驻扎下来,不可轻敌呀教主!” “呵。” 血影的笑声中带着嘲弄之意,“本教来告诉你,各家四境乃至五境的人物都已经来转过了,有两个,已经和我过过手了。” “什么?!” 殿门口的人显然很是意外。 “他们探得虚实,知道木已成舟,自然就走了,现在来的这些,不过是为了面子和练兵罢了。” “面子?练兵?” 那人听不太懂。 “你不懂,孩儿们先不用撤回来。现在正道的各位角还没到齐呢,龙虎、武当不都还没来么,要等角儿都到齐了,有些角,出场还要讲一个压轴呢。” ———— 昆仑山下,南麓,一个叫正气坡的地方,这是刚刚取得名字。 程心瞻等人出了云艟,落了地,才发现这里已经是人满为患,道士,和尚,剑客,都能看到,更奇怪的是,各家各派,都在结庐平地,一个坊市似乎马上就要成形了。 他看到了早一步过来的枢机山和白虎山的人,占据了坊市的一块中心地带,但却没有看到赵无极和恭为坚。 待所有人都出了云艟,霍静言捏了一个诀,云艟便化成了一个道观,就落在中间空地上。 见弟子们投来好奇的目光,霍静言笑着说, “魔教据山而守,此战必定长久,我等也需要一个休息轮值之地。” 大家点点头,觉着有理。 只这一会功夫,其他人听说三清山主事的人来了,都凑了过来,霍静言则一一打招呼。 应静松带着两三百弟子进观,盘坐调息。 又过了一会,便听见人说, “武当山来了!” 在这之后,又等了好一段时间,才听见人说, “龙虎山也来人了!” ———— 血云宫。 “教主,来的差不多了,是否可以让孩儿们回来了?” 血影摇摇头,又说,“还不急,他们势必还要开一个群英弑魔大会,这是告诉天下人,正魔势不两立,现如今有魔头现世,他们不会不管,而且要表明正道之间同气连枝,要守望相助。” ———— 正气坡。 “诸位道友!新魔现世,竟造出如此灭门杀劫,骇人听闻。仰赖各位同道集结于此,讨伐血魔,贫道细细一数,竟有十九家之多!贫道提议,我等应当共议荡魔之事,选出一个居中调派之人!” ———— 血云宫。 “教主,他们会已经开完了,最后在峨眉的力争之下,推出一个叫简冰如的人主持大局。” “简冰如?” 血影笑了笑,“连他也能主持大局了?看来正道还是没有把我等放在心上啊!” “那现在是否可以让孩儿们回来了?” 血影还是摇头,“你现在把人全部叫回来,可仅凭山下那些人又攻不入昆仑顶,那这场戏还怎么演下去了。正道最是要面子,你要真把人全部叫回来,龟缩不出,恐怕那些大人物就不得不出面来真格的了。” 那人不解,“那怎么办?” 血影道:“就让孩儿们和那些小辈过招,且战且退就是,时不时再反攻山下,总归是有个你来我往的局面才好,孩儿们修行《血神化身经》的时间也不长,就让他们练练手好了。” “那这场仗得打到什么时候去?” 血影大笑,“不要急,不会太久的,等过些时日,天下人知道这一处魔地有正道守护,不会再继续扩张害人,自然不会再把目光投向这里,毕竟天底下,哪一天都有新鲜事。” “那再然后呢?” “再然后,既然天下人的目光都不在这里了,那正道自然也就不需要在守在这里了,那时,我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殿外的人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月初求月票~ 欢迎评论与留言~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交手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道观里,应静松仿佛已经入定,他身后的众弟子则是有些急躁了。 不是剿魔吗? 怎么来了半天,还待在这? 而外面历经一番冗长的商量,满脸怒容的霍静言终于进来了。 “虫蠹!气煞我也!” 众人还没见过脾气好的外事院主什么时候这样生气过。 应静松睁开了眼,问道, “有章程了没有?” 霍静言点点头,脸上也逐渐平静下来, “血神教没有改换山貌的意思,一应宫阁布局直接沿用了原来西昆仑教的,最高峰昆仑顶,就是血云笼罩之地,现在应该就是血神子的住处,就是不知道还叫不叫摩云宫了。 “以昆仑顶为中心,众多魔宫一圈一圈拱卫,越往下,修为地位也就越低。 “西昆仑头朝西北,尾指东南,我们现在就在东南口子这,东南再往下,就是西蜀了。而山脉西北端深入西海腹地,相邻雪域和北疆,是北派魔教中冰雪宫和长生派的地盘。 “所以血神教的布防肯定是主要放在东南这边,现在他们东南边最外围的小魔头离这就两三里,正看着我们呢。这里山脚距昆仑顶上足有上百里,他们的血云大阵不可能把整个西昆仑都罩住,那样反而威力不够。现在商定的是,我们就从南坡上山,首先要摸到他们的护山大阵边界在哪,薄弱处又在哪,这个新出的血神教功法又是什么来路。 “现在十九家门派,道门里我们豫章的三清山、龙虎山,西蜀的峨眉山、青城山,荆楚的武当山,陇右的崆峒山,陇南的终南山,佛门里晋原的五台山,蜀中的凌云山,剑宗里北疆的天山剑派,这十家各自成一队,独自上山,剩下的分成两队,共十二队,总计八百人,里面就数我三清山和峨眉山来的最多,龙虎山就来了四个,不知道硬要凑热闹做什么,还非不肯带着小宗一起!” 霍静言说着说着,怒意又起来了。 “上山路线定好没有?” 应静松平静的问。 “定了,我们准备把东南口这里还有东坡作为佯攻之地,西坡为主攻之地,方才争得最久的就是这个,佯攻要闹出大声势来,但却是为他们做嫁衣,大多都是不愿意。 “我接了过来,并优先选在了东坡,这里地方开阔,魔教人手必然分散,这里又有许多小山拱卫,视野不好,于我们有利。” 应静松点点头,“大战瞬息万变,哪有那么多主攻佯攻,要是他处失势,我处占优,我等自然就是主攻。” 霍静言也点点头,“我就是这么想,所以先接了佯攻之地,如此便可优先挑地方了。” 应静松马上开始做安排,对那些弟子道, “每山最少都出一人,枢机山和白虎山可以多些,自行结组,趁着这个机会,你们也要熟悉熟悉宗内的其他法统,不要只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眼界要放宽,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多熟悉熟悉其他法统,万法派讲究就是万法互参,可听明白了?” 众弟子称是。 “先结好队的,选出队长来我这,录名之后就先出发。” 众人动作立即快起来。 黄山六友自然快速聚到一起,各自又招呼其他山头的好友,马上就成了队。 除了六人外,又有: 摩崖山的萧妙语,徐济深叫过来的,擅长符箓之道,二境修士,俗名萧时中,是南斗榜食气分榜上排名第三的人物,当年一息食气,天资绝顶的人物,嫡传。 丹霞山的祝兼容,也就是刚才给大家发放丹药的那个人,冯济虎叫来的,二境,专修丹道,冯济虎擅长以草木入药,此人则尤善以金石入丹,嫡传。 枢机山的余妙音,程心瞻叫来的,二境,在北极司荡魔署修行,专修雷音之道。此人俗名余尽煌,在程心瞻食气前,位列食气榜第六,当年百息食气,嫡传。 投剑山的曾济年,也是程心瞻叫来的,修行飞剑术。此人俗名曾鹤龄,位列食气榜第四,两息食气,嫡传。 明镜石林的黄妙罗,则是曾济年叫来的,是修行体剑术中少有的坤道女修,位列食气榜第四,当年三十息食气,嫡传。 至于收阴山,霓山,蒙蒙山、承露谷等一些不善斗法或是弟子稀少的法脉就没有派人过来。 十一人自然就推举境界最高、入门最久的萧妙语为队长。 外事院的霍静言负责跟其他门派打交道,应静松就负责这些弟子的历练之事,此时看见萧妙语第一个过来了,便让他报名。 等萧妙语把十一个名字报完,应静松感觉耳熟能详的就有不少,都是各山宝贝疙瘩似的人物,自家剑种曾济年就在其中,他记下人名后便道, “你们这些人组在一起的话,我要安排走在最前头,走在最危险之处,可有异议?” 萧妙语摇摇头。 “你境界最高,要懂得看护同门,尤其是你们境界相差还有些悬殊,你都是服食罡煞的人了,心瞻才只辟了两府,其他人侧重的法统也都不一样,无论是攻是守,都要清楚薄弱处在哪。” “弟子谨记。” 一边的霍静言递过来一个玉牌, “这是西昆仑的地图,不过是很久之前西昆仑派还在时的地图了,权当参照,一切小心。” 萧妙语向两位师长行礼,随即带着一行人离开此处。 ———— 西北高地,寒风呼啸,雪大如席。 西昆路东坡的折龙道在山沟巨岩中蜿蜒盘旋,曲折急弯,因而得名。 折龙道上有许多小山巨石拦路,视野受限,又有风雪遮掩,所以山上的人看山下也无法一览无余。 一行人在风雪中登上了折龙道。 萧妙语在前,孙妙殊殿后,余妙音在左翼,黄妙罗在右翼,四个妙字辈的将其余人护在中间。 王妙缘祭出四面小旗,顶在头上,四面小旗形成一个阵势,发着蒙蒙的光,将众人全部罩住,在外人看来,一行人便凭空消失在山道里了。 朱兼墨远远的把傀儡往四面八方放出去,不过在这种环境下,白狗儿却是有得天独厚之优势,一马当先出了阵,在最前边探路。 黄妙罗提一把黄鞘宝剑,就在程心瞻右侧,她看着白狗儿消失在风雪里,笑道, “心瞻倒是周到,竟还带上了这样一条灵兽。” 黄妙罗对程心瞻很感兴趣,还珠楼主斗剑会上的留影蜃珠她也买了,也看了,这个年轻人境界不高,但剑法却着实出众,只可惜那天自己正在闭关,却是错过了那场盛会。 程心瞻笑了笑,说,“知道这次面对的是血魔,故特意带上的。” “心瞻可来过我们石林呢?我之前倒是未曾见过。” “只去过几次。” 黄妙罗有些奇怪,便问,“那心瞻这一身的体剑术又是从何处学来的呢?” 程心瞻解释道,“是前些年在外游历的时候,在苗疆青龙洞学过一些剑法和步法,后来自己看一些剑谱和步罡踏斗之术,慢慢琢磨,这才算入了体剑术的门,不成体系,倒是让仙姑见笑了。” 黄妙罗听后很意外,这人竟然仅靠自己琢磨便能有这样的成就吗? 程心瞻此时也趁机道,“后面兴许还要叨扰石林,需好好学学才是。” 在投剑山学法一年,他现在飞剑术和法剑术已经有几分样子了,触类旁通之下,体剑术虽然比之前好了很多,但如果想要更进一步,石林是非去不可的。 坤道笑着点点头,宗内谁人不晓掌教曾特令枢机山、投剑山还有白虎山视此人为真传授法,他如果想要在石林学法应当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就在这时,程心瞻突然脸色一变,他的耳边传来了等哥儿的叫声。 这声音只有他听得见。 《召风通运符秘》里面记载了有一道名为「风使通察」的法术,可以使用风来传递话语,等哥儿能驭风,他曾专门抽出一段时间教授等哥儿这一法术。 等哥儿是在说前面有人。“有人,大家小心。” 走在最前面的萧妙语突然说。 他也发现了。 “几个人?” 有人问。 “我念头探得前面转角处有一石洞,应该就是用来把守这条道的,洞口有一人,里面有几人不知。” 萧妙语说。 “我来试试。” 朱兼墨道。 他控制几个傀儡蛛从石洞后面靠近,探寻着是否有缝隙能进去。 很快,他脸上一喜,“洞里有七个人!” “不好,他们发现傀儡了。” 朱兼墨脸上马上又换成了惊容,他和傀儡的联系断了。 同一时间,众人便见前方忽然升起数道血光,还有声音传来, “何人窥探?!” 众人仔细一瞧,只见那处血光来自于一颗颗升空的血珠,空中还出现了八个人影,那些人操控着血珠在空中探查着 萧妙语盯着中间血光最盛的一个血珠,口中快速道:“看法力应该是个二境的,妙音和我先出去交手试探,你们留在此处用阵法遮掩形迹,要是对面实力低于我们,你们则从四面围过来,勿要使其走脱一个,要是高于我等,我和妙音便往后退,过此处时你们届时出其不意再做偷袭。” 众人点头。 于是萧妙语和余妙音出阵,潜行百丈后再腾空而起, “魔道!” 余妙音大喝一声,声震四野,山上积雪簌簌而下,宛如雪河,此间若是有凡人在,便是灭顶之灾,但对于修士们来讲却不算什么。 不过余妙音这一暴喝,目的自然不是为了引起雪崩,雷音荡魔,随着这道雷音响起,有几个魔头立即被摄在当场,动弹不得,当空跌落数尺,随后这才稳住身形。 经过这番试探,底下几个便知道,那个不为雷所动,马上持血珠冲杀过去的,境界肯定不比余妙音低,那两个身子晃了晃的,应该和余妙音差不多,有三个跌落数尺,应该是一境圆满或是初入二境,至于还有两个,跌了好几丈才缓过来,肯定就是一境的寻常货色了。 眼见持血珠的领头人冲过来,萧妙语则祭出一本金书,金书迎风翻页,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符纹,金书最后停在一页,他口中念道: “凝水成冰,化作金刀,斩!” 于是,金书放出光芒,漫天风雪被照耀到,雪化成了数百把金刀,攻向来人。 血神教的人都祭着一颗血珠,这珠子散发着血光,似乎这些人的本事都在这血光里,那些金刀被血光照到,速度当即就慢下来,再被血珠撞碎。 余妙音自然也不闲着,祭出一座青铜钟,青铜钟完全显形后有九尺高,余妙音法力打在铜钟,铜钟轰隆作响吗,当即发出道道雷音,那些逞凶的血珠顿时开始摇晃起来。 “先杀这个修雷法的!” 领头人说了一句,手下几个便齐齐御使血珠去撞那铜钟。 经过这番试探,地下躲藏的人知道了八个魔头的虚实,境界和自己这边差不多,但数量上少了不少,于是他们便趁着上面大战的掩护,各自散开,欲成合围之势。 程心瞻施展障眼法,那八个魔头也在合攻萧余两人,形成一个圈,他们九个则散到外面,来到魔头背后,形成一个更大的圈。 他到位之后,便在等待信号,力求一击即中。 “咻!” 不多时,一道剑鸣响起,一口飞剑如金虹起陆,直刺一个魔头后心。 这就是他们约定的信号,由曾济年出剑。 “镇!” 程心瞻找上了受雷音影响最严重、看起来法力最低的一个魔头。 这人参与到合攻余妙音之中,但总是受到余妙音雷咒的影响,身子晃荡,施法一顿一顿的。 而程心瞻现在的【镇】字咒已威力胜过当年不知多少,他观想群山,此刻全力施展,调动法力,当空浮现出三山五岳之虚影,那人毫无反抗之力,宛如被群山压顶,当即就惨叫一声掉落下来。 “焚灭!” 那人还在坠落,但程心瞻马上施展出第二道咒术。 一股灼热的法力从他心府里升腾而起,溢出指尖,一股要将一切都焚烧干净的毁灭法意从冥冥中出现,落在了那个坠落的人影身上。 “呼—” 那人身上马上就涌起了火焰,是金色的太阳丙火,在呼啸的风雪之下熊熊燃烧着。 “啊——” 魔头顿时大叫起来。 可无人有闲暇来救他,道道法光几乎是同时亮起,围攻萧妙语和余妙音的魔头同时中招。 魔头强忍痛楚,操控着自己的血珠贴过来,似乎要以血光压制丙火。 程心瞻看到火光真的被血光压下去了一丝丝,顿时眼光一凝, “裂!” 他没有给那个魔头任何反抗的机会,右手一划,一道阴冷的辛金之气化作一把无形的刀刃,斩了过去。 魔头的脖颈被金气穿过,头颅与身体分开,像是两个火球,跌在地上,又顺着山坡滚落,最后不知掉进了哪个山沟里。 “小弟!” 天上有魔头看到了这一幕,顿时发出哀嚎声。 三清山的几个见到了,也很意外,没想到第一个有所斩获的,竟然是他们之中境界最低的那个。 魔头死去后,他的血珠无人操控,也就跌落下来。 程心瞻将血珠摄过来,不过他没有入手,隔着数尺,以丙火焚烧。 “啪!” 他听见了陶瓷裂开的声音。 他盯着血珠,瞧着血珠脱落的薄薄的碎片,脸色一变,这血珠是空心的? 等他再看清血珠表面碎裂之后,露出里面的东西,他瞳孔骤缩,立即抬头对着天上大叫, “小心血珠!里面藏着飞剑!” 月初求月票~ 欢迎评论与留言~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骨血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正道好大喜功,正道行事繁琐,正道推诿扯皮。 但不可否认,正道现在还谈不上烂,层层协商、居中调度也还是有用,此次负责居中调度的简冰如,身为峨眉此次领队人,自然也没有血神子说的那般不堪。 在三清山的云艟落地之前,各家碰头加勘察,就已经把西昆仑山的山势和魔教的布防给摸得七七八八了。 各家到齐后,在简冰如的调派下,上百支队伍先后上山。 于是,在某一时刻,东坡、西坡、东南口这三处地方,离地约两到五里高度的山腰处,几乎同时爆发出法光和巨响。 肉眼可见,几十处地方,几乎是差不多的时候发生了交锋,导致那些魔教据点之间无法相互驰援。 尤其是在东坡和西坡的北边,设置了两条高境界修士形成的阻拦线,把从北边来的支援挡住。 ———— 血云宫。 “教主,正道这次来势汹汹,孩儿们怕是难以抵挡!” 殿外那人忧心的说。 血神子只是笑了笑, “一个新的魔教要想开宗立派站稳跟脚,要是连正道这样试探性的攻山都守不住,那被灭门也是应当的。” “守应当是能守,毕竟教主的血影卫都还没出动,只是怕孩儿们损伤惨重,这都是多年的心血。” 血神子还是不以为意, “互为磨刀石而已,能活下来的往后自然就是头目,至于新弟子,再招就是了,你说是魔道修行快,还是正道修行快? “再说了,你以为那些小子们已经出全力了吗?除此之外,你以为我就没有后手吗?” 血神子的语气很是轻松,在血云的照耀下,山上的一切都映照在他的心头。 ———— 何四就是西海人,是一个牧民,他上面还有三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 在他十五岁那年,神仙老爷手下的道童老爷要再次提高赋税,他们的部落只能往他处逃,去北疆也好,去雪域也好,反正不能留在西海了,因为他们实在是交不起税了。 不过神仙就是神仙,他们一跑,追兵马上就来了,不用道童老爷亲自出手,骑着高头大马的税队就把他们的部落冲的七零八碎。 慌乱逃命之下,他和父母还有姐姐就走散了,唯一的幼弟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一直跟着他。 他们当时太小了,逃得性命后想回头再找部落,却是找不到了。 草根里刨食了一个月,幸亏老天垂怜,那时水草还算丰茂,天也不是那么冷。 那一天,突然有个穿着血衣的人来到他们面前,问他们愿不愿意入魔道。 他不知道什么叫魔道。 那人便告诉他,可以飞天遁地,可以杀了那些税队。 他当时问, “我不光想杀税队,我还想杀西昆仑山上的神仙老爷,入魔道后能杀了他们吗?” 他记得那个血衣人笑的很开心,后来血衣人就成了自己的师尊。 至于入了魔道后在一个地穴里修行魔功,他却是不愿再回忆一丝一毫的,他在进入地穴前,都想象不出人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痛苦。 他度日如年,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昨天,师尊突然告诉他,地穴的上面就是西昆仑。 那一天,无数在地穴里像蝼蚁一样生活的人冲了出来,地底血海里的血气化生成了血云,将整个西昆仑都笼罩住,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老爷一个也跑不出去。 他记得自己杀的很痛快,把儿时的怨恨,把修炼魔功时的痛楚全部都发泄了出来,念头通达、杀人饮血,自己的魔功在一夜之间也大有精进。 但是师尊告诉自己,现在西昆仑是血神教的了,而且马上就会有人来抢,自己要守住昆仑才能有以后的生活,不然就是死。 说实话,他对死不是很害怕,毕竟在地穴里他每天都感觉自己要死了,而且自己仇也报了,还真无所谓。 不过小弟还小,他不能死,他自懂事以来就在地穴里过活,他对地穴以前的事已经记不得了,他不应该只有这样的人生,所以他得活,自己为了能让小弟活得好,所以自己也要好好活下去。 但现在,小弟死了。 他觉得自己也不需要活了。 骨血丸是丸,也是剑,以骨为剑,以血为囊,是教主创出来的秘宝,血神教的弟子,一身的修为都在这秘宝上。 外面的血囊有诸般妙用,能化成晶壳,坚愈精铁,能化成血瘴,有大毒,能散发血光,可以堪破迷障还能压制五行。 里面骨核则是飞剑,这口飞剑是以他自己左手小臂里的尺骨为主材炼成的,熔炼了地穴里的蛇骨,当然也还有其他的人骨,只是可惜,昨夜杀了那么多人,血囊是饱饮了,但那些骨头自己虽然仔细剔干净收好了,可还来不及炼进飞剑里。 不过没关系,现在的威力也不差。 何四自己没有发现,他的头发一瞬间就全白了,眼角流着血泪。 何四喉咙里发出癫狂的笑,此刻他的骨血丸正在往余妙音的铜钟上打去,在铜钟后面,是另一个血神教弟子,这个人,正在应付突然出现的王妙缘。 他掐一个诀,骨血丸速度骤然加快,但只一个虚晃,却是掠过了铜钟,直打向背对着他的另一个血神教弟子。 这个人却宛如背后生眼,在何四的骨血丸将近之时,突然闪身避开,何四的骨血丸便正当着王妙缘的面,突然炸开,形成一团血瘴。 王妙缘宽袍大袖,此刻他把大袖一挥,一道凌厉的劲风就打了出去,微微逼退了血瘴。 “小心血珠!里面藏着飞剑!” 此刻,程心瞻的惊叫声突然响起。 唔,那个杀了小弟的人发现了,不过已经太晚了。 何四手上的法诀换成了剑诀,一道剑光宛若白虹,分开了血瘴,映在了王妙缘的双瞳里。 白虹出现的太突然,刺过来的速度太快,他来不及躲闪。 白虹不偏不倚穿过了王妙缘敞露的胸膛,又从他的背心透出来。 王妙缘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那里,有一个洞。 可就是这么巧,何四选了一个离他的骨血丸最近的一个人,这个人,偏偏就是在场三清山弟子中唯一一个没有辟成心府的人。 在白骨剑光中,他的心脏被搅得稀烂,其余四府还在闪烁着华光,抵御着剑气。 王妙缘看着稀烂的心脏,他本打算这一战结束就辟心府的,他什么都准备好了,只是临时被外派出来剿魔。 他忽然张嘴一笑,嘴里冒出血来, “时也!命也!” 他当即就栽了下去。 “道兄!” 地上的程心瞻目眦欲裂,施展起步法,往王妙缘的落点飞身而去。 “下一个就是你!” 何四看着那个杀了小弟的人想接住那人的尸体,自然不会放过良机,马上俯身冲下,他的白骨飞剑也调转剑头往下冲去。 “妙缘!心瞻!”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三清山的全力去拦何四,还有六个魔头全部去阻拦他们。 程心瞻接到了王妙缘。 已经是一个血人了。 他一瞬间往头上甩出十几道符。 “风火燎原,疾!” 得亏了白玉京萧家送来的符料都是上好的符料,他的符道造诣又一直在涨,十几张以火禽翼羽制成的风火符箓旋转上天,符箓急速的燃烧,生成风,生成火,化成了一道火龙卷要把飞身而下的何四卷住。 甩出符箓后,他马上飞离,嘴里大叫着, “心脏碎了,济虎道兄!兼容道兄!速来!” 不消程心瞻说,两人已经飞速过来。 冯济虎从程心瞻手上接过王妙缘,心瞬间就凉了,祝兼容的保心丹已经捏在手里了,但看到王妙缘的胸膛后,也愣住了。 保心丹总归是要有心在的,王妙缘心脏的位置,空空如也。 “下一世,我一定要先辟心府。” 王妙缘躺在冯济虎怀里,看着两人愣愣的样子,嘴里吐着血沫,笑着说。 随即,他便闭上了眼睛。 此刻,又有一把白骨飞剑袭来,程心瞻长啸一声,拔出「秋水」,奋力斩了过去。 “济虎道兄先回去,让两个长辈再看看!” 他大叫道。 冯济虎没有说什么,马上抱着王妙缘的尸体离开。 魔教还想留人,他们也看出来冯济虎在这群人里境界算是低的,现在还带着一个人,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程心瞻站定,为冯济虎拦敌,他右手持剑,左手成剑诀,抵住自己的眉心,口中疾念, “雷霆速落,电雹速奔,千妖截首,万魔剪形。稍违吾令,如逆上清。急急如律令!” “轰隆!” 巨大的雷霆声响起。 晴空惊现霹雳,十几道雷霆如同电网一样劈落,几个魔头急忙停住身形,险些撞上。 “雷火速落,电雹速奔!” “雷火速落,电雹速奔!” 程心瞻的咒语越念越快,越念越响,雷霆一道道劈落,像是瀑布一样倾泄,竟把几个魔头倒逼回退。 此时,冯济虎已经走远,剩下的三清山弟子则从后面合围了过来, 九比七。 “以血光护体,躲避雷霆,以飞剑破敌,雷法最是损耗法力,他们用不了多久!” 何四双眼通红,但还没有失去理智,低声的吩咐道。 几个魔头称是,召回各自骨血丸的血囊,化作血光笼罩在周身,再驾驭飞剑远远御敌。 此刻,何四最想杀的人无疑是程心瞻,可他偏偏先放过了程心瞻,而是主动攻向境界最高的萧妙语和掌控雷器的余妙音。 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一心要杀这个人为弟报仇,那他的手下几个境界数量都比不过对手,对手完全可以摆脱自己的手下来护住那个凶手,自己也没有任何办法。 唯一可行的就是自己顶住几个境界高的,让手下去杀人,待自己这边抽出空来再回头取其性命。 何四主动一对二,还是难缠的两个,也让手下的人战意大增,各自驾驭飞剑寻敌。 程心瞻咒杀了何五,又能呼唤雷霆,所以这次主动找上程心瞻的是一个二境的人,打法极为稳妥。 当然,程心瞻无法具体判断来人的实力,只是看出他的护体血光很是凝实,法力境界应当不低。 白骨飞剑作为血神教的立教根基之一,自然有不凡之处,白色的骨剑上带着煞光,靠近人时便有一股浓郁腥气扑鼻,还能让人血气翻涌,似乎要透体而出。 他立即就服下了分发的龟息缓血丹,感觉略好了一些。 白骨飞剑再次过来,他扭身闪避,以「秋水」拨开,脚下踏着风,想要近身一战。 魔头瞧出他是练体剑的,自然不会如他所愿,只是远远躲开着。 程心瞻见状便想以雷法牵制,再拉近距离,不过此人宁愿是损耗护体血光硬接雷霆,也不愿让程心瞻近身,只是远远吊着,对程心瞻很是忌惮。 交手十来个回合,程心瞻始终不见这个魔头使出别的手段,反倒这驾驭飞剑御敌,肉身远远躲开的风格,再加上这狠辣而又灵动的飞剑御法,却是让他感觉有些熟悉。 怎么像是峨眉的风格? 不过二三十个回合后,他这具肉身的气力和法力却是有些跟不上了,对手到底是高境的,法力要浑厚许多。 “啊!” 另一边,朱兼墨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境界也不高,擅长之处也不再斗法上,几个傀儡速度缓慢,无法帮他抵御飞剑,此时被人刺中了右臂。 可看上去只是被划了一下,他竟然捂着手臂掉了下去,他嘴里大喊着, “飞剑有毒,剑上煞光能污人精血,麻痹骨肉!” 此时曾济年同样以飞剑御敌,此刻还有余力,便飞身去捞朱兼墨。 程心瞻心生一计。 又一次飞剑袭来,他似气力尽了,无法接剑,踏雷符而逃,寻一处山头躲避。 魔头马上追过来,却又害怕程心瞻借机近身,便远远绕过来看,瞧见程心瞻躲在一处岩沟里喘气,知他是累了,练掐了几个印诀,又喷一口血箭落在白骨飞剑上。 “去!” 白骨飞剑身上煞光大涨,速度也更快,直射程心瞻。 程心瞻翻身去躲,可飞剑来的太快,险而又险的擦到了他的臂膀。 程心瞻大叫一身,身子一僵,滚落山崖。 众人听见程心瞻惨叫,心里都是一紧,可是又被山挡住了视线,想要过来看,又被魔头死死缠住,只得无奈大叫, “心瞻,可有事?!” 无人回答。 刺中程心瞻的魔头心中一喜,他们入二境时,得了赏赐,得了五铢的「白骨化血煞」炼进飞剑里,生了煞光,被这煞光抹到,只要是有血有肉的活物,当即血不能流,筋不能动,僵直当场,若是炼进的真煞再多些,但凡是有个一两,那要是被煞光擦到了,血肉就如草叶上的积雪,风一吹,就簌簌下落。 这小子挨了煞光,定然是动不了了。 翻滚下坠的程心瞻被卡在一处石头处,魔头落到不远处,却还是下意识的不愿意靠太近,约有个二十步的距离,再次御使飞剑刺过来。 不过这个距离对于程心瞻来说却是够了,他垂在地上的手突然指向魔头,口念, “镇!” 魔头当即心里一慌,就要运转全部法力脱身。 但此时,他却看见程心瞻直直的望着自己,那只左眼不知何时变成了火红色。 他仿佛看见了无穷的火焰朝自己喷涌过来,又像是天上的太阳落下,让他心生恐惧。 只这一个愣神的功夫,一根纤细的赤针从程心瞻左眼中射出,随后迎风便涨,化作一把战国古式的阔剑,像是一道光,起于他的眼,落在了魔头的印堂处。 而魔头死前眼里还只有火光,未曾看见火光中的飞剑。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继续前行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所有与这些魔道交手的三清山弟子都有一个感觉, 这些人太擅长斗法了! 他们虽然也只是一境二境,但招招都很刁钻,法力极为浑厚,偏偏还出奇的谨慎,飞剑能攻能守,彼此之间的飞剑还能互以为援。 相比之下,自己这群人各自为战,要不是他们来来去去只有血光和飞剑这一招,而自己这群人有诸多妙法傍身,恐怕还会更加吃力。 不过要是让何四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他定要笑出声来。 正道是确确实实在修仙,求的是长生证道,求的是位列仙班。但自己这群人是在做什么?修魔!求的就是杀伐,求的是活命之机! 何四想着,今年自己才多少岁,二十五?二十八?他记不太清了,倒是现在他看起来有五十岁! 眼前这些正道,他们能有多少年寿元?八十年?一百年?还是,两百年? 而自己还有多少年活路?最多二十年!自己破境带来的寿元增长,还抵不上他损耗精血炼法带来的亏空。 眼前这群正道又有多少人能进三境?何四不知道。但何四记得师尊说过,他们进地穴的这批人里,但凡能有一两个进三境,都算是意外之喜了。 师尊说了,第一代就是这样,等血神教站稳跟脚后,再招的弟子就不用这样凄惨了,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看不到神教兴盛的那一天了。 这些正道,他们饮酒请宴时,自己在地穴里挣命,他们服丹炼器时,自己在地穴里挣命,他们游山玩水时,自己还在地穴里挣命。 地穴里死了多少人何四也不记得了,但那些人的骨血都被活下来的人瓜分,炼进了骨血丸里。 两百年的寿元缩短到这几十年里,同为三境之下,自己凭什么会输? 何四盯着那块山石后面,王二是跟着自己最久的,他一定会把那个人的头颅砍下来祭奠小弟。 山石后有人出来了。 所有人脸色都变化了,或惊或喜。 程心瞻安然无恙走了出来。 三清山的弟子们松了一口气。 而所有魔头都是满脸不可置信,他们都看到了程心瞻肩膀上的伤口,为什么他能不惧煞光? 程心瞻现身后,两眼快速扫过战场,现在场面上是领头人何四牵制住了萧妙语和余妙音,还有一个独臂魔头也是一人牵制住了祝兼容和徐济深两个人。 剩下的曾济年护着朱兼墨,以一敌二,黄妙罗、孙妙殊各自对上一个。 他心里马上有了判断,莫看何四一个人就牵制住了萧妙语和余妙音,但这是因为他疯魔的打法让两位道兄一时不适应,两位道兄都是人杰,此时只是在适应打法,并不落下风,稍过一会,就能扭转局势。 独臂魔头的飞剑也很凌厉,但也只能勉强牵制祝兼容和徐济深两位并不擅长斗法的道兄。 黄妙罗和孙妙殊已经从下风扭转到了上风。 朱兼墨受了伤,曾济年以一敌二,尚能维持。 看清了局势,他马上加入战局,去帮曾济年。 他一过来,就接过一个魔头,曾济年立刻就放开了手脚,专心对付一人,单是比拼飞剑,作为投剑山的嫡传,曾济年又何尝会畏惧魔教中人。 程心瞻对上的是朱兼墨原本的对手,一个一境的魔头,魔头看到程心瞻过来,心下立即就慌了三分——毕竟他已经连杀两人了。 程心瞻此刻满腔怒火,甩出六十九张火符,再张嘴一吐,心府里蕴藏的太阳丙火涌上十二重楼,往外倾泻。 以火符为骨,以丙火为肉,顷刻之间,程心瞻身前就出现一条三十丈长的火龙,而他心府里的丙火又沾染了龙威,此刻幻化的火龙纤毫毕现,头角分明,怒眼圆睁。 他练掐数个诀,口念: “丙火阳精,点为南龙,去!” “昂~” 火龙长吟一声,便扑向那个魔头。 龙威如岳如海,魔头终年在地底修行,又哪里见过这样的天威,此刻被火龙所摄,当即无对战之心,扭身就逃。 火龙动静太大,大家都留意到,见到那魔头逃跑,何四破口大骂, “蠢货!” 他这一跑,几人之间互为引援的阵势就破掉了,本来就是借多年磨合的经验才能以少对多,现在已经损失了两人,再有一个落荒而逃,这样一来,他们优势就更少了。 那个魔头跑得再快,又哪里有符阵火龙来的迅疾,火龙撵上魔头,身子把魔头一裹,只是魔头身上的血光也不是凡物,此刻大放光芒,竟然能稍稍阻挡丙火,同时还能驾驭飞剑回头来刺程心瞻。 程心瞻不看疾驰而来的飞剑,变换手诀,加紧念头,嘴里急念, “赤帝龙王,托身子孙,听吾号令,剪除妖氛,应!” 六十九张以龙章绘就的火符突然间大放光明,火符之阵如同锁链,猛的拉紧,瞬间就压碎了血光,紧紧勒住魔头。 “啊!” 凄厉的惨叫响起。 刺向程心瞻的飞剑当空掉落。 熊熊的丙火将魔头笼罩,每一张火符都闪烁着红光,像是烙铁一样,紧紧压进魔头的身体里。 大股白烟升起,魔头的惨嚎声逐渐变小。 此时,另外几人也已经适应了血神教的打法,逐渐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心瞻,这里!” 不远处,孙妙殊喊了一句。 程心瞻马上驾驭火龙飞过去,那个魔头被火龙松开,早已死的不能再死,浑身都是火符烙印,化成一个焦块跌落。 孙妙殊的对手有二境了,但看见同伴那样凄惨的死相也还是有些心惊,见火龙飞来,不想硬接,一剑逼退孙妙殊后就要撤走。 但此刻他要走,孙妙殊自然不同意,他施咒念道: “太虚有灵,乾坤借法,摄!” 这个摄咒程心瞻最早是食气时在古藤街见人施展过,不过现在由紫烟山精通太虚法的真传施展起来自然大不一样。 那个逃跑的魔头发现自己在倒飞,仿佛是在往火龙嘴里送! 他绝望的大叫,控制飞剑去刺火龙,不过这符阵又哪里像他想的那么简单,飞剑刺过来,程心瞻变化手诀,符阵忽的又散开,等飞剑穿过了,又再次结合,一把就将魔头捆住。 另一边,黄妙罗一个巧劲,将白骨飞剑带飞出去,深深扎进山石里,与此同时,她几个踏步上前,贴近魔头。魔头化血囊为瘴毒,来罩女冠。 黄妙罗却是瞅准了这个难得的近身时机,隐藏了许久的手段终于用了出来,只见她左手一翻,变出一个茶壶,壶嘴上灵光一现,血瘴竟全被吸了进去,趁着魔头错愕,女冠踏着罡步,挺剑一刺,剑如迅电,刺进了魔头胸膛,再翻手一搅,也是剜出个大窟窿。 黄妙罗剑上养出了剑罡,比之魔剑上的煞光毫不逊色,瞬间就把魔头之生机断绝。 而曾济年本来就占据上风,飞剑之凌厉比上魔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前是还要帮着其他人,现在一对一稳扎稳打就把对手飞剑的回旋空间越逼越小,直到逼至魔头面前,一剑将其枭首。 祝兼容是不善斗法,但是徐济深却越战越勇,一身测算之法用在斗法上也别开生面,总是能判到飞剑落处,带着祝兼容提前躲避,随着躲避越发熟练,他也开始反击了,除了测算,他还修行落星之法。 徐济深往高空洒出一把星砂,注入法力,星砂便化作一个个巨石悬在天上, “紫薇帝君,落子群星,降!” 巨石一个个落下,魔头飞身躲避,可巨石就好像能预判魔头的逃遁方向一样,总是能精准的落在魔头顶上。 魔头不得不用飞剑去攻巨石,可巨石如雨落下,魔头破石哪来得及,一连被巨石砸到地上,再砸成肉泥。 萧妙语和余妙音也逐渐开始发力,一个符书翻动,一个雷钟响震,可是何四在见到那个同伙因害怕火龙而脱离阵势的时候,他就看出了败相,一直留着力,眼见两人愈发压不住,同伴又逐一被杀,他便以飞剑惑敌,自己却逐渐远离战场,见同门全部死光,他看了一眼小弟的尸身,凄嚎一声,随即身化血光而走。 “不急追!” 萧妙语喊了一声。 这到底在人家山上,哪里有陷阱他们一无所知。 众人自然也明白,没有追过去,而是聚到了一起。 “妙缘怎么样?” 萧妙语看向祝兼容和程心瞻。 祝兼容摇摇头,没有说话,程心瞻也是沉默着。 “是我的错。” 萧妙语说。 他心中悔恨,那个魔头是佯攻余妙音,实际是趁人不备,偷袭王妙缘,但他当时没有看出来,没有拦下飞剑,也没有警示,自己这个队长眼光如此差,实在有愧。 “时也,命也。” 程心瞻重复了一遍王妙缘的话。纵观这场战局,自己这边其实是占优的,只有初交手一那段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曾想到魔教竟也修行如此精妙的飞剑之术,飞剑品阶也丝毫不差。王妙缘就是在这一段极短的时间内丧命的,被飞剑煞光搅到,还偏偏未曾开辟心府,不然当场救下来的可能性都很大。 “现在怎么办?” 有人问。 萧妙语则道:“先把兼墨送回大营,济年,你跑一趟吧,我们在这等你,把魔头的打法跟还没出发的同门说一说,我们等你回来,然后继续往上勘探。” “心瞻,你觉得如何?” 萧妙语说完后,又问了一遍程心瞻。 方才程心瞻的表现让所有人都开了眼,要不是他们知情,不然谁也不会认为这只是一个一境的人,他对战场的适应更是比所有人的快。 难怪掌教对他那么上心。 程心瞻点点头,这个安排很妥当。 于是曾济年带着朱兼墨先行下山,另外几个则就地隐匿身迹,恢复法力的同时回想方才的战斗,体悟自己的不足。 程心瞻则是把几个魔头的尸首一一焚毁——毕竟是修血魔的,别憋出个假死的招来。 几个尸首全部焚烧干净,他又把跌落的白骨飞剑全部拾起来,仔细的看。 骨剑如玉,剑上泛着煞光,确实算是好料子,只是这是别人的骨,祭炼起来并不方便,他全部递给了萧妙语,这也算作战功,等回宗后再统一算吧。 而黄妙罗也在做同样的事,以茶壶样式的宝物收拢血囊。 不多时,站在高处的等哥儿叫了两声,随后便看见曾济年和冯济虎回来了。 冯济虎没有主动提及王妙缘的事,大家便知道,妙缘是真没了。 曾济年说, “回到大营后才知道,各路人手损失都不小,我们一伤一亡竟然是损失最小的了,五台山的道友,有一个七人队,竟然全军覆没了。 “各家领头的人物现在吵翻了天,都在查这个血神教的底,他们认为这些魔头的秘宝血珠飞剑是极为高明的炼宝之法,虽然血腥污秽,但也不是寻常魔教能琢磨出来的,还有就是他们擅长驾驭飞剑,这也不是一般魔教会去上手的东西,所以长辈们猜测是正道的哪个大能叛魔了。” 听到这句话,大家显然很意外,程心瞻也有些难以置信,正道叛魔? “并且,提到飞剑,大家第一个怀疑峨眉,但最奇怪的是,以峨眉上下的脾气,要是被污蔑了,定然是要闹翻天的,但这次,他们虽然也否认,但气势却很弱,而且这次剿魔,峨眉是第一个来的,又是简道长那样的大人物坐镇,所以现在大营里的气氛很怪。” 曾济年给大家带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另一个消息则是指明了一群人接下来的路, “山主说,我们上山的同时往北走,那边的压力很大。” 众人自然没什么意见。 一行人往北边走去,这山上没有植被,只有石头和雪,所以风格外大,呜呜的叫着。 因为死了人,所有人兴致都不高,互相没有话,只是沉默的搜寻着魔头的踪迹,虽然心中的除魔之念更强了,但脸上却也没了之前那种昂扬与兴奋,只有内敛与坚毅。 程心瞻尤其如此,当时在南疆战场上,他更多时候是个看客,看着苗疆旁门与南荒魔门斗得轰轰烈烈,他在热闹的七里河坊里待着的时间远远比在前线多。 即便是在前线上,也是在最低阶的战场,往往是伤的多,死的少,伤者养上个十来天,又是生龙活虎一条汉子。 他看到的最大的伤亡就是他进烂桃山那次。 但是在这里,只是刚上山,他就失去了妙缘道兄,他曾和自己饮酒赏月,曾坐而论道,一起下明皇陵,一道上白玉京,他本有大好前程,但在这里,就这么轻易被一个魔头戳死了。 这让他突然明白了,斩妖除魔不是少年侠客口头上的一件美事,而是你死我活的斗杀。 第一百一十三章 北阴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众人向上而行的过程中同时往北走,若从东南口俯瞰,便能发现有源源不断的正道门人如蚁一般从东南口上山,斜向北行。 只两日下来,便能鸟瞰发现以昆仑顶为中心,向下三十里处,东南口、东坡和西坡出现了一条腰线,这就是正道门人无法再往上一步的交锋线。 而在东坡和西坡上,在离东南口往北一百五十里处,也各有一条自垂直锋线,这是正道弟子抵御北方援兵形成的交锋线,这也意味着血神教始终把正道挡在南边,使其无法形成合围昆仑顶之势。 见状,坐镇大营的简冰如马上做出了调整,他减少了攻山的人数,只以少量三境领着二境继续上行,是匿影潜形,找到护山大阵的外围阵脚,目的不在于杀伤魔教教徒,而是想着摸到血神教内部,看看里面的情况。 又派遣大量的二境领着一境,继续往北边推。 现在魔教要么收缩防御,倚靠护山大阵,保护阵脚,防止正道探到内部去,但如此一来北方势必要放弃,不过这样等正道形成一圈合围之后,往上潜行的选择也会更多,只会逼得魔教进一步收缩防御。 如果固守北方,不想后路被断,那前门就得被看个底朝天。 两条线上的人,每天都有轮换,一但法力枯竭或是受了伤,马上就回大营。 血神教的几个殿主着急了,护山大阵不容有失,肯定不能把敌人放进来,他们退无可退。 但他们也不敢放弃北坡,西昆仑山是一条长岭,北坡是血神教倚靠北派魔教的退路,要是被切断他们就孤悬在外了。而且,直通昆仑顶的地穴入口就在北坡,万不敢被发现。 几个殿主联袂来到血云宫,请示接下来要如何做。 “命令弟子逐渐撤出北线,全力固守南侧,北侧只留一二十人看守地穴既可。” “可是教主,仅凭一二十人?” 几位殿主不解。 “不必担忧,自有援兵北来。” 血神子平静的说。 正道想练兵,魔教也不全是傻子,平日里也就算了,魔头们不敢深入东南,现在他们自己来到北边,退一步就是老巢,还有自家山头做战场,他们有什么不乐意来的? 再者说了,正道弟子宝贝多,皮囊香,自己已经许诺了一分不要,也不知会有多少魔头来凑这个热闹。 “教主!冰雪宫北阴殿殿主求见!” 宫外传来通报声。 血神子笑了笑,这不就来了么? “迎客!” 不多时,自摩云宫改名后,血云宫里便迎来了第一个外人。 这是一个雨后山风一样清新的年轻人,样貌俊美,身如青竹,笑声爽朗,语似春风, “贺喜前辈,大业已成!” 而就在年轻人进来的前一刻,血影变换身形,化作了一个中年人,一身宽松长袍,满头白发,头顶一个莲花冠,额前垂两缕龙须发,眉心中间有一道血色竖痕。 血神子转身,看着年轻人,笑说, “不敢说大业,只是谋求一个栖身之所,就这,还得仰仗诸位同道。” 年轻人摇头赞叹, “前辈事以密成,前段时间还在冰雪宫做客,不过一夕之间就覆灭了西昆仑,开山立教。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您是不知,南北魔教一片哗然,就连海外的道友也来问询,究竟是何方神圣?” 血神子大笑, “什么神圣,不过老朽残躯,倒是北阴你,年纪轻轻就是一方殿主,统领数万魔兵,倒是比我这个空头教主好哇!” 世人皆知,冰雪宫作为北疆第一大教,因北疆太过辽阔,故设三个分殿,每位殿主都是主宰一方的人物,统帅数万魔兵,而且每位殿主都是以殿名为号。 而当今的北阴殿主是历代最年轻的殿主,不过在北派魔教中一直有传闻,当代北阴殿主是因为相貌极为俊美,十分讨冰雪宫主的欢心,这才当上的殿主。 血神子在看到北阴的第一眼,确实认可这个传闻,不过后来打过几次交道后就发现,这个年轻人心思阴沉,又从不卖弄法术,实力不明,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北阴朝北方拱拱手,“全赖宫主信赖,侥幸坐上殿位,比不得前辈法力高强,前辈的妙法,是我家宫主都赞不绝口的!” 两人互相吹捧几句,血神子便开门见山道, “不知北阴这次出行,有多少侍从呀?” 这就是问他带了多少援兵。 北阴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 血神子舒了一口气,“两百?” 北阴摇头,“前辈开山这样的大事,我北阴岂会那般小气,特点了两千魔兵为前辈助阵,不过都是些一二境的孩儿,希望前辈莫要嫌弃。” “哈哈哈哈,北阴呀北阴,你可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血神子大笑,有这两千魔兵,即便是长生教和五鬼门不来人,他也不怕了,虽然他不怕那些正道,但他早就明白,光是靠一个人,是奈何不了正道,奈何不了峨眉的,所以西昆仑作为他的第一份基业,不容有失。 “北阴,我可承你一个大情。” 北阴殿主笑了笑,递过来一个散着寒气的冰种牌子,“北阴殿两千魔兵就在北麓之外,任凭调遣。” 血神子接过牌子,递给身后一位手下, “慢慢掺人进北线。” 简单交代一句,回过头来,心里对这个年轻人更是满意,他若是非要自己指挥,反而有可能帮倒忙。 这时北阴见血神子接了牌子,就笑说, “前辈,承情倒好说,您老也知道,这马上我们三个殿主就要回宫述职评比了,到时候在宫主当面,您西昆仑血神教可得站在我北阴殿这边。” 血神子闻言,听这人携恩求报,不怒反喜,哈哈大笑道,“一定,一定!” ———— 攻山第五天,北线。 “心瞻,你回大营去好好歇歇吧!” 冯济虎看着刚从前面回来就坐地画符的程心瞻,心疼不已,便劝说道。 程心瞻摇摇头。 事实上,自上山那天起,程心瞻就从来没下过山。 就连应静松和霍静言都数次让人传话过来,问究竟怎么回事。 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理由,程心瞻他领悟的是吐纳法中最难练成的观想法,又有内景神驻身,时时刻刻都在食气,法力的恢复速度是他人无法想象的,即便是在长久的使用法剑、咒术或者符阵后,法力见底,这时再以体剑术杀敌,待气力尽了,法力也就又恢复回来了。 甚至实在不小心,眼见白骨飞剑袭来,要是躲闪不及,施展一个【曌】字光明咒,遮掩众人视线,再刹那间以竹身换肉身,挨过一剑,再以障眼法遮挡道袍划口,那在别人看来,那就是身化玄光的秘法,躲过了飞剑。 加上他又小心,从没受过大伤,实在不需要回大营休整。 仅仅是坚持了这四天,他就觉得自己把四年之所学都融会贯通了。 而就前两天,因他堪称勇猛的表现,北线东坡上还有人称他为“小钟馗”。 等到第三天,因看不惯身侧道友们来来回回到大营里补充符箓,他便在恢复法力的时候为大家画符,随地寻一个背风的石头,席地就开始画符,战线上嘈杂的声响与混乱的法力余韵,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众人视做可遇不可求的“真定”之境,于他而言,就如呼吸一样平常。 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即便是三清山的弟子,即便是冯济虎这样亲密的同门,只知道程心瞻天资高,但也不知道竟有这般高。 有些事,在山里做大家不觉得难,等到了外面,到了生死一线的战地里,做起来才难。 但环境的差距,影响不到程心瞻,而这,又恰恰能体现程心瞻与山里天才的差距。 而当他宣布画符只要自己备符纸符墨送来,其他的分文不取时,他所在的北线东坡顿时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浪潮,倒是让魔教中人惊疑不定。 自此,“程义符”之名广为人知。 不过来求符的人多了,自然有人认出这个程义符就是在上一次还珠楼主斗剑会上差点连夺三元的人,于是有人对程心瞻法剑、体剑均能御敌也就不意外了。 也有人问程心瞻怎么不以飞剑御敌,每当听到这话,他都是笑而不语,眼藏飞剑之事现在只有一个死去的魔头见过,他自然要当作杀手锏来用。 不过别人很轻易就想到了原因。 还能因为什么? 那把一看就知道品阶极高的飞剑被峨眉群剑合攻斩断了呗! 那样好的飞剑,短时间又哪能找到替代呢? 俗话说拿人手短,拿了程心瞻符的人,自然要帮他说话,加上这次众人对血神教根底的猜测,嘴上自然就对峨眉加以嘲讽,在大营里大家不敢,毕竟有峨眉高人坐镇,但在北线上大家就放开话闸了。 一传十十传百,在北线东坡这些人嘴里,峨眉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名声就更臭了。 蜀中的人集中在西坡,但是风言风语总是能通过各种渠道传过去,现在峨眉的也卯着劲,想要通过凶恶的攻势来摆脱嫌疑,也想要在战线推进的势头上压过东坡。 东坡的人自然不想被比下去,也是奋力拼杀。 简冰如作为调度之人,又是四境大修士,自然对战场了如指掌,于是便刻意把蜀中门派以及亲近峨眉的,都调往西坡,把东方道门或是亲近东方道门的,调去东坡,每日两坡的杀敌之数与战线推进里程都要在大营里通报,对于胜者又有奖励,如此想把内部之敌对情绪,又化作了杀敌的动力。 程心瞻又画好了十张符,递给排队等着的人,他认真的说, “尽力除魔就是,只为捍道,不为比试,自家性命最重要,累了就赶紧回大营去!” 程心瞻自打听闻后方大营里的简冰如在鼓励两边比试的时候,他每发下去一张符箓,都要补上这么一句话。 那人点点头,朝程心瞻行了一礼。 冯济虎在一边看着程心瞻又开始埋头画符了,显然没有离去的意思,叹一口气后,又往他嘴里塞了一颗「明目清肝丹」。 又连画了两个时辰的符,他收起符笔,拿起「秋水」就起身了, “诸位,我的法力已经恢复了,要重新上阵杀敌了,还是老规矩,诸位把符纸符墨交给我道兄,写好想要的符,等我再回来时来取便是。” 他对后面排队的人说。 冯济虎看着一群人把自己围起来,不由苦笑,他在战线上炼药救人,现在还兼职当上了记账的。 回到前线,东坡很长,地形复杂,所谓的北线也不是一条真正的线。有的冲在前头,有些落在后头,有时举目四望,只听见巨响怒吼和法术霓光,却看不见人到底在哪里。 程心瞻循着喊杀声摸向最近的一处战团,走近了一看,是孙妙殊道兄和曾济年道兄在,还有两个后面认识的三清山同门们,另外还有两个五台山的大师在。 过了这么些天,已经不是三清山宗内各山头法统的组队了,便是别家门派,也都混在一起杀敌了。 比方说,五台山高僧的念珠就能压制血光,三清山枢机山的雷修能破开血瘴,在这里都是极为抢手的人,至于炼丹制药者,更是不必多说。 对面则是十个魔头,不过看衣着和兵器,竟不是血神教的风格。 他们一袭蓝衣,衣领是青色,袖口是黑色水波纹,兵器则各自不同,不像血神教那般统一制式。 程心瞻加入战团,起手就是一套已经非常熟练的火龙符阵,现在,只需要三十六张符箓,威力就不下五天前的六十九张符箓火龙了。 火龙逼退一位压着五台山僧人打的魔头,他来到僧人身边,问道, “这就是昨天才出现的冰雪宫的人?” 程心瞻问了一句。 战场瞬息万变,诸位正道也就明白了血神教也有援手,可就是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这场仗到底要打多久?要投入多少人? 不过后方还没有商量出个对策来,他们这些前面的自然还是尽力除魔罢了。 那僧人喘着气,回道,“应该是了,这些人用的是极为阴寒的法力,要是被打中,直往经络脏腑里渗,只有北疆的冰雪宫有这样古怪的法力。” 听到阴寒二字,程心瞻两眼一亮,宗门里的阴寒法门确实不多,那次在白玉京与天柱山的余清思交手,让他体悟到了不少东西。 他回宗后查阅典籍和请教同门,发现宗门内关于【阴】之法门,更多的是【水】、【柔】、【泽】、【坎】、【死】、【变】等,少有谈及极致阴寒的。 他战意昂扬,所谓万法互参,既然让他遇见了,又岂能不领教领教呢? “井轸之星,丙丁曜灵。飞火万里,火逐烟生,散!” 他施展一法咒,嘴里吐出丙火,化作几十火雀,喷火吐烟,扑向了那些魔头。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五鬼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眼见漫天火雀扑来,冰雪宫的魔头不以为意,不约而同召唤风雪以对。 以水克火,本来就是他们极为擅长的事,这个蠢货竟然想以火法来压制冰雪宫的人,实在可笑。 而且此刻还是冬日的雪山之上,此乃天时地利人和。 风雪所过之处,把山石都复上了一层冰晶。 不过出乎冰雪宫弟子的预料,那些火雀竟然无惧风雪,逆着风雪而上,吐出焰火,落在了魔头们身上。 “这是什么火!” 有人发出慌乱的叫喊。 那些人大惊,他们生在极北之地,修行的阴寒法力,平日里对付同阶的火法修士那都是手到擒来,不曾想今日大意,着了道。 他们擅长以风雪扑灭法火,可是一旦有不畏风雪的法火烧伤上了身,灼烧阴基,便如此刻阴阳相冲、水火相激,那是千刀万剐一样的痛楚。 这点对比血神教弟子很是明显。 他们惨叫着,连忙施法,身上涌现重重白色玄光,试图将火压下去。 “是太阳丙火!” 魔头里有个识货的,长相偏阴柔,法力是一群魔头中最出众的,三两下就掩去了阳火。 此人见火雀还在吐火,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银丝丝帕,他将丝帕往天上一甩,随即化作一团白雾,白雾里又掺杂着冰晶,泛着粼粼的寒光。 “师兄,救我!” 有魔头瞧见他祭出了宝物,连声呼喊。 这男子驾驭寒雾往众人身上一裹,便淹灭了火焰,随即寒雾又化作网,往天上一放,把剩余的火雀也全部灭杀。 这还不算,他又把网往程心瞻身上罩。 感受到迎面而来的阴寒之气,他闪身躲过,口中问, “这是什么东西?” 他本是自己疑惑,随嘴一问,但没想到那驾驭寒雾的男子居然回答了,他得意洋洋道, “此乃「北极寒光瘴」,乃是以极北之地的千年冰川密炼而成,你可敢接么!” 程心瞻自是不敢硬接,见寒网弥漫过来,便又张嘴吐出一道丙火来,此次丙火化作一只金鸡,比方才的火雀要凝实许多,主动去扑网。 男子脸色一变,不曾想这人如此大胆,知晓宝贝厉害还敢主动来攻,他心念一动,网也往金鸡上罩,还在收缩。 金鸡被寒网罩住,尖嘴利爪在寒网上剧烈扑抓,不过只坚持了十来息,金鸡就被寒网给灭杀了。 “果真厉害。” 程心瞻又喷出一道火龙,继续去纠缠寒网。 那男子瞪直了眼,这人的阳火不见底的吗? 他不想再玩了,收起寒雾,重新化成丝帕模样,上面明显留下了几个焦黑的洞,看的他直心疼。 “走!” 男子呼和一声,扭头就跑了,剩下几个面面相觑,也连忙走了。 “追!” ———— 血云宫中。 血神子与北阴盘膝面坐,侃侃而谈,相见恨晚。 尤其是谈到魔门南北分裂,而南方虽只抱团,但实力弱,北方虽实力强,但又各自为战,两人对此局面都深恶痛绝,心中都想着要重振魔道声威,一统神州。 两人也做好约定,北阴殿与血神教缔结盟约,到时互为引援,共襄盛举。北阴殿帮血神教从成为西海魔道领袖,而血神教则要帮北阴殿打压另外两殿,让北阴成为冰雪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一老一小两个狐狸都是满口答应,至于到底要出多少力,就得看以后了。 “禀教主,五鬼门尚三思求见。” 就在两人畅谈之时,门外忽传来禀报声。 两人对视一眼,这名字在北派魔教里也是大名鼎鼎,乃是五鬼门五鬼天王尚和阳的大徒弟兼义子,如今五鬼天王和南派魔教的红发老祖、绿袍老祖一样,都在全力冲击五镜,五鬼门平日里就是这位大弟子做主,他竟然亲自来了。 北阴笑道,“前辈声势浩大,五鬼门的人也来为前辈摇旗了。” 血神子先道了声快请,随后又对北阴道, “得亏北阴先来助我站稳跟脚,不然哪里有后来之人呀!” 北阴笑而不语,他就是这个意思。 不多一会,便有一个壮硕的光头恶汉龙行虎步进了血云宫, “小侄来迟也!前辈万莫怪罪!” 壮汉声如洪钟,一进来便大声招呼着。 血神子笑着,“三思能来,我实在高兴,说什么怪罪。” “如此便好,就怕误了前辈大事!” 壮汉大笑,随后似是才发现血神子身旁还有个英俊的年轻人,又惊叫, “北阴!你怎么也在此处?!” 北阴对血神子堪称春风拂面,但对这个壮汉就很冷淡了,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了。 尚三思不以为意,北阴待人向来如此。 他又对血神子道, “前辈,小侄此次前来,携门人四百,为前辈挫一挫正道的威风。” 壮汉很是得意道。 血神子笑说:“三思有心了。” “不知冰雪宫又为前辈助阵多少呢?” 血神子笑笑,没有说话,请尚三思落座, “不知三思门人在何处?” 尚三思笑道:“我看北边已经是混战,便让他们入场支援,莫要让血神教的诸位同道等急了。” 血神子闻言,脸上的笑容不觉淡了三分。 不过尚三思却是一个自来熟的,坐下后连问两人, “前辈,北阴,这数日连番大战,不知可曾遇见修阳之人呢?我们魔教中修阴者多,身怀阳气之人着实是少。” 血神子听着,便笑吟吟问,“三思问这个是做什么呢?” 尚三思咧嘴一笑,自得道:“好叫两位知晓,师尊闭关前已将「白骨锁心锤」的炼制秘法传授于我,如今器胚已成,只差五个阳修现斩的六阳魁首之血和四十九个阴修的生魂为宝器开灵。 “阴修生魂倒好说,我早已弄齐,但六阳魁首却是不好找,现如今才让我寻到两个落单的正道,还养着不敢杀,怕魁首放久了不新鲜,我听说前辈开山立教,正道不少大派都来了,他们弟子里定有阳修在,故特此一问。” 说罢,这人跟现宝一样,把手一翻,华光一现,还拿出了「白骨锁心锤」的器胚与两人看。 这说是器胚,实则只差最后的血祭与魂祭了,这魔锤森白阴怖,锤柄是一个臂骨,臂骨前端是张开的手骨,托着一个骷髅头,骷髅头两个眼眶里燃着幽火,仔细看,在头颅里,还有四十九个细小的人魂在飘荡嚎哭,一看就知道是品相极高的魔宝。 “尚道友,你这锤里,阴魂应当不是杀我冰雪宫弟子掳去的吧?” 北阴看着尚三思,脸上是笑着,似乎是在说玩笑话,但眼中却没有一点笑意,反而眯着寒光。 尚三思连连摇头,大叫道:“北阴休要冤我,你我两家相邻,既无世仇,又无新怨,我岂能做出这种事来!” 看着他义愤填膺的样,北阴缓缓点头,道了一声, “理应如此。” 看出北阴还有些怀疑,尚三思又是个装傻充愣的,血神子便出面打圆场,他喊过来一个手下,便问, “这几日可曾留意到正道中有起眼的阳修?” 那个血神教的想了想,便答, “武当山里有个三境的,缔结的金丹法相宛如大日,应当是个阳修。” 尚三思听着连连摇头,拿武当山的金丹头颅炼器,即便是他师尊五鬼天王怕是也得掂量掂量。 “可有一二境的小修呢?” 他问。 那个血神教的皱眉苦想,能在血云宫门口当值,他地位自然不低,也是居中指挥的人物,心思都在提防三境的人拔除护山大阵的阵脚,一二境的人他倒没怎么关注过。 突然,他舒展了眉头,想到了什么,道, “倒是真有一个,我还是听北阴殿的道友说的,说是在北线东坡上,有一个年轻人,不知一境二境,没见他使过罡煞,应当是一境,正道的叫他为程义符,好像是三清山的弟子,擅用太阳丙火,连北阴殿的「北极寒光瘴」都不怕,让北阴殿的同门不太舒服,应当算是个阳修。” 北阴殿主当面,这人说的委婉,北阴殿的那些援兵,哪里是什么不太舒服,简直是跳脚骂娘。 尚三思闻言大笑, “算算算,那可是太阳丙火!这种人不能让他进入三境,不然定是我魔教的心腹大患,待我先去除了他,顺道也为我的「白骨锁心锤」添一道祭品,嘿嘿嘿。” 北阴皱了皱眉,“你要亲自去?” 尚三思闻言不解,“亲自去怎么了,我这去去就回,掳一个一境的小娃娃,岂不是手到擒来?” 北阴冷哼一声,“你能去掳一境,正道就没有三四境的大人物在这里吗?到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正道动了真火,你来为血神子前辈抵挡吗?” 血神子闻言也点点头,劝道, “三思不必心急,交代手底下的人去做就是了。” 尚三思眼睛滴溜一转,随即不再坚持,点头说好。 ———— 攻山第七天。 程心瞻几人在往北边摸,忽然与一群魔道狭路相逢,他们各自祭宝捏符,立即出手,不过没想到这时魔道竟放声高呼, “程义符在此处!” “心瞻,你可是出名了,连魔教都知晓你,畏惧你。” 在他身旁,黄妙罗笑着说。 程心瞻苦笑。 几人自然不会乖乖等魔兵过来,立即就冲了上去。 这群魔教里既有冰雪宫的,又有五鬼门的。 冰雪宫的阴寒法力和特有的寒瘴,几人已经领教过了,五鬼门又是新来的一家援兵,五鬼门驭魂为仆,炼骨为傀,喜好生杀人取魂剔骨,以怨气加持鬼仆骨傀,是不折不扣的魔教。 不过无论是冰雪宫的阴寒法力还是五鬼门的阴丧鬼物,阳火都是其克星,所以程心瞻还是以阳火起手。 “就是他!就是他!” 冰雪宫的还好,只是皱眉小心应对,那些五鬼门的魔头看见金色的火焰,不惊反喜,激动的大叫。 连杀了两个异常激动的五鬼门魔头,这时又有两拨人过来了,都是五鬼门的人,都是集中围困程心瞻。 萧妙语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连杀了五六个魔头,但来的人还是越来越多,而且还全是五鬼门的,他高高祭起符书,飞出无数文字结成长墙,拦住魔头,一行人护着程心瞻撤回后面了。 几人换了几个地方,但是随后一两天,只要程心瞻出现的地方,必然引来五鬼门的魔头围攻,众人也一时搞不清情况了。 这一次,几人又遇上了。 “心瞻,你是对五鬼门的魔头做了什么,他们如此恨你?” 萧妙语好奇的问。 程心瞻实在不知,答道,“我不知呀,血神教,冰雪宫,五鬼门,与我们而言哪里有什么区别。” “这倒也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五鬼门还是后到的援兵。” 众人边交手边退,准备等人一多就撤走,这样也好,把其他地方的人引过来,其他地方的道友也有轻松些,五鬼门这样不顾章法阵势的乱跑,对攻破血神教的防线反而有好处。 很快,远方有援兵过来了,几人熟练的击退敌人,准备逃跑。 但这时,大家忽察觉援兵队伍里有一道黑影,上一眼还离得很远,但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突然就近了,再一个眨眼,就到面前了! 众人清清楚楚的看见来人肥壮,大肚横肉,光头凶恶,但气息却是霸道绝伦,仿佛是一座山飞过来。 是三境的魔头! 众人惊出一身冷汗! 这人同样直奔程心瞻而来,程心瞻眼见着这人离自己就不到二十步了,感受着金丹境界磅礴的气息,他感觉到自己连呼吸都困难。 往日里在山中他没少跟三境的人打交道,但那时候长辈们都收敛着气息,此刻面临一个真正散发着敌意的三境,他第一次觉得境界比什么都重要。 “镇!” 他念出一个咒字。 清晰的明治山虚影凭空出现,往光头壮汉身上压去。 这是他观想的最为凝实的山影了,以戊土之气结成,有千钧之重。 但那个人什么都没做,只是笔直的冲过来,连手都不曾抬一下,明治山虚影便被震碎了。 十五步。 程心瞻瞳孔迅速收缩至针眼大,左眼在瞬间染成丹色,宛如朝霞,放出璀璨霞光,一口赤色飞剑宛如细针,融在霞光离,刺向来人。 这是他一直隐藏的后手,无人知晓。 壮汉脸上第一次变了颜色,但距离已经是如此之近,便是他也避闪不急了,只是勉力低头侧偏。 “咻!” 从右肩到后背,「桃都」在壮汉身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口。 「桃都」重铸后,第一剑杀二境,第二剑,伤三境。 不过此时,壮汉的手已经搭在了程心瞻的肩膀上,只这一下,他就感觉自己的肩膀已经碎了。 “嘿嘿,好小子,确实厉害,不过还是得委屈你跟我走一趟,借命一用,好让我的法宝早些出世!” “咻!” 「桃都」又从远处返回,直直射向壮汉后脑。 然而壮汉就仿佛脑后生眼,把头一偏,就躲过了这一剑。 为了不伤害到主人,「桃都」又急剧缩小,化作细针,没入了程心瞻的眼中。 “别费心思,走吧!” 壮汉把程心瞻一提,迅速远去。 萧妙语如遭雷殛,瘫坐在地,颤颤巍巍摇响铃铛。 三境,已经下场了。 而他,又一次没能护住同门。 非正文章007 请假一天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抱歉各位书友,今日请假一天,书友们应该都知道我每天都是下班现写,但今天临时安排加班,实在没有办法,请见谅。 感谢书友们谅解。《蜀山镇世地仙》非正文章007 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五章 险象环生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两边的山石迅速后掠,因为壮汉飞遁的速度太快,一切景色都呈现出流光彩带的模样,让人看不分明,这让他想到了之前真煞冲穴时师尊把他从烂桃山带回宗时看到的场景。 感受着肩头传来的剧痛,他收束念头,静下心来,脑中念头百转千回,冥思苦想脱身之法。 剑法,符法,咒法,雷法,风法,五行,他的手段很多,只是这个对手的境界太高,似乎什么玄妙的手段都没用了。 想到境界压制,他突然灵光乍现,想出了个另类的法子,至于管不管用,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突然张嘴往前方一吐,吐出一道明光。 尚三思立刻察觉到,便用去抓,不过却抓了个空,似乎什么也没有。 不过在两人前面,却忽然出现了一道云岭,云岭顶上,有金碧辉煌的天宫。 “幻境?蜃云?小子,难不成你还想以幻境困住我吗?” 尚三思大笑着。 不过这时,在尚三思眼里,那云顶天宫中,有几点光亮闪过,其中一个光亮落下云头,在空中骤然放大,施展出法天象地神通,落地后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神灵。 这尊神灵衣着华丽,头顶金珠冠,身着朱丹袍,袍上花纹繁复,祥云叆叇,星成昴宿。 这正是昴宿星官。 两人在巨像之下,宛如蝼蚁,那星官袍服上的星云如真似幻。 星官头颅在极高之天际,看不真切,只是低头来望,两眼如日炬当空。 尚三思吞了一口口水。 那星官身上散发的古老神威与阳火真意,看着真不像是幻化出来的啊! 莫不是哪个金丹法相路过? 不过他很快摇摇头,哪有这样巧的事。 随后,又有三个光亮同时落下,在两人另一侧化作三个巨人。 三个巨人当中一个披紫色官袍,一片灿灿紫色宛如天柱,又似雷瀑,在极高处,但见一对金瞳隐在云雾中。 此人身边一左一右还有两尊神灵,神灵全副甲胄,甲叶层层堆迭,晃动之间宛如雷鸣。两神一人持槌,一人持镜,好似天王,两对银色电眼高悬云上。 三人站定,身后自有雷电交织成网。 仿佛贸贸然闯入了天宫神国,尚三思疾驰的身影不自觉停了下来。 又是一点华光落下,落地化作金麒麟! 麒麟青面青鳞,两角金黄,如大日出碧海,当空显化。 鳍鳞伤痕累累,显露出金肌玉骨,但依旧战意冲霄,此刻垂目望向尚三思,杀意森然,金色的巨角隐在云中,宛若游龙。 尚三思心中一悸。 最后一点华光落下,地动山摇。 但这次却不完全是幻觉,最后一个神灵现身,西昆仑山真的微不可察的摇晃了一下! 最后出现的神灵衣着是最随意的,一身明黄色便服,双手负在身后,眉目低垂,神灵顶天立地,连西昆仑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尚三思对上神灵低垂的目光,仿佛西北大地上的群山都在向他倾倒过来。 六位尊神分列两侧,各自散发着真实的道韵,是光照一切的明阳法意,是九天荡魔的雷霆法意,是孤傲霸烈的不死金性,是生杀予夺的戊土真灵。 六位尊神垂目凝视着他。 “啊!” 他大叫一声,他心知这是幻化之像,这里面的古神连他都叫不出名字,又怎么会真的存于世间。可是就像凡人在寺庙道观里看见了巨大神像雕塑会心生畏惧一样,六位散发着真实法意的神灵就站在面前,才更让身处三境、方方触摸到天地法则一角的他,如见真神。 他用大叫驱散心中的不安,但心神为之震慑,手上的动作便放松了。 程心瞻见果真有用,立即抓住这个空隙,使出浑身解数,脚下火光、雷霆、巽风同时腾起,载着程心瞻迅速南逃。 “嘿嘿。” 程心瞻费了那么大动静,以「阳明云堂罡」幻化观想内景神,但也真的只是让自己从尚三思手上争得了三思时刻,马上,尚三思就回过神来,嘿嘿一笑,他并不觉得这个小子能逃过自己的掌心。 而且,对于六位神灵来历,他猜定是蜃云曾经记录的古时画面,记录下了法蕴道意,后来被这走运的小子得到了。 他动了,起身去追赶,与程心瞻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 程心瞻见人追赶过来,再次施展出【曌】字光明咒,借着明光,瞬间分化出上百个蜃云幻影来,又施展出自悟的雷霆分光剑法,又多出几十个幻影,与此同时,他还把竹身从窍穴里放出,分出二魂驾驭,做好舍弃肉身的最坏打算。 隐藏在数百幻影中,他又将身上积攒的雷火符箓几乎是全部往后抛散出去,全部引发,雷火漫天。 待明光消失,看着漫天雷火与成百分身,尚三思也有些发懵。 “孽障!” 一声震碎风雪的暴喝从南方传来,同时,一道如天河般的剑光也从南边亮起,往北边流淌。 剑光起于天上,越过北锋线后便落到地上化作真正的剑气洪流,洪流在无数魔道弟子头上碾过,将其化作了碎末粉尘,地上的白雪宛如生起了红藻, 剑气洪流一直北进,直指尚三思。 应静松的遁速比起剑光丝毫不慢,他的剑瞳也看见了飞逃的程心瞻。 看见真实的浩荡剑光,这远比程心瞻幻化出来的神灵对尚三思的震慑更大,他脸色一变,他必须在那个三境剑修来之前抓出这个小子,逼其投鼠忌器。 尚三思祭起了白骨锁心锤,半成的宝器上泛着幽火,随着他心念一动,骷髅头里的幽火便喷涌而出,化成一片火海,往前头那数百化身上压过去。 稍微落在后头的几十个蜃云化身马上被幽火烧成了虚无。 “蠢货!” 这时,昆仑顶上突然也响起一道声音,一道阴暗玄光从天而落,化成光海,直接将幽冥鬼火尽数扑灭,随后玄光再凝成一团,直直打向尚三思。 尚三思大怒,“北阴!正道之敌当前,你不帮我,还要杀我?!” 不过那道玄光却不回话。 玄光比剑光来的更快,马上就要落到尚三思头上,尚三思无奈,只得放弃程心瞻,想要往侧边躲避。 不过向来不肯吃亏的尚三思又怎么会就这样放任程心瞻离开,起手便打出数百道鬼箓,像一群麻雀一样射向程心瞻的数百化身。 这是五鬼门的独门秘法,每道鬼箓上都附着有尚三思的一缕念头,只要被种了鬼箓的人念力不及他这一缕念头,便会被其控制,化作傀儡,这一招用来对付低境的人是无往不利。 打出鬼箓后尚三思便要躲避玄光,可他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不知从何而来、何时出现的血光将他笼罩,将他一身的法力全部锁死。 他大骇。 他不是初入三境,是在三境打熬数百年的人,竟然如此被制服,这得是四境圆满、乃至五境的本事! 起码他认为,现在在山门冲击第五境的师尊想要做到应该也不轻松! 此时的西昆仑,如果说还有这样境界的高修,那只会是一个人。 血神教主。 尚三思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捉拿一个正道的小子,竟会将血神教主冒犯至此! 他更想不到,血神子的境界竟然高至若斯,相隔如此远,竟只是一个念头就将自己的法力锁死。 “前辈!饶命!” 他高呼,第一次产生了后悔的情绪。 不过此时玄光已至,正正好打在动弹不得的尚三思头顶上。 在飘忽的玄光、漫天的雷火、纷飞的鬼箓以及上百分身的混乱战局中,没有人发现,一抹微不可察的华光从玄光里分出,撵上了一道尚三思打出的鬼箓,并将其搅碎,而这一道鬼箓正是打向程心瞻竹身的。 华光搅碎了鬼箓,却没有消失,而是直接没入了程心瞻的竹身里。 玄光在尚三思身上一裹,立即就将其化成了冰块,往地上掉落。 此刻,应静松的剑光刚刚过来,直接就扫中了冰块。 刚成型的冰块立即就四分五裂,剑气斩在尚三思身上,将其一劈为二。 不过尚三思裂开的腹中露出一颗散着幽火的金丹,金光顿时发出丈许长的毫光,将两半肉身罩住,随即两半肉身又重新合到了一起。 此时程心瞻的真身和竹身已经飞到了应静松之后,他说道, “山主,弟子无恙。” 应静松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后怕之余,心头的怒火更是更加高涨,又再出一剑,此剑则是直接瞄准了那颗金丹,剑气之浓郁更胜刚才那一剑。 不过那道玄光却是替尚三思挡下了这一剑,随后分出一道寒气再把尚三思一裹,重新将其化成了一块冰。 玄光在冰块前显形,化作一个年轻人,正是北阴殿主。 北阴将冰块护在身后,笑着对应静松拱拱手, “这位剑仙,贵教弟子无事,你一剑斩我魔教数百弟子,又斩了这蠢货一剑,伤了他的金丹本源,气应当也消了,就这样了吧,你我各自回营可好?” 应静松没有回答北阴的话,此刻看到霍静言也赶来了,低声对程心瞻道, “好孩子,跟着院主直接回大营,不要再露头了。” 这孩子能从三境手里逃出来,实在让他也感到震惊。 说罢,怒火中烧的应静松提剑上前,一道剑光直接斩向了北阴。 虽说北阴刚才浇灭了那个另一个魔头的法火,但是他现在敢护着他,也同样也是敌人。 北阴呵呵一笑,并不畏缩,施法打出一片绚烂华光,华光以青紫二色为主,又交织分化出无穷光彩,华光与剑气接触后并没有被剑气斩开,反而是将剑气消磨掉了。 “「北辰极光天罡」?” 应静松有些讶异。 这道极北之地上的天罡名气极大,但因为其形迹介于虚实之间,飘忽不定,很少听说有被捕获炼化的。 北阴笑着点点头,“剑仙好眼力。” “正好,且试试传说中能消磨万物的「北辰极光天罡」,能否磨去我的「白虎裂空剑罡」。” 应静松手中是一把名为「白秋」的法剑,此刻剑吟如虎啸,一道剑气斩出,竟化生成了白虎的模样,白虎离剑之后即斩破了虚空,没入未知之地,随后又从虚空某一处出现,落在北阴身上。 北阴避闪不及,被斩下一缕发丝。 两名三境开始交手,死里逃生的程心瞻在混乱中重新将竹身收回肉身,又收拢蜃云,迎上霍静言,快速离开。 与此同时,东南大营里也传来了法螺的声音,这是三境入场,让一二境弟子离开的信号。 霍静言直接将他带回了大营,而攻山之后首次回营的程心瞻一进自家道观马上盘膝而坐,他对霍静言道, “院主,劳烦您为我护法。” 霍静言点点头,忧心忡忡。 程心瞻马上敛息内视,他察觉到,刚才肉身和竹身里都有异物进入。 片刻之前。 肉身内景天地里,紫阙虚无之境中,一道鬼箓闯入,鬼箓感知到了程心瞻的魂魄所在,立即贴了上去。 此时紫阙里只有胎光和七魄在,可是程心瞻对神魂力量的淬炼是自食气之初就开始的,观想光明宫,雷霆司、明皇陵,三山五岳,更别提诸多内景神,随后又历经明治山秘法《长生胎元显神密旨》的养炼,三魂七魄的灵性与力量远迈一境。 如今有异类侵占肉身,七魄中的「吞贼」马上警醒过来。 只见「吞贼」由一团灵光化作了一个人面虎身的神兽,虎身后又生着九条长尾,虎头上的人面与程心瞻本相无异,但面上还覆着一个狰狞的青铜面具。 此「陆吾」之相也。 「吞贼」发出一声咆哮,奔腾而来,扑向鬼箓。 鬼箓与施法者断了联系,又未见过这样灵动的魂魄,似乎无所适从,被「吞贼」扑在爪下,可是鬼箓到底是三境修士的一抹念头凝结而成,「吞贼」虽能守,却不能灭。 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程心瞻竹身回到肉身,二魂回归紫阙。 他见此场景,当即观想出光明宫、雷霆总司。「吞贼」放开鬼箓,鬼箓刚想逃,两座雷火神殿当即落下,立即就将鬼箓镇成碎片。 一边的「吞贼」早已等待多时,将鬼箓碎片尽数吞噬,虚浮的「陆吾」之相更加凝实了几分。 鬼箓被处理干净,他又去看竹身。 「吞贼」同样有感,看向金府所在。 之前他都是把竹身放在心府里,可刚才竹身入体时心府内景神却表现出抗拒之意,这是从未有过的,这定是方才打入竹身的异物导致。 方才他把竹身临时放在了金府里,现在由「吞贼」领路,他赶忙探念去看。 第一百一十六章 北阴赠太阴(第一更奉上)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只见在金府之中,金麒麟尸之侧,竹身盘坐。 「吞贼」没入竹身,进了竹身后又径直奔向竹身的水府,程心瞻念头一直紧随其后。 进了竹身水府,可以看见平日里积攒在水府中的水行法力化作一方澄澈的大湖,现在只见在这湖水上方,还悬着一轮皎皎明月。 程心瞻有些疑惑,明月如玉轮,散着清辉,湖水在清辉照耀下如潮汐一般自行涌着涟漪,月光皎皎,水声哗哗,极为融洽适宜,看着不似鬼箓那般的魔物? 他仍旧不敢大意,以「吞贼」缓缓靠近明月。 「吞贼」的爪子刚一触碰到明月,明月便抗拒一抖,把程心瞻和「吞贼」都吓了一跳,「吞贼」的九条尾巴全部竖了起来。 明月这一抖,抖出一团云雾来,仔细一看,云雾里还有几十个光点,像是群星拱月一般。 除此之外便没了别的变化,明月重新安静下来。 程心瞻看着群星拱月的样子,认真思索着,过了好一会,他似忽然发现了什么,念头剧烈的震荡,随着他念头的剧烈波动,水府中的湖水也开始翻起巨浪。 程心瞻强迫让自己收束心神,稳固念头,直到湖水归于平静。 他缓缓的,以念头去拨动那些群星光点。 “承接十二重楼之灵气,先至心府叩门,再转道绛宫朝拜,随即逆行任脉,先走脐中,下行,过黄庭而不入,再转道督脉,顺气,过会阴、尾闾、命门、大椎、玉枕,上行至百会,再掠过紫阙,送还十二重楼,过楼之后,归于心府。” 程心瞻脑海中浮现起当年师尊进入自己的内景天地,第一次引导自己行气的场景! 师尊的教导此刻化作黄钟大吕之音,在内景天地里回荡! 明治山要求首开心府,当年自己的第一条周天行气路线便是明治山代代相传的「火行单相小周天」。 自那以后,凡是师尊授法,无论金书玉册,所有的开启密钥全是火行单相小周天行气图! 这是明治山世代相传的密钥。 可程心瞻刚才分明看出,这拱卫着明月的群星,在星位布局上,分明将这条周天行气图上的所有窍穴全部囊括了! 云宅-心府-绛宫-脐中-黄庭-会阴-尾闾-命门-大椎-玉枕-百会-紫阙-云宅-心府。 程心瞻的念头在群星中穿行,将代表着周天窍穴的光点一一点亮。 直到最后一个。 群星云雾尽皆散去,明月如泡沫一般碎开,显现出里面的几样东西。 其中一团华光突然膨大,竟化作了一个人形! 这人脸上挂着淡淡的、像幽兰一般的笑意,配着他像雨后山风一样清新的气质,像是一个在山中幽居许久的仙人。 他样貌俊美,身如青竹,腰肢和肩颈都极为挺拔,一看就是一个绝不可能弯腰谄媚的人。 水府里的湖水又开始剧烈的震荡,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程心瞻却认得,这正是挡下应山主一剑、被那个抓住自己的魔头称为“北阴”的人! 而他与冰雪宫的魔头攻杀数日,又怎会不知,北阴之名只会指冰雪宫的北阴殿主! 可是这位魔道的巨擘,又怎么会知道明治山的密钥? “你师叔,就是在北边失踪的。” 这时,师尊的话又在他的脑中回响,这一瞬间,他似明白了什么,喜出望外,可是又担心那个万一,不敢全信。 而这时,北阴的声音响起, “不曾想,多年之后,我再见到明治山,竟然是在你的咒术法景里。” 程心瞻又怎么会想到,他日夜观摩、观想的明治山,也会是他人日夜魂牵梦萦之景呢? 他想不到,当他施展【镇】字咒,召唤出明治山虚影拦截尚三思时,坐在血云宫内与血神子面对面的北阴忍得又是何等辛苦呢? 程心瞻也将念头化成人形,毕恭毕敬对北阴行了一礼, “三清山第二十六辈门人,明治山第二十一代嫡传,程心瞻,见过师叔!” 北阴看着程心瞻许久,忽然放声大笑,久久不绝。 “她最近怎么样?” 程心瞻自然知道师叔说的是谁,他答, “师尊一切安好。” 北阴笑着点点头,“前几年,我听南派魔教的说,她去烂桃山救自己陷在煞穴中的徒儿,那是我最近一次听说她的消息,也是那时才知道,我们明治山又有了传人。” 程心瞻闻言,顿感酸涩。 “后来,我又听说,在还珠楼主的斗剑会上,一个出自三清山的,叫程心瞻的年轻人大放异彩,险些连中三元。我听闻后喜不自胜,三清山中,如果说还有一个心字辈的年轻人,那不是我明治山的,还会有谁呢?当夜,我在北疆,遥望明月为你贺喜。” 程心瞻再拜。 北阴又道, “你很好,我来西昆仑后,便始终分出一缕神念在战场上,我看你剑法,符法,咒法,雷法,风法,五行,样样精通,你的天资,比起我和师姐,还要好。 “只不过笼罩在这边战场上的神念太多,光是五境的就不止血神子一人,而且我发现,有好几股高修神念都很关注你,据我所知,起码峨眉的简冰如就经常探视你,他的神念像是一把利剑,我不会认错,所以我也不敢久视你。” 程心瞻闻言讶异,他竟不知在战场上空还有博弈。 “你对付尚三思的表现,很多人都看在眼里,我想,足够让人惊艳了,尤其是你幻化而出的神灵,被震慑到的,又何尝只有尚三思一人。其他门派的,尤其是简冰如,怕是心里都不太好受了。你最后分出数百化身时,他们都在看着你的肉身,趁着这个机会,我看到了竹身,才冒险送些东西进来。 “呵呵。” 北阴环顾四周,仿佛是在看这具竹身, “当年,师尊要把灵杖传下来时,师姐要让给我,但我和师尊都决意传给她,你师尊胆子可大,喜好涉险探秘,上天入地没有师姐不敢去的地方,她能把灵杖用好,只是没想到,她竟没用上,又传给了你。” 程心瞻回道:“当年弟子不慎误坠地煞中,以至真煞冲穴,肉身僵死,所以师尊赐我竹身以便行走修行。” 北阴点点头,“原来你还受过这样的苦。不过也算因祸得福了,肉身受真煞冲刷,魂灵在竹身中养护,你的根基确实打得好,当年我和师姐修行分身术时,可没这样的宝贝。” 程心瞻也知,便说,“师尊待我极好,所赐之物,无一不美。” “你也很好,不曾让师姐失望,《长生胎元显神密旨》已经修行到可以三魂七魄显形的地步了。” 北阴看着呈现「陆吾」之相的「吞贼」,又看着程心瞻凝实的念头,便笑说。 随后,他又道,“我在其他法统上没有你博学,不过在《长生胎元显神密旨》上的修炼可不比你慢,所以你放心,我不是什么魔头搜魂得了记忆,世间没有人能在我自毁元神前谋夺我的记忆,我就是你实实在在的师叔,要是还不放心,等回宗了让通玄祖师再看一遍就是。” 被师长当面点破心思,程心瞻连道, “师叔恕罪!” 北阴笑笑,“哪有什么罪,谨慎是好事。” 既然师叔先把事情说开了,程心瞻便顺着话头说道, “师叔,那您现在到底是?” 是主动卧底?是身不由己? 至于投靠了魔道,程心瞻不做此想。 北阴,或者说是陈素行,沉默了片刻,才道, “两者皆有吧!” 程心瞻闻言便道:“那可要知会长辈,来救师叔脱身?” 宗内可是都觉着师叔已经亡了。 北阴摇摇头,“不用,我还活着的事,你回宗之后只需要告知师姐、祖师还有掌门三人足矣,也不用他们做什么,更不要来北疆找我,一切我自有打算。” 程心瞻点点头,又说:“那师叔可还有什么话要我带回?当年,又是谁害的您?” 北阴则是摇摇头, “往事暂不提,只需要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就好。” 说罢,他又另起话头, “我看你气息和幻化的内景神,你是以丙火辟心府,辛金辟肺府,戊土辟脾府,接下来是要以癸水辟肾府了?” 程心瞻点点头。 “那可有头绪了?” 程心瞻摇摇头,他才观想脾府内景神有感,还未思索好水府之主,而且水府之主又是重中之重,要与心府相和,呈水火相济之势,没有那般简单。 北阴笑了笑,“师叔送你一个吧!” 程心瞻很意外。 “你师叔我在北疆多年,要说最大的进益,就是修行太阴之道,冰雪宫是魔宫不假,但在当世,冰雪宫也是太阴传承最为完整的宗门,你以太阳辟心府,那自然要以太阴辟肾府才算相配。” 程心瞻闻言一喜,正是如此!以太阴开肾府可以说是他观想昴宿以太阳辟心府时就确定下来的,可是之所以他水府之主未能早早定下来的原因却有两条。 第一,太阴太阳两系的正神高仙实在少有!远不及群星列宿、诸水众山,更别提雷神谱系。而且太阴太阳两系的神仙位格本来就极高,能流传至今的观想图又少之又少,所以真正能观想有望的,实在极少。 他也曾想过,在二十八星宿里找一个月宿辅神观想,可是他又很不甘,昴宿成神时虽然只是位列二十八星宿,可是这位跟脚本来就极高,后来的境遇更是高到没边,成为自金乌后第二个能遨游太阳星的生灵,说是群星阳主也毫不过分。因金乌妖皇占据太阳星,所以道门神仙谱系里太阳之主空缺,昴宿虽无其名,但在金乌绝世之后已有其实,相比之下,二十八星宿里的月宫辅神却是没听说谁有这样高的成就的。 至于月宫主神,实在神秘高远,他找遍宗内藏书,也只见过一些琐碎的只言片语,因此不做指望。 这也正是他水府之主悬而未定的原因之二,那就是道门崇尚纯阳,却少有修行太阴的,所以太阴诸神便少见于典籍,观想图更不必说。 “师叔,您说的太阴?” “自然是太阴之主,上清月府黄华素曜元精圣后太阴皇君!” 果然! 程心瞻不曾想到,这位未曾见面的师叔,一见面就给他送了这样一份大礼! 太阴之主统管四渎、五湖、四海、十二溪水府,并管冥官僚佐,主肃静八荒,明明辉盛。 这时,只见北阴一挥手,之前明月破碎后显现的一物迅速放大,化作一幅画卷。这画卷背景是一轮光辉明月,明月之中有一林,为青华紫桂之林,枝红叶兰。在林前有一宫,为寒玉堆砌而成,宏大清冷,宫殿匾上有字,名曰: 广寒洞阴宫。 宫前有神女皇君悬空而立,戴星冠,蹑朱履,衣素纱之衣,垂白玉环佩,手执姹紫宝剑,剑斩来犯之天魔。 “这副《皇君月府斩魔图》是冰雪宫的密藏,不过因为这个名字,为魔宫宫主所不喜,一次立功之后赏给了我,你好生观摩,这图里不光有太阴真形,亦有高邈剑法与灭魔法意。” 程心瞻看着真形图,实在无法再说什么,再次拜谢。 “我这还有一道法门传你,唤作《水炼阴鼎大要》,是修行胃窍的宝书,说是魔道功法,盖因是魔道中人所创,其实真正修行起来,与其他命藏真经无异。我道门讲究中正平和,胃鼎霸道,熔炼万物,在这方面的认识其实不如魔道,你且用心体会,其实对待魔道也一样,不可一味贬低,亦不可轻视。” 程心瞻拱手称是。 “好了,与你交代了这些,我这缕念头也要消散了,你让「吞贼」吞服了吧,莫要浪费了。” 北阴笑着说,他的身影在慢慢变淡。 程心瞻闻言一愣,这次却是摇摇头, “师长身躯,岂可作为养分,弟子在此恭送师叔,只待来日再见!” 北阴闻言也愣了一下,摇头失笑, “看来在魔道待久了,要说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好,好,你是个好孩子。” 北阴笑着说,念头所化的人影逐渐消散。 程心瞻躬身相送,怅然若失,真不曾想,他一直以为师叔早已不在人世,没想到会在此地相逢,更是想不到,三清山明治山的弟子,会成为现在的北疆第一大教,冰雪宫的北阴殿主。 一定要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传回宗门。 他又看向《皇君月府斩魔图》,实在想不到,师尊才给自己指明了土府之主,师叔便立即替自己寻到了水府之主,又都是如此贴切,不知节省了他多少时间。 看着太阴光辉,此刻他自然也就明白了为何心府之主拒绝竹身入驻,心府之主拒绝的哪里是竹身,分明是位格比昴宿还要高上一分的太阴皇君!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望洋兴叹(为月票加更)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西昆仑上的三境之战并没有持续很久,或许是因为血神教的七位金丹境全部现身,摆出了鱼死网破的架势,或许是因为冰雪宫的北阴殿主丝毫不逊色于三清山金丹剑仙的实力,以及表现出的决意要和血神教共进退的态度。 但归根到底,应该还是因为血神子那一道瞬间禁锢了尚三思的神念。 三境中的战斗中又以冰雪宫的北阴殿主和三清山的投剑山主之间的战斗最为激烈,「北辰极光天罡」和「白虎裂空剑罡」相接触而爆发出的华光改变西海大地上天空的颜色,像是画师打翻了颜墨,倒在了一张湛蓝的纸上,只此处是五颜六色的。 也是这一战,让大家知道了这两位的实力,有人猜测,两人应该都是七洗之上的实力,如果能进入四境,马上就能和一些老牌四境一较高下了。 两人的战斗太过精彩,以至于让其余的三境战斗显得过于普通,后来连其他的三境也不打了,都在观摩。 两人打了一天一夜,西昆仑上的风、雪、云,全部被罡气撕碎,第二天时竟还给了冬日里的西昆仑一个朗朗晴空。 两人以两败俱伤告终,都是吐血归山。 不过在精彩绝伦的三境战斗里,只有少部分人察觉到霍静言带着程心瞻连夜回了三清山。 此后再也没有人在西昆仑见到程心瞻,但所有人都记下了这个年轻人曾在三境高修手上走脱,他程义符的名头也广为流传。 至于那天震慑了所有人的神灵幻象,有人觉得是程义符的护身灵宝图鉴,有人觉得是一颗从上古流传下的蜃珠所化。 只有极少数的道门高真看出了,这是程心瞻的内景神外显,与三清山亲近的为三清山贺喜,与三清山敌对的对此感到忧愁。 才一境就能将内景神外显,这意味这个年轻人到了三境的时候肯定能轻松的缔结出金丹法相,到了四境的时候造化道域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就是三清山未来数百年的顶尖战力。 三境打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又是二境重新攻山,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那个引发三境战斗的人再也没出现。 ———— 六个月后。 西昆仑山的山头上血云依旧,白雪依旧,但脚下的积雪已经化成了溪水,青草野花如织如绣。 一个年轻人蹲在一处溪边,把手伸进溪里,溪水依旧冰冷刺骨,他手里向外散发着太阴法力,融进溪水里,很快,小溪的上下游便有血水和死气汇集而来,在他的掌心处汇成一个脏污的泥丸。 他把手抽出水面,握紧拳头,掌心里燃起金色的火焰,将脏污焚为虚无。 这六个月以来,西昆仑山周边死了很多人,处处都是血和尸,其中就有不少是这个少年的剑下亡魂。 尸体有人收敛,但血污都留在了冰雪之上。 不过随着夏季到来,冰雪消融,血污与冰雪一起,化作了污浊的小溪。 每当年轻人看见了这样的小溪,他都会施法去除其中的脏污,使其重归澄澈。 焚化脏物后,他起身,望向了身侧一个跌倒在溪边的人。 这是一个血神教的魔头,他眼睁睁年轻人很轻松的就将一条污浊的小溪变得澄澈,十分确定自己没有招惹过这样一个正道天才,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擅长水法的正道少年会追杀自己长达数个月。 前一两次,自己还能轻松摆脱甚至险些反杀,可是到越后面,这个正道天才的实力就越夸张,有时候他不禁怀疑,自己和他是否在同一片天地下,是否在同一条时间长河里,为什么他的进步会如此之快? 好几次自己死里逃生,但只要自己露面,就会被盯上,直到今天,被彻底拿下。 这个人的水法越来越高深,似乎漫山遍野的溪水和冰雪都是他的武器,但从他刚才的行为来看,他又不只是把溪水当武器。 “你洁净了溪水,下游的牧民会感激你的。” 看着年轻人举着火焰走来,魔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年轻人闻言有些惊讶,他没想到魔头也会关心这些。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不放?” 魔头想死个明白。 年轻人只回答了一个字, “镇!” 一座大山虚影显现,彻底将魔头压趴下。 魔头顿时瞪大了眼,这个声音!这个咒术! “焚灭!” 金色的火焰在魔头身上燃起。 “是你!” 魔头终于知道这个人是谁了,也知道了他为什么不肯放过自己。 “哈哈,好!好!我既杀不掉你,那和小弟一同死在你手里也好,这样下去找小弟没准还方便一些!请务必赐我一样的死法!” 魔头在火焰中大笑着,他释然了,他还以为杀了小弟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裂!” 年轻人以裂金咒结束了这个魔头的生命,金色的阳火很快就将魔头焚成了飞灰。 “妙缘师兄,我替你报仇了。” 他心道。 也就是他杀了何四不久,一道遁光落到他身边,化成一个人形,是三清山外事院的霍静言。 “心瞻,可以走了。” 原来这个从相貌上看完全是另一个人的年轻人竟然就是施展了变化之术的程心瞻。 事实上,在他离开西昆仑回到三清山将一切禀告宗门,又让师门看过真形图和法诀后,他就施展变化之术,改头换面又跟着新的一批轮战的三清山弟子回到了西昆仑。 六个月间,来此轮战的正道弟子走了一批又一批,他却一直没离开过。 听到霍静言的话,他有些不解。 霍静言继续道, “我正道弟子轮战了一批又一批,血神教的一二境弟子几乎伤亡了八成,未来五十年内,血神教只能蛰伏静养,无力南下祸害中原了。 “现在也已经是血神教主能忍耐的边缘,要是再战下去,就得是破山灭门之战了,于我们而言,实在得不偿失,现在其他山门已经陆陆续续撤走了,只剩下我们三清山和峨眉了。” 程心瞻沉默许久。 霍静言安静等着,心瞻是有望掌教的候选,有些道理他必须明白,有些选择,他必须要做。 三清山能传承到今日,并不曾失了道理与仁义,但确实也不是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烈道士。 过了许久,程心瞻点点头,“院主,我知道了,不过我在此处并非只是为了杀魔,还在体悟北地的山势和寒意,这于我辟府有利。您带领道兄们先回吧,我在西海一带继续待些日子,还打算四处走走,等时机成熟,自然就归宗了。” 霍静言点点头,既然人家有道途上的规划那就不再劝了,他只道,“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可以去他处逛逛,不要在西昆仑久待了,等人走光了,你一个人就惹眼了。” “心瞻明白。” ———— 两年后。 明四百三十年,初秋。 齐鲁大地,渤海之畔。 一个年轻人站在海边的礁石上,海风吹拂着他的衣袍,他抬手到眉上,遮挡着阳光,眯眼眺望着大海。 年轻人身边还跟着一条白色的大狗,此刻正在用爪子掏着水里的鱼,是几条海鳅,白狗儿知道家里的猫很喜欢这种鱼。 这时一个浪头打过来,狗儿立即跑远躲开,年轻人则无动于衷,海浪到了他的面前自动就分开了。 还记得他当初第一次看见鄱阳湖时,感叹鄱阳湖的辽阔无边,认为和海没什么分别,但现在真看见了大洋,便知晓了自己当年的感叹又是何等的可笑。 道家先贤曾借北海之口曰: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 无知的自己不就是先贤寓言里的秋水河伯么? 河出于崖,观于大海,乃知丑,可与语大理矣。 自己今天见到了大海,也算才知道,对于水法,对于修行,自己之所学,还不过万一。 www? tt kΛn? ¢ ○ 圣贤说: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但又借海口喻说:海于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见少,又奚以自多! 这也正是他所悟到的道理。 两年多的时间,他自西海向北而行,看见了北疆终年不化的冰雪,他专程拜访了天山剑派,这是在西昆仑诛魔时结下的友谊,他和天山剑派的同道们在天池之畔切磋体剑术与法剑术,收获匪浅。 访友之后,他掉头往东,走过塞北的茫茫草原,见到了风吹草低见牛羊。 然后他跟随黄河进入晋原,看到了北岳,又专程去陇南看了西岳,再回到大河之畔。 跟随大河进入河洛之地,远眺中岳,再然后,继续沿大河而走,这就来到齐鲁,看到了东岳。 看尽四岳,他再随黄河入海,望洋兴叹。 “方存乎见少,又奚以自多。” 年轻人低声念了一遍先贤警句,只觉念头通达,周身通泰。 此刻,年轻人体内突然涌出一股法力浪潮,这股浪潮以年轻人为核心,向四周扩散,法力打到海面上,与海浪相交,激起千堆雪。 此刻,土水二府齐开。 程心瞻修道六年,辟成四府。 他长啸一声,声震四野。 沧海于天地而言,也不过是一粟,而在万古长河面前,沧海桑田也不过是寻常。 自己境界尚低,且再过些时日,等到覆手可灭一教时,自然不用憋屈。 这口郁气,他足足花了两年多才吐出来。 看见海阔天空,不光是修行境界,他的心境眼界也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前些时日,十一娘与我说她从孔雀城回海青城年中述职,我既然到了渤海,何不去看看她呢?在西昆仑半年,手中的符纸倒是告罄了。” 白玉京海青城就在渤海之上。 想到这里,他念头一动,便身化白云,直上天际。 白狗儿御风跟上。 当初孙妙殊告诉程心瞻,到三重天非二境不可,但他此时炼化了「阳明云堂罡」,身如清气,毫无阻隔的就来到了第三重天,穿过一二重天时,他甚至还有闲暇观看天雷罡风。 来到第三重天,他举目四望,运转丹瞳,便看见有一巨城浮在东北处,他驾云带着白狗儿便过去了。 海青城比孔雀城更大,城墙上雕绘着海东青出猎的图案,气势磅礴。 进了城里,一样的奢侈华丽,花团锦簇。 海青城的主人就姓萧,他便径直往城中心城主府走。 到了府门处,自然有人把守,他便上前询问, “居士有礼了,敢问萧家子弟可在此处修行?” 守卫回了一礼,答说,“不知道长问的哪一支哪一位,按规矩,只有被城主选中的旁支才会在府里修行,余者自行成家立业,另居他处。” 程心瞻便答,“是主持渤海产业,齐昌堂的萧十一娘。” 守卫果然知道,他说,“十一小姐被主脉看中,外派到孔雀城主持生意,最近回府述职,现在就在府中,不知道长名讳,我可代为通传。” “有劳居士,就说故人程且清就是。” 他现在改头换面化名行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自西昆仑归山后就再也没出宗过。 守卫点点头,拿出一个同声蛊,放到嘴边低声说了几句。 不久,这名守卫便道, “道长,十一小姐回话了,您请从东三门进府。” 程心瞻竟不知这城主府这般大,大门在南墙,东墙上竟还有十来个门,有个小斯领着程心瞻从东三门进了府。 刚进府,十一娘贴身丫鬟晴雨便来接了,谢过引路的小斯,晴雨继续为程心瞻引路,她低声解释着, “道长您白龙鱼服,没报山门,我家小姐境界又低,才接手一些家业,在家中位置还不算高,让您从东门进,实在是失礼,还请您见谅。” 晴雨有些忐忑,上次在孔雀城中,程心瞻险些连中三元,又得还珠楼主青睐,程三元的呼声早已传遍了白玉京。西昆仑的战事过了有一两年,程义符的名头又被广为传唱,如此身份,实在不由她不小心。 程心瞻摆摆手,他哪里会在乎这些事。 “小姐正在准备酒宴,道长请随我来。” 雨晴扯了个谎,酒宴自有下人张罗,不过吩咐一嘴的事,她家小姐实则是在急着梳妆打扮。 第一百一十八章 嫁木法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海青城城主府极大,晴雨带着程心瞻进府后,便翻手放出一个云辇,她请程心瞻上云辇,自己则踩着一片巨大的叶子在前引路。 云辇在府里又弛行了好一会,才来到一个雅致院落,那院门匾额上上书三字, 斗惰阁。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院名。 两人下了云辇,晴雨将云辇收起,带着程心瞻往里走。 刚过了影壁,便见一个白玉兰似的女子亭亭地立在那,女子身着轻装素裙,青丝如瀑垂落,看着还有些湿气,像是才洗了发、将干未干的样子。 女子脸上不着粉黛,鹅蛋似的脸白里透着红,她微微低着眉,但眼睛又是往上看,看向比她高上不少的道士,非是做作,却分明有了些含羞带怯的韵味。 如此家常仪容,倒是比在孔雀城当东家时少了一丝威严,多了一份温婉。 “十一娘,有礼了。” 程心瞻笑道。 两人时常写信,已然十分熟络。 “且清有礼,心瞻在哪都是不同,在孔雀城为三元,在西昆仑为义符,现在又自称且清,是打算以且清再扬名吗?” 十一娘到底不是小家碧玉,而是一个能在异地经营生意,给自家院落起名【斗惰】的奇女子,一见面就来打趣程心瞻。 “心瞻也是,化名也就罢了,怎么把自己样貌变化的如此平庸。” 程心瞻闻言失笑, “山中长辈有言,我自修道以来,过于张扬,在外行走还是遮掩些的好。” 十一娘闻言一笑,显露出明眸皓齿来。 是极,他实在是太出彩了。 十一娘招呼着程心瞻往屋里走,此刻似是想起了什么,皱眉来问, “心瞻在西昆仑被三境魔道偷袭又是怎么回事,我在信中问你,你却不曾细说。” 两人来到厅堂坐下,晴雨奉了茶。 程心瞻抿了一口,才发现是甘甜的花茶。 “我当时也不知,是后来听山里长辈说的,那个魔头是五鬼门的,要炼制一柄名为「白骨锁心锤」的魔器,炼这魔器要以阳修的头颅开灵,我在西昆仑诛魔常用阳火,这就被盯上了。” “原来如此。” 萧十一娘点点头,心中却想着往后遇见了五鬼门的人,不分上下,定要狠狠宰上一笔,这还不算,听说毕方城的姐妹还做着人口的买卖,最好找个机会把五鬼门的卖了去才解气。 “心瞻在信里说沿着大河游历,我却不知你到底在哪里,只想着大河入渤海,你要是随河见海,能想起我回了海清城,上天来找我就好了,没曾想,你果然来了。” 十一娘双眼亮晶晶的。 程心瞻笑了笑,他游历北疆时去了天山剑派,在陇右去了崆峒山,这两家都有他在西昆仑结识的好友,路过晋原时他去了五台山见了祥在和尚一面,接下来他还想去崂山见一见薛立行,请他为自己铸一把剑。 要是人走到哪都有朋友在,这是何等的美事呀! 自己既然来到了渤海,如此相近,那自然要来海清城看看。 “你现在修行怎么样了?” 程心瞻问。 他知道,萧十一娘是修行嫁木法的,这种法门是最取巧的法门,也有人说是富贵人家的法门。 他还知道,白玉京里有很多人都在修行这个法子,有些是因为要管理家业,无暇修行,有些是贪图享乐,无心修行。 萧十一娘就是前者。 修行嫁木法的人以木行法力在花木种子里缔结符种,再予以栽培,花木生长,所吸食的灵气便有一部分化作木行法力反馈到符主身上。 这种反馈的量是很少的,所以只有栽种的花木成林一片,才能将符主的境界往上推。 不过虽然慢,但这种法子对肉身却没有什么坏处,不像服丹,既不会难以受补药力,也不会积攒丹毒。 相传,这是吕祖年轻时为道姿极差的红颜创出的法子。 不过这种偷懒的法子短板也很明显,就是符主本身没有什么战力,如若不依靠灵宝,那只有等花木启灵化妖时,才能为符主护道。 法本妙法,但也有人心生恶念,把符种种进胎儿肉身里,这就是魔道中最臭名昭著的鬼子嫁衣法,是天下正道见之即杀的异类。 “哎。” 萧十一娘叹了一口气,“现在越往上,符种就越难结,高品质的灵木也越来越难找,我之前以量取胜,勉强到了二境,但若想以甲箓乙符结丹,却是遥遥不可及。” 程心瞻以手指轻轻敲击桌子,原来十一娘都二境了,他知道修行嫁木法的人在二境时要以沾染木行的罡煞结符种,这对财大气粗的萧家来讲也不是易事。 “十一娘这可有铅瓶?” 女子闻言看着他,不知是何意。 程心瞻把手掌一翻,掌心里冒出一滴紫粉色的露珠,露珠周围有焰光花瘴环绕,异常绚丽夺目。 “这是「紫火烂桃煞」,为丁火乙木之阴煞,你看对你缔结阴符可有用处?” 十一娘待他不薄,不说那次在白玉京赠酒为他扬名,后面来三清山时又赠予了许多纸墨笔砚,相比之下,取走的符箓反而甚少,也从未催过交付新符,这个恩情他是记着的。 萧十一娘瞪大了水汪汪的眼,乙木煞水,她四处寻了多久都没有门路,他就这么轻轻松松拿出来了? “有的有的。” 晴雨连忙回答,用手揪了揪自家主子,主子正四处谋求罡煞,又哪里会没准备铅瓶。 不过素来大方,视金钱如粪土的萧十一娘此刻却有些扭捏,低着头在那看着茶水,不知在想什么。 程心瞻笑了笑,“十一娘,你莫不是知道我在西昆仑散光了符箓,此次来不光无法给你交差的符箓,还要烦你再借我些符纸,便故意不接我这滴煞水,好让我张不开嘴?” “噗呲。” 萧十一娘破功一笑,白了他一眼,便掏出一个铅瓶接过了煞水。 “我可不敢,要是哪天你散不出符,埋没了你义符的名头,让天下人知道了,还要来怪我这个小女子哩。” 程心瞻哈哈一笑。 不多时,便有美味珍馐,瓜果时令,琼浆玉液一一送了上来。 就是等哥儿,也给送上了一根虎骨。 程心瞻饱肚之后,酒没喝完,他还拎起酒壶往葫芦里灌。 十一娘实在看不过眼,叫程心瞻将葫芦给晴雨,让晴雨打酒去。 程心瞻一点没客气,把葫芦递过去,这两年在外,没去苗寨,酒早就喝完了。 “十一娘此次在海清城待多久,你述职又怎么样?” 程心瞻问道。 十一娘答说:“述职还好,说起来也是运气,更得谢心瞻,我接手海市的第一年就是还珠楼主办斗剑会那年,心瞻作为险些连中三元的人物,在我海市酒楼里下榻,给我打响了招牌,后面生意一直很好,此次述职的一百个兄弟姐妹,我排在第六。” 程心瞻很佩服,白玉京的人都那么会做生意,十一娘能排在第六,自然不会是只借了斗剑会的东风那般简单。 “回孔雀城的话还有几天,对了心瞻,你最近在忙什么呢?急着走么?” 十一娘问。 程心瞻摇摇头,“急事倒没有,就打算沿着东海继续走,到了会稽那边就回豫章了。” 闻言,十一娘眨眨眼,试探问, “我家里过几天要举办秋狝,名次靠前的能得奖励,奖励有上好的灵植种子,还有家里产业的。心瞻你也知道,我们都是商人子弟,族里鼓励参狝的子弟们邀请客卿助威,你看你是否能抽出空,做我的客卿呀?” 程心瞻点点头,问了一句,“这倒是无妨,不过我境界低微,不知是否能帮到十一娘。” 十一娘便道,“心瞻自谦了,参狝的都是我们这些小辈,所请客卿不可超过三境,而在三境之下,我想心瞻已是极为厉害了。” 程心瞻便说好,秋狝,听着有趣,看看也好。 随后两人又闲聊了一会,晴雨便领着他去城主府的宾客区寻一座空院休息,他是外男,自然不可能在十一娘的院子里过夜。 等晴雨回到斗惰院,十一娘便吩咐道, “两件事,第一件事,拿上我的北珠十颗,你亲自去铁刹山,替我向郭姐姐赔罪,就说今年的秋狝她不必来了,助阵的客卿我已经另有人选,郭姐姐若要打趣笑话我,就让她笑吧。 第二件事,派人速去孔雀城,将咱家符箓铺子里平日积攒的符纸符墨都取来,没听说么,程义符都要没符用了。” 晴雨领命,一路小跑就离开了。 接下来两天,萧十一娘陪着程心瞻在海清城好好逛了逛,等到了第三天,才到了秋狝开始的日子。 一大早,萧十一娘就领着程心瞻离开了海清城,萧家秋狝的地方自然不在城里,而是在渤海中一个叫长青岛的岛屿上。 两人从第三重天下到渤海海上,来到一处广袤水域,漫无边际,四下无岛。 只待十一娘手上连掐几个咒诀,程心瞻便见面前的虚空仿佛像纱布一样被掀起了一角,十一娘带着程心瞻钻进了这一角。 第一百一十九章 秋狝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一片光华闪过,眼前忽然就换了风景,碧波万顷的海上突然出现了一座岛屿。 岛屿呈现狭长状,如牛角,如勾月,如弯弓,南北走势,东西最宽处不过两三百里,但南北长足有上千里,真不知道萧家是怎么谋来的这样一座大岛。 岛屿上遍布高大的桑木和枫树,此刻入秋,虽说入眼依旧碧翠,但也夹杂着红黄,分外多彩。 岛上有山有湖,有草地也有茂林,极为宽广,草木掩映下,隐约可以看见许多奇禽异兽在其中奔腾。 两人往最南端一处平坦的草地上落去,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都是年轻人。 两人落地后不久,便有人认出萧十一娘来,毕竟是在述职汇报中排第六的人,比她差的人,指望在秋狝上打个翻身仗,比她好的人,也担心她在秋狝上表现的好,最终超过自己。 见她带了一个面生的男子,众人纷纷前来打听,询问请的是哪家的高人。 青神山,程且清。 一个大家都没听说过的名字。 没过多久,一百个年轻的萧家子弟,都是外派出去接管生意又回来述职的年轻人,一百个外姓人,都是萧家子弟请来为秋狝助阵的帮手。 两百人,全部到齐。 程心瞻闲来无事,四下望着,不曾想,这一望,就发现了几个颇为眼熟的身影。 都是在西昆仑轮战的正道子弟。 不过他现在的容貌无论是和本样还是和在昆仑的后半年都相差甚远,所以也就不上前打招呼了。 他目光四处看着,居然又让他发现了一个许久前曾见过的特殊身影。 那是个瘦瘦高高似竹竿一样的人。 只是脸看着有些对不上。 这么巧? 程心瞻运转九阳还形丹瞳,他的左瞳里闪过三枚丹阳,那个形瘦之人的脸倒映在他的瞳孔,慢慢变化,变化成了程心瞻熟悉的样子。 两颧高耸,皮包着骨,宛如骷髅。 果然是你。 瘦道人。 也就是在此时,瘦道人似乎有所感应,立即往程心瞻这个方向看过来。 不过程心瞻马上敛去丹瞳,望向他处。 “参见长老。” 这时,又乌泱泱响起一片问安声,众人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壮硕的光头老人,他身后背着一把大弓,不知是什么境界。 “这是我萧家的长老,入三境已经上百年了,炼体的高人。” 十一娘对程心瞻解释说。 光头老人面朝大家,拱手笑说, “欢迎各位客人来长青岛,参加我萧家子弟的秋狝大典,为表谢意,特赠上我海青城的贵宾牌。” 老人一挥手,甩出许多道令牌浮在空中。 立即便有许多客卿第一时间用法力去牵拿令牌,他们来参加萧家秋狝的目的就是这个,凭此令牌在海青城采买能打上八折,是极为紧俏的东西。 程心瞻见状后也拿了一个,他把玩看了看,发现这令牌除了花纹,其他的和孔雀城的并没有什么太多差别。 “心瞻你有孔雀城城主府的令牌,比这好用多了。” 十一娘说。 程心瞻收起了令牌,他本来也不是为这个来的。 “我们萧家秋狝的规矩很简单,想必我族中儿郎已经跟你们说过了,老夫就不再赘言,箭响之后,诸位便尽可大显身手!” 说罢,老人张弓搭箭,往天上射去。 这似乎是一种自古流传下来的仪式。 箭作啸响,众人也如离弦之箭,往北方掠去。 这两天,萧十一娘已经把秋狝的规矩与程心瞻说明白了。 长青岛狭长如弧月,他们在南角启程,一路上有许多灵兽,但他们只能猎杀额头上抹了白粉的。 参加秋狝的萧家子弟有一百人,但额头上抹着白粉的灵兽只有五十只。 而且,萧家的长老会施法把整个岛的灵兽都往北边赶,而在最北边的二十里地范围内种着一片森林,一旦灵兽进到森林里,众人就不能进去狩猎了。 因为捕猎的灵兽稀少,所以允许大家互相争夺,但绝不可闹出人命来。 除此之外,整座岛里,还藏着两头灵植化生的木精,按萧十一娘介绍,之前曾出现过的就有青竹化生的青蛇,松树化生的黑熊,桑树化生的水牛,灵花化生的蝴蝶,每次出现的都不一样。 一种能化生木精的灵植的重要性对于修行嫁木法的人来说是不言而喻的。萧家秋狝的规矩就是,这木精谁抓到了,就是谁的。谁要是抓到了两头木精,不光能获得它们,同时还会直接成为此次狩猎的胜者,要是抓住了一只,便抵上狩猎了十只抹粉的灵兽。 不过木精不抹粉,又擅长伪装,所以和寻常灵兽并没有什么分别,萧家又规定了,要是抓的不是木精,是寻常灵兽,那不光无奖,还要罚,成为本次狩猎的最大输家。 萧十一娘和程心瞻在林中飞掠,两人身下,是白狗儿在疾驰,听着群兽奔逃的动静,狗儿兴奋极了。 程心瞻说道,“十一娘,你看些抹粉的灵兽,等哥儿会帮着你,我去替你寻木精。” 十一娘点头说好。 不过往年里很少有人能抓住木精,她也没抱太大指望。 程心瞻才交代完,马上就消失了。 十一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眨巴眨巴眼,他说的去寻木精,是一个人去啊。 程心瞻消失在十一娘视线里,施展起九阳还形丹瞳,细细搜寻起来,不过他也没有离开十一娘太远,毕竟说了允许互相争夺,那边十一娘若是被人惊扰,他也能马上过去。 事实证明,他这番思虑是有道理的,他才离开盏茶的功夫,立马就听见了等哥儿的吠叫声。 他只用了三四息的功夫就赶了过去,一到地方,就看见有四个人在围着十一娘,看着装,就是两个萧家人,还有两个客卿。 等哥儿额头上有一道血痕,此时张牙舞爪对着四人吼叫着,狗儿身下护着一个紫貂,额头上抹着一点白粉,应该是被等哥儿咬到了脖子,眼看就躺在那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十一娘,怎么你的客卿不曾守着你?” 有个萧家子弟在问。 “不过你这狗儿倒是不错,才开始就发现一条灵兽,不如卖与我如何?” 萧十一娘一脸厌恶,并不答话,看来两人关系平日里就不太好。 十一娘的斗法就很有趣了,她从腰间香囊里洒出一把种子,以木法催动,种子一落地,便有藤蔓毒花生出来,毒花喷涂着彩色的毒粉,藤蔓则随着十一娘手上掐的诀,像蛇一样去缠,像鞭一样去抽。 那个萧家男子则是洒出一张网,这网是用红绳串着铜钱织成的,红绳上有雷火走动,盖在十一娘的灵植上马上就把灵植烧的焦黑。 红绳加铜钱,还蕴藏着雷火,这一看就知道是从龙虎山买来的宝贝,龙虎山的东西向来极贵,萧家果然是有钱的主。 另一个萧家子是女子,御敌的手段是一把法扇,扇出道道火光。 十一娘是自己施法,那两个则是凭借法宝之威,又是火克木,倒是瞬间就占据了上风。 两个客卿没有对十一娘出手,任由萧家人自己去斗,只是他们看见等哥儿还在护着灵兽,脸上浮现出不屑之色,其中一个甩出一道银白色的符,像刀子一样来斩狗儿,另一个则是施展起摄拿之法,用法力凝成一个大手,似乎是想把狗儿和紫貂一并捉了去。 等哥儿现在也不简单,见两人动作,也不闪避,反而张嘴去咬,虚空中出现一个虚影,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巨兽,一口便把银符吞了下去,再去咬那法力大手。 “哗~” 在林子中,那几人忽然听见了水声。 他们循声来望,便见一道大江奔涌而来。 林子里哪来的江? 这江介于虚实之间,水声涛涛,浪花朵朵,让人身临江边,可是这江又在树木中穿行,竟丝毫不受影响,看起来又很不真实。 “谁在装神弄鬼?!” 有人喊道,他们以为是幻术。 大江转眼就到,萧十一娘背对大江,是最先与大江接触的,却无事发生。 “果真是唬人的幻术,十一娘,是你的客卿来了?” 萧家人笑道。 不过他的笑容马上就僵在了脸上,因为江水很快也触碰到他了。 萧家两个陷到大江里,当即感觉如坠冰窖,两人周身马上起了白霜,打着哆嗦就跌到了地上。 两个客卿要机警许多,大江扑面而来时,还未沾上身,他们便感觉到一股阴寒的法力直往骨子里渗,便赶紧跑。 可此时江面上的突然泛起了粼粼的波光,浮光跃银,像是明月的倒影。 下一刻,那粼粼的波光跳动,汇聚成一团,成了一个清晰的月影。 不知何时,在大江上空,与月影相对的地方,真出现了一个明月,即便是在白昼里,明月也散发着荧荧的光彩。 逃跑的两人回头看了一眼,可是在他们眼里,那空中高悬的,又哪里是明月,那分明就是一道凌厉幽寒的剑意,向着他们刺过来。 他们祭起法宝,来抵挡月光,只是被这个这个动作一耽搁,大江马上就席卷过来。此刻在江中,两人又感受到新的变化,这江不光是幽寒,那一道道浪头又分明是一道道压过来的剑气,江浪剑气连绵不断,又结成了势,一道一道,天上还有凌厉的剑意咄咄逼人,压得两人无力招架。 “道友请收手,我等认输,这便离去!” 其中一人高呼。 此人话音刚落,大江与明月顷刻消失,仿佛真是一个幻境。 得到喘息之机的四人连忙逃窜。 而在大江来的方向,一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人踏空走了过来。 萧十一娘看见程心瞻过来,自然停止了掐诀,她看向自己的手,心想着,怎么跟他的法比起来,自己的法像是玩闹一样? “心瞻御雷火,善符剑,这我是知道的,怎么什么时候水法也这么厉害了。” 十一娘好奇的问。 程心瞻笑了笑,“圣贤说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她笑着回说,“心瞻学法,一日千里,何遑三日。” 十一娘落到等哥儿身边,手上玄光抹过,便治好了狗儿额头上的伤,狗儿则献宝似的把紫貂咬住递给了女子。 “好狗儿。” 十一娘没想到一开始就有所斩获。 于是两人继续前行,不过后面程心瞻就没有再离开十一娘独自去找了。 疾行了又有四五百里,过了一小半路程,再无半点收获,这时忽然看见前方人影幢幢,兽吼连天,似乎是在争斗,又像是在追逐。 两人相视一眼,便飞身过去。 近了一看,这才发现有五六十人在共同追逐兽群,兽群则足有三四百之数,什么豺狼虎豹,什么牛鹿马羊,都在其中。 程心瞻和十一娘一眼就看出,兽群里有十来个额头上抹着粉,看来是兽群在逃散的过程中自己走在了一起。 现在后面追着的人就是投鼠忌器,百兽们紧紧贴在一起,他们不敢动手,怕伤了寻常灵兽,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 程心瞻一看,发现瘦道人也在其中。 而就在程心瞻看向瘦道人时,瘦道人也刚好有所动作,只见他拿出一杆同样让程心瞻感到眼熟的幡子来,他把幡一晃,里面便飘出许多兽魂来。 不过几年过去,瘦道人的修为和法宝也明显精进不少,那些兽魂出幡之后逐渐凝实,最后与真正灵兽一般无二,落到了地上。 从幡里出来的兽魂尽是虎豹之类的凶兽,钻进兽群里后便径直向那十来个额头抹粉的灵兽贴近,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张着血盆大口咬在了那些灵兽脖子上。 一共十三个额头抹粉的灵兽,竟然被瘦道人一个人拿了。 此时真正的兽群走远,只留下瘦道人的兽魂叼着猎物脱离了。 剩下的人则不怀好意的围了上来。 瘦道人见状,呵呵一笑,不以为意,又把幡子摇了摇,里面顿时飘出上百兽魂出来,拱卫着瘦道人,各个凶神恶煞,择人欲噬。 第一百二十章 木精的秘密(五千字,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走,不必管他。” 看着众人将瘦道人团团围住,程心瞻却没有停留,看十一娘还恋恋不舍的看着那些额头点粉的灵兽,他便拉着她赶紧离开。 十一娘看着程心瞻抓住自己的袖子,心头一喜,随即也不去想那些猎物了。 “诸位,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如看看那两位,那才是聪明人。” 见到程心瞻和萧十一娘只是看了一眼便走了,瘦道人指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笑着说。 众人自然不听,不知是谁带的头,几十人先后动手,合攻瘦道人。 不管身后的动静,等稍走远些,程心瞻便说道, “方才那兽群里,我看见了木精。” 萧十一娘一惊,“果真?!” 程心瞻点点头,方才灵兽都挤在一起,正好省得他一个一个找。 他的九阳还形丹瞳是祖师所赐,最能照显本源,他运转灵瞳后便看见在众多兽群中,有一头梅花小鹿内里泛着青华,不见血气,只见乙木之精,定是木精无疑。 两人马上追上兽群,那木精果然还混迹在兽群中。 “就是那头梅花鹿。” 十一娘顺着程心瞻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她看不出来那头小鹿和周边的灵兽有什么区别,只是问道, “那要怎么捉住木精?一般而言,凡是木精都会木遁术和土遁术,虽然施展遁术会损耗木精的精气,但它们一旦认为自己要被捉住,就会立即施展,一不留神就遁地而走了。” 程心瞻笑了笑,“在我这,它遁不走。” 他找准了时机,手掐印诀,指向兽群,口念, “陷!” 十一娘便见到那梅花鹿脚前突然出现一个大坑,木精躲避不及,栽了进去。木精掉进坑洞后,土地又马上合拢,后面的灵兽踏上去继续奔逃。 十一娘一急,双手抓住程心瞻的小臂,急道, “那木精遁走了!” 程心瞻则道,“且不急,再看看。” 等兽群走后,两人又等了好大一会,先后又有几波人掠过,让两人感到很意外的是,在过去的人中,瘦道人安然无恙,反而事围攻他的那些人,个个带伤。 他到底什么来头,竟这般厉害了吗? 程心瞻想着,只是此地不好动手,毕竟都是萧家请来的客人,若是下次还能遇上,定要当面争斗一番,铲除魔头才是。 待确定人群基本都去前面了,两人才露面落地。 来到木精陷身之处,他大袖一挥,土地又分开了,显现出一个大地洞,地洞里,一头小鹿浑身冒着青光在扑腾刨蹄,可是根本无济于事,连土沫都没掉下一块,仿佛这不是土,像是精铁一样。 此刻离得近了,程心瞻再用法瞳去看,便看见了洞里分明有一颗小小的梅树在摇晃着,此刻正在用根须往地里扎,可怎么也探不进去。 “这是怎么回事?” 十一娘看着这一幕,好奇的问。 程心瞻笑而不语,他修戊土的,结土成石实在不难。 他以法力将梅花鹿提出来,梅花鹿还想跑,他弹出一点金色的火花停在木精的眼前,感受着阳火的炽烈法意,木精当即就老实了。 “不要吃我!” 梅花鹿口吐人言,还是个女娃娃的声音。 程心瞻有些意外,这木精灵性竟然如此足。 十一娘目中更是异彩涟涟,没想到今年族中如此大方,她轻轻摸着小鹿的额头,轻声细语道, “不吃你,不吃你,以后你跟在我身边,什么灵丹妙药都先紧着你!” 十一娘的嗓音温柔,但又带着久为上位者的威仪,听起来让人颇为信服。 小鹿能听懂人话,但灵智不高,被抚摸着,哄着,渐渐地就放松下来。 “这东西你怎么收起来?” 程心瞻问,这要是大摇大摆牵着,那怕是剩下的一百九十八个人都要围过来。 十一娘笑了笑,手上掐印,连番变化,凭空画了一个灵符,打进了小鹿体内。 只听见一声细细的断锁声,小鹿顿时露出轻松愉快的神色来,呦呦叫唤着。 “这木精都是我萧家长辈从外地抓来的,身上打上了我萧家密咒,密咒若是没解开,木精便只能以灵体行走,否则木精化作本体,我们是怎么也找不见的。” 心瞻点点头,原来如此。 “小鹿,你现在便回本体吧!” 小鹿点点头,身上青光一闪,化作了一株小小的梅树。 萧十一娘拉开了腰间的香囊,施展法力将梅树拾起,收进了香囊里。 这个香囊居然能存放灵物,也是一个极为不凡的宝贝。 收了木精,十一娘向程心瞻行了一礼, “实在谢过心瞻,有了这头木精,我往后的修行要轻松许多,于我而言,这就是秋狝最大的收获,其他人获得再多的猎物,我也不在意了。” 程心瞻摆摆手, “你我怎还需如此客套,走吧,再看看,万一还能再寻一个呢?” 十一娘笑着说好。 不过两人接下来就没那么好运了,因为方才怕被发现,两人是等其他人都往北去了才去捕木精,现在两人落在群兽和众人后头,别说木精,就是点粉的灵兽也是被或抓或赶,两人一只都没见到。 十一娘则不以为意,一路喜气洋洋的,嘴里不断说着,这已经很好了,这已经很好了。 于是两人索性慢慢走,不去想点粉的灵兽,这些肯定都是被人紧盯着的,而是集中精力去找木精,尤其看顾鼠雀蛇兔之类不易被人发现的小东西。 一大早进的岛,直到黄昏,两人还是一无所获。 “咎!” 在两人离北角约还有三百里的时候,突听见一声尖啸。 “这是长老发的信号,要么是点粉的灵兽全部被抓,要么是没被抓的灵兽都进了松林,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秋狝便要结束了。” 十一娘解释说。 两人已不抱什么指望。 “汪!汪!” 箭响之后又过了一刻钟,等哥儿突然开始吠叫,狗儿低着头,鼻子紧紧贴在地上嗅着。 地里有东西。 不过很快地里的东西似是也察觉到了,马上开始在地下穿行逃遁,但是等哥儿也是亲近土行的狗妖,地下的气味儿根本逃不过他的鼻子,地下的东西往哪跑,等哥儿在上头就怎么跑。 程心瞻见状,鼻里冷哼一声。 “轰隆!” 一声晴天霹雳,旱地骤响惊雷,这一声突然的雷音程心瞻还带上了龙威。 等哥儿立即就不动了,应当是地下的东西被龙雷摄住。 此时,程心瞻再运转法力,土地像波浪一样翻涌,一只长须白鼠被托到地面上来。 等哥儿贴上去嗅了嗅。 等哥儿的动静惊醒了白鼠,看见一只硕大的狗头,白鼠惊的一叫,吓得胡须都立起来。 白鼠立即想逃,身上白光闪烁,一个跳跃就要回到地里。不过此时地面早已被心瞻施了法,那白鼠头往地下一钻,却好似撞上了精铁。 “哎呦!” 老鼠口吐人言,倒是个老头的声音。 又是一个会说话的。 是妖是精? 心瞻弯下腰,提着白鼠的尾巴就拎了起来,提到眼前。 他运转丹瞳法眼,看见白鼠内里也是无血色,只有青光闪烁,再仔细看,青光里,是一株根须极长的老参在摇晃着。 他对十一娘点点头,“不是鼠妖,是木精。” 十一娘闻言自然大喜,不过仔细看看白鼠,又稍稍有些嫌弃, “化生什么不好,怎么偏偏是只老鼠,还是只上了年纪的大老鼠。” 这只白鼠尽显老态,长须长眉,脸上还生着皱纹,卖相确实与方才的小梅花鹿相距甚远。 十一娘又打出一道灵符进入白鼠体内, “看看你的原型是什么。” 不过十一娘的话说完,白鼠依旧维持着白鼠形态,不肯化为原型。 十一娘见状脸上反而露出喜色,这木精都被抓住了还不肯现出原形,定是原形珍贵,让白鼠不敢现行。 “心瞻,你能看出来这白鼠本相是什么吗?” “是一颗老参。” 十一娘闻言喜色更甚,“人参化精极难,这株老参定怕是有五百年了,心瞻你将其服下,能大大增长法力,兴许能一举开辟木府!” 这几天朝夕相处,十一娘已经知道程心瞻的境界了。 “不要吃我!” 老鼠口吐人言,是一个极为苍老的声音,惊恐地说出了和小鹿一样的话。 十一娘此刻却不答应了,不理会白鼠的请求,他看向程心瞻, “心瞻,这老参年份极大,化精已呈老相,想再进一步是极难的,寿元应当无多了,于我修行也不宜,还是你服食吧,正好助你入二境。” 十一娘殷切说着。 “两位仙长!小老儿修行不易,自生了灵智后就一直在东躲西藏,眼看就要寿元将近,转世投胎,小老儿此生生了灵智,要是寿终正寝,下辈子应当能投个人胎,若是难逃人腹之灾,下辈子还是个蒙昧草木呀!求求高抬贵手!” 老白鼠流泪了。 程心瞻有些心软了,他看向十一娘。 十一娘眼珠子转了转,便恶狠狠对白鼠道:“所谓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你是我萧家长辈捉来的,又被我等再次擒住,怎可平白放了你!” 白鼠听懂了十一娘的话,黑漆漆的眼睛滴溜溜转着,很快,白鼠便道, “小老儿有个秘密,可以与你们换小老儿的命。” “什么秘密?” 十一娘马上问道。 不过白鼠却道,“我要你们带小老儿离开这个岛屿,再立誓听到秘密后放我自由,小老儿才能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十一娘又说,“我们又怎么知道你的秘密值不值你这条命,你可是数百年的老参!” “这个秘密绝对比小老儿的命值钱!” 白鼠斩钉截铁的说。 十一娘看向程心瞻,“这是心瞻捉到的,心瞻说了算,不过我还是建议服食了参药,提升境界最好。” “带他离开这个岛。” 程心瞻说。 “好。” 十一娘点点头,又瞪向白鼠,“还不化回原形!” 白鼠一听有戏,连点点头,化作一株人参被十一娘收了起来。 两人继续向北而行,没过多久又听见一声箭响,这是秋狝结束了。 两人来到松林前,所有人都已经等在这儿,那个光头长老也在。 “好,人已到齐,现在开始清点猎物。” 那个光头长老说。 “咚!咚!咚!” 顿时响起一阵重物坠地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瘦道人,他丢下了十六只点粉妖兽的尸体。 而其余人最多的也才五只。 十一娘丢下了一只紫貂。 而更多的则是空手。 程心瞻扫了一眼,这里地上足有四十八具兽尸,看来仅有两只躲进了松林里。 “本次秋狝可有捕到木精的?” 长老问了一句。 “有。” 十一娘清脆回了一声。 众人的目光都转过来。 十一娘走到长老面前,摘下香囊,打开囊口递给长老。 光头长老往里瞟了一眼,很是讶异的看了一眼十一娘。 众人一直盯着十一娘和光头长老,此刻见长老神情,心知十一娘是真捕到了木精,顿时议论纷纷。 十一娘猎到了一只点粉兽,又捕到一只木精,这就相当于十一只了,加上她述职评比第六,这综合起来,得是这次综合评考前三名的成绩了。 几个述职评比排名靠前的便想着,幸好这次萧远的客卿厉害,猎到了十五只点粉兽,而他述职又恰恰不太好,这样一拉,他们倒是还有争头名的机会。 光头长老清清嗓子,开始宣布本次秋狝的成绩。 “本次秋狝头名,萧后,捕木精两只,点粉兽一只。” 众人哗然! 两只! 她捕到了两只木精?! 萧后,正是萧十一娘的名字。 这也是程心瞻第一次知道十一娘的名字。 “萧远,第二名,猎点粉兽十五只。” 长老依旧说着,可第二名已经无人在意了。 瘦道人看向程心瞻,能抓到两个木精的人肯定不是运气好那么简单,他也寻找过,却一无所获,这个人什么来头? 至于十一娘,瘦道人都没有往她身上想,萧家的人做生意或许是好手,但定然没有那么高的眼力和手段。 众人议论纷纷,一直以为胜券在握的萧远面红耳赤,而光头长老也在纷乱中说完了秋狝的名次,最后他道, “各位客人也见到了,这小岛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却是我萧家在地上仅有的祖产,护岛法阵是请崂山的高道所布,所以还请各位客人此间事了后莫要向外人透露此岛,以防害人害己。” 这话说的颇为严重,众人自然应下。 秋狝就这么结束了,众人离开岛屿,有些客卿直接就走了,而程心瞻则是和萧十一娘又回到了海青城。 回城后,一百萧家子弟跟随光头长老去了城主的住处所在,程心瞻则是在斗惰阁等着吃茶。 不多时,十一娘笑眯眯回来了。 陈新章看她乐不可支的模样,便笑着问, “怎么样?” 十一娘笑靥如花,道, “述职和秋狝是对萧家子弟经商、修行以及结交高人三个方面的考验,述职我第六,秋狝我第一,今年的综合评比我得了头名。接下来的十年,我可支配的钱财就更多了,而且这是一步领先,步步领先,这都多亏了心瞻!” 程心瞻摆摆手,笑说,“这都是因为十一娘厉害。” ———— 斗惰阁院里有一方小湖,湖心有一个小亭,两人来到亭上,十一娘又把下人都支走。 两人坐下,十一娘从香囊里取出老参,放在石桌上。 老参上灵光一闪,又化成了白鼠。 白鼠使劲用鼻子嗅了嗅,问道,“这是在白玉京里?” 两人点点头。 “不行,必须要回到地上,说完秘密就放我走。” 十一娘一挑眉,这是信不过自己? 不过程心瞻却点点头。 “那就下去吧,刚好,我也该回宗了。” 闻言,十一娘说好,但却偷偷狠狠瞪了一眼白鼠。 于是两人又落回地上,回到了齐鲁,随意落在了一处野外。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十一娘看向白鼠。 但白鼠却不理十一娘,而是望向程心瞻, “这位道长,敢问可是三清门徒?” 程心瞻点点头。 “那可否请道长以三清圣人之名起誓,只要小老儿说出了秘密,便放小老儿自由,不得阻拦,追捕,还有,也不许这位萧家人追捕。” “你!” 十一娘没想到,自己萧家的名声,在这个老白鼠心里,竟是这么不堪。 她见心瞻要答应下来,马上又说, “不对,如果你这个秘密对于我们来讲没有用,比如说哪家的人情辛秘什么的,或是说这个秘密我们拿不到,比方说哪处秘境死地,我们知道又有什么用?再者有,万一你根本就是骗我们的怎么办?” 十一娘这话也有道理,程心瞻点点头。 萧家的心眼真多。 白鼠看了一眼十一娘,摇头叹气, “我骗你们做什么,我又不是商人。” 十一娘被气笑了,也不肯松口,“反正你得先说说你这是个什么样的秘密,我们才能判断对我们有没有用,又值不值换你这株成精的老参。” 白鼠点点头,“这定是个让你们感兴趣的秘密,小老儿想,世间应当没有哪个人会对这个秘密不感兴趣,这个秘密也远比小老儿值钱千万倍。” “两位,可曾听说过人参果树?”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人参果核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人参果树?!” 两人异口同声的大叫起来。 听到这四个字,连向来沉稳的程心瞻也不淡定了。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人参果树可是传说中的宝物,太古之初就孕育的神树,神树的主人更是号称地仙之祖的镇元大仙! 而在传说中,人参果树能增长寿元! 十一娘看着白鼠,便道, “你能知道人参果树的下落?你可要知道,人参果树可不是人参草长大了的树!” 白鼠气急败坏,“我当然知道!” “可传说中神树不是被镇元大仙带去天外了吗?” 十一娘问道。 “谁说我知道神树下落了?” 白鼠道。 “那你逗我们玩呢?!” 十一娘把白鼠提了起来,使劲抖了抖。 白鼠被吓得乱叫,终于不再打谜语,连道,“我要说的不是人参果树,是一枚人参果的核!” 十一娘和程心瞻对视一眼,人参果的核,那也是了不得的神物了! 十一娘把白鼠放下来, “你快仔细说说,哪来的核!传说中镇元大仙的规矩比王母娘娘还大,即便是送出去的仙果,事后也会遣童子去取回果核。 “况且传说里,这宝贝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方得成熟,等上一万年,只结得三十个,各个都记录在册,怎么会有遗失的果核?!” 白鼠却是把眼一翻, “小老儿怎么知道核是怎么来的,反正就是看见了,现在,你们可觉得这秘密能换小老儿的命了?” 十一娘点点头,道, “那自然是能,只是,你怎么知道你看见的就是人参果核?” 白鼠高高昂起头,回说, “世间先有人参果树,再有人参草,人参草祖宗就是人参果树边的凡草根须触碰到了人参果树的根须,沾染到了仙气,这才被点为人参草,我见了自家祖宗,那气息我能认不出吗? “再说了,小老儿曾追踪那果核,果核在地脉中穿行,吞吐地脉中的海量精气,自行缔结成五行法禁,小老儿根本近不得身,除了人参果核,还有什么果核有这样的威能?” “果核现在何处,快些仔细说来!” 十一娘急道。 不过白鼠却不搭理他了。 “三清圣祖在上,三清山弟子程心瞻在此立誓,只要木精带领弟子寻到人参果核,弟子立即放任木精离开,不拘禁,不追捕,有违此誓,自绝仙路。” 程心瞻左手伸三指,朝天立誓。 “原来是三清山的道长,那小老儿自然是信的,不过小老儿实在贪生怕死,所以请道长再加一句,如果这位萧家女留我,道长要阻拦,往后也不得寻我更不得差人寻我。” 白鼠又道。 程心瞻应下了,又再发了誓。 白鼠这才放心下来,缓缓说道, “小老儿第一次见到果核是在两百年前,在苗疆的大山里,一处极深的地脉中。那时小老儿正在地中穿行,无意间便看见了一团五色玄光,知道是撞见了宝物,便凑近去看。 “那玄光里不是他物,却是一枚烂果子,果子的形状已经看不出来了,已经瘪烂成了一层皮,果肉的精华都被核所摄取,那果核在吞吐精气,散发着五色玄光,只是可惜烂果的香气都被锁在玄光里,不然小老儿我闻上一闻,也能升仙了。” 白鼠回忆说。 “烂果?你是说你刚见到时,不光是果核,还有果肉?那可能是一枚完整的果子?” 十一娘问。 程心瞻也很疑惑,居然会有一枚不曾被食用过的人参果掉落在地? 那可是万年结成的果子! “是啊,一整枚果子,也不知是谁如此暴殄天物。” 白鼠感慨的说。 “神物有灵,自然会发出玄光锁住自身香气,不然怕是早就被人食了去。” 程心瞻说。 “是极”,白鼠点点头,又继续说, “得见神物,小老儿自是想要,但是果核自行结成五行法域,小老儿根本闯不过,便一边想法子吗,一边远远看着。 “这一看就是五十年,五十年后的一天,果核突然动了,在地中穿行,果核应当是一路避开地下的妖精鬼尸,索性速度不是很快,小老儿我卯足了劲,跟在后面,足足疾行了十来个时辰,果核才钻入一处地脉里,重新停下来吞吐精气。 “您两位猜到哪?” “南荒?” 这时十一娘很配合的猜了一句。 “不是。” 白鼠摇摇头。 “滇文?” 程心瞻也猜了一句。 “不是。” 白鼠还是摇摇头。 “猜不着猜不着,你快说。” 十一娘又没了耐心。 “呵呵,小老儿出来一看,这里日晒林多,是到琼州岛了!” 白鼠摇头晃脑道。 “那果核现在在琼州岛?” 十一娘问。 “不是,果核在琼州岛只待了一甲子,随后又走了,这次小老儿就不卖关子了,这次又去了荆楚,荆楚待了四十年,四十年后又去了河洛,河洛待了五十年,在六年前,去了白山松水之地,停留在了长白山脚下。” “两个月前,小老儿外出溜达,便被你们萧家的猎队抓住了。” “那就是说果核现在在长白山脚下了?” 程心瞻问。 白鼠点点头,“果核几十年才挪一次窝,现在在长白山应该还没走。” 程心瞻不解,又问,“那果核是在做什么呢?如此天南海北的跑?” 白鼠摇摇头,说道:“这个小老儿自然不知实情,但是小老儿也有猜测,原因应当有二。第一,应当是吸食不同地脉中的精气,南方土热,北方土寒,周游神州,吸食精华。这第二,小老儿猜这果核是在寻找适合生根发芽的地。” 程心瞻心中一动,这果核要是发芽了,那可就大不相同了,没发芽,兴许是炼丹炼器的无上之宝,可若是发芽成了树,那就是用之不竭的至宝了! 这树结出来的果,不说能延寿千年万年,哪怕是个三五十年,也是极为了不得的仙珍了! 这还没见到果核的影,自己倒想着吃果子了。程心瞻内心暗嘲自己一声,修心还是不到家呀。 “那还请前辈带我们走一趟,见到了果核,自然就放前辈离开。” 十一娘笑着说。 白鼠哼哼一声,这会倒知道喊什么前辈了。 不过白鼠说到做到,他寿元不久,早已想明白,两百年了自己都不曾碰过一下果核,说明就是与果核无缘,不如将这个缘法让与他人,换一次投胎之机。 白鼠在前面领路,两人就在后面跟着,在齐鲁大地上出发,一路北行,过了北幽后,又往东行。 等到了白山松水之地,才惊觉此处已经是白雪皑皑了。 雄伟的长白山脉遥遥可见,像是一条俯卧的白龙。 长白山上有药王庙,是举世闻名的道医圣地。 白鼠带着两人来到离长白山以西两百里的地方停下。 “就是这里了,得遁地下去,在极深的地下,你两位可会土遁术?” 闻言,程心瞻看向十一娘。 十一娘摇摇头,“我不会土遁术,心瞻自己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程心瞻点点头,“那等哥儿留下来陪你。” 十一娘点点头,随后又从自己的洞石里拿出几样东西, “心瞻你收好,这是白玉玲珑球,能挡金丹修士一击,这是九花玉露丸,是解毒的良药,这是彻地寒霜针,这是玄一重水珠,都是攻伐至宝,你且都带上!” 十一娘把东西都塞给了心瞻。 心瞻连笑道,“我用不上这些东西,倒是十一娘,在外头为我护法,还是把宝贝都收好了。” 他便把东西又都塞还到十一娘怀里,同时对白鼠道, “还请带路吧。” 白鼠点点头,身上光华一闪,就钻进了土里。 程心瞻不等十一娘推辞,便掐了个诀,身上土行法力流转,口念, “十方土地,行我方便,行山走地,出幽入冥,遁!” 程心瞻身上华光一闪,当即渗入地下,也不见了。 十一娘则看看四周,寻了不远处一处山洞,带着等哥儿躲了起来,这白茫茫雪地里一直站着人可有些惹眼。 程心瞻跟着白鼠一直往下,他估摸着遁行了有十来里路,白鼠才渐渐慢下来。 “你瞧,这就是地脉了。” 白鼠道。 程心瞻也看到了,不远处,黑漆漆的地下有一条缓缓流淌着的亮光彩带,此刻,程心瞻不觉是来到了地底,反而像是夏夜里仰望星空,那亮光彩带好似银河。 此时,他脾府里的内景神自然有所感应,自行服食地脉中的精粹土气。 “这地脉一直接上长白山,果核就在这地脉里。” 一人一精沿着地脉又横行了三四里路,随后不消白鼠再说什么,程心瞻已然见到,璀璨的地脉里,又一团更加璀璨的亮光,这亮光白、青、黑、赤、黄五色交织而成,像是夜里的华虹。 程心瞻和木精缓缓靠近。 “这!” 待走近些,木精突然瞪大了眼,短小的鼠爪直直指着华光, “发,发芽了!” 程心瞻已然运转丹瞳,看的比木精更加分明。 那五层五彩华光中,确实有一果核,果核像是黄玉一样,果核纹路和桃核类似,满是沟壑筋纹,一眼看上去杂乱无章,但仔细打量,那筋纹又分明形成了人体的周天窍穴图! 但真正让人意外的,是那果核的顶部,又裂开了一条缝。那缝里,俏生生钻出了一点绿芽。 那是怎么样的一点绿色呢? 像是早春雨后,黑黄黑黄的原野忽然就染上一片嫩青,像是料峭春风扶起的垂柳枝条上抽出的芽点,像是高山雨雾里的茶树上新发的小叶,又像是初夏浅塘里从淤泥中冒出的尖尖绿荷。 看过这一抹绿光后,程心瞻忘记了五彩华光,忘记了璀璨的地脉光点,仿佛这漆黑的地底只有这一抹光彩。 这是生机的具象。 “看来此物确实与小老儿无缘,我守了它两百年,走遍天南海北,也不见它发芽,这才离开两个月,就见它发芽了。实在可惜,没有见到绿芽出核的那一刹那,定是最绝美的光景。” 白鼠感慨说,随后又看向程心瞻,说道, “此物与道长有缘呀!” 程心瞻笑了笑,“哦?是因为贫道看见它发芽了吗?” 白鼠摇摇头,道, “不光如此,道长有所不知,灵物都能趋吉避凶,之前这灵物在地下多少年都没曾被人抓到过,是因为灵物在地脉中穿行,往来无踪。 “但是此刻不一样了,老夫是灵草化形,知晓一些关节,依老夫看,它发了芽,是因为看中了这块土地,要扎根在此处,多年积攒的精气都用来生根发芽破核了,此刻应当是在全力催根,是无力再遁逃了,定要等嫩芽长成了叶,根须钻出来,扎进土里,汲取大地之精,才能重新遁走。 “所以,这正是道长的机会,只不过要是道长错过了,可就是错过了,灵物受惊,定会逃遁到地底更深处,那就真是再也寻不见了。” 说罢,木精又道, “道长,现在你应当知晓,小老人不曾骗人了吧。” 程心瞻回过神来,对木精拱拱手, “得您指点,窥见如此机缘,实在感激不尽。” 白鼠笑说,“那小老儿现在可是自由身了?” 程心瞻正色道, “贫道也想请您立一个誓。” “什么誓?” “贫道请您以东岳大帝起誓,今日之事,唯你、我、十一娘,还有一条狗儿知晓,不得再入他耳,若有违背,则您永世不得投胎为人。” 东岳大帝正是主生死、定贵贱之神。 木精哈哈一笑, “好,好,此事易耳,东岳大帝在上,我白庸良在此起誓,今日之事我若再传他耳,定叫我世代为草,不得人身。” 程心瞻拱手道谢。 随后,他便不管白鼠,缓缓往果核处遁去。 他走的越近,便越能感受到五色华光的威势,以果核为核心,五层华光分别是青、赤、黄、白、黑,对应五行就是木、火、土、金、水。 这每一层华光都有百步宽。 他停在最外层的黑色水行法域前,他探出一缕念头,只是这缕念头一接触到黑光,马上就化掉了。 好生厉害! 他还想再试试,又慢慢探出手,可是手一伸进黑光里,他就感觉到自己的骨血都要化掉了,连忙抽出来。 他低头一看,只见指尖的皮肤已经化掉了,正在滴血。 白鼠见了,便笑说, “小老儿守了两百年,什么法子都想尽了,最远最远,耗费了无数灵材,才九死一生度过了水域,摸到了金域,但是刚摸到金域,差点丢了魂魄,静养了几十年才缓过来。 “小老儿倒是想看着道长把果核带出来,到时让小老儿摸摸也好,所以小老儿便把这几百年摸索出来的一些东西告诉道长。 “这水域里的法光应当是太阴幽水所化,据说能溶解万物,金域里的法光应当是落魄金光,专斩人七魄,至于再里面的,小老儿没进去过,但是小老儿遁地窃书,四下打听,终于从某本古册上找到了人参果与五行之关联,是为: 遇水而化; 遇金而落; 遇土而入; 遇火而焦; 遇木而枯。 我想,这五层法域兴许就对应着人参果与五行的关联。” 程心瞻听见了,转身朝白鼠行了一礼,回首后,又看向黑光,细细思索起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应对五行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遇水而化。 水能润泽万物,却也可溶解万物,这一点自己之前倒是有所忽略。 什么东西是水化不掉的呢? 他念头转的极快。 火?见水则灭。 土?土见水即为泥。 木?岂不见河水里腐败的烂泥木头。 金?凡水不能化金而已,就程心瞻所知,丹师和炼师手里不知有多少种水可以溶解金玉。 水!是了,只有水不能被水化掉! 程心瞻手掐法诀,手上显现出玄光,正是太阴癸水法光。 他把手缓缓伸进黑光水域里,黑光裹缠在太阴癸水法光上,仿佛是遇见了同类,并没有进一步往程心瞻身体里渗。 但是很快,心瞻就发现这黑光法域没有那么简单,他的太阴癸水虽然没有被黑光化掉,但是却在缓缓融进黑光里,没过多久,附在他手上的太阴癸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又连忙把手抽出来。 他想了想,又做出了新尝试。 他再次以太阴癸水包裹手掌探进黑光法域。 与此同时,内景小天地里,水府之中,有一宫殿,正是广寒宫阙,宫阙里,太阴皇君静坐。 他心念一动,内景神立即有所感应,太阴皇君法体散发出幽光,从内景世界里显照到外界来。玄光照进黑光法域,便有一缕缕灵气从黑光里被剥离出来,化作精纯的太阴幽水法力,被吸入水府之中。 果然! 太阴幽水,太阴皇君内景神照样可以炼化! 于是,他便再调用水府里炼化的太阴幽水化作护体法光覆在身上,就这么施施然走了进去! 在远处看着的白鼠瞪大了眼,怎么会这般快?! 他可是花了几十年才找到其中关窍,又辛苦了几十年才积攒到几十张以星露月浆炼成的水幕天华结界符箓才敢走进去。 他怎么就这么进去了? 他哪来这么深厚的法力? 北海曰: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 白鼠不知程心瞻可以在黑光法域中一边行走,一边炼化幽水,是因为它不曾知晓道门里还有黄庭内景这样玄奇的法门,更不知道程心瞻观想了太阴皇君这样一尊掌控天下一切水脉的上古天神。 程心瞻走到黑色法域边缘,面前是白色法域。 白色法域里像是在刮着无止境的风,风是银白色的,不细看看不见,不过程心瞻此刻运转丹瞳,便看见里面的风像是无数把刀刃在飞舞。 白鼠说这是落魄金光,金是性,非是色。 他还是伸手探进去试。 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手指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但是下一刻,一道道银白色的光刃直接顺着他手指上的窍穴经络斩到内景世界里! 他连忙将手指抽出,白光才停止进入。 而已经进入内景小天地里的白光则是直接往紫阙涌入,化作数柄飞刀,不理三魂,直直斩向七魄。 而就在落魄金光进入内景小天地的那一刻,七魄中的「尸狗」已然警醒,「尸狗」吠叫,其余六魄也全都醒来。 「除秽」、「臭肺」、「雀阴」、「非毒」、「伏矢」五魄看见飞刀临头,均是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唯有「吞贼」化作「陆吾」,迎刀而上。 程心瞻有意冷眼旁观,看着「吞贼」迎敌。 万一哪一天自己魂灵出窍,「吞贼」就是要负担起守卫肉身的责任。 进来的落魄金光化作了七柄飞刀斩向七魄,但「吞贼」腾空将其全部拦下。「吞贼」腾跃舞爪,不过最终也只是碎掉了五把飞刀。 随后,「吞贼」伤痕累累,无力跌落。 剩下的两把飞刀便直直刺向无力御守的「吞贼」。 但也就在此时,阳殿中的「桃都」动了,直接冲进了紫阙,把剩下的两把飞刀全部搅碎。 “这真是个好东西。” 程心瞻心说。 无论是对敌,还是守卫肉身,亦或是锻炼七魄,都是极妙的手段,也不知这果核是在哪处地脉下捕获的落魄金光,这东西,他之前竟然都未曾听过。 想了想,他再次把手伸进金域中,落魄金光也再次涌入他的身体,但这一次,在落魄金光侵入内景天地时,他立即运转金府内景神,金麒麟长啸一声,身上爆发出璀璨光芒。 金麒麟的啸声响彻内景天地,白色的落魄金光听到啸声后如得号令,于是,正涌向紫阙的落魄金光又突然调转方向,涌向了金府,落魄金光落入金府里,在麒麟之侧幻化成了一片刀林。 确实可行。 金麒麟可以收服落魄金光,看来这落魄金光虽然玄妙,但也还归金麒麟一族管辖。 于是程心瞻在白鼠目瞪口呆的神情下继续前行。 跨过白光金域。 是黄光土域。 遇土而入。 会是什么场景? 他伸出了手,慢慢探进去。 但是,异变陡生,这土黄色的光域仿佛有巨大的吸力,他的手掌才碰到黄光,便好似被人抓住,一股巨力将他往光域里一拉,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但是进入光域后,他的土遁术似乎失去了作用,不能再维持他的身形,他在光域里急速的下坠,好像这里不是土地里,而是跌落进了悬崖。 他一个念头百转千回,想着如何应对,前两关他是以水克水,以金克金,这里他自然想到以土克土。 土府之中,炳灵太子掐动手诀,口念, “听吾号令,艮兑颠倒,点泽为石,敕!” “咚!” 下坠许久,程心瞻的脚终于踩到了实处。 他脚下如气如泽的泥土被点成了山石。 接下的事就简单了,他点泽为石,一步一个台阶,步步登高,又回到了原处。 他不知道这能让人站不稳跟脚的土叫什么,但是他收入了部分贮存在土府里,慢慢领会其中的法意。 他继续前行,所过之处,脚下便结土成石,就这样又过了黄色土域。 随后,拦在他身前的是赤色火域。 遇火而焦。 这一关对程心瞻来说反而最简单,水不能化掉水,火自然也就不能把火本身烧焦。 他唤出阳火,覆在手上,探进火域里试探。 太阳丙火与火域中的火相接触,当即爆发出炫目的法光,火域中的火无法压制太阳丙火,但跃动的太阳丙火居然也无法撑开火域中的火。 这很让程心瞻意外,以太阳丙火的霸道,居然还有火焰能与之媲美。 他仔细观察,这火域中的火呈现赤紫色,是在安静而稳定的燃烧,既不舞动,也不发出声响,不像是真实的火焰,像是画出来的,又像是雕塑。 程心瞻心中浮现出一个名字,但又有些不敢相信。 “难不成,是「六丁神火」?” 这是丹师和炼师梦寐以求的文火法焰。 程心瞻越看越像,运转内景神收服法焰,留藏到心府里,日后再细细研究,如果真是「六丁神火」,那这样一来,他日后的火法就可以说是阴阳相济,丙丁同修了。 以火防火的方法并没有问题,他唤出阳火,披在身上,就这样渡过了赤色火域。 于是,他来到最后一层,青光木域。 遇木而枯。 这是他最没有把握的一层。 他木府未辟。 而且遇木而枯,枯的又是什么,肉身?还是寿元? 为了安全起见,他祭出了竹身,以魂灵驾驭,走进了木域里。 他马上就察觉到了,枯的是肉身,他感觉到竹身上的勃勃生机在一点一点流逝。 竹身在木府中快速的奔跑,他没有克制木域的手段,只能选择硬抗。 好在,程心瞻并没有察觉到竹身遭受到了难以接受的的损失,看来,这副明治山传承四代的竹杖上蕴含的生机比他想的还要多。 竹身一路疾行,来到了果核前,一把抓住了果核。 五色光域同时开始闪烁,以果核为核心,往里收缩,最后,只化作一个薄膜似的东西,把果核护在其中。 竹身握着果核,一股澎湃的生机从手上的果核传到竹身里,瞬间就修复方才穿过木域带来的亏损。 远处,白鼠看着程心瞻势如破竹,渡过一层层法域,果真拿到了人参果核,它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心里反复回荡着一句话, “他真的拿到了!” 程心瞻肉身从竹身手上拿过果核,试着将其收到土府里,果然,神物就是神物,可以放入窍穴中。 随后,他把竹身也收了起来,并回头看向白鼠, “白居士,你已经重获了自由,但如果晚辈邀请您跟我回三清山,在三清山中安享晚年,不必在外面东躲西藏,担忧着有一天会入他人之腹,您是否会答应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归宗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地面上,光华闪过,程心瞻和白鼠回来了。 十一娘和等哥儿马上过来。 十一娘看见白鼠还在,眉头一皱,双眉带煞, “心瞻,它骗了你?” 程心瞻摇摇头,笑说,“果核已经拿到了,我邀请白居士跟我回三清山养老,他同意了。” 十一娘这才转怒为喜, “在仙山养老,那倒是让它捡了大便宜。” 白鼠笑了笑,并不反驳。 那可是三清山,还真不缺它这一根七百年人参。 “十一娘,果核我收进了窍穴里,只是现在不敢拿出来给你瞧瞧,怕引起天地异象,惹来觊觎。这果核我打算带回三清山种养,不若你随我一起回山,到时再近观神物,如何?” 程心瞻坦荡的看向十一娘,直接说明了果核他要带回山里。 十一娘笑了笑,“我刚历经述职和秋狝,现在急着回海青城整理一番,随后就得回孔雀城了,等到了孔雀城,路近些我再去豫章找心瞻。” “也好”,程心瞻点点头,他明白十一娘的意思。 “心瞻路过渤海来看我,赠我木煞,又助我捕获木精、秋狝得胜,心中实在感激,仙山清净,我不好频繁拜访,但是白玉京热闹,等心瞻得了空,可常要来看看,也好让我好好相谢。” 十一娘说。 程心瞻笑着说好。 于是,十一娘便飞天离开,往海青城方向去。 目送十一娘离开,程心瞻拿出一枚令箭,以手做笔,在上面写了些东西,并以符咒做封印,随后他将令箭一甩,令箭直接就没入虚空中不见了。 这是三清山的传信令箭看,最早时还是兼显道长教他的。 他不打算继续访友了,他要即刻归宗,不但如此,他还请示宗门最好派一位四境前来接他归宗。 现在,他认为,自己的命都不如他体内的一颗果核值钱。 这一枚发芽的果核要是能在三清山扎下根来,那再续三清山五千年基业也不成问题了。 这要是归宗路上出什么意外,伤了自己不要紧,要是遗失了果核,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发出令箭后,程心瞻便匿影藏形躲起来候着。 宗里人来的比程心瞻还要快,还不到一个时辰,一道遁光便从东南方向掠来,化作一道人影落地。 “傅道爷!” 程心瞻看见落地的人影有些意外,撤去变化之术,凭空冒出来。 来人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白须银发,程心瞻见着却是再熟悉不过。 宗门果真应了他的请示,请了一位四境来了! 来人道名傅守真,是枢机山五雷院的五雷上使,也被奉为宗门的太上长老,辈分比当今枢机山山主赵无极还要高上两辈。 程心瞻在五雷院学法时,就曾听过这位的讲会。 “程小子,是摸到了什么好东西,还要我来接你一趟。” 程心瞻神秘一笑,“傅道爷,咱回去再说。” 傅守真笑了笑,道一声也好,于是打出一道玄光将程心瞻连同一狗一鼠全部笼罩起来,再次身化遁光,消失不见了。 ———— 三清山,莲福地,平顶山,三清宫。 三清宫掌教纪和合,纯阳殿副教主时通玄,元阴殿副教主董守仁,玉京峰副教主路笃行,明治山山主温素空,均在此处坐着等候。 “通玄,你说这小子会给咱们一个怎样的惊喜?什么宝物需要点名要四境去接?” 掌教纪和合笑着说。 通玄摇摇头,“我可摸不准他,西昆仑战事了,让他回宗也不愿意,估计心里憋着气呢,这次令箭是从长白山发来的,是吧,笃行,不知道他怎么跑那边去了。” 路笃行点点头,“嗯,因为涉及心瞻和四境,消息直接报到我这来了,长白山那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宝物,在药王庙眼皮子底下他们一直没发现么? “顺道提一嘴,守仁,还有素空啊,心瞻这次回来不能让他再跑出去了,龙虎山的人招呼我好几次了,他们的龙虎法会拖了一年多,一开始是因为血神教,因为西昆仑轮战,但战事结束后,他们则是说请心瞻务必参加,我们考虑孩子心情,一直没有把这事告诉孩子,强令他回来,但龙虎山确实因此拖了半年多,眼下刚好心瞻要归山,可不好一直让人家等着了。” 闻言,温素空面无表情,她才不看重这些,但是副掌教说话了,她便也点点头,毕竟人家有人家的考虑。 元阴殿副教主董守仁是分管明治山的副掌教,丹霞山出身,闭关了有十来年了,去年才出关,所以还没见过程心瞻,但是出关后也屡屡听人提及这个名字。 他也点点头,但又没把话说死,只道, “等会孩子过来,问问他的意见就是。” 没让几人久等,一道电光闪过,傅守真就带着程心瞻落在了三清宫。 程心瞻被三境带飞好几次,但这还是第一次被四境带飞,头还有些晕乎。 落地后,晃晃头,深深吐纳几口,这才恢复清明,随后看见殿内的样子,还有殿内的众人,便知道自己到哪了,连作揖行礼, “见过掌教,见过师祖,见过……” “这是元阴殿副掌教,称董教主就是。” 通玄为心瞻引荐了一下。 心瞻称是,继续道, “见过董教主,见过路教主,见过师尊。” “好孩子,不必多礼,坐下吧。” 掌教纪和合笑着说。 于是程心瞻便在几人对面的蒲团上坐下来。 掌教看见了程心瞻旁边的白鼠,便道, “还带了客人回来了。” 入三清宫后,等哥儿就老老实实趴地,眼珠子看着地板,一动不动。 而白鼠被四境裹挟飞遁,本就吓个半死,进了三清宫,看着众人气息如渊如海,差点没晕过去。 此刻见掌教望过来,更是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见此,心瞻便接话道,“掌教,此次幸得宝物,倒多亏了这位客人,所以弟子将其带了回来,打算将其留在三清山养老,还请掌教应允。” 纪和合笑着点点头,这实在是极小的事了,他道,“那往后可要把客人照顾好了,莫让人说我三清山不懂待客之道。” 程心瞻称是。 “心瞻,那你看看,人可到齐了?可能说说你令箭中所述的‘天大的事’了” 程心瞻刚行礼的时候自然就知道殿里有哪些人,此时他还真觉得少了人,便道, “掌教,怕是还要请一下神女峰副教主,霓山山主,玉虚峰峰主三位。” 在座各位互相看了看,脸上都有惊讶,同时也浮现出笑意。 这么大阵仗,倒是有意思了。 这孩子是要把三清山翻过来不成? “我来叫他们。” 玉京峰副教主路笃行说。 不一会,三清宫里又来人了。 玉虚峰峰主尤为徐第一个到,行礼后在路笃行身后坐下。 神女峰副教主苏笃宜第二个到,与众人点头示意后来到温素空旁边坐下。 霓山山主毛为功最后一个到,挑了边上坐下。 “各位,咱们明治山的嫡传程心瞻,在外寻见了一件宝物,说是天大的事情,我们一起来听一听。”纪和合笑着说。 这也就是在三清山了,不然放到他处,哪有因为弟子一句话,便集齐了掌教副掌教来听的。 不过程心瞻当然没有让他们失望,开口一句话便是石破天惊, “弟子寻到了一颗已经发芽的人参果核。” “什么?!” 即便都是修炼有成的大人物,但此刻还是有人惊叫了起来。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往前倾身来看程心瞻。 霓山山主毛为功一生都在侍弄草木,此刻听见人参果三个字,连坐相都没有了,几乎要跳起来。 程心瞻点点头,“是的,众位师长,是一株人参果树的幼苗。” 他说着,从土府里拿出了一枚发芽了的果核。 6◇9◇书◇吧 果核离体的瞬间,五色华光冲天而起,勃勃生机如涛如海。 纪和合反应是最快的,只一个念头,三清宫便发出蒙蒙清光,将五色华光压在三清宫中。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看着程心瞻手里的果核。 “诸位师长,这应该曾是一枚完整人参果。” 程心瞻的话再次震惊了众人。 “这枚果子不知何时掉落在地的,历经长久岁月,果肉精华被果核吸收,果核又在地脉中穿行,吸收各地的地脉精气,几个月前,才在长白山西处发芽。 “之所以劳烦众多师长,是因为弟子想着,这样的神物对扎根之地肯定要求极高,怕是要集整宗之力来为其创造条件,才能留得住这样的神物。 “但哪怕是把三清山犁一遍,弟子认为也是值得的,一旦幼苗成树,可保我三清山万世基业。” 程心瞻诚恳说着。 殿里静悄悄的,大家都死死盯着果核,每个人的法眼都大开着,瞳光交织成虹。 感受到绝对的安静,狗儿吓得连呼吸都停了。 “哈哈哈哈!” 掌教纪和合突然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翻。 “哈哈哈!大喜!大喜!” “哈哈哈哈!祖宗垂怜!” “好样的!好孩子!” “万世基业!” “……” 所有人都在大笑,有些人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笑声似乎比果核的五彩华光还要厉害,几乎掀翻了三清宫的宫顶。 “掌教!” 时通玄突然站起来了,他对着掌教纪和合行了一礼,口道, “老道请辞纯阳殿副掌教之职,自请看守果树。” 大家的笑容一僵。 纪和合皱眉想了想,随即释然一笑, “也罢,终究是你家后辈带回来的种子,便宜你了!我这没什么问题,刚好今天几位副掌教也都在,大家可有什么意见?” 另外四位副教主互相看看,也都笑了,手指时通玄, “便宜你了!” 时通玄大笑,连连作揖,“多谢各位,多谢各位!” 自此,宫中的十个人再也没有离开过三清宫,反而是不断有人被召进三清宫议事,但此时,果核自然重新被程心瞻收回土府里。 因为担心耽搁了果核的出根时间,整个宗门都被调动起来,等到了第二天,许多大的方针已经被确定了。 即日起,搬山卸岭,营造南屏山,南屏山连接东屏山与西屏山的南端,三座山岭首尾相连,以西北莲福地、东南万笏朝天群峰、西南收阴山为连接点,同时疏导地脉,以三岭勾连诸山百峰,导通地气。 即日起,在三岭环抱之中,以玉京、玉华、玉虚、丹台、投剑五山为基础,调动其方位,再新垒云中、梨雪两山,与先前五山连成北斗七星之势。 即日起,在七山脚下开凿一条新河,命名为分季河。分季河起于玉京峰,终于梨雪山,再在梨雪山转为地下,化作地下河。 即日起,调动六龙回日九天云禁大阵,采集天雨地水,注入分季河,同时遮掩动静,对外封山。 即日起,在北斗所指,紫薇方位,再新垒一山,山下有分季河的暗河流过,并打通一条地道直通向丹霞山火穴。山里埋金精玉石,山上植奇异木,结成法阵,吸纳群山地气。 山并不高,名为五府。 …… 当六千年传承的三清山全力做一件事的时候,那就没有什么难事。 第十天的时候,自始至终都被云禁大阵笼罩的五府山已经建成了。 掌教法旨,在解禁之前,只有掌教、副掌教、霓山山主、程心瞻,可以自由进出五府山。 在程心瞻归山的第十一天,五府山的五行调和完成,整个三清山,包括莲福地在内的群山地气全部汇集到此处。 这一天,纪和合、董守仁、路笃行、苏笃宜、毛为功、程心瞻,来到五府山。 程心瞻四处环顾,这五府山估计只有百丈高,山势很缓,但确实灵气盎然,四处可见奇异草,但又以松菊为多,古色古香。 他走动之间,身体带出风,浓郁的灵气被风搅动,化成水珠滴下来。 在向阳的半山坡上有一处平地,是这座山的五行之眼,此刻已经有人在哪等候了。 程心瞻一看,不是通玄师祖又是谁。 纪和合走近,指着时通玄笑说, “这才十天,我怎么觉得你头发都黑了些,不做这个副教主就让你这么松快?” 时通玄大笑,“无案牍之劳形岂不让人松快?” 众人大笑着,然后把目光看向程心瞻。 程心瞻自然领会,走到这处空地中央,拿出了果核。 果核闪着华光,程心瞻把绿芽朝上,将果核按进地里。 众人都看着,看果核满不满意,会不会遁走,虽然这座山的上空和地下都已经被法阵锁死了。 一息,两息,十息,一百息。 众人便等着,心下逐渐放松下来。 足等了半个时辰,众人才彻底放下心来,看来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是值得的,能让这位爷满意就行。 众人准备离去了,这里有时通玄常驻在此。 “咦,你们瞧!” 时通玄突然低声说了一句,但声音虽小,可其中透露着的欣喜大家是都能听出来的。 所有人回头,各自运转法眼瞳术,便都瞧见了, 那地中,果核底部,有三四条白嫩白嫩的根须正在从果核里探出来,扎进泥土里。 几人想放声大笑,可是又怕惊扰到了神苗,所以憋得很辛苦,也有实在忍不住的,便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这样一看,搬山造河的高修,和在田里看着种子发芽的老农也没什么区别。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东华帝君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又过几日,程心瞻再次来到三清宫门前。 他应当是小辈弟子中进出三清宫次数最多的人了。 纪和合还是盘膝坐着,闭目神游。 “心瞻来了,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吧。” “哎。” 程心瞻应了一声,走进宫中,与纪和合对坐。 “心瞻是有何事呀?” 纪和合和蔼的说。 “掌教,弟子是有修行上的事请教。” 纪和合有些意外,修行上的事不去问温素空,不去问时通玄,来问自己作甚,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依旧轻声细语的说, “请讲。” 程心瞻便问,“弟子现在四府已辟,仅缺木府未开,不知掌教可否教我。” 纪和合闻言笑了笑,“你哪是问我如何开木府,是问我如何选木府内景神吧?” 他知道心瞻在黄庭内景一道上走的既广,又高,这里面有他天资的原因,也有机缘的原因,现在宗里别说一境二境,就是三境四境的,很多也没有缔结内景神,缔结内景神的,也少有心瞻这般跟脚高的。 程心瞻点点头,要是凭吐纳攒气,靠水磨功夫开府,他自然不做此问。 纪和合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火府内景神为昴日星官,金府内景神为金麒麟,土府内景神为炳灵太子,水府内景神为太阴皇君,木府内景神本来好定,但你要是想和其他四位并列,那就不好定了。” 程心瞻笑说,“所以特请掌教教我。” 纪和合笑了,他想了想,口中说着, “木神么,二十八星宿中有木宿,五德星君中有木德星君,远一些的话,四象尊神里有东方孟章神君,五位帝君里有青帝,阴阳神里有东王木公,你可有想法?” 程心瞻闻言便道, “掌教,弟子是这般想的,二十八星宿里弟子已有昴宿,是一等一的星官,五德七曜里弟子有太阴皇君,也是位极主神,四象尊神弟子未曾缔结,但是也有了圣兽麒麟,五位帝君为人主,红尘因果太重,不敢观想,如此一来,仅余东王木公倒是合适。 “而且掌教,弟子分别以阳火、阴金、阳土、阴水辟府,按阴阳交替之序来看,也恰好是阳仪甲木,阳神木公正好合适呢!” 程心瞻笑着。 “嗯。” 纪和合点点头,这小子言之有物,见识也高了不少, “木公么,紫烟山就有供奉……” “害!你这小子!” 纪和合反应过来了,指着程心瞻大笑,“你这小子,一开始就是奔着木公去的吧,来找我就是想让掌教去紫烟山给你说说好话?” 程心瞻不好意思的笑笑,他就是这个意思。 纪和合大笑着,心里开心,这小子,给宗里带来个‘天大的事’,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赏了,他就自己提出来了。 咦? 纪和合看了一眼心瞻,这孩子是故意的? 不然若只是找紫烟山学法,他不必找到自己这个掌教头上来。不说时通玄,怕是温素空都够了。先前去枢机山,不就是温素空自己打招呼的么? 他是想到了自己在为赏赐犯愁? 想到此处,他心里便更开心了,这就是掌教根苗呀! “好好好,你现在自去紫烟山就是,我会和那边山主说好的。” 纪和合笑着说。 程心瞻闻言也是一喜,连声谢过。 “怎么,还有什么事?” 纪和合看程心瞻说完事还没有离开,便问道。 程心瞻稍微沉默了一下,便道, “掌教,恕弟子冒昧,那松绿湖的绿螭是否与蜀中伐蛟有关,绿螭又为何会在我们三清山呢?” 他时隔两年归宗,五府山事了,他自然去看了绿螭,绿螭竟然还不会说话,这就让他不得不怀疑绿螭并非偷懒不肯炼化横骨,而是受伤无法说话了。 刚好趁此机会,问一问掌教。 纪和合也稍稍沉默了一会,他没想到心瞻会在此时问出这个问题。 沉默片刻后,纪和合说, “不错,绿螭出自蜀中,她的父亲是西蜀斫琴大家雷仙的挚友,也是琴中珍品「天风松雪」的主人,称作顾逸。” 果然。 程心瞻知道自己猜对了。 “绿螭是静松带回来的。” 纪和合说。 程心瞻闻言有些意外,竟然是投剑山的应山主,但是自己多次去找绿螭,也从没撞见过应山主呀。 “我听静松说,那年应当是峨眉的妙一夫人破四入五,门下弟子为其筹备贺礼,不知怎么,盯上了顾逸手里的「天风松雪」。 “不过「天风松雪」终究只有一把,但峨眉弟子众多,而蜀中多蛟龙,又素有蛟龙多珍宝的传闻,这才有了那一场蜀中伐蛟。” 程心瞻闻言有些难以置信,因为要搜集贺礼,所以就征伐一地蛟龙? 这算什么事? 纪和合嘴角带上冷意, “蜀中伐蛟,蛟龙自然御水抵抗,于是蜀道便宣扬为治水而伐蛟,声势愈发浩大,静松当时就在蜀中,曾目睹三峡之水被蛟血染红。正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道祖摒弃之处,他们倒是奉为圭臬,枉造杀孽!” 程心瞻握紧了拳头。 “静松当时在蜀中,在一条江边遇见了逃命的顾逸,试问顾逸是成名多年的乐师,在蜀中久有盛名,又如何会兴风作浪呢?于是静松便出剑相助,不过蜀道终究人多,顾逸便将幼女和宝琴托付,自己抵挡追兵,最后是生是死,静松也不知。 “静松归山后跟我交代了这件事,我便留下了幼螭,养在山里,对外不曾多说半个字。幼螭懂事,受了很重的伤,也是吓破了胆,所以平日里只在湖底修行,从不露面,所以你能与绿螭交友让我也很意外。” 程心瞻点点头,始末缘由他已知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路有不平,理应拔剑,但这把剑也需足够利才是。” 纪和合提点了一句。 程心瞻点头称是,随即告退。 纪和合坐在原地,手指在膝上敲击着,心中想着,这孩子立下如此大功,那之前让兵器院给这孩子打造的五行法剑就可以放开了说了。 当前应该就火行法剑快出炉,接下来,很多东西就不用局限于掌教密库,可以从宗门宝库里出,剩下的四把剑齐铸都可以了。 无论怎么说,不能亏待了这样的好孩子。———— 程心瞻从紫烟山飞仙台出来,他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 一张观想图,《东华木公青童大道君乘桴出海图》。 一卷木法宝典,《东华帝君说甲乙青虚一炁宝诰》。 此情此景,不由让他想初食气时,在小万山书库苦苦寻觅,最后囊中羞涩,忍痛以一百五十两银购下《白虎七宿拓本》,始见昴日星官。 不过六年矣。 ———— 刚回到明治山,又被师尊叫过去。 程心瞻能明显感觉到,自打两年前自己回宗禀告,说师叔还在世后,师尊脸上的笑容明显就多了起来,不再像之前颇有些苦大仇深、沉沉郁郁之感。 “为师是看出来了,你每次出宗总是要闹些大动静出来。” 温素空看着程心瞻笑着说。 6◇9◇书◇吧 第一次出宗,西南有新煞出世,这个弟子则真煞冲穴,性命垂危归宗。 第二次出宗,遇见尸仙飞升,这个弟子带回天界的只言片语。 第三次出宗,在斗剑会上扬名天下,结识了还珠楼主,也恶了峨眉掌教夫人。 第四次出宗,恰好遇上西昆仑血魔出世,紧急调去西昆仑,然后险些被三境抓走,又在正魔两道上露了一次脸,还带回来了素行的消息。 第五次出宗,再去西昆仑,时隔两年半才回来,一回来就带回了人参果树。 以至于他的名字在宗内比几个道子还要响亮,被掌教视作接班人,在宗外,更是惹得龙虎山延迟法会来等他。 程心瞻闻言苦笑以对。 “龙虎法会时日已定,明年清明。” 温素空说。 程心瞻点点头,他回宗那天在三清宫路教主就跟他说过了,他也同意了。 “喊你过来,是因为你五行马上通融,是该再传你一些阴阳法门了。” 程心瞻闻言一喜,又有新法术可学了。 “多谢师尊,对了,徒儿已通过掌教从紫烟山那得到木公观想图了,冲击二境应该也就是这一两年了。” 观想木公,他自然事先与师尊商量过,师尊也很支持。 温素空闻言笑了笑, “即便是到明年,那也是七年破二境,那南斗冲宫榜应当有你一名。” 程心瞻闻言也笑了笑,这个对他倒不是很重要了,当年食气上榜获得奖金确实让身为记名弟子的他日子好过很多,不过后来几次出宗,尤其是结识了十一娘以及在西昆仑除魔,他早已不为钱犯愁了。 而且宗里从不缺破境天才,六息食气他只轮到第五,这次七年冲宫也不一定能上榜。 “为师在你食气时就和你说过,明治山修行庞杂,阴阳五行风雷,什么都会一点,但落脚,都在阴阳生死上。” 程心瞻点点头,他自是记得。 “这阴之道,便体现在养尸和养魂上,这两术我都已经传授给你,是为《青蚨化生经》和《长生胎元显神密旨》,你平日里以魂灵驭竹身,魄灵御肉身,其实就是在修行这两道法门。 “风法的话,都在《天罡地巽人灵彰神本经》和《召风通运符秘》里了,我也就不多说了。 “雷法的话,其实明治山也没什么特殊的,你在枢机山学五雷,肯定更全面些。” “现在明治山的秘传,你还不知道的,也只有纯阳之道了。” 程心瞻闻言,两眼一亮。 温素空看着程心瞻的样子,便笑说, “其实纯阳又不是明治山的独门秘法,纯阳之道最早就是起于木公,也就是东华帝君,东华帝君传道于上仙汉钟离,钟离上仙传吕洞宾吕祖,并由吕祖发扬光大,后面吕祖又传下终南山法统。 “咱们明治山所学纯阳,是授自钟离上仙,吕祖扬名后,便有一本巨著出世,名为《太乙金华宗旨》,明治山也抄录一份,世代相传。” 温素空拿出一本金书,递给了程心瞻,并笑着提醒, “这本和先前的一样,只可在山中观,外出时就不要带上了。” 程心瞻点头,接过了金书。 温素空则继续讲解, “纯阳大道和内丹大道是分不开的,所谓纯阳,就是视人为丹,炼尽阴滓,即返纯乾。” “师尊,那何为阴滓,又如何炼尽呢?” 温素空便答, “书中说:一灵真性,既落紫阙,分为魂魄。魂,阳也,轻清之气也,此自太虚得来。魄,阴也,沉浊之气也,附于有形之凡心。魂好动,为生,魄守静,望死。炼尽阴魄,即为纯阳也。” 程心瞻听了大惊,魂阳魄阴不假,魂动魄静也不假,可因此就要将魄全部炼尽,是否又极端了点,他便问道, “师尊,弟子或许之前理解有误,这纯阳,到底是将‘阳’炼到极致,还是完全消除‘阴’呢?,如果是完全消除‘阴’,是否有些极端了呢?” 温素空颇为赞许的看看弟子,她点头道,“关于纯阳法门,这里面有四个事为师要交代给你。” 程心瞻肃神恭听。 “第一个,我们明治山从钟离上仙传承过来的纯阳之道虽说也要炼阴滓,但是也还没到炼去阴魄只留阳魂的程度,所以这《太乙金华宗旨》中提出的彻底摒除阴魄的炼法,到底是吕祖手作,还是吕祖后人或是弟子托名所作,不得而知。 “第二个,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纯阳大道也不是唯一真道,要你学纯阳,也不是让你把先前所学全部摒弃,只留纯阳。 “第三个,《太乙金华宗旨》仍然是一本极为高妙的法典,其中关于天心、回光、元神、识神的论述可谓字字珠玑,针对精气神三宝托于五行上形成精水、神火、意土三相的论调和修炼法门是别开生面的,为师认为只此一法就可以开宗立派了,书里即便是教授如何炼去阴魄的法门也是玄妙无穷,你虽不必去炼,但也可触类旁通,起码可以精炼三魂七魄,扫灭阴私杂念。 “第四个,我们明治山关于养尸和养魂的法子偏向阴性的,长久下来于神、于身都不好,所以纯阳法对明治山弟子而言,更像是一门护身法,心中纯阳,保元灵不灭,行阴法自然无顾忌,这也是一种阴阳调和。” 程心瞻茅塞顿开,拱手称是。 “这一本《纯阳注解及衍生法》是明治山历代祖师的心得,你好生参悟。” 温素空又递来一枚玉简。 程心瞻收下了。 “明治山的基石法门为师已经尽数传授给你,你日后能结出什么样的果来,就是看你自身的造化了。” 程心瞻俯身下拜。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五章 齐五府,入二境(小章加更)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明四百三十一年,春。 时至雨水节气之第三候,草木萌动。 春雨滋润大地,万物竞发,一派勃勃生机。 五府山。 时通玄已经在此结庐。 时通玄和程心瞻盘坐在庐中,一个草顶的小庐蓬挡不住细细绵绵的春雨,雨丝随风落到两人脸上,清清凉凉的。 时通玄看着不远处的果苗,看来这神物已经放心在此扎根了,顶上的绿芽已经有一寸高,春雨落在上面结成了露珠,看着便让人欣喜。 “嗯?” 时通玄扭头来看身边的程心瞻,他察觉到,一股磅礴生机从这孩子身上散发出来。 时通玄搭的这座小庐蓬伐木做柱,割芦为顶,随着程心瞻身上散发出的盎然生机,那木柱居然生根生皮,长出了绿芽! 看来是开辟木府了。 不到半年开辟木府,是真快呵。 不过观想木公,修行在神树之侧,又逢雨水,也正是应了天时地利人和,也算预料之中。 不过程心瞻却没有睁开眼,他的内景小天地里正发生着更为玄奇的变化。 心府中,光明宫内,昴宿星官睁开眼,一缕阳火从他眼中射出,化作汹涌的赤金色火河,奔腾出心府。 火河涌入肺府之中。 雄伟的明皇陵地宫里,一头金麒麟也睁开了眼,见火河冲来,麒麟并不躲避,反而踏蹄迎上。 麒麟沐浴在火海里,不惧煅烧,鳞角反而更加熠熠生辉。 麒麟将火河尽数吸入腹中,浑身冒着火光,仿佛浴火重生了一般。 麒麟吞服阳火后,又张嘴喷出一道阴沉沉的金光。 金光闯进脾府,脾府里群山绵延,三山五岳尽在其中,金光如陨石一样砸进群山里。 顿时地动山摇。 冥思的炳灵太子被惊扰醒来,见群山动摇,立即结印,群山听从号令,顿时稳固下来,将金光压制在地下。 不但如此,群山融合了金光,吞服了金性,变得更加稳固了。 炳灵太子手印再一变,便有一团蒙蒙土光从群山地底里升起,飘到了肾府里。 肾府之中,广寒宫如月高悬,飘忽不定,此刻蒙蒙土光进入肾府中,便化作一道黄云,将广寒宫稳稳托住。 广寒宫中,太阴皇君睁开双眼,也掐印行法,宫内的寒井直通到黄云中,汲取地气,化成寒水。 井中寒水涌出,往肝府涌去。 寒水入肝府,汇成一片碧海汪洋。 不过慢慢的,碧海之水渐少,露出海中一座仙山来。 仙山其名方诸,山巅有青云凝成华盖。 青云之上有一神人,头顶三维之冠,身着九色云霞之服,正是东王木公。 木公面朝东方,那里有一轮丹红大日高悬。 木公听碧海潮声,手指大日,一缕青色从他指尖溢出,像是一座青虹,连接着山岛与丹阳。 青虹没入丹阳中,实则出现在心府里。 青虹落在血河里,血河顿时激荡翻涌,血浪滔天,可是仔细看看,那冲天而起的,又哪里是血浪,分明是火浪才是。 火浪冲天,溢出了心府,又冲进了肺府,惊扰了麒麟。 …… 如此循环往复。 火河,金光,黄云,寒水,青虹。 五色华光在五府之间穿行,速度越来越快,连成一片,化作了一朵五彩祥云。 五彩祥云在内景世界飘荡着,飘荡着,来到心府之侧的一处虚无之地。 但是,这里看似是一块虚无之地,但实则有着厚厚的壁垒。不过五彩祥云看着轻飘飘,但实则也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轰!” 一声巨响,响彻内景世界各个角落。 那处虚无之地炸开了无数碎片,像是琉璃在日光下反射出斑斓色彩一样,虚无之地的壁垒碎片也在五彩祥云的招摇下映射出无穷霓光。 壁垒破裂后,原本的虚无之地便出现了一个微微透明的空窍,只是这空窍在旁边火红的心府照耀下,呈现出绛色。 这就是绛宫了。 五彩祥云涌入绛宫中,化成了一张云床。 往后,这里就是孕育婴儿的地方。 五府齐辟,五气冲宫。 程心瞻修道第七年,破一境。 他的念头来到绛宫里,底下是云床,仿佛在天,顶上则是一圈圈涟漪,似湖面一般,仿佛在地。 6◇9◇书◇吧 但程心瞻知道,那一圈圈的涟漪,不是湖水,而是他的命轮。 他仔细一数,便看出来。 那里面的无色涟漪有九十八圈,这是说以他的根骨,即便不修行,无病无灾的,能活九十八年寿终正寝。 无色涟漪外,有赤、白、黄、黑、青五层涟漪,各自有三十圈、七圈、三十圈、三十圈、三十圈,这正是他开辟五府的顺序。 心府、肾府统摄全身精血,内景神又都是阴阳星主,所以开辟后各自增寿三十年倒也说得过去,而木府主发生机,内景神为东王公,也增寿了三十年。 按理来讲,辟土府应该增寿不到三十年,但程心瞻猜测可能是土府内景神炳灵太子有冥府神位的缘故,冥冥中又给他增添了寿数。 而金府主杀伐,只增添七年寿元实在正常不过。 在这五层涟漪之外,还有一圈绛色涟漪,一共六十圈。 开辟绛宫,增寿刚好是一甲子。 再仔细看,命轮中间,又有五十二圈已经覆上了灰色,这里面,有二十二年是他的年岁,有三十年是他真煞冲穴时,恰好开辟心府,心府增添的寿元生机全部损耗了,用以抵挡煞气冲刷心府。 所以现在,他便能清晰的看到,自己寿元为二百八十五岁,已经损耗了五十二年,还余寿二百三十三年。 这就叫知天命。 而二百三十三年实在不多,因为在命藏诸窍中,能增加的寿元的窍穴已经被开辟了大半,剩下的,只有开辟黄庭和紫阙能增长寿元了。 也就是说,在犁庭结丹前,他的寿元已经不会再有所增长了,在整个二境里,他只有消耗。 而到了第三境,他甚至无法知道,每一次洗丹带来的寿元增长能否支撑他到下一次洗丹。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所以三境中人心魔频发,能跻身四境的,寥寥无几。 也就是在程心瞻内景小天地中,五彩祥云冲开绛宫的那一刹那。 外界,三清山上空,同样凭空出现了五朵祥云,赤、白、黄、黑、青五色,以五府山为核心,环绕一圈。 五朵祥云上,又出现了五尊神灵法相。 赤云上,昴日星官矗立,脑后镜轮里是大日当空之景。 白云上,金麒麟尸矗立,脑后镜轮里是刀山地狱之景 黄云上,炳灵太子矗立,脑后镜轮里是群山绵延之景。 黑云上,太阴皇君矗立,脑后镜轮里是瀚海潮生之景。 青云上,东王木公矗立,脑后镜轮里是古木参天之景。 只是五云散发着无穷明光,把五位神灵法相几乎完全遮掩,让人看不出神灵真身模样,唯有五方镜轮如日高悬云上,照彻四方。 异象显现的第一时间,纪和合,董守仁,路笃行,尤为徐等一众能调用护山大阵的人,都不约而同开启云禁大阵遮掩异象。 而五府山中,时通玄看着三清山上空风起云涌,不由抚掌大笑。 此刻程心瞻刚睁开眼,便见师祖笑着指着自己, “你呀,今日要破境也不提前说一声,可是把一群人紧张坏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六章 所谓符道,所谓丹道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三月十三,清明前一天。 一批人在钟灵山集结。 因为这次是老早就定好的出访,所以不像上次急急忙忙去西昆仑,那时是从玉虚峰出发,这次就是在山门处走。 这次领队的规模很高,做主的是玉京峰副掌教路笃行,另外,外事院院主霍静言、枢机山山主赵无极、丹霞山山主任无失、投剑山山主应静松、摩崖山山主甘静泉也都在。 除此之外,这次参加龙虎法会,还带了一二境弟子各十名,到时候这些弟子除了观礼,还要下场演法助兴,用来助长宗门威势。 另外还有一点,关于豫章一些灵田灵矿的地域划分和采收年限,也是通过这些一二境弟子的演法名次来定的。 这个演法只限定在一二境,因为一旦到了三境,那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要是放在偏僻之地,都是可以开宗立派了,自然不会再下场争斗。 几个师长来的还挺早,正说着话。 “唉,你说心瞻这孩子,怎么就非要在这个关口破二境呢,开了木府就可以了嘛,回来破二境也不迟!” 霍静言长吁短叹说着。 以心瞻精修五行的实力,可以说横压一境了,在一境的比试中定是能十拿九稳,但现在破了二境,那就得和那些在二境多年的年轻俊彦比试,把握就不是那么大了。 只是人家指明了希望心瞻参加,自己征得心瞻意见后也答应了,现在自然不能反悔。 应静松闻言则是一笑,“除非是有谁炼化了了不得的罡煞,又能得心应手,否则的话,心瞻胜算应该还是很大的。” 赵无极和甘静泉都是点点头,口上应和着,除却内丹修炼,心瞻在剑法、雷法、符法上的成就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 任无失听着就有些不高兴了,既然大家都觉得好,那这样一个方方面面都优秀的孩子,怎么会不学丹法呢?掌教让他在三山旁听,却没有说丹霞山,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是自己闭关了,丹霞山受冷落了?那万无畏又是怎么当的副山主? 是这孩子对丹法不感兴趣?任无失不信,世上只有蠢人会对丹法不感兴趣,因为他们学不会。 是温素空或者掌教对丹霞山有意见?那自己这次回来定要逮住他们问问。 谈笑间,人便来的差不多了,开始登船。 这次的代步法器也很有意思,是三条竹筏,竹筏很大,但上面很空,就摆着些蒲团。 几个师长两两分开坐在竹筏上,弟子们也开始登船。 “咦,心瞻还没来么?” 霍静言在清点人数,却发现二十个弟子就缺了一个程心瞻。这不应该呀,那孩子懂分寸有礼仪,说定了时间应该就不会来迟呀。 “对不住!对不住!我来迟了!” 霍静言正准备联系,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了。 随即便见一个人影踏空过来了。 他一看,不是心瞻又是谁。 咦?! 且看他的步法,那脚下又是什么法光?银紫闪烁,似乎是电光,但又听见了风呼火啸的声音,这孩子走的还不是直路,三步一转,四步一折,虚空上留下的脚印像是梅枝,又像是星斗。 声音由远及近,起初还远远的,一句话说完,就落到自己眼前了。 “心瞻,你这是什么步法,我之前却是没见你用过。” 程心瞻便拱手答,“弟子学的杂,发现风、火、星、雷在遁法上都有独到之处,便想着融到一起去,就创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遁法,弟子管他叫四不像步,还是草创,不入您法眼。” 霍静言点点头,无话可说。 程心瞻又向其他师长和同门赔不是,便准备挑一个竹筏上去。 “心瞻,来我这里。” 这时,异口同声两道呼喊响起。 程心瞻看去,是丹霞山山主任无失和摩崖山山主甘静泉同时在叫他。 “静泉你无须动,我去你那就是。” 任无失见状喊了一声,一步便踏了过来。 程心瞻见状,也只好上了这条竹筏。 筏上现在是应静松、甘静泉和任无失三个长辈,弟子连带程心瞻在内是七个人。 程心瞻看见了投剑山的曾济年、摩崖山的萧妙语也在这筏上,而对面筏上他看见了丹霞山的祝兼容,其他的几个曾见过,但不熟。 “静泉,你有什么事,你先说。” 任无失在甘静泉旁边的蒲团上坐下。 程心瞻也来到几位山主对面坐下。 他之前和摩崖山、丹霞山没怎么打过交道,两位山主也是第一次见。这一见他就发现,这两位山主都很有特点,嗯,这话也不对,只能说各山山主都很有特点。 丹霞山山主就是典型的童颜鹤发,发如银丝,但脸上却不见一点皱纹,面色红润如婴儿。 摩崖山山主则是极为年轻,之前程心瞻见过的最年轻的山主就是投剑山山主了,但是甘静泉山主比应山主还要年轻,很有少年气。 “心瞻呐,你义符的名头是如雷贯耳啊!” 甘静泉笑着说。 心瞻连道不敢。 “你这一身符法是从哪里学来的呀?” 甘静泉很好奇,他听说了宗里有程义符这么一号人物后就起了兴趣,后来西昆仑剿魔,门下嫡传萧妙语回来后对这个程义符推崇备至,更引起了他的兴趣。 他从萧妙语那拿过程心瞻画的符来看,符的品阶不算高,但符画的笔触和其中的神意却是极妙的。 程心瞻如实作答, “弟子是以《符道初解》入门的。” 甘静泉点点头,这不意外,天下符道修士泰半都是以这本初解入门的,这在三清山书库里都属于是免费借阅的书。 “然后呢?谁教你的符箓之道?” 他又问。 程心瞻则是回答说,“倒也没人教,就是投剑山的静思长老曾给我一本符书,对我帮助很大。通过这两本书,弟子了解了符箓绘制的要素和要义后,便自己琢磨着画,一开始也难有所体悟,后来发现符道跟咒术以及字画是可以互相借鉴的,符箓之道这才有了进益。” 说到这,程心瞻发现筏上的同门们都在听,尤其是摩崖山的,于是他便展开讲了讲, “弟子想,念咒时咒音的轻重、缓急、抑扬顿挫和绘符时落笔的轻重、缓急、转折撇捺都是异曲同工,都只是道韵和法意的不同表现而已。 “后来弟子为学法又接触了不同的字体,有云隶、雷篆、风草、龙章这些,弟子发现其实这些字都是符,同一个字,用不同的字体,呈现出的法意也不同,于是弟子后来又自学了凤纹、鬼书、蝌蚪文、鸟文、虫鱼文这些。 “画不同的符,用不同的字体,初用时,增益或许不是很大,但用习惯了后,笔随意走,不拘泥哪一种,落笔不隶不篆,到有一天忽然就发现,增益也不容小觑了。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观想,多多观想神像图,心中有神,落笔时自然如有神助。我有一个自己琢磨出来的方法说与大家听一听,只是一家之言,自我感觉有用。因为许多神灵都很久远了,只是观想法图还难以领会真意,我自己有时候会搜集一些传说故事,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后人牵强附会,我会根据这些故事为神灵做传,写着写着,想着想着,心里这份神意自然就强了。 “还有一个是观想自然真形,就比如说山岳,自然真形是摆在那里的,但是观想时就不用观想整个景致,把最能代表这个山岳的线条剥离出来,比方说阴阳昏晓分界线,比方说山势起伏变化之线,比方说还有与山线关联在一起的云线和水线,有时候要远望,有时候又要近观,有了这些线条,就可以融进符里了,神意也有了依托。” 程心瞻说完,筏上静悄悄的。 “一家之言,一家之言而已。” 他补充了一句。 “谢程学师之讲!” 此时,出乎他意料,萧妙语突然站起来,对他行了一礼! 这礼仪他再熟悉不过,这是三清山门人对学师的弟子礼,自己一开始对师尊行过,后来对陶兼显学师行过,对姜为山学师也行过,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别人行礼! ~~ “妙语道兄,使不得。” 他上前两步,扶起了萧妙语。 “谢程学师之讲!” 其他五位同门全部起身,执弟子礼。 程心瞻一时手足无措。 甘静泉、应静松、任无失一同抚掌拍手。 “真是后生可畏!你这是以天地为师呀!我见心瞻你天资聪颖,便问你符道所学,是准备邀你去摩崖山旁听的,但现在看来,我仍是要邀你去摩崖山,但却不是旁听了,而是邀你去宣讲,希望你能答应。” 甘静泉赞叹说。 “这……” 程心瞻有些迟疑,自己才入二境,能去以符箓闻名的摩崖山宣讲? 而此时的任无失早已等不及,便道, “心瞻呀,你就答应了吧,任何事,教别人也是教自己,别人学会了,自己必然更精进,老道再问一个,你在丹道上可有符道上这样的见解呢?” 程心瞻摇摇头,他对丹道确实不熟。 任无失急了,这孩子真的不会丹道? “怎会如此呢?” 他问。 程心瞻想了想,自己最初没有学丹道的原因是什么呢? 哦。 是没钱。 一开始练剑也没钱,只能学咒与符,是第一次出门游历得了「秋水」和「桃都」,这才开始接触剑道。 后来不缺钱了,也得到了宗门的大力栽培,借铸剑之机也开始接触炼道,但除正统内丹修行外,剑、符、咒、炼、雷这几道已经足够他学的了,丹道似乎一直没有一个契机去学。 “听说丹道极难,又极为靡费,所以……” 任无失闻言,吹胡子瞪眼, “丹道难,那是对蠢人难,对你又不难,丹道靡费,那既然投剑、枢机、白虎三山能让你旁听学法,我丹霞山还供不起你一个人的炼丹所需吗?” 程心瞻无言以对。 这时,任山主又换了一种口气, “心瞻呐,你看这样,回去后我自去找你师尊和掌门,许你来丹霞山旁听丹法,你看可好呀?”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也是一个契机,他实在不知如何拒绝,连行了一礼, “多谢任山主厚爱!” 任无失笑眯眯点头,又问程心瞻, “炼丹不可不会火法,心瞻呐,你可身具法火么?” 程心瞻点点头,手掌一翻,两个火球在他掌心上翻腾, “弟子有一丙火,有一丁火,不知可否用于炼丹?” 任无失两眼一亮,连声说好,心里更是把万无畏骂的狗血淋头,这样的苗子,为什么不早些拉到丹霞山来? 此刻,他和赵无极当年的想法一模一样。 “来,心瞻,为时尚早,老道先教你些丹论……” 任无失说着为时尚早,可是三清山和龙虎山都在豫章,又能远到哪里去,不一会功夫,龙虎山就在眼前了,他的丹论才讲了个开头。 不过这位不愧是丹霞山的山主,说话高屋建瓴,一个入门的丹论他从存精去芜讲到炼精化气,一下子就和内丹道关联起来,让程心瞻获益匪浅。 “你看,世间最有名的青龙白虎丹相就是那了。” 任无失指着竹筏缓缓落下的方向说着。 程心瞻望向那里,只见群山耸峙,连绵不绝,黄石青松处处可见,倒是与三清山之山岩形貌有些相像。 不过远看鸟瞰便知,三清山胜在清幽婉秀,而这处群山则是气势磅礴。 群山中央,是一圈大山结岭成环,环山两边又有两座高峰耸立,像是个两耳圆鼎。 圆鼎东方,群山蜿蜒,逶迤成龙,这道山岭遍植青松,好似青龙伏地,不知绵延多少里,见首不见尾。 圆鼎西方,高峰攒簇,差互如虎,此处高峰山岩裸露,仿佛白虎腾空,高峰直探云端中,见身不见头。 这三处山势便是赫赫有名的仙鼎山、青龙岭还有白虎峰。 相传当初祖天师在此炼丹,丹成而龙虎现,就地飞升,炼丹之鼎化作仙鼎山,龙虎异象就化作了青龙岭与白虎峰。 “当年祖天师可没有服下那枚丹,仅仅只是丹成,便就地飞升,呵呵,心瞻呐,这就是丹道!”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旧友新朋齐相会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竹筏本在云上飘行,此时见了龙虎,便慢慢沉入云下,往仙鼎山中落去。 才至仙鼎山上空,便有人来接,龙虎山道士远远的就瞧见了竹筏里坐着的人,高声唱名, “三清山路教主携门下弟子到!” 引路的道士带领着竹筏落到一处山头,众人从竹筏上下来。 “路教主,大典明日开始,请先随小道去紫鹊楼暂住一晚。” 路笃行便笑回,“请。” 于是,几人便下榻一座高楼,楼以紫木建成,门窗梁柱上均浮雕喜鹊,楼建在梅林中,梅是春梅,此时梅点点,正是香浓郁时。 引路的人把三清山的二十几个人送进楼里,又说, “路教主,诸位道长,此山唤作宜停山,在这歇息的都是客人,山上有佳肴,有温泉,有书阁,有武台等等,诸位自行其便。” “有劳。” 道士行了一礼,便告退了。 几个师长自去往楼上歇息,弟子们都是第一次来龙虎山,则相约四处逛逛。 祝兼容、曾济年还有萧妙语三人和程心瞻熟识,又有过命的交情,此刻便来寻心瞻一起出去走走,还带了另外两个人。 “心瞻,叔祖,我来为你俩引荐。” 此时祝兼容拉过一个年轻人到程心瞻身边,张嘴道, “心瞻,这是我的小师叔祖,道名为敏,是我师祖万山主的关门弟子,俗名方风仪,你应该是知道的。 “叔祖,这位就是程义符程心瞻了,他名头太响,应当不需我再多做介绍。” 程心瞻看过去,这分明是一个极年轻的人,比祝兼容要年轻,看着似乎比自己还小些。不过既然他是为字辈,又和祝兼容是一个法脉上的,那祝兼容是得老老实实叫声小师叔祖。 程心瞻自然不用,别说他们不在一个法脉上,若真论山里的辈分,心瞻还是他师祖。 而方风仪此人,程心瞻自然也是知道的,南斗食气榜上的道子,而且他还知道,紫烟山的山主就姓方。 “为敏无量观。” 他打了声招呼。 他在宗内,除了通玄师祖和师尊,他还没见过辈分比自己高的,所以他喊人,基本是看年纪,年纪比自己大的,喊一声道兄,再大些,喊一声道长,再大的,则叫一声道爷,有职务的称职务,听过讲的称学师,从来不看境界高低。 要是遇见比自己小的,那自然是直呼其名。 “见过师叔祖。” 这个方为敏却是个极为守礼的人,他作揖行礼,口称师叔祖。这辈分高出三代往上,无论多高都叫师祖了,不然前头加一连串的“太”字也累人得很。 程心瞻吓了一跳,他本以为道子会很有架子呢,不曾想还是一个古板守旧的人,他连说不可, “为敏,你我平辈论交既可。” 不过这个方为敏却有些执拗,连连摇头,不说话,不改口。 程心瞻大概知道万山主为什么给他取道名为敏了。 “小道爷,你不必管他,他就是根木头。” 此时,另一个年轻人说话了。 程心瞻看过去,一眼就知道,这是个和方为敏截然不同的人。 方为敏说话一板一眼,走路四平八稳,但刚说话的这个却是个放浪形骸的人,说的再不好听些,就是吊儿郎当的。这人披着一件单薄的麻衣,麻衣上还偏偏绣着金线,金线绣成了一朵凤菊,领口大开,露出了胸膛,此时斜眉吊眼看过来。 程心瞻一个恍惚,妙缘道兄…… “心瞻,心瞻!” 曾济年拍了拍程心瞻的肩膀。 “啊,在呢!” 程心瞻恍然惊醒。 曾济年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西昆仑那场初次交战,他就在场,王妙缘那个人,他也很有印象,大概能猜到程心瞻心里在想什么。 “心瞻,我来替你们介绍,这是我的叔祖,应山主的关门弟子,郑妙机,俗名郑维城。” 说俗名程心瞻就知道了,另一个道子,石林山的山主姓郑,没想到他的儿子会去投剑山。 “叔祖,这是……” “济年不必说,我知,程义符,程南斗,程度厄,程心瞻都是他。” 程心瞻闻言连连摆手,“就叫心瞻便是。” 他两个月前破了一境,冲宫成功,又上了南斗榜,于是程南斗这个名字又被人提了起来。七年冲宫,这次排名恰恰又是在第五,和食气时一样,而南斗六星中排行第五的星君便是度厄星君,所以也有人叫他程度厄。 不过程心瞻对这两位道子着实不熟,之前他在宗时,这两位都在外寻罡煞,等这两位回来了,他又在外游历。而且之前境界相差悬殊,而且这两位道子行事又颇为低调,互不认识也属正常。 都是年轻人,很快就熟识了,结伴六人,俱是二境,聊天自然就不免说到罡煞和神通上。 罡煞和神通是二境上的两条修行路子。 罡煞是先天阴阳结合后天异象诞生的灵机,说是灵气但又不能直接吐纳服食,但若说不是灵气,可经过炼化后也能行气周天,还能结成金丹和元符,总之是很玄奇的东西。 除此之外,罡气和煞气又是极为凶恶狠厉的东西,炼化时一个不小心,能把窍穴都被刺破,所以炼化罡煞又会以内丹术语中的“降龙伏虎”来代替,重点就在降伏二字上。 可若是降伏了罡煞,那便有诸多便利,除了最为重要的阴阳调和缔结金丹外,罡煞还能结成元符。 程心瞻的十二重楼里就以「阳明云堂罡」结成了云根元符,张嘴一吐,就可以吐出蜃云出来,瞬间就可以织造幻境。 除了缔结金丹和元符,罡煞还有一个极大的用处便是附着在兵器上。 以飞剑为例,有剑罡的飞剑和无剑罡的飞剑那是两回事,比方说,程心瞻的左眼里,「桃都」上就附着着「阳明云堂罡」,威力自然不同凡响,也正是因为附着了剑罡,在西昆仑战场上他才能以「桃都」划开三境魔头尚三思的法身。 而除了采集罡煞外,二境里还有一条大道在。 那就是神通。 二境之名为“命藏”,“命藏”即是肉身宝藏,指的就是周天百窍。 人为万物灵长,万物化形都是往人身化,那自然是有根源的。人身上的每个窍穴都是带着先天属性和后天功效的,只要打通了窍穴,领会了其先天神性,那就能炼出神通来。 其实一境的辟五府,也算是神通,心府搬运精血,肝府疏泄情志,脾府运化营养,肺府呼吸精气,肾府藏精导性,这看起来似乎与凡人之五脏没什么两样,但实际上是千差万别。 凡人气血虚浮,过了甲子关,气血便要败坏,但若是开了心府,百岁时依旧气血奔腾。凡人一呼一吸不过瞬息功夫,但若是辟了肺府,呼吸缓慢悠长,一呼一吸时间可抵凡人百次。凡人过了半百,精水就要枯竭,可若是辟了肾府,百年后依旧肾液充盈。 这些神通作用在肉身内里,所以一般不会刻意去提。 真正被人津津乐道的,是可以用来斗法的神通。 比如开了鼻窍,有些人便能练就「震天鼓」的神通,比如开了耳窍,有些人便能练就「招风耳」的神通,另外还有「千里眼」、「遮天手」、「囚天指」、「六脉神剑」这些鼎鼎有名的神通。 程心瞻的九阳还形丹瞳就算是神通。 除此之外,开辟窍穴走神通路子,还有一个不得不说的好处,那就存贮法力。 与人斗法,只要人一多,时间一长,法力枯竭就是每一个修士需要面临的最大问题,哪怕是五境修士,海量法力,也会有损耗干净的时候。 此时,只要身体里开辟的窍穴足够多,那存贮的法力也就更多,这是斗法时不容忽略的优势。 不过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神通秘法和天罡地煞也不是烂大街的东西,所以一个二境的人往往会注重于一条路线发展。 当然,炼化一阴一阳两份罡煞和开辟黄庭窍这两件事,又是破二入三最基本的要素。 程心瞻身边五个人就这两个路线探讨起来。 辈分最高的方为敏是走神通路子,他已经寻得了两份心仪的罡煞,但不着急结丹,而是在专心探索命藏要窍,打熬根基。 其次的郑妙机则是走罡煞路子,他还没寻到心仪的灵罡,但是地煞身上已经有四道了。他修的是法剑中的养气派,五行里又精修金行,法剑里被他熔炼了煞气进去,现在的剑煞很是厉害。 祝兼容也是修神通的,就程心瞻所知,他有一道名为「通心火」的神通就很了不起,能在掌心起火,而且火力变化完全由心,这和施展五行法在手心凝结出一道火是完全不同的,他这道「通心火」神通与人对敌功效不大,但却可在掌心炼丹,十分了不起。曾济年立志是走罡煞路子,以罡煞养飞剑的,就是他现在收集的罡煞并不多。 萧妙语是立志走神通路子,他现在好像是在练一种类似于「言出法随」的神通,要是练成了,配合他的符书法宝,肯定很厉害。 我要如何选择呢? 听着他们的讨论,程心瞻心里默默问着自己。 有没有一举两得的法子呢? 应该有。 因为他在一境时就自己想出了以阳殿炼阳剑的想法,他现在的左眼中,藏着一道「阳明云堂罡」,既在煅炼阳剑「桃都」,又在提升着「九阳还形丹瞳」的威力。 可是这个法子能不能适用到别的窍穴里呢? 这不好说。 因为罡煞稀少,而像阳殿窍、「桃都」剑、「九阳还形丹瞳」、「阳明云堂罡」这些诸般行属都契合的情况又很少见。 “是程义符!” 他正思索着,可是忽然一声叫喊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循声看过去,是个年纪相仿的,不是三清山的人,有些面熟,但是又想不起来是谁。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义符道长,我是阁皂山的杜全显呀,您或许不记得了,但我可记得您,前几年在西昆仑,我去您那领过符呢!” “哦哦!” 程心瞻想起来了。 “您后来怎么样了,后面战场没再见过了,被五鬼门的魔头抓一遭,有没有伤到道基?” 那人颇为关切的说。 程心瞻笑着回道,“无事无事。” 两人闲聊两句,那人见程心瞻还有同门在等着,便没有长谈,只说日后有机会再叙。 “心瞻道友!” 程心瞻刚和阁皂山的分别,便又听见有人在喊自己,他一看,是一个蓝袍人快速走近。 “竟没想到能在这遇见心瞻道友!” 蓝袍人快步来到程心瞻身边。 “蓝道友!” 程心瞻也认出了来人,是庐山的蓝逾青,自己跟他在还珠楼主的斗剑会上遇见过,这人以剑气成阵,给心瞻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当年在白玉京上匆匆交手,一别都好些年了,心瞻道友,你入二境了吧?你当年飞剑受损,对你修行可有影响?” 蓝逾青问。 程心瞻笑着说,“无妨的,已经入二境了,就前几月的事。” “好!” 蓝愈青一拍手,“心瞻道友,这次我们一定要再比试一场!” 蓝愈青对上次输了耿耿于怀了好久,又复盘了很多次,就想再比一次。 程心瞻笑着点头,“有机会一定!” “好,好,那不耽误心瞻了。” 蓝愈青笑着离开。 “心瞻果真名气大,光是来参加龙虎法会的,便有如此多相熟之人。” 萧妙语笑着说。 他也参加过西昆仑轮战,可是参加西昆仑轮战的人多了去了,谁又认识谁呢,唯独大家都认识程义符,认识这个从三境魔头手里走脱的程义符。 程心瞻摆摆手,“不过凑巧,不过凑巧。” 几人刚走两步,便又听见一声, “心瞻道兄!” 程心瞻无奈,再次循声望过去,却发现是一男一女并肩走过来。 咦? 程心瞻这次有些迷茫了,这是两个生面孔呀。 “二位是?” 他拱手问道。 走近的少男少女对视了一眼,相视一笑, “道兄,我是孟虚奇/孟虚宜呀!” 程心瞻闻言眨眨眼,仔细看了看两人,是神霄派的孟虚奇和孟虚宜吗?怎么看着一点也不像,第一次见,这两个还是小孩子呢! “道兄,你还是一点没变,但我和妹妹都已经成年了。” 孟虚奇笑着说。 程心瞻乐呵呵点点头,这让他想起了第一次引雷的场景,都过去四五年了吧,当时他们应该是十一二岁,现在应该也就是十五六岁,可真的是长高了许多,面貌也变化了许多。 “一弼道长可来了?” 程心瞻问,他对两人的师傅印象很好,要是也来了龙虎山,应该抽空拜会一下才是。 不过程心瞻话音刚落,少年少女眼睛一暗,孟虚宜说, “道兄,师尊他寿元已尽,坐化了。” “这……” 程心瞻闻言一窒,随即连声道歉, “实在对不住,我竟不知老道长仙逝,失礼了,失礼了!” 不过两兄妹很快就调整回来了,孟虚宜便说, “无妨的,师尊走时我和哥哥就在身边,师尊没有什么遗憾。” “那就好,那就好。” 程心瞻低声说着。 “那道兄先忙着,等道兄闲暇了我们再登门拜访道兄,请教雷法。” 孟虚奇说。 “好,好,互相探讨而已。” 程心瞻回说。 一旁等着的五人除了方为敏,不免又来打笑心瞻,几人闲聊着又来到一座灯火通明的高楼旁,里面传来酒香。 “喝一壶。” 郑妙机两眼一亮。 “喝一壶。” 旧友新朋相聚,程心瞻自然是按捺不住腹中酒虫。 几人进楼。 一进门,程心瞻便又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一身钴蓝色道衣,胸前还有一只白鹭的纹样,他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果然,那人看见程心瞻后便喜不自胜,大叫一声, “恩公!” (本章完) 非正文章008 晚更预报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书友们,今天在出差,更新要晚了,大家不必等。《蜀山镇世地仙》非正文章008 晚更预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受箓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一声“恩公”,让所有人把目光都投过来。 还珠楼主的斗剑会和西昆仑轮战是近些年为人津津乐道的事,这两件事也让一些年轻才俊为人所熟知,而三清山的程心瞻在这里面绝对算是出名的。 众人这一看,许多人就认出他来了,什么程三元、程义符、程心瞻的都开始叫起来。 程心瞻朝楼里拱拱手,不敢进去,落荒而逃。 江南景追出来,急道, “恩公,怎么不进去坐坐,都是豫章的年轻一辈在呢。” 程心瞻笑着摆摆手。 自己这些年是有些出名,不过一再展露却是没必要,都是年轻人,谁愿意身边坐个风云人物。 再者说了,让自己扬名的斗剑会和西昆仑轮战,都是一境多,二境少,毕竟整个二境不会再增长寿元,都在忙着寻罡煞和练神通,时无英雄,才让自己成名而已。 尤其是在斗剑会,参加斗剑的还被还珠楼主压了境界,比不出个什么名堂来。至于西昆仑那次,真正让他被人记住的,也不是自身的本事,一个是义符的名声,一个是从三境手上逃得性命,但这里还又有师叔的帮衬,实在是不足夸。 不过江南景自然想不到这些,还以为是程心瞻有意韬光藏名,于是愈发敬仰。 今日相熟之人实在有些多,程心瞻也没空和江南景久叙,简单说了几句便分开了。 他向几位同门告罪,说等回了三清山再请他们喝酒。 那几个人也啧啧称奇,谁出门在外还没几个朋友,但是像程心瞻这样走哪都有人打招呼的也确实是少见。 于是几个人一合计,便直接回了紫鹊楼歇息,不在外溜达了。 这时间很快又到了第二天早晨,众人在楼下集结。 还是一个引路的小道士来接,但这次就不需要三清山的代步法器了,引路的道士放出一座虹桥,众人踏上去,虹桥落点端在仙鼎山的中央,起始端在众人脚下。 众人踏上虹桥,不需动,便自行被虹桥带着往前。 而这样的虹桥,又不下百十道,姹紫嫣红,把各方来宾送到典礼举办处。 众人到了地方,才发现这也是一处平顶山,山顶被削平,铺上砖石,形成了一个巨型广场。 广场上,数千龙虎山弟子站列,一色的紫袍黄带,手握浮沉,整齐划一,气势恢宏。 广场北边有一排高大的看台,雕栏玉砌,巍峨华丽。隔上五步就有一道青松盆景,隔上十步就有一座紫铜香炉,至于瓜果饮品,则是每个座席边上都有。 引路人把三清山的众人往看台上带。 看台中央是一道阶梯,被铺上了碧黄两色龙凤花样的毯子,阶梯两旁都有龙虎山的弟子站着迎客。 程心瞻走过阶梯时,还看见了梁真敬也站在这,便抬手打了声招呼。 梁真敬在程心瞻手下屡屡吃瘪,压根不想回应,不过这是主家大典,他心里再别扭,此刻也得笑脸相迎。 他弯身抬手, “诸位请!” 三清山的席位被安排到最高层阶梯西侧的位置,这是主宾次席,是顶好的位置了,昨晚他们下榻的紫鹊楼,同样也是宜停山里最好的居所之一。 以三清山在豫章的地位,当得起这样的待遇。 众人落座,他们还发现每个座席上还放着一个玉牌,程心瞻拿起来一看,入手温润,玉牌里面有几个墨字,是为: 第四十届龙虎法会留念。 程心瞻笑着收起玉牌,这龙虎山真是豪气,这样上等的温玉,用来炼器、做简、制符都是极好的,竟然说送就送了,一个座席上放一块,这里有上千的座席呢。 他落座后,发现西山万寿宫净明派的人已经就坐了,就在三清山下面,这是许逊许天师的法统。 净明派东边,是兵锋山的神霄派,这是王文卿真人的法统,后面又由萨守坚萨天师中兴,也是一等一的道门法统。 很快,最顶层东边主宾首席也迎来了客人,程心瞻一瞧,丝毫不意外。 是阁皂山的灵宝派,阁皂山是符箓三山之一,同时也是葛玄天师的法统。而葛玄天师又是三清山开派祖师葛洪祖师的从祖父。换言之,三清山与阁皂山是同姓之宗,千年友邻。 这样的实力与法统地位,坐在主宾首席,谁也没有异议。 现在最上面的两排已经坐满,加上主家龙虎山天师府,这就是豫章道门最顶尖的五家法统,这五家,即便是放在整个东方道门乃是寰宇世界,也是顶尖门庭。 有人称之为四师双葛,说的就是张道陵、葛玄、萨守坚和许逊这四位天师,再加一个葛洪仙翁,五家法统。 这就是豫章号称天下道都的缘由,五家法统,就是五座祖庭。 然后再往下,就是庐山,明月山,玉虚观这些宗门。 而像金相宗这样的宗门,只能排到最底下去。 等阁皂山的人来了,宾客也就都到齐了。 宾客齐了,天象忽然就变了,东方飘出一团紫气,绵延千里,紫光遮过了天上的朝霞。西边又腾空飞起一群黄鹤,带起瑞彩千条,声闻于天。 黄紫相逢,当空就出现一个道人,周身都放着毫光,让人看不真切。 “恭迎天师!” 漫山遍野的龙虎山弟子高声赞唱, “三天扶教,辅玄体道。大法天师,雷霆都省。泰玄上相,都天大法主!” 高台上的宾客也都起身,尽管他们才是客,但现身的是人间当代的张天师,五境真人,怎么也值得他们起身相迎。 “诸位宾客且坐。” 众人屁股刚离开坐席,张天师的声音就从空中传下来,天师步步生莲,走到看台顶端中央,这里有一间金殿。 天师进了金殿,马上金殿里又走出一些道士,把各家当家的都请了上去,三清山的路教主自然也在其中。 随后又是白鹤出青云、地气涌金莲、麒麟踏祥云等等异象不提,总之是在一片祥瑞景象里中,第四十届龙虎法会召开了。 龙虎法会的章程向来是固定的,千年未曾变过,这第一个章程,就是新晋弟子受箓。 箓者,天地自然发生,神仙临摹,再传至人间,持之可召劾鬼神、安镇五方、降妖镇魔、治病除灾。 箓又称法箓,也可称符箓,是道教门人用以修行护道的基石。 而在以龙虎山为首的诸多道门中,又把符和箓区分开,认为符是只是法器,而箓则是号令元气的根本,是名登天曹、位列神职的依凭。甩出去御敌的,叫符,安置在肉身窍穴中,称箓。 若要举一个例子,法力是军卒,那符就是军卒手中的兵戈,而箓则是帅帐中的大印。 有了箓,便是把神灵请上身,如此御使法力、召令灵气才能得心应手。 也有人简单的将箓认为是此类道士的本命法宝,这有一定的道理,但想的也太过简单了。因为不同于本命法宝需要修士从修行之初就要开始祭炼,并随着修士境界的晋升而成长,箓是可以被直接授予的,并且在同一法脉中,箓是可以升阶和替换的,远远比本命法宝来的更灵活。在有些时候,这一类的道士还可以凭借箓施展出远超其自身境界的法术,这是本命法宝做不到的。 除了龙虎山,修箓的还有阁皂山和茅山,其他的也有,但都是这三家的分支小宗,或者直接就是请的这三家的箓。 所以这三家又被称作符箓三山。 龙虎山的箓称作正一箓,共分五品,今天是为新入门的弟子受箓,受的是最基础的「太上三五都功经箓」。 随着弟子修为境界的晋升,这箓的品级也会晋升。 成仙前有五个境界,正一箓从下到上就分作「太上三五都功经箓」、「太上正一盟威经箓」、「上清三洞五雷经箓」、「上清三洞经箓」、「上清大洞经箓」五品。 而最为玄奇和最让外人眼热的是,当符箓三山弟子坐化后,遵从其生前遗愿,只要箓主愿意,其体内的箓可以被山门收回。 被收回的箓可以再授给新入门的后生弟子,也可以化作攻伐的符,这就很厉害了。 这意味一个一境的符箓三山弟子,会在某一天更换了更高阶的箓后,其掌握的法力和对灵气的操控,会直接抬升几个台阶。 另外一点就是,谁也不知道符箓三山积攒了多少张以三境、四境、乃至五境修士毕生法力修来的符。 当程心瞻知道这里的讲究后,立即就想起了明治山下的那些尸。 是啊,都是千年的大宗,谁还没点这样的手段呢? 而自己所知的这些,难道会是全部吗? 闲话不表。 参与本次受箓的有四十九名新弟子,程心瞻看了,都是十岁到十五岁左右的孩童,只有男孩,没有女孩。 他有些疑惑,便轻声问坐在旁边的祝兼容, “道兄,龙虎山三甲子才开山门收一次徒,一次才收这么点,怎么延续法统的?” 祝兼容闻言看了一眼程心瞻,没有说话。 程心瞻知道或许这个场合不宜讨论这些,便也没有追问。 “心瞻。” 程心瞻吓了一跳,险些叫出来。 他吃惊望着身边的祝兼容,就在刚刚,祝兼容的声音居然在他心府里响起来了!内景天地里突然响起了他人的声音,这岂能不让他惊吓。 心府昴宿也睁开了眼,此刻心府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团跃动的火焰。 不过只要程心瞻一个念头,内景神就可以灭了这团火。 不过程心瞻没有这么做,而是在等祝兼容的解释。 “心瞻,这是我心窍神通,「通心火」的另一个妙用,可以把话传到他人心府里,你现在在心府里说话,我同样能听见。” 他心府里的火跃动着,传递出这样一个信息。 程心瞻觉得很有意思,他把念头沉进心府里,对着那团火焰笑着说, “道兄这真是了不得的神通,要是在对战时,你这突然来一句,谁也得吓个半死。” 火焰传出笑声,“我这本事还没练到家,心瞻你不曾对我设防,我的「通心火」到你心府里尚还需要些时间,要是应用在斗法上可就难了,倒是现在我俩私下谈谈倒是有用。” 程心瞻大感神奇,“道兄要是勤加练习,往后定然是了不起的神通。” 祝兼容笑笑,又以心火说,“心瞻方才之所问,其实是这样,龙虎山的开山收徒,收的都是外姓人,是做给别人看的,实则张家自己人,根本无需通过层层考核,可以直接受箓。自然不用担心法统延续的问题。” “啊?” 程心瞻大受震撼。 “其实这在我豫章道门的四师二葛中不算什么秘密,龙虎山天师府本就是一家一姓之宗门,外符内箓,最早也是为了延续宗亲法脉而被创立出来的。” 程心瞻叹为观止。 “而且龙虎山平日里接张家子弟上山时,为了掩人耳目,时常会为其改姓,你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只要不是在三甲子大典上受箓的,都是张家人,即便不姓张,也是后来改的姓。” 程心瞻无话可说。 那照此看来,梁真敬的本名,应该是张真敬才是。 两人此时以神通交谈着,广场上授箓的仪轨已经开始了。 授箓的仪轨的第一幕就是传度,那些才入门的男童此刻穿着淡蓝色的长衫,此刻有龙虎山道士端着放着衣帽的托盘来到这些人面前,为其穿衣扶帽。 随后,又有道士拿着纸笔逐一走到这些孩子跟前,让这些孩子在谱牒上记下自己的名字。 这个过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的,有申文、迎神、挂榜、拔表、诵经等等手续,在四方来宾的见证下,显得十分的繁复和庄重。 君不见,这些不知历经多少艰难考验才等到今日的外姓人,在龙虎山天师和四方来宾的见证下,看着自己穿上了龙虎山特有的黄紫法袍,亲手在天师府谱牒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是不由自主的喜极而泣! 授箓的仪轨的第二幕是立誓守戒。 新晋弟子的立誓守戒要在三师的见证下进行,所谓三师,即是保举师、传度师和监度师。 保举师是负责招徒时刷选试炼的人,龙虎山三甲子对外开山收徒,不知要来多少人,但最终只要了四十九人,可想其试炼之难,负责整个试炼选拔的就是保举师。 传度师是授箓科仪的主持者,往往由小天师担任,如果小天师没定下来,一般由当代天师在天师府里指定一个德高望重张姓人。 传度师就相当于这四十九个外姓人的学师,意义非同一般。 程心瞻看得清楚,本次的传度师,就是他在白玉京见到的那个公常公子。 而监度师则由当代天师担任,无需多言。 在小天师的带领下,四十九位新晋弟子开始立誓守戒,小天师念一句,他们就念一句, “戒除情性,止塞愆非,制断恶根,发生道业,从凡入圣,自始及终,先从戒箓,然始登真。” “戒除情性,止塞愆非,制断恶根,发生道业,从凡入圣,自始及终,先从戒箓,然始登真。” 听着小天师念出前四个字,程心瞻就差点笑出声来,不过他忍住了。 他再看看四十九个无比虔诚的孩童,又顿时觉得有些悲哀。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九章 祈晴雨(五千大章,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授箓仪轨的第三幕便是赐发法箓了。 小天师前往金殿,在天师处取箓,取到后再回到广场上。 四十九张散发着清辉宝光的「太上三五都功经箓」一一赐发,得箓之人莫不感激涕零。 这也是龙虎山的底蕴和优势所在,这些尚未修行的孩童抱箓在身,吐纳灵气便快人一筹,等开辟了府窍,再把法箓放置其中,法力增长又快人一筹。 授箓仪轨的最后一幕就是四方答谢,答谢祖天师,答谢当代天师,答谢小天师,答谢保举师,答谢四方来宾。 在声声道贺中,这些新晋弟子离场。 而在金殿之内,自然又有一些人大赞小天师气度不凡,可承大业。 一派融合气氛中,又是一番祥瑞异象闪过,来到龙虎法会的第二个章程。 开炉炼丹。 炼丹是龙虎山的根本,在如此盛典上,自然不可不亮相。 随着仪官唱和,龙虎山和四方来宾都派出了一二境的弟子下场炼丹,共襄盛举。 四师二葛都有人下场,炼丹是大道,而且是在龙虎法会上,就是从来不炼丹的庐山剑派,也觍着脸派了两个弟子下去,每派最多两人,这是龙虎法会的规矩。 有人去看三清山的看台,咦,程义符不下场的么? 符剑双绝的程义符竟不会炼丹么? 程心瞻屁股一动不动,他自然不会。 三清山这边则是方为敏、祝兼容两个人下场。 最后下场一共四五十号人,蒲团早有人放好,整齐划一,间距极大,下场的丹师寻好位置坐上去,放出各自丹炉。 有些人丹炉不过半人高,有些人丹炉却有一层楼那么高,大小各异,形态各异,颜色各异,五八门。 小天师作为主持之人,宣布了这次炼丹的规则。 与往常一样,本次炼丹的丹方和药材都是龙虎山提供,是之前未曾出世的丹方,对所有人都公平,一个时辰的时间,谁炼出来的好,谁就是胜者。 有人便会问,虽然宣称是未曾出世的丹方,但龙虎山会不会在法会开始前就先给龙虎山弟子看过了呢? 应当是没有。 因为每次新丹方都是在金殿中,由来宾向当代天师现场出题,天师临时想出的丹方。 都是四五境的大修士,没必要在这种事上串联糊弄。 真要说起来,反而是现场参与炼丹的人捡了大便宜,平白得到一张从未现世的、张天师所创的丹方。 这就是龙虎山了不起的地方了,光是靠拉帮结派、闭门自封、父子相传,自然成不了道门领袖。 天下丹方半出龙虎山。 这就是龙虎山的底气。 除此之外,龙虎山年年都往凡间送祛病之符水,在红尘里的名声也是极好的。 小天师去金殿,从天师手上领取丹方,随后,再给到广场上的丹师,逐一传阅。 时间有限,每个人都看的很快但又极为仔细,这丹方里不光有药材的清单,更有配比、剂量、次序,还有炉火之阴阳、文武、转变,能看明白多少,就得看个人悟性了。 待众丹师传阅完,小天师收起丹方,又遣人送来药材,一筐一筐,一柜一柜,当真是大气。 待到各家开始起火暖炉了,小天师这才闲下来,向各位来宾介绍本届法会要炼的丹。 小天师看着丹方说,本次要炼的丹叫虎骨龙筋丹,这一听就是天师现取的名,为法会添彩。 这丹药服下可以增强法力,可以治疗刀兵外伤,也可治疗内疾暗伤,如果药力强劲,还可以改善根骨,化凡体为虎骨之坚、龙筋之韧。 众人一听,就知道这丹方的珍贵。 这就是内外伤皆可用的疗伤良药,又是老少皆宜的强身补药。 至于这场炼丹比试的评比方法,就是验一验谁的药力强。 至于谁来验,那自然是龙虎山有名的山猴子。 广场上炉火闪耀,丹烟交织成霞,香气扑鼻,场面浩大,真有仙家气派。 其中有佼佼者,丹烟凝成异象,在丹炉上徘徊不去。 程心瞻看的清楚,方为敏的丹烟就有白虎之形,趴伏在丹炉上,而祝兼容的丹烟散发着灼灼的赤光,也是让人侧目。 但这其中也有技艺不精的,炸炉了,搞得自己一身灰头土脸。 但是最让人无语的,是庐山的两位剑侠,压根连丹炉都没有,记下丹方后就原地打坐了。 程心瞻看向庐山所在的看台,庐山几个长辈看着下面人炼丹看的津津有味,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程心瞻外行看热闹,看不懂那些阴阳调配、君臣辅佐,就看谁的法火耀眼,谁的丹烟玄奇,也觉得很有意思。 一个时辰马上就到,各位丹师基本都收敛了法火,只待开炉。 小天师卡着点,说是一个时辰就是一个时辰,点一到,他便大喊一声, “开炉!” 于是各个丹师都停下了手中动作,掀开炉盖。 刹那间,是光彩陆离,香飘四溢,更有异象丛生。 小天师招招手,被人领过来的猴子们早已按捺不住,一个个争相跑到丹师身边,双手高举头顶,祈求丹药,看样子乖巧极了。 有两个倒霉些,稍微慢了一步没争过其他猴子,无奈走到庐山两个人身边,猴儿再傻也知道,没有丹炉还炼什么丹? 此刻也有人犹疑,这是新出世的丹方,丹药也是第一次现世,谁也不知道药性,他担心自己炼的丹不纯粹,怕里面的丹毒害了猴儿,便出言询问。 这个人就是看起来颇为木讷的方为敏。 小天师听后很是惊讶,他没想到有人竟会担心这样的问题,他们不是已经用猴了么?又不曾用人。 “这位道长无需担心,有我们这些人在,自然不会让猴儿有事。” 这时,有观礼的龙虎山长老替小天师回答了。 方为敏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炼得丹形的都从炉中取药递给猴儿,也有不成丹形的,或是炼成了粉末,或是炼成了焦炭,或是炼成了泥水,自然也就不取丹献丑了。 猴儿们一拿到丹药,就迫不及待的吞服下去,顿时,各个身上都冒起玄光。 大家都稍等了一会,直到看见这些猴儿各个上蹿下跳,不见一点虚弱或是痛苦,这才放下心来,还好,都没炼出毒丹来。 随后,几十个走运服了丹药的猴儿们被带到广场中央,每个猴儿都给发了根镔铁棍,让这些猴儿自行分队,像是武者一样开始比斗起来。 这也算是法会表演助兴的一部分。 这些猴儿把木棍舞得密不透风,闪转腾挪,放到人间去真不逊色于一些武道宗师了。 在座的但凡是修炼了瞳术或是法眼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领上来的猴儿养在仙山里,自然是灵性非常,但在服食丹药前到底都是肉体凡胎。 不过在吃了丹药后,猴儿们各个手持铁棍如草芥,同时也不畏铁棍加身,虽然被敲的龇牙咧嘴,但身上却不见青紫破皮,足以见这丹药神妙。 随着猴儿们舞弄棍棒,药力差异也渐渐体现出来,药力强劲的自然生龙活虎,药力弱一些的就逐渐不堪铁棍敲击了,痛叫着弃棍而逃。 一阵叮叮当当,猴儿们也分出了胜负,诞生了猴王。 此刻再看猴王,不过一会儿功夫,居然个头都长了不少,浑身散发着淡淡的玄光,这是药力还没被完全吸收的表现,这猴王不知挨了多少铁棍,身不见伤,面不见痛。 此时再去反查这猴王吃了谁的丹。 意料之中,是一名龙虎山弟子。 还有两个猴儿得了第二和第三,服食的分别是净明派一位弟子和方为敏炼的丹药。 小天师宣布了名次。 “不妥,第三名升第二名。” 不过就在小天师宣布后,金殿里传出了一道声音,否定了小天师。 不过小天师却没有展现任何不悦之色,反而垂手听训,因为他自然听的出来,这是他父亲的声音。 “天师所言有理,三清山的高徒一炉开丹一十一枚,且宅心仁厚,担心猴儿承不住药力,拿的是药力最弱的一枚。” 这时,又有一道声音从金殿里传出来,净明派的弟子也行礼称是,这是净明派副教主的声音。 “都是俊杰,都是俊杰!哈哈哈!” 程心瞻听出来了,这最后的大笑声是路教主。 待几个大人物说完话,小天师重新宣了名次,又道, “此三人者,会后可进天师府奉印殿,观摩祖天师遗留「阳平治都功印」。” 此话一出,虽然知道这是历来的规矩,但会场上还是爆发出巨大的惊叹声浪。 那可是天下第一印! 万年份的道宝,如果说当今天下还有几件灵宝在世,那祖天师的天师印—「阳平治都功印」定在其中,这是比天师剑名头还要大的宝贝。 这是何等的机缘! 若得法印真韵之万一,那也是极为了不得的护道印术了! 在众人的艳羡目光中,这三人回归原位,猴儿们也被带了下去。连着两个章程,主宾们暂缓歇息,闲谈饮酒。 到了午后,春阳和煦,万里无云,这才开始法会的第三个章程。 祈晴雨。 祈晴雨是道门的立身之基。 如果只是打打杀杀,那是魔门,如果只是清心寡欲,那是隐士。无事在山,有事出山,这才是道士。 为百姓万农祈晴雨,就是道士最初始时的职责。 祈晴雨同样是雷法修行的根源所在,雷法最初就是用来祈求风调雨顺的,至于斩妖除魔,还在这后头。 所以这一场比的是雷法,也是道士的看家本领。 不过时至今日,不知有多少人沉迷飞剑,不知有多少人召雷引电,但有多少人还记着祈晴雨,大家心知肚明。 在这个章程里,龙虎山没有规定下场比试的人数,人人都可下场,前三名都可进入封印殿观摩天师印,如前三名中龙虎山弟子有一名以上者,则向后再顺延一位进殿。 这真是足够大方了。 只不过在这样奖励丰厚的形势下,依然没有多少人下场,人数尚不足方才有限制的炼丹师们。 在这个档口,有人见到程义符程心瞻动了。 他离开座席,知会师长,来到了广场上。 他一直记着父亲对他的交待,得道成仙,不光是为了避世,更是为了济世。 雷法,他会,祈晴雨,他也会。 最后含程心瞻在内,愿意下场比试祈晴雨的,龙虎山四位,阁皂山两位,三清山两位,除了程心瞻还有枢机山的一位,兵锋山五位,西山三位。 共计十六人,全部出自四师二葛。 小天师放出一座法坛在广场中央,随后宣布了比试规矩,这祈晴雨,讲究的就是要雨便雨,要晴便晴,令至雨来,再令雨停,不得延误,不得拖沓。 在这基础上,如果还都能达到,那就比雨数,比范围,今日这场,就要求雨落范围仅在这庆典广场之上,雨落点数就在三寸零四十八点。 许多人一听,面上就犯了难,今天晴空万里,召雨本来就是极难,还要令行禁止,还要比试雨数,这实在不是二境人力所能及。 不过已经下场,总不能未战先怯,总得试试再说。 人数不多,一个一个来便是。 龙虎山是主人,既然大家都觉着难,那他们自然要先上。 第一个上法坛的道士祭出了一杆幡旗,上面绘着雷霆电光。 他挥动幡旗,果然是龙虎山高徒,幡旗一动,顿时电闪雷鸣,轰隆作响。 不过让人疑惑的是,这位道士晃动了半天的旗,但只听雷声,不见云起,更别提雨落了。 这就是常说的光打雷不下雨。 小天师冷哼一声,落在那道人耳朵里比天雷还响,赶忙收了幡旗,走下法坛。 第二个道士和第一个一样,也是光打雷不下雨,他们没有召来阴云,反倒是旁边的小天师的脸上起了阴云。 等到了第三个道士,终于让大家精神一震,他的祈雨法器是一把仿天师剑的法剑。他口中念念有词,法剑当空虚点,便有微风拂面。 他步罡踏斗,剑舞七星,便有阴云起,雷霆生。 小天师脸色肉眼可见的由阴转晴。 随后又见那道士把法剑往天上一抛,口里大念雷咒,顷刻电闪雷鸣。 众人只感觉面上一凉,雨落下来了。 “好!” 看台上有人抚掌喝彩。 只不过这雨落了两三滴,便停了。 不是道士作法停雨,而是只召来这么些雨。 不过这已经很厉害了,道士在大家的喝彩声中走下法坛。 最后一位登台的龙虎山门人,气度不凡,连小天师与他也是点头示意,不曾催促。 这人上台后祭出五面三角令旗。 他手掐印诀, 第一面青旗升天,风来。 第二面白旗升天,云聚。 第三面紫旗升天,雷鸣。 第四面黑旗升天,雨落。 干净利落,众人为之侧目。 虽说雨大而稀,落点范围已经超出了庆典广场,但也无人说什么。 众人数着点数,到了三寸左右,只见道士再升一面金旗。 众人期盼着,不过又不见雨小。 这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法坛上的道士有些急了,手中法诀一变再变,令旗升到了云上去,可是就不见雨小。 于是在沉默的等待中,雨又下了半刻钟,这才慢慢停下来。 道士收了令旗,走下法坛。 不过小天师还算满意,对他笑着点点头。 雨多总比雨少好,现在雨下多了,后面的人,哪还召得来雨呢? 龙虎山的试罢,神霄派的紧跟着就上了。 剩下的几家也都反应过来,是了,这祈晴雨,分明是越靠前越好!前面的召不来雨也就罢了,可若是有哪个召多了,对后面的可就大大不利了。 神霄派的自然懂这个道理,所以也不去讲究什么厉害的要压轴,第一个上的就是他们其中雷法最精深的。 这人祈晴雨用的是符,只见他在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雷符,又放出几个纸人分站他四周,各持仪器。 他把雷符打上天,再念咒引响,一连三响,便有风来。 再祭六张,又有云聚。 九张雷符引来雷霆万钧,十二张雷符大雨倾盆。 雨到点数,再一口气祭三十六张雷符上天,于是大雨间歇,缓缓停下。 落点近四寸了,超了不少,只是比起龙虎山雨落不停,已是好上不少了。 看台上,神霄派的几十人当即起身叫好。 这就稳拿头名了! 看台上,三清山席位。 赵无极叹了口气,低声道, “龙虎山丹雷双修,我三清山更是兼修万法,单论雷法,确实不如神霄派精纯。 “况且当今天下风气,修雷者都是奔着雷法刚猛刑威去的,哪里还记挂着祈晴雨,当然,这也包括我在内。 “现在在应元府里,新招的弟子只愿意去北极司,不愿意去蓬莱司,蓬莱司最近当值的新弟子,还是心瞻去旁听水雷呢。” 任无失抚须点头,“是,不过龙虎法会上能有祈晴雨这么个章程,倒也是让我们有个警醒,莫要忘了初心。” “不忘初心,这可不容易呀!” 赵无极说着,心里则想着回去定要提一提蓬莱司的地位才是。 而广场上,神霄派有第一位珠玉在前,后面四位就乏善可陈了。 前三位也是光打雷不下雨,倒让人还有些放心,可是第四位到底还是还落了些雨下来,让还没上的几家愈发心烦。 终于等到神霄派结束,法坛下的阁皂山弟子却笑着说, “您两家先上就是,我家本就不善雷法,就不去搅这个浑水了,先上后上无妨的。” 本来三清山和净明派还想着争一争先后,但阁皂山此话一出,却显得人家豁达,自家狭隘了。 净明派的想了想,也笑了, “谁不知豫章雷道是三府鼎立,我净明派只管治水除妖就好,祈晴雨,还是你们三家来吧!” 说罢,净明派弟子也脚下生根,伸手请三清山的先行。 (本章完) 非正文章009 喜报!征文得奖!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向书友们报喜,三清山征文活动咱们勇夺三等奖! 因为是征文投稿期最后一天投的稿,很仓促,字数也少,所以我觉得能得奖就十分优秀了! 再次感谢书友们的支持!《蜀山镇世地仙》非正文章009 喜报!征文得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章 坛法(月末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看台上,三清山、阁皂山、西山三家师长互相拱手示意。 下面的晚辈互相礼让,行事大方,他们这些做长辈的自然面上有光。 兵锋山的虽说有抢占先机的意图在,但换句话说,也是敢为人先嘛,况且又实打实拿了成绩,另外三家也都道了声喜。 兵锋山的脸上笑开了,但嘴上也骂着回去定要教教弟子们什么叫谦让。 台上其乐融融,且再看台下。 程心瞻看向郝兼思。 郝兼思是枢机山蓬莱司甘霖署的一位二境道士,和贺济源同出一脉,按辈分来讲,还是贺济源的师叔。 程心瞻在甘霖署听讲时,学师是兼平道长,是贺济源的师尊,是郝兼思的师兄。 他和郝兼思有几次值外勤时见过,也是个年轻有天分的,不然也不会被甘霖署的署主收为关门弟子。 程心瞻伸手,道, “道兄先请。” 不过郝兼思却摇摇头,轻声道, “别人不知,难道心瞻还不知,我甘霖署负责降雨,却不懂放晴,排水解涝是晴空署的事,要是我先上,这雨就停不下来了。”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甘霖署的本事他是知道的。 于是他朝剩下的人拱拱手,便迈步登坛。 全场瞩目。 程心瞻等了一会,最后一个神霄派的弟子召来了云雨,雨淅淅沥沥的,云也是凄凄惨惨的,下又下不来多少,散也散不利索。 他不想借这凄风苦雨的势。 好在那人召的雨少,今日又是春阳暖煦的天气,程心瞻没等多久,头顶天空就重新放晴了。 他面朝北方,从洞石里放出了一个长桌。 长桌很高,到人胸腹之间的位置。桌面焦黑,上面布满了曲折的枝丫纹路,这是由雷击枣木制成的法桌。 这桌子是他在外游历时,在晋原荒野里,从一处坍塌的道观废墟里掏出来的。 桌面上有一圈深痕,一看就知道这是摆在神像前供奉香炉的法桌,这圈深痕,就是香炉放置日久,留下来的底座痕迹。 法桌由雷击枣木制成,又不知供奉了多少年的香火,已经有了阳性,所以才能在道观废墟下还一直保持完好。 随后,他甩出一副卷轴,卷轴自动展开,在法桌右侧当空悬挂,正是: 《昊天二十八宿星君立身像屏风—残卷—白虎七宿篇—战国拓印本》。 程心瞻的第一幅观想图。 随后,他又往左边挂起一道长轴,正是, 《昊天二十八宿星君立身像屏风—残卷—青龙七宿篇—战国拓印本》。 他有钱之后又去书库里买来的。 接下来,又是一前一后两道卷轴,前面的是玄武七宿图,后面的是朱雀七宿图。 这两幅残图三清山里并没有,是他托十一娘为他寻来的,这才凑了个整。 “心瞻这是要起坛法呀!他从哪学来的?” 看台上,应静松问赵无极。 赵无极摇摇头,回答说, “后面他是在五雷院里学雷法,应当是长老们教的,说实话,我也不知那些长老们给心瞻到底教了多少东西。 “那些长老往常我不知求了多少次,想让他们帮着府里带徒弟,可他们就是不肯,说是不会教徒弟。但是前几年碰上了心瞻这么个天分极高的,却是要抢着教,我听说,长老们自个还排班呢!” 任无失在旁边听着,心里的想法更坚定了。 广场法坛上,程心瞻又拿出烛台和香炉。 烛台倒没什么特殊,苗家寨子的烛。苗寨里不能没有烛,一到天黑,家家都要点起来,用的是那边特有的一种树油制成的烛。 香炉和法桌一起,得自于晋原的道观废墟里。 香炉初得时已经破破烂烂,随后被他在兵器院的炉火里重新走了一遍,融了些精金进去,此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香炉不偏不倚被放在长桌深痕里,纹丝合缝。 插上香,就是香樟镇的香。 随后,他拿出一本书放在桌上,就在香炉后边,书名是《雷霆荡魔志》。 他又拿出三张纸出来,上面绘着画像,是他写《雷霆荡魔志》时画的人物插图。 正是执笏板的神威荡魔霹雳真君、捧金鉴的神雷秋官将军、持鼓槌的水雷夏官将军三位。 这还不算完,他再拿出一个青铜水盂。 这个青铜水盂叫星月留盂,是他从东天道同门地摊上淘来的,是一个承露谷的弟子用过的法器,品阶并不高。 在清朗的夜下,星光和月光落到盂里,会结成露珠,服之可以香津固精。 但此时,被程心瞻另作他用。 他取下腰后葫芦,往盂里倒了半盂清水。 随后,他又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进去。 血滴进清水里后没有散掉,反而隐隐化成了龙形。 把水盂推到烛台旁边,顿时,法桌、四方星宿图、香炉、烛台、雷神书画、水盂齐齐散发出亮光。 坛法已成。 他拿出五张空白符檄。 这就是五雷院的长老教他坛法时送给他的了。 至于为什么五雷院的长老会教他坛法,是因为应元府里已经没人愿意学这东西了,而恰好程心瞻,什么都愿意学,又学什么都快。 而之所以没人学,是因为此方天地的天神地祇逐渐销声匿迹,虽说神灵在天地间的法则烙印依旧在,但施展坛法也要坛主能与这些神灵法则烙印应和上才是,施展坛法比上古时不知难了多少倍。 他摊开第一份空白符檄,拿出符笔,当场书写。 众人只见那程义符刚落笔,广场上已有悠风初起。 掌风的神灵不少,风伯,菡仙,巽郎三位大神,还有下属风吏,要是在古时,程心瞻根本不必多想,直接发檄到雷部去,自有雷部神仙发令到风司。 不过此时天地间哪还有什么雷部,要请风,就得激发风神在人间留下的烙印。 程心瞻虽习风法,但是还未观想风神,所以此时请的是西方白虎监兵神君,亦能掌风,《白虎七宿篇》在他手里多年,他自然是观想过白虎群星的。 他以风草写罢神文,高祭符檄,随后手往符檄上一指,口念, “风来!” 符檄在高空中燃烧,天上闪过西方七宿群星,成一个虎形。 众人隐约听见一声虎啸。 虎啸又化作风吼。 顿时狂风大作。 正是风从虎。 程心瞻的衣袍被吹的乱摆,广场四方香炉的火光被吹的明灭不定。 漫山起松涛。 而金殿之内,众位高真有言语。 “这是发文烧檄呀,笃行,真是想不到,现在竟还有年轻人会做这样的古式坛法。” 一道威严而又高邈的声音响起。 路笃行脸上笑意遏制不住,拱手回道, “天师,这孩子聪颖好学,我都不知他从哪学的。” 神霄派的副教主则叹道, “只有这孩子召来的是真天象啊,风里带着湿气,你们看,鸟儿闻到风里的湿气,已经要归巢了。方才几个,召风不过是徒有其表,走个过场而已!” 众人点头。 确实如此,漫天的春燕感知到湿漉漉的风气,赶紧衔泥归巢。这些美好的精灵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何今天的雨断断续续来了好几次,尤其是前几次,突然就来了雨,可把它们淋了个透湿,还好这次,风提前跟它们报信了。 此刻,程心瞻又开始写第二道符檄,云司诸神他也未曾观想过,这次他请得是东方青龙孟章神君。 观想完白虎诸星后,他又去小万山书库里找到了《青龙七宿篇》,观想了青龙诸星,除此之外,在烂桃山真煞冲穴回山后,红木岭和青龙洞送来过谢礼,其中,青龙洞的谢礼里就有东方青龙星图,那时,他为了修行步罡踏斗之术,就认真研究过。 他以云隶书写祈文,高祭符檄,手再往符檄上一指,口念, “云起!” 符檄在高空中燃烧,天上闪过东方七宿群星,成一个龙形。 一声龙吟,云气自生,正是云从龙。 霎时间天昏地暗,乌云席卷,遮天蔽日,仿佛一瞬间就来到了晚上。 黑云压群山。 第三道符檄,以雷篆写就,所请正是雷部正神。 神威荡魔霹雳真君画像闪烁雷光,随符檄一同上天的,还有神雷秋官将军画像和水雷夏官将军画像。 他手指符檄,喝令, “电闪!雷鸣!” 符檄和画像开始燃烧。 黑云之中,闪过神雷秋官将军和水雷夏官将军的虚影。神雷秋官将军捧鉴,鉴里迸发出无穷明光,即是电闪。水雷夏官将军擂鼓,鼓面震荡轰隆作响,即是雷鸣。 好似火兽下天关,正是紫蛇离斗府,电闪雷鸣,雷霆万钧。 乌云紫电,狂风呼啸,好似天倾。 无论是打头阵的龙虎山弟子,还是紧随其后的神霄派弟子,此时见到这样的动静,都变了脸色。 有人甚至怀疑,是不是本来就变了天,就是要下一场急雨,刚好被此人赶上了? 不过金殿内没有传出话出来,他们再怎么揣测也是无用,所以他们现在只能期盼着,这个三清山的小子,等会最好是雨大收不住才好,声势再大也是输。 至于召不来雨,已经没人会这么想了。 第四道符檄,请龙王。 落笔之前,他把符笔往水盂里一蘸,以带着龙威的血水做墨,以龙章书写龙神赞文。 他高祭符檄,口念, “雨至!” 符檄在空中燃烧,烟火化作了神龙,在乌云中穿行。 几声龙吟过,瓢泼大雨应声落。 正所谓:天上银河泄,山顶白浪滔,势如倾天,急似流海。 风雨自行避开程心瞻,他望着雨幕,心中算着点数。 时间慢慢流逝,大雨如注,在山顶广场地砖上溅起无数朵茉莉。 一寸; 两寸; 三寸; 三寸零四十点。 他升起第五道符檄,所请者不必多猜,自然是阳主昴日星官。 符檄不畏风雨,在空中燃烧起金色的火焰。 他大声喝令, “雨停!” 大雨骤停。 最后一滴雨水落地,点数刚好三寸零四十八点。 此刻电闪依旧,雷鸣不止,狂风不息,墨云如海,等待着程心瞻的号令。 程心瞻一张光明符打到云里,喝令, “风息!云散!雷收!诸神退!” 于是,青龙白虎,雷神龙王,一一消散。 晴空碧日现,春燕再出巢。 平顶山上,一片寂静,唯闻春燕啾啾啼鸣。 所有人都看着天象。 呼风唤雨,人定胜天! 这不就是修行的意义所在么! “啪-啪-啪-” 拊掌声从金殿里传出。 顿时,看台上的来宾们如梦初醒,纷纷站立起身,拊掌喝彩,声如雷霆,经久不息。 程心瞻收起诸般法器,躬行向四方行礼,随即走下法坛,准备往看台上三清山坐席走去。 郝兼思忽然大笑一声,竟不上法坛,跟上了程心瞻,准备回去了! “这位道友!” 阁皂山的一位道人喊住了郝兼思,问道, “道友为何不再比试了?” 郝兼思头也不回,信口道, “一身雷术施不得,心瞻妙法在前头。” 阁皂山和西山的道士们闻言一愣,随即也都大笑起来, “施不得,说得好!施不得呀!” 随即,剩下的道士竟无一人再登坛,全部离开。 既然无人再登台,小天师便宣布了此次祈晴雨演法的名次。 “三清山道士,召雨放晴,令行禁止,雨成三寸零四十八点数,为第一名! “兵锋山道士,令行雨至,令行缓晴,雨成四寸零五十五点数,为第二名! “龙虎山道士,令行雨至,令行久晴,雨成八寸零一十七点数,为第三名! “以上三者,会后可进天师府奉印殿,观摩祖天师遗留「阳平治都功印」!” 此次祈晴雨演法,众人看的分明,谁也没有异议。 程心瞻回到看台上,耳畔是长辈的赞许,同门的夸耀。 这已经是法会的第三个章程,接下来就是第四个章程。 武斗。 这在往年,就是最热闹的章程,早就沸反盈天了,只是今年程心瞻祈晴雨的阵仗有些太大了,许多人久久难以回过神来,以至于小天师宣布进入第四个章程后,广场上还是静悄悄的。 过场的祥瑞来了一遍又一遍,众人这才慢慢缓过来。 小天师也抬高了语调,介绍起了武斗的规则。 武斗是擂台制,就是攻擂守擂,分一二境两场,想要参加的,就来广场上,围擂而观就是,胜者留,输者下,新人再上。 一境和二境的前三都能进奉印殿观印。 于是许多人都开始离席,三清山这边几乎都走空了,除了师长们,就剩下方为敏和程心瞻。 方为敏不喜斗法,只贪恋炼丹,不下去也算正常,怎么心瞻也不下去? 师长们问程心瞻。 这时候,场下的人们也发现程心瞻不在,即不在一境人群里,也不在二境人群里。 这怎么回事,不是符剑双绝么,怎么不来武斗? 大家也纷纷看过来。 面对师长的询问,程心瞻如实回答,他小声说, “弟子既拿了祈晴雨的头名,能进天师府奉印殿观印,已是心满意足。这武斗前三者也能进奉印殿观印,弟子又何必再占这个名额呢,不如让与他人。” 几个师长听了,面面相觑。 这听起来,他是要把观印机缘让出来一个,是谦让品德,可是这孩子说这话,分明又是笃定了自己若是下场就定会进前三,似乎又很是狂傲呢?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印(6.5K大章,双倍月票活动0点后开启,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武斗到底是有趣的。 武斗开始后不久,广场上的气氛就重新开始热烈起来,各种法术爆响声,调气呼和声,加油呐喊声,汇成一片。 武斗又没有限制,五行、罡煞、剑术、符法、雷法等等,五彩斑斓的法漾灵光让人目不暇接。 至于在祈晴雨章程中大放异彩的程心瞻为何不下场,众人猜测可能是方才他施展坛法耗尽了法力,毕竟那样一场雨做起法来肯定不轻松。 也有人猜测程心瞻是怕露了怯,兴许他真正武斗起来并不如何,所以为了避免折损名气,索性不下场。 还有一部分人,眼力了得,能看唇语,“看”见了程心瞻向他师长解释的话。 这些人心里不一定认同说程心瞻下场了就一定能占前三名,但总归来说,心里是稍稍放轻松些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和程义符过手,但今天得前三是能观摩天师印的,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 各人都拿出了看家本领,让这场武斗别开生面。 一直到太阳落山时,这武斗才比完。 程心瞻如享佳酿,这场武斗实在让他受益匪浅。 小天师宣布了武斗的名次。 二境场: 第一名,龙虎山天师府道士; 第二名,西山万寿宫净明派道士; 第三名,庐山剑派剑侠。 程心瞻很有印象,第一名龙虎山的道士确实是力压群雄,罡煞齐出,龙虎之形宛若实质,第一名当之无愧。 郑妙机道兄应当是和他有过节,守擂时点名要他上来,不过却惜败一招。不然以郑道兄的实力,进前三是没什么问题的。 第二名净明派道士的表现堪称惊艳,手拿一把拂尘,再念御一柄飞剑,一身水法出神入化,等闲人近不得身,飞剑灵动锋锐,所向披靡。 第三名是老熟人,正是蓝逾青,他的双手法剑更加刁钻了,让人疲于应对。 一境场: 第一名,龙虎山天师府道士; 第二名,三清山万法派道士。 第三名,兵锋山神霄派道士; 这一境的头名也是程心瞻的熟人,正是梁真敬。 不过程心瞻看得出来,梁真敬脸色不太好看,至于原因,他大概也能猜出来一些。两人初见时,年纪境界都差不多,但梁真敬现在还是一境。 要说是梁真敬资质不够,程心瞻是不信的。 他和梁真敬打交道的次数很多,早期多次争雷,中间在白玉京还交过手,再后面西昆仑轮战的时候,他也来过。 这个人很好面子,又是其师尊的关门弟子,宠着长大的,性格上有些自傲,因为他师尊就那个德行,天师府大多都是这个德行。 不过程心瞻觉得这人本质不坏,尤其是在西昆仑时,程心瞻后半年改头换面以假名行走,屡次撞见他救人于危难时,也不求报答,也不求扬名,很是洒脱的一个人,或者说,这是一个极易孤芳自赏的人。 他的符法很厉害,是程心瞻都很敬佩的,他的天资自然也是极高,不然也不会被龙虎山有名的长老收做关门弟子,而且小天师出门还要把他带上。 这样的人在龙虎山修行,有资源扶持还有法箓在身,不应该还留在一境。 从他自己拉着个臭脸也能看出来,他应该是被叮嘱压境界参加法会的,就是为了争头名。 而且程心瞻猜测,那个二境的应当也是压境界的,看他的罡煞凝成实质,估计早就能结丹了。 第二名是自家人,程心瞻不太熟,只知道是白虎山的新弟子,年纪还很小,天赋很高,他用的是剑阵和阵图。 程心瞻看着很受启发,自己的五行法剑也在准备中,到时也可以组一个剑阵。 第三名是神霄派道士,也是熟人,是孟家兄妹中的妹妹,没想到这两兄妹的天赋如此高,雷法惊人。 两场武斗前三,龙虎山都位列第一,这也能理解,东道主嘛,压境界参加夺个名头也很正常,毕竟今天还新收了弟子,总不能在新弟子面前丢了分。 而与之相反的,阁皂山的一个都没有,这也很正常,因为阁皂山灵宝派的侧重在斋醮和度化上,武斗不是人家的长处。 到此,法会第一天就结束了。 晚上,自然又是宴饮不绝,大摆酒席。 宴饮期间。 蓝逾青拎着酒杯就坐到了程心瞻边上,言语里颇有埋怨。 “程道友,昨晚见面你还答应我要比试一场,怎么今天你又不下场了。” 程心瞻敬了他一杯酒,笑说, “道友莫怪,今日贫道实在是力有不逮了,往后自然有的是机会。” 蓝逾青还想再说什么,这时程心瞻又另起话头, “道友,上次在白玉京论剑时,你的【乂】形剑气可真是让我难以招架呀,方才武斗,我又见着了,你是如何想出来的,等道友法力再深厚些,岂不可以剑气成网了?” 蓝逾青闻言大笑,“是这样……” 于是两人便愉快的交谈起来,后来郑妙机、曾济年几个投剑山的,包括明月山的,也都来这桌讨论起剑道来。 几人从法剑谈到体剑、飞剑,程心瞻都能说上两句,又总有奇思妙论,让一群人敬佩不已。 ———— 第二日。 各家金丹大修被单独请去一处秘境,据三清山的几位金丹透露,他们是去论道。 谈论洗丹精要和避劫之法。 这和罡煞以及神通比起来,又是另一个层次的话题了。 各家四境领头人也汇聚到另一个秘境里,开始谈论下三个甲子年的豫章资源分配问题。 昨日一二境弟子的演法成绩,也是他们划分资源的筹码。 至于有些没有四境的宗门,比如金相宗这样的,则会把整个鄱阳湖的势力联合起来,推举一个,去参加资源分配会议,但是这种的,也只能捡几个大头分完后剩下的边角。 这个时候,几个大教祖庭,不光要为自己争,还得为同教的小支争。 真说起来,只有这个会议才是真正的龙虎法会,别的都是添头。 大佬都不在,一二境的便可在东道主的陪同下在龙虎山里好好逛逛,平日里可没有这样的机缘。 而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昨日炼丹、祈晴雨、武斗的前三甲则是被小天师亲自带着去了天师府。 天师府坐落在仙鼎山内东侧的一处俊峰上。 府邸依山而建,气势巍峨。 府门紧闭,正上方悬“嗣汉天师府”直匾,说明这处府邸是汉时而建,传世八千年。 前正中两柱上挂有楹联,是为: 麒麟殿上神仙客,龙虎山中宰相家。 这楹联上联说的是祖天师为西汉开国大臣留候的后人,至于留候,传说他为上古真仙赤松子之友,下邳神人黄石公之徒,助西汉立国后,羽化飞升,去往太清天侍奉道祖,是神仙的不能再神仙的人物。 下联说的是祖天师开辟龙虎山法脉后,受到东汉、两晋直至当代的累世加封。 小天师带着几人从偏门进去。 这是自然的。 这几个小辈还不够资格让天师府开大门。 进了天师府,东边便是玄坛殿,供奉赵公明大神,西有法箓局和提举署,前者是保管法箓之地,后者是治教之所。 众人往里走,一路上各种恢弘殿宇、禁制法光目不暇接,越往后走,众人也越不知方向,哪哪都是法光,哪哪都是灵禁,最后,连脚下踏着的都不是土地了,众人仿佛走在由法光交织而成的虚界廊桥中。 直到眼前光华骤然变换,众人忽然脚踏实地,来到一处院落前止步。 院门上有匾,写着, 天师存印剑之地。 众人在院门前站定,远门紧闭,但也没有落锁。 小天师上前一步,拱手道, “宝姨,奉父亲的法旨,我带各家才俊前来观印,还请开门。” 众人一听,就知道这样的要地肯定有人守护,但听小天师的意思,这守卫者似乎还是一个女子。 吱—— 院门开了。 众人迈步进去。 院里有左右正对的两座殿,左边殿上写着“奉印”两个字,右边殿上写着“奉剑”两个字。 而在两殿正中间,也就院门打开后正对的位置,则是矗立着一座木楼。 木楼下,此时站着一个人。 一个美人。 此女的容貌极尽妍丽,体态是少一分嫌瘦,多一分嫌肥。 美人高梳发髻,这是妇人的装扮,要说这女子的年纪,有二八之娇憨,二十之青春,三十之雍容,倒让人难以分辨。 女子发髻上金钗翠璎,脖上手上有鲜之环,着云霞之衣,披流光真丝之巾,媚骨天成,有富贵之仪,又有仙家神态。 程心瞻所见女子之中,萧十一娘已是绝色,但与此女比起来,还略显稚嫩。 女子笑着对众人点头,有羞之美,明月之光。 只是幸好今日来的几位都是各家的英才,见此绝色,虽有一瞬失神,但也都迅速低下头,不曾失态。 而领路的小天师,从头到尾都不曾抬过头直视此女。 女子往左边的奉印殿走去,小天师领众人跟上。 小天师口中的宝姨在殿前连掐数诀,奉印殿发出冲天的灵光,随后殿门打开。 “一次进一人,一人两刻钟,能领会多少,全看个人造化。” 小天师说。 众人点点头,心下都有些激动,这可是万年份的灵宝,普天之下若谈法印,这一枚就是永远也绕不开的神物! 众人一商定,就按昨日演法的次序和名次进去。 第一个进的就是龙虎山的道士,他脸上的虔诚和故作平静的激动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他走了进去。 奉印殿似乎能够隔绝一切声响和法光,自那个道士进去后,众人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直到两刻钟后,那人却没有出来。 小天师毫不意外拿出了一个铃铛,摇晃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 “他沉溺于灵宝法蕴,忘却时间很是正常。” 铃铛声音不大,却能稳稳传进殿里去。 不一会儿,众人就看见他走了出来。 众人的第一感觉是,迎面走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山。 他的身上纠缠着重重法光灵韵,仍未散去。 众人很是惊诧,仅仅只是两刻钟,看来他就领会到了很多东西, 而他脸上挂着微笑,似乎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站立一旁,下一个进去的就是方为敏。两刻钟后,小天师摇响铃铛,把方为敏也叫了出来。 而方为敏身上则是冒着赤色的火光,像是一个火焰神灵。 看来每一个人领会到的东西都不一样。 程心瞻是第四个进去的。 他迈过殿门,首先走入一个长廊,长廊左右绘着壁画,左侧的第一幅壁画上绘着一处山谷,而在山谷之中,一个相貌奇古的道人坐在石上,手上拿着一个印,钤印到一张符上,在他对面是排起长龙队伍的百姓,每个百姓手里都拿着一个碗, 程心瞻仔细看着,这应该是讲祖天师发放符水赐予百姓消灾解病的往事。 而另一边的壁画上,画的是在一处高峰上,还是那个道人盘坐,道人手掐法诀,而山底下,有一方大印,这枚印像是一座小山一样,印下有许多恶鬼挣扎着要从印下逃出。 这画的应当是祖天师镇压群魔的故事。 他继续往前走,长廊很长,壁画很多,但每张画上都有一枚印,这印或大或小,或平平无奇,或法光冲天,但都是一个样式。 这就是「阳平治都功印」。 长廊的尽头有一道门,门是两扇对开,左右门上都挂着木牌雕成的门神像,是两个顶盔掼甲的武士,手持道兵,目若火铃,逼视来人。 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无一错版本! 此刻门开着,程心瞻迈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很大很空旷的房间,没有窗户,唯一的门外是深深的长廊,没有任何阳光照射进来,但是这间屋子却是透亮的。 因为在这件屋子的后墙中间位置,有一物正在散发着无穷明光。 这里摆着两张法桌,一个高一点的法桌紧贴殿墙,前面还有一个矮一点的法桌。 矮桌上放置着香炉,此刻青烟袅袅。 高桌上只有一物,正是一枚印,正是此印在散发明光。 而在供奉法印的桌后,殿墙上还挂着一幅画像,画像上是一位道士以手掌托印。道士法袍上有团龙卧虎,正是祖天师的样子,那画上的印,和长廊壁画上的印以及法桌上供奉的印一般无二。 法桌上这枚法印真形,印体方正,厚七分,横长各三寸半,白如冰雪,印纽是一条趴伏的应龙。 程心瞻知道这奉印殿里为何如此空旷了,因为你的目光一旦落到这枚印上,就再也移不开了,放再多东西也是无用。 他的目光被法印紧紧钩住。 他迈出了第一步。 他走了一步,却眼睁睁看着法印突然腾空而起,化成一座山朝自己压过来。 他运转丹瞳,却依旧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幻境。 他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紧紧锁住,想避避不开,想躲躲不了。 但他知道,自己并不是胡乱闯入,龙虎山也不会在自家道场里杀一个三清山的弟子。 所以他把生死放一边,全身贯注体悟着这当头一印,这一印,让人无处可逃,这一印,泰山压顶。 大印落下,他的眼前一片黑暗,像是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湖,肉身,念头,一切都化成了虚无。 他念头消失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 龙虎山真要杀我?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息,他的念头又回来了。 他像是溺水后浮出水面一样,大口大口喘着气。 此刻,只有呼吸才让他感觉到还活着。 极致的痛苦,他在真煞冲穴时就已经体验过了,但死而复生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感受。 上一念,他是真感觉自己要死了。 不过他马上又回过神来,平整呼吸,开始回想着那一印。 他一下子对【镇】字咒就有了更深的理解。 他之前把【镇】字咒当【定】字咒使,这是不对的,【镇】就是【镇】,可以让人永沉黑暗,可以让人粉身碎骨,可以让人万劫不复。 而不仅仅只是让人感觉被撞了一下。 进一步的,他心里一直在琢磨的【灭】字咒也有了明悟,他在苗疆时,以【焚】字咒入手,创出了【焚灭】咒,但再由【焚灭】简化为【灭】字咒却困扰了他很久。 现在他已经有了一些感悟,因为他已经切身体会到了什么是【灭】。 【灭】就是虚无,把一切有形无形之物都化为虚无,这就是【灭】。 他再往前走进一步。 那法印上又迸发出无穷的火焰,朝他席卷而来,他的意识被火焰灼为虚无,又再一次苏醒。 随后是咆哮的巨龙将他撕为粉碎…… 随后是雷霆万钧让他神形俱灭…… 他不知在生死之间徘徊了多少次,但每次重新恢复意识后他都不敢耽搁,马上再踏出一步,时间有限,他只想体悟到更多的东西。 这一次,法印又向他压过来,化作万丈金光,似乎要把他每一寸的血肉都刺穿,把三魂七魄都给磨灭掉。 他再次陷入寂静的黑暗中。 在黑暗里,他没有任何感知,不知是万年还是一瞬,但是他意识泯灭复苏那么多次,小天师还没有摇铃提醒,应该每次的时间都很短。 不知为什么,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他,偏偏就觉得这一次好像格外的长。 “汪!” 冥冥之中,他似乎听见了狗叫的声。 奇怪,当意识都化为了虚无了,怎么还会听见声音。 还是狗叫声,是等哥儿吗? 等哥儿不是留在三清山中吗? 奇怪,龙虎山也养狗吗? 不对,这狗声为何自己那么熟悉呢? “嗷!” 咦,怎么又有虎声? 又不太像虎声,但也极为熟悉。 虚无状态下,程心瞻的思绪似乎被冻结了,转的很慢很慢,他费力的思索着这两道声音。 “哇!”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了第三道声音。 这道声音很奇怪,平时很少听见。 但依旧很熟悉,似乎才听过不久。 “是「伏矢」!” 犬吠,虎啸,都没能让他想起来。 但最后一声,像是婴儿的啼哭声一下就让他想起来了。 这种声音听着就让人心悸,像是最无助的婴儿发出的求助声。 他想起了,这是七魄中「伏矢」的声音。 他同时身怀《长生胎元显神密旨》和《太乙金华宗旨》一阴一阳两道培育魂魄的至高法门,他以纯阳法打熬七魄,又以元阴滋发七魄的灵性。 在不久之前,他炼成了「伏矢」真形——九婴。 九婴的啼叫像是婴孩的哭嚎。 而当「伏矢」啼叫时,就意味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 那之前的犬吠、虎啸也就都明了了,是「尸狗」和「吞贼」发出的警示。 为什么? 是有什么侵入了紫阙? 为什么先前几次七魄都没有发出警示,唯有这次? 犬吠、虎啸、孩哭,让他心烦意燥,当意躁动起来后,他就发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回来,虚无的黑暗中也出现了一点亮光。 程心瞻知道,这是他修炼纯阳法后,胎光之魂散发出的纯阳之光。 亮光所在,便是紫阙。 他求生的意识猛烈的增长,奋力的在黑暗中挣扎,游向亮光。 只是他前进的速度是如此之慢,慢到让他感觉到七魄的叫声在变小,三魂的亮光在逐渐暗淡。 他求生的意念在疯狂的挣扎,他知道,一旦七魄失声、三魂无光,他就永远无法逃离这片虚无的黑暗了。 但是在这虚无之中,他越挣扎,意识反而消散的越快。 这时,他突然想到,《太乙金华宗旨》里说,意为土,神为火。 他在生死之间瞬间明悟了其中的关窍。 意定神动。 于是,他稳固住越挣扎越虚弱的意识,观想大地之静。 同时,以意唤神。 神即为魂魄,虽自身难保,但神又通心。 求生之意稳固,扩散到这具身躯的每一个角落。 意通神,神通心。 于是,心府之中,光明宫内。 昴宿突然睁开了眼,心府里的血河在瞬间化为滔滔火海,无穷的丙火、丁火、三味人间火,全部冲出心府,烧到内景世界里的所有角落,把整个内景世界照亮。 而当火海烧进紫阙里,与三魂交融,又化为了纯阳神火! 在虚无的黑暗中,意土固守,抵抗着无边虚无的侵蚀。 但就在此时,同样无边无际的纯阳神火涌入了虚无之界! 扫荡黑暗! 正是: 神火意土一相逢,我命由我不由他。 程心瞻所有的念头顷刻之间全部被唤醒,清明通达,再无半点混沌与迟滞,他的意念踏着神火,瞬间跨出黑暗,降临紫阙。 而这所有的一切,自第一声犬吠响起,到意归紫阙,也不过刹那。 此刻,意归紫府,他便瞬间明了,为何三魂不安,为何七魄示警。 因为在此时的紫府之中,有一枚虚幻的法印正在缓缓落下,所落之处,正是在瑟瑟发抖的幽精之魂。 此刻,七魄中的「吞贼」化作陆吾之形,口咬印纽,不让大印落下。 「伏矢」和「尸狗」焦急的啼叫,却帮不上忙。 命魂「胎光」此刻迸发出璀璨的纯阳之光,想要把法印掀翻。 那这好像无济于事,大印依旧缓缓落下。 只因那法印不是凡俗,法印方方正正,白如冰雪,应龙做纽。 正是那天师之宝,天下第一印,「阳平治都功印」! 然而,此刻,待程心瞻去看那印底之款,却发现又不是“阳平治都功印”六字,那虚幻的法印下面,分明是这样六个字: 道心钤天谕印! (本章完) 非正文章010 致谢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1.感谢舵主“平平淡淡才是王道”的打赏; 2.感谢舵主“爱涂鸦的胖丁”的打赏,上一章与下一章出现的“天师存印剑之地”的绝美镇守,宝相夫人,为“爱涂鸦的胖丁”书友的指定角色,宝相夫人的真实姓名后续再出场时再揭晓。 3.感谢月末书友们的月票支持,今天看到好多一次大几十的月票,实在感激!《蜀山镇世地仙》非正文章010 致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二章 查(月末求月票支持!)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天谕? 谁的谕? 天地的天?还是天师的天? 谕又是什么谕? 好谕,还是坏谕? 程心瞻不管这是谁的谕,又是什么谕,无论如何,他绝对不允许谁把什么别的意志钤印到自己的魂灵上! 况且,什么好事需要这样隐秘的遮掩? 甚至在做这件事之前还专门让法印营造数次灭杀意识的假象,只待人在沉沦黑暗时动手? 如果要不是自己身怀《长生胎元显神密旨》和《太乙金华宗旨》阴阳两道养炼魂魄的秘术,魂魄发出警示,让自己从无边的黑暗中醒过来,自己又临时顿悟,想出意土神火之法,那在魂灵上钤印这件事就在悄无声息中完成了。 待自己像前几次一样,自然醒来,那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想想就知道这是何等的可怕! 幽精又是什么? 情魂! 要是情魂上有他人的“谕”在,往后自己的嗜欲、爱憎、好恶等等情绪,居然不完全甚至完全不受自己的意念控制。 那自己还是自己吗? 那其他人呢?天师印秘钤幽精,一二境的小修,非是自夸,他们能有自己这样的手段? 龙虎山想要干什么? 这是自己这届的龙虎法会才有的事,还是历届都有? 这一瞬间,程心瞻有太多太多的疑惑,同时也有无穷无尽的愤怒! 怒而生火。 席卷内景世界的纯阳神火此刻被程心瞻调动,化作一条奔腾的火河,全部涌入紫阙中,逆流而上,顶着法印冲刷。 大印似有迟滞,又似乎没有,像是激流中的砥柱,火河撞到大印上便四散开来,大印依旧下落。 程心瞻心急,但是并没有失了分寸,他念头一动,昴宿星官也坐不住了,踏着火河从心府里走出,直入紫府,肩扛大印。 心念再动,金麒麟踏蹄,从肺府进紫阙,角顶大印。与金麒麟一同飞出的,还有肺府里的落魄金光刀林。 金光化作飞刀之河,冲击大印。 大印放慢稍许。 牵一发而动全身。 炳灵太子入紫阙,他飞身到大印下,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印底,仿佛喝令山岳退却。 大印下落肉眼可见的放缓。 太阴皇君入紫阙,剑挑大印,在她身后,浊浪滔天,仿佛天河倒卷,要把大印掀翻。 水河和火河交汇在一起,形成螺旋交织的彩带,迸发出绚丽的华光。 大印有停滞之势。 东王木公入紫阙,飞身来到大印之上,手握应龙印纽,掌上青光涌现,伸出无数藤蔓,将大印裹缠,似是在拔山。 大印终于完全停下。 而此刻,大印悬停,距离因直面法印的镇杀法意而动弹不得的幽精不过毫厘。 程心瞻依旧不敢大意,五位内景神身上散发出五行光芒,五色华光按辟府之序首尾相连,绕着大印迅速的旋转。 像是一个箍。 五行圆箍围绕着大印旋转,同时也在缓缓收缩。 这是他在五气朝元开辟绛宫时悟出的法术。 他命名为「阴阳五行箍」。 不同于常见的五行相生法术,他的五行是按辟府之序首尾相连的精炼五行,同时又有阴阳交替蕴藏在其中。 除此之外,他久在五府山人参果苗侧修行,体悟遇水而化、遇金而落、遇土而入、遇火而焦、遇木而枯的法意,将其融汇到这道法术之中。 当「阴阳五行箍」收缩,便是阴阳五行齐同力,任你是精金铁石,还是有形无形,也得被此箍箍住,再收紧粉碎。 这道法术自他悟出后,就一直未曾对敌施展过,今日还是首次。 不过这道法术并由没让他失望,虚幻的法印在「阴阳五行箍」的收紧下缓缓崩解,碎成点点灵光。 危机终于渡过。 程心瞻的意识看着崩解灵光,做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 他必须弄清楚这究竟是什么。 他念头一动。 「吞贼」便张口,将碎印灵光全部吞下。 而「阴阳五行箍」也套到了「吞贼」的脖子上。 一旦「吞贼」有异动,他宁愿现在就舍弃了这一道魄,只要命魂还在,到时重育此魄便是。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事情还没坏到那个份上,破碎后的法印没有了钤印的能力,「吞贼」吞噬法印碎片后,将之消化,程心瞻也就知道了这枚法印的真正功效。 他的心猛地一沉。 天师府的胆子,也太大了! “叮铃铃!” 一阵铃声进入了内景天地。 程心瞻的三魂七魄同时一抖。 铃声能惊神!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铃铛怕不是提醒人时间的,而是把人的意识从那虚无的黑暗中唤醒的! 甚至,又是否与那印款有关联? 程心瞻来不及多想。 意念重新回到肉身,回到奉印殿里。 他看着那枚「阳平治都功印」。 这法印让他领会到了很多东西,但也险些让他万劫不复。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走出奉印殿,面对众人,他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仿佛有了极大的收获。他的身上散发着镇压一切的意蕴,像是山海在行走,众人不由自主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看来,程道友已经领会了法印的真谛!” 小天师笑着祝贺,目光里满是赞叹。 程心瞻拱手答谢, “全是仰赖天师恩泽!” 小天师微笑颔首,仿佛他才是收获最大的那一个。 接下来,又是神霄派弟子欢天喜地的进去了。 和前面的人一样,程心瞻就在门口等着。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小天师也向众人介绍了此院的镇守,他口中的宝姨。 是为,宝相夫人,天师府供奉。 直到等到最后一个,孟虚宜也笑着出来了。 众人辞别了镇守此院的宝相夫人,在小天师的带领下,走过重重法禁,离开了天师府。 法会的第二日,也结束了,众来宾再住一晚。 等到了第三日,众宾客才先后告辞离开。程心瞻自始至终没有催促过,也没有想着独自离开,更没有去找三境四境的师长。 一切如常。 众人按原计划坐竹筏回了三清山,随后各自归山。 程心瞻没有回无忧洞,而是径直找上了温素空。 “师尊,弟子回来了。” 弟子外出,回来复命,这再正常不过了。 “回来了,法会如何呀?” 温素空笑着问。 “实在受益匪浅。” 程心瞻答,又说了下法会的章程,中途就不经意插问了一句, “师尊,您当年有没有参加过龙虎法会?” “不曾。” 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无一错版本! 温素空摇摇头,“龙虎法会三甲子一次,参加演法的都是一二境弟子,上一次法会时,为师已经三境了。 程心瞻心中一块巨石落地,暗自松了一口气。 事情还不算太坏。 不过,此刻他依旧没有把自己的遭遇说出来。 他甚至不敢去外事院查这些年去龙虎法会的名单。 师徒两人很是聊了一会,程心瞻才辞别了温素空,随后,他又去了五府山找通玄师祖。 还是一番闲聊,无意中再问起师祖有没有去过龙虎法会。 答案依旧是不曾。 这次他更放心了些,问的也更大胆了些,毕竟这是师祖,这里是五府山。 “师祖,那掌教有没有去过龙虎法会?” 通玄祖师是千年的狐狸,闻言后眼神一下子就变了,他手掌一翻,掌心出现一座袖珍玲珑塔。他祭起宝塔在两人头顶,宝塔垂下无数雾霭,将两人笼罩。 程心瞻看着一惊,祖师这是连五府山的法禁都信不过了? “怎么回事?龙虎法会有什么问题?当时笃行说龙虎山指名要你参加时我就感觉到不对,果真出事了?” 通玄皱着眉头问。 程心瞻迅速想到另一个问题,他马上惊出一身冷汗, “祖师!知晓人参果的,有没有去过龙虎法会的?!” 通玄闻言,眉头就皱的更紧了。 通玄搜寻着过往的记忆,过了好一会才道, “掌教和守仁都没去过,他俩与我年岁相当,当时一二境时,不是龙虎法会召开的时间。 “笃行和笃宜比我们小一些,那段时间我应该是在闭关,还真不知他俩去过没有。为徐和为功两人没去,我记得很清楚,他们是为字辈里颇为出彩的孩子,但是他们入山后,恰好是宋末元初的时候,那时天下大乱,正魔混战,那一届的龙虎法会没有办。 “到底怎么回事?” 程心瞻沉默了一会,打算如实相告。 “等等,我把掌教喊过来,无论什么事,他都应该知道。” 通玄祖师说。 程心瞻点点头,也不见祖师有什么动作,几个呼吸后,掌教就突然出现在他身侧,虚空像是一块帘子,他像是出现在虚空的背面,掀开帘子就这么走出来了。 真是不知这个境界的交流和遁法又是什么样的。 纪和合走进宝塔垂下的雾霭帷幕里,他自己又掐了一诀,顿时,程心瞻就发现,这片虚空都变得斑驳起来。 “说吧。” 纪和合看着程心瞻道。 在他心里,这个孩子样样优秀,就是每次出门都要带点惊天动地的消息回来。前几次是好事,但这次听通玄的语气好像就不太好了。 不过有事能第一时间上报,这个习惯就不错。 程心瞻做了一次深深的吐纳,随即开始讲述起来,他简单交代了一句因为祈晴雨演法自己拿了前三,所以能进奉印殿近距离观摩天师印。 随后,从他踏进奉印殿看见天师印的第一眼起,他就极尽详细描绘发生的一切,包括前几次他被法阵“镇杀”的幻想,包括最后一次被法阵“镇杀”的过程,然后就是他在黑暗中如何被惊醒、又是如何摆脱黑暗,最后在紫阙中,利用「阴阳五行箍」碎掉法印虚影,再用「吞贼」魄把法印虚影吃个干净,知晓得了这印的作用,最后被铃铛叫出去。 他说的十分详细,是请两位长辈参详,也是自我检查,有没有哪一步是出了差错的。 听完后,两位长者沉默了很久。 随后通玄道, “这样的手段,对付三境以下可以说得上万无一失,即便是三境的,我想大多也无法避开。心瞻你实在是个意外。哪有二境的有你这样的魂魄修为,还能做到固守意土和修出纯阳神火,这不光是功法和悟性,还和你天生的魂魄强度有关,素空和我说过,你是她见过先天魂魄强度最好的人。和合,你当时有这样的本事吗?” 纪掌教摇摇头,“不说什么魂魄,就是他修得五位内景神和自悟的「阴阳五行箍」,我在二境也做不到。” 通玄点点头,又对程心瞻说, “至于你担心的「吞贼」吞服了法印虚影,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吞贼」敢吞,能吞,那就一定没事。这是人体道胎的先天神性决定的,天师印,即便是灵宝,也顶天是个后天灵宝,还破坏不了这个规则。” 程心瞻点点头,这个就是他最大的担心,现在祖师说这个没问题,就让他放心多了。 “所以,你的「吞贼」,到底尝到什么?” 纪和合问。 程心瞻斟酌了一下,便答, “幽精主好恶,受印之人,首先就会对龙虎山和张天师产生崇敬和归宿感,这种感觉不是突然来的,是随着观摩天师印法威、几经生死幻境而自然建立的,随着往后反复感悟天师印法威,这股刻在幽精深处的对龙虎山和张天师的崇敬和归宿会越来越深。 “还有一点,我认为,祖天师法宝,除了天师印和天师剑,应该还有一个铃铛,我不知当天小天师手里的铃铛是不是,不过有一点我能确定,当和天师印成套的那枚铃铛催动时,并且幽精受印之人对龙虎山和张天师的崇敬和归宿感深入骨髓时,他会直接受铃铛的驱使。” 纪和合与时通玄眉头紧皱,两人眼里的杀意让程心瞻都感觉到遍体生寒, “龙虎山,这是要挖咱们的根呀!” 纪和合一字一句说。 时通玄此刻也没有了和蔼的模样,他道, “法会上每个章程的前三甲,那都是我豫章教派的人杰,就这么被龙虎山蛊惑了去,他好算盘!好手段!” 时通玄紧皱眉头,想起一事, “心瞻说的铃铛应该是有的,我突然想起不知从哪个典籍上看到过,当年祖天师在蜀中传道时,有魔王鬼帅来攻,祖天师以都功印镇压魔王鬼帅,随后天师摇铃,魔王鬼帅便听从驱使。 “祖天师神通广大,可他的后人丧心病狂,竟想要把我等也视为妖魔驱使呀!” 纪和合阴沉着脸, “查,要彻查,要查这龙虎法会观印的规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要查宗里到底有哪些人观了印,山外他宗的观印人也要查,秘查! “在我印象里,我刚进山修炼时,龙虎法会还是没有这项事宜的,应该是近几届才开始的,这一任的天师胆子大呀! “而且这种事,要说几千年没出过纰漏,我是不信的。另外,每次观印,也不见得对谁都会使出这样的手段,真真假假才难查。” 纪和合愤怒,又有一丝害怕,要不是心瞻能耐,没有被钤印幽精,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会如何? 这样一个根苗,就这么被人挖了去,况且魂魄有差,这是毁人道途!往后还能登仙吗?! 三清山的秘事,又会被泄露出去多少? 要是时间再长些,豫章的各家人杰,幽精受印,等他们坐上了掌教之位,这豫章,不就成了一家之天下? “心瞻,你不必再管这事,就当什么也不知道,我亲自来查。而且,在这件事明了之前,你不要出宗了,要是有什么缺的,你来找我,便是要月浆星煞我也给你弄来。 “刚好,你们一回来,丹霞山的无失就来找我了,说想教你炼丹,你就去吧,丹道晦深,学来不易,你好生参悟,最好是五年十年也不要动弹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三章 醍醐灌顶(小章加更)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自那日五府山三人密谈之后,程心瞻果然就没有再管这件事。 事实上,他也管不了。 他只是十分感慨,西边有峨眉跋扈,东边有龙虎阴计,北方有血魔异军突起,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这天下要乱起来了? 而这三个事细细想来,龙虎在布局,血魔在蛰伏,近期看,还是峨眉威胁更大些,和几年之前比起来,又似乎没什么影响。 不过无论是哪个,都不是他这个小喽喽能左右的,当下,还是提升境界为第一。无论怎么说,只有缔结了金丹,说话才能被人听见,做事才能被人看见。 掌教说的秘查,也确实是秘查,他都没有发现山里有什么大动静,不过高境界的他不知,与他熟识的方为敏却在回山不久后就闭关了。 掌教法旨让他不要出山,其实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刚破一境就去了龙虎山,还有很多东西他还没来得及细细感悟呢。 在密谈之后,他就专门去了一趟丹霞山,拜谒任山主,说是给自己一些时日缓缓,巩固一境,体悟五行。 任无失欣然应允,说炼丹之事,最是急不得,程心瞻这样的性子就很好。 他又前后去了枢机山、投剑山和白虎山,都是一套说辞,就是前些年自己学的太多了,应该静心梳理一下了。 各山无不应允。 真说起来,他自修行伊始,就一直没怎么好好静思过,即便是有竹身在,也是一个忙着在各山头间奔波学法,一个忙着在洞里食气。 在北方游历那两年,他感觉也很仓促,那时心中有郁气,眼里主要是观想山水,还是没有静下心。 当他决定封洞闭关时,他忽然心血来潮,想找冯济虎聊聊天。 这个领他进入仙门的人,在他心中一直有一个特殊的位置,自己现在在境界上已经追上他了,但是在别的方向上,程心瞻始终觉得他是自己的兄长,有很多地方可以教自己。 在西昆仑回来不久,冯济虎也入二境了,不过他既不善丹,也不善剑,更不善雷法,自然不曾去龙虎山参加法会。 他喜好的是养弄草、炮制药材。 他来到杜鹃谷,冯济虎在湖边的小院。 此时暮春,绿草如茵,同时也是百盛放的时节。 他敲了敲门。 冯济虎开了门,见是程心瞻,他很是开心,邀请程心瞻快快入院坐。 院子里百争奇斗艳,招蜂引蝶,又有春燕衔泥筑巢,冯济虎卷着袖子,手里还拿着柳条,看起来正在插柳。 冯济虎放下柳条,两人就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坐下,他给程心瞻泡了茶。 所谓居养气,移养体。 冯济虎身上就有一股气定神闲、处事不惊的感觉,这是程心瞻所或缺的。 程心瞻看着美不胜收的小院,一时羡慕不已。 他抿了一口茶,说自己准备闭关静思,整理一境所得。 冯济虎闻言,叹了一口气,放下了茶杯。“道兄何缘叹气,可是有事教我?” 程心瞻连问。 冯济虎看着程心瞻,有些心疼,便道, “你太忙了,都不曾好好喘口气。” 程心瞻闻言一愣。 “心瞻,我知道,你身上的担子比我们要重得多,各山山主,副掌教,掌教,没有不认得你的,他们也在全力培养你,‘多峰旁听,视为真传’,这本来就是掌教候选的待遇。” 冯济虎顿了顿,又说, “但是我认为,人不能把修行作为活着的一切,虽说心瞻你确实很擅长修行,可你现在走动是为了修行,静思也是为了修行,这不好。 “记得当年你第一天入山时,我就曾对你说过,不要荒废光阴,但并不是说除了修行外的事,就都是荒废光阴的事呀!你忘了,我对你说这句话时,我们还在喝酒呢! “应该这么讲,当你登仙或寿元将尽时,回首过去,只要那件事,没有让你觉得是虚度年华或是荒唐可笑的,那那件事就是有意义的,我想,这样的事情,应该不只是修行。” 冯济虎诚恳的说。 程心瞻瞪大了眼,愣愣看着面前这个卷着袖子,袖子上还有泥点的兄长。 还是头次有人劝自己不要太专心修行。 他咀嚼着冯济虎的话,仔细想了想,确实是,他好像自入山修行后就一直在修行,基本没有干过别的。单纯随心的事,好像就是和同门喝过几次酒,在苗寨休息过两回,但这些都是屈指可数的。 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无一错版本! 记得刚入山时,他因思念父母,还时常弹琴抒臆,还因此与绿螭结缘,但是后来,弹琴也逐渐少了。 这是不对的。 这样下去自己不就是一个修行的傀儡了么? 父母的样子自己还记得吗? 他幡然醒悟。 原来,自己给自己的幽精也钤印了。 他突然起身,对冯济虎长揖一礼,在这一刻,他取消了闭关静思的想法。 这倒是把冯济虎吓一跳,连忙扶起程心瞻。 程心瞻重新坐下来,脸色顿时就放轻松了,他悠悠的品着茶。 他恍然惊觉,当他决定把修行先放一边的时候,就发现有很多事他都搁置了。 绿螭受伤不能说话,自己曾想过好好修行,等神通广大了,就替她报仇雪恨,可自己为什么就没想过先帮她把嗓子治好呢? 自己又有多久没教绿螭新曲子了? 三妹,吃了几年海鱼,眼睛好像好些了,但不也没好全么,自己怎么没想着找别的法子再治一治呢? 三妹和等哥儿的修行自己是不是都没管过了?光是一本食气图,两个孩儿怕是都看腻了吧! 自己开辟无忧洞时就畅想过,要把无忧洞附近植遍草果木,装扮成济虎道兄这样的满园春色,自己做到了吗? 自己在决定离开镇子外出求仙时,曾雕刻门牌送给街坊,为什么入山后就不知道雕一些平安牌送给师长,送给好友呢? 这手艺,自己都生疏了吧! 他悠悠想着,慢慢品着茶。 这一刻,樟香镇上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仿佛又回来了。 “道兄,我想和你学制药,不知可否教我?”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四章 无题(说了就没悬念啦,求票求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啊?” 冯济虎被程心瞻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疑惑到了。 不是说让他好好休息吗? 程心瞻笑了笑,说, “道兄,休息也不是睡大觉,我之前就看道兄垦田、种药、采药、制药很有意思,我也想学一学,当个药农,侍弄草,也沾染沾染药香,道兄觉得如何呢?” 冯济虎笑着点点头,却又促狭道, “你总不会明天请掌教法旨,来我杜鹃谷旁听岐黄法吧?” 程心瞻哈哈大笑,“这次,我只叨扰道兄!” ———— 当天下午。 他就来到了松绿湖。 他直接表明了来意,对绿螭说明天打算带个朋友过来, 绿螭闻言,一下子就瞪大了翠绿翠绿的碧眸。 程心瞻叹了一口气,道, “顾道友,我知道,我之前说你惫懒,不炼化横骨是我不对,误会你了,你是喉窍受伤了吧。” 绿螭还是瞪圆着眼。 “顾道友,我道兄很厉害的,精通岐黄,是一法脉嫡传,你且让他看看,看有没有医治之法,对症下药。” 绿螭还是瞪圆着眼。 “顾道友?” 程心瞻有些疑惑,问了一句。 绿螭如梦初醒,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同意。 程心瞻急了,“道友,切不可讳疾忌医呀!” 绿螭只是摇头。 后面被程心瞻逼急了,便拿尾巴点了点程心瞻。 程心瞻一愣,道, “道友是要让我来治?” 绿螭这才点点头。 程心瞻苦笑, “道友,我是虽有意制药消遣,可是离能治你的病,还不知要多久呢!” 绿螭却不管,只要程心瞻治。 他劝说不动,也只好无奈点头。 等回到无忧洞,他跟三妹也说了,三妹就听话多了,果然就同意了,他马上就抱着去看了冯济虎。 冯济虎看了,也说不好办,这是娘胎里带出的毛病,不好治, 程心瞻想想也是,要是好治,当初卖猫的早就治好三妹以便卖个高价钱了,三妹除了眼睛,其他品相都是极高的。 不过冯济虎还是开了一些明目的方子,看日久能不能生效,并且把这个方子教给了程心瞻,既然他感兴趣,就让他往后自己炮制。 ———— 一个月后,立夏。 水绿竹林。 倒也不能说是竹林了。 无忧洞前的大片竹林全部被放掉了,连根都被刨了个干净。现在只有无忧洞石壁后的竹林没动,还有洞前留了两丛做装饰。 放竹刨根的工作是人参木精白鼠白庸良完成的,现在程心瞻叫他老白,叫别的木精死活说他受不起,最好是叫他小白、木奴才好。 老白现在在明治山待着可太舒服了。 程心瞻跑了几趟,给老白在万寿园那挂了个名,现在老白是正儿八经的三清山异族供奉,和绿螭一个地位,着实是山鸡变凤凰了。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搞,是因为老白说他想看书。 之前在凡间,老白是土遁去人家书房偷书看,在三清山他可没这个胆子。 只是非三清山弟子如果要想看三清山的典籍,那只能当供奉了,以后与三清山就有了牵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了。 之前一直渴望自由身的老白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 其实他渴望的也不是自由,是安全,而且在偌大的三清山里,他觉得也完全说不上什么不自由的。 至于三清山的异族供奉,那自然不好当,条件很是严苛,但好在老白立下的功劳足够大,自个儿的本身境界又足够低,底子也十分干净,与外界牵扯少,这事才好办。 不需掌教出面,他请了师尊作保就稳当通过了。 此后,老白就在无忧洞里住下了,和等哥儿还有三妹相处十分融洽,三妹自出生后都不知道什么叫耗子,况且老白是木精,也不是真耗子。 而且老白是活了多年的精怪,指点两个毛孩子修行是手拿把掐的,现在,他已经成为两个毛孩子的老师了,在无忧洞的地位仅在程心瞻之下。 除此之外,老白最爱的就是去小万山的方塘书库,浸在里面,如获珍宝一样地看着免费借阅的书籍。 现在小万山的许多弟子都知道,有一个白鼠很喜欢在书库里看书,知识渊博,是山里新请的供奉。 每次听到这种说辞,老白心里都笑开了。 “如果当代仙山门派都是这个样子,小老儿早就把人参果核给卖了。” 他时常这样想,觉得之前在地底的很多时光都浪费了。但是他又知道,在这个世道,这种事是不可能的,如果遇上的不是洞主,自己只会被拷问,然后被吃掉。 他现在管程心瞻叫洞主,内心里,他知道自己远远配不上三清山的供奉,不过如果是无忧洞的供奉,他觉得自己可以努力努力。 能在这样的仙山过日子,是老白之前想也不敢想的,他知道,自己能有今天这样的际遇,完全是因为洞主。 所以当洞主来询问自己能否帮他开垦药田、分类植株时,他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他是这方面的行家,带着等哥儿一起,把地全刨了一遍,还借这个机会教会了等哥儿土遁。 唯一的意外就是程心瞻曾吩咐过一次,让老白在明治山土遁千万小心些,地下有东西,程心瞻不怕老白能看见什么,只怕老白还没靠近就被下面的法阵给消融了。 这给老白吓得不轻,刨地时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终于,历时一个多月,水潭边上的地都被开垦成了药田,不大,一块一块的,总计八亩左右。 在规划时,程心瞻以小潭为中心,把田地摆弄成八卦的模样,垄埂有的长,有的短,就组成了八个卦象。 开垦这些药田并不容易,明治山的土质偏阴,又被各种竹子占满了,想要种其他行属的树,要改换土质,调和五行。 在冯济虎和老白的指点下,程心瞻买了不少灵土、金精、矿石回来,布置在药田里,又多次祈雨,调理水文,这才堪堪弄好。 就等过两日再去一趟杜鹃谷,和济虎道兄一起,采购些植株种苗回来,这才算真正踏上路子。 至于今日,他有别的安排。 一人一精两妖站在小潭边上。 既然要侍弄药田,那这方小潭也得利用起来才是,而不能只养养海鱼,里面的灵植就九孔无尘莲一株。 话说回来,自打他来到此处开辟洞府,这小潭他还没下去过呢。 今日便下去看看,熟悉熟悉水性,看看在里面养些什么合适。 他看向一精两妖。 三妹摇摇头,往后退一步。平日在岸边捞捞鱼,她敢,下去,她不想。 等哥儿吞了吞口水,往前一步,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老白一脸淡然。 “那老白随我下去看看吧。” 闻言,老白掐着胡须笑了笑,道一声, “愿随洞主走一趟。” 神态言语端的很有气派。 程心瞻点点头,扑通一下跳进潭里,老白紧随其后。 潭中。 不见程心瞻有什么动作,便很自然的在水下穿行。 他观想掌控天下水脉的太阴皇君,现在施展起避水决,自然是连咒诀也不必使了。 老白则是浑身冒着青光,把潭水隔离在外,也是悠哉游哉。 潭里现在全是海鱼,都是十一娘送来的. 自打他在秋狝上帮了十一娘后,十一娘主动写信的频次就高了很多,时常问候,而正巧程心瞻最近也确实是闲了不少,时常回应. 十一娘往往一开心,就遣人下来送鱼,还贴心的送一些符纸,符纸中还往往夹杂信纸。 这是生怕信纸写完了断了联系。 潭里是各式各样的海鳅和海蚌,十一娘送来的他都是先放这里,过一段时间送一次松绿湖,不然绿螭根本管不住嘴。 潭壁上挂着许多贝,这些海贝奇形怪状的,发着幽蓝色的光,把潭下也照的很亮,也是这些贝把淡水给置换成海水,让鳅蚌依旧保持鲜美。 等到了潭底,程心瞻才发现,九孔无尘莲竟然生根在侧壁上,这潭水比他预想的要深许多。 他当时是真没注意,就把莲子给扔了进去,没过多久,见小荷冒了头,他就更没管了。 “洞主,这潭下怕是别有洞天呀!” 老白在地下过了一辈子,对深度是最有判断的,两人向下的好久,但这潭就是不见底,而且越往下,空间越大! 这个外面看不起眼的小潭,是个葫芦形,嘴小肚子大! 越往下,海贝的身影也越少了,下面又逐渐过渡到淡水,水色也因无光照而逐渐发黑。 程心瞻往下扔了个光明符,继续下潜,这下可有些意思了。 明治山最底下是空的,这程心瞻是知道的,不过他的无忧洞还在半山腰,离山脚都还早着呢,他倒要看看这潭有多深,这潭底又有什么东西。 两人持续下潜,足有两三百丈,才又重新有光亮从底下传来。 老白有些发虚,生怕看见了不该看的,便道, “洞主,这潭应该是到底了,小老儿就先上去了。” 程心瞻知道他担心什么,不过他相信在明治山上,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若真是有什么辛秘,也肯定是有阵法在。 “无妨。” 他说。 老白这才跟着继续下潜。 很快,小潭终于见了底,两人也终于知道了光亮从何而来。 一人一精呆呆看着潭底,四眼发愣。 “天爷爷,这是龙宫?” 老白看着潭底结结巴巴说。 说话这句话,他马上惊恐的看向程心瞻,他就说自己不下来不下来,不想看见不该看的东西,这下好了,洞主宅心仁厚,应该不会灭口吧。 此刻的潭底,比潭口不知大上多少倍,四周是黑乎乎的,看不清边界,但正中间这块区域却是透亮透亮的,只因为此处矗立着一座水晶宫,散发着明净的白光! 水晶宫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呈一个方形,横竖约有七八百步,宫殿二三十间,各个都是由水晶制成,宫殿上甫以珊瑚和珍珠装饰,当真是宝光四射, 这样一座宫殿,要是放到三清山里,或许不算什么,放到白玉京任何一座城池里,更是稀松平常,但此时,它在百丈水潭之下,在历经许久的黑暗后再在潭底见到这样一座宫殿,给人的震撼是巨大的。 程心瞻继续往下,想看个明白,这潭下水晶宫究竟是什么来头,何人所建?何时所建?因何所建? 这是,他发现老白悬在那里,没有动。 “下来看看呀老白。” 老白把头摇成拨浪鼓,这次,他说什么也不会下去了。 程心瞻知道他担心什么,也就不再多说,独自一人下潜。 不一会,他就落到了潭底,这里已经很冷了,而且潭底不时有一串小水泡飘上来,咕噜咕噜的,这还是一潭活水。 不过这到底还是太冷太深,并没有看见什么水草和游鱼。 水晶宫没有围墙,也没有城门,他就随便落到了外围的某一个地方。 放眼望去,这些殿宇的大小和制式与外界的是大同小异,没什么分别,都是中原汉家模样。 他很小心的逐渐靠近,担心触发了什么法阵。 慢慢的靠近,慢慢的走入。 什么法阵灵禁都没有,只是不时脚边冒出一串水泡,会把程心瞻吓一跳。 他从水晶宫外围慢慢往里走,仔细瞧着,终于让他发现了一些端倪。 这水晶宫整体看着很和谐,但是从外往内,殿宇和殿宇之间的风格又有些不一样! 最外层的殿宇,他看着分明是当代的风格,屋顶繁复华丽,内里是锦绣藻井,外面是脊兽成排。 再往里些,殿宇上的彩绘和装饰就少了许多,整体上更加严整,殿里的台柱较少,更显通透和宏伟。 这是唐时的风格。 再往中心去,殿宇都建在高台上,各种台阶和高廊将殿宇相连,像是天上宫殿。 这是汉晋时的风格。 奇怪,真是奇怪。 最奇怪的是他一间一间看过来,发现这些殿宇建的都很是精巧,可是里面都是空无一物,没有想象中的任何宝贝以及危险。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强,直到走近最中间的的一座殿宇。 这座殿宇就建在高台上,他要仰头才能看见全貌,极为壮观。 而高台下有一石碑,似乎有字。 他快步上前,这还是他进水晶宫后第一次看见有字的东西。 石碑上有好几列字,他仔细看着。 才看第一列字,他就突然一愣,似是见到了什么让他极为意外的东西。 老白就在上面看着,看着程心瞻小心翼翼的在宫殿里东看看西看看,什么也没发现,最后停在一处石碑前又不动了。 急得他抓耳挠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水晶宫里,突然传来一连串的大笑声,把老白吓了一跳。 “洞主?!” 老白叫了一声,他怕程心瞻被施法迷魂了。 “你且自己下来看吧,哈哈哈!” 程心瞻大笑着招呼老白下去。 洞主既然都这样说了,那应该无事,老白心里想着,再也按捺不住好奇,一扭尾巴便沉了下去。 他来到程心瞻身边,抬头去看石碑,只见石碑上篆刻着好几列字,每一列的字迹还不一样,他去看开头的第一列字,是这样一句话: 明治山三代徒,卫宝瓶,幼慕四海,常思龙殿,入山得法后,游此潭,戏做此宫,博君一笑,问谒后世贤者。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五章 玉液炼形(祝大家新年快乐!)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明治山六代徒,莫太颠,误入此潭,得见龙宫,先惊后笑,遂添殿宇三座,以全师祖之趣,问谒后世贤者。 明治山十代徒,邹无晦,因习水法而入潭,得见龙宫,见前人留字,再添殿宇,以全师长之趣,博后人之笑,同谒后世贤者。 哈!师尊!你也来过!——明治山十一代徒,安为故。 明治山十三代徒,袁妙龄,因所养金鳞走脱,寻宠至此地,见宫而惊,见字而喜,留水晶五百斤,汉玉一千斤,珍珠玛瑙之宝两千斤,以备后人所需。 明治山十五代徒,李济相,因寻洞府而入此潭,以祖师遗留宝财,再添殿宇四座,以全明治山之趣,问谒后世贤者。 明治山十九代徒,时通玄,好泳而入此潭,见我明治山趣人趣景,实在欢喜,添殿宇三座,问谒后世贤者。 明治山二十二代徒,温素空、陈素行,因寻幽探密入此潭,此时龙宫殿宇已达二十二座,实为盛景,我等再添六座,齐二十八数,问谒后世贤者。 程心瞻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只觉实在有趣,原来过去那么多辈祖师,在修行之余,也会建宫自娱。 而且看见无、妙、济三辈的祖师,更让他有时空错乱之感,因为现在山里多是此辈。 看见了通玄师祖和师尊师叔的名字,也让他很是感慨,当年长辈们刻字的时候,估计也和现在的自己差不多大岁数吧? 见到石碑,他同样明白了,这处地方山势平坦,有山洞,有小潭,如此宝地,怎么之前的师长们没有在此开辟洞府,原来不是没有,而是相中此地的人下潭之后见到长辈遗留之物,便退去了。 只有自己连水都没下就住下来了。 不过也无妨,与自己同字的先贤就说过,『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这座潭底之龙宫见证了明治山近二十代师徒的来来去去,只是龙宫依旧,建宫之人却逐渐凋零。 只待数百年后,自己化为枯骨藏在明治山下或是登仙而去,此地自然又是无主之地,想必到时又会有后人无意中来到潭下,再见盛景。 后话暂且不提,只说在这数百年内,自己自然也要题字扩宫,以全佳话,问谒后世贤者。 除此之外,又有俗话说,『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既有水晶宫在此,何不请龙种来此歇脚呢? 绿螭是落难来此,没什么朋友,孤孤单单的,每次见到自己过去都是喜出望外,接过来做个邻居也热闹些,到时自己为其看病煎药也要方便许多。 程心瞻一念至此,随即不做停留,飞身上浮。 而老白惊叹于明治山的传承悠久与仙家雅趣,正啧啧称奇看着,见洞主突然离开,再顾不得欣赏龙宫美景,赶忙跟上。 程心瞻出潭后就直接离开了明治山,往松绿湖去了。 到了松绿湖,他看着青松挺拔,心想着要是绿螭愿意过去,还得把青松挖过去一些,免得绿螭不适应。 而绿螭看程心瞻又过来了,心里一喜,想着这个大忙人最近真是闲了不少,时常就来看看自己。 只听他一来便问, “顾道友,我洞府前有个好去处,是一方清澈水潭,你可愿跟我去看看,作为歇脚之地?往后我为道友医病送药,也要方便许多。” 闻言,绿螭心里一乱,想着这人怎么这样,不久前才说要带朋友来见自己,可自己还没化形,见什么见? 可是他想带朋友来见自己,好像又是无错,自己好不容易狠下心肠不从,但这才过多久,又要让自己去他洞府里了。 这可如何是好? 她心乱如麻。 “顾道友,我洞府前那水潭可大,潭底下不比这湖小,管你平日里玩耍足矣。” “自己要去了他那,以后该如何相处呢?他叫我道友,可是又哪有道友天天住一起的呀!他平日里修行是个忙人,自己又是个懒的,平日里爱嬉戏,又会不会打扰他呢?” “顾道友,实不相瞒,我那水潭底下有座龙宫!” “可是他上次想带朋友来见我,我没答应,这次要是再拒绝,他会不会生气呀?” “对了顾道友,我那潭里还养着海鱼呢!” “要不这次就答应他了吧,反正在三清山除了他和那位救命的剑仙,也没人认得自己,臊就臊吧!” 程心瞻看着一直呆呆不出声的绿螭,也没了办法,正准备张口说算了,便看到绿螭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他不由一笑,看来说什么别的都不管用,还是要靠吃食引诱才行。 而绿螭看着他露出得逞的笑容,心中羞意更甚,但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点了头,她也不愿意再反悔,便扭身往湖底一沉,既然是要搬家,那自然要把家当都给带上才是。 程心瞻在外等待的功夫,便挖好了三株松树,不必多了,毕竟潭口确实小,多了显得阴暗,根系还会损害药田。 不一会,绿螭就羞答答露头了。 程心瞻一看,就知道绿螭躲躲藏藏是因为什么,确实,一条罕见龙种就这么招摇过市的话确实不好。 “道友且跟在我身后,我以障眼法为道友遮掩身形就是。” 绿螭听着又是一喜,想着这人总算是开窍了,龙种没化形就是不能随便见人的! 幸好程心瞻幻术了得,连蛟龙也能遮掩的住,像是做贼一样,带着绿螭沿着东屏岭的西面山脚回了明治山。 等到了无忧洞,家里一大两小都在等着,主家一句话没说就走了,这可是少有的事。 程心瞻来到潭边,则道, “等哥,三妹,还有老白,以后咱们无忧洞就又多一口了。” 三个妖精不解其意。 程心瞻撤去障眼法,当空显露出一条碧绿螭龙。 等哥儿和三妹都被程心瞻带去松绿湖看过绿螭,此刻虽然意外,但也说不上惊吓。 等哥儿往地上一趴,不敢动弹,可劲摇着尾巴。三妹胆子更大些,朝着绿螭喵喵叫着,还要去潭边给绿螭捞鱼吃,之前去松绿湖都是绿螭请她吃的,三妹可记着情呢。 而当绿螭看到潭里的鱼,当即就乐开了,方才程心瞻后面说的话她压根就没听见,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要在吃食窝过日子了。 只是可怜老白哪里见过这样的神物,两眼翻就晕过去了。 这倒是把绿螭给吓一跳,慌张的看了一眼程心瞻。 程心瞻笑笑,不去管老白,以后多见见就习惯了。他对绿螭说, “顾道友,就是这里了。” 说完,他带头钻进水里。 绿螭也跟着进去,第一次过来,她颇为小心,如此庞然大物,入水时连一个浪都没溅起来。 等下到潭底,见了水晶宫,绿螭的碧眸直放光,她怯生生看向程心瞻,示意这真是给自己住的?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众位师祖的为人,通过石碑上的留字就能看出来,他们要是知道自家徒孙请了一条螭龙进来住,只会开心,不会见怪。 绿螭一会看看程心瞻,一会看看水晶宫,心里像是吃了蜜一样甜。 ———— 明四百三十二年,夏至,大日炎炎。 药田里长势大好,各种植株欣欣向荣,有些还开了,香气四溢。 小潭边上,三棵松树呈品字形矗立,在树下摆着一张竹制摇椅,年轻道士就躺在上边,怀里趴着一只三猫,他手里拿着一本医书,架在猫身上。 一只大白狗趴在旁边,大白狗头上坐着只白老鼠。 此刻白鼠摇头晃脑,教授着咒语, “天地无极,万里追踪,良风有信,厚土留痕,嗅!” 白狗嘴里哼哧哼哧,也不知学会没有。 道士瞅着旁边早已灭火的炉子上的药水已经放凉了,便端了起来,往潭里一倒。 “张嘴。” 他喊了一句。 “哗啦——” 小潭水面翻涌,水四溅,露出一个碧绿的龙头来。 绿螭把嘴一张,将药剂全数吞下。 程心瞻趁机往绿螭喉窍里瞟一眼,微微点点头。 绿螭刚搬过来的时候,他仔细看过其喉窍,是紫黑色的,从外面摸着都是冰凉的,他查找医书,发现这应该是“阴虚喉痹”之症的表现,阴气堵塞了喉窍,以至无法说话。 医书上说,“阴虚喉痹”之症要么是母胎受创,要么是被阴损之物刺中喉窍了,他便询问绿螭,当年有没有被人以阴物伤过喉咙。 绿螭给了他肯定的回答,当时在蜀地逃亡时,曾有一把阴寒的飞剑扎进了她的喉窍里。 知道病因就好办了,程心瞻便照着医书里的方子,为绿螭煎药,日日吞服,到现在十三个月过去了,绿螭喉窍的紫黑色已经褪去大半了,逐渐恢复成粉嫩肉色。 这一年里,关于喉窍的书程心瞻实在看了不少,不光是医书,十二重楼的演化、将喉窍定为云宅的缘由甚至是妖族的横骨特点,他都看了。 这样的结果就是,绿螭的喉痹还没治好,他就已经成功打通十二重楼,开辟一十二层云宅了。 至于云宅内景神,他观想的是螣蛇。 所谓螣蛇,龙类也,能兴云雾而游其中。 螣蛇是天生操控云雾的异种神兽,也有传言螣蛇是北方执明神君的子嗣。 而螣蛇的观想图,便是来源于绿螭,或者说,是其父亲顾逸的私藏。 现在,潭底水晶宫中,已经被绿螭装扮的极为华丽,所以说,建水晶宫这种事,就应该龙种去做。 去岁,程心瞻去水晶宫找绿螭玩耍,便看见了绿螭寝殿里悬挂着一幅《螣蛇乘雾图》,他愣神看了许久,便观想成功了。 随后,时常看书,对喉窍的了解愈深,不久就开了云宅。 现在,有螣蛇在十二重楼中上下穿梭,兴云起雾,他吞吐灵气的速度与体量远甚从前,法力积淀已是极为充裕。 另外,云里藏水,云宅又名十二重楼,是玉津生发之地,这一年里他精研喉窍云宅,还自悟了一门神通,这门神通不光和喉窍云宅相关,还和肾窍水府相关,他取名为「玉液炼形」。 《太乙金华宗旨》里说,神火、意土、精水为纯阳内丹无上真诀。 在龙虎山天师府奉印殿里,他在万劫不复之险境中领悟了纯阳神火和固守意土。 而在这一年里,他修生养息,弄种草,体悟生机,又观读医书,看了不少养生之法,加上有水属龙种绿螭在侧指点,他才对精水有所领会。 在《太乙金华宗旨》里,神、意、精都是指虚,玄之又玄,但这个精又是与肉身有关联的。 肉身少而嫩,中而壮,老而衰,影响肉身体魄的,便是精水。精水润泽,肉身便强健有力,而精水发于何处呢? 两个地方,十二重楼之津和肾府之液。 他这个神通,不是斗战攻伐神通,而是养生护道神通。 运转神通时,肾液上升,过心府时心府送出一缕纯阳火气助肾水上涌,同时也是调和阴阳,去除肾液中的阴湿,肾水涌入十二重楼,与喉窍里滋生的玉津相合,这才是真正的精水。 再将精水吞咽,由十二重楼精炼,落到绛宫中,再由绛宫分到五府里,进一步通往四肢百骸,润泽全身。 这就是「玉液炼形」。 修行「玉液炼形」后,他进一步感觉身轻如燕,面容更有返童之相,已经二十四岁的他,身如玉树青松,体态挺拔颀长,但看面相还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和刚入山比起来,只是更多了些自信与淡然,别的,仿佛都不曾变过。 现在,冯济虎见了,便说程心瞻养生有术,暂放修行实在大有好处。 话虽如此,但真说起来,一年时间没有全心修行,他却感觉自己对五行的体悟却在种煎药中飞速的成长。 药者,木石之物,占了木、金两行,又在土里长成,再投之于水,以火煎熟,正是全了五行。 其中,以水火萃取药性更是给了他极大的启发,他体内有阳火阴水,有神火精水,不也可以淬炼肉身与魂魄吗? 既然已经悟出了「玉液炼形」,那距离悟出「心肾炼体」、「水火炼魂」还会远吗? (本章完) 非正文章011 开年月票抽奖活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各位书友们好,《蜀山镇世地仙》在2025年1月举行月票抽奖活动啦! 今晚将会开始本书25年度第一次月票抽奖活动,活动时间为2025年1月1日0:01——2025年1月7日23:59,广大书友可以多投票抽取奖励。 具体如下: 【活动奖品】 一等奖,腾讯视频会员季卡6份; 二等奖,QQ超级会员月卡12份; 三等奖,网易云音乐黑胶vip月卡30份。 活动奖励发放方式会在群内进行说明。 【参与要求】 本次活动仅限于起点主站,在活动要求时间范围内进行投票。 【兑奖方式】 作者单章公布中奖月票编号,以月票序号、二维码以及个人主页截图核实兑奖。 月票序号查看方式:起点读书APP——我——月票——月票纪念册 注意:在兑奖前请勿把中奖票根分享至书友群或书友圈中,避免冒领。 【兑奖时间】 2025年1月8日开奖,2025年1月13日晚21:00截止领奖,逾期视为自动放弃领取奖励,注意领奖截止时间。 中奖信息将在书评区置顶公示至截止时间,请注意核对信息。领奖时可添加QQ号:2084467233,核对月票序号、二维码及个人主页。 ———— 本次月票抽奖活动一切解释权归作者所有。 非正文章012 月票抽奖活动奖品变更!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各位书友们好,看到了大家对上一章月票抽奖活动的留言,决定将奖品更换成更有纪念意义的礼物! 现在决定将奖品更换为平安无事牌,正反面刻字,正面所刻就是本书第一章程云气刻的那些:福禄双全、德门积庆、升祺骈福、百福具臻、云程发轫、喜庆福来等等,反面准备刻书名。 只是更换奖品,其余活动规则不变,希望大家喜欢!《蜀山镇世地仙》非正文章012 月票抽奖活动奖品变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六章 仙人(大家元旦快乐!)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一年多的时间过去,宗里有些事也已经尘埃落定了。 前前后后的,自然而然的,一共有十二人宣布闭关,而最早闭关的方为敏都已经出关了。 在这十二人里,唯一引起些许波澜的,就是玉京峰副掌教路笃行宣称胎动,要闭死关,向掌门请辞副教主之职,潜心参道。 四境修士胎动,那就是元婴道胎有变,这变说不上好与不好,或许是道胎不稳,也有可能是有合道机缘,谁也说不准。 胎动是大事,掌教自然同意,让路笃行安心潜修。 这副掌教之位空出来了,又是极为紧要的玉京峰副掌教,所以之前也宣称胎动辞职的原纯阳殿副教主时通玄就又出关了,暂代玉京峰副掌教,玉虚峰峰主尤为徐辅佐。 至于纯阳殿副教主,还是空悬,由元阴殿副教主代管。 除路笃行之外,十二人中金丹境又占据了一大半。其中地位最高的是白虎山的副山主,庞静钰。 这些事程心瞻自然打听不到,是这一天纪掌教突然来明治山找他,专门跟他说的。 他就问了, “掌教,那三清山的重要机密可有泄露?” 掌教纪和合颇为痛苦的点点头, “人参果一事龙虎山已经知道了,就是在你们参加龙虎法会的时候,路笃行亲自告诉张天师的,至于其他辛秘,几百年来,零零散散也透露出去不少,我已经让通玄主持调整护山大阵了。” 程心瞻很震惊,他真的没想到被钤印的人最高能到路教主这个级别。 “那那些人怎么办?” 他问。 纪和合愁眉苦脸,说道, “这些人,对龙虎山都是心向神往,但是,也不完全是龙虎山的傀儡,三清山对他们不薄,这个同样篆刻在他们的幽精里,他们之前最大的心愿就是三清山与龙虎山永结同好,成为兄弟之盟,不曾想过把三清山全给卖了,所以这些人轻易打杀不得。” “那宣称闭关是?” “都送去三清天秘境了,时间短境界低的,洗掉幽精上的烙印,时间长境界高的,元神都要打碎重铸。” 程心瞻紧皱眉头,宗里这次真是元气大伤了,培养一个金丹境出来实在是不容易,先前在龙虎法会上表现的越好,此刻就越让人揪心。 “不过我已经联络了阁皂山、兵锋山还有西山的掌教,告知了这件事,让他们秘除隐患,有了这一桩子事,龙虎山已经是众矢之的。便是神霄派向来尊崇龙虎山,但这次龙虎山是要夺人道统,这是连兵锋山也决计无法容忍的。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龙虎山自掘坟墓,一朝事发,这对我们豫章道门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不过这里的时间需要把控好,先是道魔之争,再是东道西玄法统,最后才是豫章道门的内争,要是这个次序把握不好,福事又是坏事。 “而且一旦龙虎山陷入险地,抛出人参果这桩子事,那兵锋山、西山、阁皂山兴许又会倒戈相向了,那时恐怕不是豫章内事,天下各门各派都要来凑热闹了,所以在做好万全准备之前,也不能惹恼了龙虎山,在这之前,张天师更想私吞人参果,他定会守口如瓶的。” 程心瞻听着这番话,也是一阵头大,事情远比他想的更复杂。不过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掌教说的有理,确实要早作打算。 只是他听完后并未去问三清天秘境这个从未听过的词,只是问, “通玄祖师调去玉京峰了,那五府山?” 纪和合闻言则道,“这你不必担心,三清天秘境有仙人来了,我今天过来,就是引你去拜见。” 程心瞻闻言一愣,“仙人?” 纪和合点点头,“现在天界情势复杂,仙人驻世不去已经不是稀罕事。你见过的呀,不说散仙和地仙,还珠楼主不就是天仙么,也不想飞升。” 程心瞻心中正有疑惑,便问, “掌教,飞升这种事,是想不去就不去的吗?” 纪和合笑了笑,他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跟程心瞻说这些事的。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处理受印之人的事,没空管程心瞻,等把事了了,一打听,才知道程心瞻在修心养性,暂缓修行。 这让纪和合无比开心。 比程心瞻上两次南斗榜更让他开心。 只有心存高远、瞻眼未来之人才能不急于脚下一时的快慢,过程和积淀很重要,急于求成的人,过金丹劫都很困难,更别提孕育道胎和合道天地了。 所以他听闻后,是专程过来和程心瞻说这些事的,早些知道宗里的大事,眼光就不要拘泥在个人身上,要放眼到宗门、法统乃至天下上去,至于毁人道途、灭人法脉,更不必打打杀杀,有的是更阴狠的法子。 而讨论仙人,自然是为了把程心瞻的眼光放到仙人境上去,是要让他知道,仙人并不遥远,眼里有了更高的境界,心态就能再上一层台阶,才能交付更大的事。 “仙分四类,散仙,尸解仙,地仙,天仙。五境合道时就要定仙路,合天机为天仙,合地气为地仙,其余另辟蹊径之法均为尸解仙。成仙就要渡劫,天仙和尸解仙渡劫功成后即飞升天界,唯有地仙渡劫功成后留在人世。 “天仙劫若未过,只要一息尚存,便可转为散仙,散仙留在人世,需再渡散仙劫,九转功成后才可重登天仙果位,但只要一次未过,便是身死道消。 “地仙劫若未过,只要一息尚存,便可转为鬼仙,但鬼仙算不得真仙,再无重返仙路之机,所以不在四仙之列,只要寿元一到,便是身死道消。 “尸解仙劫只要未过,立即就是横死当场,无半点回旋余地。 “所以从退路上来讲,人将四仙分为四等,天仙高于地仙,高于尸解仙,高于散仙,但是从法力上来讲,四者并没有高低之分。” 程心瞻点点头,原来如此。 “天仙与尸解仙渡劫后,天门开,便可进入天界,但成仙后,天仙与尸解仙依旧可以下界,但法力会被压制,也无法久留,呆久了,身上的清气就会被地气侵蚀,轻则天人五衰,重则堕境。” “但地仙和散仙永远无法过天门,飞升天界,但散仙还有转机,地仙则需永驻人世。 “所以从逍遥自由上看,有些人又认为天仙高于尸解仙,高于散仙,高于地仙。” “所以无论怎么看,天仙都是最优解,这也就是为何人人都想成天仙,但在五境时合道天机又是最难的,多少人等到寿元耗尽也未能合道天机,所以这也需要抉择。 程心瞻恍然大悟。 “心瞻,你仔细想想,这一点不光是选仙路,在成仙前的每一境都有体现。要是一境走的快,那五行体悟就要差些,但要是一境走得慢,那寿元也在被损耗。要是在二境时,开窍和罡煞敷衍,那金丹品质就差,要是过于在意开窍和罡煞,那留给三境的寿元又不够。到了三境,要是金丹品质差,那前路就被堵死,无法再进一步,可要是金丹品质太好,洗丹劫越多,同样损耗的寿元就多,可能都等不到孕育道胎那一天。四境五境都是一样,所以心瞻,你走的每一步都要想清楚,必须要明确自己的方向,还要时刻盯着你绛宫里的命轮。” 程心瞻若有所悟,对纪和合行了一礼, “多谢掌教指点。”想了想,他又问了一句, “不知前来坐镇五府山的前辈是?” “天仙,那是我的师祖,善字辈,到了地方,你唤一声曲祖就是了。我三清山有洞天秘境,可以遮掩天机,将天仙、尸解仙存世的时间延长。” 程心瞻称是。 于是,纪掌教施展虚空法,一步跨过,就带着程心瞻来到了五府山。 这下,他又被五境的大修士带飞过了。 这次,反而一点晕眩的感觉都没有。 到了人参果苗处,便见一个道人坐在通玄师祖搭的庐蓬里。 道人中年模样,面相和蔼,麻衣芒鞋,头顶五斗冠,掌里拨弄着一对阴阳环,环上阴阳玄光交错,如切如磋。 纪和合带着程心瞻上前,口称师祖。 程心瞻侧俯身一拜, “弟子心瞻,见过曲祖。” 曲仙看着程心瞻,见他一身气息内敛,根基牢固,面色红润有光泽,再定睛细看,他胸口处又有五色华光交织成团,这是养生有术、修行有果的表现。 曲仙点点头,眉眼含笑, “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好孩子,你对宗门是有大功的。” 程心瞻连道不敢。 “你是在二境吧,容老道看看,还缺什么,唔,开辟的窍穴有些少了,还得用用心呐,怎么连面上的七窍都还没开齐呢,这不好。看看眼睛,左阳右阴,阳殿倒是有模有样,阴殿怎么没有动静。来,老道送你一份瞳术,可以凭此炼瞳秘法开阴殿,刚好还和你的阳殿相配。” 不等程心瞻说什么,曲仙伸出手虚空一点,一抹灵光就窜进了程心瞻的紫府,他内视一看,发现是一篇瞳术道法。 “此瞳术唤做《通幽照神碧睛》,也叫做判官眼,相传最早是得自古地府的判官,炼成之后,隔山看牛纤毫毕现,隔土望脉分毫不差,还能洞察魂魄元神,对鬼属游魂有厌胜之效。” 老祖已然传法,容不得程心瞻推辞,他只好再躬身道谢。 “和合,这孩子在宗内可有什么职位呀?” 曲仙又看向纪和合。 纪和合则答,“心瞻初入二境,尚无安排。” 曲仙摆摆手,言语里略带责怪,“二境又如何了,晚辈们有本事,你还不知道加加担子,我看这样吧。” 纪和合立即俯首听命。 “纠察府纠氛司一直有个白虎使的职位,我看就很适合心瞻,判官眼通幽照神,也很适合他修行瞳术。至于得罪人,趁着年轻些无妨,等后面位置高了反而不好做,你看如何呀?” “弟子觉得极好。” 纪和合应和一声,随后又看向程心瞻,问道, “心瞻,没什么问题吧?” 他心中惊叹师祖的魄力,白虎使的法袍与俸禄归白虎山纠察府出,但其职权却远远超出了白虎山,放眼乃至整个三清山都是极为特殊的。 下至记名弟子,上至五位掌教,白虎使皆可面刺其过,提点整改,还能指派应元府和纠察府的人来锁拿过错者,或幽闭,或用刑。 而且除了纠察之职权,白虎使还可调阅宗内几乎所有卷宗典籍,自由出入宗内禁地。 因为太过特殊,所以三清山虽然设此职位,但历来少有人履职,即便是有履职的,也多是纯阳殿副教主或是白虎山主兼任,从来没有授予一个二境弟子的。 他如果要推动此事都有不小的阻力,但是现在有老祖发话,他只需顺水推舟即可。 程心瞻还不知道白虎使意味着什么,只是他知道纠氛司是做什么的,监察同门的,这个活很重要,可是大家也都不愿意干,这个白虎使应该也差不多。 不过此时曲祖和掌教都看过来了,自己在山里也不能只享受不干活,那就应了吧,曲祖说得对,趁着自己年纪小,做一段时间的纠察就退下来,应该也不会有人记恨。 于是他拱拱手,道, “弟子谨遵法旨。” 曲仙和掌教都笑了。 随后曲仙又提点了程心瞻一些修行上的事,纪和合就带着程心瞻离开了五府山。 临走前,程心瞻特地看了一眼幼苗,可以说长势喜人,已经生了两片叶子,有半尺高了。 ———— 出了五府山,纪和合便问程心瞻知不知道什么是白虎使。 程心瞻回他,难道不是纠氛司的同门都是白虎使吗? 他平时很少打听纠氛司的事。 纪和合闻言哈哈大笑,笑完之后,才告诉他白虎使的职权。 程心瞻惊呆了。 纪和合还说,宗门给了白虎使这样大的职权与便利,对白虎使的考核自然也高,述职时要考察白虎使到底面刺了多少过,处理了多少人的,要是玩忽职守,不光是革职,还要罚俸。 程心瞻恳请掌教收回成命。 纪和合大笑,“这是仙人法旨!心瞻你且回山等候任命,抓紧最后的休息时间,我这就要把仙人法旨通报到群山。”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丹道(月初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立秋时节。 无忧洞前的草药已经成熟了一批,三妹眼睛上的白膜在慢慢消散,绿螭的喉窍在逐渐好转,已经能发一些简单的音节了。 不知不觉间,程心瞻对炼气境的感悟也有了充足的收获,现在把精力更多的放到周天窍穴的研究上去。 二境有神通和罡煞两个侧重方向,程心瞻打算先重神通,再觅罡煞。 因为他五府与绛宫开辟圆满,所得寿数要高出旁人不少。他的心、肾、肝、脾辟府得寿三十年,这是得满了寿数,换了旁人,得寿二十年就算高,开绛宫得寿六十年,同样是满寿数,一般而言,四五十年就算高的了。 所以即便是真煞冲穴损耗了他三十年的寿数,但总体而言,他得寿依然要超过同辈。 而且他一境破的足够快,自身根骨寿数也高,寿元充足,所以他不必专门侧重神通与罡煞的哪一个方向,分先后兼修即可。 修身养性一年有余,他认为时机已到,该去修行丹法了。而且要入秋了,秋色金,主杀伐,自己的白虎使任命应该快下来了。 又要忙碌起来了。 ———— 丹霞山。 丹霞山是一座火山。 豫章大地上当然不会有火山。 这一座火山是葛洪祖师在三清山开山立派后,为炼丹考虑,专门去南荒移了一座火山过来,并且深入地下,把山根与地火勾连起来,这才在豫章大地上种了一座活火山。 白虎山兵器院炼金洞的地火也是从这引过去的。 火山口呈一个井状,一直通到地底,这个通道就叫火井。 在火井外围还有两个环形的井,内圈的叫烟井,外圈的叫丹井。 在丹井内环侧壁上,往里开凿了许多方方正正的窟窿,每个都有一个小房子大小。每个窟窿上下都有一个洞,下面的洞连着火道,另一端通到火井里。上面的洞连着烟道,另一端通到烟井里。 这每一个窟窿就是一个炼丹房,是丹霞山弟子炼丹与修行的地方。 丹霞山的丹师通过丹井上下,在大山里如蚁如蜂。 旺盛的地火通过火井喷涌出来,火焰和从烟道里蒸腾而出的丹烟在火山口混合,化成赤红的云霞,盘桓在山头,这就是丹霞山名字的缘由。 这丹井越往下,温度就越高,地火就越旺,在里面炼丹的丹师境界也就越高。 平日里,山主任无失都是在底下炼丹和修行的,今天因为程心瞻要过来,所以他在山口外等候。 而程心瞻一到丹霞山,见任山主在等自己,连忙上前行礼, “劳烦山主久等了。” 任山主笑着摇摇头,“不久,不久。” 程心瞻躬身不起,又道, “山主繁忙,肯抽身指点我丹道,本该竭诚讨教才是,可我却生拖了一年之久,实在怠慢了山主的好意,恳请山主原谅。” 程心瞻真情实意,他实在有愧。 不曾想任无失仰天大笑, “心瞻呀心瞻,你是有意拖延吗?我看不是,我看到的是你为修行丹道,修生养性一年,沉心积淀一年,熟识药材一年,了解药性一年,这不都是在给修行丹道做准备吗?加上你之前在兵器院修行炼道一年,又熟知金石之性,这不都是为了炼丹吗?哈哈哈哈!” 程心瞻汗颜,兴许有此效果,但他本意却不是这样。 “心瞻呀,我有意亲自做你的学师,教授你丹道,你可愿意呀?” 任无失看着程心瞻笑着说。 程心瞻自然愿意,丹霞山山主,这个名头足以说明一切,再听听人家的道名,无失!有这样的人愿意做自己的学师,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弟子心瞻,拜见学师!” “好好好!” 任无失大笑着,带着程心瞻下丹井。 丹井内,热浪蒸腾,井壁上镶嵌着各色的萤石,发着柔和的光。 两人下行,任无失一路问着程心瞻是否能承受,不要勉强。 但到最后,程心瞻对地火的耐受能力远远超过任无失的预期,两人从井口往下足足行了两百丈左右才停下。 这几乎金丹以下能达到的极限了。 这主要是因为程心瞻食气后首开心府,长久以来对火法的修行深耕不辍,此外真煞冲穴时还被紫火烂桃煞冲刷全身,对地火的耐受自然就高。 任无失眼里对程心瞻的满意之色自然更浓,带着他走进一间挂着“无人”牌子的窟窿,又顺手把牌子翻了个面。 炼丹房里有丹炉,这是丹霞山制式丹炉,如果自己有更好的用自己的就是。 丹炉边上摆着蒲团,两人就坐。 “世间先有外丹道,再有内丹道,所以平日里我们讨论丹道都是指外丹道,说内丹道时必须把那个内字带上,这就是丹道的地位。” 任无失如是说。 “丹药常合称,但丹是丹,药是药,药道又叫岐黄法,与丹道有相关之处,但绝不可混为一谈。” 这是任无失说的第二句话。 “所谓丹道,烹炼金石以求长生而已,所谓药道,熬煮草木以去疾病而已。” “丹道,主材为金石,求的是不死不灭之金性,辅以草木调和。药道,主材为草木,求的是去晦解病之木性,辅以金石调和。 “所以有些人看着是炼丹,出来的也是浑圆丸状,但所用主材是草木,那归根到底炼的也是药,而不是丹。” 程心瞻突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出山时,曾在香樟镇给街坊炼丹,那是自己在东天道地摊上买来的丹方,原来那时候自己就被骗了,说是丹方,其实那就是药,根本不是丹。 “这两者的目的和侧重不同,但同样也有共通之处,都要以火来萃取金性或木性,都要讲究火候和文武,金石和草木之间也都要调配君臣佐使,投炉的时机的分量同样有大讲究。 “所以有些丹丸也能治病,有些药石也可养生。” “与你说这些,是要告诉你,你过往一年学的药道与丹道有共通之处,但金性和木性也有天壤之别,这你需记下。” 任无失讲得很清楚,程心瞻记下了,拱手称是。 “丹道讲究一个金性,精髓又在于调配阴阳,这又和内丹关联起来,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刚好你在二境,接下来的大事就是缔结金丹,炼丹时可结合自身修行一同考虑……” 这见面第一天,任无失拉着程心瞻说了许久,但从头到尾都没有掀开丹炉,燃上灶火,反而是针对外丹的起源与其他道术的关联做了许多高屋建瓴的讲解,让程心瞻受益匪浅。 等到了第二天,天还没亮,程心瞻就过来了,直接来到昨天的炼丹房等候。 程心瞻刚来没多久,任无失就来了,后者见心瞻已经在了,满意地点点头。 “今天我们开一炉,让你练练手。” 程心瞻说好,心下有些激动。 “炉子就用这个炉子好了,你才初学,五年之内都不用挑丹炉。炉子下的火道里有法阵,你把你的玉牌贴到那个凹槽上去,就会激活火道里的法阵,把地火抽过来。 “用地火按时辰克扣你牌子里的点数,你的点数应当够?” 任无失指着墙壁上的一块凹槽说。在山里,宗门的自有资源都是通过点数来抵扣的,比如说丹霞山的地火,摇光山的星露,百草山的玉藕,还有云禁大阵收来的云霞等等。 这些东西,要是外人想借用或是购买,就得上不菲的金银,算是宗里给门人的福利。 而玉牌里的点数,可以通过金银购买,在立功或破境发放奖励时可以选金银,也可以选点数。 程心瞻闻言点点头,他几次立功,里面的点数多的都没细数过。 尤其是为宗门寻来人参果核来,这个价格根本不好估量,多少金银能买一颗人参果核?所以除了让兵器院给炼制五柄法剑以外,纪掌教大手一挥,给程心瞻的玉牌里划过去了海量的点数。 他走过去,把自己的腰牌贴上去。 “呼!” 一道风啸火涌声响起,丹炉下顿时燃起了赤色的地火。 整个炼丹房内的温度顿时高了起来。 “来,坐下吧。” 两人在丹炉边就坐。 “先暖炉,火小些,分散些。” 任无失看着过分年轻的道士说着。 程心瞻点头,学师这是要考自己控火的本事呀。 他掐一个诀,法力透过指尖落到灶火上。 要火小,法力上就加一些水行,要火散,就带上些急风就是。 随着他手指一点,火焰赤红的颜色淡了些,但火焰却似莲一样蓬散开来,把整个炉子都包裹住,而紫铜制的丹炉炉盖上又有许多通气孔,像极了莲子,让此刻的丹炉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莲蓬,煞是好看。 任无失点点头,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呀。 他伸手反掌,掌心冒出一朵火焰,火焰在他手中由心变化,他一边演示着,一边说, “趁着暖炉的功夫,来跟你说一下技法,炼丹火技分为煅、炼、炙、熔、抽、飞、伏,武火急烧为煅,文火慢烤为炼,点烧为炙,化烧为熔,急火去湿为抽、大火化气为飞、改性而不熔为伏,这些技法再先后衔接,便能生出无穷变化出来,但万变不离其宗,技法一定是要和投入金石的金性相匹配的。 “在丹道里,火分丙丁、天地、文武,也即阴阳、清浊、大小,另外,火温也是极为重要,不同金石的在不同火温下,或熔或飞,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程心瞻认真听着,仔细想想,火焰技法和呼吸吐纳讲究的韵律好像也有些相像,应该可以互通,等回去后再仔细琢磨琢磨。 “再和你说一说丹道里常用的金石主材。朱、铅、汞、金、银称为丹道五君。朱即丹砂,为阳性,五行在火;铅为阴,五行在土;汞为阳,五行在木,金为阳,五行在金;银为阴,五行在水。 “另外,主要的辅佐之料又有硫黄、雄黄、雌黄、硝石、明矾、玉石、石英、石膏、云母、青盐、芒硝、木炭、草灰、贝粉等七十二种,称为七十二名臣。 “这五君七十二臣每一种又有细分,以常见的青盐为例,按地域可分为陇南盐、蜀西盐、冀北盐、鲁东盐,按干湿还分旱盐、水盐,水盐又分河盐、海盐,每一种金性都不一样,若再配以不同的火炼技法,每一种的金性又会发生不同的变化,若再和其余金料合炼,金性就再生变化。 “呵呵,金石之料除却这五君七十二臣,又不知还有多少,至于其余草木水液之配料更是不计其数,君臣辅佐相配可谓穷尽机变。” 即便是程心瞻,此刻听着也有些犯难,不愧是丹道,如此多的变化,确实是比炼道要复杂的多。 任无失看着程心瞻慎重犯难的样子,心里不由暗笑,天才,到处都有天才,但丹道就是天才的试金石,在丹道上一骑绝尘的,才是真正的天才。 这小子雷、剑、符、咒、炼,学一术成一术,怕是容易起骄矜,方才这番话也算是当头棒喝了,让这小子不要对丹道起了轻视之心。 不过任无失却不知,程心瞻以“谦慎”为铭,时刻警醒自己,修行丹道更是以如履薄冰之心相待,哪会轻视。 “今日领你入门,就来炼一个最简单的方子,是为「八宝生肌丹」,服之可白肤,清口,香津。” 任无失说着,把袖子一甩,程心瞻身前便飘起一堆瓶瓶罐罐出来,每个瓶罐上都贴着标签。 “你跟我学炼丹这段时间,金料自然不用你出,不过后面终归是要自己炼丹的,所以金料、各类辅材包括能保存药性的容器,自己平日里都要多留心多收集。” 程心瞻称是。 这时,紫色的丹炉慢慢开始发亮发红。 “好了,炉子也暖起来了,接下来我说你做。” 程心瞻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寒汞一钱,起丁火,急而小,至四百祝,飞之。” 任无失说。 程心瞻掐动法诀,以摄法从贴着「蚀石寒汞」的瓶子里小心摄出一钱蓝色的汞液,投入炉中。随后立即运转六丁神火汇入地火之中,又压制灶火,使之焰急而小。 炉内火温到四百祝,「蚀石寒汞」立即飞化,成了一缕黑烟。 “火温高了,四百二十祝,寒汞金性已变,成了焦汞,重来吧。” 程心瞻没作声,点点头,重新取汞。 “慢了,寒汞复凝,重来。” “慢了,半飞半凝,剂量不对,重来。” “……” “好,可以了,现在取紫硝、湖矾各一两,还是丁火,火势转武,至六百祝,合熔之。 “错了,两者还未全熔,怎么收火了呢?” “错了……” “好,再取浮石三钱,月石三钱,辰砂二钱…… “赤头蜈蚣二条…… “糯粉五钱…… “麝香一钱……” 任无失急速的说着,程心瞻变化手诀都舞出了残影,体内的法力频繁调动变化,在经脉中奔腾不休,急速的消耗,他感觉自己就是与人比斗施展咒法也没有这么吃力。 整个一天下来,程心瞻尝试了十六次,耗费了不少材料,到太阳下山时这才开出一炉丹。 他有些脱力,但还是起身向任无失连连告罪,再三保证明天一定会更加专注。 任无失笑着拍拍程心瞻的肩膀,让他无需介怀,要是不浪费金料,要是次次成功,那还叫什么丹道。 他看着程心瞻开炉取出五枚黄豆大小的浑圆的白丹,仔细观看色泽,又嗅了嗅丹香,随后在程心瞻颇为惊恐的眼神中捻起一粒服下。 他闭目品着,十来息后,他笑着对惴惴不安的程心瞻说, “放心,是枚好丹。” 随后,他又取出一个丹瓶将剩下的四枚丹丸收好,递给了程心瞻,说道, “这是你的第一炉好丹,收好了。” 程心瞻这才转惊为喜,收好丹瓶后千恩万谢的辞别了学师。 而任无失在程心瞻走后站在炼丹房里久久未动,半晌后才长出一口气,轻声道, “一日学法,丹成上品,呵,难不成老道有生之年还能看见新出炉的尸解丹?”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八章 诘问(月初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十一娘,今日起我已开始修行丹道,深感丹道之艰,毁药一十六次,方见丹成。 今日我所炼之首丹名为「八宝生肌丹」,一炉成五枚。丹性我的学师已经尝过,长者说这是一枚好丹。 服此丹可白肤、清口、香津,我想赠与你,只是因修行事务繁重无法脱身,而且山里长辈也不想我出宗,所以说来惭愧,还要请你派人来取。 犹记上次长白一别,十一娘说回孔雀城后即下界来寻我,可山中蝉鸣已有三次,却依旧不见人来,此次取丹,若得空,盼你亲来。 另外,学师让我多多收集炼丹金料,以备自用,可我内丹修行且事重,实不想花费时间在此。十一娘经营商行,烦请为我留心,我可以成丹相抵。 ……』 程心瞻写罢,把信纸放一边,又闭目回忆起今天炼丹的细节,在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之前他还认为自己火法尚可,但今日一试,才知自己技艺浅薄至此。 反复咀嚼昨日所学,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到心府里传来两声鸡叫,程心瞻知道,卯时到了。 他睁开眼,发现此时桌上的信纸已经有了回应,上面写着, 『得书之喜,旷若复面。 贺喜心瞻拓入丹道,愿此后炉起丹成,还丹九转。 要我说,心瞻还是自谦,一日学法丹成,我实在闻所未闻,不知该如何评价。 我是闲人,恐心瞻修行繁忙,不敢轻易叨扰,既心瞻相邀,闲人即刻便来,还请心瞻定个时辰。 还有,能得心瞻首丹,实在喜不自胜,至于金料,心瞻千万莫为此事分心,我自来寻。 ……』 心瞻笑了笑,提笔回, 『十一娘今日即可提帖,我签帖后再回复十一娘具体时辰。』 写罢,他赶紧去丹霞山继续学法,趁着任师没来,先把炉子暖起来。 只不过这一天,却又没有炼丹,任无失带着程心瞻回忆了一遍昨天的过失,讲解其中的关窍。 程心瞻自己思索了一晚上,但还是有很多地方没有想通,经过任无失这一番点拨,他立刻明悟了不少。 而任无失对程心瞻则是更加满意,因为他针对昨天炼丹中出现的一些问题,询问程心瞻的改进措施时,这个年轻人大半都能答上来,真是有实在不会的,也能类比药理与修行猜上一猜,基本都能言之有物。 这很好,说明这孩子昨天晚上回去是有过思考的。 这天在师徒两人的交谈和比划中结束了,师徒两人都很愉快。 程心瞻向学师告辞,却听任无失说, “山里的议会已经通过了,正式任命你为白虎使,掌教让我跟你说一声,明天去一趟白虎山纠察府,去领你的东西。 “二境的白虎使啊,自古未有。我知道,这是驻世仙人的意思,本意应该还是想让你快些熟悉宗门,早日参赞机要。 “不过你现在也是丹师了,我们丹师做事,就是要认真严谨,事无巨细。所以你当上了白虎使,就不要把这个当成一个闲职,更不要顾及面子,往后你且上心,做出些成绩来,给大家看看。 “所以以后不必天天来这了,每月上旬来吧,中下旬你自己修行并且做好监察的事。 “明天你去白虎山,然后熟悉熟悉纠察的事,这个月就不用来了。这三天里,第一天我给你讲了丹道总纲,第二天教你开炉炼丹,第三天教你总结过失,往后,你自己炼丹也可以按此顺序。开炉之前先思丹理,炼丹之时全神贯注,丹成之后总结过失,这样进益才会快,根基才会牢。” 程心瞻此刻内心无比庆幸,师尊、通玄祖师,枢机山北极司的陶兼显陶师、蓬莱司的狄兼平狄师,五雷院的傅守真、周守信、孙笃恒等学师,白虎山兵器院的姜为山姜师,投剑山的柯为熙柯师,还有现在的任无失任师,这一路走来,所有他跟随学法的老师,对他都是谆谆教导,殷殷切切。 外人说他是天才,但没有这些良师,天才虽然还是天才,但不免就会走慢一些,甚至要走一些弯路。 他朝着任无失长揖一礼, “谨遵任师教诲。” 任无失笑着点点头。 ———— 第二天。 又是起大早,卯初时他就到了白虎山。 白虎山纠察府他是比较熟悉了,两司两院里,兵器院他算半个弟子,傀儡院他常去串门,通察司简单打过交道,只有纠氛司是一点不熟。 今天他就直往最不熟悉的纠氛司去。 所以他特地起早,以免找错了路,耽误了时辰。 纠察府中的纠氛和通察两司,与枢机山应元府一样,都是要坐衙办公的。按山里规矩,上衙点卯,卯末辰初前就得到。 纠氛司在纠察府的最深处,是个深宅大院,黑沉沉的。 大门前有人在值守,程心瞻知晓这是值班的,不过他起的有些早,找到纠氛司还比较顺利,此时卯时一刻都还没到,他便在门口等候。 不过他刚走进大门附近,值守的人就认出了他,告诉他山主和司主就在里面等他。 程心瞻有些惊讶,怎么这么早,现在已经过夏入秋,天都还是蒙蒙亮呢。 程心瞻走进院子里,却发现里面已经好多人了,来来往往的弟子各个沉默不语,但又走的很急,似乎很忙的样子。 和程心瞻第一次进应元府的场景很是相像。 这些纠氛司的弟子道袍胸上都绣着狴犴,这狴犴神兽也是紧紧抿着嘴,唯有眼睛发着亮光。 这些人看到程心瞻进来了,应该都是知道了消息,好奇看着他。 还有一个人主动上前领着程心瞻往里走,但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 而最让他疑惑的是,这么这样一座大院子,灰墙黑瓦也就罢了,怎么院子里灯也是幽幽暗暗的,灯笼里透着丁点的橙黄,像是破旧山庙里忽闪忽闪的香灰。 这是纠察府还是冥府? 一路到了极深处的一座屋子,引路的人停在门口,伸手示意程心瞻进去。 这个屋子很古怪,有门洞,但是门洞上又没有装木门。 凡是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见屋子里的情况,当然,屋里的人也能看见外面的情况。 他点头致谢,随后迈步走进去,发现这间屋子同样阴暗,阴暗的让人看不清全貌。 但这应该是个书房,或者说是一个衙署,正对着门洞的地方摆着一张桌子,桌上上摆满了案卷,桌上还有一盏青灯。 桌子前此刻站着两个人。 一个人他曾见过,个子不高,但是虎背熊腰的,一张国字脸,正是白虎山山主龚为坚。 另一个人垂眉吊眼,长脸窄庭,颔下几缕稀须,他却是不曾见过。 程心瞻上前两步,行礼, “见过龚山主,见过这位道长。” 龚为坚点点头,代为介绍, “这是纠氛司的司主,马静意,这位就是程心瞻。” 程心瞻又立即向马静意行了一礼, “见过司主。” 马静意朝着程心瞻点点头,幅度很小,几乎让人看不出来,也不曾搭话。 “白虎使虽然职权高,任命由掌教与诸山合议定夺,但是职位还是设在纠氛司,往后你在外提点纠正的过失也要记录在册,报于纠氛司存档备查,每年的俸禄也由纠氛司发你。” 龚为坚说。 程心瞻应是。 “白虎使有特制的白虎法袍和笔簿,就在静意手里保存,静意,你给心瞻吧。” 马静意又是微不可察的点点头,眼皮也没抬一下,看来他对谁都是这样。 马静意手掌一翻,变出一个木质的托盘,盘上摆着一个银色的镯子,一支朱笔,一本白纸黑皮的簿子。 程心瞻看了看,也没见法袍呀? “把镯子戴上吧,戴左手上。” 龚为坚说。 程心瞻点头,拿起了镯子。 这镯子分量极重,入手冰凉,像是银质的,上面浅雕着白虎追风的图案。 他把镯子戴到左手手腕上,镯子上华光一闪,把程心瞻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等光华散去,他就发现原本自己的道袍发生了变化。 他本来穿着的是三清山的制式道袍之一,是一件湖蓝色的道袍,上面的纹样全宗都是统一的:胸前是山岚图,三座高山,云雾缭绕,背心处是一副后天太极八卦图。除此之外,他的左胸心府前是一条袖珍的赤龙,这是云驾「龙车」。虽然自打他能踏空后就很少使用「龙车」代步了,但是这朵云他也一直留着。 不过现在,他的法袍底色像是被加深了一样,从湖蓝色变成了玄青色,左胸上的赤龙和后背上的八卦仍旧在,但胸前的山岚图则变成了一幅张牙舞爪的白虎图。 而最为神异的是,若是和这袍子上的白虎对视,就会发现这尊白虎是在动的,似乎要腾跃出来,择人欲噬。 龚为坚看着程心瞻笑着点点头, “别的不说,年轻人穿上白虎法袍还是要好看些,不显暮气。” 随后,他又指着剩下的笔簿说, “这就是你的纠察笔簿,纠氛司的人都有,只是你的格外厚些而已。身为白虎使,但凡发现败坏门风、有碍宗氛之人、事,皆可面刺其过,记录在册,但凡有争议、有不服者,可以领来纠氛司公辩,若有口服而不改者,宗里自有惩戒。” 程心瞻拿起笔簿。 “这镯子戴在右手上,法袍不会显现,戴在左手上就会显现白虎法袍。着白虎法袍,手拿笔簿,即为白虎使。在三清山内,被诘问者,必须停步解释,或不服公辩,或听训整改,再无第三条路,如有对白虎使视而不见者,即为不守宗规,由纠察府出面锁拿。” 程心瞻低头看着手上的笔簿和身上的法袍,顿感分量之重。 他又望了望门外幽暗的天和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然后又看向龚为坚和马静意,定了定神,开口问, “马司主,请问,山里规矩,凡坐衙者,卯上酉下,卯指的是卯末,酉指的是酉初。也就是卯时八刻前到衙即可,为何现在卯时一刻未到,纠氛司里就已经熙熙攘攘,马司主你是否私下更改山门规矩,勒令司中同门提前到衙?” 程心瞻的声音很清亮。 在安静的纠氛司里也很响亮。 响亮到院子里走路的人都听到了,于是这座院子就更安静了。 马静意终于抬起了他的眼皮子,仿佛这个动作让他很吃力,他看了一眼程心瞻的脸,然后又看了一眼程心瞻胸前的白虎,正了正脸色,回答, “是。” 程心瞻点点头,开始翻簿到第一页,随后在空白纸上提笔写就, 『明四百三十二年,七月初五,卯时一刻,问话白虎山纠察府纠氛司司主马静意, 录话如下: ……』 “按山门规矩,三清山以师徒授法,传承法脉,弟子敬师、听师,而一应办公衙署职权仅在公事上生效,仅在公时内生效。据我所知,这些司中同门并非都是你的徒弟。那请问马司主,你勒令司中同门提前到署,是在公时内说的,还是在公时外说的?” 马静意沉默了一会,说, “我记不清了。” 程心瞻摇摇头, “马司主,你是金丹境界的大修士,哪有记不住一说,方才龚山主告诉我,凡被白虎使诘问者,必须停步解释,或不服公辩,或听训整改,再无第三条路,扯谎是第三条路吗?” 马静意又沉默了一会,说, “公时内。” 程心瞻则说, “公时,你只可指派公事,宗内各司署的上衙时辰是几位掌教定的事,不在你的职权内,你违背了门规。” “我记错了,好像是公时外。” “非公时,你无权指示司中同门,你还是违背了门规。” 马静意又沉默了。 “我再问你,面对白虎使的诘问,你扯谎在先,含糊其辞、改弦易辙在后,是不是在藐视白虎使?” 马静意很快摇头答话, “没有。” “那是否是看本届白虎使年小力微,心中看轻,故而态度轻佻?” 马静意沉默了一会,随后点点头。 “请以言语回答。” “是。” 程心瞻如实记下,又问, “纠氛司官署昏暗,夜不点灯,所谓何事?是否有意营造低沉压抑之气氛,以恫吓司中同门亦或是来此公辩之同门?” 马静意腮帮子在蠕动,磨牙声在屋子里听的的一清二楚,他实在不曾想,这个才穿上白虎法袍的年轻人会把纠氛司的内事在大庭广众之下掰碎了讲,碾碎了问。 程心瞻看马静意半天不回话,只是捏紧拳头,把牙咬的吱吱响,便催促了一句, “马司主,请回话。” 马静意艰难点头,说了一声, “是。”。 程心瞻也点点头,对马静意说, “马司主,关于你的问题还有很多,比如是否滥用官署公权,是否勒令晚退,但这些我就不细问了,稍后自然会有纠氛司的同门找你问话,还请你不要像对我这样轻慢他们。” 说罢,程心瞻不再去看马静意,手中簿子新翻一页,提笔写, 『续上文,问话白虎山山主龚为坚, 录话如下: ……』 写完,他转头看向白虎山山主龚为坚,正色问道, “龚山主,马司主纂改公时,你作为白虎山山主与纠察府府主,是否知情?” 龚为坚看着眼前过分年轻的白虎使,不由露出苦笑。 他心道: 是啊,仙人怎么会算错呢?枉自己这群人还和掌教吵了许久。 非正文章013 致谢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感谢最近的大额打赏书友: 1.感谢盟主“咕猫凝”的打赏,有指定角色,精修水行的法剑修士,后续出场时再揭晓; 2.感谢盟主“圣仙齐天”的打赏; 3.感谢长老“布偶兽”的打赏; 4.感谢舵主“Suellen”的打赏,有指定角色,其名“青章”,后续出场时再揭晓; 5.感谢舵主“糟糕君很糟糕”的打赏; 6.感谢舵主“野生读者”的打赏; 7.感谢舵主“SugamoRyou”的打赏; 8.感谢舵主“超奥利哈刚神”的打赏。 注1:舵主以上可指定角色,盟主以上有专属活动,之前已经感谢过的就不在此重复提名了哈,各位有兴趣的话可在此留言或加群或联系本书运营官。 注2:后面有彩蛋章,月初月票抽奖活动奖品样品。《蜀山镇世地仙》非正文章013 致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九章 「火炼赤霄」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三清山立世六千年,人逾十万数,经营运转起来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在六千年前,当葛洪祖师开山立派时,一代弟子只有七个,什么事都是师徒八人商量着解决了。 到了第二代,弟子三四十人,想要开个会把人召齐都有些难了。 三代弟子百余人,弟子与弟子之间已经不太熟识了。 然后是四五百人,一千人,三千人,一万人,三万人,十万人,大概是到了第十四五代的时候,三清山内的弟子人数才基本稳固下来,维持在十五万上下,不再大范围开山门招徒。 这时候,指望师父去找徒弟已经不大可能了,都是统招记名弟子,随后等记名弟子展露头角了,再考虑纳为真传。 像之前一个人招七八个真传徒弟的,也不会出现了,大多是招徒一两个,多的三四个,也有不愿收徒的。 人多了,光靠师徒关系自然无法运转这样大的一个宗门,光是上令下达和集中调度都很困难。 于是便有掌教-分管副掌教-山主-分管副山主-参赞长老-嫡传-真传-记名,这样一条线,上下分明,由上对下发号施令,在传承法脉的同时也便于管理。 后来又发现,光是这样一条线还不够运营一个大宗门,因为人不可能只有修行,还有其他诸多事务,而且人一多,事也就多,于是依托各山又发展出许多事务官署。 比如专门负责处理应急事务的玉华峰千钧殿,专门负责对外往来的外事院,专门负责对外探查消息的通察司,专门负责对内矫正的纠氛司,专门负责处理各项杂事的都务院。 事务官署的运转自然也得靠人,但这样无疑就占据了这些弟子的修行时间,于是便有了点卯、轮值、调休、发俸这样的福利。 而除了以上三者,山里还有后勤部门,诸如负责饮食加工的都厨院,统筹讲座敦促修行管理藏书的都教院,灵稻灵果种植采收的霓山神农院,负责各山资源协调供给的调度院,对外采卖的采卖院。 堪称琳琅满目。 不过后勤部门的管理相对宽松些,这些部门的主管基本是道途断绝和寿元无多的老人,在里面干活的弟子都是兼职,赚些钱财点数而已,上下级颇为含糊。 针对前三者,三清山山规明文规定,师徒为大,掌教山主次之,官署长官再次之。 也就是说,当一个弟子,有师尊、山主、署主同时对其发号施令时,以师尊之令为尊,其次山主,再其次署主。 这样做是为了保证法脉传承,如果不能保证师徒关系,那自然会有人为了权力与资源不想收徒传法浪费时间,只想一心往上爬。 这样就不是一个宗门了。 归根到底,三清山是一个以师徒传承为核心的道门,其余的都是为了便于管理而附加上的。 尤其是事务官署,上下级仅在公事公时上体现,没准下署之后,你的署主还得称你一声师叔。 不过在这些官署之中,应元府又是最为特别的,雷法的严肃性自然赋予了署官别样的权利,而且应元府里从府-院-司-署-组-队,分的极细,自己的顶上直系署官一般就是自己的师尊。 话又说回来,掌教、山主、署主这些职位,也都是凭能力、凭法力、凭声望推举上去了,几千年的制度,大家也都是服气并习惯了的,所以平常也少有师尊、山主、署主这三者同时发号施令来为难一个弟子的。 换言之,那便是这三者的话都得听,要是真有个什么矛盾冲突,多半还是这个弟子小心应付着各方要求,勉力都完成。 署主虽然只在公时公事上有职权,但是随着权威积重,要是在辈分上本来就比你高,那在非公时公事上让你办点其他事,许多人也无法拒绝。 纠氛司就是这样一个上下级界限颇为森严的官署。 署主马静意认为,纠氛司作为矫正宗氛、肃清鬼祟的官署,责任是重大的,有那么多的卷宗需要跟进与整理,公时理应拉长。 而纠氛司作为宗内仅有的两处刑狱之地之一,而且还是公辨之地,布置上森严幽暗些,又有什么问题? 之前从来没有人觉得有问题,历任纠氛司和白虎山山主兼纠察府府主都觉得没有问题。 但现在,纠氛司自己的白虎使在上任的第一天,就明晃晃的告诉纠察府府主、纠氛司司主还有纠氛司的诸位同僚,这样是不对的。 这个消息很快传出去,三清山内很多人就都听说了,这一天,新任白虎使程心瞻,诘问白虎山山主龚为坚、纠氛司司主马静意滥用公权诸事宜,两者均不公辩,称服认错。 这场诘问是卯初一刻时发生的,卯时三刻就传到了元阴殿副教主兼管纯阳殿副教主的董守仁耳朵里,立即传下法旨停了马静意的职权,同时要求龚为坚立即到纯阳殿述职。 很快,原主管白虎山的纯阳殿副教主时通玄从玉京峰进两仪山,径直去了三清宫自请渎职之罪。 天亮后,枢机山九天应元府听说了这件事,玉枢司的纠察署和自查署马上开始清查应元府和玉枢司本身,看有无类似之事发生。 随即,应元府府主赵无极还放出话来,欢迎白虎使来应元府巡视,另外,如果纠察府纠氛司自查人手不够,应元府可以帮忙。 马上,千钧处、外事院等机构,都放话欢迎白虎使前来巡查。 于是,整个宗门都开始鸡飞狗跳。 其中,也不是没有反对抱怨的声音,纠察府中的另一司,通察司就有怨言,说都是自家人,怎么就不能关起院门说。另外,都务院也颇为微词,说是白虎使怎么还要插手官署管理的事,管管个人也就行了。 这事过了没多久,就是在当天,两仪山便有决定下来,也就是几句话。 马静意去纠氛司司主位,罚去傀儡院刻禁五年。 龚为坚留山主位,但纠察府府主降为副府主,观其后效。 纠氛司掌簿褚静鹤晋司主,即日上任立即整顿纠氛司。 另外,平日里大家修行繁忙,事追一级即可,时通玄和董守仁无罪。同样也是因为修行繁忙,所以各官署严禁加码公时。 这下群山都知道,掌教们是支持白虎使插手管理事务的。 ———— 一上任就闹了大动静,做好记录后程心瞻就在纠氛司同门崇敬的目光中离开了这里。 但他也没离开白虎山,而是去了兵器院。 进兵器院前,他特地把白虎镯放到右手上。 轻车熟路来到炼金洞下。 姜为山雷打不动坐在这里。 “姜师。” 他上前行礼。 姜为山一眼就看到了他手上的银手镯,笑着喊程心瞻坐下。 “你这是顺路来看看剑?” 程心瞻说是。 “也是时间刚好,火剑回炉重炼已经完成,刚好你取走,早些开始以法力养炼才是,放炉子里再炼也炼不出个花来了。水剑也在炼制中,老道我加把劲,看今年能不能出炉。” 程心瞻乐呵呵笑着。 最早是在白玉京斗剑回来,还珠楼主的话传到了掌教的耳朵里,掌教听了进去,又觉着心瞻是个可教之才,便从掌教密库里挑拨材料,请兵器院为心瞻炼制五行法剑,但所拨材料只够炼火行的。 这把火行剑早在两年前,在他在北方游历的时候,就铸好了。 不过后来他在西昆仑轮战表现优异,又带回来了人参果,立下大功,几个掌教一合计,有功就得赏,干脆从宗门宝库里出材料,把五行法剑全给他铸起。 姜为山自然乐得合不拢嘴,把这件事视为他炼道的巅峰之作,因为往后即便炼法更上一层楼,但也找不到如此好的材料了。 为此,他在征得程心瞻同意后,还特意把已经成型了的火剑回炉重铸,用上品阶更高的材料。 不过投炉重炼后,他就没让程心瞻参与一起炼了,说是要给程心瞻一个惊喜,为这个惊喜,程心瞻等了近两年,他时不时就来问上一问。 上次来姜为山就说快好了,这次他便顺道过来看看,果然已经完成了。 “剑就在那。” 姜为山指着他旁边一个炼金炉说。 程心瞻顺姜师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个炉子很漂亮,一丈高,三足,大肚,顶盖做成了火焰状,炉子周身火光缭绕,赤红发亮,炉上浮雕着火云与火鸟,很是好看。 他还以为那是一个正在煅炼宝材的炉子呢,原来只是一个存放火剑的空炉。 他绕过去,掀开了炉膛的膛门,便听一声高亢的剑吟,紧接着,一股烈焰立即冲出,直扑他面门,他连忙躲开,再把膛门重新合上。 怎么里面的炉火还这么旺? 哦,应当是宝剑放出的火,难怪专门放在炉子里,看来是野性未驯呀! 他愈发心痒,直接运转右眼「通幽照神碧睛」,隔着炉壁去看里面的东西。 咦,怎么炉里除了熊熊烈火,空无一物? 他看向姜师。 姜为山笑着看着他,说,“你再找找。” 他奇了怪了,这剑还能藏哪去,他运转法眼,可是把火炉细细看遍、寸寸扫过,只有汹涌的火焰,也不见法剑呀。 还是什么也没有。 可是刚刚明明听见了剑吟。 就在他疑惑的把头抽出来时,脑中忽然灵光一现,他看向火炉,突然手作剑诀,指向火炉。 一抹银紫光华凭空出现,一线雷霆弧光剑气斩向火炉,似是要把眼前这座火炉劈开。 “铮!” 又是一声剑吟响起。 炉子突然迸发出滔滔焰火,随后,在焰火萦绕中,炉子居然自行离地,滴溜溜转起来,随后急剧缩小,竟化成了一柄宝剑! 赤红色的宝剑自行挥动,也斩出一道火光剑气,与雷霆剑气撞在一起。 雷火相交,迸发出耀眼的法光。 不过旁边的姜为山一拂袖,所有的雷火剑光就又都消失了。 他伸手去抓火剑,可火剑却要逃遁,当即化作一抹跃动的焰光飞离。 见此,程心瞻笑了笑,手上一掐诀,一个五色光圈飞出,变作一个箍,迅速追上焰光并将其套住,使焰光又化作了宝剑原型。 “摄!” 他再念一个咒诀,宝剑就乖乖被阴阳五行箍套着回到了程心瞻手里。 他低头一看,这剑也是汉制款,通体赤红色,上面有云纹,泛着灼灼霞光。 渡一道火行法力进去,畅通无阻。 再挥剑两下,周围的火属灵气都被带动,当空迸发出火星。 他满意极了,看向姜为山, “姜师,您的炼法实乃出神入化,如此宝剑竟有剑炉两相,这又是如何做到的?” 姜为山哈哈大笑,“还得是物料宝材自身玄奇,老道炼法就是锦上添花,这把宝剑当时已经成型,但是后来掌教划过来的宝材里又让我找到了「天奇无相金」这样的灵材,还有一块葛祖炉片,掌教这次实在大手笔,心瞻呀,掌教对你是厚爱呀!” 姜为山不知道人参果核的事,自然也就不知道程心瞻的功劳。 而程心瞻也没听过「天奇无相金」和葛祖炉片,前者其实望文生义,推测应该就是一种善于幻化的宝材,但后者又是什么? 他便问,“姜师,葛祖炉片是什么?” 姜为山解释道, “葛祖有一炼丹炉,是仙品,他老人家飞升前有一次炼丹,也不知老祖要炼的是什么仙丹,丹成之后,炉内结生雷云,酿成丹劫,葛祖当即施展大神通,最后把仙丹保住了,丹炉却被雷劫炸成了碎片。 “这丹炉是仙品,最后还炼成了那样的仙丹,虽说被炸成了碎片,但对于我等徒子徒孙而言,依旧是无上仙宝。 “我没记错的话,碎片一共是有七八十片,几千年过去,老夫都以为用完了,没想到这次还让老道又见到一片,哈哈,能用这样的仙珍炼器,是我老道的福分,也是心瞻你的福分。 “你炼道上很有天赋,我也听说了你最近已经在接触丹道了,丹道和炼道有很多共同之处,说穿了都是火炼金石嘛!你有底子在,好生学着。 又炼器又炼丹,怎可没有一座好炉,老道看着宝材合适,便给你炼了这样一件剑炉两相之宝,可还满意呀?” “满意!弟子满意极了!” 程心瞻大笑,他满心欢喜,实在是不能再满意了,对姜为山连连拜谢。 他心中也明白,把这些宝材熔炼到一起,又成剑形又成炉形,自在变化,又怎么可能只是宝材难得,这分明是姜师炼法难得! “那给这把法剑取个名字吧,老道也算完成了第一份差事,掌教问起来,我也算有个交代了。” 姜为山笑着说。 程心瞻看着宝器,想了想,便道, “就叫「火炼赤霄」吧!” 第一百四十章 工治与生意(第一更)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程心瞻收起「火炼赤霄」,离开了白虎山。 随后,他往钟灵山去。 钟灵山是三清山山门所在,也是外事院的驻地。 他来到外事院,这里来来往往人很多,他还发现这边有些熟识的同门都以别样的目光看着自己,他看看白虎镯,没错呀,自己戴在右手呀。 “心瞻,好样的!” 有人路过还在他身边这样说。 程心瞻猜到了,这是早上的事已经传过来了。 他冲人笑笑,快步走进外事院,想办完事赶紧离开回明治山,这种事做虽做得,但不宜谈论卖弄。 到了接待处,他找上轮值的同门,问道, “道友,可曾有白玉京孔雀城萧氏的拜帖?” 轮值的是个极年轻的少年道士,看着也就是程心瞻刚进山门时的年纪。 “道兄稍待。” 少年道士翻了翻簿子,便道, “道兄,可是一个叫萧后的?哦,她提了两份拜帖。一份要给明治山的程心瞻道长加签,还有一份是要给我们外事院的霍院主加签。” 程心瞻闻言笑着点点头,“是,我就是程心瞻。” 同时他心道:果然,这就是十一娘,来一次不可能只是为了取丹。 记得她第一次来三清山也是自己邀请的,主要目的是请她来给绿螭和三妹送海味还有取走自己画好的符箓,另一个原因是当年十一娘在白玉京酒楼替三清山扬名,为表谢意特相邀来三清山逛逛。 那一次十一娘来带了不少人,三两下把送鱼和取符的事办完,随后她就请自己帮忙牵线到都厨院。 程心瞻帮了这个忙,十一娘也抓住了这个机会,谈成了渤海海市给都厨院供海味,说了很久,但无非也是推销物美价廉。 豫章地处神州内陆,确实少有吃过什么海味,在经过海市的伙计一番现场演练烹制后,都厨院的院主一尝,确实觉得不错,再加上有十一娘在白玉京替三清山扬名在前,本身又是大门庭,都厨院主就同意了这桩买卖。 所以现在小万山的记名弟子伙食花样多了不少,连很多住在各家法脉山上的嫡传真传也会经常回小万山,就是为了尝这一口。 就是不知道上次十一娘回海青城述职拿了好名次,和这个又有没有关系。 这次来,十一娘还要直接拜访外事院的院主,不知道她想谈一笔什么生意。 “这位萧道友是昨日交的帖子,很快就审过了,应该是之前来过。” 小道士从一个专门装拜帖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张递给了程心瞻,并说道, “这是给道兄您的,另一份我们院主都签过了。对了程道兄,她提交的是普通拜帖,莲花福地和其他不对外人开放的山头道友记得不要带客误入了。” 程心瞻点点头,接过拜帖,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还给了小道士。 同时他心想,倒是忘了这茬,下次提前说一声,请十一娘去明治山里坐坐,反正有自己陪着倒也无妨。 小道士收好拜帖,把事办完了,随后目光炯炯看着程心瞻, “可是白虎使当面?” 程心瞻拱拱手,“是贫道。” “道兄为我等发声,实在感激不尽!” 小道士激动的说。 程心瞻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外事院也有以职权压迫之事?” 小道士急忙摇头,“不不,外事院好的很,我前几个月就在纠氛司待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事务太过繁忙,就辞掉了,当时纠氛司的马司主还说我不求上进呢。后面我来了外事院,就好多了,俸禄不低,公时也短,也不耽误修行了。” 程心瞻这才转嗔为喜,“那就好,那就好。” 小道士笑着说,“我虽不在那了,但还是得谢谢道兄能为我等坐署之人发声。” 程心瞻听着这句话,突然有所明悟,他问, “在往常,衙署里若有不公之事,你们去何处申辩?” 那人闻言摇摇头,“这要是看何等事,如有贪赃、打骂、克扣俸禄之事,那自然是要去纠氛司告状的,不过在我们三清山这种事是很少发生的,小道入山后还没怎么见过。但如果是轮休取消、私派他活还有延长公时这种事,其实是不太好说的,而且即便报于纠氛司,也是不管的。” 程心瞻闻言沉思了一会,他自己也是在枢机山坐过署的,大致有了解,三清山里,坐署兼职之人有数万人,这里面又多以记名弟子为主,大多是年纪小的,连本师都没有,他又问, “坐署兼职之人如此之多,你们不曾想过联合起来办一个‘治’吗?” 小道士听的一愣,“‘治’?什么治?” 程心瞻便解释道,“我们姑且叫他「署工治」,就是一个把所有坐署兼职之人联合起来的东西,当你们受了委屈,就可以通过这个「署工治」往更上层反映,毕竟想要说话,要么得位高,要么得人多。” 小道士听着,面露惊恐之色,这不是自立山头吗? 程心瞻看着他的脸色,知道他在想什么,便笑着说, “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就是一个发声的地方,在里面,大家都是同门关系,不会像官署一样分上下,就是治主会辛苦些,要多听多问大家的意见,再反映上去。” 小道士听着还是有些害怕,又有些意动,他问, “这样真的可以吗?” 程心瞻笑着说,“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说到底,我们是修真,不是修官,这个事我会向掌教提议的。要是掌教同意了,你来当这个治主怎么样?” 小道士一时有些晕头转向,“我也可以吗?我才辟府,修为浅薄。” 程心瞻轻声笑着说,“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 他不愿拖延,离开白虎山后直接就去了三清宫,这是全宗的大事,找哪个副掌教都没用。 纪和合听完了程心瞻的想法,点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我们是修真,不是求官,有这么个「署工治」在,对那些自认为官的人来说也是个警醒,就这么做吧,你可以先找人筹备,宗里例会的时候我会说的。” 程心瞻称是告退。 等回了明治山,程心瞻就写信回复十一娘,让她明天上午到就行。 ———— 等到第二天。 辰时的时候,他又来到钟灵山,找到了昨天的那个值班的小道士,告诉他,掌门已经同意了。 小道士是又惊又喜,因为程心瞻还说了,让他来筹划这件事,只要把章程拟出来,掌教看过认可了,这事就成了,他也就是第一任「署工治」的治长。 小道士没想到这个事才提出来,就要落实了,所以一开始有些慌乱,但他马上就镇定下来了,并告诉程心瞻,他愿意做这件事。 于是,程心瞻也就晓得了他的名字。 闻清章,摩崖山的弟子。 听到他的名字后,程心瞻恍惚了一下,当时他入山时,还没清字辈呢,这是已经传到了第四十九代了呀! 他一边在这等着十一娘,一边向闻清章建议着要怎么去联系人,怎么把名册管起来,而且三清山这么多官署,还要建立分治才行。 正说话间,他便看到天上有人下来了,直往三清山山门这落下来。 “先不说了,你自己琢磨琢磨,你可以的!” 他笑着朝闻清章挥挥手,便去迎十一娘去了。 在外人看来,三清山便是终年被云雾笼罩,要是不小心误入了云雾中,走着走着,便会自行走出来,回到一开始进去的地方。 要是三番五次硬闯进去,被阵法困住的时间也就越长。 如果对这片云雾发起攻击,则会被云雾卷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而在这茫茫云海里,只有东边一个小小绿点露出头,远望着,就像是一株荷叶浮在水面上,很瞩目,也很好找。 等人落到这个荷叶上时,又会发现这个荷叶是格外的大,是一个巨大平整的高山草坪,用来停泊几十艘飞梭云艟都是足够的。 这片显露在护山大阵外的高山草坪实际上就是钟灵山东侧突出来的一块悬崖,再往里面一点,就是外事院的官署楼阁了。 草坪上立着一座十来丈高的巨石,上面有两列十个字,铁画银钩,正是: 莲花峰福地, 三清山洞天。 此刻,程心瞻就在这座巨石脚下。 十一娘看见石下那人已经在了,甜甜一笑,就落云下来。 “十一娘,好久不见。” 程心瞻看到人落下来,便上前打招呼,同时看到十一娘后面还有一个老人,又问, “十一娘,这位是?” 十一娘代为介绍,“心瞻,这是我三叔公,萧远,是我这一脉里修为最高的长者,特意从海青城来孔雀城护持我做生意的。三叔公,这就是程心瞻程道长,” 老者对程心瞻拱手行礼,笑着说, “见过程道长,久闻盛名。” 程心瞻连回了一礼,“萧居士有礼了,些许浮名而已,来,请入山门。” 程心瞻在前带路,十一娘紧紧跟上,萧远则落后几步跟在后面。 几人穿过云雾,很快就见到依山而建的外事院,外事院官署营建的甚是清雅,不知道的还以为就是一座道观。 程心瞻便问,“我听说十一娘还要拜访霍院主,先拜见长者是应有之义,要不我先带你还有萧居士过去?我方才已经打听过了,霍院主此刻就在院里。” 十一娘看着他,闻言便说好,心里甜甜的,心想他果然是没有怪我多事的,而且他要是在,与霍院主自然更好说话些。 三人进了外事院,请人代为通报霍院主。 只是因为程心瞻才上任白虎使,整出的大动静还在传播,在这里面当差办事的又多是兼职的记名弟子,这些人看着程心瞻的眼神便格外崇敬。 十一娘和萧远看在眼里,对程心瞻在三清山的地位又有了新的认识。 三人在院主官廨门外没有等多久,门就开了,里面有人出来,是霍静言送一个人出来。萧家的萧远一看就知道,这人穿的是净明派的道袍,同样也是金丹境。 这时,净明派的大修士看到了程心瞻,便笑着说, “心瞻小友,得空了也来我万寿宫坐坐呀,指导指导宗里那群皮猴子,省的他们天天眼高于顶。” 程心瞻认得,这是龙虎法会上净明派的领队金丹之一,唤作高谨道长。 他笑着拱手回,“道长说笑,不过往后定要叨扰,向万寿宫的道兄们请教水法。” 高谨道长大笑,又看向萧家两人,点头致意一下,便大步离去了。 霍静言这时请三人进去坐。 “不知两人来寻贫道有何指教呀?” 霍静言笑着说。 十一娘和萧远连道不敢,先是各自报了家门姓名,然后十一娘才道, “三清山是大派祖庭,葛翁仙脉,最是潜心修道,清静无为,我萧家铜臭之地,神往久矣,却不敢轻扰,直到机缘巧合结识了心瞻,这才壮胆投帖,还请见谅唐突。” “萧居士是白玉京来的贵客,怎么说话这般谦虚。” 霍静言笑着说。 “霍院主容禀,我家在白玉京有一些产业,之前还和贵教的都厨院有往来。这次拜访霍院主,是想再加深一下往来。” “哦,请讲。” “三清山的高徒,我说的是一二境的道长们,那都是道法高妙之辈,贵教又是万法兼修,平日修行,定有符箓、丹药、宝器、灵植等等产出,有产出就得有投入,就得要符纸、金石、材料、灵种等。而且,有一些产出,是贵教高徒的练手之作,不是拿来自用的,多半是同门之间交易掉了,或者是斗法时当障眼法一股脑全扔出去了。” 霍静言点点头,看着十一娘,示意她继续说。 “其实,贵教高徒的练手之作,放到一些窘迫散修手里,那就是了不得的宝物。霍院主,您看是否可以这样,三清山高徒的练手之作,不要轻易浪费了,贵宗可以集中收集起来,我萧家来收,作为报酬,我们可以以金银论价,也可以送来原料,我们萧家有自己的商行,天南海北的宝材我们都能弄来。” 萧十一娘说完了,眼睛盯着霍静言,眨都不眨一下。 程心瞻在一边听着,心道十一娘这是从自己身上找到灵感了。 霍静言则是闭上了眼,静静沉思着。 半晌后,霍静言睁开了眼,他对十一娘点点头,却又转头对程心瞻说, “心瞻呀,萧居士难得来三清山一趟,你带着四处逛逛,至于萧远道友我会安排人接待,这件事不光牵扯到外事院,和都教院、都务院以及群山都要关联,我去找他们谈谈,等有了结果,我再请两位详谈。” 萧十一娘和萧远大喜,起身行礼,连道劳烦。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六年(加更)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自留世仙人任命程心瞻为白虎使到现在,转眼之间已经过去了六年。 程心瞻在宗内的生活趋于平静,但是他在宗内的声望却日渐高涨。 主要原因有三个。 第一个是他上任白虎使的当天,对公署长官滥用职权一事进行了诘问,导致纠氛司重整,杀鸡儆猴,各个官署里的气氛都好了很多。 第二个,是在他上任白虎使的半个月后,宗里成立了「署工治」,这是一个完全由一二境的坐衙弟子组成的所治,首任治长在刚上任时甚至是由一个名不见经传、入山才不满两年的一境弟子担任,而就是这样境界低微的弟子,竟然可以随时拜谒各位掌教们。 而且,首任治主说,「署工治」是白虎使想出来并落实的。 这两件事过后,山里所有在官署内兼职坐衙的弟子的日子就都好过了许多,心里对程心瞻都是有一股感激之情在的。 第三个,是在宗里宣布成立「署工治」的同时,还建了一个「扶松楼」。 「扶松楼」回收宗里低境弟子产出的符箓、丹药、灵谷、宝器等等。弟子们拿着这些东西,可以换回各种宝材与金银。 据说,「扶松楼」的建立也和白虎使有关。 于是,所有的低境弟子都对程心瞻推崇备至。 不过他在成为白虎使之后,对这些低境弟子也不是一味爱护,刚开始的时候,他基本上每天都能抓上几个修炼偷懒的或者是沉迷于丹剑符器等他道而忽略内丹道修行的。 对于这些人,他从不心慈手软,尤其是还在小万山修行的记名弟子,他会深入到小万山的屋舍里把人揪出来大声诘问。 他不想再见到一个临老时还在悔恨的老观主。 不过或许是因为有前面几项大事在,也或许是因为程心瞻对丹剑符器等他道都有所了解,所以但凡被程心瞻诘问的,没有一个辩得过他的,反正最后这些低境弟子起码都是口服了,并在程心瞻持续的耳提命面下改正了。 这些人改正后,当时不觉得有什么收益,往往是过了三两年才发现程心瞻当时说的都是苦口婆心的真话,于是他们才心服,并对这位白虎使更加崇敬。 等这些人明白过来,去找程心瞻当面答谢,但程心瞻只是说这是他的职责,如果真要谢,那以后若是见到了他人陷在这样的迷障里,也一定要点醒他,还要持续的跟进督促,不要任由一个人荒废了。 这些人是这样做的,同时也把程心瞻的话宣扬了出去。 于是在这样的大势下,之前在三清山中,只是顶层的一些高修知道程心瞻的名字,现在则是无人不晓了。 所以他在继程义符、程南斗、程度厄之后,又有了一个诨号,叫程慈虎。 在做好慈虎的同时,他对外丹道和内丹道的修行也没有任何懈怠。 在这六年里,他再次以分身之法修行。 爽灵与幽精驾驭竹身修行外丹道,胎光居肉身修行内丹道。 值得一提的是,在持续修行《长生胎元显神密旨》和《太乙金华宗旨》后,胎光的灵性已经很强了,在爽灵与幽精离体后也可以统筹七魄和其他内景神继续开辟其他肉身窍穴与参悟神通了。 在这六年里,他新开窍穴一十二处,全部位于阴阳两殿到黄庭的行气路线上。 在这六年里,他新悟神通四道。 在这六年里,他的另外四把法剑已经全部出炉。 在炼成火剑之后,姜为山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炼成了水剑,随后同开三炉,同时炼木、土、金三剑。 五柄法剑炼成后,姜为山就迎来了自己的第五次洗丹劫,并成功渡过。 现在五柄法剑分别蕴养在他的五府之中,由五位内景神昼夜不停的以法力进行洗炼以及在法剑上篆刻符纹。 这是相辅相成的,五柄法剑剑气愈盛,五位内景神对五行法力的驾驭也愈发驾轻就熟。 在这六年里,程心瞻的药也是越煎越好了,连续不断的阳性补药伺候,绿螭阴虚喉痹之症已经治的差不多了,现在可以开口说话了,就是还有些结巴。 而三妹的眼睛也已经全好了,不过三妹眼睛好的原因,既不是吃海鱼,也不是喝药剂。 是之前程心瞻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早在六年前,他初学丹道的时候,就发现每次他从丹霞山回来,三妹就喜欢在他的身上嗅来嗅去。 于是有一次和任无失在暖炉时闲聊,他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任无失,开玩笑的说自家狸奴还喜欢丹香味呢。 不过任无失听到后却让程心瞻隔天把狸奴带过来给他看看。 等程心瞻把三妹带到丹霞山后,三妹兴奋异常,直接就跳到了丹炉上嗅来嗅去,还想往烟道里跳,吓得程心瞻出一身冷汗,赶紧把三妹抱下来,烟道的另一头可是万丈深渊! 任无失看见后哈哈大笑,说这狸奴身上有龙子狻猊的血脉,而且很强,眼上的白膜就是明证。 这白膜是天生的,白膜越厚,血脉强度就越强,想要去掉,必须要用烟火去熏开,别的法子都不管用,而且用烟火熏的过程,就是激发狸奴体内狻猊血脉的过程。 对于丹师来讲,如果能有一只怀有狻猊血脉的灵宠,这是极为吉利的事,因为狻猊好烟火,古时的丹师认为,如果狻猊趴伏在丹炉上,能给丹师带来好运。 不过有白膜的狸奴当然不一定就是狻猊血脉浓郁的表现,更多的就仅仅只是眼疾而已,但见三妹如此喜好烟火味,基本就可以断定这不是普通狸奴的简单眼疾了。 任无失说程心瞻走了大运,这样的狸奴说万中无一都不足以体现其稀缺。而关于狸奴白膜和烟火熏法这个事也是任无失在一本讲述丹师趣事的古书中无意看见的,知道的人很少。 程心瞻也很意外,之前他拿兰草换三妹的时候,就听那摊主说三妹怀有狻猊的血脉,不过那时他根本没当一回事,因为天下狸奴,不是狻猊的后裔,就是白虎的后裔,要说三妹有狻猊的血脉那是有可能的,但说有多浓郁,程心瞻是不信的。 不过真是没想到,误打误撞,三妹身上还真有不低的狻猊血脉留存。 自那以后,程心瞻炼丹都会把三妹带上,每次他炼丹的时候,三妹就趴在丹炉上,也不怕火烤,也不怕烟熏,最喜欢吸食丹成之前从丹炉里冒出的丹烟。 于是这样过了三四年,三妹眼睛上的白膜就全部褪去了,露出了金色的瞳孔和朱色的眼白,绿螭见到后结结巴巴的告诉程心瞻,这是龙子狻猊的血脉。 当时程心瞻听到后,笑着夸赞一声绿螭好眼力。 在这六年里,等哥儿在老白的教导下进步神速,土遁和踩风已经是驾轻就熟了,最近已经在准备炼化横骨了。 在这期间,他两次派遣等哥儿带着门神年画回苗寨,看等哥儿的比划还有老寨主的信就知道,苗寨一切都好,老寨主看样子还能再活个十年。 而一开始自称寿元无多的老白,到了三清山也是越活越精神,毛发愈显光泽,根本还不知道到底还有多少寿数。 六年了,程心瞻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发痒,他又久静思动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东游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这话一点不假,已经到了四月,山上春风才姗姗来迟。 谷雨已经过去了好些天,但淡淡的雨雾依旧萦绕在山头盘桓不去,深吸一口气,便能把漂浮在山风中的清凉的雨珠吸进肺府里。 和风细雨,正是莺飞草长的鲜活时节,明治山上的春笋争先恐后的破土而出。 明治山的竹子种类实在太多了,其中有一种竹,叫甘竹,吃起来就和甘蔗一样,平日里三妹就喜欢抱着一根慢慢啃。 这种竹的笋,就叫甘笋,肚肥皮厚,但尝起来又极为软糯鲜甜,笋节中空里藏着充沛的汁水,喝起来像是果酿。 这种笋吃起来是咬一口,吞一口,再饮一口,所以也叫三口笋。 三妹和绿螭是极爱吃的。 此时正是三口笋萌发的季节,程心瞻挖采了许多,他还编织了不少竹篓,给相熟的长辈都送去了一大篓。 除了满山的竹笋,药园的长势也是极好,各类花草五彩斑斓,争奇斗艳。 这日,他又在往田里埋五行矿玉,俗称施肥。 他的药田呈现八卦图形,他依次施肥,施完干田,来到坤田,正忙碌着,忽然,他手上动作一停,眼睛看向一处。 他方才见到那块土动了。 怎么会? 药园平时老白和等哥儿照看的很好,竹根只要一过来就被咬掉了,怎么还有竹笋破土? 不对! 程心瞻突然反应过来,是那个位置! 一股丰收的喜意涌上心头,他维持动作一动不动,生怕惊扰到了地下的东西。 不一会,那块土地又动了一下,高高隆起。 紧接着,那块土地就热闹起来,一个又一个土块滚落。 最后,一个漆黑的“丁”字立起来了。 程心瞻无声的笑了,果真成了。 那个小小的“丁”字摇来摇去,似乎是在感知着外界的情况。 应该是确认了没什么危险,“丁”字进一步往上探,露出一个圆圆的像是墨玉一样的身体,再然后,就看见了一对金灿灿的翅膀,但翅膀上的脉络又是乌黑色,这黑色和金色兑凑在一起,竟是格外美丽。 独角犀金兜。 兜虫摇摇晃晃爬着,比身体还要长的触角胡乱摆着。 在原地打转许久,兜虫突然一顿,似是发现了什么,便朝着程心瞻的方向直直爬过来。 程心瞻伸出手,掌心朝上,放到地上。 兜虫很快就爬到了程心瞻的手心里,随后便不动了,像是睡着了一样。 但是程心瞻知道,只要自己一个念头,这个兜虫便会重新活过来,而且是要这虫儿怎么动,这虫儿就怎么动。 因为这是他的尸。 养尸七年,终得善果。 他开辟药田,种植花籽草种时,也把这虫尸种了下去。 天地虽大,但比明治山还要更好的养尸地应该也不多了。 他以药田沟壑成八卦之阵,埋种五行矿玉,是在给花草施肥,但更是在养尸。 七年间,他几乎是每隔上两三日便往虫尸里灌注辛金法力,巩固其金性根本。 到了秋冬季节,便以阴水阳土法力凝结成蛹,滋润虫尸,在春日,便以阳木法力冲刷虫身,催发生机,到了夏日,再以雷火淬炼打熬,防止产生阴邪恶念。 至于养尸秘符,不知烧了多少,符灰都把那块土地染成了黑色。 但即便是这样,七年过去了,那块土地也一直没什么动静。 所以今天当那块土地有响动时,他还以为是竹笋露头了。 不曾想,春雨滋发万物,在第八个年头,让沉寂许久的虫尸也醒来了。 现在这虫尸还是蒙昧之态,像是才出生,只靠本能活动,等后面精心养育,灵性见长,才能慢慢对得起独角犀金兜的偌大名声。 没准也能给自己寻一条龙尸来。 想到此处,他立即美滋滋的捧着虫尸去向师尊报喜。 温素空见着,自然是极为宽慰,这是明治山世代相传的本事,也是责任,不必精通或是引以为根本,但万不可不会。 “当年你对为师说的那番话,犹在耳边,没想到这么快,你就已经炼成了。” 温素空笑着说。 程心瞻也笑了,自然也想起了当年,那时自己才辟心府,这都过去好些年了。 “你的魂魄修为在二境里当之无愧是顶尖的,与一些新晋的三境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到时候等你魂魄历经雷劫洗练,那放在三境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你现在御使竹身作身外化身使用已是极为熟稔了,下一步可修行分魂之术,从三魂上剥离分魂出来,同时御使多身。到时候本魂坐镇肉身,以分魂御使身外化身以及施展借尸还魂之术,这样修行起来更快,外出行走真真假假也更安全。” 程心瞻称是。 听到师尊说外出行走,他自然顺着话头请示, “弟子想出去走走。” 当然要出去走走了,地下的虫尸都知道该爬出来活动活动了。 温素空闻言一笑,“就知道你该提这事了,为师没有意见,只要掌教那你能说过去就行。” 程心瞻乐呵呵一笑,连声道谢,告辞离去。 接下来,他花了几天时间向祖师、掌教、仙人、任师、纠氛司主等人辞行。 因为现在他在宗里的地位不一样了,再也不是像之前那样和师尊说一声就好了。 现在甚至有人会因为自己在结丹前是否适合外出而大吵一架。 不过经不住程心瞻软磨硬泡,再三保证安全为上,只是出游观天地,绝不惹事,又拿出几日前才送来的甘笋说事,最后这些长辈才终于都同意了,放自己外出。 这次出行他只打算带上三妹解闷,把等哥儿留在家,让老白好好教导,早日炼化横骨,化去凡胎,也好修行变化之术。 得知程心瞻要走,绿螭前两天还有些生气,不想理他,可一想到好久不能见面,后面又愈发黏的紧。 临走前这会,绿螭眼巴巴看着程心瞻,湿漉漉的碧眸像是不见底的潭水一样,顾沁结结巴巴说了一句, “早,早,早些,回,回来。” 程心瞻笑着说好,摸了摸绿螭的脑袋,随后踏空离去。 他很喜欢在春天出行,这让他感觉是出去踏个青,尤其是春雨清新的味道,让他心旷神怡。 他站在钟灵山山门外的高山草坪上,在他脚下是绿草如茵,草坪上此时还有许多细碎的野花绽放着,野花藏在草里,不细看难以发现,可是若是教人瞧见了,看着这些隐藏在绿色下的缤纷色彩,又给人带来一股难言的惊喜。 在草坪之外则是翻涌的云海,迎面而来的是湿润的和风细雨。 这次出行他的心境已经不一样了,不是去斩妖除魔见识险恶了,而仅仅就是想出去看看天地。 三清山山门对东,此刻他就看向东方,两次出山游历,第一次他去了西南,第二次去了西北,真说起来,东边历来承平繁华之地,他还没去过。 这次就去东方吧! 他心念一动,唤出「龙车」来,这次出游宜徐行,驾云就很好。他怀抱狸奴,坐上云驾,慢悠悠地离开了山门。 坐在云上,丝丝袅袅的雨雾沾湿了他的法袍,迎面而来的山风并不寒冷,只是清润凉肤,这让他精神一振,于是便信口吟道: 雾里云中草色浓,龙车浮我去江东。 沾衣欲湿暮春雨,吹面不寒四月风。 ———— 一路东行,很快就到了豫章和会稽的交界,这让程心瞻想起了多年前他和兼显学师曾途径此处去黄山寻山望气,勘察地脉。 那一次出行是自己与许多人的第一次见面,餐霞大师,周轻云,妙殊道兄,济深道兄,兼墨,还有金铭子前辈。 在这里面,周轻云反目成仇,一同下地宫的妙缘道兄已经亡故,金铭子前辈再次飞升,实在物是人非。 这一次,他没有往庆州去,而是往会稽去。 所谓: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会稽之地,自古丰饶,钟鸣鼎食之家数不胜数,求道拜佛之人比比皆是,于是香火鼎盛。 道门仙山许多,有名的有天姥山、天目山、天台山、四明山四家,前三家同气连枝,并称三天神秀,供奉的是女仙领袖,太真西王母,所以山中也是以女弟子居多。而四明山则是万法派传承,供奉三清,并视三清山为祖庭。 这几家里,程心瞻认得两家的人,还都是在白玉京认识的。 一个是天姥山的坤道乔守静,当年在白玉京曾与自己比试法剑。 一个是四明派的存思道长,当年自己魂灵出鞘,同门摇动法铃,四明派的存思长老曾赶来为自己护法。 而佛门名山也有两个,一个是普陀山,一个是雁荡山,都是享誉天下的佛门圣地。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会稽山,是禹王治水论功之地,也是南镇所在,帝气和煞气颇为浓郁,于是没有大派在此开宗。 程心瞻脑子里想了想,反正是无目的的游玩,那便先去四明山吧,拜会一下存思道长,怎么说对自己也有助阵护道之恩,自己洞石里还以冰封着些甘笋,且带给四明山的道友们尝尝。 打定了主意,他便继续东行,不紧不慢,时而驾云,时而步行。 三妹在山里也憋久了,又是眼睛彻底好了之后的第一次出山,是见什么都觉得有趣,一路上闻花戏水,走走停停。 一人一狸沿着衢江走,过了衢州就是金华,到这里衢江又接上了金华江,金华江走到头就到了东阳,于是江水名字又变成东阳江,甚是有趣。 这与他在北方沿黄河走的感觉又不一样。 黄河奔腾,虽然滋润着两岸土地,但究其本身,终究还是一道滚滚洪流,水力不以人意而动,大河苍茫,便是星移斗转仍是不改缓急,仿佛滋润两岸都只是顺带,大河就只是大河。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那时,河边的程心瞻见到的是水的势,水的威,水的永恒变化与永恒不变。 但这一次,蜿蜒穿行在山野和村庄之间的江流又给他不一样的感觉。 人们沿着江流结庐而居,吃江水,用江水,江水不急不躁,缓缓流淌,他时常看见须发皆白的老渔夫还能驾驭一艘竹筏在江流里撒网捕鱼。 现在,江边的程心瞻见到的则是水的柔,水的润,水利万物而不争。 同样,这也是阴的体现。 他一边感悟着,一边向东走,直到走到东阳江的尽头。 水脉到此戛然而止,他继续前行,不过离开东阳后没多久,在一个月夜里,他又看见一条南北向的水脉,颇为壮观,仿佛从天上来,把会稽分成了两半。 这就是剡溪了。 跨过剡溪,就是四明山了,同样,天姥山也在剡溪的东边。 哦,难不成当初青莲居士夜游天姥走的也是这条路线? 程心瞻不由这样想。 跨过剡溪,连绵起伏的四明山就在眼前,云遮雾绕,瑞彩千条。 程心瞻加快了脚步,最好今天天黑前就要住到四明山里去,这样明天一早起来,就可以在四明山中远眺赤城霞光了,这可是连青莲居士都赞叹不绝的奇景,既然来此,不可不看。 非正文章014 晚更预报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对不起各位书友,最近年底加班严重,每次回来开写的时候都很晚了,人也比较累,所以发布的时间也比较晚,昨天是临十二点才发的,今天估计要十二点以后了,大家别等了明天再看吧。 今天是双倍月票活动的最后一天,大家手里如果还有余票请投给我,谢谢~《蜀山镇世地仙》非正文章014 晚更预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三章 莫道桑榆晚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四明山不高,山丘起伏,岗峦层叠,平顶而陡坡,多溪涧瀑潭。 远望四明山,秀美迤逦,但若走近了,便发现远看清晰的四明山又逐渐模糊了,不知什么时候山上起了淡红色的雾霭,将整座山岭都笼罩起来,让人如雾里观,看不分明。 这是护山大阵在起作用。 但有一处,在山岭的南麓有一平台突出,像是虎头一样,这里生着一株巨大的红枫,高有几十丈,怕是不止千年。 红枫冠如红霞,灵光熠熠,似火烧一般,即便是有红霭映衬,在数十里开外也望得分明。 待再走近些,还能看到这里有一眼小潭,在更高的山顶上,有一飞瀑冲出,正正好砸进小潭里,溅射无数水,雾气弥漫。 想来这小潭就是飞瀑冲击日久而成,小潭倒影着红枫,也作赤红色,弥漫的雾气也被映成红霞,峭壁上的裸露的石块呈现赭红色,像是朱砂一样。 此处石壁上刻着八个大字,各个都有十来丈高,曰: 丹山赤水,四明胜境。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里就是四明山的山门所在了。 程心瞻落云到此处。 红枫下搭建着木屋,有人值守,程心瞻才靠近,便有一个年轻道士上前迎接。 “不知是哪里来的道友,此地四明山,小道稽首了。” 程心瞻下了云,收起云驾,手捏三清山印,掌心里清光显现,是雨后晴空一样的颜色,清光在立起的三指之间结成了一道光符,符上有四个字,是为: 三生万物。 他点头行了一礼,口说, “道友有礼了,贫道自三清山而来,俗家姓程,道名心瞻,特来拜访贵宗存思道长,还望通传。” 那年轻道士看着那清光,闻言一惊,“原来是祖庭来人!” 这自然是做不得假,且不说有谁敢冒充三清山行走,只是这人掌心里中正平和的清气光符,值守道士就知道,这是三清山特有的「三生万物符」,旁人却是不会。 这种符,只有修行清灵气的人才能缔结。 不说其他,只说在东方,谁人不知,祖庭收徒就非要收在凡胎时就能用导引术摄食清灵气的人,祖庭的导引术大家都曾练过的,慢慢悠悠的,而且对身体的柔韧性要求极高,急性子的人练不得,肢体僵硬的人练不得,心弱肝虚的人也练不得,而且配合着特殊的吐纳韵律,能练出来的人极少。 吸食清灵气的人能强心促血、清肝明目、通经活络、益寿延年,但是进山之后,配合着三清山的秘法,又有别样的功效,只不过具体什么功效,山外的人就不知道了。 不过这以清灵气缔结的「三生万物符」山外的人却是常见,具体做什么不知道,但也算是三清山弟子在外行走的一个凭证,就像是龙虎山的正一箓、茅山的上清箓、阁皂山的灵宝箓一样。 值守道士拿起传音符便往山里通报,但放下传音符后,才后知后觉。姓程名心瞻,这不就是前几年名气很旺的程义符么!也就是最近几年,不曾听闻什么新事迹,同时又有其他的天才俊彦扬名,这才导致自己没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敢问可是程义符当面?” 道士问。 程心瞻只是笑笑,“过往浮名而已,不值一提。” 道士把程心瞻往山门里引,祖庭来人让人一直站在门外可不好。 走过十来步,红霭便消散了,四明山景一览无余。 只见山岭上种着好多枫树,其中红枫占据了大半,也有青枫、金枫、紫枫夹杂其中,甚是好看。程心瞻洞府门口是种着柿树的,自然能发现,这里柿树也多,想必到了秋冬,也是红彤彤一片。 难怪称丹山赤水。 更难怪青莲居士特意到此观霞,可想而知,当天边霞光艳艳时,山中亦是百亩翡红,天上地下连成一片,相映成趣。 两人走了没多久,便有一个道人从天而降,落在两人身前。 程心瞻一看,认得这就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存思道长,便快步上前,行了一礼, “道长,唐突上门,叨扰了!” 存思道长看上去甲之年的样子,精神矍铄,看到程心瞻乐得哈哈大笑, “小祖呀小祖,你可是给了老道大惊喜,贵客上门,岂能说是叨扰,我四明山巴不得小祖久住才好!” 程心瞻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苦笑道,“道长莫要折煞我,喊心瞻就是。” 老道见状大笑,“我四明山开山祖师承蒙祖庭第五代祖师传法,在此开山宣扬万法要义,得祖庭准允后,传承字辈按祖庭取,老道是存字辈,小祖是心字辈,这都快大过一轮了,称一声小祖是理所应当呀!” 程心瞻闻言掩面,只道,“道长!我在宗里时长辈也都是直称我名的,您万莫客气,如您不改口,我只好现在就离去了。” 他作势欲走。 存思道长赶忙改了口,“心瞻且慢,老道改了就是。” 这要是让山里知道自己把祖庭的人赶走了,还是祖庭里地位极为特殊的道种,那罪过可就大了。 程心瞻这才笑着转身。 “来,心瞻跟我走,看看我们四明山的景致。” 存思道长引路,值守山门的年轻道士便转身回山门继续当值了。 “心瞻怎么想着过来的?”存思道长自然不会认为程心瞻是专程过来只为道谢的,这事都过去多少年了。况且自己也没帮上什么忙,那次当场祖庭的人就已经谢过了,回山后祖庭还又专门送了谢礼,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程心瞻闻言也是很坦荡,笑着说,“在山里呆的久了,骨子酥痒,就想出来走走,东南沿海之地我没来过,便过来看看,既然来了这里,又岂能不来拜会前辈呢。” 存思道长还是有些意外,这位还真是随性来的,他还以为是程心瞻个人有事相求或是祖庭有令传达,没想到还真是来看自己的。 这让他很高兴,便笑着说, “那这是老道的福分,心瞻若不急走,住些日子可好?” 程心瞻点头,“那多谢道长了,小道自然是想住的,到了四明山,岂可不看霞,今日阴雨,总不能日日阴雨,等我看遍东朝西霞,道长再赶我不迟。” 存思道长大笑,引着程心瞻来到自己的洞府。 存思道长是金丹初境,在四明山也是一峰之主,徒子徒孙不少,这些人见峰主领个年轻道士大笑而归,各个都有些好奇。 这峰唤作霜叶峰,山上红枫居多,其叶如霞。 “道长,您这山上多枫,我家山上多竹,我现在观枫赏叶,大饱眼福,却也不能让道长吃亏,来,请尝尝我从山里带来的春笋,还您一个口福。” 程心瞻笑着拿出几个洞石里冰镇的甘笋,递给了存思道长。 存思道长眼前一亮,也不客气,接过冰块化开,便咬了一口尝鲜。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冰镇后的笋肉与汁水别有一番风味,让存思道长两眼一亮。 竟是如此美味。 他心想着。 不过或许并非是这笋肉有多极品,只是一个有缘的友人登门拜访,这件事本身赋予了这笋别样的滋味。 而见到存思道长颇为满足的神情,赠笋之人同样满足。 两人交谈间,程心瞻也就了解到四明山的开山祖师和三清山的五代祖师是如何相识的,知道到四明山的山名是来源于主峰山洞上有四个巨大的石窗,也了解到四明山当前兼修有火法、木法、土法、丹道、符道、云霞、望气、星象等等法统。 存思道长所在的霜叶峰就是主修云霞的。 如是,程心瞻就在存思道长的洞府里住下来了,观赏红叶赤霞,谈论着云霞之道。 交谈的越多,存思道长越惊诧于程心瞻的学识,因为他无论漫谈到哪里,这个年轻人也总是能接上,学识之渊博真看不出他修道才十来年,只是平时他看这么多的书,哪还有时间修行呢? 真是怪哉。 程心瞻还曾在存思道长的力邀之下,为霜叶峰上的弟子们讲解符道和剑道。 又在存思道长的引荐下拜会了四明山的掌教和其他高人。 如此过了七八天,在这天太阳落山的时候,两人望着西方的红霞。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存思道长突然感慨说。 这些天,程心瞻身上的赤子心性和朝气蓬勃的昂扬姿态着实感染到了他,可他自觉金丹有瑕,难以更进一步,心情又不免有些低落。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程心瞻应了一句,以他历来奋发昂扬的语气说, “道长,您缔结了金丹,长生之路才刚刚起步,怎么会感叹黄昏呢?莫说金丹有瑕,我看不过是拾漏补缺后再去雷劫里多走几次而已。 “实不相瞒,我未辟府时便遭逢真煞冲穴,损坏肉身,折耗寿数,也耽误了不少时日,不过风物长宜放眼量,这段时日在整个漫漫仙途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您看,太阳即将消失,可晚霞又哪里因为太阳即将消失而畏缩消沉呢?” 存思道长听后,愣愣看着西边火一样的晚霞。 太阳已经到了西山边沿,似乎马上就要落下去了。 而晚霞正是从西山顶上发出,却洋洋洒洒铺满了大半个天际,呈现出一股别样的活力,果真是不以太阳的消沉而萎靡。 即便是在最后的短暂时光里,晚霞依旧放肆地涂抹天空,绽放光明。 豪言入耳,红霞入眼,他精神为之一振。 是了,金丹晦暗,自己之修真意志又怎该因金丹的晦暗而低沉呢?理当拾漏补缺,补全金丹,再去淌雷劫,理应是金丹因自己之意志大放光芒才是。 他不顾程心瞻的阻拦,向年轻道人行了一礼,他心想,自己修行了一辈子云霞,或许今天才明白云霞的真义。 朝阳未出,朝霞先行,落日将落,晚霞不去。 或许这才是霞。 重新再看晚霞,他的心境已经截然不同,夕阳无限好,就是无限好,不曾因为什么别的而减色半分。 咦? 只是, 只是那西北霞光里,怎么冒出了一团黑烟?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四章 妖尸谷辰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心瞻,你且看那。” 存思道长指着西北处说。 那处,有一团黑烟在西山里升起,起初只是细细一缕,但只是眨眼的功夫,黑烟便弥散开来,正是朝着东方蔓延,鲸吞晚霞。 天以极快的速度黑下去。 程心瞻皱着眉,天象还是道术? 如果是天象,却没有听过这样古怪的天象,如果是道术,又是什么境界能施展出这样遮天蔽日的道术? “孽障!” “贼子! 数道怒喝声从黑烟升起的地方传出来,响彻天际。 那里离这也不知有多远,可那声音仿佛就落在了耳边。 与声音一同出现的,还有一道亮光,从最初黑烟升起的地方亮起,将本来要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烟又照的分明。 从天黑到重新亮起,也不过是几息的功夫,黑烟就迅速弥漫过来,已经从西北往东南覆盖了半边天。 存思道长和程心瞻看着亮光升起的地方,那里现在仿佛成了传说中的汤谷,万千毫光大放光明。 而在那光明里,现在清晰可见有几十道上古尊神的法身形象显现,顶天立地,施展着惊天地的道术,锁拿黑烟。 除此之外,还有一尊周身清光四射的神鸟从光谷中飞出,其翼若垂天之云,其尾如亘天长虹。 “句曲山!” 程心瞻和存思道长异口同声说。 说句曲山有些人可能不知道,但若说茅山,说上清宗坛,说七十二福地之首的地肺山,那应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程心瞻知道那是句曲山是因为那几十道古神法相,这和他的内景神有着相同的法蕴,是天地尊神和人身窍神的融合。 事实上,他修行的观想法和《周天百窍内景经》都是源自于道门法统中的存神道,而存神道和元神道、度人道、五雷道并列,是为道门中仅次于内丹道之下的顶尖法统。 存神道,就发源于句曲山上清宗坛,以《黄庭内景经》为法脉经典。 三清山主修内丹,兼修万法,并以万法互参充实内丹。在这其中,存神道绝对称得上是最难的那几个法统之一。君不见,号称万法根源的五雷法在三清山不也发展出了一山法脉么? 唯有存神道,会者少,精者缺。 “观想”二字,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程心瞻在存神之道上的造诣,在三清山是独树一帜的。 程心瞻用昴日星官、金麒麟尸和雷部三神证明了自己。 随后,当他要辟土府时,温素空就亲自出山为程心瞻寻来了《炳灵太子出海校检三山诸神图》和《五岳真形图》。 当他要辟木府时,三清掌教与紫烟山主就毫不犹豫的赠出了《东华木公青童大道君乘桴出海图》。 当北阴看见了程心瞻的内景神外放虚影时,马上就赠出了自己身上品阶最高的观想图,《皇君月府斩魔图》。 观想图不常有,但无疑善存神者更少! 那次西昆仑上的古神虚影亮相,很多人的第一反应是金丹法相,第二反应是句曲山的高人,任谁也没有想到这是三清山门人搞出来的动静。 那次事后,句曲山不是没人来三清山洽谈,只不过是被纪和合干脆拒绝,又瞒着这事没让心瞻知道。 横比符箓三山,龙虎山人少,是因为是一家一姓之宗,法不外传,阁皂山人少是因为度人道修行起来因果太大,不敢多收人,而句曲山人少就是因为存神道太难,招不到太多弟子。 反观主张万法互参、继往圣绝学的三清山,弟子是最多的。 句曲山在金陵,而存思道长之所以隔那般远就知道那是句曲山,是因为那尊青色的神鸟。 相传句曲山的护山神灵是上古神鸟,五凤之一的青鸾,不过因为基本没人见到过,以至于许多人以为是吹嘘,但今天大家都见到了,那原来是真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那黑烟又是什么来头,竟然把句曲山久不出山的青鸾都惊动了。 黑烟飞速的东掠,眼看着就要过了太湖,往会稽而来。 “四明三天的道友!且助我教拦截此魔!” 句曲山的大能追赶着黑烟,但奈何黑烟的速度太快,始终还差着一大截,只有青鸾振翅,迅速拉近着距离。 能让上清宗坛张口求援,看来也是将其逼急了。 浩荡黑烟自金陵南来,四明山就在黑烟行进的前方,此时,四明山上的红霭愈发浓重,看样子护山大阵已经全力开启了。 同为道门,又是临湖相望,不管四明山之前是想着出手相助,还是选择按兵不动,但此刻听闻句曲山教众的呼喊后,四明山却是不能再不动,否则四明山日后在东方道门里就无法自处了。 程心瞻只见四明山主峰上,大放光明,一道人升空而起,当空祭起一座门楼牌坊模样的法宝,足有百丈高,正正拦在黑烟的前方。 四明山光明大放,黑烟逼近,山里的人对黑烟看的也就更加清楚了。 “那是鸟群吗?” 存思道长眯着眼睛道。 黑烟压近,看着又不像是真正的云烟,反而是许许多多密密麻麻的某种飞物聚集到一起。像是候鸟迁徙,像是群蜂出巢。 而这时,程心瞻腰间系着的紫竹篓却开始剧烈的颤抖。 这是虫尸在示警。 程心瞻脸色一变,运转法眼,却见得,那铺天盖地过来的黑烟哪里是什么鸟群在聚集,分明是无数张牙舞爪的扭曲兽魂和面目可怖的狰狞行尸! “谷辰在此!谁敢拦我!” 黑烟如潮,而在潮头之上,有一俊美男子抱幡而立。 见四明山放出法宝拦路,那男子不屑一笑,只是把手上幡旗轻舞,黑烟速度不减,反而更快,无数兽魂行尸争涌向前,像海浪一样扑向门楼法宝。 在兽魂行尸浪潮下,门楼法宝小的像是个石子。此时黑烟就在四明山的正上头,山中众人看的分明,那些兽魂猩首熊身,翻嘴獠牙,各个身高丈许,像是魔神降世一般。而那些行尸则尽是人身,衣着发饰各不相同,但此刻全部青面白眼,早已没有一丝生气,像是阴间恶客。 便似秋风扫落叶,更甚狂浪碎礁石,十万兽魂行尸撞在门楼法宝上,后者宝光四射,应该也是品阶极高的法宝,不过此时竟不曾坚持片刻,当即就四分五裂,祭宝的道人口吐鲜血,当空跌落。 “掌教!” 存思道长一声悲呼,立即飞身过去。 黑潮上的男子则轻笑一声,继续南行。 程心瞻看着兽魂行尸如乌云过境,心下念头一动,打开了腰间的紫竹篓,虫尸振翅飞出,化作一个不起眼的小点,飞到了一个行尸身上,钻进了其衣物中。 存思道长去探望四明山掌教去了,面对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程心瞻也没有时间去向存思长老道别,抓起三妹塞进怀里,飞身来到四明山的山门处,就要出去。 他要出山,追的不是黑云,而是青鸾。 大阵此刻许出不许进,轮值道人奉劝程心瞻此刻不要出去,等确定安全了再走不迟,不过程心瞻却坚持要走,轮值道士无奈放行。 出了四明山,程心瞻追着黑烟往南走,心中满是震惊。 《青蚨化生经》里说,癸水之尸,极阴之物,尸难成,成则为大魔,为邪尸、妖尸,绝不可养,见之则除。 书里说到癸水之尸时,举了一个例子,便是数百年前的大魔头,妖尸谷辰。 不过不是说谷辰被峨眉祖师长眉真人锁拿镇压于地底煞火之中吗? 为何会在句曲山现世? 而且这摇动幡旗玩弄兽魂的本事,怎么如此似曾相识? 他望着天上黑云飞驰的方向,那里正是天姥山和天台山的所在,不知那两山又能否拦下妖魔。至于天目山,应当是说其走运,位在会稽西北,却是躲过了此劫。 只见天姥山上飞出一道金梭,天台山上飞出一道白茫茫剑气,斩向黑云。 只是这次,黑云上的男子动也懒得动,任凭金梭和剑气冲进兽浪尸潮中,那金梭和剑气半点浪也没翻动,迅速就消磨了。 远远落在后边的程心瞻都看的清楚,这天姥山和天台山是看出了黑云的厉害,也看见了四明山掌教的下场,根本就不敢阻拦黑云的锋芒,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三山出手,但黑云的速度一点没减,看样子是直接要往东海去了。 不过句曲山的众位高真速度也是极快,尤其是为首的那尊青鸾,飞过程心瞻头顶时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狂风席卷与飞沙走石,他只感觉到一阵清风掠过,随后便见青虹远去。 程心瞻同样使出浑身解数,踏着自创的四不像步,化作一道残影远远跟着青鸾。 世间有什么风神观想图,能抵得过一尊存世的青鸾呢? 东方的天际已经黑沉沉一片,但青鸾身上散发的清光却如明月一般,将所在之处照亮。 迎面而来的风带着水汽,眼看海线在望,青鸾也是追上了黑烟。 青鸾视兽魂行尸如无物,直接就冲进了黑云里。清光所照,兽魂消融,行尸跌落,所过之处,将黑云撕开了一道缝。 “呓!” 青鸾一声清鸣,天上的云破开了一个口子,云上的罡风呼啸而下,像是天河倾泻,涌向黑云浪头上的男子。 凡是触碰到罡风的,兽魂行尸全部都化作了粉尘。 绕是几番历劫的大魔,对上这般自太古时就横行的神禽也是不敢大意。男子终于皱了眉,口中念念有词,摇动幡旗,便见无数丝丝缕缕的黄气从幡旗中逸散而出。 这黄气又不知是什么神物,竟然不惧罡风,在呼啸的罡风中依旧凝实,迎风而上,往青鸾身上裹缠而去。 青鸾似是知道这黄气的厉害,微微振翅,又拔高几分,口里吐出一粒青珠。 青珠大放光明,那男子的衣袍无风自动,身上的筋肉无端颤动,抖若筛糠,他的脸上显现出痛苦之色,就像是有一股风从他的身体里刮起来,似乎要把他的身躯都给搅散。 男子还是挥动幡旗,弥漫的黄气被他吸入口鼻,这黄气对青鸾来说是避而不及,但对他来说又仿佛是大补之物,很快就平息了体内凭空起的邪风。 不过就是这两下交手的功夫,上清派的众位高真也是到了,这些人已然气急,二话不说,各个祭起法宝,施展道法,齐齐打将过来。 对于男子来讲,对付这些人,显然要比对付青鸾要轻松的多,幡旗上灵光闪动,千万猩熊生魂齐齐鸣叫,鬼哭之声震耳欲聋,无形的声浪将虚空都掀起波澜,一般的道术法宝根本近不得他身。 “真是孽障杀星!猩熊是良善温和之兽,形壮而胆小,在西北山里以雪水为食,统共也才十万数,你竟灭杀全族成全你的法宝!” 句曲山追兵中,有个老者,此刻怒发冲冠,大声呵斥,他手捏咒诀,内景神外显,化作顶天立地的法相。 程心瞻博览群书,一眼便看出那是雷部正神,流金火铃大将军之相。 法相伸手来抓,同时天落金雷,地涌赤火,这雷火正是阴物的克星。只是随着妖尸摇动幡旗,黄色的气涌进猩熊生魂和行尸肉身里,竟然连雷火也不怕了,嘶吼着扑向句曲山的人。 句曲山来人里有名女子,宝相庄严,见兽魂行尸扑过来,同样施展出法相,这次出现的法相更是了不得,是一名女神,但头戴冕旒,身着霞衣,衣上有大地群山之景。 这是碧霞元君法相! 法相捏一个手印,当空就显现一座巨山,气象万千。 那山形程心瞻是如此的熟悉,让他一眼就看出来。 泰山。 泰山显现后,仿佛开了幽冥之门,这些涌过来的兽魂行尸全被吸了过去。 谷辰脸色一变,又摇动幡旗撤回兽魂行尸,与此同时,他还祭出另一件法宝,是一条赤光闪耀的锁链,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符纹,有跃动的火焰攀附在上面。 谷辰捏着锁链的一端,像使鞭子一样抡满了一圈扫过来。 锁链凶焰滔滔,划破黑暗,更重要的是这锁链上似乎还有仙力在,又不知是什么来头,众人只得避让。 只是短暂避退众人,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谷辰再次奔逃,直往东海去,口中大喊着, “崔娘子!吴牢头!怎么还不过来!?”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五章 魔道兴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昂——” 回应谷辰的,是一声龙吟。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东海之上,一条赤龙踏波而来。 云从龙,赤龙还未过来,岸边就已经在滋生云雾。 此时有云雾遮掩,谷辰驾驭黑烟跑的就更快了。 青鸾振翅,狂风席卷,要把云雾吹开。 云雾散开,赤龙也就到了。 他看着那条赤龙,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赤龙身长几百丈,赤鳞火角,但背上却不是鳍片,而是赤红的毛发,另外赤龙的鬃毛和尾毛都是浓密柔顺且极长,像是流动的火焰。 这是一条锦龙。 一条红发锦龙。 红发锦龙出现,程心瞻的心也突然跳快了一拍,心府里的血河激荡,似是感觉到了熟人。 “这是红发老祖?” 看着赤龙直接扑上青鸾,程心瞻有些不敢置信,红发老祖入魔了? 不过当他仔细去看,心头再震。 赤龙被剜去了双目。 他施展法眼和望气之术,却见得,赤龙龙威滔天,可是全身上下没有半点生机,只有浓郁的死气。 这是一条龙尸! ———— 西蜀,峨眉山,太元洞。 一个丰神俊朗的中年人和一个愁眉苦脸的老者面对面就坐。 “冰如,坐镇西昆仑近十年,辛苦你了。” 中年人说。 简冰如拱拱手,“掌教师兄言重了,我为峨眉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何况些许小事。” 妙一真人点点头,又问, “西昆仑苦寒之地,你还是受苦了,这么些年,可查出了什么?当年邓隐魔头被师尊以水火风雷之阵封印在西海之下,又叫他立下毒誓,要他摒弃恶念,自废魔道修为,再苦炼六百年正道玄功,如此封印自然解开,待出来后需再做十万善功,才许飞升。 “现在才过去不到三百年,怎么这么快就破封了?而且破封破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一朝覆灭西昆仑,还教授门下弟子峨眉飞剑之术,让我等颇为被动啊!” 简冰如则答, “我去西海下面细细的探查过,整个海底平静如常,师尊的封印依旧在,一丝被破坏的痕迹都没有,里面已经是空空如也了,再加上西昆仑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一朝覆灭,师叔定然是……” “什么师叔!魔头就是魔头!” 妙一真人拍桌子了。 简冰如脸上苦意更甚,他点了点头,继续说, “我想,那魔头在被师尊封印后,不但没有自废魔功,反而变本加厉的修行《血神经》,定是练出了传说中从未有人练成的神功,血影神光。 “血影神光能出入青冥,纵横虚空,所以魔头才能逃脱封印,才能无视西昆仑的护山大阵,以魔头的千年修为和一身的魔功,招收魔兵,再覆灭西昆仑,倒也不是不可能。掌教师兄,魔头恨我们峨眉入骨,不可不防呀!” 妙一真人点点头,说,“冰如放心,两仪微尘阵是上古仙阵,任那魔头炼成了血影神光,也定然进不来峨眉。不过话说回来,《血神经》是上古奇书,血影神光更是传说中的奇术,除了能出入青冥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神妙,我们也不得而知,你在西昆仑看着血神子,自己也要万万小心。” 简冰如称是。 “血神教最近有什么动静吗?魔头又是否出山过?” 妙一真人又问。 “没有,自正道围山之后,血神教的中下层弟子几乎被消耗一空,三四境的也都受了伤,现在全教都在护山大阵中蛰伏,从没见过魔头出山。” “嗯,那还要劳烦冰如继续看着,魔头是由师尊封印,现在逃出来了,该是我们做弟子将其捉拿灭杀。” 简冰如又点头说好。 “昂——” 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吟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妙一真人和简冰如对视一眼,同时色变,二话不说,又同时飞天而起。 两人升到峨眉之巅,云端之上,此刻峨眉山内无数剑仙纷纷升空,妙一夫人也来到妙一真人身侧。 所有人循声往南方看。 此时天色已晚,只见自南荒桃江起,依次连上黔江、浔江、西江、珠江,一连数千里水脉同时散发着蒙蒙光辉,直通南海。 而此刻,在光河的入海口处,竟然突兀的出现八座虚幻的门楼。 门楼矗立在浅海之中,宽逾数里,高耸入云,四根门柱底部有翻涌的蓝白涛纹,似是与南海浑然一体,涛纹往上,便是蟠龙纹,四根门柱每根门柱上皆有九龙,作赤金色,栩栩如生,蟠龙纹上是金云纹,与横梁相连,隐与云中,不能窥见全貌。 而在门楼之前,众人便见一条墨绿色的蛟龙正在从光河中跃出,奋力往其中一座门楼上攀飞,龙吟阵阵。 见到这一幕,妙一真人目眦欲裂,他想要出手阻拦,可相隔千里,早已无力回天。 “灭尘子!李元化!两人何在?!” 五境真人的怒喝声如天雷一般从云端往四面八方激荡出去,这一下,又何止峨眉山里,整个西蜀都听见了。 话音刚落,一道遁光立即从西蜀南侧某地飞出,直往峨眉飞来,来到妙一真人身前俯首听命,正是髯仙李元化。 “见过掌教。” 而几息过后,又有一道遁光从西蜀东方某地飞出,遁速比李元化还要快,最后落到李元化身前,对着妙一真人拱拱手,口称掌教。 隐隐可见,以豪放著称的髯仙李元化,在面对五境真人的怒火时,连身子都在发抖。而晚来的那人,一身宽袖白袍,袍子在风中猎猎作响,但看其面目神色,却比髯仙李元化淡定不少。 不过这人的淡定神色定然不是妙一真人此刻想看到的,妙一真人手指南方,大声喝问, “我让你们看着南荒,你们就是这样看的?!你们告诉我那是什么?!绿袍老魔走江千里,要化龙了!” 白袍之人并不作答,李元化则颤声回, “回禀掌教,弟子实在不知,百蛮山并无动静。” 面对这个回答,妙一真人显然不满意,又看向那个白袍人。这白袍人便是妙一真人口中的灭尘子,他道,“并非我与元化怠慢,南荒确实无动静,而且绿袍走江化龙最先有感应的应当是红发老祖才是,最应该急的也是他,但红木岭也无半点动静。而且蛟龙千里走江,我等居然连水声都听不见半点,定是有高人一路护持,这是临到最后跨跃古龙门了,龙门虚像和走江蛟迹遮掩不住了,才被我等看见。” 妙一真人闻言稍稍平息怒气,看向南海,声音比西昆仑的风还要寒冷, “高人,哪里来的高人有这个胆子?” 话音刚落,他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望向身边的简冰如, “你说那血影神光出入青冥,无影无形,如果魔头想要是想离开西昆仑,你能发现吗?” 简冰如脸色一白,“这,这……” 妙一真人面色阴沉,这世间要说有一个魔头修为比绿袍老祖还高,能为其遮掩走江声势并瞒过红发老祖,那也只能是他了。 血魔,邓隐,自己曾经的师叔。 他的心前所未有的沉重。 那魔头的实力再如何超世,他也是不怕的。 因为现在这个世道不是古时了,修为到了天仙就封了顶,一人之伟力又如何能抗衡的过一宗?这也是为何自己竭力壮大峨眉的根本原因,鲸吞蚕食,手段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可是有很多人都还秉承着老旧的那一套,将法脉经典束之高阁,门下弟子寥寥无几,这样如何能成事? 当初的自己就没想到,一向短见的魔头在脱困后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攻上峨眉,而是覆灭了西昆仑后以血神教之名占山立派。 现在的自己同样没想到,血魔竟然开始拉帮结势,串联其他魔头了! 妙一真人心中百转千回,但在千万里之外,终究干预不了那条骊龙飞跃龙门。 只见那骊龙终于全头全尾的跨过了龙门,百丈龙身宝光四射,把南海近海照得一片幽绿。 在宝光之中,骊龙腹下的龙爪齐齐长出了第五趾,头顶上原本粗短的如犀一般的蛟角不断生长、拉长、分叉,最终化作了真正的龙角。 而众所周知,蛟类龙种与真龙的差距就是在爪和角上。 这条骊龙化作真龙了。 此时,连绵不断、一声高过一声的龙吟也化作了人声, “南荒百蛮山黎觅真在此广告天下,我乃龙种骊龙得道,今日循古盘渎走江入南海,跃龙门而成真龙,合道南荒水脉,入五境,但凡有化龙之志者、心无拘束者,皆可入我山门!” 声如雷霆,广布四方。 闻言,妙一真人攥紧了拳头,五境!绿袍老魔竟然凭化龙入了五境! 真龙五境,等同仙人! 不过妙一真人终究是妙一真人,迅速冷静下来,马上吩咐简冰如, “冰如,你先不必回西昆仑了,已经看不住血魔了,现在马上去莽苍山,看那妖尸还在不在!快!” “遵法旨!” 简冰如心知事大,当即就要身化遁光飞走,可就在他欲离开之时,便听得三道同样响彻天地的声音从东方传来: “我谷辰/吴牢/崔莹,在此广告天下,我等均异尸得道,今日在东海三尸岛立赤身教,但凡有死身求生之志者、心无拘束者,皆可入我山门!” 简冰如身形一滞,硬生生化去了遁光,他艰难的转身去看掌教。 果然,只见妙一真人的脸色已经极为难看。 半晌后,他才以灵犀之法对身侧的妙一夫人秘密传音,说的是, “兰因,血魔既然放出了妖尸,那离双剑所藏之地也不远了,不过我现在还能感应到双剑仍在剑洞之中,说明魔头还未寻到,你现在带英琼和轻云去取双剑,现在就去。” 妙一夫人看了一眼丈夫,点点头,身迹慢慢就凭空消失了。 ———— 会稽,东海近岸。 一头赤红的龙尸扑向青鸾,浓郁的尸气让清雅的青鸾下意识的退避。 龙尸头顶上,有一个赤脚的光头童子,童子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只腰间围着一道红布,其余地方裸露在外,身上绘满了火焰符纹。 童子一手扶着龙角,一手把玩着一颗赤红的丹珠,嘴里笑道: “谷老妖,你的玄阴聚兽幡已然炼成,还需要我等来接你吗?” 程心瞻远远看着,运转法眼,不光是龙尸,那龙尸头上的童子,好像也是尸,至于童子手中的丹珠,感受着丹珠上的龙威,那应该是赤龙的龙珠。 “就是就是,一直对我们吹嘘那玄阴聚兽幡的威力如何了不得,枉费血主救你出来,还送你进地肺山,依奴看,也不过如此。” 童子说完,又有一个千娇百媚的声音响起来,光是听着,便让人自觉魂儿都飘走,骨子都轻了三分。 程心瞻去看,便见紧随龙尸之后,又凭空出现一个女子。 女子头发挽起,一张俏脸,粉面丹唇,吹弹可破。 女子身上衣物甚是奇怪,说袍非袍,说裙非裙,像是把一匹柔亮的白绸一圈一圈紧紧裹缠到身上,上身露出了白皙的肩臂,下身露出了光洁的小腿。 女子赤足,在虚空上行走,走动间,被裹紧的腰肢扭动,风情万种,实在美艳到了极致。 谷辰闻言大笑,“非是我的宝贝不利,只是得给你们二位一个扬名的时机。” 童子闻言大笑,脚下赤龙一个摆尾,打在一具法相身上,灵光四射。同时手捧丹珠送到嘴前,轻轻一吹。 “轰!” 汹涌的火海立即句曲山众人全部笼罩。 “好叫众位高道知晓,赤尸神君吴牢在此!” 童子大笑。 女子则呵呵笑着,“小女子崔莹,见过众位道长。” 女子看似什么力也没出,但几个句曲山的道长,只听着她的笑声,便感觉元神都要叫走! 三人合力,一下子就击退了句曲山的人,随后也不做停留,径直飞往东海,再也无人敢阻拦。 三人一直飞到东海近海,落到与会稽比邻相望的一座海岛上才停下。 随即,妖尸谷辰连掐数道法诀,只见其袖口之中飞出一面又一面幡旗,观其形制法蕴,竟和他手上的玄阴聚兽幡一摸一摸。 妖尸方才果然有留手! 这玄阴聚兽幡他竟足足炼了八十一面! 谷辰此刻才展现出全部实力,八十一面玄阴聚兽幡围成一圈,将海岛笼罩其中,幡旗散发的黑烟与黄气直冲天际,形成一个浩大的阵势。 随即,三人异口同声道, “我谷辰/吴牢/崔莹,在此广告天下,我等均异尸得道,今日在东海三尸岛立赤身教,但凡有死身求生之志者、心无拘束者,皆可入我山门!”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上清箓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这本是一个极为平凡的黄昏,顶多也就是晚霞绚烂些罢了。 但在随后的许多年里,这个黄昏都是无数魔道修士津津乐道的,而在更多年之后,更成为了他们时时怀念追忆的。 在这个黄昏,如果有仙人恰好在神州江南一带上空极高处往下俯瞰,便能发现: 当大日坠落,黑夜降临之时,珠江入海口上忽然显现出古龙门虚影,那也恰好就是句曲山中冒出黑烟的时候。 妙一真人的惊喝与上清派诸位高道的怒吼几乎同时响起。 骊龙跨跃龙门之时也正是黑烟一路南下击碎四明山门楼法宝势不可挡的时候。 一个在东海,一个在南海,魔道三尸和真龙绿袍先后自报家门。 神州大地上的人们第一次晓得,他们口中蔑称的绿袍、妖尸、赤尸、艳尸,原来都有自己的名字。 这一天,那个一直口口相传的猜测终于被印证,原来绿袍老祖和红发老祖真的是龙种,今天是他们第一次在人前展露真身。 不过绿袍老祖展露真身是走江化龙,跻身五境,成了合道一地水脉的真龙,等同地仙。 而红发老祖却已然身死道消,成为了赤尸神君脚下的一个傀儡,被人剜去了双目,掏出了龙珠。 ———— 随着三尸和绿袍布告的声音响彻天地间,黑夜也完全到来。 上清派的几位如何肯善罢甘休,直接施展法相神通将三尸岛团团围住。 那位法相为碧霞元君的高人,法力最是高强,手捏印诀,东海之水像纱巾一般被拎起,再打到三尸岛上,溅起的水几乎冲到云上去,在东海之畔下了一场暴雨。 这样的神通,在上清派里应该也是掌教一流的人物,而据程心瞻所知,当代上清教主承初真人就是一位坤道。 而更让人诧异的是,那三尸岛在诸多法相围攻中竟然屹立不倒。 于是又见那坤道祭出一件渔鼓法宝并将其敲响,清脆的梆梆声向四面八方传出。 夜色里,渔鼓声浪显化成了肉眼可见的虹光,清晰的指明了三尸岛的位置。 如果说这片天地是灵气之湖,现在那位上清派坤道便是在其中某一处搅弄,涟漪扩散出去,凡是身在湖中、能“听懂”涟漪的人,都能看见这里。 于是随着涟漪扩散,夜色中便有无数遁光往这里汇聚,要是在足够远的地方看,就好似无数萤火虫在黑暗中集结。 只一两个时辰的功夫,过来的人竟然比当初正道各派围攻西昆仑时还要多。 来的都是上清派的人,不一定都是句曲山宗坛,也有其余支脉,但这些人大多都是修行存神法的,成百上千的内景神外显,那场面又岂是一个震撼二字可以形容的。 仿佛古天神地祇重新回到了人世。 程心瞻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躁动,仿佛要自己跳出来。 然而,他从温素空那里学来的《周天百窍内景经》只告诉了他窍穴的神性、缔结的要点以及在窍穴中的内用,并没有记载外露显化用作斗战的法门。 那次在西昆仑,他是借助阳明云堂罡幻化内景神之身像,而不是外显法相。 他静定冥思,深深吐纳几口,稳住了体内躁动的内景神。 随后便见他先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在上面画了一道符,同时口中念念有词,最后再把符纸折成了一只纸鹤。 一道灵力渡入其中,纸鹤便飞走了,往西方去。 这是往苗疆栗溪寨去的,里面是程心瞻对老寨主说的话,让他们赶紧离开,要么往苗北深处走,要么搬到青龙洞和仙人洞的后边,当然最好是去青龙洞,那里离得近,路上时间短。 可想而知,红发老祖身亡,绿袍入五境,南荒魔教必然要大举攻伐苗疆,苗疆要乱! 而栗溪寨靠南,又孤悬在东,离几个仙家势力都很远,一个凡人村寨,在这样的大乱中很难存活下去。 魔道和正道的一个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可不会因为是凡人就不杀,反而,因为凡人气血比修士弱,要是真撞见了,为了早日炼成魔宝或是魔功,恐怕杀的还要更狠些。 放飞了纸鹤,他又往三尸岛方向飞近。 此时各种外显的内景神将三尸岛团团围住,各自施展着道术。 而三尸岛上,八十一道玄阴聚兽幡扎根在虚空中,法力飓风之下,幡旗猎猎作响,猩熊生魂和行尸仿佛无穷尽一般往外飞出,抵挡着攻势。 最让人不可理解的是,旗中逸散出的黄气附着在魂、尸上后,一般的五行风雷等法术竟然对其不起作用。 而且随着八十一面幡旗结阵,黄气结成雾,将三尸岛笼罩,便是那尊碧霞元君法相也攻不进去。 “是祖庭的地肺玄黄气!” 随着有源源不断的上清弟子来此,终于有人当众失声叫破了这黄气的来历。 程心瞻闻言一惊。 地肺玄黄气,这可是极为稀罕的灵物,传说中是大地肺叶吐出的菁华,全天底下只有七十二福地之首的句曲山有,也因是此物,句曲山才又叫地肺山。 这稀罕灵物还有一个名字,叫黄极正戊煞,位列七十二地煞之首。 可这般命根子一样的宝贝,句曲山怎么会让谷辰偷了去? 这是在场有所人的疑问,但看着句曲山各位高道阴沉的目光,显然是不打算解释的。 “内景神为山岳大地之神的,来我这里!” 那个手持渔鼓的坤道说。 “尊法旨!” “尊掌教法旨!” “尊真人法旨!” “……” 许多人应和着,飞身集结过去,这也证实了程心瞻的猜测,那位坤道果然是上清派的教主。 程心瞻想了想,也飞了过去。 到了三尸岛近前,才发现这里已经是尸煞之气冲霄,弥漫上百里,只是好在在三尸岛与会稽之间的海峡中有许多上清派高真的法相矗立,法光抵挡了尸煞蔓延,否则一般的一二境修士,连靠近都做不到。 在这些法相中,又属顶天立地的碧霞元君最为耀眼,宝相庄严,神威如嶽。 在碧霞元君胸前,有一坤道当空悬立,身着杏黄法袍,手握白玉七星笏,头顶紫金五岳冠。 此时,在真人身前,已经站立了不少人,足有四五十位,但程心瞻一眼望去,发现这些人身上磅礴的法蕴道意与法力波动都要要比自己高深许多,深不见底。 竟然俱是金丹。 他知晓自己冒昧了,即便是想要为除魔出力,但也轮不到自己这个境界。 他止住了身形,就要退走。 “童儿勿走,且过来。” 这时,一道女声响起。 程心瞻身形一停,有些疑惑。 童儿? 这是叫自己? 他回头一看,发现那位真人与众多金丹羽师正在朝自己看着。真是喊自己。 他转身飞回,紫虚元君的法统传人,当代上清掌教的身份,叫自己一声童儿还真没法说什么。 “这岛并不一般,是神州地脉与东海海脉的一处水陆交联之点,难以撼动。岛上的三尸也都是千年难遇的奇尸。 “尸亲土,故而能自如操控地肺玄黄气,但妖尸属癸水,赤尸属丁火,艳尸属乙木,不应该能抵挡我的元君法相,所以岛上应该还有一具土尸,己土帝尸,才能有这样的实力。” 程心瞻飞近了,便听见承初真人对围拢在身边的众位高修这样说。 他下意识就想出口反驳,天下帝尸都封印在明治山下,怎么会有遗漏在外的? 不过他又忍住了,上清掌教这样的高人,说话不会信口雌黄,看来自己回去得和师尊好好核对一下,难不成真有漏网之鱼? 这时,看到程心瞻走近,真人又说: “我现在要以作大衍斋醮,集山岳大地诸神,全七七之术,共颂《黄庭》,如此可制地肺玄黄气。如今离七七之数只差一位,你这童儿才二境也敢过来,身上又神光充盈,想必也是有真本事的,那便就你吧!” 程心瞻闻言也不怯场,便称一声是。 真人点点头,随即抛出一张阵图,阵图迎风便涨,最后落在海面上,化作一个将三尸岛围住的巨阵,巨阵纹路如山脉绵延,泛着金黄色的光芒,阵基上有四十九个高坛,每个高坛上都绘着有或虎、或鹿、或麒麟等不同的图案。 “请内景神上法坛。” 于是各位金丹高修都将内景神外显,登坛做法。 程心瞻脸色一僵,方才承初真人说的是内景神为山岳大地之神的可以过来,没说要外显内景神啊。 这时,其他众内景神已经登坛,只差承初真人的碧霞元君和程心瞻的内景神了。 承初真人看过来。 程心瞻不敢误事,实话实说, “真人容禀,小道只听说存思山岳大地之神灵者奉召上前,不知还需神相外显,小道尚未学此术。” 真人皱眉,羽师侧目。 “你是哪支弟子,都已经二境了,为何没有来祖庭受箓?” 真人问道。 程心瞻答, “回真人,小道并非是上清弟子。小道师出三清山,兼修存神法,今日在四明山做客,见众道长追逐魔道南下,便一路跟随,方才奉召上前。” 真人点点头,那人家是好心帮忙来了,如此自然不能再多说什么,她回道, “那无妨,还要多谢小友有心。” “不敢言谢,只恐误了真人大事。” 程心瞻拱拱手,便要告辞。 “三清山,二境弟子,浑身神光如此灵盛,你是三清山的程心瞻么?” 这时,大衍斋醮中的一位高修冲程心瞻说。 程心瞻没想到有人能认出自己,便拱手应了一声是。 那高修随即对承初真人说, “掌教,现在三境之上能赶来的都赶过来了,要起斋醮的话时间不敢耽搁了,不如就请程小友入阵登坛吧。我没记错的话,为保障法脉延续,以防山门倾覆或者是青黄不接以至无人接续香火,咱们句曲山历来有一条规矩,每百年送出三道上清箓给散修或是别派弟子中兼修存神道的后起之秀,我看现在送一张给程道友就很合适。” 真人闻言看向程心瞻,这个名字她曾听过,宗里还有人专门去三清山想要人,虽然没能把人要到,自己之前也未曾亲眼见过,但宗里既然有这个意思,那说明这年轻人在存神道上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只是略加思索,承初真人便问, “程小友,不知你可愿受我上清箓,作为外派人士,你不必舍弃原本道途,也不入我上清派宅籍命录,只求若有朝一日我上清派大祸临头旦夕覆灭,又或是因招收不到弟子法脉逐渐凋零,你能伸以援手重建法统。 “一旦炼化了上清箓,内景神即可进入法箓之中,并以法箓为依托,化作法相,立身外界。” 程心瞻看着承初真人,一时有些难以相信。 他修行存神法,一直对上清派比较关注,外送法箓这条规矩他是知道的,但这种事百年才有三个名额,有时还不一定能送出三张,向来得者甚少,没想到这样的好事还能被自己遇见。 而且上清箓还不比正一箓那般霸道,若是炼化了正一箓,便只能修行天师道,而前者炼化后,并不影响受箓人本身的修行法统与法力。 “多谢承初真人和这位道长垂爱,小道愿受。” 程心瞻答应了。 虽然经过了那次天师府观印之事后,他对这些事有所防备,但说句实在话,句曲山和龙虎山的口碑是不能比的。 上清派注重登斋入靖、精神修持,从西晋立派至今,未曾听过有什么作奸犯科的。而且,外送法箓的规矩不是这几年才有的,自开辟至今,六千年了,也未听说外派受箓之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更重要的,现场这么大的动静,这么多人看着,又是在句曲山外,还是临时受箓,能做手脚的可能性实在太小。 上清箓。 那可是三山符箓之中唯一可以外传的法箓! 程心瞻愿意冒这个小险。 承初真人点点头,手掌一摊,掌心里随即出现一道清光法箓,四方长条形,上面正反两面都绘着金白两色的玄奥的纹路,似隶非隶,似篆非篆,像是先天法意凝成的文字。 法箓缓缓飘到程心瞻身前。 斋醮法坛上,许多人目不转睛看着法箓,尽管都是三境往上的高修,但此时还是有很多人露出羡艳之色。 方才出口为程心瞻求箓的人笑着提醒, “程小友好福气,掌教亲自授箓,出手自然不凡,这是我教上清箓里品阶最高的「太上天都箓」,即便是在我教中也很少见。” 闻言,程心瞻连忙行礼道谢。 “程小友不必多礼,还请速速炼化法箓,请神出窍,登台做法。” 程心瞻点点头。 他接过法箓,法箓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 法箓本身极为澄澈通灵,易于炼化,他将法力探入其中,便在箓中留下了自己的法力烙印,法箓灵窍上华光一闪而过,这就算炼成了。 往后定然是法炼、血炼、神炼都要细细的来上一边,以便加强联系,指挥若臂,但此时时间紧要,光是法炼也就够用了。 炼化了上清箓,程心瞻还发现里面蕴藏着许多上清派的法理精要,尤其是关于观想存神法的一些隐秘关窍,《周天百窍内景经》里没说透的,在这一瞬间他也明悟了不少。 不过此刻他也来不及细细的看,只待此事过后有时间再细细琢磨。 他指夹法箓,按照法箓中记载的法理指引,心里默念咒诀,并以念头调动土府里的炳灵太子。 于是,炳灵太子便从土府里走出,一步跨跃内景小天地与自然大天地的壁垒,进入了法箓之中。 程心瞻松手掐咒,法箓便自行脱手,来到他的身后。随后,在咒语声中,他这道「太上天都」品阶的上清法箓便爆发出耀眼的黄色明光,比起方才一众金丹修士内神外显时迸发的法光毫不逊色。 待明光收敛,众人便见一个顶天立地的神灵矗立在碧霞元君之侧,负手而立。 比起碧霞元君的盛冠华服,这位神灵衣着更为随意些,只一身明黄色便服,但看其神情,自在随性里又显露出桀骜之意,眉目低垂,眼神睥睨,傲视群神。 见此,那个举荐程心瞻的道长一拍手,大笑道, “对喽!就是炳灵太子!” (本章完) 非正文章015 月票抽奖活动获奖序号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各位书友,月票抽奖活动的中奖名单已出,月票序号为: 91,590,1183,1362,1450,1489,1506,1525,1564,1613,1708,1737,1938,2171,2219,2416,2587,2745,2750,2848,2867,2905,3278,3383,3481,3705,3886,3942,4145,4267,4399,4484,4790,4793,4878,4969,4986,5073,5104,5305,5348,5403,5559,5652,5743,5982,6007,6120,6199,6421 请中奖者入群领取奖品。《蜀山镇世地仙》非正文章015 月票抽奖活动获奖序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兴浪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随着炳灵太子现世,一些认为承初真人授箓之举过于轻率的人也都没了意见。 在场的山岳大地之神成大衍之数,但基本都是一些在古时有祀但规格又远不如五岳九州这样的古山或古地之神,少数有一些五岳九州之属神。 像三山、五岳、五镇之正神或是古九州的城隍却是只有两位,一位是上清教主承初真人的泰岳正神碧霞元君,另一位就是提议让程心瞻受箓的那位道长,其内景神为商封古冀州城隍神,威武公。 至于总领群山、统摄大地一级的神灵,在场的,碧霞元君以五岳之首的泰山正神身份可以调动群山府兵,能算得上半个。但真正敕封提举三山五岳的,只有炳灵太子一位。 这些人都是上清派的高修,观想图肯定是不缺的,别说炳灵太子,就是东岳大帝之像,想来句曲山里也是有的。 不过还是那句话,观想图不常有,但无疑善存神者更少! 高位神灵,不是他们不愿意观想,而是神位越高,越难观想其法蕴神意,越难缔结法相真形。 所以当这个年纪轻轻的外教人外显炳灵太子现世,就足以证明承初真人的临阵授箓之举实在是再适合不过。 现在大衍斋醮法阵之中,只有两个法坛空余,上面的绘像,一个是黄龙盘结,一个是麒麟踏蹄。 应当是巧合,又仿佛是天定的一般,在古时,碧霞元君之坐骑便是一条黄龙,而炳灵太子坐骑恰好就是一尊墨玉麒麟。 程心瞻不做二话,心念一动,炳灵太子便走向麒麟坛。 三尸先前一直龟缩在三尸岛中以地肺玄黄气做护佑,不与上清派正面交锋,只想守住三尸岛。但此刻见上清派众人召唤神灵要对三尸岛成围困之阵,又弄出这般大动静出来,自然知道阵成不是什么好事,又发了疯似的出来阻拦。 现在瞧见一个二境小修也要入阵,三尸立即想抓住这个机会,纷纷来攻。 不过承初真人到底是五境大修士,当即幻化出无数分身,将谷辰团团围住,不让其走脱,现在他是想出岛也不成了。 上清派这次过来的人里,除了掌教,还有一位四境大修士,此刻牵制住了崔莹。 青鸾则连同其余金丹大修士拦住吴牢与其坐下龙尸。 眼见炳灵太子归位,承初真人心念一动,也操纵碧霞元君法相归位。 阵成。 霎时间,雄浑地气立即在斋醮大阵上升腾而起,一座座山岳虚影显现,环绕三尸岛一圈,似是陆上名山全部降临到了海上。 见状,被围困住的三尸又急忙回到三尸岛上,躲进黄雾之中。 不过谷辰依旧操纵着无数的兽魂行尸,想要来破坏斋醮,但这注定徒劳,兽魂行尸被大阵自行演化出的地气阻拦在外,根本破不开。 这时承初真人把手上渔鼓一抛,渔鼓迎风便涨,化作一个巨物,宛如架海紫金梁,落入碧霞元君法相之中。 法相击打渔鼓,口中吟唱, “上清紫霞虚皇前,太上大道玉晨君……” 随着渔鼓声和吟唱声响起,虚空中凭空生长出玉,法光四射。 有碧霞元君打头,另外四十八位神灵同声应和, “上清紫霞虚皇前,太上大道玉晨君……” 于是,海面上开始绽放金莲。 随着诵经声一浪高过一浪,大海掀起怒涛,临近的大地也在摇晃,至于直面声浪的三尸岛更是在不停的颤抖,纠缠在斋醮大阵外的兽魂和行尸更是在声浪下被荡成齑粉。 而先前纹丝不动笼罩三尸岛的地肺玄黄气也在诵经声中缓缓散开。 碧霞元君手捏咒决,鲸吸龙吞,便有丝丝缕缕的地肺玄黄气被剥离出三尸岛,被吸入法相口鼻。 “各位且饮用吧,权当是给各位入斋醮的酬劳。” 承初真人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 闻言,其余四十八位道人自然不会客气,各自操纵着内景神争吸被谷辰从地肺山盗走的地肺玄黄气。 程心瞻更心知这是一次极为难得的机会,黄极正戊煞,七十二地煞之首,只要能采食到,结丹之煞根本不用做二想,只需考虑拿何等天罡来配就是。 炳灵太子鲸吞长吸,便有丝丝缕缕的黄气被摄取过来。 其余神灵自然也都是全力以赴,这种神物,作用自然不光只是用来结丹,有万千好处,百般用法,那谷辰用来炼进幡中,便可阻拦如此多的上清高修,直到把上清教主逼到这一步,便可想而知。 就在这时,程心瞻惊奇的发现,自己吸食黄气的速度竟不比其他金丹羽师慢。 他自然不会认为这单单是内景神的缘故,即便炳灵太子的神位要高些,但论起在外显化的凝实程度和对天地灵气的感摄能力,自然远比不上金丹大修。 唯一的解释就是方才承初真人授予的「太上天都箓」品阶极高,起码在对灵气的感摄上可以弥补自己和金丹法相的差距。 不过他才尝到甜头,便听见黄雾笼罩的三尸岛里传出一道女声,女声娇媚酥骨,是那艳尸崔莹的声音, “众位真人高道,你们本事确实厉害,我等心服口服,不过各位不妨把目光从我三尸岛上挪开,往海里看看,咯咯咯。” 众人闻言脸色一变,此刻东边早已没了什么亮光,在月色照应下海面上也是一片昏暗,之前他们确实没有注意到那里有些什么。 此刻一听提醒或者说是警告,众人便纷纷运转法眼往东海深处看。 “这!” “真是孽障!” “当杀!” 怒喝声四起。 程心瞻先是眯眼往东方看,只见在东海深处的海面上,朦胧的月色下,隐隐约约可见有一道白线,正似缓实疾的往岸边移动。 他心头巨震,随即运转法眼,待视线拉近,他才看的分明,那哪里是什么白线,而是高有百丈的滔天巨浪! 三尸岛内的崔莹仿佛能隔着黄气看见众人的脸色,笑说, “上清大宗,千年传承,弟子门人无数,而我们只是三个天地不收的阴尸,但好在我们也有一些海外的朋友,今日我等立教,他们非要来道贺还闹出了这么大动静,倒是让各位不快了。” 众人的脸色愈发难看,三尸这是与海外魔教勾结起来了。 “各位,浪头这就要过来了,怕各位神仙听不懂,小女子这就说开了。” 崔莹话音突然一冷, “要是你等现在就退走,那这道酝酿许久的巨浪到了三尸岛也就停了。要是你等不肯罢休,非要把我们兄妹三给揪出来打杀了,那便自个掂量掂量这上千里的浪你们能不能接下来。 “当然了,上清宗坛远在金陵,离着海岸还远着,这浪再大也打不到金陵去。众位道门神仙尽可以打杀了我等,解了气,收走幡旗,回到句曲山就是。 “不过那个时候,东南沿海一片狼藉,死伤无数,你们上清派怕就不能再以道门自居了,届时,来魔门吧!哈哈哈哈!” 崔莹的大笑声在这片海域上回荡。 承初真人脸色阴沉,向身边打了一个示意。 于是便有数人往东海深处去查看。 这些人很快就回来了,个个脸色铁青,对着承初真人摇摇头。 “回禀掌教,巨浪滔天,浪下有魔龙邪蛟催动,已经成势,非人力可以阻拦的了。” 承初真人心中一叹,她早已想到,既然海外魔教要卷土重来,那必然是覆海龙王的意思,那条孽龙是一定要保三尸了。绿袍老祖在南海化龙,广布天下的声音她自然也听到了。 眼下看来,魔教中,有成名已久的海外魔教领袖,覆海龙王,有南派魔教领袖,骊龙绿袍,所在道场是南荒,毗邻南海,这两位都是五境真龙。 新立的三尸赤身教,妖尸谷辰在被峨眉的白眉老祖镇压前就是为害一方的五境大魔了,现在又让他炼成了玄阴聚兽幡这样的魔宝。 赤尸吴牢和艳尸崔莹是积年的四境老魔,只是隐姓埋名多年,现在一出世,吴牢便拿到了龙尸为傀儡,战力同样不差五境,至于崔莹还有什么后手,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魔教把控沿海,似乎要不可避免了。 承初真人久久不语,大衍斋醮大阵依旧蚕食着地肺玄黄气。 “老道姑!你自诩上清祖庭,名门正宗,即便身在五境,看来照样是贪念神宝,置沿海万千凡人性命不顾!” 见护佑三尸岛的地肺玄黄气越来越稀薄,众位神灵法相纹丝不动,崔莹终于急了,也笑不出来了,开始破口大骂。 海浪越来越近,上清教主还是不下令罢手,众多上清弟子已经开始面面相觑,各种声音甚嚣尘上。 三尸岛中,谷辰还在操控玄阴聚兽幡勉励支撑。 “哈哈哈哈,好,好哇!那就来看看谁的心更狠些!” 黄雾里传来吴牢的癫狂大笑声,随后,他突然操纵龙尸从黄雾中冲出来,将众人吓了一跳,但他却没有攻击众人,而是钻进海水里,看样子是还想助力一把,去迎接海浪去了。 谷辰依旧在三尸岛上,玄阴聚兽幡依旧在三尸岛上,没有人去海里追一条龙尸,只是放任吴牢驾驭龙尸离开。 直到巨浪近到连不用法眼都能看到,那是山一样的浪,连云接天,似乎要冲到天上去把月亮都给洗一洗。 浪声更是如雷鸣一样,轰隆作响,震耳欲聋。 这是天地之力。 也只有龙族能兴起这样的浪,而且也定不轻松。 也就在这时,一道道遁光、一道道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 “承初真人勿虑,我武夷山来也!” “阿弥陀佛,普陀山来也!” “列位,四明山来也!” “雁荡山来也!” “三清山来也!” “阁皂山来也!” “龙虎山来也!” “庐山剑派来也!” “魔头猖狂,万寿宫净明派来也!” “……” 如海上涛声雷鸣一般,陆上报名声同样如激雷震荡,法光照亮了天际。 “哈哈哈哈——” 海上有狂笑声传来,伴随着龙吟声,“好,好!都是老朋友了,今日便来练练,再不动弹,老夫这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不过,你们想好了要在这里交手吗?” 此时,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片竖起来的海。 “老龙!我问一个问题。” 承初真人的声音响起,远远朝海里飘荡过去。 “真人问就是。” 海里应了一声。 “镇涛楼的李仙人是死是活?” 承初真人问道。 “哈哈哈哈——” 海中老龙大笑,“真人开大玩笑了,镇涛楼主何等人物,岂能轻言说死,是李楼主今日嫁女,我托人送去了一壶轮回醉,这可是古天庭留下的宝贝,我也很是不舍,保管让李楼主睡到天明。” 承初真人和各家来人闻言都松了一口气,东海起涛浪,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了。不过既然镇涛楼无事就好,一次涛浪,他们还承受的住。 在场年纪小境界低的,可能还听不明白承初真人突然问这个的原因,但赶过来的都是三境之上的人物,自然知道镇涛楼对神州大地的意义。 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先有镇涛楼,再有白玉京。 这是说在白玉京建立之前,镇涛楼就已经存在了,白玉京五城十二楼,其实是只建了十一楼,只是人家镇涛楼也一直在天上,在东海的上空,是白玉京自己硬要蹭上去说成五城十二楼的,人家可不稀罕。 还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孤楼镇涛三千年,方闻山中龙虎现。 这是说镇涛楼孤悬海外,镇压波涛三千年后,祖天师才到龙虎山炼丹。 当今的世人都不知道镇涛楼是何时出现的,仿佛东海上自古以来就有这么一座高楼,楼中的李家人,世代地仙不绝,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镇涛楼从来不插手正魔的纷争,但是唯有一点,那就是每当孽龙海妖要兴浪攻陆时,镇涛楼都会提前向神州大陆发出警示,别的手段却是不管。 但能对神州大陆造成危害的,只有从深海兴起的一直推到岸边的巨浪,近海兴起的浪没有太大的威胁。所以每次接到镇涛楼的警示,陆上的正道就能提前做准备或是主动出击将海浪在海上毁掉。 在上万年的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海妖孽龙想要毁掉镇涛楼,但从来没有成功过。 据说镇涛楼上供奉了一幅弓箭,沾染了许多真龙的血。 人们也不知道一直在海外生活的镇涛楼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这确实又是海外魔教一直没能对神州大陆造成巨大威胁的一个根本原因。 不过镇涛楼主终究是人,也有走神的时候,这种时候在万年里十个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今天应该是近五百年来的第一次。 “老龙,今日蜃母可来了?” “如此热闹,她自然是来了。” 承初真人点了点头,“撤了浪吧,我留三尸一命就是,浪消了,我们去海里找你和蜃母过过手,叙叙旧。” “哈哈,好说,好说!”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入海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海上的雷鸣声渐渐小了起来,遮天蔽月的巨浪缓缓下落。 四十八位入斋醮之人在承初真人的示意下也一一收回法相。 程心瞻默念咒语,炳灵太子法相身上华光闪烁,化作一点灵光回到程心瞻身前。 这点灵光便是「太上天都箓」,他试着将法箓收进窍穴里,这类神物应当都是能收进窍穴的。 果然,他念头一动,法箓便进到内景世界中,他将其就放置到绛宫里,而内景神炳灵太子在进入内景小天地中后便自动从法箓中走出,回到了脾府。 除此之外,程心瞻能清晰的感知到,在法箓之中,有土黄色的煞水依附。 这法箓也不知是何等宝材炼成,能寄托内景神,能收入窍穴,箓里自成一方小虚界,可以贮存法力灵气,还能存放罡煞。 当真了不得,当真走了大运。 纪和合来到程心瞻身边,言语中透露出无奈,但又还有些骄傲的意味在, “你这孩子,怎么哪里你都在,还和一群金丹结上阵了。” 程心瞻见掌教来了,连忙行礼, “见过掌教。” 纪和合点点头,“「他心通」炼成没有?海外魔道怎么会突然攻过来?” 纪掌教口中的「他心通」是比较常见的一种神通,属心府神通,炼成之后可以与人以心声交谈,更为隐秘、快捷。 「他心通」是这类心府传声神通的统称,每个人根据自己开辟的心府特性与修行法统炼出来的神通又有些不一样。 程心瞻第一知道这种神通还是在龙虎法会的时候,当时祝兼容以「通心火」与他说天师府收徒的那些事,一开始还给程心瞻吓了一跳。 「他心通」是较为常见的神通,虽然心声不易被窃听与截断,但也有一个弊端,那就是以心声交谈的两人不能相隔太远,如果相隔很远时,就得用另一种神通,「千里传音」,那是喉窍神通。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神通,叫「一念同知」,这属于紫阙神通,一个念头传过去,对方就什么都知道了,当以这种神通进行传法时,又有一个专门的名目,叫「醍醐灌顶」,但紫阙神通何其难得,就是三境的也极难炼成。 「千里传音」和「一念同知」比较难,程心瞻不会,但他首开心府,「他心通」这种常用的神通自然是已经炼成了,他以纯阳意火之法炼成神通,叫做「心意通明焰」,焰火闪动,心声便传递出去,又因为沾染了一个“意”字,所以还有几分「一念同知」的味道。 他以心声讲述妖尸盗宝一路南逃的事,顺便还说了自己得箓得气,沾了光。 这一大串事用心声讲出来,也就一两个呼吸的功夫。 纪和合点点头,以心声回复, “「太上仙都箓」,「黄极正戊煞」,那倒是承了上清派的情,你不必管了,我知道该怎么做,四明山的事祖庭自然也会过问嘉奖的。倒是你,接下来你想怎么做,回宗吗?” 程心瞻想了想,说, “就弟子所知,魔道现在光真龙就有两条,还有一条四境龙尸,又有南荒和三尸岛扎根海边,看来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近海都不会太平了。” “不错。” 纪和合回复说,且道, “现在道门中,东西两大教,西蜀欲自立,龙虎行盗窃。而反观魔道,北方有血魔立教,深不可测,东南又有海内外魔道勾结,更添真龙。 “呵!这寰宇世界看似海晏河清已久,正道昌隆,但一朝醒悟,举目四望,已是内忧外患!” 程心瞻内心沉重,继续以心声说, “掌教说的是,现在海内外魔道勾结,但两边才开始勾结,定然也少不了拉帮结派、划地分人,正是鱼龙混杂之时。弟子现在境界低,不惹眼,想趁着这个机会去海外看看,一则探听魔道虚实,二则想看一看海外又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纪和合闻言稍作沉默,随即便说好,他手指在程心瞻眉心一点,后者紫阙里便显现出两团灵光。 正是「醍醐灌顶」之法。 “你既然想出海,那这里便有两份东西给你,首先,《海上风物志》不可不看,这上面有海外的地图、各海外族裔的介绍以及各类天材地宝的产地,当然也包含可能存在的罡煞,这些都是根据海外出售的信息加上宗里弟子出游记录的信息汇总来的。 “不过现在想来,这本《海上风物志》距离上次更新也有好几十年了,宗里也是该有人去海里看看了,你这次去,也要把这本书更新一番,方便后人。 “其次,你到底是二境,海外凶险,离宗门又远,我便传你一道虚空秘术,《宙光天禹步》,遇到危险,该逃命就逃命,不逞强,不恋战。” 程心瞻谢过。 “再送你两件保命法宝。这个是「绛紫替命镜」,有这件法宝在,能保你一次性命,不至于被顶级道术骤然灭杀,即便是肉身没了,这镜子也能带着你的绛宫与紫府遁走,到时候再塑肉身便是。 还有一个是「玄机无漏符」,你这毕竟是要去魔巢之中,这个配上变化之术用,只要不是跑到五境跟前显眼晃悠,可保你不被看穿。” 纪和合说完,程心瞻便感觉到自己怀里多出了两样东西。 长辈考虑实在周全,程心瞻心里万分感激,行了一礼。 纪和合又道, “你若想去,过会便去,日后魔教必要把控沿海的,等会我等去会会老龙,你从东边绕过去。” 程心瞻称是。 此时再看远方,巨浪逐渐平息。 承初真人收回斋醮大阵阵图,随后,她便化作一道流光,飞入了东海之中。 纪和合拍拍程心瞻的肩膀,同样化作流光去了。 不久后,东海海面上便爆发出璀璨的法光,像是太阳提前升起了,同时在法光中,又传出连连怒喝,阵阵龙吟,海里和岸边都聚集起了许多围观的人。 便是在这样的浩大场面中,程心瞻趁机后撤,随后在内陆东行,期间放飞了几只纸鹤与令箭,传递了消息,报了平安,最后于普陀山附近入海,再无踪迹。 ———— 茫茫大海,明岛暗礁无数,若只论物资丰饶,却是胜过内陆无数。 海上仙山,自古闻名,更有瀛洲、方丈、蓬莱三山享誉天下,是不输五岳五镇的灵山,自古以来就是神仙居所。 而在远古的传说中,在东海的某一海域,有仙山群岛,是三清圣人中灵宝天尊及其座下弟子的道场,在鼎盛之时,每当灵宝天尊讲道,无数仙家来此听讲,号称万仙来朝。 不过这样的仙府胜地,近古以来却是逐渐没落了。原因有很多。 最古老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封神量劫后,混元圣人连带着所有大罗门人全部遁世,东海再不见圣迹。 而余下的古仙大多被分封在内陆成神,享人间香火,轻易不来海外。 至此,海外仙踪便少了许多。 随后,各家法脉在内陆开结果,百家争鸣,海外却没有顶尖的道统法脉兴起,此消彼长之下,便有更多的门派与散修去往内陆。 到了隋唐之时,又不知为何兴起了第二波古神真仙的避世浪潮,这一次,无论天上地下,几乎所有的在世金仙全部遁世,不知所踪,也没有留下什么只言片语。 内陆的倒还好,各家传承有序,日子还是照样过,可海外法脉本来就少,随着坐镇的主心骨突然遁世,马上就引起恐慌,争先恐后的往内陆去。 这在当时还有个说法,叫「三海归流」。 这一次,几乎将海外的仙家法脉搬空了。 除此之外,四海敖家也在两次浪潮中全部遁世,不见踪迹,只留下一些不成器的龙子龙孙。 这些不成器的龙子龙孙没了管束,自然日日兴风,夜夜作浪,把海上是搅得一团糟,于是原本故土难离一直不愿离开的,也全都陆续投奔内陆。 第一次仙人遁世后,龙族失控,看不过眼的许天师便提剑出海,不知杀了多少龙子龙孙,碧海都被染成了血色,这才扼杀了这股乌烟瘴气。 到了第二次仙人遁世,许天师也走了,余下的龙族故态萌发,于是又有萨天师出海,又杀了一批,紫光照耀海天,几乎打断了龙族的脊梁骨。 两次天师除龙,海上几乎再无敖家血脉,但海上仙家法脉也全部搬空。 至此,海上再无仙家正统,海上三山与圣人道场自生灵禁,也逐渐隐于海波涛雾之中,便是有后人刻意来寻,也是寻不见了。 即便没了仙山胜地,但大海依旧丰饶,仙人一走,魔道自然来占,这魔道里大多是海中生灵,各类蛟种水蟒,虾兵蟹将,也有在内陆里人人喊打无处落脚的妖魔逃到此处。 这些妖魔以在两位天师手下逃得性命的恶龙余孽为尊,自称海外魔教,与陆上的北派魔教、南派魔教引以为援、互通有无,是寰宇世界中最为庞大的一股势力。 不过海外魔教地盘大,人也多,但却十分混乱,即便没有镇涛楼在,海外魔教也很少成势攻陆,其内部倾轧、争夺资源严重,比起陆上门派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前海上又是一片阴风邪气,但自萨天师飞升后,就再也没有第三位天师出海涤荡魔氛了。 ———— 这日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碧波万顷。 “咕咕——” 一群灰蓝色的海鸥惊叫着在空中飞逃,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赶着它们。 再往后看,却不是什么凶禽,也不是什么海妖,在空中腾挪跳跃追逐的,竟然是一只三色猫。 “好了三妹,不追了,算了吧。” 碧海之上,一朵红云贴着海面飘荡,紧跟在猫之后。 猫听到后,又抓过一只就近的海鸥,挠下几片羽毛,这才放过了那群海鸥。 这群傻鸟,竟然在自己和主人头上洒那种东西,真是岂有此理! 猫气鼓鼓回到红云上。 红云上坐着一个身形消瘦、相貌普通的黑衣人,他一把把猫抱起,放到怀里,慢慢抚摸着。 幸好这次出门把三妹带上了,不然在海上也太无聊了一些。 改头换面的程心瞻心里这样想着。 出海已经有近一个月了,到目前为止,他还颇为习惯,而那一日的余波也已经传到海上了。 首先是南荒的绿袍老祖,化作五境真龙,南荒沿海三千里海域包括琼州岛在内全部划入了绿袍老祖门下,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字,叫「琼州海」。 这片海域划给绿袍老祖后,在这里生活的妖魔就得每年给绿袍老祖上贡。 不过海外魔教自然不会吃亏,答应将这片海划给了绿袍老祖后,海外魔教的人也可以从此地上内陆,绿袍老祖会为其遮掩,从而不必担心会被沿海的正道修士打杀了。 三尸岛也在东海边上站稳了跟脚,那夜之后,许多海外的妖魔,尤其是尸鬼成道的,在海龙王的授意下都去了三尸岛。 有了众尸鬼加持,加上进一步勾连地脉与海脉,其护岛大阵「玄阴正戊水土大阵」更加稳固,赤身教教主谷辰宣称,就是仙人降世,也休想再破开大阵了。 不过谷辰却不知道,在他的「玄阴正戊水土大阵」圆满之前,便有一只虫尸跟随着他的万千行尸落进了岛里。 三尸岛附近的两千里海域,被海外魔教划给了三尸,于是也有了一个名字,叫「万尸海」。 三尸岛两千里外,那恰好就到普陀山了,佛门圣地门口居然会有一个万尸海,普陀山的众位高僧自然不会满意,听说现在两家日日都在争斗。 真说起来,程心瞻出海就是在「万尸海」出来的,只是当时还没那个名字。 初入海后,他在现在的「万尸海」海域游荡了许久,以变化之术化作一个从内陆投奔来的魔道中人,跟海上的一些妖魔打听了不少海里的情况,对照着掌教所赠的《海上风物志》,几经核对后,这才敢继续往深处走。 现在他在「万尸海」再往东南两千里的海域,这块地方唤作「大肚海」。 这片海域的主人是一位四境鼍龙,相传是因为这鼍龙天生肚子极大,被称作大肚鼍王,所以这片海域才有了这个名字。 也有人说大肚鼍王的肚子不是天生的,是修行了一种叫「胃鼎化天功」的魔功秘术,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听说大肚鼍王的修行不是吃,就是睡,每次睡觉起来,都要吃掉上万斤的血食,其中又以人肉为上品,以修行灵清正法的道门弟子为极品。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九章 见鲸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程心瞻打听到,这大肚鼍王一睡就是一个甲子,最近就要到了苏醒的时候,现在这片海域里颇为热闹,到处都是在搜集血食的妖魔,以便在进献给大肚鼍王时得到赏赐。 他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大肚鼍王麾下有几个三境头领,其中一个是百年前从陆上逃过来的,据说还是从南派魔教百蛮山里逃出来,姓黄,这里的人私下里称一声黄老三,明面上则称一声黄老仙。 黄老三现在据传是三洗的金丹,管理「大肚海」靠北的一小块海域,有十来个大岛,五十来个小岛。常驻岛上的魔兵两三百人,水里听命的虾兵蟹将上千。 这里面最大的岛叫黄硫岛,是黄老三的住所,所以这块地方就叫黄硫水域。 程心瞻现在就在这片水域外围晃悠着,在等一个时机。 嗯? 他目光一凝,前面那群被三妹追赶远去的海鸥怎么又折返回来了? 他当即运转丹瞳去望,远远地他便看到几十里开外,一处白云层叠堆积,绵延百里,此刻云浪翻涌,似是有什么巨物在云中搅弄。 程心瞻立即驾云过去,抵近探查。 同时,他正要再运碧睛查探云中详情,却见云堆中有一巨物跃出,撞碎了丝丝缕缕的云气,像是浪溅射。 这巨物肚腹呈现柔和的珠白色,与身后的白云几乎融为一体,难以发觉。待巨物完全脱离云堆后,独自浮游在天际时,从下往上看,光是自身又像是一朵孤独的白云。 巨物腰线位置,是白色与幽蓝色交织,是海浪一样的纹路,也像是白云与蓝天的分界。腰线以上的背部全是幽蓝色,是深海一样的颜色。 此物体型硕大无朋,目测有二三十丈长,但如此庞大的身躯却不显臃肿,身形极为流畅。 巨物生着长长的鳍,巨大的尾巴,吟叫的声音像是长笛一样空灵。 这是一头鲸! 一头在天上飞行的鲸! 近海无鲸,所以程心瞻在「万尸海」没有见到过鲸,可到了「大肚海」,程心瞻依然没见过鲸。 这是因为大肚鼍王好血食,一头巨鲸便能让其吃个半饱,而且鲸肉鲜嫩,让他颇为钟意,所以「大肚海」的鲸早就被大肚鼍王给吃干净了,其他海域的鲸知道这里是一块死地,也不敢过来。 所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鲸,不过他却是没有想到,这第一眼,见到的不是海鲸,而是一头云鲸。 这种庞然大物一下子就吸引住了程心瞻,实在是天工造物,云海精灵,美不胜收。 只是此刻,眼前这头不知为何误入「大肚海」海域的云鲸却仓皇逃窜出它赖以为生的云海,美丽的皮纹上还有许多豁口,鲜血像泉眼一样涌出,然后像飞瀑一样在空中飘洒。 云鲸脱离了白云,速度一下子慢了好多,任叫声再空灵,此刻也是充满了惊慌。 很快,逼迫云鲸离云的罪魁祸首也从云里飞出来了。 是两个蓝衣人。 这两人身上污煞弥漫,一看就是魔道中人,而且气息混浊,吐纳虚浮无律,这是没有修行内丹吐纳法,同样也是没有缔结金丹的表现。 两人每人手上都拿着一个绳镖,绳子泛着红光,能长短变化,镖头如戈,不断朝云鲸身上打过去。 看来这就是他们驱赶云鲸的手段。 程心瞻立即上前,一言不发,直接就祭出一颗血珠朝着其中一人打过去。 血珠化作一道血芒,转瞬即至。 “谁!” 其中一个率先发现血芒过来,大吼一声提示同伴,同时甩动绳镖,打向血芒。 不过血芒不是云鲸,鸡子大的东西,不但速度快,也是极为灵巧,一个偏转,轻松就躲过了绳镖,再打向那个人。 那人只好再祭起一件扇贝壳模样的法宝,足有门大,护住了自个正面。 “铛!” 一声脆响,血珠被弹开,但贝壳法宝上也爬满了裂纹,血珠无碍,还要再击。 “且慢!是哪家大爷要训话?” 那人喷出一口血,顾不上擦拭,急忙呼喊着。 这时,一朵红云飘近,一个黑袍青年抱猫而立,面色冷酷。 “这位大爷,不知小的过往是否有过得罪,怎地还没照面就教训小的?” 被程心瞻打的口吐鲜血的是一个无眉无发的干瘦老头,一双幽绿三角眼,生着竖瞳。 此刻这个老头陪着笑,对着程心瞻点头哈腰,仿佛吐血的不是他一样。 老妖心里头疑惑的很,自己和侄子是好不容易才从隔壁海域用天云水母引来一头幼年云鲸,不过这幼鲸不听话,发现自己落单后就疯狂的逃窜,自己和侄子差点跟丢。 好在自家猎鲸是祖传的本事,用本体獠牙和皮蜕炼成的绳镖用在猎鲸上是格外好使,追上鲸后一左一右控制着方向,往云外撵,镖头有毒,这鲸的速度就越来越慢,出了云就任由宰割了。 只是眼前这个又是从哪冒出来的,虽然自己和侄子一心只想着把云鲸撵出云堆,一时不察进了黄老三的地盘,不过黄老三在大肚海一直是夹着尾巴做人,他手下的也尽是胆小鬼,不应该这般凶恶,也不该这般厉害呀! 老妖的眼睛四下转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 而程心瞻也趁着这个机会,运转「九阳还形丹瞳」抵近看,这才发现眼前这两个妖魔都是海蛇化形,气血污浊,根基虚浮,难成气候。 “你是哪家的?” 程心瞻冷冰冰来了一句。 老妖闻言,把背挺了挺,“回大爷,小的是青小圣座下。” “呜——” 耳畔传来一声悲鸣,程心瞻转头一看,却见另一个年轻的蛇妖此刻犹不罢休,趁着云鲸速度慢下来,手里的绳镖狠狠扎进云鲸背上,镖头全部没入肉里,云鲸吃痛,难以维持身形,缓缓坠入海中。 程心瞻心头火起,又看向那个老妖,冷冷说, “杀的就是青老四家的!我家老仙还只是称一声仙,他什么能耐敢称小圣!” 程心瞻心念一动,血珠再次光芒大盛,又朝老妖打过去。 老妖心头大骇,心说还真是黄老三家的,黄老三那个怂包,手下什么时候招揽了这么个凶角色,见面就下死手! 老妖再祭贝壳,但贝壳一击就碎,血珠势头不减,继续打向老妖面门。 血珠速度极快,老妖无奈,只得拼了命,张嘴吐出了蛇珠,随着蛇珠一道出来的,还有绿色的毒烟,喷向程心瞻。血珠和蛇珠相交,两颗珠子都产生了裂纹,老妖又吐出一大口鲜血,连眼里的光都暗淡下来,蛇珠连着心,他体内似刀绞一般。 但老妖也松了一口气,看来这珠子也不是什么顶天的宝物,裂了就好。虽然自家蛇珠也裂了,但起码这条命算是保住,因为他看到,自己侄子已经赶过来了。 对于侄子先留鲸再来救自己,老妖没有一点意见,因为只要把这头云鲸进献上去,小圣定会赐下赏赐,那是千载难逢翻身的机会,相比之下,受些伤不算什么。 不过就在血珠碎掉的下一刻,他睁大了眼,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他张大了嘴,想提醒自己侄子不要过来了,可是来不及了。 血珠碎后,化作了一团血瘴,露出了一把绣针一般大的白骨飞剑,瞬间就没入了老妖张大的嘴巴里,在脑中一搅,又从眼睛里飞了出来。 出来后的飞剑依旧白皙如玉,不沾一丝鲜血。 老妖表情凝固,生机断绝,当空坠落,化作一条十来丈长的巨蛇,砸进海里。 “啊!” 正在赶过来的小妖看见这一幕,顿时两眼充血,狠狠把绳镖甩过来,带起尖锐的破空声。 程心瞻先是吐出一团紫火,烧掉了老妖喷过来的毒雾,随后不慌不忙躲过小妖甩来的绳镖,拿手往小妖那一指,白骨飞剑便激射过去。 看来这爷俩也是穷的叮当响,没什么护身法宝在,小妖也只得吐出蛇珠来挡,不过这次程心瞻早有预料,操控飞剑轻易就躲过了蛇珠,扎进了小妖左眼,剑光在脑中一过,又从右眼出来。 于是没撑过三两个回合,这两个不知名的海妖就死在了程心瞻手里。 两条巨蛇坠入海中,就浮在巨鲸身侧。 三妹从程心瞻怀里跳出来,接住了两颗蛇珠。 只见三妹喷出一道赤金色的烟,像是炉子里的火星一样。 赤烟在蛇珠上一冲,就抹去了蛇珠上的腥气,随后三妹便将那颗有裂纹的老妖蛇珠吞了下去,而留下了小妖蛇珠把玩。 三妹还是有分寸的,既然想吃、敢吃,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程心瞻也就没去管。 他按云下降,那巨鲸吃痛,低低的哀鸣着,看见程心瞻过来,心知死期已到,便把眼一闭,流下两滴硕大的蓝色泪珠。 程心瞻缓缓伸出手,触摸到巨鲸,调动水府里的法力,渡入到巨鲸体内。 “呜——” 巨鲸轻轻叫了一声,睁开了双眼,看着程心瞻,眼里满是疑惑。 黑色的毒血被程心瞻用法力从巨鲸的伤口里逼出来,水行法力快速治疗着巨鲸的伤势,好在毒血逼出后就是些皮外伤,那些狰狞的豁口很快就愈合了。 “好了,还躺在这里做什么,快去找你的族群去吧!” 程心瞻笑着拍拍巨鲸。 “呜——” 巨鲸轻快的叫了一声,尾巴摇摆,便在海里游了起来,并越游越快,几个摆尾就游出一里开外,随后巨鲸回头看了一眼程心瞻。 程心瞻笑着朝巨鲸摆摆手。 “呜——” 巨鲸又叫了一声,随即扇动双鳍,就从海里飞了起来,越飞越高,没入了云中。 程心瞻笑了笑,随后便施展法力,把两条巨蛇提了起来,随后,就这么堂而皇之往这片水域的中心——黄硫岛走去。 都说黄老三性子软,胆子小,不过自家老窝还是经营的比较稳固,程心瞻走了不过百十里,才远远看见了黄硫岛——那里黄烟滚滚升腾上天极为好认,这时,就有人上前来拦了。 “谁家的敢近前!这是黄硫岛!” 前方两个毗邻的小岛上,突然就有六个人飞出来,呈一线拦在程心瞻跟前,脸色不好看,说话也是怒气冲冲。 虽然是到了人家地盘,可程心瞻还是挂着脸,只冷冷吐出一句话字, “去请管事的出来讲话,要是没管事的,便请通报一声黄老仙,就说陆上北边的晚辈,携薄礼来投效老仙。” 那几人听着,面面相觑,看着来人抱着猫气定神闲的模样,身后还吊着两只巨大的海蛇,似乎还是刚死不久。 其中一个朝程心瞻拱拱手,说道, “原来是陆上来的朋友,还请稍待,我这就进去通报。” 那人说完,立即往黄硫岛方向飞去。 见状,程心瞻便立在原地,闭目养神。 而三妹是闲不住的,又从他怀里跳出来,用头顶着一个发着幽绿光芒的珠子玩。 随着珠子一上一下,那几个留下来看着程心瞻的几人目光也跟着珠子一上一下。 有人吞了吞口水,低声对着旁边的人说, “那好像是二境蛇妖的妖珠。” 旁边人点点头,又立即示意同伴噤声,没看见人家不喜欢说话? 没有让程心瞻久等,方才离去的人就带着一个黄袍壮汉回来了。 程心瞻也睁开了眼,看向了那个黄袍壮汉,只见他浑身血气充盈,呼吸悠长,就知道不是一个杂鱼货色,不过看他一身血气灵光也未到混元无漏的境界,亦非金丹。 同时他暗自运转丹瞳,发现这里的都是人族。 他向黄袍人抱拳,但说话还是那种颇为冷淡的腔调, “见过这位道友,小修陆上一败犬,特来投靠黄老仙,还请道友行个方便。” 黄云鹰一听来人说话,就知道这是个从陆上新逃过来的。因为只有陆上的,哪怕是魔道,也称人作道友,还自称小修的,不像海上,往上了说,张嘴就是爷啊,仙啊,圣啊什么的,往低了说,就是小的,奴才,杂种。 不过没关系,过一段时日他就习惯了,因为自己也是陆上逃过来的。黄云鹰清楚,改变起来是很快的,现在自己见了鼍王,口称奴才也很顺口了。 年年有人从陆上到海里,也年年有人从海里到陆上,都以为别的地方好过,其实都一样——什么海外海内,什么南派北派,不都是魔么? 不过自家黄硫岛算是来的早,也有了些名气,来海外只要是到大肚海的,有半数都会过来打听,就是不知道这个会不会留下了,又有没有这个实力。 他看向程心瞻身后的两条巨蛇,目光一凝,这可是好手段,二境的蛇妖,全身上下只伤了眼睛,如此好的卖相,足以作为进奉鼍王的血食了。 这礼,可不薄呀! “哈哈哈,道友言重了,如此年少英才,说什么败犬,岂不闻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来来来,随我拜见老仙,他老人家对陆上来的道友最是热心肠,我且为你说说好话,让他老人家给你谋个差事,找个落脚地!”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章 黄老仙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黄硫岛方圆百八十里,岛上植被稀少,尽是黄土碎石,随处可见枯塘裂缝,有刺鼻的黄烟从里面冒出来。 这是硫磺。 黄云鹰带着程心瞻落了地。 地上炽烫,程心瞻心想这倒是个宝地,有硫磺,有地热,是个炼丹的好去处。 岛上以石屋居多,人数不少,见到黄云鹰都称一声鹰爷,看来在岛上地位确实很高。 越往里走,人却是越少,岛中心是极为空旷的,只有一个明晃晃的建筑,一个雕栏玉砌的华丽高楼,与这岛上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肯定不是岛上后建的,应当是一件法宝。 黄云鹰在高楼前停下,高呼一声, “仙爷!弟子云鹰领陆上客人求见。” 程心瞻这时也抬头看见了这座高楼上的竖匾,写着三个字, 不归楼。 “进来吧。” 一道颇为慵懒苍老的声音从楼里响起,随后,楼门自动打开。 一股靡靡沉醉香气飘出,似香,又似女人香。 香气与周边的硫磺气混合在一起,闻着让人想打喷嚏,程心瞻忍住了,但三妹却没忍住,打了喷嚏后便躲进程心瞻怀里,把头埋进去,实在觉得楼里的味道难闻。 即将入魔穴,直面三境魔头,说不紧张是假的,不过程心瞻心有激雷,但面若平湖,把大蛇放在门口,镇定的跟着黄云鹰往里走。 一进门,程心瞻面不改色,但心中却很是诧异,只见殿中轻歌曼舞,挑灯燃香,地铺毯,柱贴金,俨然一副世俗王侯做派,哪里敢信这是修行之地。 殿后有一方高台,台上放着一个金碧辉煌的塌上,有一个肥胖的男子倚靠,除此之外,还有四五个娇滴滴的美人同座侍奉,那些美人腰肢还不过男子小臂粗。 塌上男子粗眉圆眼,大嘴歪牙,一脸横肉,看的出来,本是一个凶人凶相,不过现在活生生被一身肥肉和宽大的华丽衣袍给衬成了一个无害的模样。 像是一个杀人无数的土匪忽然就金盆洗手,成了一个无所事事日日发福的富家翁。 男子两眼微阖,似是要睡着了,不过此刻两人进来,便见男子挥挥手,殿中央二三十个舞女立即分退两边,让出一条路来。 黄云鹰带着程心瞻大步上前,虎步流星,到了台前,哐当就跪下了,单膝点地,口里道, “云鹰见过仙爷!” 程心瞻站立不动,只是拱拱手,道一声, “陆上离人,见过老仙。” 黄老仙闻言两眼突然睁开,迸发出两道金色光柱,毫不遮掩的就直接落到了程心瞻身上,久久不散。 程心瞻感觉整个大殿中的灵气像是突然凝固住了,将自己紧紧锁死,自己就像是寒冬里突然被冰封的鱼,怎么也动不了。 这就是金丹的手段。 当然,黄老仙看到的只能是程心瞻变化出来的冲霄血气和一身阴煞。 “好!好!好!好个陆上离人!” 黄老仙突然抚掌大笑。 程心瞻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云鹰先起来。” 黄老仙说。 黄云鹰这才恭恭敬敬的起身。 随即,黄老仙又看向程心瞻,和蔼道, “你我是离人见离人呐,就是不知你这离人又是从哪里来?姓甚名谁,又为何离陆呢?” 程心瞻拱拱手,便道, “老仙容禀,小修原东家是西海血神教,开山立派还不到十年,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家教主,唉。” 程心瞻叹一口气,似是一瞬间回忆了许多过往,但最终却难以张嘴一一诉说,只能化为一口郁郁浊气吐出来, “原教主吧,那是真正的神仙人物,老仙消息灵通,应该也曾听说过,一朝覆灭西昆仑,那一夜,我等杀得真是痛快,后来,正道围山,我等拼死反抗,如何惨烈不去细说,但终归也是守下来了。 “呵呵,本以为就要过上好日子了,可是没想到哇!我那三拜九叩认下的师尊,一朝掌权成了殿主,往过的许诺竟全然不算数了! “我可不是软泥巴,往日里的孝敬我一分不少,端茶倒水侍奉洒扫我一样不落,现在他过上好日子,守着金山,却半点好处不肯分润给我,我自要找他理论!” 说到此处,程心瞻已然红了眼,他又是冷冷一笑,看向黄老仙, “您猜怎么着?” 黄老仙嘿嘿一笑,但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同样寒光照人,他从仰靠姿势坐起来,手肘撑在膝盖上,探身向前,看着程心瞻, “怎么着?” “他说我没了恭敬之心,已经不配做他的徒弟,所以要废了我的法力!” 程心瞻讥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笑,当真好笑!” 黄老仙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眼睛同样血红一片, “废你的法力,他想废你的法力!哈哈哈哈!” 黄老仙拍腿大笑,前仰后翻,不过他塌上的侍女却吓得跪在了地上,殿中的舞女也全部跪了下来。 好半晌后,黄老仙才停下来,他看着满殿的人都跪着,便道, “你们跪下做什么,都起来,美人,来,坐上来。” 见黄老仙脸色重新平静下来,那几个侍女这才坐回老仙身边,掐肩捶腿。 “你这离人,说的话却是让我也想起了过往呀!我那师尊,自己被老祖嚼了臂膀,回来后也要嚼我的臂膀! “可是老祖是练功出岔发疯了才做出那等事,他当时可没疯! “我自然不依,可他老人家说的话跟你的师尊一模一样呀!他说我是逆徒,也要废掉我的法力!” 程心瞻拱拱手,几乎哽咽,宛若失声。 但实际上,这时候程心瞻心底却是在赞叹宗门的《海上风物志》说的真细,上面说大肚海的黄老仙应该是百蛮山辛辰子的徒弟,原来真不假。 也是假作缓了好一会,程心瞻这才道,“所以我就跑了!我给他跪地叩头,我赌咒发誓,我说一定像从前一样孝敬他,他信了,可等到他放松警惕,我找个机会下山,马上就跑了!” “哈哈!是该跑,我也是叩头认错,也是赌咒发誓,不过没用,我那师尊还是当场砍断了我的手,但却饶了我一命,我也是寻个机会跑了!哈哈!” 于是程心瞻也笑了,随后道, “只知道黄老仙百年前就来外海闯荡,立下偌大基业,声传近海,我这才找上门来,却不知老仙也有如此腌臜经历。小修厚着脸,还望老仙同看在这腌臜经历上,赐我一个容身之地。小修也问了海上的规矩,此次登门,备海蛇四千斤,以表心意。” “好!” 黄老仙拍榻而起,“都是离人,陆上没有容身之处,海上辽阔,还能没有容身之处吗?”“云鹰!” “弟子在!” “现在家里空岛还有几座?” “回仙爷,还有八座。” “烘炉岛还在不在?” “在。” “那就把烘炉岛给,给……” 黄老仙说着说着断了话,随即看向程心瞻,“我说离人,咱两都已经诉过了衷肠,却还不知你姓名?” 程心瞻闻言便道, “回老仙,小修俗家姓封,名……,名字,老仙,既然都来海外了,索性重新取一个,便叫别陆吧,封别陆。” 黄老仙闻言大笑,“好!好!我志不归,你言别陆,来,云鹰,带着别陆去洪炉岛吧!我看别陆身上有火煞傍身,那里适合他。至于别陆的海蛇,你替本仙收下吧,放到窖里去。” 黄云鹰连称是。 随后,两人告辞黄老仙,退出殿外,殿门缓缓闭合,歌舞声重新响起。 两人还能听见黄老仙的自语笑声, “离人,离人,这真真是个好词,比什么逃兵、败犬,是好听万分!” ———— 大门合上,黄云鹰看向程心瞻,赞叹道, “别陆兄弟真是好本事,几番话让老仙是又哭又笑,金口玉言赐下洪炉岛,可是羡煞了老弟!” 程心瞻方才只是在陪黄老仙说话才挤出三分笑脸,此刻却又是不笑了,只道, “鹰爷折煞我,我是初来乍到,一切还要仰仗鹰爷。不过还有一个,小弟丑话说在前头,先告知鹰爷,免得日后不痛快。” 黄云鹰听着前半段还是笑容满面,可听到后半段,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只听他呵呵假笑两声,便道, “别陆但说无妨。” 程心瞻面无表情,说道, “小弟火里来水里去,在陆上修炼魔功几经生死,为了上好的丹药兵器不惜杀人越货,只是因为一心向道,好求追风逐月,快意恩仇。 “所以说,鹰爷要是有什么仇家,想去杀人灭门,可以来找我,我绝不推辞,想要去险地探宝,我也不甘人后。可若是想要我带些个徒弟手下慢慢教导,或是打点关系管理岛屿,万万不要来烦我,这个话,也请鹰爷转给老仙,要是老仙和鹰爷不愿意,我即刻就走。” 黄云鹰眼睛一点点睁大,等程心瞻说完还愣了一会,随即哈哈大笑, “别陆呀别陆,你是个真修!也是个真魔!好!哥哥今儿在此,当着仙爷洞府的门口,就答应了别陆,往后琐事绝不烦你,别陆只管修行,等到了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再来劳烦别陆,等到仙爷跟前,哥哥也是这番话!” 程心瞻脸上这才稍微有了点笑意,“有鹰爷这番话,小弟这才放下心来。” 黄云鹰却是把脸一板,“鹰爷都是下面人叫的,别陆就叫我一声老哥就是!” 程心瞻改口,“老哥!” 黄云鹰大笑应着,主动上前提起两条蛇尸,在前引路。 两人先是落到了一个离着黄硫岛很近的小岛,岛上竟然有些冷,这样一块地热充沛的海域里居然会感觉到冷,真是奇怪。 两人来到岛中央,这里有一方巨大的深黑色的湖前,只听黄云鹰说, “这里就是血窖了,所有得来的血食都会放在这,这湖里沉着万年份的北海黑玄冰,可保血食不腐不臭,不僵不硬,放上百年,也是滋味如初,是老仙费了大代价找人换来的。 “每次鼍王醒来的时候,各家都要献上血食,少的那家就得倒大霉了。好在我们老仙挖了这个血窖,平日多积攒,所以每次进献血食都能过关。” 说着,黄云鹰把两条海蛇扔了进去,掀起巨大的浪,水下巨物晃动,影影绰绰,只是一瞥,程心瞻便看见这里面沉着海量的血食。 随后,黄云鹰便带着程心瞻离开了此处,又飞去了黄硫岛东边约十来里的一处岛上。 这是一座山岛,仅有一峰矗立在水面上,山势陡峭,形单影只,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尊巨大的火炉。 山峰上应该也是遍布硫磺,大日照耀下,黄烟蒸腾,难怪叫洪炉岛。 “别陆好福气呀,这片水域里,只有仙爷的黄硫岛和这座洪炉岛火气最盛,只是我等在海上修行,不善火法,无缘消受,方才听仙爷说别陆身怀火煞,在此修行却是正好,火煞啊!真是羡煞为兄。” 黄云鹰指着洪炉岛说。 程心瞻则是短短应和一句,“仙爷法眼如炬。” “那好,别陆且先暂歇,有什么缺的,尽管来找我,我就在那前头,称作金水岛的就是。” “如此多谢。” ———— 黄硫岛中,不归楼内。 “仙爷,您好像很喜欢那小子?” 黄老仙怀里,有个人美人娇滴滴说着。 黄老仙笑着说,“不错,本仙看着那小子很亲近。” “那小子很厉害?” “厉害!” 黄老仙点点头,“他杀的那两条蛇,不是普通货色,是锯口飞天蛇,也叫猎鲸蛇,是青老四家的奴才,都是二境。而且两条蛇蛇身上下都只有眼睛一处伤口,这是杀的游刃有余,而且我看血口上残留着剑意,这小子是修飞剑的。” 那个美人闻言瞪大了眼,青小圣家的奴才他也敢杀,还有飞剑,那可不是等闲的法宝! “陆上也有善使飞剑的魔宗吗?” 美人眨巴着眼睛说。 “原本是没有的,近些年出了一个,就是他嘴里的血神教,关于这个血神教,只知道很厉害,具体消息少。” 美人闻言又说,“看那小子刚到海上,还有些傲气,又不知天高地厚,一来就敢杀青老四家的奴才,不知是否易于管教?” 黄老仙闻言笑着摇摇头。 “可是奴儿说错了话?” 程心瞻和黄云鹰在门外说的话黄老仙自然是听见了,他不以为意,此时他回复美人说, “本仙手底下听话的狗已经够多了,看家还行,但拉出去溜时总是夹着尾巴抬不起头,让本仙面上也无光呀。这次跑进来一匹狼,是好事,只要对本仙听话,冲别人,凶就凶些,有些时候,冲上去咬一口才好。”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一章 骨血分阴阳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程心瞻落到洪炉岛上。 洪炉岛上尽是褐石黄土,没有什么植被,只是稀稀疏疏长着一种古怪的绿树,这一棵,那一棵的,叶子则是一片一片的,又肥又厚,像手掌,但上面生满了刺。 三妹无疑是最开心的,吸食着硫磺气,在空中跳跃,最后带着程心瞻来到山顶端的一处巨大洞穴边上,洞穴似井,硫磺气似狼烟升腾。 三妹示意就在这安家了,随后就自顾自窜进黄烟中玩耍。 程心瞻四处看了看,便挑了一个最大的绿掌树——姑且这么叫吧,随后他随手劈下几块巨石,简简单单堆叠成了一个没有门的石屋,就放置在这颗绿掌树下面。 虽说他早已不惧风吹日晒,但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总要有个遮挡的东西才习惯。 施展风法在石屋里一过,他便走了进去,席地而坐。 他闭目冥思。 这第一关,融进海外魔教内部,应该是过了。 大肚海的位置很好,刚出近海,毗邻万尸海,在万尸海东侧,日后和万尸海肯定是有摩擦的,这便可以浑水摸鱼。 再往东,就是更深的海域,但离那几位五境的道场又还很远,往北的话就是金陵和齐鲁沿海,那里基本没有魔道势力,真出了事可以往那边跑。 最关键的是大肚海的主子,大肚鼍王,总是在睡觉,不怎么管事,只要手下人按时进献血食,基本是放任手下几个头领争斗。 这就方便了程心瞻,不用担心哪一天突然被四境一个巴掌拍死了。 至于几个头领争斗,这正是程心瞻想看到的,接下来,他还要让这片海域乱的更凶些才行。 如今安定下来,程心瞻决定稍作休整,继续潜心祭炼白骨飞剑。 他自己的白骨飞剑。 冒充血神教弟子是程心瞻在出海时就想好的,血神教是异军突起,与魔教其他教派关联较少,在内陆了解此教的人都不多,更何况海外,不容易露出马脚。 而且程心瞻在西昆仑待了半年,要说熟识血神教的,他还真算一个。 甚至于他对黄老仙的那套说辞,也不是乱编的,就来自于一个死在他剑下的魔头亲口所说——那次,他就是想逃,只是被程心瞻撞见杀了。 西昆仑屠魔半年,他可不是在过家家,血珠骨剑如此厉害,他不可能视而不见,不光血珠骨剑他缴获不少,就是炼法和剑经他都给逼问出来了。 西昆仑战事的正道总管是峨眉的简冰如,所以指挥与后勤大营也是简冰如做主,一开始缴获的血珠骨剑他都上缴了,换了别的东西,后来发现得不偿失,于是后面的缴获他就自己截留了,并且觉得这东西确实有独到之处,想着私下研究。 后面他也确实研究过,还有过一个他自己都觉得新奇的想法,不过因为太忙,事务太多,总是拿起来又放下,断断续续的。直到决定出海时,想着遮掩身份,他才重新动起这个念头。 他细细研究过,才发现这个血珠白骨有许多特殊之处。 第一个,血骨分离但又互相补益。 这个血珠可以化作血雾,再把其他毒物炼进来,这样就成了血瘴,也就有了毒性,越到后头,炼进来的毒物越多,毒性越强,也越浊乱,但后面也就没有解药了。 同时血瘴凝成血珠后,也是十分坚硬,可以攻坚击钝。 而白骨飞剑则是不在五行中,非水火,非土木,也非金非石。不在五行中,便不易被摄拿擒夺,不易被道术法宝相克,只求一个无坚不摧,锋锐无匹。 两个分开看,都是厉害的宝物,另外,白骨飞剑平时养在血珠里,血珠的毒性和生机又可以用来蕴养飞剑,而飞剑的剑光煞气也可以反过来增强血瘴的毒性,这样合起来看又是一套法宝。 第二个,这血和骨都是取自剑主自身,所以才能指挥若臂,所以才能时时温养,所以才能随剑主自身的境界的增长而更加锋锐,这其实是一种类似于妖族本命法宝的东西,取材于自身。 第三个,这个宝贝就是魔道炼法,无论是血瘴蚀人,还是骨剑杀人,都能自行吸食被杀人的精血和骨髓,壮大自身。 第四个,这宝贝可以收回剑主体内里,用从外界吸食来的精粹再反哺剑主肉身。 同时,也是基于这些特殊之处,要是这宝贝被人拿了去,重新祭炼,那么反哺肉身这一好处就没了。 另外,由于是他人骨血,这自己用起来也总是会有迟滞感。这可是飞剑法宝,要是有迟滞感,那也不用叫飞剑了。当初峨眉的李英琼驾驭「桃都」有迟滞感,那便连「桃都」十分之一的威力也发挥不出来。 所以,程心瞻想要的、想做的不是拿缴获来的血珠骨剑来用,他要自己炼制,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同时还要另辟蹊径。 《太乙金华宗旨》里说,要炼尽全身阴滓,以全纯阳。 而程心瞻认为人体有阴阳两性,缺一不可。那现在,能否借剔取骨血炼剑的机会同时把肉身上的阴性给剥离开来并融进这件法宝里呢? 血珠骨剑留在身体里时,作为身体的一部分,血珠骨剑为阴极,其余血肉为阳极,肉身阴阳共存。当祭出飞剑后,阴极出窍,则肉身为纯阳。 这就是程心瞻的奇思妙想,也一举多得之法。 肉身纯阳后,阴魄也好办,阴魄不似骨血,扎根流淌在全身,阴魄虽然统管全身,但却集中安家在紫阙之中。现在随着自己修炼《长生胎元显神密旨》日久,七魄已然灵性十足。他便想着等日后开辟了紫阙,可以构思一道紫阙神通,亦或是寻一件紫阙法宝,用来遮蔽七魄气息,应该不会太难。 如此,全了纯阳,便可以修行《太乙金华宗旨》中的纯阳秘法了。 再有一个,他以「桃都」为阳剑,以左眼阳殿养之、炼之,尚缺一把阴剑,借此机会,把骨剑养成阴剑,既全了肉身纯阳,又全了飞剑阴阳。 他不是犹豫含糊之人,想法很早就有,混入海外魔教遮掩身份只是一个契机,毕竟在这之前他还有五把五行法剑还没炼化完全,来不及做这个事。 既然现在契机到了,他就把所想的给做了。 拔骨去血。 而人体骨血之阴阳,从来众说纷纭。 有人说,人死百年后,一抷黄土,唯有白骨遗留,所以骨有金性不朽之意,五行之中金属阳,所以骨为阳。另外人身之中,骨为刚,血肉为柔,从刚柔上看,刚为阳,所以骨为阳。而医书《素问》里又说:骨为奇恒之府,内藏骨髓,赖骨髓以滋养。而肾主骨,生骨髓。肾在五行中属水,两仪中属阴,所以又说骨为阴。 至于血也是同样,从气血上看,气为虚,血为实,所谓阳气阴血。从骨血上看,骨有形,血无形,所以骨阳血阴。但是精血上看,又是心血为阳,肾精为阴。 这些都不算错,所谓阴阳,本来就是一物两性,在某些时候呈现阳性,在某些时候又呈现阴性。 要说让程心瞻在全身骨血里挑一根阴骨、挑一滩阴血出来,他也做不到。 不过他有一个取巧的法子,《太乙金华宗旨》里有一道秘法,叫「赤子骑龙赶青虎」。所谓赤子即为命魂胎光,所谓骑龙即是驾驭纯阳意火,青虎就是肉身中的阴滓。 这道秘法用命魂胎光驾驭纯阳意火周游全身,寸寸扫过,驱赶骨血里的阴滓,直至全部逼出体外,成就纯阳。 这道秘术程心瞻先前一直没练,觉得太过极端,但此术不练,后面很多秘术也就练不成。不过此时倒是可以化用了,将骨中阴滓全部驱赶到某一根骨上,再把这根骨炼成阴剑即可。 至于具体要选哪一根骨,他没有太过纠结,就选了最下边的一根肋骨,因为他已经开辟了绛宫,绛宫就能护佑脏腑、支撑形体了,这自己管自己借一根肋骨无伤大雅。 而阴血就更简单了,他将血中阴滓全部逼赶到右耳处,再割破耳朵,便得到了一滩紫朱色的浓稠阴血。 这材料就成了。 同时,他的肉身也可称为纯阳明净身了。 至于炼制,于他而言就更为简单,那些名不见经传的魔道弟子都能炼成,而他在白虎山中修行炼法那么些年,跟随姜院主一道将法剑都炼出了五把,又是自己的骨血,没道理练不成。 事实上,参考着从血神教弟子口中逼问出来的炼法,他在近海一处岛上,了五天功夫就炼成了自己的血珠骨剑。 不过杀人之后吸取精血骨髓这一道禁制他没有炼进去。他认为自己的骨血就是最好的了,他人的再好也只会让自己的骨血变得驳杂。而且更为重要的理由是,杀人炼器,这就是实实在在的魔道行径,他绝不允许自己这样做。 至于往血里炼毒物化作血瘴害人,他保留了这道禁制,却不是用来炼毒物的,他想把阴属罡煞炼进去,以此来淬炼阴剑,同时也是为了提升自己骨血对罡煞的适应性,为结丹做准备。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骨血,不是一般的器物,而罡煞又是天地间最为狂暴的灵物,所以以煞炼剑他是小心小心再小心。 不能和「桃都」比,那是仙人遗剑、无上宝材,所以他敢直接用「阳明云堂罡」煅炼,对于自己才取下来不久的骨血,他慎重万分,即便是已经在肉身里走过一遍的「紫火烂桃煞」,他也是一点一点的往血珠里炼,再用血珠沁染阴剑,所以到现在也还没养出剑煞来。 不过炼剑快,养剑慢,这本来就是水磨功夫,他一点也不着急。 对于自己这把针形的白骨飞剑,他取名为, 「幽都」。 ———— 如此养剑喂煞三日,便有人找上门来了。 “哈哈哈哈,别陆兄弟,在洪炉岛住的可还习惯呀?” 人未到,声先至,程心瞻知道,是黄云鹰来了。 他心念一动,血珠便裹着白骨飞剑,滴溜溜一转,迅速缩小,像水一样滴进了右眼。 他起身走出石屋,看见黄云鹰就停在洪炉岛外面,便皱眉道, “鹰爷,有何事?” 黄云鹰一上来就热脸贴冷屁股,但他也不恼,把洪炉岛扫了一遍,发现这里什么足迹也没有,什么改变也不见,只有山顶上多了一间堪称潦草的石屋。 还真是苦修士呀! 他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则道, “若无事也不敢来打搅别陆,我手下的孩儿们打听到青老四的捕鲸队出了岛,往隔壁的鲛国去了,定是发现了鲸群,可不敢让他得手啊!” 程心瞻闻言则问道,“鲛国是什么地方?” 黄云鹰回答说, “鲛国也就是鲛人海,就在我们大肚海的西南边,那块海域比我们大肚海还大,整个东海的鲛人基本都在那了,” 程心瞻有些不解, “他青老四还敢派人去别海捕鲸,不怕回不来吗?” “鲛国那么大,要是没人撞见,捕了就捕了,要是有人撞见,打得过就连人一块捕了,打不过就跑呗,要是跑也跑不了,那就没招了。” 黄云鹰嘿嘿一笑,又继续道, “现在青老四是没有办法了,他必须兵行险着了,听说鼍王呼噜声逐渐小了,看来是真快醒来了。前些年,他的捕鲸队出尽了风头,给鼍王献上了不少血食,所以这些年才愈发跋扈。 “可是海里的鲸聪明的很,一传十,十传百,后面不管天上的海里的,都是绕着大肚海走,他去哪找鲸去。鼍王马上醒来,他要是献上的血食少了,看他还怎么嚣张。” 程心瞻听明白了,“所以鹰爷或者说仙爷想别陆怎么做?” 黄云鹰笑说,“仙爷想让别陆走一趟,要求不高,让他们空手而归就行,等别陆回来,仙爷自有赏赐下来。” 程心瞻点点头,问了一句,“青老四的捕鲸队里,有没有三境的?” 黄云鹰闻言大笑,“别陆,海上不比陆上,四境大王头上只有五境的大圣,三境仙爷头上也只会是四境的大王。九死一生成了仙爷,不可能再低头喊另一个三境做仙爷的。” 程心瞻点点头,“那这个差事别陆接下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二章 鲛人海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好!别陆果真爽快。” 黄云鹰大笑,随后朝着身后喊了一声,“来呀!” 离着烘炉岛不远处的水上有两个人在候着,各踩着一个果壳似的东西浮在水面上,听到召唤,马上就驾驭着果壳法器飞过来了。 “赶紧给封爷引路,去鲛国寻青老四的人,使出吃奶的劲来,莫要耽搁了封爷!” “是!” 两人大声应着。 “走吧。” 程心瞻说了一声,踏空而起,同时在玩耍的三妹也是凌空踩几步,落到主子怀里。 这一路上,程心瞻不说话,那两个引路的也不敢说话,不过任凭他们如何卯足了劲赶路,程心瞻也是轻松跟上。 飞驰了一段时间,程心瞻心中有疑问,便主动张口问, “我说。” 前面两个立即停下来,朝着程心瞻高高拱起手,恭谨道, “封爷请吩咐。” 这两个就是程心瞻前几天去找黄硫岛,在路上把程心瞻给拦下来的那几个人之一,是亲眼见程心瞻提着两条二境海蛇上门的。 “边走边说。” “是。” 三人重新把速度提上来,程心瞻这才问, “海域浩淼,万里无垠,又是四方无异,你们是怎么找地方和找人呢?” 听得这话,两人面面相觑,随即便有一人为程心瞻解释起来: 这在海上寻人和寻路,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活计。 海上不比陆上,有各种山川河流作为参照,海上如果不是在岛屿密集之地,那放眼千里也别无不同,海上云界里的飓风和雷暴与陆地上更是天壤之别。 所以即便是金丹修士,一个不小心也很容易迷失方向,飞到法力耗尽,可能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远。 对这话,程心瞻深以为然,从渡过「万尸海」到「大肚海」,他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生怕错了方向,很是小心。 对于这种困境,海里的生灵自有办法,洋流,季风,温湿,地磁,都可以作为方向的指引。但是人族天生属于陆地,不属于海洋,即便是对于修士,也是桎梏。 所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便有海上的先人创出一种名为「虚空浮标」的法术。这实际上是一种符法,施展起来也很方便,抓取天地灵气凝为符箓,做好标记后便“栽种”在虚空之中。 这些浮标往往是一连串的,像是一条线,有些指向某个海域,有些指向某个岛屿,还有的,就是指向某个人,这是有些修士沿途留下的标记,让同伴来找自己。 这些浮标扎根并隐匿在虚空里,与当地的天地灵气结成一体,寻常的风暴雷霆是不会影响到这些浮标位置的。除非是大修士之间的斗法,搅乱了一方的灵气,那这些浮标就会天地灵气的波动而移动,甚至可能在斗法的余波中泯灭。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一般的海上修士斗法都是在高空处,不会紧贴着海面,因为海面上是浮标密集的地方。 所以程心瞻在高空处杀那两条海蛇是凑巧,当时他们在高空处捕鲸,不然如果在海面上打斗,兴许就要毁了人家留下来的浮标。 对于浮标符箓,各家各派的凝结栽种之法都不一样,需要用对应的瞳术才能看见。所以,这也成了衡量海上势力底蕴的一个东西。若是传承万年的,那海上各处都有他家的浮标,哪里有危险,哪里可栖身,全部标的一清二楚,这样门下弟子在外行走,哪怕是境界低微,也不容易出什么事。 反观要是从陆上来个陌生人,别叫嚣着降妖除魔了,要是一个不小心迷了路,那真是连妖魔在哪都找不着了。 对于海上的浮标,可以设想这样一个场景:在一个热闹的海域,如果有这么个人,修行了海上各方势力的所有瞳术,那么在他眼里,海面上就不是一片空旷了,而是光怪陆离,霓虹万千,虚空中密密麻麻漂浮着漫天的浮标,为他指引着各个去处。 程心瞻听明白了,也知道了他们怎么去找青老四的人了,因为还有两个人一直在远远跟着青老四的人,并一路撒下黄硫岛特有的浮标,在引路的两个人眼里,有一道清晰的线挂在天上,为他们指明方向。 程心瞻即便运转丹瞳和碧睛,也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那两个人颇为惶恐的说,黄硫岛的浮标秘法是黄老仙所创,老仙不开口,他们也不敢轻授。 程心瞻点点头,示意无妨,这理所应当,自己才来没几天,要是就这么轻传了,黄硫岛也存在不了这么久。 等黄老仙教会自己了,那自己就算在黄硫岛站稳跟脚了。 他心里这么想。 除此之外,等学会了黄硫水域的浮标秘法,还得学会「大肚海」的浮标秘法,还有其他海域的浮标秘法,总归是越多越好。 一路浮光掠影,海波潺潺,几人便到了「大肚海」和「鲛人海」的交界处。程心瞻便发现,「大肚海」呈现黄碧色,而「鲛人海」则呈现淡淡的幽紫色,看来这还和每个海域主人的法意有关。 最古怪的是,鲛人海上还起着海雾,幽幽暗暗,遮挡视线,叫人不敢轻闯。 “鲛人能吐雾,有迷魂惑耳之效,现在鲛人海的雾就是他们万年下来一点一点聚起来的。” 一个引路为程心瞻解释。 进了「鲛人海」,两个带路的速度便明显慢下来,一是因为雾气,另外一个是要防备着被鲛人发现。因为大肚鼍王在这一片海域的名声太差,鲛人他也不是没吃过,大肚海的修士在外海属于人人喊打的存在。 在「鲛人海」外围又驰行了上百里,程心瞻一直暗自运转着碧睛,不久后便看见了前面有两个人。等又过了一会,三人才抵近跟前,相隔十来步,才能用肉眼看到彼此。 此时那两人看向程心瞻,只觉得面生,还不知是何人。 “这是封爷,是鹰爷专门请来拦截捕鲸队的。” 给程心瞻引路的两人急忙介绍,又使劲打眼色,生怕眼前这两个欺负新人惯了,别瞎眼惹恼了封爷,到时候免得成了剑下亡魂。 那两人也不傻,恭恭敬敬对程心瞻道, “封爷,青老四家这次一共出动了十七个妖修,有十个一境的,还没化形,都是海蛇,有七个二境,这里面六个都是猎鲸蛇化形。还有一个是青老四身边的近侍头子,叫吴过,是海里的毒蜈蚣化形,这些人里面就属他法力最高强,外号叫吴八刀,据说有八把宝刀,善近身,而且身上有青老四亲传的一道地煞。” 程心瞻点点头,随即问,“他们在哪?” 那人指了一个方向,“就在那边,我等不敢跟太紧,怕被发现,是循着海蛇游水的声音吊在后面。”闻言,程心瞻有意侧耳倾听,果真听到了轻微的水波荡漾的声音,而放眼望去,则有迷雾遮挡,什么也看不见,他用上法眼,也只能看到海面上巨大的海蛇轮廓,至于人影也是看不到。 “他们猎到鲸没有?” 程心瞻又问了一句。 “应该是跟上鲸群了,因为海里的游水声比之前更大了,但还没动手,应该是想用手段把鲸引出鲛人海再动手。” 那两个跟踪的人回答说。 随后,他便问程心瞻, “封爷,接下来咱们怎么做,何时动手,您示下。” 程心瞻便道,“不必咱们,我一人就成,你们在附近接应我。而敌人不想要的,就是我要做的,他们想把鲸引到外面再动手,那我现在就要动手。” 其他四个人听着,感觉有些难以置信,其中一个说, “封爷,他们可是有七个二境,还有一个吴八刀,您一人?” 程心瞻点点头。 又有另一个人说,“封爷,动静不敢闹大,要是闹大了,被鲛人发现,他们要倒霉,我们也要倒霉,在外面,咱们都是大肚海的人,说句实在话,这名声,不太好听。” 程心瞻点点头,撂下一句“我有分寸”便飞走了。 留下黄硫岛的四人缀在后面,其中一个来了一句, “这位可真是一位疯爷呀!” 其余三人闻言连连点头。 程心瞻运转法眼,收敛气息,慢慢靠近,逐渐看清了人影,果然是十蛇七人。不过他敢一人上前,自然不是莽夫,眼下这个环境,对他有利,敌在明我在暗。 现在可不是斗法演武,既然是敌在明我在暗,那自然要用上偷袭。 他缓缓吐出一口云气,和迷雾混在一起,任谁也发现不了这是「阳明云堂罡」化生的蜃云,随后,他又依葫芦画瓢,缓缓放出「紫火烂桃煞」化生的烂桃瘴气,也混在海雾里。 这个环境,实在太方便他施展这两道手段了,这也是他敢一个人上前的依仗。 等到蜃云和瘴气飘过去不久,那十条绿绿的一境海蛇便像醉酒了一般,开始摇摇晃晃往海底里沉去,等到那些二境的发现不对劲,他们也有些晕晕沉沉的了。 “鲛人来了,御敌!” 这时,有一个人率先反应过来了,急声对其他几个人说。 此刻,他们眼里已经出现了蜃景,看到是鲛人们来袭。 而通过迷雾让人陷入沉睡也正是鲛人最拿手的把戏。 不过,由「紫火烂桃煞」催发的烂桃瘴气又岂是一般的手段,可不仅仅是让人沉睡那么简单,那十条一境的海蛇身上已经发紫,随后紫躯上又生出星星点点的粉色斑块,很快就没了呼吸,沉到海底去了。 那七个二境人形的,此时只觉得头晕目眩,又见到无数的鲛人围过来,纷纷失了分寸,各自施展着手段,全力朝着空荡荡的迷雾和海水打过去。 不过这七人长得都不一样,也不知哪个才是吴八刀,方才应该问仔细些才是,算了,随便吧。 “去!” 见到那几人已经陷入幻境,程心瞻便祭出了血珠,血珠呈现紫朱色,散发着阴寒的气息。随着他念头闪动,血珠便化作一道血芒,直直打向其中一人。 “噗~” 一声轻响,其中一人脑门上出现一个洞,但洞里又没有血液流出来,因为被珠子上的寒气冻成了冰。 “噗~噗~” 又是两声,血珠纵横,又有两条海蛇死去,化作原形沉落。 “不对,这个香气,这不是鲛人的雾,谁在装神弄鬼!”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只见他祭起一个布袋似的法宝,放开袋口,便有狂风呼啸而出,吹散了周边的雾气,同时也吹开了蜃云和瘴气。 他看清了周围的一切,发现一行十七妖,现在除了他之外,就只还有三个在那里虚空对敌,至于方才眼中看见的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鲛人,此刻又哪里见到半个影子? 不过他刚想叫醒那三个人,便见当头一道血芒直冲面门打过来。 只见这人也是非同一般,大喝一声,是运气调息,也是为了喊醒那三人,他手举过头顶,手中出现一把赤红的长刀,大力劈落。 “叮~” 一声脆响,血珠被劈飞,长刀也发出嗡鸣。 这个红头发的人持刀而立,扫视四方,声音低沉但又很有力, “我乃鼍王座下,青蒿岛青小圣的近侍,哪个不长眼的上前招惹,可敢现身一见?” 此时,另外三个妖修也都被红头发的一声暴喝惊醒,全部聚集到此妖身侧,背靠着背,各自盯紧一个方向。 看来这个红头发的就是吴过吴八刀了。 程心瞻没有现身的意思,还是躲在雾中暗处,一边运转碧睛法眼,隔雾相看,一边又操纵着血珠继续攻击。 但是现在四人呈一个防御阵势,血珠倒是不好杀人了。于是他便故意卖了一个破绽,吴八刀反应快兴许难以奏效,他便操纵血珠去打他背后一人。 这个妖修也是以绳镖为法宝,此刻见血珠飞来,知道用绳镖根本阻拦不了,便将绳索缩到极短,将镖头握在手里,学着吴八刀的样子,用力去劈血珠。 只是他卯足了劲,却劈了个空,不是血珠避让及时,而是血珠突然炸开,化作了一团血雾,遮挡了他的视线,随后,他感觉喉咙一凉,便失去知觉了。 忽然炸开的阴寒血雾将几人笼罩,吴八刀没有看到什么,却听见了一道尖啸声,这不是血珠破空能发出的声音,听声音,更像是飞剑! “走!离开鲛人海!” 吴八刀大喊一声,他顾不得那群海鲸,也不管方才死人没有,更来不及关心剩下的能否跟得上。 他虽然不知道在暗地里偷袭的人是怎么透过迷雾看到自己的,不过敌在暗,而且这个在暗的人又善御使飞剑,那这就没得打,所以一定要离开鲛人海! (本章完) 非正文章016 心悸,请假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写书后第二次心悸,今天第四天了都还没消,感觉不能再熬夜了,所以今天请假,明后天双休在家休息,视情更新,休息好了下周正常更新。 感谢大家理解。 ps:好想有心府内景神啊!《蜀山镇世地仙》非正文章016 心悸,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封爷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吴八刀和剩下两个猎鲸蛇飞速逃离鲛人海,程心瞻紧随其后。 在远处看着的四个黄硫岛人看的目瞪口呆,青老四的手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堪一击了? 四个一合计,两个跟上疯爷,这位爷不识路,别追人把自己追丢了,另外两个则下去把一众海蛇给捞起来,这不少份量的血食,可不能浪费了。只是可惜了那群鲸,让他们给跑了,要是疯爷晚些动手,说不准鲸尸也能捞到几个。 等出了鲛人海,吴八刀回头一望,便见一个面生的黑衣人追了出来。 吴八刀观其相貌身形也不过平平,哪有一丝高手风范,顶多算是个用毒的行家,靠着鲛人海里的迷雾逞威罢了,想来那飞剑也并不如何,倒是自己小心了。 于是吴八刀心下不由看轻了三分,脸上也带起冷笑,藏头露尾之辈竟然还敢追出来!不过此时才出鲛人海,他不想吓走了此人,便继续佯逃。 又掠过几十里,等到确认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来不及折身回鲛人海了,他便立刻停下来。另外两个捕鲸蛇也早有准备,倒飞拦在程心瞻身后,三人呈合围之势将其堵在中间。 “鲛人善幻术,但不善毒,你是谁?” 吴八刀当空而立,手持赤红长刀问。 程心瞻不搭理,左右看看,这里四下空旷,海风习习,用蜃云再无出其不意之效,用瘴气也难以建功,于是他便不再隐藏,直接御使「幽都」刺过去。 不过外人也看不出「幽都」的形质,白骨飞剑受血珠滋养,外面裹着一层深浓的紫朱玄光,这是阴寒血气,同时在这层宛如实质的紫朱玄光外又覆着一层淡淡的紫粉毫光,这是这些天投喂「紫火烂桃煞」初见成效,飞剑已经开始有剑煞雏形。 所以飞剑看起来便是姹紫嫣红之形质,一团紫朱剑光,宛如大毒之物,不见白骨颜色。 剑光突刺,爆鸣如雷,曳尾如虹。 吴八刀顿时变了脸色,方才在雾里,他虽然听见了有飞剑破空声,但也没有料到这飞剑有如此声势,更没想到这个暗中小人看着普普通通,但除了用毒外,竟还有如此上品飞剑。 眼见长虹剑光直奔面门,他左手里又出现一把湛蓝长刀,奋力一挥,便斩出一道十来丈长的幽蓝刀气,似巨浪一般迎向紫朱剑光。 这分明是法剑的用法。 程心瞻看在眼里,心说这个吴八刀也挺有意思,这把蓝刀是法剑用法,刚开始的赤刀是体剑用法,就是不知道接下来六刀还有没有别的变化。 既然如此,便不妨玩玩。 程心瞻操作着飞剑,面对幽蓝的浪涛刀气丝毫不惧,飞剑速度不降反快,直接就击穿了刀气,前进的势头几乎不减,继续刺向吴八刀。 而吴八刀确实不简单,这第一道刀气,是阻拦,是试探,同时也是为了给第二刀遮掩以及留出时间。 在第一道刀气挥出的同时,他的法刀同样牵扯起海上巨浪,巨浪翻涌向前,吴八刀就踏在浪头上,借着刀气的遮掩和巨浪的势头,他高高举起赤色长刀,呈劈山之势斩向刚刚穿过刀气的飞剑。 “铛!” 巨大的声响让在场众人都皱起了眉,同时,一股声浪和法力浪潮以刀剑相交处为中心向四周荡漾,吹散了流云,兴起了波澜。 程心瞻紫阙一震,他以念驭剑,对面势大力沉的一击让他并不好受,同时全身法力震荡,让他喉咙处涌上一股腥甜。 紫朱剑光震颤不已,险些被砸进海里,不过还好没有伤到本体,只是附着在飞剑上的血气被震散不少。 说到底,刀和剑还不一样,天生适合劈砍,尤其是走体术的刀,飞剑则是善刺,自己这一下是以弱敌强,大意了。 不过吴八刀也绝不好过,「幽都」速度极快,又附着着剑煞,撞到长刀的刀锋上,直接将其崩掉了一个缺口。 吴八刀倒飞十来丈,右臂不由自主的颤抖,而且这刀是他的本命法宝,此刻刀碎了,力道反涌,直接冲击到了脏腑,现在他感觉五脏六腑跟翻江倒海似的。 “你到底是谁?” 吴八刀又问了一句,这块海域附近的势力他都比较熟悉,但眼前这个善毒又善飞剑的人他却从未见过,仿佛凭空冒出来的一般,但这样的好手,又岂会籍籍无名呢? 莫非是哪家新招揽来的? 自己这次是出来寻血食的,只是在鲛人海外围寻鲸,都还未动手,便被此人暗中偷袭,出手又是毫不留情,定是另外三家派来坏事的! “鼍王手下黑红黄青四位金丹,你是另外三家派来的吧,还是才来大肚海的吧,我怜你一身本事,若你肯跟我回去参见小圣,替小圣效力,包你往后法财侣地一样不缺,今日之事也既往不咎,如何?” 程心瞻依旧沉默着。 吴八刀见他不说话,更笃定了自己的判断,又说, “你初来乍到,兴许不知,小圣虽在鼍王麾下听命,但背后还有一位大圣的关系在!与小圣作对,你可想好了下场!” 这是在威逼利诱了。 远处两个施展障眼法使自己与海面融为一体的黄硫岛人听到这话,心里不由一慌,以这位爷的本事,若是答应下来,自己几个的小命也就没了。 不过程心瞻自然不会答应,他早已打听过,大肚海除了黄老三,另外三家头领都是妖类成魔,率众食人只是寻常,自己去了,一天也待不下去。 所以他再次御使「幽都」,刺向吴八刀。 吴八刀脸上浮现怒色,收起把那破碎的长刀,又变化出一把新刀来,与碎的那一把别无二致。这样的刀他还有六把,都是身躯上的脚炼成的本命法宝,他不信,这飞剑能经得起他几次劈斩。 吴八刀对付飞剑的路数还是一样,以湛蓝法刀挥舞刀气阻拦,伺机近身以赤红长刀斩落。 此时,另外两个猎鲸蛇妖修也开始动手,他们的兵器还是绳镖,此刻不去管飞剑,而是朝着程心瞻肉身打过来。 程心瞻在空中飞跃,躲避着刀气和绳镖,一幅艰难应对的模样。 而三妹见状也从程心瞻怀里跳出来,去扑抓那两个捕鲸蛇,三妹神速,四爪踏空,辗转腾挪,那两个捕鲸蛇根本抓不住她,同时三妹口里喷着烟火往那两妖脸上吹,着实帮了程心瞻的忙。 直到程心瞻看见在鲛人海边缘,那另外两个黄硫岛的出现了,拖着一群海蛇的尸体紧赶慢赶往这边飞过来。于是,他便以一种能让近处两个人听到但又不至于让远处听到的音量呵斥, “你两个瞎了眼了吗!狸奴都知道帮我,你俩还不替我拦住这两人!” 不远处,两个隐藏起来的黄硫岛人心中叫苦,不是您说要一人上让我等在一旁接应么?而且您在鲛人海里大发神威,怎么到了此处又不行了? 不过此刻被叫破,这两人自然也不能继续躲藏了,随着两道赤黄色的瘴气升腾而起将两个捕鲸蛇笼罩,程心瞻应对起来也就更加轻松。 “是黄老三的人!” 随着显眼的硫磺瘴气升腾而起,青老四手底下的三妖也是一口叫破了程心瞻的来历。 程心瞻暗自一笑,同时专心对付吴八刀,不过他方才以飞剑直攻也是试探,此刻知道了法刀是佯攻,体刀才是真手段,自然不会傻乎乎再去硬碰硬,另外就是这个吴八刀法刀和体刀的配合倒是有些意思,自己往后也可以借鉴借鉴。 「幽都」朝着吴八刀飞过去,迎面又是一道刀气袭来,等到近前了飞剑突然一个闪烁,便失去了踪迹,刀气也斩了一个空。 这是什么剑法? 看着这一幕,吴八刀脸色一变,反应也是极快,把手上两把刀舞成一团刀光,水泼不进,护住自身。 一连串的火光在那一团刀光外亮起,明灭不定,叮叮当当一阵响,仿佛刀有无数把,飞剑也有无数口。 等有个十来息左右,那两个赶过来的黄硫岛人飞近了,程心瞻忽然又撤了飞剑,转身去对付那两条捕鲸蛇,口中叫着, “你两个真是没用,等我过来!” 虽然程心瞻撤走,但吴八刀却不敢追,还在原地舞着刀花,但是他却感觉自己舞刀的速度是越来越慢了,双臂也开始酸痛,他知道自己或许已经中招了,但也更不敢停下,生怕程心瞻诈他,给飞剑抓住空隙一剑结果了自己。 直到他听见一声惨叫,并且许久不见飞剑继续突刺,这才停下来。 他定睛一看,却发现其中一个捕鲸蛇已经被飞剑穿过脑门,一命呜呼了。 他大叫一声,想要上前阻拦,却发现自己的身躯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低头一看,发现身上已经被飞剑划开了许多道口子,只是飞剑太快,这些口子又被寒冰封住,才让自己感觉不到疼痛。 他心生退意。 这个黄老三请来的人不一般!即便方才自己护住了要害,但还是被此人见缝插针造成杀伤,而且剑上有毒,时间一长,自己还真会遭殃。 虽说自己还有压箱底的手段没有使出来,但看得出来这个使飞剑的也没有用上全力,现在还没到分生死的时候,没必要再打下去了。 至于血食的事,只能回青蒿水域去找几个原形大的喽喽给打杀了,充当血食了。 只是带着一队人出来,就自己一个人逃回去,小圣定然是要发怒的。于是他眼睛一转,也冲进了硫磺瘴气里,不过他此刻却不再去寻程心瞻的不快了,而是一刀刀直往另外两个人身上招呼。 而程心瞻似乎在方才与吴八刀的刀剑交锋中受了伤,现在被一头捕鲸蛇缠住,无力他顾了。 等到吴八刀把那两个黄硫岛的人全部毙于刀下,砍下两个头颅,头也不回的逃离了此地,程心瞻也一剑结果了最后一个捕鲸蛇,随后再去追吴八刀。 但他明显是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摇摇欲坠。 而放下血食全速赶来的黄硫岛二人也连忙叫住了程心瞻, “封爷!莫要再追了!那是青蒿岛的方向!” 程心瞻一个踉跄,从空中跌落,三妹叫了一声,立即冲了过来,直到快砸进海里,他才唤出云驾,稳住身形。 黄硫岛二人赶到,连问, “封爷!您是哪里受了伤?” 程心瞻大口喘着气,“被刀劲震伤了脏腑,走,我们快回去吧,把这些蛇尸都带上,就是陨了两个人,希望仙爷和鹰爷莫要怪罪。” 这两人闻言连连摇头, “封爷神威,一人力敌十七妖,留下十六条蛇尸,这两个是拖了封爷后腿,老仙和鹰爷又岂会怪罪。” ———— 黄硫岛,不归楼。 “老仙!封爷当真神威!” 程心瞻回到黄硫水域,和黄云鹰打了一个照面,说两句话马上就回洪炉岛疗伤了,剩下两个人则被黄云鹰直接带到了不归楼。 黄老仙张口就是问封别陆如何,这两人马上就磕头如捣蒜,嘴里大叫封爷神威。 “仔细说来。” 老仙说了一句。 闻言,那两人便你一言我一语说起来, “回老仙,我等潜入鲛人海,发现了吴八刀一行人踪迹,我等想动手,封爷却要自己一人解决。还真不知封爷是玩毒的高手,那十条大蛇游着游着便死了,尸体上紫一块红一块,估计血食都当不成了。 “剩下几个中了幻,还以为是鲛人来了,封爷祭起一粒宝珠,又悄摸杀了三个猎鲸蛇,真是见血封喉,一点动静没发出来,弟兄几个是看傻了眼。 “最后是吴八刀看出来了,破了幻,封爷还要强杀,这时候宝珠被劈碎了,但谁也没想到宝珠里面还藏着一口飞剑!飞剑又杀一人,吓得吴八刀和剩下两个猎鲸蛇亡命似的逃出了鲛人海。” 两人绘声绘色说着,黄老仙看了一眼黄云鹰,眼中的满意是溢于言表,黄云鹰也没想这个封别陆这般厉害,又对两人道, “继续说。” 两人便又道, “当时小的们想着这十来头大蛇才死,可以充当血食,我两便下去捞尸,另外两个就去跟着封爷,封爷还不识路。 “等我俩捞尸跟上,就看见封爷驾驭飞剑压着吴八刀打,就是另外两个捕鲸蛇一直在一旁帮衬,搞得封爷疲于躲避很是狼狈,我还听见吴八刀一直在问封爷是哪家的人,很想招揽封爷,但封爷一声没吭。 “这时候,那两个躲藏在暗处的弟兄想帮封爷,出手拖住捕鲸蛇,那两个兄弟用了硫磺瘴,这才被青蒿岛的识破了封爷是咱们的人。” “蠢货!” 黄云鹰大喝一声,老仙脸上也显露出不快之色,皱着眉道, “继续说。” 两人又继续讲述, “不过那两个兄弟还不是捕鲸蛇的对手,逐渐不支,惹得封爷又来帮他们,本来那吴八刀都无力还手了,就这,最后封爷还在担心老仙和鹰爷是否会怪罪。” 黄老仙闻言点点头,脸上又恢复了些笑意, “到底是陆上才来的,是比海上的杀才懂事些。” 两人继续, “封爷去救那两个弟兄,但和吴八刀交锋也受了内伤,被捕鲸蛇纠缠住,这时候吴八刀也过来了,应当是怕了三爷,先去把我们那两个兄弟给杀了,然后头也不回就跑了,封爷最后也是全杀了捕鲸蛇,还要去追吴八刀,不过内伤发作,险些掉进海里,是我兄弟两给接住了。” 两人这说完了,叩首在地。 “好!” 黄老仙从榻上站起来,“云鹰!” “弟子在。” “你去替本仙看望看望别陆,别寒碜了,东西多带上些。还有别陆要杀人还要担心迷路,你说这像什么话,把黄硫岛的浮标教给别陆。还有,既然别陆善毒,本仙这还有一窝从陆上带来的蛊虫,好多年不用了,你替我送给别陆,另外,让他好生休养。”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四章 魔道采补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送走了嘘寒问暖的黄云鹰,程心瞻这才有空看看他都带来了些什么东西。 首先是一些草药灵果,这种东西修行中人是只嫌少,不嫌多,而且海外的草药灵果他之前还没怎么见过,于是全部收入洞石。 还有就是一张阵图,有隐秘、遮掩、迷幻、聚灵等功效,是比较常见的道场阵图,这张阵图以水火之力催动,正适合洪炉岛。 程心瞻当即就把这阵图给祭炼了,随后布置在洪炉岛上。马上,海上烟波和岛下烟火就蒸腾而起,混作一团碧黄雾气,将洪炉岛给包围起来了。 这样倒是好了许多,免得飞来飞去的人将洪炉岛尽收眼底。 然后是一张海图,大肚海的海图,这比《海上风物志》的还要详细些,随图一起的,还有黄硫岛的浮标炼法。 程心瞻学会之后,放眼望去,便看到海面上悬空浮着许许多多的符种灵光,连成一条条的光线,很是有趣。 最后,则是黄云鹰慎重递过来的一个布网笼子,他当时千叮咛万嘱咐, “别陆,这可是仙爷精挑细选给你的赏赐,是仙爷从陆上南荒林莽里带出的宝贝,他老人家身上蛊虫无数,但这个蛊虫的威力是一等一的。 “老仙说了,别陆你是血神教出来的,是玩血的行家,一身毒术也很厉害,所以专门给你挑了这样一窝蛊虫,唤作「六翅蛇身蚊」,在南荒也叫「病血蛊」,能吸人精血,又能广播瘟疾,是不可多得的攻伐宝蛊呀!” 要么说这黄云鹰在黄老仙手下最得宠爱,明明是黄老仙从南荒随身带来后就抛之脑后的蛊虫,但到他嘴里就是精挑细选了。 而程心瞻心里是不大看得上这魔道蛊虫,只是他现在置身魔窟里,许多正道手段用不上,而魔道手段又有些少了,此蛊放在海外临时用用也正当时。 随蛊虫笼子一同递给程心瞻的,还有一本炼蛊宝典,记载着这蛊虫的来历和炼法。 这「六翅蛇身蚊」生活在南荒林莽里的溪涧里,六翅贴身收拢后,便与小蛇无异,浑身青色,只有半寸长短,可以在水下生活,六翅透明,只一振动,便能出水高飞,速度极快。 「六翅蛇身蚊」一身的血毒都藏在肚子里,自己却是干净的很,栖身的溪涧更是极为洁净,因为别的鱼虫全部给这蛇蚊吃了。所以在南疆林莽里,如有一条溪涧水清无鱼,四周听不见鸟叫虫鸣,那就得小心些了,兴许就到了蛇蚊的老巢。 这蚊虫一口尖牙,善吸血,在没炼成蛊之前,把一头山猪吸干也不过十来息的功夫。此虫不但能吸血,还能放毒,一口咬下去,释放血毒,猎物全身精血就好似要煮沸一样,会被自己的血活活烫死。 不过此物厉害,却也有天敌,南荒林莽里就有一种蛙,专吃这个蚊虫,所以此物也一直难成气候。 另外此物还有一个极大的弱点,就是寿命短,就怕千辛万苦炼成蛊,但没过个十年八年的,就得死光,到时候又得重新祭炼,实在麻烦,所以即便可能在海上没有天敌,黄老仙的心思也一直没有放在这蛊虫身上,而是丢在一边了。 不过此物对程心瞻来说却是正好,本来他在海上就没打算久待。 此蛊炼法也简单,先是以水火木三属的灵物结成秘符投喂,再引诱群虫相互攻杀,百虫炼成一蛊。 程心瞻数了一下,黄老仙送来的这一笼子只有二十四只蛊,各个都瘦成皮包骨了,想来刚带到海外时,定有上千只,但这百年里被黄老仙遗忘了,一群蛊虫在这一个小小笼子里不断的繁衍、老死、互食,就剩下这么点了。 这第一步由虫成蛊,黄老仙已经做好了,第二步就是喂血认主。 照理来讲,这蛊已经认黄老仙为主了,如果要换主子,就得把这个蛊虫饿到濒死,体内精血消耗一空,此时由新主将自己的精血炼成秘符,再喂给蛊虫,让蛊虫重新认主。 这蛊虫成长的上限也是和蛊主的精血有关,蛊主境界越高,或是血脉越精粹,蛊虫的力量与毒性也就越强。 现在这些蛊虫已经饿的只剩一张皮了,正是换主的时机,而且这些蛊虫之间相互吞食,活到现在的,也都是佼佼者。 程心瞻划破手指,滴出二十四滴血,按炼蛊宝典里的秘法结成了血晶符种。他才解开虫笼的禁制,里面病殃殃的蛇蚊就闻见了精血的味道,像疯了似的撞击虫笼。 程心瞻惊叹这些饿成皮一样的蛊虫还有如此活力,随后便把精血一滴一滴打进去虫笼,那些蛊虫疯狂的夺食,还没等程心瞻把精血全部送进去,就又有六只蛊虫在争抢精血的过程中被撕开分食了。 程心瞻无奈,只能以法力干预,将一只只隔开,这才把精血给喂好。多出来的六滴他收回心府里,宝典上说,这第一次喂养不必多,不然蛊虫饿极了,暴饮之下也容易死掉。十天里分先后喂上三次,蛊虫也就认主了,此时也就能放出来对敌了。 ———— 半个月后。 程心瞻炼好了蛊虫,假装疗伤也差不多到时间了,便离开了洪炉岛,去找黄云鹰,毕竟他来海外可不是为了静修来了。 他来到金水岛,金水岛被一团水汽裹着,也瞧不见里面的状况,他便在岛外喊了一嗓子。 “鹰爷可在家中,别陆求见。” 很快,笼罩在金水岛上的水汽变换,生出一条通道来。 程心瞻走进去,发现金水岛上的景色秀丽,还有许多仆役在,走到最深处,发现有一座金色的湖泊,一座宫殿就在湖心岛上。 这黄云鹰倒是事事与黄老三看齐。 程心瞻心里这样想着,最后落在宫殿门口。 “别陆请进。” 里面飘来一道声音。 随即殿门打开,程心瞻望着里面有些错愕,也是一样的金碧辉煌,一样的奴婢成群,但是整体上看着不如黄老仙不归楼的华丽。 而黄云鹰坐着的都不好说是榻了,就是一张大床,上面挤满了莺莺燕燕,有女有男,此刻他翻手又变出一张精致的床榻来放在对面,再分出一半的舞女来,含笑叫程心瞻上前来坐。 程心瞻皱着眉走近,便闻到一股靡靡香气,坐到床榻上,却抬手阻拦了那些女子依附上来,看着黄云鹰道, “鹰爷,老仙那我不好说什么,怎么你这也是这般模样,你是有意效仿老仙?我看这样不好。” 榻上女子变了脸色,噤若寒蝉,不过黄云鹰却是笑意不改, “别陆说错了,不是效仿仙爷,而是仙爷的不归楼就是为兄一手打造的,仙爷楼里的绝色,也都是为兄挑选进献上去的。” 程心瞻闻言语气更加不快, “鹰爷为何如此自甘堕落,你我都是二境,正是分阴必争之时,岂能把光阴放在享乐之事上,这是短视之见,元珠不成,又能有几日快活?又哪里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大快活?大自在?” 黄云鹰苦笑,刚想要解释,却又听程心瞻继续说, “想我旧主血神教,没有攻下西昆仑之前也是呕心沥血,亡命修炼,这才毕其功于一役,拿下西昆仑,但是占山之后,也是有许多人就变了,安于享乐,勾心斗角,我那该死的师尊就是其中之一,我这才愤而离山。” 程心瞻声音愈发高昂, “我想着陆上魔教大抵如此,而海上广阔,或许别有一番气象,没想到,老仙如此,鹰爷你也是如此,哎!既然如此,那我何不离去,去寻真魔?” 程心瞻作势起身要走,黄云鹰赶紧下榻拦住,又把程心瞻按回榻上,再下令撤走了众多奴婢,等到殿里无人,他这才看向程心瞻,却是不由笑出声来, 这下自己是真放心了,不错,他果然就是一个真魔,是个不谙世事、一心修行的真魔,如此一来,即便是老仙死于魔劫,自己坐上这黄硫岛主之位,也敢放心用这个封别陆了。 程心瞻眉头一皱,“鹰爷笑甚?” 黄云鹰这才笑道, “我也姓黄,有外人在时,我喊老仙一声仙爷,无人时,我喊老仙义父,未来海上时,仙爷更是我亲师尊,我又哪里会害老仙?至于为兄本人,当年是奋不顾身随仙爷叛逃百蛮山、九死一生来到海上的,又岂会安于享乐呢?” 程心瞻闻言不解,“那为何?” 黄云鹰深深看了一眼程心瞻,说道,“要不是别陆今日突然登门说上这番话,下面的话我也不会告诉别陆,别陆听在耳边即可,莫要外传。” 不过程心瞻却是立即发誓, “鹰爷今日与我所说,但凡我泄露出去,定叫我今生无法缔结元珠,魔途坎坷!” 黄云鹰当即变色,“贤弟,不必立誓,不必立誓!” 他听的清楚,这个誓言里,别陆都没说假名这个幌子,只说的他自身,足见其赤忱和恳切! “贤弟,是这样,原因有两个,你且听我细细道来。第一个,我和仙爷最初修行的是百蛮山的魔功,在黄硫岛收徒传功传的也是这个,另外还有鼍王传给老仙的妖修魔功。但实际上,当初仙爷在离陆之前,还得到过一道秘术。” “秘术?” 程心瞻应和了一句。 黄云鹰笑着点点头, “是一道采补秘术,这道秘术比仙爷当初修行的魔功跟脚还要高,是仙爷从一处古迹里寻得的,但在陆上一直藏着没有修炼,一是当时峨眉盯得紧,不敢外出采补,更重要的是怕绿袍祖师看出端倪,把秘术抢了去。 “当时叛逃海上之前,仙爷招来心腹弟子,问可有愿意跟他走的,只有我,我当时是最小的弟子,境界也是最低的,但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跟随师尊,于是仙爷将其他师兄都打杀了,只带着我跑了,来到海上后,才传授我这道秘术。” 程心瞻点点头,道了一声,“原来如此。” 这个秘密在心中许久,黄云鹰估计也是憋坏了,此刻谈性极高,继续说, “到了海上,我等才发现这里真是修行采补之术的胜地!鲛人蛇妖,蚌女贝精,简直是予取予夺啊,哈哈哈。虽说采补这些女妖精大概率是比不上人身滋润,但这里胜在量多,也不必担心哪一天就被除魔行侠的道士秃驴给打杀了!” 黄云鹰大笑着,“来了海上,我们师徒俩四处采补,师尊修为从元珠一转马上提升到二转,我也从一境小修到了二境。不过这个时候我们也意识到四处掳人不是长久之计,想找个安身立命之所,这才投靠了鼍王,占下这片黄硫岛。 “大肚海这里可是宝地,南边是鲛国,东边是蛇窟,西边是贝礁,都是盛产雌精女妖。我们师徒也不必再四处去掳夺,只需和那些小头领交涉一下,我等送上灵玉草果,他们便送来雌精女妖,你情我愿。我等也不必像之前一样粗莽,嘿,常是不注意就将这些妖精采补至死。 “而且我等陆地出身,眼量小了,到了海上才知道,不仅蚌女贝精,鲛男蛇童也很是俊俏,现在既采元阳,又撷真阴,事后再将这些奴婢赏赐下去,或杀了充当血食,也无人说半个不字,呵呵,这在陆上是想都不敢想。” 黄云鹰说的极为自得,程心瞻脸上是恍然大悟之色,但心里已经掀起怒火万丈。 魔道!兽性!统统该杀! “贤弟现在不是外人,若是也想修行采补之法,我可去找老仙说说情,收贤弟为徒,如何?” 程心瞻连连摇头,“仙爷采补或为妙法,但别陆之魔道,在杀,在争,在夺,所以还是免了。” 黄云鹰听后心下更是满意,脸上故作遗憾之色,道, “那便随贤弟吧,日后要是想法变了再来找为兄。方才说了这么多,是最为主要的原因,建高楼养奴婢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迷惑其余三位头领。” “愿闻其详。” “这大肚海鼍王麾下有四个头领,是为黑大爷,红二姨,咱家仙爷是三爷,还有一个青老四。青老四本相是一条青蟒,红二姨本相是一头霞蝠。 “黑大爷最是神秘,很早就跟了鼍王,平日里鼍王睡觉,都是黑大爷在管理海域,相传黑大爷也是从陆上来的,不过关于黑大爷到底是人是妖,谁也不知道。 “所以这里除了一个不明底细的黑大爷,包括主子鼍王在内,都是妖修,只有我们黄硫岛收留人族出身的魔道,一旦实力长得快,必然引起猜忌,所以这些年我们师徒两假意享乐,实则是如履薄冰啊!” 黄云鹰感叹着,这些话他憋了很久,今日是一吐为快。 仙爷说的不错,这些年他们假意享乐,对待其余三位头领也是一让再让,于是手下尽养了一群只会摇尾巴的狗,可总得养一头狼出来吧,现在要是什么都不透露点出来,那这狼要么也变成了狗,要么就跑掉了。 “那倒是别陆错怪仙爷和鹰爷了。” 程心瞻说。 黄云鹰摆摆手, “贤弟怎么还叫鹰爷,称兄长即可,对了,贤弟过来听我一阵絮叨,还不知是有何事造访呀?” 程心瞻苦笑, “兄长有采补之术夺取阴阳,自然是不担心修行,而别陆心急元珠,是想来问问这海上罡煞之事,还望兄长指个明路。”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五章 雷罡,硫磺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罡煞么?” 黄云鹰重复了一句。 程心瞻点点头。 黄云鹰稍作沉吟,便道 “海上罡煞不比陆上多,但也还是有一些的,东海这边,有名的罡煞也就那么几个,但这里面还有好些都是存在于传说之中,「东极甲阳罡」在传说中的汤谷之中,「怒水龙王煞」在传说中的龙宫之中,「幽夜沉阴煞」在深海之底,这些别陆就不要想了,或许这些罡煞都老死了也说不一定。 “要是说能指望的上的,我看只有一个。” “哪一个?” 程心瞻连问。 “「龙吟水雷罡」,是怒海狂涛席卷到天上,巨浪冲散乌云,雷霆无处栖身,打在浪头上,由雷光水雾搅弄在一起混合形成的阳罡,天生还带着一丝龙威,就在西南边的「雷暴海」上。” 程心瞻两眼一亮,“不瞒兄长,小弟得天之幸,如今有一阴煞在手,现在正缺一阳罡,不知如何能得到?” 黄云鹰笑说,“别陆也是走运,来了我们黄硫岛,不然要是你一个人,是决计拿不到的。” “这是为何?” “哈哈哈哈,那「龙吟水雷罡」是覆海大圣和托天大圣所共有,你说说,你本事再大,能拿得到手吗?” 闻言,程心瞻心想着,覆海大圣,那不就是之前兴浪攻陆的那条龙么?托天大圣又是谁,是承初真人口中的蜃母吗? 他面上疑惑,道:“兄长消遣我,大圣私物我岂能拿到?不过即便现在我投了老仙,就能拿到了吗?” 黄云鹰这时笑着说, “那我得跟你说一说这海上的地盘分界。自敖家遁世后,东海现在一分为三,从北往南依次为黄海、苍海、沙海,三块海域各由一位大圣管辖,称作东海三圣。 “不过黄海的那位是正经出身,昭告天地后走渎,一路上润泽两岸,得各路仙家护持,功德圆满入海化作真龙,自持清高,不喜和我们打交道。 “咱们苍海和沙海的两位大圣同为海外魔教领袖,并称魔道二圣。 “从咱们这一片地方起,再往北边数上十来个海域,直到黄海边界,都是归覆海大圣管,称之为苍海,咱们鼍王的大肚海和虺王的黑渊海是苍海最靠西的两个海域。 “从咱们这往西去,一直到南海边界,都归托天大圣管,也就是沙海,鲛王的鲛人海和玉王的礁峦海是咱们邻居,就是沙海最靠东的两个海域。 “雷暴海就在苍海和沙海中间,也算是界海了,离咱们这不远。 “雷暴海里巨浪不止,雷霆不歇,没有生灵生存,但是又催生了「龙吟水雷罡」这样的神物,起初两位大圣曾为了争夺雷暴海动过不少手。 “不过都是大圣,谁也奈何不了谁,最后就商定了一个章程,这雷暴海以及里面的「龙吟水雷罡」归两家共有,每隔一甲子双方派人进去开采,各凭本事,看谁拿得多。” 程心瞻总算是听懂了,便问,“那是仙爷手里有进去的名额?” 黄云鹰闻言笑了笑, “仙爷手上没有,但鼍王手上有,而鼍王分名额的手段很简单,谁进献的血食多他老人家就给谁。 程心瞻两眼一亮,“那仙爷这次?” 黄云鹰得意一笑, “上次仙爷就拿了第二,这次更是早有准备,加上别陆你两次猎来的海蛇,保准也是前三。鼍王手里有十个名额,手下四个头领,按血食进献的名次分名额,从高到低便是四个、三个、两个、一个这样。 “每次进雷暴海的人都是三境以下,咱们硫磺岛只要能进前三,定有贤弟一个名额。” 程心瞻大喜,“如此真是多谢兄长了。” “你我兄弟相称,哪还用说这些。” “那兄长上次也去了?可有斩获?” 黄云鹰笑声一滞,随即拿手点程心瞻, “好个贤弟,这是来取笑兄长了,我一甲子前入二境不久,也没什么手段,进去就是看看热闹,自然是没有斩获。 “对了,贤弟,为兄知道你手段了得,但进了雷暴海也不可大意,和我们争抢的都是水上妖精,他们才是弄潮儿!” 程心瞻点点头,但脸上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情。 黄云鹰见着,也不多劝,年轻人,是这样的。 “兄长,那到底什么时候能进雷暴海?” 年轻人,不光自大,还心急。 黄云鹰在心里笑笑,嘴上说, “贤弟来的时候却是正好,鼍王马上就要醒了,应该就是这半个月内的事了。而鼍王之所以定在一甲子醒一次,也是为了这个事情。 “到时候各海大王会带着手底下的头领喽喽去雷暴海朝见大圣,在那里,两位大圣还要开一个饮雷大会,等我们将雷采出来,献上去,由大圣将采来的龙雷罡露分下去,供众位大王、头领品尝。” 程心瞻眉头一挑,“我等辛苦采来的雷,还要上交他们品尝?” 黄云鹰闻言很是诧异,“那是自然,这是两位大圣圈起来的雷罡,我等只是进去采摘,大头自然是要上贡的。” 他心中感叹这年轻人还是初来海上,殊不知这海上一切事物都是有主的,都是两位大圣的私产,只要大圣想要,随时都可拿去。 而且之所以让三境以下的去费力的忘命的采雷,是因为这本身也是一场戏,一场给众大圣大王看的戏,等戏台上的人打得头破血流,再乖乖把争来的罡露献上来,这才好玩。 程心瞻有些不悦,“那要采多少上贡,我等又能留下多少?” 黄云鹰感叹说,“进雷暴海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发一个小铅瓶和一个大铅罐,每次采来的罡露放到小铅瓶里,小铅瓶满了,就倒进大铅罐里,这时候,小铅瓶内壁上挂着的残留罡露,就是我们的,大铅罐是要上贡的。” 程心瞻闻言猛地抬起头,看向黄云鹰,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黄云鹰看着程心瞻的神色,笑容里也带上了一些苦意, “贤弟,这就是海外,我视那些蚌女鲛男为玩物,可那些大圣大王视我等又何尝不是玩物呢,你呀,莫要事事大惊小怪,这样的事,往后还多着呢!” 程心瞻闻言,久久未语。 ———— 回到洪炉岛,程心瞻脸色很不好看,海上一切地位全看实力,无半点道义和廉耻,下位者是上位者的玩物,上位者可以肆意掠夺。 这真是比陆上魔教还差的远,陆上魔教起码还有一个师徒名分在,还要顾及一下正道威胁和人间普适的伦理大义,但在妖魔横行的海上,这些全都不复存在了。 要是那两位天师还留世,怕早就提剑出海了吧! 不过妖性淫邪,兽性暴虐,再加以魔道只求速成,不修清净,所以总是难以避免祸起海上,两次天师出海,杀的血染碧波,但妖魔不还是一次一次死灰复燃么? 对于这些妖魔,教化是不管用的,只有以最强大的力量镇压才可以,但两位天师的经历让程心瞻明白,一次的涤荡魔氛也是不管用的,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对待妖魔要永世镇压,才能还天地间一个清明! 在这一刻,他心里隐约有了一个想法,一个深远到似乎遥不可及的想法。“喵~” 似乎是看出来主人不开心,三妹叫了一声,从冒着硫磺烟气的地洞里跳出来,跑到程心瞻怀里,吐出一粒浑圆丹珠献给主人。 程心瞻见状笑了笑,长出一口气,排解心中郁气,来日方长,自己早晚要还这碧波一片澄澈! “我不吃,三妹吃。” 他自然不吃蛇珠,伸手摸了摸三妹脑袋,心想着三妹这段时间有了口福,那些被他杀掉的海蛇蛇珠,全部取下来喂了三妹,加上前几年在宗里食丹烟,最近来了岛上又好食硫磺气,一身灵韵愈盛,应该也快化掉凡胎了。 三妹不依,两只前爪抱着丹珠往程心瞻嘴边送。 “咦?” 程心瞻方才有心事,没注意看,现在经三妹提醒才看清,这好像不是蛇珠,而是丹药。 他从三妹手上接过来一看,这丹药鸽蛋大,通体暗红色,触摸起来有些粗糙,他闻了闻,硫磺味很重,但又不止硫磺,还有丹砂和铅汞在里面,他还嗅到了草药的味道。 这是正宗的道家外丹。 这妖海魔域里,谁会炼道家丹药? “这是从哪捡来的?” 三妹叫了一声,看向那个冒着硫磺气的地缝。 是掉下去的,还是里面别有洞天? 程心瞻想了想,回到石屋里盘坐,又祭出了竹身,分魂入内,对着三妹道, “走,带我去找找。” 三妹喵一声,就跳进了洞穴里,程心瞻也跳了进去。 地穴比程心瞻想的还深,从外面的高度讲已经都到海底下去了,但这里依旧是极为干燥,洞穴内壁上都是硫磺,烟里也都是硫磺粉末,极为呛人。 而且越往下,洞穴越小,黄烟也越浓,三妹在烟中跳跃,很是自在,而程心瞻被熏的几乎睁不开眼。 下行七八十丈,洞口小的已经容不下程心瞻继续走了,他便口念咒语,想以土遁继续下行, “行山走地,出幽入冥,遁!” “咦?” 程心瞻有些惊讶,怎么没动静,于是他运转法力,又来了一遍, “行山走地,出幽入冥,遁!” 还是没用,他就卡在洞穴上,身体一动没动。 程心瞻有些诧异,伸手去摸洞穴,摸到的全部是硫磺粉,原来到了此处,地下已经全部是硫磺了,一点土都没有。不过硫磺属金土二性,施展土遁应该也能穿行才是呀。 除非…… 除非这里的硫磺全部被人祭炼过了,五行法性产生了一些变化。 “咳咳!” 他堵在洞穴中,硫磺烟气还在从下面往上升腾,并且此时烟气散不掉,愈发浓郁,像是火一样炙烤着他。 三妹在程心瞻身下的洞穴里抬头望着他。 此刻,程心瞻又掐一诀,口念, “变!” 只见他身上灵光一闪,竟原地化作了一只六翅蛇身蚊! 三妹看着眼里,眼睛瞪得像铜铃。 程心瞻在咒术上的天分是所有人都赞叹不已的,他在变化之术上的造诣也是屡屡惊人,所以《广成敕虚随心咒》里的【变】字咒他早就炼成了,他以竹身变作人身在宗内行走,到后面,便是三境的也看不出来。 不过【变】字咒不是障眼法,是真的能在身形大小上变化,所以施咒者必须对要变成的东西十分了解才行。 恰好,最近程心瞻在饲养蛊虫,眼睁睁看着蛇蚊从一张皮到血肉饱满,观察的很透彻,所以变化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三妹看着主人变成了一只蚊子,感觉很是有趣,跳过来伸手要抓。 “三妹别闹,往下走。” 蚊子口吐人言。 三妹随即继续往下。 越往下,洞径还在缩小,最后连三妹也是勉强穿行。 总共行了有两百丈,程心瞻闻着硫磺味都要吐了,地洞这才突然开阔。 程心瞻一看,这是到底了,这个地穴下面是一个倒扣碗似的空间,长达两百丈的地穴像是碗顶上的一个烟囱。 程心瞻也终于看到了硫磺烟气的来源,竟然不是地火焚烧硫磺自然生成,而是源自一个焚炉。 这是一个颇为庞大的焚炉,赤黄色,六脚四耳,上面还雕着狻猊的纹。深深的焚炉里还有一层浅浅的黄色膏体,焚炉下通着地火,就是地火炙烤这些膏体产生的硫磺烟气,然后通过地穴排到外面去。 程心瞻认得,这黄色的透明膏体里如有水光涌动,看着像是蜜一样,这是硫磺蜜脂,是硫磺类中最为难得的一种解毒大药,往往有上千年份,是丹师珍宝。 想来最初的时候,这焚炉里一定填满了硫磺蜜脂,才能焚烧这么久后仍有剩余。 焚炉旁边的地上还有一个三脚的凹陷印记,像是长时间放置丹炉后留下的痕迹,看来曾经有人在这极深的地穴里炼丹。 而且程心瞻在丹霞山炼了六年多的丹,不难推断,这个人应该是炼出了一些有毒的废丹,随后把废丹倒进焚炉里,又用难得的硫磺蜜脂覆盖,再引地火焚烧,让丹药里的毒性慢慢挥发出去,同时被硫磺化掉,不至于污染地脉和一方灵气,这是丹师常用的法子。 而且这地方找的极好,这片海域地热充沛,盛产硫磺,诸多小岛上到处都是硫磺烟气,故而这一处很不起眼,光是黄硫岛上这样的地穴怕是都不下百处,所以黄老仙应该也一直没有发现这里还别有洞天。 只是什么样的毒丹,需要埋在这样隐秘的地底,还要以珍贵的硫磺蜜脂压制。 程心瞻环顾四周,发现还有一个药橱遗留,这上面放着一个丹瓶,旁边还有一张笺子,上面写着, 『九龙岛炼气士杨鸣,在此炼瘟癀丹试手,丹成后以硫磺覆压并焚烧毁之,后来误入此地者,若见焚炉中硫磺不足一寸,则瘟癀丹已解,若高逾一寸,则丹毒未解,来人可食笺侧解瘟丹解毒,并速速离去,勿动焚炉。』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进献血食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九龙岛?杨鸣? 程心瞻心头巨震。 九龙岛是传说中灵宝天尊道场中的一个仙岛,有许多大能居住修道。而杨鸣此人,要是程心瞻没记错的话,瘟癀大帝座下扼瘟使君之北方使君俗名就叫杨鸣,是商周时期敕封的古神。 这里竟是他曾经的炼丹之处。 而字条上以炼气士自称的口吻,也印证了是那个时期。 程心瞻有些恍惚,感觉上古之神与自己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上一次给程心瞻这种感觉的是人参果。 他又看了一眼焚炉,里面的硫磺蜜脂只有浅浅的一层,紧贴在焚炉底壁上,半寸也没有,里面的毒丹早已经被化完了。 他又看了看那丹瓶,上面贴了一个红条,写着, 「天黄解毒丸」。 他掀开瓶塞倒出一粒一看,发现和三妹手上的一模一样。 他闻了闻,很是惊讶,这都过去上万年了,药性居然还在,不过丹瓶只是普通玉瓶,早就没有灵气了,想来只能是因为这里充斥硫磺烟气的缘故了。 而硫磺烟气可以延长药性,这在之前的丹书里可没见到过,等回去后知会丹霞山的同门,定能叫他们喜笑颜开。 另外,这杨使君说的是毒性未解,勿动焚炉,那现在毒性已解,是不是就可以动焚炉了呢? 程心瞻收起「天黄解毒丸」,这是解毒圣药,往后定能用的上。至于这焚炉,历经万年地火炙烤和硫磺烘焙后历久弥新,不用想也知道是件不可多得的宝贝。 他再次看向焚炉,这是一个巨物,每一支炉脚都比他人还要粗,炉壁足有两尺厚,像是某种赤铜铸成,炉壁外嵌着金黄色的狻猊饰像,内壁上则雕着火龙,看着厚重而威严。 这炉壁上密不透风,没有丹炉那样多的镂空出烟口,所以又可以作为鼎,行烹煮之用。 三妹看来很是喜欢这个炉子,在攀爬跳跃。 他以水行法力覆盖手掌,去推动焚炉。 “呲呲——” 手掌和炉子接触处发出白烟和呲呲的声响,一股炽烫的感觉从掌心传来。任程心瞻二境的力量,这炉子动也不动一丝。 看来得先祭炼一番才能收起来了。 程心瞻心想着。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日,他便以肉身在岛上继续祭炼「幽都」,竹身则在岛下祭炼焚炉。 程心瞻祭炼宝器一直用的是温素空教授的《三叠炼宝禁》,里面血炼、法炼、神炼之法都有讲述,有各自的结禁秘要,这么多年用的很是顺手。 对焚炉程心瞻用的就是法炼,大约过了有十七八天,他的法力便浸润到焚炉的每一个角落,这里面已经没有了扼瘟使君的烙印禁制,也或许是使君当年就只把这个宝贝当焚化毒丹的炉子用,都没有去认真炼化。 祭炼完成后,他心念一动,这炉子便起来了,最后当空滴溜溜一转,缩成寻常碗大小,落到了程心瞻手里。 他捧在手里四处端详,翻转后发现炉底下竟然还有刻字。 最上面有两个大字,是为:吞毒。 看来这就是这个焚炉的名字。 两个大字下面有一段蝇头小字,程心瞻仔细读完,心中就是一喜,这竟然是一篇丹方,就是「天黄解毒丸」的丹方。 这段蝇头小字里还特意写了,使君担心自己沉溺于炼制瘟丹,万一哪一天自己死于丹毒,而丹毒又扩散出来,为害一方,那就枉造杀孽了。所以使君自己炼制瘟丹的同时也一直在钻研解毒丹,并将解毒丹的丹方篆刻在他自己常用的丹器上,也方便他人寻找。 这是古仁人之心啊! 程心瞻感叹着,手再一翻,焚炉便被他收入体内,放置在心府之中。 他看了看洞穴,这里既有地火,又有主材硫磺,还十分隐蔽,想了想,他便祭出了「火炼赤霄」,化作丹炉形态,放置在地火之上,随即开始钻研「天黄解毒丸」的丹方,并着手炼制。 这「天黄解毒丸」可解各种疫病,是无价宝丹,早些掌握,早些贮存,有备无患,方是正理。 如此五六天之后。 “咕噜噜——” 一声声雷鸣似的巨大声响碾过大肚海。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鼍王醒来了,这是大王的肚子在发出叽鸣。 “贤弟,速来冰窖!” 紧接着,黄云鹰的声音就传到洪炉岛上来。 地穴之中,程心瞻一招手,三妹便从丹炉上跳下来,他急忙抢救出丹炉里的半成品收拾好,随即收起丹炉,再身变飞蚊,回到地上。 地上,肉身已经站起等候,竹身程心瞻化作一点灵光没入其中。 而三妹在宗内丹霞山里久食丹烟,来到海外后又饱饮硫磺气,体内的狻猊血脉进一步激发,终于初通变化之术了。三妹摇身一变,金烟升腾,化作了拳头大小,跳进了程心瞻的怀里。 程心瞻踏空离开了洪炉岛,直奔存放血食的冰窖岛上去。 到了冰湖处,发现黄老仙和黄云鹰都已经在了。 “见过仙爷。” 程心瞻落地后对黄老仙行了一礼,随后对黄云鹰点头示意。 “别陆来了呀,鼍王已经醒了,我等现在就带着血食过去进献,别陆就一起吧。” 程心瞻称是。 黄硫岛用来装取血食的法器是十来个巨大的舟船,此刻黄硫水域的人都聚集到此处,除了黄老仙、黄云鹰和程心瞻之外,其余的都下湖取血食了,再搬到舟船上。 “再快些!” 黄云鹰呵斥着。 最后,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历经一甲子存储,整整一湖的血食全部被打捞上来放到舟船上,整整装满了十三船,怕不下几十万斤。 黄老仙的这个法子确实是妙,北海来的玄冰也确实神奇,这些泡在里面的尸体和临死前的一刻没有什么分别。程心瞻看到了自己杀的那些海蛇,头上的血洞依旧鲜艳,血肉仿佛都还在跳动。 海风拂过,只有血腥味,没有任何异味。 “本仙站船头,云鹰你去船尾,别陆守在中间,路上千万提防着,有些人血食攒的少,他就不想看到你的血食多,明白吗?” 黄老仙沉声说。 黄云鹰和程心瞻都点头称是,想来,这路上也不会太平。 随即,黄老仙运转法力,十三艘巨船便同时开始缓缓升空,三人站在前中后位置,另有二三十喽喽跟在后面。 巨船离开地面后,越飞越高,越飞越快,往大肚海中心飞去,那里是就是鼍王的居所,半月岛。 半月岛在大肚海的正中心,四个头领各在一方,黄硫岛在东南,青蒿岛在西南,船队一路往西北走,大约行了才百余里,还有麻烦找上来了。一道刀气从天而降,分开了天云,似乎要将这个船队一刀两断。 程心瞻抬起头,随后马上看向黄老仙,这是三境的手段。 黄老仙也立马反应过来,祭出一道黄色烟瘴,玩弄瘴气本来就是南派魔道最为拿手的手段,黄老仙所在的黄硫岛又是得天独厚,他历经百年炼出的「火毒硫磺瘴」在大肚海也是颇具盛名的。 瘴气宛如实质,断云破浪而来的刀气竟然没能将其斩开。 “呵呵,青老四,大王饥肠辘辘,正等着我等送去血食充饥,你不抓紧赶过去,来我这里做什么?” 黄老仙皮笑肉不笑道。 “你这个黄毛赖皮狗,还有脸跟我谈血食,你暗中坏我多少好事,今日,交出一半的血食出来,否则,你圣爷扒了你的皮!” 一声怒吼从天上传来,程心瞻只见云上有一道青色的身影在云中若隐若现,真似青龙一般,随后便见一把六七十丈长的偃月巨刀从天劈落。 船队上,程心瞻见横亘天地的大刀落下,一声不吭便跑了。 船尾的黄云鹰看傻了眼,“别陆,你!” 程心瞻不回,直接跳进海里消失了。 黄老仙似乎也是始料未及,出手就慢了半分,只见他手中掐诀,盘桓在天上的毒瘴扭曲变化,化作了一条黄色的蛟龙,腾空而起,一口就咬在了刀上。 蛟龙和巨刀尚在角力,而程心瞻则在海中水遁,一路往西去。他有大肚海的海图,知道青蒿岛去半月岛该怎么走。 等差不多离开了那边的视线,程心瞻再冲出海面,飞向高天,随后全力运转「九阳还形丹瞳」和「通幽照神碧睛」往西边去看,只见他眼中赤光如炬,幽光如月。 很快,他便看到一处,那里妖气冲天,同时又尸气滚滚。 就是那了。 他飞速过去,便远远也见一只船队,这只船队就浮在海面上,船上同样放着血食,但看数量,仅有黄老仙的一半。但护卫船队的人数,却将近五十人,而且隐约可见水下还有许多巨大的蛇影。 程心瞻再用法眼细看,看到了一个熟人,正是吴八刀。 他祭出「幽都」,化作一根白骨针,没入海水之中,浪都没溅起一滴。除此之外,他又祭起新炼的蛊虫,同样收拢翅膀化作蛇形钻入海里。 他以念头操控着,骨剑和蛊虫在海下迅速穿行,很快便来到了船队地下,骨剑穿过一个又一个巨蛇的脑袋,这些妖物一点声响也没发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从后到前缓缓沉下去。 飞剑所过之处,寒霜冻住了血液,一丝血液没有融进海水里,血腥味都没飘出来。 紧随飞剑其后的蛊虫立即落在这些蛇尸上,饿了上百年的蛊虫终于有机会大饱口福。 飞剑越下境,便是这样,杀人如探囊取物。 直到只剩下前面几条大蛇,船队上才有人发现不对劲,这一看,发现几十条大蛇只有五六条了。 “敌袭!” 有人大吼了一声。 吴八刀悚然一惊,回首看去,便见海底下逐一沉下去的蛇影。 这熟悉的场景! 吴八刀立即祭出两把长刀握在手里,高喊, “贼人!出来!” 程心瞻闻言不语,只是一味纵剑杀妖。 杀尽了海底蛇妖,飞剑又飞出海面,去杀船上的人,为了尽量晚些被人抓到飞剑轨迹,程心瞻远远望气识别,是从境界低的杀起。 对于这种灵觉低下、念力薄弱的低境妖修来说,飞剑就是他们最大的克星,在空中疾速穿梭的飞剑他们根本发现不了,也躲避不了,针一般的飞剑穿过眉心,剑煞在脑中一搅,随即出现一个被寒霜覆盖的血洞,这便昭示着一个妖修的死亡。 剑名「幽都」,最是贴切不过。 至于幽绿色的蛇蚊蛊虫,也像极了幽间的使者,飞剑每杀一个,便有数只蛊虫落到其尸体上,过不了十来息的时间,这些尸体就变成了干尸,全身的精血都被吸走。 终于有一个小修,不知是曾经走过什么运道,还是祖上曾经阔绰过,「幽都」要从他的后脑贯入之时,他的天灵突然爆发出一团青金色光芒,一个蛇纹青铜兜鍪自主浮现,护住了他的脑袋。 「幽都」打在兜鍪上,没有第一时间将其击穿,同时还被青金光芒照出了踪迹。 “在那!” 有人大喊了一句,于是众多法术兵器都打了过来。 眼见形迹被发现,程心瞻也就不在掩藏,全力催动飞剑,紫朱光芒骤然绽放,剑煞冲霄,瞬间就将样式看着还颇为古老的蛇纹青铜兜鍪炸成粉碎,一同粉碎的,还有那个自以为活下来的小修脑袋。 “果然是你!” 吴八刀大吼一声,四处环顾,却发现不了刻意变化隐藏起来的程心瞻。 无奈之下,他大吼一声,先去拦截飞剑。 飞剑在船队中飞窜,剑身上的煞气时不时滴落,落到了船中血食尸身上,便燃起了紫红色的煞火。而在煞火的遮掩下,已经吸干水下妖尸精血的蛊虫便落到了这些给鼍王准备的血食身上,开始大快朵颐。 吴八刀瞬间就红了眼,让他拼命可以,可让他做护卫,实在太难为他了。他挥舞法刀,控制着海水冲到船上,企图熄灭血食上的煞火,同时,他嘴里突然发出尖锐的嘶嘶声。 程心瞻猜到这可能是在向那位青老四求援,于是毫不恋战,飞剑和蛊虫统统没入水中,飞速逃离,他本人也收敛声息,绕一个圈子往回走。 途中,他在海底便看到了一条青色的巨蛇像龙一样在云中蜿蜒飞腾,所去的方向正是他刚才偷袭的船队。 一路匿影藏形,飞剑和蛊虫也与他汇合,就在这短短的一次偷袭里,他便惊喜的发现,放出去十八只蛊虫,回来了二十六只,新多了八只幼虫,这让他不禁感叹,这就是为嗜血而生的蛊虫,在饮血时繁衍。 “噗—” 他冲出海面,掀起水,重新落到了船队上。 “这个叛徒还敢回来!” 有一个喽喽见到程心瞻回来了,指着他大叫。 “啪!” 黄云鹰隔空一道法力打过去,险些把那个说话的人头给打下来。 “贤弟,你是去青老四那边了?” 黄云鹰笑着问,青老四一句话不说突然撤走,甚至连老仙都没反应过来去拦截,定然是有事发生。 黄老仙也笑着看过来,他对这个新投过来的小魔头是越来越喜欢了,嗜血好杀在魔教里比比皆是,但机敏的就很少了。 程心瞻笑着拱拱手,“青老四家的大度,让老仙赐我的蛊虫狠狠饱餐一顿。” “哈哈哈哈!别陆呀别陆,你真是我的福星!走!继续走,拜见大王去!” 黄老仙大笑着,驾驭船队继续出发。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七章 鼍王(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半月岛极大,形如其名。 黄老仙看到了岛屿,心下松了一口气,到了鼍王当面,就没有人敢打血食的注意了。 船队也不敢在空中飞了,慢慢落到海上,海底是妖修的地盘,所以一路上黄老仙都是宁愿消耗法力在天上走,也不愿在海上划行。 船队逐渐靠近半月岛,同时,众人也看到了青蒿岛的船队。 只一眼,黄老仙就险些笑出了声,这船上的东西还没自己的一半多,这次进献,青老四注定是垫底了。而且船上还有火烧的痕迹,想来定是别陆弄出来的乐子。 程心瞻看到后却是双眼一凝,方才青蒿岛的船队护卫有五十人上下,他杀的人还不到一半,到现在,只有两三个了。反而,船上新添了不少妖兽尸体。 这个青老四还真是狠。 这个时候,程心瞻也终于看清了青老四的人身形象,看体态是个精壮有力的青年,但神情阴翳,三角眼,薄唇细眉,一脸凶相。 此刻,程心瞻也看到青老四正向自己看过来,身边是吴八刀在伸手指向自己。 也就在这时,紫阙之中,「伏矢」突然示警。七魄之中,如有外物侵犯肉身,「尸狗」会示警,并由「吞贼」御斗,而当有大危险临近,又尚未侵入肉身时,「伏矢」则会察觉到,发出警示。 现在能有什么危险?只有正在看过来的青老四。可是青老四只是往这边看了一眼,只看一眼能有什么危险?那只能是三境修士的元神秘术。 程心瞻瞬间反应过来,不过他躲不掉,因为三境和二境的天堑远不是一境和二境之间的差距可以比拟的。他以飞剑杀小妖,小妖无还手之力,现在青老四以元神秘术来害他,他同样无法躲开。 只是幸好,他还有一件紫阙之宝。 他念头一动,三魂七魄便全部躲到「绛紫替命镜」之后。 他也只来得及动一次念头,随后,便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跨过了几十里的距离,精准的打到他的眉心,并毫无阻滞的渗入到他的内景世界里,再重重撞在紫阙窍上。 但随着「绛紫替命镜」上光华一闪,这股闯进来的元神力量便被消解成无形,而镜子毫发无损。 还好,镜子没有白白浪费在一个三境手上。 程心瞻松了一口气,随即惨叫一声,从船上跌落,坠入海中。 “青老四!” 黄老仙怒喝一声,同为三境,又如何看不出来这是元神手段,如果当面要是还能忍下这口气,他黄老仙干脆把头埋水里算了。 在大王面前不好动刀兵,可是元神手段他黄老仙也不是不懂,紫阙之中元神一指,便同样有一股无形力量扫过去。与此同时,黄云鹰跳进海里,把程心瞻捞了上来。 程心瞻面如金纸,紧紧闭着眼。 妖族气血如海,肉身强横,但在元神上的修行却不如人族,而且黄老三之前对另外三个头领一直是退让,基本没怎么动过手,上百年来都是只守不攻,此刻真正动了怒火,却是让青老四都变了脸色。 磅礴的元神力量像是线潮一样席卷过去,同时冲进青蒿岛船队上每一个人的脑海中。 青老四护住了吴八刀,同样以元神抵挡,不过黄老仙的攻势让他自己都是一阵头晕目眩,吴八刀抖若筛糠,呕出一大摊鲜血来。还有两个喽喽,白眼一翻,往后一倒,竟然就这么当场死掉了! 青老四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随后再看向黄老三,眼里有杀意,也有惊诧,但却没有继续动手了。 黄老三含怒出手,一击奏效,但心里却有些后怕,他面上冷哼一声,也就此作罢。 随后他来到程心瞻身边,看着他还有呼吸,只是紧皱眉头,紧紧闭着眼,似是在遭受着莫大的痛苦。 黄老仙翻手变出一个药瓶,在黄云鹰惊异的目光中倒出一枚霜白色的丹丸,只有黄豆大小,将其塞进了程心瞻嘴里。 丹丸一入口,就化作一道凉气,从十二重楼进入内景世界后便飘进了紫阙里,随即化作一场霜霖,飘洒下来,落到三魂七魄身上。 三魂七魄顿时喜笑颜开,如饮甘霖。 “呼——” 程心瞻吐出一口气,幽幽转醒,看见黄老仙一张大脸抵在自己面前,他赶忙要站起来行礼,却被黄老仙按下, “别陆勿动,伤了魂魄不是小事,先静坐调息,缓一缓,稳固魂魄后再动弹。” 黄云鹰见缝插针道, “别陆还不谢过仙爷,仙爷为了你,已经和青老四动起手来了,为了救你,怕你留下暗伤,更是喂了你一颗「寒露保神丸」。” 程心瞻听了,连忙强撑着拱拱手, “实在谢过仙爷。” 黄老仙只是笑着拍拍程心瞻的肩膀,“别陆都是为本仙办事才恶了那条青蟒,说什么谢,抓紧时间调息,如果要进雷暴海,你还得出力呢。” 程心瞻称是,随即五心朝天坐起,闭目调息。 船队很快就靠了岸,半月岛上林海莽莽,林子里有河流密布,水汽蒸腾,弥漫全岛。 黄老三架船从一条通入海中的河流逆流而上,往林莽中央去。 上了半月岛后,打雷一样的饥鸣声震耳欲聋,吵的人头晕目眩,同时,程心瞻还感觉到被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住,那种感觉,像是在深海中,被漆黑而沉重的海水挤压着,同时,还被深海中的巨物注视,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吃掉。 他在宗里常和四境五境的打交道,但因为那些长辈总是收敛着气息,以至于他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所以此刻,他没有伪装,而是被迫的大口大口喘着气,连最寻常的呼吸吐纳都维持不住,而仿佛被人扼住了脖子。 一边的黄云鹰也好不到哪去,或许是之前有过经验了,此时他在闭目调息,但从他混乱的呼吸声和额头渗出的汗珠来看,他的调息只是无用功。至于那些喽喽,坐在船上互相搀扶着,已经半晕过去了。 上岛后不久,林莽之中忽然一震,树冠之中飞下无数只鸟,落在船上,将血食全部覆盖住。 “别陆勿动。” 黄云鹰连忙提醒一句,“这是大王养的挑食鸟,专门用来检查血食是否新鲜、是否有毒还有是否拿不曾修炼过的肉体凡胎充当血食的,万不敢惊扰到了。” 程心瞻这才明白,他去看那些鸟,这些鸟浑身黑色,像是乌鸦,但头上两眼处又有两道白羽。这些鸟儿嘴巴很尖,像针一样,插进血食里,随后再拔出来,一处一处检查着。 黄老三精心准备的血食自然没有什么问题,这些挑食鸟检查完后便飞走了,此时,船队的目的地也要到了。 船驶入岛心的一个湖泊,湖泊不大,被绿树环绕,湖泊中央矗立着一块巨石,巨石被掏成了一个座椅的模样,上面正坐着一个人。 黄老三已经是雄壮膘肥了,但与石椅上坐着的这位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石椅上坐着的这位,程心瞻目测有三十余尺,众人站着,还不到其小腿高,是实打实的巨人,魁梧而痴肥,肚子高高鼓起,看着能塞进去二三十号人。巨人穿着厚厚的皮甲,头上带着兜鍪,全副甲胄,椅子旁边各放一个金瓜大锤,光是锤头都有数人高。 巨人满脸的肥肉,獠牙外翻,此刻两眼闭合,似乎还在睡觉。 而响彻整片大肚海的雷鸣就是从这个巨人肚子里发出来的。 那股让程心瞻极为不适的威压在此地几乎凝作实质,他只能屏息凝神,把头深深低下,生怕被看出什么来。不做他想,这位定然就是鼍王了。 “老三还是来得早哇!” 巨人没有张嘴,没有睁眼,也没有动弹分毫,雷鸣一样的声响是从他的肚子里发出来的。 黄老三立即点头哈腰,“怕大王受饿,小的听到大王醒来,马上就过来了,一分没敢耽搁。” “嗯。” 巨人回了一句,便没有再说话,仿佛又睡着了。 紧跟着,在附近的另一条水道里,青老四的船队也出现了,但是鼍王却没有开口说话。 青老四此刻再也不见往日的威风,把手高高举过头顶,头则憋足了劲往下低,动也不敢动一下。 又过了半个钟,远处的两条水道几乎同时出现了两支船队,听到动静,程心瞻看了过去,左边的那支,站在船头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一身黑衣,右边的那支,站在船头的是一个体型丰腴的女子,一身红衣。 这定是黄云鹰口中的黑大爷和红二姨了。 “老大和老二也来了。” 巨人说话了,但这次,话音是从嘴里发出来的,同时,鼍王也睁开了眼。鼍王的眼睛是墨绿色,有着金色的竖瞳,看着便摄人心魄。 “参见大王!” 那两人高声行礼。 “有什么话,等本王填饱了肚子再说。” 说罢,鼍王张大了嘴,张大到了让程心瞻觉得不可思议的角度,同时,鼍王的脸也开始变化,缓缓化作了一个巨大的鳄首。 紧接着,半月岛上狂风大作,林莽胡乱的摇摆着,但四位金丹首领已经见怪不怪,各自施法稳住船和带来的手下。 首先是那个黑大爷带来的船队,船上的血食纷纷被狂风卷起,然后在风中急剧缩小,再落到鳄首之中。也不见鳄首有什么吞咽动作,血食落到其嘴里就消失不见了,船上的血食不断的飞出,没入其中,这个过程,足足持续了近百息时间,上百万斤的血食就这么没了,黑大爷身后连绵的巨船已经空了。 程心瞻没有多看,他来不及感叹这是怎样的神通伟力,他深深低下头,眼中一片通红,因为他看到了在那狂风中被胡乱甩动的血食中,有人的尸体! 狂风不停,又去卷红二姨身后的血食,但这一次,只过了四五十息,红二姨身后的血食便被席卷一空。 随后是黄老三,即便是黄老三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在维持船只,但在飓风之中,船还是在胡乱的摇摆,而且时间还很长,足有六七十息。 等狂风再刮到青老四的船上,只停留了二三十息,随后,风便停了。 那狰狞的鳄嘴缓缓合上,又变回了人首,同时,鼍王的肚子比之前鼓大了两倍有余。此刻,充斥在众人耳边的不再是轰隆隆的饥鸣声,而是像磨盘一样的搅动声。 听着这声音,脑中便不由想到包含人身在内的数百万斤尸首此刻正在这鼍妖的肚中化作血水,程心瞻便想吐,更想杀妖。 过了很久,鼍王打了一个响亮的嗝,这才开始说话。 “老大,老三,不错。” “多谢大王!” “多谢大王!” 那黑大爷和黄老三连忙行礼。 随后,鼍王那冰冷的没有半点情绪的竖瞳望向那个红衣女。 红二姨扑通一声跪下来,急道, “大王,且听小的解释,我那边新成了一座三尸岛,岛上有五境尸魔开宗立派,号作赤身教,听说是陆上成名已久的人物,覆海大圣把那一块海域都让给了他,现在称作万尸海。 “万尸海和小的负责的水域毗邻,那赤身教众仗着教主境界高深,屡次来我水域掳夺精怪,侵夺血食,小的不敢失了大王威风,损了海域分界,因此和那赤身教多有争斗,这才耽搁了搜刮血食,乞大王恕罪。” 红衣女连连磕头。 鼍王听了,缓缓点头,“此事我知道,不怪你,大圣有谋划,万尸海那边你多忍让些。” 红二姨听着心中一喜,那赤身教的人个个悍不畏死,成尸之后又是铜筋铁骨,更能操纵尸身,越打那边人数越多,她深感吃力,更担心赤身教的三尸大能哪一天不高兴打杀了自己,但同时又怕丢了地盘被鼍王怪罪,现在鼍王开口,往后自己避一避就是。 “老四,你呢?” 鼍王又看向青老四。 青老四没有言语,他那个地方毗邻黑渊海、鲛人海和雷暴海,黑渊海他不敢招惹,鲛人海在防着他,雷暴海里没有活物。前几次,他是靠着捕鲸队猎杀海鲸和云鲸,因此血食分量足,现在鲸群躲着大肚海,他的捕鲸队也死伤殆尽,最关键的是,他也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他能想到的,就是把自己水域里的妖精杀了充数。 “你是觉着自己是沉陆大圣的远亲就可以怠慢本王了吗?!” 见青老四不答,鼍王又问了一句,这一句,声如惊雷,青老四首当其冲,整个人倒飞出去,胸膛仿佛塌陷了一般,鲜血喷涌。 青老四落在最后一艘船上,又挣扎着立即飞回,口道, “小的办事不利,任凭大王责罚,但从不敢有半点不敬之心,下回,下回定能办好差事!” 青老四大骇,刚才那一瞬间,他真以为鼍王要杀了自己,但就是真杀了,他也不相信那个不知道隔了多少层关系的姑祖爷会来替自己报仇。 “哼!” 鼍王冷哼一声,“下次凑不够百万斤,你就滚回深海去!” “遵命!遵命!” 青老四连连拱手,他当然不想回那个一片死寂的深海,那里哪有东海这般热闹。 “老大和老三办的好差事,随本王赴饮雷大会,赐酒!” “多谢大王!” “多谢大王!” 黑大爷和黄老三又是忙不迭拜谢。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八章 雷暴海(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鼍王话说的有点奇怪,这次赴宴只带黑大爷和黄老三? 红二姨和青老四闻言脸上都出现了焦急之色,他们是三境的大妖,寿元悠久,可如果想要继续增长境界,能用的手段却是不多。 妖魔没有正道那么多法统坦途,炼丹、制符、炼器、聚气、观星都可以触类旁通,还时常讲道论、开法会,使得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而寻常妖魔,只有靠吞吐天地灵气和服食血食宝材这两条路子,前者就是靠悠久的寿元硬熬,后者就得看机缘了。 而且到了三境,一般的血食灵物也基本不管用了,但若是作为天地灵机的罡煞,那是肯定够格的。 在这其中,含有龙威的罡煞绝对是海中妖精的大补之物! 纵观四海之妖,能入得了三境的,往上数个几十代,总能和龙族搭上关系,境界越高,和龙族的关系就越近。 就青老四所知,红二姨祖上就是龙子鸱吻的后裔,鼍王是真龙后裔,至于自己,体内流的是蛟血。像这样身怀龙血的妖族,一旦服用了龙威罡煞,便能进一步激发体内的真龙血脉,境界和神通都会得到提升。 所以鼍王每一甲子醒来,对下面的几个头领来讲,即是危险,也是机遇。鼍王作为覆海大圣麾下的顶尖战王,每次进雷暴海的名额都是最多的那几个,每次在品雷宴上,能分到的龙罡也是极多。 所以青老四宁愿挨打也不愿走,鼍王睡觉,自己就可以无法无天,鼍王醒来,自己就可以得到龙罡,去哪找这样的好事? 可往日里,即便进献血食是倒数,也能被鼍王带着赴会,下手也能进雷暴海采龙罡,怎么这次就变了呢? 黑老大,陆上来的爬虫,黄老三,更是人族出身,由他们来饮龙罡岂不是浪费? 青老四握紧了拳头,不过他刚被教训了一次,现在不敢再触霉头。不过红二姨顾忌少一些,没忍住,哭天喊地的嚎, “大王!小的冤呐!方才您也张口说了,这回血食少了实在不怪小的,怎么去宴饮就不带小的了,没了小的,谁来给大王斟酒哇!” 鼍王眉头一皱,他在沉睡中已经接到大圣旨意,这次情况特殊,两位大圣去了陆上不在家,采来的龙罡大头是由自己这些妖王分,往日里哪有这样的好事! 往日里是大圣分罡,自己自然要把手下的人都带上,多个席位也就多得一份,于自己的大肚海是好事。但现在是自己分罡,自己可没有大圣那般大方,那肯定是要自己多留些,那手下就不必多带了,多一个席位自己就少得一份。 不过这个奴才说的也有道理,人带少了,自己的排场也就小了,到时候免不得还要被其他妖王笑话。 青老四此刻见鼍王迟疑,马上跪下磕头, “大王,带上小的一起吧!小的一定痛改前非!” 旁边吴八刀也是扑通跪下了,磕头如捣蒜。 鼍王有些不耐,“罢了!那都跟上吧,手下采雷的人数还是按惯例。” 于是红二姨和青老四连连叩首相谢,黑大爷和黄老三就有些不高兴,不过鼍王的决定他们也不敢说话。 鼍王又打了一声响嗝,肚子里的声响也终于消停些了。他把手一挥,林莽仿佛活了过来,枝叶摇摆,地动山摇,鸟兽腾空,不一会,便有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只见打头的是十来个美人,身着羽裙,头戴彩冠,应该是鸟妖化形,后面是一排身高百尺的赤膊力士,走起路来地动山摇,应当是石精点化。力士们合力扛起一个珊瑚炼成的巨大宝座,上面嵌着珍珠宝石,光彩熠熠。在力士后面,则是骑着巨熊的持戈武士,各个都是高大魁梧,全身披挂,妖气冲天。 鼍王终于站起来身,甲叶响动如雷鸣,他迈出一步,整个半月岛都跟着摇晃,再迈第二步,便踏在了空中,第三步,登上宝座。 “走吧!” 鼍王一声令下,队伍便出发了,黑大爷二话不说带着麾下四人紧随其后,那边红二姨和青老四还跪着呢,程心瞻马上起身,来到黄老仙身边,扶上老仙臂膀,轻声道一句, “仙爷,该走了。” 黄老仙看了程心瞻一眼,轻笑了一声,便任由程心瞻扶着飞身而起,旁边黄云鹰嘿嘿笑了一声,点了手下一个喽喽跟上,那个喽喽千恩万谢跟上了,剩下的,就拖着船回黄硫岛去。 红二姨脸马上就阴下来,好个黄老三,就两次进献血食拿了第二,还真把自己当老二了。不过此刻不是计较的时候,她点了两个人,也赶忙跟上了。 至于青老四自然不必多说,身后只有一个吴老四,两人万般不情愿,也得老老实实跟在最后头。 队伍浩浩荡荡往东南方向走,约过了有半个时辰,众人看见前方乌云密布,浊浪滔天,就知道雷暴海要到了。 程心瞻三处雷宅之中,内景神纷纷惊动,程心瞻看到了,心中也是一喜,陆上有积雷山洞天,没想到海里也有这样的胜地,还是两家大圣的私产,等会进了海里,不说龙罡,就是光这些天雷,也能攒下不少雷浆了。 等到风暴边缘,队伍逐渐慢下来,程心瞻眼力好,远远就看到前面悬空飘着一座宫殿! 随着队伍逐渐靠近宫殿,程心瞻才感觉到宫殿的庞大,这似乎就是为了鼍王这样的巨人建造的宫殿。等到了宫殿正门跟前,程心瞻也看到了牌匾上宫殿的名字, 赏雷殿。 鼍王从宝座上走下来,龙行虎步往殿里走,几个头领跟在后头,驮轿队伍则停在殿外等候。 程心瞻还想跟着黄老仙进,却被黄云鹰一把拉住, “我的好贤弟,这里是仙爷、大王还有大圣才能进的地方,赏雷殿,赏雷殿,我们是被赏的,你进去做什么!” 程心瞻被拉住,但还是低着头快速在殿里扫了一眼,里面金碧辉煌灿烂、舞女歌童成群这自不必多说,整体上的布置和凡间宴阁也差不太多。 最里头是一个高台,台上并列摆着两个巨大的案桌,定是两位大圣的,此时是空着的。 高台下边分左右两排,桌案虽说没有高台上的大,但也足以供鼍王这样的巨人使用,每个大桌案后面又放着些小桌案,这应该是给三境金丹坐的。 殿里面还没人,鼍王吃饱了血食过来,竟然是来的最早的,只见他径直往左手边的第二个位子上走过去。 看来鼍王在覆海大圣手下地位确实很高,实力应当也很强,这一睡就是一个甲子,还能被覆海大圣放在与沙海交界的边陲之地,定然不简单。 再多的程心瞻就看不到了,他也不敢有什么动作,掌教交代过,「玄机无漏符」虽然神妙,但也不要在五境眼皮子底下蹦跶,他老老实实站在黄云鹰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低头不语。 没过多久,又有一队人马过来了,排场比鼍王还大。打头的是十来对彩绘纹身的赤膊俊男,双肩一边挎一个螺钿彩鼓,俊男两手持槌左右敲击,极富节奏。击鼓俊男后面是一群吹螺捧笛的乐师,乐师在前进的过程中还在绕着圈子跑,在他们中间,是一群婀娜生姿的舞女。 再后面是一个巨大的云床,云床被水朦朦的雾气包裹着,看不清里面的人。 队伍末尾则是一群骑着海马的武士,手上提着画戟。 这仪仗里的人都有一个特点,全是俊男美女,而且都是穿着彩光熠熠的鳞衣,脸上颧骨处左右都生着一道细密的鳞,像是刻意用作装饰的条带,并在太阳下反射出七彩的光。 “这是鲛王来了。” 黄云鹰在程心瞻耳边轻声说。原来这就是鲛人。 程心瞻心道。 鲛人海的队伍到了宫殿前也停下了,一个男子穿过迷雾从云床上走下来,这是一个极俊美的男子,两眼深邃,仪仗里那些鲛人同他比起来便黯然失色,就是那些靓丽的舞女,也不及他貌美。 鲛王看都没看程心瞻这几个在门口站着的,带着几位金丹走了进去,同时门外也多了几个等候的二境采雷之人。 随着大肚海和鲛人海这两个临近雷暴海的先到,接下来,两位大圣手下的十来位四境妖王便先后都来了。 黄云鹰对两边的妖王也都是极为熟悉,来一个便给程心瞻介绍一个,短短几个时辰,程心瞻便把苍海和沙海的众多海域妖王全都认了个遍。 最后两个来的分别是是苍海最东边的寒王和沙海最西边的赤王。寒王是一个男子,看着消瘦,神情冷漠,一身白衣,肌肤如雪。赤王是一个女子,看着雍容,神情昂扬,一袭红裙,红发似火。 黄云鹰说这两个就是两位大圣手下的最厉害的四境妖王,当两位大圣不在时,海面上就是这两位做主,寒王的本相是一条白玉寒螭,赤王的本相是一只赤鳞鱼龙。 等各大妖王就位了,门口也站了有上百人,程心瞻认为两位大圣也该到了,躲藏在人群中,不敢再四下乱望。 这时候,黄云鹰悄悄在程心瞻耳畔轻语, “等会咱们进去采雷,不光是自己采,要是碰上了沙海的人还有我们这边墨渊海的蛟蛇,如有把握,尽可搏杀夺罡,鼍王会高兴的。” 程心瞻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还有,我们等会进去了,一举一动都被殿里的爷看在眼里,你可得注意,不要丢了咱老仙以及鼍王的份!” 程心瞻闻言,也轻声反问了一句, “果真所有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看到吗?” 黄云鹰愣了一下,狐疑的看了一眼程心瞻,心想着这位陆上逃来的贤弟莫非还有什么隐秘杀招是不想让人看见的?他想了想,提醒道, “只有天雷打在浪头上,雷光水光迸发的那一刹那,那是天罡生成时的天威伟力,在那极短的时间里,亮光照彻雷暴海,应该是什么也看不见的。这也是我想提醒你的,进去后小心这种爆闪,跟随下意识闭眼就好,不可强撑,也不要抓人这个破绽,一个不小心自己眼睛就瞎了。” 程心瞻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你也不用太在意,雷暴海那般大,我等在里面和一只蚍蜉也没什么两样,殿里的爷也一定就看着我们,他们一甲子不见,还忙着叙旧呢!” 黄云鹰以为程心瞻有些紧张,于是便宽慰了两句。 但也就在这时,便听见一道声音从身后殿里传出来, “今日两位大圣不在,由我和赤王联手打开结界,其余规矩照旧。” 那这应该是寒王的声音了。 程心瞻猜着,听到两位五境不来,他心中更是喜悦,这样等会到了雷暴海里,也不必太过畏手畏脚。 里面传来一阵附和之声,随后便见一蓝一红两道华光从宫殿里飞出来,射向前方的雷暴海。 “嗡——” 一声沉闷的响声,同时,程心瞻也睁大了眼,那两道华光在临近雷暴海时,像是撞在了什么实物上,骤然迸发出夺目的光华,而在这炫目的光彩之下,程心瞻也看到了一道像倒扣碗似的光幕结界竟然将整个雷暴海全部罩住了。 ——难怪黄云鹰说靠自己一个人是进不去雷暴海的。 赤蓝华光与光幕结界相交,后者被前者化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光洞出现后,程心瞻这才知道他之前听到的雷鸣浪声还只是被结界遮挡的结果,现在,巨大的声响从洞里传出来,以至于他连黄云鹰在他耳边喉着说话也听不见了。 这时,宫殿里又打出一道法光,法光里裹着许多大铅罐、小铅瓶还有一团汞液,自行飞到每一个人跟前。 程心瞻刚接过铅器和汞液,黄云鹰便朝着自己大声说着什么,可是自己什么也听不见。 他不会「他心通」吗? 见黄云鹰没有用心声来和自己交流,程心瞻便也假装不会,并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什么也听不见。 黄云鹰干脆就不说话了,拉着程心瞻的衣袖就走。随即所有人都腾飞起来,争先恐后地往那个光幕上门洞飞去。 原来是要抢着进去,这下程心瞻明白过来了。 结界上的光洞只是远看着小,等实际飞近了,才发现有几百丈大,人在洞中穿行像一只蝼蚁一样。 等进了结界中,雷鸣浪涌才更骇人,程心瞻迎头便见到一道山一样大的巨浪打过他。 原来这就是排山倒海。 他心里道了这么一句,随即赶忙和黄云鹰躲避。 躲避的过程中,程心瞻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光幕结界已经重新合上了。他心里微动,假装躲避海浪,疾速后退,结结实实撞到了光幕结界上。 而且在这一瞬,他将五行风雷遁术试了遍,但没有一个奏效。 黄云鹰看程心瞻慌不择路撞到结界上,还贴着结界往下滑,赶紧拉他起来,把嘴贴在他耳边吼, “这是两位圣人联手布下的结界,如果没人放我们出去,这对我们来讲,就是绝不可能打破的壁垒,是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你当心些,别往上撞了!” “好!” 程心瞻喊着回了一声,开始专心观察雷暴海。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九章 采罡杀人(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仿佛是远古时雷部和水部起了冲突,天神争斗,那水不想呆在海里,非要往天上去,那雷则不愿隐在云中,拼命往海里涌。 正是:水光共雷光一色,怒浪与嗔云齐飞。 茫茫天威,人如蝼蚁,一时间,程心瞻呆愣在原地,竟不知道要干什么。 “贤弟!” 黄云鹰大笑,他第一次来雷暴海也是这副模样,“你看……” “兄长,你在心里说话就行了。” 程心瞻实在受不了了,施展了心府神通「心意通明焰」,话音直接在黄云鹰心里响起。 黄云鹰自然是吓了一跳,惊诧的看向程心瞻,魔道中人喜借外力,少有修自身神通的,没想到这位贤弟还修了神通。 “贤弟这是?” “早些年正道围攻血神教时,那时候我杀了不少正道弟子,逼问出来一道神通。” 程心瞻找了借口。 “噢,那这样确实要方便许多了。” “对了兄长,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噢,为兄是要提醒你,往高了飞,一定要瞅准时机,先看哪一处云中雷霆攒动,将落未落,再看哪一处海浪高飞,欲要冲散雷云,得提前过去候着。 “等到雷罡催发成形,这时候再用法力把汞液张成网,去包裹雷罡。这时候一定要快,雷罡很快就会散掉,重新化作水汽、雷元和阳气,只有用汞网及时包裹雷罡,使之聚为罡露,再马上收进铅瓶里,这才能保存下来。 “不过也别忘了自身,这里风浪大,灵力暴乱,无论是御空还是御器,都很容易被风浪和灵气浪潮带偏。千万注意别撞到雷上浪上,否则无论是被拍到云中还是被裹进海里,都是很容易丢了性命。 “雷里自是不用多说,尤其是要注意水里,雷击水浪时,整片浪里都是雷光,人若进去了,那和被天雷直接劈中也没什么分别。” 用心声说话就方便多了,一大段话瞬间就传到程心瞻心里,他也很容易就理解了,这和他采天雷收集雷浆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嘛! 瞅准时机,采雷,引入容器,是一个流程,不同点就是采雷是以引导之器引之,采罡是以汞网捕之,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至于采罡细节,如何炼汞、如何张网、如何收网、如何凝露,不需黄云鹰来教,宗里长辈和道书上不知道说的有多详细。 “别陆明白了,多谢兄长。” 程心瞻回了一句,随后便起身高飞,一闪就没了影。 “贤弟慢些!” 黄云鹰看着程心瞻忽然飞走,赶忙招呼黄老仙手下另一人跟上。 大海无垠,即便雷暴海在东海诸多海域中算是小的,可到底也是一片海域。这样百十个人冲进来,那真是和蚍蜉在水没什么分别,一会就都分散开来,不见了人影。 而程心瞻刻意摆脱黄云鹰,在几个巨浪翻卷中飞跃,很快就脱离了黄云鹰的视线。 他不知道赏雷殿里的人是怎么赏他的,是直接法眼通察,还是像还珠楼主那样使用法宝镜景,不过好在没有五境在,这就让程心瞻大胆许多。而且这里雷霆如雨落,时不时电光闪烁,一会幽暗如夜,一会亮如白昼,等到雷光水光迸发时出手,天威加上「玄机无漏符」,要想施展些什么手段,那任谁也看不出来了。 他不光要采雷,也要诛魔。 出于谨慎考虑,他始终背对赏雷殿,在海天中飞驰,同时运转碧睛,搜寻着雷光,同时也搜寻着其他魔头。 很快,他目光一凝,找到了一个目标。 在远处天上,有三个人聚在一起,守着一片紫光雷云。 因为跟着鼍王第一个到,所以后面妖王带来的人黄云鹰都给他介绍过,他认得,这三个是墨渊海虺王手下的人,黄云鹰还是这几个的老主顾。 黄云鹰曾说过,墨渊海和礁峦海做的就是海上的皮肉生意,蛇童蚌女畅销四海,更有生取下来后再秘制的蛇胆蚌珠,向来是炼法炼器的好材料。 乱海妖魔,该杀。 眼看有一道巨浪生成,正是要往天上那道紫云打过去,程心瞻便遁入海中,再潜入巨浪里。 浪里的力道大的出乎程心瞻的意料,暗流汹涌几乎让他控制不住自身,不过随着他水府之中太阴皇君掐诀施咒,他就好似完全融入了水中,想去何处便去何处,连气息也完全收敛住。 他随浪高飞,在千百丈的高空中施展水遁,这是他从前未曾想过的,浪在上行,人在水中也在上行,一瞬间便高出海面千百丈,天云触手可及。 墨渊海三妖看着浪往云里冲,心知时机已到,各个都祭出汞液,又用法力把汞液压铺成一张银色的大网,只待水雷相交的那一刻。 这道巨浪没有让他们失望,水涌三千丈,冲散了雷云,银紫色的雷霆裸露在外,似是勃然发怒,电蛇攒动,雷龙翻身,狠狠打在冲天巨浪上。 “砰!” 开天辟地似的巨响,像是身边鞭锣,又似神龙高吟。 都说天雷地火一触即发,现在看来天雷地水相交也是非比寻常,银紫的雷打在幽蓝的水上,瞬间爆发出的蓝紫白光成了天地间唯一的颜色,整道巨浪全部被裹上了电芒。 随之,巨浪宛如被煮沸了一样,里面密密麻麻出现了房子大的气泡,然后是蒸腾起一片白茫茫的水雾。 而巨浪头上的那一点浪被雷霆瞬间就被劈成了气,这股雷霆水气似是天地间的某种特殊灵气,叫人吸一口,都通体舒泰。 与这股气一同发生的,还有一片蓝紫光带,在白茫茫水雾中,像是艳丽的毒蛇,像是多彩的锦纱,像是雨后的霓虹。 「龙吟水雷罡」。 墨渊海三妖大喜,纷纷用汞网去裹。 但也就在这时,在冲天的气泡中,一团银白色的汞液破浪而出,往蓝紫光带处激射,直到逼近了蓝紫光带,随即瞬间张成一张巨大而轻薄的网,比那三妖的都要大,在另外三张网的包围中兜住了那道蓝紫光带。汞网捕捉到雷罡后,又瞬间合拢,化成一个银色的空球,雷罡在里面冲击,想要逃出来,可是即便汞球极薄,但只要雷罡碰到了汞壁,就会立马缩回去。 汞球急剧收缩,又重新化作一团汞液。 直到汞液撤走,三人还有些呆愣,怎么会有汞液从海浪里飞出来? 有谁会埋伏在水浪里? 水浪里不是通着天雷吗? 而此刻,水浪里的程心瞻心中极为畅快,在刚入海时,他就在「玄机无漏符」的遮掩下祭出了竹身,魂灵入主竹身,收起了肉身。 本来竹身作为天地宝材和符箓的结合,是一等一的灵物,可以收入肉身窍穴中,但肉身窍穴作为一个完整的内景世界,却是无法收入到竹身之中,而且洞石不能存放活物,也收不了肉身。所以一直以来,他可以肉身携带竹身行走,但若想以竹身在外行走时,肉身就需要放置在一处安全的地方才行。 可现在却是不用,因为他之前就发现,「太上天都箓」神异,不光可以存放内景神,还可以收取肉身!同时「太上天都箓」作为符箓,本身又可以被收入竹身中。 而竹身、肉身、太清箓三者又都可以供内景神和魂灵穿梭和栖身,实在是方便。这算是解决了他的一大难题,随时可以实现肉身和竹身转换。 方才入水后,他收起肉身,以竹身隐遁在浪中,天雷涌入浪里,他便以竹身承接,竹身不惧天雷,反而天然是雷霆的引导与承接之器。天雷进入竹身后,雷宅三神当即从肉身进入竹身,将天雷化为雷浆,存放在竹身的雷宅中。 现在的竹身雷宅里,雷浆已经是盈盈满池塘了。 不过为了把戏做足,他心里虽畅快,但脸上还是做出一幅被雷霆击打后极为痛苦的表情,他隐藏在浪中的无数水泡中,并随着水泡上浮,最后在三妖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冲出水浪,一把收取了汞液。同时他祭出「幽都」,剑光在水光雷光中依旧耀眼,飞剑在云水之间飞驰,划过了一个弧,紫朱剑煞的曳尾宛如霓虹,一剑枭三首! ———— “这是谁人的部下?!” 赏雷殿中,一个头顶黑龙冠的男子拍案而起。 “玄晔,大圣不在,你就可以如此放肆了吗?” 在起身男子这一排的最上首,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皱着眉说。 那位被称作玄晔的黑衣男子闻言,稍稍收敛了怒容,对着发话的白衣男子拱拱手, “不敢对寒王不敬,是玄晔失态。” “坐下说话。” 玄晔闻言坐下了,但脸上还是忿忿不平,“到底是谁家的,夺罡就夺罡,一言不发就杀我三位属下,是否杀性太重了些!” 此刻大殿内,靠门处悬空浮着十几道镜景,里面的画面不尽相同,但都是进入雷暴海的妖魔在采摘雷罡场景。 这些是在座的各位妖王幻化出的镜水月之术,用来观赏手底下人争斗的。 玄晔指向其中一处,镜景随着他的意念重演,正是方才程心瞻破浪而出一剑杀三妖的情景。 “不错的飞剑,不错的御剑术。” 寒王看向那镜景,笑着点评了一句,比起玄晔,无疑寒王才更像一个赏戏的人。 黄老三看向镜景,心头一跳,不过既然杀的是墨渊海的人,而且寒王还夸了一句,那就是好事。此时还没人相认,黄老三知道鼍王一直在睡觉,醒来吃完血食后就过来了,对手下二境的人都没多看一眼,估计根本就不知道。 他起身小步跑到鼍王身边,谄笑道, “大王,这是您麾下的人。” 鼍王看着玄晔气急败坏的样子,已经是笑容满面,此刻听到黄老三的话,更是大笑出声,肚子一鼓一鼓,笑声如雷鸣, “黑泥鳅,是我的人又如何?” 众人听到鼍王张口,顿时就浮现出一幅果然如此的表情,鼍王和虺王不对付在座的都知道。 玄晔也是一脸晦气的表情,既然是这个厚皮虫的手下,那他也懒得多说什么。反正墨渊海和大肚海之间的关系已经差到了极点,只有他们两个妖王在大圣的警告下不曾动真格,手下的见到了都是要往死里斗的。这次进雷暴海,他同样吩咐过手下,见到大肚海的就往死里打,不必留手。 “金甲,你手下什么时候还多了一个会飞剑的,这在我们东海可不多见。” 寒王就坐在鼍王上首,此时笑着看过来。 原来鼍王本名叫金甲,他对程心瞻是一无所知,见寒王看过来,便望向黄老三。 黄老三此刻被两位妖王注视,有些紧张,咽了咽口水, “回禀两位大王,此人名叫封别陆,是数月前从岸上逃来的,原来是陆上北方血神教的弟子,故善飞剑。” “原来如此。” 寒王点点头,眼中目光闪动。 血神教,当真是巧了,两位大圣这次就是应血神子之邀离海共商大事,他听大圣说过,这个血神子很厉害,实力通天,而且近几年串联各方魔教领袖,已经隐约有了几分幕后魔道盟主的影子。 “金甲,等会他们出来,你把这个封别陆喊进来,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他。” “好,好!” 鼍王笑着点点头,东海魔道,大圣之下他只服寒王,寒王手里也有一把飞剑,莫不成是想指点一二? 鼍王拍了拍黄老三,只道了一声,“不错。” 黄老三顿时笑开,连连点头。 至于这个封别陆为何叛逃血神教,黄老三没说,寒王和鼍王也没问,魔道师门里的那些事,实在不必多说。 黄老三无视另外三个头领要杀人的眼神,乐滋滋回到座位,心想着这个别陆真是自己的福星。 随后,他再次看向镜景,此时鼍王把手一点,其中一个镜景就对准了程心瞻,此刻黄老三见程心瞻把其余三人身上搜刮一空,铅器汞网都没放过,最后更是放出蚊蛊,把三人的精血都给吸干了。 福星不假,但也真是个杀星。 他心想。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章 剑斗群魔(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程心瞻还不知此刻大殿里的妖王有大半被虺王的动静吸引,纷纷来看他。 他还是秉承着把戏做足的原则,召来汞液,破开一个小口,从里面流出蓝紫色的带着银色光点的罡露出来,倒像是一个汤圆。 再拿出小铅瓶接住,程心瞻暗道走运,这道罡露分量不少,基本灌满了一整个小瓶,不过这雷罡质地偏轻,即便是被汞液挤压成型后也是半液半气态,像是极为浓郁的水雾,所以即便装满了铅瓶,但程心瞻掂量了一下,也才不到两铢。 等再拿出铅罐,把铅瓶里的罡露倒进去,这时附着在铅瓶内壁里的罡露就少的可怜了。 程心瞻收好铅器和汞液,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为了不让鼍王和寒王出手干预,所以他还是去寻墨渊海和沙海的妖魔。 还是同时运转两道瞳术,碧睛能看透重重幕浪叠云,丹瞳能遍寻妖气。 这并不算太难找,只需往天上看,尤其是往紫云耀雷处看,妖魔一定都在那里等着。 不多时,又让程心瞻发现一个,远远看到那人一身红袍,这是沙海赤王的手下。黄云鹰曾多次叮嘱,赤王手下厉害,不要随意招惹,能躲就躲。 不过程心瞻可不管这些,沙海的人,即便杀了,哪怕是赤王的人,寒王和鼍王也能保住他。 他还是故技重施,隐遁到浪里,再随浪到空中,等到雷劈浪头明光迸发时再祭起汞网。 咦? 这次他却是算错了——不是每次雷水相交都能滋生雷罡的。 水气依旧弥漫,明光仍然耀眼,但就是没有雷罡生成。 一人一妖的汞液飞网都扑了个空。 不过无论有没有捕到雷罡,程心瞻的剑不会慢半分,蓝紫罡气不见,但紫朱剑煞依旧气势恢宏,从浪里激射而出,直奔那个红衣之妖。 沙海大圣是雌妖,于是手下第一妖王赤王也是雌妖,而赤王手下也大多是雌妖,眼前这个红衣就是其中之一。 要是黄云鹰在此,定要大呼程心瞻找错了对手,这女的名唤虞沛阳,可不好招惹,是鱼龙血亲,赤王近裔,身怀火血,一个甲子前就进过雷暴海,想来缔结内丹也只是朝夕之事。 这虞沛阳也确实不简单,见到一团汞液从浪中飞出,就知道有人埋伏,反应也是极快,把手一扬,凭空唤出一道火浪挡在自己跟前。 待到飞剑出水,再刺穿火浪时,虞沛阳早有准备,她的兵器居然是一把红缨长枪,见飞剑刺来,女子枪出如龙,一点寒芒抵住了剑尖! 长枪是银头黑杆,枪头呈现刺鳍状,枪杆上也是密布龙鳞纹路,更让人侧目的是,长枪浑身裹着蓝紫光芒,更添锋锐之意和刚烈法蕴。 飞剑如紫虹贯日,长枪如雷龙出海,此时正面相交,发出一声巨响,更炸出无数碎彩灵光。 飞剑速度骤然降下,长枪也震颤不休,虞沛阳当空后退十数丈后才停下来,随即把枪一抖,将「幽都」挑飞。 “何人作祟?” 虞沛阳持枪而立,声震四方。 程心瞻藏在浪里不肯出来,「幽都」扎进海里自行飞回到他的身边,吞吐剑煞血光,幽幽的鸣叫着,方才被长枪硬生生逼停,「幽都」也不太舒服。 他看着枪上的蓝紫光芒,是「龙吟水雷罡」? 她已经用此罡炼成了枪罡?她不可能如此快就采罡再炼罡,而且众位妖王都还没有享用,她怎敢采到就自己炼化了。那一定是进来之前就得到了此罡,或许就是上一甲子进来雷暴海得到的亦或是赤王赐下的。 程心瞻猜的八九不离十。 而且此妖兵器居然是枪,这可是少见,和吴八刀一样,也是体术的打法,看来海上妖魔都更擅体术之道。 程心瞻又何尝不懂体术,就是要欺身上前,以力相博,他自然不会让她得逞。飞剑之精髓在于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一击不中,远遁千里,再伺机而动,岂是与人角力用的。 于是,他连面也没露,随浪而行,就这样消失在茫茫海涛中。 赏雷殿内,寒王看着程心瞻只出了一剑便消失了,而那个女子则持枪站在原地防备许久后才意识到对手早已离开,正在那斩浪发泄,于是不由轻笑了一声,心中觉得此子有趣,并转头对赤王道, “瑾红,你这侄孙女倒是厉害,炼成了枪罡,一个照面就把我家的崽子吓跑了。” 赤王闻言则道,“去暑又来笑话我,我家的是莽娘子,你家的才是真魔头,话说那小子剑煞厉害,却未曾见过,莫不是什么新出的地煞?” 寒王摇摇头,“这我也不知,过会把他叫过来问问就是。” 赤王嫣然一笑,“那也得他活下来才行。” 寒王笑而不语。 ———— 接下来,程心瞻如法炮制,采罡杀人,成则搜财灭尸,不成则远遁千里,往往得手三四次才能碰上一次硬茬子,这些硬茬子要么有罡煞在身,要么身怀保命神通或是护身法宝,再要么就是自身血脉不凡。 等到一天下来,他足足杀了有三四十个魔头,全是沙海的妖魔,他自己还额外采了四次罡,这才堪堪把一个铅罐装满。 不过不着急,采罡要持续一天一夜,铅罐一人发了三个,这时间才过半呢,到了晚上才是真正有趣的时候,这时候杀一个人,往往能收获很多罡露。 天黑时,程心瞻坐在一处礁石上静坐调息。 莫看他一剑杀敌很是轻松,实则是谋而后动、把控分毫,出剑之前要在浪中稳住身形,然后以法力铺开汞网,精准摄取雷罡后再出剑杀敌,飞剑那般急迅,对法力之消耗可想而知,如果不能一击奏效,还要瞬间水遁远去。 如此一天的搏杀下来,让他也很疲惫。 天黑下来后,雷暴海便更加可怖,雷霆隐于云中时海上便一片昏暗,在浅浅的月光下,重重浪影宛若群山。当电光迸发时便亮如白昼,有时雷劈在浪上,电光涌入其中,好似一座山都在发光,像是传说中佛教的光明山圣境。 而且晚上的雷电发生成型愈发密集,更是让人胆战心惊,轰隆隆的雷声连绵不绝,像是龙王在发怒,一阵阵急促闪烁、明灭不定的亮光直叫人睁不开眼。 这个时候,采罡已经成了极难的事,因为一个不小心被雷霆劈中,可能当场就亡命了——魔道可比不了修行了雷法的程心瞻,体内都是血煞和孽债,被雷霆劈中后经脉爆裂和失魂落魄是极为寻常的。 程心瞻在白天的时候都看到海上浮着两具被雷劈死的焦尸。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覆海大圣和托天大圣两位五境高修会对雷暴海如此看重,因为这「龙吟水雷罡」不但是龙罡,也是雷罡,他们虽然没有什么大用了,可这对他们手底下低境界的子孙亲信是极有用的。慢慢的炼化这天罡,里面蕴含的龙威可以激发他们体内的龙种血脉,而雷威则是可以增加他们对天雷的抗性,不至于被雷劈中后就僵直等死了。所以,即便程心瞻如何做戏,如何扮演痛苦,但赏雷殿的人对他如此多次埋伏在蕴含着雷霆的巨浪中依旧安然无恙,还是起了疑心。血煞么,算是魔道里大支法统,不光他血神教,海里也有很多妖魔修行,也没见过这么能扛天雷的,所以这些妖王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他采罡结束后来殿中问话。 此刻,诛魔三四十首的程心瞻面色依旧平静,吐纳和积攒法力自有内景神去做,他此刻仰着头,看着闪烁的雷光若有所悟。 《铁拐李说离火急疾剑经》是一本以离火立意的剑经,取火焰忽闪跳跃不可预料之形引为剑轨,想来是仙人某一天观焰火跳跃所悟,既然如此,那眼前这开天辟地一般的场景又如何不能引为剑轨呢? 看那雷,隐没之时,则悄无声息漆黑一片,发生之时,则声震四海光耀九天,一静一动只在分毫之间,飞剑是否也可以这样呢? 声与光同样是手段,放在飞剑上便是剑光与剑吟。 上一息可以如虹如雷,声势浩大,下一息忽然敛去一切光华,千钧收于一发。如果这样,再遇上那个红衣女子,便可以剑如虹来,等到她出枪抵挡时,在收敛光华,瞬停一时,那女子蓄力出枪刺到空处,定要她气血不畅,难以续招。 反过来,上一息以白骨针剑匿影藏形,等临近跟前,再突然爆发出剑煞血光,也能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再以动静相配,一剑刺去,化作雷霆,随着剑光明灭,剑吟鸣歇,至动至静,谁又能抓得住飞剑的轨迹和去向呢? 这单单是雷,那滔天的巨浪,又何尝不是另一本剑经呢?巨浪扑云,身怀无边伟力,大开大合,同时浪中又暗流涌动,蕴藏着无穷变化。 程心瞻想的入神,痴痴望着雷霆水浪的目光却忽然一变,他纵身一跃,拔地而起,当空悬立,「幽都」出窍,护佑在他身侧,「幽都」大放剑光,像一把紫红色的火炬,将周遭全部照亮。 “都出来吧。” 他冷声道。 “倒还机警,难怪善做贼。” 一个女声应了程心瞻。 随即,一个女子显露身形,程心瞻一看,正是那个持枪的女人。 随后,他周边数百丈范围内,出现了一个又一个人影,有的在天上,有的在海中,彻底封住了他的退路。 程心瞻一看,都是沙海的人,其中大部分都是他今天刺杀未果的人。 “小贼,你到底是谁,之前倒是没听说过苍海二境中有你这样的人物。” 虞沛阳问。 程心瞻不语,只是四下打量着,埋伏过来的人近二十个,这些人有些持戈,有些握斧,有些拖刀,俱是体兵之术,各个身上妖气冲天,怀罡聚煞,都不是一般的妖魔。 “你不必再寻退路了,天上海下都有我们的人。” 虞沛阳又说。 这时程心瞻忽然一笑,“你们一同上吧,我又有何惧。” “你真要把这句话当作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吗?不肯透露你的来历?” 真是啰嗦。 程心瞻心想,他索性不等,主动出击,「幽都」激射而出,就杀向那个话最多的女妖。 虞沛阳自觉在掌控全局的形势下还被驳了面子,心中亦是不快,此刻见飞剑化虹而来,顿时调动全身法力,蓄势来攻,同时催动枪罡,蓝紫色的雷光将长枪包裹,枪啸如龙吟,心想着定要点碎那把飞剑。 雷光闪耀中,紫朱剑光宛如长虹,可就在即将与长枪接触时,雷霆过去,海上归于黑夜,飞剑也瞬间收敛了所有光华,与黑夜融为一体。 虞沛阳心里一惊,但枪势已出,此时只能认为那剑只是敛去了煞光,不可能瞬时偏转方向,她还是尽力扎了出去。不过在黑暗中,她却不曾见到,飞剑归于白骨针形,忽然骤停,就停在枪尖前一寸。 扎了个空,蓄力已久的枪势泄了。 也就在枪势泄时、女子要变招挽回之际,隐于黑暗中悬停不动的飞剑又突然大放光明,腐朽阴毒的紫火烂桃剑煞和紫朱血气迸发出无穷光芒,飞剑再次化虹,奔向近在咫尺的女子,剑啸如雷鸣。 虞沛阳脸色大变,身上忽然冒出红光,随即便见无数红点从她身体里飘出来,又在她身前汇成了一个由红玉似的鳞片结成的盾。 紫朱剑虹打在红鳞玉盾上,前者是杀伐利器,可后者也是难得的宝物,虞沛阳再次被逼退,但玉盾表面却也没见到什么损伤。 “上!” 包围程心瞻的群魔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于是所有人都动了,往程心瞻的立足处飞去。 任你飞剑再厉害,也只能挑一个对付,还能当龟壳用不成? 所有魔头心里都这般想。 但程心瞻见群魔来袭,却没有召回「幽都」,仍然驾驭飞剑变换剑轨去对付那个女子。 他能看出来,这个女子在现场群魔中地位不低,她若涉险能让其他魔头分心,说不定还能引走一部分朝自己打过来的魔头。另外,这个女子在群魔中虽然是实力比较强的,宝贝也多,但是能看出来实战经验少,心境不行,反而有可能是最先被拿下的。 他竟然不顾自身也要杀我? 是觉得我实力最弱,临死拉一个垫背的? 虞沛阳气急,她深吸一口气,身前的红鳞玉盾又重新化作红光点点,回到她的身体上,随即化作了一套红鳞玉甲,她脚踏火焰,双手持枪,再次打向飞剑。 她今天不信这个邪,自己自幼长在赤王身侧,难不成还打不烂一把飞剑么? 而程心瞻肉身离飞剑很远,他见群魔来袭,忽然放声长笑,手往虚空一抓,握住一把长剑,他抽剑出鞘,剑身在雷光照耀下一片雪白,宛如一泓秋水。 “那就让我来领教领教海上的体术!”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一章 厌胜(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这是一把黑柄白刃的宋剑,清瘦如老蛟,秀美如紫薇。 众位冲过来的妖魔见了,不禁失笑,这种剑,在沙海里只有鲛国的公主才会用。 一个俊美的长发妖魔手持一把金戈照着程心瞻的脖子就横割过来,口中还道, “小子,念你有几分本事,如果你肯舍了苍海,来我沙海鲛国做个驸马,再向虞三娘磕头认错,我便帮你美言几句,请虞三娘饶你一命。” 程心瞻低头躲过,两脚踏电光上前,秋水上撩,斩向妖魔小臂。 此时,又有一个蓝脸妖魔从程心瞻后方逼近,持一把五彩晶叉,悄无声息刺向程心瞻的后心。 长发鲛魔小臂处忽然生出一段金色的鳍翅,像是一把短刀,随着鲛魔手肘上扬,金色鳍翅挡下了程心瞻的一剑。程心瞻手腕拧动,剑器又横切向鲛魔的肚子,同时他当空翻身一扭,整个身子横过来,险险躲过了后心一击。 这时,又有一条青色的鞭子从下方抽过来,程心瞻再来不及躲闪。 “定!” 他左手掐一个诀,指向飞来的鞭子,口中念了一个咒语。 那鞭子仿佛被冻结,鞭梢还没伸开,就那样停在了空中。 随着这一声咒语响起,赏雷殿内,寒王和鼍王的脸上也逐渐收起了惬意和轻松,缓缓凝重起来,反观赤王一派,脸上则开始出现玩味之色。 “鼍王,你这手下从血神教逃出来之前,莫不是还在道门学过法?咒决掐的倒是有板有眼。” 赤王笑着说看向鼍王。 鼍王斜睨了一眼,“与你何干。” 赤王笑了笑,不作争辩,现在话不必说死,反正有大圣的阵法在,那个人哪儿也去不了,等到天亮结束,抓过来问问,就一切都知道。到时候真要问出什么东西来,看这厚皮虫还是不是这么嘴硬。 此时,黄老三几乎要缩进桌案底下去了。 轰隆隆—— 又是一阵急促的闪电,各位妖王幻化出来的镜景上也是一阵黑白变化,什么也看不出来。 而腹背受敌的程心瞻朝着鲛魔胸腹处斩去的一剑暂时将其逼退了,拉开了几个身位,随即他回头,望向身后的那个蓝脸妖魔。 蓝脸妖魔看着程心瞻突然翻身,后心变前胸,攻势不减,手中晶叉再往前送了一寸。但也就在此时,他忽然看到程心瞻左眼中亮起了丹红色的神光。 只是看了一眼,这个妖魔就被摄住了,仿佛全身都被定住,无法动弹,甚至连闭上眼皮都做不到,目光再也挪不开,眼睁睁看着一片红光弥漫,愈发耀眼,最后,他连程心瞻这个人都看不见,海天也看不见了,能见到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红光。 在这片浓郁的红光中,他又看见一个朱红的丹阳突然出现,并且是一个接着一个出现,最后出现了九个,仿佛是在朝霞赤海中,升起了九个太阳。 被九个丹阳照耀,他感觉一股热意从自己的双眼处生出来,并快速蔓延到全身,仿佛在被火烧。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水在快速的流失,像要被晒干一样,他几乎无法继续维持人身,他的脸上生出蓝色的鳞片,似乎下一刻就要化成原形。 但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眼前突然一黑,随后失去了知觉。 而在其他妖魔看来,便是蓝脸妖魔突然走神了,被程心瞻抓住机会,一剑枭首。 因为在电光的遮掩下,没有人看见程心瞻使用任何咒语与法宝,同为二境,他也不可能施展元神秘术。 程心瞻没有去管坠入海中的蓝脸妖魔的尸体,因为他的蛊虫就在那里。 他的背后出现了一个空位,马上又有人补过来,一个猿头青脸的妖魔高高跃起,举一根铁棍从上往下打来。 由于他转了一个身,鲛魔变成了在他后方,金戈再次来攻,要断他的腰。 “淹!” 程心瞻手指天空,他身下的忽然涌起冲天水柱,如一条水龙,当头迎上那根铁棍。 施展咒语的同时,他一个后翻跃起,躲过了拦腰一戈,人在鲛魔的头顶,持剑点向鲛魔的天灵。 鲛魔的头颅忽然散作了一团雾气,剑尖点在雾上,只点了个空,仅发出一声尖啸。等程心瞻撤剑后,那团雾气重新凝聚,又化作了头颅。 “我已修成本命神通,你岂能奈何得了我?” 鲛魔大笑。 于此同时,又有一个长身粗颈的妖魔祭出了一枚宝珠,宝珠发着灰蒙蒙的光,随后,冲向猿头妖魔的水柱便被化解掉了。化解掉水柱后,宝珠又朝程心瞻打过来,发出尖锐的破空声,猿头妖魔的铁棍紧随其后。 程心瞻知道,那个长身粗颈的妖魔是沙海霸王的手下。而霸王本身是龙子霸下和海鳅生下的后裔,体内有龙血,皮糙肉厚,同时还很灵活。霸下血脉可以背负山岳,镇压波涛,这个妖魔能化掉水柱,应该就是妖王近亲,想来体内同样有龙血。 程心瞻祭起血珠,直直砸向那枚灰珠,似乎是要来一次硬碰硬。 那灰珠主人很是自信,并不躲闪,依旧选择打过来。 两者相撞,灰珠毫发无损,但速度稍稍慢了些,血珠当即破碎,炸成了一团血瘴,将程心瞻、鲛魔和猿脸妖魔全部罩了进去。 下一刻,程心瞻破瘴而出,脚下踏着火光电弧,瞬间来到粗颈妖魔面前。粗颈妖魔看见程心瞻先攻自己,并不以为意,反而微微一笑,示意程心瞻放马过来。 程心瞻剑如雷光,转瞬即逝,从左向右斩向妖魔咽喉。粗颈妖魔则再祭出一件尖头杵应敌,右手握杵去挡剑。 不过就在两剑兵器相交之时,程心瞻拧动手腕,从剑锋对敌变成以剑身对敌,剑招由斩变为荡。 “铛!” 一声脆响。 秋水被铁杵挡住,但剑尖依旧向前,剑身弯成了一个巨大的弧度,剑尖绕到妖魔的脑后,在妖魔粗壮的后颈上点了一下,顿时点出一个破洞,血如泉涌。 妖魔吃痛,左手压住了伤口,大叫一声, “还有人呢!” 此时鲛魔和猿魔已经冲出了血瘴,一左一右,横戈竖棍,一起打过来。 程心瞻头不回,仅左手回指, “陷!” 鲛魔和猿魔所在的虚空仿佛变成了泥沼,踏空而行的两魔像是突然被扯住了双脚,不但不能继续向前,还在下陷。 「秋水」被程心瞻舞得密不透风,劈头盖脸往粗颈妖魔身上打,剑器时软时坚,时而如鞭,时而如锏,看似直来直往力劈华山可其中又暗藏变化玄机,这让妖魔收力也不是,放力也不是,他感觉像是在面对海上滔滔不绝的巨浪,无法招架,只一个不慎就要被卷走。 剑势已成。 又是一阵雷霆幻灭,程心瞻攻势愈猛,剑光如雷闪烁,在漫天雷霆的遮掩下,没人注意道,一道雷霆从程心瞻体内生发,传之于剑器,再落到妖魔的身上,同时,程心瞻忽然张口,舌绽雷音, “去血!” 不过这两个字落在场其余妖魔耳中,却只是一道如龙吟般的雷声,与雷暴海里终年不止的雷音并没有什么分别。赏雷殿里的众位妖王甚至都没听到程心瞻喊了什么,被海上的雷音直接掩盖掉了。但是落在直面程心瞻的粗颈妖魔耳朵里,那便是一声高亢的龙吟,是九霄之上的天龙怒吼,而那道进入体内的雷霆,便如同天龙之爪,要将自己体内微薄但同时又赐予自己无穷力量的龙血拿走。 龙雷。 他脑子里蹦出这两个字,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会施展龙雷,他止不住的战栗,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不!” 积蓄许久的狂浪剑势瞬间抓住了机会,一剑枭首,血涌数尺高。 鲛魔和猿魔刚从泥泞虚空里挣扎出来,便见到这样一幕,本来汹汹的气势顿时一滞,仿佛又被施展了【陷】字咒。 裘老七,这可是霸王子侄里龙血最浓的了,最是皮糙肉厚,铜皮铁骨,怎么会被那软绵绵的剑给割了头? “哈哈哈哈!” 程心瞻见两魔犹豫,大笑出声,也不去管,反而去杀别的魔头,因为这两个心里头的那口气已经泄了,已经生出畏敌之心了,与他而言,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他望向海里,那个甩鞭的魔头。 甩鞭的魔头刚从【定】字咒里摆脱出来,也是亲眼目睹了蓝脸魔头与粗颈魔头被枭首,此刻被程心瞻一望,心下一慌,转身就跑。 鲛魔和猿魔见了,异口同声骂了一句蠢货。 背对一个善使飞剑的人,怎么长得脑子? 程心瞻见状也是大笑,手掐剑诀,口道, “去!” 于是,还在和虞沛阳纠缠的「幽都」忽然就调转剑头,化作一道长虹追去,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便贯入了那个妖魔的后背,再从前心而出。 妖魔连痛呼都没能发出来,化作原形掉进了海里。 要说这里头战意最强的还是属虞沛阳,此刻没有飞剑纠缠,她竟然主动提枪来攻。 程心瞻提剑迎上,「幽都」杀了一个妖魔,剑吟阵阵,又自行去寻妖魔了。 「幽都」与「桃都」不同,「桃都」性子烈,最是争强好胜,宁可折了自身都要把敌人斩落,无论面对多强的对手,都是愈斗愈勇。而「幽都」自从被程心瞻铸成的那一天起,就带着阴性,在魔巢中长成,被寒血和毒煞喂养,剑性和「桃都」截然相反,最喜恃强凌弱、匿影藏形。 所以不用程心瞻吩咐,自己就融进黑夜里去找看起来最好欺负的妖魔去了。 程心瞻与虞沛阳缠斗,发现她护身宝物极多,总是在他剑尖落到她身上时出现,保全其性命,在这种情况下,程心瞻反而不敢随意施展丹瞳与龙雷,他担心如果不能一击必杀,被这女人泄露出去,不利于接下里的战斗。 至于其他更多的手段,程心瞻暂时也不想用,目前对他而言是很重要也是很难得的斗战经历,可以提升他以一打多和体剑术的能力,最重要的是能让他摸清海外魔教各大支的血脉与斗法特点,所以这个斗战时间是拖得越久越好。 当前展露的这些手段只能让赏雷殿里的妖王怀疑自己的来路,却不至于笃定自己是正道出身,还要顾及寒王和鼍王的颜面,所以他们还能有闲情雅致看这场争斗,要是自己彻地暴露了,恐怕鼍王暴怒之下就会直接进入结界捉拿自己了。 程心瞻有所顾虑,但这个虞沛阳却好似天生的斗战凶妖,在此情况下,比程心瞻更能放开手脚,体术竟然在肉眼可见的增长,一杆长枪如龙搅海,枪芒如雷,锋芒毕露,加之其自身的火血神通,使之后劲无穷,力能劈山,不知疲倦,倒是让程心瞻有些吃力了。 观察出来虞沛阳出枪大开大合,横扫四方,程心瞻却不想和她单打独斗了,有意往其他妖魔跟前凑,把其他妖魔牵扯进来。 程心瞻以体术、步法、咒语对敌,在混战中如鱼得水,虞沛阳长枪如龙,人一多,反而不好发挥。 一番争斗下来,程心瞻试探出几个没本事的,寻机以丹瞳和龙雷厌胜杀之,又斩首四级,虞沛阳却是越打越憋屈。 “都滚开!” 女魔头大喊了一声。 于是所有人纷纷远离,只是从各个方向封住了程心瞻的退路,同时还有几个妖魔御宝去探照和阻拦飞剑,担心飞剑偷袭伤到了虞沛阳。 两人单打独斗交手了有二十来个回合,程心瞻法力依旧充盈,但劲力却是逐渐不足,被虞沛阳抓住机会,以势大力沉的一枪扫退,口吐鲜血,飞出去几十丈远,然后往海面上跌去,落到了他最初打坐调息的礁石岛上。 这个时候,鲛魔又趁机出手了。 只见这个魔头祭出了一张粉帕,粉帕迎风便涨,化作一张巨大的绸布悬在程心瞻头顶,那上面以白线绣着无数的骷髅。 随着魔头施法,那帕子抖动,骷髅纷纷脱离帕子掉下来,但骷髅一出了帕子就化作了一个个美人,扭动腰肢,不着寸缕,白虫似的朝程心瞻扑过来。 程心瞻眼中浮现出厌恶之色,但于此同时,虞沛阳脸上也不好看,飞身来追的速度都慢了几分。 成百上千的红粉白虫将程心瞻淹没,虞沛阳提枪站在白虫堆之外,她看向鲛魔,口中道, “薄无情,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当我的面用这东西,我就把你也炼进去。” 鲛魔连连点头,笑说,“就依三娘,仅此一次。” “你这东西有什么用,能困住他吗?这人的实力你应该见识到了。” 虞沛阳皱着眉问。 薄无情闻言失笑,“三娘岂不闻,温柔乡最是英雄冢,我这件法器取三千生魂三千骷髅合炼而成,他再厉害,但陷入了我的红粉骷髅中,定叫他意沉欲海,精血元阳俱空。” “留他一条命,提来殿里问话。” 薄无情话音刚落,雷暴海上空便响起一道声音。 薄无情认得,这是自家大王也是自家亲伯祖的声音,连忙躬身称是。 “焚!” 就在薄无情志得意满之时,红粉白虫堆里,响起了一声咒语,随即,便有无数道金芒从红粉白虫的间隙里迸发出来。 “轰!” 好似火上浇油一般,只听见一声火啸声,耀眼的金色火焰从红粉白虫堆内里烧出来,好似海上生金阳,那些白虫在金火里瞬间化为虚无。 这还不算完,金火在虚空中继续燃烧蔓延,煮海焚天似的,连风暴巨浪也不能阻挡,仿佛要把围观的妖魔全部卷进来,像是要把这海上的污秽都涤荡干净。 妖魔惊叫着四散奔逃。 “阳火?” 雷暴海上,响起了一道声音,不知是哪位妖王,随后,海上便出现了一张巨手,根本无视火海,朝火海中心抓去。 “咦?” 巨手却是抓了个空,待火光散去,礁石上什么也没有。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二章 精卫(自己很满意的一章,希望大家喜欢)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 传说中精卫是炎帝的小女儿,幼时在东海边戏水时被大浪卷了去,死后化成了鸟。精卫化成鸟后,就不断从岸边衔取碎石和木枝往东海里扔,想着总有一天要把东海填平。 有人说这是精卫的复仇,要填平杀了她的大海,也有人说这是精卫的慈悲,不让更多的人被海浪吞噬。 后人在精卫身上看到了很多品格,有极致的复仇之心,有善良的普渡之心,有日复一日衔木填海锲而不舍的坚持,有敢于立下宏伟大愿并去实行的心胸,也有向敢于向天地伟力挑战的精神。 有很多人崇尚精卫,尽管他们的理由都不尽相同。精卫图腾是很多见的,有人把她绣在旗上,有人把她刻在碑上,还有的人,修建了一座在云上漂浮的巨城,并以她的名字命名。 在这座城的城墙上,绘有无数精卫,口衔微木,投之沧海。这座城有一个仪式,每当这座城有一个新生儿出生,孩子的家人都要在城墙上新画一只精卫。 这样的仪式,再结合这座悬在天上的城,便很容易让人想到这应该是在致敬精卫敢于向天地伟力挑战的精神。因为人,生来就是住在大地上的,但偏偏有人不愿意服从这个安排,他们想到天上住,就这么去做了,他们也做成功了,修建了这么一座城。 后来有很多人慕名而来看这座城,他们心中也有自己的精卫,所以他们请示了这座城的城主,他们也想在城墙上画下属于自己的精卫。 城主欣然应允,并在城墙上提了一道短句,曰: 人力或有尽,精卫志无穷。 于是这座城城墙上的精卫鸟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成了一道闻名天下的景致,就叫「精卫墙」。 程心瞻一个恍惚,只感觉到眼前一,漫天的金火、银雷、黑浪统统消失,此刻映入眼帘的,是袅袅云气中一群张翅高飞的飘逸蓝鸟。 像是从地狱一下子就来到了仙国。 他眨眨眼,这才发现那些鸟儿不曾动弹过,原来只是画而已,鸟儿白喙赤足,冠羽多彩,尾羽飘飘,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精卫。 他再将目光放长远些,便看见了一座矗立在天云上的巨城,于是他知道,自己对面,是白玉京的精卫城。 只是一瞬,自己便从波涛深处来到了天云之上。 “小友,许久不见。” 一道带着笑意的温淳嗓音从他背后响起。 程心瞻转过头来,便看见一个背负长剑的白袍男子站在那里,此刻正笑吟吟对自己看过来。 程心瞻连忙行了一礼,“见过剑仙。”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正是还珠楼主。 李善寿上下打量着程心瞻,笑说, “小友这一身,是从哪里过来呀?” 「玄机无漏符」如何玄机,如何无漏,自然也瞒不过近在咫尺的剑仙。 程心瞻后知后觉,连掐一个诀,恢复到原本容貌,解释道, “实在叨扰剑仙了,还请见谅。” 剑仙有些好奇,请程心瞻坐下说话,赐茶。 程心瞻坐下,正要说话,便听剑仙说, “不着急,先喝茶,你这身上煞气颇重,可不像上一次见到的名山道士呀。” 程心瞻称是。 他调整呼吸,静下心来,告诉自己这里是还珠楼,不是雷暴海。 他喝了一口茶,不愧是仙品,瞬间就抚平了程心瞻心中的疲惫、躁意还有身上的煞气,一股充沛的灵气滋润着他的四肢百骸,连三魂七魄都感觉到一阵清凉,如春风拂面。 他缓了缓,先是抬手行了一礼,郑重道, “先是要向前辈道一声谢,若非前辈赠我的挪移阵图,晚辈困在魔窟里就出不来了。” 程心瞻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如果不是身上有仙人赠与的挪移阵图,他还真不敢进雷暴海,那毕竟是两位海上五境大妖联手布下的法禁结界,真要败露了身份,那是插翅难逃。 他进雷暴海的那天晚上,便特意寻了一处礁石,在「玄机无漏符」和海上雷光的遮掩下,悄悄布置了还珠楼主赠与的挪移阵图,并最后在漫天阳火中收回了飞剑和蛊虫,激发了阵图,在最后一刻成功逃脱。 面对程心瞻的郑重相谢,李善寿只是笑着摆摆手,他送阵图,本来就是给这个年轻人一个救命之机,这是应有之义,难不成还真是为了给他省两步路的? 随后,程心瞻便从三尸占岛立教说起,一直说到了最后在阳火中遁走。 李善寿静静听完,指着程心瞻说了一句, “小友真是艺高人胆大。” 程心瞻连道不敢,谁人敢在剑仙面前称艺高呀。 “那小友这是有荡魔之志了?” 李善寿又问。 程心瞻没有掩饰,只是轻轻点点头, “人欲无穷,兽性天生,所以魔道不死,这个道理晚辈是懂的。不敢说什么灭绝魔道的话,晚辈只希望这个大美世间能够少一些污秽,无力弱民不至于沦为强人的口中餐、腹中肉。” 还有一句话程心瞻没有说,他想要这世间的恶人只敢把魔道藏在心里,不敢真正做出来! 李善寿则道,“即便是这样,那也很难。” 这时,程心瞻看向窗外,见那满墙蓝羽,忽然展颜一笑, “心瞻亦有精卫之志。” “哈哈哈!好!修行人就要有这样的意气,小友,无论未来何等成就,也不要失了这股意气!” 程心瞻起身拱手,“定不叫前辈失望。” “我看看你新炼的剑。” 李善寿说。 程心瞻立即将「幽都」祭出,递给了剑仙。 李善寿也不接,只是手成剑诀,左右晃动,飞剑便被牵引,跟着左右晃动,剑仙看了看,随后屈指一弹,打进一点灵光,并道, “很不错的飞剑,虽说取自你骨,在五行之外,灵性十足,但是剑乃凶器,金性是不可或缺的。我点了一滴元磁钛金进去,这种金精和骨质的亲和性很好,不会破坏骨剑和你自身的联系,也没有破坏骨剑游离五行之外的特性,但增强了飞剑的刚性、轻盈和锋锐。” 程心瞻再次谢过,他与剑仙萍水相逢,但一直受剑仙恩惠却是良多。 剑仙将飞剑还给程心瞻,并重新递出一块阵图,把程心瞻用的那块挪移阵图收了回去。 “走,刚好最近我还珠楼停在精卫城这,带你去见见城主袁修永,他也是一个妙人。” 程心瞻说好。 袁修永是一名散仙,已经度过六次散仙劫了,是一个很有可能转为天仙的人物。李善寿给他说了程心瞻的精卫之志,袁修永听了很高兴,送给了程心瞻一个牌子,让他日后有什么缺的,尽可来精卫城看看。 最后,又邀请程心瞻去精卫墙上留下画作。 程心瞻自然说好,在城墙上画了一只精卫,头上的冠羽他画了三根青色的长羽,嘴里衔着的却是一柄小剑。 见状,李善寿和袁修永对视一眼,这个后生是想要投剑镇海呀! 留下画作,程心瞻便辞别了两位高人,飞下三重天,直奔师门去了。 ———— 落到山门上,高山草坪上,草色深绿,野更盛,程心瞻算了算,他暮春出门,归来正是盛夏,原来这一趟出去不过两个月而已,却让他有种已经过去很久的错觉。 “程师!” 程心瞻刚落到草坪上,值守的弟子便高声呼喊,快步跑了过来行礼。 他回了一礼,看着来人,便问, “道友有礼了,却不知道友是?” “回程师,小道清容,记名在白虎山名下,现在在外事院当值。” “道友有礼了,不过道友为何这般称呼我?” 小道士恭谨回说,“程师在摩崖山开课讲符道,小道旁听,一次也没落下,自然要称呼一声学师,而且小道也是署工治外事院分治的的一个掌簿。全赖程师,有了工治之后,我等兼工有了发声喉舌,请假休沐方便了,工时俸禄对应上了,治友之间互通有无、相互介绍、易宝论道,样样都方便了很多。”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不谢我,这都是师门办事妥当。” 小道士点点头,又问,“程师何时还会开讲会吗?” “我刚归宗,这个估计还要一会,你们注意看课表,到时候上面会有的。” “好好,耽误程师了,程师且归宗休息。” 程心瞻笑呵呵迈入山门,等回了明治山,发现师尊竟然不在,也外出了。于是便又去找了师祖,想告诉师祖他老人家传授的「九阳还形丹瞳」厌胜妖族真的很管用,但师祖现在主管玉京峰,太忙了,根本没功夫听,扫了一眼见程心瞻身体没什么事,就赶紧打发他走了。 程心瞻又去找掌教,因为他感觉回山了不跟长辈说说话总感觉怪怪的。 掌教果然很闲,一个人坐在三清宫里,跟塑像一样。 “心瞻回来了!” 掌教果然很热情,看见程心瞻过来很开心的招呼了一声。 程心瞻也笑着来到掌教身边坐下,虽然这两个月的经历大体都跟还珠楼主说过了,但并不妨碍他还是兴高采烈跟掌教又说了一遍,而且是事无巨细。 “好!心瞻辛苦了。” “可恶!鲸鱼何辜?!” “好呀,心瞻真聪明!竟扮作了血神教的人。” “什么,你还炼了一把新飞剑,快拿出来看一看。” “阴阳双剑,纯阳肉身,好想法!” “辛辰子的弟子么?嘿,现在绿袍成了五境,手下鸡犬升天,辛辰子也升四境了。” “采补?邪魔外道,该杀!” “哦?竟然是扼瘟使君的遗留?” “这道罡确实有意思。” “竟这么惊险?” “还珠楼主?原来还有这样的机缘在。” 掌教和还珠楼主截然不同,程心瞻每说上几句,他都会应和两声,有时还会就一个细节跟程心瞻讨论许久,并以此引出修行界的许多事来。比如当年白玉京建造时,云鲸一族就出了不少力,比如血神教最近开始第一次大开山门招收弟子了,许多魔道巨擘都去观礼,比如九龙岛上的诸位上古真仙都封了什么神,等等等等,让程心瞻知道了许多事。 这也导致程心瞻这趟游历说了许久才说完。 最后,掌教问了一个和还珠楼主一样的问题, “心瞻这是有荡魔之志吗?” 程心瞻也再一次明确了自己心中的精卫。 等到了这个话题,掌教反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讲了一句话, “不要对外说,也不要太辛苦自己。” 随后,掌教岔开话题,问道, “结丹你是怎么想的?” 程心瞻对这个大事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弟子现在尚有「紫火烂桃煞」一斤二两零八铢,借此体悟了阴性中的燥邪和腐朽之意,有「阳明云堂罡」六株,借此体悟了阳性中光的明亮与虚幻,另外还有阳煞「黄极正戊煞」一两零十八铢、阳罡「龙吟水雷罡」三两零六株尚未来得及炼化和体悟完全。 “「龙吟水雷罡」是才得的,还没来得及炼化与细细体悟,但从初步的接触来看,无疑是阳性中霸烈的一面。 “再说「黄极正戊煞」,出海这段时间弟子一直在体悟其中的法意,只能说越琢磨越能体悟其不凡。这与弟子接触的其他三种罡煞都不同,没有罡煞中那种常见的狂暴之性,呈现的反而是阳性中生机勃勃、催发万物的那一面,但又不像是骄阳那般炽烈,其本身又是中正平和、包容万物的,而且自有一股坐看风雷我自岿然不动的安定,是阳土之德。 “弟子认为这是适合我的,而且弟子得煞一两零十八铢,应当可以用此煞先行犁庭开窍。黄庭丹田居于人之中,为长生根本,气力之源,也是符和土德,以「黄极正戊煞」犁庭应当是恰当好处,力求一次功成。 “所谓煞重罡轻,「黄极正戊煞」已得厚土之重,阴罡应取天灵之轻,阳煞稳固包容,阴罡就应当滋润催发,所以弟子当前所有的「阳明云堂罡」和「龙吟水雷罡」都不合适,需再寻一道主润生滋养的雨罡。 “另外,土生金,金生水,金性不朽,恰好由主张生机的水土催发,所以即便雨罡土煞并无金质,但金性却在水土之间孕生。如此阴阳交汇,水土相逢,便可结一枚主掌生机之金丹,作为长生种子。 “不过弟子知晓,雨罡难得,所以弟子也不急,等犁庭之后,再慢慢寻觅不迟。” 掌教这次静静听完,一次都没有打断,反而是连连点头,等到程心瞻说话,他老怀甚慰,说道, “心瞻,听你说完你的金丹之见,我才敢肯定,你是真正心怀精卫之志的。” 纪和合在听闻程心瞻的荡魔之志后,很担心他杀性太重,急于求成,结一枚主掌攻伐的金丹,所以马上问了程心瞻的结丹想法,现在听完,他知道了,心瞻这个道名温素空并没有取错。 高瞻远瞩,立意长生,如此再来说荡平魔道才能让人信服,否则一腔侠义落到实处,也不过匹夫之勇,魔道如草,割而复生,如果不得长生,又谈何荡平呢? 精卫填海,也非一日之功。 于心,乐善不倦,于命,寿与天齐,如此方可称一声仙侠!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三章 罡名雨沛,龙名心舒(祝来年风调雨顺,祝大家体健心舒)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承初真人确实大方,送了你一道上清箓,还允你收取「黄极正戊煞」,这两者都是千年难遇的奇缘,倒是让你一次撞见了。” 掌教感叹说,“你说这煞这也好、那也好,这天下第一煞,能不好吗?” 提到这件事,程心瞻也笑了,“心瞻这一路走来,在运道上,三清祖师不曾亏待我。” 掌教笑了笑,随即又问, “你这得了天下第一煞,不想想天下第一罡吗?若是觉得「鸿蒙紫霄罡」太过虚无缥缈,那不考虑考虑「北极太素罡」?「弱水洗星罡」?「子夜月华罡」?这些都是鼎鼎有名的阴罡,你看着可有合适的,只要你想要,掌教定给你想想办法,我这实在不行,上面还有仙人在。” 程心瞻摇摇头,“弟子结丹只要一份雨罡,掌教说的这些罡是很好,但却不适合弟子结丹,而且想要得到这些罡,又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要是日后有幸得到,用来参悟阴阳法意就足够了。” 纪和合眼里满是笑意,很好,高瞻远瞩和好高骛远是两回事,很多年轻人把握不好这里面的度,殊不知合适的,就是最好的。 如此,那该是他的机缘就当给他,于是纪和合看着他,笑问, “心瞻,咱们山门外那座观叫什么?” “雨霖观哇。” 程心瞻回说,不明白掌教怎么突然问这个,自己对雨霖观可是很熟悉,从小玩到大的地方,还是从观里入的山门。 “这是你们口头上的叫法吧,观顶牌匾上写着的全称是什么?” “雨泽沛霖观。” 程心瞻还是张口就来,那几个字一抬头就能看见,他怎么会不知道。 纪和合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有没有让你萌生出什么想法来?” 程心瞻心里念叨了两遍这几个字,忽然心头一震,升起一个念头来,不会这么巧吧?他有些不敢相信, “掌教,难不成这世上还有一道灵罡,唤作「雨泽沛霖罡」?” “哈哈哈哈,正是,正是!” 看着程心瞻的神情,纪和合拍腿大笑,“你听听这名字,像不像是一道主润泽生发之雨罡呀?” 程心瞻眼睛亮了起来,“像,像!” 随即他又有些迟疑,问道,“掌教,明定雨罡后,我翻了不少书,也打听了一些消息,没听说还有这样一道雨罡呀?” 掌教闻言一笑,“你自然查不到,因为这是一道不曾记录在册的罡,是一道六千年前的罡,是我们葛祖仙师手里的罡。” 程心瞻听后很是惊讶,居然是这样的来历? 纪和合详细给程心瞻解释了一下, “「雨泽沛霖罡」自生发之后,就一直掌握在祖师手里,以祖师的境界,也从来不需要以此罡炼法对敌,一般多用于炼丹做引或是求雨止旱,所以外人从不曾得知。” 程心瞻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当初祖师选定三清山作为道场,见此地石多树少,便做法以此罡普降甘霖,连绵三十六天,润泽山石,催发松竹,这才有了我们三清山奇松怪石之景。为纪念此举,当时的一二代祖师在建世俗门户时,便取了这么个名字。 “祖师飞升后,把这道完整的天罡留了下来,化成了护山大阵,那时候,山门的护山大阵还叫「烟雨藏山迷龙大阵」。” 纪和合看出了程心瞻脸上的疑惑,继续道, “罡煞亦有寿,「雨泽沛霖罡」在祖师手上都不知放了多久,在化作护山大阵四千年后,这道雨罡也老去散掉了。” 程心瞻听了一惊,原来是一道死去的罡。 “不过历代祖师保佑,加上我三清山阳功阴德不缺,这雨罡散去后,但那股阴气却盘桓于此没有离开,栖身在山间的朦胧烟云中,于是便化生成了一道新罡,祖师取名为「重云遮天罡」,护山大阵也因罡制宜改为「六龙回日九重云禁大阵」。 “这是一道从诞生之初就掌握在我们手里的灵罡,同样是一道不曾公布于世的灵罡,宗内也只有嫡传弟子才知道,外人就只能根据护山大阵的变化猜测我们三清山有一道云罡在。” 程心瞻点点头,“原来如此。” 纪和合又说,“不过你不必担心,雨罡老去前祖师们就已经发现了,也存下来一些罡露,虽说这雨罡是用一铢少一铢,但既然心瞻你其他灵罡都不要,只属意雨罡,那自然要匀你一些。” 程心瞻不曾想得来全不费工夫,于是起身相谢。 掌教让他坐下来,笑着拿手点他,“你最好一次结成,几千年下来,宗里也没多少存货了,你在这等着,我去宝库里给你取去,先只拿二两,可有把握?” 程心瞻点头说好,然后叫住了纪和合,道, “掌教,弟子手上的「紫火烂桃煞」盈余还多,之前是想着与人交换罡煞用的,现在弟子结丹罡煞已全,心中大事已了,其余罡煞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再强求,弟子愿意献上煞水一斤,以充宝库。” 纪和合闻言想了想,没有出口拒绝,只是笑道,“虽说世间煞多罡少,但也没贵重到要二两罡露换你一斤煞水呀?况且你这道新煞现在完全掌握在绿袍手里,正道中人想要拿到可不容易,你这个,往后价值还高呢!” 程心瞻摇摇头,“掌教这是何意,弟子献煞岂是用来交换的,师门赠我的又哪里仅只罡露。这煞水我留一些自用即可,其余的,便交由山门,否则,那罡露我也不拿了。” 他说完,便从洞石里拿出了铅罐,递给了纪和合。 纪和合见状,笑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将铅瓶接了过来。 程心瞻又看见掌教像掀门帘一样掀开虚空消失了,没过多久又突然出现,手拿一个铅瓶朝自己递过来。 程心瞻接过。 “你刚从海外回来,先好好休整一番,另外把手上的罡煞吃透,静下心来感悟阴阳,等到了犁庭那一天,要和我们这些老的说一声,结丹时更要说,不要像上次冲宫一样给我们来个措手不及。” 纪和合说。 程心瞻称是。 “等你休整好了,你再来找我,我领你去一趟句曲山,受了人这么大恩惠,得过去谢一下,而且你现在有了上清箓,等结丹之后,在山门里再开一脉都是可以的,这个事,也得提前跟上清派说一声。” 程心瞻说好。 ———— 才落到无忧洞,等哥儿就迎了上来,三妹化作了一道金烟,从程心瞻怀里钻出,还变换成一个鬼脸,张牙舞爪扑向等哥儿。 等哥儿吓了一跳,露出了獠牙,不过它鼻子一动,马上就闻出了味,獠牙变笑脸,笑呵呵让金烟扑过来。 金烟落在等哥儿脑门上,重新化作了一只猫。 老白在等哥儿身后慢慢走过来,对程心瞻行了一礼, “洞主回来了。” 程心瞻笑着点头,随即看向潭里,大声道, “沁儿!我回来了,给你带了礼物,从龙宫里出来吧!”他等了一会,发现潭里没什么动静。 咦,她回松绿湖去了吗? 程心瞻问老白,“沁儿去哪里了?” 老白只是笑,不说话,手指潭里,意思是就在这里面。 那是怎么回事?在睡觉吗? 程心瞻准备下去看看。 但就在这时,潭面突然泛起涟漪,一道绿光从里面飞出,落到了潭边,等到光散去,竟然露出了一个少女! 这少女看着也才十五六岁,个头才到程心瞻胸口,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还生一对绿瞳,肤白青丝,亭亭玉立,像是初夏才出水的青荷。 这少女还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道袍,头顶一个藤冠,问题是这道袍前绣山岚后绣八卦,这是三清山弟子的特征呀! “你你你……” 程心瞻看着少女说不出来话。 少女看着也很是羞涩,扭扭捏捏站在那,像是蚊哼一样憋出几个字来, “心,心舒,见过,师,兄。” 程心瞻更是如遭雷殛,“心,心舒?师兄?” 女子只是点一下头,又迅速把头低下去了,怎么都不愿意再说话了。 老白在一边看不下去了,见这两人结结巴巴你你我我半天蹦不出几个字来,便主动张嘴说道, “洞主,没错,这位就是顾小主。” 程心瞻半天没缓过来,“沁儿,你,你化形啦?” 少女只是点头,不说话。 “洞主你出山后不久,山主也要出山,走之前来了这里,找上了顾小主,想收小主为徒,问小主愿不愿意,小主愿意,于是山主就收小主为徒了,就这么简单。” 程心瞻瞪大了眼,怎么突然就收了顾沁做弟子,之前也从未和自己说话呀?! 不过仔细一想,这好像又很符合师尊一贯的作风! 再想想,还是有些不对,并且,他的脸色开始逐渐凝重起来。 老白见了,心里一紧,洞主这是有些不高兴? 少女见状,更是委屈的很,眼见着碧眸就湿了。 老白试探问,“小主是龙种,祖上更是名家,不会污了明治山的名头。” 程心瞻闻言连摆摆手,他怎么会有这个想法,三清山是三清道门法统,而不单单是人族法统,三清祖师传教时,大地上还都是先天生灵,那时候还没人族呢。 异族门人在三清山虽然不多,但也绝不止绿螭这一个,夔山君当年还作过枢机山山主呢! 难不成是嫌收徒草率了?于是老白又道, “山主来收徒时,小老儿当时就在旁边,山主见到小主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方才你做的梦并非虚幻,是贫道在梦中试法。’听这意思,想来山主她老人家是在梦里对小主进行试炼的,试炼过了,她老人家才找上门来,是不是,小主?” 少女咬着唇,点点头。 “决定收小主时,山主把掌教大人和投剑山的应山主都叫来观礼了,很是慎重的,当时也是掌教大人出手,给小主点成了人形。” 老白又补了一句。 程心瞻听着这话,再看到老白一脸谨慎、沁儿一脸委屈,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会错意了,连忙解释了一句, “师尊收沁儿,我没有不高兴,这是好事,而且师尊眼光定然比我看的高远,沁儿成了我师妹,我高兴都来不及。” 沁儿心性单纯,家世清白,既然通过了试炼,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而且沁儿现在没了父母,孤身一人,在三清山也一直是客居,现在成了一家人,这是天大的好事。 闻言,老白这才松了一口气,绿螭也急忙拿手抹去了眼泪,小声问, “那,师兄,是,是,怎么的,不,不高兴了?” 感情刚才不是紧张,是这结巴还没好呢。 程心瞻摇摇头,“没什么,或许是我想多了。” 而此刻,程心瞻想的是: 师尊师叔都还在世,师尊怎么会急着收弟子呢? 师尊又是突然急着出山,临走前收的绿螭。 师尊是不是预感到这次出去有危险?又担心自己在海外的安危,怕明治山断了后,干脆把下一代徒弟收齐了? 师尊这是去了哪里? “师尊走之前有没有说去哪?” 他问。 老白和顾心舒都摇摇头。 老白还说,“山主走之前只是让我转告洞主,说要洞主代师教徒,小主的修行由您来指导。小主当前一身法力都是作为龙种吞吐灵气积攒下来的,虽然有顾家家传的炼体和炼神的法门,但却不通道术,如今化为人形,道门法术便要重头练起。” 少女连忙点点头。 “她老人家还说了,说她和她老人家的师弟都是坐不住,收了洞主您也是个坐不住的,现在好不容易收了一个性子恬静的,让你可千万别把小主带坏了。” 少女闻言一笑。 这是程心瞻第一次见到少女笑,浅浅的,像甘菊一样淡,又像栀子一样甜到心里去。 “知道了。” 程心瞻笑着应了一声,同时心里想着或许应该尽早结丹了,之前他还不着急,但此刻,他忽然觉得,师尊看似雷厉风行,或者说是大大咧咧,但心里背负的东西一定很多,自己应当早些替师尊分一些担子才是。 这第一步,就从教导心舒开始吧。 心舒,师尊是会取名的,这是想她不要被仇恨和苦厄所困吗?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四章 慢一,快二,争三(大家新年好!月底啦月票还有余的求投)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修行自食气始,不过师妹,食气你应该是不用学了?” 程心瞻喊顾心舒来到柿树下的桌子坐下来。 他还有一些不习惯,最初是叫了几年的道友,其实刚见面时他初见龙种,吓了一跳,张嘴喊得是前辈来着,后面接触发现这龙种心性幼稚,跟孩子一样,才改叫的道友。 这龙种不会说话,不知姓名,就一直道友道友喊着,喊了好些年,后面熟稔了,探问出了姓名,了解到了身世,知晓了龙龄,又接到明治山来住,就改口叫沁儿。 沁儿叫了好多年,叫习惯了,现在居然要改口叫师妹,还真是想不到。 听到程心瞻问话,少女点点头,说实在的,她甚至都无法理解如何做到不食气。 “那师妹一直吸食的应当是水灵气?” 少女还是点点头,食气是她的本能,但她的本能也只能让她摄食水灵气。 程心瞻变出一个铅瓶,放到少女跟前, “这是「龙吟水雷罡」,有龙威,有水意,应当是比较适合你,算是师兄给你的见面礼。” “谢谢师兄。” 少女道了声谢,将瓶子收了起来,一幅斯斯文文的样子。 程心瞻觉得有些好笑,这龙女孩子心性,性子虽然说恬静,但也不是木头人,哪次自己出门回来不是被拉着玩水,这次化成了人形,成了师妹,倒还生分了。 “师妹,怎么关系近了,人还生分了,与我还有见外吗?” 程心瞻笑着说。 少女看了一眼老白,俏生生说, “白供奉说人族女子就该是这样的。” 程心瞻斜睨过去。 老白心里一突,胡子都抖了抖,“是小主来问,人类女子该是什么样,小老儿也是看书上这么说的。” “你从尘世看的那些古板陋习,就不要拿到山上来讲了,免得贻笑大方,更不要误了人。” 程心瞻淡淡道。 老白却能听出程心瞻这是有些生气了,心里惶恐,连连作揖称是,直道再也不敢。 程心瞻转过目光来对少女说,“师妹不要听他的,他自己都还没化成人形呢,他更不是女子,人从来不是一个样子的,师妹一直以来的样子就很好,不需要改变。” 少女听着眼睛一亮,“师兄说的是真的吗?” 程心瞻点点头,笑道,“你看看师尊,她老人家是什么样?” 少女想了想,只觉得师尊行事干脆利落,雷厉风行,还真不是白供奉嘴里说的那样。 不过母亲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呢?父亲总说母亲是一个坚强的女子,那坚强的女子又是什么样的呢?母亲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现在自己只记得母亲的歌声很好听,别的,已经记不起来了。 父亲,你现在又还好吗? 女儿已经有师门了,有师尊,有师兄,不再是一个人了。 少女的遐思突如其来,程心瞻看她突然发愣,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她之前就经常这样,她这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做回自己,不再见外了。 静静等到少女回过神来,程心瞻才接着说, “师妹食气不用再费太多功夫,但吐纳打坐还是要学一学,一则吐纳能强壮脏腑,二则能静心定神,三则还需要摄食其他四类行属的灵气,虽说以后可以精修水行,但其余四行也不能完全不懂,既然入了道门,如果五行道法只通一行,那就是一窍不通。 “除此之外,观想法也还是要学一学的,内景术是道门里最为玄奇的法门之一,食气不过是其最基础的用法,而且你是龙种出身,早晚要观想真龙之形的。” 心舒点头说好。 “师妹吐纳法和观想法一起学,吐纳法我这里有师尊传下的吐纳引导字诀,观想法师妹就从观想临摹潭底水晶宫开始,随后再自行在脑中扩大水晶宫,等念力凝实后,我再教师妹五行法咒,等五行齐备后,再说阴阳之道,你看如此可好?” 少女点头,眨眨眼,“心舒听不太懂,听师兄的就好。” 在以往的日子里,绿螭就基本没怎么修行过,哪里懂这些。 接下来,程心瞻就开始教授绿螭吐纳五字咒,这也成了他噩梦一般的传法之旅的开端。 这绿螭,化成人形不久,本身又是结巴,喉、舌、口、齿、唇的配合都还弄不明白,几个时辰下来,程心瞻感觉自己不是在教字咒,是在教发音说话。 “好了好了,师妹,今天就先到这里,你自己闲时且练着,多想想【嘘】字该怎么发音。” 程心瞻揉着眉心说道。 “好。” 少女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咿咿呀呀说了许久,口干舌燥的,她早就不想练了,赶紧去水下睡一觉才好。 看见少女急匆匆跳进水里,程心瞻不禁摇了摇头,心道, 师尊啊,你真是没吃过当师尊的苦啊! 程心瞻叹一口气,进了无忧洞里。 他焚香更衣,五心朝天安坐,闭目入定。 他在心中整理在海外这一段时间的得失,并且要想一想接下来的路。 至此,魔道三派自己算是都走了一遍,而且是由浅入深。 第一次去南疆,和苗疆的道门势力以及旁门势力站在一边,对付南荒以百蛮山为首的南派魔教势力。 那时候境界太低,不敢上前线,基本上和魔教中人没有过什么正面冲突,在一个后勤据点里画符缮器,闲暇时耍剑练步,对南派魔教里的认识是从苗疆朋友口中建立的。 第二次去西海,作为一线小卒,直面新立的血神教,待了足半年,然后还深入北疆,沿着北线东行,基本了解了北派魔教的作风。 第三次,也就是最近这次,是去东海,潜伏到海外魔教的内部中去,了解了海外魔教的势力划分,还见识到了海外魔教里的一些大人物。这三次游历,也让他见识到了三派魔教的异同。 南派狡诈残酷,北派冷血无情,海外暴虐纵欲。 共同点,都是视人命如草芥。 也都该杀。 也正是这三次游历,让程心瞻知道,修行,不光有仙山出尘求道,也有魔窟为害人间。同时更让他明定了修行之意,不光是为了长生逍遥,还有除魔卫道。 不过除魔卫道是建立在自身的实力之上,不入三境,始终上不了台面,可以杀小魔,却无法止大恶。 程心瞻本是想在二境久留,多多开辟肉身窍穴,广炼神通,体悟命藏要义,为长生久视奠定牢固根基。不过三次游走魔窟,再加上峨眉跋扈、龙虎祸心,竟让他生出一种时不我待的急迫感。 当初出海时掌教的话仍然在耳边回响, “这寰宇世界看似海晏河清已久,正道昌隆,但一朝醒悟,举目四望,已是内忧外患!” 是啊,天下乱象已显,若仍然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静坐山中力求境界圆满,这是否是自己想要的呢? 不是。 长生固我愿,更念人间安。 这才是程心瞻内心的想法。 二境圆满,在人间福祉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果没有这锦绣人间,即便是证得长生,那和庙里的石塑又有什么分别呢? 再者说了,单单眼下一个二境圆满,在长生大道上又算得了什么呢? 二境不圆满,金丹或有缺。 但这又如何,不妨九洗而净之! 至于命藏玄机真理,可暂放一边,等证得金丹后,回首再来寻觅也不迟! 如果此刻有外人窃听到了程心瞻的心声,定要捧腹大笑,一个二境小修,竟然妄言什么长生大道,什么人间福祉,这岂不贻笑大方? 不过无论他人怎么想,这的的确确就是程心瞻的真心。 此刻明定了本心,程心瞻便是坚守不动摇。 接下来就只考虑一件事,结丹。 金丹,长生之始,气海源泉,为内丹道精髓所在。所谓采风饮露、摄紫餐霞、食天地气、受日月精,说来说去,就只是为结这一粒金丹。 内景小天地,自然大天地,气是两者的桥梁,把自然大天地的气引到内景小天地里来,内景小天地才能盘活,内景小天地活了,才能来说精气神。 精气神三宝中,气是基石,有了气,才能将肉体凡胎养成道胎元精,有了气,才能将三魂七魄凝成不散元神。 而在养成道胎和元神之前,先得把气凝成金丹才成。 金丹是自然大天地的灵机真萃在人身小天地里凝成的一粒种子,是超凡脱俗的起点,是长生之始。 在各个道统里,都有金丹的说法,道门叫金丹,佛门叫舍利,魔门叫元珠,这里面还有很多细分和别称,光是在道门众多法统中,便有几十种说法,内丹道管其叫内丹,观星道管其叫紫薇,元神道管其叫飞舟,尸解道管其叫蝉精,等等。 足以说明金丹在众多修行法脉中基石一样的地位。 道门管叫金丹,自然不是说这丹五行属金,更不可能是说这丹是金色。管叫金丹,取的金性不朽,长生不死之意。 在内丹道的修行中,缔结金丹,要以肉身为丹炉,以法力为真火,炼阴阳大药而成丹。 这里面,丹炉即为黄庭,真火即为法力,阴阳大药即为天罡地煞。 丹炉之所以为黄庭,是因为黄庭连通着人体所有大窍要府与周天经络,金丹放在此处,便是行气之帅府,只一个动念,气力便能达到任何一个地方。反过来说,无论从哪个窍穴引气入体,也总能引导其到达黄庭,也正因如此,阴阳二气才能在此地交汇。 各家各派,也都不约而同将金丹放置在此处,所以又将此处称为丹田,至于各家各派对黄庭的别称与隐语,细数下来,怕不下百种。 大药之所以为天罡地煞,是因为天罡地煞为天地间仅存的先天阴阳之气,阴阳二气为万物母气,阴阳结丹,自然可号令天地灵机。 真火之所以为法力,原因又有二。 其一,法力为摄食天地灵气引入人身再完成周天行气后精粹而成,居于府宅之中,是兵,而阴阳罡煞是灵气之母,是帅。缔结金丹之时,自身周天法力与外来阴阳罡煞熔炼,是兵拜帅,也是自身法力与金丹的一次交融。往后的法力源泉便不只是摄食外界的灵气,只要金丹饱满,便可从金丹中化生源源不断的法力出来。 也即:阴阳化五行。 其二,天罡地煞是阴阳大药不假,但同时在阴阳依附成型时也混着一些后天杂质脏污进去,要用五行法力将其精粹炼去,当然,越是新生的、品阶高的罡煞,脏污便越少,越是即将老去的、品阶差的,脏污也就越多。 现在丹炉、真火、大药,这三样,程心瞻是真火与大药不缺,还差丹炉没有备好。 铸造丹炉,在内丹道里即为犁庭。 黄庭牢固,远迈五府,不是随随便便引灵入体就能冲开的,非罡煞不能为之。 罡煞犁庭,亦有讲究,需从体表选两处直通自然大天地的窍穴为门户,引罡煞进来,再一路顺着已经开辟好的窍穴和经脉,直捣黄庭。 罡煞入体,一个是先天母气,一个是后天血肉,也是水火不容,莫大痛苦不说,一个不慎,罡煞就极易固化,壅塞窍穴,这就是程心瞻在心府未开时就经历过的真煞冲穴。 想要避免,就得先炼化克制罡煞的铅汞,把铅水汞液一路敷设在窍穴和经脉内壁上。 这罡煞进来的窍穴门户和沿途的窍穴路径又岂是随便选的?要是太长太杂,便会折损罡煞,导致无法犁庭又会致使大药份量不足,无法结丹。另外,又会使阴阳之气过多沾染人身窍穴的后天血气,等到了炉中,又不好精粹了。 该如何选?此处就和命藏二境关联起来。 如果二境圆满,将周天窍穴探索尽了、开辟全了,那自然能找到两条最适合所选罡煞的阴阳通路出来,如果开辟少了或是片面了,恐怕犁庭都难,更何谈结丹呢? 而这,说一千、道一万,还仅仅只是引导罡煞入体犁庭,备好丹炉而已。程心瞻自觉是得天大幸,罡煞已全,此方世界里,不知有多少人都到不了罡煞入体这一步,往往一辈子,都损耗在寻找与自身道途契合的罡煞上去了。 结丹,只是简简单单两个字,却是多少痴人梦客的一生所求。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五章 炳灵公乘龙犁庭(月底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五年后。 明四百四十三年,三清宫中。 “掌教,弟子准备闭关犁庭了。” 程心瞻说。 掌教纪和合看着依旧一幅少年模样的程心瞻不禁感叹,当时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还是在麒麟尸仙飞升后,想一想,那都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自己上一次出三清宫,还是五年前和海里那头老龙动手,也是那一年,这个稚嫩的孩子立下了荡魔之志,突然说要快步跨过二境,想先行结丹。 那次和老龙动手,泄了精气,险些在海上就开了天门,此后自己更是一步不敢出三清宫,生怕压制不住,飞仙而去。 五年时间,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孩子就要犁庭了。 “你既然做了选择,我也就不多言了,这是「活肉断续膏」,你拿着,不吉利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反正这是个退路。” 纪和合递来一个玉盒,玉盒剔透,能到里面粉色的膏体。 程心瞻没有推辞,接了过来,拱手道, “谢过掌教。” “去吧,犁庭时心气要提起来,不要泄了,一鼓作气,争取一次功成。不过也不要急于求成,俗话还说了,一回生二回熟,呸呸,才提醒自个不说晦气话,老糊涂了这是。” 程心瞻看着掌教在打自己脑门,不禁笑道, “放心吧掌教,一定能成。” 纪和合看程心瞻如此笃定,也笑着点点头。 “那弟子这就告辞闭关。” “好,去吧。” ———— 回到无忧洞,心舒,三妹,等哥,老白,都在门口等着。 程心瞻朝他们笑了笑, “不要这么紧张,不过是犁庭而已。” 三妖一精都点点头,但连一天到晚都咧嘴笑的等哥儿此刻都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心舒更是把嘴唇都要咬破了。 程心瞻无奈摇头,也不再多说啥,直接进洞了。 他连阵法都没布一个,这是在自己家,门口有那四个在,山里有掌教在,根本不需要防备谁。 程心瞻坐下来,面前放着一个铅瓶,里面便是「黄极正戊煞」。 他拿起铅瓶,打开瓶塞,最后看了一眼,里面只有绿豆大的一滴煞水。 与「龙吟水雷罡」截然相反,「龙吟水雷罡」满满一个铅瓶,也才两铢的样子,「黄极正戊煞」仅这一滴,便接近二两。 他深吸长出一口气,仰起头,闭上右眼,干净利索的将煞水滴进左眼,并立即闭上左眼,进入斋心静定之境。 程心瞻向来是走一步看三步,早在他一境时就已经想好了罡煞入体的门户。 天之精华本于日月,人之精华藏于眼目。 双目为人身内景小天地之日月,正合阴阳,适宜作为罡煞入体的门户。 十几年前,他便提出过以阴阳双殿为炉,引罡煞入殿为火,煅炼两把阴阳飞剑。 就说此时此刻,他的左眼里便有「阳明云堂罡」和「龙吟水雷罡」化成的罡火在煅炼着「桃都」,右眼里则有「紫火烂桃煞」和「重云遮天罡」化成的煞火在精粹着「幽都」,引罡煞入眼这一步,他已经十分熟稔了。 黄色的煞水滴进眼睛里,像是一滴水滴进大湖里一样,瞬间就融入进去。这个过程看似很平静,但在内景世界里,却翻江倒海似的开始闹腾起来。 煞水进入阳殿,化作海量的黄色雾气,雾气弥漫,在整座大殿里蔓延,「阳明云堂罡」化生的白火和「龙吟水雷罡」化生的蓝火险些被扑灭,知道进来了了不得的存在,于是化成一朵白云和一条蓝龙躲到了一边。 本来在白火和蓝火中悠哉徜徉的「桃都」顿时被惊扰,发出赤红的光芒,不过飞剑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一道新煞来了,于是又发出一道愉悦的剑鸣,主动退避三舍。 左目开始胀痛,不过程心瞻早有准备,阳殿里存放着一团炼化好的寒汞,此刻程心瞻心念一动,寒汞被化成一层膜,紧贴在阳殿窍穴内壁上。 不过「黄极正戊煞」虽说是一道中正平和的真煞,但到底是先天阳基,又是位列地煞头名,此刻进入到后天血窍中,自然感觉到被冒犯、被拘束,随即便化作一条黄龙,在阳殿里横冲直撞,似是想打破枷锁,把阳殿给拆了。 虽然这真煞被寒汞先天克制,怎么也捅不破这层薄薄的汞膜,但这横冲直撞的力道却是结结实实作用在阳殿上。 程心瞻便感觉到左目像是要炸开,一突一突,震的眼皮都在跳。 不过这么些年,双目被他经营的也是固若金汤,罡煞淬炼的不仅仅是飞剑,另外还有阴阳大殿本身。大殿坚韧,死死顶住锁住黄龙,除此之外,他心念一动,云罡、龙罡、飞剑齐齐拥上,围剿黄龙,除此之外,他又运转瞳术,阳殿里升起九颗丹阳,将黄龙团团围住。 似是熬鹰一般,也不知熬了多久,这黄龙总算是愿意消停些了,在阳殿里缓缓游动,像是在另寻机会。 程心瞻也长松了一口气,不愧是地煞第一,不说「阳明云堂罡」,就是霸烈凶猛的「龙吟水雷罡」,虽然说刚入体时反应更大些,但后劲却远不如「黄极正戊煞」这般大,这般耗时。 现在完成了入体第一步,暂且稳住真煞,接下来,就是顺着预定的窍穴路线往黄庭去了。 这引罡煞到黄庭,就和蛟龙走江入海一样,讲究极多,大意不得。蛟龙走江前要勘定风水,罡煞入黄庭的路线也得提前准备,路上的窍穴要全部开辟好,一一预埋铅汞,防止罡煞在内景小天地里兴风作浪。 程心瞻在这五年里,分竹身和肉身修行。 除却山中事务,爽灵和幽精两道魂灵御使竹身,主要是在炼化从海上得来的「龙吟水雷罡」和自己在献出「紫火烂桃煞」后掌教另赐的「重云遮天罡」,体悟其中的阴阳法意。 而胎光居肉身,统御内景神和七魄专干一件事,就是开辟从阳殿到黄庭这一条走煞路线上的所有窍穴。在出海之前,因为要用来结丹的罡煞未定,所以走罡和走煞的路线也一直没定。当初程心瞻破一入二,他在明治山修生养性了六年,新辟窍穴一十二处,虽然都是位于阴阳两殿与黄庭之间的,但真正落在这次走煞路线上的,却是不多。 等到出海回来,明定了结丹罡煞为阴水天罡和阳土地煞,他才开始思索罡煞入黄庭的路线。 人体窍穴有明有隐,不尽相同,数目无定。 明窍是所有人都有的窍穴,隐窍则是每个人独有。虽然程心瞻来不及探索开辟自己肉身上的所有窍穴,逐一明定其中的命理真性,但好在道家传承不曾断绝过,有过往先辈曾将已经发现的明窍分门别类梳理,这就形成了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 虽说同一窍穴在每个人身上的表现都不一样,但大体上的阴阳行属以及和五脏六腑的络属关系是可以拿来参考的。 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中,要说最契合阳土地煞的,无疑就是「足阳明胃经」。 「足阳明胃经」为十二正经之一,属胃络脾,五行在土,两仪在阳,上至头顶,下至足底,与左眼阳殿相连,与脾胃大窍以及黄庭丹炉擦肩而过,仿佛是内景世界里一株顶天立地的建木。 程心瞻引阳煞进黄庭的窍穴路线就是在这条正经上选的,总计新开窍穴二十一处。 此刻,他控制阳殿中的汞膜,让出了阳殿下部缺口。 阳煞黄龙见状,马上涌向这个缺口,一刻也不想在阳殿里久留。 于是,这便进到了「足阳明胃经」里的「承泣」穴。 「承泣」穴比阳殿就小了许多,黄龙进来后都伸不开躯体,挤做一团,只是幸好这里早就被程心瞻覆好了汞液,化作汞网将黄龙包住,不让真煞逸散,侵蚀血肉。 好在那次出海,程心瞻诛魔收获不少铅汞,否则还得另寻,平白浪费时间。 汞网留了一个缺口,是通往下一个窍穴的,黄龙不做停留,继续沿着缺口前行,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他感到束缚的狭窄天地。 接下来,黄龙沿着「承泣」-「四白」-「巨髎」一线一路下行,到了「气舍」中。 「气舍」毗邻喉窍「十二重楼」,程心瞻开辟「气舍」时悟了一道神通,命为「鲸吸」。 运转此道神通时,「十二重楼」大开,「气舍」鼓胀,可发出一道庞大吸力,瞬间摄食海量的天地灵气,这些灵气可暂存在「气舍」里,再缓缓分到三宅五府之中去。 「气舍」要比上面六个窍穴都要大,一路挤迫下来,眼看无法忍受就要发怒的真煞黄龙总算可以舒展一下躯体了。 程心瞻有意在「气舍」里存储了不少由「紫火烂桃煞」化生的乙木煞气,这让黄龙极为厌恶,于是稍作活动后,不需程心瞻驱赶,便在汞网的引导下转折左行,并在左胸部位继续下潜。 沿「缺盆」-「乳根」一线一路往下,这一路笔直,黄龙一气穿七穴而过,极为顺畅,虽然穴位不大,但黄龙也不曾发怒。 等离开「乳根」,黄龙便脱离了「足阳明胃经」,忽然来到一处广阔之所,这里群山绵延,阳土之气弥漫,让黄龙感到极为舒适,更关键的是,这里没有让黄龙又怕又厌的汞网了。 黄龙在群山之巅翱翔,不过游梭一番后,这里的后天气息还是令其不畅,于是真煞又要作妖,随意选了一个方向,就要撞开窍穴壁垒离去。 但就在这时,大地晃荡,一个身着明黄袍服的神灵忽然出现,群山都拜服在他的脚下。 黄龙感知到了神灵的气息,觉得有些熟悉,更有些畏惧,于是想要赶紧离开了。 不过既然来到了脾府之中,炳灵太子又岂能容忍黄龙放肆。炳灵太子是戊土山神,阳煞是「黄极正戊煞」,地肺山再了不得,也要被三山正神炳灵公管上。 巨人神灵一手就按住了龙角,翻身骑上。 黄龙自然恼怒,扭动不休,但炳灵太子按死龙头,任这黄龙如何闹腾,也无法逃离炳灵太子的控制。 在脾府里又耗费了许久时间,这条被炳灵太子摄取来的黄龙也终究是被太子降伏,要这龙去哪,这龙便去哪。 随后,炳灵太子骑龙出府,进入「不容」穴,又回到了「足阳明胃经」上。 又是一条笔直的下行路线,从「不容」-「承满」-「梁门」一路往下,黄龙的速度越来越快,连过六穴,最后来到了「天枢」。 开辟「天枢」时,程心瞻发现「天枢」穴可以发声,这就是凡人口中的肠鸣。但「天枢」发声又与喉窍与鼻窍不同,更加沉闷悠长,于是他又领悟一门神通,唤作「龙吟」。 运转此项神通时,「天枢」长吟,做龙语发声,施展龙雷之威力远甚喉窍与鼻窍。另外,他还特意将「龙吟水雷罡」放置在此处,「天枢」发声时,罡露也辅以涌浪滚雷之声,更添龙雷威力。 这里雷声滚滚,龙吟阵阵,地煞黄龙被惊扰,炳灵太子也忽然转折龙头,携下潜之势汹汹闯入的黄龙便猛地往右,离开了「天枢」,也离开了「足阳明胃经」。 此刻在内景世界中看,离开「天枢」后,横亘在黄龙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的土黄色球体,像是一颗近在咫尺的星辰。 这便是「黄庭」。 这颗星辰看起来如此真实,宛如实质,坚不可摧,黄龙不想迎头撞上,想要躲开绕行,不过黄龙一路下行速度极快,加上炳灵太子牢控龙头,根本由不得这黄龙天性,结结实实就撞上去了。 “轰!” 开天辟地似的巨响在内景世界里响起,程心瞻只感觉脐下三寸一阵晃荡,自己便好似一直被泥糊满了全身,但到此刻才醒悟过来,同时这一层泥也被洗去,顿时觉得呼吸顺畅、周身轻盈。 一次功成。 此时再去看内景世界,脐下三寸处,出现一道黄朦朦的光亮,看形状,四四方方,有棱有角,如宫庭一般。 在这黄庭之中,一道黄龙在缓缓游弋,此时的黄龙仿佛被洗尽铅华,不怒不躁,好像是回到了舒适的地肺山下。 程心瞻一心在内景世界中,看着新辟的黄庭大窍,却没有注意到肉身外的自然大天地。 此刻,九重云禁大阵再次全力运转起来,连五府山的仙人都被惊动了,因为天上,平白生出一朵又一朵黄云,在青山白云之中极为显眼。 那黄云一朵连着一朵,按着特定的方向排列,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堆叠到一起,竟形成了鳞片一样的纹路,等到漫天的黄云连成一片,三清山里的人才发现, 那一朵一朵的黄云已经缓缓聚成了一条横亘在天际的黄龙。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六章 拜谒句曲山(最后一天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自阳殿到黄庭,走穴二十一处,过府一次,犁庭开窍,铸成丹炉。 而黄龙真煞被一路熬打,穿穴过府,也总算是适应了这方内景小天地,如今在黄庭中悠哉游弋,只待青虎入庭,龙虎交汇,结成金丹。 程心瞻松了一口气。 这五年里自己把明治山历代相传的《周天百窍内景经》及其注解不知读了多少遍,还有上清箓里记载的各类内窍道藏也都是广泛涉猎,除此之外又读了不少医书经典,这才定下这条走煞路线,并逐一开窍。 而从黄龙走穴犁庭如此顺利来看,也证实了自己选穴定线的眼光还不错,阴阳参照,到时候接雨罡入庭也按这个思路来,应当也是水到渠成。如此一来,就能把二境积淀不够的影响降到最低。 心中一块巨石放下,随后他念头一动,紫阙里,七魄中「非毒」便从紫阙中飞出,化作了一个人面鱼身的神鳞,金瞳白鳞,长发复尾,此「陵鱼」之相也。 传说中,陵鱼生性善良,在游过江河堤坝时,听到呼救声会救起落水者,撞见溺亡的人会将其救活,还会主动修复水道,以免河淤坝毁,在水泽密布的地方,有很多人以陵鱼为图腾。 陵鱼从紫阙里出来后便来到了左眼阳殿中,并循着方才真煞黄龙走穴的路线在经脉窍穴中穿行,游游停停,仔细检查着这些穴位,看真煞走穴是否有留下暗伤和隐患。 好在一切如常。 再把各个窍穴里的寒汞收回,程心瞻就睁开了眼。 门口那四个还在守着呢,程心瞻起身走出无忧洞,问了一句, “过了多久?” “师兄,整整九天了。” 程心瞻有些意外,他还以为才一两个时辰呢。 “师兄你看。” 顾心舒指了指天上的黄云。 程心瞻看了一眼,发现这黄云只在三清山云禁大阵之内,外面是看不到的,想来应该是掌教出的力。 “你也要快些了,我让你先辟火府,这五年过去了,还是没一点动静,反倒是水府在你睡觉时自然开辟,要是一年之内你还辟不了火府,我就要动用咱们明治山的镇山戒尺,代师管教了。” 程心瞻板着脸说。 至于镇山戒尺,之前没有,但现在程心瞻说它有,那就有。 顾心舒吓了一跳,眉毛都撇成了八字。 “心瞻,来三清宫一趟。” 这时,纪和合的声音突然在程心瞻耳畔响起。 程心瞻和面前几个说了一声,就往平顶山飞去。 等到了三清宫,发现除了掌教,元阴殿副掌教董守仁和外事院的院主霍静言也在。 程心瞻上前行礼。 纪和合招呼程心瞻过来,说道, “之前跟你说过,要去句曲山答谢的事,现在你以「黄极正戊煞」成功犁庭,而且引动了天象,动静还很大。那黄云只是你们看到的,除此之外,地脉还有异动,只是被我遮掩了,但地下的动静肯定是瞒不过句曲山的,那索性就趁着这个时机上门。” 纪和合开门见山说。 董守仁和霍静言都看过来,这个年轻人总是一次又一次给他们惊喜。 “心瞻十五岁食气,三十四岁犁庭,这才十九年,应当是南斗榜第一。” 霍静言笑着说。 程心瞻听着苦笑一声,“心瞻惭愧。” 他不敢自傲,食气榜和冲宫榜他倒是问心无愧,犁庭榜他实则是偷了进度,在宗里,很多人都是十二正经打通才犁庭结丹的。 “惭愧倒是不必,修行这件事,要完全按部就班千篇一律,那也着实没意思,先把架子搭起来,登高望远,再回头做一些添砖加瓦精雕细琢的事,我看也没什么问题。” 董守仁说。 程心瞻称是,纪和合和霍静言也都笑着点头。 看来宗里的长辈光是看到自己的犁庭异象,就猜出自己未来的路子了。 “你的上清箓和真煞都是由承初真人所授,按理来讲我应该领你亲去答谢的,不过我最近不太适合出门,便由守仁代劳。” 纪和合看向董守仁,后者点头应是。 “另外守仁,心瞻眼见着就要结丹了,又如此精通内景法,你可以跟句曲山的谈谈,好事做到底,能否把《黄庭内景经》或者是《上清大洞真经》借给心瞻看一看。要是那边愿意,等到心瞻结丹了,我们可以在山里单开一脉,由心瞻做山主,并鼓励弟子兼修内景法,到时候真发现了好苗子,可以由两宗一起培养,作为其中一方的外传弟子,同样担负传道和卫道之责。” 董守仁点点头,这个路数在三清山早有先河,也并非个例。 纪和合又看向程心瞻和霍静言, “按理来说,这次上门你师尊不该缺席的,但我也不知素空去了哪里,联系不上她,便请静言代劳。礼品就从宗里出就行,静言看着办,但「重云遮天罡」一定要带上三两。” 霍静言笑着说好。 “这是其一。其二呢,最近魔道动作频频,并且魔教三派往来愈发密切,反观我们正道还是各自为战,上清派有意想出这个头,成立一个临时的东道门盟会,主要是积极防备和主动打击南派和沿海,守仁你过去后表个态,就说三清山全力配合。谈完之后,静言这边也可以把咱们这个态度宣扬出去,给其他教派听一听,尽早促成这个事。” 董守仁和霍静言齐称是。 “心瞻,去了之后你不急回来,内景法我们懂得都不多,在那边趁机多问问。另外,你最近是结丹的关口,他们那边对金丹法相很有研究,你可多学学。” 程心瞻点头称是。 “好,那你们准备去吧。” 于是,三人就起身离开,霍静言约定说就明天早上出发,董守仁和程心瞻都没意见。 到了第二天,程心瞻来到山门处,便见这里已经预备了好大阵仗,此次飞行法器是收阴山特制的十里祥云,上面放满了礼物。 霍静言已经在云头上了,还在做最后的校核清点,程心瞻来后不久,董教主也到了,霍静言也正好核对无误,随即就启程了。十里祥云放着七彩的霞光,一路上很是招摇惹眼,横跨了整个庆州,来到金陵境内。 句曲山在明南都东南处,离王都不算很远,但这仙山外围有高山、密林、云雾,将俗世红尘气和凡人游客拦在仙山之外。 仙山外围有阵法,住在近处的凡人猎户从南进山,不过十里路,便会从北出山。即便是在大明朝最详细的堪舆图上,这里也只是一处南北不过十来里,东西不过三四里的山林,山林上,也不过几间道观而已。 但在凡人同样无法看见的高空处,十里祥云直接就越过了外围的障眼法,抵近了句曲山跟前。 句曲山山势平缓,长岭逶迤,没有高峰峭壁,没有九天飞瀑,但此刻,朝阳浸染着句曲山,肉眼可见的玄黄地气从地下蒸腾而起,一束一束,如金线织就的纱帐垂落,又如从地上生出的一朵朵金莲。 地气在山头之上凝成了一朵朵黄云,同样是在此处,山顶上遍地都是几十丈高的青松,不知是天然生成还是仙人修建,这高大青松的冠叶一团一团的,像是一朵朵青云,青云和黄云点缀在一起,形成一道别样的双色云海。 在青云之上,可见许多修者盘坐,采食黄云,摄取朝霞,仙气袅袅。 真是印证那句,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十里祥云靠近,句曲山这边显然也早就得到了消息,只见几十道灵光从青松梢头上飞起,前来迎接。 “守仁道长,许久不见了。” “能岳道长,有礼了。” 上清派前来迎接的人中走出一个道士,同董守仁问好。 就在董守仁身后的程心瞻一眼就认出,这个能岳道长就是当时在三尸岛处向承初真人举荐自己、建议授自己上清箓的道长,其内景神是一位城隍神。 “能岳道长,我奉我家掌教之命拜谒仙山,一是为了问好承初真人,二则是为了答谢贵派对我家晚辈的爱护点拨。” 董守仁侧身,把身后的程心瞻和礼品让出来。 程心瞻连朝上清派的众人行礼,口道, “见过能岳玄在与众位道长。” 在道门里,低境称高境,虽然可统称一声道长,但有时为表尊敬与区分,常称三境金丹为羽师,四境元婴为玄在,五境合道为真人。 能岳道长上前一步,扶起程心瞻,嗔怪道, “和合真人太过多礼,我家掌教多次说了,传心瞻上清箓是有求于他,不是有恩于他,让这孩子取地煞,也是为了当时破魔道法阵,实在不言谢,况且守仁道长与诸同道能登门,我等已经是喜不自胜,怎么还带这些东西。” 能岳道长所言非虚,因为上清派最近宣扬东方道门联合起来应对魔道这个事,引来不少非议。有人觉得上清派小题大做,魔道时不时闹出点动静实在正常不过,哪里就到了魔道反扑形如累卵的地步了?再者说了,真要合东方道门之力,豫章道门还没放话,又哪里需要金陵上清派来出这个头? 现在,豫章道门来人了,大摇大摆来人了,来的还是三清山的人,这就能封住大多数人的嘴了。 “能岳道长此言差矣,无论缘由,我家后辈得了天大好处是实打实的,岂能就这么算了,说出去岂不遭天下人笑话,再者说了,这一路过来,多少同道都看见了,你还要我等带回去不成吗?” 董守仁笑道。 能岳道人也笑着点点头,不再客套,上清派的人就不会客套,不然也不会主动出联盟诛魔这个风头。他把手一招,身后的人就纷纷上前,引着十里祥云落下。 能岳道人自己则亲自带着董守仁、霍静言还有程心瞻三人去拜谒承初真人。 承初真人修行的地方叫存天殿,此时门口有一坤道站立,笑看众人,手捏法印在胸前,口道, “诸位道友,远道而来,贫道有礼了。” 众人纷纷回礼, “见过承初真人。” 真人道,“都是三清门下,既然来了,还是先敬心香,再谈其他,如何?” 众人自然称是。 承初真人与能岳道长领着三清山三人进殿,一进殿里,程心瞻便看到了殿里供奉的太上道君和元始天尊两尊圣像。 圣像前有香炉,能岳道长取香分给在场人,用法烛点上,敬拜上香。 随后,几人再出殿,围着殿前青松下的石桌坐下,由能岳道长倒茶,众人抿下一口,甘茶润喉,这才开始说话。 还是先表达谢意,董守仁才说话,程心瞻便起身行礼。 能岳道长按着程心瞻坐下,笑道, “我和心瞻小友结缘早,当时西昆仑立血神教,老道刚好元神北游,路过那里,见到心瞻被一个魔头擒走,撞见了他施展幻术蜃景,幻化出数位神灵,极具道韵,惊住了那个魔头,也惊到了我这个老头,那时我还琢磨着山里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后辈我竟然都不知道,后面才知道是三清山的高徒。” 这事霍静言是在场的,只是他不知道当时还有上清派的前辈元神出游,于是他接过话头,向承初真人和董副教主说了一遍当时的情况。 两人都有些讶异,想不到一个一境的小修竟然能想出这样的办法从三境魔头手上脱身。 承初真人笑道,“真是少年英才,这也没多少年,从一境就修到犁庭了。昨日地肺有动,玄黄激荡,贫道掐指一算,就知道是有人以玄黄气开黄庭宫,引发异象,地动指向豫章,那里没有上清法统,我猜就是你这孩子。” 既然说到此处,程心瞻又起身行礼相谢。 “这孩子忒多礼。” 真人笑着点了一下程心瞻,又说,“你存思炳灵太子在身,又深得太子神韵,降伏玄黄气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贫道印象里那天你收取的玄黄气也不算多,你能借此一次开辟黄庭宫,也是难得可贵的。” 程心瞻谢过真人夸奖。 这时能岳道长又道,“掌教,那天在三尸岛,你只见到心瞻小友的太子神形,殊不知小友其他的神形也是非凡。三清山以内丹道为根本,一境要开三宅五府,那日在西昆仑我也只见到了土神、火神、金神、雷神,小友现在应当是五行风雷之神齐备了,可否让我等参详参详?” 人家是上清派的四境玄在,旁边还有一个五境真人,那里要参详自己的内景神,应该是要借这个机会指点一二,程心瞻自然不藏私,祭出了上清箓,逐一体外显化内景神,让两位内景道高真指点。 昴宿星官,金麒麟,炳灵公,东王木公,荡魔真君并两位雷将,再加上一个螣蛇。 全部显化一遍后,他才道,“两位道长,还请指点勘误,另外我这水府内景神有隐情不好在外显化,还请见谅,风宅内景神机缘未到,未曾寻到合适的内景神。” 董守仁和霍静言之前只觉得自家孩子优秀,在几乎无人指点的情况下修行观想存神法,还颇为成就,看这些神形凝实,道韵灵沛,应当是极为不凡的,但他们却不知到底有多不凡,因为对面的承初真人和能岳道长许久都不说话。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七章 血神子之秘(月初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我说守仁道长,都是三清门下,法脉同源,早在晋时,贵教仙翁还曾向我家元君问道,六千年友邦,贵教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把心瞻交由我们上清派教导吗?” 能岳道人恳切的说。 当年西昆仑惊鸿一瞥后,能岳道人就曾登门拜访三清山,说了这件事,但是纪和合却死不肯松口,叫他休要再提,绝了这个心思,但是今天能岳道人再见到程心瞻的其余内景神,却又情不自禁旧事重提。 “守仁道友,不要急着拒绝,有什么条件可以提的嘛!还有心瞻小友,难道你就不想在观想存神之道上更进一步吗?你可知道我们上清派的镇山灵宝「上清碧落镜」上存着多少神仙真形吗?你可知道我们开派道书《上清大洞真经》里记载着点窍为天的秘术吗?” 能岳道人笑得很慈祥。 董守仁闻言也笑了,“道友,你这可不厚道,我带着心瞻过来道谢,你还想把人都留下。上清灵宝和道书自然是天下一绝,可是心瞻日后是要执掌三清宫的,今日我要是应了,回去掌教就得把我关到西海底下去。” “心瞻要是肯留在句曲山,执掌存天殿也不是不行呀。” 这时,承初真人也笑着说。 她现在算是知道当年在三尸岛那里,为何能岳提议要拿出上清箓来给这个孩子,现在有了上清箓在,即便这孩子要不过来,但这份情谊却是不会断了。 程心瞻闻言,连道不敢,求各位长辈不要再打趣自己了。 几人一笑而过,既然三清山已经把掌教候选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上清派自然知道不能再谈了。 这时董守仁顺过话头,提起了纪和合交代的事, “真人,道友,俗话说好事做到底,方才道友说贵教道经玄妙,贫道便厚着脸皮问一句,可否给心瞻一观呢? “心瞻眼见就要结丹了,按我们三清山的规矩,只要结丹,就能单开一脉收徒传道,到时候让心瞻做山主,传授存神道,也算给存神道开枝散叶了。 “另外,这里面如再有天赋异禀的,我们两家再来谈一谈法脉承袭的事,或是为我家嫡传,你家外传,要是那一代上清派真是人少,将其引渡到你家做嫡传,留名在我家做外传,也不是不行。” 董守仁向两位上清派的管事抛出掌教的提议,他觉得上清派无法拒绝,这种事怎么看上清派也不亏,三清山出人出力给上清派开枝散叶,还有可能共享果实,往后更是结成法统同盟,所要的,不过是给心瞻一人观道经。 他甚至觉得太便宜上清宗了。 果然,承初真人和能岳玄在对视一眼,基本没有任何犹豫就点头应下,承初真人还道, “《黄庭内景经》和《上清大洞真经》都可以供心瞻参阅,但我还有一个条件,心瞻结丹后,除了在贵宗领山主之职,还要在我们句曲山挂一个传经长老的职位,每十年至少要抽出两个月的时间来我们句曲山传道授经。 “作为补偿,等心瞻开山收徒后,我们句曲山也会抽人过去传经授课,尽快把存神法这一支名声立起来。” 董守仁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问题,便看向程心瞻。 程心瞻点点头,示意自己没问题。 董守仁便道了一声,“善!” 于是宾主尽欢。 “掌教还交代了。” 董守仁又抛出一句话,神色也郑重起来。 承初真人和能岳道人也都正容肃听。 “句曲山有除魔卫道之心,三清山愿竭力相助,不遗余力,但有所求,必有所应!” 董守仁斩钉截铁的说。 “这也将会是整个万法派的意思。” 霍静言补充说。 承初真人和能岳道士听后,眼中都浮现出喜意,起身相谢。 说完这两件事,两家人都自觉关系更亲近了,董守仁便又问了一句, “近些年,贵教门下弟子与魔教屡有交锋,可曾探查出什么东西来?” 能岳道人稍作沉吟,便道,“有不少,我等说魔道势大自然不是杞人忧天。” “可否详细说来?” 能岳道人看了一眼承初真人,后者点点头,“对三清山的道友,自然没什么不能说的。” 于是能岳道长这才道,“魔道最近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血神子。” “北派西昆仑的血神子?” “不错,这个血神子,远比我们想的还要厉害。” 霍静言皱起眉头,说道, “当时西昆仑教被血魔倾覆时,我家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去人了,精修雷法的傅守真傅长老还暗中以元神相随。到地方后,傅长老说西昆仑山巅血气如海,连他的紫雷元神都感到不安,嘱咐我们一定要小心。后来傅长老的元神冒险靠近,说看见山巅上有一个血影,只是看了他一眼,就险些留下了他的元神,于是笃定那血神子是一位五境的大魔。” 能岳道人看了一眼霍静言,沉声说, “但我现在要告诉道友,血神子不是五境,是仙境。” “仙境?!” 董守仁与霍静言惊呼出声,程心瞻也瞪大了眼。 魔道出仙境可不是一件寻常的事! 一般而言,因为魔道急于求成,重法不重意,修身不修心,所以在结丹之前,魔道修行都要比正道快,可在结丹之后,因为雷劫的缘故,魔道的修行就会迅速慢下来,能活到四境的魔头都很少,至于五境的魔头,全都是一方教主,屈指可数。 仙境的,多少年没曾听过了,怎么会突然出现! 能岳真人点点头,又看向程心瞻,他道, “心瞻小友,三尸立教那天你是在的,妖尸谷辰从什么地方出来的,你应该也看见了。” 程心瞻点点头,他当时就在四明山,正是亲眼看到妖尸谷辰手持魔宝从句曲山里逃出。 “妖尸谷辰也算是千年难见的五境尸魔了,但即便是这样,我句曲山也不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要不是有血神子在,岂能让他走脱了!”能岳真人咬牙切齿的说。 程心瞻正是疑惑这一点,谷辰竟然能在句曲山地下盗出「黄极正戊煞」还安然脱逃,这简直是在开天大的玩笑!之前因为顾及上清派的面子,他不好问,也不好声张,现在能岳道长主动说了,他便张嘴问上一句, “道长,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董守仁和霍静言也很好奇,那日三尸在东海立教,海外妖魔也来助阵,动静很大,很多正道势力都过去了,但是大家却不明白为何打头阵的是上清派,东海和句曲山还隔着一个会稽呢! 但当时看承初真人那样,谁也不敢问。 现在事情过去五六年了,但提起来,能岳道长还是很失态,嗓音都有些发抖, “那天我记得是四月二十三,地脉突然震动,从未有过的震动,随后便是地陷山塌,句曲山下的地肺被蛀空了!” 能岳长老恨恨的说,“随后便是谷辰手持玄阴聚兽幡突然从地穴里飞出来,一出来就放出无穷数量被玄黄气淬炼过的兽魂和行尸,说实话,我们当时确实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谁能料到妖尸会潜在地肺中以玄黄气炼魔宝,而我等居然一无所知?” 程心瞻不可理解,他把人参果带回宗门后,宗门都专门请了仙人看守,那地肺又是何等的宝地,难不成上清派不曾派人看守? “接下来的事,除了贵教和合真人,请三位一个字都不要外露。” 能岳道长眼睛有些泛红。 三人自然应下。 于是马上,能岳道长就解答了他的疑惑, “地肺中,有我家留世仙人镇守,所以我等从来不担心地肺的安危,所以当谷辰从地穴中破关时,我等第一时间去阻拦,但同时也在奇怪留世仙人何在。” 能岳道长以一种极为悲怆的声音说出了让所有人都震惊到失语的话, “妖尸现身后,留世仙人也紧随其后从地穴里出来了,但却是对我们这些阻拦妖尸的人出手,留世仙人他,被附身夺舍了。” 程心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留世仙人,被夺舍,这几个字怎么会关联到一起? “当时留世仙人一个照面就将我等镇压,谷辰趁机飞逃,随后由我家另外两位散仙祖师同时出手,这才打退了留世仙人,随后留世仙人破开虚空逃走,两位散仙去追,我等才得空去追妖尸。” 三清山的几个面面相觑,留世仙人,指的不是天仙就是尸解仙,但像上清派这样的大教,求仙只会求天仙。那么句曲山里,竟然有一位天仙两位散仙,这样的底蕴不可谓不深厚,但想来也已经到极致了,应该不会再有更多仙人了,但这样的恐怖阵势,竟然还能让谷辰走脱了。 那个夺舍留世仙人的,又是怎么的来头? “两位仙人祖师携带镇山灵宝「上清碧落镜」去追,回来时带回了留世仙人的遗蜕,但两位仙人本身,也是重伤而返,其中一位,在两年前因为重伤而无法应对第五次散仙劫,也身死道消了!” 又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个夺舍上清留世仙人的人,居然还能以一敌二,打伤两位持有上清镇派灵宝的散仙?! “我家仙人用灵宝驱照留世仙人,逼出了一团血影。” “血影?” 于是所有人都猜出了是谁了夺舍留世仙人,也明白了为何能岳道人说血神子是仙境了。 “仙人说血影离开留世仙人肉身后,又化作了漫天的血丝来攻,又有玄阴神雷、血光魔焰,尽是从未见过的手段,他们以灵宝勉力抵挡,仍旧落于下风,最后不敌败逃。 等回到宗里,两位仙人才来得及看留世仙人的肉身,已经,已经,被掏空了精血,蛀成空壳了!” 能岳道人双拳紧攥,声泪俱下。 三清山众人默然无声,处在巨大的震惊与痛心中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同时,他们也明白了困惑修行界正道十几年的难题——血神教是怎么一夜覆灭西昆仑的,恐怕许多年前,西昆仑的掌教就已经被血神子夺舍了! 不好! 如此鬼神手段,那血神子的下一个目标又是谁呢?! 能岳道人看出了几人脸上的神色变化,苦笑道, “所以我等号召众位正道同盟警醒魔教,只是这些话,我教却不能说的太透彻,否则,要是我教仙人陨落的消息传出去,那都不知道我教最后是死于魔道之手,还是所谓的正道之手!” 程心瞻心瞻暗自感叹,上清派在出现这样的变故之后,选择的不是封山躲祸,而是进一步的打探魔道消息,号召正道结盟诛魔,光这份心气,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随后我等便开始调查的血神子的来历,这一查,就让我等查出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出来。” 能岳道人又说。 三人听的更加仔细。 “两位仙人与血神子交手,虽然血神子施展的都是未曾见过的血魔神通,但两位仙人却从血神子的咒诀、行气、御宝等施法路数中看见了太清道法的影子,这就说明,血神子不是天生魔种,是由道转魔!” 又是一个惊天秘闻。 “当今天下,有太清道法传承且能修到天仙的道统不多,除了我们上清派句曲山,你们万法派三清山,还有正一道龙虎山、楼观道青龙洞、内丹道的老君山和武夷山,再者就是自称祖上进过兜率天玄都秘境的西蜀峨眉山。 “另外我们都知道,血神教还擅长飞剑术,当时在西昆仑,许多人都怀疑血神教与峨嵋派有关联,蜀山掌教齐漱溟的师兄简冰如就曾监视西昆仑数年之久。” 程心瞻点点头,是有这个说法。 “另外,来我句曲山盗玄黄气炼宝的妖尸谷辰同样是被峨眉的长眉真人所镇压封印。 “这一切关联起来,没办法不让我们怀疑血神子实出峨嵋派,于是我等四处打探询问消息,并没有费太多功夫,便打探到一个消息。 “长眉真人任寿曾有一个嫡亲的师弟,唤作邓隐,在长眉真人飞升之前,他这个师弟便因触犯教规,被逐出师门,随后坠入魔道。这个邓隐天资聪慧,入魔之前就是五境,入魔之后修为还在增长。任寿曾两次擒他,但念及同门情谊和魔头的天资,又两次放他,使其犯下无边杀戒,最后第三次擒他,才痛下杀手。 “但是掌教和我怀疑,任寿第三次还是没有杀他,这个邓隐应该就是当今的血神子!” 能岳真人道。 “可还有证据?” 董守仁问了一句。 能岳真人便继续道,“这可是仙境的魔头!又是横空出世,之前从未听闻过,如果跟脚不高,哪里能够修成,邓隐入魔前就是五境,天资又高,入魔杀人炼法,无恶不作,是很有可能更进一步的。 “而且除了方才说的上清道法、飞剑还有西昆仑峨眉的反常举动外,我们还查到一件事,邓隐在入魔后,曾连灭数个门派,只为炼成一道魔光血焰的神通,这血焰从指上发出,宛如长虹,在虚空蔓延时速度极快,像是剑光一样,能吸人精血还能灼烧元神,这和我家两位仙人与那血影交手时看见的手段一模一样!” (本章完) 非正文章017 2月初月票抽奖活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各位书友们好,今晚将会开始本书25年2月份月票抽奖活动,活动时间为2025年2月1日0:01——2025年2月9日23:59,广大书友可以多投票抽取奖励。 【活动奖品】 一等奖,秋水剑5份; 二等奖,价值66零食礼包50份。 月票满10000张后,每增加100张月票增加一份零食大礼包。 活动奖励发放方式会在群内进行说明。 【参与要求】 本次活动仅限于起点主站,在活动要求时间范围内进行投票。 【兑奖方式】 作者单章公布中奖月票编号,以月票序号、二维码以及个人主页截图核实兑奖。 月票序号查看方式:起点读书APP——我——月票——月票纪念册 注意:在兑奖前请勿把中奖票根分享至书友群或书友圈中,避免冒领。 【兑奖时间】 2025年2月10日开奖,2025年2月15日晚21:00截止领奖,逾期视为自动放弃领取奖励,注意领奖截止时间。 中奖信息将在书评区置顶公示至截止时间,请注意核对信息。领奖时进群联系群主,核对月票序号、二维码及个人主页。 第一百六十八章 立雪(求月票,月初有活动哦)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血神子竟然是长眉真人的师弟,是当代峨眉教主的师叔! 这真是让人始料不及! “各位师长,小道有个疑惑。” 几位高道愁眉苦脸之际,程心瞻打破沉闷的氛围,张嘴说了一句。 “心瞻请讲。” 能岳道长和颜悦色回了一句。 “这长眉真人到底是何意呢?血神子邓隐他镇而不杀,说是师弟不忍下手还情有可原,那妖尸谷辰为何也是镇而不杀呢? “另外,我曾在南疆游历过,当时苗疆的朋友与我闲谈还提及一件事,之前在南疆,南派魔教里还有一个五毒天王,身怀五毒蛊虫,厉害非常,和北派的五鬼天王齐名,这个魔头被长眉真人生擒,镇压在地穴里。 “我在北疆游历时,又听天山剑派的朋友说,在北疆也有一个大魔头被长眉真人镇压雪山之下,人称「雪魅」,又有凶名唤作七指邪魔。 “等我到了海外,又听说海外魔教里之前有个九烈魔君,是九眼虫化形入魔,也是被长眉真人镇压在海底。 “所以小道想问,这长眉真人究竟是想干什么,这位久享盛名的剑仙,到底是厉害还是不厉害,这些赫赫有名的魔头他都能镇压,但为何就是不杀呢?” 程心瞻很是不解。 几个高道听着,眼中都闪过异色,长眉真人飞升前是闻名天下的剑侠,攻伐本领与杀性是力压同代,从无敌手,一生镇杀魔头无数,铸就了峨眉的赫赫威名。不过现在听心瞻这么一说,好像真又有些问题,确实,既有本领,为何镇而不杀呢?岂不为祸后人? “呵呵 这时,能岳道人冷笑一声,随后看着程心瞻,道, “小友心细,能留意到这些东西,那我再来给小友补充补充,这些年我们暗查峨眉,发现被长眉真人镇压的魔头,可还不止这些呀! “先前在南疆,除了南荒的绿袍老祖和苗疆的红发老祖外,还有一头异种龙类,唤作「寒蚿」,活了数千年,是生性残暴的妖魔,法力还在绿袍之上,最后也是被长眉镇压。 “除此之外,在极西雪域,五百年前出了一个邪僧,专好吃人心,叫穿心和尚,这也是被长眉真人镇压。 “再说近处,齐漱溟效仿他师尊,也干了不少这样的事,冰雪宫的上一任北阴殿主,还有赤心教的教主夫人,也都是四境的大魔,同样被他镇而不杀,要是再往上数,还有许多例子,这是峨眉派的惯例!” 程心瞻不解,“那这峨眉掌门,所图为何呢?” 能岳道人回答,“依贫道看,他们这是养魔自用!” “养魔自用?” “不错,峨眉自称剑侠,教义便是仗剑除魔行走人间,以斩魔积攒善功,功德圆满后得道飞升。 “于是历代峨眉掌门便像采参人一样,提前寻好魔头,关押拘禁,做好标记,如此别人便不好再动手。等到后几代峨眉弟子下山行走,再以峨眉独传的秘法破开这些镇魔禁制,那时候魔头虚弱,小辈趁机逞威,杀魔,取宝,扬名,可谓一箭三雕。 “老夫查过,历代所谓的峨眉天骄,都是这么过来的。” 程心瞻听得目瞪口呆。 董守仁一拍桌子,“真是视正魔之道争如儿戏!” 能岳道人继续道, “峨眉千算万算,算漏了血神子这个变数,炼成了前所未见的魔功,不但破开了长眉的禁制,还跻身仙境,不但峨眉自食其果,我等也要跟着擦屁股。 “血神子破封后,就放出了五镜妖尸,还收服了艳尸崔莹和赤尸吴牢,这两个也都是多年的四境大妖,不过一直胆小谨慎,不敢张扬,这次和谷辰公开立教,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撑腰,而且那日崔莹和吴牢来接应谷辰,我便亲耳听到她说‘血主’二字,定是血神子无疑了。” “三尸立教,我等围攻三尸岛,这时海龙王便来了,镇涛楼主那日嫁女,醉了酒,难不成是巧合吗?绿袍和红发争斗那么些年,红发突然死了,身体还被吴牢炼成了尸傀,绿袍走江入海,化作真龙,瞒过了所有人,这是巧合吗?” 他叹一口气,“这都是血神子在统筹布局。” 程心瞻闻言也补充了一句,“那日三尸立教后,我便去海上游历,恰好碰上海上魔道势力聚首,但来的都是四境妖王,龙王和蜃母两位五境同时缺席,兴许就是应血神子之邀来陆上了。” “魔教动作频频,南北派互通,海内外勾连,我们正道各家势力相距不过咫尺,却仿佛隔着天堑,所见不过一宗一派,一山一地!” 承初真人的话听起来甚是不满。 董守仁则道, “魔道出了一个千年未有的人物,这是仙境的大魔,他所练的血功我们无人知晓,但他是正道出身,对我们的底细却很清楚,又被长眉屡次镇压,心怀怨恨,所以可以成为魔道领袖,但在我们正道,却找不出一个这样的人。” 承初真人听完想了想,长叹一口气,随后她又看向程心瞻,对董守仁说, “我们这辈里没有一个力压同代说一不二的,但他这一辈,兴许会有。” 董守仁看着程心瞻,笑了笑,“希望吧。” “眼下我们主要担心的是血神子继续释放被历代峨眉高人镇压的魔头,他入魔前本来就是峨眉数一数二的人物,知晓这些镇压魔头的地方是在正常不过。要是四五境的魔头扎堆出现,甚至出现像绿袍这样在血神子策划下四晋五的,那就真的要变天了。” 能岳真人又说回正题。 “道友想怎么做?” 董守仁问。 “我们有很多想法,好些已经开始做了。 “第一,和峨眉交涉,让他们说出关押魔头的具体地点,并逐一灭杀,这个我们尝试过,没有用,他们还险些留下了我们派过去传信的人; “第二,我们东方道门要联合起来,给魔道势力施压,干扰血神子视线,当然,这个也没有做成,现在你们来了,或许会好一些,另外如果东方道门都能联合起来,再去找峨眉交涉,或许也会比我们一家说话更管用; “第三,安排门下弟子外出行走,现在不是静修之时,我们需要知道在我们之前并不关心的地方,魔道到底在做什么,也许就能撞见一桩阴谋呢?不要真等魔道都打到门口了才醒悟。别的地方不说,我们金陵真的太平太久了,久到一个血魔和一个尸魔藏进了地肺里炼器都没人发现。这一点,心瞻做的就很好,他就能发现被长眉老祖镇压的魔头已经分布南北海内外了,也能探听到海外二魔不在海上,我们久在山中岂能知道? “第四,要找到血神子魔功的来历和破解之法。 “第五,找到三尸岛护山大阵的破阵之法,那个大阵的阵旗用的是我们句曲山的玄黄气炼成,这一点我们责无旁贷。 “第六,警惕三尸岛与海外魔教里应外合,祸乱沿海……” “第七,绿袍老祖化龙后已经开始接管南海,要警惕东海和南海连成一片,要警惕南荒成为海外魔教的渡口,更要警惕南海魔道势力扩张侵袭八闽和庾阳……” “第八……” 能岳道长洋洋洒洒说了许多,董守仁和霍静言认真听着,直到能岳说完,董守仁起身行了一礼,一脸惭愧道, “实在惭愧!真是不知这几年里贵教已经做了这么多的准备,而我等还在浑浑噩噩中蹉跎。承初真人,能岳道友,今日听君一言,实在获益匪浅,等到我等归宗,定向掌教细细禀告,并号召豫章道门,全力配合贵教防魔、诛魔。” 承初真人和能岳道人也都起身回礼, “贵教深明大义,我等亦是感激不尽!” 双方别过,董守仁与霍静言告辞,但却留下了程心瞻,并告诉他,接下来就在句曲山修行,直到准备缔结金丹,那时再回宗。 而承初真人则表示,程心瞻就留在存天殿,由她亲自授法。 如此,董守仁和霍静言自然是放心,还有些喜出望外,心满意足地走了。 ————第四个年头,立春。 句曲山,思无崖。 崖坪上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今天是句曲山四时法会召开的日子,四时法会是句曲山内最有名的讲道会,一个季度一次,在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四日举行,主要听众是三境以下的弟子,当然,有时当讲道人讲道水平很高时,也会有三境乃是三境以上的人来听讲。 每次召开法会这里都是座无虚席,甚至很多时候想来听讲的人要提前好几天抢座位,要是来晚了,只能自己驾云去崖外听讲。 而能在四时法会上主讲的人,最不济也是年轻一辈的天骄奇才,甚至不乏有太上长老和掌教来宣讲。 这一次的讲道会似乎格外不同,思无崖崖坪像是一个棋盘,上面横平竖直整齐摆着三百六十一个棋子一样的石座,现在,石座上早已坐满了人,棋盘外同样站满了人,在崖外,还有许多人站在云驾上静静等候,身上挂满了雪。 辰时,明亮的冬阳将白雪冰晶照的明晃晃的。 一个男子踏空落到思无崖前,面对众人的站姿表明他是今天的讲道人。 众多听道者自然也认识这个面相极为年轻的男人,因为同一人连续三个季度在思过崖讲道确实是很罕见的事,更不必说,这个人还不是句曲山的人。 “程师。” 所有人行礼,他们身上的雪簌簌而下,形成一阵雪雾。 程心瞻还了一礼,一句废话没有,就开始今天的讲道, “还是继续统讲存思要点,上次应该是讲到了第二十四点,现在开始第二十五点。 “第二十五点,「玉佩金珰」,大家听字面意思应该就知道,这是说存神内观时要注意叩齿和咽津,叩齿是为发声形成咒语一样的韵律,咽津是为了食气维持内景神形质不散,也即「音成玉佩,炁合金珰」之意,保证在存思时有「口生甘泉,顶门温热」的感觉。 叩齿的节奏、力度、次数以及咽津的份量、间隔则是因人因神而异,举例来讲…… “好,大家应该听明白了,现在来讲第二十六点,「回风混合」,这就更加简单明了了,说的是吐纳,是天地灵气与内神法炁的沟通与转化,重点在‘回’字,在‘混’字,……吸气时由任脉下沉,呼气时从督脉上升…… “第三十六点,「玉清金笥」,正所谓:金笥启,紫烟生,形随符化入玉清。这个说的是凝实内景神以及激发内景神自主神性进一步使修炼者从服气劳形中解脱出来所用到的外搭符箓之法,这里面有两层意思,一个是说要炼气为符供奉内神,第二个是说内神自行结符,精炼内炁。具体来说……大概就是这样。” 程心瞻从日出讲到日落,虽然到了立春,但金陵的雪还是在纷纷扬扬的飘洒着,思无崖上的听众都没动过身子,所以身上又重新挂满了雪。 这些人表情不一,有些如痴如醉,似饮甘泉,有些抓耳挠腮,不解其意,有些眉头紧锁,冥思苦想。 但这些人在听到程心瞻戛然而止后,纷纷从沉溺之境中惊醒,又是一阵雪雾飞扬。 “多谢程师。” 从第一点「道法自然」的不以为意,到第十二点「身神合一」的心神震动,再到第二十四点「似想非想」的如痴如醉,再到现在第三十六点「玉清金笥」,所有人已经是心悦诚服,如面天人。 “程师,下一次法会还是您讲吗?是不是要讲到第四十八点了?” 有人问了一句。 所有人都炽热的看着他。 程心瞻笑了笑,“还没想到四十八点那么多,下一次法会也不是我了。” “不需那般多,不需那般多,只要是程师所讲,无论多少,无论深浅,我等都愿听!” 那个人急回。 “就是,就是!” 上千人附和着,空谷回响,惊鸟落雪。 “承蒙真人青眼,留我在句曲山听讲,时过三年,受益匪浅,与众位道友论道,亦是让我仰取俯拾,只是我现在经顺窍通,已经到了调弄龙虎的时候,所以要归宗闭关,无法与各位论道了。” 程心瞻解释说。 “这!程师要离山了?!” 众人激动起来,沸反盈天,可谁也无法说出一个不字,这程师不是句曲山的人啊!归宗结丹,这是天大喜事,如何张嘴挽留? “你等不必着急,掌教已与三清山说好,等心瞻结丹了,会在我们句曲山正式挂职传经长老,这以后,还是会回来的。” 听道者们上蹿下跳之际,一道和蔼的声音传来,众人一看,原来是副教主能岳玄在来了。 “见过教主。” 众人行礼问安,程心瞻则口呼一声单师。 单能岳来到程心瞻身边,笑道, “这就一眨眼的功夫,都满三年了,我天天是盼你进步快些,但又不想你进步太快,不过无论老道怎么想,这一天到底是来了。” 程心瞻则回, “单师,浩然盟成立都半年多了,我天天眼见着多少同道前仆后继,早已心急如焚,再不结丹去盟里效命,心火就要升到紫阙中去了。” 单能岳笑了笑,“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结丹最是讲究火候和时辰,在这关联档口,你可不能急。” “弟子省得。” “嗯,你向来有分寸的,那便归宗去吧,我和掌教都等你的好消息。” 程心瞻点头,朝单能岳和存天殿方向行了一礼,又和众位听讲的道友道别,便飞身离去。 “我等送送程师!” 有人喊了一句。 “同去!” 众人附和。 于是数千人驾驭神光,从句曲山中腾飞而起,去追随当头的那一道明光。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丹成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数千流光溢彩飞过庆州,抵达豫章。 眼见山门在望,程心瞻停了下来,回首道, “众位道友,就送到这里了吧,再往前我就得请你们进山喝茶了,你们这么些人,我洞府里可坐不下去。” 众人闻言大笑,纷纷作揖告辞,口称,“惟愿程师早日缔结金丹,得无量寿。” 程心瞻一直抬手相送,等人所有人都掉头离开后才返回山门。 山门这边已经严阵以待,毕竟数千人乌泱泱的过来,还是很容易造成误会的。霍静言也被惊动,看到是程心瞻回来了,这才笑骂, “回来就回来,搞这般大阵仗!” 程心瞻连拱手求饶。 “是要准备结丹了?” 霍静言认真问。 程心瞻点点头。 “嗯,回宗吧!” ———— 回宗后,程心瞻还是先去藏竹碑处,但依旧不见师尊影踪,又回无忧洞报了个平安,然后就去了平顶山元阴殿,董副教主在这里。 现在纯阳殿副掌教还是空缺,董教主身兼二职,是明治山的分管教主,同时也是莲福地的分管教主。至于通玄祖师,虽然依旧是自己的祖师,但现在主责是执掌玉京峰,三年前去句曲山答谢,掌教让董教主去而不是让通玄祖师去,就是这个原因。 董教主领着自己出宗,现在自己回来了,自然是要来问安的。 董守仁见了程心瞻很是满意,并拉着他坐下说了一些宗门和浩然盟的近况,又点拨了几句结丹事项,聊一会后就放他走了。 他出了元阴殿,拐个弯就进了三清宫。 纪和合见到程心瞻回来,笑得很是开心, “倒是比我想的还要早些。” 程心瞻则回, “有上次犁庭的定穴经验,其实这次给灵罡入体定穴开窍并没有费太多时间,早在半年之前就完成了,主要是想着多在承初真人和能岳道长身边再学一学东西,解读经典,所以又拖了半年。 “直到这立春时节,冰雪消融,春风解冻,万物复苏,弟子想着这正适宜缔结水土生机之金丹,所以就回来了。” 纪和合点点头,“好,好,那就去做吧,嗯,这样,去五府山结丹吧,那里灵机旺盛,也有仙人看护。” 程心瞻应下了,时间定在五天后。 等回到无忧洞,程心瞻反而没有再去反复推演结丹,而是放空心身,追猫逗狗,侍弄药田,操琴和曲。 等到五天之后,他来到五府山。 仔细想想,也有好些年没来了,再进来,发现这里已经是样貌大变了,处处都是古木森森,流水潺潺,一点也不像是十几年前才造就的新山,反而像是万年前就存在于此了。 外面是料峭春风初解冻,但这里却已经是子规声中碧成帷。 他在绿荫小径里按着记忆中的方向往山上走去,等到熟悉的山坡处,便看见了那一座还是通玄祖师搭的庐蓬,一点没变。曲祖就坐在那里,还有几只碧绿的雀鸟落在曲祖的肩上和膝上,叽叽喳喳的叫着。 在庐蓬对面,是人参果树的幼苗,程心瞻惊喜的发现,这已经不再适合说是幼苗了,碧油油的足有三尺高,这已经是小树了! 小树泛着五彩的华光,当程心瞻走近后,感觉自己五府内景神都精神起来。 他走到庐蓬近前,行了一礼, “见过曲祖。” 几只梳理羽毛的碧雀被他惊扰,振翅而飞。 曲仙也睁开了眼,笑着让他坐下来,口中道, “我听和合说你去句曲山学存神道,都有三年了,感觉如何?” 程心瞻恭谨回道,“存神道高邈,仅仅略有所得。” 要是承初真人和能岳真人在此,定要说程心瞻谦虚,如果他这样的进益,都只能说略有所得,那句曲山里就没有几个说自己能看懂黄庭经了。 “哦?” 曲仙却是一笑,“老道虽不精于存神道,但却知道存神道真髓在于「人和自然,内外混一」,既然你有所得,那为何还会一张嘴就惊走鸟雀呢?” 程心瞻闻言一愣。 随即他醒悟过来,连起身行礼,“多谢老祖点拨,弟子必谨记存神要义与谦慎之道。” 所谓响鼓不用重锤敲,曲祖只是说了一句就不再提了, “坐坐坐,老道也就是瞎说说。我听和合说过你的金丹之论,天水滋润,地土生发,注重长生根本,我觉得很好。接下来你就安心在这里闭关结丹,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至于贫道,你就当不存在就好。” 程心瞻称是,而且他还发现,曲祖说当他不存在就好,这话不是说着玩玩的,要是自己不刻意去看老祖,就真的感觉不到近在咫尺的这个人了,仙人仿佛化生成了光和虚无,天地灵气的流通都透过了他。 自己还差得远呢。 程心瞻警醒自己,随即调整呼吸,拿出了掌教赠与的「雨泽沛霖罡」,抬头就滴进了右眼中。 阳煞入体,从左眼阳殿到黄庭走的是「足阳明胃经」,成功犁庭,所以参考这个经验,程心瞻选定了阴罡进黄庭的路线,同为十二正经之一的「足少阴肾经」。 「足少阴肾经」属肾络心,五行在水,两仪在阴,上至「俞府」穴,过肾府大窍,路过「黄庭」,也是通到足下。 只是有一点,「足少阴肾经」过水府和黄庭,很是符合「雨泽沛霖罡」的阴阳五行属性,但是「足少阴肾经」与「足阳明胃经」不同,其最高起始穴位为「俞府」,还在十二重楼之下,离右眼阴殿距离尚远。 于是程心瞻又借助奇经八脉中的阴属的「任脉」和「阴跷脉」,搭建起阴殿与「俞府」的桥梁。 「雨泽沛霖罡」在进入阴殿中后化作了一团湿漉的雨雾,同样经历了当初「黄极正戊煞」的遭遇,被热铅、桃煞、云罡、飞剑反复打熬凝形,最后化作了一只青虎真形。青虎最后被逼出阴殿,来到「阴跷脉」上的「睛明」穴中,随后沿「阴跷脉」一路往下,等到了十二重楼附近就转入「任脉」的「承浆」穴,再沿「承浆」-「廉泉」一线下行。 一回生,二回熟,程心瞻此时不等青虎入肾窍,直接敕令太阴皇君出水府,沿「足少阴肾经」飞升上行,来接青虎。 太阴皇君与灵罡青虎在「任脉」的「天突」穴相遇。 程心瞻在句曲山解读存神道经典,观想各类神形,对内景神的理解又上了数个台阶,体内这些内景神的灵韵神威也是不同往日。月神手持宝剑,剑光如皎皎明月,直冲青虎而来。灵罡非凡物,乃先天灵机阴母与后天雨霖天象结合而成,自有天威在,此刻见月神拦路,咆哮一声便扑杀过来。 只是可惜,两者狭路相逢之处,正是在程心瞻的内景天地中,无论正经奇脉周天百窍统统站在月神这边。月神此刻一剑斩出,便是内景世界里的天地之威,这青虎又如何能挡? 月神将青虎斩碎,复又凝结,足足七次,才将青虎降伏。 皇君飞身落坐在青虎背上,右腿屈膝盘放在青虎背上,左腿自然伸展落下,横剑于右膝之上,右手按剑柄,左手悬在胸前结太阴真水诀,既有自在随性相,但又有降魔伏妖之庄严宝相。 月神骑虎奔黄庭,在「任脉」中下行,等到了「璇玑」穴,把持剑在青虎身上一拍,青虎一声咆哮,便左转撞入「足少阴肾经」的「俞府」穴。 由于太阴皇君乃肾府之主,进入「足少阴肾经」后神威更甚,青虎走穴的速度也更快,沿着「俞府」-「彧中」一线一路下行,连过十一穴,到达「商曲」。 值得一提的是,在开辟这十一个窍穴的过程中,程心瞻又新悟两道神通,一个是「灵墟」穴神通,另一个是「阴都」穴神通。 等到了「商曲」穴后,月神再拍青虎,拐入了肾府之中,肾府之中月华如水,肾精如琼。青虎低头舔舐琼华,外界自然之雨水与内景人身之肾水在此交融,随后,月神再领青虎出府,此刻,黄庭宫已在眼前。 月神催促,青虎咆哮一声,闯入了黄庭。 不过久居黄庭的黄龙真煞已然将自己当作了黄庭的主人,此刻见一只青虎汹汹闯入,顿时便被激怒,一个摆尾便冲了上去。 青虎低头于月神,却不怕这黄龙,见黄龙张牙舞爪过来,青虎也飞扑过去,扭打在一起。 见阳龙阴虎终于相会,程心瞻稍微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便是阴阳交融。 不过他等了许久,却只见这黄龙青虎两不相让,争锋相对,你抓我挠,根本不愿共处,更别提交融了。 该上上手段了。 程心瞻练过许多炉丹,对于金石药物不相容的问题,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处理,这学问都在火上。 程心瞻心念一动,五府之中便各自飞出一道灵光,就像当初开辟绛宫时一样,五色灵光汇聚到黄庭之中,进来之后便化生成了五色灵火。 黄龙青虎还在火海之上搏杀着,似乎是天生的死敌。 而程心瞻则是专心操弄着火焰,黄庭中的火海时而旺盛,时而低伏,时而赤红,时而深黑。 在火焰的灼烧之下,黄龙青虎也在缓缓发生变化,先是黄者愈黄,青者愈青,这是罡煞中的杂质被火焰飞华,脱离了罡煞本身。随后,黄龙青虎的动静慢慢小下来,同时伴随有雨幕和土尘的异象。 又不知过了多久,黄龙青虎才渐渐散去神形,化作一黄一青两缕罡煞灵炁。 不过两缕灵炁还是一触即分。 不过程心瞻不急,源源不断的将五行法力化为炉火来熔炼阴阳。但这样对法力的损耗是巨大的,即便他以观想法和吐纳法同时食气,但法力的生成还是敌不过消耗。 过了许久,程心瞻五府中法力终于所剩无几,但两缕罡煞灵炁还是没有融合的迹象。 坐在程心瞻身侧不远处的曲仙看出了程心瞻当前的困境,准备出手为这个极为优秀的后辈摄拿五行——这是理所应当之意,不然为何还要这孩子来五府山结丹呢? 因为这里被人参果树吞吐过的五行灵气稠密的像是深秋清晨的浓雾,也是因为只有自己出手,才能够保证足量的五行灵气在不惊扰这孩子心神的前提下渗入他的身体中,化作精纯的五行法力。 但也就在曲仙准备出手的时候,他注意到程心瞻忽然张开了嘴,并且十二重楼处有吞咽的动作,左脖颈微微鼓胀。 “呜吁———” 一声像长笛一样空灵而低沉的声音从程心瞻口中发出,久久不散,伴随着的,还有一股庞大的吸力。 五庄山上,浓稠的五行灵气像是已经快要满溢的湖,但此时的湖堤上出现了一个缺口,所有的水都向这个缺口涌来。灵气洪流往程心瞻口中涌去,等到了口腔中,灵雾已经凝成了灵液,涌入他的「气舍」穴中。 与此同时,在他的五府之中,五位内景神掐诀念咒,将「气舍」穴中的灵气引出,运行周天,化为法力,再送进黄庭中,化为熔炼阴阳的火焰。 这正是他在开辟「足阳明胃经」时领悟的「气舍」神通,「鲸吸」,此刻便用上了。 在他身边,曲祖才抬起来的手又默默放了下去,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五府山中,听得鲸吟五次,程心瞻黄庭中的青黄二气终于开始缓缓交融。 也就在罡煞交融、阴阳合一之际,以程心瞻所在的这座庐蓬为中心,天上忽然开始下雨,地上有草木之处草木疯长,无草木之处草木生发。 这股勃勃生气往外蔓延,一直蔓延到了五府山之外。 之前程心瞻冲宫,异象横天,上一次犁庭,纪和合有所准备,将黄云锁在了大阵之中,但地动还是远远传出去,以至于让句曲山都知道了。 这一次,程心瞻结丹,三清山是严阵以待,打定主意不让外人知晓结丹异象,现在魔道猖狂,又有鬼魅一样的血神教在,万不可出这个风头。 所以在磅礴生机从程心瞻身上迸发出来后的第一时间,曲仙就抛出了手中的阴阳环,法宝迸发玄光,要锁住这股生机,只是生机弥漫太快,冲出五府山之外时,曲仙也只截停了六成。 与此同时,纪和合、时通玄、董守仁早有防备,三位齐出手,云禁大阵全力运转,平顶山大放光明,终于在生机冲出三清山前将其全部锁住。 不过还没等他们松一口气,又有一股更为庞大的气机从五府山传出,那里华光冲天,所有三清山弟子都看见了,在宗门那处禁地的上空,出现了龙腾虎跃之景,龙是黄龙,虎是青虎。 而在三清山之外,整个豫章地界,都开始下起了雨。 三清宫中,纪和合目光落在三清山外,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暗自庆幸,心想:这孩子倒是挑了好时候,立春闭关,谷雨结丹,这本来就是下雨的时候,应该无人能看出来什么。 而在五府山庐蓬里,程心瞻内视自观,只见在黄庭宫中,什么黄龙青虎,什么五色火海,此刻统统消失,仅有一颗浑圆无缺的金丹在大放毫光,将整个内景世界都照得明亮通透。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章 劫追寿赶,俗务不休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黄庭之中金丹璀璨,神光充盈。 不过金丹是这颗无漏圆形丹丸的名字,却不是它的颜色,每一位三境的金丹都是不一样的,实际上,程心瞻的金丹呈现出的是炽白色,像是炎夏正午的太阳,白得透出金光来。 仔细去看,金丹表面上还有着淡淡的图纹,正是一只腾跃的青虎和一条舞爪的黄龙。 然而还没等程心瞻细细的观赏,下一刻,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声响,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又像是不可琢磨之伟力,这片空旷的窍穴中忽然就出现了几朵灰云,漂浮在金丹四周。 就像是乌云掩日。 不过程心瞻没有感到惊诧,因为早在他决定结丹之后,就已经翻阅过诸多典籍,更有许多长辈耳提面命,他一看到乌云就知晓,这是金丹劫云,是昭示他下一次洗丹劫的来临时间。 现在这劫云看似不动,但实则是缓缓向金丹靠近,等到这些劫云与金丹接触,将金丹完全围拢时,雷劫就要来了。 洗丹劫来临的时间很是玄乎,有些间隔长达两三百年,有些间隔不过一二十年。影响洗丹劫来临时间的因素很多,金丹的品质,修行的法门,甚至与修行期间积攒的善功阴德乃至一片天地的天象变化都有关系。 洗丹的间隔时间太长也不好,太短也不好,如果太长,可能都没有寿数能够活到那个时候就老死了,如果太短,自身没有做好渡劫准备,又没有时间去寻一个安全的避劫之地以及准备充足的避劫之宝,挨不过去雷劫,也是身死道消。 而对于大多三境修士而言,他们期盼的洗丹间隔就是一甲子左右,这样的间隔足够他们喘息,去闭关修行,去寻避劫之宝,去了结恩怨,同时,又不会太担心自己的寿数赶不上下一次的洗丹劫。 他们把这个理想的洗丹间隔称之为「甲子洗丹」。 事实上,多数按部就班修炼的正道修士的洗丹间隔也确实是这个年数。 基于这个「甲子洗丹」,又有一个理想中的洗丹次数,也即所谓的「五洗成婴」。 这是因为对于绝大多数的修行人来说,凡寿六十到一百岁,多是在七十岁左右,辟五府每府得寿在五年到三十年,一般得寿二十年左右,所以齐五府大约是得寿一百年左右,开辟绛宫和黄庭都是得寿二十年到一甲子,一般是得寿三四十年左右,结丹得寿五十年到八十年,一般是得寿六十年左右。 所以大多修士在结丹时应寿三百年。 一般而言,能上三境的修士,天资和境遇肯定都是很不错的,都是在根骨为未完全定型前食的气,多是在十岁到十五岁之前开启修行之路。在一境修行直到开辟绛宫,这个时间多是在二十年到三十年之间,能在三十岁前到二境的,就十分不错了,可以被大教视为嫡传。从开辟绛宫到开辟黄庭的时间有长有短,有些人短短数年,有些人要用一辈子,还是以大教山主、脉主、长老这一类金丹大修为例,大多是在五六十岁左右开辟黄庭宫,争取在八十岁之前结丹。 所以这个时候,应寿三百,实过八十,余寿还有二百二十年,当然也有很多小教或是散修,或是际遇不足,或是天分不足,应寿少,实过多,等到结丹时余寿可能都不到一甲子,这种人,是很难过二洗的,这一生的成就也就到此为止了。 众所周知,想要孕育元婴,最差也得三洗才成。 五洗成婴是大多数人的追求,因为历经五洗之后,金丹饱满,铅华尽去,育婴的几率很高,婴儿也不会因为先天根基不稳而早夭。 这个时候寿数也比较充足,按八十岁结丹时余寿二百二十年来算,每次洗丹间隔有一甲子,但每次洗丹过后又会增寿,这个增寿寿数又在十年到半甲子之间不定,多数是二十年。所以五次洗丹过后,应寿四百岁,实过三百八十年,还有余寿二十年。 但这二十年是用来留后手是万万不够的,万一哪一次洗丹劫来晚了呢?万一哪一次洗丹后发现实增寿数还不到二十年呢? 所以在三境,金丹修士还有一件事也是必须要做的,那就是开辟紫阙。 紫阙本身就极为玄奥,用灵气、法力乃至罡煞,都是难以开辟的,最好的开辟手段,是金丹渡劫时以雷霆生机冲开。 这个时候,三魂七魄中的三魂可以在雷劫中炼成元神,元神便可以脱离肉身独自出游,感知与遁速都将远超肉身,并实施精神层面的攻伐秘术。还有一些人,欲修纯阳之道,会借机用雷霆将七魄都给化去,仅留三魂,更有甚者,专修元神道,将三魂七魄都融成一体,紫阙里仅留一个元神在。 开辟紫阙与开辟绛宫、黄庭一样,都是得寿二十年到一甲子,一般是得寿三四十年左右。 于是,加上这三四十年,余寿达到一甲子左右,这样五洗成婴的概率才会大些。 等到五洗过后,寿元将近,但这个时候育得婴儿,又会增寿,长生之路就可以进一步延伸了。 所以到了三境,因为寿数和雷劫的原因,便会有许多一二境闻所未闻的手段冒出来,什么避劫的,什么招劫的,什么催婴的,什么延婴的,层出不穷,这些招数不光会用在自己身上,同样也会用在敌人身上。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只要和延寿避劫搭上边的丹药宝材,都会引来哄抢,试想一下,一个老金丹,第五次洗丹劫在两年后到来,但他自己寿元又仅剩一年的寿元,这个时候,什么事他做不出来? 而且即便是眼下寿元充足的,也不会放过这些宝贝,保不齐下一次的丹劫就来的晚了,再说,万一自己是不出世的奇才,丹成九洗了呢?即便自己不要,自己徒弟子侄呢? 这就是所谓的劫追寿赶,同样是这个原因,所以所有入魔的正道修士里,三境占了九成九。 而程心瞻凡寿九十八,五府里除了金府得寿七年,其余四府都是得满寿三十年,开绛宫得满寿一甲子,开黄庭得寿五十年,结丹得寿七十年,应寿四百零五年,比一般的大教金丹足足多出了一百年左右。 他现在三十八岁,又因真煞冲穴折寿三十年,所以余寿还有三百三十七年,再加上后续的开辟紫阙与洗丹所得,足够他慢慢洗练金丹了。 他的目标也当然不会只是五洗,据他所知,各个大教门庭里承续法统的人物,比如三清山莲福地里的八大山主,就没有一个是低于六洗的。 程心瞻看着劫云,算了一下,自己的第一次洗丹劫大概是在五十年后,一个不长也不短的时间。 他睁开眼,就看到曲仙转过头来,第一句话就是, “首劫什么时候来?”程心瞻便回,“大约是在五十年后。” 曲仙闻言并不意外,“是好事,也不是好事,你在二境停留的时间不长,但金丹品质却是很高哇!” 程心瞻不解其意。 曲仙便解释道,“你金丹异象动静大,这我就不说了,虽说洗丹劫的时间很玄,不可预测,但首丹劫受金丹品质的影响还是很大的,金丹越差,初洗来的就越早,越往后,金丹品质越高,洗丹劫来的会比前面的稍微晚一些。一般而言,首洗多在结丹后的二三十年内,你却是在五十年后来,说明你金丹品质很高。 “金丹品质高,给你渡劫准备的时间也长,这很好,但也不全是好事,倒不是担心你的寿数,你还这么年轻,只是你初洗来的晚,你的紫阙就开的晚,魂灵转元神也要晚些,不利你出游悟道,也不利于斗法,另外,还有法宝,你那么些剑器,没有经过丹劫淬炼,终究还是差一线。” 程心瞻点点头,确实有这个问题。 “所以你要多想想招劫的法子,让雷劫来的早一些,比如说雷雨时外祭金丹,招摇穿云,比如说投身俗世,沾染红尘,或许还有什么别的秘法,你自己往后多注意些,这种事很玄乎,因人而异,说不上有多大用,但还是应该去做一做。依老道之见,后面的雷劫可以等等不急,但首劫还是要早些为好。” 程心瞻称是,起身相谢,随即告退。 结丹后自然是要报喜,第一个就来了三清宫。 纪和合心下满意自然不必多说,同时也问到了首洗的问题,表达了和曲仙类似的观点。随后,又说到之前提过的,等心瞻结丹了就另择一山担任山主传存神道的事。 “山头我已经给你想好了,就把「梨雪」给你,如何?” 纪和合笑着问。 梨雪山是十几年前为了给人参果核造阵新垒的山,与玉京、玉华、玉虚、丹台、投剑五山以及同时新垒的「云中」连成北斗七星之势,所以即便是新山,但在三清山中也是灵气极为浓郁的上等仙山了。 程心瞻没想到掌教会把梨雪山给自己,觉得有些不妥,便道, “掌教,弟子还没招到徒弟呢,用不了这么大的仙山,就在小万山附近分弟子一个小山头就行了。” 纪和合笑了笑,只道,“你以为这个山头就是给你一人授徒的呀,这是给句曲山看的,到时候邀他们过来观礼,等他们看到这样气派一座山,那他们派过来驻守的传经长老又岂能差了?又岂能少了?” 程心瞻闻言也笑了笑,点头说好。 “宗里有规矩,三境了就可以自己开山传法,但也可以留在原法脉山头继续修行,身份由嫡传升为长老。明治山人丁稀少,你现在去梨雪山住不合适,所以依我看你还是留在明治山,担任长老职位,至于传存神道这个事,还是兼着,等收了徒弟抽固定日子去梨雪山讲道就行,我看素空也没有天天带着你嘛!” 纪和合笑着建议,心里也有些打鼓。 因为让心瞻去句曲山学法是他的主意,在山中另开一脉让心瞻授存神法也是他的主意。这对三清山是好事,一个有存神天赋的弟子更进一步,还会带动整个山门在存神之道上更进一步。但这个事发生的时候素空刚好不在,没有征求她的意见,要是素空回来了,看见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在其他山头授课,即便是他,掌教纪和合,也不愿承受这个怒火。 程心瞻自然也不想离开明治山,同意了下来。 “你现在是梨雪山的山主,梨雪山招人的事你要有打算,什么时候招第一批,准备招多少人,自己想清楚后就去找都务院和都教院的说一声。对了,梨雪山字辈就不要跟着明治山的取了,到时候按山里最新的字辈走吧。还有我听说心舒修行进展很慢,你是做师兄的,要盯紧些,不过那孩子身世也可怜,又是初化形的,不通人窍,你教导时要耐心些。 “明治山和梨雪山两边的法统传续都不能断了,另外,别忘了你身上还有一个白虎使的职位。哎,金丹忙,都知道金丹忙,道胎就不忙了吗?更忙,你家祖师通玄还想跟我撂摊子,被我骂了回去,宗门也是要开枝散叶的,等你到了我这个位子你就知道了。” 掌教低头哀叹着,还偷偷抬眼去瞟心瞻。 程心瞻有些哭笑不得,“掌教放心,弟子牢记。” 纪和合这才笑了起来,随即摆摆手赶紧让程心瞻忙去。 不过程心瞻还有一事要问, “掌教,你可知我师尊去哪里了,这都快十年了,也没个音信。” 纪和合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 “素空两年前还跟我通过信,安全无虞,她现在在北方,是在找上任北阴殿主的囚禁之地。” 程心瞻瞬间就明白了,点点头,不再多问,告辞离去。 才出了三清宫,就听见不远处元阴殿里传来了呼喊,他随即来到元阴殿,和往常一样,董教主在俯首处理公事,这里的公文堆的像是小山一样高。 “心瞻,现在你也到了三境,浩然盟可以过去看看了,当时定这个事,你也是在场的。”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一章 新盟皆旧友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在会稽西南部,衢州境内,有一山,往北两百里可达庆州,往西两百里即是豫章,往南两百里,就到了八闽,地处要道,交通便利。 此山相隔衢江不远,更有两方大湖在侧,山水相依,风景秀丽。 不过神州大地山河锦绣,像这样的山也不知有多少座,所以往日里并没有人太在意这处地方,也没有人占山立教。 直到有一天,句曲山、三清山、罗浮山、四明山联合宣布,成立浩然盟,主要用于积极防范西北方向的北派魔道势力渗透,以及主动打击东南沿海的南派与海外魔道势力,于是金陵、豫章、八闽、庾阳、会稽等地的正道势力群起响应。 最后,历经几番勘定,浩然盟的总舵就定在衢州境内的这座山头,并命名为紫薇山。而定在紫薇山也不是为了地脉灵气,就是为了发号施令方便。 刚开始定在这的时候,会稽的地头势力三天神秀不乐意,也就是天姥、天目、天台这三座山头,三天神秀都没有加入浩然盟,而之所以没有加入,是因为龙虎山也没加入。 不过他们不乐意就不乐意,会稽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几个祖庭联合起来要干的事,龙虎山都拦不住,更何况他三天神秀。而且紫薇山地处会稽边界,离他们也都还远着,不曾占用了他们的地盘。 紫薇山离三清山很近,即便是驾云慢赶,也就是一个多时辰。而程心瞻步入金丹后,与二境相比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别的不说,就说御空飞行这事,与先前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三境的肉身不再拘泥于骨血之态,可以化作一团精粹凝实的灵气,宛如羽毛一般轻盈,只要放松念头,一阵风吹过,就能飞上云霄。即便是寿尽坐化了,遗蜕也不会是冰冷的肉身,而是化作一团纷飞白羽,散落天地间,继而消解为灵气反哺天地,道家内丹则会化作一只虚幻的白鹤,在白羽中振翅高飞,翱翔在青冥之外。 超凡入仙,所以金丹境才被尊称一声羽师。 程心瞻此刻肉身化作一团精粹灵光,依附在飞驰的「桃都」之上,远远看上去便是一道赤金色的流光剑虹,只是片刻功夫就到了紫薇山。 ——董教主催得紧,程心瞻结丹后在明治山只待了半个月,给顾心舒厘清了接下来的重点修行路数后就离山了。 现在的紫薇山人来人往,穿梭如织,热闹非凡,护山大阵「紫微星都大阵」是句曲山出人其余盟友出钱出力联合建起来的,阵基由内里二十八座大型浮岛和外围三百六十五座小型瞭望浮台组成。 瞭望浮台如网点,网点与网点之间由紫色的光雾连接,程心瞻远远便祭出董教主给的通行令牌,打在光雾上,大阵便出现一个口子,剑虹穿阵而入后,大阵又自动闭合。 浮台上值守的人看这架势就知道,是一位金丹高修来了。 里面二十八座大型浮岛按二十八星宿命名,三清山的驻地是奎木岛,这些岛屿按照星图排列,不用人引路,程心瞻一眼便找到了奎木岛。 岛上人众多,熙熙攘攘,剑虹甫一落地,便有人发现了。 “这位羽师,敢问是宗里来人,还是来此找人?” 一个热心的年轻道士前来招呼。 “眼睛长哪去了,程师也不认识了!” 旁边一个道士也瞧见了,快步走上前,连拉着方才那道士行礼,看样子他是认得程心瞻的。 心瞻笑着向两人回礼。 “程师,岛上枢机在天狼殿,做主的是赵无极赵山主。” 那后来的道士给程心瞻指了一个方向,程心瞻谢过,便往那天狼殿去了。 等程心瞻走后,那个还不认识他的道士就指着他的背影问,“这位是谁呀?” 另一个道士便告诉他,“这位你居然不认识,程南斗也不曾听过?” “哦!是他!南斗四榜,占据三榜那位?还是犁庭榜之首?” 为他解释的那个道士点点头,又说,“浩然盟成立之前,就听说程师在准备结丹,现在他出山来盟里,化虹而至,肯定已经结丹成功了。三十多岁的金丹,也一定上了结丹榜,至此南斗四榜俱登其名,一声程南斗可谓名副其实了。” 另一人听着也一脸憧憬的点点头,“三十多岁的金丹啊,我都二十六岁才辟两府,什么时候才能金丹呀!” ———— 程心瞻来到天狼殿门口,门口自然有值守在,他一看见值守的人,顿时眼睛一亮,快步上前, “济源道兄!” 贺济源没想能在此处见到程心瞻,脸上也是一喜,上前来迎,同时似是想起了什么,脚步放慢,面上又浮现出苦笑, “我应当叫你一声羽师了才是,现在无论辈分、境界、声望,我都远不如你,你再叫我道兄,却是不合适了。” 程心瞻一眼就看出贺济源身上五行齐备,胸腹处血气充盈,这是齐五府辟绛宫的表现,这位走得比较慢的道兄也终于入二境了,他正要恭喜,却陡然听贺济源说这样的话,不禁脸色一变, “道兄这是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形同陌路吗?” 贺济源连连摆手,慌道,“不,不是,此话何解?” 程心瞻正色道,“要是我两不曾熟识,未曾见过,你叫羽师还是道长随你的便,但我两是同寝的情谊!心瞻修行入门是道兄你指导的,心瞻在宗门吃的第一口白面是道兄垫的钱,心瞻在宗门得到的第一件法器是道兄赠的鹤灯,现在见面我依旧称道兄,道兄却要叫我羽师了,怎么,我等情谊还会随着修为境界的变化而变化吗?” 贺济源被说的哑口无言,一脸愧色,背过身去,低下头来,“那,那是我的不是了。” 随后,他整理表情,似乎是在擦拭眼泪,随后又转身过来抬起头,满脸笑容看向程心瞻, “心瞻,恭喜你!缔结金丹,这是真正踏上长生之路了。” 程心瞻回道,“谢过道兄,道兄,还记当初你辟府时对我说下的豪言壮语吗?大道就在脚下,如果以长生为终点,那走的快一些和慢一些也没有什么本质区别。而且道兄厚积薄发,到时候百窍通达,一举结丹,兴许比心瞻走的还要稳当些。” 贺济源乐不可支,笑着说,“心瞻是来找府主的吧,府主在里面,你先去办正事,晚上我们再聚,济虎妙殊他们都在这里。” 程心瞻大喜,笑着说好。 等进了殿里,便看见了赵无极赵府主在,这位他也是极为熟稔的,他执弟子礼,口称赵师。 赵无极看见他来很高兴,方才听到他与济源的谈话更让他高兴, “当初你为解真煞冲穴来应元府学雷法,你我始结缘,这么多年,我未有寸进,而你都已经结丹了。” 程心瞻听后汗颜,“赵师,莫要开弟子的玩笑,我听说您都要八洗了,我是食气,还是结丹,在您面前也没什么分别。” 赵无极哈哈大笑。 程心瞻也想开开学师的玩笑,便道,“赵师,来之前掌教跟我说,八脉山主里您走在最前头,他现在就等着您婴变呢,毕竟副教主之位还一直空缺一个。” 赵无极笑声戛然而止,以手抚额,仰天长叹, “掌教是要把我等往死里用啊!心瞻啊,你这才结丹,不在山中闭关稳固境界,也被赶过来了吗?” 程心瞻笑着摇摇头,“弟子可不是被赶来的,弟子是想来。” “你首劫什么时候来?” “五十年后。” “哦,那你金丹可称一声圆满无缺,确实不必再闭关稳固了。” 赵无极是雷法大家,程心瞻厚着脸皮趁机道,“赵师,弟子想首劫早来一些,不知您这可有什么秘法?” 赵无极自然知道首劫的重要性,也明白程心瞻的意思,稍作沉吟,便道, “倒是有一道法门,虽然本意不是为了招劫,但实际上却是有招劫的效果,这是一道引雷秘术,用来淬炼巩固金丹的,以防金丹在真正的洗丹劫中被劈碎,唤作「太乙混元丹胎雷火煅形秘法」。” 不过赵无极没有告诉程心瞻,这道传承自古雷部的法门是应元府的最高秘法之一,等闲不得轻授,同时,这也是他金丹能撑过七洗的关键。 不过程心瞻虽然不是应元府的真嫡传,但赵无极却没有对心瞻藏私,不仅仅是因为心瞻是掌门看重的人,也不仅仅是因为心瞻在枢机山旁听结下的情谊,而是因为赵无极知道,这孩子是一个懂得回报的人。 程心瞻从海上归来后,知道「龙吟水雷罡」对雷法修士的意义,一回宗就分出了半两给枢机山,交到了赵无极手里。另外,当他悟出了「天枢」神通—「龙吟」后,也是去了应元府宣讲,将这道极适用于施展龙雷之术的命藏神通传授给了同门。 再加上这孩子一直以来表现出的心性——就比如方才他在门口与济源说的一那番话,让赵无极知道无论这孩子以后达到怎样的成就,也不会亏待了应元府。 赵无极唤程心瞻上前,以醍醐灌顶神通将此法授予了他。 程心瞻只是粗略一瞧,便看见这秘法里包含着许多古朴晦涩的符箓、咒语以及行气法门,就知道这不是一道简单的法门,连连谢过。 “这道秘法洗丹是好用,但如果是想招劫,那也就首劫有用,后面就不管用了,这点先跟你说明白。另外记住,法不传六耳!” 赵无极叮嘱了一句。 程心瞻自然应下,一旦授法人说了这话,那便是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哪怕是他以后的徒弟也不行,当初他在句曲山参看经典时便立下过这样的誓言。 “赵师,师门让我来盟里听命,您可有差事交代?” 赵无极这边千头万绪,自然有一大堆差事在,听到程心瞻请命,他想了想,便道, “盟里的两个大方向你应该知道,防北击南,你想去哪边?” “南。” “南边当前的任务主要有两个,第一个是蚕食三尸岛周边海域,断绝与深海的往来接应,第二个是进入南疆,打探绿袍入五境后的南疆变化以及南海上的情况,都是见魔杀魔,你选哪个?” “嗯—” 程心瞻稍作沉思,随即便道,“去南疆。” 赵无极点点头,放发一支令箭递给他,说道, “红发的大弟子姚开江投靠了绿袍,他的二弟子洪长豹带着残余的红木岭弟子潜逃在苗疆深处,一边抵抗百蛮山,一边伺机寻山建教,再续法统。现在苗疆的青龙洞是比较偏向红木岭的,仙人洞虽然不明面上帮着红木岭,但对侵扰苗疆深处的百蛮山魔头也是毫不留情。 “所以我们认为红木岭旁门与绿袍有大仇,又在苗疆有很深的根基,洪长豹要是能重新建教,是有利于遏制南派魔教发展的,你去帮着做这件事。” 程心瞻接过令箭,行礼道,“弟子遵命。” “不要急,盟里有卷宗,去之前看看先前盟里打听到的南疆现状,做好准备再过去,不差一天两天。更不要单打独斗,我们不光有山里的同门,也有群山各派的盟友,你召集一些人,与你一起去。” 赵无极意味深长的说。 联想到三年前在存天殿门口那番话,程心瞻自然明白赵无极的意思,点头应是,作揖告辞。 等出了天狼殿的门,看着门外的人,程心瞻一愣. 除了贺济源,还有冯济虎,蒲济萱,曾济年,孙妙殊,黄妙罗,方为敏六人在此。 “你们都在这里!” 程心瞻大笑道。 “拜见金丹羽师!” 七人齐齐行礼。 不过除了方为敏,在这些人面上不见任何恭敬之态,都是在挤眉弄眼。 “好呀,都来消遣我,那便让你们瞧一瞧金丹的厉害!” 程心瞻作势掐诀,众人鸟兽散开。 ———— 紫薇山东南山脚下,有茶肆坊市,虽然整个紫薇山总舵建造还不久,但只要人一多起来,茶肆坊市都是很快就随之而来了。 一群人在其中一间茶肆坐下来。 “不光是我们,除了(萧)妙语在闭关结丹,大家都来了,(朱)兼墨和(祝)兼容现在就在奎木岛上,但是在炼制傀儡和丹药走不脱,(徐)济深、(余)妙音、(郑)妙机接了令箭,在外面还没回来。” 冯济虎对程心瞻说。 “怎么都来了?” “自然是要来,降妖除魔正是我等正道职责所在,更何况,这里接令箭的报酬比在宗内接差事要高得多。” 黄妙罗笑着回。 程心瞻点点头,随即又问起了大家的修行。 方为敏也已经结丹了,这位道子和另一位道子郑妙机互相追赶了很多年,却是他先行一步了。 曾济年、孙妙殊、黄妙罗、冯济虎四人各自得机缘,以真煞犁庭,蒲济萱的修行路数与宗门内的天罡比较契合,几乎耗尽了积攒的点数向宗门换取了一道「重云遮天罡」,是这几个里唯一以灵罡犁庭的。 贺济源还在寻罡觅煞,没有头绪,来浩然盟也是想要撞撞机缘。 程心瞻决定再等些年看看,要是贺济源还一直寻不到罡煞,他就决定分一些「龙吟水雷罡」给这位与自己有特殊情谊的道兄,目前他手上还有二两多,要是顺利也够犁庭用了。但现在还不必给,一则贺济源定不会收,二则需要罡煞的同门太多,要是只是分个一两铢体悟法意还好说,就像给鄱阳湖江家那样,但要是一下子给出去一二两,那就厚此薄彼了。 其余的熟人,萧妙语在宗里闭关结丹,朱兼墨、徐济深、余妙音都是已经犁庭,祝兼容和郑妙机两位也都犁庭了,且罡煞皆有,但应当不是太满意,还在犹豫结丹,仍在寻觅新的罡煞。 “各位,我从赵师那领了令箭,要去一趟南疆,可有人愿意与我同去吗?” 程心瞻问。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五百年菁华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我随师叔祖去。” 方为敏第一个应和。 他看向程心瞻的目光是感激与崇敬。 “我刚好交了上一支令箭,歇了也有四五天了,这次就与心瞻同去吧。” 黄妙罗也说。 不过也就这两个人了,冯济虎,蒲济萱,曾济年,孙妙殊,贺济源,这些人都有差事在身上,尚未交还令箭,走脱不得。 程心瞻与方为敏和黄妙罗约定了时间,又和其余人约好下次一起,随后开始问起南疆那边的现状,等从众人口中了解的差不多了之后他又主动讨论起二境定穴走穴的关窍、神通的演化以及结丹的要点,几人说到夜半才散去。 第二天一早,程心瞻来到氐土岛,这里是句曲山的驻地。 显然,程心瞻在句曲山比在三清山更有名,他刚落在岛上,便有人认了出来。 “程师!” 有人叫了一声。 随即附近的十来个人都围了过来。 “程师近来可好?” “程师这是结丹了?” “程师何时再去山中讲道?” “……” 众人热闹问候。 程心瞻一一回应,随后才说明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成晏、成夷还有一肇,他们在吗?” 这三个人是程心瞻在句曲山三年里关系最好的三个朋友,当然,这三个人也是句曲山年轻一辈里最优秀的那几个人之一,因为每次程心瞻讲完法,这三个人就会上前询问探讨,几人往往会聊到法术深层的规则,有时还能发现程心瞻讲道中的缺漏,这一来二去时间一长,也就成了好朋友。 同时,程心瞻也知道这三人都在浩然盟里做事。 “一肇师叔领令箭外出了,成晏道兄和成夷道兄前两天才回来,没见他们外出,应该是在的,程师请稍待,我去喊两位道兄过来。” 有人回应了程心瞻,并去喊人。 不过多久,便有一男一女走过来了,看见程心瞻,两人喜出望外, “看来程师已经结丹了。” 李成晏,正是那个男子,笑着对程心瞻说。 “程师神光熠熠,所结金丹也定是不凡。” 女子王成夷说。 “总不能落下你们太多。” 程心瞻笑着回说,毕竟眼前两人都已结丹,当然,陆一肇也是。 “程师找我等何事?” 李成晏问。 “我接了一个去南疆诛魔的差事,不知你等是否有空与我同行?” 李成晏和王成夷对视一眼,点头应下。 ———— 翼火岛,兵锋山驻地。 “这位道友留步,想问一下,孟虚奇与孟虚宜两位在不在岛上?” 程心瞻找过一个人问了一下。 那人点头,说了一个地名,并给程心瞻指了方向。 等程心瞻找上门,把两人吓了一跳,随后就是欣喜不已。 不过还没等程心瞻说话,两人就要行参拜大礼,又给程心瞻吓了一跳,连将两人扶起, “你们这是做什么?” 孟虚宜以心声道, “道兄,龙虎之印,多亏了您,救我道途!” 程心瞻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事,便以心声相回, “不必如此,举手之劳,往后不必再提。” 随后,几人再以口声交谈, “上次龙虎山匆匆一别,未及叙旧,一晃眼,一弼道长都仙逝许多年了,兼显学师还常常与我说起他与一弼道长的年少旧事。” 两人眼睛微红,孟虚宜道,“兼显道长重情重义,师尊去后还特地来兵锋山吊唁做祭,我等亦是感激不尽,不知兼显道长进来可好?” 程心瞻点点头,“学师尚好,已经寻得罡煞,欲近期结丹了,你们呢?” 随后话题便聊到修行上,让程心瞻比较意外,两人都是「天地宽」的境界,这是神霄五雷道中的境界名称,对应到内丹道里就是二境命藏。不过修行万变不离其宗,在这一境同样要采天地之气感悟阴阳,这兄妹俩都已经采得天雷,只要再寻得地火,等到雷火相交,迸发神彩,便能进入到「紫金芽」的境界,所谓紫金芽也就是一颗凝实的雷炁道种,与内丹道中的金丹是殊途同归。 而且这兄妹两说,当初一弼道人离世前,两人就已经显露出卓越的修行天赋,宗内资源已有倾斜,等到一弼道人坐化,宗内便有一位太上长老收两人为不记名弟子,带在身边教导,也正是这个原因,所以两人才能去龙虎法会,不然这种事根本轮不到他们。 程心瞻心道原来如此,随即便说明了自己此行过来的目的, “我接了一个去南疆诛魔的差事,不知你等是否有空与我同行?” 兄妹俩对视一眼,点头应下了,心想自己昨日才接下的差事得先辞还了。 ———— 亢金岛,阁皂山驻地。 “道友叨扰,在下三清山道士程心瞻,请问杜年显、许年恒、宋纪枢、秦年泰、陆纪纲这五位可有在的呀?” 程心瞻问。 这五人,前三人都是他早在西昆仑认识的朋友,后两位是在龙虎法会上新结识的,都是有些年头不见了。 被程心瞻叫住的阁皂山道士有些讶异,显然他是认得程心瞻的,而且这五个名字在宗内也是鼎鼎有名的,他回道, “原来是程义符当面,还教道友知晓,杜道兄在北方诛魔时不幸遇难,陆道兄缔结金丹时阴阳错乱气逆倒冲,也不幸逝世。” 程心瞻闻言两眼一暗,这当真是世事无常,不过修道确实也是这样,从来不是安安稳稳一帆风顺的。 “许师兄正是小道嫡亲的师兄,此刻在师门内闭关炼法,秦道兄在外游历,此刻应当只有宋师兄在岛内。” 道士给程心瞻指了一个方向,说了一个地名。 程心瞻谢道,“多谢道友,劳烦。” 早在两人都是一境时,他与宋纪枢便在西昆仑并肩奋战过,后来在龙虎法会时也曾叙过旧。当时要比试祈晴雨,阁皂山便派了宋纪枢和陆纪纲下场,轮到在三清山、阁皂山、西山之前,龙虎山和兵锋山便降了不少雨下来,然后宋纪枢谦让,说让三清山先来的。 这是一个看着文质彬彬像个隐士,但性格火爆嫉恶如仇的人,当初在西昆仑战场上大声念着《度人经》度化魔头的场景让程心瞻印象很深刻。 等到程心瞻找上宋纪枢时,后者显然也很意外, “义符,好久不见了。” 在西昆仑,宋纪枢这么叫程心瞻已经习惯了。 “好久不见了纪枢。” 见到故人程心瞻也很开心,同时也觉得建立浩然盟真是个不错的主意,起码拉近了他们这些年轻一辈的距离。 “你结丹了?” 两个人同时张口问。 随即又都相视一笑。 “最近可得空?” 程心瞻问。 “忙呢,忙的很,才从庾阳回来,交还令箭,准备歇几天再去领令箭,现在局势动荡,魔道猖狂,正是我辈出力之时。” 宋纪枢说,眼里杀气腾腾。 “别领了,跟我走一趟南疆如何,我这里有大动作。” 程心瞻笑着说。 宋纪枢一挑眉,“可以啊!” 杀魔哪里不能杀。 ———— 参水岛,西山驻地。 对于净明派,程心瞻其实接触不多,西昆仑除魔的净明派没去,但不去的原因不是因为净明派没有除魔之心,而是净明派擅长水法,北方干燥,去了很不自在,相当于被厌胜了,而且那次去西昆仑正道势力众多,形势也没那么急,所以净明派才没去。 不过净明派承袭了许天师的脾气,杀性重,这次听说要成立浩然盟,还要主动对东南沿海出击,净明派就感觉责无旁贷了,积极响应,倾巢出动。 程心瞻与净明派的接触是在龙虎山的时候,当时祈晴雨,阁皂山谦让后,净明派的三位道友也洒脱谦让,演法过后程心瞻与庐山剑派的蓝逾青谈论剑道,这三位道友也来了,都是好剑之人。 程心瞻记得他们的名字,郑照观、沈照冥、赵量朴。 其中,沈照冥还在龙虎法会武斗中拿了次名,因此也进了奉印殿。 可当程心瞻来参水岛打听,发现这里空荡荡的,几乎没什么人,看样子都外出诛魔了,果然,还得是净明派。 昨晚就听济虎道兄他们说浩然盟里就数上清派和净明派诛魔凶猛,盟里的道功也是这两家最多,上清派是因为自家是发起者,当然卖力,而净明派就完完全全是遵从本心了。 没人指路,他只得自己找,晃悠一会后没撞见几个人,他便来到签发令箭的地方等着。 大约等了有一个多时辰,还真让他走运等到一个。 程心瞻看见一个身后背着剑、手里拿着拂尘的道士大踏步往这边走来,他定睛一看,眼睛便亮了起来,大喊, “照冥道友!” 那人闻声看过来,见到是程心瞻,很是意外,更是欣喜,“心瞻道友,你怎么在这里?” 程心瞻反问,“道友这是结了差事要来交还令箭了?” “是啊。” 沈照冥说。 “那道友交还令箭后需要休息多少时日?” “不需要,补充了丹药符箓就走。” 程心瞻心中叹服,嘴上道, “我这里有一个差事,去南疆诛魔,时间可能会比较长,动静会比较大,你可感兴趣?” “道友有召,照冥岂能不奉?” 沈照冥紧紧握住程心瞻的手,并在程心瞻的手上写了一个“印”字。 程心瞻拍拍他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照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和程心瞻约定好之后就自行准备去南疆的东西去了。 而程心瞻则来到他最后一个寻人之地,庐山剑派驻地,斗木岛,来这里自然是找老熟人,蓝逾青,只是很不巧,他不在此处。 不过这也没关系,现在他凑齐的队伍已经很不简单了。 以至于等到第二天这一伙人出发的时候,许多人张目来看。 程心瞻,金丹羽客,三清山辈分极高的道爷,斗剑会上夺头魁,西昆仑山传符名,龙虎山里祈晴雨,三尸岛上显法相,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 方为敏,金丹羽客,三清山里鼎鼎有名的炼丹天才,龙虎法会上在一众炼丹师里脱颖而出的人物。 李成晏,王成夷,两位金丹羽客,句曲山中的金童玉女,万尸海里的雌雄双煞,浩然盟成立以来,两人诛魔上百,更有一名三境魔头的战绩在。 宋纪枢,金丹羽客,阁皂山年轻一辈的扛鼎人物,一本《度人经》在他手里更像是催命经。 沈照冥,金丹羽客,西山万寿宫道士,杀星一样的人物,一把拂尘一把剑,被他盯上的魔头,上穷碧落下黄泉,没有一个走脱的。 黄妙罗,二境剑修,三清山道士,少见的体剑女修,不过她能被人熟记,不是因为她是坤道,也不是因为体剑冷门,而是因为她手中的长剑着实锋利。 孟虚奇与孟虚宜,胞兄妹,善合击,二境雷修,兵锋山道士,初次扬名是在龙虎法会武斗场上,来浩然盟后多次被人撞见诛魔时漫天雷霆的浩大气象。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都很年轻,没有一个超过甲子之龄。 当他们结伴离开的时候,紫薇山上的轮值盟主,也是首任盟主承初真人也在看着他们,她身边有好几位来自不同仙山的四境玄在,其中一个就是神霄派的太上长老,也就是孟虚奇与孟虚宜的传道人,这位老者远远看着自己因惜才收下的两个不记名弟子,却很可能是事实上的关门弟子,对着身边人说道, “未来五百年菁华仙种,当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承初真人点点头,额外嘱咐一句,“谁在南边坐镇?让他看顾看顾。” ———— 南疆,南荒与苗疆的合称。 之前因为绿袍老祖和红发老祖争锋相对打生打死的缘故,这块号称十万大山的林莽南国总是不得安生,所以南疆两个字就意味着混乱。 混乱之地滋生妖魔,也是南派魔教和旁门扎堆的地方,同时也有很多正道的年轻侠客将此地视为除魔卫道的历练之所。 直到红发老祖突然身死,绿袍老祖跻身五境,其真龙之身更是可以媲美仙境,于是整个南派魔教都成了绿袍的一言堂,整个南荒都成了魔巢。 正道修士也不敢随意进来了。 南荒原来还有一些零散的道观佛寺,在绿袍入五境后,实力差些的,便举教搬出,实力尚可的,也不愿与绿袍正面起冲突,选择封山闭门。 至于旁门,要么星散逃离,要么投入魔门,再者就是死路一条。 不过南派魔教的胃口,或者是说绿袍老祖的胃口很大,一个琼州海,一个南荒,这还不够,南派魔教一边向东蚕食庾阳和三湘,一边向西北鲸吞苗疆和滇文。 在这其中,失去了红发老祖的苗疆,这样一个可以视作五境大修士同时又是南方旁门领袖的人物,情况最是岌岌可危。 在红发老祖大弟子姚开江投敌入魔之后,苗疆旁门已经是一盘散沙,各个苗疆部落也是人心惶惶,而除了红木岭之外,苗疆最大的势力就是青龙洞、仙人洞和一个蚩尤洞。 青龙洞和仙人洞是道门势力,自然与魔教不共戴天,但这两家互相离得远,门人也不多,又不是什么顶尖法统,祖上都没出过几个仙人,在南派魔教的北上洪流下能够自保已经是不易,更不必说平定魔乱, 而蚩尤洞都不好说是什么势力,就是上古苗民的隐居之地,擅长巫蛊之道,只要不是苗民灭绝或是起了虫疫,是从来不过问世事的。 就是在这样群魔环伺的乱境中,一群正道弟子,悄悄从东方过来,扎进了苗疆的茫茫林海中。 (本章完) 非正文章018 抱歉,请假一天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年前欠了一屁股债,开工一堆事,事多心烦,导致写文没时间没状态,虽然写到现在也挤出了两千多字,但深感质量太差,就不发出来了,再改改,故请假一天,请书友们谅解。《蜀山镇世地仙》非正文章018 抱歉,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迷踪湖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薄雾,无风。 朝暾初露,晨光的痕迹在雾中看的格外分明,金黄色的,一斜缕一斜缕,像是被风吹起的珠帘。金色的晨光将吊脚楼的影子拖得细长,打到楼西侧的土坡上。 土坡上墨绿色的何首乌藤叶生长的很茂盛,还有人专门为其搭了藤架,看来被照顾的很好。不过可能是太安静的缘故,这些藤叶在朦胧的山雾里像是一条条爬上土坡的花蛇,看着很唬人。 藤蔓顺着架子爬上二楼,二楼廊檐下的竹竿上还吊着几块蜡染布,靛蓝的蝴蝶纹染上厚厚的尘埃,在雾中一动不动,像是什么溜进了寨子里的鬼怪。 寨子前的篝火塘里积着厚厚的灰,在以往,这里的火灰永远都是热的,总有孩子把一些稀奇古怪的草根和虫子扔进去烤,不到半天,就能掏出来吃了,但现在,火灰冷的发青。 这是一个散落在苗疆外围的极为普通的寨子,要是从三湘进入苗疆的连绵大山,深入不到百里就能到达这个地方。 寨子大院前的栗溪依旧在潺潺流淌,两边的梯田却已经荒芜,杂草丛生,寨子里寂静无人,仿佛已经荒废了许多年。 程心瞻捻起火塘里一把青灰,看着死寂的寨子,没有炊烟,没有鸡鸣,没有白狗和孩子们追逐打闹,他心里有些堵,手中一松,青灰又从他指尖滑落。 “心瞻,你是对的。” 沈照冥手指一个方向说。 在来的路上,程心瞻就已经把这个苗寨与他的关系简单说了。 而大家顺着沈照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便发现,近处几家屋子的大门被打烂成稀碎,但依稀可以从碎块中看出门上贴着的道人斩魔图画。 虽然有破坏的痕迹,但寨子里却没有血迹,这是好事。 苗民们听劝走了,南荒魔头也确实来过。 可这已经是苗疆最靠东的边缘了,紧邻三湘,魔头竟然也真的来了,真不知这大山里面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 栗溪寨的人又往哪里走了?他们可还好,老寨主的身子骨可还硬朗? 没人能回答他。 也来不及多伤感,有差事在身,众人这就离开,继续往林莽深处走。 “你们可曾听闻,辛辰子现在跻身四境,又极得绿袍宠爱,也开始称宗道祖了,被手下魔头尊称一声南辰老祖,取的是南疆星辰之意,至于南疆之日月,呵,自然是留给绿袍老祖的,当真滑稽。” 宋纪枢看出程心瞻情绪有些低落,便率先张嘴聊起了趣事。 南疆和东南沿海是最近神州大地上风云变换之地,而南疆本就沿海,加上绿袍老祖化龙统管南荒海内外,更是天下目光汇聚之所。 但凡是目光高远些的,对南疆都有所打探和了解。 兴许是受到了海上不良风气的影响,绿袍老祖现在也自号大圣了,唤作蚀真大圣,与覆海大圣和托天大圣并称魔道三圣,一时风头无两。 这位新晋大圣也完成了南派魔教在名分和半事实上的统一,自己即为教主。 说是半事实,是因为南海上还有些势力嘴上尊这位新晋大圣,但却不肯俯首纳贡,不少海上妖魔还明尊暗讽,说是陆上的长虫也敢来海上耍威风,真以为自己是东海那两位? 这自然也引得绿袍老祖颇为不爽利,所以此时此刻这条真龙就在南海上面晃悠着。要说个实话,以他五境真龙在海上的天然威势再加上集南派魔功大成于一身的绝对实力来讲,南海上又无真龙在,以那几个杂血劣种的跳梁小丑,即便是五境,也还真不是绿袍的对手。 这条骊龙要想完成南海事实上的一统并非不可能。 至于陆上,南荒境内已经是铁板一块,绿袍老祖嫌百蛮山太小,都已经将自己的寝宫搬到了烂桃山旧址,现在被称作紫煞龙穴的地方。 而当前的百蛮山则是由辛辰子当家做主。 “一介小人得志全赖鸡犬升天的魔头,竟也敢称南辰,活脱脱沾污了心瞻之南斗别号。” 黄妙罗愤愤说。 她同样有意打诨,把话头往程心瞻身上扯。 方为敏没听出来黄妙罗意思,只是一脸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而程心瞻虽然觉得这个南辰老祖听着确实别扭,但更觉得南斗这个自家同门喊出来的别号放在外面人面前说也很不合适啊! 他有些害臊,口说,“勿再提,勿再提!” 不过众人瞧他这样子,反而来了兴致,宋纪枢便笑着问, “何为南斗?” 程心瞻还没来得及制止,黄妙罗已经把程心瞻四登宗内南斗榜的事给说出来了,还特意强调了一下程心瞻是宗内第一个同时四榜在名的人,因为食气榜有限制,五十岁往上的就会隐去名字,比如说结丹榜上有方为敏的名字,但食气榜上他的名字就已经消失了。 “当时宗内都在猜,心瞻是哪家道子。” 黄妙罗笑着说。 “六息食气,三旬结丹,程师之天资可见一斑。” 李成晏言笑晏晏。 不过榜单这种东西,谁家没有,在场的,又有谁没上过呢?只是都已经到了金丹的境界,台上的戏子变成了看戏人,棋桌上的棋子也在慢慢成为棋手,无人还会关注榜单了。 不过博心瞻一笑而已。 程心瞻觉得臊得很,笑不出来,但这个话题也确实是将他心底的忧虑冲散了不少,不过他不想紧着这个事往下说,张嘴赶紧把话头拉回正事,边走边说, “根据盟里收集到的信息,当时辛辰子带领众魔兵围攻红木岭,红木岭副教主姚开江投敌,突然放开山门大阵,等到魔兵攻入,另一位副教主洪长豹始终联系不上红发老祖,才意识到出了大问题。 “不过让辛辰子和姚开江都没想到的是,红发老祖老早前就把化血神刀传给了洪长豹,洪长豹仗着法宝之威硬生生拖住了两个魔首,掩护红木岭门人弃山北逃。 “红木岭到底是旁门领袖,又和青龙洞交情不错,一路上有不少不露面的贵人相助,再加上辛辰子和姚开江急着回南荒迎接化龙归来的绿袍老祖,这才让红木岭残兵摆脱追兵,遁逃深山,但是红木岭祖庭算是被彻底捣毁了。 “随后便是辛辰子跻身四境,一心整饬南荒内部,无心再追红木岭残兵,只是发动手下深入苗疆斩草除根。 “红木岭残兵一路溃逃失散,再一路被洪长豹找回,私逃的私逃,横死的横死,到现在拢共就万把人,躲藏在乌江迷踪湖一带。这些残兵能被洪长豹找到,并愿意继续跟随洪长豹的,多少是有点本事在身上,也都是敢豁出去命的。 “所以一路搜寻合围过来的南派魔兵也不敢和这群亡兵死磕,只是在外围起了阵,把那块重重包围起来,时不时动动手,想要慢慢耗死红木岭的人。” “而盟里不想这股与南派魔教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万把人慢慢被耗干净,所以发了这个令箭。这个差事可不小,红木岭残兵万把人,外面合围的南派魔头不下五万,我只好搬救兵把你们都喊过来。” 程心瞻边走边介绍着,一行人速度很快,匿影藏形来到了乌江的下游,并慢慢往上游迷踪湖一带摸索去。 乌江是大山中间的江,两岸都是直入云霄的高峰,而且大山攒簇拥挤,大江便也跟着弯弯曲曲,几人沿着大江溯洄而上,前山遮着后山,看前不知去处,往后不见来路。 山顶上盖着云,山腰处聚着岚,山脚下又生着瘴,人从天上飞过往下看,是什么也看不见,众人几乎是紧贴江面低掠,这才看得清江水,稍高一些,便只闻水声,不见水光。 江水幽绿,倒映着两边山上的森森古木,古木上攀援着千百年的藤蔓,足有大腿粗,从树上垂到江里,偏偏还不腐不烂,在水里继续生长,宛如一条条大蛇。 两岸虎啸猿啼,水里巨影重重。 这样的险山恶水,难怪多生妖魔。 也难怪红木岭的人能在南派魔兵的追杀下逃出这么远,想要在这样的原始林莽里找人,也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等不知拐过多少次弯,再绕过一座大山,前面的声和光突然透出来,传到众人耳朵和眼睛里,各种叫骂声与法术虹光此起彼伏,魔焰滔天,血煞如云。 众人收敛遁光与气息,缓缓靠近。 乌江在这里陡然变得宽阔,又分出许多支流来,水脉错综复杂,像是一张网,把陆地和山分割成一个个的小岛,水雾、山岚以及木瘴混合在一起,连成了一片遮天蔽日的迷雾,把这群小岛全部包围在其中,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这就是乌江流域里一个有名的险地,迷踪湖。 而在这片迷雾的外围,是满山的妖幡魔旗,把迷踪湖团团围住。 众人看到,这满山的妖幡魔旗还不一样,上面图字各异,包括那些招摇呐喊的魔兵,嘴里喊的号子也不一样。但这群魔兵又不是普通的杂兵,几人看的清楚,这些魔兵还起了阵。 一道悬空的血河首尾相连,像是一条绸带,将迷踪湖围在其中,血河里有血色的藤蔓在飞舞,像蛟蛇一样。 血河似在逐渐收缩,看样子是想要把迷踪湖上的雾给冲散。 许多魔头便投身其中,站在血河里朝着迷雾中施展法术。 程心瞻这些人里面,句曲山的李成晏和王成夷因为和三尸岛有大仇,所以基本接的都是那边的差事,净明派的沈照冥因为善水法所以也是在万尸海一带杀魔,只有阁皂山的宋纪枢往南疆跑的多,他对南派魔教的情况有所了解,看了一会后便跟大家说, “辛辰子现在手下有八个响当当的三境魔头,这些魔头许久前就在南疆闯出了名堂,有些就是百蛮山出身,有些是南荒原来其他魔教教主一级的人物,还有出身苗疆旁门或是魔门的,先前都是和辛辰子称兄道弟的人物,有些辈分比辛辰子还大,但随着现在绿袍老祖和辛辰子升境,威势大涨,全都丢掉面皮簇拥在辛辰子脚下,自称南派八大金刚。” 宋纪枢脸上很是不屑,继续说, “眼前围困迷踪湖的是这八大金刚其中的三个,你们瞧西南边,那群魔头穿一色的青衣,戴黑帽,这是阴河鬼师杨玄蜡的教众。西北边的,那群魔头穿红衣的多,手上兵器多是藤杖,这是血藤姥姥龙幽婆的手下,那条血河,应该就是血藤姥姥的手段。 “临近我们这边的,也是看着最混乱的,应该是叛教投敌的姚开江的手下,他的手下都是从百蛮山以及南荒其他小魔教里抓人凑起来的,现在这姚开江还学着其他魔头取了个混号,叫青面夜郎。 “说来也怪,这三个都是苗疆出身,辛辰子非要派他们过来,这是在恶心谁?” 程心瞻点点头,继续道, “这八大金刚我也有所耳闻,眼前这三个投辛辰子之前都是一派教主级别的人物,传闻其中的龙幽婆都渡过了五次雷劫,其人志在四境,不是一般人物。所以就我们这九个人,要是想直接攻破外围法阵,把红木岭的人救出来,这是痴人说梦。 “依我看,要想缓解红木岭的困境,还是得进包围圈,到迷踪湖里面去,看看现在红木岭苗民到底还有多少高手,死伤如何,灵玉草药还有多少剩余,如果要解困,又该如何博取他们信任,再来说调动或是帮衬这些人突围。 “你们觉得呢?” 众人听着没异议,点点头示意程心瞻继续说。 “现在也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那三个魔首又是不是时刻盯着,我们九个一起行动不妥。不如这样,我们分做三组,两组在外,互为配合,同时也是接应,一组进到包围圈里面,与迷踪湖里的红木岭残兵取得联系,并尽快形成话语权,进去后里应外合,保持联系,再讨论配合和突围的事,你们意下如何?” 众人想了想,没什么意见,李成晏和王成夷还拿出传音符分给大家。 谈及分组,句曲山的金童玉女和兵锋山兄妹善连阵合击,不宜分开,几人一合计,便形成了这样的三组, 由程心瞻、沈照冥、黄妙罗打头阵,进入到迷踪湖内部,摸清里面的情况。 宋纪枢、孟虚奇、孟虚宜成一组,李成晏、王成夷、方为敏成一组。这两组先在外面搞出些动静出来,最好是把魔道法阵掀开一个口子,让程心瞻一组趁机进去。 大家一商量,觉得还是要避开血藤姥姥,在另外两个魔头手下找机会。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四章 破阵会面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迷踪湖东侧,山峰十余座,连绵二三十里,每座山上原本茵茵一片的林莽被挖的东缺一块,西缺一块,像是一道道缝缝补补的绿布。 这些补丁处,都是魔头们伐倒古木,临时搭建的巢穴,依稀可见人头攒簇,漫山遍野粗略一扫,不下万人。这些魔头有些在练功,有些在炼宝,有些在赤身角力取乐,有些在因为互相侵占了地盘而争吵,可谓乌烟瘴气,群魔乱舞。 说出来可能没人相信,像这般行坐无矩、修行无序的群魔,竟然同出一教,其名为夜郎教。 这个魔教成立还不到两年,是南派魔教下面的分支小教,教主就是被称作青面夜郎的姚开江。 这十来座山头正中的一座,没有魔头们驻扎打搅,整座山还是原始林莽的样子,山顶处被削平,上面停着一架青铜战车,战车前有四匹铜马套着轭鞅,铜马浑身青金色,双目赤红,鼻息如火,让人分辨不出是活物还是傀儡。 战车两侧还各站三个青铜武士,每个足有九尺高,身披铠甲,手握长戈,一动不动。 在战车厢舆内,有一个壮汉盘坐,他看着竟比两侧的护卫还要高大,怕是有丈许高。壮汉身披一件黑袍,却是斜穿着,裸露出左臂与左胸来,裸露在外的皮肤是青灰色的,清晰可见皮肤下虬结鼓胀的暗银色筋管,像是里面流着汞砂。 方阔巨脸上盖着一张金色面具,金面下只露出一双赤瞳。 姚开江居高临下盯着那片湖上迷雾,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让红木岭子弟还留在这个世上,要是他们能好好活着,自己叛教投敌岂不就成了笑话? 只是杨玄蜡和龙幽婆油盐不进,单做样子,只围不攻,耗在这迷踪湖数年了却还是不肯下死手。姚开江都要怀疑,在这样下去,洪长豹是不是都要借这地形之便重建山门,再续法统了? 他已经忍无可忍,决定再去找杨玄蜡和龙幽婆谈一谈。 “轰隆!” 正当青铜马蹄轻动时,便见不知从哪飞出一张玉符,打上天际,顿时风云变色,乌云酝酿,云生雷落,开岚扫瘴,往这一排山头最南边那座孤峰落去。 姚开江扫了一眼,只是二境的雷符,他并不理会,但战马也安静下来,不再动弹。 “谁!” “敌袭!” 姚开江不动,但雷霆落处却是一片慌乱,群魔闪避乱飞,像是惊林之鸟。 但这只是一个开端,一张张玉符和雷旗似飞鸟一样升起,天雷便如雨而落。 “正道来人了!” 有魔头大叫。 “是蜀山,这里离蜀山太近,定是蜀山来人了!” 有魔头附和着,声音惊惶,于是那整座山都开始乱起来。 姚开江眉头一皱,辛辰子塞过来的这些歪瓜裂枣果然不堪入目,太清雷符和神霄雷符都分辨不出来,而且看玉符雷旗的灵机法蕴也不过是二境,竟然也能让他们慌乱成这样。 “慌什么!” 战车上传来一道金戈之音,冰冷肃杀,压过了雷霆,这也让慌乱的魔头们稍微冷静一些。 姚开江抬手打出一道青幽幽的玄光,是个钉子一样的法宝,法宝在天上一转,便将玉符雷旗全部击碎,雷云消散一空。 夜郎教魔头看见了,顿时欢呼呐喊起来,那座山的魔头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又回去了。 与此同时,在迷踪湖的西南边,天空中忽然闪过群星之景,尤其是北斗大放光明,一片看似飘渺的星光从天而落,落到了阴河鬼教其中的一座山头。 阴河鬼教明显就和夜郎教那群土鸡瓦犬不一样,有人去攻迷踪湖,有人在山中修炼,也有人在防备值守。从头到尾没见着杨玄蜡露头,只见那座山上的一个魔教头目出手,祭起一个黑黢黢的陶罐,里面有水柱冲天而起,倒卷天上,那水里有密密麻麻的水鬼,从水里跳出来,去啃食星光。 星光将乌水荡成虚无,那些水鬼也凄嚎着化为黑烟。 不过动手的不是一个魔头,那一人出手后,便有几十人跟随,形成一片乌蒙蒙的水浪,不一会就将星光给淹没掉了。 不过下一刻,那星光似学了个乖,又往夜郎教所在的其中一个山头落去,这里的魔头见星光落下,纷纷做鸟兽散,也有祭起法宝去挡的,但只寥寥几个,力还使不到一块,等星光落下来,几个跑的慢的便似被利剑贯体,身首异处。 阴河鬼教的魔头们见着,非但不动手帮忙,还发出一阵嘘声嗤笑。 姚开江脸上顿时挂不住了,点了两个名字。 “蚩桐皮守山,蒙田虎出去搜人,带着你们的手下,再出丑相,你俩就都等着被炼成尸傀!” 姚开江震怒的声音在群山中响起。 被叫上名字的两个魔头即便有万般不愿,此刻也得动起来,一个领着手下应对星光,一个领着手下离山,往最初雷符升起的地方去找。 乌泱泱数百人才动身,又见几道黄云飘过来,等近些才看出来原来是六张巨大的黄色符箓,符箓上神光闪耀,又当空化作六个五六十丈高的巨人,落到地上后引发一阵地动山摇。 “神霄雷符,周天星斗,黄巾力士,这是神霄派、上清派、灵宝派都过来了,老鬼,龙婆,你俩还坐的住?” 姚开江以元神之念问话杨玄蜡和龙幽婆。 “呵,不过是几个娃娃,而且他们冲的是你,不是我,再说了,南辰老祖交给我的差事,是杀光红木岭,不是和正道作对。” 杨玄蜡不紧不慢回了他一句,而龙婆自始至终没出声。 姚开江的脸藏在金面之下,也看不出什么神情,但那双眸子却是更红了。 他一声令下,又有数百魔兵离山,去找寻正道踪迹,不过也不必他找了,当看到龙幽婆和杨玄蜡始终无动于衷,为了将动静闹得更大些,宋纪枢、孟虚奇、孟虚宜还有李成晏、王成夷、方为敏都接连现身,力士,雷霆,星光,丹火,统统往夜郎教这边倾泄,直到动静大的连姚开江也坐不住了。 这几人不动另外两家,就攻杀夜郎教,让姚开江面上难堪,心里也是盛怒,他念头一动,青铜战马踏空而起,战车车轮碾过虚空,发出天雷一般的声响,左右青铜武士也各自寻人,扑杀过去。 姚开江是成名已久的魔头,众人不敢大意,联起手来对敌,但法术始终控制的很好,不落到另外两家。 不过时间长了总有意外,孟家兄妹的雷霆和方为敏的丹火便时不时落到夜郎教门前的血河大阵上,引得血河激荡,翻滚不休。 又是一次星光闪烁,雷火交加,忽然有三个人影穿过乱哄哄的夜郎教,抵近血河。 察觉有外来人靠近,血河顿时咆哮起来,里面瞬间生出无数血藤,如蛇似电,去缠那三个人影。 这时,雷霆丹火又齐齐降下,落在那些血藤身上。而三道人影的当头一个,更是身化剑虹,赤金色的剑光对着迎面过来的血藤不避不闪,就这么迎了上去。 血藤触碰到剑光,一触即散,化作阴滓黑烟。 “纯阳真意?” 一个年迈苍老的女声响起,似乎很是惊讶。 但就这一个惊诧的功夫,剑光领着身后两道人影,已经突破了血藤的封锁,冲进了迷雾里。 “呵!” 高坐战车上的姚开江发出一声冷笑,“龙婆,这好像不是光冲着我来的呀!” 不过龙幽婆在惊叹一声纯阳真意后就又不说话了,根本不理会姚开江,但是那血河确实是又粗壮了几分。 见到程心瞻三人已经进去了,宋纪枢等六人也不停留,立即后撤。这个姚开江虽然手下无强兵,但其自身魔功却是很厉害,六个青铜武士各个都有金丹初期的实力,他自己尚未走出战车,仅凭那个乌青色的铁钉,都让众人难以招架。 姚开江意识到这几个正道年轻是想救红木岭后,也不去追了,他看透了鬼师和龙婆的嘴脸,心想着不如就让这些正道搞出点动静来,到时候红木岭的人突围而出,再看那两个老东西还肯不肯出力。 ———— 迷雾里什么也看不见,程心瞻激发出心府里那道赤红精血的气息,大声道, “洪教主,故人来了!” 他话音刚落,眼前的迷雾便散开,形成一个通道。 程心瞻和沈照冥、黄妙罗对视一眼,点点头,便顺着通道往里走。 片刻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个水上泽国矗立在眼前,小岛山丘星罗棋布,本是一个绝佳的观光胜地,只是现在,每个小岛上都是人,略显拥挤,各个脸上更是愁云惨淡,叫苦连天。 不过这些残兵还是聚集在一起,伤者有人为其医治,没带伤的都在组织抵抗,打退时不时闯入迷雾中的魔兵。 情况还没有程心瞻想的那般坏。 程心瞻眼前一花,只见一个人突然闪现到身前。 “是你?” 洪长豹很意外。 外面动静那么大,他自然知道,但他却不会出去,万一是诱敌之计呢?而且自始至终只有姚开江那个叛徒的声音,更难缠的杨玄蜡和龙幽婆却是没动静。 等有人冲进来,他也知道,他没有第一时间攻击,是想看看来者是谁,却没想到那个人身上有师尊的气息,还口称故人。 他更没想到,来人是他。 “程且清?” 洪长豹还记得这个人的名字,并且印象很深,因为这个年轻人为了捞苗人的尸首冲入烂桃山,更因此被真煞冲穴险些丧命,他还是温素空的徒弟,这些事加起来,让洪长豹想忘记都难。 哦,他身上的气息,是师尊赐的那滴精血。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沈照冥和黄妙罗都看过来,义符大家都听过,南斗方才也解释了,怎么又冒出一个且清了? 程心瞻拱拱手,“洪教主,贫道道名心瞻,且清不过是先前行走江湖的别名。这位是西山万寿宫的沈照冥道长,这位是我同门,黄妙罗道长。” 洪长豹和沈照冥与黄妙罗打过招呼,又不以为意冲程心瞻笑了笑,“无论什么且清还是心瞻,你是温素空的徒弟不假,对我红木岭有恩不假,三位道长,且随我来吧。” 洪长豹将三人引到一个小岛上,临时用水土捏成了桌椅,请三人坐下, “地方简陋,各位莫嫌弃。” 三人摇摇头。 洪长豹看向程心瞻,赞道, “我与道友初见时,道友尚是一境,等再见时,道友却已经是三境,让我等汗颜啊!” 他心中想着,不愧是她的徒弟。 程心瞻摇摇头,回道,“洪教主过誉。” 洪长豹一句话叙过旧情,便问, “可怜老夫已是丧家之犬,在这山林里惶惶不可终日,道友从外界来,老夫只问一句,我家师尊可还活着?” 洪长豹确实如他所说,可怜至极,红木岭被破后一直在苗疆东躲西藏,收拢残兵,随后龟缩在这迷踪湖里,再也没出去过,只是听魔兵说过红发已死,可他却无处求证,心底更是一直不肯相信。 程心瞻看出洪长豹眼中带着希冀,心中暗叹,嘴上则道, “洪教主节哀,我已亲眼见过红发前辈的尸身,前辈确实已经身死。” 洪长豹眼中的希冀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仇恨,他问道, “道友从哪里见的我家师尊尸身?” 程心瞻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他又不好欺骗,只得实话实说, “洪教主得有个准备。” 洪长豹闭上眼,山一样的壮汉竟然流出泪来,他长吸一口气,随即缓缓吐出,然后睁开眼,看向程心瞻。 程心瞻叹一口气, “红发老祖尸身化作原形,已经被赤尸吴牢炼成了尸傀。” 洪长豹猛地睁大眼,目眦欲裂,眼角流出血泪来。 他半晌没出声,随后忽然剧咳,呕出一滩血来。 “此仇不报,我洪长豹誓不为人!” 汉子声音已经变了,如哭似嚎。 程心瞻等人也不好说话,安静等着洪长豹缓过来。 好一会后,洪长豹慢慢调整过来,又问程心瞻, “那不知几位道长过来是有何贵干?” 程心瞻直言不讳道, “魔门是道门和旁门共同的敌人,说句不好听的,现在魔门势大,红木岭已有倾覆之危,我道门又岂能见死不救呢?”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五章 疫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洪长豹闻言笑了笑,点点头。 说白了就是一起对抗魔门,在苗疆留红木岭这么个钉子在。 这对红木岭是好事。 接下来,自己得告诉正道,红木岭的价值, “道友,你看这迷踪湖如何?我踞湖而守,魔教围攻三年尚不得破。” 程心瞻点点头,“占据乌江中段天险,天然迷雾为障,易守难攻,又位在仙人洞与青龙洞之间,是极好的位置。” 洪长豹微微一笑。 “不过恕贫道直言,当下来看,若以乌江为界,江北可谓是苗疆最后的净土,若洪教主有复教报仇之意,可不该有心存偏安之想。” 洪长豹脸色一变,“定然不会!” 似是怕几个道人不信,他脸色极为郑重, “坐守迷踪湖,不过是权宜之计,只为休生养息,待时机一到,自当走出去,反攻南方!” 洪长豹听明白了,心里也清楚,要是自己率红木岭残部在迷踪湖安家,不提能不能在魔道围攻下存活下来,光说对正道的利用价值就小了很多。当然,破门亡师之仇,也不允许他偏安,否则他在破门之时就可以选择投靠魔教了。 程心瞻点点头,洪长豹心气不失就好。 “这次几位道长过来,是奉了哪位真人的法旨?” 洪长豹问,他也必须要弄清楚正道对红木岭的支持程度,如果仅是几个年轻人斩妖除魔一时兴起过来的,那他还不如继续在迷踪湖守着,等待时机。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 “洪教主且看看,三清山和万寿宫的已经在这了,方才外头的动静洪教主应该也看到了,那是兵锋山、句曲山、阁皂山的几位高徒,来的每家都有金丹,呵呵,这不是哪一位真人的法旨,是正道同盟的意志。” 沈照冥和黄妙罗面上点点头,心中却想着心瞻真是会说话,就盟里的一个令箭竟也能起这么高的调。 洪长豹闻言却是大喜,不错了,有各家道种在,不怕正道目光不偏向这里。 双方都表了态,下面的话就好说了。 “洪教主,可否仔细说说这迷踪湖?” 洪长豹点点头,为正道三人解释起来。 原来,这迷踪湖本来就是红木岭的后手之一,这也正常,狡兔都还有三窟,哪个大教会没有这样的后手呢?而且,程心瞻敢笃定,红木岭的后手还不止这一处,而像四师二葛以及符箓三山这样立世数千年的大教,后手只会更多。 这迷踪湖极深,迷踪二字不光说的是湖上迷雾让人分不清方向,地下更有无数的水窟纵横交错,暗流激荡。 在以往,这是一头三境黑水玄蛇的地盘,这黑蛇每到夜里就祭出内丹,摄食月华,放出迷雾,久而久之,丹雾和山水瘴气混在一起,就成了这迷踪湖。 黑蛇在乌江里长成,能兴雾做浪,等闲人伤不得他,即便是法力高强者来捉他,这黑蛇往湖底下迷窟里一钻,再遁入乌江里,谁也奈何不了他。 不过世人却不知,这黑蛇竟是红发老祖的义子,名叫乌玄渺,一身修为尽得红发老祖真传,而且在红发老祖的指点下将这迷踪湖上面的迷雾还有下面的水窟都化成了法阵,无论从水上强攻还是水下暗潜都不好使,是红木岭的后手,并且只有洪长豹一个人知晓。 而几人谈到现在,也没见洪长豹有把这位乌玄缈引荐出来的意思,看来还是想把这个后手再藏上一藏。 程心瞻听到这,便问, “洪教主,红发前辈有先见之明,这迷踪湖也是易守难攻不假,不过这近万人的日常修行,还要抵抗外界攻势,怕是有些难以为继了吧?” 洪长豹苦笑,不愧是大教子弟,这句话就问到点子上了,要维持近万人的修行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往日里红木岭五万门徒的修行,得有上百里山头的灵物产出再加上周边上千个苗寨的劳力供养才能维持。现在近万人挤在这迷踪湖,光是日常食气修行,就已经快把迷踪湖榨干了。 而且红木岭是旁门,修的是血气似海,除了食气服丹,还需进补肉食,现在三年不食荤腥还要抵抗外敌,现在大家都有些萎靡不振,精血亏空了。 “还能撑上一年半载。” 洪长豹没有细说,只是一句话道出了当前的困境,他也明白,外面的魔道一开始攻的凶,到后面基本上就是只围不攻,不过是每日派人过来骚扰让里面的人紧绷着弦,应该也是看准了这一点。 “那洪教主原本是有何打算?” 洪长豹稍作迟疑,不过想想,这些大派子弟还能贪图自己这群丧家之犬什么呢?便直言相告, “我那义弟,出去联络去了,青龙洞和仙人洞先前与我红木岭都是有交情在,这次把情分用尽了,盼能有些收获,另外,乌江十八妖,我那义弟也能说的上话,看能不能寻些助力回来助我等脱困。” 程心瞻点点头,却不作声。 “不知道长有何高见?” 洪长豹见程心瞻只是问来问去,又不说良计,便主动来问。 程心瞻却不急着答,“洪教主能否允我们四处走走,看看地形?” 洪长豹不知程心瞻卖的什么关子,只闷闷一点头, “那我就失陪了,几位道长不要跑到雾瘴外面,更不要进水下,那里只有我义弟知晓路径,便是我下去了也找不到方向。” 几人点点头,洪长豹便急匆匆走了,看来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忙呢。 等到洪长豹一走,三人便自顾自逛起来,程心瞻首先拿出传音符,跟外面简单说了一下里面的情况,报个平安,随即沈照冥便问, “心瞻,你有何想法?” 程心瞻这边把传音符开着,同时说道,“先前看盟里的情报,感觉像是红木岭岌岌可危,在魔道围攻下苦熬,似乎伤亡惨重的样子,但是进来一看,发现也不是这么回事,红发老祖不愧一代妖宗,洪长豹也难怪受红发老祖看重,事情其实没我们想的那么坏。” 沈照冥点点头,“不错,原以为进来要大干一场呢。” “所以这事就不用那么着急,红木岭找外援去了,纪枢,我看你们也不必守在外头,不如在苗疆转转,也可以找仙人洞与青龙洞的聊聊,魔乱之后他们一直呈现龟缩之态,是个什么意思,要是担心绿袍老祖,可以和我们结盟嘛,同时可以表达一下我们对红木岭的态度。 “紫薇山攻南防北,事情多,还是不要劳烦盟里了,看看能不能把当地的道门力量调用起来,人多了,就可以做大事,不必只想着救红木岭出去,不是八大金刚么,我们看能不能吃下一两个。” 传音符那边传来宋纪枢的声音,“心瞻放心好了,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你们三个在里面当心些。” 外面掐了传音符,看来是行动去了。 “你想怎么吃下去?现在南派一统,三境高手并不少,但也只是选出了八大金刚,这八个,哪个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要吃下去并不容易。” 黄妙罗问道。 “作战,天时地利人和,天时,现在能利用起来的天时也就是夏汛,现在春末,离夏汛不远,我们可以等等这个时间,地利,自然就是江水和迷雾,夏汛和江水,这个照冥应该喜欢。” 沈照冥闻言一笑,“到时定不让心瞻失望。” “迷雾的话,到时候看看那位玄蛇的本领,若要帮忙的话,我也可以出一份力。至于人和,有两处,我们这边,自然是能出手的越多越好,这也要看看纪枢他们能拉来多少人,魔道那边,他们不和就是我们的和,三家明显各怀鬼胎,姚开江最不受待见,追着他打就是。” 黄妙罗点点头,一对一厮杀她在行,规划这些事她倒是没太大兴致,总结道, “那就是等夏汛到了,借江水之威和迷雾遮掩,齐攻姚开江,打他个措手不及?” 程心瞻点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这里面天时地利都好说,人和是最难的,心瞻你看这红木岭的人,各个虚弱不堪,怕是只有洪长豹和乌玄缈能出力,其余的,怕是难堪大用啊! “而且怎么才能里应外合,把各方的力量使到一处,杨玄蜡和龙幽婆自然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要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先重创姚开江。” 沈照冥补充了一句。 “关键就在这。” 程心瞻肯定了沈照冥的说法,“洪长豹对我们有善意,但还没有到充分信任的地步。反攻魔教对我们来说只是诛魔之举,但对红木岭残兵来说却是生死存亡乃至法统延续的大事。以我们现在的交情,他断不会轻易听我们的,现在四处逛,就是要找一个机会,让他们更信服我们。” 沈照冥和黄妙罗点点头,学着和程心瞻一样,看似无目的的四下看。 “你看那些红木岭的人,无论带伤的还是不带伤的,面上菜色都如此之重,莫非是中了什么毒?” 黄妙罗看了一会后便疑惑发声,认为找到了一个蹊跷处。 南疆的魔道善毒,这不是什么秘密。 沈照冥也早就看出红木岭这些人状态不对,闻言后,手上便掐了一个诀,指尖上凭空生出一团水球,他看了看,又闻了闻,便道, “水雾和江水都没什么问题。” “那是什么原因?” 黄妙罗觉得还是有些蹊跷,修行中人,即便是被围困,但并无性命之忧,只要食气有量,便能辟谷,要是灵气不足,那顶多是修行缓慢些,为何会脸色蜡黄,体型消瘦? 沈照冥想了想,便道,“红木岭旁门修的是肉身气血,擅长血炼,法术法宝都依托于自己的充盈气血来施展,所以不像我们道门仅摄食天地灵气,还要血食进补,我想应当是他们困居一地时间久了,又要对抗入侵的魔教,导致气血有出无进,这才成了这副样子。” 要是洪长豹在,听到这话定要夸耀他一番。 这话很有道理,黄妙罗听着也点点头。 不过程心瞻看着那些无精打采的人,却是若有所思,没有立即应和沈照冥的话。 “心瞻,你有何见解?” 沈照冥问。 “照冥说的有道理,应当有缺少血食的缘故,不过我想,迷踪湖既然作为红木岭的后手,其主人又是玄蛇大妖,怎么也该储备有一些血食的,而在这样的困境之下,即便是血食再少,应当也会优先供给一部分人,起码能抵抗外敌,想来不应该每个人都虚弱成这样,各个面黄肌瘦。” 沈照冥听闻微微皱起眉,“心瞻说的也有道理,但我已试过,水、雾均无毒,外面的魔头还能凭空下毒不成?如果说是咒术,可想要下近万人的咒,那定是要起斋醮的,我想这群魔头还没这个本事,即便有,依斋醮那般大动静,洪长豹应该也能发现。” “我自然是相信照冥法术的。” 程心瞻连宽慰一句。 如果说水里有净明派金丹修士都发现不了的毒,那放毒的人哪还用这么麻烦,早就轻而易举把里面的人都毒杀了。 “呕!” 这时,三人边上一座小岛,许多伤员养在这里,其中一个忽然俯身呕吐,但修行人胃囊里都是精气,没有什么杂物,饿上数年的红木岭弟子更是如此,所以呕出来的仅仅是一滩青幽幽的胃液。 见状,程心瞻忽然眼睛一亮,随后看向沈照冥, “照冥刚才说的对,外面的魔教想要把毒传进来,如果说不通过江水和雾,那是不可能的,我也信照冥的水法,水里无毒。不过,照冥你说,有没有一种东西,不是毒,不易察觉,但也能靠水传播,能致人虚弱,乃至要命。” 沈照冥也显然也想到了什么, “疫?” 程心瞻点点头。 “他们怎敢!” 沈照冥捏着拂尘的手骤然发紧,青筋都鼓胀起来。 往水里投疫,这是天下之大不韪,是比屠城还要凶恶的罪过!依净明派的律令,抓到投疫者,是要关进镜牢里受烧血剥魂之刑的!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程心瞻知道魔道的大胆,因为他身上就有一种能传播「病血疫」的蛊虫。 程心瞻来到一个伤者身边,在他惊恐的目光下祭出一只蚊蛊,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蚊蛊不但能吸食精血、传播血疫,其自身更能以血中微不可察的疫虫为食,于蚊蛊而言,这是绝佳的美味。 自从被程心瞻重新祭炼后,这些蚊蛊在海外饱饮精血,却在程心瞻的控制之下从未放出过「病血疫」,也就从来未曾食到过血里的疫虫。 但这次,这蛊虫终于闻见了疫虫的味,贪婪的吸食着。 (本章完) 非正文章019 2月月票抽奖结果公布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各位书友,2月月票抽奖结果已出。 秋水剑中奖书友月票序号为1752,2177,2580,3747,4856。 零食礼包中奖书友月票序号为313,395,510,797,1038,1134,1157,1280,1290,1386,1463,1504,1734,1737,1812,1815,1896,1919,2259,2289,2724,2869,2924,3038,3074,3192,3197,3269,3284,3392,3509,3798,3941,3995,3996,4328,4484,4535,4708,4804,4809,4986,5021,5215,5218,5272,5354,5404,5408,5450。 月票中奖的书友请进群私聊群主,兑奖截止时间为2月15日晚21:00《蜀山镇世地仙》非正文章019 2月月票抽奖结果公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天时地利人和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啊——” 这个伤者见到眼前这人是洪教主带进来的,只当是援兵,所以突然飞过来凑近他也不曾出声,等这人放出蛊虫来咬,他则一下子惊诧的说不出话来。可眼见自己的血被源源不断的吸走,而那个长相骇人的蛊虫肚子都涨的那般大了,却还不肯松口,终于压不住内心的惊惶,大叫出声。 他这一叫,便引得四周之人纷纷围过来,见到是几个道士在放蛊饮血,还以为是偷摸混进来的敌人,勃然大怒,当场就掏出兵刃。 “这是洪教主带来的客人!” 幸好有人认出了这三个道士,张嘴说了一句话。 洪长豹现在在红木岭残兵心中的地位极高,一听这话,众人都犹豫起来,不敢动手。 但伤者还在嚎叫,程心瞻正要出言解释,这时候人群里又有人说话了,声音又惊又喜, “你是程斋主?!” 程心瞻循声望去,那人从人群里挤出来,是个面黄肌瘦的老汉,来到程心瞻面前挥着手,程心瞻仔细去看,终于认出此人, “狼山阿伯!” 居然是狼山留! “程斋主来了?” 有人循声而来,见到程心瞻后莫不欢欣鼓舞,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之中,能见到故人真是让人欣喜。 “白河乔,东田当,禾求莫,高山相……” 程心瞻一一叫出这些人的名字,这都是当年七里河坊的故人!只是各个都是面色蜡黄,更有缺胳膊少腿者,让人见之心酸。 他一一与这些故人拉过手,又问, “蓝水鱼,韦青田,吴阿妹,他们人呢?” 狼山留只是连连摇头,“没了,都没了……” 见这道士和苗人熟识,其他人便问道人是谁。 狼山留闻言高高抬起头,“诸位,这位就是程且清道长,当年烂桃煞出世时,就是程道长进去为我苗人敛尸,与蜀山贼道拼杀,最终因煞气身受重伤的程道长!” 众人一片哗然,真煞出世是大事,所有人都记忆犹新,连带着那个进煞救人的义道也都被人记住了。 “原来是他!” 那个伤者也愣愣望着程心瞻,连身上的蛊虫都忘了。 这时,洪长豹也赶过来了,见众人围着三位道长,还以为起了什么矛盾,大喝一声, “做什么!退下!” 洪教主一声大喝,围观的人连忙散开。 洪长豹看见停在伤者手臂上的蛊虫,目光一凝,随即看向程心瞻, “程道长,这是在做什么?” 程心瞻招了招手,蚊蛊便万般不舍的从伤者身上飞离,悬停在程心瞻与洪长豹的中央,他道, “洪教主,你手下人面黄肌瘦,口吐胃水,你就不曾怀疑过什么吗?” 洪长豹眉头一皱,以心声道, “先前程道长不是问过这个问题吗?都说了我迷踪湖后备不足,坚持不长久,我这门下弟子是因为长期不足进补,所以才变成这个样子,为何要当面问出来?” 程心瞻有意在红木岭残兵面前建立威望,所以并不以心声答,而是张嘴直说, “洪教主,红木岭门人现在虚弱成这个样子,不是因为缺少肉食进补,而是被人下了疫!” 程心瞻此话一出,又是一片哗然,紧接着,便是一阵恐慌呐喊, “疫!原来是疫!” “定然是,定然是疫,我就说我怎么连道都走不动了!” “不错,不错!” “是阴河鬼师!他的水最是阴毒!” 众多人都应和着。 洪长豹脸色变得很差,其实他毒也测过,疫也猜过,但就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他才归因于食补不足,现在听得程心瞻这般说,便问, “道长可有实据?” 程心瞻翻手,蚊蛊落到他掌心,他指着蚊蛊的肚子,把手凑到洪长豹眼前, “洪教主请看。” 洪长豹把头凑上前,蚊蛊的肚子微微透明,如碧璃一样,可以看到里面晃动的血液,同时,仔细看,透过蚊蛊绿幽幽的肚皮,还能看到血液里发着荧光的小点。 “这是?” 看着那些小点,洪长豹的瞳孔缩成针眼大。 “这是蚊蛊,好以疫虫为食,这些小点就是疫虫。” 洪长豹心中已经信了八分,又瞧了瞧程心瞻,这什么蚊蛊连他都没见过,定不是苗疆的蛊,应当是南荒的蛊,南荒的蛊没有苗疆的蛊多,但却更凶、更怪,这个三清道士,又怎么会有? 众人惶急,纷纷问, “程斋主,还有教主,可有法子医治啊!” “程斋主,教主,快想想法子!” 众人不觉间,却是把程心瞻放到了洪长豹的前头。 “程斋主!” 方才那个伤者,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得起身,一把抓住程心瞻,“程斋主,快让那蚊子咬我,把我的疫虫都吸走!”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撸起袖子露出胳膊来, “吸我的!” “吸我的!” 程心瞻连忙制止了大家, “诸位,靠蚊蛊吸食疫虫是吸不干净的,疫虫只要在体内,哪怕就一个,过几个时辰就长满全身了。” “那可如何是好!” “还请道长想想办法!” 洪长豹抬手制止了众人的叫喊,这边动静越来越大,围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他看向程心瞻, “程道长定是有法子了?” 洪长豹说的颇为笃定,这个道士,众目睽睽之下,要是他揭开了这桩子烂事,又没有什么办法,这就是十足的蠢货,而且自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不是个老好人。 不出预料,程心瞻点点头,“有法子。” 众人面上顿时露出喜色,洪长豹也松了一口气,说实话,投疫容易,治疫难,他还真怕程心瞻是个虎的。 “愿闻其详。” 他连忙问。 程心瞻便道,“机缘巧合,曾得过一个解疫的丹方,我炼出丹来,大家化水服之,应当可解。” “道长可知这是什么疫,丹方可对症?” 洪长豹还有些不放心,疫疾有很多种,治起来可没那么容易,要是错了方子,可别弄巧成拙,加重病情了。 “错不了,洪教主放心吧。” 程心瞻回道,让洪长豹安心,这可是瘟部正神的方子,什么凶恶的疫疾没治过,更何况眼下这场让人虚脾败胃且显然只对三境以下生效的疫。 “那道长开炉需要什么宝材?” 程心瞻还是摇摇头,“不必,我这都有,教主手下人多,一些东西还是省着用。” 当初他在洪炉岛底下,就曾练过「天黄解毒丸」,身上存了些,也在地洞里取了不少硫磺主材,再开几炉不是难事。 程心瞻取出一枚自己在洪炉岛炼的丹,又施法摄取一团江水,把丹药化在水中,再分出一股来,问道, “我要试试丹水的浓度和药性,谁来试一试?” 看着程心瞻掌心混黄的丹水,众人忽然有些犹豫,是啊,洪教主说得对,这丹可对症的呢? “程斋主,我来试试。” 留山狼站到前面说。 程心瞻冲他点点头,把分出的一股丹水送了过去,留山狼没有犹豫,张嘴饮下。 而留山狼吞下了丹水,只感觉一股燥意点满全身,像是火烧一样,不到十息的功夫,他便感觉通体舒泰,仿佛全身的淤血都散开了,呼吸总是不得尽力仿佛什么东西堵在胸口的感觉也消失了。 他笑着看向程心瞻,“程斋主,我感觉自己全好了!” 程心瞻再次御使蚊蛊去吸食疫虫,但这次,蛊虫只能吸到精血,血里已经没有蛊虫了,他点点头,「天黄解毒丸」的药效还是强,化成百倍的丹水还能治病,看来只需开炉五次,就足以化解这场疫病了。 众人见状,纷纷张嘴来讨要丹水。 程心瞻把手上的丹水分出去,又让剩下的别急,不出半月就都有了,他们现在的疫疾短时间还要不了命。 程心瞻向洪长豹要一个僻静之地,洪长豹便把岛内灵机最盛的地方让了出来,是迷踪湖里最高的岛屿,送到地方后,他给程心瞻深深行了一礼, “程道长,你对我红木岭真是恩情良多,师尊不在,我都不知该要如何答谢。” 程心瞻扶起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洪长豹走了,沈照冥和黄妙罗留下来当护法,两人很是诧异的看着程心瞻,沈照冥说, “心瞻,我还真没想到你有炼丹的手艺,那当初在龙虎法会上,怎么没见你出手呢?” 程心瞻笑了笑,“都是后学的,技艺也还不到家。” 随即,程心瞻便在两人的护法下开炉炼丹,接下来,迷踪湖上的人每日都能看到那峰顶上的丹烟盘桓。 每隔两日,程心瞻都会让洪长豹上来一次,把炼好的丹给他,交代了剂量,再由他化成丹水分给众人,等到了第九天,程心瞻得心应手,提前一天炼好最后一炉丹,再次唤洪长豹上来。 但是,这次却上来了两个人。 除了洪长豹,还有一个黑衣黑发面容冷峻的青年。 程心瞻了然,看来洪长豹对自己一行人的防备又少了几分,他还是先把丹递过去,洪长豹收了丹,便引荐道, “程道长,这位就是我的义弟,乌玄缈,义弟,这位就是有大恩于红木岭的程心瞻程道长。” “乌居士,贫道有礼了。” 程心瞻点头见礼。 青年是蛇种,距离程心瞻如此近,有些不自在,强忍着不舒服,拱拱手回了一礼,“见过程道长。” 他心中奇怪,这人身上龙威为何如此之重,虽说有恩师一滴精血,可也不该威重至此才对。 他又看看旁边的沈照冥,也觉得甚是碍眼。 程心瞻不知青年在想什么,张嘴便问,“不知乌居士在外,可有什么好消息带回?” 乌玄缈脸色更加难看了,摇摇头,他的嗓音很细,像是女人一样, “乌江十八路妖王,无一个愿来驰援,想当初,我曾替他们出过多少力,青龙洞倒是让我进了山门,给了我不少灵粮药草带回,却是不肯派人过来,仙人洞,我连山门也没进去。” 程心瞻点点头,没有太意外,世上多是愿意锦上添花,少有雪中送炭的。 程心瞻测算天象时辰,知晓汛期将至,刚好当着两位主人的面,他便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以迷踪湖为据点,顺应天时地利,里应外合,打杀姚开江。杀了姚开江,又有正道同盟驰援,再来对付杨玄蜡和龙幽婆,到时候无论剩下的两个魔头是战是逃,红木岭都能度过此劫了。 两人听罢,思索良久,对视一眼后,洪长豹便道, “只要众位道长能请来援兵,我红木岭愿意舍命相陪。” 现在的情况就是由不得两人不同意,程心瞻是外人,是来出策出力的,救了众多红木岭的人不说,又联系同道在外求援,而乌玄缈又没曾带回来哪怕一位救兵,要是放弃程心瞻说的这个机会,真的是要困死在这了。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众人最重要的事,便是等。 等夏汛来袭,等援兵消息,等红木岭的人恢复元气。 在这期间,程心瞻与沈照冥依次向乌玄缈切磋兴雾、做浪之术,几番切磋下来,乌玄缈便答应,等到杀出去那天,便将迷踪湖的雾阵交由程心瞻控制,他会从上游起浪冲来,到时再由沈照冥引导淹山。 等过了立夏,暴雨便慢慢多起来,乌江的水位在缓缓上涨。 过了立夏的第六天,程心瞻怀里的传音符便亮了,宋纪枢传信过来了,说了四个字, “如你所愿。” 程心瞻大笑,收起传音符,找来乌玄缈,告诉他,可以去乌江上游兴浪了。 迷踪湖上,气氛陡然一变,龟缩三年,数百人在重伤与疫病的折磨下郁郁死去,现在,终于到了报仇的时候。 姚开江。 红木岭门人莫不朝思暮想食其肉,寝其皮。 一直等到五月十七这天,雷声从夜半响起,暴雨倾盆,到天亮都没歇过。 暴雨穿林打叶声,江水翻腾拍岸声,湖底暗流汹涌声,各路水声汇成一片,在山谷中回荡炸响,天地之威,胜出千军万马无数。而天上,乌云低垂,似乎要盖到山顶,雷声激荡,把群山都震的战栗。 天地间一片昏暗,唯有银紫雷霆穿梭如蛇,让人分不清这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而大雨砸在迷踪湖上,溅起水珠四散,暴雨如珠帘,雨幕无垠,十步开外什么也看不见。 而在这样的天象下,迷踪湖的雾非但没有散,反而在往外蔓延,只不过在重重雨幕和乌云的遮掩下,根本发现不了这到底是雾还是弥散的水汽。 同时,在漫天的水声和雷声中,一道闷沉的声音从乌江上游传来。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七章 援手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迷踪湖周围的山上都覆着一层光膜,遮挡着雨水。江水汹涌,暗流激荡,水拍百尺,飞到山上来,打到光膜上,又炸成无数水花。 光膜下的众魔道看着骇人的天象,也是胆战心惊。 在湖西南的群山上,这里的魔头清一色的青衣黑帽,而且从鼻头到眉心这块的位置上都纹着一头挣扎向上的水鬼刺青。 这是阴河鬼教的装束。 阴河鬼教原先是苗疆和南荒西边交界处,南盘江一带的魔教,以御使水鬼和使用腐水法术闻名,也是属于南派魔教。 不过之前说是南派魔教更多的是在地域和行事作风上被划分为南派,现在随着南派魔教一统,阴河鬼教就实实在在隶属于南派了,辛辰子一声令下,半个教的人都得深入苗疆腹地追杀红木岭残余。 在一处山洞里,有个老头,肤白体胖,像是在水里泡了许多天的尸体,惨白,臃肿。 一坨死肉一样的人,浑身泛着蜡光,身上套一件滑腻腻的青袍,光溜溜的头顶盖个黑色小帽,罩住天灵一小块地方。 这位卖相阴惨瘆人的,就是阴河鬼教的教主,号作阴河鬼师的杨玄蜡。 “雨有点大。” 他道, 但他却不是自言自语,是以元神之念说的,说给血藤姥姥龙幽婆听的,“龙婆,得盯紧点,莫叫红木岭的趁机走脱了。” “嗯。” 龙幽婆回了他,且说, “那三个道士进去了这般久,什么动静也不见,外面打掩护的那六个,最近也不见了人影,要小心些。” “嘿。” 杨玄蜡冷笑一声,“两个才结丹的,雷劫都没尝过,还真当自己是个英雄了,还有一个二境的也要进去凑热闹,洪长豹都没法子的困境,他们能翻出什么浪花来,至于外面的几个,我看是回去请救兵去了。” “那要是请来救兵了呢?” 龙幽婆反问一句。 “来?谁来?只要来的是三境,有你我在,山爷和老农离这也不远,何须怕他?四境五境?即便这几个能请动,但他们敢来吗?大圣以真龙之身合南荒水脉,非地仙不能敌,南荒离此地何等近,正道四五境的要是敢来,大圣身在南荒便能施法到这里,只要能留下一个,都是正道担不起的损失。” 杨玄蜡不屑说。 虽然口气颇大,但这话确实在理,龙幽婆也没再说什么。 “龙婆别忘了我那疫虫,虽说不能败坏金丹,但二境中疫是决计难活,里面蹦跶的,也就是几个人,余者大多已经寸步难行了,这灭绝红木岭的功劳已经拿下大半,龙婆困敌老夫歼敌,功劳分润,至于姚开江,不过一介莽夫。” 龙婆轻笑一声,“好说,好说。” 随即,两人继续静坐,不再言语。 雷声依旧闷沉,水声依旧澎湃。 而湖雾弥散,在不知不觉中把周围的群山都包了进去,或者说,此刻已经分不清雨和雾了。 山中的魔头都未曾看见,一条修长的白蛇在雨雾中游弋,若隐若现。 “昂——” 在这雷声水声中,忽听见一声清越的龙吟,随后便见一道青色剑光自南方天际亮亮而来。 剑光斩破雨幕,宛如一条在雨中疾驰的青龙。 青龙吟啸,快过了雷光,狠狠砸在夜郎教所在的山头。 “轰!” 用来抵挡雨水的光膜遇见了剑光,瞬间就被击碎,剑光劈在群山上,瞬间就削平了两个山头,也带走了上千魔兵的命。 “谁!” 数道马嘶,青铜战车从山中飞出,暴怒的姚开江已经从厢舆中站起,手持一把古秦制式的长戈。 迷踪湖内,程心瞻一心二用,一边施展坛法,加大雨势,广召雷霆,另一边,御使云宅内景神螣蛇出窍,进入上清箓中,化生出螣蛇法相,兴云起雾。 他听见了剑光击碎山峰的声音,知道援兵已经动手了。 “动手!” 他低声喊上一句,随即手中法诀变化,寻常夏雨雷霆忽然就化作了五雷法中弑魔荡瘟的天雷,紫电如龙,狠狠劈在姚开江头上,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姚开江脸上的金色面具似乎是一件不错的宝贝,随着一阵金光闪过,替他吸走了雷光。 不过天雷如雨落,金面吸走一条,随之而来的是无数条。 姚开江驾车闪避,可此时,他猛地发现自己已经看不穿眼前的雨幕了,甚至连方向也分不出。 “曾负星槎隔冥河,独看青龙彻夜寒; 今朝三尺开重浪,银河倒卷挽人还!” 一人高声吟着诗主动走进了迷雾中,又出一剑斩向姚开江。 来人近在咫尺,姚开江终于看清了出手人, “是你!” 来者是一个道士,看着像是四十来岁,儒雅斯文,身着青色道袍,手里提着一把长剑。 “正是我。” 留天房说。 “原来是故旧。” 迷踪湖上,程心瞻也看见了援兵,不禁会心一笑,同时,他留意着龙幽婆和杨玄蜡的动静,这两位似乎对忽然而来的攻势惊疑不定,都是不约而同加强了护佑山头的光膜,而非帮助姚开江。 这样就好。 他身边的洪长豹大笑一声,祭出了一把血色弯刃,弯刃无柄,形如月轮,血色弯刃飞出迷踪湖,打向姚开江,同时人也紧随刀后出了迷踪湖。 化血神刀! 程心瞻认出了这件法宝,法宝被祭出的那一霎那,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要被吸走。 “白江,我竟想不到是你来了。” 洪长豹笑得很开心,他依旧叫留天房的苗名。 “上次且清被困煞穴,你忘了素空是怎么训斥你我的吗?现在你危在旦夕,我又岂能不来?” 留天房笑道。 当前段时日,几个道士来青龙洞,言说红木岭危在旦夕急需援兵时,他便决定,抛除一切犹豫,这次,即便整个师门都不同意,他也要为友涉险,休再提什么道门旁门之别,休再提什么魔道势大不应招惹之说。 “是,是,素空她向来是对的,对了,她现在有一个好徒弟!” 洪长豹大笑,同时御使化血神刀不停,与留天房手中的长剑相配,齐攻姚开江。 这个时候,程心瞻身边的沈照冥拔地而起,乌江上游的巨浪已经来了,远远看着,像是移动的山,水山浪头上,一条乌黑色的蛇在引导着浪。 “还是太小了。” 沈照冥自语一句。 他将拂尘一甩,那涌来的江水忽然离开了河道,腾空而起,直接跃过了光膜再次加厚的龙幽婆杨玄蜡山头,横飞过迷踪湖,而在飞跃迷踪湖时,迷踪湖的湖面上破开百十道水柱,汇进那飞江之中,在众魔头惊恐的目光下,铺天盖地往东边的夜郎教山头落去。 姚开江目眦欲裂,唤来那六个青铜武士,抵挡洪长豹和留天房,自己则祭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铜棺,似是要收纳飞江。 但这时,迷雾中又忽然出现了两个巨人神灵,一个男神手持火鞭,一个女神提弓拉弦,同时出手,火鞭与光箭同时打在铜棺上,使其横移出去,没能接到飞江。 “轰!” 震天彻地的巨响,五六座山峰在飞江之下轰然倒塌,上万的魔头只有小千魔头在江水落下前飞速的遁走了,其余的,都被江水无情的拍进山泥中。这二境的倒还好,五脏六腑被震的移位,可好歹还能挣扎着起来逃命,但这里面大多都是一境小修,飞江扑打之下,顿时血肉迷糊,直接与山泥融为一体了。 “啊!” 姚开江怒吼着,他叛出红木岭,投靠辛辰子,一点根基也没有,这上万的虾兵蟹将虽说是辛辰子四处拼凑来的,可也是他唯一的班底,眼看着没了大半,岂能不让他发狂。 他手上连连结出符印,打进那个铜棺里,铜棺里发出呜呜的叫声,随后,便有一具具行尸从里面爬出来! 同时,他大叫, “龙幽婆!杨玄蜡!你们还不出手?!” 杨玄蜡已经意识到眼前的雾有古怪了,因为他听到姚开江那边动静很大,却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于是他更不敢动了。 不过他没动,龙幽婆却有所动作了,只见那条雾中的血河忽然开始燃起火焰,血红色的火焰,火焰与迷雾接触,发出滋滋的声响。 程心瞻也掐动法诀,口念咒语, “化!” 于是便见螣蛇吐信,迷雾翻涌,同时,携江水而来的乌玄缈也祭出了内丹,放出迷雾。 不过两人此举似是激怒了龙幽婆,只见血河忽然就化成了一条血龙,在迷雾中肆无忌惮的穿行,熊熊的火光快速驱逐迷雾,还要去咬乌玄缈的内丹,吓得黑蛇赶紧收起。 血龙盘旋,发出耀眼的红光,也照亮了姚开江所在的战场。 此时,李成晏王成夷御使两个神灵巨人法相,宋纪枢手持符书,方为敏挥着一把红叶法扇,牵制住六个青铜武士,孟家兄妹祭起雷旗,灭杀源源不断从铜棺里爬出来的行尸。 而姚开江处于在洪长豹和留天房的合攻之下。 沈照冥一人拦住夜郎教里仅有的两个三境魔头,正是曾被姚开江点名的蚩桐皮和蒙田虎,只是幸好这两个也未曾渡过雷劫。 黄妙罗自觉没有参与三境的斗法,只是在提剑追杀夜郎教的魔头。 而且此刻,血河变成血龙飞走,红木岭的人也纷纷走出迷踪湖,去杀夜郎教的魔头。 似乎,刚成立不久的夜郎教马上就要覆灭了。 “老鬼,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别缩着了,快出手!” 龙幽婆喊了一句。 迷踪湖里主持迷雾大阵的程心瞻有些意外,这姚开江比想象中的难杀多了,六个青铜武士护卫都是金丹初境,他的战车速度极快,易于躲闪又能冲撞,脸上的金色面具居然能抵抗天雷,其肉身也是格外的结实,几次被化血神刀和留天房手中的法剑擦中依旧生龙活虎,那个铜棺也很了不得,竟然还有二境的行尸爬出来。 一个旁门转魔道,怎么会有这样高深的炼体之术,又怎么有如此多的法宝? 难不成是辛辰子赐下的?魔头会这般大气? 只是这时间拖的一久,龙幽婆和杨玄蜡就要有所动作了。 “你把自己炼成了汞血铜尸?你打开了古夜郎国的地藏?!” 洪长豹见自己的化血神刀竟见效甚微,又看着姚开江这般多的法宝,终于有所明悟,大声喊出了一个猜测。 “哈哈哈哈!” 姚开江挥舞长戈扫向洪长豹,癫狂的笑着,“那老不死的终于死了,没人再拦我用活人炼汞血了,我为何不炼呢?!我本就是夜郎王族之后,取夜郎宝藏有何不可?!” 洪长豹怒急,躲开长戈后再御化血神刀去攻,姚开江是夜郎之后自己和师尊都知道,也一直知道姚开江想取夜郎国的地藏,他也确实有进入地藏的钥匙,那就是把自己炼成夜郎国王族秘传的汞血铜尸。 可要炼成汞血铜尸要以活人为祭,生取其血,配以汞砂铜汁,炼成秘药,再用这秘药替换全身精血,如此方可成。 不过姚开江幼时就被红发老祖收入门下,修行旁门之法,旁门有规矩,不得以活人炼法炼器,所以姚开江也一直未曾炼成汞血铜尸,也就无法打开夜郎地藏,没想到,师尊一死,他就马上行动了。 “你,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背叛师尊的?!” 洪长豹也有了另一层明悟,他难以置信,大声问道,以念御使神刀的同时祭出一根赤红的木杖,狠狠打向姚开江。 姚开江狞笑着躲开,又祭出一件由人颅骨串起来的手串法宝,震开了木杖,同时以长戈架住留天房的剑,嘴上道, “哈哈,有一点吧,但更多是因为你!” 他恶狠狠看着洪长豹,“我是那个死老头的大弟子,我修行上哪处不比你出色?但他偏偏就喜欢你!什么事都紧着你!去哪都把你叫上!天狗崖上都听你的,新进门的弟子以为你才是大师兄,你瞧瞧,化血神刀都给你了!我为什么不反他!” 姚开江大声嘶吼着,手上铜戈被化血神刀砍出数个缺口了他也不管,背上被留天房趁机划开数道深痕他也不管,只是死命往洪长豹身上劈。 洪长豹手持化血神刀,竟被他打的步步后退。 要坏事。 程心瞻心一沉,这弥散到迷踪湖之外的雾气终究不是天地之力造就,他又不是阵法大家,龙幽婆全力出手后,这雾气逐渐被炙干,这两个境界还在姚开江之上的魔头马上就要加入战局了。 他本是想合力快速灭杀姚开江立威,再来伺机对付龙幽婆和杨玄蜡,但没想到姚开江身上竟然还有夜郎国如此多的秘宝。 他索性放弃维持雾阵,也准备加入战局,围攻姚开江。 “魔头当诛!” 一声怒喝从北方传来,清亮如琴音。 闻声程心瞻心中一松,宋纪枢明明说请来的援兵有四位洗过丹的三境,但到现在就只有留天房一人出现,他还以为另外三个临场心怯不敢出现呢,现在看,倒是自己多心了。 可是不对,声音怎么是从北方来的,青龙洞和仙人洞都在乌江之南啊! 他回首北望,只见一道青虹从北方天际铺展过来,一路开云蒸雨,威势还要胜过留天房的青龙剑光,青虹曳尾极长,久久不散,像是一条横挂高天南北的青索。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八章 「青索」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在迷踪湖的西北群山上,众魔头都身披一件血色的藤甲,戴着藤编的斗笠,细密编织的藤甲将这些人全身上下都围的紧紧的,只露出脸和两双手,不过从露出的脸和手来看,这藤甲里的人干瘦的厉害,没有一丝血色,似乎体内的血都用来喂养这甲了。 这是血藤教的装束。 血藤教魔众的藤甲在南疆一带极为出名,是类似于本命法宝一样的东西。这些魔头拜入血藤教后便会被赐下一个藤种,种在肚脐里,随后藤种生根发芽。以血喂养藤种,藤蔓长出后,化作藤甲保护全身,同境中人少有能破甲的,而且藤甲还能摄食天地灵气,反哺宿主,所以血藤教魔头修行的速度很快。 血藤教是南荒境内的魔教,同阴河鬼教一样,原先都是一地豪强,但是现在都成了辛辰子门下走狗。 不过血藤教比阴河鬼教名气还要大些,不光是因为血藤这种古怪的修行方式,还因为其教主血藤姥姥龙幽婆已经趟过四次雷劫,更有传说血藤姥姥是一处龙陨之地的一株藤妖化形,吸收了龙尸精华,还得了龙藏,是极有希望四境的人物。 龙幽婆活了很多年了,所以被称作血藤姥姥,声音也很苍老,但其肉身却依旧保持着少女的模样,着一身血色长裙,面色红润,头上还戴一顶花环,看上去才十六七岁的模样,在一群魔头中间看着很是怪异。 龙幽婆在山顶一处树藤上坐着,闲适的像是在荡秋千,她看着姚开江被多人围攻,想救其一命,但又怕正道设伏,便说了一句, “越愁,你去探探。” “遵命。” 离龙幽婆不远处,有个骨架高大全身藤甲的人跃身离山,往姚开江那飞过去。此人名唤吴越愁,历经两次雷劫的人物,是龙幽婆的心腹,在血藤教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此人飞过迷踪湖时,恰值青虹自北方而来,如长索,如奔雷。 青虹气势浩浩荡荡,所有人都看见了,直奔迷踪湖上空。 不过现在,迷踪湖东边一团人打的热闹,西边魔头躲在山里按兵不动,迷踪湖高处的迷雾也被血藤姥姥以血龙荡的干干净净,就只有吴越愁一个被血甲严严实实包裹住的魔头在,分外显眼。 青虹的主人自然也瞧见了,虹光便激射而来,吴越愁摸不清这虹光的底细,但是光看阵仗这般大,也知道不是个寻常货色,便选择暂避锋芒,他停下身形,倒飞十来丈。 青虹见了,并不罢休,同样追过去,而且速度极快,只是眨眼的功夫,就追上了魔头。 魔头见了,立即运转法力催动血甲,血甲当即光芒大放,除此之外,吴越愁还祭出了一把九节木锏,做好防备的姿态。 不过让人诧异的是,青虹只是迅速绕着吴越愁转了一圈,随后便离去了,只在魔头身侧留下一圈青索一样的曳尾。 吴越愁有些不解。 然而下一刻,都在留意着青虹动静的正魔两道便齐齐睁大了眼。 只见那青虹曳尾像绳子那般忽然收紧,宛如实质一样套在了吴越愁的身上。 曳尾很常见,就是法宝、法术、乃至修士在虚空中飞驰,法光与天地灵气相击,形成的灵光。 这些灵光还会根据飞驰之物的五行阴阳属性、法力波动深浅、当地天地灵气的属性与稠密程度的不同而焕发出不同的光彩,是颇为引人注目的东西。 往往曳尾动静越大,这飞驰之物就越不简单。 不过曳尾到底只是飞驰之物留下的痕迹,当飞驰之物离远以后,天地灵气缓缓恢复平静,这曳尾也就慢慢消失了。 从未听说曳尾也会变化的! 吴越愁也没想到,所以他来不及避闪,而且这圈曳尾离他如此之近,他也无法避闪,他只能全力催动血甲,做好防备。 然而。 青虹曳尾收缩,勒在他的腰部,那穷尽吴越愁一生精血滋养、替他挡下无数次劫祸的血色藤甲在曳尾面前却仿佛是纸糊的一般,一碰到曳尾便四散炸开,一个呼吸都没坚持住,将吴越愁的肉身毫无保留的裸露在外。 那是一具像枯藤般的肉身,皮包着骨,不见任何血肉,反倒是血藤的根茎像血管一样爬满他的躯体。 这样的躯体在曳尾下半息都没撑住,随着曳尾彻底收紧,这个二洗的魔头就这样炸成一团骨渣混着断藤的漫天碎屑。 在漫天碎屑中,一个暗淡的元神茫然抱着一颗黑红色的丹珠,似是还没缓过来神来。 不过不重要了,此刻青虹回首,正正击中魔头的元神与金丹,将其炸成无数灵光,化作精气,回归天地。 在南荒一代也算略有薄名的血藤教大长老,吴越愁,就这样被一件尚不知名的法宝的曳尾给绞死了。 外场所有人都被惊摄。 这是什么法宝? 杨玄蜡方才听见了龙幽婆的催促,正要起身支援姚开江,但此刻见到那青虹的盛威,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青虹在迷踪湖上打转,无人敢靠近。 随后,便有一道遁光北来,紧随虹光曳尾之末飞至此间。 遁光来到迷踪湖上,凝成一道飒飒倩影,此女一身鹅黄长衫,齐腰的长发用一根红绳束在脑后,整个人儿气质出尘,此刻沐浴在雨幕雷光中,更有一股神仙威仪。 女子站定后,青虹敛去华光,凝成一把古朴修长的碧青飞剑,围着女子打转。 女子秀眉,黛青如远山,此刻眉头紧蹙,先是望向东方动静逐渐小下来的战团,扫过一眼后又望向湖中,不过此时迷踪湖远处的迷雾虽然被龙幽婆灼散,但是湖正上方那一层日久天然形成的雾依旧在,却不是女子所能看穿的。 然而湖上程心瞻,他亲自控着雾阵,又有碧睛法眼,却是将湖外女子看的一清二楚。 是她。 她怎么会来这里? 峨眉离这不远,是听到动静后来诛魔的吗? 此时,女子又望向东侧与姚开江交手的几个道士,湖上响起了她清冷的声音, “几位道长,不知程道长现在在哪里?可曾救出来了?” 女子心中焦急,宗内谛听司查到最近有一群东方道士在苗疆道门求援,苗疆道门里有峨眉的耳目,隐约听到东方道门有三人闯入乌江迷踪湖中,被魔道团团包围,而进去的那三人里,为首的就是三清山一个叫程心瞻的人。 女子听到这个消息后,便立即出宗赶过来了,斩妖除魔,本就是峨眉本分。 面对女子询问,宋纪枢等人一头雾水,他问, “不知道友是?” 女子抱拳答, “峨眉山,周轻云。” 原来是峨眉的人,难怪有那样凌厉的剑。 众人有所恍然。 不过她是怎么知道心瞻在湖中,难不成是心瞻传讯请来的援兵吗?不过她好像误会了什么,自己等人要救的是红木岭,是要围杀姚开江,并不是救心瞻啊。 宋纪枢虽然对峨眉没什么好感,但见此人似乎是心瞻的故人,便准备解释一二,但此时,便见湖上迷雾里有一人飞出,还是那身一直以来不曾换过的穿戴,湖蓝外袍,浅桃里衣,紫巾珠冠火云簪,脚踏一双云纹白布鞋。 “贫道在此,劳道友费心。” 周轻云看程心瞻无恙,心下一松,面上一喜。 “但不知周道友是如何知道贫道在此?” 周轻云脸色又是一变,眼里染上些许空怅,声音也愈发清冷,“这不劳道友费心。” 她看向东方数峰,这里山头被捣毁,群魔溃逃,魔首也被围攻,而西方数峰魔气冲天,却是安然无恙,联想到方才的血甲,她一念起,古朴修长的碧青飞剑便再次化虹,斩向血藤教所在山头,她自己也飞身而去,只留下一句, “我只为诛魔而来。” 古朴修长的飞剑化作浩大亘天的青虹,往血藤教所在的山头上一扫,那道由血藤姥姥撑起来的光膜瞬时就炸碎了。 血藤姥姥惊诧于这把飞剑的威势,而吴越愁的死法也让她想起一个许久之前的名字,长眉真人,峨眉当代教主齐漱溟的师尊。 传说长眉真人在成仙之前,与他的师弟行走天下,长眉真人执一把青剑,他的师弟执一把紫剑,斩妖除魔,无往不利,那时候,南北派魔教被这两个久不出世的天才师兄弟杀的元气大伤,许多厉害的前辈都被镇压了。 传说中那把青剑杀敌时,就会化成长虹,但凡被青虹擦到的,不是死,就是伤。 那把剑的名字,叫「青索」。 峨眉山,周轻云。 三英二云!龙幽婆回想起那个女子方才的自称,心中更加笃定了就是这把仙剑。 于是,所有人都听见龙幽婆道了声“走”字,继而便见那条血河飞回血藤教所在的山头,那些血藤教教众二话不说,纷纷投入血河之中,血藤姥姥自身也跳了进去。 血藤姥姥跳进去前,打出了一道木符,木符化成了一条蛟龙,撞在了追来的青虹上,炸起漫天花火,随后便见血河如蛇游水一般,迅速远去,不见了踪迹。 杨玄蜡忍不住破口大骂,“老贼婆!” 此刻,见那黄裙女子冷眼看过来,杨玄蜡头皮一紧,他不知这女子有多厉害,但观其法力,也不过是初入三境的样子,不值一提,厉害的是那把飞剑,他同样不知飞剑到底有多凶猛,但他看见那吴越愁一招就死了,而且吓走了修为比自己更高的血藤姥姥,所以他不想过招尝试,也想走。 不过,杨玄蜡可没有血河那样的神通。 此时,容不得他多想,青虹已经扫过来了,杨玄蜡眼冒凶光,把心一横,顾不得手下了,反正南盘江山门也还有一半弟子在,于是,他化作一道乌光水烟,便要舍了手下离去。 不过,没想到凶名赫赫的龙幽婆会一言不发便逃,那血河神通也是真神速,所以始料不及之下使其走脱,要是让后知后觉的杨玄蜡也这么轻易走掉,那程心瞻和周轻云也就枉为人杰了。 “焚!” 天下间又有什么遁法能快的过冥冥中的咒意呢? 一股炽烈的阳火法意落在水烟上,虽然未曾伤到杨玄蜡,但也破了他的遁法,重新化作了人身。 下一刻,青虹便扫过来了。 杨玄蜡祭出了一座爬满水苔的石碑,看着就阴森不详。 不过石碑与青虹相触,却似个现捞的豆腐,瞬间就碎成了渣。 杨玄蜡大骇,这下他总算是知道这把飞剑的威力了,因为他一出手,就已经祭出了他身上最强的防御法宝,一座他得之于南荒一处古巫祭坛遗址的石碑,往日里,从未被人破坏过,即便是表面留下了什么痕迹,以灵水泡养,不出几月就恢复如初了。 他万万没想到,竟被这青虹一剑摧之。 青虹再来,他连忙要闪避,但紧接着,又有一道赤金色的剑芒飞至。 杨玄蜡一看,是那个刚从湖里出来的道士出的剑,这剑他也有印象,是之前这个道士破开血藤姥姥血河法阵的剑,一把纯阳之剑。 这剑看着没有青剑那般骇人,但杨玄蜡养水鬼,炼阴身,一身阴寒法力,同样不敢硬接纯阳飞剑,只得再避。 这时候,「青索」又来了,与「桃都」左右夹击。 “两个小辈,凭着剑器厉害,竟也敢如此猖狂!” 杨玄蜡何曾被两个低了自己数个境界的人围攻,心头大怒,嘴上也恶狠狠骂一句,随即便见他祭出一个硕大的瓦缸,缸里盛满了水,随着杨玄蜡口里念念有词,便有一个又一个水鬼从缸里爬出来,这些水鬼披头散发,在虚空中游梭,扑向两人。 「青索」有灵,见恶鬼从四面八方扑向主人,又赶忙回退,环绕在主人周身,这些水鬼但凡碰到剑光的,不必说,都化作了虚无。 “你只管出剑,无需忧虑自身。” 这时,周轻云忽听见程心瞻说了这么一句。 她心中微动,「青索」护主心切,但实则自己身怀师尊赐下的「黄宫保身符」,根本就无虑水鬼,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自己索性便信他一信。 于是,周轻云果然再御「青索」直奔杨玄蜡,不顾自身安危。 水鬼再度涌来,而程心瞻也自然不会让水鬼伤了周轻云。 “玉枢摄邪,霹雳煞炁,斩!” “阳雷炽空,酆都无迹,破!” “天罡煞炁,万鬼摧形,灭!” 他大声诵念着五雷法咒,天上的雷霆发出开天辟地似的轰鸣,银紫光电像瀑布一样倾落,霹雳交织成雷霆之网,将周轻云护在其中,她周边的恶鬼尽数化作劫灰,后来之水鬼惊惧于雷霆,任凭杨玄蜡如何催动,竟不敢靠近分毫。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九章 诛魔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那青索剑主被雷霆环绕,万法不侵,御使仙剑追逐阴河鬼师。 杨玄蜡现在苦不堪言,只想和姚开江换上一换,虽说他那边人多,可终究是打的有来有回,各种法宝法术争相交辉,好不热闹。 自己这边是无论什么法宝,只要祭出去,但凡被青虹扫中,就当即就炸成齑粉,一身的阴诡法术,同样被那纯阳之剑克制,只得屡屡闪避遁逃,自己三洗的实力,被两个未曾历经雷劫的小辈压着打,岂不窝囊? 杨玄蜡再次一狠心,将瓦罐里的水全部倒了出来,那乌黑腥臭的阴水似瀑布一般源源不断的的倾泻,往两人身上浇去。 “你们愣着干什么!把养鬼水全部倒出来!” 杨玄蜡对着手下弟子怒喝一声。 阴河鬼教的教众虽然看出来方才他们的教主要弃他们而去,心中有怨,但是杨玄蜡这么些年说一不二,积威甚重,此刻吼出这么一嗓子,那些手下魔头还是乖乖配合,将自己手中蕴养水鬼的玄阴幽水全部倾倒出来。 虽然这些人的玄阴幽水加起来都没杨玄蜡一个人的多,但是汇聚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所有幽水汇成一条阴河,阴河里水鬼咆哮,往两人这边冲过来,观其声势,竟可比拟方才乌玄缈和沈照冥共同牵扯起的乌江之水! 虽说雷霆与阳火克制阴河,但是真要跟一个三洗的金丹比拼法力,这是不智的。 “你勿虑。” 程心瞻看着浩荡阴河涌过来,再次对周轻云说,周轻云手上的仙剑是他们两个人对抗杨玄蜡唯一的依凭,只要是青索慢了,等杨玄蜡缓口气,随时可走,两个人也就陷入危险了。 周轻云听了,也不管阴河,只是专心御剑对敌,她很聪明,在斗法杨玄蜡的同时,只是用青索曳尾顺带往阴河教众聚集的那块山头上一扫,便杀伤无数,骇的那些教众四散奔逃,无力再援助杨玄蜡了。 而程心瞻心念一动,方才还在外兴雾的螣蛇回到他身边,他再一个念头,水府内景神出窍,也进入「太上天都箓」中。于是螣蛇砰然化作迷雾,上清箓再次变化,化作一个巨大的神灵,众人看不清这尊神灵的全貌,因为神灵身上有螣蛇缠绕,迷雾始终将其笼罩,众人只能模模糊糊从衣裙和发饰上判断这似乎是一个女神。 不远处,李成晏和王成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程师对上清箓与内景神的把控运用已经到了这个层次了吗?一符共居二神,显化两种法身,且和谐交融在一起,这种用符,他们只在宗内的太上长老身上见过。 这还不算,程心瞻又从水府里祭出一把法剑,法剑出窍后,迎风便涨,化作一把三十丈长的巨剑,被女子神灵握在手中。 此剑剑身好似大湖冬日的冰面,是那种剔透而深沉的蓝,带着冰裂纹,出窍之后,剑身与天地灵气接触,灵气便凝结成露珠依附在剑上。 剑格是双螭夺珠的形制,剑柄上裹着深色的鲛绡,鲛绡上面贴着晶莹的鲛泪,像是星空一样。 柄首上镶有太极阴阳鱼,鱼目各嵌东珠与墨玉,剑穗颇长,系着十二颗连珠,看质地像是砗磲雕琢,晃动时隐现潮音。 这是一把极为华丽的剑,一看就知道这是一把法剑。 众人也可以清楚的看见这把法剑剑身上篆刻的剑名: 「天一生水」。 女子神灵握着法剑,站在两人身前,逆着悬空淌过来的阴河一斩,阴河当即被分为两半,凡是撞到剑气的水鬼也纷纷化作虚无。 程心瞻无法硬拼三洗的法力,却可召神破法,从天地法理上取胜。 太阴之主统管天下水府,并管冥官僚佐,主肃静八荒,明明辉盛,正是天定厌胜这些腌臜阴水鬼物。 太阴之主一剑分阴河,再次震惊全场,他人或不知,但姚开江与洪长豹却知道,几十年前,杨玄蜡就曾用这招,不过用了半数鬼罐里养鬼水,就灭了一个南荒的小宗门,水鬼易得,溺人即可,但养鬼水调制不易,那一次出手后,就未曾见杨玄蜡再用这招了。 但今天见他倾尽鬼罐的水,竟未建功。 “纪枢,你对付个傀儡到底还要多久,快过来帮手,度了这些水鬼!” 程心瞻喊了一句。 宋纪枢大笑,“这便来!” 只见他念一个咒语,先前打到青铜傀儡上的十来张山字符同时被激发,重重山影显现,立时就将那个青铜傀儡压成一堆碎铁,跌落山间。 随后,宋纪枢踏空而来,高高祭起符书,口念灵宝派镇教经典《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中专门超度水鬼的咒语, “元始洞玄,灵宝本章。沉沦幽波,冤结寒霜。九光破暗,玉字垂祥。玄溟开道,真炁涤殃。魂归碧落,永脱苦纲。逍遥上清,普化十方!” 咒语玄奥,彰神显灵,雨幕中生出玉花,阴河之上的天幕阴云忽然被撕开一道口子,太阳金光照射进来,洒在阴河之上,随后,宋纪枢符书中飞出一个又一个金字,形成漫天星火,这些金字分毫不差的全部印到阴河中水鬼的额头上。 这些狰狞的水鬼有些是溺死在水中,魂魄不得离开,被魔道摄来,有些是无辜生人,活生生被魔道溺死,将魂魄养成水鬼,但现在,随着度化之咒响起,这些水鬼面上的狰狞之色慢慢消解,归于平静,这些水鬼从阴河中飞出,一直飞到天云之上,化为一片灵光,终得解脱。 “照冥!” 程心瞻又喊一句。 “来了!” 沈照冥应一声,此刻他也将夜郎教两个才结丹的魔头成功斩杀,抽出空来。 阴河被分两半,程心瞻太阴皇君持剑清一条,沈照冥接过另一条,只见他把手中拂尘一甩,那拂尘便迅速的变长,最后,雪白的拂尘化作了一条白河,汇入阴河之中。 阴河在一人一神的净化下缓缓恢复澄澈,那些脏污凝成黑烟飞出阴河。 “焚净!” 程心瞻再次施咒,阳火覆上黑烟,将其烧成虚无。 杨玄蜡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心痛的要炸开,作为他修行根本,随他纵横南荒数百年的水鬼阴河,就这么没了? 杨玄蜡只是稍作分心,便被「青索」抓住机会,擦过他的左手,于是整只手臂都蒸个干净,当即就消失了。「桃都」同样瞅准时机,打在那个阴森黝黑的瓦罐上。 “砰——” 只听见一声闷响,瓦罐被炸成无数碎片,落在山里,水里,每一个碎片上都有阳火灼烧。 失去左臂以及法宝反噬,杨玄蜡失声痛叫。 在凄厉的嚎叫声中,杨玄蜡的双目里也充斥着怨毒之色,看着围攻他的每一个人。 程心瞻的紫阙中,「伏矢」忽然预警。 他马上反应过来,口中大喊,“小心元神秘术!” 目前参与围杀杨玄蜡的,都是未趟过雷劫的,元神尚未炼成,面对元神秘术只能硬抗,或使用紫府之宝抵挡,心瞻自己有「绛紫替命镜」,但他不知其他人有没有,只能先口头预警。 不过就在这时,众人只见一道虚幻的银色箭影朝着杨玄蜡射过去,速度极快,甚至比「青索」还要快,在虚空留下了水波一样的痕迹,后者祭出了一张图卷来抵挡,上面发着乌光,绘着百鬼夜行江的图案。 不过,银色箭影似乎完全不受那图卷法宝的影响,直接就穿了过去,正中杨玄蜡的眉心。 “啊——” 杨玄蜡又是一声痛呼,双目流下血泪。 众人想象中的元神攻击也没有到来。 大家顺着箭痕去看箭起处,正是王成夷的眉心。 那箭,是元神秘术还是紫阙之宝? 这是在杨玄蜡出手前就提前伤了魔头的元神? 见大家都望过来,王成夷笑了笑,“大家勿虑,贫道机缘巧合,虽未历雷劫,但已成元神。” 众人惊诧之余,士气大振,再次来齐齐攻杀杨玄蜡,此时,被姚开江青铜傀儡拖住的几人也已经全部将傀儡斩杀,都围了过来,此时迷踪湖便形成了三处战局。 洪长豹和留天房合击姚开江。 程心瞻、周轻云、宋纪枢、沈照冥、王成夷、李成晏、方为敏合围杨玄蜡。 乌玄缈领一半红木岭门徒追杀阴河鬼教众,黄妙罗、孟家兄妹领另一半红木岭门徒追杀夜郎教众。 杨玄蜡这下可体会到了被合攻的滋味,尤其是被这样一群人围攻,以三洗的境界几乎手段尽出,却奈何不了他们,眼看几人合围逼近,闪避空间越来越小,而青虹凶威更甚,竟然已经到了生死一线的地步了! 他不想祭出金丹法相,因为这时候法相只是那道青虹的活靶子,而且在场有三位存神道的法相在,根本施展不出威力来。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唤出了他的金丹法相,是一个六七十丈尖头大嘴的青面水夜叉。 青虹袭来,程心瞻之太阴元君内景神法相、王成夷之张月鹿内景神法相、李成晏之翼火蛇内景神法相也统统围过来。 不过这时,一直在关注杨玄蜡的程心瞻却瞥见了这个魔头眼底的疯狂,他意识到不对劲,却一下子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你们离太近了!离远点!当心他自爆金丹!” 远处的留天房同样在关注着这边的战局,见几人围在杨玄蜡法相周围如此近,连忙大声提醒。 程心瞻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留天房的声音大家也都听见了,迅速的后退。 不过此时杨玄蜡却疯狂大笑,嘴里吼着,“晚了!” 随后便见这道由杨玄蜡金丹化成的法相砰然炸开,巨大的灵力风暴以杨玄蜡为核心,向四周荡去,三个最靠近的内景神法相直接被灵力风暴掀飞,在强烈的冲击下甚至无法维持法相躯体,内景神遁逃入上清箓中,随着风暴往后飘扬。 只有来势汹汹的「青索」似乎没有受到灵力激荡的影响,但也失去了目标,停在了原地。 风暴继续蔓延,合围的六人像是纸片一样被掀起,齐齐吐出一口血来。 一位三洗金丹的崩解,足以影响一方天地的灵气,冲击浪潮也打到姚开江所在的战场。这个魔头丢了手下,损了傀儡甲士,伤了尸棺,浑身上下更是被化血神刀与留天房的利剑伤的没几块好皮,早已萌生去意,此刻借着天地灵机混乱,索性狠狠心,再添一把火。 那个他后来祭出的颅骨手串突然散开,分作十七颗珠子往留天房和洪长豹脸上飞去,等抵近了两人,这十七颗颅骨珠子再猝然炸开,化作十八团毒烟气浪,同时使得天地灵机更为混乱。 趁着两人躲避的功夫,他持戈往青铜马匹上一拍,四匹同样伤痕累累的铜马身上从里到外迸发出火光,一阵长嘶,踏空狂奔,在空中留下两道火焰车辙,迅速消失不见。 而此刻在风暴的核心,随着金丹炸开,杨玄蜡的肉身也在反噬中消解,化作一片血雨,露出了他的元神。元神暗淡无光,但却不曾像肉身一样消解,反而是一点不受风暴的影响,往外遁逃而去,速度极快,远超肉身遁法。 众人心中大恨,这样的准备,这样的合围,还有「青索」这样的仙剑在,还能让三个魔头全跑了? 不过在下一刻,众人忽然瞪大了眼。 只见在杨玄蜡元神遁逃的路上,忽然飞出一个人影,众人一瞧,那不是程心瞻是谁! 心瞻怎么追的那般快! 可等他们再扭头一看,心瞻明明就在身侧! 真是见了鬼了! 此时此刻,只见那个堵在元神去路上的程心瞻,手掐法诀,施展了一道神通,从胸中飞出一道泛着五彩华光的法箍,速度同样是那般快,迎头套在了杨玄蜡的元神之上! 这正是他的绛宫神通,「阴阳五行箍」。 程心瞻可以清晰的看到杨玄蜡元神面容上的惊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随着他的动念,「阴阳五行箍」迅速缩小,杨玄蜡的元神发出痛苦的尖鸣,不过很快,随着「阴阳五行箍」缩到极致,被箍中的元神骤然炸开,化作了星星点点的灵光,融入了这片天地。 一代阴河鬼师,南派八大金刚中的杨玄蜡就此伏诛。 不过当许多年后,有人再提及这段往事时,没有一个觉得杨玄蜡死的冤了,有人甚至认为,杨玄蜡的死已经是他一生中最值得吹嘘的事了,他也因此而后世留名,只因为当年参与围杀他的那几个人,后来的成就都太高太高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章 夔州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我说义符,你什么时候还炼成了身外化身?” 看着竹身程心瞻与肉身程心瞻重新融为一体,宋纪枢好奇的问,其他人也都看过来,身外化身可不是大路货色,这在三境中都极少见。 周轻云也看过来,虽说面上依旧清冷平淡,但眸子里的异彩却是遮掩不住。 程心瞻只是笑了笑,“师门秘法传承。” 众人了然,不再多问。 “那义符又是如何知道杨玄蜡要元神遁逃?” 程心瞻摇摇头,“纪枢高看了,我哪里能知道,只是我一贯小心行事,留了化身在远处,这次杨玄蜡元神遁逃的方向,恰好就是我化身藏身的地方。” “那倒是多亏了心瞻有心,否则还真让他跑了。” 沈照冥说,“只可惜,龙幽婆跑得快没办法,那个姚开江竟然也让他跑了。” 此时,洪长豹和留天房眼见已经追不上姚开江了,心中暗恨,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几个低境小辈尚能灭杀杨玄蜡,自己两个老人竟然还能让姚开江跑了,真是闹笑话了。 不过实话说来,到了三境之后,各类法术法宝、金丹法相、元神秘术涌现,甚至还有第二元神、身外化身等本事,手段本来就极多,所以三境之间的争斗与一二境差别很大,本就难以灭杀,像姚开江这种吃亏跑掉的才是常事,像程心瞻几个真把杨玄蜡给围杀了,这才是罕见事。 如果饶是事实如此,两个老人也羞于过来见面,只听得洪长豹喊一声, “程道友,替我招待众位同道,某去去便来。” 随后,洪长豹和留天房便颇有默契的一人去追阴河鬼教残部,一人去追夜郎教残部,看样子是要赶尽杀绝了。 而程心瞻则是做一个请的手势,引大家入迷踪湖。 不过此时周轻云却道, “魔头或诛或逃,贫道这就告辞了。” “挨,这位道友,你及时来援,可不仅仅是诛魔,更是救我等于危境,何必如此着急离去,且坐坐,容我等致谢。” 王成夷笑吟吟说着,这峨眉女道一来就问心瞻安危,而且斗法时总是往心瞻身上看,她一瞧就知道这里头有事。 “请。” 程心瞻又说了一次,王成夷说的不错,上次白玉京,周轻云剑指相向,是敌,所以自己出剑也不曾留手,但今日她又过来为自己等人破局,是恩,应当相谢。 周轻云心中已经答应了一万次,可她明白,上次白玉京一事她已经表明过立场,那就是以峨眉为尊,与眼前这个男人不过萍水相逢,此次打着诛魔的名头急急过来,已经是掩耳盗铃,要是还与东方道门纠缠不清,那就真的里外不是人了。 所以她摇摇头,声音依旧清冷,“不过合力诛魔而已,没有什么救不救,更无需说什么谢不谢。” 说罢,周轻云身化青虹,就此离去。 程心瞻看着北方,心中却想着:之前在黄山初见,记得她的声音婉如黄莺,何时变得如此清冷,与那个女煞星一般,可见峨眉实乃灭人性毁人欲之地! “倒也是个奇女子。” 王成夷也看着青虹远去,不禁说道。 众人纷纷点头,那道青虹属实厉害,这女子能随心驾驭,也定不一般。 几人落到迷踪湖内,湖内还有一些重伤未愈未能出湖参战的,此刻见到他们几个回来,纷纷呐喊道谢,萦绕在红木岭众人心头的那股生死一线的危机感,总算消去了。 而程心瞻几人则是坐到一起,开始复盘得失。 “有些冒进了,请援兵和围杀杨玄蜡时都有些冒进了。” 程心瞻说了第一句话。 大家都点头称是。 “魔教警惕,察觉到不对立刻就想着脱身离开,我看下次与魔头争斗,应当先示弱,与其对垒消磨其警惕,同时分心布置后手,比如在四周设阵什么的,以防魔头走脱。” 宋纪枢说。 大家也都称是。 “自爆金丹和元神脱逃这招不好防,金丹崩解时我们只要一退让,元神便可离开。” 沈照冥说。 李成晏闻言则道,“这没办法,都舍弃金丹了定然是不好防的,这于人于己都一样。” 大家都笑了,确实如此,保不齐自己等人有一天也会用上这种手段。 众人讨论着,不久后,洪长豹、留天房、乌玄缈还有黄妙罗、孟家兄妹以及红木岭众人都回来了,迷踪湖气势高涨,空前热闹。 “多谢诸位道长援手!” 洪长豹和乌玄缈对众人行礼答谢,如此自然又是引来一番同心对敌的场面话,且不多表。 “那位峨眉的?” 洪长豹没看见周轻云,便问了一声。 “已经离去了。” 王成夷回了一句。 洪长豹神情复杂,“我虽久恶峨眉,但今日之事,确实多亏了人家。” 留天房闻言则是羞愧难当,“本来我还有两位师叔同来,仙人洞也来了一位,当时说好是我们主攻,他们三位负责拦截以防姚开江以秘术遁逃,不过他们看我们久攻不下,应当是先走了,但凡他们能等到那青虹仙剑过来,说不定今天还能有个全歼的美事。” 宋纪枢面上也挂不住,引援兵是他在牵头,不成想说好四位结果就来了一位,自己还是太过轻信旁人了。他想破口大骂,可又碍于留天房就在当面,便忍着气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他不说,程心瞻却没什么顾忌,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如此便可以看出,魔道当前,即便是自立玄门的峨眉,里面也有可以团结的力量,即便是千年的道门友邦,也有临阵脱逃之徒。依我看,天下平和时有平和的做法,如今乱象已生,应当也有乱世的行事手段!” 程心瞻这番话说的颇为大胆,众人久久未曾回应,因为现场众人历来听到的声音都是以法统派别定敌友,而非心性动机。 有人面露惊讶,也有人若有所思。 不过程心瞻只是在这个时机趁着这个话头抛出了自己的看法,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入讨论,而是问起洪长豹接下来的想法。 洪长豹想了想,便道, “夺回总坛是一定要做的,但就当下来看,以我红木岭残部之力肯定是无法做到。我打算还是先在迷踪湖扎根,并趁着当下魔头被驱逐,以我红木岭秘宝重新布下山门大阵,把地方再扩一扩,随后广邀不堪魔道欺辱的旁门子弟汇集过来,养精蓄锐,待有朝一日,时机一到,再反攻魔教。” 说道最后时机时,洪长豹的目光在在场众人脸上扫过,意思很明显,等到正道集中力量来围攻南荒时,才是红木岭出手的时候。 程心瞻点点头,又问,“那洪教主最近可有成婴之想?” 程心瞻知道,但凡大教,定有秘法使人提前完丹成婴,这样的代价肯定很大,丹品低,元婴弱,当然,也有很大可能丹碎婴夭,不过当大教青黄不接没有四境撑场面的时候,是需要有金丹主动站出来提前完丹成婴的。 这样秘法定然难得,也不可能流传于世,每家都不一样,往往是代代相传,只有掌教候选知道。程心瞻认为,洪长豹有化血神刀在身,又知道迷踪湖这样的退路,应当就是掌门候选,而红发老祖跟脚高,成道早,也不应该没有这样的秘法。 洪长豹脸色变了变,以他当前四洗的修为,想要水到渠成成婴,那还早着,而且即便五洗六洗,也不一定就能完丹,那这位程道长的意思就很明显的,就是在问自己有没有打算以秘法成婴。 程心瞻直视洪长豹,他知道自己有逼迫的意思,但他必须要问上这一句,现在红木岭眼前危机已解,打算徐徐休养,但浩然盟想要的盟友可不会是一个四洗金丹带着一帮残兵躲在苗疆腹地。 红木岭要么得像疯狗一样死咬南派魔教,要么就得有足够的威慑来吸引南派魔教的注意,迫使南派魔教分出一部分力量来拔除或是防备这个与南派魔教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敌人,不然红木岭对浩然盟来说就毫无用处。 现在,洪长豹不想手下人去当疯狗,那么他自己就得成为一把火炬,不然正道的帮助也就到此为止了,正道自然会把更多的力量直接放到与魔道的交锋上。 留天房闻言也很诧异,他想不到这种话会出自看似平和温淳的程且清之口,也想不到一个才入三境的人会催促四洗的金丹兵行险着早日成婴。 或许这才是大教子弟吧,他这样想着。 此刻,感受到压力的洪长豹缓缓点头,他本身也有这样的想法,现在,只是下定决心而已,“等迷踪湖稍微安定,我自会尝试孕育道胎,到时候,还得请诸位道长替我看护看护迷踪湖。” 如此甚好,浩然盟众人点头应下。 随后,便是清点战利品,这一次,灭了数个金丹,捣毁两个魔教,战利品不少,不过最可惜的就是姚开江的金丹境傀儡被几人打的七零八落,然后杨玄蜡的法宝都被「青索」击碎了。 其余法宝灵药这些天之骄子基本都看不上,不过该分的账还是要分,自己虽然用不上,但交给盟里换取功劳给那些小辈用用还是可以的。 几人商定了一下,该有人把战利品带回去,也要交还令箭复命,首先宋纪枢不能走,洪长豹要重建护山大阵,宋纪枢要帮着建阵。这对双方都是好事,阁皂山的法阵天下闻名,宋纪枢又是山里道种一级的人物,必然能指点一二,而红木岭底蕴并不差,用红发老祖的遗藏重建大阵也定然不简单,参与其中对提升宋纪枢的阵法造诣也有大好处。 程心瞻、沈照冥、李成晏、王成夷都不想走,八大金刚还剩七个呢,南疆这里更有小魔头无数,不如以迷踪湖为歇息据点,留在南疆杀个痛快,顺便也帮这迷踪湖看着,保一时平安。 方为敏对斩妖除魔兴趣不大,按他的意思还不如回去炼几炉好丹,这次出来是应心瞻之邀,既然事情办的差不多了那自然要回。 见方为敏要回,程心瞻便特意请他带上一具破破烂烂的青铜傀儡武士回去给朱兼墨,看这古夜郎国的傀儡对他有没有启发。 黄妙罗和孟家兄妹三个人也不想回去,但是也不想和程心瞻他们一起行动了,因为境界不一样,在一起只会是累赘,所以他们三个决定同伴出游,在南疆大地上闯一闯,寻求结丹机缘。 留天房答应了做红木岭的护法长老,会暂待一段时间,估计也是不想回去面对那几个临阵脱逃的同门,而青龙洞和仙人洞也不可能会被纳入浩然盟了。 ———— 两个月后,巴蜀境内,夔州。 话说龙为天下鳞虫之长,有九相,为鹿角、牛耳、驼头、兔眼、蛇项、蜃腹、鱼鳞、虎掌、鹰爪。 凡形似龙又九相不齐者,称假龙、属龙、龙种,其中有几个有名的,即所谓:无角者称螭,独角者称蛟,蛇尾者称虬、长鬃者称锦、黑腹者称骊,无爪者称蟠。 在这其中,又因为草蛇、树蚺、山蟒、水虺皆可渡劫而化为蛟,所以龙属中以蛟最为常见,故而时常以蛟代称所有龙属。 蛟龙亲水,天下水蛟大抵分作两类,为海蛟与陆蛟。 海蛟为龙裔,多是血脉不纯的龙族交媾所生,居于海,相传四海龙族鼎盛时,曾豢养数万蛟兵征讨四方。 陆蛟为蛇属,多为陆地上蛰伏于山水之间修炼多年的水蚺山蟒渡过雷劫后所化。 相传在大禹帝君治水时,有大批陆地蛟龙追随,听命于帝君,疏通水路。治水成功后,帝君于现在金陵境内的南镇会稽山论功行赏,对于手下那一群功劳苦劳皆重的陆蛟们,帝君毫不吝啬,大手一划,便将那时的蜀州和夔州两块地方封给了这群陆蛟,放到眼下,都在巴蜀境内。 蜀州处处山水峻秀,夔州常年天雷滚滚,是两处上好的养蛟地,也是上古蛟龙的栖息之所。不过这些蛟龙有了封地后,天下太平,大禹帝君功德圆满后遁世,无人再来管束这些蛟龙,这些蛟龙便时常在蜀夔两地嬉戏作乐,兴风起浪,搅得一方不得安宁。 等到了商时,上古真神二郎显圣真君治蜀州,便出手替大禹帝君好好教导了一番这些蛟龙,使蜀地安宁了好些年。 随后真君遁世,这帮蛟龙也再次故态萌发,又开始胡作非为了,不过这帮蛟龙没有眼力劲,恰好撞上了许天师成道。许天师没什么耐性,说了不听,那杀就是了,等蛟血染红三峡,这帮蛟龙就彻底听话了,不过那时候,蜀地蛟龙也所剩不多了。 等到了唐时,蜀地道门大兴,剑仙无数,蛟龙更是不敢触霉头,只在人迹罕至之地隐修,更别提什么兴风作浪。而且随着数次古神真仙遁世,天地灵机晦暗,化龙者越来越少,蛟龙境界晋升也越来越难,到现在,不说什么四境五境,能到三境的都少。 蛟龙一身是宝,境界高的又极少,自然惹来觊觎,自唐宋以来,蜀地便掀起过数次斩蛟浪潮,以至于现在,蜀地的蛟龙越来越少,除了被高修收为坐骑,养在仙山之中,野外已经很少能见到蛟龙了。 “真说起来,我家祖师,杀性确实是重了些。” 这日,沈照冥和程心瞻来到夔州赤甲山下,望着被蛟血染成红褐色的山壁,沈照冥不禁感叹道。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一章 淬丹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自迷踪湖危机暂解后,程心瞻等五人继续留在那待了一阵子,谨防魔头卷土重来,同时协助洪长豹重建护山大阵。 红木岭的护山大阵很有意思,阵基依托于一种红杉,红木岭的人称之为盘龙锦杉,这种杉木的叶子又细又软,风吹时像火一样,又像树上盘着锦龙,是红发老祖从海外寻来的灵木。 原先的红木岭就因为遍植红杉木而得名,现在的迷踪湖也全是这玩意。 红杉虽属火,但却是海外岛木,根喜水,所以很适合迷踪湖,洪长豹领门人种下后又以秘术催发,现在已经长成一片了。 种植红木的不光是迷踪湖里的一片零星小岛,这里地方太小,光是红木岭余部住着都嫌拥挤,更别提洪长豹还想把南荒旁门都招进来。 所以这次,红木岭的人把乌江北侧岸边的十来个大山上都种上了红木,护山大阵也是囊括了迷踪湖所在的大江一段再加上这十余个山头。 新的护山大阵由宋纪枢主持调和阴阳,这里面名堂很多,在红木岭原先的护山大阵上做了很多调整与改进,山根与水脉,水上与水下,明江与暗窟,火木与水雾,这里面的灵机流转都由宋纪枢把控。 而且既然地处江边,那敌人引发江洪实施水攻就不得不防,为此他让乌玄缈在湖底下把暗河规模进一步扩大,以便泄洪,要求洪长豹必须把红衫的根深深扎进地下、扎进水里,以便固土吸洪。 现在,湖下水窟与树根交织,水下通道比之前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连乌玄缈下去都要小心翼翼了。 布阵过程,洪长豹和乌玄缈全程紧张的盯着,因为现在的阵法他们已经全然不认识了,可自家的大阵弄不明白能成么? 宋纪枢自然不会藏私,他只把这座大阵当作他的得意之作,来使自己的阵道造诣飞跃进步,可是他却不会想把这座大阵据为己有。 不过旁门偏修和阁皂山这种千年大教出来的道种差距还是太大了,这种差距不是说在法力境界上,不是在斗法意识上,而是在五行阴阳的玄机理解上,任凭宋纪枢如何倾力指导,但洪长豹和乌玄缈云里雾里只听得一知半解,很多地方程心瞻这个门外汉都听明白了,他俩还是一头雾水。 到后面,眼见大阵规模越来越大,汇聚来的灵气愈发旺盛,这两位教主索性也不管了,阁皂山门人亲力亲为布阵,往日里求都求不来,眼下还有什么好防备的,等大阵完了请宋道长教一下怎么用就成了。 现在,乌江这一段,江上迷雾依旧,笼罩大江与岸边山林,同时雾里又可见红光一片,把雾照成了霞。 于是,在程心瞻几人的建议下,洪长豹与乌玄缈一商量,把迷踪湖改名成伏霞湖,一来迷踪湖听着小气,二来以表新气象。教名还是称红木岭教,以表不忘总坛之志,洪长豹自命教主,任乌玄缈为副教主。 程心瞻几人推脱不过,在洪长豹的苦苦哀求下,也挂名了伏霞湖的客卿长老。 伏霞湖重获生机,南派魔教这段时间也没继续派人过来,听说是他们在往庾阳扩张以及吞并琼州岛时都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而绿袍的意思是庾阳紧邻南海,同南荒一样重要,庾阳沿岸一定要拿下,而琼州岛更不必多说,所以他们现在把主要精力放在那边,倒是让伏霞湖有了喘息之机。 大阵建成后,宋纪枢依旧不想走,选择继续留在伏霞湖,对护山大阵做一些查缺补漏精益求精的工作,看得出来,他已经对这座被他命名为「赤明渌水枢衡通岳大阵」的阵法爱不释手了。 为此,他还不顾众人反对,将出入大阵的咒语设定为一首他自己做的诗,是为: 赤木焚天引离火,沧波凝炁化坎精。 乌龙长吟山岳定,周天轮转道枢明。 道枢明,道枢明,这意思不就是进出大阵的人都得道一声他宋纪枢厉害么。 大阵基本建成后,程心瞻、沈照冥、李成晏和王成夷便动身了,几人决定分开。 李成晏和王成夷准备南下诛魔,而程心瞻想着乌江这里已经离巴蜀很近了,便想着北上到蜀东一带去,沈照冥听说程心瞻要去蜀东,便也要跟着来。 ———— 蜀东,夔州,赤甲山下,江心巨石之上,两个人影并肩而立。 此时天暗着,残星未去,黑黢黢的赤甲山投下来的影子铺在江面上,使那两个人影更显孤高。 不久后,东边开始有暗红的光翻上青灰色的云,此时大半的天仍是暗着,但赤甲山壁不再是黑黢黢的,而是像是用了多年的茶缸,显出褐色的茶垢来。 等到太阳彻底跃出云海,橙光劈开夔门,整片山体突然活了——铁锈色的岩层吐出金砂,脏污的茶渍忽然就化成了流动的琥珀。江中的暗礁大石使得江面并非那么绸滑,而是泛起点点碎金,波浪簇拥着霞光挤向山脚,崖壁上“赤甲”两个古篆大字泛起潮气,像未干的血迹。 “没有许天师入蜀出海,天下蛟龙哪有现在这般安分。” 程心瞻回应着沈照冥的话。 沈照冥点点头,心中与有荣焉。 “不过凡事过犹不及。人乃万物灵长,知阴阳天数,善假物求真,往往数百年就能抵妖精之流千年修行。所以对于作恶的妖魔,自然要镇杀以还天地清明,但对于那些安分守己的妖精,应念其修行不易,更该施以淳淳教化,而非打着除妖的幌子,谋人皮肉。” 程心瞻这话的指向不言而喻,沈照冥便说, “心瞻指的是蜀中玄门数次伐蛟?” 程心瞻点头,嗯了一声。 蜀中玄门最近的一次伐蛟,就是由顾逸手里的「天风松雪」引起,说的是斩妖除魔,实际上却是搜刮宝物给什么妙一夫人贺寿,岂不可笑? “自从峨眉兴起,行事霸道的名头就从我净明派头上摘去了,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沈照冥摇头说。 程心瞻不再言语,只是欣赏着日出,朝霞扫去黑暗。 等欣赏完日照赤甲,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但天上极高处,却陡然响起雷声。 程心瞻抬头望去,心道一声:来了。 他之所以来夔州,就是因为听说此地常年天雷滚滚,他要借此地修行他的「太乙混元丹胎雷火煅形秘法」。 而沈照冥听说他要来夔州,心中却念起祖师当年在蜀地斩蛟,在夔州留下了许多事迹,想着循江访古,顺道观水炼法,所以跟着同来,还可以替心瞻护法,心瞻对此自然是欢迎,外放金丹有不小的风险,有人护法是最好。 “轰隆——” 旱雷窜动,在江峡中反复回荡,震耳欲聋。 “有劳照冥。” 程心瞻说了一声。 “心瞻只管放心炼法。” 沈照冥笑着说。 于是程心瞻身化遁光,飞身直上,没入云霄。 此处天象还真是稀奇,云光堂堂,不见墨色,不见雨滴,但是雷霆不止,轰隆作响。抬眼望去,白云如早春时节盛放的玉兰林,其中的青紫色的枝桠就是雷霆。 他站在云里,运转着「太乙秘法」中的行丹诀窍,金丹顺着督脉上行,从百会穴跃出,这是程心瞻金丹头次出世,有龙眼大小,光耀十里,又有龙吟虎啸之声。 不过金丹一露面,便察觉到外面是雷霆攒动,立时就像雪天里露头的野兔见到了山鹰,马上就想重新回到他体内去,不过被他硬生生控制住了。金丹如此畏惧雷霆,想要它主动去承雷淬洗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不过好在「太乙秘法」中还有专门引雷的符咒。 他祭出「高真」,手腕轻动,剑尖行笔,雷炁为墨,摄云为纸,当空书符。符头即为:敕令·雷部九天应元府,符窍是一个扭曲繁复的“靐”,当符窍成型时,云中的雷霆便被惊动,往这边涌来,等最后以北斗星罡符脚收尾,一张白底紫字的云雷符便成了,是为: 「九天应元引雷符」 他手掐一个雷局,按在符上,符箓便如离弦之箭去追已经感觉到不对劲的金丹了,金丹围着程心瞻打转,就是不想被雷符撵上,不过程心瞻是拉偏架的,猛地出手挡住金丹,雷符便印了上去。 “九天应元尊,雷声动乾坤!” 他口念雷咒,丹上雷符闪起亮光,天雷便被引过来,不过雷霆的分量和落点被控制的极好,连续的雷霆只是擦着金丹过,以电芒虚灼金丹,没有一个是真正打到的。 但即便这样,金丹也像是暴雨下的芭蕉叶,抖动不休,似乎都要跌落云头。 金丹是一身灵气所系,金丹被雷霆擦拭,程心瞻自己也好似被雷车反复碾压,全身似被针扎,轰鸣声响彻内景世界。 不过程心瞻是经历过真煞冲穴的人,这些苦楚对他而言还算不得什么,并不受影响,甚至连表情都没变化。 等到一连串八十一道雷霆擦过,金丹总算是适应了些,于是程心瞻马上就起了第二道符,「五方雷鼓镇煞符」。 他指尖在法剑上一划,鲜血融入雷炁之中,法剑被挽出一朵剑花,符头号令五雷印刚成,中央的“轰”已引动五色雷光,以四方雷兽踏云纹做符脚,第二道雷符也被打入金丹。 “五雷炼煞炁,破秽见元真!” 这是一道去除天雷中狂暴煞意的符,真正的以雷淬丹才开始呢。 随后,他又连续绘制了「紫青神霄真雷符」、「天蓬伏魔驭雷符」、「阴阳双炁合雷符」「混元一炁融雷符」,龘、灥、龑、四道符窍印在金丹上,便引来雷霆似龙,视丹为珠,反复吞吐。 不知金丹如何,但程心瞻就感觉有上百个人在拿着凿子往自己身上凿,哪一处都疼,又有上千个人提着锣在耳边敲,脑子里都在响。 程心瞻始终注视着金丹,但好在金丹是挺过来了,没看到一丝破损的迹象,而且那上面的龙虎仿佛要活过来。 历经三十六道雷霆锻打后,金丹周身裹着一层紫蒙蒙的雷光,雷霆打到金丹上,发出编钟般的清鸣,金丹对待雷霆也没那般畏惧了,反而是觉着好玩,主动去找雷霆嬉戏。 眼见着金丹玩得起兴,就要往雷霆更浓郁处去,程心瞻见状笑了笑,缓缓在后头跟上。 “心瞻!” 沈照冥忽然急切的叫了一声。 程心瞻脸色一变,马上御使金丹回来。 但也就这时,雷云里忽然窜出一个硕大的紫皮葫芦,葫芦嘴对准了程心瞻的金丹,发着璀璨的灵光。 程心瞻马上感到回程的金丹被一股庞大的力量牵扯住,只是好在有照冥提前预警,此刻金丹离程心瞻已经很近,他飞身上前,嘴巴一张,才疯玩一会又被吓破胆的金丹连忙钻进去,被程心瞻吞入腹中黄庭。 此时,程心瞻只略一感应,便发觉黄庭中的劫云离金丹更近了一丝。 果真有用! 他心中一喜。 “哪来的贼人!快把雷宝灵珠交出来!” 就在这时,云中忽然冒出一个人,看年纪也才二十出头,五官也算俊俏,可是偏偏天生一张黑脸,像是被草木灰抹过似的,那紫皮葫芦被他托在手中,举起另一只手剑指程心瞻发问。 程心瞻皱起眉头,心想着哪来的蠢货,他并不理会,出云往下去找沈照冥。 “哪里走!” 黑脸的人也飞身追来。 等出了云,便看见高空中,沈照冥的拂尘已经变得极长,像一条白蛇,末端已经捆住了一个人,同时,他单手挥剑,还在与另一人交手。 程心瞻此时「高真」在手,挥手斩出一道弧光,打向那人。 “好胆!” 黑脸人紧跟在程心瞻身后,见同门一人已被制服,另一人在被夹击,大吼一声,随即手拍葫芦,里面便窜出一道赤红剑光来,是一把飞剑,刺向程心瞻。 程心瞻祭出「桃都」,阳剑自然去寻那飞剑去。 “你有事没有?” 沈照冥问。 “无事,你呢?” “无事,不知哪里来的三个昏头货,看到雷云中闪烁法光就要往里冲,我都说了是有人在炼法,还是不听,这才动起手,出声喊你。” 沈照冥一脸怒容。 “得亏了你提醒。” 程心瞻也是有些生气,“把那人收来。” 沈照冥把拂尘一提,拂尘迅速缩短,那个人还在挣扎,口中叫骂不休。 程心瞻施展神通,直接把阴阳五行箍套在了他的脖子上,这下他说不出话来了,脸涨成了猪肝色。 “住手!” 那个托葫芦的大叫一声,主动撤回飞剑,还有一人也收起了攻势。 “你们把人放了!” 程心瞻觉着这个黑脸人是不是生着一颗榆木脑袋,尽是说废话,他皱着眉头问, “你们是哪家的人,靠近有什么目的?” 随着他动念,阴阳五行箍收紧,那个人眼看就无法出气了。 “你!” 那个黑脸的瞪大了眼,还想叫骂,但眼看着同门已经开始吐舌头了,连忙回道, “好叫尔等知晓,我乃峨眉山飞雷岭,髯仙李元化之徒,尉迟真焱,这两个都是我峨眉门人,还不速速把手中人给我放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二章 斗法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程心瞻和沈照冥对视一眼,各自暗道一声, 果然。 毕竟在蜀地,行事又如此莽撞的,是峨眉门人一点不奇怪。 “你只回答了一个问题。” 程心瞻说。 尉迟真焱眉头都皱成麻花了,但还是忍着气答, “我等奉命来夔州斩蛟,追到此处,忽见天上有雷宝灵珠大放光芒,知晓是有宝物出世,便上天取宝,你们两个,不过来的早些罢了,何须多问?” 两人听着有些无语,这蠢货金丹和宝珠也分不出来? 但是说实话,这还真不能完全怪尉迟真焱,程心瞻的金丹阴阳齐聚,龙虎显形,生机勃勃,宝光四射,而且他的金丹因为才用雷道秘法淬炼,紫电银浆凝成的「靐」、「轰」、「龘」、「灥」、「龑」、「」六个雷篆围着金丹飞旋,一眼看上去真是像一颗雷宝灵珠。 关键这也不是在渡劫,谁家好好的金丹去闯雷云啊?那是避之不及的! 不过既然这几个蠢货看不出来,那两人更不会专门去解释了。 “现在可以放人了?!” 尉迟真焱喝问。 程心瞻想了想,又问,“你们是奉谁的命,要斩哪条蛟?” “你在消遣我!” 尉迟真焱这下忍不住了,知道程心瞻没有放人的诚意,竟也不再管那个被俘虏的人,再次御剑来攻。 于是,另一人也动起手来。 程心瞻冷哼一声,用阴阳五行箍将那人吊起,自己御使「桃都」杀向尉迟真焱,沈照冥也轻笑一声,拂尘一甩,就冲向另一人。 「桃都」化作一道赤金剑光,仿佛无形质地,像是个小太阳,根本看不出原本的形貌,否则这位髯仙真传怕是一眼就能认出,这正是峨眉重宝七修剑中遗失在外的阳剑之首! 而尉迟真焱的飞剑也不普通,剑身隐现赤色雷纹,飞驰时伴随着霹雳火雷,连周边的云都被烧着,燃起赤火。 尉迟真焱不识「桃都」,但他也知道敌手这把飞剑厉害,因为他自己的「赤霆」本身就是品阶极高的飞剑了,剑胚取自滇文火山深处的陨铁,再经师尊真火锻造三年才成型,上面又附着「地火天星煞」,这样的宝剑,速度竟还比不上敌手那把似阳光凝成的飞剑。 几个回合相击后,「赤霆」便落入下风,尉迟真焱那本就乌黑的脸更难看三分,他手上掐一个剑诀,抵到自己的眉心,不知是某种秘法作怪还是这人体质特殊,乌黑的脸上竟爬上金纹,双筒泛起赤光。 「赤霆」也开始变化,真真化作了一道细长的赤色雷霆,速度陡翻数倍,所过之处,在虚空上都留下一道火痕,像个天外陨石留下的曳尾,名副其实是电光石火,刹那间打到「桃都」身上。 真是好剑! 程心瞻也为「赤霆」赞叹,心想着峨眉炼制飞剑真是有一手,他所见到的峨眉飞剑都是一等一的好。 不过很不巧,「桃都」也是峨眉出身,七修阳首,仙人宝器,又经重铸复炼,更是在程心瞻左眼中以纯阳真意再加上三道阳仪罡煞淬熬多年,已经从有形炼到了无形。 所以此刻,「桃都」可不是发着明光来装威势,而是实打实是一团阳精真炁,任你赤霆打来,也是穿炁而过,丝毫无损。 而等到「桃都」回过头来,再去追雷霆,阳精真炁发力,往「赤霆」上那么一灼,后者虽有赤霆形态,却还算不得真无形,被「桃都」来一下后马上就扭曲颤抖,悲戚鸣叫,又退回了飞剑形态。 而「桃都」是何等霸烈的性子,见「赤霆」胆敢冒犯,便追着它打,这把宝剑在空中被击的反复折返,哀叫连连,「桃都」这是把「赤霆」当作了毽子耍。 尉迟真焱心中惊疑,「赤霆」在「蜀剑榜」里也是能排得上名号的,怎么会被一个路人飞剑欺负成这样? “你到底是何人?!” 他问道。 程心瞻只答,“东方豫章一小道。” 尉迟真焱冷哼一声,但乌黑的脸也逐渐凝重起来,随即双手连续结印,最后左手掐子午诀托于丹田,右手并指作剑势按眉心,口中念道, “灵冥太虚,炁转周天;意冲紫府,元神出窍!” 咒语声落,只见一道紫光从尉迟真焱的天灵处飞出,似一道紫虹,落到了「赤霆」剑上。 程心瞻目光也是一凝,早就听说西蜀玄门精通元神道,往往在渡劫之前就已经用秘法将魂魄养成元神,更有天赋异禀者,早早就能施展出元神出窍,今日才算是第一次见到了。 不过这种秘法也并非全无害处,过早的将魂魄合炼成元神,不利于七情六欲的生长,这种外在表现就是性格或偏激,或冲动,或内敛,或极端。 话说回来,尉迟真焱元神附在飞剑上后,「赤霆」的灵动性又跃升了几个台阶,赤色的雷霆不断从飞剑身上逸散出来,一时之间,竟然也能与「桃都」打的有来有回了。 “叮!” 一声脆响,程心瞻有些意外,尉迟真焱更是吓了一跳。 “你偷袭!” 他大吼道。 程心瞻不搭理,就不说什么这个黑脸儿方才偷袭自己摄取金丹在先了,单就说他元神出窍去御使飞剑,这个时候自己如果不趁机伤他肉身那岂不是傻? 不过他看着围绕尉迟真焱周身一圈缓缓旋转的玄色火云,很是惊讶,就是这个护身法宝,竟然拦下了白骨飞剑,「幽都」。 他惊讶,却不知尉迟真焱更后怕,这「地金火云兜」是李元化采「地火天星煞」再配以五金炼成的护身法宝,形如黑色纱衣,平日贴在皮上,虽只是薄薄一层,却能不惧刀枪水火。 不过在遇见极险之境地时,「地金火云兜」则会主动化作火云围绕来抵挡攻势,可是七次之后,这宝贝就散掉了,方才,还是他穿戴「地金火云兜」后第一次化作火云。 而程心瞻看着尉迟真焱在那跳脚大骂,这人黑面红发像是一块冒着火星的炭,一点就着,不过此刻,真正让他意外的是: 这黑脸儿元神出窍后,肉身竟还能活动自如! 他不禁主动发问, “莫非你已炼成了第二元神?” 他没指望这人答,可没想到他还真答了, “就说你们东方道士没有眼界,墨守陈规,这不是什么第二元神,此乃「提丝人偶法」,以元神为驭,肉身为偶,灵机做丝,元神离体后仍能操控肉身!” 尉迟真焱不屑一笑,“就你,还想偷袭我!” 程心瞻丝毫不恼,反而露出笑意,“你把这「提丝人偶法」传我,我就原谅你偷盗我的雷珠,饶了你们三人的性命。” 尉迟真焱气极反笑,“那也得看看你的本事!” 程心瞻心念一动,绣花针大的白骨飞剑再次出手,刺向尉迟真焱。 尉迟真焱眼中赤光一闪,原来也有瞳术在身,看到了「幽都」的形迹,他把右掌一翻,掌心里变出个珠子,其大若卵,赤红如火,他轻轻一抬手,珠子便飞了出去,自动去寻「幽都」。 “你这阴寒飞针,还能敌得过我师门重宝「乾天火灵珠」不成?” 也正如他所说,这火珠似乎还真是一件了不得的宝贝,速度极快不说,还有纯阳真意在,珠上的真火竟让「幽都」也感到害怕。 「幽都」底子没有「桃都」的好,还得再炼炼,想必等历经丹劫后,就要好上许多了,此刻还需要呵护才是。于是,程心瞻便调换了一下,「桃都」飞过来主动攻那火珠,尉迟真焱的元神御使「赤霆」来追,却被「幽都」拦下。 “心瞻,可需帮忙?” 另一边,沈照冥已经把敌手制服了,拂尘把人吊起,悬空挂到了另一人身边。 “不用,我看看他还有什么手段。” 程心瞻笑着回,他觉得眼前这个黑脸儿嘴巴大,宝贝多,什么都说,还挺有意思。 尉迟真焱被程心瞻的嚣张态度气到了,眼里冒出火来,右手往虚空一抓,从虚空里抽出一杆长枪出来。 这枪通体火红色,长有七尺,像是一缕细长的焰火被大法力给冻结成的形,很是绚丽。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手段!” 尉迟真焱大叫一声,脚踩火光,提着枪便刺过来。 程心瞻眉头一挑,心道原来还是一个体术双修的,只是瞧这一身火气,不该叫他黑脸儿了,得叫他火孩儿才是。 不过他却不知,他心里的想法正是误打误撞对了,火孩儿尉迟真焱在峨眉山里可是有名的很,是仅次七修的人物,也是被髯仙疼到了骨子里,这才有了一身的法宝。 久违了,老朋友。 程心瞻在心里说了这么一句。 随后,他左手手腕打一个转,一把乌鞘银格的长剑便被他握在手中。 火枪袭来,他左脚踏空后撤,左肩跟着往后倒,身子侧过来,避开这一枪,枪上的火光把他的双瞳映成赤色。 程心瞻右手拔剑,只见清光迸发,如银月出云,月光似的长剑贴着枪杆逆削而上,划在枪身擦出连串的火花。 「秋水」跟着程心瞻几十年,什么金精银髓没吃过,什么寒汞热铅没受过,早已今非昔比。 借着火花掩映,剑尖啄向尉迟真焱的持枪虎口。 尉迟真焱勾住枪尾猛的后拽,后退一步再接一个拧转,拉着枪尾横扫过来打向程心瞻右侧。枪风呼啸,程心瞻低头弯腰,同时似背后长眼,右手长剑反刺,如蛇出洞,点向尉迟真焱的咽喉。 十几个回合一过,程心瞻心里纳闷,这人哪来如此大的力道?还真不像是专修飞剑与元神的峨眉子弟,反而像是北方那边的体修。 他却是不知,尉迟真焱还真不是凡人,生于滇文野人山未曾开化的部落,出生时恰逢赤星坠地,母体被陨火煞气侵蚀,致其出生周身如焦炭,被族人视为妖孽,要丢进火山口烧掉。 那时正逢李元化就在火山里,以地火淬炼飞剑,见到天上掉下个孩儿,看出身怀难得的玄煞火脉,随即兴高采烈收做弟子,修行上一日千里,元神与肉身都十分强横,这才为他定了体术双修的路子。 此时,火孩儿心中同样惊诧,这个看着弱不禁风的道士,剑招倒是刁钻,屡屡断自己的枪势,让人胸中堵一口气,好生不痛快。 火孩儿本身就是急性子,这胸中一口气堵着出不来,愈发烦躁,喉间滚出低吼,左手突然松开枪杆,五指如铁钳,竟要来生抓长剑。 程心瞻手腕一转,「秋水」便在尉迟真焱掌心绞出血肉来,火孩儿吃痛,骨头都露出来,却还是紧紧攥着剑身,右脚勾起枪尾猛地上挑,枪头毒龙般自下而上顶向程心瞻下颌。 这要是被顶到,脑袋得打个对穿。 程心瞻腰腹猛然收缩,十二重楼节节后仰,同时抽剑,火孩儿突然又松手,两手持枪下劈,程心瞻躲闪不过,胸膛被枪身打到,正中这势大力沉一下,像是被钢鞭抽中。 火孩儿咧嘴一笑,胸中这口气总算是出了,爽快。 程心瞻内景世界像是来了一场地震,血气淹过十二重楼往上倒涌,只是好在他绛宫稳固,发出五彩华光,护住了胸腔脏腑。 程心瞻生平吃痛惯了,紧咬牙关,硬生生封住血,提着这口气,不让自己的剑势散掉。他挥剑往尉迟真焱手腕上切,火孩儿实在没想到这个道士结结实实挨了他这一枪还能无事一样反攻,心中大意,近在咫尺之下,只得弃枪抽手。 程心瞻左手接过长枪,右手直剑刺出,点在了尉迟真焱的眉心,剑尖破开皮肤,流出鲜红的血来。只要他再往前挺上两寸,火孩儿的紫阙就会被捣毁,他在外的元神就再回不来了。 尉迟真焱脸上先是错愕,再是颓唐,随后是释然。 “我服了。” 他说。 雷珠抢不过,飞剑比不过,法宝拼不过,兵器打不过。 他火孩儿在同境里还没遇见过这样的人,要知道,即便是李小祖,也不愿和自己近身比试兵器。 程心瞻张嘴一笑,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 他对这个人更感兴趣了,元神在外操控肉身竟能这般自如,他定要学到那什么「提丝人偶法」。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三章 问蛟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程心瞻剑上的寒芒像呼吸一样起伏,刺的尉迟真焱面上发疼,两眼宛如被针刺,近在咫尺之间,他不敢保证身上「地金火云兜」能拦下这一剑。 他驾驭元神回到肉身,「赤霆」飞剑和「乾天火灵珠」都被他收起来。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火孩儿摆出一副任你宰割的模样。 峨眉另外两人见尉迟真焱也被控制,彻底死了心,原本被吊着也高高昂起头,现在终于低下来了。 程心瞻持剑的手很稳,他说, “三条命,三个问题,答出来了就放你们走。” 另外两个人立即看向尉迟真焱。 火孩儿拧着眉,“你先说说看。” “奉谁的命来伐蛟,这次又是为何伐蛟,要伐多少蛟,这是一个问题。第二个,这次奉命伐蛟的有哪些人,你们是盯上了哪条蛟,其余人在哪里,这同样是一个问题。至于第三个,就不是问题了,把你的「提丝人偶法」传给我。” “我来答第一个问题!” 那个被沈照冥用拂尘吊起来的人大声说。 “窝,窝,滴,耳,耳!” 那个被程心瞻用阴阳五行箍套住脖子的人竭力说。 尉迟真焱瞪向那两个人,这好说的都被他们说了去,到自己这就是宗门秘法了! “那你俩先说。” 程心瞻道,顺便把阴阳五行箍也松了松。 “此次我等是奉灵璆真人的法旨出山伐蛟,是何原因我等真不知,只是奉命行事,但最少要我等带回八颗蛟珠。” 那人快速的答完了。 程心瞻眉头一皱,又是她,灵璆真人是妙一夫人的尊号! 第二个人被程心瞻松开了脖子,还在大口大口喘着气呢,此刻见程心瞻看过来,连忙答, “此次由李小祖、金蝉小祖、诸葛小祖还有尉迟小祖四位高辈领旨,我等小辈听调跟随,总计应该有三十人。我们这次要伐的都是同一种蛟,叫玉脂小虬,我们两天前才在山溪里见到一条,还不到两百年道行,不过两三丈长,只是颇为机警,被我等发现后就遁入了大江,我等一路追寻至此,至于其余人,我等也实在不知,出宗后都是分头找的。” 程心瞻又回头看向尉迟真焱。 不过尉迟真焱却是把眼睛一闭,看来是不想答了。 那两个知道尉迟真焱是个愣的,却没想到这么愣,于是便劝, “小祖,我们是不知「提丝人偶法」,没法答,您老知道又有什么不能答的?” 尉迟真焱闻言猛地一睁眼,两眼里迸发出火光来,“那是师门秘法,怎可外传!” 说罢,他又把眼睛一闭,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两人心中暗道这火孩儿不愧是野人山出来的,怎么这般老实呆板,只是如果这火孩儿丧了命回不去,那自己两个回去了也定要被髯仙拔了皮,所以只得再劝, “小祖,那「提丝人偶法」虽然是秘法,却也不是咱们峨眉独有,青城、鹤鸣都是会的。再说了,即便是在咱们峨眉,也不是您独会,小的们要是功劳够了,也能换来学一学,所以即便是外传了,谁也不知道是您传的,我这是在劝您,同等罪过,更不会外传了。” 其中一个苦口婆心的说着。 尉迟真焱眼皮颤了颤,似乎有些意动。 另一个也跟着说,“此话属实,我看呀,也许老早就传出去了,这谁能知道这位道长从哪里学来的。” 尉迟真焱呼吸乱了。 “而且小祖,您要是为了死守这门秘法丢了性命,李师祖知道后得多伤心呀!” 其中一人猛添了一把火。 “李师祖伤心,我俩也没活路了!小祖,您饶了我们吧!” 另一人原地大哭起来。 程心瞻在一边看戏,心道这两个人还真是有趣。 师尊。 想起自幼疼爱自己,将自己抚养长大成人的师尊,尉迟真焱缓缓睁开了眼。 他变出一张空白玉简,贴在眉心,将「提丝人偶法」录了进去,随即看着程心瞻,一张黑脸此刻变得通红,跟蚊子哼哼似的吐出一句话, “我就一个条件,不要说出我的名字。” 看着这人自己快要把自己憋死的样子,程心瞻便道了一声,“放心。” 随即,他就从尉迟真焱手里拔出了那枚玉简,他念头探进去粗略一扫,就知道是一门玄奇的妙法,至于有没有埋什么错漏,也只得事后研究研究才能弄明白,眼下深究无用。 不过看着尉迟真焱老实这样,应该也不是说一套做一套的小人。 “我看你脸黑心赤,本性尚可,在峨眉那个大染缸里应当也颇为不易,就说这次伐蛟,毫无缘由,人家在溪里栖息,你们非上前取人性命,那小虬可曾发水?可曾害人?天天把斩妖除魔挂在嘴边,我看你们得想想自己可是妖魔! “这次放过你等,接下来我们要沿长江走,那条小虬你们也不必惦记了,另外,往后要是再让我撞见你等无故伐蛟,定斩不饶!” 程心瞻收起了长剑,散去了阴阳五行箍,沈照冥也松开了拂尘。 “哼。” 尉迟真焱冷哼一声,当即便飞走,另外两人抓紧跟上。 不过飞出去几十丈后,火孩儿又停住了,回头问, “你们叫什么名字?” 程心瞻当即便答, “魁南斗。” 沈照冥看了一眼程心瞻,紧跟着答, “魁北辰。” “你们是兄弟?” 尉迟真焱很意外。 “不错。” 程心瞻和沈照冥异口同声。 “好!我记住你们了,日后再讨教!” 尉迟真焱撂下一句狠话,往蜀西方向飞去了。 “心瞻,他真信了?” 沈照冥问。 程心瞻笑了笑,“应当是吧。” 然后,他摇了摇手中玉简,“找个僻静地方,我们研究研究这个。” “好。” 这等秘法,沈照冥也很感兴趣。 ———— 七日后,长江边上一处石洞。 程心瞻和沈照冥从洞里走出来,两人脸上都是心满意足。 “真是奇思妙想的法术。” 程心瞻赞叹,这尉迟真焱没有留坏心眼,详细写清楚了「提丝人偶法」的关窍。 现在,他尚未炼成元神,但道理是相通的,修行此法后,当他魂灵在外时,也可控制肉身了。 人有三魂,幽精主情、爽灵主智、胎元主命,各其所职,缺一不可。但程心瞻修行《长生胎元显神秘旨》和《太乙金华宗旨》多年,三魂坚韧稳固而且灵性非常,虽然每道魂灵依旧有侧重喜好,但同样可履行其他二魂的职责,而且都能离体外放了。 所以现在有了这套秘法,只要离身躯不太远,他完全可以三魂御宝或是驾驭身外化身同时再操纵肉身近战。 这就大有可为了。 “不错,以元神为驭,灵机做丝,以四肢百骸周天星窍为节点,视肉身为偶,真是妙法!” 沈照冥也是赞叹不已。 “咦?” 说话间,沈照冥目光一偏,看向大江,程心瞻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也是惊咦一声,那江底,分明卧着一条白虬! 白虬显然也知道两人目光看过来了,便主动游过来,露出虬首来,口吐人言,是个难分男女的童声, “见过两位老爷。” 两人对视一眼,猜到了什么,沈照冥便问, “你是被峨眉那三人追捕的玉脂小虬?” 白虬点点头。 “你是在此处候我们?” 白虬还是点点头。 “你不跑远些,来找我们做什么?” 白虬则糯声糯气回道, “那日两位老爷与峨眉斗法,小童其实并未走远,就在附近观望,知晓两位老爷是怜惜性命的高修,还有这位老爷,身上有蛟龙气味,小童这才敢上前求见。” 白虬看着程心瞻说。 “哦?那你是有何事?” 程心瞻问。 白虬便答, “还教两位老爷知晓,小童逃进大江里,顺江而下,等到了巫峡才发现还有捕蛟人等候,只得原路返回。小童想离开大江,找一野湖暂住,可是又怕一离开江面就被人看见,也怕寻湖路上被人截下,故来乞求两位老爷施以援手,将小童带离大江,择一野湖放入,救小童一条性命。” 说罢,白虬前爪握起,学人作揖,连连点头。 两人再对视一眼,当即就应下了。 “照冥可有纳虬容器?” 程心瞻问,他身上容器就一个葫芦,一个洞石,硬要算可以把上清箓算上,但都是不能放小虬的。 沈照冥点点头,净明派的没有容器法宝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只见他手腕一翻,变出个玉净瓶来。 程心瞻一瞅,便笑着问,“照冥,你这么小的口,能把小虬收进去不?” 沈照冥闻言一笑,手里掐个诀,朝江里一指,那白虬带着周遭的江水便被摄过来了,凌空缩小,最后投入了瓶中。 “走吧,给这小虬安个家。” 于是,两人飞身而起。 两人一路往东南飞,想着离峨眉那一带远些,约走了有两三百里,到了荆楚边界,望见一片茫茫林海,知晓这是到了神农架了,是神农先祖架梯采草、教化先民的地方。 两人落下,在林区外围找寻起来,不好太深入,里面有不少隐宗和隐妖在,不便打扰。 不一会,两人便寻到了一处深潭,潭里面和周遭都没见什么人为和大妖活动的痕迹,于是沈照冥就把小虬放了出来。 “你看看,这里可还合适?” 小虬四下望望,很是满意,一头就扎进了潭里,在水下一番巡游后,很快就重新露出潭面,还是握爪点头,连连作揖, “谢过两位老爷,谢过两位老爷!” 两人笑了笑,摆手示意无妨,紧接着,程心瞻便好奇问了一句, “小虬,你叫什么名字?” 白虬便答,“回老爷,小童姓白,叫雨花。” “雨花,那你可知道峨眉的为何要追杀你们?” 白虬点点头,答道,“知道,这不是第一次了,我听长辈说过,我们玉脂小虬的虬珠作用很多,但是能让妙一夫人瞧上的,只有驻容美颜的功效。” 程心瞻和沈照冥对视一眼,都看到了眼中的惊骇,这位妙一夫人是把自己当成王母娘娘了?杀蛟取珠只为驻容美颜? “那你的长辈们呢?” 程心瞻问。 “我们逃命走散啦,不过没关系,小童已经长大了,可以独自生活啦!” 白虬有些没心没肺,此刻还能笑得出来。 程心瞻看着却有些心疼,这让他想到绿螭,此时他灵光一现,便问, “雨花,大概是在六七十年前,蜀地曾大举伐蛟,你知道吗?” 白虬点点头,“知道,那次伐蛟是贺妙一夫人晋真人。” “是,当时被捕杀的蛟龙里有一条绿螭,你知道吗?” 白虬声音都变大了,“自然知道,那是乐仙啊!” 程心瞻一听有线索,心都跳快了几分,连问,“你知道乐仙现在是死是活吗?” 白虬说道,“我听长辈说,当时乐仙被抓走的时候,还是活的。” “那你可知道最后是谁抓的乐仙?” 白虬仔细想了想,这才道,“我也是听长辈说的,当时乐仙应该是想自绝生机,和峨眉的拼命。但是那时候突然来了一个人,把乐仙活捉了,那个人峨眉的都管他叫玄真老祖。” “玄真老祖?” 程心瞻重复了一遍。 这时,一直倾听的沈照冥插了一句, “峨眉有一个玄真子,是妙一真人的师兄,五境真人,听说修为还在妙一真人之上,不过这位玄真子平日里喜欢在海外隐修,在峨眉待的少,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程心瞻闻言心一沉。 不过很快,他就调整过来,和颜悦色对白虬说, “好,雨花,那你就安心在此处修行,日后若得空,我们再来看你。” 白虬点点头,“恭送两位老爷。” 等到两人飞离了神农架,沈照冥便关切问了一句, “心瞻,那绿螭乐仙?” “是我那嫡亲师妹的父亲。” 沈照冥恍然,但沉默一会后又说,“心瞻,我等修者,报仇百年不晚,那位乐仙前辈寿元更是悠久,定能等到你去救他的那天,实力未到之前,不可莽撞啊!” 程心瞻点点头,“照冥放心,我省的。” 沈照冥并不放心,继续问,“那心瞻接下来想往哪处去?” 程心瞻摇摇头,“不去哪,就留在夔州,继续借天雷淬丹,而且在夔南施州,有不少魔教扎推,趁着绿袍老祖还没瞧上这里,你我去剿他一剿,如何?” 程心瞻还有一句话没讲出来,要是再让他撞见了峨眉的捕蛟,他决计不会像前几日那般好说话了。 沈照冥点头,只要心瞻别一时气急攻心,去寻玄真子的不痛快,那都由他。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四章 武陵山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武陵山区千山万壑,溶洞、暗河、溪涧、江流、高山、险峰、老林、迷瘴共同交织出了一处庞大广袤的深山险境。 武陵山区南北走向,夹在蜀中盆地和两湖平原之间,是神州大江以南的东西分界。 此地以东,则是广义上的东方道门,素来的安定祥和之地,也是俗世凡人口中的鱼米富贵之乡。 此地以西,则素来不太平,占据北方的,是数百年来逐渐自立门户的蜀中玄门,占据南方的,是日渐猖狂的南派魔教。在俗世凡人眼里,此处则是穷山恶水偏乡僻壤,唯独一个天府之国尚可值得说道。 地处东西交界,又在三大势力之间,武陵山区的地位也很特殊,一个字来说,就是乱。 东方道门瞧不上这里沟壑横生,毫无仙气。玄门也觉得这里穷困,历来未曾听过有仙人降生和古宝出世。南派魔教倒是不嫌弃,想涌进来占地方,但这又是东方道门和西方玄门绝对不允许的。 所以这里就成了一处三不管但都互相提防的地方,也就聚集了不少散修。 天下最大的散修聚集地在庆州,不过那里的散修无非这样几种人: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宗门不愿白养给送出来的;宗门难以为继,一朝解教散伙的;凡人撞了机缘捡到遗宝自行炼气踏上修行路的;还有的就是被散修收做了徒弟,自然继续当散修。 这些人根子还在正道上,虽说修行艰难,但还是心向正道,安分食气,稳当修行。 这天下第二大的散修聚集地就在这武陵山区了,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犯戒叛教的,被逐出师门的,宗门被强敌覆灭的,还有被魔教掳去炼宝炼法又千辛万苦逃出来的,等等等等。这些人无论出身正魔,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绝不愿安分守己缓慢修行的,要么有大志向在心,要么有大仇恨在身。 所以才会聚集在这乱中有序的地方,谋求机会。 不过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道门和玄门看不上这里,不想长期驻守,还想阻拦一心谋求这里的魔教,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几百年来,涌进武陵山区的魔道散修越来越多,最后再一抱团,也发展起几家不小的势力出来。而且这里的地势好像就天生适合魔道生存,各种瘴气毒虫随处可见,魔道在这里迅猛发展,并有越来越多的散修加入其中。 荆楚和三湘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时常派人进山剿魔,可是魔道已经先入为主,常以地形之便围歼进山的正道弟子。而且即便是打不过,这些魔道往各种山窟暗河里一钻,正道也没了办法,现在已经有这么多散修扎根,还能清山扫荡不成? 另外,这人一多了,自然就出现了派别,划分了地盘。 武陵山中段有许多东西走向的水脉,是天然的分界,于是这些人就把武陵山区分作了施州和湘西两块地盘,施州在北,与巴蜀和荆楚交界,湘西在南,与三湘和南疆交界。 湘西的散修和魔道势力是心向南派魔教的,与南荒关系密切,甚至很多就是南派魔教派进来的。最近随着绿袍老祖化龙,南派魔教威势大涨,这里的魔道势力也就更加猖獗。 施州的散修更多,魔道势力也有,但这些人要么是武陵山历代传承下来的散修,对武陵山有归属感,因此对涌进来挑事的南派魔教钉子很厌恶,还有些人是天南海北过来的,心底厌恶魔道作风,不想成为绿袍老祖手下的狗。 有了派别和纷争之后,这块地方就更乱了,到处都是刀光剑影,明争暗斗。 而在武陵山中段充当地盘分界诸多水脉中,靠西的这一头,有一条河流叫酉水,酉水的中段,有个叫土龙山的地方。 土龙山最近极为热闹,这是因为到了十年一度的水陆通衢会,这水陆通衢会也是近百年来附庸风雅的叫法。在这之前,这里就是一个坊市,每十年,武陵山区的水帮和陆帮会在此处共同举办一个贸易会,后面时间久了,就叫成了水陆通衢会。 这水帮和陆帮又是什么来头呢? 这大山里虽说鱼龙混杂,魔道猖獗,但也不是一天到晚打打杀杀,也是要修行的,修行需要资源,但这里的势力小而密,散修更多,根本无法像东西两边的大宗那样自给自足,资源都是通过交换和流通来的,于是这就产生了贸易。 水帮和陆帮说白了就是贸易商队,一个走水道,一个走陆道,相应的,一个水产丰饶,一个山货奇多。这两个帮派非正非魔,只顾做生意,正道的东西敢买,魔道的东西也敢卖,颇有些武陵山里白玉京的味道。 土龙山这个大集市,就是这两家建起来的,现在到了水陆通衢会召开的时间,许多山沟沟里的人和妖都出来了,往这里汇聚,盼着能淘到些心仪的宝贝。 这天日坠西山,薄暮冥冥,土龙山上数以千万计的桐油灯笼被一一点亮,像是一条火龙,从酉水里爬出来,顺着山势一直攀到了山腰。 水帮用来驮货的负山鳖跟饮江蟾各个都似小山大,几乎将酉水填满,兴许是为了热闹,水帮的人还把这些鳖妖蟾怪绑上了彩带明珠,但是却让这些妖怪看起来更吓人了。 陆帮今日又新到了一个商队,大青牛和盘山蜈蚣趴在河边饮水,看样子是渴极了,一动不动,任由陆帮的人从它们背身上卸货。 河滩上都是大而扁的巨石,都有晾谷子的竹篾那般大,此刻已经被占满了,石上铺一层布,上面满满当当摆上货物,这就是一个小摊了,密密麻麻的,仅仅给人留了下脚的地。 至于山上就更热闹了,全是依山悬建的吊脚楼,三层的都是少的,五层六层七层的,比比皆是,什么商铺,什么赌坊,什么酒楼,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这里没有的。 白玉京雅致富贵,土龙山粗犷喧嚣,但都是极致的热闹。 “嘿!你们听说了没有?” 山上一间酒楼,有一桌又开始胡吹海侃,起手就是惯用的话术。 “怎么了?” 马上有人接话。 “你没听说啊?” “听说什么啊?” “南北魁星啊!” “没听说,怎么了?” “你是湘西来的?” “是。” “那难怪了。” “别卖关子了,你快说说。” “好好好,说是有两个道士,一个叫魁南斗,一个叫魁北辰,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两个月前,从夔州进了施州,大杀四方,剑术厉害,法术也厉害。虎头山的虎妖都被割了头,数百伥鬼全给度化了,腾龙洞的血蛊门被大水灌了,石门河的千蛛崖被天降阳火烧塌了,清江蝴蝶崖的采梦娘子们被天雷劈成了灰,” “这这这,千蛛崖的毒老太都是渡过雷劫的人物了,也没逃出来?” “没有,一个没逃出来。” “这杀的都是恶人呀,四个名声最臭的这是,是东边哪家大教名宗的长老出手了?摸清楚底细没有?” “没有,这两位杀人只报了姓名,没报家门,但听说都很年轻。你说杀的都是名声臭的,这不假,可我们施州名声臭的也就这些了,你们湘西名声臭的才多呢,尤其是那些向南辰老祖摇尾巴的。” “害,少提他们,他们死了才好呢,湘西最近是待不下去了,我也准备搬去施州了,咱们散修嘛,去哪不是去?” “老兄说的不错,来一杯!” “来!最近湘西可真是乱!” “哦?说说,说说。”“怎么着,你没听说?” “没听说啊。” “你是施州来的?” “是,害!老兄,你搁这等我呢!” 一桌子人大笑,攻守易形了。 “老兄,我错了,我错了,快说说。” “哈哈,老弟莫急,且听我道来,不过说出来你可别吓着,说的是八大金刚中的八臂龙王要来了!” “啊?!八臂龙王曹烬?他要来,来武陵山?他来这做什么?!” “不知道了吧,是因为半年前,八大金刚中的阴河鬼师杨玄蜡不是死在伏霞湖嘛,所以八大金刚一直少了一个人,南辰老祖觉得不吉利,让曹龙王来湘西招一个,补全了这名额,所以,现在湘西魔教都在献殷勤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看来,咱们这得乱起来喽,老兄要是想来施州,那得快些了。” “是啊,趁着这次通衢大会,我准备多淘些东西,然后就去施州重建洞府了。” “欢迎啊!老兄在施州有熟识的不?没有的话可以来我们鹿树坡,我们那现在都有上百散修了,可以搭个伙。老弟说句不好听的,我看老兄年纪也大了,打打杀杀的交给小辈们去做吧,没什么仇恨放不下的,我们该养养老了。” “哎,老弟说的极是!老弟收我一个同声蛊,等这大会散了,我定来找老弟。” “好,好啊,我等着老兄!” “哈哈,好,咦?” “怎么了老兄?” “你看。” “怎么了,那是谁,老兄的子侄?” “不是,你看清楚,两个道士,年纪轻,高手气度,桌上放着两把剑。” “嘶,不会是那两个魁星?” “哎呦老弟,你小点声!” “对对对,小声,你别说,还真有点像……” “……” “心瞻,曹烬此人,可不好对付。” “是,没想到他会来。” 不远处那一见如故的老哥俩还真没猜错,南北魁星此刻就在他们身边。 这两人在夔州待了近两个月,淬天雷,观大江,各自收获都很足,但是却再也没撞见捕蛟的峨眉弟子。从这便能猜出来,被两人放走的尉迟真焱三人回去后没有透露这桩子事,没有喊救兵。 在夔州待了两个月后,不敢忘记除魔大事,两人便从夔州进了武陵山,到了施州境内,打听到当地几股作恶的魔门,了两个月的时间将其一一剿杀。 随后又听说要举办水陆通衢大会,这便赶了过来,想着刚好继续深入到湘西,再伺机诛魔。 没想到刚找个地方坐下,就听见了有人在议论自己,更没想到一来就听见了一个大消息。 “峨眉,到底要做多少孽才肯罢休!” 沈照冥低声骂了一句。 不过他这可不是无缘无故骂的,只因这曹烬成名比辛辰子还早,是一条异种的八爪蜀蛟,这蛟成道年数不多,才三境,但是因为其蛟龙身躯和异种血脉,曾屡次在峨眉四境剑修手下逃得性命,所以声名鹊起。 不过饶是这样的人物,也不堪峨眉三番两次的伐蛟荡江,所以在一次濒死重伤后,一怒之下投了魔教,然后立即就得到绿袍老祖的赏识,并在绿袍老祖的指点下修为突飞猛进,后面数次南派魔教偷袭蜀中玄门,都是这位领的头。 时至今日,这位在八大金刚里排名都是数一数二的,要是折算到人族,怕是有不下五洗的实力了。 “等进了湘西,一切小心为上,这会趁着大会,也得多打探打探这位的消息。” 程心瞻说。 沈照冥点点头。 等两人把当地的武陵藤酒、苗寨酒虫蛊酒、清江寒酒等数十种美酒都尝了个遍,每夜子时举办的唱宝会才开始,到这个点,才算到了真正热闹的时候。 等到宝物竞唱时,围观叫价的声音能飘出几里地去。 只不过无论是对于程心瞻还是沈照冥,他们两对逛摊市捡漏和唱宝会竟宝都是没什么兴趣的,这种穷乡僻壤的宝贝,还能有自己宗里的好? 所以他们一来就是挑了一个热闹的酒楼品品当地的酒,顺带听听周边人说的话,直到现在唱宝会要开始了,他们也没挪过脚。 实话说这唱宝会办的还是挺热闹,在酉水河滩上空、土龙山吊脚楼外,祭起了一座宝光四射的九层浮空琉璃塔,琉璃塔八面开窗,又晶莹剔透,让各个方向的人都能看清楚里面的东西。 塔里每层都琳琅满目摆着许多宝贝,又有俊男美女主持竞唱,把场面烘得极为热闹。 一番场面话后,这竞唱就开始了,从底层到高层,一件一件宝贝被道出来历,标好价码,随即叫价声便如一股股浪潮,直冲天上,把云雾都赶跑了,露出了圆圆的月亮悬在塔尖,使得这座宝塔更加流光溢彩。 “《净明三劫指》,豫章净明派的法术,一指可截江断流,请诸位叫价。” 正在品酒碰杯的两人突然一愣。 这下,好像无法置身事外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五章 旧物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净明三劫指》? 程心瞻看向沈照冥。 沈照冥把眉头皱起来,低声说,“确实是我家的法术,而且是一门极为实用的法术,下到弟子,上到教主,都能用得,不过也是属于我净明派独家法术,不许外传的。” 这可真是现世报了,才逼问出一门峨眉秘术,就撞见自家法术也丢了。 不让自家法术外传,这是每个弟子的应有职责,所以即便沈照冥老早前就会了这《净明三劫指》,此刻也得叫价——现在不便暴露身份把事闹大,不过等到手之后,自然要好好问问这水帮,东西究竟是哪来的! 不过此时又听那主持竞唱的补了一句, “这是未解密的大教真本,各位买家自行斟酌。” 此话一出,本来翘首以盼的众人立即就兴致缺缺了。 虽说大教真本法蕴更足更好学些,但要是未解密的,那就不值得花这个钱,冒这个险了。 那何为大教真本?这一般说来,法术创始人亲自写下来的法术精要叫母本,记载着创始人对法术的理解,这是最难得的。 然后是由各个门派中传法长老一级的人物集中探讨、反复雕琢后形成的一版用来传给门中弟子的,叫真本,这种会把法术关窍说的简单易懂。 最后是由每个学法人再根据自己的理解传出来的,叫述本,夹杂着每个学法人自己的偏好。 像程心瞻学到的《长生胎元显神秘旨》,这就是明治山历代相传的母本。再像他从枢机山学来的各种雷道法术,这就属于真本。而像他前几天才从尉迟真焱口中得到的《提丝人偶法》,这就属于述本。 虽然说述本不一定就差,母本就一定好,但空前绝后的天才毕竟是少,所以一般而言还是母本珍贵,真本次之,述本再次之。 对于各家大教世宗,母本肯定是不允许带出山门的,真本必然是要上密钥的,而且再三叮嘱不能泄露密钥,也不得未经允许口述外传。 不过天下奇人异士何等多,便有这样一种见不得光的人,专门破解各家密钥,还形成了流派,甚至还有些大教高修都热衷于此事,偷偷摸摸的在干。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在,所以没解密的大教真本也会在黑市里流通。 但话又说回来,需要花两份钱都不一定能学到,所以对于这一道净明派的法术,出价的人并不多。而沈照冥贵为大教金丹,钱财自然不缺,这里又准许以物易物,几番竞唱后,他便以一座形似蛟龙的金色鄱阳湖石将这道师门法术买了回来。 随后一直等到天明,都没有能让两人看上眼的,也一直未曾张嘴叫价。 但两个人的脸色一直都不太好,因为这样的真本能流出来,就说明其主人的境地应该也不太好。 随着天光渐亮,那股狂热的浪潮逐渐消减,琉璃宝塔也被酉水河里一个坐在饮江蟾头顶的人给收了起来,许多看客都去休息或是去筹备财物去了,毕竟大会一连半个月,这才刚开始,还得养好精神才是。 不过河滩上的小摊没见怎么收,很多精神好的不需要休息,便在河滩上继续逛,这里的生意竟比晚上还好些。 沈照冥和程心瞻也下了楼,从山上来到河边,两人都展露出金丹气息,很容易就找上了那个收宝塔的人。 “道友,有礼了。” 沈照冥率先张口。 坐在饮江蟾头上的是个胖子,笑呵呵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串石头珠子,像是个弥勒佛, “道友有礼,您是收了《净明三劫指》的那位?” 沈照冥点了点头。 “请上来说话。” 那人说。 于是两人便跳了上去,这里空间很大,而且铺了毯子,还放了茶具。 蟾主给两人倒茶。 “道友记性好,昨晚竞宝不下两百件吧,道友还能记住贫道。” 沈照冥说。 蟾主则道, “这还得多亏了道友易货的鄱阳湖石,很久没见到这般好的品相了,两位道友认识一下,在下石不语,在武陵山水帮是个行二的管事。” “原来是石二当家当面,有礼了。” 沈照冥和程心瞻也各自报上名号, “魁北辰。” “魁南斗。” 石不语大笑,“果然是两位豪杰!我看两位气度不凡,卓尔不群,就猜到不是我们这山沟沟里能长出来的灵芝宝树。” 随后,他又紧接着问,“道友,难不成是我那货物有问题,道友尽可说来,我家干的从不是一朝一夕的买卖。” 沈照冥摇摇头,“石当家的货没问题,只是我想打听一下这货的来历。” 石不语笑容收了收,“道友,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你买了我的货物,不应当问它的来历,我也不会告诉你。” 沈照冥点点头,“按理来说是这样的。” 石不语望着沈照冥没有说话,那眼神意思分明是:你知道还来问? 想来要不是魁星双煞的名头,这位水帮二当家已经要赶人了。 “只是贫道这还有一份道理在。” 沈照冥说。 “哦?愿闻其详。” 石不语笑着说,但眼里却没多少笑意。 只见沈照冥把手递到石不语面前,手掌翻开,掌心里变出个玉符,发着温润的光,那玉符上有两个凤篆文字: 万寿。 石不语看着玉符,脸色变了又变,过了半晌才勉强笑了笑, “许多人都在猜南北魁星是哪家的行走,却不曾想被我老石先知悉了天机,原来两位是万寿宫的高道。” “还请石当家体谅,眼见家里东西流露在外,我们不能不管。而且这东西事小,可就怕后面牵扯到了我教中同门的性命,万一传到大人耳朵里,那这事就麻烦了,所以这才私下来找石当家当面问个清楚。” 沈照冥收起玉符,话说的颇为客气,但脸已经冷的很了。 石不语脸上也挂起了苦笑,拱拱手, “两位道长大度,能买下这货物,还能在散场后来找在下,这是给水帮脸,咱老石谢过了。” 石不语这下没得话说了,买卖人家东西被当场抓住这确实没理,问题是这要是小门小派他根本不会搭理,可这是传承五六千年的当世大教,还是净明派,这就没得说了。 人家都点出来不想让大人知道,这时候要还是坚持原则那就是找死了。 好在石不语记性一直很好,他立即说, “好叫两位道长知晓,这东西是我家商队路过湘西猛洞河时,从失魂涧一位长老手里收回来的。” “哪位长老,什么境界,名字说清楚。” “叫覃天纵,境界不低,过了一次雷劫了。” 沈照冥点点头,又看了看石不语,“石当家的,我知道你们水帮在武陵山区游走黑白,根深蒂固,不过今日相见也算有缘,我便奉告两句话。” “道长请说。” “一,之前我不知道也就算了,但今日已经被我撞见了一次,所以希望以后贵帮不要再碰净明派的东西了,石帮主应该也知道,我们净明派的名声从来不是念经念出来的。” “是,是。” “二,不妨透露给石当家,我两过来只是打个前站,后面进来的正道同门会更多,当然,我们无意染指此地,只是为了扫荡魔氛,不然几千年前这里就姓道了,所以往后行为处事,石当家和水帮要想清楚才是。” “是,是。” 石不语脸上有些冒汗。 话说这人就是这样,要是百年前,自己还是个散修,遇见被一个比自己境界还低的人这样当面威胁,管他什么大教种子还是天王老子,早就干上了。可现在当上了这么个管事,手下管着十来个商队,数百号人,还有了几个亲传的小徒弟,这胆子反而是越来越小了。 他点了点头,还特意补充道, “两位道长如果要去失魂涧,还是要当心些,覃天纵境界不算有多高,以两位的实力不难拿下,但失魂涧本身却是湘西首屈一指的势力,在我们武夷山有句话叫‘尸不出湘西,魂不出水涧’,可想而知此处的厉害。其宗主白无常更是魔道巨擘,虽然很多年没出过手了,但名声还是很大,据说这次八臂龙王过来,就是想招此人。” 话说完,石不语还要把沈照冥的湖石还回来,但沈照冥什么气度,自然不会要,拱拱手算是谢过提醒,当即就走了。 目送着两个人离开,石不语连忙喊过来几个心腹,吩咐道, “去查查,快查查帮里的货物,要是有净明派的,还有那几个东方大教的,都给我藏起来,这阵子避避风头,观望观望再说。” ———— 虽然大会才开始,但两人显然无心再继续看热闹了,但是在深入湘西之前,还要在河滩小摊上多淘几份武陵山区的堪舆图才是。 虽然宗门里的神州堪舆图两人都有,在施州诛魔时也有缴获,但是并非都全部吻合,也不细致,而且武陵山区地形实在复杂,现在深入虎穴,当然要趁着这个水陆通衢大会多买些堪舆图,互相比对参考才是。 两人在不同的摊子上买了有十来份地图,竟没有一个是完全一样的,不过相互比较参考,挑选出其中大部分一致的,心里也算是有个底了。 正当两人要离去时,程心瞻脚下突然一停。 沈照冥顺着他目光望过去,此刻两人脚边的摊子上摆着许多皮帛甲翅,这些都是可以用来画符记法的,而程心瞻的目光却是落在了摊子角边的一张年画上。 这画上是一个红袍道人手持桃木剑扎穿了一个恶鬼的头颅。 沈照冥眉头一跳,看向程心瞻,这种画,他们一行人初入南疆时,曾被心瞻带去过一个人去楼空的苗寨,那个寨子家家户户的门上都有这种画。 此刻,程心瞻已经蹲下身子,拿起那张画。 摊主是个苗人老妪,尽管皱纹堆叠如树皮,但是看其骨相眉目,年轻时应该也是个美人。 老妪一身的银饰很是晃眼,很多小球小铃铛,风一吹过便叮当响,似乎有催眠之效,不过这老妪应当只有二境,这一身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法宝,即便程心瞻仔细去听,也不受什么影响。 见有人驻足瞧货,苗人老妪便介绍, “这位道长好眼力,莫看这画普普通通没有什么法力在,但其中的阳火真意与荡魔法蕴却是极为不错的,若买下时常看看,定有收获。” 程心瞻点了点头,问道,“不知这画从哪里来的?” 老妪闻言有些不悦,在水陆通衢大会上买东西不问出处来源这是人人皆知的规矩,这人怎么不懂,但是她看不透程心瞻的境界,也不敢说什么大话,只是赔笑道, “这位道长,东西是好东西就成,来处肯定干净。” 程心瞻捏着年画,朝老妪看了一眼,他眼里闪现过丹彤色,而落在老妪眼里,像是太阳坠落了,朝自己压过来,她感觉浑身都要着了,那道火光又带着凌厉的剑意,仿佛要把自己绞成碎块。 那剑极快,老妪避不可避,她感觉自己就要死了,她觉得冤的很,这道人也忒不讲理,怎么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只是一刹那,老妪却感觉过去了许久,等到风吹过,遍体生寒,才惊觉出了一身汗,也惊觉自己还活着。 她想拼命,却发现那个年轻道士还在平静的看着自己,老妪一回味,这才恍然明悟: 这道士的剑意与这年画上的剑意一模一样! 她颤声道,“道长,这,您,是?” 程心瞻点了点头,“现在可以说说这画是从哪里来的吗?” 老妪忙不迭点头,“道长且放心,我知晓道长在忧心什么,那伙外来人好着呢,就在我们寨子里。” 听到这话,程心瞻终于如释重负,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语气温和,但又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味道, “那怕是要劳烦道友早些收摊,带我去看望看望那些故友了,道友放心,这摊上的货物我都包了,等看到了故人,另外还有答谢。” 老妪此时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连忙收摊起身。 程心瞻收起年画,也站了起来,看向沈照冥。 这时沈照冥抢先说,“心瞻先去,不需虑我,我先去失魂涧四周打探虚实,必不会冒进。心瞻去陌生之地也要小心,你我保持联络,谁需援手的话说一声就成。” 程心瞻点点头,“正是如此。” (本章完) 非正文章020 出差事多,请假一天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抱歉各位书友,这段时间一直在出差,今天尤其繁忙,路上行程太多,实在抽不出空来码字,所以请假一天,请见谅。《蜀山镇世地仙》非正文章020 出差事多,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六章 故人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见老妪突然收摊,旁边几个摊主很是诧异, “蓝婆子,你怎么这就收摊了?这人比晚上多呢!” 苗人老妪应付回了一句,“忽然想起来寨子里还有些其他好货,老婆子回去取上。” 说罢,老妪弹出一只小虫,小虫落地后便变大了,有点像蛇,但比蛇更粗短,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竹筒,身上也有很多竹节,老妪把摊子上的东西全丢竹节虫嘴里面去了,随后这虫子又重新变小,回到了老妪手里。 程心瞻跟在老妪身后,落后一段距离,很快就离开了土龙山,是往南边走的,那是去湘西的方向,沈照冥目送程心瞻离开后,选了另一条路,也往湘西去了。 武陵山的路实在难走,弯弯绕绕,钻山洞,过溪涧,还不能高飞,因为山太多太密,飞行也受遮挡,兴许还更绕一些,要是飞得更高些,那瘴气、迷雾、植被就遮挡了一切,什么也看不见了。 大约进行了有两个时辰,两人来到一处峡谷山壁前。 程心瞻是春时结丹,现在已经是夏末初秋的季节了,这里薄雾冥冥,草木丰茂,各色的山花野果,红橙黄绿,煞是好看。 此时,苗人老妪回头,恭谨道, “道长,前方就要到我家寨子了,我家寨子里有不少凡人,所以还望前辈日后千万莫要将此处泄露出去。” 程心瞻点点头,“这你放心吧,不过我也提醒一句,莫要耍什么心眼子。” 老妪点点头,带着程心瞻来到一处崖壁前,手往崖壁上一摸。 “呼啦——” 腾起一片飞蛾。 程心瞻惊奇的发现,原来眼前的崖壁竟是一片蛾子在遮挡着,这些蛾子的翅膀颜色和纹路与周边的崖壁一模一样,等到蛾子飞走,这边露出一个洞口来。 两人从口子进去,随后,那些蛾子又回到原位,封闭了入口。 山洞里一路弯弯绕绕,又有许多分岔口,程心瞻跟在老妪后面,暗道此处的隐蔽。 走了也有一里路,前面才透出光来,山洞也逐渐变大,走出山洞后,豁然开朗,眼前的美景让程心瞻都感到惊诧。 这是一处圆形山谷,四周是大山围绕,头顶重重云雾,还有藤蔓层迭,往上什么也看不见,想来要是有什么人从上面飞过,也是看不见这谷里的情况。 谷里的照明更是奇怪,这里高空中飞着一种海里水母似的怪虫,肚子里发着柔光,把山谷照亮,这谷里的植株都很高大茂密,不知道和这种灯笼虫子有没有关系。 谷子里中植桑林,环以果木,树下有豚羊鸡兔悠哉,还有黄发垂髫自乐。在四周山脚,开辟了梯田,种着灵谷草药,花花绿绿一圈。 在梯田脚下脚下,则是密密麻麻的吊脚楼,但这里的檐角上都挂着许许多多的银质铃铛,而程心瞻不久前才参与了伏霞湖的护山大阵营造,在他看来,这些铃铛摆放乱中有序,应当也是一道颇为高妙的阵法。 “大姐!你怎么把外人带进来了!” 这时候,两个苗人忽然落到了程心瞻的面前,一个老妇,一个少女,不过让程心瞻感到意外的是,这声“大姐”不是从那个老妇嘴里喊出来的,而是从那个少女嘴里喊出来的。 少女一脸戒备之色,而老妇的肩上头上已经爬满了花花绿绿的毒蛛,似乎下一刻就要飞扑到程心瞻身上。 而程心瞻负手而立,并未作何防备。 “且慢!” 这时候,一个洪钟似的男声传来,紧接着,便有一个朱袍红冠络腮胡的高大男子飞身过来,拦在了两个苗人之前。 程心瞻看着这个男子,他眼里闪过丹色,随后忽地一笑, “你是红冠老爷?” 在三个苗女惊恐的目光中,高大男子推金山倒玉柱,跪在程心瞻身前, “当不得老爷如此称呼,好叫老爷知晓,小妖取‘纪’姓,自名‘开明’,老爷万寿。” 程心瞻将人扶起,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高的男子,笑说, “‘纪’姓道出身,‘开明’述道意,好名字呀,开阴见明,古传又有开明兽怒目而电睛,守天界之门,不错,很不错。” “还要多谢老爷点化明形之恩。” 纪开明说。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这话倒不是恭维,瞧他的样子,分明是观自己的画作而定了人形,而且多年前他去苗寨的时候,也曾给这只大公鸡讲过道法,这是实打实的点化之恩。 “老寨主可还健在?” 程心瞻问。 “在,在呢,只是……” “只是什么?” “哎,说来话长了。” 纪开明叹了一口气,随后才注意到身边呆若木鸡的三人,便做引荐, “蓝寨主,这位是云道长,是我的点化恩人,也是我们原先寨子的庇佑尊者,我们带来的那些护宅门神画,就是云道长所做。” 这时候,领着程心瞻进来的老妪也终于有机会张嘴了,连忙解释, “阿娘,我在摆摊,恰巧这位道长看到了那诛魔年画,说要看到故人。” 这时,纪开明又向程心瞻介绍身边的老妇, “老爷,这位是此间苗寨的寨主,蓝银珞,蓝寨主,多亏了蓝寨主收留我等,这才有个存身之地。” 老妇人此刻也收起了毒蛊,这大公鸡是二境中顶厉害的妖怪了,见到此人也得下跪,自家大女儿在二境里也不是好惹的,但被此人撵回家来也不敢说一个不字,自己侥幸结丹,却看不透此人的境界,想来定是个改容易貌的老妖怪。 这人已经被带进来了,现在看着还算客气,自己也没必要寻不痛快,于是便行了一礼, “见过云道长。” 程心瞻点点头,还了一礼,“栗溪寨子都是我的友人,多谢蓝寨主援手了。” 蓝银珞又指向那个带程心瞻进来的老妪,说道, “这是我的大女儿,蓝木槿。” 程心瞻看过去,只见那个老妪在自己的银铃耳坠上一拨,那里面竟跑出个虫子来,然后在老妪脸上咬了一口,随后,老妪脸上的皮像是布一样被虫子扯开,化作一个薄膜脱落,被虫子吃进嘴里,然后虫子又爬回女子耳坠里了。 而女子也露出了真面容,是个五官端正,温婉可人的好长相。 “见过云道长。” 程心瞻点点头,“劳道友跑一趟,失礼了。” “这是我的小女儿,蓝芦笙。” 那个苗女在见到平日里不苟言笑,向来把头颅高高昂起的纪先生竟然对眼前这个道士下跪,被吓得不轻,此刻躲在蓝银珞身后,道了声好。 程心瞻也点头回礼。 “云道长,请随老身进寨吃茶。” 程心瞻却是摇摇头,“吃茶先不急,先请开明带我去见见旧人。” 纪开明称是,又看向蓝银珞,毕竟这位才是此间主人。 妇人自然说好。 于是程心瞻便跟着纪开明飞身往谷里落去。 等着两人走后,蓝银珞和蓝芦笙立即凑到蓝木槿跟前,仔细盘问。 ———— 纪开明径直把程心瞻往梯田上带,落在了一处药田上。 这里的草药生着九片翡翠一样的长叶,中间托着一朵紫花,云雾低垂,露珠凝在花叶上,映着这一整片静谧的山谷。 这是九叶一枝花,也叫九重楼,苗族的医毒圣药,没想到这里能有一大片。 九重楼长的有半人高,有三五个人腰上挎着竹篓在这里施肥,程心瞻看了一眼,那肥料白花花的好像是一种虫卵,没想到这花还是个吃荤的主。 纪开明带着程心瞻来到一个矮瘦身影后,轻轻叫了一声, “寨主。” 这个矮瘦黝黑的人转过身来,口中还说着, “嘘——,红冠老爷,咱都说了多少遍了,在人家寨里可不敢再叫寨主。” “啪——” 老人手中的虫卵肥料全部洒到地上。 老人头发白的像雪一样,皱纹堆迭如梯田,他嘴皮子颤抖着,仿佛是有无数的话要说,可是除了喉咙里含含糊糊发出了几个听不清的音节,竟是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说出来。 “木乃公。” 程心瞻上前一步,握住老人施肥的那一只手。 “云,云道长。” 老寨主终于把这几个字给说出来了。 老人浑黄的左眼一直往程心瞻近前贴,似乎生怕自己看错了,而他的右眼已经完全泛白,什么也看不见了。老人仅剩的左手死死拉住程心瞻的手,不敢松开,右边空荡荡的袖管打着一个结,应该是为了干农活更方便些。 “是我,我在。” 程心瞻说。 老寨主闻言咧嘴一笑,眼里流出泪来,作势要跪。 程心瞻将老人拉住,“不必如此。” “回屋再说吧。” 这时纪开明也有些不忍看,便如此说。 程心瞻点点头,抬手一招,掉在地下的虫卵便回到了老寨主的腰篓里,他扶着老寨主,便从梯田里飞起,跟着纪开明落在一处吊脚楼前。 随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叫喊。 “神仙哥哥来了!” “云道长!” “是云道长!” “真的是云道长!” “……” 等到散在山谷各处做事的老寨子的人都被叫过来后,程心瞻的声音有些艰涩, “就这么些人了吗?” 他举目望去,竟不过百人上下,白狗与红鸡加起来不过十只。 而他第一次去栗溪寨时,老寨主就曾向程心瞻夸耀他的功绩,程心瞻记得很清楚,说的是五十七户二百一十二口人,等到程心瞻去后,有了何首乌,有了门神画,再加上红冠老爷修为精进,人口就更多了,而鸡犬不下百只。 程心瞻此话一出,便有低低的抽泣声从这些围拢在他周围的寨民身上发出。 眼见众人控制不住情绪,这时候,还是纪开明给程心瞻道出了始末缘由。 “当时接到了老爷的传信,我们犹豫了应该只有半天,然后老寨主便拍了板,连日带夜的收拾行礼,第二天一早就举寨搬迁。我们做决断的时候,还派人通知了附近寨子的人,不过他们无人相信什么魔潮大劫。” 纪开明摇了摇头,继续说, “我们一开始往西走,想去寻求青龙洞的庇护,在望春山一带落脚,不过往南走了还不到四五十里,我便看见前方魔煞之气弥漫,好似魔道已经把望春山一带团团围住了。随后我带着寨民想往南走,投靠金鸡一族,在天鸣山一带落脚,同样没走出多久就看见了大量的魔道北上,我们只得再次折返。 “数天的功夫就这样耽搁过去,最后没得法,只得往北走,我们沿着洪江往上,马上到湘西的时候,遇见了追上来的魔道,那就是那一次,我们就死了五十五个人,没了二十一条狗。 “也是从那次追来的魔道口中我们知道,洪江十八寨已经遭殃了。” 老寨主补充说,“就是那一次,红冠老爷忽然就变成了人,嘴里吐出火来。” 纪开明点点头,“那时候好险炼化了横骨,化成人形,悟了神通,不然,不知能有几个活下来的。” “随后就躲进了湘西,没有再见到南边的魔头追来,但是这里的毒虫阴鬼和洪江那里又不一样了,刚来不知道怎么防备,有好些人晚上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尸体被叫走了。 “寨主郁气攻心,心火入眼,就瞎了,后面赶路的时候,不查被一具行尸抓到了胳膊,手又没保住。” 有纪开明开了个头,后面大家就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说的声泪俱下。 这一路的噩梦般的苦楚艰辛且不详提,最后,纪开明道, “我们想在湘西落脚,这里虽说魔头也不少,但还不像苗疆那边正在大举搜刮,而且这里地势比苗疆更复杂,找一个山沟沟一钻,是很不容易被找到的,我现在到了二境,也能护佑寨民了。 “只不过正在我们四处寻找扎寨地方的时候,被一伙魔头盯上了,被追的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最后我们闯到了此处苗寨的外围,当时蓝寨主带人从寨子里走出来,灭掉了魔头,救下并收留了我们,我们也就一直在这安定下来。” 程心瞻点点头,道了一声,“不容易。” 纪开明则回道,“是不容易,不过是值得的,我曾偷偷回去看过,魔头确实是去扫荡过,如果当时没走,现在恐怕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那你们以后怎么想,就在这里安家落户了吗?” 程心瞻问。 老寨主则答,“活命是首要的,哪里能活命我们就在哪,不过要是什么时候栗溪寨子能回到从前,我们自然是想回去。” 程心瞻点点头,“我明白了,那木乃公和大家先在这里住着,等到能回去的时候,我再来接大家回家,开明,你和我再去见见此间主人。”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失魂涧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蓝寨主古道热肠,救我旧友于水火,贫道实在感激,愿赠一壶「八宝生肌丹」、一壶「强心活血丹」为谢。” 在银铃苗寨会客厅堂里,程心瞻递上了两瓶丹药。 蓝银珞眼睛亮了亮,却还是推辞, “道长多礼,但实话与道长说,我们救下这群凡人时,还不知这群凡人身后有道长这样的大修在,所以自然是不图道长的回报。” “哦?” 程心瞻目光灼灼看过来,问道, “蓝寨主所言正是贫道疑惑所在,贵寨如此隐蔽,贫道不知贵寨为何会主动暴露,救下我这群旧友呢?” 非是程心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间苗寨看着像是世外桃源,不像个魔巢,但在武陵山这样的地方,却是不得不防。 “道长既有疑问,那老身便与道长说清楚吧。” 蓝银珞知道程心瞻的心思,便出言解释, “收留这群凡人,原因有很多,首先,我们寨子不是什么仙道宗门,这里本来就有许多凡人,都是我们的族人,而我们银铃寨世居玉盘谷,与世隔绝,通婚繁衍本来就需要外来人,收纳外来苗人,也不是我们第一次做。” 程心瞻点点头,族群繁衍,这倒是一个天大的理由。 “那天这群凡人被悬棺峡的几个魔头追赶,我们寨子和悬棺峡有血仇,明面上不敢与之作对,但对于几个落单到家门口的魔头,杀之泄愤的胆子还是有的。 “另外,纪先生是阳禽火妖,战力也高,在湘西这样的地方可是很罕见的,我们把人接进来,请纪先生为客卿,岂不是一举三得?” 程心瞻笑了笑,这三个理由确实都很正当,他手一松,两壶丹药便飞到了蓝银珞身边的桌子上,随后,他又拿出一个玉盒,也放了过去。 “两壶丹药就当是贵寨救我友人的答谢,这一盒符箓也赠与贵寨,唯盼贵寨对我那些友人多照顾些。” 蓝银珞站了起来,看着那一盒牵动着天地灵机的符箓,不禁说, “道长礼太厚。” 程心瞻摇摇头,示意无妨,随后又翻手变出一个象牙色的扇贝,落在了蓝木槿身侧,随后扇贝自行打开,露出了里面十六颗鸽子蛋大的泛着盈盈水光的珍珠。这是他在海外的时候,黄硫岛黄云鹰送的珍宝,既有珠光,又有水韵,无论做饰还是炼宝,对于二境修士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蓝道友,这一扇东珠,算是贫道冒犯道友的赔礼还有耽误道友卖货的补偿。” 女子看着那一扇的珠光宝气有些吃惊,也起身推脱不要。 而程心瞻则岔开话题,看向几人,问道, “得知友人有安居之所,我心里悬着的一桩事终于放下来,另外,方才蓝寨主说贵寨世居此地,想必对湘西各处势力也都有所了解,贫道便想叨扰问一句,不知猛洞河失魂涧,诸位可了解?” 明显可以看出,蓝氏三人同时变了脸色,蓝银珞便问, “道长问失魂涧所为何事?” 程心瞻注意着她们的脸色,缓缓道, “不瞒各位,确实是有些仇怨在身,准备上门寻仇来着。” 蓝氏三人听闻后,明显是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都露出了担心的神色,蓝银珞便道, “道长可要三思,这失魂涧没有那么简单。” 这正是程心瞻想听的,他便道,“愿闻其详。” “这……” 蓝银珞想了想,这位道长出手阔绰,又想起她们给那群凡人代为出售的诛魔图画上的高深法意也是出自这位道长之手,其来历定然不凡,所要做的事,自己这些人肯定劝不住,便道, “这失魂涧向来和悬棺峡并称,是湘西最大的两股魔道势力,一个善收人魂魄,炼成魂奴,一个善盗人肉身,养成尸傀,这两家还时常联手,各取所需,在湘西可谓是横行霸道,无恶不作。” 程心瞻听着便问, “要是真无人能治,湘西恐怕早就是鬼境尸国了吧,那为何还能到今日依旧是百花齐放呢?” 程心瞻说百花齐放自然是为了言语好听些,实际上这里除了魔门外,还有旁门小道无数,散修成群,更有千年苗寨这样的本土世族,实际上用鱼龙混杂群魔乱舞更合适些。 闻言,蓝银珞便解释道, “魔道是以这两处为首,另外,湘西还有一座三王庙,里面有我湘西苗族的族贤高修,此外,湘西境内还有一座真武观,供奉着真武大帝,历来相传观主境界很高,正是因为有这一庙一观在,所以魂涧尸峡才有所顾忌。 “只不过因为这一庙一观人丁稀少,又是处于避世隐修的状态,很少动手,所以魂涧尸峡也仅仅只是在吞并掠地这方面有所顾忌,除此之外,平日里依旧魔焰滔滔,谁也不放在眼里。” 程心瞻点点头,看来这一庙一观和魂涧尸峡就是湘西最顶尖的势力了,而且集齐了道门、旁门和魔门,就是不知道这真武观和荆楚的武当山有没有什么关系。 “劳烦蓝寨主仔细说说这失魂涧如何?” 蓝银珞点点头,仔细与程心瞻说来…… 程心瞻在银铃苗寨过了一夜,替老寨主开了一个治眼疾的方子交给了纪开明。 因为他先前为了给三妹治眼疾,看了不少医术,老寨主这种心火入眼急出来的病,于他而言不难治,难就难在老寨主年纪大了,得用良药缓补才行,同时还得把老寨主的身子好好调养一番。 他开的方子用的都是当地的草药,老寨主吃上两三个月应该就能好了。 除此之外,他还教给纪开明他自悟的「大日光明咒」,纪开明明显就比江南景那个痴儿聪明多了,一天的功夫就入了门,当下就能施展出十三字咒,等后面他自己参悟,应该还能再精简不少。 纪开明说要追随程心瞻一同去失魂涧,被程心瞻婉拒了,等到第二天一早,还是蓝木槿送的他,走过七拐八拐的山道,惊起一片飞蛾,来到山谷外面。 “有劳道友。” 蓝木槿摇摇头,“道友此去,一切小心。” 说完,这位苗女耳朵上的铃铛里再次爬出那只蛊虫,在她脸上爬过,又把女子重新变成了老妪,看样子,她要重新去土龙山摆摊了。 两人别过。 ———— 湘西大山深处,有一条湍急奔腾的猛洞河,沿着猛洞河逆流而上,便能在源头看到一处悬崖绝壁。 绝壁上宛如被人劈了一斧,露出一道裂缝来,要是从远处看,这裂缝不过绝壁上的浅浅一线,可要是走近了看,这便是一道跨度逾百丈的巨大裂谷。 一条涧水从裂缝里流出来,这便是猛洞河的源头。 绝壁上,裂缝的一侧,刻着两个血色大字,是为: 失魂。 如果境界低了,久看这两个字都感觉自己的魂灵都要被吸过去。 这里不光是河水从裂缝里流出,里面还有青幽幽的寒雾往外渗,即便是在艳阳天下也让人感到发寒,这也导致这条裂缝方圆数里内都没有草木,地上都蒙着一层惨兮兮的青霜。 此刻,就在青霜与绿茵的交界处,在绿茵界内一个平平无奇的山上,一个身后背着剑、手里拿着拂尘的道士站在这。 这时候,一个蓝袍道士不知从何处突然就出现了,站到他的身侧。 “这么快就过来了,你那边都处理好了吗?” 沈照冥问。 “恩,没什么问题,你这里怎么样,看出什么虚实没有?” 沈照冥摇摇头,“不好办,从昨天到今天,就出来了两次人,还都是三五成群,不好下手。我的法眼看不穿那青雾,我尝试用遁法进去,也过不了那青雾。” 程心瞻运转碧睛,往青雾里看,这仙人所赐法眼却让他瞧出了些许端倪,那雾里影影绰绰,分明飘荡着许多鬼魂,裂缝的两边好像有许多洞窟和栈道,看样子,这是一个搭建在裂缝两侧绝壁上的势力,不过再细致的东西,却是看不清了。 “看来是要等等了。” 他说。 沈照冥点点头,随后,两人便在原地等待,交换着各自打探来的消息。 等到了第三天,终于让两人寻到了一个机会,有两个人沿着涧水走了出来,这两人都穿着白衣,脸和衣服一样白,像没见过太阳似的,头上带着棒槌一样的高帽,身上缠着带钩的锁链,观其境界,不过二境。 程心瞻和沈照冥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等远离了失魂涧,程心瞻率先出手,张嘴吐出了一道白烟。 沈照冥好奇的看过来。 程心瞻便简单解释了一句,“不过幻术而已。” 随后,沈照冥便看见那小小一道白烟很快就化成了一团迷雾,把那两个失魂涧的人给笼罩了,而没过多久,那两个人就好似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齐齐跪下磕头,磕的头破血流,涕泪俱下。 “你变出了什么东西把他们吓成这样?” 沈照冥有些好奇。 而程心瞻却摇摇头,“我不曾故意变成什么,是他们心里恐惧什么,就会看到什么。” 没有多久,这两个魔头就在巨大的恐惧中逐渐变得呆滞,两眼发直。 程心瞻和沈照冥走到两人面前。 “搜魂法术会不会?现在他们魂魄防备空虚,是读取记忆的好时候。” 程心瞻问沈照冥。 沈照冥认真摇摇头,“我道门从不修行搜魂术,那种法术坏他人魂魄,有伤天和,也会污了自己的心智,使紫阙蒙尘。不过我们万寿宫有一种叫「洞真灵明法」的法术,虽然本意是为了明鉴心魔,但也可用于探查记忆。” 程心瞻白了他一眼,“就你厉害,你这个,我这个。” 沈照冥轻笑一声,伸指点在其中一人眉心上。 程心瞻自然也有类似的法术,在《长生胎元显神密旨》里有记载,唤作「守一归真神鉴」,除了能明鉴心魔和回溯记忆外,还能用于唤醒沉睡迷失的人。不过这种法术用在他人身上时,在自身魂魄力量不足以及心志不坚的情况下最好是不要尝试,会很容易被他人的记忆污染。 不过以程心瞻当下的境界与心性,自然是无妨的。 他直接御使智魂「爽灵」,进入到魔头紫阙中,翻阅其记忆。 过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两人才收念回来,看样子他们施展这种法术并不轻松,在那大口喘着气,眉头紧锁,半晌都没开口说话。 “脏污,真是脏污!” 许久之后,沈照冥张嘴骂道,看着这两个魔头,眼里显露出极端的厌恶。 程心瞻还在闭目调息,但是紧咬着牙关,看得出来,他看到的和沈照冥所见应当也差不了多少。 随后,他缓缓睁开眼,只道,“杀了?” “速速杀了!” 沈照冥连连摆手。 程心瞻抬抬手,便刮起了一阵风,这两个魔头衣衫摇摆,身上的法器法宝便扑簌往下掉,而且他现在的风法已经不光是停留在巽风上,在内风法上也已经初窥门径了。 所以这两个魔头不光是身外之物被风给卸了下来,就是放在内里窍穴中的灵物,也被程心瞻起的内风给逼了出来,掉了一地。 随后,他左眼里冒出两点火光,落到两人身上,于是这两个魔头很快就变成了飞灰。 同时,程心瞻周围的虚空突然扭曲,好像他身上也燃起了火焰,等到虚空再次恢复平静后,他便幻化成了方才他查看记忆的那个魔头的样子。 “涧主白无常应当是五洗金丹,比那杨玄蜡、姚开江之流修为还要高出许多,我身上有秘宝,能瞒得过他的眼睛,你呢?如果没有,我就一个人先进去打探消息,你在外面等我。” 沈照冥摇身一变,变作了另一个魔头,同时嘴里道, “放心吧,我家教主在我身上施过法,能遮掩天机,仙境之下无人能测算我,也无人能咒杀我,瞒过一个三境魔头,自然没有问题。” 此时,两人自然也知道两个魔头外出是为何,是相约出来抓游魂的,失魂涧的弟子一身法术都在游魂上,平日的修行就是抓魂、炼魂、御魂这么几件事。 他两现在自然不会去抓什么游魂,暂且在外晃荡一两天,凭着脑中的记忆仔细记牢了失魂涧里面的情况以及熟悉魔道法术法宝。 不过让两人略微忧心的是,没在这两个魔头的记忆里看到有净明派弟子的情况,只能进去再借机靠近那个叫覃天纵的长老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八章 覃天纵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到了第二天傍晚时分,两人已经等不住了,走向涧口。 按照惯例,程心瞻把一道魂灵藏在竹身里,留在了外面。 青雾在暮色下看的不清晰,但那股寒意却是激得人一颤。雾里的鬼魂猛的涌过来,围着两人打转,像狗一样趴在两人身上嗅。 两人面不改色,各自身上的异宝都将他们变化成魔头的气息,大摇大摆沿着猛洞河往里走。 越往里走,便察觉到原本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寒雾又逐渐开始发青发亮。 等到完全穿过青雾,才发现这两边的绝壁上挂满了青色灯笼,整个失魂涧里一片惨青,那寒雾原来是被这灯笼照成青色的。 在青灯照映下,可以看的分明,这是一个与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 中间的猛洞河寒冷刺骨,但里面也生着许多深色的草木,也有奇形怪状的虫鱼蛇蛙。两侧的石壁上同样草木茂盛,但在青灯的映照下不是青色就是黑色,更显悚然。 外界的房屋是从地面上开始,从低往高建,再向四面延伸,这里则是反过来,从两侧石壁上往山体里面掏,然后再往上堆迭。 所以在深色的草木中,能看见两边山壁上有无数的阶梯和石洞,构成了一种生在石壁上的像蚁穴一样的样貌。 而涧水在两壁之间汩汩流淌着,水流声在两岸石壁上回荡,经过无数洞穴和草木的反射,竟形成了一种招魂似的巨大回音,看着不像是天然形成,而像是某种魔道阵法。 洞窟,青灯,流水,鬼声,共同交织出一种阴森吊诡的氛围。 程心瞻和沈照冥站在巨大的裂缝中,宛如蝼蚁,这裂缝底下巨大,有百丈宽,往里则深入不知多少里,那里灯笼都没有,发着深邃的黑色,有人说,这是通到了幽冥。 越往上缝隙越窄,石壁上的洞窟越少,但却开始出现一些依附在石壁上的宫观楼阁,这些宫观最高只到裂缝的中间位置。而在那些宫观的更高位置,在这道裂缝最顶上的正中间,目力极尽处,依稀可见悬空飘着一座巨大的楼船。 在失魂涧里,所住位置在石壁上的高低同时也就意味着地位高低。二境以下都住在石窟洞穴里,三境的就可以住在悬壁宫观中,而顶上的楼船,则是只供涧主白无常一人居住。 两人按脑中的记忆,直接来到那个覃天纵所在的宫观。 覃天纵年纪非常大了,虽然是金丹一洗的境界,但寿元将近,在这两个魔头的记忆里,这位长老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手了,而且这位长老最近好像迷上了炼丹,这些年经常驱使低境弟子为他寻金石草木。 两人来到宫观入口处,这里像是一座桥悬出来,桥上坐着一个青面獠牙的猛鬼。 两人行礼,齐声道, “弟子罗红岩/陆榕生,求见覃长老。” “何事!” 那猛鬼张着簸箕一样大的嘴,怒目喝问。 沈照冥向前一步,“弟子外出,无意寻得一处废矿,拾得数斤金精矿物,听说覃长老醉心丹道,特来进献给覃长老。” 那猛鬼闻言,立即起身,鬼脸抵近沈照冥面前,仔细打量了好一会,才道, “就在此处等候!” 两人称是。 随即,这猛鬼便转身进了洞府。 不久之后,这鬼物就出来了,领着两人进去,这宫观里面很大,外露的檐角仅仅是一部分,里面很深,走了许久后,猛鬼才指着一个长长的走廊让两人自行过去,猛鬼自己则重新发返回到宫观大门处守着。 两人在长长的走廊里走着,这应该到了大山的极深处,特别安静,这让程心瞻想到了自己在龙虎山奉印殿走过的那条长道。 在走廊的尽头,是一个圆形的门户,等到两人走近,这门就自动打开了,等到两人走进去,这门又自动闭合了。 这是一个圆形的洞室,正中间放着一尊比人还高的大鼎,鼎里有水声传出来,还发着幽绿的光。鼎的边上搭着高台,此刻高台上坐着一个人,头发指甲都已经掉光了,皮肤上全是灰斑,从鼎里发出的绿光照在他脸上,让他看着比殿外的猛鬼还要吓人。 而那个大鼎同样吸引了程心瞻的注意力,没想到这个老怪物炼丹用的是水炼之法。 “你们有什么金精要进献呀?” 那老头看了过来,声音苍老的像是两块锈铁在摩擦。 “覃长老,这些东西弟子也不识,还劳您近看。” 沈照冥从怀里掏出几粒亮眼的金石。 覃天纵看过来,浑浊的双眼一亮,不见其有什么动作,便忽然消失在高台上,来到两人身前。 他把手一摊,沈照冥手中的精金便自动飞过来了,他拿手拨了拨了,口中念念有词, “玄冰寒硝,赤水流砂,还有泥龙土膏,不错,不错,鬼奴不是说你有数斤么,这才多少,都拿出来吧。” 沈照冥却是赔笑,“覃长老,东西弟子都带过来了,肯定是要献给您的,可是,弟子也想讨要些赏赐。” “嗯?” 覃天纵的目光从手心精金矿石上挪开,看向沈照冥,声音也冷了不少, “鬼奴与我说的是你们要把金精献给老夫,可不是说卖给老夫呀,是你们对鬼奴说了谎,还是鬼奴对我说了谎呀?” 两人脸色一变,这个老东西竟然贪心无理到了这个份上。 沈照冥更是笑容勉强, “覃长老,是弟子没跟门鬼大人说清楚,弟子是诚心想进献金精给长老,可是最近弟子手头上也不宽裕,故也想请长老赏赐些法宝。” 覃天纵翻手收起了金精,望着两人,洞内灵气翻涌,像是有两只无形的大手把两人捏住并举起, “你们只说了要进献,老夫从未说过要给赏赐,听明白了吗?” 两人被吊在空中,沈照冥还想挣扎,“那弟子先不献了,求长老放我等离开。” 下一刻,沈照冥便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脸涨成紫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这地方,也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今日,金精全部留下,你们可以活着出去,否则,你们就进我的药鼎里当活引!” 覃天纵阴着脸说。 “弟子愿给,弟子愿给。” 程心瞻急忙说。 “扑—扑——”两声,两人被放开,跌坐到地上。 沈照冥明显是不服,但又在强忍着,慢腾腾从身上往外掏东西。 “再不快些,老夫便把你两只手剁掉。” 覃天纵说。 沈照冥身子一抖,动作便更快了一些。 等到地上已经堆起了一小堆,沈照冥便说,“覃长老,都在这里了。” 覃天纵笑了,一脸的皱纹像菊花一样绽放,一招手,这些金精就统统不见了,随后,他看向沈照冥, “不是说你们寻到废矿吗,那么一座矿,就拾到了这么些东西?” 沈照冥皱起一张苦脸,“覃长老,都在这里了。” “嘿!” 覃天纵笑了一声,“老夫不信,且让老夫搜搜看。” 沈照冥似乎是忍无可忍,五指抓地青筋暴起,“覃长老,您不能这样对我们,金精我已经全部拿出来了,您该放我们走了。我们来找您献礼不是没人看见,要是这样活生生消失在您洞府里,一定会被人知晓的!” “哈哈哈——咳咳—!” 覃天纵大笑,随后又开始剧烈的咳嗽,缓了半晌后他才道, “你们两个,我又不是不认识,你们在宗里素无根基,而我,哈哈,我要死啦!我没几年活路了!” 老怪物脸色忽地又从大笑变成阴沉,死死盯着沈照冥。 “所以,就算是别人猜到了什么,又有谁会为你们来为难我这么个要死的老头子呢?” 沈照冥脸色变了又变。 这时,覃天纵已经拖着脚步,慢慢走到两人跟前。 “是你们自己继续把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还是要老夫亲自动手?” 覃天纵这话已经很明显了,他就是要所有的东西,而非什么金精。 沈照冥一脸悲愤的表情,只得继续往外掏东西,把从那两个魔头身上拿来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掏。 “还有你。” 覃天纵又向程心瞻看过来。 程心瞻露出讨好的笑,说道, “覃长老,弟子身上都是一些烂大街的货色,不入长老的法眼,可是,弟子早年间却曾得到过一本丹道秘术,这个秘密,弟子对谁都没说过。” 听着前半句,覃天纵还有些不耐,可是等听到后半句,两眼却是陡放精光,他本来站在沈照冥面前,听到这话,便来到程心瞻面前站定,几乎是抵近了,笑的像鬼一样, “哦?你身上还有丹道秘术?” 程心瞻僵硬的点点头,“弟子愚钝,怀宝而不知,参不透这秘术,害得妙法蒙尘。这秘法里总是说什么‘阴鼎’‘水炼’之类的词语,弟子也不解其意,弟子想着覃长老是丹道宗师,洞府里又有鼎器,我想覃长老定能参悟这秘术,弟子愿献上妙法,只求覃长老能让我两兄弟带着自己的法宝离去。” “哈哈哈——” 覃天纵又开始大笑,程心瞻一声丹道宗师属实让他开怀,又听见“阴鼎”、“水炼”等词,让他着实意外,心喜之下,便道, “看来你们没骗我,身上确实没有精金了,好,只要你的丹道秘法能让老夫满意,老夫便准你们带上这些破铜烂铁离开。” 于是程心瞻便从怀里掏出一物,是一个玉符模样的东西,只有巴掌大,发着宝光。 覃天纵伸手去拿了过来,玉符上全是蝇头小字,只玉符顶上那几个稍大些的字,便让他心头一震, 《水炼阴鼎大要》。 他去看正文,只见开头便这样写着: “胃囊西宫,阴鼎镇内外。纳百谷为坎水,吞六气化离精。漱咽九泉,舌搅华池,引天河之水灌入幽阙,运心肺真火烹之。待坎离交媾,则鼎中真一之精蒸腾,如雾露溉五脏,此谓水炼返先天也。” 覃天纵拿着玉符的右手剧烈的颤抖,他又赶忙用左手去托住右手,他的心里泛起惊涛骇浪,这哪里是什么丹道秘术,这分明是内丹道修炼胃囊的无上妙法!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 覃天纵心中嘶吼着,有了这样一道秘法,待自己炼成胃囊阴鼎,还服什么百谷六气,直接大举吞噬血食活人,再用阴鼎一炼,化作先天精气,续命破境岂不指日可待? 他畅想着,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修炼有成的那一天,喜意从他菊花似的老脸上荡漾开来。 忽然,他的笑容凝固住。 他缓缓挪开玉符,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那里,脐下三寸处,一道赤金色的凝实剑光已经贯通了自己的小腹,炽灼的热意与凌厉的剑意炙烤着自己的金丹,仿佛下一刻,就能把自己的金丹搅碎蒸干。 “不要动,不动,就不会死。” 程心瞻抬起头来看着他。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九章 白无常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不要想着用任何手段,不要想着动用元神,更不要想着联系外面的人,但凡受到任何惊吓,我的手就会抖。” 程心瞻说。 从他两进来,就一直在临机应变,拖延时间并创造机会,创造一个让覃天纵近身又分神的机会。 覃天纵手上的玉符就是程心瞻在看到洞室内的水鼎后,御使内景神在体内现写出来的,而且只来得及写前半段,后面都是他胡乱涂抹出来的。 还好,覃天纵太贪,让程心瞻抓到了机会。 他右手呈剑指抵在覃天纵的小腹上,由他指尖迸发出的剑光贯通了老魔头的黄庭宫,从老魔的背后显现出来。 尽管金丹尚且无恙,但黄庭受创,这对于即将老死的覃天纵来讲依旧是难以估量的大伤,肉眼可见的精气从破烂的黄庭外泄,可以断定这一剑加速覃天纵的死亡。 程心瞻当然担心覃天纵暴起,更怕他引爆金丹,因为此刻,他和老魔的距离比上次接近杨玄蜡时更近。他已经做好了防备,另一只手托在身前,掌心有一团绛紫流光像烛火一样跃动。 不过让他意外,但又在预料之中的是,这个老魔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只是凝成了一张笑脸, “不知是哪里来的高人,夺了我教这两个不成器的肉身,乞望手稳些,莫要伤了我的金丹。” “我们问什么,你答什么。” 程心瞻说。 覃天纵快速又小心的点头,动静不敢大了。 而沈照冥则是抛出了许多符箓,结成了法阵将几人罩住,免了被外界听见了动静。 “三个月前,水帮的石当家走商路过这里,你是不是拿着一本《净明三劫指》跟他换了东西。” 程心瞻问。 覃天纵脸色还在变,程心瞻之前还真不知一个人的脸色可以精彩到这种程度。 老魔头浑浊的双眼暗淡下来,似乎这一个问题对他的伤害比穿腹一剑还要大,最后,他也没有狡辩或是顾左右而言他,只是缓缓点头。 “人在哪里?” 沈照冥问。 老魔头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是笑,但余光却是不由自主看向身后那尊巨大的水鼎。 这下轮到程心瞻和沈照冥变脸了。 程心瞻手一抖,便激的覃天纵大叫, “稳些!大人稳些!” 沈照冥则飞身来到鼎上,随即,这位净明派道种便看到了令他作呕的一幕: 鼎里绿色的粘稠东西不知该称作是汁还是汤,上面浮着一层金石粉屑,泛着腻光,鼎底有析出的金石结成了丹丸状,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白森森的骨架在绿汁中沉浮,有鸟兽的,也有人的。 程心瞻看到沈照冥的脸色,自然也能猜到些什么,看着覃天纵, “把他的东西都拿出来。” 覃天纵老实照做,抖漏出一堆东西来。 沈照冥走过来,收起地上的东西,其中通过那枚万寿符和其他一些随身之物得知了这个弟子的身份。匡自泽,比自己小了两辈,万寿宫凝镜一脉的一位二境弟子,还不到三十岁。 万寿宫很大,沈照冥并不认得这个人,只知道是一位修道之路才刚刚开始的同门后辈。 “仔细说来。” 沈照冥的声音在这一刻比幽寒的涧水还要冷。 覃天纵此刻竟然能笑得出来,他说, “倒也没什么可仔细说的,那日老夫外出采药,与一位蟒妖搏斗,老夫杀蟒取丹受了伤,净明派的那位少侠应该是在一旁伺机许久,见我年老,又受了伤便趁机来攻。 “少侠时机把握的好,却不知老夫早就知道他在那,假伤佯装,等到他近前了,翻手擒下,带回洞府做了药引。” 沈照冥闭上眼,胸膛剧烈的起伏。 匡自泽,素未谋面的同门后辈,你太大意了呀,越境杀魔,岂是简单的事?要是真像话本戏曲里那么简单,修行人士和各教各派又何必按境界把人划分为三六九等呢? 千万年来,唯有以境界定地位高低是不灭的真理,什么家世,什么品行,什么法宝,都没有修行境界来的直观有力! 同为金丹,沈照冥扪心自问是天才,三清山的程心瞻,阁皂山的宋纪枢,还有句曲山的两位,兵锋山的两位,哪个不是天才,但这些人在加上峨眉的天骄利剑,才敢围杀一个高出三个小境界的杨玄蜡。 越境杀敌,是境界越高越难,一境杀二境,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攻伐天才,二境杀三境,基本是不可能,但凡有的,那都是声震一时的人物,三境再往上,还真未曾听闻过越大境界杀敌的。 程心瞻心里也是幽幽一叹,这么些年来,谦和慎二字他不曾忘记过,所以才能走到今天,他继续问, “听说南派的曹烬有意招你们涧主归顺辛辰子,可有此事?” 覃天纵看向程心瞻,便道 “不知两位到底是何方神圣,对八臂龙王是直呼其名,对南辰老祖也是直呼其名?” 程心瞻晃了晃手,又把覃天纵痛的鬼叫。 “我问,你答。” 程心瞻冷道。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覃天纵却是大笑出声, “这个问题,你不妨问我们涧主和八臂龙王去!” 程心瞻脸色剧变,剑指从下到上一扫,将骤然发亮的金丹迅速的捣毁,随后把这个魔头的肉身一分为二,直到脑颅处,又劈开了那道黯淡老朽的元神。 “跑!” 程心瞻大叫一声。 位于大山深处,两人下意识就施展土遁,却没想到这里的土地跟精铁一样硬,根本无法遁行。 “帮我拖时间!” 程心瞻快速说了一句,又拿出了一个罗盘一样的东西,这正是还珠楼主赠与他的挪移法阵,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法阵乾坤挪移的功效太强,所以布置起来很麻烦,需要将近半刻钟的时间,上次在东海使用这个法阵时,他特意在那处礁石上调息打坐了数个时辰。 “好。” 沈照冥只说了一个字,手上掐诀,又祭出法宝。 “轰!” 只是来不及了。 随着一声巨响,整座大山都在动摇,两人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法力气浪从石壁外面往里深入,像是要把山劈成两半。 程心瞻只得停下手上动作,抛出重重符箓,结成灵阵符墙,挡在自己身前。 “砰——” 程心瞻只感觉到有一座大山朝自己撞过来,随后便是被巨大的力道往后推,后背砸进山壁里,又被迎面而来的大山继续往后推,在山中被碾行上百丈才停下来。 此刻,失魂涧里的弟子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被突如其来的声响震得七荤八素,还以为是地龙翻身,等到烟尘散去,才惊诧于南壁上的那道巨大的深痕。 他们更惊诧于深痕前的两道身影。 一个消瘦,一身白色孝衣。 一个魁梧,一袭紫色锦袍。 那个白衣人,大家都认得,是涧主白无常,至于紫袍人,也有人认出来了,惊呼那是八臂龙王。 而裂痕所在的地方,他们也都熟悉,那是覃长老的洞府。 怎么,难不成覃长老这些年欺压底层弟子为其采药挖石的事被涧主知晓了,这是要清理门户吗?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你们是谁?” 那个白衣人说,声音像死水一样没有波澜。 而此刻在裂痕的最深处,程心瞻和沈照冥各自运转着玄功,修复着移位的脏腑以及调理体内紊乱的气血。 事已至此,隐瞒倒也没有必要了。 “三清山,程心瞻。” “万寿宫,沈照冥。” 两人撤去了各自遮掩气机的手段,露出了真身。 白无常的死人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但曹烬却挑了一下眉,他道, “杨玄蜡是被你们杀的?” “不错。” 沈照冥说。 “南北魁星也是你们?” “不错。” 程心瞻说。 曹烬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你们为何来我失魂涧,杀我的人。” 白无常的语气还是没有任何波澜。 这两个魔头似乎都没有被三清山和万寿宫的名头吓到。 沈照冥说,“杀人偿命,诛魔除恶。” 白无常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扯动,平举起右手来,指尖对着程心瞻与沈照冥。 这一刻,程心瞻感觉到,一股玄奇的力量渗透到了自己的紫阙中,在内景世界里显化为一根锁链,朝着自己的魂灵缠过来。 程心瞻念头一动,紫阙里顿时燃起滔滔金焰,这正是他的纯阳意火。 锁链被意火煅烧,立即就从程心瞻的紫阙中出去了,白无常也发出了一声轻咦。 而另一边,程心瞻看沈照冥眉头紧锁,知晓他应该是在抵抗白无常的魂术,这时候,他选择主动出击。 程心瞻右手并指,指尖自动出现一张符箓,正是「太上天都箓」,他将符箓抵在自己的鼻根。 鼻窍中,明青雷宫三十三层,形如高塔,最高层中的水雷夏官将军忽然就睁开了眼,手持鼓槌,起身迈步,走进了上清箓中。 上清箓大放光明,随即化成了一个巨人神灵,神灵嫌裂缝太小,手撑脚踹,又是一阵烟尘滚滚,峭壁上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水雷夏官将军走出裂缝,手中鼓槌横着往虚空上一锤,虚空上出现了紫色巨鼓的幻影,鼓槌落到巨鼓上,发出炸裂的雷音。 程心瞻选择水雷夏官将军自是有原因,水雷夏官将军居鼻窍,掌雷音,以鼓为兵,此刻击鼓震雷,雷音在失魂涧的两侧崖壁上来回滚荡,水雷夏官将军掐着雷声韵律,一锤接着一锤,雷声便一声高过一声。 雷声在失魂涧里的威力比任何法术都要强,整个失魂涧都在震荡,青雾里的鬼魂被雷声碾碎,地下的涧水仿佛被煮沸了一样,两岸山壁上的巨石簌簌而下,一些低境的魔头被震得七窍流血,慌忙往外逃。 白无常脸上显露怒容,祭出一张白森森的网,那网又细又密,像蛛网一样,罩向雷神。 程心瞻自然不会让他得逞,再祭出「桃都」,化作一道炽白金光,冲向白无常,于此同时,他又祭出法剑「火炼赤霄」,抬手一挥,长剑便迸发出一道火浪剑气,打向那蛛网。 白无常被程心瞻的攻势所扰,放弃了对沈照冥施展摄魂之术,沈照冥也抽出空来,他看八臂龙王曹烬只是双手抱在胸前,看热闹似的站在那不动,便也不主动去攻,而是来帮程心瞻,他拂尘一抽,无数白毛便如同河水一样往白无常身上缠去。 不过就在飞剑和拂尘要打到白无常时,那人忽然就消失了,也不知是什么遁术。 白无常在另一处出现,手上掐诀,口中急念着, “夜叉开道,判官执簿; 魂归子午,魄应辰戌; 生籍勾销,死籍入牍; 无常索命,万寿宫沈照冥,速听我令!” 白无常结印后手往沈照冥身上一指,沈照冥周身虚空中便泛起古怪的纹路,纹路在虚空中生长蔓延,最后竟形成了一个鬼门关似的图案。 沈照冥身子就在鬼门关中,他身子一顿,眼珠猛地上翻,全露出眼白,随后,他手一摆,那拂尘便如白蛇一样,扭身往程心瞻这里缠过来。 什么古怪的法术! 程心瞻心里一惊,闪身避让,可是之前看沈照冥拂尘法宝用的好,可是未曾敌对过,竟不知用的这般好,那拂尘似是有灵性一样,仿佛知道程心瞻要往哪里躲,便提前一步来抓,想抢先把程心瞻捆住。 程心瞻被逼的施展出纪和合在他出海时所传的「宙光天禹步」,身形在虚空中时隐时现,一步十数丈。 于此同时,他再祭「高真」,雷剑悬在他的头顶,他右手持火剑,左手掐雷诀,口中念起他从「太乙混元丹胎雷火煅形秘法」中参悟到的引雷密咒, “地雷敕令,震卦开云; 巽风聚炁,电耀九冥; 神霄彻地,急急如律令!” 「太乙秘法」中的引雷符咒品级极高,是为金丹引雷,但程心瞻结合初入雷道时为承接雷浆所学习的引雷法以及五雷正法,创出了可以用于斗法与破禁的「五雷降生破灭咒」,现在他所用的就是地雷咒。 咒语在山涧中回荡,「高真」剑身上的雷篆秘文发出耀眼的电光,雷声随即从山外传来。 “轰!” 又是地动山摇,顶上有巨石掉落。 “雷来!” “雷来!” “雷来!” 程心瞻大吼三声。 雷霆似瀑布倾泻,打上失魂涧山顶上。 “咚!” 终于,裂缝顶上,大山被雷霆击穿,露出个大洞来! 程心瞻再次闪过袭来的拂尘,绕到沈照冥身后,手指沈照冥,口念, “曌!” 明光短暂压过了鬼门关符纹。 “定!” 沈照冥身子一僵。 “缠!” 虚空里生出绿枝来,将沈照冥团团缠绕,形成一个茂密的绿球。 “摄!” 程心瞻飞身朝着头顶的大洞去,绿球紧随其后。 白无常法术古怪,曹烬尚未出手,程心瞻不想久留。 “想走?你哪也去不了!” 白无常冷哼一声,此时,便见裂缝顶上深处,那巨大的楼船动了。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章 出其不意(月底了,弱声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那巨大的楼船是一件法宝,现在看来还是一件了不得的法宝,兴许就是白无常的渡劫之物。 因为程心瞻在看到楼船动后,马上再次引雷,去打那楼船,但楼船身上撑起一个乌蒙蒙的光膜,竟然把天雷拦住,自身毫发无伤。 紧接着,楼船上放下无数乌黑锁链,远看着像头发丝一样疯涨,而且每个锁链上都爬满了恶鬼,程心瞻从下往上看,漫天的恶鬼从船上跳下来,仿佛雨落,竟然把他刚刚用天雷击穿的洞都遮蔽了。 他正欲施展火法烧鬼,却察觉到身后有动静,他扭头一看,只见虚空中荡漾出水波来,随后便见虚空像是被划开了许多道口子,似月光白霜一样的澄明的水从虚空里流出来,汇成一条河,往沈照冥周身一圈的鬼门关符纹上涌去。 那水不知是什么水,但那鬼门关符纹就像石上的沙尘一样,被水一冲,就消失了。 “心瞻可以放开我了。” 沈照冥的声音从木枝绿球里传出来,与此同时,白色的拂尘已经从枝叶缝隙里往外窜。他并非不能破开这个咒,只是不想让心瞻受到反噬。 程心瞻大喜,连忙放开咒术。 白色拂尘又一次化作了天河,这一次是倒卷而上,也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来的浩大,像是倒流的庐山飞瀑。 “净明敕令,许祖临坛; 水光净世,涤荡万鬼; 六丁破秽,六甲诛邪!” 沈照冥大声念着咒语。 小小拂尘上的白丝在变长的同时也在不断分化变多,到最后竟然不比那船上垂下来的锁链少,每一根白丝上都泛着盈盈的水光。 白丝与锁链接触,每一根白丝此时都化成了一道溪流,每道溪流里都幻化有六丁六甲的虚影,溪流把锁链包裹住,在锁链上拂过,六丁六甲手持神兵,链上的恶鬼一冲即散,即便是锁链本身,也像是在被时光长河冲刷,被快速的消磨。 这道法术华丽而强大,惊艳了在场的所有人,白无常心中更是惊怒,这座楼船跟了他许多年,自他还是一境时就开始祭炼,到如今已经度过了四次雷劫,船上的鬼魂都是船灵化生出来的,这一下子消弭了这么多,对器灵是极大的损伤。 白无常冷哼一声,口中念念有词,那楼船船身上先前隐藏的各种鬼篆符纹此刻也全部显露出来,同时,那船低头往下冲,巨大的船身在狭小的山缝里坠落,发出尖锐的爆鸣。 漫天倒冲的溪流与六丁六甲虚影在巨船的撞击下逐渐粉碎。 沈照冥见状,背后长剑出鞘,落在他手中,他挥剑连斩,雪白剑气如一轮轮高升的弧月,汇成了一道洪流,往楼船本体斩去。 “轰—轰——” 连番巨响传来,楼船上的鬼篆文字抵挡着剑光,有些鬼篆被剑光消磨了,但楼船本体安好,像山一样往两人头上压下来。 程心瞻自然不会束手旁观。 他右手挥动火剑,剑身上浮现起紫色的火焰,这是从「紫火烂桃煞」里炼出来的南疆地火,紫火凝成凤凰的神形。 他左手屈指弹在雷剑上,法剑吟啸,剑身上迸发出湛蓝色的雷霆,这是从「龙吟水雷罡」里炼出来的东海天雷,雷光凝成真龙的神形。 两道剑气逆冲而上,地火伴着天雷,凤凰与真龙齐驱,南疆的阴煞与东海的阳罡在此刻交汇,浩大的声势让天象都发生了变化,此刻在失魂涧的上空,火霞和阴云竟然同时出现。 这一剑,不光是震惊了白无常,连八臂龙王曹烬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直直盯着程心瞻看。 “轰——” 雷火剑气打到楼船上,火光、雷光混着沈照冥的水光剑气,炸成一片,那船竟然像活物一般,发出厉鬼一样的凄嚎,似乎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到底一个是鬼道魔宝,一个是道门正法,楼船在强大的法光下缓缓变小,闪烁的鬼篆符纹又逐渐黯淡隐藏到船身里,最后楼船只剩下巴掌大,化作一道乌光,想要飞回白无常的手中。 白无常大为心疼,魔道法宝炼制不易,能度过雷劫的更是少有,他自然要伸手去接。 而「桃都」追逐白无常却因其鬼魅身法久不建功,已然暴怒,此刻见鬼船飞回,便让它找住了机会,化作疾驰流光,往鬼船落点飞去。 “啊——” 白无常大叫一声,右手紧紧掐着自己的左腕,左腕之下,已经是空空如也。 白无常的左手被飞剑消融,那鬼船也被「桃都」击飞。 “焚!” 程心瞻手往那飞出的鬼船上一指,鬼船当即就燃起了金色的阳火,任凭那船如何变大缩小,还是发出什么鬼叫什么乌光,都灭不掉阳火。 白无常大恨,可是他需躲避飞剑,却是无瑕再去捞鬼船,也不敢去捞。 此时,金色的阳火还在他手腕上燃烧着,只见他拿出一个瓶子,从里面倒出散发着黑雾的水来,这不知是什么水,但却能暂时压住阳火,不让其继续往白无常的手臂上燃烧。 程心瞻借机收回上清箓,和沈照冥继续上飞逃遁,方才两人施展的法术对法力的消耗都是极大的,这样的法术他们也施展不了几次,所以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而白无常吃了这样大的亏,又岂能让他们离开,于是又祭出了一个铃铛似的法宝,捏在手里摇晃起来。 “叮铃铃——” 铃声响起,马上要飞出涧顶窟窿的两人闷哼一声,又似中了箭的大雁一样往下坠落。 程心瞻紫阙中,幽精和胎光被铃声所摄,竟然不由自主的往外飞! 两道魂灵飞出了紫阙,飞出了内景世界,飞出了肉身。 沈照冥那边,同样是如此,三道魂灵都飞了出来。 什么大教道种,什么南北魁星,不过如此。 白无常脸上挂起笑意,曹烬也换上了一副兴致缺缺的神情。 但就在这时,没了程心瞻的意识操控,心府里的卯日星官自行睁开了眼,昂首啼叫。 “喔喔喔——” 鸡鸣声在失魂涧里的回荡,压过了诡异的铃声。 程心瞻离体的魂灵听到鸡鸣,便止住了魂形,重返肉身。 白无常也眼睁睁看着程心瞻肉身重新睁开眼,止住了身形。 而沈照冥则是眉心处裂开一道口子,生生长出第三只眼来! 这是一只竖眼,不知是法宝还是神通,眼中放出白色神光,照到了离体三魂上,三魂就瞬间清醒,摆脱了铃声,沿着第三只眼中的神光进入眉心,回到了紫阙。 程心瞻再次祭出上清箓,内景神卯日星官入主其中,直接化作了怒睛公鸡本相,奋声高啼! 「桃都」听到鸡鸣声,很兴奋,也发出鸡鸣似的剑啸,法相鸡鸣声混为一体,在失魂涧里回荡。 这鸡鸣声响彻失魂涧,威力竟然比方才的水雷夏官将军的击鼓雷声还要大! 白无常抱头痛叫,只见无数的鬼魂从他体内飞出来,这都是他多年来摄来的魂灵,此刻,这些魂灵全部脱离了白无常的控制,在失魂涧内茫然的飘荡着。 至于方才没有被雷声吓走,还在失魂涧内的弟子长老们,更是如此,魂灵从他们的体内或是法宝内飞出,无论他们怎么施法呼唤也叫不回来,他们惊慌失措往外逃,不想多年修行毁于一旦。 失魂涧终年不散的青雾逐渐被化去,魂灵从雾中飞出,同样飘荡在空中,漫无目的的游荡。 程心瞻和沈照冥望着满涧的幽魂,随即对视一眼,同时点头,手上掐诀,齐声念咒, “木公破缚符命,敕开铁围重关; 金槌震裂劫锁,玉剑截断链缠; 三涂五苦皆消散,长夜开光返本然; 急急奉东华青童天君律令!” 在度人超鬼一道上,三清山和万寿宫虽然比不上阁皂山,但同为道门大教,要说不会那是不可能的。而且,豫章道门还曾联合成立一个南昌炼度司,又称「朱陵火府」,是专门超度世间幽魂恶鬼的。 此时,两人合念的便是「朱陵火府」里超度经文中用于解禁放生的经文: 《东华洞玄破狱解缚咒》。 程心瞻在念咒时,更是驱动木府内景神,东华帝君神形亲自念咒,于是,虚空中涌现青莲和法文异象,汇集成漫天的流萤华光,往山涧顶上的窟窿飞升而去。 那些飘荡的魂魄受到了指引,便紧跟着青莲与法文离去。 程心瞻和沈照冥跟在幽魂之后,也飞离了失魂涧。 突见光明自然,两人眯了眯眼,还有些不适应。 “尔敢!” 白无常大叫着,这两个天杀的是要毁了自己法统,毁了失魂涧的根基! 他飞身直追,也来到涧外,与此同时,他在胸腹上连点数下,最后在胸前掐诀,随后,便见一粒金丹从其天灵顶上飞出。 这是一颗乌青色的金丹,形色如鸭卵。 金丹上逐渐闪现毫光,最后明光大放,教人无法直视,等待光芒渐敛,原处金丹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尊高达六七十丈的青面翻牙猛鬼法相。 这不是上清派独有的内景神外显法相,也不是什么唬人的障眼法或者是幻术,而是实打实金丹法相。 金丹法相昭示着道途,与后面的元婴道境以及合道自然息息相关,缔结金丹法相的时机人人不同,有人一洗结法相,有人五洗难成,只在于何时能看清自己的道。 白无常的道是猛鬼道,如果有一天他能祖坟冒青烟上四境,那么他的道境很有可能就是一方鬼国。实话说来,鬼道魔修,登顶五境基本是不可能的,如果真让他得天之幸,进了五境,那他最好的结局就是合道一方幽冥地脉,称霸一时,至于成仙,恐怕他自己都不敢想。 闲话少叙,白无常法相现世后,风云突变,乌云摧山,这一片的地域灵气都被影响到,这恶鬼法相六只臂膀,持矛,持链,持铃,持刀,齐齐攻来。 程心瞻和沈照冥头皮有些发紧,这白无常手段太多! 程心瞻御使着「桃都」飞剑,再以法剑辅以咒术、符术,而沈照冥也是法剑、拂尘、符箓,又祭出了一道之前未曾见过的圆月一样的白玉镜,这才堪堪与白无常的金丹法相战平。 两人几度寻到间隙伤到白无常肉身,本能找到机会离开,但每次只要两人遁逃,八臂龙王曹烬就会拦住两人去路,逼的两人退回来,等到白无常喘过气来再度出手。 这样三番四次下来,白无常更能放开手脚了,打法也愈发凶猛。 在这样的境地下,两人的法力都在急剧的消耗,但那猛鬼法相却看不出动作有丝毫的迟滞。 “小心!” 程心瞻又一次施展摄法,把沈照冥从虚空中横拉一段距离,他自己五行齐修,又是学的观想食气法,缔结多位内景神,还是极高品阶的金丹,所以法力比同境人要高出许多,沈照冥虽然也是道种人物,但时间一长,法力还是消耗的厉害,方才便是施法不继,让人抓住了破绽。 “呜吁———” 一声像长笛一样空灵而低沉的声音在湘西群山之巅晃荡,久久不散,程心瞻施展出气舍神通「鲸吸」,又恢复了不少法力,一边掩护着沈照冥,一边力斗白无常。 他不知他的表现早已让白无常与曹烬惊诧非常,这样的法力,已经超乎寻常三洗的金丹了! “镇!” 程心瞻施咒,三山五岳虚影闪现,他再一次打退了法相,但曹烬又堵在了他的身后。 程心瞻心里憋屈,他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没有犹豫迟疑,当即就掐了一个咒诀,一枚灿灿金丹从他天灵顶上飞出,泛着朦胧雷光。 他手往金丹一指,大念一声, “现!” 金丹自有灵性,被程心瞻这么一指,当即便放出了无量毫光,宛如金阳,丹上面的龙纹虎相仿佛活了过来,飞离了金丹,在毫光中游走, “昂——” “吼——” 一声龙吟,一声虎啸。 金丹毫光照在恶鬼法相身上,法相面容顿时扭曲起来,龙吟虎啸使其震颤不休,六手抱头嘶嚎。 在嘶嚎声中,法相渐渐无法维持,最后竟又化成了乌青金丹本体,往白无常肉身飞去。 白无常仿佛看见了什么极为荒唐的事,大喊着, “凭什么!凭什么!为什么!” 金丹压制果真有效,程心瞻当即收回了自己的金丹,同时心中暗道: 凭我五行齐修,凭我贯通百窍,凭我太子骑黄龙、月神坐青虎,凭我有句曲之地煞第一等,凭我有宗门之千年雨甘霖。 你白无常又是拿什么结的丹? 魔头失态,而程心瞻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时,另一个程心瞻突然出现在白无常身后,一口白骨飞剑似绣花针一般不知从哪冒出来,从白无常的后脑刺入,又从其眉心飞出,飞出后,大放紫朱虹光,又撞到了正要归来入体的乌青金丹上。 金丹表面形成了龟甲一样的裂纹,白无常惨叫一声,喷出一大口心血。 没能彻底毁掉金丹程心瞻并不意外,「幽都」淬炼时间还不长,而白无常的金丹已经四洗,但是令程心瞻没有想到的是,白无常紫阙里不知有什么宝贝,飞剑贯颅而过,竟然没能毁掉他的元神。 带着裂纹的乌青金丹被飞剑击飞,发出哀鸣,随即便亡命似的,以更快的速度往回飞,投入到白无常的腹中。 程心瞻连续两次出其不意才能建功重伤白无常,此刻自然要痛打落水狗,「桃都」大放光明,追着白无常的肉身便飞刺过去,要是被「桃都」击中,程心瞻不信白无常的元神和金丹还能抗住。 不过此时八臂龙王的脸已经比锅底还要黑了,他想趁机试试白无常的深浅,同时也不想亲手杀两个极有名气的道门大教子弟,但是没想到,这个程心瞻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差点把白无常给杀了! “好胆!” 曹烬牙间里蹦出两个字,抬手打出一颗霹雳子,撞开了「桃都」,救了白无常一命。 竹身和肉身站在一起,两个程心瞻同时放声大笑,异口同声道, “曹烬!此刻你还能袖手吗?尽管来吧,贫道奉陪到底!”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一章 武当山外有天真(月底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对上曹烬,程心瞻自然严阵以待,白无常坠落到山间,程心瞻也不去管他了。 失魂涧在湘西乃是整个武陵山区的名声可谓极臭,如今树倒猢狲散,白无常又身受重伤,除非曹烬带他回百蛮山养起来,不然有太多的仇家不想他活着。 “那我便试试你的斤两!” 曹烬冷笑一声。 他本意不想和这两位道种动手,可是程心瞻的话已经挤兑到这份上,他要是还不动手,往后也没法见人了。 曹烬脚在虚空上一踩,整个人便瞬间消失。 好快! 程心瞻两眼骤然睁大,瞳孔里倒映出曹烬的掠空残影,只是一瞬间,就抵近到了身前。 来不及施展任何法术咒印,飞剑回头也要时间,程心瞻右手还握着火剑,都来不及放开,他马上左手虚握做持剑横切状,只是须臾之间,虚握变实握,他从虚空里抽出「秋水」,斩向曹烬的脖颈。 然而,曹烬只是一低头,沉肩往程心瞻胸口上一撞,程心瞻被似断了线的风筝,往后倒飞。 他五府里的内景神齐齐震动,出手护住脏腑。 怎么这样快!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力道! 程心瞻搓揉着胸口,艰难喘着气。 “咦?” 曹烬还有些意外,吃了他的贴山靠,这个人族胸不陷血不吐,这倒是少见。 竹身慢了一线,御使阴阳飞剑来攻,不过曹烬在虚空中横移,躲闪阳剑,又挥袖打飞阴剑,同时他还有闲心抽动鼻子嗅了嗅,又运转法眼,露出竖瞳来看程心瞻肉身。 “嗯?” 他又很意外,“我说呢,你胸上怎么会有我蛟族的鳞?难怪能挡我这一下,这鳞在你身上生了根,那就不是夺来的,你体内有蛟血?是你父亲还是母亲?” 竹身见曹烬没有趁着肉身虚弱进一步来攻,也就没有再度出击,来到肉身前守着。 “咳咳,你猜错了,我父母都是凡人。” 程心瞻回了一句。 “哦?难道还有蛟族自愿送鳞给你?你对蛟族有恩?你说出来,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曹烬和程心瞻说着话。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程心瞻并不领情,曹烬被峨眉追杀而投入魔道,是有无奈之处,但既然入了魔,又替辛辰子办事,那也就回不了头了,程心瞻不愿和他虚与委蛇,也不需要他的人情。 “呵呵。” 曹烬笑了笑,他感觉自己有些欣赏这个道士了,本事不差,性格也有意思,只是这个道士能明白的道理,自己又何尝不懂呢? 他是道,自己是魔。 于是他再次欺身上前。 而趁着说话的功夫,程心瞻肉身放开了火剑,竹身接过,将雷火法剑高祭于顶,同时御使阴阳飞剑。肉身继续握着秋水,秋水剑他倒没有换持,与他而言,左右手早已没有分别,他右手此刻掐印,指向飞来的曹烬,口念, “陷!” 那处的虚空忽然闪现波纹,曹烬好似陷入了泥沼,趁着这个功夫,两口飞剑都刺过去。 但是这个蛟龙力量和速度都太强横,只是稍稍耽搁了半个呼吸的功夫,他便挣脱出来,轻易躲开了两把飞剑。雷火两剑剑尖涌出天雷地火,但曹烬在天雷地火中徜徉,仿佛无事一般! 曹烬还是冲着肉身过来,程心瞻以秋水御敌,这次有其他手段协助,他撑过了三个回合,不过随后再度被曹烬一拳打在右肩上,锁骨断成两截,皮肉凹陷进去。 而竹身虽然一旁辅以法术飞剑,但竹身到底还是二境初的境界,施展起这些手段威力总有不足,都被曹烬轻松化解。 不过饶是如此,程心瞻也不敢以竹身持秋水近身,让肉身在远处施法术,否则等曹烬打飞了竹身,再来贴近肉身,程心瞻连个抵御的手段都没有。 曹烬大笑,“你呀,法术法宝都不错,但遁法身法却算不得高明,总是能被我撵上,肉身又脆薄如纸,所以遇见像我这样的,就没得办法了。” 程心瞻自然认识到了这个问题,先前他还真没有跟这种人交过手。 之前在海外一战,在雷暴海被那些妖魔围攻,他们虽然也是这个近身路数,但那时候是同为三境之下,他们的速度和力量并没有远高于自己,所以自己凭着飞剑与咒术可以周旋乃至胜之。 只是现在遇见曹烬这样的大修士,着实让他有些束手无策。 曹烬再次来攻,程心瞻以秋水抵御,同时顾不得右肩疼痛,要再次掐诀施咒。 然而,曹烬看准了时机,一掌劈在程心瞻的右腕上。 程心瞻吃痛,紧咬牙关,闷哼一声,只见他右手已经拧到了一个古怪的角度,和胳膊仿佛只靠一层皮连着,他已经感知不到自己的手指了。 “我给你手卸了,看你怎么掐诀,你要是敢张口,我就给你下巴卸了,看你怎么念咒。” 曹烬笑着说。 沈照冥看见好友被欺侮成这样,自然是大恨,他再次开出法眼照过来,看得出来,以他现在的状况施展法眼有些勉强,三只眼睛都流出血来。 法眼神光的速度极快,连曹烬也躲闪不及,被击中了后心,不过曹烬闷哼一声后却是抓住了程心瞻已经断开的右肩,提到了自己的身前,来挡住神光。 无奈,沈照冥又只得收起法眼。 程心瞻周身都在痛,不过他的脑子还是清明,竹身扶起险些脱力当空掉落的沈照冥,竹身传声道, “照冥,你不必留在此,寻救兵去,我在此地无妨,我这两幅身躯,分魂而居,还有金丹后手,无论如何,定会逃得一条命来,没准,还能赚上一笔。” 沈照冥闻言瞪大了眼,看向竹身,他听明白了,心瞻这是已经抱着舍身重修乃是自爆金丹的念头了。 他立即传声,“此事因我而起,我现在去贴近你肉身,伺机将你换出来,你走,我来拖着。” 竹身摇摇头,“我留能活,你留则死,不必多言。” 沈照冥还要说话,他自然也有压箱底逃命的手段,不过此时,一道稚嫩清雏的童声从北方传过来,打断了两人, “八臂龙王好大威风,以大欺小似乎还很得意。” 曹烬此时把程心瞻肉身挡在身前与沈照冥对望,声音是从他背后传来的,他正要扭头去望,但这时一股生死危机萦绕在他心头,这是有一道远比净明派道种印堂法眼更快更强的手段从身后袭来了。 他立即放开程心瞻肉身,手上变出一根十二节铁锏,双手持握,回身奋力一打。 这一打,打在一道玄色剑气上。 剑气与铁锏相击,发出一道轰鸣,迸发出法蕴灵光,强大的灵力劲气把程心瞻肉身掀飞,他也趁机逃离。 曹烬后退两步,站定虚空,沉声道, “来者何人?” 一个人影自北方而来,踏着玄奇的步调,几步之间,跨跃百里,声音由远及近, “玄帝座前扫霞人,真武殿内驻鹤身; 炼得龟蛇成剑魄,武当山外有天真。” 等到诗声唱罢,人影已经来到众人面前站定,众人惊诧,来者竟是一个身高不足三尺、面相不过幼冲的道童! 不过来者唱诗道意高邈,言辞浅白,众人也就不难猜到其身份了。 “真武观主?” 曹烬问道。 道童唇红齿白,可爱非常,身着一件小巧宽松的深蓝羽衣,袖口绣着龟蛇,头顶乌木冠,腰间系一把小剑,他负手而立,口说, “正是贫道,此二人贫道保了。” 道童朝程心瞻和沈照冥招招手,两者连忙躲到道童身后。 “呵!” 曹烬气极反笑,“我看观主还没修到四境吧,但这口气却是比四境高修还要大了。” 道童哂笑,“斩你这条恶蛟,不需四境。” 曹烬被这一句堵得说不出话来,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够狂,今个却是见到了比自己还要狂的。 不过不知为何,这条蛟龙眼珠子一转,居然还能笑出来, “好说,好说,观主请便。” 道童闻言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这恶蛟这么好说话,不过他也懒得究其根源,转身便走,程心瞻和沈照冥紧跟其后。 而曹烬果真站在原地不动,目送几人离去。 “龙王!” 一声叫喊吸引了曹烬的注意,他循声一看,原来是还倒在地上呻吟的白无常。 他落身下去,站到白无常身边。 白无常两眼充斥着怨恨恶毒,嘴里还在大口大口涌着鲜血。 曹烬看着白无常这凄惨的模样,心里其实有些可惜。 凭心说这白无常本事不弱,不然也不可能在湘西称霸,只是这老鬼一身修为都在叫魂和炼鬼这两个路子上。但今天却是被那个叫程心瞻的道士克的死死的,那道士的雷法、火法、纯阳、鸡鸣、定魂、超度,乃至煌煌金丹,如此种种,仿佛是白无常天定的克星一般。 其实这在修行界有个名头,叫道敌。 这金丹老鬼遇见了自己的道敌,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冤,也不冤。 白无常不久前还是一教之主,与八臂龙王谈着条件,不过个把时辰的功夫,就到了这副境地,自然是恨,他哭嚎着, “龙王为何放任他们离开啊?!莫不真是怕了真武观主吗?!” 曹烬撇了他一眼,不屑一笑,随后把右手抬到身前,摊开。 而白无常定睛一看,那掌心分明摆着几根长发! “这是?” 曹烬笑了笑,“杀人,不一定是打打杀杀,动动脑子!” 说罢,曹烬脚一蹬地,这就化虹升空离去了,看其方向,是回南荒了。 白无常错愕不已,看着曹烬离去的方向呆愣了半晌,随后忽地反应过来,惊慌大叫, “龙王!龙王为何离去啊!带上我,我愿意投奔南辰老祖,八大金刚我做小,我愿意!小的愿意啊——” 白无常的声音在群山里回荡着,但早已离去的曹烬已经听不见了。 ———— 湘西密林,一处无名山头,坐落着一方小观。 山无名,隐在湘西群山中,没几个人知晓其具体位置。观是小观,不过一殿一院,无人进献香火。 但是这观的名声却是极大,大到整个武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是为:真武观。 小观殿内,供奉着真武大帝神像,大帝按膝而坐,面目慈悲,左脚下是玄龟游水,右脚边是螣蛇吐雾,神像前面是宝案香炉。 程心瞻和沈照冥敬香行礼。 程心瞻右手已经恢复了,他炼丹多年,接骨续筋丸这样的丹药自然不可能不随身备着。 两人向真武大帝敬香行礼后,又向真武观主行礼,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即便两人躬身,拳头也比真武观主头顶高,真武观主还得把手举过头顶才能扶起两人,观主笑着说, “都是道门,同气连枝,说什么谢不谢的。” 程心瞻实在没想到,竟然会被这位素未谋面的道长救下。 之前他曾在银铃苗寨寨主口中得知过真武观,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来到了观中,还被这位久负盛名的观主救下。 他没想到,这般鼎鼎有名的真武观,竟这般朴素,观主什么弟子香客也不见,只有观主一人。 他更没想到,传说中的真武观主竟然如此驻颜有术,是个孩童模样。 他说, “道长救命之恩,敢问道长名讳,也好让我等谨记诵念。” 观主摆摆手,“你这小道士忒客气,还说什么谨记诵念,大可不必,姓名倒是好说,贫道姓闻,名天真。” 程心瞻拱拱手,自报家门,“三清山弟子,程心瞻,谢过闻观主”。 沈照冥也紧随其后,“万寿宫弟子,沈照冥,谢过闻观主”。 天真道长负手腰后,笑着点头,“好呀,都是我道门后秀,都很不错。” 随后,道长又看向程心瞻,说道,“你的飞剑很不错,再拿出来我看看。” 程心瞻称是,他有两把飞剑,但是能让这位看上眼的肯定是「桃都」。 他递出阳剑,一团凝实的剑光。 天真道长接过。 很奇怪,平日里绝不让人碰一下的「桃都」躺在天真道长手里,十分安静,之前谁要是敢握「桃都」,那肯定是要被灼伤的,君不见,先前的峨眉天骄女侠也是驾驭不得。 此刻,天真道长掂这剑光,「桃都」还在轻悠悠鸣叫呢。 不光如此,「桃都」剑灵还自动显化,化成一只袖珍的白羽公鸡,站在剑光中,歪头瞧着天真道长。 程心瞻看着啧啧称奇。 天真道长笑了笑,伸出一指点了一粒金光喂给了剑灵。 剑灵啄食了金光,高兴的啼鸣。 道长把剑还给了程心瞻,看到程心瞻好奇的眼神,便轻飘飘解释了一句, “贫道身兼真武荡魔与吕祖纯阳两道法脉,所以与此剑亲近。”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二章 真武(第一更,最后一天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身兼真武荡魔与吕祖纯阳两道法脉。 程心瞻心知这句话的份量,传出去的话不知要惊掉多少人的眼球。 他接过天真道长递回的飞剑,心说难怪「桃都」如此亲近闻观主,也难怪这位观主在武陵山中威名赫赫,在观则静修,出观则杀魔,照样活得好好的。 程心瞻收起飞剑,心里还有个疑问,之前自己和这位道长素未谋面,失魂涧与真武观离得也不近,天真道长又是怎么会过来,出手相助的呢? 他张嘴询问。 天真道长听了便解释说, “贫道在观中静坐参道,忽听南方有鸡鸣,声震四野,法蕴纯阳,意在荡魔,心中大为好奇,便起身前去察看,这才机缘巧合,救下你等。” 程心瞻和沈照冥这才明白,于是再次作揖相谢。 “大教出来的就这点不好,礼太繁了些,不好不好,往后不许再朝贫道行礼相谢。” 天真道长连连摆手,面露不悦。 两人只得称是。 见此,天真道长这才重新展露笑容,随后似乎是忽然兴起,看向了真武神像,然后又看向两人,张嘴说道, “你两个根骨悟性都不错,而且相见便是有缘,不知可愿意暂住我真武观,随贫道学一学真武荡魔之法呀?先说好,这可不是挟恩求报,贫道是看你两有眼缘,学不学的在自身,而且一不认祖,二不记名,只为传播真武法统。” 两人闻言自然一喜,但随后的表现却是各不相同。 沈照冥眼中喜意一闪而逝,最终是面露遗憾之色,拱手道, “道长容禀,宗门有训,家法不可外传,外法不可私习,所以小道是无福聆听真武妙法了。” 天真道人浑不在意,摆摆手让沈照冥无需解释,他还道, “大教传承自有法度,你无需介怀,而且净明派秉承许祖真传,是一等一的法脉,寻常人穷尽一生也难得万一,你好生修行,将许祖道法发扬光大才是。” 沈照冥点头称是,“谨遵道长教诲。” 程心瞻为好友感到遗憾,见天真道长看过来,自己是万法派出身,自然毫无顾忌,他面带喜色,当即便施礼,口道, “学师在上,弟子愿意。” 天真道长大笑,“好,好。” 随后三人闲叙了一会,沈照冥便提出告辞,他这次强开法眼,其实也受了不小的伤,需要回师门修养治疗,临走前,他还请天真道长来日得空的话,定要去万寿山做客,容他好好感谢一番。 天真道长笑着应下,说登山拜访可以,到时候瞻仰瞻仰许祖仙迹,感谢就大可不必。 等到沈照冥走了,观中只剩下两人,两人便在香案前的蒲团上面对面坐下。 天真道长看向程心瞻,说道, “虽然不立名分,不入谱牒,但还是要先说一下法脉源流。” 程心瞻正襟肃容以听。 “真武法系,自古相传,自汉以来便香火不绝,但真要说香火鼎盛成为一方大信,还是始于今朝。这离不开两件事,第一个是凡间香火,始于当朝太宗皇帝自诩真武显圣,奉天靖难夺了皇位,所以凡间四处可见真武宫观。第二个是山上法脉,始于三丰祖师甲子荡魔,威震天下,随后在武当山开山立教,供奉九天荡魔祖师,将真武法脉发扬光大。” 程心瞻点头,这两件事,堪称是当朝最大的两件事,他自然听说过。 “贫道出身低微,但命兴福厚,本是明初时湘西山间一弃婴,但是得天之幸,被时游天下的三丰祖师救下,带回武当山教养,收在身边做了童子。所以你大可放心,贫道所传真武法脉为当世正统,绝非窃道再传之徒,他日若有人问起来,你只管直言相告。” 程心瞻心头巨震! 原来是三丰祖师正统! 这时,天真道长又说, “三丰祖师是冠代的人物,身怀法脉众多,传承另有内丹道和楼观道,在此两道上同样是一代宗师,此二道由文始真人传麻衣祖师,麻衣祖师传陈抟老祖,陈抟老祖传火龙真人,火龙真人再传三丰祖师。 “除此二道外,三丰祖师又自创阴阳太极之道,为开派真祖。 “至于我要传你的真武荡魔之道,则是三丰祖师游历天下时另得机遇,由真武大帝遗世法身亲传道统。” 程心瞻只听着这些话,便觉得振聋发聩,口干舌燥。 天真道长继续说,“不过三丰祖师自知当世内丹道与楼观道是显教,真武法脉式微,而天下魔道猖獗,屡禁不绝,为祸人间,所以在甲子荡魔后,便在荆楚武当山创立武当派,以真武大帝为主奉,宣扬荡魔真意,庇佑人间。” 程心瞻轻轻点头,暗道原来如此。 而此时,天真道长话锋一转,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不过自从三丰祖师飞升后,武当山似乎就忘了何为‘武当’,门下弟子服丹摄气,结楼观星,自诩山上神仙,只管逍遥长生,不管人间福祉。而掌教长老们更是沉迷于俗明皇室的累世加封,屡屡出入金陵,人前显圣,谁还记得荡魔真意?!谁还记得三丰祖师飞升前的警训?!” 程心瞻沉默,并若有所思。 其实这个现象,不是武当山独有,三丰祖师甲子荡魔成名,祖天师在蜀中诛杀鬼帅成名,许祖在海外斩水妖成名,吕祖在江淮一带斩杀恶蛟,萨祖巡视天下城隍,见作恶者以雷火焚其庙,凡此种种,各家祖师都有降妖除魔之志,也都有降妖除魔之举,只是一旦祖师飞升,后人能贯彻其志的,便是少有了。 人走志衰,如何能破? 唯有驻世长留而已! 天真道人不知,他的一番诉苦,却是更坚定了程心瞻内心的志向。 “贫道在武当山越待越不是滋味,实在受不了那个鸟气,两百多年前便离开武当,来到湘西自建真武观,除魔卫道。” 程心瞻听的心中激荡,正是如此! 除魔!卫道! 缺一不可! 他心里激动,便向天真道人袒露心迹,说起自己先后游历南荒、西海、东海之事,更是在东海归来后坚定了自己的精卫之志,甚至不待二境圆满,只为跻身三境,早日为荡魔尽力。 “哈哈哈哈——” 天真道长大笑,他许多年没有这样开怀大笑了。 “好个精卫!” 他大赞,恨不得立即就将一身修为倾囊相授才好。 天真道人是性情中人,被程心瞻这么一吐露心迹,内心也是久久不能平静,缓合好半晌后,也说起了自己过往的经历,其中重点提到了另一份纯阳法脉传承的来源, “贫道出走武当山后,沿汉江一路南下,到了岳阳,登过岳阳楼,再入洞庭湖,观赏湖景。真是时也命也,福随缘来,贫道在湖心君山观摩吕祖度柳的仙迹遗址,竟不成想心灵福至,堪破了吕祖度柳时留下的谜语,得观《太乙金华宗旨》原文,遂通纯阳之道,得法后,便沿沅江溯源,来到湘西建观。” 程心瞻听着也是大为感叹,闻师真是福缘深厚了,被三丰祖师养在身边,又得吕祖传承,这是何等机缘? 三丰祖师与吕祖都是养生大家,同修真武与纯阳,也难怪以喝退曹烬的境界年岁,却仍旧是童子之身了。 天真道长这时笑着说,“真武荡魔,纯阳破邪,所以贫道这辈子所求,也就是如何将两者融会贯通而已。” 程心瞻拱拱手,“唯愿闻师得偿所愿。” 天真道长笑笑,“难啊,难啊,不过方才看到心瞻的阳剑鸡魄,倒是让贫道想起一桩旧事。” “哦?不知闻师所言何事?” 程心瞻有些好奇,什么事还能和「桃都」扯上联系? “有好些年了,当时贫道在苗疆诛魔,曾路过一个凡人苗寨,这个寨子里养鸡,而且养的极好,贫道竟从这些家禽里看到了一丝纯阳味道,便留下暂住,观摩这阳禽。 “时间久了,贫道还真有所收获,为了答谢,贫道便把临摹公鸡的图画留给了寨民,以作辟邪镇魂之用,这画里便融有真武荡魔与纯阳破邪两道法意在里面,所以方才听到心瞻法术法宝发出的鸡鸣声,还觉得很是亲切呢。 “咦,心瞻这是怎么了?” 天真道长说着说着,忽然发现程心瞻脸色不对,两眼瞪得老大。 程心瞻神情异样,只觉得“缘”之一字,竟这般有趣,他道, “敢问闻师,闻师所居苗寨,可是苗东洪江之栗溪寨?闻师所居之屋,可是寨南高阁?闻师所绘之画,可是《红冠老爷镇宅图》?” 这下轮到天真道长瞪大了眼,“难不成?” 程心瞻笑着点头,“弟子亦曾在此寨停留,并观想阳禽神形,因此辟开心府!” 他还说,“先前南疆大乱,群魔北上,我警示此寨逃离,现在,那苗寨之人就在湘西一隐世苗寨中,更有一只红冠大公鸡成妖化形!” 天真道人抚掌大笑,“有趣!妙极!” 如此一来,又是救命之恩,又是同般志向,现在,还有这样的缘分在,两人顿觉更加亲近不少。 这旁话说了许多,天真道长终于开始言及正题, “三丰祖师曾说过,真武大帝号为九天荡魔祖师,是故天下修道人,但凡有荡魔之志者,皆可为真武信徒,所以他老人家云游天下时曾传了不少真武法统出去。 “贫道为祖师侍童,仿祖师故事,现将真武荡魔之法传授于你,并许你往后,见有此志之同道,观其心性,正直可担大任者,亦可传法。” 天真道长肃容道。 “弟子谨遵师意。” 程心瞻掷地有声。 “真武法脉,要细分的话可划为司北、玄水、敕镇和荡魔四道,今日我们只说荡魔之道,真武荡魔的精义在于‘以武止戈,当玄御极’,这也是武当山其名来源,说白话,是要打出个朗朗乾坤来。 “真武荡魔之法与其他攻伐法术最大的不同有两个,一个是近身体术,一个是动静相合。 “真武体术是既可对敌杀伐,又可强健体魄,动静结合是指一招一式暗合龟蛇之道,阴阳大义。” 天真道长指了指程心瞻,说道, “你被曹烬欺身,竟毫无还手之力,可想而知体术之差,这般身子,如何能承载荡魔之志。” 程心瞻羞臊低头,只道,“弟子惭愧。” “三丰祖师得真武传承后,将真武体术钻研吃透,并结合阴阳太极之道,创出太极拳与太极剑。此二法平日里自行修习,则是养生健体之术,杀魔对敌之时,便是无上攻伐妙法,现如今,贫道便将此二术传授给你。” 程心瞻闻言喜不自胜,洗耳恭听。 ———— 数月后,深秋。 此时秋风萧瑟,吹得湘西大山层林浸染,真武观院中的银杏也已经黄透。 据天真道长说,是先有的这株银杏,后有的真武观。 当初他在湘西大山里寻找建观之所,既要隐蔽僻静,又有风景如诗画,他找寻许久,最后是一眼相中了这株千年大银杏,并围着这株银杏建了真武观。 银杏树下,黄叶纷飞,有一少年道士持剑起舞,道士身轻如燕,手中长剑仿佛秋水。 他步履时快时慢,一时如灵蛇出洞,快步游走,一时又忽地放缓,仿佛老龟拨水。身姿一时翩然若惊飞的鸿雁,一时婉约若游动的蛟龙,徐徐急急,自有一番气度。 而手中长剑更是变化万千,一时如白驹过隙,一剑划过都看不清痕迹,一时又乱花迷人眼,纷飞成一团剑花。 他在漫天黄叶中游走,舞剑带起的劲气使得黄叶飘忽不定,像是一只只有灵的凤蝶。 等到他收剑站定,一旁观望的天真道长便抚掌赞叹, “心瞻,你真是不世出的天才,这才几个月功夫,你已经悟到真武太极剑的神髓了。” 此时,银杏树上有一只金丝雀正在啄食果子,亮丽的羽毛几乎与书上黄叶融为一体,它看着树下落叶,觉着有些奇怪。 院子里铺满了落叶,但是院子正中间一块圆圆的地却是很干净,仅有的一些落叶却是整整齐齐排成一个弯弯的线条,院子里说话的两个人便站在这个干净的圆里,一个在弯线的这头,一个在弯线的那头。 鸟儿自然不知道,这个圆叫太极,这两个人站立的地方叫阴阳眼。 程心瞻抱剑拱手,“全赖闻师教导。” 天真道长摆手,“又来这套,怎么说也改不了。” 程心瞻笑了笑,正要说话,却忽然脸色剧变。 天真道长一步跨出便来到程心瞻跟前,连问,“有何差错?” 程心瞻感受着黄庭宫内飞速朝着金丹靠近的劫云,只觉得无比的荒谬,他道, “闻师,我的金丹劫要来了。” ———— 第一更,发完写第二更,但今天不一定能写完发出,实在太晚了就凌晨后或明上午发。(我知道有些人不看“作者的话”,怕一直等,所以写在这,这段字不足200,不收费) 实在是硬挤出来时间写的,所以恳求月票。 (本章完) 非正文章021 3月初月票抽奖活动公告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书友们,加更的第二章今晚搞不定了,才写两千多字,熬不动了,眼皮打架,明天上午再发出来。 另外,今晚将会开始本书本年度第三次月票抽奖活动,活动时间为2025年3月1日0:01——2025年3月7日23:59,广大书友可以多投票抽取奖励。(舵主群3月也会有抽奖活动,能力之内的书友可以加群参与抽奖) 【活动奖品】 价值66零食礼包50份 月票超过6000张,每增加100张月票增加一份零食大礼包。 活动奖励发放方式会在群内进行说明。 【参与要求】 本次活动仅限于起点主站,在活动要求时间范围内进行投票。 【兑奖方式】 作者单章公布中奖月票编号,以月票序号、二维码以及个人主页截图核实兑奖。 月票序号查看方式:起点读书APP——我——月票——月票纪念册 注意:在兑奖前请勿把中奖票根分享至书友群或书友圈中,避免冒领。 【兑奖时间】 2025年3月8日开奖,2025年3月12日晚21:00截止领奖,逾期视为自动放弃领取奖励,注意领奖截止时间。 中奖信息将在书评区置顶公示至截止时间,请注意核对信息。领奖时进群联系兑奖管理员(兑奖管理均设有备注),核对月票序号、二维码及个人主页。 第一百九十三章 忽然劫至(补昨天许诺的加更)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以《太乙秘法》淬丹数月,令程心瞻的初劫提前了四年,他对这个数字很满意,因为毕竟是雷劫,是天之劫数,能用这种取巧的办法缩短四年已经颇为不易了。 但也只是四年啊! 距离自己第一次洗丹劫应该还有四十五年才是,为何会忽然劫至?! 程心瞻想不明白。 他是希望洗丹劫早点来,但并不想这劫来的这般早!这般突然! “来早了吗?早了多久?还有多久?” 天真道人急问。 程心瞻自己的脸色很不好看,但同时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天真道长的脸色如此凝重。 对了,天真道长只知道自己未曾洗丹,但却不曾细问过自己是何时结的丹。 他苦笑一声,“早了,弟子年初才结丹,早来了四十五年。” 而对于最后一个问题,他内视自观,此刻在黄庭之中,劫云已经将金丹全部笼罩了,他抬头看了看天,道, “已经来了。” 天真道人手一抖,随即顺着程心瞻的目光望向天空。 秋日晴空,天高气爽,万里无云,但此时,在真武观的上空,准确的说是在程心瞻的上空,丝丝缕缕的黄色劫气缓缓从虚空里冒出来,逐渐凝结成云。 天真道长在三境都几百年了,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又惊又喜。 惊的是程心瞻竟然结丹还不到一年! 但看其法力的浑厚程度与对道术的理解,分明像是浸淫金丹多年的老手! 同时他更惊诧于洗丹劫竟会提前这么久降临,他当然明白一个劫数早来四十五年这意味着什么,这大概率意味着渡劫之宝还没有炼制好、渡劫之地还没有确定下来、护劫之人没有定好亦或是不在自己的身边。 如果这三样没有准备好,那渡劫的风险是极大的。 但同时,他也感到大喜过望,这孩子的初洗劫云竟然就是黄云! 劫云分五品,为紫、黄、青、白、铅,五品劫云中黄品排第二,这实在罕见。 一般说来,初洗前金丹缺漏较多,离圆满还有不少差距,所以初洗多见白品劫云,这种雷劫的名字前会冠以“白洞”两个字。 初洗对金丹品质的提升是极大的,所以只要初洗准备好,没有留下什么暗伤,那二洗三洗通常会是青品劫云,这种雷劫的名字前会冠以“青云”两个字,前三劫也统称首三劫,天下三境,绝大多数止步于此。 三洗之后,金丹品质更上一层楼,所以四洗到六洗一般会是黄品劫云,这就十分难得一见了,这种雷劫的名字前会冠以“黄天”两个字,这三劫,也习惯上被称作中三劫。 能渡中三劫的,往往是一地豪强,占据一块山头就可以称宗道祖了,亦或是大教长老,是顶梁柱般的人物。 六洗过后,金丹熠熠生辉,几乎无漏,只待极尽圆满,所以七洗到九洗则会出现紫品劫云,那这种雷劫的名字前就会冠以“紫霄”两个字,这三劫,又叫上三劫,能渡上三劫的,那是稀缺中的稀缺。 至于铅色劫云,则多见于血煞孽障深重的魔道修士,雷劫的威力也极强,那不是冲着洗炼精粹去的,那是冲着炼杀灭形去的,所以这种雷劫的名字前会冠以“铅霾”两个字。 如果魔头渡劫后不知悔改,仍旧犯杀孽不止,那劫云品色也不会改成白青黄紫,只要杀孽在,就会一直降下铅云。 也正是因为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所以魔道高修是比较少的,但同时这也意味着,能从铅云里活下来的魔道,本事也定然不会差了。 而令天真道长没有想到的是,程心瞻的初洗劫云就是黄品,这意味着程心瞻未经劫雷洗炼的金丹品色已经相当于一般人的四洗或是六洗了,那这样一来,硬抗初洗劫,倒也不是没可能。 “挡劫之宝可曾准备过?” 天真道长还是问了一句。 程心瞻摇摇头,“算,也不算吧,没有专门准备过,但也有两件可充当挡劫之宝。” 毕竟哪有刚结丹就准备挡劫之宝的,而且挡劫之宝必须精心炼制长久温养,使其沾染上自己的气息才成,自己结丹还不到一年呢。不过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一直在身上温养着的上清箓和绛紫替命镜应该也能起到挡劫的作用。 天真道长听这话心便悬起来,也不知有多大把握,随即,他似是忽然想起来什么,急得一跺脚,骂道, “能让天劫提前这么久来的,定是龙咒,定是那曹烬下的咒!我说那天他怎么痛快放人,原来是在这里使绊子!还是不对,他怎能在数千里外下咒?还是这么引发天劫的密咒?” 然后,他又猛抬头看向程心瞻,“你有精血发肤落他手里了?” 程心瞻摇摇头,“弟子不知。” 那天曹烬与自己贴身搏斗,他速度那般快,又游刃有余,自己疲于抵挡,还真未曾留心那魔蛟有没有趁机取自己的毛发。 不过现在顾不上那些了,他弯腰道,“闻师,您还是抓紧时间离开吧!” 程心瞻虽然未曾度过天劫,但也知道常识,天劫无法代受,更无法被他人拦挡,是直接冲着渡劫人来的,而且渡劫时若有他人在场,雷劫威力只会更大,更难渡。 而闯入他人劫云之下的人,则会惹怒劫云,降下灭杀神雷。 天真道人此刻也没得法子了,只能速速离开,离开前他从怀里掏出一物塞进程心瞻手里,说道, “这是吊命的丹药,也不知能不能管用,你先拿着,你就在此处渡劫,贫道来做你的护劫人,你只管放心!” 好在真武观本就是极为隐秘僻静之地,方圆百里内都是原始林莽,无人在此,倒是不用一一去请人离开让地了,作为渡劫之地是勉强合适,就是经此一役后,传说中真武观的位置估计就得广为世人所知了。 另外这附近修行的山妖水怪已经察觉到不对了,根本不用天真道长驱逐,纷纷朝着远离真武观的方向飞逃,惊起阵阵飞鸟。 而真武道长口中的护劫人是非渡劫人极亲近者不可为之,责任重大。 渡洗丹劫是要外祭金丹与元神的,护劫人除了要防备有人故意或是无意靠近导致雷劫威力增大,还得防备突来的暗箭伤了渡劫人。 有时候,这种突然而来的暗箭是没理由的,有人就是看不惯你渡劫,就是不想让你成功,这无关仇家恩怨,只关人心险恶。 程心瞻收起丹药,目送天真道人离去,此时再看看头顶,劫云已然成形了,足有数十亩宽广,那明黄色在万里晴空中是那般显眼。 程心瞻长叹一声,随即脚一蹬地,拔地而起,这是洗丹劫,逃不过的,仓促渡劫,还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是。 不过程心瞻也不至于心气俱丧,自己的魂魄坚韧非常,自己的金丹已经经过雷霆淬炼,肉身之前因为窍穴并未开全,是要差一些,但是最近几个月修行真武体术,又结实了不少,所以并非全无把握。 只是不知自己的初次洗丹劫,会有多少道雷劫降下呢? “轰隆隆———” 劫云中,开始滋生雷霆,劫雷特有的低沉声碾滚在湘西群山山头,声震四野。 湘西广袤,光是一片劫云无法引起他人注意,即便是晴空霹雳,大家也是见怪不怪,但是这陡然响起的劫雷之音,凡是金丹一洗往上的,可就都听出来了。 ———— 酉水下游,湘西境内。 武陵水帮一支商队正在顺江而下,水陆通衢大会结束,水帮这次又是赚的盆满钵满。 商队领头的饮江蟾一跳就有十来丈远,巨蟾头顶上,商队头领石不语一动不动,巨蟾起落引发的震荡一点也影响不了他。 这支商队春时从施州最北部出发,年中时路过土龙山,随后顺着酉水进入湘西,等到达湘西与南荒的交界,差不多就是冰雪消融的时候了,这支商队便会掉头,再从南往北走。 年复一年,年年如此。 这样的商队武陵水帮大大小小还有许多,武陵水帮也就是在这样年复一年的走商中逐渐壮大起来的,武陵山中的散修小宗,也就是依靠着这样的水帮陆帮生存发展,两者早已离不开彼此了。 石不语作为水帮的二当家,又是二洗的修为,在武陵山区也是名头响亮,是修行的好手,也是做生意的好手。 这次行商,加上十年一度的水陆通衢大会交易,都还很顺利,也让他赚的盆满钵满,商队负山鳖和饮江蟾背上满满当当的货物与金银就是明证。 不过这里面唯一让他感觉有些刺挠的就是那两个年轻道士,着实把自己吓了一跳,还迫使自己坏了规矩把货物来源都透露出去了。 其实兜售大派子弟的东西对于自己来讲不是头一次,龙虎山弟子的法剑自己都曾卖过,那又如何呢,黑灯瞎火,只要货一离手,那是抵死不认的。 这次就是太明目张胆了一些,拿出来竞价叫拍了,往后这种事还是不能干,要小心些。 不过那两个道士也是真厉害呀! 水陆通衢大会还没结束,石不语就听说了,失魂涧没啦! 彻彻底底没了,许多人都去看过,那涧里堆满了碎石,顶上都被打出了个大窟窿,涧里的青雾和猛鬼全都不见了。 侥幸逃出来的失魂涧余孽全都改头换面了,生怕被人找上门来,不过据这些活下来的透露风声,那两个道士分别来自三清山和万寿宫,一个叫程心瞻,一个叫沈照冥。 南北魁星是他们,之前死在苗疆的杨玄蜡也是他们干的,一身道法可谓是通天彻地,与同境魔道是不可同日而语,一个是皓月,一个是萤火。 问题是,这两个道士都还没渡过雷劫呢! 怎么就这般厉害?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山沟里躲躲藏藏数月的白无常还是被仇家找到了,被十数人分嚼而死,骨头架子都被拆散分了,至于给自己《净明三劫指》的覃天纵,听说是尸骨无存。 所以石不语一直有些庆幸自己那天很是配合,不曾托大拿乔。 “轰隆隆——” 低沉的雷声在酉水两岸回荡,石不语猛地睁开眼。 谁在渡劫? 他从饮江蟾头顶一跃而起,当空悬立,朝雷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这一瞧,石不语便瞪大了眼。 黄品劫云! 竟然是黄品劫云! 湘西境内谁在渡中三劫? 是三王庙的哪一位?是万尸林主人?还是那位真武观主? 劫云离这并不算很远,他穷尽目力仔细去瞧那云下的人影,等到他真看清晰了,这眼皮子便不由一抖。 怎么会是那个煞星! 上次见面观其气息灵机,不曾见到有劫意在身呀! 同为金丹,要说让自己分辨一洗和二洗,实话说以自己的目力不一定能看的出来,但洗与未洗,身上有没有那股子劫雷的味,自己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这是那煞星的初洗劫! 初洗就是黄品! 石不语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下意识转动着手上的石珠,心想着等雷劫过去,自己要备一份怎样的礼送过去才算合适? 在这一刻,不光是石不语,还有水帮的其他头领,陆帮的,三王庙的,万尸林的,湘西境内但凡是金丹一洗境界往上的,都被这雷声惊到,纷纷飞升来到高空处去看那劫云。 他们都看见了那片黄云,也都看见了云下那道年轻的身影。 有些人曾远观过失魂涧之战,所以认出来了,并惊诧于其劫云品相之高。 更多的人并不认得程心瞻,还在猜测着这个面生年轻人的来历,毕竟,在湘西,一个渡中三劫的人,已经可以改变某些局势了,这要是个散修,那就更有意思了。 湘西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程心瞻的劫雷还在酝酿中,但从四面八方升起的围拢过来的人就已经在黄色劫云周边连成了一个圈。 这里面还有人在呼朋唤友,毕竟大家渡劫都是在荒无人烟之地,生怕被人瞧见,有些大教世宗还有专门渡劫的洞天秘境,就是怕人干扰,这在大庭广众之下渡劫的还真是少见。 此人渡的还是黄品劫,岂可不趁机观摩?仔细瞧瞧此人的渡劫手段,说是触类旁通也好,说是偷师学艺也好,只要能有一二收获,可用在自身的雷劫上,那就是白捡的天大好处! 当然,这里面也不是没人动过坏心思,只不过当这些人缓缓靠近后,却是见到了在那片黄云十里开外,还另有一个小小的如孩童般的身影,于是他们又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四章 黄天三九癸水雷劫(月初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程心瞻掐印,运转金丹,一颗明晃晃的丹丸便从他天灵处飞出。 这枚金丹呈现炽白色,像是炎夏正午的太阳,白得透出金光来,教人无法直视。 金丹现世,伴随着虎啸龙吟,便是在滚滚雷音下,也听得分明。 围观众人统统变了脸色,这是什么品相的金丹? 许多人在看到金丹的第一眼就自行排除了这人是散修的可能。 也就是在金丹现世的时候,两道遁光自东方而来,一路风驰电掣,直奔劫云而去。 天真童子顿时警醒,那两道遁光的速度即便是他也感到胆战心惊,不过他未曾退却,手上已经掐起了玄武印,口中放话, “友人在此渡劫,来人止步!” 所有人都看见两道遁光过来,但是却未曾听见破空声,盖是因为他们飞来的遁速比虚空的震荡声还要快上许多。 从见到遁光过来,到遁光穿过外圈围观的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天真童子身后已经出现了玄龟螣蛇盘结法相。 “有劳道长护法了。” 这时,两道遁光已经在天真童子身前不远处站定,显露出身形来。 一位是白须银发、精神矍铄的老人,另一位虽说看面相也有些老态了,但是浓须密发乌黑发亮,看着还像是在壮年。 后者主动向天真童子行了一礼,口中道谢。 天真童子心中大为震惊,临近了,他自然能分辨出来,这两位都是四境大修士! 只是好在这两人气息悠长平和,身上散着道意清光,一看就知道是修行道门玄心正法的,不像是什么邪魔歪道,又是从东方急忙赶过来,他基本猜出来这两人来处了。 “董师,傅师,您两位怎么过来了?” 那么大动静,程心瞻自然也看到了。 董守仁看了一眼程心瞻,扔了一个丹瓶过去, “好生渡你的劫,其余的什么也不要管。” 程心瞻接过看了一眼,和方才闻师所赐一样,都是万一经不住雷劫用来锁丹吊命的东西。 外人能做的最多也就是这些了。 不过师门来人,程心瞻心中大定,也更有信心了些。 “贫道真武观闻天真,两位玄在有礼了。” 见程心瞻叫喊两人,天真童子自然也就确定了两人身份,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气,撤去法印,行了一礼。 董守仁和傅守真掐三清诀回礼, “三清山董守仁,闻道友有礼,实在谢过。” “闻道友有礼了,护法之恩,傅守真在此谢过。” 天真童子连摆手,“我和心瞻一见如故,护法不过应有之事。” 董守仁道,“道友仁义,且稍待片刻。” 天真童子示意请便。 董守仁和傅守真对视一眼,各自点头。 两人都是各自掐印,指抵眉心,随后,便有磅礴灵机从两人身上逸散出来,万里晴空风云变色,灵力浪潮如海上龙卷向四周蔓延,生生将离此地二十里处围观的众多金丹逼退到五十里开外。 而天真童子方才只是清扫了离劫云方圆十里内的生人活畜,现在,在两位四境的联袂施法下,方圆百里内的一切食气之生灵也全部被挪移到五十里之外。 紧接着,两点灵光从两位玄在眉心溢出,随后骤放光明,所有人都被强光所刺,闭上了双眼。 等到他们再睁开眼,便是骇然变色。 只见: 在劫云南边,一尊火光法相盘坐虚空,离地三十丈,法身八十一丈,法相为高道真形,赤面朱衣,双手置于腹前,掌托暖炉,脑后有焰火生成的镜轮,光耀四方。 非得是熟识道门神谱之人方能认出,此乃五方五老中的南方丹灵真老,赤帝大道君。 在劫云北边,一尊紫光法相盘坐虚空,离地三十丈,法身七十九丈,法相同为高道真形,紫面虬髯,一手搭于腿上,一手竖在胸前结印,脑后有电光结成的镜轮,光耀四方。 非得是熟识上古雷部枢机之人方能认出,此乃雷部二十四天君中第三位,陶元信陶天君,贵为雷部掌符使,总领五雷符命。 两尊神威法相面对而坐,将程心瞻护在中间。 丹灵真老法相启唇,法音如雷霆震动,蔓延四方, “轻慢诸位道友了,三清山在此赔罪,我家道种借湘西宝地渡劫,还请行个方便。” 方才敢怒不敢言,心生怨怼怒气的众人听闻法音后,不管心中如何想法,此刻面上都是极为恭谨,纷纷开口, “玄在多礼。” “理应如此。” ———— 不管外面何等动静,程心瞻都无暇他顾了,他此刻眼中只有雷劫。 劫雷在劫云中酝酿许久,雷声终于暂歇,程心瞻听得清楚,低沉的劫雷酝酿发生的声音一共响过了二十七次。 那这一次是三九雷劫了。 三九,是为有三波九次二十七道天雷降下。 雷霆酝酿发生完全,天地间形成了短暂的片刻宁静,宁静到程心瞻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声。 围观众人也是大气不出,紧盯着劫云。 终于,一道电光窜动,伴随着雷声炸响从劫云里显露出来。 一道粗壮如水缸的银电倾泻,仿佛高山飞瀑直流而下,仔细看能发现,银瀑周围的弧光泛着幽蓝的水色。 于是,程心瞻也就知道了自己的首劫: 黄天三九癸水雷劫。 这不出他的所料,他当然想过自己的首劫是什么,他想过好几个可能,癸水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天下百家法统万千修士的必经之路,这洗丹雷劫自然不是随意降下的,里面的门道讲究可多着。 但洗丹劫最大的宗旨只有一个,那就是让金丹更圆满。 程心瞻的金丹是阳土地煞和阴水天罡结成,但实话说来,尽管雨罡是祖师遗留,千年余韵,但跟地煞第一等的地肺玄黄气比起来还是差了一筹,所以总的来讲是煞强罡弱、地强天弱、土强水弱。 所以首劫降下癸水劫雷也就不出意外了,补强水意,水土交融,阴阳平衡。 都说第一道雷劫是最轻的,所以程心瞻没有使用任何手段,高高祭起金丹。 “嗞—嗞——” 雷霆轰然落下,浇灌到金丹之上,溅射无数电光。 劫雷不比寻常天雷,不是转瞬即逝。 劫云似雷池,雷霆如飞瀑,金丹如山石。 一息,两息,三息,十息。 雷池不竭,飞瀑不断,山石不移。 三十息后,周围人看着胆颤心惊,第一道雷劫就这般久,这小子是道身魔心不成? 而反观程心瞻自身感觉,其实还算尚可。 金丹历经数月雷霆淬炼,上面的雷篆印记还熠熠生辉,所以对这次天劫算不得惧怕,天劫落下时,也不曾四处窜逃,出了洋相。 金丹凝实,被劫雷洗炼没有丝毫崩解的迹象。 至于程心瞻自身,还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内景世界轰鸣,仿佛地震天倾,四肢百骸似被雷车反复碾压,又似针扎铁凿,耳中敲锣,是万般难受。 ——不过,如果在扛痛这件事上也要分个高低上下的话,那程心瞻扛痛的本事和他的修道天赋一样高。 金丹当空承雷,程心瞻不动如山。 雷鸣声中,渐闻虎啸。 直至五十息,就在程心瞻全身酥麻难当,即便是他也要难以自持战栗抖动时,这第一道雷劫终于结束了。 但是仅仅只是间隔了十息,第二道雷霆猝然降下! 轰—— 金丹被击沉数尺,程心瞻身子也猛地一抖。 他紧紧握住了拳头,这第一道雷劫仿佛只是一个开胃菜,其威力简直不可与第二道雷劫同日而语! 上一息他还在想着渡这第一道雷劫颇为轻松,但下一刻就雷劫就给了他当头棒喝。 他仿佛置身于冰河之中,一股极为阴寒的感觉将他包裹,仿佛连他的思绪都要给冻住。与此同时,河里仿佛有无数冰,这些冰极冷,但又坚硬如铁,在往自己身上冲刷撞击,这些铁一样的冰,仿佛无视了血肉,直接往自己骨头上敲! 程心瞻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彻底打蒙,几乎陷入万劫不复的沉沦之境,不过好在他有龙虎山钤印的不堪经历,第一时间就燃起纯阳神火牢守心关,任凭阴寒侵蚀,铁冰击骨。 他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金丹如何,直到那刺骨的阴寒如潮水般退去。 他的意识逐渐恢复清明。 他去看金丹。 金丹依旧在,只是当空瑟瑟发抖,表面还覆着一层厚厚的清冷白霜。 不过雷劫没有给他太多的喘息之机,约在三十息后,第三道雷劫落下。 程心瞻再也不敢托大,当即祭出水行法剑「天一生水」顶在金丹之前,想要用法剑摄食雷霆,同时让天劫淬炼法剑,另外,他手里捏着上清箓,一旦法剑摄食雷霆不足,他便以上清箓顶上。 「天一生水」经程心瞻蕴养多年,早已沾染他的气息,所以雷劫并没有闪躲,而是顺着既有轨迹落下来。 嗞—— 法剑在程心瞻的御使下大放光芒,饮食雷霆,让程心瞻提起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不过法剑摄食的雷霆显然没有天劫倾泻来的多,在浇灌法剑的同时,雷劫顺着剑身流淌,继续往金丹上浇灌。 但程心瞻并没有立即用上清箓抵挡,漏下的雷霆比初出劫云时少了一半,他认为金丹应该可以承受了,这到底是洗丹劫,每一道雷霆上都含着劫运和法意,要是全部被遮挡了去,洗丹就没有意义了。 见雷霆劈落,方才被打害怕的金丹想要躲闪,可是这是洗丹劫,金丹能躲到哪里去,雷霆落下,又是彻骨的阴寒袭来,但这次程心瞻早有准备,以神火覆魂,阳火烧身,总算没那么不堪忍受了。 程心瞻的金丹极富灵性,若把雷霆比作溪流,金丹就像水里的一尾鲤鱼,总想跳出水面,但是这道雷霆溪流却是会动的,无论金丹往哪跳,雷霆总能追上,把金丹再次笼罩。 程心瞻看着觉得有些丢人,但他却不知旁观者有多少人艳羡这金丹的灵动。 金丹越是有灵,道胎便越易孕育。 第三道雷劫平安无事度过,第四道雷劫紧随其后。 不过就在第四道雷劫接近尾声时,水剑也趋于饱和了,法剑被雷光萦绕,发出哀鸣。 程心瞻心知法剑已经在裂解的边缘,此时收手,往后借劫雷好生蕴养,足以使这把法剑脱胎换骨,但此刻却是不易过多煎迫,正所谓盈满则亏。 他收起水剑,雷霆又猝然变粗,惊的金丹上下跳脱。 好在第四道雷劫很快过去。 而法剑可以摄取劫雷,这让程心瞻心中稍作安定,毕竟,这样的法剑他还有五把。 只是这些法剑是他的攻伐利器,并非是特炼的挡劫宝器,「天一生水」与水雷亲和,但这也只扛了还不到两道雷劫,后面还有二十余道,又该如何抵挡? 他一边抵挡着现有的雷劫,一边思忖着后续的应对之法。 等到第五道雷劫落下,程心瞻祭起了「高真」。 「高真」到底是雷道法剑,又跟随程心瞻多年,不知接引过多少雷霆,所以此时劫雷落下,「高真」的表现反而是最好的,在程心瞻的御使之下像是一个大坝一样,截留雷霆,大口吞饮,控制着剑身下游的雷霆刚好在金丹的承受范围之内。 而程心瞻见到「高真」如此表现,顿时又起了别的心思: 开紫阙,炼元神。 开辟紫阙自然是好处多多。 所谓:黄庭养气,绛宫养精,紫阙养神。 无论兽挖穴、鸟筑巢、人建庐,都知道把居住之地做得宽敞明亮,伸得开手脚,做事才方便。 而紫阙未开之前,还有个别称,叫“泥丸宫”。 泥丸之宫,挤着三魂七魄,又如何能把“神”养的好? 不打破泥丸壁垒,让外界自然大天地的日月精华透进来,这“神”如何能养的茁壮? 但是这泥丸之宫在周身百窍中又最是神秘,要说虚无,它是三魂七魄的安身立命之所,要说真实,它是百窍中唯一一个连天地灵气都探寻不到的地方。 也正是因为灵气无法触及,所以如何开辟紫阙就成了一个大难题。 不过好在程心瞻没有生在先辈们筚路蓝缕的问道求索时期,无数前人良师已经给他指了一条开辟紫阙的明路: 介于虚实之间又主导生死幻灭的劫雷就可以开辟紫阙。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五章 劫雷开阙,蛟龙起坛(月初求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用劫雷开辟紫阙,是一条可行之路,但也是一条兵行险着之路。 金丹是以黄庭为炉,以罡煞为药,以五行法力为火,熬炼锻打凝成,成浑元无漏之真形,求金刚不坏之真意。 君不见,即便是这样炼成的金丹也是在洗丹劫下瑟瑟发抖,稍有不慎便是分崩离析,更何况是脑中泥丸宫? 雷霆入脑,若是真出了差池,轻则魂魄动荡,重则魂飞魄散。 所以这条路,是一条明路,也是一条险路。 这世上便有许多人不想冒险,以其他秘法开紫阙,或是等熟悉了劫雷,备足了挡劫之宝,待到二洗三洗再来开紫阙。 不过时不我待,今有八臂龙王送我机缘,使雷劫提前了四十五年,又岂能辜负人家美意? 程心瞻心中这般想着。 不过他心里还有一个顾虑,如此大庭广众…… 随即他的目光从劫雷上挪开,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劫云四周早已被两位高师以秘法遮掩,混混沌沌,如纱如雾。 程心瞻哑然失笑,是了,自己能想到的这两位高师又怎么想不到? 于是他全无顾虑。 他飞身来到「高真」之侧,电光把他的面庞照的仿佛玉人。 他心中动念,三魂在紫阙中结「太乙混元丹胎雷火煅形秘法」中的引雷符咒,同时御使「高真」截雷分霆,洗炼金丹的同时分出一点雷光如水滴一般滴在他眉心。 劫雷触体,没入肌肤,雷霆天威和癸水阴寒同时加身,他惊的一颤,但他连疼都顾不上,意识全部归于内景世界中。 这劫雷在外是一滴雷光,但落到了内景世界里便是如龙如瀑,光耀天地。 紫阙现在内景世界里是一团小而凝实的紫色光团,像是一个紫色蚕丝织成的茧,三魂七魄现在就居住其中。 雷霆击落,顺势而为,从程心瞻眉心滴进,便直直打在那紫茧上。 先前程心瞻试过以五行灵气、以阴阳罡煞、以天雷巽风来冲击紫茧,但都是直接透过了那紫茧,唯有此时这劫雷,是实打实落到了紫茧上 天地震荡! 程心瞻的内景小天地像是发了一场地龙翻身,宫殿晃荡,星团移位。 程心瞻不惊反喜,有用便成! 他能决定引劫雷入体,自然早有准备,一声令下,炳灵太子出山,稳定地基,随后东王木公离岛,生木撑天,这两位内景神出手,动荡便消弭了大半。 随后便是星官化阳星,月神化阴星,麒麟化金星,遂天地重归安宁。 此时再看那紫茧,似是膨大了两分,又似乎没什么变化。 不过没关系,再来便是。 接下来是一次两滴,三滴、五滴、十滴,最后连成一条光线,连通着法剑与紫茧。 等到第五道雷霆过去,便又是第六道、第七道、第八道。 第八道雷霆过半时,「高真」开始鸣啸,这是到了极限。 但同时,此刻的紫茧也已经膨大到了起初的五十倍。 紫茧之中,先天阳性的三魂均掐引雷咒,在晃荡的紫茧中不动如山,先天阴性的七魄则是恐惧于雷霆,被这个阵仗吓得瑟瑟发抖,挤躲在一边。 而程心瞻能感觉到开辟紫阙已经到了千钧一发之际,所以他不曾收回雷剑,使其强撑截雷,这个时候要是改换器物,导致分霆有差,过多劫雷冲击紫茧,那到时候就不是开阙,而是毁阙了。 「高真」哀嚎,程心瞻心中也是焚急。 不过就在这时,那颗明晃晃的金丹似乎是察觉到了主人的心急,一改对劫雷的畏怯,忽然飞腾直上,一跃来到了「高真」上面,引雷淬炼自身的同时自行去充当截雷的角色了! 程心瞻大喜。 好金丹! 金丹一直坚持到第九道雷劫接近尾声,这时,程心瞻内景小天地里忽然发出一声轻响。 仿佛鸡蛋壳裂开的声音。 膨大的紫茧骤然炸开,发出照彻内景世界的紫光,随后,紫光又迅速凝缩回去,凝成了一座紫楹光桷的玉宇琼楼,高悬于内景世界的最上空。 心府开而成光明宫,肾府开而成广寒宫,肺府开而成皇陵地宫,肝府开而成海上碧岛,脾府开而成逶迤群山,除此之外更有黄庭明炉,绛宫赤床,此刻紫茧成府,泥丸化阙,又怎能没有一番异象显化? 只见那紫阙居九霄之高,临雷宫之上,左下为丹阳大殿,右下为碧阴神宫,上应三垣列宿,下贯重楼玄关。其形若垂天之紫云结为琼阙,宫墙非金非玉,檐角悬七星宝铎,辄发清商之音。 阙中分作十层,空旷清冷,三魂七魄分层而居,比先前困挤在一点泥丸之中要好上太多,而且这次借着劫雷入体洞开紫阙的机缘,余下几个阴魄也全部化作真形: 紫阙第一层为尸狗居所,尸狗主司危告警,巡查辟邪,为「天狗」真形; 紫阙第二层为吞贼居所,吞贼主吞噬外邪,护佑肉身,为「陆吾」真形; 紫阙第三层为非毒居所,非毒主寻伤去毒,医疾治病,为「陵鱼」真形; 紫阙第四层为除秽居所,除秽主洁身排废,求净爽身,为「天禄」真形; 紫阙第五层为臭肺居所,臭肺主吐纳呼吸,纳精吐浊,为「洛龟」真形; 紫阙第六层为雀阴居所,雀阴主生精固肾,调和阴阳,为「委蛇」真形; 紫阙第七层为伏矢居所,伏矢主坐镇预警,未卜先知,为「九婴」真形,同时伏矢为七魄之长,总管其余六魄,辅佐命魂胎光调控肉身。 上三层为魂灵居所,三魂皆做人形,均是程心瞻之相貌: 命魂胎光居第八层,着青衣,面容和蔼仁善; 情魂幽精居第九层,着紫衣,面容不怒自威; 智魂爽灵居第十层,着白衣,面容明睿恬静。 另外可见在第十层中,爽灵盘坐,在其身侧堆放着金简玉书,爽灵口中念念有词,字字皆作金莲垂落,直到底层才消失,仿佛金瀑一般。 细看那些文字,分明是出自《长生胎元显神密旨》、《太乙金华宗旨》、《周天百窍内景经》、《阳火阴符真形图》、《广成敕虚随心咒》等一些程心瞻视作大道根基的修行经典。 而在紫阙之外,楼顶重檐之上,悬着一轮明镜,映照内景周天。 正是掌教纪和合所赐护身法宝「绛紫替命镜」。 这件宝镜本是紫阙元神之宝,有着玄奇的神效,但是程心瞻先前紫阙未开,元神未成,未曾祭炼完全,只能当作被动的护身法宝用以挡劫消灾,往后却是可以仔细祭炼一番了。 于此同时,程心瞻也看到,他绛宫中的寿轮又多了六十圈,新增一甲子寿元,余寿三百九十六年。 就在紫阙洞开之后,这第一波雷劫也终于过去。 程心瞻意识从内景世界中抽离,缓缓睁开眼。 硬抗第一波八、九两道雷劫的金丹同样感应到内景世界的变化,知晓大功告成,所以立马就躲到程心瞻身后,再也不肯直接面对劫雷了。 这第一波雷劫过去,程心瞻也算是有了一个喘息之机。 ———— 南荒,百蛮山,化龙洞。 这里是八臂龙王曹烬的洞府。 不过此时此刻,除了曹烬在此,他的身侧还有两人。 一个头戴金冠,身披白袍,但是有一个袖管是空空荡荡的。 另一个男子面如冠玉,剑眉入鬓,长发披散,着一件翡翠似的绿袍。 这赫然是绿袍老祖与辛辰子。 而在这三人面前,则是高高垒起的法坛。 这是一座三重法坛,通体由青金砌成,坛面上浮雕远古时天龙成群出行布雷降雨的图案,整座法坛外围当空悬浮着三百六十五枚雷击枣木制成的令箭,这些令箭围着法坛缓缓环绕,同时令箭上迸发雷霆,相互勾连。 在法坛的底层,东西南北四角各竖一支三丈六尺高的玄铁幡杆,幡面用金线绣满各类蛟龙,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四个方向摆着四尊叫不出名字来的狰狞雷兽石像。 中层法坛按五行方位陈列着五件法器:东方震木位放雷鼓,南方离火位朱笔,西方兑金位放银印,北方坎水位放净瓶,中央戊己土位镇着金铃。 最顶层上列着七盏青铜夔龙纹灯,灯座是蛟龙盘柱的形状,灯盏里不知放着什么灯芯,烧起的火是紫色的,而那里面充当灯油的,竟是鲜红的血! 在这七盏灯的正中间顶上,悬浮着一个由藤草编成的人偶,这人偶的脖子上被几根头发给缠住了,在其胸膛上还有用朱笔写着三个鲜红的字: 程心瞻。 此刻,七盏血灯在燃烧,人偶脖子上的头发也在燃烧,而整座法坛上的所有法器,雷击枣木令箭、八方幡旗雷兽、五方五行法器全部迸发出雷霆往人偶身上打。 “我竟是不知,我们家龙王还会远古龙族祈雷行咒的坛法。” 看着法坛上雷霆攒簇,绿袍老祖笑着说。 曹烬诚惶诚恐,“岂敢在大圣跟前称龙王,不过是外人瞎叫的。这坛法是偶得机缘学来,若是大圣瞧得上,待属下编好册子,即刻进献给大圣。” 绿袍老祖摆摆手,“叫龙王没什么不好,讨个好彩头,如今真龙稀少,你早日化龙,既能壮我龙族声势,也能壮我魔道威名,岂不是好事?而且坛法是你的机缘,自己留着便是,我要来做什么。” 随即,这位妖圣又伸手拍拍曹烬的臂膀, “不过以本圣眼光看,这种坛法本意应当是为一地祈晴雨的,你用在咒人上自然是威力极大,但是不可多施,恐折寿。” 绿袍老祖一番话,情深意切,曹烬听着已然是感激涕零了,躬身称是,长久不起。 一边的辛辰子看着一龙一蛟这般上亲下恭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打自己这位师尊化龙后,体内的道伤暗疾似乎全好了,不曾再发过一次疯。而且随着境界提升,好似心胸也宽广了许多,待人处事跟个名门正道一样,仿佛跟那位曾在暴怒之下生嚼掉自己一只臂膀的南派魔祖不是一个人了! 看看这些新投诚的,对老祖这般感恩戴德,他们哪里知道自己当年受过的苦?! “曹烬,你这坛法到底可有用?师尊前脚从海外归来,才入山便被你起坛的动静引过来,听完你解释后又给你放了真龙精血,要是不起作用,即便师尊不怪你,我也饶不了你!” 辛辰子心里不是滋味,嘴上自然就说不出好话。 原来,那七盏青铜夔龙灯里的灯油,竟然是绿袍老祖的精血! 曹烬心里对辛辰子暗暗鄙夷,一个四洗的金丹老狗,仗着过往的苦劳,被老祖强行点化结婴,也敢在这里朝自己犬吠,不过他脸上还是毕恭毕敬的,言语里带着奉承, “老祖放心,有大圣出手,坛法已然奏效!这还是得多亏了大圣境界高深,真龙精血纯粹。 “原本以我的手段,顶多是让那小子的雷劫早来个半甲子。不过属下从头到尾看着那小子和白无常交手,还亲自和他过过招,那小子法力深厚,结丹应该有多年了,离首洗的时间应该也近了,我这突然给他提了三十年,保证让他措手不及。 “而且,此子头发上的气机在离体后在逐渐减弱,属下也无法久拖。 “但是,这加上了大圣精血后,属下就敢笃定,雷劫必然会立即找上他,定叫他猝不及防,即便是不死于雷劫之下,也会伤其道基,毁其道途!” 曹烬信誓旦旦说。 辛辰子还想质疑找麻烦,这时却听绿袍老祖说, “不错,雷劫已经到了。” 绿袍老祖看着北方,仅凭着法坛上自身精血与雷霆气机的勾连,就找到了雷劫降下的位置,他的目光仿佛跨过了千里,落到了湘西大地上,而在那处劫雷降落之地,他也瞧见了董守仁和傅守真。 “那小子还在湘西。” 绿袍老祖说。 辛辰子眼里闪过凶光,“那还不算远,弟子这就安排人过去,趁机要了他的命,省的留下祸患。” 绿袍老祖摇头制止了他,“看来那小子在三清山的地位很高,现在,那里有两个四境的在给他护法,明面上立了法相,暗下里,连元婴道境都施展开了,便是你亲自去也讨不了好。” 辛辰子闻言一惊,两个四境? 那小子以未洗之境连杀杨玄蜡和白无常,令自己的八大金刚始终凑不齐,着实可恨。从实力和手段来看,天纵之才无疑,也定然是道门的宝贝疙瘩,也正因如此,所以老祖在听闻始末缘由后才选择出手赠血增强坛法。 但即便是这样,辛辰子也没想到那小子在外渡劫竟会引来两个四境替他护法,他在三清山里究竟什么地位? 此时此刻,绿袍老祖和辛辰子都没想到,被曹烬起坛引雷咒杀的程心瞻,就是当年紫火烂桃煞出世时,他们都曾亲眼见过的、当时还不着寸缕的程且清。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六章 濯丹炼神竟全功(5K字,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你感觉到没有?” 傅守真传音。 “嗯。” 董守仁回应,“是有南边的高境在窥探。” “十有八九是绿袍那个老泥鳅。” 傅守真道。 程心瞻渡第一波雷劫的功夫,天真童子已经把程心瞻在失魂涧诛魔、与曹烬交手再到随自己学真武体术的事都说完了。 三境往上的修士,要是赶时间以元神动念,那说起事来是极快的。 天真童子还说了自己的猜测,应该就是那个曹烬与心瞻近身交手时采了心瞻的肤发,回去就布坛兴法,施展了龙族的秘法,这才使得心瞻雷劫早来。 两人听了天真童子的说法,觉得是在理,但是还是有些不解,这毕竟是劫数,怎会提前这般久? 现在,两人感觉到有来自南方的五境窥探,倒是打消了两人的疑虑。 拿了肤发,花两个月起坛,龙族秘法,再加上一个五境真龙相助,倒真不是没可能做成这件事。 “这笔账自然要记着。” 董守仁说。 “但愿这孩子能因祸得福。” 傅守真看着程心瞻说。 ———— 程心瞻得了喘息,第二波雷劫也如约而至。 这次,他祭起了「桃都」。 方才的「天一生水」和「高真」是法剑,通过吞饮劫雷为金丹分担,显然「桃都」做不来这个事。「桃都」能做的,会做的,就只有以剑光斩灭雷霆。 程心瞻掐剑指,「桃都」便化作一道赤金的剑光逆冲之上,硬撼劫雷。 他倒要看看,这些年自己在阳殿里养「桃都」,把飞剑从有形炼到了无形,现在这天威滔滔的劫雷,能否再把飞剑从无形复返有形? 「桃都」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怕,便是劫雷当头照样敢试锋芒。 “轰!” 一个是癸水劫雷降世,一个是阳火剑光逆冲,两者相击便炸起漫天的灵光,虚空肉眼可见一圈灵力涟漪往外荡漾,凭空刮起飓风。 「桃都」化成的剑光被骤然击沉数十丈,连剑光都险些被击散。 看来这第二波雷劫比上第一波又强上不少。 而金丹看着雷霆推着剑光下沉,马上要一同打到自己身上,自然是吓了一跳,当即就跟着往下跑,同时金丹上面大放光明,准备硬抗劫雷。 不过等跑了一段路后,金丹发现预想的雷霆与剑光没有落到身上,这才止住了逃跑的行径。 此刻,在距离金丹不足三尺的地方,剑光硬生生稳住身形。 劫雷如瀑如浪,飞剑如石如礁,劫雷打在飞剑上,霆光四射。 泰半的劫雷被飞剑消磨击散,同时,劫雷如磨,磋磨着飞剑,这比什么养剑葫、砺剑石都要好用。 程心瞻同样没闲着,他以纯阳真意为墨,以虚空为纸,凌空画出一道又一道炼道法禁,打进那团剑光中。 他能以阴阳双殿为炉,罡煞为火,锻打飞剑,此刻,他当然能以天地为炉,以劫雷为火,再来精炼「桃都」。 而金丹在下面观望好一会,见飞剑不动如山,这便试探着缓缓靠近,躲到飞剑之下。 有飞剑直面劫雷,金丹沐浴着溅射落下的霆光,显得颇为轻松怡然。 第一道雷劫就这般过去,紧接着就是第二道,这次,飞剑分毫不动。 等到第二道雷劫过半时,飞剑动了,竟然是不降反升! 一直挨打可不是「桃都」的性格。 仿佛两条蛟龙角力,你来我往,时而飞剑挺进,时而劫雷下压,金丹时刻紧跟飞剑,也是上下沉浮。 等到第二道雷劫结束,飞剑已经上浮了一丈有余。 等到第三道劫雷结束,程心瞻眼里逐渐浮现出喜意,仔细看那团离散的剑光,在劫雷冲刷之下,赫然露出了一个赤金色的剑尖! 他能感受得到,这一点被劫雷活生生锻打出来的剑尖比「桃都」原本的剑尖还要锋锐! 「桃都」从来没让程心瞻失望过,此刻,他自然也要借着飞剑神威来把魂灵炼成元神! 何为元神? 夫元神者,造化之枢机也,炼三魂七魄成就混元真性,始开仙凡之悬隔。 道藏里说,人之命始于父母精血,在母胎中孕育,随后有一点先天祖炁在命胎中萌发,这是人之性。 人从母胎中诞生后,接触后天养分,命胎长大成人,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一一俱全,性炁则分化为三魂七魄,各司其职,于是人就能走能跳,能思能辨。 然而命实性虚,魂魄如风中烛火,虽存乎体内,终囿于形骸。 凡人尚可强身健体以壮命,但魂魄飘渺却是不可捉摸。 当凡人踏入修行之路后,就把对人之命的修行叫养生,把对人之性的修行叫养性。 这两者缺一不可,所以又叫性命双修。 不过真正说来,定调仙凡之差的,还得是修性。 修性就是修元神。 如何把魂魄修成元神,各家各派的炼法都不一样,由此还诞生了一个专修元神的法统,也就是元神道。 他们认为命都可以不必修,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修性上,以元神飞升。 也即所谓:元神出游驾九龙,上穷碧落下黄泉。 元神道宣扬:凡胎未脱者,纵有移山倒海之能,也只是一介守尸鬼罢了。而得证元神者,虽弃肉身皮囊,犹存浩荡真灵,离形而去后,以元神游八极而御六气,可谓大逍遥。 元神道自古以来仙人出了不少,其法统教义自然有可取之处。不过对元神的注解和修炼有百家之言、万般法门,这元神道也不过其中之一罢了。 所谓有形之物谓之阴,无形之物谓之阳,是故命阴性阳,所以元神也叫阳神。 然而阴阳无限可分,在阴命之中,血有形为阴,气无形为阳,阴血里又以心血为阳,肾血为阴。同样的,阳性也可分,也即为阳魂阴魄。 各家各派对元神的修炼差异就在这阴阳取舍上。 元神道要舍弃阴身,只留阳性,把三魂七魄融为一体,成就元神。纯阳道虽然不舍弃肉身,但对阳性的修炼要更彻底些,把阴魄都给炼化掉,只留三魂合一,成就元神。 这两派是元神修炼的主流,很多人不愿意舍弃肉身,但还是参照元神道熔炼三魂七魄,很多人没有完善的纯阳法门,但也选择炼掉七魄。 因为这是积弱成强。 将魂魄的力量汇聚到一起,才能引发阳性的升华。 这带来的第一个好处就是在斗法的时候,可以借助强大的元神力量进行攻伐。同时,没了分散的三魂七魄,供敌人攻击的弱点也少了。 这世上有太多让人失魂落魄的法术法宝,要是将魂魄合炼成元神,原本可以单独对某一魂某一魄奏效的法术,现在需要面对的就是一个凝实的元神。 这自然是大有好处。 然而,程心瞻既不想修元神道,也不想修纯阳道,他更倾向于内丹道和存神道的教义。 人体如宝藏,如天地,一应气血、骨骸、器官、窍穴、魂魄等等,都有先天神性,都有后天功效,都对应着自然大天地,都有存在的意义,何必要去甲留乙,分割阴阳呢? 所以他的想法是:七魄与一应内景神均为将,掌肉身,归于阴;三魂为帅,统管性命,归于阳。而三魂各司其职,为先天之数,所以程心瞻不择、不去、不融。 是故:留存七魄分炼三魂,成就三道元神。 这就是程心瞻给自己选定的养性之路。 虽然如此一来,每道元神的力量势必比不上将魂魄熔炼为一体的,但凡事有得必有失,万事万物必然难以十全十美,这是程心瞻愿意承受的代价。 另外,自己有《长生胎元显神密旨》、《太乙金华宗旨》这样的养性宝典在,一路破境过来又几乎是都得了满寿,为什么不敢走出这样一条道呢? 将魂灵炼成元神,这里又有正奇许多法门,不再赘叙,程心瞻所选择的,和开紫阙一样,一条前人指明的大道、险道, 沐劫雷而成元神。 此刻,他一心二用,一边继续打出一道道灵禁飞入剑光之中精炼飞剑,同时驱使魂灵出窍。 三道魂灵,他首选幽精渡劫。 因为在修行早期,胎光不得离体,程心瞻屡屡以幽精和爽灵出窍御使竹身,所以此二魂要更加坚韧些。至于为何幽精,程心瞻是觉得如果自己必须要在智和情之间选一个作为性格主导,他希望是理智。 因为自己尚有大任。 所以幽精必须要打头阵。 董守仁和傅守真见到程心瞻的幽精之魂独自飞出,有些惊诧于这位后辈的选择,但是还是选择支持与尊重,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暗自加强了法力,隔绝外界的窥视。 幽精和金丹一样,并不直面劫雷,蹑到飞剑之下,沐浴着飞溅的霆光,以天劫之力,脱胎换骨。 魂灵被雷霆击中,那和金丹相比又是另一种苦楚了 如炭火入眼,如长针入耳,如黄连入口,仿佛脑子里开了水陆道场,乌泱泱的声音很吵,但是又听不清在说什么,时不时还闪过一些儿时的噩梦片段。 所有的痛苦汇到一起,直教人作呕。 程心瞻燃着神火,紧守意土,心中默默诵念《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劫雷轰隆作响,程心瞻诵经无声。 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 劫雷一道道落下,一些改变也在悄然发生。 炽白的金丹如今更加璀璨耀眼,有龙虎环绕飞旋。 金丹之上坐着一个小人,虚幻的魂灵已经变得凝实真切,小人脑后挂着一道金色的镜轮,现在,不敢再称幽精魂灵,应该称一声幽精元神了。 而为这两者遮风避雨的「桃都」飞剑,也已经彻底从无形剑光被锻炼复返到有形剑器。 剑器形制还是那么个形制,但是剑刃的颜色却是从赤红色转成了赤金色,此时在雷光照映下闪烁明光,极为耀眼。 如此一来,「桃都」先前断为三截留下的隐患也已经被彻底消弭了! 此时再看雷霆下的三物,可谓是: 剑之煌煌,赤电灼芒; 神之昭昭,无垢纯阳; 丹之熠熠,正午离光。 程心瞻心满意足,「桃都」虽然不语,但他也知道,飞剑硬扛六道劫雷,已经到了极限。 第六道雷劫结束,程心瞻先是收起了幽精元神,随后再收起飞剑「桃都」。 紧接着,他祭出「幽都」,又驱使爽灵离体淬炼。 「幽都」善于匿影藏形,刺骨灼血,现在直面雷霆,那表现和「桃都」比起来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只是勉强撑过了第七道雷劫。 不过「幽都」虽然比不上「桃都」养炼时间长、跟脚高,但是取材于程心瞻自身,又在阴殿里被罡煞淬炼,离从有形炼到无形也只是临门一脚了,如今被这一道劫雷捶打,也是顺利迈过了这个坎。 在第七道劫雷结束后,「幽都」猝然化作一道紫朱剑光,来去无踪,变化无形。 「幽都」已到极限,他将其收起。 等到第八道天劫来临,他将「火炼赤霄」和另外土、木、金三把法剑全部祭出,用于抵抗劫雷。 这四把法剑因为行属的关系,既不能水剑雷剑那样吞饮吸纳劫雷,也难以像阴阳飞剑那些击碎劫雷,只能以历久存贮的剑气与劫雷相抗。 等到第九道劫雷结束,这四把法剑的剑气也尽数耗空。但同时,四把法剑经过劫雷淬炼,其质地与灵性也是更上一层楼了。 另外,爽灵历经后三道劫雷的洗礼,也成功化作了元神。 至此,两波劫雷过去,除了「秋水」,程心瞻的剑器尽数出手,两道魂灵被炼成元神。 只待抗下最后一波,便是功德圆满。 但又该如何来抗? 留给程心瞻喘息和思虑的时间并不多,第三波劫雷这就来了。 这一次,程心瞻唤出了自己的竹身。 胎光魂灵入竹身之脑,龙虎金丹入竹身之腹。 竹身以身做伞,携着魂灵与金丹一同面对劫雷。 终究是明治山历代相传的镇山之宝,沐浴在劫雷之中,毫发无损,生生扛过了第三波的前四道劫雷。 最后,竹身的七窍都溢出雷光来,程心瞻知道,火候到了。 他爱惜竹身,将其收了起来。 等到第五道劫雷落下,程心瞻是换汤不换药,这次,他祭出了句曲山的镇山符宝,上清箓,并且是高居一品的太上天都箓。 神威荡魔霹雳真君入法箓,外显法相,还是元神入其脑,金丹入其腹,一同渡劫。 再次四道劫雷过去,程心瞻透过法相看符箓的真形,法箓已经被电光萦绕,也是到极限了。 这时候,胎光命魂也是化作了璀璨元神。 三九劫雷,只余最后一关。 这一次,程心瞻反而是什么也没祭起,出乎意料的,他连金丹都收了起来。 金丹、剑器、元神、竹身、符身,都趟过了劫雷,自己的肉身本躯又如何能不凑这个热闹呢? “轰!” 最后一道劫雷比之前的任何一道都要来的猛烈,毫无阻隔的直接打到程心瞻的肉身上。 历经金丹与元神受劫之苦后,肉身反而不显得有多么难以承受了。他的意识几乎是瞬间就从痛苦中抽离出来,继而投入到对劫雷的领悟上。 他修五雷法,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个体悟劫雷的机会呢? 随着他动念,荡魔霹雳真君、夏官水雷将军、秋官神雷将军齐齐动手,三座雷车以鼻窍、胆窍、印堂三处为始终,以心府为必经之地,在程心瞻的内景天地中奔驰着,电光血火交织,激荡不休。 劫雷如山洪一样注入体内,这一部分被三座雷车化作雷炁贮存在雷宅之中,还有一部分被送入黄庭,洗炼金丹。 这个过程足足持续了六十息,程心瞻体内是开天辟地似的热闹,但在董守仁和傅守真看来,这最后一道劫雷,也是声势最大的一道劫雷,引起的反响反而是最小的。 自家的好孩子只是当空悬立,任凭劫雷加身也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这么安然渡过了,仿佛只是清风拂面。 随后,在湘西大地上肆虐许久的滚滚雷声终于渐渐平息,电光逐渐收敛,明黄的劫云缓缓消散于虚空。 董守仁和傅守真构造的法阵遮掩了围观之人的目光,但这些看热闹的一个都没离去。 这里面有些人默默不语,认真观摩着四境法相;有些人交头接耳,猜测着渡劫人的身份;还有些人,就是想留下来看一看最后的结局,搞出这般大动静,究竟能不能渡过这雷劫? 随着雷声渐渐隐没,再看看那两道法相不动如山盘坐虚空,在场的也就都猜出来了,这人是成功洗丹了。 在湘西密林里洗丹,还劳累师门长辈前来护法,这定是临时仓促渡的劫,却还真让他渡过了! 众人脸上都浮现出赞叹的表情,心中则是想着等会上前恭贺,要以怎样的话头向两位四境玄在道喜才能不落俗套,要是能借机和三清山搭上线,那就更好了。 就在众人心猿意马之时,董守仁和傅守真也撤去了遮掩阵法以及自身法相,将程心瞻显露在众人视野之中,于是,众人便看见这个年轻道士负手吟道, “蟊贼送劫劫已消, 三九叠雷只作潮。 玉炉不惹凡尘垢, 笑看元神坐紫霄!”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七章 二十四年弹指(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明四百四十八年,二月廿二,清明。 豫章地界,广信府。 天还未亮,但道门圣地毓秀山今日注定热闹非凡。 不知从哪来的这么些人,山下的樟香镇是一房难求,许多人把马车停在镇子石道上,人就住在马车里,还有些拮据的,裹着席子搭着帐篷就坐在地上。 尤其是青瓦巷,墙脚下座无虚席。 至于来的晚的,只能扎营到镇子外面去。 月色朗朗,照清每个人的面容,就没有一个是真正睡着的。 大概是寅时,天是乌青色,这些人便开始收拾精神,准备启程。 青瓦巷是神仙府,这里的主人气度自然是不一样,一大早便开门送吃食,让大家填饱肚子再走。 无论是王孙公子还是渔农樵猎,都是千恩万谢接下了。 等填饱肚子,擦净了手,等到主人家应允,众人便井然有序的去摸青瓦巷各家门檐下挂着的门牌,这可是天大的好彩头。 至于巷子第一家的“云程发轫”门牌,倒是没人敢上手,都只是以目光灼灼看着。 “爹,再高些。” 一个看起来才八九岁的孩子,虎头虎脑的,被一个猎户抱起来,伸手去够门牌。 猎户应了应,把孩子踮起来。 “摸到了摸到了,爹放我下来吧。” 孩子摸到门牌,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猎户却是没有把孩子放下,抱在怀里就去了下一户。 “爹,你放我下来呀,咱走过去。” 猎户不听,只说一句,“抱着走快,多摸几家。” 猎户抱着孩子,在巷子人群中挤着走,脚步很稳健。 随后,自己又低低说一句, “爹多抱抱,万一真成仙了,那可抱不着了。” “爹,你说什么?” “没。” 猎户摇摇头,脚步更快了些。 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大家都开始往毓秀山走了,这对猎户父子也摸完了十七个门牌,跟上大部队,离开了镇子。 毓秀山今日封山,南坡山道上起了大雾,从各地赶来的人们汇聚在山脚下,就在金沙溪北岸候着,连着看热闹的,怕是有数万人。 猎户父子起得早,走得快,此时挤在靠近山道的地方,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片哗声。 “怎么了?” 猎户连问。 孩子耳朵灵光,听清楚了从前方传回来的杂音, “大家伙都在喊观主,真微道长,活神仙什么的。” 猎户哦了一声,他没听过,平日里都在打猎采药,没时间参禅访道,山里人,做的最多的也就是逢年过节去村口大树下的土地龛前拜拜。 “那是这个活神仙收徒弟吗?” 他问。 孩子又侧耳去听,却没听出什么门道来。 “人太多,就让孩子们登阶上来,早晨雾大,小心脚下,送的人不要跟着了,留在原地。” 这时候,一个清脆的女童声在众人耳边响起,这声音不大,却根本不受周围的嘈杂纷声影响,清晰的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这是神仙手段! 做父母的自然是舍不得,但入道求仙是几辈子也撞不上的运气,距离上次三清仙山收徒,都已经过去二十四年了。 那次,就收了樟香镇程神仙一个人,听樟香镇的人说,二十四年过去,程神仙一点没变。 神仙面容不改,但樟香镇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镇子还在制香,但镇民却不以此为生了,现在那都是富贵人家,管这个叫陶冶情操。当然,这也不妨碍樟香镇的香越卖越贵,乃至南昌府和金陵帝都都点名要这里产出的香。 镇民的主要进项是收租,这些年雨霖观的香火愈发鼎盛,真微老神仙活成了人瑞,道法精湛,画的护身符一符难求,前来进香参拜的人极多,不乏皇亲国戚,王侯将相。 雨霖观香火鼎盛更重要的原因自然在于其背后的三清仙山。 三清仙山少则数年,多则上百年,就会传出法旨到雨霖观,让其筹划寻灵童入山接受法考之事,过了法考,就能留在山里做神仙了。 最近一次就是二十四年前那次,那次进去了一百多号人,只留下程神仙一个人,但其余送还尘世的,都绘声绘色向外人诉说着仙山里面的风采。 什么驾云飞行,什么山一样大的巨蛇,什么五颜六色的云海,还有魂魄出窍这样的仙法。 三清山的收徒法考不曾断绝过,这样的仙家传说自然也不曾断绝,所以雨霖观香火愈发鼎盛。 但凡来雨霖观,多数都选择在山下的樟香镇歇脚,更有豪门贵族里一些一心向道问仙的,往往一住就是大半年,这樟香镇的人又没人卖祖宅,也无人敢逼迫,所以来的都得给租钱。 樟香镇的人不愁富贵,各个还延年益寿,老的都比其他人慢一些,平日里也未见什么灾病,大家都说这是沾了程神仙的仙气。 所以,一人得道,长生不老,鸡犬升天,这就是明证。 所以,当时隔二十三年后,在去年年末,雨霖观再次传出消息,要召徒进山法考时,整个广信府乃是豫章、庆州地界都轰动了。 最是让人欣喜若狂的,是这次进山的要求里,十六周岁以下这个条件没有变,但除了具备清灵气之外,丹青、音律、神记、不惊这四者优良者,也可以进山参与法考了。 于是,便有无数人家蜂拥而至。 猎户林家父子地处偏僻,是半个月前才从来到村子里治病布教的道士口中听说这个消息,苦耕猎户和丹青、音律、神记这三项自然没有关系,前两项是富贵人家才能触碰,而具备神记之能者,自然去读书做官去了,也不会在大山里谋生。 听那位道士说,不惊的意思是说孩子胆子大,魂魄稳固,打小就不会受到惊吓,动辄惊梦哭嚎之类。 林父一听,自家孩子好似就是不惊! 于是在布教道士的劝说下,这才有了林家父子一路紧赶慢赶,赶到了樟香镇。 所以此刻,这些包括林父在内的父母们再不舍,也得放开自己的孩子,流着泪催着他们走进大雾里,拾阶而上。 不过也有许多有见识的富贵人家好奇,清灵气这种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很好分辨,但像丹青、音律、神记、不惊这四样,又怎好分辩呢? 登上山阶的孩子足有四五千人,这还是广信府的道士们初筛了一遍的结果。 有些孩子笔都拿不稳,鬼画符一般的手艺,父母硬要说好丹青,得送给神仙看看,弄得道士们很是头疼。 主要是这次条件放的太宽泛了,所以即便是道士们筛了又筛,此刻能到山脚下的孩子们还是有这么多。 林丰年也走进白雾里。 雾很大,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清自己脚下的两三级台阶,林丰年想了想,好像自己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雾。 果然是仙山! 林丰年想要成仙,听说仙家能行云布雨,要是自己成了仙,要晴得晴,要雨得雨,那庄稼可就好了,自己就能给父母乡人完成年年都是丰年的愿望。 他听人说了,要进仙山法考得先进这座山上的道观,道观就在这山道的尽头,要是连这山道都走不上去,还谈什么成仙,什么丰年? 所以这个有些虎头虎脑的孩子就卯足了劲快步往上走。 ———— 往日人声鼎沸的观前广场空无一人, 真微老道在广场外沿的悬崖边上坐着,抚须大笑。 一个女童伺候在身后,给老道捶肩。 女童看着也就十二岁,一身彩色衣衫,大眼睛,圆圆脸,头发是金黄色的很是耀眼,像焰火一样,但偏偏被扎做了双丸子头,抵消了耀眼感,更显明媚可爱。 “恍如当年,恍如当年啊!” 老道看着山下盛况,放声大笑。 女童便问,“那观主当年有看出老爷跟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老道缓缓点头,“那是自然,云气何等姿仪,当时那一批人里,云气年纪稍长,那真是鹤立鸡群,见了山里仙家,也是不卑不亢,老道当时就看出来,是非他不可!” 女童捂嘴偷偷笑。 “囡囡,你说有几个人会走上这山道呀?” 老观主问。 “老爷开山收徒,肯定是想多些,所以才搞出这么大阵仗,他想能收五个以上才好,但依囡囡看,有两三个就不错了。” “哦?这是为何?” 女童笑眯了眼,“老爷又想多收人,又把幻阵做的这般难,哪能都如他的愿。” 老观主闻言大笑。 祖孙似的两人一边等有缘人登阶上来,一边说着闲话,女童总是能把老人逗得大笑。 过了一段时间,两人身边忽然刮过一阵风,等风散去,显露出一个人来。 这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身白衣,浓眉大眼,龙额隆鼻,很是英俊。 女童还不到青年胸膛高,但见到青年后,却是跳起来抓他的耳朵, “白龙乃!老爷要开山收徒你怎么这么晚才赶回来,你去湘西一来一回要很久吗?” 青年赶紧弯腰求饶,“见到了我那老大哥,他非拉着不让我走。” 女童想着有外人在还是给他留几分面子,鼻子里哼一声,便松开了手。 青年往白雾里瞧了一眼,看见孩子们都陷在幻境里了,大多都还站在山道的起始位置,就知道自己没来太晚。 老观主最近几个月就和这两个孩子张罗收徒的事,自然是熟识,于是同样的问题又来问他, “小乃,你说有几个人会走到这里来呀?” “我看呀,能有一两个就不错了。” “哦?为何?” 青年习惯性吸吸鼻子,“老爷把阵法做得太难了。” 他做出了和女童同样的回答。 “咦?” 不过刚说完,他自己就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 女童连问。 “你看阵法里面,有一个走的很快呀!” 白龙乃说。 女童便顺着青年的手指方向去看,眼瞳里闪过金色的光,随即脸上也浮现些许讶异, “是很快,他好像都没受到法阵的影响。” 听这两人言语,老观主好奇极了,但是他肉眼凡胎又看不出什么来,只好装出一副浑不为意老神在在的样子。 “呀,他一路走上来了!” 女童惊诧的说。 随即,老观主便见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娃儿从白雾里走了出来,这娃儿别的不说,身体倒是极好,这么长的山道一路这么走上来,竟然脸不红气不喘。 这孩子穿着粗布衣衫,有些黑,还有些壮实,一看就知道是农家娃儿,但是又属于那种被父母养的好,不曾饿肚子的那种。 这娃儿放眼望去,发现这山上人好少,只见到一个白胡子老头和一个大哥哥一个小姐姐朝自己看过来。 孩子胆子大,便问, “你们是神仙吗?” 女童笑着朝男孩招招手,“你过来。” 孩子走近,看了看三人,最后在老观主跟前扑通跪下, “拜见神仙师傅!” 三人大笑。 孩子则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观主把孩子扶起来,摸了摸圆滚滚的脑袋, “好孩子,你可拜错人喽!” 随后老观主又看向青年和女童,意思很明显: 你两不是说法阵很难么? 孩子不解。 女童这时候问,“你走过这白雾,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孩子想了想,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衣服,说道, “山里的雾是湿的,这里的雾是干的。” “还有呢?” 孩子以为这是神仙的考验,又使劲想了想,还却真是想不出了,摇了摇头。 女童和青年都很惊讶。 还真让老爷捡到宝了。 随后,几人继续等待,女童则是喋喋不休开始问起男孩的情况,她很好奇这孩子怎么做到的。 几人这么一等,便从日出等到了正午,终于有一个小女孩走了上来。 这女孩看着比女童还要大一些,和那个叫林丰年的男孩明显不一样,衣着富贵,浑身上下都挂着美玉宝珠,自个脸蛋也是粉雕玉琢的。 “妹妹过来!” 女童朝小女孩招手。 这女孩是女童和青年看着一路通过重重幻境考核走上来的,身具清灵气和过目不忘之能,即会丹青,又善音律,真是厉害。 “妹妹叫什么名字?” 女孩猜不透女童是同样通过考验上来的,还是是山中神仙,规规矩矩答了一声, “我叫朱漱玉。” 至此之后,直至日落,竟再也没有一个走出白雾的孩子。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八章 野火烧不尽(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武陵山区,湘西。 又是一年清明时节,正是水帮石二当家的商队从南往北折返的时候。 石二当家路子广,胆子大,他的商队总是能让人淘到想要的货物,这次往南走听说都深处到南荒一带了,就是不知道那边特有的「紫火烂桃煞」石二当家能不能弄点回来?那种瘴煞在武陵山定然好用。 沅江下游的修者翘首以盼着。 此刻,他们盼望着的石二当家商队也确实没有让他们失望,正在顺着沅江而下,负山鳖和饮江蟾上的货物堆积如山。 领头的饮江蟾头顶上,石二当家又拿出了他珍爱的茶具,招待着一个人。 这个人看着还不到三十岁,面容俊秀,生着一双凤眼,只因这一双凤眼,便把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疏狂。 男子一袭紫衣,看着很是惹眼,一派富贵公侯之相。他腰间别着一把长剑,这是一把银色的剑,剑格是莲花的形状,剑鞘上雕着鲤鱼。 于是远望着,他的衣衫就像是一片紫雾,衬托着一支白莲,显得白莲孤高,也显得这个人愈发神秘起来。 “初次相见,如何能收叶道长的礼?” 石不语看着紫衣男子递过来的锦盒连连摆手。 紫衣男子笑了笑, “石当家此话何意,听我心瞻道兄说,天下没有石当家不敢收的东西,怎么到我这就不能收了,莫不是看不上莲臣的礼?” 男子凤目撇来,竟让石不语在自家商队里也是心头一跳。 “哈哈,石当家听我说来,贫道的礼可不是瞎送的。” 这个叫做叶莲臣的男子又突然一笑, “石当家久在水路,我虽不知石当家修得什么功法,但我道门所说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久在水中定有阴气入体,石当家自己就没曾察觉到你眼底发黄,水毒显脸吗? “贫道这盒「朱芝烧灶丹」能拔除五脏中的阴毒但又不伤水元,一月一服,调理气血,不出半年,石当家再看看自己的脸色,定然大不相同。” 男子把手又往前送了送。 石不语先是被男子呛的不快,但是听说这丹的丹效后,又不禁心动,犹豫了几息后,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口中则道, “老石平日里也就收收山里的杂货,乡下山人,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这样的宝丹实乃厚礼,道长看看我这商队里可有什么瞧得上眼的,尽管拿去。” 叶莲臣摇摇头,随后又把身子前倾,似是有话要说。 石不语便也把身子凑近。 “石当家,你说我心瞻道兄和照冥道兄两人捣毁失魂涧而扬名湘西,你说我,能否以悬棺峡扬名呢?” “什么!” 石不语险些像饮江蟾一样跳起来,一脸骇然看着这个语出惊人的道士。 见此人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看着自己,石不语只觉得的手中的丹药有些烫手,他贴近叶莲臣,压低声音, “道长,你莫不是看老石我走商无趣,故意说这些话来逗弄我老石?” 叶莲臣不悦,眉头一皱, “怎么,这悬棺峡动不得吗?都说失魂涧与悬棺峡齐名,怎么我道兄就可以覆灭失魂涧,而石当家却觉着贫道是在说笑呢?” 石不语心中腹诽,人家程心瞻程道长是什么人物,一身阳法天克魂法,首次渡劫便是黄天三九劫,净明沈照冥的水法也是别开生面,这才险胜,你突然冒出来的叶莲臣又是什么人物? 石不语还真不信,三清山真随便出来一个人都是程道长一般的天骄。 不过这些话,石不语都是按下不表,他只是说, “叶道长,老石我不是不讲究的人物,你受程道长介绍过来,又赠我丹药,我便把话说明白了,有两个点,叶道长都说错了。” “哦?贫道洗耳恭听。” 叶莲臣不恼,反而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石不语认真道, “第一,悬棺峡和失魂涧不是一回事,只是因为在湘西魔道里,悬棺峡第一,失魂涧第二,余者比起这两家都差了一大截,所以尸魂两家常并列说,但实际上,这失魂涧比起悬棺峡,是又差了一大截。” “那这是为何?” 叶莲臣奇道。 石不语看着叶莲臣,缓缓道, “因为湘西的魂只是普通的魂,但湘西的尸绝对不是一般的尸。” 叶莲臣闻言一愣,随即缓缓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并道, “这个贫道也有所耳闻,那不知贫道说错的第二点又是什么呢?” 这次,石不语又换上了一副古怪莫名的神态,对叶莲臣说, “我说的这个,首先叶道长就不能告诉程道长和沈道长。” 叶莲臣虽然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但还是点头应下了, “石当家请说。” 石不语看着叶莲臣, “谁又告诉叶道长,失魂涧已经覆灭了呢?” 叶莲臣挑眉,这句话远比方才的第一点让他更为惊诧, “我等皆知,白无常已死,失魂涧已毁,门下弟子做鸟兽散,这怎么就不算覆灭呢?” 石不语闻言轻轻笑了笑,又反问, “程、沈两位道长,覆灭的不过是猛洞河失魂涧。” “哦?难不成湘西还有几个失魂涧?” 石不语摇摇头, “是,也不是,这么说吧,叶道长知不知道,在过往的上千年里,失魂涧被覆灭了多少次呢?” 叶莲臣好像有些听话明白了,脸色也变了,说道, “石当家不妨把话说的再明白些。” 石不语点点头,清清嗓子,这才说, “我水帮里都是武陵山土生土长的人,不似大派世家,但也是有传承在的,而且我敢说,咱水帮绝对算是武陵山里传承最久的帮派之一,所以有些事代代见证代代相传我们是清楚的。 “这失魂涧,现在这个是叫失魂涧,上一个是叫喊魂洞,再上一个是叫游魂山,被人灭了一次又一次,这名字是改了又改,那青雾也是生了散,散了生。 “但是每次间隔不到五十年,便会又有一个新的势力起来,与过往的如出一辙。就是不知道下一次青雾是在何地升起,下一个失魂涧又是叫什么名字了。” 叶莲臣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他稍作沉默,然后又问, “还请石当家指点一二。” 话都已经说的这份上了,石不语也不怕再挑明一些, “根本原因,湘西不是一个安生的地方,是魔道土壤。魔道,说起来法门不少,但真正充当大流的,也不过是魂、尸、血、毒、虫这几样,所以只要是魔道聚集的地方,修养魂炼魂的人,永远都不会消失。” 叶莲臣点点头。 石不语继续说, “而湘西的炼魂修士总是能集结成一方不小的势力而且从不曾有过断代,我想,叶道长也应该猜到了,这背后定是有人扶持。” 说到这里,石不语摇头叹息, “要真是铲除一家一派那么简单,那三王庙何必隐世不出,真武观主的剑又何苦几百年都没停下。” 叶莲臣沉声道,“那不知石当家的有何猜测?” 石不语微微一笑,“这个老石我是真不知道,老石只能猜测是传承久远的大宗,而论到传承久远的大宗,我想真要调查起来,三清山肯定要比我山中小帮更容易些。” 叶莲臣沉吟片刻,又递过去一瓶丹药, “方才石当家的说,魔道不过‘魂尸血毒虫’,贫道深以为然,我想在武陵之地,瘴气横生,毒虫无数,咱们水帮也定受其扰,贫道这里有一瓶解毒丹,很好用,是三清山不外传的密品。” 石不语心中又是一跳,心想着这个叶道士说话行事都有种咄咄逼人的味道,这和言行内敛的程道长差异颇大,但是每次言语和出手,又偏偏能挠到自己的心窝里。 他再次接过了丹瓶,似乎是略带些疑问的说, “三清大宗的丹药定然是好丹,像我们这些草根浮萍,摘些山里的草果混熬成药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事了,哪里懂什么炼丹呀! “可老石我却疑惑,失魂涧这种山沟里的魔道,竟也好炼丹,之前惹怒程、沈两位道长直接导致失魂涧覆灭的覃天纵就很喜欢炼丹,而且老石听闻,失魂涧里喜好炼丹的,远不止覃天纵一个,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学来的炼丹手段。” 说罢,石不语就开始摆弄他的茶具,闭口不言了。 叶莲臣变了脸色。 他岂会听不出石不语的画外音! 外丹是道门大支,善炼丹者极多,但是当今天下,如果以外丹特指一个大教,那所有人都会想到同一家。 又是龙虎山! 叶莲臣的手握着剑,握的很紧,看来这湘西的水远比自己想的要深得多。 半晌后,他又忽地松开了剑,接过石不语递来的茶, “失魂涧尚且如此,想必悬棺峡更不会差到哪去了?” 石不语当真不语,只是一味喝茶。 叶莲臣也不再追问这个问题,一口饮尽茶水,无妨,与天斗劫,其乐无穷,与地斗魔,其乐无穷,与人斗法,亦是其乐无穷! ———— 商队沿着沅江顺流而下,不出几日,便来到了沅江和武水交汇的地方。 这有一座山,名为天鞘山,意为天之鞘,终年乌云笼罩,暗无天日,是湘西第一魔门悬棺峡的所在。 石当家的商队就在江水交汇口之前一段距离停了下来。 水帮做生意,从来不分道门魔门,悬棺峡也是他们的卖家和买家。 叶莲臣现在被封在商队的一具冰棺中,但是他已经感受过,这冰棺主要是用来隔绝火煞之气的,没有什么其他的法禁,自己的碧睛法眼在这具化身上虽然修炼的还不够久,但看破这冰棺还是绰绰有余。 只见这天鞘山形如倒扣棺椁,山脊嶙峋似龙骨外露,山体西侧被武水削出百丈绝壁,东麓接沅江处河道急转,两水交汇,水煞昼夜冲刷山根,致地气阴湿凝滞。 水气循着山壁蒸腾而上,与山顶乌云相连,终年蔽日锁阳。 叶莲臣看的啧啧称奇。 望气养尸之书他看的滚瓜烂熟,只这一望便看出许多门道来,山成「活棺地」,崖成「悬尸崖」,水成「阴鱼口」,云成「尸涎云」,简直活脱脱是一本现成的养尸地宝典。 来的路上石不语也和叶莲臣说过,湘西善出僵尸,此处更是如此。 水帮运货善用鳖蟾鱼蛇,陆帮运货善用马虎蜈蟒,但是后者特殊些,他们还会赶尸运货,甚至有时候,尸体本身就是他们要买卖的货,所以陆帮的赶尸人在湘西很有名。 但是听石不语说,即便是最老道的赶尸人也得绕行此处,否则便是符纸尽黑,尸生青甲,不再听从赶尸人号令,而是自顾自往天鞘山里走了。 陆帮的赶尸人口口相传一句话,叫,“天鞘渡口莫歇脚,沅水拐弯鬼磨牙”,说的便是眼前这山水交缠的极阴格局。 水帮历来没有这个顾虑,在悬棺峡也很受欢迎,唯有这次,还真是一个意外,这一次,石不语在南荒收获了一批成色极高的尸体,要卖给悬棺峡,所以在很远的地方就停下来了。 见到商队停下,悬棺峡的也有人来迎接。 天鞘山里飞出了三个人,都是黑面黑袍,这三人和石不语说了一番话后,便来到叶莲臣坐在的负山鳖上。 水帮的负山鳖背上都搭着高楼,低的三五层,高的八九层,叶莲臣所在的冰棺和另外十二张冰棺一起被放在最底下一层,石不语和三个悬棺峡的人走了进来。 等这三人走近了,叶莲臣才看出来,这几人黑袍是纯色的黑,像墨一样。但其面具是血红的底色,上面涂满了黑色的小鬼,所以远看着黑,近看的话那小鬼缝隙中的红色像血丝一样透出来。 这三人也看不出年龄神态,其中一个哑着嗓子说, “石当家的,你这次到底从南荒带了什么好尸回来,还特地传话过来。” 石不语笑得找不着眼睛,把手一挥,便有一个商队伙计打开了叶莲臣身边的一具冰棺。 这是! 还没等悬棺峡的三个有什么反应,叶莲臣就已经瞪大了眼。 他强求石不语想法子把自己混进悬棺峡,所以当石不语说自家商队里就有一批从南荒运来的尸体要卖给悬棺峡,让他扮作尸体封在冰棺里时,叶莲臣同意了,暂时也没办法对石不语买卖尸体的行为说什么。 进入冰棺后,他抱着非礼勿视的想法,也从未想过看穿冰棺去瞧人尸体。 所以直到此刻,他才见到了这次石不语要卖的尸,也明白了石不语为何得意洋洋的说这次他卖的是极为难得的火煞奇尸。 因为二十余年过去,他依旧一眼就认出了那具躺在冰棺里的尸体。 白河乔! 七里河坊市认识的苗家好友! 真煞冲穴那一天和自己一同进了烂桃山! 是了,那天他死在了烂桃山,他的尸体掉进了煞穴里,被「紫火烂桃煞」侵蚀二十余年,确实称得上火煞奇尸了!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九章 杏黄梨白又一年(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二月末,正是梨花盛放的季节。 梨雪山此刻名副其实。 当年三清山为栽种人参果移山造阵,新立了这梨雪山,山上种满了一种名为「晴雪」的梨树。 此刻恰逢春时,晴空高照,梨花盛放,枝头便宛如白雪纷飞,千树万树梨花开放后,便是满山积雪。 有青龙似的檐角隐在梨林中。 这里有一座道观,其名观天观。 道观门前此时站着不少人。 这些人有些是三清山的,有些不是,不过要是这些人出了什么差错,那即便是三清山也负担不起,成立不久的浩然盟,怕也是要一夕崩解。 冯济虎伸手戳了戳程心瞻,果然见到指尖上有电光迸发,觉得有趣又惊诧。 “这都小半年了,怎么你身上的雷霆还未散去。” 程心瞻白他一眼, “真以为我一年之内结丹连渡劫是轻松的事吗?” 他长叹一声,继续说,“实在是勉强的不能再勉强了,法宝、金丹、肉身,全部濒临极限,现在还好一些了,刚渡完劫那会,真是吐气都出雷息,走路都带着电光。” “那你何时才能把劫雷炼化吸收了?” 程心瞻想了想,“三五年肯定是要的。” 李成晏这时候大笑着说, “这叫什么?心瞻不幸句曲幸?要是你没经这一遭,什么才能想着回山安分点,收徒授经?” “对了,心瞻别忘了,你还在我们句曲山挂着传经长老的职衔,别担心,你到时候要是走不动,我们抬也把你抬过去。” 王成夷笑着附和。 “我抬去摩崖山。” 萧妙语说。 “我抬去投剑山。” 曾济年说。 “我抬去丹霞山。” 连方为敏都说话了。 见好友们都在开自己的玩笑,程心瞻却是苦笑摇头。 确实,自己现在和一个废人没什么两样,辟心府时来了一次真煞冲穴,这次渡首丹劫和那次的情况有些像,不过那次是无奈,这次就完全是自己贪心了。 但早来四十五年的劫雷,又岂能不贪? 法宝、竹身、肉身、元神,如果不在这一次完成淬炼,就得再等一甲子——程心瞻的二洗就在一甲子后。 时不我待,岂能久侯? 不过强渡自然要承担后果,现在自己的肉身、竹身里淤堵着天雷劫炁,法力运行不畅,只能缓缓炼化。毕竟宝炁转瞬即逝,只得先吃下,再消化。 而且这次不光是肉身、竹身,连带着所有的飞剑法剑也都是在劫雷里过了一遍,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同样需要好好温养打磨。 好在金丹与元神是一直躲在法宝、法身之后,沐浴着恰巧合适的劫雷,洗炼升华,不存在被限制一事,不然真成了废人。 不过这样也好,趁着这个功夫,把先前欠的债给还了,程心瞻列举了一下,还真不少: 梨雪山开存神一脉; 句曲山传经讲法; 肉身二境窍穴未圆满; 竹身开窍穴,炼罡煞,由二晋三; 下一次的挡劫之宝准备; …… 程心瞻想了想,别说三五年,就是十年二十年,自己在山里也是有一大堆事情做。 着急! 这就是程心瞻现在的心境最大的问题,即便是他将幽精元神分出去,也无法消弭这种情绪。 实乃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你看这今朝梨花似雪纷飞,但想起渡劫前自己在真武观下舞剑还是金秋黄叶,仿佛才一眨眼的功夫,怎能不叫人心急? 心中忧急几经翻涌,涌到嘴边也不过是二十八个字而已: “杏黄梨白又一年,二十四年弹指间。 精卫衔石从不悔,只焦沧海何时填?” 此刻围拢在程心瞻周围的,都是人杰,现在听到程心瞻感叹时光,纷纷点头应和,李成晏还说, “心瞻你二十四年修道洗丹,快过我等几十年,尚在惜时,倒是叫我等情何以堪啊!” 众人羞惭。 程心瞻吟诗后,也自觉有卖弄之嫌,便跳过这个话题,问起李成晏另一桩事, “听说现在南荒和庾阳打的很凶?” 去年几人在伏霞湖分开后,这两人往南荒走,后来听说去了庾阳战线帮忙。 李成晏点头, “是,南派在庾阳优势很大,以绿袍老祖的走江水脉为依托,庾阳当地道门的地利已经没有了,现在净明派的道友受累,三尸岛和庾阳都需要他们。” “不错。” 沈照冥接过话头,他强开法眼的伤已经养好了,但一直后悔在真武观先行离开,没能见到程心瞻渡劫的盛况。 “而且现在最坏事的是自蜀西到夔州一带的蛟龙因为被峨眉杀鸡取卵,又有八臂龙王在南荒混的风生水起,极得绿袍老祖信任。有这个好头在,于是蜀地蛟龙纷纷逃离,进入南荒投靠绿袍老祖,所以现在南派里魔蛟极多,我们应付起来也颇为吃力。” 程心瞻闻言叹息,方才听说了龙虎山养魔,这又来一个峨眉山驱蛟,这世界到底有多少魔祸是所谓的正道生生造出来的? 绿袍老祖走江化龙成道,对天下大势影响太大了,还得再加上东海的两个五境,一个黑龙,一个蜃龙,都不好对付。 正道缺水法修士与厌胜蛟龙之法。 程心瞻若有所思。 “来了!” 这时,冯济虎的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众人循着冯济虎手指方向望去,便见一朵红云飘来。 三清山的几个都认出来了,这朵红云最早在蒲济萱手里,后来被心瞻买了去,现在又送给三妹了。 红云上除了三妹和等哥儿,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孩童。 李成晏、王成夷、宋纪枢三人看着很是惊讶,还真让他招到了两个? 程心瞻的考验阵法这三人都参与了,是他自己主提,李王两人补漏,宋纪枢亲自操刀,所以他们知道这一道专门为存神道收徒定制的考验阵法有多难。 竟然还能招到两个? 李成晏和王成夷对视一眼,随后看向程心瞻,“心瞻……” 程心瞻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又看向宋纪枢。 宋纪枢笑了笑,拿出一个阵图递给两人,“当时做完阵法,心瞻就跟我说了,做两个,留一个给你们。” 两人喜笑颜开,收下阵图。 红云落地,三妹和等哥儿上前,齐齐拱手行礼,异口同声, “老爷,参与法试者五千三百一十二人,过关者两人,现已带到。” 这时候,宋纪枢朝程、李、王三人挑挑眉,让五千多人陷入幻境,即便是有心瞻的蜃云做阵基,但这也足以表明他宋纪枢刻阵的本领了。 三人了然,齐齐送去佩服神色。 程心瞻招手,让两个孩子走向跟前。 两个孩子一路驾云过来,见了仙山胜景,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传说中的三清仙山了,那此地的应该都是仙人了。 女娃机灵,见到带自己进来的两位神仙都称呼那个蓝袍神仙做老爷,那神仙又朝自己招手,定然就是这次要收徒的,只是这位神仙好年轻啊,这里的神仙都好年轻啊。 她上前几步,在程心瞻身前拜倒, “小女朱漱玉,拜见神仙。” 小男孩见了,也赶紧上前跪倒,学着女孩子的话说道, “小民林丰年,拜见神仙。” 程心瞻赶紧把两个孩子扶起来,拍拍两人膝上灰尘,口中道, “我们修道人不兴跪拜,往后不必行此大礼。” 两个孩子见神仙如此随和,还给自己拍灰尘,一时无所适从,茫然点头应下了。 “此后,你二人就是我在梨雪山的记名弟子了,你二人需相互扶持,既要潜心问道,也要心怀天下。” 程心瞻和蔼说。 两人有些疑惑,不是说上一次法试进山后还要考核吗,怎么这就直接收做弟子了?不过不用再考自然是天大好事,能成为仙家弟子更是天大好事。 两人应下,下意识又要跪拜,但想起神仙方才的叮嘱,又生生止住,只是拱手行了一礼。 “弟子遵命。” 程心瞻原本是准备跟记名弟子说一下法脉源流和需读典籍,但现在看来这两个孩子还太小,而且连基本的道家礼仪也不懂,想来道家经典也定是没读过,还是得让他们先了解一下凡俗道家的基本情况再施教才好。 年纪小也无妨,以山中灵气养养身体,到时候食气法和道门诸事宜一起学就好。 不过今日人来的多,别的就先不多说了,只带他们认认人,于是,心瞻便逐一介绍。 “这是方为敏道长,按辈分你们得称祖,不过在我们三清山不必这么拘礼繁琐,叫一声方长老就好。” “见过方长老。” 程心瞻是他们这辈里第一个收徒的,所以他这些好友个个对这两个孩子都是喜欢的紧。 方为敏早有准备,掏出两盒丹药分给二人。 两人不敢收,看向程心瞻。 程心瞻笑着说,“收下吧,但是收好就行,不急服用。” 两人连连鞠躬谢过,这才收了礼物。 从两人举止便能看的出来,女孩是机警懂礼的,一言一行是太有规矩些了,一看就是凡俗豪门大家出来的。 男孩虽不大懂得这些东西,但眼睛却很灵光,不管女孩说什么做什么,都是照搬,而且学的很快,不注意看的话,是很难发现言行举止是落后女孩一步的。 “这是孙妙殊道长,你也得称祖,不过他还没晋长老之位,你就直称孙道长就好。” “见过孙道长。” 两个孩子继续行礼。 孙妙殊自然也有准备,掏出两份礼来。 等到一圈人认完,两个孩子已经把礼物抱了满怀。其中,又以李成晏和王成夷的礼最厚,给了两本观想图谱。 “心瞻,这两个孩子进门身家可比你当年丰厚多了。” 冯济虎笑着说。 当年温山主只不过是交代了几句话就任由程心瞻去小万山了,什么也没赐下,当年他见到了也惊讶的很。 虽说在山里肯定饿不死人,但他还是私下特地嘱咐济源关照一二,但自己忘了济源也是个不靠谱的,他也是后来才听说心瞻刚来的时候生吃了好几天的白饼。 程心瞻让两个童儿带着孩子去小万山住下,再挑一些通俗易懂的道家典籍送去,孩子还小,今日不宜说太多,等过些时日再叫到跟前仔细说些东西。 几个孩儿走了,剩下这些观礼的人却没走,而是转头开起了论道会,平日里这些人聚集到一起不容易,今日趁着程心瞻收徒,这才从天南海北都赶了过来。 当然,在自此往后的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大多都是程心瞻在讲,其余在听。 程心瞻这一路走来,仰望他的是大多数,能和他交流道法的是少数,能紧跟其后不曾掉队的屈指可数,要说并驾齐驱乃至超过的,目前看还没有。 他刚进山门时,小万山上的所有人都是他的前辈; 他食气时,几息功夫就超过了进山数个月还不得食气要领的人; 他开心府时,只比进山八年的贺济源晚了几个月; 他兼修雷法时,被说是枢机山百年未见的天才,这时贺济源已经跟不上他的,和他并列的是黄山六子; 他兼修剑法时,在白玉京扬名,兼修炼法时被白虎山看重,入了掌教的青眼,这时候别人已经不在他面前再提黄山六子了; 等去西昆仑除魔的时候,与他组队的都是南斗榜上的人; 等到他从西昆仑回来,众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时常见他出入三清宫,在各脉听讲,各峰各山都在传他是掌教候选; 随后是开五府,入二境,整座三清山都看到了那惊天的异象,大家也都默认了他是掌教候选; 等去龙虎山时,和他作伴的已经是道子和一脉法统继承人这一级的人物; 从龙虎山回来后,他出任白虎使,倡立工署,建扶松楼,全宗上下弟子,无不对他心悦诚服; 然后外出游历,宗内知道他出海的并不多,但他出海回来后就结了丹,又是震撼全宗的异象; 所以等他结丹出关去浩然盟邀人时,各宗菁华一呼百应; 后面就是先斩杨玄蜡,重建伏霞湖,再斩白无常,捣毁失魂涧,消息传回三清山和浩然盟的时候,群山振奋; 等到他渡劫归宗,他这才发现,身边已经再无并肩之人。 二十年的功夫,他走过了旁人两百年的路。 所以话说是论道会,其实大多时间是他在说,旁人在听。 后世人把这场道会称作梨山道会,道会里许多人日后坦言,自己的结丹之法与应对初洗之法都是在这场道会里成型的。 后来梨山道会举办了很多次、很多年,人不再拘泥于这些人,地方也不再拘泥于梨雪山。但入会论道的人基本都是五十岁左右的各家天骄,谈论的内容秉承第一届梨山道会,那就是如何结丹、初洗渡劫,以及谈论天下正魔大势。 首届道会的主讲人,那位镇世地仙在道会结束时说的一句话,也随着梨山道会的一次次举办而一次次激荡着所有年轻天骄的心,即所谓: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 VIP第一卷自信人生两百年结束。 下一卷: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本章完) 非正文章022 晚更预报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各位书友们,今天更新会晚些,应该在12点后了,现在还在出差回家的路上,明天更新也有可能会比较少或者是比较晚,因为今天是特地请假赶回来的,明天要陪媳妇试婚纱,也会比较忙,嘿嘿。 抱歉书友们,求原谅。《蜀山镇世地仙》非正文章022 晚更预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两百章 六手十二眼旱魃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湘西,天鞘山前,沅水。 叶莲臣亲眼看着悬棺峡的三个人从洞石里掏出好些东西出来放地上,留给了石不语,待石不语点头后他们转头就走。 含自己在内的十三道冰棺则是被一股法力拖着,跟在他们身后,往天鞘山里飞去。 随着石不语大喝一嗓子,整支商队再往前进发,停到了天鞘山门口,对于水帮来讲,这才算是真正做起生意来,交易奇尸只是顺带的事。 而叶莲臣等到靠近天鞘山后,才看清这山的古怪。 这天鞘山山体漆黑,远看像是个木桩立在地上,顶上无峰,刀切似的平整,四周如水桶浑圆,仿佛是一个整体,如果和顶上的乌云连起来看,又像是一株粗大的黑色灵芝。 叶莲臣远望时还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一座山这般庞大,这般规整。 现在离得近了才看出来,这压根不是一座山! 这是由无数同样笔直平顶的细山紧凑攒簇在一起形成的! 说是细山,或者说是子山更合适些,那也是相比于整座天鞘山而言的,实际上每座子山最小也都有几十丈宽。 这些子山笔直,四面都是悬崖峭壁,每座子山之间都留着十来丈的间隙。 所以此时离得近,便能看到天鞘山外沿上有许多竖直的狭缝,此时这些狭缝里涌出许多人来,清一色的黑衣黑面,落到了河岸边上,引导着水帮的人靠岸。 不过很快,外面的情况叶莲臣就看不到了,他被带着进入其中一处狭缝中。 这狭缝两边都是高山,顶上还是乌云压顶,所以即便外面是大白天,里面也是漆黑的。 直到他运转碧睛,这才看清这山里的情况。 他被带着在这山与山的间隙里飘着,一会向左,一会向右,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这天鞘山里是迷宫啊! 他低头下往下望,弯弯曲曲的狭缝山道里,一队队行尸跳脚行走,仿佛蝼蚁行军,再仔细看看两侧的崖壁,上面密密麻麻挂满了棺材,仿佛蜂巢一般! 这阵势连他也不禁感叹,这里面到底有多少行尸? “石蛤蟆这次的货来的是真及时!” 叶莲臣突然听见前面的三人开始说话,其中一个率先张口,声音里难掩振奋。 “不错!火煞奇尸,还是十三具,赶紧送去找庙主掌眼,那「紫火烂桃煞」才出世,火性猛烈,这从煞穴里捞出的奇尸,炼制旱魃应当是够格的了!庙主知道了,定然大喜!” 另一人接话说。 “我们火庙一脉等了上百年,总算是看到着落了。” 最后一人说着。 旱魃? 叶莲臣听着心头一震。 这一路弯弯绕绕,过了许久才停下来,最后来到一处土里冒着红光的地方。 “咚!” 棺材落地。 叶莲臣看见正前方有一个山洞,山洞里透着红艳艳的光,仿佛在烧火一样,山洞顶上刻着几个字, 「千光火王庙」 三人走到洞口前,恭谨行礼,其中一个说, “鄂志峰求见庙主。” “何事?” 过一会后,便有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山洞里传出来。 “庙主,我等收了一批火煞奇尸,想请您老人家掌掌眼。” “进来!” 这一次,里面的人回话很快,而且声音上也带着急促感。 于是三人便走了进去,十三具棺材跟在后面。 一路过来都是漆黑如夜,但这里的土却都冒着红光,光亮让叶莲臣有些不适应,同时也让他想起了在丹霞山炼丹的日子。不过在丹霞山,那里的火光是明亮炽热的,像太阳,这里的火光则是红艳艳的,像血。 进了洞里后,叶莲臣发现是一路往下走的,是深入地底,同时周围土里渗出来的火光也是越来越耀眼,走了有半刻钟的功夫,棺材又停下来了。 热浪蒸腾,仿佛是来到了什么火海,冰棺在这里缓缓融化。 这时,叶莲臣也才看清这所谓的「千光火王庙」里面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只这一看,却是比当日覃天纵阴鼎里的景象还要让人恶心! 这洞地下是一个巨大的火塘,方圆有十余丈,火塘里以血为油,燃烧着鲜红鲜红的火焰,火塘里躺着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具尸,这具尸体高有六丈,而且叶莲臣运转法眼,看着就是肉身本相,不是什么法相幻术。 尸体看起来是四五十岁的样子,一个壮汉,赤裸着身子仰躺在火塘里,通体赤红,上面画满了各种诡异玄奥的符咒。 尸体面目狰狞,似乎死时受了极大的痛苦,即便是面目已经僵硬了,但其脸上怒目圆睁,依旧能从中看出极大的恨意。 而此尸最古怪之处,便在于此尸的眼睛与手臂。 此尸肩膀上生六只手!而那六只手的手背上也各自生一只眼! 六手八眼的怪尸! 滔天的凶煞之气与磅礴的火浪燥意从这怪尸身上散发出来。 而在这具巨尸的周围,则是密密麻麻漂浮着成百上千的胳膊和眼珠! 这些胳膊有大有小,有人有妖,眼瞳也是有红有绿,有圆有竖,看着便让人极度不适。 很明显,怪尸身上多余的手和眼睛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加上去的。 而在火塘中,凶尸头颅之侧,盛放着一株血莲,血莲有磨盘大,里面坐着一个人,但当叶莲臣仔细看过去,却发现又不是人,是一只披着衣服的山魈! 那山魈身形高大,穿着衣服与人无异,但那白脸赤鼻看着却很是吓人。 “什么火煞奇尸,打开看看。” 那山魈口吐人言。 于是,便有一个魔头掀开了一个棺材。 “嗯?” 只是眨眼的功夫,便见那山魈从血莲中消失,来到那冰棺之前。 山魈那巨大的赤鼻嗅了嗅,随即那对白眼赤瞳里便闪过亮光,声音里难掩惊喜, “从哪来的?” 三人里为首的那个恭谨答, “回庙主,从水帮那里买来的,水帮石当家和属下私交不错,之前便让他替我留意火尸,这次总算是给我一个交待了。说的是从现在的紫煞龙穴、先前的烂桃山地下火穴里捞出来的奇尸。” 山魈点点头,“不错,有赏!” “谢庙主恩典!” 三人点头哈腰。 “都打开吧。” 山魈说。 那三人便将棺材全部打开。 “咦?!怎么空了一个!” 其中一人大叫。 众人纷纷看过来,便见一排十三张棺材里,果然有一张里空无一物! “怎么回事?” 山魈问了一句。 三人直接就跪下了。 “定是那石蛤蟆诓我!都说那蛤蟆是吞金蟾,我竟没想到他连我也敢骗!” 鄂志峰叫道。 “你收尸的时候没打开清点吗?” 山魈问。 鄂志峰叫道,“当时这些冰棺堆在水帮货物里,属下只验了上面两具,就信了那石蛤蟆,庙主稍待,水帮此刻就在山门前做交易,属下这就去找他!” “算了!” 山魈喝了一句,“谁叫你不当面点清,现在再去找有什么用!而且陆帮与咱们不对付,难不成还要与水帮起龌龊不成?” “是是是。” 三人连连叩首。 “十二具,应该也够了,现在只差四只眼睛就能炼成十二眼旱魃了,已经炼了那么多年,掏了几千只眼睛,手也熟了。” 三人又是叩首,“庙主神通广大,炼尸之法独步天下,定能炼成旱魃!” 山魈摆摆手,举手投足与人毫无二样, “这次定要得手,现在天鞘山就咱们火庙式微,也该出出风头了。” 说到这里,山魈又摇头叹息, “那个曹烬太机灵,只去了失魂涧,要是他来天鞘山,那一身的龙肉都是好东西,别的可以给其余四庙,但我是真馋他那八只臂膀。” 三人不敢接话。 “行了,退出去吧,拿我的牌子自去领赏,到乙字窖,一人可挑一尸,另外,我要落锁封庙,全心炼制旱魃,谁人也不许来打搅!” 山魈丢了一个牌子给为首的人。 那人接过,三人连连叩头后,拜谢离去。 而紧跟在三人身后的,是山魈放出来的一具猿尸,是金丹境的行尸。 随后,外面便有关门落锁声传进来。 以【隐】字咒隐遁虚空且怀有「玄机无漏符」在身的叶莲臣就在火塘边上静静看着这一切,而且他还能看出来,那猿尸身上散发出来的法力波动和气息威压比那山魈自身还要强。 等人走空之后,山魈把手一挥,那棺材里的十二具尸体便全部凌空飞出,被扔进火塘里。 这些尸体里有叶莲臣在七里河坊交的苗人朋友,也有不熟悉的百蛮山人,还有死在他手里蜀山道士。 但现在,生前拼死拼活的各派人士,在被二十年的火煞熏成赤尸之后,又被人挖了出来,还被买到了湘西作为炼制邪尸的材料。 世事无常至此。 不过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叶莲臣感叹,看着众多尸体凌空飞起,他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而且很有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于是他也悄无生息的飞身而起,并全力催动「玄机无漏符」,尽量不产生任何灵气与气息的波动。他藏到其中一具尸体底下,与其他众多尸体一起跌进火塘中,激起血水飞溅。 十二具尸体最终是浮在了水面上,但叶莲臣却是隐于火塘中,未再起丝毫波澜。 (本章完) 第两百零一章 炼尸(今日小章,抱歉)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山魈没有发现任何不妥,飞身而起,又回到血莲花座上。 他把手一招,十二具尸体便缓缓飘到他的身边。 之前叶莲臣还未曾发现,这山魈的手极长,手指也是极长,只见山魈坐在莲座上纹丝不动,但手指却可以探到尸体上去。 这时候,山魈只伸出食指,同时这食指上的指甲又开始疯涨,涨到了一尺长,像是一把乌青色的匕首。 在火塘之下,叶莲臣便眼睁睁看着山魈指甲末端冒出乌光,然后插进了一具煞尸的眼眶中! 随后便是不忍直视之画面,山魈一一将这十二具煞尸的眼睛全部剜了出来。 不光是火塘之上,火塘之下的景象同样让他反胃,他是下来了之后才发现,这头要被炼成旱魃的巨尸属实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 巨尸的背后,长出许多细细长长的肉须出来,一望不下上百根,这些肉须的另一端接到血色莲座之下。 原来,那莲座是扎根在巨尸之上的! 等到山魈把二十四颗赤红的眼珠逐一剜出后,他的指甲再度伸长,这次,落到了巨尸脸上。 山魈眼里冒着残忍嗜血的光,同时嘴里还在发疯似的念叨, “一剜天眼破佛心,二剜法眼碎菩提。 三剜佛眼堕无间,血海照见尸陀来!” 山魈指甲在巨尸左眼之上,额头的位置,拉开了一道口子。口子里露出鲜红的肉,但是却没有血流出来。 山魈一挥手,其中一个眼珠便贴近到巨尸脸上。 随后,山魈用指甲在自己手指上一划,渗出血来,山魈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开始凌空画符,口中念念有词,画了一道又一道。 这些符样式都不一样,有些被打入眼珠中,有些被打入巨尸脸上的口子里。 光是这样一个过程,便持续了半个月之久。 这样损耗精血,即便是大妖金丹也扛不住,所以山魈期间还拿出了一座巨觞放在身边,叶莲臣看的清楚,那巨觞里盛满了鲜血,血气激荡时有虎啸之声传出来,应当是虎妖心血。 山魈饮血数次,打出符箓无数,最后那眼珠从常人大小变成了和巨尸相匹配的大小,发着耀眼的火光,像是个火珠法宝。 同时,这眼睛也似活了过来,眼瞳四处看着,最后贪婪的看向巨尸,透着一股邪性。 巨尸脸上的口子里则是长出了血色的肉芽,像藤蔓一样攀着虚空往上长,看着更是让人不适。 山魈最后再结一道印,打到那眼珠里,眼珠便逐渐下沉,往脸上口子里的肉芽上落去。 不过这时,那巨尸脸上长出的肉芽却表现出了抗拒,躲着那眼珠。 山魈见状笑了笑,指着巨尸骂道, “你这死尸,都死了多少年了,又被我以《大黑罗界护教天尸神经》种上六手六眼,还没习惯么?” 这尸体似乎还是有些残存的意识在,虽然听不懂山魈说的话,但是始终在反抗眼珠进来,而且尸体上骤然发出火光,似乎是想连脸上长出的肉芽都给烧掉。 “哼,龙伯炎,你要是生前我或许畏你三分,但是死后就休想在我这逞威风了!” 见状,山魈手上掐一个莲花似的印,两眼闭上,口中还念念有词, “唵! 八万四千毛孔开,血丝化根扎莲台。 皮作土,肉作壤,白骨为茎通冥海!” 随后,叶莲臣便见到那山魈长长的毛发下面竟也开始往外长肉芽! 那些从山魈身上长出的肉芽伸到血莲座的莲蓬孔里,而叶莲臣在火塘底下看的清楚,在山魈与莲座以那种诡异的方式结合后,莲座与巨尸之间的肉须也开始闪烁光芒。 叶莲臣藏在火塘底下,看着那放光的肉须以及回忆着方才山魈念的咒语,脸色变换不定。 和道教法咒“敕”字结尾截然不同,山魈方才以唵字开头,这是古西方佛教的咒语啊! 可是古西方佛教不是被禅宗全部驱逐出神州大地了么,怎么在这里还有残存? 而且方才离开的三人称山魈为庙主,这里又被称作「千光火王庙」,炼尸用的是什么《大黑罗界护教天尸神经》,所炼旱魃又是多手多眼之相,难不成天鞘山的炼尸秘法源自古西方佛教? 山魈掐印念咒,身上交替发着赤白二色的光芒,这种光芒渗到莲座中,再进入巨尸体内,这时候,早已死去多年的巨尸的脸上竟然还能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这时候,巨尸脸上口子里的肉芽就完全听从山魈的指挥了,摇摆着疯长,将眼珠捕捉,往口子里拉,但尸体脸上伤口里又迸发出火光,抵御着外人的眼珠进来。 这一番相持,又是三天过去。 最后,眼珠到底是被种进了巨尸的脸上。 这时候,巨尸一动不动,死气沉沉的,可巨尸脸上新种的眼睛与手背上的六只眼却是齐齐动起来,透着灵性与诡异,而且细看那七只眼睛,里面透着的光分明和那山魈一模一样。 山魈大笑,那七只眼睛里都透着笑意。 随后,山魈又在巨尸右眼之上的位置再开一条口子,如法炮制,再挑一个眼珠炼入其中。 不过,在历经半月后,这一次,眼睛在强行融入巨尸时,却突然失去光芒,掉进了火塘中,混入了火塘上漂浮的数千眼睛之中。 原来,火塘里的手臂与眼珠是这般来的。 看来,炼制这魔尸并不容易,方才一次功成才是意外。 山魈叹一口气,但脸上却没有太多意外神色,又开始用第三只眼睛施法。 一晃眼,就是三个月过去了,山魈已经又成功种下了两只眼,现在在巨尸脸上,正常眼睛的上方额头处,多了两只眼,下方脸颊处,一边已经多生出一只眼,另一边已经被划开了口子,正处于巨尸与眼球相持的阶段。 对于这最后一只眼睛,巨尸表现的格外抗拒,山魈已经失败了四次还是没有种下去。 山魈显然渐渐失去耐心,但同时也知道这是到了最后关头的时候了,他手上连掐几个打印,身上光芒更盛,口中念道, “红莲本是佛陀座,今堕血海镇尸陀。 任他雷火焚我躯,身魂俱灭不离座!” 等到山魈念完咒语,他身上从头到脚都生长出肉须来,全部与血莲融一体。 这时候,叶莲臣还看见,一道发着乌金色光芒的元神从山魈天灵上跳出,顺着莲座下面的肉须就从巨尸的后脑窜进了巨尸颅内。 这时候,看见山魈元神进入巨尸体内,叶莲臣终于有所动静了,只见他手掐法印,指向巨尸,口中默默颂念, “太乙救苦天尊敕令! 忆开生前事,觉破死后门。 青狮踏冥府,幽魂返阳春。 急急如律令!醒!” (本章完) 第两百零二章 醒尸,困神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叶莲臣不知这具名为龙伯炎的巨尸生前是什么来历,但死了这么些年,却还是逼得山魈施展出浑身解数。 最后山魈念的咒不知是什么咒,但他念完之后,浑身都长出肉须来,与整个莲座连成一体了。 无论哪家哪派,咒语从来不是乱念的,每个字每个音节都有独特的法蕴与指向,更何况这位山魈庙主念的咒还有些像古西方佛教的宏愿立誓法咒。 方才山魈念的咒语字面上不难理解,要借血莲座的威力镇压巨尸,但代价是在镇压期间不能离开血莲座,而且在叶莲臣看来,恐怕还不光是这样,那山魈的法力精气似乎都在被那血莲座摄取着。 这血莲的来历叶莲臣已经猜出来了。 在这片天地间早有公论,最亲道之灵为人,最亲道之花为莲,最亲道之器为玉。 莲花,无论道佛玄禅,还是人妖精怪,都是极为推崇的,而且凡莲常见,有来历跟脚高的灵株却是不多,也极受修道人青睐。 叶莲臣自身这副躯体的本相原型便是九孔无尘莲,万般污秽不沾其身,所以进到天鞘山之后,弥漫的尸毒根本伤不了他,即便此刻他躲藏在污秽血腥的火塘血池之内长达三四个月,也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这九孔无尘莲除了不染污垢,更是中通外直,藕九孔、柄九孔、蓬九孔,暗合人身九孔之形,所以当九孔无尘莲开花结蓬生九子后,整朵植株便可以炼化为一具法身,可以寄托魂魄与元神。 当初师尊看着这九孔无尘莲,自觉比不上自家的竹杖,这话虽然也不假,可是自家竹杖是费明治山掌教的四代之力培育而出,是天下罕见的灵物,这九孔无尘莲比不上竹杖自然也不能说这莲花就差了。 这到底是三清山掌教赐下来的东西,又能差到哪去! 程心瞻栽种这莲花二十余年,这才从一颗莲子培育到开花结蓬,前面这莲花生长的极慢,到后面是老白和师妹悉心照料,这才快速的长成。 所以当程心瞻渡劫归山,肉身竹身均受劫雷影响不好外出时,当即便炼化了这九孔无尘莲,化成了一具法身,以幽精元神入主其中,化名叶莲臣。 而遣化身下山,再入湘西,则是因为他思来想去,觉得覆灭失魂涧似乎太过简单了,要是悬棺峡失魂涧都是这个水平,那以天真道长的实力完全不用坐镇湘西如此之久! 湘西的魔祸肯定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海外遥远,有真正的龙王坐镇,北派神秘,又出了血神子那样连五境都头痛的人物,南派威势正盛,有走江入海的地头龙,即便是东南新立的三尸岛,同样也有五境奇尸在,这些似乎都是程心瞻暂时无法撼动的魔道力量。 可若是连湘西这样一个鱼龙混杂且没曾听说过有顶尖大能坐镇的地方都无法扫除魔氛建立全功,那还谈什么荡魔之志? 所以他又单身仗剑回来了。 所以叶莲臣在进入湘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上了石不语这个地头蛇,打听天鞘山的消息。 果然,这一问就问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失魂涧并未覆灭,背后更是怀疑有龙虎山支持,而在石不语口中,天鞘山更是厉害远甚失魂涧的存在。 此时,偷偷溜进天鞘山的叶莲臣也有所猜测,天鞘山背后可能没有什么大势力支持,但其本身就可能是已经遁入魔道的古西方佛教余孽。 有古佛余孽这么个线索在,叶莲臣也就能猜出这血莲座是什么来历了。 当初程心瞻炼化九孔无尘莲化作法身时,也查过其他可以化作法身的灵植灵物——正所谓时不我待,既然不能让时光漫流,那就只得分身去做更多的事了。 他在查阅典籍时便发现,可以用作化身的灵植灵物中,便是以莲花为首,参次之,竹再次之,难怪都说莲花是亲道之物,其中,以莲花做化身,还可以追溯到远古时的三坛海会大神身上。 眼前这血莲座,初见时他便感觉有些熟悉。 这血莲无柄无叶无藕,莲台之下直接生长根须,莲叶状如焰火,叶脉如同血管,并且有镇压尸祟的功效,这和典籍中记载的佛门宝莲「浮生焚业火莲」极为相似! 「浮生焚业火莲」相传是晋原大同府永宁寺世代相传的灵株,是镇寺之宝,但在早在北魏时期的灭佛法难中,整个永宁寺都葬身于火海之中,这一株佛门灵物也从此下落不明。 但没想到,竟会在此处见此宝莲。 而且此莲此刻已经被魔人炼成了魔宝,被魔人借其镇压尸祟的神效来炼制邪尸。 典籍上说,此莲又被称作「肉白骨莲」,其莲花是治疗肉身损伤的宝药,与生灵肉身的契合度极高,修行人还可以通过向其输送肉身精气来进一步提高宝莲的威力。 正是因为「肉白骨莲」的这种特性,所以这种宝莲,也可以用来炼化成法身。 眼前这朵血莲,可以说与典籍中记载的「浮生焚业火莲」一模一样! 按照火莲的特性,以及方才山魈念的咒语,叶莲臣就可以判断,这山魈短时间是离开不了血莲了。 此时,为了进一步镇压巨尸和促进最后一颗眼珠与巨尸融合,山魈更是不惜元神出窍,顺着火莲的根须进入到巨尸体内。 而叶莲臣又是什么人? 明治山的嫡传。 而明治山的根本法脉在于阴阳大道,在于活死人术,要说单打独斗,凭着叶莲臣这具化身,他还真不敢与山魈过手,但如果论及尸道,他自认为不可能比这山魈差。 程心瞻符剑丹咒,阴阳五行,无一不精,已广为人知,但外人甚至是三清山中对他极为关注的众多长辈,都不知道他在养尸术上的造诣到底有多深。 他从未培养过尸侍,唯一一个养成的虫尸被他扔进了三尸岛里后就再也没管过,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曾修行过养尸术,恰恰相反,在温素空带他看过明治山底下都有些什么之后,他投入在养尸术上的时间反而是最多的。 手上没有剑,和有剑不用,不是一回事。 所以他在火塘血池下三个月,已经把山魈的炼尸之法看的明明白白了。 他自己学的叫养尸术,山魈一直在做的,叫炼尸术,一字之差,便是天地之别。 山魈炼尸是视尸体为器物,肆意涂改,加手、种眼,生造出古怪身相,并时刻以火莲镇压尸体,灭绝尸体可能诞生的灵智,等到尸体养成,便分出一股意念或者是直接以元神入主其中,操控尸身用来斗法征伐。 魔道炼尸术又把炼成的尸身叫做尸傀,或是尸奴。 而道家养尸术养出来的尸体,是既作为护道之用,又作为证道之用,是借死尸来探索死中求生的长生法和阴中求阳的阴阳法。 道家养尸术养出来的尸体自身会诞生灵智,成为一个新的生命,完全依靠自己操控肉身。 是故道家养尸术把养成的活尸叫做尸侍,或是尸友,也会取名取号。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能把虫尸丢到三尸岛上使其自生自灭而不用一直分心去管。 至于活尸新生的灵智是完全新生还是从生前残存的记忆中蕴养出来,这两种养法道门里都有法脉传承。在道门里,前者叫「元初灵胎养尸术」,后者叫「玄冥宿识养尸术」。 这两种法门在道门中也一直有争议,各家门派法统是各持己见,都认为自己的养尸法是真正的长生法。 其中,「元初灵胎养尸术」的养法消耗的时间更长,但对尸体本身的要求低,背负的因果也要更少。「玄冥宿识养尸术」的养法对尸体本身的要求更高,生前在三境往下基本可以不做考虑,同时背负的因果更大,但修炼的人却是更多,只因为这种养法可以养自身。 修道者在生前做好布置,死后锁闭自己的精气,再用生前布置的手段养自己的尸身,这样便能活出第二世来。不过这样的手段是偷天地之生机,一旦金丹劫或是成仙劫渡不过,马上就是魂飞魄散,转世之机都没有。 明治山是这两种养法都有。 叶莲臣是这两种养法都会。 他养虫尸用的是「元初灵胎养尸术」,因为那只虫尸本来就是幼虫,至于尸身因果,能少沾就少沾。 而对于当前眼前这具巨尸,很明显,这具巨尸身前来历非凡,即便是历经山魈庙主多年的秘法炼化之后,仍然有股虎死余威在的架势,肉身一直在抗拒其他外来的血肉融合进来。 而且这副尸体经过多年秘法炼化后,距离凶尸旱魃也只有一步之遥了,这时候势必会诞生灵智,是山魈庙主借着古佛秘法以及「浮生焚业火莲」一直在镇压这具尸身,灭杀即将要诞生的灵智。 所以此刻叶莲臣要怎么做就很明了了。 趁着山魈庙主肉身无法动弹,元神进入了巨尸体内,自然是要用「玄冥宿识养尸术」中的秘法来激发巨尸回忆起生前之事,最好是把山魈庙主的元神拖进巨尸的记忆碎片里,出不来才好。 只见他手掐狮子印,指向巨尸,唇齿微动,低诵「青华长生咒」, “太乙救苦天尊敕令! 忆开生前事,觉破死后门。 青狮踏冥府,幽魂返阳春。 急急如律令!醒!” 最后一个“醒”字,叶莲臣念出来时音如狮吼,他手诀中也迸发出一尊青色的九头狮子虚影,没入了巨尸的后脑。 “哗——” 狮子虚影才触碰到巨尸,巨尸尸身便开始猛烈的颤抖,如遭雷殛一般,震的整个火塘血池激荡不休。 而叶莲臣作为施咒者和起尸者,此时同样受到秘术的反噬,就这是「玄冥宿识养尸术」需要承担的因果之一。 巨尸的生前记忆此刻直接浮现在叶莲臣的脑海中: 湘西的大山深处……祥和静谧的苗寨……这好像是巨人的国度……这里的人姓龙伯……夜色下……无数的行尸从地底爬出来……血洗苗寨……族长龙伯炎反抗……血……到处都是血…… 一些古怪狰狞的尸体围攻龙伯焱……似木似人的树尸……上半身是女子下半身是白骨的蛟尸…… 龙伯炎看着族人一一死去……看着妻儿死去…… 大量巨尸生前的画面涌入叶莲臣的元神中,而叶莲臣又是幽精元神,本来就是主掌人之情欲,此刻大段惨不忍睹的画面涌入,他仿佛感同身受,血仇怒恨翻涌,身体的气机迅速变化,当即就破了【隐】字咒,在火塘血池中显露出了身形。 叶莲臣瞬间清醒过来,强行压下躁动的气机,再次隐遁。 一息; 两息; 三息; 山魈的肉身没有任何动静。 叶莲臣缓缓松了一口气,此刻他胸口像是被铁锤击中,强行按下紊乱的气机以及在瞬息之间重新施咒隐遁,这让他并不好受。 好在有「玄机无漏符」遮蔽气息,好在此时山魈庙主的元神是直面巨尸突然苏醒的生前记忆的冲击,没有闲暇顾及到在某一息里,他自己的庙里突然多出来一个人。 叶莲臣稍作调息,但不敢耽搁时间,巨尸记忆虽然庞杂又带着强烈的恨意,但进去的到底是山魈的三境元神,不会被巨尸记忆碎片缠住太久的。 他在施展「青华长生咒」的时候,自然就想好了下一步该做什么。 山魈庙主用自己的精血来画符炼眼炼尸,此刻,他的手指上仍然有残存的精血。 叶莲臣摄来山魈庙主手指上的残存精血,又从身上掏出常备的朱砂,混在一起,形成了法墨。 随后,他左手单手掐五岳印,以右指为笔,蘸着法墨在巨尸的头颅上画写符字。 叶莲臣写的符字当今天下与他同龄的人应该没几个能认得,他画写的符字融合了极为古老晦涩的「天篆地籀」与「鬼书冥纹」。 只见他在巨尸神庭宫上写「困」字符; 在上星宫上写「閗」字符; 在百会宫上写「囻」字符; 在后顶宫上写「囹」字符; 在强间宫上写「囷」字符; 在左承灵宫上写「圄」字符; 在右承灵宫上写「圉」字符; 在天罡隐宫上写「圚」字符; 在地煞遁宫上写「圛」字符。 在书写字符的同时,叶莲臣的口中急促念咒: “天蓬天猷持斗柄,翊圣真君镇酆京; 三魂缚在丹元府,七魄锁入洞虚明; 九皇星君赐金箓,敢有犯者雷火烹——急急如律令!” 等到叶莲臣念罢写罢,巨尸头顶便骤然浮现出赤字金光,伴随着细微如发丝的雷霆明灭闪烁。 此为「九宫锁魂闭魄符」,乃是「长生胎元显神密旨」中记载的一种秘法。 这种符法最早创出来是行走天下的道士为了保护凡人总是被邪门脏物勾魂的法术,是护身符法。后来在此法的基础上,后人不断加强祷祝,便成了威力极大的「九宫锁魂闭魄符」,可以防止修道者的魂魄元神被邪魔叫走,甚至可以在修者临死前吊命,在短暂时日内不让魂魄散掉。 但是此符有两个关键之处,第一个是画符之墨必须是被锁闭魂魄元神之人的精血,第二个则是此符威力太过强大,可以吊命延死,这是逆天改命的功效,所以书写此符会损耗画符者的寿元,被锁闭之魂魄元神的力量越大,消耗画符者的寿元越多。 此刻,为了彻底杜绝山魈元神出来并以防止其元神向外界传递消息,他只能行此秘符。 此刻,尸是龙伯炎的尸,但尸中的山魈元神却被叶莲臣以山魈精血锁在其中,隔绝内外。 (本章完) 第两百零三章 太乙符阵度旱魃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方才叶莲臣突然从隐遁之咒中跳出,只是短短一瞬,所以山魈元神没有发现,但此刻,巨尸的身体已经成了锁闭山魈元神的囚牢,他不可能还不知道。 就在「九宫锁魂闭魄符」成型的那一刻,巨尸体内的山魈元神便猛的反应过来了,立即要往外冲。 不过此刻,叶莲臣书写下的符文赤字陡然闪烁金光雷霆,山魈元神撞到雷霆金网上,又猛的倒飞而回。 随后,山魈元神冲击了一次又一次,但次次都被符文拦住。 这是锁闭天机的秘符,叶莲臣不知道山魈元神有没有用什么手段,但他什么声音也没听见,山魈的肉身没有任何动静,在外面守着的猿尸也没有进来。 在失魂涧,覃天纵以元神秘法传讯白无常致使自己成为瓮中之鳖的这种事,叶莲臣也定然是不会再犯了,在施展「九宫锁魂闭魄符」的同时,他连乾坤挪移针盘也准备好了。 他就面无表情的静静看着山魈元神一次次发起冲击,巨尸头颅上的九个符字一次次亮起。这时,他的眼神不再像是一个温润随和的道士,而是像一个猎人,看着猎物在笼中挣扎。 光是此情此景也能点明山魈修行的两个漏洞。 第一,他以灭绝灵性的炼法培育尸傀,尸傀只能闻令而动,现在他的元神念头无法突破「九宫锁魂闭魄符」,所以守在庙门处的猿尸便与石塑无异。 第二,他定是把三魂七魄都熔炼成了一个元神,一旦元神出窍被锁住,那肉身也是石塑——除非山魈还练成了存神法或者是第二元神,现在看来,两者都没有。 等到确认山魈元神确实无法逃出和传讯后,叶莲臣才开始下一步的手段——这也不能耽搁,以「九宫锁魂闭魄符」锁人魂魄元神一个时辰,便要损耗施法者一年的寿元。 莫要看这一年听起来对叶莲臣影响不多,但当寿命真正走到了最后一年,便能知道这一年的时光有多珍贵了。 而且速战速决还有一个原因,要是等山魈元神磨灭了巨尸身上的残念,直接操控尸身,那这具六臂十二眼旱魃,两个叶莲臣也不是对手。 现在,他自己只有幽精元神在身,是定不敢直接进去与山魈元神搏杀的,想要灭杀山魈元神,还是得靠这具来历非凡的巨尸。 叶莲臣通过方才一瞬间的记忆冲击从而知道,这位名为龙伯炎的巨尸生前起码是五洗的实力,而且似乎是上古巨人遗民,天鞘山是底牌尽出加上群起围攻才杀了龙伯炎。 这种境界的人如果不是寿尽坐化,那尸上是很容易残留生前意念的,如果无道家法术引导或是度化,那说不得便要尸变为祸,要是落在了魔道手里,那就更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何况龙伯炎生前目睹族人妻儿暴死,死后又被山魈炼尸反复折磨,身上的恨意残念极重,单靠「浮生焚业火莲」都压制不住,这才把山魈庙主逼急了元神出窍亲自进入尸体中镇压。 所以尸上的残念必须要利用起来,这是对抗山魈元神唯一的手段。 他方才施展的「青华长生咒」就十分奏效,激起了巨尸身上的残留意识,缠住了山魈元神,这才让他有时间画下「九宫锁魂闭魄符」。 这道传承自太乙救苦天尊法脉的咒术是他在渡劫归山后学的,因为当时在斗法失魂涧时,他感觉到超度游魂是他不擅长的地方,那一仗如果有宋纪枢在,打起来会更轻松一些。 东方道门里最擅长超度解脱之术的就是宋纪枢的师门,阁皂山灵宝派,供奉玉清元始天尊,镇派经典《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是无上妙法。 而在三清山内,三清山贵为万法祖庭,自然也有超度之法传承,明治山修行阴阳法与活死人之道,本就擅长此道,修行的是太乙救苦天尊的法统。另外,宗里除了明治山之外,还有摩崖山演教殿也擅长此法,还同时有玉清元始天尊与太乙救苦天尊的超度法传承。 程心瞻现在被驻世仙人和掌教钦点为继承法统之道种,山里没有他不能看的东西,所以他结合了明治山与摩崖山的传承,决定在超度法上主修太乙救苦天尊的传承。 毕竟在灵宝度人一脉上,有阁皂山珠玉在前,自己又与宋纪枢私交甚好,没有必要两人在同一道法脉上使劲,太乙救苦和灵宝度人各有侧重,分修两道互相参考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灵宝度人一脉是显教,太乙救苦天尊的传承在当世稀少,为往圣继绝学本来就是三清山万法派的教义。 除此之外,在伏霞湖,他同样意识到阵法是能左右大局的关键,这同样是他薄弱的点,所以直到现在,本尊程心瞻也还在宗里时常拜访白虎山和百草山,跟随山里的长老学习阵图之法。 当下,他就要利用所学,在继续壮大尸体残念的基础上,还要在尸体残念中孕育出灵性来。 他要同时施展太乙救苦妙法与玄冥宿识养尸术,助龙伯炎回忆生前记忆壮大残念手刃仇敌,并且向死而生孕育灵识成为尸修。 以前没有人这么做过。 但万法互参,这同样是三清山万法派的教义。 他开始起符,起的是太乙符阵。 他能施展「青华长生咒」,就能凭借着自己对太乙救苦天尊传承的所学所想,再创新咒;他能再创太乙新咒,就能凭借着自己的符道造诣写出与太乙道法相配的符来;他能写出太乙符箓,就能凭借着自己新学的阵法之道组成符阵。 这,就是万法派。这,就是三清山掌教心中千年难遇的道种。 现在山魈元神被他锁住,他高祭「玄机无漏符」于顶,神符洒下一片清光,将整个地下庙洞全部笼罩,又洒出一片纸符紧贴在洞内土墙上组成隔音法阵。 随即,他便撤去了隐遁之咒,堂而皇之出现在山洞内,跃出了脏污的火塘血池,在池边站定。 他心中暗自动念,内景世界里也开始发生变化。 在这具化身的内景世界中,绝大部分都是漆黑的,因为这具化身炼化还不久,叶莲臣还没有太多时间来开辟窍穴,因此有光亮的地方连竹身都远远不如。 准确的说,这具化身体内只有三处窍穴被叶莲臣开辟了。 一处是泥丸宫,但还称不上紫阙,用来寄存元神与「绛紫替命镜」。 一处是黄庭宫,用来寄存金丹与「玄机无漏符」,这也是这具化身的三境法力源泉。 最后一处是二十四节脊柱,在内丹道术语里,又称其为「河车」、「天柱」、「玉柱」、「灵枢天象二十四府」等,被认为是人身内景世界顶天立地的支柱,同时也是法力贯通全身的枢纽。 在渡劫归宗后,程心瞻修行太乙救苦法统,并在摩崖山演教殿的密藏偏殿里,观想了太乙救苦天尊神形,缔结太乙救苦天尊内景神。 而用来作为太乙救苦天尊内景神行宫的,就是他专门开辟的二十四节脊柱。 他开辟二十四节脊柱,取得是二十四这个先天之数,相传太乙救苦天尊执掌青华法界二十四地狱,赏善罚恶,超度幽魂,是极为适合作为太乙救苦天尊内景神的身宫。 而叶莲臣再入湘西魔窟,别的内景神可以不带,但这位救苦天尊自然是要带上的。 此时,在化身脊柱二十四狱底层,坐落着两团清光,一个是「太上天都箓」,另一个正是太乙救苦天尊神形。 他的这枚「太上天都箓」因为其容纳、变换、通神的本质以及被五境真人蕴养过的缘故,是程心瞻肉身、竹身、符身三身中最先吸收掉劫雷的,也因此被叶莲臣带了出来。 而太乙救苦天尊神形更是稳稳压在「太上天都箓」之上,巍巍然神圣: 天尊脑后浮显青金镜轮,身披青玄法服,头戴莲花冠,三缕长须垂胸,隐泛灵光,左手执碧玉柳枝,右手托净瓶,足踏九色莲台。另有九头青狮伏于台下,鬃如青焰。 叶莲臣动念,九头青狮吼叫,载着天尊沿二十四节脊柱飞升,「太上天都箓」紧随其后,一同离身来到外界。 这一次,叶莲臣没有让内景神借符箓显化法相,而是保持符箓原型,太乙救苦天尊作为神形符纹显化在符箓面上,自然而然形成一张「救苦天尊招魂符」 这张符便是他根据当下现状并结合「玄冥宿识养尸术」、「九宫锁魂闭魄符」以及「青华长生咒」现创出的「太乙青华九宫固灵符阵」的主符。 青符高悬,同时,他脚踏禹步,是掌教所传紫烟山飞仙台的秘术「宙光天禹步」,既可以作为虚空遁术用,又可以作为踏罡禹步用。 他左足踏入震宫,右足虚点巽位,双手结「太乙莲花印」高举过顶,气机与头顶主符相连,符上九头狮子齐齐张嘴,发出吼声。 主符洒下一片清光,倾照在旱魃尸上,巨尸发出更为猛烈的颤抖,火塘血池像是沸腾了一样。 巨尸身上的十一只眼睛开开合合,里面一会闪过山魈惊怒而又恐惧的目光,一会又闪过龙伯炎仇恨而又迷茫的目光。 叶莲臣一踏入离宫,手掐印诀不变,右手指尖冒出青光,凌空画出「丙丁火德炼识符」,悬于巨尸南方位,口念: “离宫火照前尘路,朱雀振翅净浮尘!” 紧接着,他二转入兑宫,凌空画出「庚辛金气锁魄符」,悬于巨尸西方位,口念: “兑位金鸣锁七魄,白虎昂首镇邪魂!” 紧接着,他三旋入坎宫,凌空画出「壬癸水元通冥符」,悬于巨尸北方位,口念: “坎渊水涌通九幽,玄武负碑载承负!” 紧接着,他四落入巽宫,凌空画出「甲乙木精引魂符」,悬于巨尸东方位,口念: “巽风木拂三魂聚,青龙衔珠引灵归!” 他每画成一张符箓,巨尸颤抖便越厉害三分;他每念出一道咒语,巨尸眼珠中属于龙伯炎的目光出现的时间便越长三分。 等到符阵的四道辅符成型,他便退步中宫,双足分立乾坤,手中印诀再变,结成「破狱往生印」,直指巨尸头颅,喝令: “天尊乘狮破幽关,九头吼开生死门! “龙伯炎!醒来! “龙伯炎!醒来!” 叶莲臣头顶主符中的九头狮子再次发出怒吼,助长着他的咒音。 “吼——” 四道辅符同时大放光明,以巨尸为核心,四象虚影显现,围绕着巨尸,叶莲臣脚下的九宫虚影也与巨尸头顶的九宫符字交相生辉。 “龙伯炎!醒来!” “龙伯炎!醒来!” 狮吼伴随着咒喝,在叶莲臣的隔音法阵中反复回荡。 巨尸仿佛在被雷霆鞭打,不断颤抖,血池激荡,血水打到外面来,火塘里的火焰不断升高,几乎烧到庙顶。 巨尸猛然坐了起来!尸背上的莲花根须也猛地被拉断,尸体浑身上下都冒起红色的火光。 巨尸六只胳膊齐张,但十一只眼睛紧紧闭着。 随即,巨尸便盘在火塘中,一动不动。 招魂主符高悬在巨尸头顶,四象辅符分悬在巨尸四方,蒙蒙清辉将巨尸笼罩,叶莲臣就站在巨尸对面,口中诵念着《太乙救苦天尊宝诰》。 约莫是过了有三十息的功夫。 巨尸突然动了,其中一只手臂猛然按在右颊上,这里的裂口肉须攀抓着肉球,但一直受到巨尸残念的抗拒,没能融合进去。 现在巨尸忽然按下眼球,这眼球便与巨尸的脸融为一体,这具尸身真成了六臂十二眼之相! 怎么会! 这样多的手段,难不成还是山魈元神胜了?! 巨尸拿开手,十二只眼同时睁开,看向叶莲臣。 当真诡异! 叶莲臣不曾躲闪,与巨尸对视着。 这时候,巨尸又动了,他手按血池,撑起身子,由盘坐改成了单膝下跪,左右各伸出一只手,对着叶莲臣抱拳行礼, “龙伯炎见过恩主。” 叶莲臣长吐一口气。 (本章完) 第两百零四章 气运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你既然已经掌控了肉身,为何还要收了那只眼睛?” 叶莲臣问。 不过在他问完之后,巨尸却久久没有回应。 叶莲臣并不意外,因为眼前的尸体才刚刚觉醒灵智,其思绪动念本来就不可能像常人一样,甚至叶莲臣方才听到巨尸能流畅的说出那句话,就已经很惊讶了。 一般像这种尸侍刚刚诞生灵智,养尸者会直接动念介入,控制尸身,不然连正常行走说话都成问题,更别提斗法了,等到尸侍灵智宛如常人,才会逐渐放开控制。 但这种做法也会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尸侍的心智,叶莲臣是不喜欢做这种事的。 而且眼前这具巨尸,跟脚不凡,又久经古佛秘法炼化,灵智诞生之初就吞吃了一道元神,起点可谓极高,只要稍加耐心引导,很容易就健全灵智了。 半晌后,巨尸才回, “收了眼珠,成就旱魃身,为我所用。” 叶莲臣点点头,不置可否,问道, “生前记忆得几何,生前法力得几何,山魈记忆又得几何?” 又是过了好半晌,旱魃回答, “生前往事,百不存一。山魈记忆,如书待翻。生前法力尽得,若说战力,此身更高。” 叶莲臣还是点点头,又说, “生前之事,已是过往,我会同你一起结了旧怨,再回一趟故里,了却生前因果。自那以后,便潜心向道吧,活出新天地来,莫要久困在苦仇痴恨中。” 这一次,旱魃沉默的时间更久,随后才抱拳称命。 “你如今是尸道新生,生前姓名却不宜再用。” 这次旱魃回应的时间要快一些,便答, “请恩主赐名。” 叶莲臣想了想,便道, “尸鬼得道按俗例是以地名为姓,我便为你取一个武姓,你是我以太乙青华法术点醒,便从中取一个青字,刚好青属木,也合你火尸命理,再取你原姓中的一个伯字,便为你取名武青伯,你看如何?” 旱魃想了想,点头应下, “武青伯见过恩主。” 随后,没等叶莲臣再说话,武青伯便主动问, “敢问恩主名讳。” 叶莲臣闻言笑了笑,只是几个谈话间,这旱魃的灵智便在飞速的成长,真是根基深厚啊,他回答说, “我是豫章人士,师出三清山,姓程,道名心瞻。” 武青伯面容肃穆,认真记下了。 程心瞻继续说, “你能全盘接过山魈的记忆,这是极好的,接下来,我会以「借尸还魂」之法控制山魈的肉身,你与我心意相通,应付外人不成问题,等掌控火庙一脉之后,再逐一拔除其余庙脉,扫荡魔氛,也是为你报仇雪恨。” 武青伯重重一点头。 随后,程心瞻便看向山魈肉身,山魈肉身可谓保存的极为完好,身上没有丁点伤,金丹无恙,法宝俱在,像这种在外灭杀元神肉身完全无损的情况可谓极为少见。 在这种情况下使用明治山的「借尸还魂」法术,可以发挥尸体原本的全部实力,外人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借尸还魂」是明治山压箱底的法术,程心瞻自然熟记于心,融会贯通,单以幽精元神照样可以自如施展。 他右手抵住自己的眉心,左手捏「回阳通幽印」,口中念, “紫阙启关,神游太渊; 阴锁命关,阳遁玄泉; 黄泉倒卷,幽精附棺; 元神出窍,借尸驭玄!” 只见他的眉心闪过阴阳玄光,随即便见一道金灿灿的元神跃出他的头顶,往山魈颅中落去。 待到一阵玄光闪耀,山魈便重新睁开了眼。 此时,随着程心瞻运转元神,他依靠着「玄冥宿识」之法,神念直接探入到武青伯的紫阙之中,翻取着山魈的记忆。 只是捡一些紧要的记忆快速扫过,程心瞻便撤回了神念,随即口中念念有词,自身与火莲之间的肉须便全部脱开,火莲也化作巴掌大小,被他收起来。 这火莲被魔功污浊,等到带回宗门濯洗炼化一番,便是顶好的灵物,这又是一件可以炼成法身的宝贝,也可以作为渡劫之宝。 在他看来,这火莲要比山魈这副尸壳珍贵多了。 现在幽精元神入主山魈尸壳,无尘莲化身又成为了空窍,被程心瞻重新化为白玉莲花原型,也收了起来。 他念头再一动,守在庙门处的猿尸也过来了,像个木桩傀儡一样站在程心瞻身侧,等候召令。 见此,他心中便想着,应该把师门中本尊身上的元神再派一个过来,把这两朵莲花以及符、镜等一些护身法宝都带走,天鞘山这里自己以幽精元神驾驭山魈尸壳,再加上旱魃与猿尸护法,足够了。 他这边一动念,千里之外的本尊自然便有了感应。 ———— 梨雪山上,梨花落尽,青叶间挂着白梨,丰硕饱满。 观天观,天王殿。 殿里立着元始天尊神像,面容祥和慈悲。 神像前摆放蒲团,今日只有程心瞻与两个新收的弟子在,面对而坐。 “入山三月有余,一应事务可还习惯?” 程心瞻问道。 两个孩子现在都是穿的道袍,林丰年年纪比朱漱玉小个三岁,刚进山的时候,林丰年比朱漱玉要矮,这才短短三个月,个头已经高过朱漱玉了,人也养白了不少。 “回学师,都很好。” 两个孩子说。 “嗯,那就好。” 程心瞻点头,又问,“送过去的经典可都看了?可都熟记了?” 两个孩子都点点头。 见状,程心瞻便说,“那为师便考考你们,漱玉大些,就先考漱玉。” 朱漱玉称是,面上娴静淡然,不过袖袍里双手捏在一起,看来还是有些紧张。 “《中极三百大戒》首戒内容为何?” “敬天法祖,奉道守经。” “食气之前,坤道夜行奉何规矩?出自何典?有何说法?” “若未食气,坤道不行月晦夜的水路,语出《洞玄灵宝道学科仪》,为的是防止阴寒侵脉,误了食气。” “灵宝派主奉哪位天尊?其核心经典为何?” “灵宝派主奉「元始天尊」,核心经典为《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 “天师道法统以老君为宗,以哪部经典为注? “首见于《老子想尔注—凡卷》,载「一者道也……散形为气,聚形为太上老君」” “好。” 程心瞻满意的点点头,朱漱玉的应答也愈发流畅,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 “漱玉不错,现在来考考丰年。” 林丰年看起来胆子比较大,不知道什么叫怯场,说了一声好,就抬头看着程心瞻,等着问题。 “不得欺凌孤贫,夺人财物,出自哪部戒律?” “是出自《太上老君戒经》「九戒」第七戒。” “若是要行斋醮,衣冠不整当如何?何典有规?” “《正一威仪经》第三十二条,「凡道装破敝,当沐浴更衣,衣冠不整者不得登坛」” “内丹全真派,主奉的是哪位尊神?典据为何?” “内丹全真派主奉老君,典据《全真清规》,「老君为道宝,演法度人」。” “上清派存思法门以哪位尊神为根本?见于何经?” “以「元始天尊」为根本,见于《上清大洞真经—凡卷:一》:「元始天王在玉清上境,说三十九章」。” “不错。” 程心瞻心下满意,这两个孩子能通过法考,自然能说明其资质,现在各类法规经典都是信口拈来,说明这三个月也没有偷懒,有资质,能耕耘,便是大道可期。 “凡间道书熟读后,就要读一读山上的道书了,像《万年通史》、《豫章仙志》、《道体命藏说》、《灵枢经》这些,自己去书库里去借,为师当年就是看这些书作为仙路启蒙的。” 两个孩子点头记下。 “你们读了道书,便来与你们说一说法脉源流。” 程心瞻朝身后的天尊法相拱手,说道, “我三清山信奉三清,同尊三位圣人,由葛洪祖师在东晋时开山立派,至今已六千余年,传四十余代。 “我们三清山以内丹道为入门根基,同时又主张兼修他法,互参互见,融汇贯通,以继往圣之绝学、创未有之妙法为己任,故又被称做万法派。” 两个孩子听着瞪大了眼,凡人,又是孩子,很难理解六千年是个什么概念,但光是听着千年大教、万法互参这些名头,就觉得已经很震撼了。 “为师师从明治山素空羽师,明治山供奉阴阳,修行阴阳大道,不过为师在宗中身兼两道法脉,你等要继承并修行的,与明治山无关,是梨雪山法统。 “梨雪山法统我为开山之师,你等现在过了法试,进了仙山,便是梨雪山的记名弟子,若他日辟府功成,登宅录命籍,便是梨雪山的入门弟子,同时也是开山弟子。” 两人目光明亮,他们在小万山早已听说过学师的大名,也听说过作为开山弟子的各种好处。 “梨雪山以内丹为根本,兼修存神法,存神法的法脉源头方才丰年已经回答过了,在上清派,以「元始天尊」为尊神。我们这一脉认为人身是一个小天地,我们所见的世界是一个大天地,我们自身的小天地和大天地是相合的。 “比如说我们的眼睛对应着太阴太阳,四肢对应着四方,呵气是云,怒吼是雷。大天地里有各式各样的神,山神,水神,雨神,雷神,我们存神派则认为人身体里的每一个窍穴也应该有对应的神,这个神是要我们根据窍穴的先天属性和后天功效想出来的,更准确的说,是存思出来的。” 程心瞻只是大致解释讲了一下,没有讲的太深,简单说几句后便道, “法统这种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的,日后随着你们修行加深眼界加深,自然懂的就越来越多,今日就不多讲了,现在来教你们食气,各家各派,修行都是自食气始。” 接下来,自然就是把天地灵气、食气法门、修行境界都说了说,当初温素空怎么教他的,此刻,他便怎么传给了下一代。 不过他额外强调了两点,这也是往后梨雪山弟子必须遵从的规矩。 第一,食气必须以观想法食气; 第二,辟府必须首辟心府。 等到他讲完观想法食气的关窍,自觉说的已经够多了,两个孩子天资再聪慧,也只是孩子而已,随即便让他们先行归山,让他们仔细观摩收徒那天句曲山王、李两位长辈送的观想图谱,从中根据自己的意向,选定一位内景神,作为食气开端。 王、李两人送的观想图谱程心瞻看过了,虽然神韵并非那么高深,但胜在多,比当时囊中羞涩的自己在书库里翻找观想图时要富裕的多,两个孩子也定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内景神。 唤来在观外梨树林荫中打盹的三妹,让他送两个孩子离去。 目送几人驾云离去,程心瞻这时心中一动,感应到了幽精元神的想法。 这样也好,且让幽精元神谋算天鞘山,再派一道元神过去,把化身取回来,毕竟要忙碌的事还多着呢。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自己的元神才历经一洗,白日出窍远游还是有些勉强,也有些亮眼,等到夜间再神游吧! 心中有了主意,千里之外的幽精元神自然也就知晓了,随后,程心瞻又离开梨雪山,来到了三清宫。 程心瞻上次来还是刚渡劫归宗的时候,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来觐见掌教了。 纪和合看见程心瞻来了,很是高兴,免了程心瞻的礼,让赶紧坐下。 “心瞻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肯定也不是专门来请安的,说罢,有什么事?” 纪和合乐呵呵看过来。 这位三清掌教最近心情不错,虽然说近些年魔祸厉害,未来一些年天下也肯定不会太平,但这些都无法冲淡纪和合心中的喜悦。 浩然盟如今已经走上正轨,各家投入都很大,斩妖除魔之事已经是常态。但这同样意味着生离死别也是常态,各家各派都有死伤的,甚至不乏法统道种、金丹道子这一级别的人物。 像句曲山的陆一肇,死在了三尸岛,是那艳尸崔莹,舍了面皮,以大欺小袭杀掉的。万寿宫的郑照观,死在了庾阳,被百蛮山八大金刚中的两位设伏围杀。 在心瞻未渡劫之前,这两位都是与心瞻齐名的人物。在战场上,也不是没有四境玄在照看着,但一个不慎,说没就没了。 道子道种尚且如此,其他寻常弟子更是不用多说。 但是三清山却是奇了怪了,各峰道种道子竟然没有一个陨落的,即便是那些领令箭下山除魔的真传弟子、记名弟子,陨落数目也是比其他门派少上许多。 这让其他门派尤为不解。 你要是说三清山弟子在战场上偷奸耍滑,没人信,大家都有眼睛看着,三清山的诛魔战绩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而且魔道杀人也不管你是哪家的。 除此之外,最近各脉召徒也很顺利。 不少在外斩妖除魔以及行侠游历的长老、嫡传,都收了弟子带回宗门。各处凡间道观也有举荐上来,资质也都不错。 即便是心瞻通过雨霖观向凡人境内广撒网试的开山收徒,也还真让他一次就成功,而且还收了两个。 那天梨雪山收徒纪和合是坐在三清宫中看着的,那两个娃娃的资质让他都感到意外。 更别提心瞻被人施咒,因祸得福早早洗了丹,四十未满的一洗,这是一步领先,往后自然就是步步领先。 这一桩一桩,这一件一件,还能都是巧合不成? 自然不可能。 那这是何缘故? 纪和合每每想到此处都想笑。 还能为何? 自然是因为有人参果树鼎定宗门气运了! 纪和合不知道人参果树什么时候结果,自己应该是等不到吃果子的那一天了,不过这无妨嘛! 只要人参果树在三清山扎根一日,三清山自然便有享不尽的好处! 而这些,都是眼前这个宝贝疙瘩带来的。 所以每每见到心瞻,纪和合岂能不笑? 程心瞻拱拱手,他确实是有事来找掌教的,他道, “掌教,弟子想去一趟万寿宫。” 纪和合看着程心瞻,静静等待着下文,万寿宫都说过多少次了想请心瞻过去讲道,心瞻又和万寿宫的道种沈照冥那般要好,如果只是登门拜访,何必专门来请示自己? 果然,下一句便听他说, “弟子想备齐仪仗,去万寿宫求取真经。” (本章完) 第两百零五章 万法经师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累吗?” 嗯? 程心瞻有些疑惑,看着掌教。 纪和合于是重复了一遍, “累吗?” 程心瞻摇摇头,不解何意。 掌教脸上的喜色消失的无影无踪,他道, “许真君的法统,自然是高邈神妙、包罗万象,但是我想需要你大张旗鼓去求取真经的,应当只有剪伐水怪的水法吧!” 程心瞻闻言默然,点了点头。 “你这孩子精修五行,统摄阴阳,路子走起来是四平八稳,这时候提出想要专门修行许真君的水法,是想要为扫除南派魔教和海外魔教做准备?” 程心瞻又点点头。 “孩子,你心有大志,可我却怕你活得太累呀,我且问你,你以竹身携爽灵元神来见我,你的命胎元神、幽精元神还有肉身又在做什么?” 程心瞻愣了愣,随即小声说,“命胎元神居肉身,在开辟窍穴,弥补二境缺漏,同时在炼制挡劫之宝,幽精元神驭莲花化身,回湘西了。” 纪和合摇头叹息, “先前你在山外游历归来,总是还能休息放松一阵,张弛有度。尤其是在龙虎山回来那次,还知道侍弄花草,浮生偷闲,我觉得是极好的。不过那次之后,你非但没有把这个习惯继续保持下去,反而是更加忙碌了。 “我知你魂魄稳固,我也知你分身众多,但是素空有没有告诉过你,长久分神分身,劳心劳力,是要折寿的!” 纪和合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些许责怪。 “师尊说过的。” 程心瞻忙答,这事不怪师尊没提醒,当初师尊赐予竹杖的时候就提过这个事。而且程心瞻同样能感受到自己命轮上寿元的消减似乎要比外界光阴的流逝要稍微快一些。 他算过,三魂分居三身的话,绛宫命轮里寿元消减一年,外界光阴流逝大概才十一个月。 不过无妨,还是赚的。 他这么想,纪和合可不这么想, “你知道为何还如此着急?正魔从不两立,而且近年来魔道猖獗,打压魔氛已经逐渐成为正道共识,我等共建浩然盟,龙虎山建正一盟,北道建重阳盟,蜀道建玄天盟,都在斩妖除魔,不缺你一个!你先把自身事顾好!即便是你破境得寿多,但寿元岂是让你拿来这般挥霍的?!” 纪和合罕见发怒。 程心瞻沉默了许久,他知道掌教的好意,可是他不是独身静修、餐霞饮露的山人,他是周游神州、屡入魔窟的道士! 他见过南派魔教以人炼蛊,见过北派魔教视人如奴,见过海外魔教食人如菜,不久前又看过了湘西魔教勾人魂魄、屠寨炼尸。 看过了这样的炼狱惨景,自己又如何能静下心来在山中安坐? 沉默许久后,他抬起头来,看着掌教,缓缓答道, “苍生倒悬犹未解,岂因惜身避趋之?” 纪和合一噎,随即深深吐纳换气,这才道, “不是不让你解苍生,只是想让你修身惜命,等修为足够了,再去做那些事。罢了罢了,我知晓你意了,你等不及,也坐不住。” 这时,纪和合拍膝而叹, “也好!如果事事权衡利弊,件件谋而后定,倒也失了人味,兴许,你才是对的,我们是错的。” 程心瞻闻言便说,“掌教,惜身则失侠,忘身则失仙,过犹不及的道理弟子自然懂,弟子除魔谋得也不是一时。” 纪和合点点头,这才转忧为喜。 程心瞻又说,“弟子如何行事,心中有分寸,也从来无怨无悔,只是这次想去万寿宫求取真经,却还要借师门的面,这才是让弟子汗颜羞愧的地方。” 不同教派之间的求经传法可不是简单一句话的事,这里面是要欠大因果的! 神霄派萨天师向龙虎山张天师求取雷法,此后神霄派雷法便低龙虎山一头,即便是现在很多人都认为神霄派的雷法历经数千年精心钻研发展,已经极为齐备,又全又深,堪称地上雷部,单在雷法一道上已经冠绝天下了。 但就是因为萨天师曾向张天师求法,所以龙虎山就可以光明正大说龙虎山雷法是天下第一,那神霄派捏着鼻子也得认下。 三清山的葛洪祖师曾向阁皂山的葛玄祖师求取符法和丹法,所以时至今日,即便是有两葛同宗的关系在,摩崖山和丹霞山还要年年派人去阁皂山朝拜葛天师法像。 要是有什么庆典法会两家都在,那三清山也需得把上位让给阁皂山,这里面既有葛玄天师辈分大的原因,也有曾经求法的原因在。 而像句曲山那种上赶着让程心瞻观阅典籍之事,是千万年罕有,绝不是常例。 现在句曲山和三清山算得上是通家之好,两家各有人互为传经长老,这是让多少人艳羡的求经传法关系。 不过有这样的关系在,两家的因果自然就深,要是有一家存神法断了传承,另一家是要倾尽全力为其续上法统的。 而在各个世传大教里,净明派又是出了名的法不外传,从未向人求过法,也从未给外人传过法。 即便是现在,南派与沿海的魔道猖獗,浩然盟急缺水法修士,净明派有降妖除魔之心,而且可以称得上是嫉恶如仇,门下弟子基本都分在三尸岛和庾阳、南荒等地,死伤是浩然盟里最多的。 可即便是这样,净明派也从来不说一句可以将斩妖水法外传。 这就是最难办的地方。 这个事要是程心瞻贸贸然上门求取,被人赶打出来事小,恶了两教交情事大。 听了程心瞻的话,纪和合闻言想要佯怒,可是对这个弟子却怎么也佯怒不起来,索性放声大笑, “心瞻能做到不惜身,我这个掌教难不成还要因为惜名而退缩吗?” 程心瞻闻言也笑了,回首四十年,无论是在樟香镇,还是在三清山,自己的长辈们从来没让自己失望过。 纪和合说, “你先回去等我消息吧,我和净明派的真人先通个气,把姿态放低些,再全副仪仗过去,加上之前龙虎山钤印之事,他们还欠我们一个人情,这个事不一定就做不成。” 程心瞻点头应下,起身告退。 ———— 五日后,还是三清宫,程心瞻应召而来。 “保元真人松口了。” 纪掌教见面第一句话就给出了一个好消息。 程心瞻也是闻言一喜,保元真人就是万寿宫掌教。 不过这时纪和合又说, “不过他要见见你再说话,保元真人说了,许天师的水法不是那么好学的,要是你确实天资卓绝,是能继许天师法统的人,那我们两家可以效仿句曲山故事,要是你的天资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好,那大家伙就面子上走个过场。”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定不叫两位真人失望。” 纪和合闻言也笑了,又提了另一桩事,“你要去万寿宫求经,这位份太低了也不好,你现在是明治山嫡传、白虎使兼梨雪山主,这些身份在宗里还说得过去,出门就没人认了,我想想在出门之前再给你加个什么身份才好。” 程心瞻连推辞。 纪和合把眼一瞪,“我虽不惜名,但也不是不顾名,这事听我的就是。” 程心瞻只好同意。 等到程心瞻前脚刚离去,纪和合后脚就开始叫人入三清宫议事了。 又过了两日。 平顶山便传出消息,加明治山嫡传、白虎山白虎使、梨雪山山主程心瞻为三清山万法经师,即日上任,赐讲经法袍,赐如意,赐戒尺,赐醒铃,赐明镜。 消息传出后,山中弟子震惊,但是震惊过了后,也就很快接受了。 万法经师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一般而言,是由莲花福地八脉山主晋升纯阳元阴两殿副教主之前会担任的职位,也可以简单认为是副教主候选。 万法经师,当然要通晓五行阴阳,各峰经典,百家法术,程南斗确实也算合适的了。 如此又过了大半个月,三清山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备齐了仪仗,准备上万寿宫求取真经。 这天是明四百四十八年,六月十七,宜出行、订盟、斋醮、动土,无忌事。 都务院的院长亲自走一趟明治山无忧洞,给程心瞻送来了讲经法袍以及一应讲经法宝,等到他穿戴整齐从洞中出来,都务院的院长看着了连连拍手叫好,说是还没见过这么年轻的穿讲经法袍,竟是如此好看。 顾心舒的眼睛一刻也不肯从程心瞻身上挪开。 三妹、等哥、老白三个,自然是惊叹不停。 只见这位年轻道士: 头顶五岳莲花冠,五片花瓣上分别绘着五岳真形字。 贴身穿着素白中衣,再套一件天青色的绢袍,领缘绣了一路玄色仙鹤直上青云的纹饰。腰间束五色绦带,中间贯着一枚两色阴阳鱼玉环。 最外面披着一件紫罗法帔,是一件正紫色的大襟广袖法衣,对襟处用金丝绣着日月星辰的纹饰,胸前还是三清山岚图,后背是阴阳八卦图。 紫衣如霞,沉浮日月,山岚飘摇,阴阳轮转。 除此之外,他手里握着一把龙虎如意。 这如意是由一件青黄二色的暖玉雕成,长有一尺三寸,通体温润光泽,首部黄端雕着游龙,龙身缠如意云头,龙口里含着一点赤色,仿佛火珠。尾部青玉刻成伏地猛虎,虎尾回卷成柄,虎掌下按着一团白点,仿佛冰雪。 如意中部阴刻着「万法混元」四个字,如意内里的法宝灵禁似星斗一般绕着这四个字缓缓游动。 程心瞻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就知道这一身行头太过招摇,只是掌教有命,他也不得不从。 山里人他一个也没带,拜别了都务院的院长,感谢其专门走一趟,又让其余人留在山中等他回来,不必跟着,随后,他便踏空往山门处走去。 等到了山门处,他便发现求经仪仗早就备好等着他了,而这仪仗规模之浩大,便是他看着也感到心惊。 光是仪仗的「前驱仪卫」就由三十六名玄冠鹤氅弟子分列九行组成,手执幡幢。幡幢上有四象二十八宿、三山五岳之景。 「前驱仪卫」后是「三清法驾」,三丈高的三宝云车破开云雾,云车上高悬三清圣像,圣像脑后的镜轮如日中天。车架四角各立持剑玉女,不断向空中抛洒鎏金云篆符纸,化作万千金蝶。 「三清法驾」后是「护经法阵」,七十二名蓝袍道士结成北斗璇玑阵,手持长剑与玉铃。阵中心悬浮着宝光经轿,现在这里面当然是空的,想必所有人都期待着等到回程时这里装满了真经。 「护经法阵」后是「天乐仪仗」,云端上十二名乐师坐在白鹿背上,前排四人持鼓,中列三人捧磬,末列五人吹笛。 「天乐仪仗」后是「五行法旗」,二十五名擎旗力士,五五分持东方甲乙木青旗、南方丙丁火赤旗、西方庚辛金素旗、北方壬癸水皂旗、中央戊己土黄旗。 「五行法旗」后是「护法神将」,足有三百六十具黄巾力士符傀怒目持兵,巡视四方。 程心瞻入三清山二十余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心瞻,过来!” 三清圣像前,董守仁和霍静言站在那,此时,霍静言在向程心瞻招手。 程心瞻便入了仪仗。 “你今日可是主角。” 霍静言看着程心瞻说。 素来不苟言笑的董守仁看着程心瞻也笑着点头, “这紫罗法帔,还是穿在年轻人身上好看。” 董守仁作为元阴殿副教主,自然也是穿过紫罗法帔的。 随后,他又看向霍静言,说道, “走吧,莫让万寿宫的诸位道友久等了。” 霍静言点点头,向天上打了一道符纸,砰然化作一道焰火。 随即,幡行乐起,仪仗开动。 西山万寿宫在豫章之西,三清山在东,仪仗便一路西行。 只是这仪仗动静太大,在豫章上空穿行,地下凡人见到仙人显圣,纷纷叩拜,云中也有他教子弟,也有散修旁门,看见这么大阵仗也都啧啧称奇,便尾随其后,想要看看热闹。 仪仗是为了彰显隆重和威仪的,走的很是缓慢,后面聚集起来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 不过即便是仪仗再慢,但到底都是修炼有成的人物,万寿宫和三清山又同在豫章,自然也用不了太久。 起行两个时辰后,赣江在望,万寿宫就在赣江西岸,所以仪仗也在慢慢降下高度。 (本章完) 第两百零六章 停仪观水,龙沙高城(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长风掠云,俯瞰江天。 夏日的赣水自南边的苍莽群峦间奔泻而出,如一条挣脱锁链的蛟龙,鳞甲翻涌,白浪滔滔。 等到流经南昌城西时,或是被大江西岸的万寿宫仙气所摄,抑或是被东岸的南昌巨城所伏,滔滔江水在这里变得缓缓悠悠,同时也成了仙凡两境的分隔。 此地两岸草木蓊郁,层林叠翠如泼墨,江岸近滩还有蓼花赤若丹砂,芦苇青如翠幔,仿佛霓霞。 万寿宫在望,三清山仪仗逐渐降下云头。 此时,有江中渔夫、江边钓者以及南昌城人,见到了仙人白日显圣,纷纷惊诧大叫,随后便是叩头赞颂。 仪仗中,程心瞻正在观赏赣江,因为每次从三清山到南疆乃至武陵一带,都会横跨赣江,所以他对赣江还比较熟悉。赣江又是豫章境内第一大江,滋润着这一方水土,所以他向来对赣江倍感亲切。 此时,他忽见江心有一沙洲高高隆起,沙碛皎白如新雪,蜿蜒百丈,形似蟠龙饮涧,极富神韵。 夏日下,沙脊灼灼生辉,似龙鳞映日,洲尾一脉细沙没入碧波,恰如龙尾曳浪。洲上蒹葭簇簇,随风伏作龙鬃,偶有鹭影掠过,惊起簌簌青涛。 咦? 他看着江心白色沙洲,觉得甚是奇异。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第一次路过赣江,是在山中学法一年后下山前往南疆游历,那是明四百二十五年的夏季,自己才十六岁,路过此地时未曾见到有沙洲。 等到修道的第三年,也就是明四百二十七年,那年年初「桃都」在白玉镜折断了,自己在山中静修一年,学习炼法和雷法,年末的时候自己按照约定下山去苗寨送年画,那是第二次路过赣江。 那次自己就看见江心有白沙露头,不过那时才见到白沙一点点。 第三次过赣江就是自己结丹之后去浩然盟领差事,带着一批人去苗疆救援红木岭,不过那次人多,大家御空飞掠,很快就过去,倒是真没注意这江心沙洲的变化。 没想到,这第四次过赣江,相比初见沙洲,这都二十年过去了,沙洲也从白沙一点变成了卧江白龙,那龙脊都快与旁边的南昌城墙齐平了! 二十年弹指,程心瞻也颇有沧海桑田之感,同时他有些疑惑,这沙洲质色如此白净,难不成赣江上游还有什么白石山在? “轰隆隆——” 这时,正是夏日晴空,忽然骤响惊雷! 只是转眼之间,便是乌云密布,狂风骤起。 夏日的雷暴雨说来就来。 江中渔夫、江边钓者、两岸游人以及贩夫走卒,见到马上就有暴雨来临,也顾不得再跪拜神仙,纷纷往南昌城以及就近的跨江大桥的桥洞下面躲去。 此处就得说一说这造福南昌城以及附近村镇的跨江大桥了。 赣江南昌段江面宽足有五里有余,单凭凡人自然是不可能造出这样的跨江大桥的,此桥实乃仙迹,乃是万寿宫弟子所筑——这既是情理之中,亦是无可厚非。 三清山应元府会梳理统计每年春雷,以防有邪祟滋生;龙虎山会派弟子下山分发符水,治病救人。那万寿宫作为天下道门水法第一,自然每年都有弟子山下伐怪筑桥。 即便是杀性之重如蜀中玄门,怀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理念,恨不得天天与人斗法夺宝,几乎把蜀地的旁门魔道、妖精蛟龙杀绝了,但也没听说过有门下弟子敢欺辱凡人的。相反,往往是有凡人上仙山告状,说是有鬼怪害人什么的,那蜀中弟子定是要放下手头一切事,二话不说下山除怪的。 要是不为民谋福,还叫什么名门正派呢? 赣江上万寿宫弟子筑了很多座桥,至于眼前这座位于沙洲龙头上游的古朴大桥,则是万寿宫所做的最古老的一座桥,连通着西山与南昌,名为寿昌桥,寓意也是极好的。 此刻,这座千年大桥仍在为民谋福,许多人都躲在桥下的大江两岸,躲避着突如其来的暴雨。 暴雨倾落,江面骤起烟霭,龙形沙洲若隐若现,好似一条白鳞真龙。 只是须臾功夫,夏雨便大到天地之间一片蒙蒙,水天苍茫处,唯闻涛声裂岸,草木狂舞。 三清山仙家仪仗,自然不惧风雨,整支仪仗队伍就是一座法阵,此时整体发着五彩法光,将风雨隔绝在外。 “停一下!” 程心瞻忽然喊了一句。 万法经师说话,队伍自然响应,就在五里赣江正中心、龙形沙洲之上停了下来。 “怎么了心瞻?” 霍静言问道。 程心瞻手指在法袖中掐算,口中回道, “董师,院长,我看眼下这夏汛雨水份数极大,很有可能酿造汛洪,雨水来的突然,桥下尚有许多百姓避雨,弟子担心江水暴涨后恐有江水卷人乃至水漫两岸、涂炭南昌之祸,要不我们稍作驻足,万一真有水祸,也好及时出手。” 霍静言闻言皱眉,心瞻的雷法他是知道的,当年在龙虎法会上祈晴雨的法术惊艳了所有人,说下几滴就下几滴,他现在说恐有水祸,那恐怕真的会发生。 既然心知可能有害,眼下又有许多凡人在,旁边又是巨城,那还真不好视若无睹。只是取经也是大事,要是误了时辰,那是极为失礼的,偏偏净明派又是最讲礼数,这可不好办了。 “就依心瞻,在此等候。” 这时,董守仁发话了,且道,“事出有因,我想万寿宫不会怪罪的。” 于是,取经仪仗就定在赣江上空。 本来寿昌桥下避雨的百姓们看着江水逐渐漫涨,大雨又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心中难免恐慌。但这时有人看见天上的神仙忽然在江心上停了下来,并朝着桥下看过来,便能猜出神仙们是在有意守候,于是心中大定,忧虑尽散。 跟在仪仗后面看热闹的人自然也都停了下来,一开始他们有些不解,但等飞近些看到桥下避雨的人,自然也就明白了三清山的意图,并纷纷交口称赞。 于是,一个「停仪观水」的典故就在口口称赞相传间成型了。 ———— 就在三清山求经仪仗暂停赣江上空的时候,在大江的西边,净明祖庭也被夏雨笼罩着。 西山,又名散原山,是许天师的道场,其景色秀丽自然是不必多说。 散原山南北走向,绵延数百余里,峰峦旖旎,溪漳蜿蜒,谷壑幽深,此刻天上暴雨倾盆,但落在散原山中,却只是化作了蒙蒙细雨,给峰峦缠上了岚雾。 所谓:翠、幽、俊、奇齐聚,是为散原山。 此刻,在散原山外,万寿宫同样起了仙家仪仗作为相迎,只见有九尊翼展均逾十丈的彩鸾在空中翱翔飞舞,四五十丈长的尾羽便似九道彩虹当空飞浮。 金莲铺成的法道从散原山里面铺陈到外面,像是一道金桥悬挂在空中,另外还有鱼龙虚影在金桥两边跳跃。 九鸾迎宾和鱼龙跃金的仪仗也足可见净明派对三清山这次求经的重视。 此刻,在金莲法桥之上,作为主家,净明派的人已经在候着了。 人群中,沈照冥都已经远远看到求经仪仗中三清圣像了,天音仙乐也从东方传过来,正是翘首以盼之际,却忽然天降暴雨,随即那求经仪仗也停下来了。 沈照冥心急,便施展法眼看过去,当然不是眉心竖眼,只是双眼瞳术,当他看见江水漫涨,桥下躲着行人,当即就猜到了三清仪仗停下的原因。 于是他看向身边人,问道, “师尊,正值夏汛,忽降暴雨,是否派遣门下弟子沿江探查,遏洪救民?我们要不要去接一接三清山的道友们?” 沈照冥的师尊是一个中年道士,仪表堂堂,衣着考究,就是神情有些古板,迎宾人群都站在他的身后,想来在万寿宫里的地位很高。 此人看着暴雨,说道, “虽然是夏汛期间,但今天的日子是钦天司挑的,昨夜我也看过了星象和露水,今日不应该有雨。” 沈照冥首先往最坏的方向想,“那是有人篡改了天时,是想引发江洪,水淹南昌?还是有人不想我万寿宫与三清山交好,故意延误取经的时辰?” 量远道长听见徒弟的猜测不由笑了笑,说道, “这里是豫章,不是南荒,又是在我万寿宫眼皮子底下,哪有人有这个胆子。为师看过了,这雨水完全是天意,没有人为施法的痕迹,乃是星象测算之外的变数。” 沈照冥点点头,“那我们?” 量远道长转头对身侧的人交待了几句话,然后再来回答沈照冥, “防洪肯定是要的,为师已经提醒治洪司的同门准备去了,不过我们先不必动,天意忽然降雨,定然也有道理,兴许就是对取经的法劫考难,我等看看再说。” 沈照冥虽然担心好友,但听着师尊的话也觉得有道理,便只好候着。 ———— 狂风呼啸,暴雨是越下越大,没有一点收小的迹象。 程心瞻面色沉重,江水漫涨,逼得在桥下躲雨的百姓一直在往桥根高处走。 “轰隆——” 又是一阵巨响,可这次,声音却不是从天上来的,而是在地上,程心瞻脸色剧变,看向了赣江上游,即便是在暴雨之下,依旧可见那里腾起了大片的烟尘。 上游的河道两岸有山体塌方了! 紧接着,便看见洪水如龙,巨浪如山,浩浩荡荡奔向下游。 程心瞻如离弦之箭,离开了仪仗,直奔上游。 “救人。” 董守仁言简意赅。 于是仪仗中所有弟子包括霍静言在内全动了,留着幡旗、乐器、经轿等仪仗悬在原地,纷纷飞至大江两岸,抓起慌乱的人们远离大江,用法力送到南昌城头。 董守仁坐镇在仪仗队伍里,守着三清圣像没有动,同时注意力都在程心瞻身上,准备随时出手。这时,他心里的想法和量远道长的不谋而合。 或许,这测算之外的雨水就是对求经的法劫考难,说不定就是许天师的旨意,该是心瞻去扛的。 不过程心瞻此刻却是没有想太多,他见到雨水引发了塌方山洪,于是就第一时间冲上去,就是这么简单。 等到冲出去后,他才想起来,虽然前些日子自己已经以爽灵元神夜游湘西,取回了莲花法身、龙虎金丹以及一应宝物,但今日自己为表尊敬,是特意以肉身本尊出门迎经的。 然而此时肉身里劫雷还没炼化消解干净,法力运行不畅,能踏空飞行已是不易,要想施展大法力来接下山洪那还真是力有不逮。包括此时身上的各件法宝,也都还在经受劫意淬炼,同样不好出手。 这时,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如意。 好像就这个能用了。 青黄两色,水火相济,龙虎之形,这一看就知道是掌教特地为自己挑的法宝。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以你来治水吧! 程心瞻心中这般想着,便运转金丹,从金丹里调取雨罡和地煞二气附到龙虎玉如意上,同时手掐五岳印指向如意,心生灵犀,口中便现念了一段咒语, “地煞化龙,坤元为形; 玄水生虎,坎炁通灵; 龙镇九渊,虎摄沧溟; 玄黄交彻,山海可平; 敕镇洪峰,——急急如五岳四渎律令!” 随着咒语落下,龙虎玉如意便崩解为两团灵光,并化作龙虎之形迎向山洪,龙虎在飞驰的途中又在变换着形态,黄龙化作山岳之形,镇压洪峰,青虎化作一团水浪,逆流而上。 而等到龙虎与洪峰相触时,又并非众多观望者预想的那样龙虎撞碎巨浪或是巨浪拍碎龙虎,龙虎只是如游鱼一般融进了洪峰之内,化作了阴阳二气缓缓旋转,化解着洪峰一路开山破河而来的力道。 同时,黄龙牵引着山石沙砾快速沉降,青虎引导着清澈的江水缓缓往下游流淌。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阴阳相济,分化牵引,程心瞻这是用上了真武太极的法意。 随着黄龙青虎不断顺势后退,洪峰也逐渐被化解于无形,等到来到寿昌桥时,水位已经不再漫涨。 而程心瞻为了防止太多山石沙砾堆积在江底造成悬江,便以黄龙牵引着这些雪白色山石沙砾都堆积到江心龙兴沙洲上来,并以地肺玄黄气夯实,把江心沙洲变成了一座江心雪山。 这样以后即便是赣江再发山洪,等到了南昌城附近,洪峰也会被此山所挡,山洪被一分为二,水势便会由急变缓,给下游人争取逃命之机。 此时,江心雪山上盘着黄龙,山头比江边南昌城的城头还要高。 程心瞻松了一口气。 而此刻,散原山外,亲眼目睹这一切的量远道长却是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口中反复说着一句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沈照冥不解,自家兄弟手段确实高明,但也不应该使师尊如此失态呀? 也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彻散原山,也震散了天上的乌云,这道声音威严至极,沈照冥一听就分辨出,这是掌教保元真人的声音,但今时不同往日,这道威严的声音里又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大开山门!所有在山三境以上弟子,随我出山迎客!” (本章完) 第两百零七章 龙沙应谶,八百地仙之师(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夏日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一转眼,暴雨便消失于无形。 就在江洪平缓、江中沙洲高过南昌城头后,立时就云散雨收,大日重放光明,仿佛方才那末世一般的场景只是幻象。 黄龙青虎重新回到程心瞻手中,凝成玉如意,程心瞻与一众弟子也重新回到仪仗,整支队伍在南昌城里传出的欢呼颂赞声中再度启程。 只不过凡人肉眼凡胎,分不清三清山修士和万寿宫修士,见仪仗队伍跨江往散原山方向去,口中都大喊着万寿宫老爷功德无量。 等到仪仗才过赣江,程心瞻等人便看见散原山上光明大作: 金霞漫掩虚空,把虚空染成一片光海,八十一条鱼龙在光海中徜徉飞舞。 紫气浩荡升腾,在金色光海里凝成大片大片的紫云,三十六只九彩鸾凤在云中翱翔。 而在这一汪紫金天幕中,又忽地当空生出大片大片的神宫群殿。 宫殿的白玉底座像是洁白的云朵,与附近的紫云交相辉映,重檐歇山的屋顶绵延连续,屋顶上的赤红琉璃瓦仿佛火焰,与金霞光海几乎融为一体,难以分辨。屋顶上龙形的檐兽看着像是螭吻,真假难辨,宛如活物。 在这片神宫群殿南方的牌坊高楼上,挂着一道小山大的赭底匾额,上书赤黄三字: 万寿宫。 随即,从万寿宫门楼牌坊下起,有无数雪白的玉莲凭空绽放,聚成明光玉桥,直到铺陈到仪仗脚下。 仪仗中,董守仁被万寿宫的动静惊到了,从三清圣像前来到队伍的最前头,看着万寿宫方向脸色眼中写满了疑惑,不是说好了以「九鸾迎宾」和「鱼龙跃金」迎宾么? 眼下这又是什么阵仗? 「金霞光海」、「紫气东来」、「重九鱼龙」、「重六鸾凤」、「玉莲净桥」、「万寿明堂」。 董守仁依稀记得,许天师六千年诞辰大典的时候,万寿宫也没摆开这样大的仪仗。 这样大的阵仗不可能是迎接自己,也不可能只是为了三清仪仗,他忽然看向程心瞻。 是因为这孩子? 可心瞻身上有什么值得万寿宫这样看重? 不过等到下一刻,董守仁就看见了让他更为震惊的景象: 「玉莲净桥」上,保元真人亲自迎出来了! 而在保元真人后,副教主祯常道长、戒律首座忠正道长、讲经高功忠德道长…… 净明派中,但凡是董守仁叫得出名号的,都出宗相迎了! 这样的阵仗,董守仁看着尚有些头晕目眩,更别提跟在求经仪仗后面看热闹的人群了,吞口水的声音都响成一片。 而「玉莲净桥」这么些真人、玄在,最不济的也是金丹羽师,当他们齐齐列队站在一起,即便是没有刻意散露气息,但仅凭着大修士的威仪,也是让紫金天幕都产生了波动与漩涡。 董守仁快步上前,来到保元真人身前先一步行礼,面带苦笑, “真人这是要做什么?” 保元真人一把抓住董守仁的手,放声大笑, “守仁道长,你我两家同在东晋开山立派,六千年之交,何等阵仗受不得?你不知贫道在听和合真人说贵派要来取经加深两派往来时,我等有多高兴!” 董守仁当然不信,自家掌教和保元真人那般来回磋议,耗费许些时日,净明派一开始的态度哪里有保元真人说的这么热切。 而在保元真人身后,那一众玄在、羽师同样是一头雾水。 此时,在场众人里,除了保元真人,只有沈照冥的师尊量远道长是全程目睹程心瞻的作为,而且在万寿宫的地位也很高,知晓一些他人不知的辛秘,他领着沈照冥笑着上前,朝董守仁作揖, “掌教说的极是,三清来人,我万寿宫是举教相盼呀,我两家代代相交不曾断绝,我这劣徒和贵教的万法经师在湘西诛魔时,还被人合称做南北魁星,老夫这心里是极为宽慰的。” 沈照冥一脸诧异的看着师尊,他从没见过师尊像方才那般震惊失态,也从未见过师尊像现在这般欣喜大笑,这还是自己的师尊吗? “是!是!贵教的万法经师何在?且上前说话。” 保元真人接过话头,虽然是对董守仁说着话,但目光却已经看向了仪仗队伍里的程心瞻。 董守仁这时候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便把程心瞻喊了过来。 “仙风道骨。” 保元真人看着程心瞻,仿佛在看哪位遗世仙人。 “宗师气度。” 量远道人看着程心瞻,眼底全是敬畏。 程心瞻被看的不自在,连忙行礼, “见过真人,见过道长,两位谬赞。” 然而,没等程心瞻躬身弯腰,两人便忙不迭躲开,口中齐说, “万万不可!” 程心瞻一头雾水,搞不清这两位道长要做什么。 董守仁同样看不明白,心里已经开始各种猜测,思来想去,只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心瞻乃是万寿宫祖上前辈转世。 “进山详谈。” 保元真人笑着说。 于是,沈照冥和其他既定的迎宾人士迎着一头雾水的霍静言带着三清仪仗往藏经阁去,那些被保元真人临时喊上的众多金丹羽师,就仅仅是迎宾列队、在程心瞻面前露了个脸,此时同样一头雾水的各自回住处了。 而董守仁和程心瞻则是被保元真人和几位玄在迎到了玉真宝殿。 ———— 万寿宫富丽堂皇,其独特之处在于其殿群一水的坐北朝南,东西对称,在依山而建的同时也极富制式美感,仿佛山上的皇家园林。 玉真宝殿位于万寿宫中极线上的末端,是供奉祖师的殿宇。 玉真宝殿又分九进,保元真人领客人过来没有从首进大门入,而是落到了后三进。在净明派高真的陪同下,董守仁和程心瞻先后朝三清圣像、群星之母「斗姆元君」与水府孝神「孝感夫人」敬香,最后来到最后一进,祖师殿。 这里供奉的就是净明派开派祖师许逊许天师的神像。 殿内,只见这位许天师蓄着三缕长须,眉弓高耸,双目微垂呈悲悯相,身着八卦鹤氅道袍,正襟肃立于神台之上。 天师左手结净明法印,右手持斩蛟剑,剑身上刻着「忠孝通明」的篆文,双足踏在石刻蛟首上,蛟眼中嵌着铜钉。 等到两位客人敬香结束,一众人来到偏殿落座。 董守仁率先张口,只道, “真人,此地没有外人,实话说来,您今日摆出的阵仗,着实是吓到贫道了!” 程心瞻跟着点头,真人出山相迎,这委实太吓人了。 保元真人闻言大笑,“恕罪,恕罪!” 董守仁又说, “真人,说好了今日求取真经由量远道长接仪,碰面后朝拜祖师殿,您在祖师殿这等着我们,校考完了后再去藏经阁,是也不是?” 保元真人笑着点头。 “可我等到了散原山,哪有一处是按计划来的,您连接仪的礼数也都改了,真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您得给贫道说个明白才成。” 保元真人依旧在笑,眼睛却是看向程心瞻,说道, “可是那场大雨,也在计划外啊!” “大雨?” 董守仁不解,不是因为心瞻是万寿宫的祖上转世? “大雨!” 保元真人肯定说。 “好了我的真人,别卖关子了!” 董守仁急了。 保元真人出山迎客初见程心瞻时,还颇为激动失态,现在人坐在祖师殿里,他反而老神在在了,指节在案几上敲击着,感叹道, “时也,命也!” 随后,不等董守仁再追问,他主动问向程心瞻, “道友,今日你拿来囤积山石的江心沙洲,之前可曾看过呀?” 程心瞻连回, “担不得真人道友之称,真人直呼心瞻之名即可。回真人的话,晚辈之前确实是见过沙洲的,不过上一次见的时候,沙洲还不似现在这般大,不过是一点白沙。” 保元真人对此事明显很感兴趣,连问, “那心瞻是何时初见沙洲的?” 程心瞻在来的路上就回忆过这个问题,此刻自然很快答出, “是二十二年前,那时候沙洲就只有小船大,不仔细看都看不见,晚辈在那一次的前一年,也就是二十三年前过赣江时,就没见沙洲。” 保元真人闻言笑意更甚,又问, “那心瞻是何时开始修行的?” 程心瞻不知真人问这个做什么,老实答: “二十四年前。” 闻言,保元真人和几位玄在对视一眼,随即同时大笑出声。 这又把董守仁和程心瞻看糊涂了,这是什么值得可笑的事吗? 等这些人笑够了,保元真人才对着量远玄在说, “量远,便由你来告诉心瞻,二十四年前发生了什么。” 量远道长笑着点头,随后对程心瞻说, “我们万寿宫与南昌城之间的赣江江心,其实一直有白沙堆积沉降,这沙礁的存在已经有几千年了。只是白沙堆积的过程极慢,所以沙礁一直在江面之下,除了我们万寿宫以及谙熟赣江的船夫,没有人知道。 “直到二十四年前,这沙礁才终于露出江面,成了沙洲,所以心瞻你在二十三年前没有看见沙洲,不是因为那时候没有,只是那时候沙洲才露头,你没有注意。 “这沙洲露出江面之后,堆积的速度便陡然加快,日扩数寸,所以等到心瞻你第二次路过赣江,也就是二十二年前,这沙洲就已经很明显了。” 程心瞻还是有些不解,便猜说,“难不成这沙洲增长和晚辈的修行还有什么关系?” 量远真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 “这沙洲有过三次迅猛增长,第一次是十七年前的春天,第二次是去年的春天,第三次是去年的秋天,而且在去年秋天之后,沙洲也已经彻底化成了龙形,心瞻,这几个时间,你在修行上可有进益呀?” 程心瞻言语带着诧异,“那是晚辈晋二境、晋三境以及渡金丹劫的时间。” 量远真人抚掌大笑,“这便是了。” “那不知这江中沙洲与我家心瞻有何命理牵连?” 董守仁急问。 这事可马虎不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便有些人的命理与一地山水相连,不过这种事是有好有坏的。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要是水土优渥,反馈在合命之人身上,便是境界突飞猛进,万事顺遂,等修为到了极高处,更有可能凭此命理关联而合道一方,成就五境大修士。 不过要是被人提前看出来或是推算出来,捣毁了这山水形地,那应在合命之人身上,就是塌天的道伤了。 要是心瞻真与这江心沙洲有什么命理上的关联,那即便这里是万寿宫的卧榻之侧,三清山也要在此地建一个行宫出来! 保元真人看出来了董守仁的急切,便道, “守仁道友不必着急,心瞻与沙洲倒还说不上什么命理牵连,只不过是有些谶纬上的因果牵挂在。” 董守仁定了定心神,便道, “愿闻其详。” 保元真人点点头,这次倒没让他人代口,自己娓娓道来: “那是在五千二百四十年前,我家许祖道法天成,待诏飞升,彼时,有鄱阳湖龙母敖雪领着鄱阳湖龙太子鄱飞玉回南海省亲,借道赣江南下。 “鄱飞玉那时才十来岁,是一条幼龙,自生下后从未离开过鄱阳湖,龙母这次是专程带他回南海给亲族看看的。 “母子两龙及一并随从溯赣江而上,出了豫章来到庾阳境内,这越临近河源,河道自然是越窄。鄱飞玉认为河道狭窄又不通南海,损了母亲回海探亲的颜面,便身化真龙,在前面犁土拓江,想要开江直入南海。 “他这么一闹,两岸自然遭殃,龙母因为诞子伤了身子,将养十年也才勉强能动身,此时自然无法制止鄱飞玉,那些虾兵蟹将更是不敢阻拦真龙,龙母也只能苦劝。 “但鄱飞玉自幼在鄱阳湖长成,被父母贴身养着,一身铜筋铁骨从未有过释放发力之时,此刻离开了大湖,见识到了外面天地,便玩心大起,不知收敛,听不进龙母的话,造成两岸黎民死伤惨重,庄稼农田捣毁无数。 “两岸哭声惊醒了静坐参道的祖师,祖师掐指一算,便知事情原委,提剑追来。那小龙如何是祖师的一合之敌,还隔着数百里,远远便被祖师飞扬而来剑气削去了尾巴,等到祖师来到近前,便要斩下龙首,以慰两岸百姓。 “这时,龙母护子心切,要来阻拦祖师,祖师抬手一剑,便将龙母重伤,祖师还要论她与鄱阳龙王的管束不利之罪。 “龙母跪在祖师脚下,抓着祖师的执剑之手苦苦哀求,但两岸因鄱飞玉而死的凡人母子又岂在少数?祖师自然不能答应,要当场斩杀龙子。 “只是祖师未曾想到,龙母数千年才怀下这一个龙子,实在看的比命还重要,见祖师执意要斩龙子,竟提出以命相抵,还不等祖师反对,便引颈自刎于祖师剑下。 “这时候,鄱阳龙王在听到龙子的断尾哭嚎声后也来到了此处,一来便看见了龙母死在祖师剑下,当即便请祖师连他一块杀了,只求留龙子一命。 “此时,龙母求死决绝,生机已然无存,白龙龙尸坠在群山之中,就地化作了一座白山,龙王与龙子哭声泣血。祖师心有不忍,令龙王龙子做好两岸善后之事,并责令龙子永生不得出鄱阳湖,就此放过了龙子。” “此地,后来被称作白龙山,也被称作害母山,同时也是赣江的源头,赣水冲刷着白龙山,也将白净的龙沙带往下游。 “此事过后半年,回到散原山的祖师忽然就看见江底的白沙,祖师感叹着父母之爱子,不分族类。此时,冥冥天定,恰巧祖师飞升之期已到,祖师拔宅飞升,临入天门前,祖师低头望着江底白沙,忽然心生灵犀,给其弟子,也就是我们万寿宫的二代祖师留下了一句谶语。” “什么谶语?” 董守仁连问,只觉听了半天,这最后一句才是和心瞻相关的要点。 保元真人看着程心瞻,缓缓道, “吾仙去后五千二百四十年间,豫章之境,五陵之内,当出地仙八百人,其师出于豫章,大扬吾教。郡江心忽生龙形沙洲,是其时也,加白沙于龙脊上使其高过南昌城者,是其人也。此时若有蛟龙水怪为害,彼八百人自当奉地师之命,诛之。” (本章完) 非正文章023 3月月票抽奖结果公布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各位书友,3月月票抽奖结果已出(应该前几天发单章说的,搞忘了,在群里的书友们已经找运营兑奖了,没在群里的书友抓紧)。 零食礼包中奖书友月票序号为185,305,376,483,496,539,670,812,861,908,919,1017,1053,1185,1186,1250,1285,1313,1362,1370,1396,1629,1690,1773,1800,1878,1969,1980,2099,2119,2195,2213,2234,2316,2361,2524,2578,2748,2776,2881,2913,3081,3100,3102,3254,3257,3342,3415,3535,3565。 月票中奖的书友请进群私聊群主,兑奖截止时间为3月16日晚21:00《蜀山镇世地仙》非正文章023 3月月票抽奖结果公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两百零八章 传道收徒之争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五千年来,江心白沙堆积,缓缓成礁,历代祖师苦候不成,等到二十四年前沙礁才破江而出成为沙洲,直至去年,始见龙形,但离高过南昌城却不知还有多少年之功。 “但今日,一场星象天数测算之外的大雨,啸发山洪,把被江水磨洗多年的白龙山彻底冲塌,无数白色的沙石顺流而下,又被来我万寿宫求取斩蛟水法却又忽然在江心停仪的心瞻你接住,堆压在龙沙洲上,使其龙脊高过了南昌城。” 保元真人强压激动,把这个故事的最后一段讲完了。 祖师殿内,所有人脸上都不约而同浮现出振奋激亢的神色,目光灼灼看着程心瞻,鸦雀无声。 程心瞻自己同样震惊难言。 “守仁道友,祖师的谶语精准至此,年份、出身、龙沙、蛟祸,无一不验,你说,我们这些做徒子徒孙的,该不该信呢?” 董守仁沉默不语,但实际上,他第一时间就相信了,因为他在听完谶语后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宗内的人参果树。 心瞻,这是要继承镇元大仙的法位? 但让董守仁无法理解的是,要说心瞻能成地仙之位,他毫不怀疑,可是这谶语中的八百地仙又是怎么回事? 一世八百地仙,这是什么盛况? 当今可不是远古了! “真人,这八百地仙该如何理解?虚数还是实数?” 他直接问了出来。 八百之数在道门里属于天数,属于广数,也常被用做虚数,便如修道人常常听说的三千大道、八百旁门之说,另外也有八百寿劫、八百善行、八百功德、八百灵山、八百斋醮等等说法。 那许祖的这道谶语里,八百之数究竟是虚数还是实数? 保元真人吞了几次口水,几次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说明他对自己即将要说出来的话也很难相信,但到最后,他还是以一种极为坚定的语气说了出来, “我祖务实,龙沙应谶,心瞻毫无疑问就是地仙之师,那么他所收的八百位徒弟,自然就能成就地仙果位!” 董守仁还是不太相信,即便龙沙谶应验,真有地仙出世,也不该有如此多才是。 保元真人看出了董守仁的古怪神色,随即,又以一种极为神秘莫名的语气解释了一句,似乎是在劝董守仁,似乎也是在劝自己和在场的净明派道士, “现在天上局势混乱,不时有仙人陨落,兴许,地仙才是未来的大势所趋,当世,或许就是地仙盛世的开端。” 听罢,董守仁只感觉有一种合理的荒唐感! 这时,保元真人又问, “不知心瞻现在有几位徒弟?” 董守仁看了一眼心瞻,见他犹在震惊中沉默不语。 程心瞻内心当然是久久不能平静,因为除了谶语和人参果,还有一件事始终只有他一人知道: 自己的成仙之志,历来就是地仙! 难不成自己真是应谶之人,当世真的有八百地仙出? 如果真是这样,那海内外的魔教何愁不平? 董守仁以为心瞻只是震惊自己要成为八百地仙之师,未曾猜到他想的却是扫除魔患,张嘴替他答, “目前明治山主脉,心瞻未曾收徒,但是经掌门与句曲山洽谈后,特许心瞻在宗内新开梨雪山一脉,教习黄庭经,传扬存神法,已经收了两个记名弟子。” 保元真人一听便急了,八百地仙名额,听起来很多,可是世间修行者又有多少,要是说能准成地仙果位,谁不想要这个名额? 这八百名额全部分给净明派保元真人都嫌少,要说心瞻收了自身法脉的传承弟子,这也就罢了,怎么头两个名额还给句曲山捡了便宜去! “守仁道友,我们也可以谈,我们也可以特许心瞻在三清山中传授净明道!” 保元真人一把握住了董守仁的手,恳切道, “我两家六千年友邦,又同在豫章一境,论亲疏远近,不比那句曲山更知心? “我两家自当结为通家之好,请务必转告和合真人,最好是在贵宗境内再起一山,好让心瞻专心传授净明道,搬灵山、开道场的花费我们万寿宫可以出。 “另外,我们散原山里也要再起一宫,只盼心瞻能时常来讲道说法,三清山的万法经师就是我万寿宫的首席经师!” 此刻,保元真人觉得句曲山的唯一可取之处就是已经和三清山打通了这么一条教外传法的路子,自家万寿宫照葫芦画瓢就可以。 董守仁微微点头,他自然会将今日之事详细禀告掌教,不过这样的大好事想来掌教也定然不会拒绝。 另外,等回去了还要跟掌教商量,必须得想个由头让心瞻广收弟子才成,要是依着明治山的规矩,那何时能凑齐八百之数?总不能让这八百弟子的好处都让句曲山和万寿宫占了去,三清山反倒只落下小头,那是指定不成的。 想到此处,董守仁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紧迫感,他又问起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 “真人,那您认为何时才是这八百地仙的成仙之机呢?” 保元真人想了想,便回道, “关于成仙的具体时机,谶语所言模糊,但按贫道理解,地师所收弟子,应当遵其师命,斩灭为害人间的蛟龙水怪,等到功德圆满后自然成就地仙果位。” 这时,保元真人又看着董守仁,问道, “道友,你说现在,为害人间的蛟龙水怪又在哪里呢?” “南派魔教与海外魔教。” 程心瞻回答道。 保元真人一拍手,大声说, “是了,地仙之师已发谕,那自然是斩灭南派魔教与海外魔教之时,便是地仙成仙之机!” 众人若有所思,许久都没再说话。 “真人,那今日求取真经?” 好半晌后,董守仁打破安静,笑呵呵换了一个话题,这龙沙谶语之事太大,各方都要静静消化一段时间才是,想要今日论个明白那肯定不可能的。 “万寿宫一应典籍,无不任由心瞻阅览!” 保元真人大声说。 保元真人在许诺后又说, “等道友归宗了,还要替我问一问和合真人的时间,贫道要登门拜访,到时还要与和合真人详谈一些事。” 董守仁了然,点点头应下。 这里面需要谈的事就太多了,最关键的自然是八百名额的分配,当然,谈论此事时,心瞻自然也要在场。 另外,还有一些不好公开谈论的事,心瞻也不便在场,比如说,目前已经有师承的人该如何转投程地师门下,这里面,甚至不乏有四境乃是五境的大修士动心思,到时候,辈分又该怎么算…… 保元真人此刻也无比感慨,为什么这样的仙种却生在三清山呢?要是生在万寿宫,哪里会让他人捡便宜? 不过保元真人不知道,句曲山的承初真人,就曾经和他生过一模一样的感慨。 ———— 两日后,三清山的取经仪仗满载而出散原山,仪仗里的玉制经轿宝光四射。 见到此情此景,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浩然盟的人见了,自然开心,三清山、句曲山、散原山结成稳固同盟,这对浩然盟的发展是天大好事,结盟的好处不光是体现在除魔卫道上,平日里讲经说道以及易物换丹,依靠着大宗联盟都要方便许多。 而正一盟的人见了自然不痛快,这三家在东方道门的话语权很大,关系走的太近,对龙虎山的领袖地位自然不利,而且近些年来,明显能感受到浩然盟里的人对龙虎山是愈发不敬了。 不过万寿宫不管他人怎么想,多位高功大修亲自出门相送,将三清山的仪仗队伍送过了赣江,一时宾主尽欢。 而南昌附近的百姓,自然无法猜测仙家心思,他们更惊诧于江心忽然新生出一座亮眼的白山,他们称作白龙山。 世隔五千年,白龙山被大江从赣南挪移到赣北,除了位置变化,似乎其余的什么也没变。 白龙山此刻离鄱阳湖极近,如果龙母还有灵,那么在此处就可以远眺鄱阳湖了,只不过物是人非,大湖白山依旧在,可鄱阳龙宫却早已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了。 而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停仪观水」和「扬沙山垒」这两个成语在南昌一带广为流传,用来诉说神仙的慈悲心肠和无穷伟力。 ———— 而等到董守仁和程心瞻回了三清山,自然第一时间上了三清宫,把这个消息说给纪和合听。 董守仁为了防止消息失泄引发滔天波澜,甚至没敢以元神之念隔空说明此事,非要当面说清楚才行。 纪和合在听说了龙沙谶之后,也是震惊非常,并把山内的几位四境大修士都喊了过来。 这些大修士听了,同样是久久沉默不语,眼中闪烁着亮光。 这一次,这些人的震惊程度恐怕比上一次亲眼见到人参果还要高出三分。 毕竟人参果种下,等到开花结果那天,在座的恐怕都已成了一堆枯骨,但八百地仙之谶,就在当下!八百地仙之师,就在眼前! 而这种谶纬之事,在修行界里是屡见不鲜的,有些应验了,有些没有应验。 但修行界里普遍认为,谶纬之道是天机大道,那些没有应验的,不过是做谶之人不时天数,妄言乱语。只要是境界高深的大修士,一旦洞悉天机,所作的谶语是一定会应验的。 修行界历史上最著名的谶语自然是黄帝先祖在乘龙飞升时留下的那句谶语:「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精准的预测了商周时期的人神混战。 最近的一次谶语应验是三丰真人在冲举飞升时留下的谶语:「天命登极,真武当兴」。在那不久后,便有明太宗皇帝奉天靖难拿下皇位,随即天下大兴真武宫观。 许逊真君是何等人物?在飞升前便被奉为在世天师,开创净明派,称宗道祖的真仙!他老人家在拔宅飞升时留下的谶语,即便是这般骇人,也不由人不信呐! 几位玄在默默消化完谶语后,上下打量着程心瞻。 好嘛,害怕人家不愿意给真经,自家多番打点求人,又加封一个万法经师以充面皮。净明派那边倒好,见着人后立马给出个地仙之师的名头来,这孩子还真是到哪都是个宝。 程心瞻被众人看的不自在,便道, “许祖亦非圣人,谶语也不一定……” “住嘴!” 纪和合当即喝住了程心瞻,并且肃声道, “你是应谶之人,这话换谁都能说,就你不能说,非但不能说,往后想也不要想!” 其余长辈也是一脸理所应当的点点头,纷纷劝告程心瞻莫要瞎想瞎说。在场之人都是知道人参果之事的,他们心里和董守仁想的一样,这孩子莫非与镇元大仙还有源法在? 面对众位长辈的殷殷目光,程心瞻只得应下。 程心瞻心里不知,这几位大修士躲着他同时在以元神之念交谈,只是在须臾之间就达成了一个共识: 既然许天师真的说过这个谶语,那即便是假的,三清山也要给他做成真的!只要心瞻座下出一个地仙徒弟,那自然便有万方来投! 明确了这件事,接下来自然便要讨论程心瞻的收徒之事。 心瞻现在是明治山嫡传,按明治山祖传的规矩,他现在还不能收徒,梨雪山法脉倒是收了两个,而且看起来资质还不错。 现在散原山要效仿句曲山旧事,想要请三清山以程心瞻为山主再开一脉,还说愿意出财物垒灵山、建道场。这倒是把三清山想寒酸了,即便是真要新建,那也是自家山头,岂会要外人出钱,况且,宗内在梨雪山隔壁就有一座云中山空着呢。 只是几位掌教一思忖,便发觉这么做有些不妥当。 心瞻传阴阳大道要在明治山,传存神法门要在梨雪山,要是再开一山传净明道法,那这种事就成了定例,往后还让心瞻怎么收徒传道? 那如果心瞻要教授雷法和剑法,难不成还要再开两山,亦或是兼任枢机山主和投剑山主? 这不可能。 心瞻是有望集万法大成于一身的人,收徒传法这种事分的太开反而不好。 这还真是个难题。 (本章完) 第两百零九章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程心瞻在三清宫里待了足有十来天,他感觉各位长辈们不讨论个一年半载是绝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于是就先行告辞了,到时候师长们有什么法喻传下来,自己照做就是。 长辈们现在沉浸在谶语的狂热中,净明派的高修是这样,三清山的师长们也不能免俗。 不过程心瞻自身还比较清醒,毕竟自个才三境,距离仙境还有很远的距离。空谈谈不出个地仙,收徒也不能收出个地仙,唯有道法通神,才能炼出个地仙。 自己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首先,这应了净明祖师的谶,总不能净明道法还不熟知吧?那谶语可还有一个“大扬吾教”在,那装满几座经轿的真经还在等着自己呢! 况且这次去散原山的本意程心瞻可没有忘,就是求经钻研斩蛟水法,太远的事暂且不去想,千里之行,总归是始于脚下的。 于是,真人、玄在们还在三清宫内钻研着谶语以及程心瞻未来的地仙之路,而程心瞻本人则是回到明治山无忧洞内,开始观经习法了。 ———— 从本尊筹划去净明派取经到取经归来这段日子里,程心瞻的幽精元神自然也没闲着。 他的借尸还魂之术天衣无缝,无人能发现,在彻底把控火庙一脉后,对整个天鞘山的情况也是摸得一清二楚。 首先,天鞘山是古佛余孽这件事没有错。 自达摩祖师东渡到神州大地,立下禅宗以后,神州禅宗与古西方佛教的道统之争就没有停歇过。当年的佛禅之争,可比现在的道门、玄门之间的斗争要凶猛无数倍,伐山破庙、焚经毁文不过寻常。 这种争斗一直持续到盛唐时期,那时候的禅宗六祖,慧能大师提出「明心见性、立地成佛」以及「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使得一直处于神台高阁之上的无上佛法成为人人可念的家经,信徒一时间遍布神州大地,禅宗的「顿悟」修行更是造就出一大批高僧法修。 而且在唐初,禅宗与古西方佛教斗法最剧烈的那一段时间里,还发生过一场震动三界的西游故事。 不过那场可歌可泣的故事篇幅委实太过庞大,此处不便详述,只是在那场西游之后,禅宗就此大兴,威势彻底压过古西方佛教,并花费了数百年的时间将古西方佛教全部驱逐出神州大地,此后在神州大地上,禅宗即佛宗。 不过古西方佛教在神州扎根传教也有多年,禅宗扫荡驱逐时也没清理干净,有些漏网之鱼就留存了下来,天鞘山的祖上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天鞘山这帮余孽,已经完全走火入魔,说是古佛余孽都有些不合适,应该说是古佛堕魔后产生的余孽。 这些人属于古西方佛教中的尸陀林一支,被禅宗驱逐时匿踪蹑迹躲藏到鱼龙混杂的湘西天鞘山,并隐姓埋名多年。 在这期间,这群余孽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又发觉了湘西是一块养尸宝地,所以篡改了尸陀林的教义与法术,奉尸为陀,并改头换面以天鞘山悬棺峡的名号存世。 一开始这些人还想着报复禅宗,时不时杀一些僧侣泄愤。不过数千年下来,这些人早已发现禅宗代佛是大势所趋,西方教也再没有消息传过来,所以心底那股心思也就灭掉了,于是就彻底沦为炼尸魔道,成为湘西的一股地方势力。 到了如今,也只有悬棺峡的五大庙主与其继承人知晓古佛的传承辛秘,其余人,都只认为自家就是湘西土生土长的魔教。 这五庙便是金木水火土五庙,每一庙都有一种世代相传的脱胎于古佛尸陀林一支的炼尸秘法,炼出来的奇尸战力远超生前,而且有佛性在身,不惧雷火,这也是天鞘山位列湘西魔教第一的缘由。 火庙的传承奇尸便是旱魃,其实这旱魃也是为了适应神州本土的叫法,在古佛尸陀林一支里,原称其为火楼罗。 火庙的上一具旱魃就死在天真童子剑下,旱魃炼制难度极大,所以断了一两百年才重新炼制出来,在这期间,火庙的地位也是每况愈下,直至今日,火庙重现旱魃,而且是六手十二眼旱魃,比上一具三眼四臂旱魃还要厉害许多。 今日,程心瞻便约了水庙的庙主谈事情。 都说水火不容,但在天鞘山中,水庙和火庙的关系反而是最好的,猎杀龙伯炎,水庙也算得上是倾囊相助。 这是因为在五大庙主中,只有火庙庙主和水庙庙主同为妖族出身,那自然是要守望相助了。 程心瞻看着是孤身一人前往水庙,但实际上武青伯和猿尸都在他腰间的养尸篓里,这养尸篓本身也是一件颇为了不得的法宝,因为行尸也有法力与灵智在身,与真正的死物还不完全一样,所以也是无法放进洞石里的,只能放进特制的养尸篓中。 水庙在天鞘山的北方,这里极为潮湿,峡壁中总是往外渗水,落到地上形成大大小小的水洼,所以在这一片黑暗中一直有雨水滴落的声音,并在峡缝中不绝回响,听着就让人心烦。 水庙中收到命令提前等着的人看到火庙庙主来了,连忙迎上来为其带路,低头走在前面,也不敢说话。 但是此人心里却很是诧异,要知道,水火两庙虽然关系不错,但是两位庙主平日碰头都是另寻一处地,因为彼此都很讨厌双方道场的环境,怎么这次,火庙庙主竟然亲自过来了。 走了好一会,带路的人便停了下来,回首躬身道, “单庙主,您请进,我家庙主在里面等您。” 火庙山魈名为单行嵬。 程心瞻抬头一看,眼前是个黑漆漆的洞窟,洞窟上方刻着五个字: 「无间水狱庙」。 程心瞻不理那领路的人,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山洞漆黑,他走了有四五十步,前方有幽蓝的光亮传来,随即眼前豁然开朗,程心瞻走进一个洞室。 这间洞室同样极大,正中间是一方巨大的水池,水池面上浮着细碎密集的藻,这种藻发着幽幽的蓝光,这就是照亮洞室的光亮来源。 令人瞩目的是,这方水池边上倚靠着一具女尸! 如今在水池之中,只能瞧见女尸的上半身,尸体胸腹上套着银质的鱼鳞薄甲,头上带着巨大的银角头冠,这一看就知道是被害的苗女。 尸体其余裸露在外的躯肉则是呈现出鱼肚似的惨白色,而且上面隐隐可见鳞片一样的纹路,女子面容姣好,生前应该是一位秀丽的少女,只不过此时,女子圆睁的双眼没有眼白,漆黑一片,像是嵌着两颗墨珠在里面。 而在山魈的记忆里,此女尸在水池下面的部分则更为骇人,是长达四丈有余的蛟尾白骨。 这便是水庙的传承邪尸,「无间血海相龙女」。 在龙女的旁边,有一个女子打坐,此女长相妖冶,红唇蛇瞳,细腰不堪一握,正是水庙庙主,蛇精化形,名为薛灵珑。 此女看到山魈进来了,也没有任何动弹,只道, “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会亲自过来。” 山魈还是那副低沉沙哑的嗓音, “我是来谢你的。” 薛灵珑笑了笑, “说这些做什么,我们都是外来的和尚,在这天鞘山里,却是不太好念经,自然要互相帮衬,而且屠了龙伯寨子,我也得了不少好处,不用再说谢不谢的。” 山魈点点头, “是啊,你我不必说谢,可是李老鬼却是狮子大张口哇,上次屠龙伯寨子请他出手时,你是知道的,要了我多少好处。现在,见我成功炼成了旱魃,他又红了眼,专门来找我,还要索要好处。” 薛灵珑面色不改,五庙之中,自己除了眼前这山魈,就属与木庙的李老鬼关系最近,他那人贪婪无度是出了名,做出这等事来不奇怪,只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我的哥哥,你专门来我这,只是想与我说说李老鬼的坏话吗?还是对我帮着牵线李老鬼陪你去屠龙伯寨子不满?” 山魈脸色微变,声音也急促了些,“你替我邀李老鬼走一趟,是帮我大忙,我怎会对你不满。” 薛灵珑笑了笑,“那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是要我去与他说一声不要太过分?” 女子自己心里就觉得不可能,这不是单行嵬的性格。 果然,山魈摇摇头,却是说道, “我承你情义颇多,自然不会因为这种事来打扰你,我来这,是有一桩天大好处要送你。” 薛灵珑眼波流转,“哦?天大好处?” 听她的语气,似是不怎么信。 程心瞻自然也是听出来了,他不做辩解,只是用大拇指的指甲按刺进自己的食指指头,刺出一滴血来。 血腥味在水庙洞中飘荡,薛灵珑闻到味之后,脸色大变,身形从原地消失,来到程心瞻身侧,鼻子贴近了程心瞻的手指,仔细的嗅,最后,竟然伸出舌头舔了一口,随后蛇瞳骤缩,看向程心瞻, “你,你体内为何有龙血!” 由不得薛灵珑不震惊,她是蛇族,对龙血的渴求,不,应该是说对龙血、龙骨、龙鳞等等一应龙宝的渴求都是极为强烈的。而自己多年苦求不得的东西,他一个山魈凭什么能拥有? 而且从这龙血里透出的法威来看,这龙血极纯,主人境界也极高! “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没等程心瞻回答,她又问了一个问题。 程心瞻示意她稍安勿躁,施法愈合了伤口,这才说, “这是好些年前的事了,我当时外出要去南荒寻找炼制旱魃的火尸,那里地下火穴多。刚出门,就和李老鬼恰巧撞上了,一问才知他也要去南荒。那里毕竟是绿袍老祖的地盘,不得不防,我两便相约同行一段路,到了地方再各行其事。 “南下途中,我们遇见了几个梵净山的和尚,顺手就要杀了,不过这时候一个小和尚吓破了胆,吐露出了一个秘密换命。” “什么秘密?” 薛灵珑问道。 程心瞻看着她,不紧不慢道, “说是他发现乌江底下有一处上古龙迹,他发现后却进不去,所以专程回宗门寻找帮手,再探龙迹的。” “龙迹是真的?你俩进去了?” 薛灵珑紧紧盯着程心瞻的眼睛。 程心瞻点点头。 “里面有什么?” 她紧紧追问,至于那几个小和尚的下场,不用问也知道。 “龙迹很隐秘,也已经很残破了,看样子,那是一处伤龙临时开拓出来的洞穴,用来疗伤修养的。时间久了以后,灵禁逐渐失效,洞穴塌陷,被那个凑巧路过的小和尚看见了。 “那伤龙伤的太重,死了,不知道是时间太长还是发生了什么其他的变故,什么灵宝也没留下,龙珠也没见着,只有化成血晶的龙血和已经玉石化的龙骨。” “那龙骨呢?!” 薛灵珑紧紧抓住程心瞻的手,“我的好哥哥,你把龙骨拿出来,妹妹保管对你言听计从!” 程心瞻看着薛灵珑这副样子,心里跟明镜似地,他太知道一副货真价实的龙骨对薛灵珑有多大的吸引力了,要是真让她拿到了龙骨,那旁边那具龙女邪尸还真有可能媲美四境。 不过他只是摇了摇头,“当时我尚未炼出旱魃,他却有木魅在身,血晶不过三颗,龙骨却是一整具,你说会是谁拿了龙骨呢?” 薛灵珑身子一僵,缓缓松开了手,沉默半晌后才道, “难怪哥哥一进来就说李老鬼的不是,原来,是在这等着妹妹呢。只是,你们两位瞒我瞒的好苦哇,那龙骨龙血于你二人是锦上添花,于我却是雪中送炭! “龙血能改善我的血脉,不过哥哥你服用龙血也就罢了,总归是活血壮力的。可,可那李下槐,他拿龙骨有什么用?炼器?他能炼的明白吗?” 程心瞻也是颇为难堪的摇摇头, “妹子,当时我两人在龙迹里是立过誓的,出去后,谁也不惦记谁的,谁也不把此事外传。” 薛灵珑看着程心瞻,便道,“那哥哥怎么此时又肯外传了呢?” 程心瞻冷哼一声, “方才我已经与妹妹说了,李老鬼见我成功炼成了旱魃,犯了红眼,专门来找我,说我能得到龙伯巨尸全靠他出手相助,所以先前给的报酬不够,还来索要好处,张嘴就是血晶还有没有剩下,我岂能忍下这口气? “说好谁也不惦记谁的,我做到了,他却食言了,既然如此,也无怪我把龙骨之事说与妹妹听。” 薛灵珑目光闪烁,眼波流转,看着程心瞻,便问, “那哥哥是何意,要与妹妹一起去劝劝李老鬼吗?” “呵!” 程心瞻发出一声嗤笑, “劝,有什么好劝的,妹妹,人族常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三个防备我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师尊圆寂了那么多年,天鞘山山主的位置也该重新议一议了,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只是劝一劝吗?” (本章完) 第两百一十章 挑拨离间,驱虎吞狼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妹妹,别人不知,但你应当是一清二楚的,这天鞘山根子在古西方佛教上,那批人是最瞧不上我们妖族的,张口闭口就是「披毛戴角」之辈、「湿生卵化」之徒。 “是直到我们这一代,后继无人,师尊才收了我们两个妖族,这也是因为看重了我俩的水火血脉。在这之前,所有的庙主都是人族。可即便是这样,平日里师尊对我们又有什么好脸色?有什么好东西那不都是紧着另外三位? “师尊怀胎时婴夭,暴毙而亡,没有指定继位者,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如果这次我们没能当上山主,那妖族出身的也再也不可能有机会了,我们永远是他们口中的「披毛戴角」之徒。” 程心瞻一句又一句的劝说着。 薛灵珑目光闪烁,等到程心瞻说完,她才问了一句, “我们?可山主只有一个。” 程心瞻直视薛灵珑,沉声道, “事成之后,我为山主,你为副山主,水火共治天鞘山,另外为弥补你的损失,杀了李老鬼,龙骨归你,另外,等我当上山主,师尊遗留在天鞘山地下的那条身具相柳血脉的蛇尸也给你!” 薛灵珑心头一跳,如果能把龙骨和相柳拿到手,那到时候是当山主还是副山主,不还是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不过薛灵珑知道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她问, “那你事事为我做嫁衣,你图什么?别再与我说什么人妖相疑,说点实在的。” 程心瞻闻言也是笑了笑,随后再肃容说, “师尊「制白流」而怀胎的法门我要拿到手,而且你是知道的,天鞘山历代山主都是男子,这里面有古佛重男轻女的习惯使然,但更重要的,是我们天鞘山只有「制白流」怀胎的法门,没有「离赤漏」的,所以这个对你无用。” 女子闻言愣了愣,心道原来他是因为这个,不过转念一想,这确实是他要谋求山主之位的最大理由,要是没有法门,这丹怎么洗,也是洗不上四境的。 不过如果是这个要求,那并非不能谈,即便是有四境法门,可元婴又岂是那么好孕育的,师尊不就是因为胎夭死的么?他单行嵬就能成? 自己把龙骨和相柳拿到手,这才是实打实的好处。 程心瞻看着薛灵珑,也不急催促,等着她慢慢思索。 自己口中所说的有「制白流」而无「离赤漏」是天鞘山实情,这天鞘山山主历代传承的法门一直以来都是山魈和蛇妖心中的痛点,蛇妖是女子身,练不成,山魈虽是男子身,但因为妖精跟脚,历来被看不起,所以按正常传承也是轮不到他。 至于这「制白流」和「离赤漏」法门的来头,其实是古佛门的说法,在道门里,则称作「降白虎」和「斩赤龙」,分别是男女修者锁住生命精气的手段。 程心瞻耐心的等着薛灵珑回应,从山魈的记忆来看,山魈与此女一直以来关系都不错,这就有了联合的基础。现在双方又有各自的需求,而且最重要的是利益无相关,自己要的法门她炼不成,许诺她的龙骨与蛇尸对山魈来讲确实用处不是特别大。 双方都有充分的动机,不怕她不动心。 女子思索了好半晌,只来了一句, “请回吧。” 听闻这话,程心瞻并不意外,真要是自己上门一番鼓吹,这事就能成,那才是怪事,所以他只是笑着点点头, “那妹妹如果下次还想找人说说话,就来火庙找为兄吧!” 薛灵珑没有回答。 程心瞻不以为意,扭头就走出了水庙。 ———— 两日后,火庙内。 “恩主,那蛇妖会答应吗?” 武青伯问道。 天鞘山五庙里,火、水、木三庙都是直接屠他寨子的凶手,他只恨不得都早死才好。 程心瞻闭目打坐,以阳火雷符重新淬炼山魈的内丹,这妖丹品质之差,实在让他无法忍受,听到武青伯耐不住性子询问,他便回道, “即便是祭出飞剑,也尚且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见效,你且让飞剑飞一会。” 武青伯听了,只得俯首称是。 “庙主!薛庙主求见!” 恰在此时,庙外有通报声传来。 “你瞧,这不就来了。” 程心瞻睁开了眼。 他知道薛灵珑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无论是龙骨还是相柳,对薛灵珑来说都是影响道途的宝物,而且有机会能当副山主坐到上人的位置,为什么不争取呢? 至于这两日,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去找木庙李老鬼探探虚实去了。 “请进来!” 程心瞻说了一句。 于是很快,薛灵珑就进来了火庙,来到了他的跟前。 只见薛灵珑紧皱着眉头,似乎这里的火气让他很不舒服,进来后,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自然是先落在了狰狞魁梧的旱魃上,六臂十二眼的巨人,实在摄人心魄。 “难怪兄长有如此雄心壮志,此尸在手,看来给兄长涨了不少底气。” 薛灵珑来到程心瞻身边道。 程心瞻笑了笑,问道, “妹妹去找过李老鬼了?” 薛灵珑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 “不错,我是去找他了,兄长的话我自然是信,可李老鬼与妹妹也颇有交情,总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程心瞻听着心中发笑,但脸上却是一副很好奇的表情, “哦,妹妹是怎么说的,李老鬼又是怎么说的?” 薛灵珑闻言恨恨道, “我闲来感叹龙女人身已炼到极致,如今却是被蛟骨拖了后腿,要是能有什么龙宝炼入其中,必然是另一番气象,什么代价我也愿意出。不过他听闻后却是顾左右而言他,根本不接龙宝的茬。于是我便把龙女放出来要他看看,实则是以龙女探查他身上有没有龙威在。” “那结果如何呢?” 程心瞻问。 “他身上果真有!” 薛灵珑的嗓音比水庙里的涧水还要阴寒。 呵! 程心瞻心里发出一声冷笑,他身上当然有龙威!自己亲手送出去的龙罡,喜得他当场就饮用了,这过去才几日,他不可能炼化完全,自然遮掩不住龙威余韵! 程心瞻没有骗薛灵珑,炼成旱魃之后木庙的李老鬼真的上门来索要好处,不过他要的当然不是龙血结晶,因为同行南荒、巧遇僧侣、乌江龙迹,这些全是自己胡诌的! 那日,李老鬼不过是上门耍无赖,漫天要价而已,自己当然可以什么都不给,将其打发离开,不过要是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那就不是程心瞻了。 他假装出一副因为炼制旱魃失血过多而实力空虚的样子,提出要李老鬼多多关照,愿以一缕早年得来的龙罡相赠。这把李老鬼高兴的当场失态,还说不嫌弃山魈的出身,要与山魈结成异族兄弟呢! 程心瞻也不怕薛灵珑去问,因为这两人的关系也就面上还过得去,远远没到上来就能询问奇遇秘宝的程度。或者说,魔教中就不存在这种关系,自己的任何奇遇秘宝都是不可能对外说的,即便是师徒都要瞒上一嘴。 自己能对薛灵珑把捏造乌江龙迹说上一遍,在薛灵珑看来,这便是极有诚意了! 所以薛灵珑去问李老鬼,也只能是旁敲侧击龙宝之事,而李老鬼自然是不可能把饮用龙罡的事说出来,必然是顾左右而言他,两人就是谈上个十天半个月,谁也不会给谁交底的。 所以只要李老鬼身上有龙威在,薛灵珑对程心瞻说的话就会信了九成九,一个得龙血,一个有龙威,要说这是两人分别凑巧得来的机缘,薛灵珑是一点都不信,自己找龙宝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撞上机缘? 要破这个局,只有两条路,一个是李老鬼真的拿出一具龙骨出来送给薛灵珑,要么他把龙罡拿出来给薛灵珑解释清楚,不然薛灵珑杀心必起! 当然,这两条路对李老鬼来讲都是不可能的。 “我是愿意给妹妹交底的,可是现在看来,他李老鬼不愿意。” 程心瞻摇头叹气,“不过要是妹妹还是不肯动手,我一人继续谋划也无妨,只是希望妹妹看在我剖心坦腹的份上,当作不知道便成。” “咯咯咯~” 薛灵珑捂嘴娇笑,“我竟不知兄长还有女儿心胸,还故意说出这样一番说辞来,惹人发笑。” 等到一番笑弄后,薛灵珑的脸色缓缓收沉,只道, “兄长做山主,怀胎法门归你,我为副山主,龙骨与相柳归我,除此之外,师尊遗宝我两五五分成。” “妹妹算盘打的太响,怀胎法门你本就用不上,龙骨与相柳却是顶好的东西,就是师尊余下的东西加起来恐怕都不止这两样值钱,你还想五五分成,这不可能。” “那便四六,李老鬼的东西以及木庙尸窖也是我们四六分。” “二八,不做二话。” “三七。” “好!” 程心瞻眼里冒出精光,并道, “妹妹你可想清楚了,这是一条不归路,杀了李老鬼,还得对付金土两庙,你别到时候拿了龙骨,尝到甜头就甩手不干了,到时候把老哥晾在一边进退两难了。” 薛灵珑发笑,“兄长信不过我,也是小看了我,事到如今,真动起手来,一个龙骨岂能满足得了我?” 程心瞻目光灼灼,“妹妹,要做大事,那我也不怕把丑话说在前头,还是立誓如何?” 薛灵珑点头,这种事,不立誓的话,自己更放心不下,尤其是见到了那尊魔神一样的旱魃,别到时候杀了李老鬼,自己就是第二只鬼了,立了誓,大家都放心。 “兄长说说,立什么誓?” 程心瞻看着薛灵珑,“自然是元神誓!” 薛灵珑闻言眉头一挑,有些惊讶。 誓言这种东西很有意思,对凡人没有什么约束,但对修士的约束却很大,毕竟天道有眼,冥冥有意,修士修的就是天地灵机,自然会受到天地灵机的制约。 世上的誓言有很多,最出名的是山盟海誓以及天盟地誓,那是五境真人乃至仙境大能要以合道之地或者是成仙道基才能许下的誓言,常见的也有金丹誓、元神誓这些,微末小修,也会有血誓。 修士之间的誓言自然不可能是空口无凭,修士之间的誓往往与符和咒这两者是分不开的。 见薛灵珑点头后,程心瞻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血符,口中念道, “单行嵬在此立誓,今日与薛灵珑结成友盟,意图天鞘山主位,讨伐三庙,事成之后,许薛灵珑为副主,事成之后,不收李下槐之龙骨、亡师之相柳,除此之外一应好处分与薛灵珑三成,若违誓言,元神溃散,尸陀为证!” 薛灵珑看着空中誓符成型,誓符的符头是一个燃着火焰的颅骨,符窍是尸陀佛主的影子,符尾是两个掌骨托在一起形成的莲花,她认出这是天鞘山专有的誓符,做不得假。 她在心里又把程心瞻念的誓咒重复了两遍,自认没什么问题,甚至觉得程心瞻很有诚意,便也割血融入誓符,口中念道, “我薛灵珑在此立誓,今日与单行嵬结成友盟,讨伐三庙,事成之后,尊单行嵬为山主,让出亡师怀胎之法,只取李下槐之龙骨、亡师之相柳,除此之外一应好处让与单行嵬七成,若违誓言,元神溃散,尸陀为证!” 魈血和蛇血融到一起,共同构成骨血交融的誓符,随着咒语声落,誓符一分为二,分别进入两人的眉心,印到元神上面。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兄长,你既然先登妹妹的门,想必是已经想好对付李老鬼的法子了?” 薛灵珑问道。 没想到程心瞻却是摇摇头,“我和李老鬼素来不和,上次他帮着我去龙伯寨子都是你做的中间人,平日里打交道少,还是得劳烦妹妹出出主意。” 薛灵珑低笑一声,这老山魈哪里只是和木庙关系不好,实际上和其余三庙关系都不好,平日里也就和自家水庙走动走动。 怎么拿下李老鬼,这事确实得好好想想,毕竟还不能闹出太大动静,不然打草惊蛇被土金两庙知道了就不好办了,等到把木庙彻底掌控了,再对付土金两庙就不用束手束脚了。 (本章完) 第两百一十一章 祸水东引,借尸还魂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不知妹妹有何妙计?” 程心瞻看薛灵珑半晌没有说话,便催问了一句。 薛灵珑缓缓道,“这事还真不太好办。” 程心瞻不语,静待下文。 薛灵珑接着道, “要杀他,定然不能去木庙里,他那里阴木无数,万一要是失手了,阴木盘结为罗网,我两逃都逃不出,等到金土两庙人赶过来,便是瓮中捉鳖。” “有理。” 程心瞻点头称是。 “必须邀他出木庙,不过来我这也不成,去你那更不成,我看在天鞘山里面都不能动手,还是那句话,万一失手,动静就太大了。” “也有理。” “得诓骗他去外面,找一个密地袭杀。” “如何诓骗,寻何密地?” “诓骗由妹妹来,并且就借兄长的点子,用山主未定之事引他出来,我以三庙联手共屠龙伯寨旧谊为由,言说水火两庙欲奉他为主,并以三庙庙主在山中相会易引金土两庙猜忌做托词,约他山外相谈,饮宴中暴起杀之,如何?” 程心瞻闻言立即就摇摇头,“不行。” “为何不行?” “李老鬼虽然不大聪明,但孤身赴宴之事,他定会留后手或是心眼,要么领两个心腹跟随,要么他要来定设宴之地,如此我们便都动不了手。 “就即便是他一人赴宴,但只要他出门之前交代手下人,若是回不来定是水火两庙所为,到时东窗事发,叫我等如何应对?” 说罢,程心瞻看了一眼薛灵珑,眼神里的意思颇为明显: 你想了半天就想个这主意? 他又说, “我说妹妹,你别就只想着杀人取骨,其余的就不管不顾了,再者说了,要是这李老鬼没有把龙骨随身携带,而是藏在庙宇之中呢?到时候我们杀了人,引起木庙激变,不仅什么没拿到,反而是惹了一身骚。” 薛灵珑又是咯咯一笑,她自然没有这般蠢,只是说出来试试这老山魈而已,现在看来,这老东西年纪大,心思稳重,倒是一个可以谋事的,她继续道, “兄长说的是,妹妹仔细想了想,以你我名义诓他出来确实有不妥,兄长提点的好,却是叫妹妹想出一招祸水东引。” “如何引?往何处引?” 薛灵珑这才把方才真正冥思苦想出的方法说了出来, “兄长,你说李老鬼在山里平时和谁走得近?” “你,还有土庙的田老太婆。” 薛灵珑先是点头又是摇头, “兄长你之前说的不假,他们人族向来是瞧不上我们妖类的,所以李老鬼平日与我走得近只是贪图我水庙的灵液来补养他的阴树,事实上,五庙里和他关系最近的,是土庙的田老太婆。” “所以你想把这祸水引到田老太婆头上?怎么引?” 程心瞻问道。 薛灵珑则是反问,“田老太婆如今安在?” 程心瞻隐约抓到了头绪,心中思绪纷飞,口中则不紧不慢道, “这老太五六年前就外出了,至今未归,肯定是找地方渡洗丹劫去了,所以我才找上妹妹抓紧谋划庙主之事,不然等她回来,又是一个阻碍和变数。” 薛灵珑点点头,继续道, “兄长有所不知,妹妹在山外头还有一个义妹,是个狐仙,最是擅长变幻迷惑。” “你想让狐仙假冒田老太婆来诓李老鬼出山?田老太婆要是渡劫成功,那就是四洗之境,她有这个本事能幻化?” 程心瞻口中立即发出质疑,心中则是想着看来这蛇妖对两人结盟还是心存疑虑,这是要借机拉个亲近的外人进来以备后手啊! 薛灵珑笑了笑,说道, “兄长你是不知道我那义妹的本事,不过既然兄长不放心,我也不妨头透个底,我那妹妹是天狐一族,修为已至三尾,假扮田老太婆自然不在话下。” 程心瞻紧锁眉头,又道, “可是妹妹,我们现在做的事,说不好听一些,是同室操戈!是戕害同门!即便在外人看来我们是魔教邪尸,可面皮这种东西,终究还是要一些的。 “毕竟这种事要是宣扬开了,我即便是坐上了山主之位,恐怕手底下人也散光了,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不敢泄漏一个字,你现在却把外人拉进来……” 薛灵珑听着心中发笑,暗道就是要让你投鼠忌器,落个把柄在我手中才好呢!心中如此想着,她口中却是信誓旦旦, “兄长你且放心,我这义妹与我关系非同一般,未化形前就是同窝同食,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害我的,兄长所说的同室操戈、戕害同门,妹妹都有参与,诱杀李老鬼我是主谋,秘密泄露出去对我没好处。 她看着程心瞻,还说,“李老鬼实力不弱,若非杀他不易,我也不可能把我义妹这层关系挑明给兄长看,这可是妹妹修行上的最大退路了。” 山魈白眉皱成一团,纠结半晌后还是松了口,闷声道, “说说你的计划。” 薛灵珑得意一笑,随即娓娓道来…… ———— 十日后。 程心瞻悄然离开天鞘山。 顺着薛灵珑留给的提示,他来到深山里的一处不起眼之地,这里古木参天,瘴气缠绵,与湘西大山的任何一处都别无二致。 这山魈也是有法眼在身的,是一种叫「照幽火眼」的瞳术,也算是山魈一族的天赋神通了,可以看破山里的鬼魂、迷障、毒气一类的东西,不过这种层次的瞳术比起程心瞻自身的丹瞳碧睛就差的太远了,程心瞻扫视四周,也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兄长,我这义妹幻术如何?” 这时候,程心瞻耳边响起薛灵珑的笑声。 程心瞻点点头,这狐狸的幻术既然以山魈的本事看不出来,那木庙的李下槐也不会强到哪去。 “果然神异!不过还是劳烦狐仙先撤去法术,也让我见见庐山真面目。” 他说道。 “咯咯。” 只听一声轻笑,他眼前的密林便如画布一样被人撤去,随之呈现在程心瞻眼前的,是连绵的青丘,青草没过小腿,像被洗过一样清亮,山风吹过,又像海涛一样翻涌。 青丘中,离程心瞻近处,站着两个女子,一个自然是薛灵珑,但另一个,却是让程心瞻心头一震! 此女生得闭月羞花,媚眼天成,披云霞之衣,点缀着鲜花彩珞,真是个仙子一般的人物,尤其身边还有薛灵珑这样一个妖物在,更是把她衬托的高洁雅丽。 程心瞻有一瞬间的失神。 不过他的失神自然不是因为被此女美色所惑,而是此女的身形样貌分明与他在龙虎山「天师存印剑之地」所见的那位宝姨一模一样! 若说分别,也倒是有一些,龙虎山的那位是妇人装扮,体态也要更丰盈一些,而眼前这位,还是少女打扮,体态上更加清瘦俏丽一些。 除此之外,真是别无二致了。 不过程心瞻的愣神,落在两个女子眼中,那自然是被美色所惑了,于是又发出一阵浅浅的笑声。 程心瞻回过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近。 薛灵珑自然不会戳破山魈的丑态,笑着为两人引荐, “兄长,这位就是我的义妹,姓胡,名宝妆。” “妹妹,这位就是我在天鞘山内的兄长,火庙之主,姓单,名行嵬。” 程心瞻拱拱手,“见过胡仙子。” 他心中更是惊异,宝妆?那龙虎山的那位,小天师称其为宝姨,都带一个宝字,看来真是脱不开关系了。 那女子也回礼,“见过单庙主。” 随即,程心瞻便被两个女子带到青丘深处的一间洞府里,这洞府布置的极为雅致,不像个妖窟,反倒是像个绣楼。 等到三人落座,薛灵珑又开始起幺蛾子, “兄长,有件事却要与你打个商量。” “哦?” “是这样,按计划,我妹妹出力把李下槐诱骗到此处,再借我妹妹的宝地阵法来隔绝内外,我们一齐来个瓮中捉鳖,是也不是?” “不错。” “可是兄长,我妹妹出出力倒没什么,就是这地方,咱也保不齐能对李老鬼一击必杀,李老鬼的临死反扑定会把我妹妹的洞府搅得天翻地覆,总不能让她出力又出地,所以咱们杀了李老鬼后,这好处是不是也该分润我妹妹一些?” 程心瞻闻言轻笑了一声,随即道, “妹妹一直没跟我提这桩子事,我原以为给胡仙子的这份是妹妹从自己的好处里分,没想到,是瞅上了我的腰包。” 薛灵珑也跟着笑了笑,说, “兄长应该大气些,也替妹妹考虑考虑,你七我三,我要是再掏,可就是白干了,再说了,我这妹妹这么强的幻术,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肯出手的,我这也算出力了。” 程心瞻听闻摇摇头,声音也有些冷了, “妹妹说的有道理,只是这话却是说的晚了,要是早些说,我自然无二话,可是这都临到了动手的时候,再来说这个事,是在要挟我吗?” 薛灵珑赶紧赔着笑笑, “是怪妹妹说晚了,不过其实兄长你想想,无论是李老鬼还是天鞘山,那东西十有八九都是和行尸相关的,那些东西对咱们有用,对我义妹可没用。 “所以妹妹想的是,就是杀了李老鬼后,他随身的那些宝物,与炼尸无关的,就送给我义妹了,等吞并了木庙,那尸窖和宝库里的东西,大头不还是兄长的?” 程心瞻闻言沉默了,没有接话。 薛灵珑一时也不说话了,那胡宝妆低头喝着茶,也不出声。 洞府里沉默了足有二三十息的功夫,正当薛灵珑的笑脸逐渐僵硬的时候,便听的程心瞻放声大笑, “好!便依妹妹!” 薛灵珑松了一口气,但真正分得好处的胡宝妆却是一副淡然模样,仿佛事不关己。 这时,程心瞻笑意不减,又多问了一句话, “不知妹妹,对了,还有胡仙子,可还有别的要求没有,咱们一次把话说齐了。” “倒还真有一桩小事要与单道友商量。” 这时候,胡宝妆说话了。 薛灵珑开始低头喝茶。 程心瞻很好的演绎出了强压怒火的神情,语气淡了不少, “哦?胡道友请说。” 程心瞻看过来。 于是便听这胡宝妆说, “小妹倒是没有什么旁的要求,只是看单庙主深谋远虑,实力深厚,非是常人,依小妹看定能坐上天鞘山主之位,小妹唯盼到时单山主能照顾照顾小妹宗门一二。” 程心瞻闻言眯起了眼,看了一眼薛灵珑,又来看胡宝妆, “今日来胡仙子宝地,贵姊妹屡屡语出惊人,我以为只是委托杀人,不曾想,薛庙主把我二人的密事筹划都给胡仙子说了!亦不曾想,薛庙主的义妹还另有一番大来头!” 薛灵珑提着茶杯的手一僵,她知道这老山魈是真生气了。 这时又听胡宝妆说, “单庙主莫要迁怒我姐姐,这都是小妹硬缠着姐姐说的,也再无他人知晓,单庙主放心,我是诚盼单庙主能成为单山主,再加上我姐姐成为副山主,以后能对小妹多多照顾。” 程心瞻哼了一声,赤鼻发出巨响, “那不知胡仙子出身何等宝教?在教中又居何高位啊?” 胡宝妆浅笑一声,说道, “让单庙主见笑,小妹是新立教派,忝为宗主,教名「迷魂窟」。” 程心瞻眼中骤绽火光,手中茶杯应声而裂,只听他缓缓开口, “敢问胡仙子,这「迷魂窟」与不久前被东方道士所灭的「失魂涧」又有何干系?” 胡宝妆捂嘴而笑, “不过是换汤不换药、借尸复还魂,真要是那么轻轻松松被两个道士灭了去,那我们湘西不早姓道了?” 山魈眼中闪烁光芒,随即再次转怒为喜,笑道,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今日胡仙子给老夫的惊喜和意外实在太多,倒是让老夫失态了,原来仙子是迷魂一脉的掌舵人,那想来再复「失魂涧」的盛况也用不着多久了,到时候,还得请仙子多帮衬帮衬老夫才是!” 程心瞻大笑着,心中早已惊怒难当。 好,好!灭了游魂山,又有喊魂洞,荡了失魂涧,现在再来一个迷魂窟,还真是一脉相承生生不息啊! 好一个狐仙! 好一个龙虎山! (本章完) 第两百一十二章 请君入瓮,烈火烹身(5K,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胡仙子才是真人不露相,我这位好妹妹的嘴也是真够严实,有这样一层关系在,竟然从未透露半个字。” 程心瞻感叹说。 在说话的同时,他也在暗暗提高防备,看这架势,谁埋伏谁,还真说不定了。 要是把李下槐杀了,这两人再把自己制服,那天鞘山不也跟着姓张了? 程心瞻不傻,不可能现在还认为薛灵珑是干净的。 薛灵珑嗔道, “我的嘴向来严实,兄长却屡屡怪我多嘴,妹妹只是想给湘西未来尸魂两道的掌门人牵线搭桥而已,这也做错了?” 程心瞻闻言大笑,朝薛灵珑拱拱手, “好好好,是为兄错怪妹妹了。” 随即,他又看向胡宝妆,说道, “胡仙子,咱们也别耽误了?这大事能不能成,还得指望您。” 胡宝妆笑说, “定叫单庙主如愿。” 说罢,这狐狸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周身晕染氤氲一片,使人看不清其行迹。 等到氤氲散去,坐在程心瞻对面的,哪里还是那个国色天香的狐仙,只有一个身形佝偻如老猿,身披赭黄麻衣的老太婆! 此婆面庞干瘦,颧骨高耸,鼻尖似勾,脸上皱纹沟壑堆迭,眼皮耷拉下垂着,但那对眼珠子却亮得瘆人。一头灰发绾成圆髻,上面再插一根磨光包浆的木簪,簪头是一个鸦首,喙尖和眼珠的地方抹着朱漆。 老太婆手里拄一根黄黝黝的老竹拐杖,顶端绑着布条,布条下串着九枚铜钱,铜钱很古老,不知是何代何地的形制。 细致入微,毫无差错。 程心瞻法眼闪烁,却看不出任何破绽。 无论形貌、动作、气息,都与山魈记忆中的土庙庙主田秀娥一模一样! 这便是天狐一族的本领? “胡仙子手段果然高妙!” 程心瞻抚掌赞叹。 薛灵珑在一旁帮腔,笑着说。 “兄长有所不知,我这妹妹的幻术和寻常障眼法可不一样,是直接作用到观者的记忆识海中去的。只要你记忆里有这个人,那么在看我妹妹的时候就会直接调取自身记忆,是越看越像,看的越细、越久,和自身记忆里的样子就越符和!” 听到这样的说法,程心瞻脸上露出恍然大悟以及赞叹佩服的神色。 同时他心里也有所明悟,祖天师诛鬼、行医、炼丹、著书、立教,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道门楷模,那祖天师的「阳平治都功印」一开始也定是一件高真德宝。 而如今变成那样一件纂改魂魄记忆的阴损之器,多半是后人以腌臜手段附会上去的。兴许,这就是擅长迷魂的天狐一族所为,这样一看,那天狐居住在天师存印剑的宝地也就不奇怪了。 “二位,要是都准备妥当了,小妹可就喊人了。” 沙哑的老妪声从胡宝妆嘴里发出。 两人点点头,薛灵珑从怀里掏出一个铃铛模样的草木果实,上面密密麻麻刻着灵禁,递给了胡宝妆。 这个就是天鞘山的传讯法器。 这种东西各家各派都有,大致的功能也都一样,同宗之人可以凭此远距离传信。 或许是习惯使然,这类法器长的也都差不多,不是螺状就是铃状,三清山的就是玉铃铛。 这种东西制作不易,对宝材和灵禁的要求很高,小门小派还用不起,就是在大宗里,一些低境弟子也是不给配的。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远距离通信,只能用传音符、同声蛊、如晤信、喇叭花这类东西。这些东西造价低,但只能单对单通信,使用起来并不方便。 所以低境修士,往往专门有一个盒子来装传音符,南疆的修士就更为有趣了,经常能看到一些低境修士把同声蛊做成念珠套在脖子上或者是缠在腰上。 而大宗特制的传音法器,只要有一个在身,预先请想要联系的友人留下音韵印记,激活了法器里面的灵禁,往后就可以直接联系了,可以支持少则十几人、多则数百上千人的互相通信,像薛灵珑递给胡宝妆的铃铛果实就是这样的法器。 不过天鞘山的法器还是粗糙,灵禁简陋。像三清山的玉铃铛,不光是可以实时主动呼叫同门,作为被呼叫的,如果是在闭关或者是在不易发声的地方,还可以自动回复或是请呼叫人留言待听,甚至可以在语音连通建立之前显示主动呼叫人的姓名,来选择是否建立联系。 这些功能,天鞘山的铃铛都没有。 当然,如果能炼成喉窍神通「千里传音」配合耳窍神通「顺风耳」或者是炼成紫阙神通「一念同知」,亦或是跻身四境缔结道域接驳天地,那就完全不需要这些累赘法器了。 不过显然,天鞘山的这些人还没这个本事。 胡宝妆接过铃铛果实,薛灵珑帮着激活了指向李下槐的灵禁,胡宝妆把铃铛贴在嘴边,说出一句痛苦而又急促的声音, “老鬼!速来山外接我!” 当真是惟妙惟肖,连气息都不差。 说完之后,三人就静静等待着。 很快,铃铛里就传来回音,正是李下槐的声音, “老婆子你在哪?什么情况?” 胡宝妆便回, “老婆子渡劫没了半条命,回来路上被正道撞见了,你快来接我!你先到红蛇山,我从那个方向回宗!” “好!我这就来!” 这边话音刚落,铃铛里立即就应下了。 接下来,铃铛的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就没停过,一直询问着这边的情况。 而胡宝妆也是个有急智的,一直应付着,偶尔还装出一副吐血无法说话抑或是含糊说话的样子。 “我法力耗尽了!不过暂时借瘴雾甩开了追兵,你越过红蛇山,来芒霞山以南二十里的地方来找我,我躲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胡宝妆双手掐诀,于是这片青丘再次改换样貌,重新化成了原始林莽。同时,胡宝妆冲两人打了个眼色,两人自然明白,一左一右埋伏在胡宝妆附近。 胡宝妆则是往地上一趴,嘴角渗出鲜血来。 不一会,几人就都看见一道幽绿色的遁光从北边过来。 “这!” 胡宝妆哀嚎一声。 遁光听见了动静,急转而下,落进了胡宝妆的道场。 临近地面,遁光化作了一个男子,此人看面相有五六十岁,贼眉鼠眼,头发乱糟糟,穿一身青袍,正是木庙庙主李下槐。 李下槐落地之后就来扶胡宝妆,嘴上道, “老婆子,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地上的老婆子双手扒在李下槐肩上,缓缓抬起头来,似乎每一个动作都让她剧痛不已,嘴里勉强道, “我,我……” 李下槐赶忙把耳朵贴近,连道, “老婆子你慢点说,我听着呢。” “我……” 胡宝妆话说一半,张嘴一吐,吐出一道青雾,喷在了李下槐的脸上。 不远处,程心瞻眼角一跳,他离得近,看的分明,那青雾里有鬼魂在挣扎,与失魂涧里的青雾一模一样! 而被青雾糊了脸的李下槐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大叫一声推开胡宝妆,当即就要遁走。 不过他才离地不到三丈,便惨叫着跌落在地。 事成一半,已到收网之时,程心瞻和薛灵珑都不再隐藏,同时跃起合攻。 而李下槐在感觉到周身法力逐渐凝固,经脉有麻痹之感后,第一时间就唤出了尸奴护身。 程心瞻本以为多手多眼旱魃与人身蛟骨龙女就已经是够脏眼的了,但此刻亲眼目睹了木庙邪尸,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只见此时有一颗怪树从虚空中放出,树干有四五人合抱粗,五六丈高,但是树干下面无根,长着一圈人脚,树干顶上无枝,长着密密麻麻的奇长的人手,这些人手里面都攥着头发,头发下面吊着人头,一眼望去,满满当当不计其数。 程心瞻从未见过如此恶心腌臜的东西,而炼成这样的鬼东西,又要戕害多少人的性命? “老太婆,你要做什么!” 李下槐似乎眼睛已经被毒瞎了,此刻坐在怪树的顶上,紧闭着双眼,七窍都在流血。 “山猴子!吸血蛇!你们也在这里!老太婆!你失心疯了不成!联合他们埋伏我!” 李下槐虽然瞎了,但是怪树上所有吊着的头颅却都齐齐睁眼朝三人看过来,李下槐嘴巴呜咽说不出话,但树上的几百颗头颅都在怒吼。 事已至此,程心瞻和薛灵珑此刻自然不会再白费唇舌,一个唤出旱魃,一个唤出龙女,一齐攻上前。 而胡宝妆并不出手,变换容貌来骗李下槐并不难,可一旦动手必被识破,所以她只是装出一副不忍动手的虚伪模样,犹在攻心, “老鬼,你也不要怪我,此二人说了,只有杀了你他们才愿意奉我为山主,我也是没有办法!” 李下槐大叫着,还是难以置信。 不过此刻已经没有时间给他细想了,武青伯大踏步上前。脑中残留的记忆是那样的清晰,这棵怪树在寨子中屠杀的场景历历在目,他甚至在树上见到了自家寨民的头颅! 见旱魃来势汹汹,李下槐自然全力以赴,随着他动念,邪树上长出来的手纷纷松开,于是一个个头颅便像飞鸟一样朝旱魃飞过去,拖着长长的头发,速度极快。 不过武青伯现在与火塘血池中新出世那会也大不相同了,全身重甲,头戴盔面,周身燃着火光,左下手持开山刀,右下手持虎头盾,中双手合持一根紫铜长棍,左上手持擂鼓锤,右上手持四方锏,真是降世魔神一般。 武青伯这一身披挂,几乎把山魈的家底掏了个干净,其威力自然也是不同凡响,他抡起武器就打,仿佛来的只是苍蝇。 待旱魃毫不费劲砸碎了数十头颅,后面再飞来的头颅又变了,不再贴身撕咬,有些吐出毒水,有些喷出火焰,还有些的长发化作毒藤,将武青伯团团包裹住。 不过一边的龙女自然也没有闲着,龙女手里托一个净瓶,此时倾倒净瓶,便有幽蓝的水奔涌而出,在空中流淌,形成一条悬河。 悬河涌动,寒雾升腾,河流与虚空接触的部分有冰渣从虚空中析出,再掉下来。河中隐现白骨,有鱼状,有蛇状,有蛟状,也有人状。 寒河裹挟着白骨冲向那些飞颅,那些飞颅一触碰到寒水,血肉立即消融,变成冰渣坠落,颅骨则是留在了寒河中。有些飞颅躲开,寒河中的白骨怪物便飞跃出寒河去扑咬,咬到之后再将其拖回寒河。 不过旱魃与龙女看似勇猛,然而那怪树上结的头颅果子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两尊邪尸毁了不下百数,但飞来的头颅依旧遮天蔽日,仿佛飞蝗。 “老太婆,你发的什么疯,你要做山主,我推你就是,信这两个毛鳞之类作甚?!你与我格杀此二妖,携妖首回山威逼铁老怪,这山主自然是你的!” 此时,李下槐还在劝说着,看来平日里,他与田秀娥交情确实不错。 而薛灵珑听在耳里,原本心里仅有的一丝愧疚也彻底荡然无存,大怒之下御使龙女飞身而起。龙女蛟尾甩动,忽然之间变长变大,像是一根白骨巨鞭,抽向邪树丛中的李下槐,沿途的飞颅一触即碎。 不过鞭到近前时,怪树顶端的人手忽然疯长,一下子上百只手像藤蔓一样缠上蛟尾,上千手指死死抠出蛟尾上的骨节,竟把龙女拉的无法动弹。 “哈哈哈,你这条懒蛇,不在一边远远看着,也敢上前与我比拼气力?” 李下槐大笑着,树上的怪手一齐摆动,那龙女便似个稻草一样被胡乱甩来甩去,于此同时,漫天的飞颅立即抓住机会齐齐冲向薛灵珑的本体。 薛灵珑此刻变了脸色。 天鞘山的炼尸术,是把什么好东西都往尸体上堆,一身修为都在尸奴身上,自身实力反而不如尸奴,所以此时尸奴被控,薛灵珑自身马上面临危险。 她手里掐诀,那条冲向怪尸的寒河便倒卷飞回,想要以此来护佑肉身,同时她又放出十来具行尸来抵挡。 不过此时已经有些来不及了,那些飞颅来的又多又急,被寒河甩在身后,面前十来具行尸被一冲即散,并被后面的头颅给啃食的干干净净。 “来我这!” 正当胡宝妆要动手的时候,程心瞻大叫了一声。 他离薛灵珑不远,此刻又唤出了猿尸,猿尸虽然不比旱魃高大,但也是身高两丈有余的怪物,这东西是火庙迟迟炼不出旱魃,用来替代充门面的,实力亦不容小觑。 巨猿咆哮一声,周身散发出火光,将两人护在身下。 此时,武青伯自然不敢贻误战机,没了飞颅的阻挡,他快步上前,举棍过顶,力劈而下。 不过李下槐也不傻,他敢抓接蛟尾,却不敢接旱魃这一击,怪树底下的人脚似蜈蚣一样蠕动,看着累赘,但移动起来却是极快,利落避开了这一棍。 于此同时,旱魃左上手的擂鼓锤已经横扫出去了,不过怪树却拖着龙女的尾巴,把龙女的上半身甩过来。 旱魃极想顺势就把龙女的天灵敲碎,不过最终还是忍下,把铁锤扔地,抓住了龙女上半身,并往自个方向拉,想要抢夺过来。 不过这两一角力,薛灵珑马上就发出锥心似的痛叫, “兄长快松手,快松手!” 龙女上半身在巨人龙伯炎手里,就跟一个把手差不多,他此刻自然不放,反而是一个劲往自个怀里拉,同时快步横移,贴近李下槐。 薛灵珑痛的快晕过去,不过此人能走到这一步,自然也有几分狠心肠在,见旱魃在快速贴近,她一发狠,再掐手印,那龙女身上便骤然起了寒冰,把怪树的数百只手全部冻住了! 寒冰还在往怪树身上蔓延,武青伯瞅准时机,一个扭身把铁棒抡圆,狠狠打在怪树身上。 于是漫天的飞颅都发出鬼叫,又开始往回赶。 怪树被打飞倒地,武青伯一个跳跃跨坐到巨树之上,但此刻怪树的巨手也挣脱了寒冰,把龙女的蛟尾也挣成两截。 数百巨手又像藤蔓一样来缠武青伯,同时漫天的头颅飞回,如群鸟归巢,齐刷刷扑咬旱魃。 但此时,武青伯反而松开所有武器,六臂齐扬,手上面上剩余的十只眼齐齐睁开! “呼——” 一股热浪向四方席卷,地上的草木焦死,大地龟裂,断尾的龙女疯狂逃离,攀在、咬在武青伯身体上的长手与飞颅尽数化为灰烬。 武青伯六手齐动,往怪树顶端的无数肉手堆里钻,长啸一声后再猛地发力扒开——露出了里面惊慌失措的李下槐。 “别!单老哥!别杀我!我愿献上木魅,认你为主,供你驱使!” 李下槐大叫着,不过他却没有看着旱魃,而是侧脸看向远处的程心瞻。 此刻,武青伯低着头,背对着程心瞻所在方向的三人,脸上的六只巨眼向下俯视着李下槐。 李下槐看着,也有所感应,下意识的从远方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武青伯,对上了那六只眼。随即,便眼睁睁看着那六只眼从空洞到填满滔天的恨意。 李下槐一愣,尸奴的眼里怎么会有感情? 不对! 这不是天鞘山的炼尸法! 李下槐脸色骤变,刚要大喊。 “吼!!!” 但就在同时,武青伯猛地再低头,张嘴大吼,耀眼的赤红烈焰从他嘴里喷射而出,尽数倾洒在李下槐的身上。 烈火涤荡着污秽,直到李下槐的骨头都被烧融了,巨尸也久久未停。 (本章完) 第两百一十三章 过河拆桥,当机立断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兄长,快收手!那李老鬼已经死了,你莫把他随身的宝物还有木魅烧坏了!” 龙女被旱魃和木魅角力,又全力催动身上的阴寒法力冻结木魅,最后再被木魅挣断尾骨,这一连番下来可谓元气大伤,这些如数作用到薛灵珑身上,巨大的反噬使她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不过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惦记着李下槐身上的宝物。 要是龙女下身是龙骨而非蛟骨,此前角力以天龙之力如何会逊色于那木魅? 好在一切还算顺利,蛟骨断也就断了,马上就能拿到龙骨了! 这时,遮天蔽日的飞颅失去了控制,也全部掉了下来,滚落一地。 方才守护着山魈与薛灵珑肉身的巨猿身上也是没一块好肉了,被飞颅啃咬的血肉模糊。 远方旱魃终于停了下来,木魅的顶端已经焦黑一片,看的薛灵珑心疼不已。 不过薛灵珑还算有分寸,见到旱魃停手,又见到巨猿为了护住两人伤成那副模样,便朝着程心瞻盈盈一拜, “多谢兄长救护。” 不过这一拜,却是让薛灵珑有些意外,这山猴子也不搀扶,也不让身,竟然理所应当受了这一礼!这个举动就让此女心中不舒坦了,心想着你这还没坐上山主之位,就拿捏起身段来了,若非我拼了龙女相助,你能杀得了李老鬼? 心中这般想着,薛灵珑自然就没有把礼行全,这就要起身,同时抬起头来,不过这一抬头,就让她有些奇怪了,山猴子这是什么眼神?他竟然敢这么居高临下的蔑视自己! 咦? 薛灵珑的目光又越过山魈身子看到了远处的胡宝妆,却是从自家妹妹的面容上看到了惊骇。 薛灵珑心一沉,难道是李下槐还没死绝? 她偏头要往李下槐方向看过去。 但就在这时。 就站在薛灵珑身后的巨猿双手紧扣握拳,高高举过头顶,再猛地蹲身下锤。 “轰!” 一声巨响。 大地都被砸的摇晃,巨猿的拳头落处,地面像蛛网一样裂开,而在这蛛网的正中间,有一滩腥红的血,连白骨都被锤成了渣末,混在血中,像碎石子一样。 一道人身蛇尾的元神从这摊烂血肉中飞出来,正是薛灵珑的面容,看她的表情,还是很茫然。 程心瞻抬头看着这道元神,他眼中射出两道火焰,落在了元神身上。 于是那元神立即开始痛苦的嘶嚎,薛灵珑也好似终于回过神来,元神立即往不远处的龙女方向飞去,同时以神念驾驭龙女飞来迎接,她要借尸还魂。 “小心!” 这一切来的电光石火,胡宝妆这才把小心二字喊出来。 不过胡宝妆这声提醒却是来的太晚,程心瞻与武青伯心意相通,他这边放火焚烧元神,另一边武青伯已经攥住了龙女的蛟尾,并猛地的往后一拽,随即十二眼怒张,迸发十二柱红光,齐齐落到了迎面飞来的薛灵珑元神之上。 “啊——” 薛灵珑的元神被红光笼罩,发出凄厉的哀嚎。 胡宝妆见状大恨,手里掐一个印,指向旱魃,于是便有三条白绫从虚空中飞出,缠向武青伯。 程心瞻当即御使猿尸上前阻拦。 白绫仿佛游龙,一条裹缠住巨猿,另两条继续飞向武青伯。 此时,程心瞻又祭出了一座赤皮葫芦,这是山魈的傍身法宝。 其实山魈作为天鞘山一庙之主,法宝众多,不过这里面大多是人皮鼓、颅铃、骨鞭一类的东西。人是天地灵长,先天道体,所以这些用人器邪宝威力自然是大,可程心瞻也属实是用不惯,在山魈的诸多法宝里,他只看中了这一个。 而且这并非是无奈之选,这葫芦的品质极高,于他而言是意外之喜,叫他爱不释手,反正他认为,这葫芦比山魈这三境躯壳值钱多了。 山魈亲近大山,很容易发现山中的一些灵植地宝,这个赤皮葫芦就是山魈还在二境时发现的。 当时山魈在西南大山中闯荡,无意中发现连着路过数个山头,上面竟都爬满了一种红叶藤蔓,细看之下这些漫山遍野的藤蔓竟然都是同一株。山魈知道捡到宝了,把几座山头翻遍,最后才找到这么一个要几个大山的地气才能养成的红葫芦。 只是可惜,当山魈摘下这件葫芦后,整株葫芦藤在一瞬间枯死,当时满山皆黄,仿佛转瞬入秋,吓得山魈慌忙逃窜。 这个红葫芦饱饮几座大山的炎火地气才长成,皮厚结实,是随着山魈完成渡过三次雷劫的宝物。在山魈的诸多宝物里,这件不是杀伐最强的,但却是他最看重的挡劫之宝。 而且这里面自成一方火界,虽然界域不大,但却能容纳活物,光是这一点便价值连城了。 这个山魈是纯粹的野路子,不知道是自己瞎琢磨的还是从哪捡来的不入流炼法,怀揣这样的宝物,竟然选择去杀了上千的火鸦,取其精魂炼入葫芦中,对敌手段就是放出火鸦来,真是白瞎了这样一件宝材。 现在在外面有些不方便,但程心瞻已经想好了,等回了宗门,就把鸦魂放掉,把自己摄食的太阳丙火、从人参果五行法禁里得来的六丁神火以及脱胎于「紫火烂桃煞」的地阴煞火炼入其中,仅这三种火相互纠缠,便能生出「丙丁」、「阴阳」、「天地」三重灵禁法蕴出来,比什么火焰鸦魂不知高明到哪里去。 到时候这葫芦既可以放出火精对敌,又可以作为一界火狱,是可攻可镇的宝贝。 不过回到当下,程心瞻掀开葫芦嘴,里面飞出来的还是一群火鸦。 胡宝妆见到漫天火鸦飞出,心下更是明悟,方才此僚连同义姐对付木庙庙主分明就是一直在留手,不然有此法宝对付那些飞颅定要轻松许多! 火鸦成群,去啄食扑抓白绫。 白绫与火鸦纠缠的同时,胡宝妆也在祭出一件法宝,是一个白皙的玉盘,散发着清辉,像是太阴星一样。 玉盘清辉照耀,火鸦身上的焰火都暗淡了几分。 “啊———” 与此同时,一声刺耳的惨叫声响起。 胡宝妆听着大恸,柳眉怒竖,恨把银牙咬碎——就程心瞻阻拦的这会功夫,旱魃眼中的赤光已经将薛灵珑的元神灼成灰烟了。 至此,火庙庙主单行嵬,木庙庙主李下槐,水庙庙主薛灵珑,尽数伏诛,神形俱灭。 胡宝妆怒视程心瞻,喝问,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信不过你们,自然是因为你们屡屡出尔反尔,临场加价。当然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方才离老夫太近了,又无防备,实在太好杀了,所以老夫就试了试,没想到,真杀了她。” 程心瞻笑着说,配着山魈狰狞的面容,实打实的魔道派头。 不过这倒是程心瞻的真心话,要不是方才的情景,薛灵珑自身受反噬重伤,龙女邪尸离得远,又毫无防备的把后背露给巨猿,种种时机恰到好处,自己还真不一定会下手。 胡宝妆只当这老魔是嗜杀成性,反复无常,便也不再多言。随着她心念一动,白绫扭头缠向程心瞻,玉盘也调转方向,照射过来。 这玉盘不知是什么宝贝,华光照到身上,程心瞻便感觉寒冷刺骨,山魈本就是火兽,体内流的是滚烫的血,但被这华光一照,就感觉血都要被冻住。 武青伯重新拿起地上的武器,向胡宝妆砸来。 胡宝妆倒是颇为敏捷灵巧,操控着三条白绫,一边用白绫限制着巨尸的动作,一边躲闪着武青伯的兵戈攻击,在这种境地下,还能口中念念有词,手掐印诀指向当空悬挂的玉盘中。 “太阴有灵,听我号令,应!” 玉盘再放明光,宛如白昼明月,照射在程心瞻身上的清辉光柱中也出现法箓,程心瞻急忙躲闪,可是玉盘高悬,清辉如影随形,根本避无可避。 清辉始终将他笼罩,一道又一道法箓成形,将他包裹。 这时,又听胡宝妆念道, “太阴为枢,魂入太虚,七情焚神,六欲蚀骨,着!” 一声咒喝,那些围绕在程心瞻身边的法箓全部打到他的身上。 另外,此地作为胡宝妆精心布置的道场,此时同样呼应着她的法术,地下不知埋了什么,反正是充当阵基一类的东西,此刻也发出光亮,法蕴与天上的玉盘勾连,彻底将程心瞻锁在其中。 程心瞻万分防备,随时做好元神出窍的准备,至于这具肉身,弃便弃了! 程心瞻只感觉到眼前一花,天地变换,等他再定睛一看,眼前哪里又还有什么苍茫林海,竟然是连绵不绝的琼楼玉宇。 而在琼楼玉宇之中,程心瞻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群群一簇簇的仙娥神妃往自己身上拥来,紧接着,就是艳声入耳,香味入鼻。 程心瞻大失所望,他还以为这狐狸能施展出什么龙虎山秘传道法来开开眼,没想到却是色欲幻境之流,真是上不得台面。 他灵台清明,不为所动,神如火照,意如土固,只把眼睛一闭再一睁,一切幻象就都消失了。 这时,一柄白璃飞刀藏在玉盘清辉中,难以分辨,朝着程心瞻激射而来。 不过此时程心瞻已经恢复清明,侧身躲开。 飞刀贯入泥土,不见踪迹。 怎么会! 他怎么会在迷虚幻境中沉迷一息未到就挣脱了? 胡宝妆眼中闪过震惊之色。 只是她还不知道,现在在山魈体内的,还是只有程心瞻一道主掌情欲的幽精元神。 “着!” 胡宝妆再念咒语。 不迷色欲,难不成还没有贪欲? 于是程心瞻再次陷入幻境,这一次,他看见的是金灿灿的宝山,飞剑神兵,灵珠宝玉,神丹妙药,金书玉简,任取任拿。 程心瞻暗自摇头,三清山的宝库自己又不是没进去过,有过之而无不及。 万钟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 他睁开眼,再度恢复清明,高举葫芦,手上掐印,收了激射而来的白璃飞刀。 胡宝妆睁大了眼,魔道妖孽竟然还有无贪欲的? 杀欲! 他暴起杀人,定是好杀欲! 胡宝妆再次掐印施咒。 “着!” 念完咒语,胡宝妆开始喘息,这种锁定肉身、加之元神的咒语自然不好施展,心神疲惫之余,频繁催动法盘也让她法力损耗的厉害。 而程心瞻也再度被扯入幻境,这里是尸山血海,喊杀喧天,但程心瞻只看一眼便觉得厌恶,更别提心陷其中——他是最厌恶杀戮。 他从幻境中抽离,再次把迎面来的飞刀收入葫芦,随即看向胡宝妆,嘴里只说了三个字, “小道尔。” 胡宝妆又惊又怒,不过因为连番施展咒语,此刻她已心力不济,心中已经萌生去意,同时她也已经感觉到,眼前这个山魈,应该不是一般的魔头。 不过她此时力尽神衰,又岂是想走就走的? 旱魃攻势紧追不舍,趁着胡宝妆一个走神的功夫,高举铁锏,打在胡宝妆的后心。 胡宝妆惨叫一声,被砸落在地,落地后,此女就地一滚,随即化作了一道白烟,这就要遁逃飞走,烟中传出话来, “天鞘山的单庙主!我记下你了!” 旱魃又岂能让他走,铁棍做劈山之势打下,可是却毫无阻隔的穿烟而过了,重重打在地上。 好高明的遁术! 武青伯又再度睁开法眼,发出赤光去打白烟。 这时,那高悬的玉盘又飞下来,护在白烟之侧,挡住了赤光,与白烟一齐遁逃。 只是事已至此,还知晓了此女与龙虎山的关联,程心瞻又怎么可能让她走掉,他掐印指向白烟,口念, “定!” 一股冥冥法意将白烟笼罩,白烟立即就被定在虚空中,动弹不得。 “你怎会道门咒术!” 胡宝妆的惊叫声从白烟里传出来。 程心瞻不理会,左手持葫芦对准了白烟,右手掐印,再念, “缠!” 丝丝缕缕的火气从葫芦里飞出,想藤蔓一样在空中攀援,并快速缠上了白烟,将其往葫芦里拉。 这个【缠】字咒本来是五行咒中的木属法咒,取乙木纠缠之意。只是到了程心瞻这个境界,以他对五行和咒术的理解,早已不再拘泥于这种简单的对应法则。 所谓意在咒在,五行相生,只要这个【纠缠束缚】的法意不改,他以火气行木咒,亦无不可。 被火气缠住后,白烟猛烈的挣扎,破开了【定】字咒,同时发出尖啸声, “速速放了我,你不知道我是谁的人!伤了我,整个天鞘山都要覆灭!” “焚!” 程心瞻再念一咒,此刻,虚空中降下阳火,白烟开始焚烧。 “啊——阳火!你不是单行嵬!” 白烟大叫着,同时也失去了抵抗之力,被火气卷入葫芦中。 程心瞻立即塞上葫芦口。 白烟在葫芦中猛烈的冲击,葫芦在程心瞻手中不停的颤抖。 “镇!” 程心瞻对着葫芦再次念了一个咒语。 葫芦立即安静下来。 程心瞻所念的【镇】字咒,在观摩过「阳平治都功印」后,已经脱胎换骨,有了「神威如嶽」、「永世沉沦」的法蕴。 如今这法咒用在这狐狸身上,真可谓是一报还一报了。 (本章完) 第两百一十四章 无道弗取,腐尸为萤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为保万无一失,程心瞻又连画了数十道镇压封禁的符咒以及数十道隔绝内外的符咒附到葫芦上,直到听不见这里面有任何动静和法力波动传出来。 这狐狸与龙虎山天师府那个宝姨定然是关系匪浅,也定然是知晓些龙虎山的密事,须得送回宗门好好审问。 这祖天师传下来的法统,要是说抓一个龙虎弟子回山审讯,那是要闹翻天的大事,可如果是在湘西魔窟里抓到一只狐妖,从而知道了天师府的一些阴私,这就怪不到外人了。 收好葫芦,他开始整理残局。 他弹出一道火星落在薛灵珑那一堆血肉上,烧了个干净,三境修士的躯体,经火一烧就化作了精粹的灵气反哺天地了,什么也没留下,倒是肉身窍穴中藏着的一些宝物掉了下来。 这其中最亮眼的,自然是那颗金丹。 薛灵珑这颗金丹呈现青蓝色,色泽鲜艳,像是一块丹青颜料。程心瞻掂在手里,感受到了【癸水】、【幽寒】、【阴毒】等法蕴在里面,心想着到时候回炉重炼、逆反阴阳,看能不能把里面的罡煞重新提炼出来。 剩余的一些法宝程心瞻不太看得上,和山魈一样,都是一些魔道法宝,说威力也有,但总归上不得台面,真拿来用程心瞻还要嫌弃污了自己的法力。 随即,他来到龙女旁边——薛灵珑神形俱灭后,这具尸奴便倒地不起,没有任何动静了。 他招招手,龙女手上的玉净瓶飞起,来到他手中,这也是薛灵珑浑身上下他唯一能看得上的法宝了。 程心瞻打量了一下,就发现这东西明显不是薛灵珑自己炼的,玉净瓶的内壁里有游龙的纹路,应当是一件古宝。 程心瞻收了起来,这东西重新祭炼一番后,送给师妹正合适。 “焚净!” 他没有把空中那条沉浮着白骨的悬河给收起来,反而是施火将其烧了个干净。 这薛灵珑对待宝物和山魈一样,都是用一些不入流的脏污手段,一个以葫芦养火鸦魂,一个以净瓶养蚀骨水,都是白白让宝贝蒙尘。 随后,他再来到木魅跟前。 木魅顶端的李下槐的神形均已被旱魃以业火烧了个干干净净——程心瞻也不知称业火是否合适,但在火庙世代相传的炼尸秘法中,都是把旱魃修成的这种红艳艳的火称作业火。 程心瞻觉得这应该也是和古佛堕魔产生的变化有关,反正在他的印象里,佛门业火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拾起了李下槐的金丹,是一颗惨绿色的金丹,观摩这种金丹对程心瞻的修行没有益处,他想的也是回炉重炼,不如提取些罡煞出来更为合适。 其余魔宝包括洞石在内,程心瞻也都收了起来,到时候通通拿给白虎山,交给兵器院,看能不能变废为宝。 至于那些以人之骨血皮肉为基材炼出来的东西,自然也要净化焚烧,他相信兵器院会处理好,人家才是术业有专攻。 最后,他唤来伤痕累累的巨猿,把龙女和木魅摆放到一起,包括一地的飞颅。这两个都是天鞘山世代传承的镇庙邪尸,虽然此时都受了不轻的伤,但只要分别喂养骨与肉,又很快就能重新恢复实力。 但程心瞻自然不会这么做。 他操控巨猿把龙女和木魅摆到一起后,也让巨猿坐到旁边。 这三个久经驱使的尸奴,被各种各样的灭神手段炼了个遍,再也没有一丝诞生灵智、转修尸仙的可能了,甚至,连转世投胎之机也被断绝了。 程心瞻在三尸对面盘腿坐下,手结「救苦超脱法诀」,山魈此身自诞生以来第一次出现了悲悯的神情。 他口中诵念着《太乙救苦护身妙经》,结印之手指向三尸,于是天降甘霖。 沐浴着青华甘露,三尸身上数百上千年来层层刻画的固尸灭神符纹在缓缓消解,盘桓在三尸身上浓郁的血煞腥气也在缓缓褪去。 程心瞻的超度之举从午后一直持续到了傍晚。而三具尸奴素来死寂无情的脸上竟然也已经变作了平和恬静之色。 静坐护法在一旁的武青伯,看着专注念咒的恩主,如仰神人。 当金乌西坠,夜色笼罩,程心瞻口中的经文也已经念到了最后关头, “…… 青华妙境,甘露涤尘; 魂渡东极,魄返灵根; 杨枝洒露,往生莲庭; 天尊垂慈,永脱沉沦; 急急如太乙救苦天尊律令!” 随着程心瞻大声喝令,玄奇而又神异的一幕出现了: 三尸躯体应声崩解,只化作漫天的萤虫,在这漆黑的大山夜幕中仿若璀璨星河。 这正是太乙救苦之法中极少现世的秘术,非身怀甘露雨气与胸怀济世之心二者齐备之人不能炼成,是所谓:「腐尸为萤」。 等到这些蒙昧萤虫日夜食草饮露,活过这一世,等到下一世,就可以转世投胎了。 看着这些萤虫四散开来,隐伏到林草各处,在一边等候许久的白庸良上前几步,恭谨道, “老爷。” 现在白庸良又年轻了不少,同时也化作了人形,他从参草化作白鼠木精,再化作人形,屡逢造化,在草木一族里也算是洪福齐天的人物了。 先前从白鼠之形上尚能看见老态,现在化作人形反而是个中年侏儒模样,程心瞻真心觉得,等到再过些年,没准他就要返还童子之身了。 现在有了人形,自然不好再老白老白的叫,包括狸猫和白狗化形后,程心瞻也都给取了真名,不再叫小名了。 程心瞻起身,把从薛灵珑和李下槐身上搜来的一应东西包括葫芦在内,都交给了白庸良,说道, “庸良,你做事向来稳妥,把这些物件带回宗门,走地下,莫要露了行迹。” 白庸良尽数接过,放入囊袋中,说道, “遵老爷法旨。” 见程心瞻再无其他事交代,白庸良便往地上一滚,失去了踪迹。 而程心瞻见四下已经清扫干净,再无痕迹,便带着武青伯再度往天鞘山飞去。 这事还不算完,等回去坐实了李下槐与薛灵珑为田秀娥所杀,联合金庙铁破锋趁田秀娥未归,先灭了土庙,让金土两庙结成死仇。 要是田秀娥迟迟不归或是渡劫而亡,那就缓缓侵夺水、木、土,要是田秀娥接讯赶回,那就联合铁破锋速杀之。等到只剩下一个铁破锋,事情就好办了,这天鞘山也就差不多了。 ———— 话说白庸良得了嘱托,哪里敢怠慢,在土里自然是有多深潜多深,能跑多快就跑多快,月上梢头时,就已经赶回了三清山。 等进了山门,白庸良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径直前往明治山。 到了无忧洞跟前,程心瞻已经在等他了。 现在不是什么重要场合,他自然把万法经师那一套行头给褪下了,换上了一直穿习惯了的浅桃里衣和湖蓝道袍,不过龙虎玉如意他握在手里倒是颇为顺手,所以一直放在身上。 白庸良来到程心瞻身前下拜, “山主,东西都带回来了,无人发现。” 程心瞻接过来,语气温润, “好,劳你走一趟,且歇息去吧。” 白庸良称是,这便离开,去了自己的洞府。 程心瞻转身回洞。 自程心瞻辟心府为真传,开无忧洞至今已有二十余年,不过这无忧洞本事却一直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个样子,月光从头顶的石洞天窗倾洒进来,把无忧洞里照的分明。 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这洞里的典籍是越堆越多了,洞中石壁上开满了壁龛,除此之外,洞里还立着许许多多的木制书架,这些壁龛和木架上满满当当放着各式各样的典籍。 符箓、咒书、丹方、药典、剑经、星图、道藏,样样不缺;纸书、竹简、皮卷、丝绢、玉笺、金箔,琳琅满目。 这么些年,他无论做什么都能上手的快,自然不是没有原因的,包括他的洞石里,最多的东西也是书籍。 被众多书架围在中间的,就是他的书案,也是月光直照的地方。 他的书案是曾换过的。 初开洞府的时候,他用石块简单切削了一个书案,不过后来堆放在书案上时时要读的书太多了,有时候为了存思神灵,还要经常舞弄丹青,另外,这案上还得始终留一块位置给狸奴,所以很快就不够用了。 他曾说过一句书案小了,这话被白庸良听了去,立马拍胸脯说交给他来处理。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桌案,白庸良不知从哪挖来的沉香,这般大,两丈长,六尺宽,三寸厚,上面的木纹有些似莲,有些似叶,有些似鲤,远看像是一方莲池。 白庸良做事向来妥当,说给老爷准备书案那就绝不只是准备一张书案。 他还专门刈葛取缕,织做了一张大大的地衣和一个厚实的蒲团,地衣上有后天八卦的图案,蒲团则是织成了一个阴阳鱼的样子。 在地衣上放四个石礅,雕成霸下的形状,把这沉香木板四个角放石礅上面,在把蒲团放在旁边,这就是一张极好的书案了。 白庸良献上此物后,程心瞻喜出望外,只要在明治山,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书案边上度过的。 此时,这般大的书案上边也是堆满了书籍画册,倒是埋没了书案上的莲鲤画。 书案虽然换了,但是那盏从小万山灯笼街丙辰院带过来的鹤灯却是一直没动过。 鹤灯下,三妹又化成了原型,在呼呼睡着。 程心瞻轻步回到书案边上坐下,拿起书案上翻开的书,继续聚精会神看着,鹤灯明亮,把书册封面上的书名照的清清楚楚,写的是: 《赣州仙志——赣南行气合宗秘籙(杨门四家堪舆事)》。 ———— 这一夜就在翻书声中过去。 天亮后,程心瞻便放书起身,三妹也醒了,在书案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程心瞻抄起狸奴往外走。 洞府外边,白龙乃在摄食精气,白庸良在打理药园。 没见到师妹的身影。 程心瞻无奈摇头叹气,白龙乃跟着白庸良学道,明显就稳当勤快。三妹和师妹天天呆在一起,就是只知道睡觉。 不过修行这种事情实在没道理,后二者有龙族血脉,所以即便是天天睡觉,法力却还是比前二者深厚。 程心瞻放下三妹,狸奴化作了小姑娘,揣摩到了主人心思,二话不说飞至高处,来到白龙乃旁边,摄食日出时分的朝霞紫气。 他又走到龙潭边上,跺一跺脚,大地轻轻摇晃,潭面泛起涟漪,不一会后,睡眼惺忪的顾心舒就出来了。 心舒看到师兄脸色,知道自己今天又起晚了,马上露出一副心虚的表情,同样是一声不吭来到高处食气。 程心瞻无奈抚额,哪家修行人天天睡到太阳晒屁股的,还要人喊着起床的? 他叹一口气,随后便御风来到玉京峰。 狐狸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说肯定到不了掌教那里去,但事关龙虎山以及看守天师印的狐狸,所以也不好让一般人来审,找现在主管玉京峰的通玄祖师是比较合适的。 一路畅通觐见到了祖师。 “好事坏事?” 见是程心瞻进来,时通玄放下了手中的活,开口问道。 程心瞻闻言便笑了,说道, “祖师,是好事。” 时通玄听着很高兴,朝程心瞻招手,示意他近前说话,且道, “好事可以跟我说,坏事你去找掌教或是守仁去。” 程心瞻笑着应和一声,来到祖师身边坐下, “说说吧,有什么好事?” 于是程心瞻便掏出葫芦递给了祖师。 时通玄接了过来,看了两眼,便连连点头, “不错啊!是个好葫芦,造化天成,之前没见过这样的,从哪得来的?只是这样的好东西却沾惹了这样重的匠气和煞气,真是暴殄天物,你将其好好重炼一番,将来陪你走到仙境都不成问题。” 时通玄大大的夸赞了一番葫芦,随后又说, “咦,怎么里面还关了一只狐狸,母狐狸,还是一只三尾天狐。” 祖师隔着葫芦和程心瞻布下的符咒,把狐狸看了个底朝天。 程心瞻回说, “祖师,这可不是一般的狐狸,这是从天师府里跑出来的狐狸。” (本章完) 第两百一十五章 狐狸说经,三度乃驱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哦?” 时通玄听了有些意外,“那打开看看?” 程心瞻点头, “就是要请祖师看看。” 于是,时通玄便伸手打开了葫芦嘴,仿佛程心瞻压在上面的符咒不存在一样。 一股白烟从葫芦里溢出,当空翻涌,化作了一个女子,女子再也没了初见时神妃仙子的模样,头发散乱,衣衫凌乱,被程心瞻镇压之后显然被里面的火鸦侵扰烦了。 “我要杀了你!” 女子大叫着。 不过她四下张望,马上就发觉了不对,不是在湘西么,怎么到了道家宫观,地上还有一老一少两个道士。 胡宝妆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立即要往殿外飞去。 不过时通玄只伸出一根手指一点,胡宝妆便倒飞回来,落到了两人跟前,同时还被点成原型,是一只毛茸茸的白狐狸,生着三条尾巴。 狐狸墨玉一般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 时通玄却是没有再管狐狸,反而是又看向程心瞻, “你先说说,什么来历。” 程心瞻点点头,便把龙虎山天师存印剑之地的那位宝姨先说了一下,再说起湘西地区失魂一脉屡灭不绝的现象,以及当地水帮还有自己的一些猜测都说了。 那狐狸听着,眼中的惊恐却越来越浓。 此人去过天师府? 此人怎会知道自己与龙虎山的联系? 最关键的,为什么听他说话,全然没有对龙虎山的敬畏? 不对,他既去过天师府,又去过失魂涧。 狐狸猛地反应过来,口吐人言, “你是程心瞻!这里是三清山!” 程心瞻闻言看过来,点了点头。 “那单行嵬?!” “也是我。” “你才毁了失魂涧,又盯上了天鞘山,你们三清山想谋取湘西!” 狐狸大声道。 程心瞻听着摇摇头,他才觉得这狐狸反应有些快,可没想到转眼间就说出这样的蠢话来。 这时候,时通玄问话了,他道, “九尾天狐发源于青丘,后来祖上闹分家,于是除了青丘本家之外,又有了现在的北疆雪山一脉,荆楚云梦一脉,以及南海无踪一脉,你是哪家出身?” 狐狸看向老道,有些惊诧于这老头竟然知道天狐一族分家的事。 不过自己却不会说。 不过下一刻便听那老头说, “只是闲聊而已,如果你不愿意张嘴,也无妨,老道这就把你的元神摘出来,自己看看就是。” “云梦,我来自云梦。” 狐狸连说,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就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一张嘴就是这般骇人的话。 时通玄点点头,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反而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他说道, “云梦天狐一族与天师府结缘始自虚靖真君,当年有仙狐怀子飞升,渡仙劫时力有不逮,眼看胎儿不保,是路过的虚靖真君出手相助。” 狐狸骇然看着时通玄。 见小狐狸这般表情,时通玄便笑了,说道, “活的年纪大了自然就知道一些往事,不过这个事在豫章道门里算不得什么秘密,当年还被传为一时美谈。” 时通玄继续道, “天狐一族知恩图报,自那狐仙飞升后,便多有天狐子弟在虚靖真君座下听从差遣,宋元两朝,豫章的疫灾、旱灾、鼠灾,都曾见过天狐一族奔走解灾,实乃功德无量。” 此话一出,狐狸眼中的神色又变了,这些事,连她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 时通玄脸上浮现出追忆之色, “虚靖真君法力高强,博闻多识,在内丹道上提出「明真破妄」、「顿悟心性」,在五雷道上首创「清微雷法」,为当世宗师。 “而且虚靖真君多次在讲法时强调,修道者应遵从圣人的清静无为之道,不应奢靡享受,当时的龙虎山说是天下道门楷模也不为过。” 说到此处,时通玄又是长叹一声, “哎,不过自虚靖真君后,龙虎山的天师是一代不如一代……” “你胡说!” 没等时通玄说完,狐狸就怒而张口,打断了他。 不过时通玄不以为意,而是看着她道, “强辩无用,你只看,龙虎山自虚靖真君后,可还有受道门尊崇而被推为真君的?” 狐狸欲辩不能。 时通玄又说, “当初虚靖真君在世时,龙虎山在当世是什么地位,现在张元吉做天师,龙虎山又是什么地位?只怕哪天虚靖真君重返人世,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张元吉!” 自张元吉嗣教后,龙虎山可谓昏招百出,天师钤印之事让整个豫章道门都震怒,只是各家看在祖天师以及天师府历代高功大德的面子上不好宣扬与讨伐而已,这如今,又搞出个湘西魔教出来,真是愚不可及! 时通玄看着狐狸,又道, “当初虚靖真君在世,你们天狐一族做的事情是消灾解难,现在张元吉在位,你们在做的又是什么事?蛊惑人心!拘拿魂魄!你们做这样的事,当初飞升的狐仙可曾知道么!” 小狐狸面露惊恐,不敢言语。 “我倒是想问问,你们天狐一族都昏了头吗?为虎作伥这种事也能干得出来?张元吉给你们许了什么好处?丹药?避劫?道术?如实招来!” 时通玄大喝。 这一道喝问彷佛雷霆直击心府,狐狸本就不安,立时心神摇摆,魂魄动荡,下意识就说出了实情, “天师许诺,我等受其驱策,待其飞升时便降下法旨,在龙虎山为我狐族开庙宇,塑金身。” 时通玄点了点头,面上的怒容此刻已经归于平静,过了几息,他又忽地发出一声嗤笑, “凭他也想飞升?” 时通玄不屑的摇摇头,随即又问, “那龙虎山叫你们在湘西扶持魔教所图为何?” 狐狸现在是俎上鱼肉,面对四境大修士,连元神都可以被随意翻看,隐瞒自然是没有必要。 而且被时通玄连番训斥,天狐出身与龙虎靠山这两件事都已经无法给她底气了,现在心中满是忧惧,只想保命,自然是问什么答什么。 只是扶持魔教的真正意图胡宝妆还真是不知,便答道, “小女只晓得将游魂交予小天师,至于作何用处,实不知情。” “只言片语也未曾听过?!” 狐狸又被喝声所摄,模糊的记忆里有些字眼被翻出来,她说, “听小天师说过什么「婴丹」、「捷径」之类的话。” 闻言,两人眼里闪过惊疑之色,捷径,什么捷径? 不过等再细问,小狐狸确实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龙虎山是何时开始的搜集魂魄的,除了湘西这处,其他地方还有没有?” 程心瞻在旁边问了一句。 狐狸都要哭出来,心想着自己从族里出来也没多久,怎么就遇上了这样的事,她现在也不想着保守秘密了,反正也是无用功,当下还是保住自己的小命最重要,她连回, “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湘西此地是何时开始的我也不知道,小女来龙虎山还不过二十年!” 程心瞻和时通玄对视一眼,本以为抓到一只小鱼,没想到只是一个虾米。 “那天师府,天师存印剑之地的那位,和你长相极为相似的,又是谁?” 程心瞻又问了一句。 “那是我姨奶奶,我之所以能到龙虎山,就是姨奶奶点名让我来的。” 狐狸回答。 “她叫什么,什么修为,在龙虎山多久了?” “姨奶奶讳宝相,七尾,马上就要四境了,她老人家四百年前就到龙虎山了。” “那她和失魂涧又是什么关系?平日里失魂涧收来的魂魄又是怎么送去龙虎山的?” “失魂涧就是我姨奶奶扶持起来的,拘魂法术也是我姨奶奶所传,那白无常见了我姨奶奶也得乖乖叫一声奶奶呢。之前就是每年姨奶奶会来湘西取一次魂魄,近十来年就派我来取了。” “那白无常知道你们是龙虎山的人吗?” “他或许有猜测,可是他不敢问。” 程心瞻点点头,又道, “那只说你来龙虎山后,经手了多少魂魄,又可曾亲手害过人?” 狐狸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道, “不曾!不曾!每年都是那白无常把收来的魂魄备好,小女只管来取,再送回天师府。这次是失魂涧无了,姨奶奶才派我出来重建迷魂窟的。” 说着,狐狸看了一眼两人,这才低声道, “每年送往龙虎山的魂魄,约有两三千数。” 看到两个道士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狐狸又连忙说, “当然,这里面也包括很多本来就游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还有老死的人,不全都是把生人的魂招来的!” 程心瞻冷哼一声, “可这些魂魄本该是应送去投胎的!” 狐狸听了不敢再言语。 后面两人又问了一些问题,狐狸也都一一老实答了,程心瞻便问时通玄, “祖师,此狐如何处置?” 狐狸闻言马上叩头,口中直呼, “老爷饶命啊,老爷饶命啊!” 时通玄沉吟着,久久不语。 狐狸眼中神色愈发绝望,不过这畜生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连忙匍匐在地,哭嚎道, “两位道长,我虽非人,可是在龙虎山时也曾读过经典,《老君经律》里说,「若畜生毁人苗稼,当先呵禁,三度不止,乃可驱赶。」 “圣人慈悲之心,畜生不智,未受教化,三度乃驱,犹不杀生。我出云梦后入龙虎山,前者狐窝,后者泥沼,我未曾受过教化啊!您不应杀我!” 听这畜生忽然说起经典来,程心瞻于时通玄又对视一眼,觉得惊讶,又觉得好笑,程心瞻便指着狐狸说, “圣人怜悯畜生蒙昧无知,可你九尾天狐一族也自认畜生吗?再说,毁人苗稼和伤人性命又岂可混为一谈?” 不过狐狸为了活得性命,俨然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了, “比之万物灵长,天狐自是畜生!道长,我不过帮凶,非是主谋啊!龙虎山无道,致我误入歧途也!” 狐狸爬到时通玄脚下,哀求道, “小女愿在三清仙山聆听圣训,只求活命!” 时通玄看着狐狸,长长叹了一口气,道, “圣人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现在天师府利欲熏心,叫门下弟子如何自朴?今日只见一小狐,不过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啊!” 狐狸隐约听出时通玄似是松了口,连忙叩首称是。 “心瞻,你觉得呢?” 时通玄看向程心瞻。 程心瞻想了想,便道, “淮南为橘,淮北为枳,水土异也。那便留此狐一命,拘在山中,行德赎罪,以观后效?再则,他日若要声伐龙虎,此狐今日所言,亦是一张大旗。” 时通玄闻言点了点头,说道, “那便贬去摩崖山吧,授以度魂经文,白日伏石画符,夜里凿字抄经,刑期再定。” 狐狸自知捡回一条命,连番叩首。 此事已了,程心瞻便告辞回山。 他走不久后,摩崖山便来人将狐狸领去受罚。 而时通玄想了想,则是起身往平顶山元阴殿去了,他心道: 守仁是丹道大家,且去问问他,「婴丹」是个什么东西?什么丹要以人魂为药? ———— 离开玉京峰,他来到了白虎山,下去炼金洞,找上了姜为山,把从单行嵬、李下槐、薛灵珑身上搜来的魔宝一股脑塞了过去。 “学师,您分下去吧,交由下面的弟子练去血煞魔毒,弟子看过了,这些东西材料都还是好材料,就当是给众位同门辛苦炼魔的补偿了。” 姜为山看着堆成小山一样的魔宝,其中还有不少是经过丹劫洗炼的,也没问从哪里来,只是笑道, “哪有这样给补偿的?等他们炼去了魔性,我喊你过来,你拿七成走。” “不要不要,走了,等得空了再来拜见学师。” 程心瞻笑着摆摆手,转身离开。 他自然不要了,当年学师为了自己赶制五行剑,带着不少同门不分昼夜的烧炉打铁,如今能报答一二,自己已经是极高兴了。 ———— 等回了明治山,见到几个小的都在认真修行,心下终于有些欣慰。 “炤璃,白龙,随我起炉。” 程心瞻喊了一声。 “是,老爷!” 猫儿狗儿高兴应了一声,跟上程心瞻。 程心瞻没进洞府,而是来到南侧峭壁处,他在这里新辟了一个洞府。 洞府被他点在了一个在风水上称作「乾阳天心」的穴位,此地面阳,坐巽向乾,适合安炉立鼎,正是他用来调龙虎、炼金精的地方,取名做「玄阳洞」。 这个洞他开的不深,反而是很大,其实说是石窟还更贴切些,此刻尚在巳时,日光全部照进来,照在窟里的一炉一鼎上。 炉是一个一丈高的三足大肚炉,周身火光缭绕,赤红发亮,炉上浮雕着火云与火鸟,正是「火炼赤霄炉」。 鼎是一个两丈六尺的六脚四耳方鼎,赤黄色,仿佛琥珀质地,日光照在上面仿佛水光流动,上面雕着狻猊的花,正是「吞毒鼎」。 就在这一炉一鼎边上,另一个程心瞻盘坐在这里。 (本章完) 第两百一十六章 调弄阴阳,翻云覆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此刻,这个在玄阳洞里坐着的,才是程心瞻的肉身,居胎光元神。 一直以来,在无忧洞里读书炼法的,是程心瞻的竹身,居爽灵元神。 化身对于他来讲,是躯壳,是兵器,是法宝,是元神出游时穿的衣服,很方便,但也永远也替代不了真正的肉身。 他现在有两具化身,一个是七节七孔竹杖化身,也是他最宝贵、使用最多的化身,常年有一道元神居住在其中,此身喜木。 另一个是九孔无尘莲化身,炼成不久,此身喜水。 他正在炼第三具化身,一个喜火的化身。 这时,再细看火炉之中,就会发现并非空无一物。 金色的太阳丙火在炉中静静的燃烧着,在炉火之上,则是悬浮着一朵血红的莲花。 这就是程心瞻要炼的第三具化身。 这朵「浮生焚业火莲」一直以来都被山魈用作镇压尸气的厌胜之物,自打被他取回山里后,就一直在用太阳丙火炙烤着,去除尸气腐味,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总算是彻底弄干净了。 还是那句「淮南为橘,淮北为枳,水土异也」。 此刻,历经阳火洗涤,火莲如同浴火重生一般,散发着明艳的光辉。莲花花瓣时拢时舒,仿佛有清风吹拂,又仿佛是心脉跳动,更有股甘甜的醉人芳香飘荡。 竹身把葫芦、净瓶以及两颗金丹放下,转身就走了,回了无忧洞,他还有别的事要忙。 肉身睁开眼,把两宝两丹接了过来。 程心瞻这么安排自然是有道理的。 竹身喜幽好静,这正与爽灵元神契合,是故放在无忧洞中观书炼法。 肉身受劫雷影响,窍穴拥堵,需要早日通畅,是故要置于阳地,使得雷火交汇,焕发活力生机。 那么接下来的炼化身、炼宝、炼丹,自然也都是由本尊亲自动手。 他先是把两宝两丹都交给了两个童儿,让其先炼去器物上的魔气污秽,就在吞毒鼎里处置。这两个童儿跟随他日久,又分别擅长风与火,处理这些小事自然是没问题。 随后,他自身开始炼制火莲化身。 有之前炼制水莲化身的经验,这对他来讲不算难,但同样不可掉以轻心。 炼制化身与炼丹炼器一样,是调弄阴阳斡旋造化,同样也是悟道参玄,炼法修行。不过炼制化身还有一点特别,因为是炼制人身,更能触类内丹,旁通命藏。 他手掐法诀,将体内的火属法力渡入莲花之中,莲花得了滋补,于是莲花底座之下便缓缓有雪白的根须生出。 这些新生的根须凌空飘摇,像是银丝玉带妆成的柳条,比之前在山魈手中镇压邪尸而生出的肉须显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这个过程一直持续到夜间。 雪白的银华照入洞窟,倾洒在根须上,更显得根须冰清玉洁。 在程心瞻操控之下,这些根须生长盘结,竟缓缓勾勒成人体骨骼经络的模样,甚是神异。 随即,他又从洞石之中取出一个玉瓶,手指轻动,瓶塞便自行打开,飞出一道雪白的玉沙进入炉内。 这是「玄冥冰夷玉髓」,他游历北疆时从雪山里挖出来的,用来塑骨造经是极为合适的。 同时操弄炉火,改太阳丙火为六丁神火,以巽风徐徐吹之,抽添有度,火势如呼吸般绵长。「玄冥冰夷玉髓」飞沙附着在根须之上,在炉火灼烧下缓缓渗入根须中,同时,飞沙也使火色变化,青白如冰魄。 等到了月挂中天,子丑之时,他又祭出了星月留盂,这件法器还是他一境时从东天道摊上淘来的,初始品级比较低,只不过程心瞻一直拿他承接月华,又时时以法力温养、填补灵禁,所以品级也在缓缓上浮,到现在也能一直用着。 星月留盂被他高祭在洞外空中,于是盂里便缓缓有月华星露积存,再被他取来融进根须中, 这便是: 「偃月作炉鼎,白虎为熬枢。」 于是这般,白日催根,夜里塑骨,转眼就是三十六天过去。 此时再看莲花根须,已然是百骸齐备,经络如网,自行散发着盈盈玉光。 等到了第三十七天,炉火回阳,由文转武,大炼而烧之,于是莲花纷纷脱落,被程心瞻拿出放置在一边,再持续以阳火灼烧莲蓬。 这般烧炼了九日,血色莲蓬才缓缓溶解,像血一样滴落到根须玉骨上。 这时,他又拿出一个玉盒,里面装着赤红的流膏,此物唤作「赤明离玉膏」,是之前他拜访四明山时,存思道长赠与他的礼物,是四明山丹山赤水里长出来的特产,是滋补血肉的良药。 炉火此时转为文阳,赤色玉膏被他投入炉中,在炉火炙烤下慢慢与莲蓬所化的血露融为一体,附着在根须玉骨上。 到了正午时分,他又祭出了一方宝鉴。 此宝鉴是他被加万法经师时宗里一同赐下的仪仗法宝,当时除了法袍与如意,还有笏板、醒铃,以及这方宝鉴。 这是一面不常见的方鉴,而且尺寸颇大,像是一块竖匾,长有九尺九寸,宽有三尺六寸。紫铜镜面,六合金英铸就镜边,镜背上嵌着玄武盘钮,称作, 「曜灵通明乾元宝鉴」。 现在,他将此鉴外祭,把大日之光聚拢的仿佛一道火柱,直直射在莲蓬化成的血肉上,在这个过程中,血肉缓缓涌动,渐渐有了人形。 这便是: 「赤镜悬丹室,火龙熔血精。」 这般又过了二十七日,程心瞻掀开炉盖,火莲化身已然成形。 不过这具化身现在只是徒有其表,而无内在神窍。 程心瞻将化身置于对面抵膝盘坐,又把方才脱落的莲花召来。 莲花有十六瓣,他便以莲花为纸,割血作墨,指弄阴阳,绘制符箓,添作窍穴。 如此又过了整整一个月,随着一道道符箓打入到化身之中,三宫、五脏、七窍,一一齐备,化身也愈发形臻灵满。 等到炎炎夏日,明治山上知了一声高过一声时,随着程心瞻最后一道咒语声落, “左目观天,青冥洞开,日曜通明,破妄见真!右目察地,黄泉显形,月华彻照,幽冥现踪!」 这具火莲化身陡然睁开眼! 成了! ———— 夏日炎炎,尽管天鞘山的地形特殊,又有乌云遮掩,里面依旧是暗无天日,可是天象就是天象,哪里是人为阵法能够彻底隔绝的,所以阴沉的天鞘山内依然有一股燥意作祟。 不过这股燥意兴许也不光是因为夏日时节,毕竟这三个月以来,天鞘山可谓是没有一天消停过。 三个月前,木庙长老率先发难,说是庙主李下槐接到土庙庙主田秀娥的求援消息,火急火燎就出了山门,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过,要找土庙要个说法。 而土庙自家庙主外出渡劫十余年没有消息,这忽然来个求援消息没到自家庙里,反而是求救木庙,还导致木庙庙主一去不复返,土庙怎么可能会认,认为木庙在胡说八道。 不过这个时候,火庙的长老也惊诧的表示,说同在那天,自家庙主也出了门,同样没回来! 木火两庙这么一说,水庙的也慌了,自家庙主也联系不上了! 于是水、火、木三庙马上站在了一起,要土庙给个说法出来。 土庙能给什么说法,直接扬言说是不是有人见自家庙主渡劫多年没回来,起了什么坏心肠,在这找借口呢! 三庙自然大怒,他们是真联系不上自己庙主了,本就心慌,见土庙还在推脱嘲讽,差点当场打起来。 这天鞘山阴湿之地,但形势却如同一堆干柴,一点就着。 不过就在几天后,一身是伤的火庙庙主归山,二话不说直接杀上土庙,凭着旱魃之威,当场斩杀土庙的大长老! 同样惴惴不安好些天的金庙庙主铁破锋大惊,连忙上前询问发生了何事,竟要同室操戈,这在天鞘山历史上虽然也不是没发生过,但也确实少见。 火庙庙主大怒,说是田秀娥联合外人给自己下套,要袭杀自己,自己是拼光了身上的法宝,这才杀出一条血路逃得性命! 金庙铁破锋连问为何,火庙庙主恨恨道,说的是田秀娥不知从哪找来的帮手,要里应外合谋取天鞘山山主之位,成为古往今来天鞘山的第一个女山主。 而在这之前,自然是要把自己这些庙主都收复了才是,田秀娥说了,要是自己甘愿献出元神被种下尸奴印,便可留得一条性命。 可自己怎会答应?! 说到此处,火庙庙主连忙劝告铁破锋,万不可出山门! 铁破锋自然是忙不迭点头,而水庙木庙闻言则是大惊,连问可曾见过自家庙主? 火庙庙主当即便悲痛表示,虽然未曾亲眼见到过,但是田秀娥在动手时分明用上了薛灵珑与李下槐的随身法宝! 此言一出,自然是石破天惊,水、火、木三庙精锐尽出,将土庙团团围住。 这时,别说铁破锋,就是土庙自己都信了,因为自家庙主也确实多次私下说过,立志要当山主的事。他们只是在心里抱怨,自家庙主要做大事,为何不提前与自己这些下属说明呢? 火庙庙主怒火中烧,谁也拦不住,立马调遣属下,齐攻土庙,而水庙木庙自然也是以报仇之名攻入土庙。 眼看着三庙的人已经闯进了土庙宝库和尸窖,金庙也坐不住了,铁破锋一声令下,四庙齐攻土庙,又有两个庙主操控着镇庙邪尸领头,当天就摧枯拉朽一般就占据了土庙。 而土庙那些人,愿意降的就降,不愿意降的就拿来炼尸,肉身打散了就拿来炼器,总之是没有半点浪费。 随后就是坐地分赃了。 火庙庙主大方提出,天鞘山数千年传承,之前也不是没有内斗,但五庙五脉是一直传承下来的。而五行中土生金,两者亲和,便由金庙负责重建土庙传承,宝库里关于土庙的传承之物,应当由金庙收取。 铁破锋赶忙收了宝物,把胸脯拍得震天响,言说定然不叫土庙断了传承。 其余的宝物,火庙庙主也提出让水庙和木庙多拿些,毕竟两位庙主极有可能已经遇害,两庙群龙无首,还是得多拿些资源,两庙的长老们拿了资源后要抓紧炼尸修行,尽快推出新任庙主出来。 金庙庙主听了略有不快,但当场人多,自家又已经拿了最为核心的传承宝贝,不好贪多,也勉强答应了。 而水庙木庙听了自然是感激涕零。 分赃结束,出力又吃亏的火庙庙主立即提出,五庙得抓紧联合更改护山大阵,莫让田秀娥带人打进来了! 于是改换阵法又忙碌了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天鞘山封山,田秀娥未曾杀进来,外人也不知道天鞘山里竟然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 改完阵法不久后,表面上山里终于安稳了一些。 不过暗地里,又是激流汹涌,水庙木庙里那几个有望晋升庙主的长老都私下来找上了程心瞻,开场甚至都一样,自然是言谢攻破土庙分赃时火庙的照顾。 而程心瞻的回复全都一样,一个字都懒得改,说的就是当初火庙无尸,攻破龙伯寨还是两庙帮的忙,自己怎么会忘呢? 开头寒暄两句后,每一个人找上门来的目的也都一样,就是想在争夺庙主之事请程心瞻说说话。 程心瞻自然是婉拒了,说这是两庙内部的事,自己那天一时冲动灭了土庙,已经有了悔意,现在要是再插手两庙庙主之选,传出去不知道他单行嵬意图何在呢! 于是,这些上门的长老又是无奈又是欣喜,不过不插手也好,且看看新立的土庙,庙主就是金庙铁破锋的徒弟,演都不演了。 不过如此一来,水木两庙内部的明争暗斗就愈发凶猛了,甚至还闹出了人命,多次火并还是程心瞻出手镇压的。 天鞘山就是在这样的躁动中来到了处暑时节。 正是闷燥的时候,天鞘山里又悄然蔓延起一个说法: 火庙庙主单行嵬,法力高绝,处事妥帖,能服人,应当举为山主。 (本章完) 第两百一十七章 当仁不让,躬行不怠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庙主,单庙主求见。” 金庙中,洞室最里面摆着一张石榻,榻上铺着一张白虎皮,铁破锋安坐在上,此时有人通传报名。 铁破锋看面相是个正值壮年的高大汉子,粗眉阔脸,短发平头,一脸的凶相。 听到通传,他手里的两颗核桃大的银球停止转动,他把眉头一挑, “单行嵬?” “是。” 外面人恭谨答了一声。 铁破锋冷哼了一声, “怎么着,他想来说服我,举他做这个山主?” 最近风声四起,铁破锋当然有所耳闻,他算是看明白了,一开始夺了土庙时,这老猴子把好处都往外让,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甚至连风声的来源他都探查到了,水庙的二长老先说的,随后水庙木庙的其余长老生怕落后了,纷纷响应,火庙的人自然推波助澜,这便喧嚣尘上了。 最近金庙和土庙没有响应,就已经开始有人说闲话了。说单庙主那般仗义,金庙得了天大好处,居然此时还想着跟单庙主争山主之位,真是狼心狗肺! “他一介披毛畜生,让他做了庙主便已经是师尊大发慈悲了,现在还想把心思动在山主之位上,我岂能应他?” 铁破锋大骂着,旁边传话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行了,把人请进来吧!” 铁破锋道,面子上的事还是要过得去,真要是理都不理,那就是撕破脸了。 传话的退出去,不一会,程心瞻便进来了。 “单老哥,不忙着去安抚安抚水木两庙的人心,今天怎么得空来我这坐坐?” 铁破锋夹枪带棒的说着,大马金刀坐在原地,也没起身。 程心瞻则径直走到铁破锋身边坐下。 铁破锋没想到这山猴子这般不见外,脸上的恼怒之色已经压不住了。 不过下一刻,程心瞻说的话就让他大惊失色。 “老弟,你不必防备我,我已经没几年可活了。” “啊!” 铁破锋一脸不可置信看过来。 程心瞻笑了笑,点点头。 “单老哥,这,这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就是寿元到了,老弟你想想,也就是咱们天鞘山不论这个,真算起来,咱们这辈,我才是大师兄呢!” 铁破锋被这个消息惊到,一时还有些缓不过神来,嘴里胡乱说着, “是,是。” 程心瞻还是笑着,但笑容里却有些落寞, “我呀,师尊常骂的,禽兽出身么!在懵懂无知中就白白浪费了许多光阴,后来踏上了修行路,在外面做散修的时间又耽搁太久,是直到自己瞎摸索着炼到二境的时候才被师尊领进门,不像你们,修行伊始就被师尊养在身边。 “不过禽兽出身总归是有一点好,我到底是山魈,不是野山猪,自身寿元不算短,要我是人族,这一路走来,早就死了。 “不过呢,现在也差不多了,我的四洗丹劫也要来了,过不去人就没了,过得去,也就几十年可活,应该是等不到下一次洗丹劫了。 “说到这个,我二境时田秀娥还没出生呢,反倒她比我还先渡四洗丹劫,你说气不气,下辈子,我也要投胎做人。 “来,现在咱们近在咫尺,你仔细看看我的脸,看看我还有多少年可活?” 铁破锋目光撇来,之前没曾细瞧过,只记得这猴子眉发雪白,今日细看,才发现这老猴子面上的毫毛都白了,眼珠浑浊,脸上的褶皱裂口比外边的老树皮还难看,确实,这老东西自己刚入山时他就在了,也该死了。 “所以我得要做山主。” 程心瞻直视着铁破锋说。 不过没等铁破锋说话,他又说, “我当上山主后立马宣布你为副山主,我拿到师尊留下的四境法门后就立即闭死关,几年之后我的洗丹劫就会来了,到时候我会尝试破四境,我死了,你就是山主。” 铁破锋眼睛亮了亮。 程心瞻将铁破锋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又道, “我闭死关期间,你就是山主,要是我破境死了,你还是山主。若我真是偷天之幸,万一生机之下破境成了,这时候,你做山主,我为太上长老,一心修行,不会再过问山里事。 “而且天鞘山久不出四境的话,早晚会被人覆灭,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于你而言,这是一件没有坏处的事情。” 铁破锋听着程心瞻的话,久久没有出声,目光闪烁着。 程心瞻也不催促,只静静等着。 半晌过后,铁破锋这才堆起了笑脸,缓缓道, “您是大师兄,本该承袭山主之位,不过……” “只要你肯助力,我会在大家举我做山主时当场宣布你为副山主,如果我没做到,那在我正式拿到山主符印前,你随时可以反悔。我进入尸陀洞闭死关前,会当众宣布你代行山主之职,要是没有,你还是可以反悔。” “一言为定!” ———— 没过几天,金、土、水、木四庙庙主便共聚火庙洞前,共举火庙庙主单行嵬为天鞘山山主。 单行嵬假借闭关推脱,但四庙之人围在洞口不肯离去,无奈,单行嵬出洞,愿暂任山主之位,并当场宣布由金庙庙主铁破锋担任副山主,共治天鞘山。 众人当场决定,中元将近,那就在鬼节这天由单行嵬单庙主执掌山主信印。 这马上就到了七月十五,五庙的领头人聚集到天鞘山正中央的立棺山。 立棺山,听名字就知道这山的形状了,这里就是天鞘山山主的居所,不过已经有近百年没有人履足此处了。 众人来到立棺山山脚,这里有一个洞府,上面刻着「尸陀洞」三个字。 洞府入口有一道石门,石门上刻着许多骷髅鬼面,在石门的中央,有六个巴掌大的凹槽,刚好是六个恶鬼张大的嘴巴。 众人互相看了看,随即铁破锋第一个拿出了自己的金庙庙主钮印,印钮是一个九脸虎身的怪物。 随即,水、木、土三庙的新任庙主也都拿出了各自的钮印,上面的印钮分别是半人半骨的龙女、多手多头的树人以及肚中飞出九个婴儿的鬼母。 最后,程心瞻也拿出了火庙庙主的钮印,印钮是多手多眼的旱魃。 五庙庙主的钮印都是不允许带出山的,庙主可以死,但钮印不能丢,这个钮印是开启各庙宝库与尸窖的钥匙,同时也记载着各庙镇庙邪尸炼制之法。 由程心瞻带头,把火庙钮印按进其中一个凹槽中。另外四位也一一上前,将各自印钮放入其中。 随即,这座门户上的恶鬼图纹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在门中游走,发出鬼哭狼嚎一样的叫声。 随即,众人便见到,这尸陀洞的门缓缓开了。 众人看向程心瞻,尤其是以铁破锋的目光最为热切。 程心瞻点点头,说道, “今日我进尸陀洞即闭死关,寻求破四境之机,山中一切事务由破锋主掌。”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的就进了洞。 闻言,铁破锋自然面露欣喜之色。火庙被程心瞻钦点的继任庙主,也就是最初带程心瞻进天鞘山的那位,面上则是一脸担忧之色。 上一任山主就是要说闭死关——结果就真死在这洞府里了,大家还是察觉到有一股庞大的灵力从这立棺山下散出来才知道。 不过好在这次单山主闭关前还知道指明副山主代掌山中之事,不然真有个差错,那又是百年糊涂账了。 而水木两庙的人则是脸色大变,这些天自己等人上蹿下跳捧你为山主,现在你成了山主怎么就拍拍屁股要去闭关了?而被自己等人一直冷落的铁破锋竟然要行山主之权了? 不过程心瞻没有理会身后之人怎么想,他进洞后石门再次关闭,外面的声音他已经听不见了。 这山主的洞府和庙主的也没什么区别,洞口在地上,但是洞府却都是深入地底,走了没几步就出现一个地洞,程心瞻跳下去,落了好一会才重新触地。 这下面的洞室就非常大了,上尖下大,像是掏空了一座大山。 寒气裹着腐朽的檀香扑面,程心瞻皱起了眉头,也第一时间把武青伯放了出来。 他抬头望了望,百丈高的穹顶上长满了向下垂着青灰色的石乳,这不禁让程心瞻想起了木魅上生出的那些奇长的怪手。 这些石乳发着惨青的光,把这个洞穴照的宛如冥府一般。 而自己下来的洞穴在穹顶上只是一个小小的黑点。 他再环顾四周,地洞石壁上密密麻麻凿满佛窟,窟中的佛陀法相却是阴森古怪的尸陀林相——或半身白骨,或多手多眼,或破胸敞肚,那些佛像空洞的眼窝里有蛇鼠进出。 而在洞穴之底,程心瞻站立的地方,则是一片庙宇。 庙宇也不是中原禅宗的制式,四处挂着经幡,各个大殿前是金刚骷髅做护法门神,白骨为梁,人皮覆瓦,阴森吊诡。 每个殿里都供奉着魔气凛然的佛像,不时有宝光闪烁,看来这里面藏着不少的宝物。 不过他片刻也没有停留,径直走到庙宇最中心最宏大的一间庙宇,上面牌匾上写着「大昭宝殿」。 殿中供奉着一个骑在行尸背上的腐骨佛陀,头上的颅骨裸露,颅骨顶上镶嵌着一个金冠。 而在这座古怪的佛像前,地上有一摊衣服。 程心瞻认得,这就是上一任山主的法衣。 他上前几步,把衣服掀开,尘埃升腾,露出底下的一些宝物。 上任山主是坐化,金丹肯定没有了,不过随身的法宝还是有不少遗留的,珍贵的法宝肯定都是随身放在窍穴里蕴养的,所以死后也就都掉落了,至于洞石里的东西,程心瞻也懒得破解去找。 他拨弄两下,尽是些尸幡尸铃一类的东西,像红皮葫芦那样自然天生的好宝贝一个都没有,自然就兴致缺缺了,一股脑都先收了起来,只留下了一个钮印和一个养尸篓。 钮印入手冰凉,印钮和这座大殿里供奉的佛像一样,是个佛陀骑尸的形状。 这个就是天鞘山山主的信印了,可以打开天鞘山里最大的宝库与尸窖,同时也可以凭此越过五庙庙主,直接操控护山大阵。 这个就是程心瞻谋划许久想要得到的东西。 天鞘山的护山大阵与湘西山脉、地脉以及沅水、武水两道水脉紧密关联,是天地间绝无仅有的养尸格局,唤做「阴龙缠山蔽日绝阳大阵」。 不过在养尸的同时,这座传自古西方佛教的大阵历经数千年的层层加固,而且天鞘山是屡有四境山主,再经过四境大修士的代代加持后,这座大阵也早已成为湘西乃至整个武陵地区首屈一指的护山大阵,为天鞘山这个魔窟提供了数千年的保护。 相比之下,失魂涧就没有这样的底蕴,或者说,龙虎山也不想花费大力气扶持这样一个大教出来,他们只想要一个搜刮游魂的势力,灭了再建就是,也不费什么功夫。 当年这帮古佛余孽一头扎进湘西的时候,那时整个武陵在正道看来都是荒无人烟的穷乡僻壤,没有人在乎这里。只不过现在数千年过去,武陵山区散修聚集,形成一种别样的繁华时,但天鞘山却已经尾大不掉,成为一颗难啃的钉子了。 如果想要强行攻打天鞘山,那就是非五境不可破,而且即便是破了天鞘山的大阵,那以天鞘山为核心,方圆数百里内的山山水水,也就全都毁于一旦了,尤其是天鞘山还紧邻着沅水这样一条贯通一境的大水脉。 没有哪个五境愿意承担这样的后果。 并且事实上,也没有哪个五境有这样的时间。 五境们都在做什么? 演法,创经,炼宝,谋求成仙之机,甚至与天上仙人对话、传达仙人旨意,乃至维持一教的运行、法统的延续。即便是讲究个除魔卫道,着眼的也都是五境大魔。 哪有时间把目光投向这里? 要说四境能破这个局吗? 也能。 程心瞻一路鱼目混珠、借尸还魂、挑拨离间、驱虎吞狼、祸水东引、过河拆桥、分化拉拢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心性和道术缺一不可。不过这片天地最不缺的就是天才,他一个三境能做到,四境玄在里肯定也有人能做到。 不过四境就不忙了吗? 也忙。 渡风灾,斗心魔,参玄悟机,孕育元婴,还要寻求合道之机,更要辅管一脉道统传承。 除魔吗? 自然也除,浩然、正一、重阳、玄天四盟都有四境坐镇,之前围攻西昆仑也是四境的简冰如主持,听说不日前句曲山的能岳玄在还和赤尸吴牢在海上大战了一场。 他们自然有他们的对手。 这世上有些事是五境该做的,有些事是四境该做的,有些事则是三境、二境乃是一境去该做的。也有些事很麻烦,说不上心腹大患,但也不能视为藓疥之疾,好像有心者无力,有力者有忌,谁来做也不合适。 这种事不太好做,但总得有人去做。 所以程心瞻今天在这里。 (本章完) 第两百一十八章 一呼百应,群策群力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程心瞻对眼前这具化身很满意,胎光元神当即就从肉身中飞出,来到火莲化身中。 他站了起来,活动活动手脚,感觉比水莲化身还要自如些。 他把手往肉身黄庭宫处一指,龙虎金丹便飞了出来,随即被他吞入口中,紧接着,三境法力便充斥全身。 再从肉身以及洞府中取了一些必要的物件,程心瞻的胎光元神便驾驭新出炉的化身飞出明治山,径直来到了元阴殿。 程心瞻和董副教主禀告了些事,很快就又离开了平顶山,出了宗门。 此时,他的爽灵元神依旧驾驭竹身在无忧洞中读经学法。玄阳洞内,一众内景神与七魄则是在肉身中自行食气,继续开辟窍穴以及消化劫雷,一刻未停。 ———— 出了三清山,他一路西行,来到了南昌城南边的袁州境内。 这里是阁皂山的所在。 阁皂山是葛玄葛天师的道场,灵宝派的祖庭,以济世度人为宗旨,集斋醮科仪之大成者,是天下修道人心中的圣地。 阁皂山雄踞赣中,南北走向,绵延两百余里。程心瞻此刻在东边远眺,依稀可见北坡陡峭如削,崖壁间遍生古藤,而南麓平缓,幽谷深深,溪涧纵横,多生古樟修竹。 阁皂山的山门在南麓缓坡,坐北朝南,程心瞻落到此处。 这里还是一处不错的景致,唤作「鸣水河」的就是,山涧叮咚,仿佛乐章,水上横跨九道宽阔的石桥,桥后则是高大的山门牌坊。 牌坊左联曰: 「仙道贵生,玉字养气弘正法,三关炼形通八景」。 牌坊右联曰: 「玄门度世,赤书真诀济幽冥,十方禳灾证九清」。 上曰: 「灵宝宗坛」。 宋纪枢得到程心瞻的传信,已经在这等着了,就倚靠在牌坊门柱边上。 “万法经师来了!” 宋纪枢大声叫喊。 程心瞻闻言顿感头疼,快步上前,一把堵住了他的嘴,低声道, “你快闭嘴吧!” 宋纪枢笑着挣脱,随即马上道, “知你要来,宗里本是要请副掌教来迎你,不过被我劝回去了,到时候你定然不自在。” 程心瞻听闻立刻就笑了, “是极!是极!” 宋纪枢帮程心瞻在门房处录了名,随即他便起了云驾,载着程心瞻往阁皂山深处去。这一路北行,程心瞻也算是大饱眼福,见识到了灵宝祖庭的福地气派。 仙山灵秀、道宫堂皇且不多说,只说这阁皂山中古樟参天,连成一片盎然碧海,山风拂过,碧海起涛,送来清香扑鼻,倒是让程心瞻想起家乡小镇的味道。 不多时,云驾放缓,但见正前方山巅上有一座三重殿宇,顶上鸱吻与云雾相连,仿佛是灵兽在缓缓吐云。 宋纪枢带着程心瞻在大殿前落下,后者抬头看了看牌匾,上书四字, 「玄都万象」。 程心瞻跟着宋纪枢进了殿。 一进来,迎面便见两尊玉像,正中的玉像高至殿顶,乃是元始天尊,圣人脚下,还有一座等人高的玉像,是个手捧笏板、宽袍大袖的老者,正是灵宝派开派祖师,葛玄葛天师。 另外,殿中还有一人在等候,由宋纪枢代为引荐。 “心瞻,这位是葛副教主,道号圣应,嘿,这是我家祖师后人。” 宋纪枢冲程心瞻眨眨眼,将一位手拿竹笏、身形颇为瘦小的麻衣老者介绍给程心瞻。 “见过玄在,您无量寿。” 程心瞻恭谨行了一礼,没想到这位还是葛玄祖师留在人间的血脉子嗣,更没想到自己只是给宋纪枢通信协商,竟然是请来了这位大能出面。 老者气息内敛,气质温和儒雅,像是个凡间的教书先生。他不等宋纪枢再来介绍程心瞻,而是上前几步亲切的握住程心瞻手腕,手掌很温暖,牵着他往殿里走,口中说道, “孩子,我们见过的,当时在龙虎法会上,你的表现很优秀呀,后来你做了不少事,老道也都有所耳闻,很好,这很好。” 老人和蔼说着话,反手把笏板打在宋纪枢脑袋上, “不像我家皮猴。” 程心瞻自然也记得这位老人,就是当年龙虎法会上阁皂山的带队人,当时自家的路副教主见着这位是执晚辈礼的。 “玄在谦词,纪枢本事了得,去年我们在苗疆,纪枢的阵法可是让我们都大开眼界。” 程心瞻笑着回。 圣应道长哼了一声,“不过半桶水晃得凶。” 圣应道长把程心瞻领到香案跟前,亲手从香案上取了三支香,在法烛上点燃,递给他。 程心瞻恭敬接过,拜过了圣人与天师,插进香炉中。 随即,三人来偏殿就坐,有童儿奉上茶水。 “说来,心瞻对我阁皂山有恩,我等失礼,一直还未当面道谢呢,老道惭愧。” 圣应道长起身,要对作揖,宋纪枢自然也站了起来。 程心瞻连忙从座椅上弹起,绕过桌子扶着老道士坐下,嘴里连道, “晚辈惶恐!” 这位道爷太多礼,程心瞻知道这是在说提醒天师印有鬼的事,程心瞻那一届虽然没有阁皂山道士被钤印,可往上数几届都是有的! 不过这个事,程心瞻已经听宗门长辈说过好些回了,阁皂山的谢礼都送过几十车了,也提过上门道谢,但都被自家长辈推辞掉了,自然是没有失礼这一说的。 等到几人重新落座,程心瞻便主动道, “这次拜谒仙山,委实是有事劳烦。” 圣应道长摆摆手,笑说, “兄弟之宗,谈何劳烦,心瞻有事,但说无妨。” 程心瞻点点头,便开了口, “玄在,不知您可知道湘西天鞘山?” 宋纪枢闻言一愣,圣应道长只是眉头一挑,依旧温言说, “这自然是知晓的,天之鞘么,西南极阴之地,都说尸不出湘西,全是拜这天鞘山所赐。” 程心瞻点点头,继续说, “天鞘山里,行尸不下百万之众,晚辈想,如果要超度这些苦主,非得是灵宝仙山亲起斋醮。” 听得这话,宋纪枢诧异的看过来,唯有圣应道长依旧镇定自若。 不过没等两人发问,程心瞻马上接着说, “天鞘山现在老山主已死,火、水、木三庙庙主皆亡,土庙庙主渡劫未归,仅有一个金庙庙主不足为惧。” 听得这话,宋纪枢已然坐不住了,而圣应道长也终于面露惊诧,仔细看着程心瞻,似在好奇他是如何知晓的。 “天鞘山护山大阵的阵眼,现在在晚辈手里。” “什么!” 宋纪枢猛地站了起来,冲着程心瞻大叫道。 圣应道长脸上则是浮现出笑意,持着笏尾点了点程心瞻,说道, “心瞻,你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哇!” 紧接着,程心瞻让宋纪枢稍安勿躁,又向圣应道长简单说了说内情,说到最后便是, “总之,晚辈化身现在执掌天鞘山,开放护山大阵和进出天鞘山都不再是问题。 “晚辈计划分批带众同道潜入各庙尸窖镇压尸群,另外还需一批同道在天鞘山外起斋醮。 “等到时机一到,晚辈散去天鞘山护山大阵,届时我们斋醮阵起,还天鞘山一个妙严清净地。” 程心瞻看向圣应道长,诚恳道, “这在山外主持斋醮的,晚辈思来想去,还是劳烦灵宝高功最是妥当。” 圣应道长静静听完,心中不免感叹: 徒羡邻家玉树,非吾庭院之苗! 老者起身,不让程心瞻阻拦,实打实作了一揖后,这才开口道, “心瞻不知说的哪里话,这是上门来送我宗功德,怎么会是劳烦呢?” 程心瞻面露喜色, “玄在,您这是答应了?” 圣应道长笑着点头, “这是自然,心瞻只管去做,我们阁皂山定然竭尽全力。” 程心瞻起身拜谢。 ———— 两日后。 程心瞻出了阁皂山,同时他心中大定,灵宝派愿意出手相助,那这事就成了一半。 离开阁皂山后,他一路南下,很快就来到了赣州。 赣南一带群山起伏,但又不像武陵那边险峻陡峭,要温和秀丽的多。此刻正值日出时分,晨雾笼罩山头,雾如金水,山如鲫背。 程心瞻高立云头,以寻山望气之术鸟瞰群山。 “找到了!” 他落入群山云雾之中,临近一地,此处山势如群龙俯首,九道青龙背脊清晰可见,九龙龙首争珠处,灵气升腾。 这就是「青峦村」了。 龙珠位置是一口灵气氤氲的池塘,塘心有泉眼汩汩涌动,说是池塘是因为人工雕琢的痕迹颇为明显,池塘浑圆,岸边砌着白玉栏,实际上,这池塘极大,称湖更合适些。 围着池塘散布着房屋,池塘浑圆如太极,房屋排布成八卦。 这些房屋样式秀气,宛如民居,但是又高大气派,仿佛天上仙宫。 这些房屋清一色的青砖灰瓦,双披屋顶,不过却不显得乏味单调,因为这里的白墙极有意思。 这里的墙是阶梯一样的山墙,墙上的莲花砖雕栩栩如生,像是云端立起的荷塘。每阶山墙上覆着黛瓦,两端檐角翘首长空,如乌龙昂首探云。 程心瞻身为豫章人,马头墙自然是认识的,不过他曾见过的都是尘世民居,像眼前这种兼具仙气与壮丽的却是没见过。 另外,这种修行世家不选择在山中餐霞饮露,而是像凡人一样依山傍水建房聚居,并以村自居,这也实属少见。 程心瞻降下高度,脚下马上就有一个倒扣碗似的法阵结界显现,似是在提醒他,外人到此止步。 随即,便有人从结界里飞出来,是个俊秀的年轻人,拦在程心瞻面前,但态度却是颇为友善的,率先行了一礼, “这位道长有礼了,下方是青峦村,实乃有主之地,不知道长是特意来此,还是游山路过?” 程心瞻便回, “贫道有礼了,此次前来乃是特意拜访形气合宗。” 年轻人点头,心中了然,那就是未曾提前投拜帖,否则就不是自己出迎了,这是突然来访的,于是他便问道, “那不知道长名讳?来自哪座名山?我也好代为通传。” 程心瞻回道, “贫道俗家姓程,道名心瞻,师出三清山,同在豫章。” 程心瞻嗓音温淳柔和,可落到这年轻人耳里却仿佛惊雷一般,骇得他陡然色变,声音都有些不利索了, “您,您是三清山的程道长?” 程心瞻笑了笑,说, “豫章程姓可不少,想来我三清山中的程道长也不止贫道一个,不知居士说的又是哪一个?” 年轻人声音还是有些颤抖,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但脸色已然从礼貌变成了恭敬, “晚辈听说,三清山的万法经师便姓程。” 不久前,净明派掌教出山迎接三清山万法经师的事早已在豫章地界乃至东方道门中传开了,那可是五境真人!出山迎接!一般而言,那是仙人下凡才有的待遇! 众人自然要打听这万法经师什么来头,放在以往,三清山的万法经师虽然地位尊崇,但也绝不计要让五境迎接,既然名衔不特别,那就是名衔上的这个人特别。 这一打听,那么一切就都关联起来了。 白玉京斗剑、西昆仑义符、龙虎山祈雨、三尸岛参阵、句曲山长老、失魂涧灭魔、真武观渡劫,这都是一个人。 程心瞻。 他早已名传海内了。 这个青峦村值守门户的年轻人自然也听过,并引以为修行路上的上真仪型。 说这句话的时候,这年轻人已经涨红了脸。 程心瞻点了点头,说道, “是贫道,劳烦居士代为通传廖、曾、赖、刘四家。” 说着,他看出来这通传的是个小辈,一看就是想信不敢信,看不出来自己的深浅,但又不敢主动说让自己出示凭证,怕失了礼仪。 他自然不会让小辈难做,虽然没有穿法袍,但同样表彰三清山万法经师身份的笏板他是带了的,便也拿出来亮了一下。 程心瞻平时宁愿拿如意也不愿拿笏板,就是因为这笏板太华丽了,取大溪之玉、五岳之土、日精月华合炼而成,发五色霞光。 程心瞻只是拿出来晃了一下,便有彩光冲破云雾,凝成三座高山,尚有四个古篆大字悬浮空中,是为: 「万法弥纶」。 年轻人其实也看不懂这个代表什么,毕竟他之前也没见过万法经师不是,不过心底好歹是有底了,按下心中激荡,恭谨道了一声稍待,便马上往村里落去。 不过此时也不用他再辛苦通报了,四字现世,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足以惊动这青峦村里有见识的人物了。 那迎客的年轻人还未落地,村落的四面八方都有人飞天而起,迎面遇上了年轻人,后者见村中家主族老都在,连忙说明访客身份。 而这些家主族老在听说「三清山」、「万法经师」几个字眼后,纷纷掠过了年轻人往程心瞻所站方位迎去,速度又快了几分。 (本章完) 第两百一十九章 一呼百应,群策群力(二)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十来号人拥到程心瞻身前,面色热切。 其中一个老者隐隐站在其他人身前,这里似乎是以他为主。 老者朝着程心瞻拱拱手,便道, “敢问可是程经师当面。” 程心瞻还礼, “正是贫道,居士有礼了,不知是廖、曾、赖、刘哪位当面?” 老者便道, “经师有礼,老朽廖钧山,忝为廖家家主,经师,里面请,咱们坐下说话。” 程心瞻自然说好,于是一行人便往村里落去,来到乾位的紧挨池边的的一栋建筑。 一行人进门前经过一个青石牌坊,程心瞻看到上面写着「杨公祠」三个字。 在杨公祠会客,这就是四大家的最高礼仪了。 进门之后就见到一方大大的天井,天井下面的财池里养着金色的锦鲤,锦鲤的尾巴极长,倒是有些龙鲤的雏形。 几人绕过财池,带着程心瞻来到正厅。 正厅后壁居中有个神龛,供奉杨筠松杨祖师的泥塑坐像,这位风水形势派祖师面容清癯,手拄木杖,看着就是测算无疑的高人模样。 只是不同程心瞻去句曲山、去散原山、去阁皂山,这里的人没有给程心瞻递香,而向来谦逊的程心瞻也没有主动去给这位杨公敬香。 因为杨公这道风水法脉不是三清门下,既然没有三清圣像,那光是这位杨公,还受不得程心瞻的拜。 四大家要拥程心瞻坐上正座主位,程心瞻自然不同意,要坐下面的宾座,这四大家又不愿意。 拉扯了一番,最后程心瞻坐上了正座次尊,看程心瞻坐下后廖家主才小心坐在了主位上,其余家主族老分列两旁宾位坐着。 不过这也无怪四大家多礼,杨公作为风水大家,形势派开派祖师一级的人物,想成就地仙而不得,最终以尸解仙飞升。 其所传赣南四大家,历代以来最高成就也不过四境,而且还时常断代,当下境界最高的廖家主,也仅仅只是三境。 四大家继承杨公法脉衣钵,以风水形势与驱鬼镇尸立家,尸解仙已经是其成道的最高追求。 而三清山的开派真祖,葛洪仙翁,除却内外丹道,在尸解仙一道上,更是继往开来的人物。在葛洪仙翁之前,尸解仙为旁门秘传,师徒口口相传,而且尸解时毙死之人极多,是一条险之又险的成仙小道。 是葛洪仙翁将尸解仙一道融会贯通后著书立说,吸纳入道门正统,提出兵解、水解、火解、杖解、文解等等分支,并罗列详说,提出许多尸解的仪轨规程,大大降低了尸解毙死之危。 这一功德无量的举动让尸解仙成为天下有仙志者的一条可行之路,同时葛洪仙翁也被尊为尸解仙宗师。 所以三清山作为葛洪仙翁的道场,程心瞻作为葛洪仙翁法脉传人,在四大家面前自然备受尊崇。 “九龙归池非凡地,八卦列象自通神,贵村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啊!” 程心瞻以赞叹开场。 廖家主闻言很是惊喜,便道, “不曾想经师也懂风水学说?” 程心瞻闻言便笑了笑,解释道, “廖家主和众居士恐怕还不知道,我是福地里明治山出身。” “呀!” 廖家主站了起来,其余一众人也都站了起来。 廖家主拱手对程心瞻行了一礼,“竟不想经师还是传道祖师的法统后人。” 程心瞻起身让大家都坐下,他来之前看过了豫章地志、赣州州志以及三清山和明治山的山志,所以他心里也很清楚,明治山对于此地四大家,那真就是圣山津梁一般的存在了。 原因之一在于三清山葛洪仙翁之于尸解仙的地位,原因之二就在风水与御尸之道上。 风水一脉的开派祖师郭璞,也是东晋人士,与葛洪仙翁私交甚笃,风水一道的开派经典《葬经》成书,葛洪仙翁与其玄徒孙,也就是明治山的首任山主詹碧云也出力不少。 而风水形势派的开派祖师杨筠松,又与明治山第十代祖师邹无晦相交莫逆,风水形势派的开派经典《撼龙经》,邹无晦多有校稿。 另外,风水形胜处,地气造化,必然易发活尸,所以对于寻山定穴之人来讲,御尸镇尸是不得不学的道术,而在杨门四大家这一支上,御尸镇尸之法则源自于明治山邹无晦授杨筠松。 所以有些类似于程心瞻之于句曲山,杨筠松实乃三清山明治山御尸这一小支的外传弟子。 有了这份渊源在,所以廖家主才说程心瞻是他传道祖师的法统后人。 说开了这么一层关系,四大家对程心瞻是又敬又亲,接下来的话自然就好说了。 “不知经师此次亲来,可是有法喻传下?” 廖家主道。 程心瞻摆摆手,连道, “廖家主实在客气,什么法喻,实话说来,这次贫道是有事相求。” “请经师吩咐。” 程心瞻点点头,说, “下面贫道要说的这桩事,无论众位做是不做,但万万是不敢泄露的。” 所谓响鼓不用重锤,他也没有说什么狠话,但他既然专门发声提点,那这四大家就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份量。 厅中之人连连点头,其中还有三四个年轻一些的更是被几个家主族老撵了出去,剩下的不过八个人,这些人又是掐诀又是念咒,祠堂里灵光泛滥,里三层外三层也不知启用了多少法禁。 等做好了准备,这些人才紧张兮兮看过来。 程心瞻便道, “是这样,湘西天鞘山是天下绝阴之地,又藏尸百万,你们四家定然是听过的?” 众人点点头。 “贫道欲平了天鞘山,解了绝阴地,度了百万尸,我听闻廖刘两家能斩龙断水,曾赖两家善调理阴阳,又都身怀镇尸之法,所以想请诸位出山,替贫道,也是为苍生,了却这桩魔患。” 程心瞻说道。 众人闻言一惊,面面相觑,心底难免都升起了同一个想法: 灭天鞘山?找我们? 不过应当是三清山万法经师的名头摆在这里,四大家的人脸色逐渐从惊疑变成坚毅,似乎都在逼迫自己做下什么了不得的决定,廖家主更是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正要表态,便听得程心瞻继续说, “贫道一具法身就在天鞘山内,暗中掌控大阵,度化群尸以及破解阴阳格局会由阁皂山牵头,就是要劳烦众位以及族中子弟配合,到时候,山中宝物自有分润。” 厅中八人心情瞬间由沉重转为狂喜,一口气没缓过来,脸色涨成了紫红色。 这经师年纪轻轻,怎么说话还大喘气? 廖家主深深吸一口气,又起身相谢, “多谢经师垂怜!” 四大家独斗天鞘山的胆子没有,但跟在三清山和阁皂山身后,赚功德捡宝物的胆子是有的,而且很大! 说不定,凭此一役,家族里最近几代或许能催生出一位四境来! 程心瞻笑了笑,要是没从这些人面上看见从惊疑到坚毅的转变,或许自己说上几句客套话就要走了。 毕竟风水相比于内丹、雷法这些虽说是小道,但是世上修行的也不是只有赣南这四大家。实说话来,也是看在同在豫章一地以及祖上渊源的份上,自己才走这么一遭。 他们也算抓住机会了。 “劳烦你们一趟,还说什么谢,贫道大概提一下,到时候要拜托各位的有两件事。 “一件是在贫道法身的遮掩下进天鞘山尸窖内封禁群尸,使魔头无法调动。另一件是在天鞘山外围解绝阴山水大势。 “第一件事由三清山牵头,第二件事由阁皂山牵头,过不了多久,自然会有人来与你们详谈,到时候你们也早做准备。” 四大家之人连连称是。 说完后,程心瞻没有久留,马上就告辞离开了,他婉拒相送,化作一团火光遁走了。 四大家的人一直目送着,一直看不见了火光,这才霍然转身。他们强压住激动,聚在一起商讨着,一边想要举四家之力大办,一边又要小心翼翼,生怕走漏了风声,其中滋味,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 飞离四大家,程心瞻没有立即离开赣南群山,而是拔高身形四下寻觅着,很快,他便找到了赣江。 这里靠近赣江源头,所以江水不像南昌城那边宽阔,也就百来步宽,他沿江上溯,很快就找到了江水源头。 这里是一处白石滩,石缝中水草丰茂,还有很多菖蒲生发,石滩上有孩子们在玩耍,摘蒲摸虾,两岸散落着不少民居,一派悠然野趣。 程心瞻在一处无人之地落下,拿出了一根法香,点燃后插进了石缝中,他静静待了一会,待香燃尽,他便离开了。 没入云端后,他顺着赣江一路往北走,远远的掠过阁皂山,来到了南昌城。 此时江心矗立着白龙沙洲,赣江到此一分为三,他还看见下游有不少净明派弟子在疏导水道,似乎这一分为三不光是白龙沙洲的缘故,还有净明派人为疏水导致。 他也不知为何要这样做,看了一会看不明白,便折身往大江西岸,进了万寿宫。 程心瞻现在进万寿宫自然不需要通传,山门处值守的人老远就认出了他,迎着他进了山里,又通报了沈照冥来接。 “你怎么突然就跑过来了。” 沈照冥听到消息过来了,还以为程心瞻是专程找他的,便要把程心瞻往自己洞府里带。 程心瞻止住了他,说道, “不如先带我去见见玄在吧。” 程心瞻知道沈照冥的师尊在净明派的地位还是比较高的,这个事和他老人家通个气应该就够了。 沈照冥不知道程心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还是点头同意了,拉着他落到一处山头道观中。 “师尊,您在吗?” 沈照冥在观外喊着。 “进来,领着客人还在外面等什么,平日里为师也没见你这般乖巧。” 沈照冥闻言笑了笑,领着程心瞻进去了。 两人坐下。 “叨扰玄在了。” 程心瞻拱手。 “说什么叨扰的,心瞻能来老道便很高兴,咱们整个万寿宫都高兴。” 量远道长还是下意识避礼,嘴上笑着回道。 沈照冥左看看师尊,右看看好友,总觉得上次心瞻来山里取经发生了什么事,但师尊不肯告诉自己。 “对了玄在,我看大江自沙洲后被一分为三,既有天数地势在,但也看见了人力疏导,这是为何呀?” 程心瞻问道。 量远道人笑着回道, “七分天意,三分人力吧,自心瞻立沙洲后,大江就被分流,山里人看了看,决定因势利导,索性将大江一分为三,导入下游,最终汇入鄱阳。这样泛灾时,洪水分三股而泄,下游的危险就能小很多。 “沙洲下游这三条支流我们称作北支、中支和南支。北支是主道,用于泄洪,中支用于灌溉,南支用于漕运。 “这样枯水期时,南支可以保障航运通畅,丰水期时三支泄洪,三水协同,分疏导滞。” 程心瞻听着连连点头,这便是术业有专攻了。 仔细想来,自许真君之后,豫章一带以及周边,但发水灾,净明派从来都是一时间到的,即便是太平景年,净明派弟子也常常开发和修缮水利。 “仁心圣教,功德无量。” 程心瞻赞叹道。 “谬赞了,不过祖宗圣德,我等晚辈不敢使祖宗蒙羞。” 量远道长笑着说。 程心瞻点点头,随即也说了自己的来意。 虽然净明派一不擅长斋醮,二不擅长镇尸,只不过自己才从这里得了天大好处,遍观典籍,在万寿宫里地位还要犹胜句曲山。 阁皂山的圣应道长和四大家的廖家主都没说错,解阴度尸,这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微末散修或许不懂,但越是大教出身,越能理解这件事的份量。 自己应了许真君的谶,得了尊敬和好处,现在有这样一桩功德美事放在眼前,要是不跟万寿宫打声招呼,不太好。 只不过现在想来,以治水斩蛟闻名的大教,倒也不一定缺这么一份功德。 不过这就是程心瞻妄自菲薄了,世间没有哪个大教会觉得功德多。 量远道长听完程心瞻所请后,笑意像春水涨河一般从道人脸上溢出来,他拉过程心瞻的手哈哈大笑。 量远道长很开心,一是师门能分功德,二是见到心瞻如此优秀,心中对祖师的谶语更信三分,这第三么,就是遇见这样的好事,这位未来的地仙之师能主动想到其实帮不上什么大忙的净明派! ———— 离开了散原山,程心瞻一路东行,出了豫章地界,来到了金陵句曲山。 听说程心瞻来了,承初真人在百忙之中还是抽空接待了他。 存天殿中,程心瞻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叨扰真人了。” 承初真人笑了笑,说道, “我听说你有事相求?说说吧,我们句曲山有什么值得你相求的?” 程心瞻也不掖着藏着,便说, “真人,先前我在仙山中也待过一段日子,曾经有所耳闻,咱们山中有一脉专门是驱鬼镇尸的?称作茅山道士?” 承初真人点点头, “不错,在山里,存神和符箓是大支,内丹、外丹、雷法、斋醮这种,自然也有小支修行,其中,便有驱鬼镇尸这一脉,主要是帮境内百姓驱邪的。” 程心瞻点点头,说明了来意。 承初真人静静听完,随即便笑了,满意的看着程心瞻,说道, “你是个好孩子,难为你做些什么事都还想着句曲山。”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章 双阳并至,狼奔豕突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明四百四十九年的开年很特殊。 正月初一是旦日春节,初二便是二十四节气之首的立春。 这种岁首春发、双节叠临的天数在道家玄理中被认为是“双阳并至,岁气交泰”的天地吉兆。这种日子,最是适合斋醮普渡。 这里面大有讲究。 其一,岁旦逢春合太乙之数。正月初一乃太乙救苦天尊巡界之日,初二立春恰应北斗破军星君执掌节气更迭。两曜神光交射,便是“天官赐福,地官解厄”的旺生格局。 其二,年初节初叠生乃阳精勃发之时。岁首阳气初萌,立春三阳开泰,《度人经》里说:“双春之日,道君开八门十二辰,放九光十阳之气。” 这样的天时,百年难得一遇。 时来天地皆同力,所以许多人都在想,莫非他真是天命所钟之人? 不过在天鞘山中,魔头怎知天数玄机,犹自浑浑噩噩炼尸度日。 自打新山主上位,刚好过去了半年,在这半年里,天鞘山的魔头们都没走出过天鞘山。 因为新山主闭关前特地交代了,以防叛教的土庙庙主田秀娥带着外界歹人埋伏在山门四周,寻机杀入,山中弟子在一年之内不得出山,起码等到四位新任庙主巩固了修为才好。 天鞘山上下深以为然。 正月初一这天一早,代山主铁破锋来到了木庙。 而在木庙中,新任木庙庙主正在炼制木魅,胳膊人头遍地都是,一片狼藉。听说铁破锋来了,这人暗道晦气,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随即拿手搓搓脸,挤出一个笑脸,出庙相迎。 铁破锋现在派头很足,见木庙庙主姗姗来迟,鼻子里冷哼一声,遂道, “领我去木庙尸窖看看。” “什么?” 木庙庙主闻言很诧异。 “什么什么,五大尸窖不光是各庙私产,更是整个天鞘山的基石。本座身为代山主,现在要查看各庙尸窖存量,看看有没有胡乱取用监守自盗之举,有何不妥吗?!” 铁破锋大声斥道。 木庙庙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早就把铁破锋骂了一万遍,心想着往年山主查窖不是没有,可你一个上任不到半年的代山主搁这逞什么威风? 不过饶是心中愤恨,但境界地位都摆在这,木庙庙主也没有办法,还是得老老实实带路。 木庙尸窖离着庙洞不算远,很快到了窖口。这里有人在值守,见到铁破锋和木庙庙主来了,连忙行礼。 木庙庙主摆摆手,便道, “山主要来查窖,快快开门。” 听到称自己为山主,铁破锋明显受用,脸色都好看了不少。 值守的人连忙称是。 进了窖里,一股阴湿腐味便迎面扑来,不过铁破锋和木庙庙主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还很享受的吸了一口气。 木庙的尸窖有甲乙丙三座,在五庙里算少的,五庙里最多的是土庙,占了尸亲土的便宜,有七座之多。所以去年说土庙有野心,众人也没怀疑过,等洗劫土庙后,大家都赚的盆满钵满,自然就更相信土庙作乱了,纷纷夸赞起单庙主的贤明。 现在两人站在甲窖门口,下一层是乙庙,越往下行尸的品质也就越高。 尸窖里的样子和凡间帝王殉葬的俑坑很相似,一列一列的,每条坑道里密密麻麻站着一具具行尸,像是军阵。 这里面的行尸大多还保留着生前的服饰,有修者的,也有凡人的,有唐宋的,也有元明的,有些衣饰都已经腐烂成丝缕状了。 这些行尸额头上都贴着镇尸符,这是因为天鞘山地势特殊,尸僵很容易滋生灵智,自己就跑掉了。 而且这里头还不光是人尸,还有妖尸、兽尸、虫尸。只是粗略一扫,光这一个木庙甲字窖,行尸都不下三五万数。 不过铁破锋的眼睛更尖些,他扫了扫,就见到坑道里空缺位置很多,便阴阴道, “这尸窖李老鬼还在的时候我也不是没进来看过,那时候的空缺可没现在这么多啊!” 木庙庙主脸色有些尴尬,便道, “山主,您也知道,我这初上位,又没有可继承的木魅,得自己重新炼,所以取拿的尸就多了一些。还有一个,单山主不是让不要随意出山么,所以也没有新进项,等到可以出山时,我等让属下们多多采尸回来,以充尸窖。” “嗯。” 铁破锋应了一声,也没有细究的想法,点点头就转身出去了。 “再看看宝库。” 闻言,木庙庙主的脸一下子就苦了起来,尸窖里的东西这位代山主不太好拿,等进了宝库,什么还尸丹、养尸玉,不是随手就拿了? 等到两人走后。 这座甲字窖里,足有几十个人扮作行尸的样子,屏气息声站在原地不动,每个人额头上都贴着符箓,看起来与镇尸符很是类似,实际上却是遮掩气机的符箓。 “已经走了。” 随即,这些人心中同时响起程心瞻的声音。 于是他们又重新动了起来,在身边行尸额头上连连掐诀,解开了行尸额头上的镇尸符,再替换成自己的符箓。 “你说说,程经师一个人看顾整个天鞘山,要监视所有地方,还得以心声给我们传信,这到底是多大神通啊!我听说,他老人家也才金丹一洗。” 说话的是赣南四大家中曾家的一个年轻人。 “那程经师的金丹一洗与旁人的能一样么,人家初洗就是黄天三九劫,你知道什么叫黄天三九劫么?” 回应他的是他的同族好友。 “怎么不知道,家主也过了黄天劫,就是在四洗的时候才出现。” “是啊,这里面的差别就不知道有多大喽。” “好了,快些做事,吉时就定在明天,现在所剩不多了,抓紧做完,耽搁了时辰,我等万死莫赎。” 这时,另一个人制止了他们交谈。 众人随即不再说话,手下动作更快了。 这些年轻一辈在甲字窖中更换镇尸符,当然还有辈分高些的、实力更强的,则是在更下层镇压那些更凶悍的奇尸。 从进来五庙尸窖以及山主尸窖一一探查,到消除每个尸窖中的示警禁制,再到解禁镇尸符、重绘镇尸符,再一一去替换,历时半年之久,终于要做完了。 在进来之前,正道各方也从未想到过天鞘山里贮存的行尸会如此之多,人人都以为程经师口中的百万数是夸大了说,没想到实际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山中很忙碌,山外动作自然更加紧密,只是好在天鞘山恶名在外,是连陆帮都不想靠近的地方,其余人等更是绕着走,唯一一个水帮,现在应该还聚集在施州一带。 而天鞘山封山许久,也没人进出,这倒是方便了正道中人大显身手。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做事的人们仍旧很小心,多在夜间行事,还以障眼法掩人耳目,天上地下外围又有人警示,所以小半年下来,总算是没出什么纰漏。 众人一直紧绷的一根弦也稍稍松了一些,总算是到了收尾的时候了! ———— 正月初二,立春。 赤金的朝霞铺满了整个东方天际,明亮却不耀眼,今天定是一个晴天。 今年的暖意来的特别早,冰雪早早消融,在朝霞的照耀下,可以看见枯黄的地上已经有嫩绿的新芽萌发。 等到了辰时正刻,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散发着光与热,把天地照的明晃晃的,同时也在催促冬眠的蛇鼠与泥土里的种子可以爬出来了。 在天鞘山的对面,沅水西侧、武水的另一边,这里有一个小山包。 不过随着辰时已到,这座小山包上的障眼法被缓缓撤去,逐渐露出真容。 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山包,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削山而成的九重玄台! 这是一座六面九重方正法坛,每重有六十四阶,每阶高九寸九分。 法坛顶上立着一座青玉宝阙,高十二丈,阙柱浮雕灵宝三十二相。阙顶悬七宝琉璃灯,灯焰跃动有三尺高,里外分作青、金、紫三色。 宝阙中央立着一架紫玉浑天仪,仪轨嵌二十四节气刻度与十二元辰刻度,此刻正在缓缓运转着,仿佛星云变幻。 至于他处,钟鼓、磐螺、幡旗、令箭等等仪器自是不需多说。 这便是阁皂山为这次罗天大醮设下的主坛,在此,阁皂山将统管诸宗,行「太上洞玄灵宝炼度玉匮明真科」科仪法典。 此刻,紫玉浑天仪上的刻度来到辰时,钟鼓磐螺齐响,幡旗无风自动,令箭绽放雷光。浑天仪骤然发出无穷光明,像是一条光河冲天而起,刺破云霄,随后在天云之上调转方向,像天河飞瀑一样往天鞘山上飞去。 就在光河正要与天鞘山上漆黑灵芝一般乌云相触时,那庇护了天鞘山数千年的厚重尸云竟然霎时散去! 光河就这般毫无阻滞的灌入天鞘山! “啊————” 一阵阵的惨叫声从天鞘山中传出来,鬼哭尸嚎,惊天动地。 正在水庙宝库中闲逛的铁破锋与陪同在他身后的水庙庙主同样痛叫出声,以手掩面。 天鞘山里的人,法衣都是一袭带着兜帽的宽大黑袍,只要是出山,那便是从头到尾裹得紧紧的,只有在山里才会把这一身脱下来。 现在,几千年不见天日的天鞘山忽然迎来强光,即便是他们是三境修士,但突然来这么一下,让他们觉得眼睛都要瞎了。 而且铁破锋马上察觉出来,这强光还不是寻常日光,只是这么照,连他都感觉浑身火烧一般的痛,更何况其他人? 护山法阵破了! 田秀娥杀回来了! 这是铁破锋心中的第一反应。 “都把遮阳法器祭起来!五庙庙主打开尸窖,所有弟子全力御尸迎敌,开尸窖后,五庙庙主随我去请山主出关!” 铁破锋作为一庙庙主与代山主,本事不差,马上就想到了应对之策,法力加持之下,怒吼声传遍了天鞘山,在山中峡道中反复回荡。 铁破锋这一声吼,效果显著,惊慌失措跟没头苍蝇一样的天鞘山弟子纷纷穿上黑袍,再各自祭起自己的遮阳法器,有些是伞,有些是珠,有些是瘴,随即往自己庙脉的尸窖涌去。 铁破锋让身边的水庙庙主赶紧去打开水庙尸窖,他自己也赶忙飞回金庙。 他的应对可以说没有问题,但事实却没他想的那么顺利,还没等他回到金庙,便听到水庙庙主惊慌的吼叫, “尸窖的尸动不了!” 铁破锋心里一紧。 “木庙也是!” “火庙也是!” “土庙也是!” 接二连三的消息传过来,让他的心不断下沉。 有内鬼! 他心中瞬间闪过一个推测。 单行嵬已经入了死定?这么大动静也听不见? 他心里生出一股惶恐感。 他知道四庙都出了事,金庙也不可能幸免,也就不回去了,索性换了方向,嘴里大叫, “去尸陀洞!” 于是,五个庙主很快在尸陀洞碰面了,这一碰面木庙庙主就指着铁破锋道, “尸窖是不是你动的手脚!这些天就你要查窖,走过了四庙尸窖!” 铁破锋觉得此人蠢到家了,破口大骂, “你脑子是被行尸吃掉了吗?!我查窖的时候你们哪个不在身边,我还能有这本事?外敌入侵,我还锁你们的尸?!” 水庙庙主赶紧拉住铁破锋,连道, “别说那么多了,赶紧请单山主出来,而且尸陀洞里的尸窖是山主亲自保管,应该没事,我们请山主打开,让儿郎们用那里的尸。” 铁破锋冷哼一声,立马拿出自己钮印按了上去,其余四庙庙主也赶紧都拿出了自己的钮印。 “嗯?” 铁破锋与其余四位齐齐变色。 大门没反应! “怎么会这样?!” 木庙庙主哭道。 “只有山主在里面锁了门,我们五庙才会打不开!” 铁破锋咬牙切齿道。 “是山主闭关到了重要关头,怕我们打扰所以落了锁?” 火庙庙主愁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 铁破锋又在吼。 随即铁破锋和火庙庙主都拿出了铃铛果实叫唤里面的那位单山主。 不过,毫无反应。 众人脸上开始浮现处绝望之色。 而铁破锋脑中却突然闪过一道惊雷! 带伤归来,突袭土庙,坐地分赃,更改大阵,谋求山主,入洞闭关,临危不出,甚至还锁死了大门。 谁才是内鬼? 真的是田秀娥? 他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可是他不敢说出来,说出来后这境地只会更坏、更乱。 可是以如今的情况,还没看到敌人的面,护山大阵就已经被破了。而且作为备用阵法同时也是天鞘山最大底牌的「阴兵伐国」,居然连阴兵都调动不了! 五庙庙主就自己一人还在,其余四个新晋的都是草包,连镇庙尸陀都没炼出来,这还怎么打? 这还要打吗? 有心算无心,满盘皆输。 “分头逃命去吧!” 他低声说了一句。 “什么?” 他身边几人没听清。 “分头逃命去吧!” 铁破锋癫狂的大叫一声,声音再次传遍天鞘山,随即,他第一个便跑了。 剩下四个庙主面面相觑。 随即,有些人也不管不断的拔腿就跑,也有的人还惦记着庙中宝库里的宝物,又回头取宝去了。 而铁破锋在远离尸陀洞后,立即要施展土遁离开。 不过他马上就发现,不知何时起,整个天鞘山的地都已经变得似精铁一般硬了。 “单行嵬!” 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恨与绝望,仰天大吼。 这分明是有人散去了天上的护山尸云,又把地下的出路锁死,能这般灵活的操控大阵,那就绝不可能是外人。单行嵬此刻并没有在闭关,而是正在操控大阵! 他强压心中的恐惧,往外飞逃,等临出山口时,他又忽然慢下来了。 只见他用黑袍把自己罩的严严实实,又收敛起金丹气息,看到后面大批出逃的弟子都过来了,这才悄悄混了进去。 (本章完) 非正文章024 请假一天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抱歉各位书友们,今天工作太忙,晚上加班,没有时间更新了,请假一天。《蜀山镇世地仙》非正文章024 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一章 罗天大醮,改鞘为桥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沅江自南而来,临到天鞘山跟前时,江心忽生沙洲,沙洲全身黑土,形如乌鱼。 在风水形势里,这被称作「阴鱼死水」。 洲北为鱼口,阴鱼口中吐出来的江煞死水送到天鞘山上,江水东折,但这股江煞死气却被送上了天鞘山。 天鞘山的龙脉是一条蟠龙,龙尾起于南侧,与武水相连,一路北行,东转后再南下,绕行天鞘山一圈后,龙头再指向南边,正对阴鱼口。 龙脉吞饮江煞死气,吞入到龙腹山中,作为百万活尸的养分,即所谓「孽龙吞阴」格局。 蟠龙一路生出龙爪,探入周边的山势中,侵夺着地气。 天鞘山被蟠龙包围,唯有南边开口,但在这里,西来的武水把天鞘山的南边冲成峭壁,悬棺无数,凝成尸瘴。 若逢阴雨天,尸瘴浓郁则会化成阴寒的露水滴入武水,再被送入阴鱼口,滋养着阴鱼生长。 阴鱼再汲取沅水与地脉中的阴煞死气,送入天鞘山地脉。 这便是天鞘山、沅水、武水山水相依的极阴格局,以阴鱼口为核心,方圆百里内寸草不生,江中鱼虾无影。 本来天鞘山的护山大阵是依地势而建,将一条山龙两条水龙以及水中阴鱼牢牢捆在一起。同时还催发山水阴气沿着天鞘山的四周蒸腾而上,汇成尸涎云,也即是一直笼罩在天鞘山头顶的乌云。 如此就不光是山水相依,还有天地相连。 整个阵势固若金汤,想要从外界攻入那就是和这一方水土作对,与地势天威作对,所以天鞘山数千年无虞。 但这次,天鞘山从内部被攻破,大阵操之于外人之手,尸涎云消解,山水被断开了联系。 随着位于沅江与武水之间、江心阴鱼西侧的主坛上发出无穷明光灌入天鞘山后,山里的魔头亡命外窜。 而此刻,在天鞘山龙脉龙首一带,自沅江北岸起,沿着龙脉北行七里,这里埋伏着一群人。 赣南刘家。 刘氏族人身上都穿着能隔绝阴煞的地衣,手里拿着祖传的分龙尺,按照一个奇特的阵势盘坐在地。 这里正是龙脉咽喉,是吞饮阴煞的必经之地。 这几个月以来,刘家子弟在龙喉之地埋金钉铁,饱受阴煞冲袭,很是辛苦,很是煎熬。不过此时,他们察觉到阵势已解,龙脉吞饮阴煞的份量迅速降低,和之前比起来,简直是清风拂面。 “动手!” 刘家家主大吼一声,不过他喊的动手并非是去拦截从天鞘山里逃出来的魔头——说好了,那是净明派该干的事。 他所说的动手,是要杀了天鞘山这条阴龙龙脉。 于是,所有刘子子弟都将手中的分龙尺插入预先定好的山穴中。 “轰隆隆——” 随着分龙尺尺身上迸发金光,上百的金光点位炼成一道巨符。 从上往下鸟瞰,这巨符分明是一个金刀模样,正正好斩在龙颈上。 于是地动山摇。 土里涌出阴寒的黑水,似是山龙的血。 而刘家人也不好受,山龙反噬,分龙尺被黑水浸染,发出悲鸣。地气泄露,阴寒之气往刘家人脸上吹。 他们一边运气阻拦阴煞,另一边还要稳住分龙尺,许多低境的晚辈,身上已经覆上了幽幽的清霜。 而就在刘家人动手斩龙颈的同时,位于武水北岸、山龙龙尾处的曾家人也动手了。 斩了龙颈,钉住龙尾,才好杀龙。 曾家的法术更为奇特,在山龙龙尾与武水交接处,撒下了大片大片的桃核,桃核上刻满了符文。 曾家子弟盘地而坐,口中念着咒语,同时往水里洒一种不知来历的香灰。 桃核入土后,立刻就生根发芽,转眼间就长成了一片桃林。 这片水边桃林不是乱长,位合九宫飞星,在风水理气上被称作「飞星截气」,即所谓「以木改气,以位断脉」。 这片桃林自身也是一个阵势,称作「九宫飞星断龙桃阵」,取《青囊奥语》里的「木应九宫,桃破八煞」之理。 根据曾家勘定,在这片山水相依格局中,武水属坎卦,为「一白水星」,龙脉属艮卦,为「八白土星」,种桃林以木性化坎水生艮土之势,以木克土、以土壅水,切断龙水相生之势。 而且曾家在桃核上篆刻雷符,往后阴雨天,此地阴气再起时,这片桃林便会召来天雷,击散阴气,又是为:「桃木代天刑,九宫落飞星」。 龙脉被截尾断水,自然有所感应,大地摇晃,裂开许多道口子,要把这片桃林埋进去。不过曾家自然也早有准备,曾家子弟又拿出许多红线来。 红线将桃林连成一个整体,死死穿在龙脉尾巴上,任这条地龙怎么折腾也摆脱不掉。 不久后,桃林所在之处,便有阵阵黑烟升起。 于此同时,在龙首处,分龙金尺所扎之处,黑水渐停,取而代之的,是乳白色石髓。 刘家人哆嗦着松了口气——此即《撼龙经》所言:「龙死髓生,地气返阳」。 而就在山龙龙首的正对面,江心阴鱼鱼口上。 廖家子弟早已等候多时,见大阵已解、龙头已死,龙头鱼口相接的局已散,便连忙从沙洲鱼背位置赶到鱼口处。 可即便是山水相接的局解了,但这里从阴鱼口中吹出的阴煞还是让廖家子弟站不住脚。 不过斩这条最棘手的阴鱼是廖家从另外三大家手里硬抢来的,自然是有心理准备,此刻就算是拼了命,也绝不能耽误事。 廖家主是老迈之年亲自上阵,祭出九个巨铎,从铎的色泽看,似乎是犀角制成,里面挂着金舌。 金舌犀角铎悬挂在空中,起初被阴风吹的发出浑厚的巨响,但随着廖家主运转全身的法力渡入犀角铎中,铎声越来越小,那阴风,是逐渐被定住了。 “快!” 勉力支撑的廖家主从嘴艰难吐出一个字。 廖家子弟一刻也不敢耽搁,在鱼口处迅速倾倒朱砂。 朱砂在鱼口位置也组成了一个符阵,随后,廖家人点燃了朱砂。 “轰——” 熊熊的朱火冲天而起,与对岸的金刀符阵交相辉映,鱼洲上的廖家人似乎听见了嘶叫声。 同时,整个江心鱼洲都在晃荡摇动,仿佛活了一样。廖家主看着胆战心惊,心想着这要是再放任个几百年,这条阴鱼恐怕真要化成精怪了! 廖家人心细,也做好了万全之策,此时刚好派上用场。火烧鱼口的同时,还将这半年从家族库藏中以及四处寻来的充满烟火气的老旧香炉扔进鱼口前的江水中。 数千香炉像不要钱的石子一样扔进江里,那一块的江水像被煮开了一样沸腾,冒着大片大片的白烟。 随着白烟升腾,鱼洲震荡的动静缓缓小了下来,与此同时,从鱼口吐出的江水也正在缓缓由黑转清。 见到白烟升腾,鱼龙皆死,埋伏在天鞘山南崖之下的赖家人也动了。 这里才是真正的险境,南边是武水,另外三面是蟠龙围绕,顶上是层层迭迭的悬棺和尸瘴,要是另外三家没能成事,这里就是命悬一线了。 好在是此刻山龙已死,武水渐清,赖家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只见赖家人为这场大醮准备的法器是扎成莲花状的孔明灯,他们称之为「九曜莲灯」。这里地气蒸腾,放在以往是把水煞托举,融到尸瘴和尸云里去,现在则是托着孔明灯高高飞起。 也不知这半年里赖家准备了多少孔明灯,飞灯连成一道火幕,遇瘴烧瘴,遇棺烧棺。这火也不知是什么火,似乎是以尸为油,越烧越旺。还有惊慌失措的魔头从南崖飞出来,迎面就撞上了火海,惨叫着掉进武水里。 没过多久,整个天鞘山南壁便成了一方火海,最后,火势之大,连赖家子弟都要逃离此地,山壁上更是渗出血水来。 而在火崖的对岸,武水与沅江之间,阴鱼的西侧,正是灵宝主坛所在。 斋醮主坛上,阁皂山弟子看都没看一眼飞逃出来的天鞘山弟子,只是全心做着自己的法事——净明派诛魔的口碑向来响亮。 此次斋醮的科仪定制阁皂山的许多大人物都参与了,毕竟要度化百万尸,这是一件人人期盼的大功,也是一件不容小觑的大任,同时还是阁皂山时隔多年的又一次作为领头人统领正道诸宗发起罗天大醮。 不过这次主坛的坛主不是阁皂山副教主,不是讲经高功,不是斋醮首席,而是宋纪枢。 这是阁皂山掌教力排众议下的决定,他老人家给出的说法是到了让年轻人担当门面的时候了,要是当真出了什么差错,也还有老家伙顶上。 年轻人要是错过了这样的大场面,下一次要是再想遇见,可能也就等成老年人了。 此刻,坛下的宋纪枢脸上一派肃穆,不见任何往日的轻佻风火。 他身披九色云纹紫绶法衣,头戴五岳真形金丝冠,身背一把三尺三寸的木制法剑,两手高举过头顶,捧着一卷宝光四射的经轴,步「九凤破秽罡」登坛,法袖飘摇。 在他身后,紧跟三十六位法师,着南斗六星法衣,其中十二人捧「三洞四辅镜」,十二人举「五色通明幡」,十二人持「九光宝节」,步「南斗注生罡」登坛,幡节招展。 最后,一百零八名灵宝弟子着五色绢丝法衣,头戴混元巾,分三列跟随,二十四人握玉铎,三十六人执木鱼,四十八人捧金铃,步「五行归元罡」登坛,妙音回响。 待到宋纪枢登临坛顶后,口中高念咒语,他念一句,身后的灵宝弟子便跟着念一句,在玉铎、木鱼、金铃的加持下,化作响彻天地的雷音法咒。 他手上的经轴便自行腾飞而起,徐徐展开。经轴展开的同时,又迎风便涨,越变越大,最后化成一道遮天蔽日的经卷天云,几乎将天鞘山完全遮盖。 宋纪枢取下背后法剑,握在手中,步罡踏斗,法剑挥动。 他剑指山龙龙首,喝令, “金光!” 那里刘家人手中的分龙金尺大放光明。 他剑指山龙龙尾,喝令, “木气!” 那里曾家所种桃木再次生发,又高一丈。 他剑指江洲鱼口,喝令, “水涛!” 那里被廖家净化后的洲鱼口中吐出清水,卷起千堆雪。 他剑指对岸崖壁,喝令, “火焰!” 那里赖家放的九曜莲花再度迸发滔天火浪。 最后,他法剑指天,剑柄磕在自己所在的法坛上,喝令, “土起!” 只见整个法坛轰隆作响,坛上的符咒闪烁玄黄光芒,整座法坛竟然迅速增长,从一座山丘大小增长到与天鞘山齐高! 此时,宋纪枢剑指天鞘山,左手掐灵宝法印,口中念道, “五行轮转,镇煞焚僵; 九凤破秽,涤尽阴霜; 三光洞明,照破冥茫; 四辅经纶,重定阴阳; 急急如灵宝天尊律令!” 随着他咒语声落,五地的五行法光冲天而起,汇入到头顶的经卷之中,经卷也爆发出无穷光明。 经卷上的金字脱离卷面,像是下了一场金雨,灌入天鞘山中,刺破高山厚土,飞进天鞘山地底深处的五庙尸窖之中,落在了百万尸傀的肩头。 而此刻,在天鞘山的正中央,尸陀洞中,程心瞻在此处也起了坛法。 他的肉身亲来此地,着万法经师法袍,一应仪仗齐备。 他的幽精元神已经归位,而被他用了一年之久的山魈肉身便如一具寻常尸傀一样,被他放进了山主尸窖中。 此刻,他同样看到漫天金字如雨落下,头顶的经卷则是缓缓变得透明直至消失不见。 他的目光扫过金雨,随即下意识的记住了那些飘落的金字,随后又本能般的将那些金字在自己的脑海中重组。 《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 直到这一行字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在做什么——窃经! 他苦笑摇头,阁皂山这次真是下了大手笔,这场罗天大醮的核心法物竟然是是一本手抄的《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 待此事了结,自己得亲上阁皂山解释一番才行了。 不过这时,宋纪枢统摄五行的喝令声与度化群尸的法咒声在他的耳边不断地回响着,他心中又不禁暗笑,自己那好友,最是好面,这次当上了斋醮总坛主,定要让他得意许久。 程心瞻为好友高兴,当初定主次坛坛主的时候,他是一力推好友为总坛主的,现在看来,纪枢做得也很好。 他无意名利,主动提出在山中起次坛。此刻围拢在他身边的,是在镇压尸僵后逐一汇聚而来的三清山弟子、句曲山弟子以及散原山弟子。 这其中,不乏看在他的面子上,专程赶过来的三境高修。 “该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他轻轻念叨了一句,随后,他便起太乙救苦法坛,这些人便跟随他一齐念咒, “…… 青华妙境,甘露涤尘; 魂渡东极,魄返灵根; 杨枝洒露,往生莲庭; 天尊垂慈,永脱沉沦; 急急如太乙救苦天尊律令!” 一道道玉箓从他唇齿间化生而出,再落到地下最深处的山主尸窖中。 而无论是近十年的凡人新尸,还是上千年的诡异邪僵,此刻,沐浴着灵宝金字与太乙玉箓,这些饱经苦难的尸僵身上有神异的变化开始发生。 触碰到灵宝金字的,统统化成一团白光,沐浴着太乙玉箓的,纷纷变作的一团青光。 白光与青光缓缓上浮,飞出了天鞘山。 “咕咕——” 天鞘山上忽然响起悠扬的鸟鸣。 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那些白光全都化作了白鹭,那些青光全都化作了青萤。 天鞘山中不再漆黑如天之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明,数以百万计的白鹭青萤从天鞘山深处飞出,直到没入云端,仿若一架天桥。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二章 须臾五年,再聆师训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自明四百三十九年,绿袍老祖在南海化龙以及妖尸谷辰在东海立教以来,神州大地上便一改往日的安定和平,风云激荡,龙蛇起陆。 那一年,是己未年,因此这两件事也被称作「己未魔变」。 在那之前,正道昌盛,魔道安分,在那之后,魔道猖獗,正道攻伐。 直到现在,十五年过去,正魔两道的冲突依旧愈演愈烈,看不到半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迹象。 在这样的正魔交锋中,老一辈大修士的神通斗法与新一辈的年轻人展露锋芒无疑是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两件事。 说到老一辈大修士,这一次的「己未魔变」之所以让整个正道都投入到荡魔大业中,就是因为在这一次的魔变中正魔两道出手的上限都太高了。 在魔变当天,句曲山的掌教真人就和同为五境的妖尸谷辰从句曲山一直打到了东海,最后又把海上妖魔与与其他正道门派领袖都引了过来,把东海打的海浪滔天,给这次的正魔之争定下了一个极高的基调。 到后来,句曲山大动干戈的原因大家也都知道了,妖尸谷辰潜入句曲山地下,拿人家七十二地煞之首的地肺玄黄气炼魔宝,听说损失了很多。 也无怪后来主张建立浩然盟以及诛杀魔贼,句曲山都是最出力的那一个。 不过也有人疑惑,谷辰虽然是千年难得一见的五境妖尸,可句曲山是出过仙人的呀,怎么会在眼皮子底下让谷辰偷了宝贝还安然无恙逃了呢? 但对于这个问题,三尸岛的人不做解释,在句曲山当面更是提都不能提。 虽说自那以后,五境真人出手的次数渐渐少了,但四境玄在交手已经屡见不鲜了,这要是在以往,四境高修都在山中静修,便是见上一眼都难,哪里会时常出手斗法。 在这里面,三清山的守真玄在、句曲山的能岳玄在、散原山的忠正玄在、兵锋山的定飞玄在、峨眉山的灭尘玄在、青城山的姜庶玄在,都属是四境玄在里善攻伐、杀性重的,时常出海入荒,已经打出了赫赫威名。 而在三境羽师里面,壮年金丹依旧是诛魔的中流砥柱,像三清山的应静松、峨眉山的李元化等等。但更为人所瞩目的,则是年轻一辈们开始展露锋芒。 修行界里怎么定义年轻一辈呢? 一般说来,五十岁以下的二境、百岁以内的金丹,都能称得上年轻。当然在这里面还有一个门槛,那就是三十岁之前入二境、五十岁之前结金丹。 年轻,说的就是朝气蓬勃,赞的就是道苗仙种,五十结丹百岁渡劫和五旬二境百岁结丹,这当然不是一回事。 现在谈及三境中展露锋芒的年轻一辈,或许每个人心里排出来的名单都不一样,但是有这么几个人,肯定是永远避不开的。 第一个便是三清山的万法经师,程心瞻,东方道门年轻一辈的扛鼎人物。 这个人一境时在白玉京上初扬名,以体剑、法剑、飞剑三术精通而为人所知,后来在西昆仑上展露符法、在龙虎山上展露雷法、在三尸岛上展露存神法,最近一次,是五年前在天鞘山展露度化法。 还有传言说,他精通三清道藏,除了三清山本经,他还观过龙虎山的天师印,迎取过万寿宫的经典,兼任句曲山的传经长老,还明悟了阁皂山的秘术。 他确实无愧于万法经师的名头。 当然,他不是一个只会观书讲道的经学家,他几乎一手策划覆灭了天鞘山这样的魔道宗门,他的计谋故事直到今日还在湘西广为传唱。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度过一次洗丹劫了。 他在不到四十岁的时候就渡过一次洗丹劫了,这是其余天骄道种无法比拟的绝对优势。 所以在很多人心中,尤其是在东方道门里,他俨然已经是年轻一辈的领袖了。 其实按理来说,提及东方道门的年轻一辈,那龙虎山天师府的小天师应该是一个绕不开的人物。 因为从龙虎山八千年的传承来看,只要是被选定为下一代天师,那观其成就,最低也是五境。 只不过这一代小天师确实奇怪,几乎没怎么离开过天师府,也从未见其出手过。尽管大家都认为这位小天师本事也肯定不会差,但是人们暂时还是无法将其排到程心瞻前头。 也就是这个原因,所以现在在东方道门里,浩然盟的风头就要压过正一盟。 因为谁家上头都有人,比上不好比,盟中又多是下山历练的年轻弟子,那么有程心瞻这么一位领袖在,浩然盟的腰杆子便挺的更直些。 而在巴蜀玄门中,领袖人物则是一对并蒂莲。 峨眉的李英琼和周轻云。 这两位不像东方的程心瞻,术法齐备,这两位是活生生杀出来的名头。 一把紫郢剑,一把青索剑,金丹之境不避任何魔头,要是双姝并肩,四境当面也敢试一试。 自玄天盟成立以来,死在这两位手上的金丹魔头已经超过了两手之数,其中不乏像八大金刚这样久有恶名的大魔。 魔道不敢进巴蜀,这两位便频繁光顾南疆和滇文,南派魔教对这两位是头疼不已。 前年的时候,两人深入南荒腹地,李英琼一人仗剑杀了八大金刚中的龙幽婆,覆灭了盘踞南荒数百年的血藤教。 周轻云更是胆大,竟敢孤身一人截杀八臂龙王曹烬,虽然最后未能诛魔,但听说曹烬受了不小的伤,一直闭关不出。 最重要的是,这两人做出这样的大事来,最后竟在身为四境的辛辰子亲自追杀下逃脱了! 于是名震西南。 总有人说这两位是以兵器逞威,不过玄门中人对这种话向来是嗤之以鼻的。 他们认为人与禽兽的最大区别就是善假于物,这两位既然有神兵在手,又能驾驭神兵,那为何不用呢?怎么,神兵杀的的妖魔便不是妖魔了? 而在以全真为主的北方道中,重阳盟里年轻一代的领袖人物则是燕赵境内白云观的道子赵复阳。 不过说实话,当今年岁,南北道差异很大,修行理念也各不相同,虽然总说南北一体,实际上也确实是一团和气,不过两派人其实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更像是圣人口中的“老死不相往来”之境界。 所以南北两道互相了解并不多,对于东方道门来讲,北方全真主张避世隐修,没有西方玄道来的跳脱,所以对其了解还不如巴蜀玄门。 除去这几个年轻领袖级别的人物,其余头角峥嵘者就多了,任谁都能说出个十几二十个来,东方这边的宋纪枢、沈照冥、王成夷等等,西方的严人英、齐金蝉、袁永真等等。 这里面还有一个人,名叫叶照莲,净明派弟子,最近五年来与沈照冥朝夕不离,因在庾阳一带对抗南派魔教而闻名,一身水法与体剑术堪称出神入化,斩灭魔蛟妖蛇无数。 当时罗浮山的四境玄在曾目睹此人斩妖,赞叹他尽得许祖真传。 不过这个人之前未曾听过,应该是一直在山中静修,五年前才下山历练的。 但最令人惋惜的就是,这样一个年轻俊彦,就在今日,与沈照冥外出,合力斩杀二洗蛟魔时,不幸遭受重创,伤了道基,要回散原山修养,而且很有可能要成为废人了。 目送着沈照冥带着叶照莲归山,这让许多在庾阳诛魔的同道深感叹息。 ———— 庾阳与豫章交界处。 沈照冥停了云驾。 “什么急事要你这样赶回去?” 沈照冥身边同伴,脸上满是不解。 早上出门还好好的,怎么杀了一个魔头后就要诈伤离开? “我师尊回来了,就在你我斩蛟的时候,令我立刻归山,不然她老人家就要亲自来抓我了。” 以无尘莲化身行走庾阳、化名叶照莲的程心瞻笑着说,看他的样子,很是开心。 沈照冥一愣,他实在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温道长?” 他问了一句,这些年,尤其是在心瞻取经之后,两家交流愈发密切,自己也去过好几次三清山,连三清山掌教都觐见过,但从未见过这位好友的师尊,说是一直在山外。 程心瞻笑着点头,师尊归山,实在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了,虽然师尊在归山后看见自己三道元神只有一道在山里很不开心。 沈照冥只是转念一想,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也笑了, “看来我们怎么劝都不管用,还是得温道长下令。” 那年在梨山道会上,心瞻向大家讲述魂魄化元神时就说了自己是分炼三道元神。这样的好处是能分神同时做很多事,但坏处也很明显,一则是元神不稳固,二是元神分离肉身会折损寿元。 所以当程心瞻以叶照莲身份来邀他去庾阳时,沈照冥自然就猜到了好友是以一道元神驾驭化身来此。 当时沈照冥便劝过程心瞻,这样损耗寿元的事偶尔做做尚可,不要习惯了成为常态。 不过当时程心瞻只是笑,也不答应。 现在好了,他的师尊回来了,定是强令让他不许这么干了。 “行,那你快回吧,我也给师门传个信,把这谎给说圆了。” 沈照冥笑道。 程心瞻点点头,随即化作一道剑光远去。 ———— 庾阳与豫章为邻,他这道水莲化身很快就赶回了三清山,不过他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在山门前等了等,看向北方。 那里有一道火光飞来。 正是他的另一具火莲化身,四年前的时候,他派出了这具火莲化身去北方,一边了解北方的魔情,一边寻找师尊的踪迹。 只是没想到,化身没找到,师尊自己回来了,而且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自己收回在外二魂。 不一会,那火光落到他跟前,化作一道血红莲座被他收了起来,幽精元神也进入这道水莲化身中。 随即,他便进了山。 ———— 明治山,藏竹碑处。 这里的竹亭在时隔多年后终于迎回了它的主人。 温素空的样子一点没有变化,紫蝠法袍,黄蝉玉冠,手握赤黄琉璃如意。 而在竹亭下边的那个蒲团上,程心瞻屈腿盘坐,蓝羽法袍,丹珠赤冠,手握青黄龙虎如意。 温素空长相英气,程心瞻气质温润。 坐在程心瞻身边的顾心舒一会看看师尊,一会看看师兄,竟莫名觉得师尊和师兄还真有些相像。 “梅开早雪易折蕊,青桃强摘必伤枝。你当先天元炁是能劈作三份烧的柴薪? “圣人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为师竟不知道你的时间如此不足,为师更不知道,你的元神还如此有余!” 温素空冷颜竖眉看过来,顾心舒吓了一跳,赶忙低下头。 程心瞻已经被教训许久了,低头闭口不敢争辩。 “圣人曾设问,「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怎么,你已经超脱这样的境界了?还是说,你这位程经师已经孕育了婴儿,跻身四境,为师看不出你的深浅了?” 程心瞻闻言大骇,连忙俯身叩首, “师尊息怒,弟子知错!” 一边心舒见着,也赶紧俯首叩头。 这时,天上落下一道水光,往程心瞻这边飞来。 程心瞻头也不抬,只是摊手一接,一红一白两道莲花落在他手中,随后他再一翻手,收起了莲花,两手继续按在地上。 同时,空中幽精、爽灵两道元神也在阔别肉身许久后再度没入他的紫阙。 “要悟阴阳之变,先学守中之道。明治一脉善于修身养性、心斋坐忘,这在三清山中人人皆知,也从不教弟子做燃烛争辉的愚行,你这一身所作所为又是从何处学来的? “走,你跟我去见掌教,我倒要问问他,我出山在外,托他看管徒弟,他就是这般看管的?这么多年对我是只报喜不报忧,我必不与他干休!” 程心瞻闻言连道, “师尊,无怪掌教,掌教专门告诫过了,是弟子着了心障,执意要如此,弟子改过,您息怒,弟子定会改过!” 温素空看着程心瞻,方才她瞥了一眼,那两道在外的元神依旧神光灼灼,不曾晦暗蒙尘。看来这孩子没有耽搁《长生胎元养神密旨》和《太乙金华宗旨》的修炼,好在未曾酿成大错,她这心里的气便消去了一大半。 她再转念一想,这么些年来,自己也未曾尽过几分做师尊的职责,这次更是说走就走好些年,也不该过分苛责徒弟。 不过她又想到这徒儿竟然罔顾寿元损耗与心神疲敝,作分神化身之事,还是余怒未消,便道, “都说你是万法经师,融贯万法,我看你许多经书都还没读明白呢!罚你去摩崖山下凿壁抄经,就抄《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没有为师的话,不许离开!” 程心瞻恭恭敬敬叩头, “徒儿领旨。”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三章 北方魔秘,东阳石壁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又静静等了一会,没听到师尊有新的言语,似乎已经消了气。 程心瞻缓缓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发现师尊脸色果然已经好上许多了。 于是他便笑了笑,“师尊息怒,徒儿改过就是。” 温素空看着徒弟认错这般老实恳切,再大的火也消了。而且转念一想想,以三魂分身而居,竟然不见元神黯淡、心力交瘁。 甚至从他的行为举止来看,明显是还留有余力,真不知道他的天资到底有多高。 加上这么些年来,掌教零零散散传来的讯息,无不向她诉说这位徒儿在求道之路上展现的傲人天资与卓越心性。 得徒如此,师复何求呢? “你很不错,是为师的话重了些。” 温素空缓声道。 程心瞻摇摇头,他自然不会介意师尊的话重了,有师尊的提点关爱,他实在是开心还来不及。 “我走的时候你才入二境不久,等我再回来,你都丹过一洗了,你走的比为师预想的快得多了。” 温素空说,说完这句,她马上又加了一句, “不过修行之事,不光要走得快,更要走得稳。” 似乎是意识到这后补的一句话又有翻账重提之嫌,于是她又赶紧补一句, “你结丹、渡劫这两件大事为师都不在你身边护法,是为师愧对了你。” 程心瞻摇摇头,直接换过了话题,他问, “师尊,您这么些年做什么去了?” 当时自己尚在海外,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师尊已经出山,而且还给自己收了师妹,看起来走的着急而又决绝。 此后又十多年未归,着实让他不安,以至于自己在四年前专门派遣一道分身去北方寻觅。 温素空闻言一愣,随后看了看顾心舒,说道, “心舒先退下,过会为师再喊你过来,这么些年,你师兄是走的太快,你则是走的太慢。你自己先想想,稍后再好生与为师说说你这么些年都在干些什么。” 心舒那双漂亮的黛眉马上耷成八字,苦着脸应了一声,便先行告退了。 等到心舒离开,温素空看向程心瞻,沉吟片刻后才说, “为师是找你师叔去了。” 果然。 程心瞻心中暗道。 “就是妖尸谷辰现世那年,你出海不久后,为师便接到消息,说谷辰的破封似乎与北派魔教的血神子有关。 “而且传闻,血神子已经把那些被峨眉镇压的魔头的封禁之地告诉了各大魔教的掌门人,现在南北魔教都在四处找,想要释放出更多的魔头来。” 说到这,温素空顿了顿,才道, “为师查过,冰雪宫的上一任北阴殿主,就是被峨眉镇压的魔头之一。 “上一任北阴殿主是四境,一旦被北派魔教救出破禁,势必会对你的师叔造成威胁。 “所以为师在听闻这个消息后才急着赶去北方。” 程心瞻听着还是有些不解,便问, “师尊想要在北派找到之前先解决了这个魔头?” 温素空点点头。 “那您去了这般久,可曾找到了吗?” 温素空笑着点头, 见师尊点头,程心瞻虽然有些好奇师尊是如何找到这个魔头的,但他心中更多的是欣喜,如此便能给那位师叔解决掉一个不小的麻烦,他问道, “那师尊这次回来是要知会掌教与众位副教主,请他们出山诛魔的吗?” 说实话,他有些想去。 不过,有些出乎程心瞻意料,温素空摇了摇头,她道, “我们已经诛杀了那个魔头。” 程心瞻闻言瞪大了眼,惊诧道, “徒儿没听错的话,您方才是说那上任北阴殿主是四境?” 温素空笑着点头。 “那您受伤没有?” 程心瞻连问。 温素空只是云淡风轻道, “不过些许小伤。” “您伤哪了?” 听到温素空果真受伤,程心瞻心一紧。 温素空摇摇头, “无碍,小伤而已。” 程心瞻看师尊面色尚可,气息也还平缓,确实不像是受了大伤的样子,稍微放下心来,不过此刻他心里又充满了疑惑与好奇,便问, “师尊,血神子之事我听句曲山的长辈们说过,他是峨眉出身,还是长眉真人的师弟,所以知道那些大魔的封禁之地不奇怪。 “可师尊您独自去又是如何能找到?还有,您是如何诛杀四境妖魔的?咦,您方才说的是‘我们’?是谁与您一起去的吗?” 程心瞻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 温素空闻言笑着回说, “为师自然不知道那妖魔的封禁之地在哪里,北疆是何等大,十个豫章也比不上。” “那您是?” 程心瞻也很不解。 温素空笑道, “你想一想,这世上还有一人,他一定比我更早得到北派魔教要释放魔头的消息,也一定比我更想除掉那个魔头。” 程心瞻马上反应过来, “是师叔!” 温素空点点头, “不错,他如果要想保住北阴殿主的身份,就必须要在那个魔头解禁回宫之前暗中除掉他。 “而且他在北派中身居高位,如果血神子向北派透露了那些魔头的封禁之地,他也一定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他所缺的,只是一个能陪他暗中除魔的帮手。” 程心瞻明悟了, “所以师尊要做的,只是赶到北疆去,联系上师叔,随后便是等着师尊打探消息,等有了线索后,再合力诛魔?” 温素空点头。 程心瞻也点点头,那后面的事就好猜了,不知道那位师叔动用了何样的手段,但确实是先一步得到了消息,找到了那个魔头。 而师尊和师叔又不知使了怎样的手段,打开了那个魔头的封禁。 他感叹道, “所以,师尊和师叔,您二位是合力斩杀了一位四境魔头?” 温素空看上去还有些不以为意, “那魔头被关了几百年,早已经失了精气,身上也没有什么法宝,本来就是峨眉留给门下弟子练手和扬名用的,和巅峰四境是比不得的。” 温素空说的轻巧,可程心瞻自然不会认为真就这么轻巧,无论怎么说,那到底是高过一个大境界的四境。 “您真没受伤?” 他有些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温素空只好解释的更详细一些, “我是去魔道领地与当今的北阴殿主勾结,怎么会用真身份,是借尸还魂过去的,那具上好的躯壳算是毁了,但好在元神没有受到重创。” 程心瞻这才彻底放心。 这时,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急问, “如果师叔知道其他魔头被关押的消息,那我们岂不是可以一一寻而杀之?” 不过温素空闻言却是摇摇头,他说, “你那师叔不知道使的什么阴谋诡计,现在和那血神子关系还不错,这次上任北阴殿主的消息他是从血神子那里直接问来的。 “同时,你师叔也问了其他魔头的情况,不过据他所言,这些魔头的封禁之地其实血神子知道的也不多。 “现在之所以传出消息,说血神子已经把所有的镇压之地都告诉了各大魔门的掌门人,是要引蛇出洞,让峨眉自乱阵脚,自己前去查验,露出马脚来。” 程心瞻听着直摇头,这些人的心眼都脏。 “不过他们这么做还真有收获,听说雪域的穿心和尚就是这么被找到的,已经被魔教解救放了出来,也是个不好招惹的四境老魔。 “只是自那以后,峨眉也学聪明了,不在主动查验,所以最近,也没怎么听见有新的魔头被放出来。” 程心瞻点点头,暗道了一声原来如此。 师叔和血神子还搭上了关系? 难不成就是那次在西昆仑,师叔领着北阴殿的魔头来救援血神教结下的情谊?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有些好奇与心疼。 自己在东海魔窟与湘西魔窟里都曾待过,在那种地方,整日目睹魔教那血腥残忍的练功之法,时间长了,是一定会出问题了。所以每次他在魔窟里想的都是尽快脱身或是尽快了结。 真不知师叔一个人在魔窟里这么些年,又是怎么过来的。 暗自叹息一声后,他便与温素空说起了句曲山的辛秘,说起了句曲山的驻世仙人被血神子吸干精血而死的惨事,并让温素空决计不能透露。 温素空自然不知道这件事,听闻后也是惊诧异常,久久不语。 程心瞻便问, “既然师叔与血神子走得近,那师叔可曾打听到血神子炼的究竟是什么魔功,竟然这般神通广大?” 温素空摇摇头,说道, “涉及到自己法统根源,血神子肯定是不会透露的。不过,你师叔倒是与我说过关于血神子的另一桩事。” “什么事?” 程心瞻问道。 温素空轻声道, “他说血神子这些年也一直麻烦缠身,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西昆仑了。你师叔在血神子那旁敲侧击得来一些消息,推测他应该是被一位道行极高的地仙盯上了。” “道行极高的地仙?” 程心瞻疑惑着重复了一遍。 温素空点点头, “嗯,你师叔说血神子很是忌惮他,宁愿在山中谋划,也不愿出去滋事。而且血神子与那位似乎是旧相识,应该是长眉真人那一辈的人物,不过听血神子的口气,又不像是峨眉的人。” 这可把程心瞻给听迷糊了,血神子可是杀过天仙的人物,当世还有这样一位地仙让他如此忌惮? 也难怪,自那次句曲山后,就没怎么听过血神子的动静了,原来是被大神通者盯上了。 “对了,这次回山,你师叔还有东西让我交给你。” 温素空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说道。 程心瞻闻言有些意外, “师叔给我的?” 温素空笑着点头, “你可不知道,你这位师叔远在北疆有多关心你,恐怕你在山外的事迹,他知道的比我还清楚。你去净明派求法,他便猜出了你要学水法和厌胜水怪的斩妖法,是也不是?” 程心瞻感觉胸腔里顿时就涌现一股暖意,他点点头, “是。” “所以他托我把这门太阴法咒带回来给你,他说太阴皇君总管天下水府,咒令所至,浪止波平,蛟伏蜃沉,应该是你想要的东西。” 温素空递过来一个玉玦。 程心瞻接过。 这玉玦入手冰凉,但程心瞻握着,却感觉心里暖洋洋的。 ———— 第二天一早。 程心瞻出了明治山,往摩崖山方向来。 摩崖山状如石屏,横去一千二百丈,位于莲福地艮位。 山头上有演教殿,供奉玉清元始祖师,同时也是教中的藏书之所,兼修符篆、解字、敕正封奇、召灵驱鬼之道。 演教殿程心瞻很熟悉,他还时常被摩崖山主邀来讲解符箓之道,所以演教殿里大多都认识他,见了面还要叫一声学师。 不过这也导致他还没到地方,便被许多出入演教殿的人给撞见了,纷纷上前行礼。都是问经师是不是来讲学了,如果是的话,他们也好呼朋唤友来听讲。 程心瞻挨了师训,一点不见颓丧,一路乐呵呵过来,听人发问,笑着摆手, “非也,非也,领罚来此。” 众人闻言惊诧,程经师在宗里无论行事作风还是修行开悟,都是一等一的上佳之人,也历来受长辈宠爱,怎么还被罚了? 程心瞻也没有做过多解释,径直往摩崖山落去。 摩崖山呈一字型,西北—东南走向,位于明治山的正西边,所以程心瞻便往摩崖山的东边阳壁上落去。 此刻,在崖壁上凿经的人一点不比山顶上演教殿中的人少,仿佛蚁附。 这里有些人是和程心瞻一样,受罚来此。有些人则是主动前来,或是观摩前辈刻字法意,或是观经静心。 此时朝霞照在摩崖上,仿佛把山壁镀上了一层金箔,整个摩崖山阳壁便如一副展开的巨大金书,上面刻满了各式各样的经文。 这些经文来自不同年代的不同人,因为不同的原因来此刻字。所刻经文大小不一,深浅不一,书体不一,字迹不一,内容不一,但这么密密麻麻排布上崖壁上,又显得分外和谐与震撼。 程心瞻大致扫了一眼,找了一处空白较多的地方,落在一处凸台上。此时他才发现,远看如米粒大小的蝇头小字,近看却是比人还高。 他抬手叩击石壁,竟发出金铁之声,这对低境弟子来讲,确实是不轻的处罚。 不过对于他来讲,刻字没有什么难度,主要还是借刻字静心以及体悟经典道理。 (本章完) 非正文章025 4月月票抽奖活动公告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各位书友们: 今晚将会开始本书本年度四月份月票抽奖活动,活动时间为2025年4月1日0:01——2025年4月9日23:59,广大书友可以多投票抽取奖励。(舵主群4月也会有抽奖活动,满足10000书友值的书友可以进群参与抽奖,每月1日中午12点开始抽奖,各位书友请注意时间申请进群。) 【活动奖品】 蜀山镇世地仙纪念版茶具礼盒50份。 月票达6000张,会增加5个月票抽奖名额,每增加100张月票增加一套茶具礼盒。 活动奖励发放方式会在群内进行说明。 【参与要求】 本次活动仅限于起点主站,在活动要求时间范围内进行投票。 【兑奖方式】 作者单章公布中奖月票编号,以月票序号、二维码以及个人主页截图核实兑奖。 月票序号查看方式:起点读书APP——我——月票——月票纪念册 注意:在兑奖前请勿把中奖票根分享至书友群或书友圈中,避免冒领。 【兑奖时间】 2025年4月10日开奖,2025年4月12日晚21:00截止领奖,逾期视为自动放弃领取奖励,注意领奖截止时间。 中奖信息将在书评区置顶公示至截止时间,请注意核对信息。领奖时进群联系兑奖管理员(兑奖管理均设有备注),核对月票序号、二维码及个人主页。 【补充】 3月月票榜前三(独狼wq、浅殇烟雨、柳阿三)可凭借月票纪念册截图及个人主页截图可领取4月月票抽奖礼品一份(进《蜀山镇世地仙》任意群聊联系群主即可)。 第二百二十四章 稽古振今,鉴往谋来(5K,月初求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明四百五十四年,三月初四。 朝阳初升,大好天气。 程心瞻看了一眼东方,手在袖袍里掐了两下,卯时五刻,时间刚好。 这正是摄食紫气的好时辰。 每天摄食紫气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而且具体的起始时间还会随着季节更替与地理方位的变化而变化。 有时候碰上阴雨,那就错过了。云雨雷霆生发在第一重天到第三重天,虽说三重天之上紫气不会被阴雨遮挡,可是那里的日光过于灼烈,摄食紫气的同时会被阳火伤到,并不可取。 另外再加上有时候闭关、炼法、炼丹、炼宝、入定、内视甚至与人斗法,等等情况,每天这一刻钟说错过就错过了。 而程心瞻自认为自己在踏上修行路后,一直保持下来的一个好习惯就是无论在哪,无论在做什么,有什么计划,都会尽量把日出时分的这段时间空出来,用于摄食紫气。 今日程心瞻特意早些出发到达摩崖山壁,也是为了不耽误这件事。 他就在一个方圆不过五尺的山石凸台上坐下来,开始吐纳摄食。 太初紫气乃先天太阳真炁,能涤荡后天浊质,无论境界高低,对待此物都是多多益善。 程心瞻一境时摄食紫气是用来洗髓伐毛,二境时用来滋润命藏宝窍,如今到了三境,他则是用来洗炼元神。 元神的修行又被分作人、阴、阳三境。 处于「人神」之境时,元神要寄居在肉身或者是化身之中,不能脱离躯壳长存于天地之间,要是长久远离躯壳,轻则神伤肉朽,重则神形俱灭。 处于「阴神」之境时,元神可以离开肉身进行夜游,不受躯体束缚,一念之间上穷碧落下黄泉,甚至可以久居于地底幽冥之处,但是不能长久显形于白昼。 到了「阳神」之境,可视肉身为皮囊,天下之大,元神皆可去得。咫尺天涯不过寻常事,更能单凭元神便可施展各类神通法术,修到极致处,便是「阳神冲举」、「白日飞升」,这是天仙之道。 程心瞻自认为自己现在应该是过了「人神」之境,已经摸到了「阴神」的门槛了。 从他修道的年岁来看,这无疑是非常骇人的境界了,与他同岁的绝大部分修士,在这个年纪连元神都未曾缔结,更别提「阴神」。 他的元神之所以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原因是多方面的。 一则,他生来魂魄坚韧,这是天生的,所以他才能在明治山的入门法考中脱颖而出。 二则,他自食气起,便观想昴宿,观想昴宿可以固魂。 三则,明治山土地风水养魂。 四则,他先后修炼的《长生胎元养神密旨》和《太乙金华宗旨》都是天下少有的养魂秘术。 五则,他早早度过了金丹首洗,元神历经了品相极高的黄天三九雷劫。 正是因为这过往的一切慢慢积攒,所以才有了今日他这般高的元神境界。 而说到修炼元神,那太初紫气的神异之处又体现出来了。太初紫气是先天太阳真炁,按理来说,以程心瞻初入阴神的境界,是不适合沾染阳气的。 只是这太初紫气又不一样,不同于纯正的阳精日光,紫气是太阳初升、太阴方坠时的首道日光,太阳法意被太阴中和,也即所谓:「真阳含真阴,紫华氤氲生」。 所以这紫气既是蓬勃朝阳的造化之光,又是阳中抱阴的先天真炁,故而被天下修道者推崇为最是适合洗炼元神的天地灵气。 只不过这紫气是晴空日出之时便有,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又无定份定额需要争抢,摄食紫气听上去不过举手之劳,似乎都对不起「太初紫气」这个听起来极为响亮的名头。 而摄食紫气每天又仅有那么一点点的时间,如果想要见效,偏偏还得是水磨的长久功夫才行。 于是,人人都知道紫气的珍贵,可每天坚持摄食的人反而少之又少。而且多是才食气的初入门者,会坚持个两三年,等到境界再高一些、修行事务再繁忙些,就逐渐忘却这件事了。 往往是在数年后的某个晴空早晨,忽然心血来潮,摄一摄这紫气,会有通体舒泰之感,并下定决心以后要日日摄食,可第二天就因为被其他事耽搁,转而就抛之脑后了。 等到再过几年,又忽然想起,再次立志,随即再次忘记,如此反复。 更有高修甚者,认为微末小修都能摄食的紫气于己无用,还不如几颗高品丹药来的见效快。 许多人都说程心瞻天资高,做什么事都是举重若轻、信手拈来,可往往都下意识忽略了他的强大心志与自律。 读书破万卷于他而言只是寻常,日日摄食紫气,在他这里也绝不是什么空话与口号。 随着他闭目吐纳、运转元神,三道由紫气汇聚而成的氤氲灵漩在他脑上成形,灵漩涡尾则是直通到紫阙之内,落在三道元神身上。 或许因为这里是宗内低境弟子的受罚地,而这些尚处在食气辟府阶段的弟子们因为师尊长辈耳提面命的缘故,还不曾懈怠摄食紫气。 所以此刻,放眼整道石壁,摄食紫气者不下千百,仿佛是金色的崖壁上盛开出一朵又一朵紫色的小。 而摄食紫气的时光总是过得如此之快,不过转眼之间,大日炎炎,此时,只余光热,再也不见紫气。 程心瞻重新站起,拔出了佩剑。 「秋水」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这把跟随他时间最久的剑虽然样貌未曾变化,但内里早已大不相同。 这把剑的变化主要是在于他持续的喂养金精矿物与天罡地煞,尤其是最近这五年。 最近这五年他以爽灵元神驾驭无尘莲化身在庾阳诛魔,因为一应法宝这在五年里都在消化劫雷,分不出身来,他只能用这把佩剑。 在庾阳这五年里,从头到尾他就只用了净明水法、真武剑法以及体剑之术,「秋水」可谓是饱饮蛟蛇之血。 另外,在这五年里,他斩获的蛟丹蛇珠不少,还包括天鞘山薛灵珑那一颗,这些丹珠在被他使用「回风返火」之术炼出了罡煞之后,含有金性的都被他炼入了这把佩剑之中,这也使得这把宝剑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程心瞻走出石台,凌空站定,提剑刻字,就这么开始写了起来,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圣人经典,微言大义,程心瞻写着写着,心中确实也是渐渐安定下来。 这种时候,就是稽古振今,鉴往谋来的好时候。 这种事他是常做的,小到明后数天的事务,中到最近一两年的规划,大到未来几十年的修行方向。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未来几十年的大规划,他上次做这样的规划还是在出海归来之后,给自己的定下了「慢一,快二,争三」的修行基调,而自己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从当下来看,之前这么安排也没有错。 自己的一境可谓圆满,用时七年,游历南荒北疆,辟齐五府,五行轮转而开绛宫,另外开辟了三处雷宅,一处云宅,观想内景神九位。 二境他用了十六年,在这十六年里,绝大多数时光是在山中度过的。 他入二境后就参加了龙虎法会,归山后在山中待了七年,修身养性,调丹铸剑,新辟窍穴一十二处,炼成「玉液炼形」、「心肾炼体」、「水火炼魂」、「心意通明焰」等诸多命藏神通。 随后他出海一年,深感魔道猖獗,立下精卫之志,决定以新得的「黄极正戊煞」早日犁庭结丹。 归山后,他在山中静修五年,新开「足阳明胃经」上的窍穴二十一处,得了「鲸吸」、「龙吟」两道神通,并成功犁庭。 犁庭之后,他去了句曲山,学法讲经四年,同时开辟「任脉」、「阴跷脉」以及「足少阴肾经」上的窍穴一十六处。 随后合黄龙青虎而结丹。 他在一境和二境的修行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心境。 一境的修行让他体悟到了仙凡之别,所以对修行怀有敬畏之心,开窍存神都很慎重。五府开辟的顺序是他苦思冥想出来的,生怕有了差错,也担心落入平庸。 对于二境的修行,他则完全是将其当作了三境的跳板。 他开辟命藏窍穴的目的性很强,他在明确结丹罡煞之后,就通过自己对内丹、岐黄、存神三道的理解,确定了自己结丹所需的最少窍穴,并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打通。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足足用去了他十六年的时间。 命藏要窍足有周天之数,指二境修行是水磨工夫,蜗行牛步,能臻至圆满者是少之又少,非心如磐石者不可得,连程心瞻也不能免俗。 而自结丹至今,又已经过去了七年。 他敢做出快二争三之举的底气就在于他在魂魄与存神法上的修行。 在三境这七年,他以化身在外行走,始终分出一道元神调动着七魄与一应内景神继续着二境未竟之事,实质上是二三境同修。 而事实上,这种情形恐怕还会再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而他争渡来到三境后所做得事也让他比较满意。 杀杨玄蜡,逐姚开江,救洪长豹,扫荡施州,败白无常,毁失魂涧,杀三庙妖魔,倾覆天鞘山,度化百万尸群。 这无论哪件事,都是二境决计不能做成的。 而这一系列的举动,也稍稍安抚了他内心激荡翻涌的荡魔之心。 并且最重要的是,这清扫了武陵一带的魔祸,让失魂丢尸之事不再成为常态,同时,也彻底断绝了南派魔教一直想兼并武陵的心思。 这是他对于这世间的影响。 是他立下荡魔之志的根源。 这一路走到现在,今年恰巧是他修道的第三十个年头,程心瞻四十五岁。 该是要谋一谋未来的路了。 首先是对于自身境界的修行,这是长生根本。接下来的大事自然是渡第二次洗丹劫,这一次定然不能像第一次那样仓促应对,以至于在渡劫之后形同废人。 在首丹劫后,他也一直在炼制挡劫之宝,譬如那个葫芦,譬如他自己专门为挡劫新炼制的法伞。上一次挡劫用的大多是攻伐剑器,这种行为要不得,不然渡劫后对敌都没有可用之物了。 同时,他也要寻找其他能让洗丹劫早日降临的方法——当然是不能像曹烬施咒一样早来个五十多年。 其次,每一次的洗丹劫都蕴含着天地法理与造化生机,决计不能浪费了。第一次洗丹劫自己可以说是把雷劫利用到了极致,不但淬炼了金丹、肉身以及法宝,还利用劫雷开辟了紫阙,炼成了元神。 那第二次劫雷该做什么? 除了洗炼金丹、元神、肉身、法宝这些应有之物以外,还能做什么? 是了,应该把金丹由浑圆丹形化为大道神形,缔结金丹法相! 金丹法相和上清派独有的内景神法相差异很大。 内景神法相需得以上清箓为依凭,以自身观象出的内景神为神形,并且只有同时具备上清箓以及修行存神法的人可以施展。 内景神法相之神形,是天地已有之神,是借其神形。 而金丹法相则是以金丹为依凭,以自身大道为神形,这种神形,可以是天地已有神形,也可以是根据自身大道从无到有创造出来的神形。 只不过想要缔结金丹法相也需得满足两个条件。 一个是金丹能从浑圆丹丸形化成无形,不过这个无形指的并非虚无,而是说不限于丹丸固形,可以随心变化。 这需要金丹能达到极高的品质,许多人金丹三洗四洗也不能达到化有形为无形的境界。 另一个条件则是修者本身要能明悟出自己的大道真形,并使之显化出来。 这对修者的法脉与道心又是极高的考验。 有些人,即便修行天赋很高,金丹品质绝佳,但修行只是照本宣科,问其道心也只是人云亦云,说什么逍遥、长生之类的。 这种人看不清脚下的道路,是无法明悟自己的大道真形的,自然缔结不了金丹法相,也无法企及元婴之境。 换句话说,如果有人早早缔结了金丹法相,那这种人就是兼具天赋异禀与明澈道心的人,也是有望元婴的人。 有的人修纯阳之道,心在光明,那么他的金丹法相很有可能就是一轮大日金阳,亦或是一片璀璨朝霞。有的人修心斋坐忘,又喜静乐道,那么他的金丹法相很有可能就是一头玄龟,抑或是一方顽石。 金丹法相因人而异,不一而足,而且一念之差又是千差万别,很多人自己的金丹法相现世后,或许和自己前一刻的想法还有很大出入。 程心瞻认为自己的大道志向早已明晰,现在则是要定其神形,并且在未来几十年内要好好打磨金丹,趁着下一次洗丹劫把金丹从有形化为无形。 而除了自身修行,还有一件不得不规划的事——那自然是除魔卫道。 除魔,除哪里的魔?卫道,如何卫道? 在连灭失魂涧与天鞘山后,程心瞻又派遣两道化身分去南北,他在这几年里,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 南北派魔教,存世有千万年,与正道之间的争斗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从来没有彻底灭绝过。 现在,随着血神子、绿袍老祖、谷辰等人的崛起,不过是再一次起风罢了,而且这股风暴还在酝酿之中。 这不比武陵山区中的魔教,以自己当前的修为境界,不说覆灭风暴,甚至连暂缓风暴的成形都无法做到。 在庾阳阻拦南派魔教东进,那也是整个浩然盟群策群力。整个庾阳防线,说实话,真是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 而他在去庾阳之前,甚至专门去万寿宫求取水法,修行斩蛟灭怪之术。可即便是这样,他以一道化身支援庾阳,或可超常发挥出寻常二洗乃至三洗的实力,足以让许多人侧目惊艳。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因为这样的实力对于整个庾阳防线来讲,依旧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更别提反攻到南荒内部了。 这当然不能说是净明水法不好用,只是自己的修为境界还不到而已。 所以,他觉得自己在庾阳五年的价值,甚至没有自己一年时间覆灭天鞘山来的意义大。 所以下一步,除什么魔,是应该要仔细思考的问题,如何才能将自己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至于卫道,卫的自然是三清山,卫的是万法派,卫的是东方道门薪火传承不灭。 而卫道所要做得还不仅仅只是除魔,还要防范其他教派对东方道门的鲸吞蚕食。比方说龙虎山想要化东方道门为私有,比方说蜀中玄门想要以玄代道。 这两家,是早晚要做过一场的,现在不过是魔患在前,各自安忍罢了。 咦! 程心瞻心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或许,在有一个地方,除魔卫道可以一起做。 西康!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五章 乌飞兔走,友晤师授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喔喔喔——” 心府里传来鸡鸣,把程心瞻从沉思中喊醒。 他看了一眼东方,原来又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他停下手中剑,再次打坐食气。 等到摄食完今日的紫气,他继续凿壁抄经,不过历经一日一夜后,他对未来的大方向已经有了规划,心中愈发安定,整个人的气质也愈发出尘高邈。 他在抄经的同时依旧一心二用着,不过却没有先前那么深入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了,只是暗自制定着去西康的详细计划。 一旦没有那么沉浸,对外界的感知自然也就更敏锐了。 不久后,他感觉到石壁上反射的太阳金光愈发耀眼,身子也被晒的暖洋洋的,知道是正午到了。 于是他执剑刻字不停,但同时祭出了那个红皮葫芦当空悬立。 这个葫芦和血莲座一样,在山魈手里和在程心瞻手里,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状态。 葫芦形质本身就是极好的,盈盈可握,上肚丰若悬斗,下腹垂如满月,上下合四六之数。 葫芦最大的变化便在于颜色上,在山魈手里时这葫芦发着红艳艳的光,仿佛血泼的一般。而落入程心瞻手中之后,炼去血煞魔气,宝物华光完全内敛,这葫芦便露出了本色出来。 这是一种怎样的颜色呢? 如果要让程心瞻来描述,他会说是「枫瘿经霜色」。 像是枫木历经秋霜后呈现的那种红色,既不艳丽,也不黯淡,颜色比较深,但又没有妖异感。 而且葫芦表面有天然生成的瘿瘤纹,不好说是什么形状,有些像云霞,有些像星图,也有点像某种玄奇的符纹。 葫芦成瘿纹这是大大的吉兆。 《天皇至道太清玉册》「法器制式」篇里说:「有瘿者,为地炁凝结之象。瘿纹若星斗分野者尤贵,可封存雷符。」 《道法会元》「制煞符式」篇里也说:「若得木瘿天然盘屈者,刻酆都山形,可摄地司猛吏。」 所以当两个童儿替他炼去血煞魔气,他见到瘿纹真形时便有种难言的惊喜,当即给这葫芦取名为「赤瘿」。 「赤」取其颜色,《度人经》里又有「赤明开运」之说,「瘿」取纹路,而两者结合,便是程心瞻希望此宝能给自己讨个好彩头,早日渡过金丹劫数,成就「赤子元婴」之境。 而等到他细细来炼化葫芦,果然发现这葫芦另有玄妙。 他初见葫芦时被山魈大大的误导了。这葫芦外皮赤红,内发火焰,所以山魈便认为这是一件火属灵根,将其炼成了火属灵宝,程心瞻当时见了,也以为是这样。 不过他在炼化的过程中便发现,实在是山魈眼界低,误了宝物,也误了自己。 这葫芦实属「土中木」,是难得的异种灵根。 这株木属灵根饱饮数个山头的地气才长成,只是因为南荒地下多有火穴,所以灵根吸食地气时自然沾染了火性,木再生火,于是内里便有了火域结界。 如果这株灵根扎根在夔州,木亦能引雷,常年受天雷沐浴,兴许就是一个紫皮葫芦,里面就是一方雷霆结界了。 所以这宝贝实则是以土为养,以木为根,遇火则赤,过雷则紫。 现在这灵根先接触到地火,成了赤皮火宝,但是「土中木」的根本法性没变,所以照样能吞雷纳电。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山魈才觉得拿此宝来渡丹劫是极为好用。不过他肉眼凡胎,只以为是宝物皮实,能硬抗劫雷,却不知这宝物本身就是一件亲雷之宝。 而程心瞻明悟此中关窍之后,自然是雷火齐上。 若得空闲,便是晴天以火炼,阴天以雷炼。 若是繁忙无暇,便放置在心府中,御使内景神以「雷车火旗搬运功」炼之。每一次雷火相交,便有一道新的法禁灵纹在葫芦内壁成形。 现在,这葫芦里霆焰混存,已然是一件极为了不得的烈性阳宝。 此刻葫芦被祭于当空,感受到太阳光辉的照耀,葫中法禁自行运转,自发摄取正午丙火纳入葫中。 除此之外,程心瞻还专门为这葫芦创造一道法禁,葫芦摄取天光地火、雷霆雨露后,既能化成葫中雷火法域,又能凝成阳精雷浆。 并且后者于他而言,不光是能增强法力的阳炁,更是难得的烈酒,他向来是好这一口的。 而有了「赤瘿」后,之前师尊赐下的「现行」葫芦,当时是作为他初修雷道时所用的雷浆承载之器,现在也就用不上了。他转赐给了白龙乃,这个小狗儿跟自己久了,也好上那一口了,正缺一个酒葫芦。 他炼宝刻字,转眼间就是日薄西山,夕阳万里,红霞满天。 温素空对程心瞻说的是没有她的话,不许离开,但很多受罚来此的凿壁弟子只是受白日之刑,所以此时都驾云离去,回归洞府。 程心瞻收起了葫芦,也停下了刻字,他放眼四望,不光是此间山壁,天上炼法、赶路诸弟子也都纷纷回山,如倦鸟投林。 眼前景象,不由让他回想起自己来到三清山的第一天,那时济虎道兄和济源道兄在丙辰院宴请自己,那时所见,与此刻别无二致。 他嘴角泛起微笑,恍惚三十年,如白驹过隙,但是三清山中的美景,他是永远也看不腻的。 “喂!” 正当程心瞻沉浸于夕阳美景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叫喊。 他转过头去一看,原来是天师府里的那只狐狸。 “程道长,怎么着,你也犯错被罚了?” 狐狸戏谑道。 程心瞻笑着点头,回道, “是啊,做了错事,被师尊罚了。” 狐狸闻言一愣,没想到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就这么干脆认了下来。 她感觉到自讨了个没趣,随即不再理会程心瞻,继续刻字去了。这摩崖山上的道士眼睛可尖了,马上就要天黑,要是发现自己偷懒,又要叨叨个不休。 不过刻字受罚五年有余,狐狸还真觉得这里挺不错的。 受罚也不耽搁自己的修炼,这里灵气浓郁,不见纷争,又没有差遣,自己白日在洞里读经画符,晚间在崖壁上刻字悟法,还不耽误沐浴月华。 而且读经有不懂的地方,随便拉个凿壁抄经的弟子问问,他们都很乐意解答。 五年间,狐狸很明显能感知到自己的法力和符道造诣都在飞速增长! 而且三清山里还有一个万寿园,那里有很多妖族,那些妖族和三清山弟子也没什么两样。狐狸还和其中一个在演教殿中学法的貂精交了朋友,这个朋友在晚上还时常来看她。 不过最让狐狸难过的是无论她想了什么办法,也联系不到外界,联系不上姨奶奶。 要是姨奶奶也被捉来就好了。 胡宝妆时常这么想。 程心瞻不知道狐狸怎么想的,但是他看得出来,狐狸身上从天师府带出来的那股装腔作势的奴性与狐媚样确实消减了不少。 欣赏了一会暮色,等到月挂梢头,程心瞻便继续刻字。 等到一轮上弦月当空悬挂,清凉如水的月光又把整面石壁覆上了一层白霜,金书变银册。 他刻着刻着,忽然发现石壁上出现了几个大大的人影。 他扭头回望,随即便是一笑。 是他那群伙伴们来了。 “我们听了消息还不信,没想到还真是你在这。” 冯济虎笑着说。 程心瞻有些意外,“你们过来做什么?” 这时,蒲济萱挥袖放出一道大大的云,大家席云而坐。 “自你入门以来,山里对你的夸赞就没停过,大家都听的耳朵起茧子,见多了你讲经说法,但受罚的样子却没见过,这破天荒的一回,我们岂能不来看看?” 冯济虎大笑。 众人纷纷应和。 程心瞻苦笑摇头。 “我听说温山主回来了,心瞻是受了温山主的罚?因何受罚呀?” 孙妙殊问。 程心瞻便答, “师尊离山多年,回来后说我做事急于求成,心境出了问题,所以让我来抄《清静经》了。”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点头。 是的,心瞻确实太快了。 在场的,如今缔结金丹者也不过是方为敏、郑妙机、萧妙语、徐济深四位,这里面还有两个本身就是道子,除了祝兼容现在正在闭关结丹,其余的都还没动静呢。 但即便是这样,宗里长辈还都说这一代年轻人潜力十足。 不过他们这些人心里却都或多或少有一个共同的想法:是得要抓紧修行啊,总不能让心瞻甩开太多吧! 而近些年来最让人惋惜的就是余妙音在东海灭尸时遇难,本来,他也是金丹根苗之一。 而程心瞻心里也明白,大家齐来找自己也不过是在忙碌的修行事务中找个借口出来聚一聚,说说话,放松放松。 所以这一晚,大家都没说修行上的事,而是天南海北的闲聊着,有人说东海浩瀚值得一看,有人说漠北草原仿佛碧海,有人说陇右黄沙也别是一番景致。 等到天放光时,大家在程心瞻的建议下又齐坐云头摄食紫气,随后,便各自忙碌去了。 程心瞻一边刻字,一边想着法相与西康的事,不知不觉间,乌飞兔走,山壁便金银变换了三十次。 “师兄——” 这天傍晚时分,心舒来了,人还未到,但声音已经远远传过来了。 “师尊喊你回去啦!” 心舒落到程心瞻近前,脆生生说。 “好。” 程心瞻笑着点头,收起了宝剑,任由心舒拉着回了明治山。 回到无忧洞的第二天,他就又被温素空单独叫过去了。 “我和掌教大吵了一架。” 程心瞻才坐下,温素空就说了这么一句。 “啊,是为何呀?” 程心瞻吓了一跳,心中闪过几个念头,难不成还是自己多年分神化身掌教未曾制止的事?亦或是师尊不在,新开了梨雪山法脉教授存神道的事? 温素空便道, “自然是为了那龙沙谶的事。” “嗯?” 程心瞻未曾想到是这个原因。 “师尊为何生气?” 他连问。 温素空冷哼一声,说道, “我看掌教和那几位副教主为了大兴宗门是失了分寸,昏了头!” “师尊何出此言?” 程心瞻小心问道。 温素空便说, “还是掌教主动喊我过去商讨你开山收徒之事的,哼,不知他们怎么想的,许天师发谶说你要收八百地仙你就要收八百徒?要是谶言八千你还要收八千徒不成?! “你光是自身的修行就急躁到兵行险着、分神化身,哪有功夫收揽教导八百个徒弟?许天师发这个谶语是要助人还是害人? “还有净明派想出的蠢点子,让你记名收徒,不必亲自教导。这更是大大的昏招,八百人的因果,你如何受得起? “要是许天师的谶语不应还好,要是真应了,这八百地仙里但凡有一个心术不正的,走上了歪路,地仙堕魔,那是何等大恐怖,而这份因果也要记在你头上! “为师都不敢想,不经法试问心,让你记名收徒,交由他人教导,这种骇人的话他净明派是如何敢说出口,而掌教竟然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妥,你说他是不是昏了头?” 温素空怒斥着。 程心瞻能看得出来,师尊这次是比回来时看到自己分神化身还要生气。 但这两次勃然大怒,却都是在为自己操心。 程心瞻此时也才反应过来,师尊担心的事自己之前也没想过,总觉得这样的大事听师门安排就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但此时,被师尊这么一点拨,确实又认识到事情是有些不对。先不说自己忙不忙的事,但凡这里面有一个心术不正的,成就大神通后做了错事,那自己真是万死难赎其罪了。 “那掌教?” 程心瞻试探问道。 “掌教之前是期望着借此机会进一步大兴宗门,这和你着急荡魔一样,都是着了心障。被我喝了一通后,马上就恢复清明之境了,他还想要来找你致歉,被我辞了。” 程心瞻连连点头,“那不必,那不必。” “我喊你过来就是为你给你吃一剂定心丸,诸位教主他们会和净明派重新商议此事,肯定是急不得的。 “你更不要把此事放在心上,八百地仙之师,等你自己先成了仙再说吧!” “弟子遵命!”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六章 试彰利钝,磨分善恶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得师尊教诲后,程心瞻有所感悟,认为修行不过动、静二字。 与他而言,在山外除魔卫道,便是动,在山中安分修行,便是静。 这同样也可以称之为【张弛】、【劳逸】、【作息】、【文武】,归根到底,还是【阴阳】。 阴阳学说里有言:「孤阳不生,独阴不长」,这放到修行之动静二态里,程心瞻亦有明悟,即所谓: 「动而不静则竭,静而不动则虚」。 如果只知动而不知静,则会心力衰竭,如果只知静而不知动,则会陷入虚无。 而阴阳无限可分,他认为静又可分为【阴静】和【阳静】。 【阴静】则是心斋入定,是老子圣人云:「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的境界,是坐看世间万物运转而本心不动摇的极静之态。 【阳静】则是闲庭信步,是庄子贤人云:「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境界,是我心娴静,但不与世间万物割裂,而是相互影响,并生为一。 阴阳并生,而非对立,程心瞻认为在处于修行之静时,便要把握好【阴静】和【阳静】这两个状态,久坐则虚,久行则浮,二者缺一不可。 在时间的安排上,每个人的选择可能都不一样,这要合乎自己的本心。而程心瞻修行阴阳之道、内丹之术、存神之法,所以自然是以【阳静】为主,【阴静】为辅。 虽然他每日的大多时间都是忙碌于修行,但他更信奉人身小天地与自然大天地是不能分割的,所以他极少闭死关。即便是炼丹炼宝这种耗时长的事,他也会让化身与内景神加以辅佐,尽量不让自己十天半个月困坐不动。 他认为人的五感不能与天地断了联系。所以如是晴天,他便抽空观赏日出日落,摄紫餐霞;如是雨天,则坐观风云,听雨摘雷。 如果时令到了,那春笋夏梨也不得不尝。 自打两个孩子先后辟成心府,由记名弟子升为真传弟子,便从小万山搬到梨雪山住,程心瞻便也调整了自己的住行,选择在明治山和梨雪山各住半年。 正月在竹山,冬笋鲜美;二月来梨山,梨放蕊;三月回竹山,春笋已出;四月来梨山,落缤纷。 五月竹山避暑,六月梨山结果。七月竹林纳凉,八月梨园赏月。 九月十月无所事事,安心修行,可入【阴静】之境。 十一月冬笋萌发,自然是在明治山,而且这时洞前的柿子最红,像是火烧一般。 十二月再回到梨雪山,这时大雪覆枝,仿佛一夜春风袭来,漫山遍野又是梨盛开。 山中岁月静好,转眼间就来到了明四百五十六年的夏季,这离他心中兴起西康之行又已经过去两年了,而他却还迟迟未曾动身。 这里面有他对动静之变的明悟,举手投足不再风风火火的原因,也有外界的影响。 在这两年里,发生了一些事。 祝兼容没了,结丹时阴阳失衡,罡火烧身,从里到外烧了个干干净净。 雨霖观真微老观主没了,一生无病无灾活到一百二十八岁寿终正寝,入土为安。这对于一个只修行过食气法都未曾辟府的人来讲,可谓是极高的寿数了。 而如果兼容不结丹,凭着开辟五府两宫的得寿,他应当是有两三百年的命数可活的。 世事无常至此,大道求索艰难至此。 兼容的丧事简办了,大家各自画了鹤符放飞,寓意他是以金丹羽师的身份羽化而走的。 妙缘死于西昆仑,妙音亡于东海,兼容坐化山中,这已经是他入山后失去的第三个挚友了。 老观主的丧事则是大办,这个大办不是三清山为其大办,而是尘世的雨霖观以及广信府为其大办。 老观主其实有遗言,只带一颗珠子下葬,一切从简。不过他那群徒子徒孙以及广信府当地的官绅却不同意,所以还是风光大葬。 程心瞻以三清山仙人的身份出席了老观主的葬礼,虽然只是短短现身片刻,但也足以让老观主的名字在凡间地志上大书特书了。 这天是六月初四,宜出行、冠笄。 程心瞻在梨雪山,他尝了一口青梨,入口还有些青涩,但是回味已有甘甜,他觉得是该动身了。 “师尊,您在吗?” 这时,殿外传来一道声音。 “在,进来吧。” 程心瞻回说。 于是,一个少男一个少女便联袂走进来了。 两人看着都是二八年华,少男个子和程心瞻差不多高,看着很壮实,浓眉大眼的,身形相貌和白龙乃倒是有些相像。 不过白龙乃要更跳脱活泼些,热烈的像是夏天的风。而眼前这个少年看着就要镇定稳重许多,沉着的像是冬日北方平原上的山。 但是这孩子的眼睛很亮,像是春松含露。 这山上有了鲜活的青松,就不显得这山沉闷孤寂,反而是显现出一股冬阳般的暖煦之气。 而且程心瞻本以为这孩子入山修行后肤色会慢慢变白,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一点没变,还是孩童时的模样。不过这样也好,肤如麦褐,更显体健阳和。 少女要比少男稍矮一些,但在女子中已然是十分高挑了。 少女看着明媚光彩,自信果决,这和少女初入山时是截然不同的,这也是让程心瞻最满意的改变。 少女尘世富贵出身,知书达理,当时小小年纪便有典雅端庄、温柔娴静的气质,不过彼时的程心瞻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循规蹈矩、封建礼教出来的。 少女天资极好,但久在尘世豪门中,便是明珠蒙尘。 所以自少女入山以来,程心瞻一直耳提面命的就是「率性而行谓之道,得其天性谓之德。」对待凡间的封建礼教,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既然入山修道,便要讲究一个「道法自然」。 让他欣慰的是,这两个孩儿都做得很好,少年的低贱出身没有成为他的心障,少女的高门出身也没有成为她的枷锁。 所以这两个孩子辟成心府时,他给他们取的道名分别是一个「旭」字和一个「玥」。 梨雪山辈分不按明治山取,跟随山里最新一辈,目前三清山以及传到的「明」字辈。 所以来者便是少年林明旭,少女朱明玥。 “见过师尊。” 两个年轻人朝程心瞻行礼。 “有何事呀?” 程心瞻和蔼问,他目光直接看向了少女,因为明旭寡言,明玥多言,所以但凡这两人在一起,一定是明旭不做声,明玥来说话。 朱明玥便道, “师尊,我和师兄想进浩然盟历练做事,特地来向您请示。” 少女其实年龄要比少男稍大一些,不过因为当初法试,少男先过,便以此定了师兄妹的叫法。 程心瞻闻言点了点头,原来是为这事。 这两个孩子修道也有八年,都是辟成四府的人了,入二境也快了,此刻要去盟里历练也是应有之义。 这也不是两个孩子第一次出门历练,先前在程心瞻的安排下两人都去过庾阳诛除水怪,当时程心瞻以无尘莲化身暗中照看,两个孩子在战阵斗法上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现在去盟里,程心瞻也不怎么担心。 “也好。” 程心瞻点点头。 两个孩子脸上都是一喜。 “多谢师尊!” 程心瞻看着两个孩子高兴,自己脸上也泛起笑容,老早就为两个孩子准备好的东西也就顺势拿了出来。 他率先拿出了一张巨弓,一把角弓。 “明旭,你上前来。” 少年上前几步。 “来,为师知道你家世代林猎,你也自幼喜好弓箭,即便入了仙门,却也不改此道。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外出闯荡,为师便送你一把弓。” 程心瞻将弓递给林明旭。 少年很开心,双手接过大弓。 少年身形高大,如山如松,这弓奇大,但握在他手里却是正合适,这显然是程心瞻用心考量炼出来的。 “这把弓的角和筋都是取自庾阳水蛟,弓胎的柘木是庸良从太行山里寻来的,你得要去谢谢他,弦我是用赤铜抽丝再炼入了阳火,也算是五行齐备了,至于名字,便留你自己取去。” 林明旭低头看着手里的弓,弓身成乌色,弧度很美,像是一条游弋的墨蛟。弦是金色的,像是摄来了一缕晨光作弦。 他开心极了,这比自己自制的弓要好上太多了。 “多谢师尊!”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又说, “弓给你备好了,箭你就自己炼去。你既然选择弓作为兵器,那符箭之道你就可以好好研究研究,这里面的门道可大着。 “当年为师对符箭很感兴趣,不过后来有了飞剑作兵器,这符箭之道也就搁置了,这是为师的一件憾事。对了,往后你炼制符箭要是缺材料,可以去鄱阳湖找金相宗江家,为师在那里有交情,你报为师的名字就可以了。” “弟子遵命。” 林明旭怀抱长弓后退,仿佛一刻都舍不得松手。 “明玥,你上前来。” 少女笑着上前,问道, “师尊有什么宝物赐我?” 程心瞻都准备把东西掏出来,见徒弟发问,他便停了动作,笑问, “那你猜一猜?” 少女不假思索道, “师尊知道弟子喜好火扇,是不是给徒弟准备了火扇?” 程心瞻笑着摇摇头。 少女有些惊讶, “那是铃铛?” 程心瞻还是摇头。 “那弟子猜不出来了,师尊快快拿出来吧。” 少女说。 程心瞻笑了笑,便变出了一物。 是一串火红的流珠。 “拿去吧。” 程心瞻伸手递过来。 这是一串九九八十一数的流珠,流珠约莫桐子大小,主珠赤红色,隔珠琥珀色,母珠金黄色,色彩非常明丽富贵,煞是好看。 少女眼里泛起光彩,两手接过,捧在手心好生看了一会后便缠在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上,正好四圈,既不紧绷,也不松垮,显然也是程心瞻了心思的。 “这流珠主珠用的是湘西辰州的朱砂,是为师游历湘西时收集来的。隔珠用的是硫磺蜜蜡,取自海外仙岛。母珠用的是荧惑陨铁,是苗疆伏霞湖的洪教主送我的宝材。 “这是一件攻防兼备的宝物,用于攻伐时,可击、抽、缠、捆,用于防备时,可以化作火河烟幕,助你火遁脱逃。而且有硫磺蜜蜡在,你佩戴此物可以说是百毒不侵。 “当然,赐你流珠更是让你持念用的,要注重内丹火候的修炼,这方面你总是有些懈怠。” 朱明玥还在扬着手让林明旭看,此时听完程心瞻说的话,这才明白这宝物的珍贵以及师尊的用心,连忙端正神色,恭谨回道,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嗯。” 程心瞻满意的点点头。 他给两个徒弟准备的法宝确实都是了心思的。 明旭这孩子性子沉稳,做事稳当,修行刻苦,但是缺少了一丝锋芒,所以自己做了一把弓给他。 弓是攻伐利器,是要让他显露自己的锋芒,同时也是在告诉他,修行如弓张弦,要松弛有度。 明玥的性子活泼果决,做事修行都是积极进取,但是也缺少了一丝稳妥,修行上有时会过犹不及,所以自己送了一串流珠。 流珠可攻可守,是为了保护这孩子,同时也是提醒这孩子修行做事要进退有度,大步向前走的同时也要看看退路、后路。 流珠最初是内丹道法器,用来计数内丹火候、吐纳行气、周天运行用的,这孩子这这方面上根基不劳,在以后的修行里需要加强修行。 总的来讲,两个孩子天资都很高,瑕不掩瑜,而且都是聪明孩子,自己送出法器后,他们也自然能领会到其中的期许。 “你们总归是出去历险的,除魔卫道固然重要,但自身性命更是第一位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要记住了,另外,三禁两不宜,也不能忘。” 程心瞻嘱咐道。 “弟子谨记。” 两个孩子拜道。 “为师给你们两炼了护身符,贴身收好,对于魔道中人,金丹三洗之下保你们一回命应当还不成问题,你们才一境,出去了也别太跳脱。” 程心瞻又递过来两张符箓。 两个孩子自然是千恩万谢接过来。 “行了,去吧,葛洪祖师就说过:「不试则利钝不彰,不磨则善恶不分。」也该是你们磨练的时候了,同样,这也是你们扬名的时候。” 程心瞻笑着说。 两个孩子也笑着称是,随即行礼告退。 程心瞻目送着两个孩子离开,直到看不见两个孩子的身影后,他自己也起身了。 (本章完) 非正文章026 请假一天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抱歉各位书友,假期第一天家里有出行安排,来不及更新了,所以请假一天,万分抱歉。《蜀山镇世地仙》非正文章026 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七章 清凉胜境,野鹤云来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若把神州的西南大地比作一张麻纸,又有造化神工一掌按在雪域高原上、一掌按在巴蜀盆地里,合力往中间推挤,便能挤出层层叠叠的南北向褶皱出来。 这片褶皱便是西康。 褶皱处隆起为山,凹陷成谷,江水在夹缝中奔涌咆哮。 地脉横断,巉岩争峙,水脉纵贯,五江并流。 这里地形复杂,修行法脉更是混乱,比起武陵山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西康之西是雪域高原,两地以怒江为界。 雪域高原自成一地,称作吐蕃,这里是古西方佛教最后的残存之地,当时禅宗驱逐古佛越过西康之后就觉得实在没有继续驱赶的必要了。 古西方佛教残余在当时尚未开化的吐蕃扎根,和天鞘山那群余孽一样,与西方净土佛国断了联系。 时间一长后,虽然没有像天鞘山那样完全堕化成魔教,但是也变成了一种极为邪门的古怪教派,称作摩诃教。 而且雪域高原上也没有其他法脉愿意来此传教,完全是摩诃教一家独大,还美其名曰:雪域佛国。 实际上,随着时间推移,这摩诃教越来越看不见佛法的痕迹,反而是处处透着诡异凶邪。 不久前被魔教解封放出来的穿心和尚就是出自摩诃教。 西康之北就是西海,以通天河为界。西海那是北派魔教的盘踞之地,大名鼎鼎的西昆仑血神宫就在这。 西康之南是滇文,以云岭为界。滇文是南派魔教的伸手之地,有魔道大宗哀牢山在此。 按理来说,三面环魔,又是这样的复杂的地形,按理来讲天生就应该是藏污纳垢之地,群魔乱舞之所。 但事实上,这里的美景独树一帜,仿佛世外桃源。虽然有南北魔人往来,有西方邪佛传教,但却并非一派污浊。 这里还有旁门林立,还有高修隐居,亦有道禅行走。 这里是正魔缓冲共存之地。 可三面环魔之地,为何不被邪魔吞并,反而会成为与正道的缓冲地带呢? 原因只有一个。 因为在西康之东,是巴蜀盆地,是天府之国,是西蜀玄门所在。 西康与巴蜀以大渡河为界,而西蜀玄门两大领袖宗门峨眉山与青城山都在蜀西一带,一者在南,一者在北,距离大渡河不过八百余里。 就是因为蜀中玄门诸宗,分隔了南北魔派交融,阻隔了西方邪佛东进。 所谓一玄阻三魔是也。 西康,便是在这一玄三魔的包围之中。 因为有三魔,所以这里总有魔头驰骋,因为有一玄,所以这里的魔头始终难成大气候。 不过最近好像这里发生了一些新的变化,被峨嵋长眉真人亲自封印的穿心和尚几年前破封而出了。 这个穿心和尚可不简单,几百年前就是四境绝顶的人物,当年就有传言说要步入五境了,而且此人术法通神,手段又极为邪门,在四境的时候就屡次在正道五境真人的手上脱逃,十分难对付。 现在,此人被北派魔教找到并放出来后,拒绝加入北派的任何一家宗门,而是选择来到西康,要自立门户,最近正在招兵买马。 ———— 西康东部,大渡河的西畔,就在峨眉山正西千里之外的地方,矗立着一片摩天雪山。 这里有十来座高山纵列,连绵成岭,南北逶迤二百余里。 这里的山不像东南那边,没有烟雨朦胧,没有圆润婉约,这里的山像是刀削斧砍硬凿出来的。 在湛蓝的晴空下,山岭的轮廓峰线是那般分明。 即便是有流云被风吹送过来,这里的山也绝不懂得挽留与缠绵。流云拂过雪山,只会被雪山峰刃一分为二。 这里的大山顶上覆着坚冰白雪,终年不化,但是山顶的罡风又是那般酷烈狂暴,把冰屑和雪沫吹飞,从这座山头吹到那座山头。 有时风大,冰屑雪沫在风中飘扬,像是一条白龙,又像是一道旗帜,在百里外都能清晰可见。 所以这片雪山就被康蜀一带的人称为白龙旗山。 白龙旗山极美,山顶高峰与山脚下的大渡河落差足有万仞。 山谷里有大江奔涌,又有七彩沟池,两岸是山花烂漫,芭蕉翠绿。山腰上杜鹃如霞,飞瀑如龙,而山顶上却是一片白雪皑皑。 正是因为此地风景秀丽迷人,灵气浓郁如雪,所以早在唐宋之时,这片雪山上便有不少散修隐士在此开辟洞府,悟道参禅,乃至有数位古修士在此沐雪飞升,至今还有飞升仙迹遗留。 往后多年,屡有修士来此修行,或新辟洞府,或借居古洞。即便是蜀中玄门里也有不少长老高功专门在此开辟别业,修行之余会来此小住,观山赏雪。 自古以来,这里就可以说是一片无主之地,霸道如峨眉也未曾说过要独占。不过又因为人人都想来此,所以如果有外来新人想要在此开辟洞府站稳跟脚,没有一点实力那肯定是不行的。 这一天,顶摩霄汉的白龙旗山下,迎来了三个客人。 三人站在大渡河西畔,仰望雪山。 三人中间为首者,是一个年轻道士,看着还不到三十岁,松身仙颜,可谓丰神俊秀,温润如玉。 道士头罩云纹混元巾,顶戴青玉莲花冠,贴身穿着天青素衣,内里是一件碧青法衣,最外边再披一件深青雘色道袍,手上拿着一件颇为小巧的麈尾拂尘轻轻摇动。 道士这一身行头打扮,外人见着,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位好清修的隐士。 道士身后跟着两个童儿,一男,一女。 两个童儿年纪更小些,十来岁的样子,衣着也比道士要活泼明艳许多,一看就是受宠娇惯长大的。 男孩浓眉大眼,一身白衣,怀里抱着一把黑鞘法剑,法剑剑穗颇长,系着十二颗连珠,看质地像是由砗磲雕琢而成,晃动时发出阵阵潮音。 女孩甜润娇憨,一袭彩裙,怀里抱着一个赤皮葫芦,葫芦表皮赤红,像是二月的霜叶,上面有天然生成的瘿瘤纹,仿佛星宿云霞,隐隐散发着火光。 女童一直在偷偷瞄着男孩,眉眼里都是笑意。 男孩知道女童在笑什么,这都笑了一路了! 当初两人几乎同时化形,女孩化形后就是小女孩身,但自己当时化形可是高高壮壮的男子汉。 这次承蒙老爷开恩,出远门时问自己二人愿不愿意一起,那自然是愿意的。 只是在老爷说出要改换真面目化名出行后,她就又开始出了鬼点子,说作为跟随老爷出行的童儿,一大一小怎么像话,定会叫人起疑心,非要自己从壮实好男儿化成与她同岁的男童。 但这么个馊主意,老爷竟然同意了,苦也! 白龙乃被女童看的浑身不自在,便开头向身前的道士说话, “老爷,都说这白龙旗山寸土寸金,不愿意接纳外人,想要入山开辟洞府还要通过山上修士布下的考验才成,咱们非要来这座山吗?咱们这一路走来,无主或是少人的灵山也有不少呀。” 道士赫然就是程心瞻了,他换了一身行头,由紫袍换成了青袍,身形都没变,只是改换了一下五官。 他把自身的凤眼化成了杏眼,剑眉化成了远山眉,点上唇珠,肤色由冷白加上了一点暖黄。就是这么一点小小变化,但看上去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了,从贵气逼人的万法经师变成了一个寻山访水的老庄隐道。 他闻言点了点头,说道, “这白龙旗山不比他处,自唐宋时起便人气不绝,鸾翔凤集,是康东的风云地带,消息灵通。而且这里又是西康与蜀中的枢纽,这里面的人与玄魔两道都有接触,是最适合我们的地方。” 程炤璃听了连道, “呆瓜,老爷说去哪就去哪,你个榆木脑袋还问东问西。” 白龙乃不吭声。 “哼,闷呆瓜!” 炤璃见白龙说上一句话后又不作声了,还有些不高兴。 “嘿,小闷呆瓜!” 不过女孩是闲不住的,也是藏不住气的,见白龙不出声,又跑到他身边摸摸他的脑袋。 白龙慌乱躲开,炤璃又赶紧追上去。 程心瞻看着这一幕,脸上浮现出笑意,这狗儿未化形之前,还总是把猫儿叼在嘴里玩闹,怎么一化形就知道避嫌了? 师妹也是的,化形之后,潭底龙宫等闲也不让自己进了,却是忘了还是自己邀她搬来的。 此次外出,师妹自然也想跟着,只不过师尊归山了,见师妹修行进展那般缓慢,哪里肯放,说是要亲自教导。 三人沿着大渡河,来到白龙旗山的北麓。 白龙旗山的规矩,要想在白龙旗山安身立命,得通过山上人立下的考验,要是不守规矩,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这上山考验又分作武考和文考。 武考从南麓上山,考验也很简单,一路打上去就是,靠真本事说话,任你来者是三境还是四境,白龙旗山上都不缺迎客的对手。有时候要是“运气好”,还能碰上在此休憩访友的峨眉剑仙呢。 文考从北麓上山,这里面的门道就要多上许多,炼丹、炼宝、画符、破阵、弈棋等等,山中擅文者比擅武者更多,无论你身怀何等技艺,也有懂行之人与你切磋。 既然是要做个隐士,那自然是要来一场文考。 大山北麓开凿有石阶山道,山道起始处放着一块巨石,上面刻着四个大字, 「清凉胜境」。 程心瞻瞧着题字点了点头,此字铁画银钩,不知多少年了,尚有剑意留存。而且此时正是盛夏天,梨雪山的青梨已经甘甜无比,而这里山风拂面,却是凉意袭人,所谓「清凉胜境」一点不假。 程心瞻迈步登阶,两个童儿紧紧跟上。 这石阶也有门道,依山而凿,同时也借了山势,都说这白龙旗山里卧虎藏龙,现在看来所言非虚。 当时参与开凿山道的人里定然有阵道大师和幻术大师,在这山道上每走一步,便感觉身前的大山就长高了一分,就感觉这大山往自身上倾倒一分。 越往上,这山便越高,倒的越快,登山者便越是胆颤心惊,仿佛要是再多走一步,便要葬身于山倾之下。 想必南麓也是这样。 想必古往今来有许多人,还未进行文考与武考,就举步不前,难倒在这两条登山石道上,随后便是知难而退了。 当然,或许后面还有难的,但是目前这一段阵势,对于程心瞻来讲真是似有若无,只见他云淡风轻上阶,仿佛闲庭信步。 即便是白龙、炤璃,亦能迈步跟上。 雪山六千仞,山道直入云霄,随着三人步步登阶,山道两边的草木也慢慢从黄荆、红棉以及白花刺,变成了青栎、松萝与成片的报春花。 当山道两边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五彩杜鹃时,两个童儿渐渐无力支撑了,若非各自手持的「天一生水」和「赤瘿」自行散发出水韵和火光抵挡着阵势,恐怕两人都走不到这里。 而且,在这一路上并非只有他们三个,他们还瞧见有好几拨人上山,但都还没见到杜鹃就已经回头下山了,还有几个逞强的,被山势所摄,险些跌落悬崖,程心瞻还好心伸手捞了一把。 “踩着我的脚印跟上。” 程心瞻说。 于是,从他说完话起,他每走一步,都会在石阶上留下一片青光。 程心瞻对两个童儿的表现还算满意,能到这个地方,即便是有法宝庇佑,在二境里也算根基厚实了。 妖类寿元久,倘若是山间野修,自然要争要抢,不过既然是跟在自己身边,那把根基打牢才是正事,师妹修行百年尚未入三境,亦是无妨。 白龙听闻后让炤璃先走,他来殿后,当白龙走过之后,便发现老爷留下的脚印立刻就自行消失。 而两个童儿走在程心瞻身后,竟再也感受不到大山倾轧的感觉,仿佛那与天齐高的山,都尽数被眼前那道身影拦下。 程心瞻踏着宙光禹步继续上山,渐渐的,连杜鹃也少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盛放的雪莲。 “道友,有礼了。” 当程心瞻来到一处由玉栏围起来的亭台时,便听见了一道声音,他循声望去,亭台里有三个人看过来,仿佛是在特意等自己的。 他又抬头往山顶上看过去,这里离山巅已经很近了,罡风仿佛在耳边呼啸,冰雪白龙触手可及。再往下看,天河一般宽阔的大渡河此刻仅仅只是一条细线。 他带着童儿走向亭中,回了一礼, “众位道友,有礼了。” 人群里有个老者,身穿一件石青色的鹤氅,看着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手里也拿着一把麈尾。 看着程心瞻的仪态与装束,老者眼中便是一亮,伸手指向石凳,道一声, “道友请坐。” “请坐。” 程心瞻应了一声,坐下来,两个童儿站到他身后。 那三人也随即落座。 “想必三位都是山中羽客了?” 程心瞻看向众人问道。 那三人面带笑意,纷纷点头。 “叨扰了,久闻白龙雪山乃是世间少有的清凉胜境,贫道又是一介痴山醉水之人,所以欲携二童子入住宝山,还望诸位道友行个方便。” 程心瞻温声说,紧跟着又补了一句, “贫道知晓规矩,关于文考,还请诸位出题。” 闻言,那位鹤氅老者哈哈大笑,说道, “好一个痴山醉水!” 老者把袖子在石桌上一抚,桌上便出现了热气腾腾的茶水,他将其分与众人,随后说道, “道友携童,一路观山而上,悠哉游哉,我等都看在眼里,实不相瞒,近半个甲子内,贫道还未见过像道友上山这般轻松惬意的。 “道友是爱山之人,一身清明之气,见之仿佛春风拂面,况且还有这般高深修为,道友愿意入山,我等自然欢迎。 “不过这文武之考,实乃千年成例,我等也不好违背,这样吧,道友是清雅之人,今日就不必起炉生火、画符布阵了,不知丹青、诗词、投壶、隐语等道,道友可有擅长的?” 老者笑看着程心瞻。 这就是要放水的意思了。 程心瞻听明白了,他自然是何乐而不为,想了想,便道, “那贫道便献丑,为这清凉胜境作上一首拙诗可好?” 三人听了,立即都说好。 程心瞻抿了一口茶,起身后在亭中踱步,举目四望后稍作沉吟,便道, “天风吹雪化龙鳞,银光泻地震山倾。 应是仙人种玉处,闲云野鹤访瑶京。” 第二百二十八章 撤茶换酒,论道评玄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好诗,好诗!” 鹤氅老者拍手称快,其余二人亦是频频颔首。 而炤璃的头也已经仰到天上去了。 “不曾想道友法力高深,才情也是这般出众。” 鹤氅老者连连赞叹。 程心瞻赧然摆手, “不过入山见胜景有感而作,实乃景好,诗不足夸。” 老者见程心瞻谦逊,心中更加笃定他清雅隐士的身份,实在是万般满意,便笑道, “道友诗好不好,等过些时日传开了自有公论,但现在,老道是认为道友足以凭此诗过文考,入山修行了。” 程心瞻听后面露喜色, “多谢道长成全!” 老者闻言则说, “老道有一事相求,也请道友成全。” 程心瞻点头, “道长但说无妨。” 老者便道, “道友口中的瑶京实则是由南北一十二座高山连绵而成,外界统称为白龙旗山,实际上这十二座高山各有称谓,界限也很分明。 “这山中之人也根据自身的法门传承、心性喜好择山而居,山人愈增,时间日久后,这十二座高山便真就划成了十二座山头了。” 程心瞻听到这便已经听明白了,不过他并未开口,等着这老者自己提出来。 “总的来讲呢,南山好武,山人时常外出,与人争斗,即便是在山中,也常常切磋论剑。北山则是好文,喜结庐静坐,坐忘参玄,山人之间也会时常发起道会,论道清谈。 “在划分南北后,山人又根据自身道统源流与技艺喜好聚居,有玄门的,有道家的,有禅宗的,有好炼丹的,有好斗剑的。” 程心瞻闻言眉头微微皱起。 老者立即就察觉到了,解释说, “当然,这个事也不绝对,我们这片雪山到底是天南海北的无涯过客在此停留共居,不是哪家哪教,山中氛围是十分散漫自由的。你像我等好文,但也时常被邀请去南山观剑,我等修行玄门道法,但所住山中亦有僧友。” 程心瞻闻言点点头,眉头重新舒展开。 “好教道友心中有数,老道这几个当下都住在北起第三山,称作燕徊山,山中人多出蜀中玄门,信奉老庄之道,好清净,既然道友有意入山清修,何不来我燕徊山呢?” 老者看着程心瞻,眼中期盼之色颇浓。 程心瞻闻言后未曾立即答应,而是好奇反问, “道长见谅,贫道自东方而来,久闻巴蜀仙山峻美,但也听说蜀中玄门与东方道庭多有纷争,因此未曾访蜀,而是借道苗疆,绕蜀入康。 “贫道对蜀中玄门了解不多,所以在此多嘴问一句,我是东道出身,道长是玄门出身,共居一山不知是否合适?另外,道长既是玄门出身,可又说信老庄,好清净,这实在是与贫道道听途说来的玄门印象大相径庭。” 老者闻言一愣,随后又轻笑两声,似乎有些嘲弄意味,他给程心瞻添了茶水,幽幽道, “峨眉无德,叫世人误我玄门。” 程心瞻心想来对了地方,这还没入山呢便有收获,他问道, “不知道长此话怎讲?” 老者没有第一时间回话,反而开始通报起名号来,他说道, “贫道成都人士,定居燕徊山已经两甲子有余了,自号酩酊散人。” 老者身边另外两个人也开始介绍起自己。 这两人看着都要比鹤氅老者年轻些。 一个穿着玉白色的素麻长袍,上面绣着淡淡的山兰,甲子龄的面相,颔下留着三绺长须,气质清雅,看着稳重妥帖,只听他道, “道友有礼了,贫道醰白散人,泸州人士。” 另一个穿着淡青长袍,上面绣着斑驳的竹影。此人看着年轻,面相才三四十岁,肤如冰雪,但脸上又显着酒后醺红,身上散着酒香。 不过程心瞻明治山出身,如何闻不出这酒香中还带着淡淡的青竹味,只听他道, “道友有礼了,贫道醐清散人,绵竹人士。” 随后又由老者接过话头,说道, “不瞒道友,我等三人都是蜀中当地出身,自然是明白这道玄之变的。” 程心瞻拱拱手,也报上了籍贯名号, “见过诸位道友,贫道自号云来散人,庆州宜城人士,出身江淮,久在东南游历,所以对于道长口中的道玄之变,还真不了解,还望解惑。” 酩酊散人点点头, “原来道友出自世隐之地,久闻黄山秀美,天柱高魁,此生未见一直引为憾事。” “东山秀,西山绝,皆是胜景。” 程心瞻回说。 “是,是。” 酩酊散人点头,继续道, “说到西蜀玄门的源头,其实要追溯到隋末唐初的广惠真君。” 程心瞻摇动麈尾的手一停,皱眉认真的想了想,这才试探道, “广惠真君,那是赵昱赵真君?” 程心瞻专门来西康,一为诛魔,二为探听峨眉,所以在来之前就做了不少功课,要说不知道西蜀玄门与赵真君的关系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此时有三位当地人在,加之自己隐修云游的身份,自然要装作一知半解才好。 不过实话说来,赵真君成名极早,二十多岁时就得道了,是天神真仙一级的人物,得道不久后就遇上了唐初时期的第二次神仙避世的浪潮,此后便再也不见仙踪,所以在各类道教典籍里、尤其是在东方道门里,对此君确实记载不详。 程心瞻也只知晓此君好剑,世号「峨眉剑仙」,也是以斩蛟治水成名,在巴蜀一带功德无量,彼时隋帝、唐皇屡求不见,时至今日,在岷江一带依旧随处可见庙宇供奉。 关于此君,还有一事程心瞻也是印象深刻,相传此人与二郎显圣真君是八拜之交,异姓兄弟,在巴蜀共食香火,是同享仙位与神位的传奇人物。 除开这两件,此君其他事迹,程心瞻也知之不详了。 “不错。” 老者点点头。 似乎是预料到接下来会好生畅谈一段时间,程心瞻忽然道, “诸位道长名号中皆带有酒字,莫非也是饮中仙?” 三人闻言眼中都是一亮,醐清散人更是主动接话, “莫非道友也好这杯中之物?” 程心瞻大笑点头,仿佛谈到了酒,他就从清士变成了狂士,他道, “既然酩酊道长要论道评玄,那何不撤茶换酒?” 那三人闻言面面相觑,随即同时抚掌大笑,酩酊散人更是喜不自胜, “老道初见道友便觉得有缘,道友的诗酒更让我惊喜交加。” 说着,老者一把握住程心瞻的手,却道, “论道评玄放后,撤茶换酒也放后,道友须得现在就答应老道,若真想要入白龙旗,非得住我燕徊山不成。不然,痛失同道,这酒,不饮也罢!” 其余两位也都殷殷看过来。 而这次,程心瞻也没让老者失望,未曾多想,就点头应了下来,说道, “贫道亦觉与诸位道友投缘,如此求之不得。” 酩酊散人喜笑颜开,大笑道, “甚好,甚好!” 随即,他便收起了茶具,又看向醐清散人,说道, “醐清,为道友斟酒!” 于是,便见醐清散人拿出了四个玉杯,放在四人跟前,摆好之后,他还笑着看向白龙与炤璃,笑着问程心瞻, “道友,你这两个童儿要不要也尝上一尝?” 程心瞻闻言笑着摆手, “童儿年幼,不饮为好。” 醐清散人笑着称是,随即拿出一个竹筒模样的酒具,率先为程心瞻斟酒。 程心瞻看着,从竹筒里倒出来的酒白如冰泉,散着淡淡的竹香。 “道友请尝尝我们蜀中的酒,此乃烈酒,名为「剑喉」,不知道友可喝得惯。” 程心瞻笑回, “吾平生最喜烈酒。” 三人闻言又是一笑,毕竟蜀中可没有什么清酒甜酒之说。 见醐清散人要为己方斟酒,程心瞻连道, “酒友相会,怎能喝自己的酒,来,童儿,给三位道长斟酒。” 炤璃甜甜应了一声,打开了「赤瘿」葫芦,一一为三人斟上酒液。 三人看着葫芦里倒出的酒液散着火光,灵气四散,知道是遇见了不得的琼浆玉液了,脸上齐齐涌现出喜色。 “举白!” 四人碰杯而饮。 程心瞻喝这「剑喉」,如将山外风雪含了满腔,随后是风雪化火,入剑刺喉,最后是腹中火烧,烧出酒香来,口齿生津。 “好酒!” 他一口饮尽,赞道。 而再看对面三人,更是完全涨红了脸,连呼出来的气都带着火光。 “道友这酒,好生烈啊!” 醐清散人咋舌。 “味比仙酿,更兼灵气盎然,这一口可抵十日食气!道友真是舍得,让我等占了便宜。” 酩酊散人说,他心想,这饮的哪里是酒,分明是真火阳精! 程心瞻听着直摆手, “品酒只提口腹之感,不提其他。” 酩酊散人闻言一愣,随即笑着点头, “还是道友洒脱。” 这时,烈酒下肚,程心瞻狂态初显,又说, “道友听着显生分,道长直接喊我云来就是。” 酩酊散人从善如流, “云来,那你也莫再喊道长,直呼酩酊就是。” 程心瞻故作矜持,却道, “道长年长我,直呼我名无妨,我直呼道长名号怕是有所不妥。” 酩酊散人看出了程心瞻的故作矜持,也自认为摸清了程心瞻的性子,他不以为意,反而更觉亲切,大笑道, “美酒忘年,还分什么长幼?” 程心瞻笑道,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酩酊散人点头,这才回到正题, “真君何许人也?姓赵名昱,道号高明,累加显应侯、蜀主圣侯、赤城灵王、广惠真君。 “真君蜀地峨眉人,隋时降生,疑为神人真仙转世,自小身怀神通,幼时便以孝慈仁厚、神功济世扬名。隋帝闻其道高德贤,入蜀拜谒,真君隐而不见。 “真君年少时已经功参造化,常在峨眉、青城两山往来,隐世修行,采药炼丹。也就是在那时,结识了在青城山下都江堰灌口修行的二郎显圣真君,被显圣真君所赏,引为忘年兄弟。” “隋朝末年,蜀地孽蛟作祟,妖魔四起,《巴蜀搜神广记》里说,当时真君在峨眉山采药,听得山下哭声震天,心有不忍,随即舍了药篓,提剑下山,救民于水火。书中有真君作《入世歌》为证: 采药霄琼云满襟, 忽闻山下有哀音。 玄机不在丹炉里, 且负青芒渡世辛!” 吟罢了诗,酩酊散人又满饮一杯,这才继续道, “《广记》曰:真君下峨眉,首入嘉州,涉岷江,仗剑没水。须臾,天地晦冥,江水丰隆,作殷雷响。少顷,蛟首浮波,不计其数,岷江赤,害遂除。是时,州人顶戴,拜为神真上人。真君时甫二十六岁。 “自此后,每遇巴蜀水涨,民众均可见赵真君手提长剑,与其徒众随从现于峨眉云雾之中,则水位立降,世尊:「峨眉剑仙」。” 程心瞻听的心神激荡,同样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叹道, “修行者当如是也!” 酩酊散人听闻此言,不由会心一笑,看来天下隐士都一样,在选择遁世之前都曾心怀大志,只是自己是因为师门倾覆而避世,眼前这位小友又是为何呢? 不过涉及个人私密,酩酊散人自然不会去问,而是接着说, “赵真君舍丹提剑,言明大道玄机不在山上,而在渡世之举中,这便是蜀中玄门「玄」之一字的源头。赵真君在峨眉、青城之上都有建庐修行,均曾留书收徒,这便是蜀中峨嵋派、青城派的法脉源头,所以峨眉青城实乃同祖同源。 “在这其中,又因为青城山临近都江堰,可以俯视灌口,而后者又是二郎显圣真君的道场,赵真君守礼尊兄,所以偶居青城,常居峨眉,于是门下弟子自然就是峨眉者众,青城者寡。 “所以时至今日,蜀中称玄不称道,玄门以峨眉青城为尊,又以峨眉为首尊,如此种种,皆源自赵真君一人。” 程心瞻缓缓点头,只觉获益匪浅,道了一声, “原来如此。” 不过说到此处,酩酊散人又是话锋一转,语出不屑,说道, “真君慈悲心肠,雷霆手段,不过他老人家所传峨眉一系,却是只习得了雷霆手段,忘了祖师的慈悲心肠!至于真君留下来的道法,峨眉也只学到了剑典,余者,尽数被束之高阁了!” 程心瞻神色一动,再给酩酊散人斟满了酒,问道, “何出此言?” 酩酊散人拿起酒杯,冷笑两声, “呵,玄机本从道中来,因时而变,民苦则入世,太平则避世,如此浅显的道理峨眉却不懂,反而以真君法脉正统自居,屡屡插手峨眉山外事,好似个蜀中土皇帝! “近百年来,他峨眉更是矫命称制,妄解玄意,以玄代道,引发玄道对立,把蜀中玄门的名声败了个干干净净净,实在是鼠目寸光之辈!厚颜无耻之徒!”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上居阳台,筹编地书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贫道是蜀中玄门出身不假,可却不是云来想的那种玄门,更不是峨眉想要的那种玄门,贫道之玄,源自真君义举,源自济世之念,同样源自于道。 “玄与道从来不冲突,玄来源于道,蜀中之玄门便如南方之正一、北方之全真,我等亦是三清门徒。” 酩酊散人说。 而此时,醰白散人和醐清散人也都是一脸肃容点头。 程心瞻闻言轻轻点头,却是没有问出,为何秉承济世之念的酩酊散人会出现在这片雪山上,还是这样一副隐士打扮。 看来天下隐士都一样,在选择遁世之前都曾心怀大志,只不过自己是假隐,眼前这位老者又是为何呢? “所以道玄自然可以共居一山,我等亦信奉老庄。在燕徊山里,像贫道这样的玄门弟子还有很多。云来,且随我入山吧。” 酩酊散人起身,邀请程心瞻入山。 程心瞻自然是点头应好。 于是几人走出亭子,继续登阶而上,迈入了呼啸的风雪之中,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唯余酒香仍在梁上萦绕。 ———— 穿过风雪,程心瞻眼前一亮,只觉豁然开朗,这里面又是一处世外桃源。 山顶上冰雪如龙,蜿蜒飞腾,从一座山头飞往另一座山头,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 山中有阵法,隔绝了呼啸的风声,山顶是冬,山腰是春,山脚是夏,青白分明,唯不见悲秋。 白雪青树映入眼帘,鸟鸣涧响声声入耳。 从外面看,风雪遮掩,阵法阻隔,看不真切,只觉雪山高大,绵延成片,此刻穿过了风月来到这处清凉胜境里面,才始知仙山真面目。 十二座高山其实并非一字排开,而是呈现偃月型,无论从哪座山上看,都能望到其余十一座,不同山头的修士往来,也不用从其他山头跨过。 酩酊散人带着程心瞻来到北数第三座山,燕徊山。 程心瞻一落到山里就知道山名的缘由了,这里有许许多多的白羽雪燕起起落落。 酩酊散人见状也解释了一句, “燕徊山上多生雪球杜鹃,雪球杜鹃极为美丽,白瓣蓝蕊,却易生一种叫冰蠹的害虫。这种害虫毒性大,杜鹃沾之,一月则黄,二月则落,三月则死,但这种冰蠹又是雪燕口中的美食。 “我们驱逐雪鹫,雪燕便没了天敌,在雪山上繁衍生息,所以才有了这漫山的雪球和纷飞的雪燕。” 程心瞻点了点头,雪鹫、雪燕、冰蠹、杜鹃,可谓一物降一物,而修者喜花喜燕,厌恶小虫与猛禽,不过稍加干预,便是另一番光景了。 “云来,你瞧。” 酩酊散人手指大山,为程心瞻介绍, “咱们燕徊山山顶山脚景色大不相同,山顶可赏雪,亦可采罡风炼丹炼宝,要是碰上天气好,还能领略日照金山之景,是摄紫餐霞、吞风饮雪的好去处。 “山腰有花有草,有松有篁,有泉有涧,美景怡人,是隐修的好去处。 “山脚近地,与大江为邻,是摄取地气与水气的好去处,而且山脚地方广袤,围个院子,放养坐骑是很方便的。另外,如果云来喜垂钓泛舟,山脚也是极合适的。” 粗略介绍后,酩酊散人望向程心瞻。 程心瞻觉得都挺好,这时他被飞舞的雪燕吸引,兴许是山腰处杜鹃多,所以雪燕多筑巢在山腰,于是他便道, “不知康地风俗,在我家那边,燕子筑巢意味着此地有福,所以我还是住在山腰,在向阳坡选一个有燕子落脚的地方吧!” 酩酊散人笑着说好,于是又带着程心瞻在大山东向的山腰处晃了一圈,并告知哪些地方是有主的,哪些是无主的。 “那就这吧。” 程心瞻指着一个地方说。 那里是山腰靠北边凸出来的一处正向东的平台,像个探出来的虎头,虎头顶上生着许多翠绿的芭蕉和雪白的杜鹃花,更有燕子在衔泥做窝。 虎颈末端的崖壁上开凿有一个现成的洞府,洞府里应该是开了天井,有光透进来,即便是远望着也不显得阴暗。 酩酊散人看着那处,有些迟疑,说道, “那处现在虽然无主,不过上一任主人在此羽化还不足一月,要不云来还是换一个?换一个老洞或者是新辟一个洞府也成呀。”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说道, “生者寄也,死者归也。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逸我以老,休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 酩酊散人闻言一愣,随即朝程心瞻拱了拱手,惭道, “贫道枉读《鸿烈》,愧对贤人。” 程心瞻笑着牵住酩酊散人,往那处平台落去。 这里风光宜人,正面东方,旁边有雪山涧水飞流直下,水打芭蕉,仿佛乐章,也把芭蕉洗的愈发苍翠。芭蕉绿意盎然,同时也把芭蕉丛中的绣球杜鹃凸显的亮白如月。 阳光照在涧水上,打出一道彩虹落在崖壁上,正好给洞口镶上了一道虹边。 洞顶上篆刻着三个字: 「虎头洞」。 程心瞻抬头望着这三个字,不禁哑然失笑,朝着酩酊散人道, “这上任洞主想来也是个不拘小节的,给洞府取名也是这般直白。” 他随口说着,又抬手拂袖一挥,几点灵光落在石壁上,那三个字便变成了, 「东阳台」。 “童儿,且去洒扫迎客。” 程心瞻说。 白龙应是,迈入洞府中,他是修行风法的,灵风一过,什么尘埃污浊都被吹的一干二净。炤璃也跟着进去,再吐出金烟一灼,去了湿气,这洞府便能住了。 随即,两个童儿开始往外掏东西,首先便是程心瞻最心爱的那张葛缕八卦纹地衣与那方巨大的沉香书案,紧接着,鹤灯,蒲团,以及各类典籍都被拿出来,一一摆放好。 这次程心瞻带出来的典籍都是三清山搜集来的各地的地志,不是什么大派宝典,所以就可以堂而皇之摆出来。 程心瞻这次是打算出来久住的,所以常用的家当都带出来了。 “老爷,洒扫干净了。” 两个童儿站在洞口,请人进去。 程心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三位酒友先进。 “云来好雅致,也是好家底。” 几人进来后,酩酊散人看着洞中马上充裕起来的陈设,不由赞叹。 尤其是那沉香书案,旁人都是拿来刮粉燃香的,他倒好,竟寻来这么一方巨木用作书案。 程心瞻只是笑笑,道, “不过机缘巧合。” “云来好读地志?” 酩酊散人也看见了书桌书架上的堆码整齐的书。 程心瞻点点头,解释道, “贫道好游山玩水,访古寻幽,也好搜罗一些神话传说,是既好丹青,又好文字,所以最近便萌生了一个想法。” 程心瞻说着,眼中泛起光彩来, “贫道准备编制一本书,一本集舆图、地志、游记为一体的书,上面既有地方山水图样,又有当地神仙故事,再加上贫道自身的游记随笔,或文或诗。贫道边游边写,直至踏遍整个寰宇,亦或是此身寿尽。” 三位散人听着脸上也浮现起振奋之色,其中,醰白散人似乎很感兴趣,便道, “云来好志向、好雅兴!只是这样的文体,似乎未曾听过。” 程心瞻笑了笑,便说, “我也不过是自娱自乐,强把图、志、记混作一书,贫道也不知该如何称呼此书,不过贫道准备以地名分篇,便直呼为地书吧!” “可曾成稿了么?” 醰白散人问。 程心瞻摇摇头,说道, “贫道走过的地方不少了,看过的地志也不少,想法很早就有,不过一直未曾静下心来编书。这次来到西康,既是要领略横断山脉、五江并流的胜景,也是要借雪山静心,好好整理脑中思绪,正要借此宝地编撰。” 醰白散人神情激动,连道, “如此地书,成书后定是鸿篇巨著,云来起稿时,可否容我出一份力?” 酩酊散人看醰白失态,怕恶了雅士,连忙为其解释, “云来,醰白入道前是儒士,最好文字立说,修道后也是书痴,常因看书忘却修行,你莫见怪。” 程心瞻欣喜都来不及,又哪里会见怪,他想要编纂地书并非是掩人耳目的幌子,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天南地北汪洋内外他都大致走过了,神仙故事他也非常热衷,是真的想写出这样一本囊括寰宇神州的地书来。 当年为观想雷宅内景神而编写《雷霆荡魔志》时,他就十分享受。 况且炼丹是修行,煎药是修行,刻字是修行,著书同样是修行。 他观山鉴水,落于笔下,那对五行土水的领悟自然水涨船高,对【淹】【镇】之咒的理解自然愈发透彻。 他搜集神仙故事,写诗作传,那对存神法的修行自然也是大有裨益。 另外,这对他而言,同样也是一种极好的【阳静】之法。 因为听闻醰白散人有心帮忙,他自然乐意之至,且道, “醰白若有此雅兴,那自然是甚好,另外,贫道初来康西,此地的山图地志和神仙列传贫道还未搜集,还要劳烦醰白指点呢。 “醰白还是蜀人,巴蜀境内的山水神迹贫道更是一无所知,这都得劳累醰白助我。” 程心瞻恳切说。 醰白散人大悦,恨不得现在就要与程心瞻伏案开书。 酩酊散人是懂得分寸的,给醰白散人打了个眼色,随后又和颜悦色对程心瞻说, “云来,你远道来此,又被老道拉在亭子里闲聊许久,想必也是乏了,今日我等不再叨扰,你喜迁新居,先好生休息,过些时日,我等再来看你,届时,再领你见见山中同道。” 三人站起,程心瞻也起身相送。 “对了。” 临出门,酩酊散人又看向程心瞻,问道, “云来此番,是短居还是久居呀?” 程心瞻便答道, “自是久居,贫道正要打算在此钩玄提要,纂言稽古,为我地书起稿,这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好,好。” 酩酊散人笑着点头,又说, “有件事不知云来感不感兴趣?” “何事?” “我们白龙旗山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大宗,但到底也是群修汇聚,我等隐修也不尽是洞中顽石,有人便有事,所以山中自然也有山治,我们既有玄燕治,亦有白龙治。 “既然云来要久居,那不知可有入治的想法,老道也可代为引荐。” 酩酊散人说。 山治。 程心瞻心里默念一句,这个东西在散修聚集处很是常见,最有名的自然是庆州的黄山治,那里面还有五境的真人在,所以白龙旗山和燕徊山有山治自然也不奇怪。 加入山治自然有好处,更能了解西康魔道与蜀中玄门的动向,不过程心瞻却没有马上应承下来,而是道, “此事不急,往后再说。” 酩酊散人闻言也不意外,点点头,说道, “好,确实不急,云来初来乍到,应当再多看看,那我等先不打搅,云来好好休息。” 几人已到洞外阳台,三人正要离去,却听程心瞻道, “且慢。” 酩酊散人转过头来,问道, “云来还有何事?” 程心瞻此时从怀中掏出三个丹瓶,笑道, “贫道确实是初来乍到,但遇见三位道友是一见如故,在风雪中相迎,又送我入府,让贫道在山雪中亦感春风拂面,借着安居之喜,贫道也备有薄礼相送。” 三人见状,连连摇手。 “使不得,使不得。” 酩酊散人把丹瓶往程心瞻怀里推, “我等喜得良友已是大慰,以云来的境界与才情,哪里去不得,即便是入白龙旗山,也是各峰争抢的人物。今日不过是我等轮值文考,恰巧遇见了云来,而云来肯给老道薄面,能来燕徊山我等便是心满意足,岂可再要云来的礼。” 程心瞻不答应,把丹瓶一一塞到几人怀里, “三位道兄喜我,云来信,但三位道兄助我,也是不假,云来自然要谢,只是些薄礼,还望道兄们莫要推搡了,免得惹来童儿发笑。” 三人闻言只好收下,又说等程心瞻休息好了,定要给他办一个洗尘宴。 程心瞻没有拒绝,笑着应下。 等目送三人远去,他才回到洞府中。 “啾啾—啾啾——” 头顶上忽有清脆的鸟鸣传来。 程心瞻抬头望向洞府顶上,只见在天井内里边沿处,两只雪燕正在衔泥筑巢,看样子,已经初见雏形了。 第二百三十章 酒中六友,深藏不露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两日后。 东方红霞满天,彰示着今日的好天气。 程心瞻端坐在阳台之上,领着两个童儿,面朝东方,摄食紫气。 等到时辰一过,紫气渐消,金芒盛放,三人也就吐气收功,缓缓睁开了眼。 “老爷,你看!” 炤璃指着南边的雪山,雪山银色的山头此刻已经被日光照的金黄,熠熠生辉。 尤其是罡风依旧鼓吹冰雪,不过此刻不再呈现白龙旗状,反而像是在风中跃动的鎏金火焰。 眼前的景象不禁让他想起,多年前自己曾在长江江心仰望夔门,那座赤甲山在日出时分同样是这般的流光溢彩,仿佛火炬。 而两山恰巧分立在巴蜀的东西两地,相隔五千里不止,不过在大日光辉的照耀下,却又呈现出同样的景致来,真叫人感叹自然造化。 程心瞻心中有感,便挽来身侧的一叶芭蕉,按到膝上,拿出符笔,迎着朝阳,就在这碧纸上落笔: 「余来燕徊三日,天放晴,遂晨起于阳台摄紫,见日照金山,仿佛鎏金贴黄,又有风卷琼屑作火焰。 见此,忽忆赤甲山朝霞如沸,其状竟与此同。彼处波光涌岸,此处雪浪摩天,地隔五千里,俱承大日真火而焕赤金异彩。 噫吁!天工炉鼎何其妙也!阳火炼赤甲为丹砂,煅白山作金精。两山遥峙,一吐江涛,一纳冰雪。同沐天火而做一色,此间玄机,岂非周天炁海本出一源乎?」 程心瞻收起符笔,看着芭蕉叶上的字迹颇为满意。 “且收着吧,纳入西康篇,也算是开了个头,地书大名还未想好,小名就暂称为《蕉叶集》。” 炤璃应了一声,上前几步,截下了芭蕉叶,小心收好。 程心瞻起身,远眺东方,那里山影重重,而且因为靠东方,所以雪山很少,只有就近的几座,再远些就是连绵青帐。 而就在燕徊山的正对面,千里之外的地方,有一座山,山如天柱,高耸入云,摩天碍日,巍峨磅礴。 那里灵光四射,剑气冲霄,遁光如虹,即便是相隔千里,但那座山依旧是肉眼可见的璀璨夺目。 “老爷,那就是峨眉山吗?” 白龙问。 程心瞻面容凝重,再不见闲适恬静,他缓缓点头,沉声道, “是,那就是峨眉。” 几千年过去,有人推崇峨眉,有人厌恶峨眉,但峨眉始终不为外界的风雨动摇,依旧是日复一日的扩张着。 时至今日,峨眉总坛屹立不倒,愈发耀眼,在巴蜀境内更是分坛无数,乃至整片神州西南,莫不要看峨眉的脸色。 “任重而道远。” 程心瞻说。 两个童子默默点头,没有说话。 忽的,程心瞻心生感应,望向南侧,那里有一个人影飞来。 人影飞近,原来是醰白散人。 “云来!” 醰白散人呼喊着,落到阳台上。 “云来,今日我等几个老酒友聚会,兄长特意让我来请你,想请你一同品酒论道,不知你可有闲情?” 程心瞻此时也早已收起了凝重沉思的神情,再次变得云淡风轻,他闻言略有犹豫,问道, “这,人多吗?小聚是好,可贫道就怕太热闹。” 醰白散人摇摇头, “一共六人,加你才七个,都是熟识的酒友,没有外人。” 于是程心瞻放心了,便道, “酩酊有心了,如此便可去得。” 醰白闻言一笑,展手道, “请。” 程心瞻点点头,随即又回头看向白龙、炤璃,吩咐道, “童儿在家修行。” “是,老爷。” 两个童儿应着。 “老爷,您要去赴酒宴,得把葫芦带上。” 炤璃把葫芦递过来。 程心瞻一拍额头,道了声是,随即接过葫芦,跟着醰白散人御风而去。 ———— 宴会就在燕徊山南北正中、山顶雪线稍微靠下一点的地方,这里是一片篁林。 醰白散人领着程心瞻落在篁林外,篁林本是清幽地,但此刻,却有谈笑声传出来。 “看来,宾客们大都到了。” 醰白散人说。 两人进了篁林,程心瞻见这里面绿草如茵,细密如织,既有亭台水榭,也有竹篷草庐,既有黄菊矮松,也有流觞曲水,心道此处确实是一方休闲雅地。 醰白散人领着程心瞻往里走,便见不远处的草地上摆着许多造型古拙的石桌石凳,石桌上瓜果美酒摆的满满当当,石凳上也已经坐不少人了。 “云来到了!” 酩酊散人就在人群中,见程心瞻来了,便起身相迎,其他人也纷纷起身。 程心瞻拱手入场,嘴上说着幸会。 酒中三友俱在,包括程心瞻在内,一共是七个人,所以程心瞻面生的,也不过就是三个人,这里面,还有两个女子。 而且他还发现,这些人在一起相谈甚欢,毫无拘束,一看就是相互熟识之人,看来今日外来新人就只有自己一个了。 程心瞻来到桌子边上,这里给他预留了位子,他朝着众人作了一揖,随即笑道, “众位道友,贫道闲云野鹤之客,四海为家之人,今幸谬登琅嬛福地,得见群真,实在欣幸之至。” 众人纷纷回礼。 酩酊散人让大家坐下,同时也按着程心瞻坐下。 “方才酩酊道兄说,云来道友是醒时鸣谦,醉时骋怀,如今醒时相见,道友果然谦立如玉,就是不知醉时又是如何疏狂呢?” 程心瞻方落座,便听有人说话,是个女声。 他循声望去,正是两女其中一个,笑着发问。 此女一袭碧袍,看着双十年华,生得蛾眉凤眼,眸光如电,鼻若悬胆,眉宇间自带三分英气,不过此时双颊透红,不知是天生,还是已经饮了酒。 程心瞻闻言笑道, “酩酊誉我,贫道醉时疏狂放浪是真,醒时鸣谦却是抬举贫道了。” 女子闻言大笑,豪气迸发,看向程心瞻的目光也愈发带起探究起兴之色。 “云来,且容我介绍。” 酩酊散人接过话。 他展手指向说话的女子,道, “云来,这位是酡颜散人。” “道友,有礼了。” 女子笑着拱手。 程心瞻回礼,“道友有礼。” 随后酩酊散人又指向酡颜散人身边的另一女子,说道, “这位是酎月散人。” 程心瞻看过去,此女年纪与酡颜散人相仿,身着一件月白云锦,肤若凝脂,乌黑秀发挽成云月髻,鹅蛋脸儿,唇似含朱,眉如远山,耳垂一对明月珰,眸光似秋潭映月。 “道友,有礼了。” 女子脸上浮现着恬淡的笑意,看着便是素雅婉约之人。 “道友有礼。” 程心瞻回礼。 “这位是湛醄散人。” 酩酊散人指向最后一人。 这是一个青松倚玉山般的男子,青松是其腰身,玉山是其骨相。 他眉宇清峻,颌线分明,鼻梁高挺,眉弓微隆,双眉斜飞入鬓。这本该是个沉鸷威容的面相,不过此人偏成一对榴子明眸,漆瞳点墨,眸光似水,笑起来便有一股清秀温淳的味道。 他看着与程心瞻一般大,一袭天青色道袍,袖口与衣襟处以银线绣着回字纹,外面再罩一件玄色纱氅,头上是一件颇为简朴的乌木道冠,身前的石桌放着一个品相极好的青皮酒葫芦。 “道友,有礼了。” “道友有礼。” 程心瞻回礼。 “云来,醰白和醐清你已相识,再加上酡颜、酎月、湛醄三人,我等六人因酒相识,结为忘年之交,还商讨着一起取了带着酒意的道号,常在山中摆宴,品酒论道。 “老道识人还自觉有几分眼力,我见云来你也好酒,心性更是超脱而又爽朗,值得深交,你又说要在此地久居,于是趁着今日的酒宴,老道便唐突请你过来,介绍这三位酒友与你认识,况且酡颜、酎月、湛醄还都是年轻人,与你还要更说得来些。” 酩酊散人说。 程心瞻朝酩酊散人拱拱手, “道兄古道热肠,云来心领,谢过。” 程心瞻今日心中也有些惊诧,酩酊散人这群酒友可谓尽是芝兰玉树了,此六人者竟全然是金丹之境! 酩酊、醰白、醐清三人气息悠长,境界高深,想必在三境中已经耕耘许久。 而酡颜、酎月、湛醄三人法力如渊海,同时又气血如朝霞,这分明是初阳干霄的英年翘楚。 六人道号又如此默契,这不禁让程心瞻有所怀疑,六人真是因酒相识结为忘年交? 而且老壮三人另说,那年轻三人年纪不大便有如此修为,这可不像是散修能教出来的,所以这些人统统自称散人,不得不让程心瞻起疑。 不过程心瞻怀疑归怀疑,脸上却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也没有任何探究的想法,自己自称云来散人,不也是遮遮掩掩的么? 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已。 真要是酒友,只谈杜康,自己并不介意过往身份,如果这六人要有什么企图,自己也不是个软柿子。 “这位便是云来散人了,自比闲云野鹤,漫游神州,两日前才到西康,闲庭信步上了北山道,又七步成诗过了文考,实在让老道折服,被老道强拉着来到燕徊山。 “对了,云来好酒,也有好酒,更有好酒品!” 酩酊散人又向大家介绍程心瞻。 “初来乍到,还望往后多多关照。” 程心瞻笑着说。 众人这便是算相识了,湛醄散人这时拿起自己的葫芦开始为大家斟酒。 “云来,这是我们这的规矩,每次聚会,都得请他人来品一品自己最近最爱喝的酒。” 酩酊散人笑着解释。 程心瞻点点头,倒是觉得这规矩甚是有趣。 他看着从湛醄散人葫芦里倒出来的酒呈现浅琥珀色,杯壁挂浆如融雪,闻着有果香,不由口齿生津,甚是期待。 先尝尝葫芦里的酒,至于葫芦里的药,等等看不迟。 第二百三十一章 品酒怡情(小章,双休加更补上)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道友这是什么酒?” 程心瞻问。 此酒口感绵密甜润,初入口仿佛梨汁,如春露夏草般芬芳,过喉时又有一丝酸涩,像是初秋的风,等到吞入腹中时则是有暖意在肚中晕开,仿佛被冬日的暖阳从里到外晒了个通透。 灵酒下肚后,更有磅礴而精纯的灵气化作法力涌向各路经脉窍穴,让人周身舒泰。 这是一种柔和而又有力量的酒。 就和酒的主人一样。 “猕猴梨酒。” 湛醄散人回答。 “哦?” 程心瞻一挑眉,笑问, “这该怎么断句,猕猴酿的梨酒,还是用猕猴梨酿的酒?让贫道猜猜,这样的美酒,由口入腹,仿佛让人历经四季轮转,这样的酒,巧夺天工,人力难为,应该是猴儿酒了?” 湛醄散人笑着点头, “怎么断句都不算错,这是猕猴酿的猕猴梨酒,道友的一句四季轮转,是说到精髓上去了,此酒从摘果到酿造出酒,要五年以上的时间呢。” 程心瞻点点头,毫不意外,谁还不知道,这片天地间最上顶的酿酒大师都是出自猴族。 “真是好酒!” 他赞叹道,同时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心中则是想着,蜀境的猴儿酒极为有名,但又听说蜀中的猴儿性子又极烈,除了有名的那几家,等闲人可是尝不到。 他的酒,是否来自于其中哪一家呢? 等到众人品完湛醄散人的酒,便该是酎月散人出酒。 “诸位道友,请尝「浣花香」。” 酎月散人为大家斟酒。 这位散人的酒淡青如初春柳芽,酒液澄澈见底,有野花清香和草叶芬芳。 程心瞻尝了一口,这酒很淡,冰凉沁舌,有淡淡的花香,过喉顺滑,没有辛辣感,入腹有凉意,但又不会让人感到被寒气侵袭的不适。 “这酒该暑热时喝才好,如今天时是对的,但是地方不对,贫道在这清凉胜境待了两天,一身暑意尽去,倒是差了点意思,想必要是刚入山时尝这一口,定是沁人心脾的舒爽。” 程心瞻直言道。 酎月散人闻言并不以为意,反而是略带歉意说, “云来道兄说的极是,品酒也要分时,贫道平日里喜凉口,倒是忽略了众位道兄。” 程心瞻听着有些不好意思,便道, “这已经是极好的酒了,贫道牛嚼牡丹,瞎说的。” 酩酊散人闻言连制止程心瞻的说辞, “云来,我们这是品酒宴,不是恭维宴,你尝到什么就说什么,我们这不兴吹捧那一套。” 众人听着,包括酎月散人在内都点点头。 “云来评酒在理,又恰当有趣,来,尝尝我的「火棘酿」,贫道想听听云来的看法。” 酡颜散人笑道。 这位女子的酒液像玛瑙一样鲜红,还能看见果肉碎屑。 又是一道清甜滋润的果酒? 程心瞻仰头抬手,一口饮了个干净。 嘶—— 程心瞻倒吸一口凉气。 辣! 真辣!程心瞻喝的太快,嘴里、喉里、肚里,统统起了火,烧的他脸通红。 “哈哈哈——” 酡颜散人大笑,且道, “酎月,敢一口饮尽我「火棘酿」的人可不多,你的凉酒派上用场了,快匀云来道友一些。” 酡颜散人以手遮唇,笑得花枝乱颤。 酎月散人见程心瞻在竭力保持着镇定,但分明已经面红耳赤,眼中噙泪了,不由失笑,便听从酡颜散人的建议,又单给程心瞻倒了一杯「浣花香」。 程心瞻自然不推辞,马上又将「浣花香」一饮而尽,这下,他可真有身处处暑时的感觉了。 “云来,我这酒如何?” 程心瞻此刻已然有了醉意,他回道, “有三种时候,最适宜喝酡颜道友的酒。” “哦?哪三种?” 酡颜散人连问。 “第一,天寒地冻,久坐不行,气血不通时。” 酡颜散人闻言点点头,道一声,“不错。” “第二,想喝「浣花香」时。” 酡颜散人失笑,“也算你对。” “第三,迷茫无措,瞻前顾后时。” “哦?此话怎讲?” 酡颜散人笑问。 程心瞻便道, “道友的酒,如火如刀,激人血,强人心,壮人胆,因此说瞻前顾后时可以喝。” 酡颜散人闻言欢喜拍手,连道, “云来果真懂酒!” 随即,程心瞻又尝了醰白散人的「锦江秋月」,其色清亮如泉,又带着丝丝缕缕的金黄,闻着有淡淡的桂花香,入口微寒,叫人心神一静。 “昨夜西池凉露满,桂花吹断月中香。” 程心瞻这样评价。 随后是醐清散人的「剑喉」,这个两日前在山外石亭里程心瞻才尝过,如饮风雪。 最后是酩酊散人的酒,称作「苦菊」,也十分有意思,竟然是药酒。 这酒苦中带甜,后劲大,当你感觉苦味尽了之后,又有辛辣味涌上来。 程心瞻点评依旧犀利, “这是年老追思忆往时喝的酒,年轻人不必多喝。” 酩酊散人闻言大笑,深以为然。 接下来,便该是程心瞻请大家品酒了。 这时,酩酊散人又道, “云来不可用你的真火阳精,那不是酒,完全就是太阳火灵凝成的灵液嘛!” 程心瞻闻言笑着点了点头,给大家斟上了另一种酒。 酒色浑浊,不像是什么好酒。 但这些老酒虫显然不是光看表象的人,纷纷端杯细品。 “嘶——”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气。 “好烈的酒!” 醐清散人说,这酒的口感与他的「剑喉」很像,他甚是喜欢。 “仿佛「剑喉」,更似吞刀,但是五谷粮香则要更浓郁些,这喝惯花蜜果酿、玉液琼浆,猛地喝上一口此酒,反而觉得这才是真正的酒味。” 酡颜散人摇头晃脑说着,她脸上的酡红愈发明显了。 “酡颜所说不假,这酒,就是称作「烧刀子」!” 程心瞻大笑,且道, “这是我凡人朋友酿的酒,如何呀?嘿,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当年就因为这口烧刀子,我可是赖着人家寨子里数月不走,最后把人家的窖藏都给搬空了!” “云来道友,再与我来一杯。” 这样烈的酒,第一个干杯的竟然不是酡颜散人,也不是醐清散人,居然是喜好猴儿果酒的湛醄散人,他把空杯递了过来。 程心瞻自然给满上。 湛醄散人这次闭上眼,旁若无人的小口抿着、细细品着,半晌后才道, “是极是极,云来道友信口两句情真意切,仿佛天成,贫道有感而发,想狗尾续貂添上两句,您见笑。” 程心瞻看着湛醄散人,说道, “道友谦辞,贫道洗耳恭听。” 湛醄散人似是醉了,温润如水的眸子里闪过些许茫然与追忆,只听他吟道, “莫笑农家腊酒浑, 丰年留客足鸡豚。 若得故人同把盏, 纵使酒浑亦觉醇。” 第二百三十二章 以箸斗剑,技惊四座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若得故人同把盏。 是啊,要是故人在跟前,喝什么酒不是馥郁香醇呢? 听着湛醄散人这句话,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沉默起来。这一刻,每个人的情绪都是一样的,不过各自心中的故人不同罢了。 程心瞻想到的是妙源,那个最好酒的道兄,自己的隐士狂士都是装出来的,他才是真洒脱。 “叮!” 一声脆响,将微醺的众人从回忆中惊醒。 众人寻声看去,原来是酡颜散人拿着一根竹箸在敲击玉杯。 “我说湛醄,今日是喜迎新客,你非要提个故人把盏,故人把盏固然是好,但迎新结友就不是喜事吗?你如此败坏兴头,得自罚三杯!” 酡颜散人敲着玉杯,斜睨湛醄,神情恣意飞扬,竟是宴席间最为洒脱不羁的那个,豪情更胜男儿。 湛醄散人也是恍然惊醒,朝着程心瞻连连告罪,说罢,便要自斟自酌请罪。 “且慢。” 酡颜散人又说话了,眼露揶揄之色,笑道, “湛醄要赔罪,喝梨酒怎么成,来,用我的火棘酒。” 湛醄散人面露苦色,但还是接过了酡颜散人递来的酒壶,为自己满杯。 三杯下肚,湛醄散人也是满脸通红。 众人见之大笑,席间氛围这才转郁为欢。 酎月散人贴心的给湛醄散人斟了一杯「浣花香」。 “依我们玄门的规矩,饮酒不可不斗剑助兴,不知云来可有兴致?” 酡颜散人又看向程心瞻。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 “自然是要入乡随俗,不知是个怎样的章程?” 酡颜散人闻言大笑,从身前果盘里摘下了两片荔枝叶子,把其中一片递给了程心瞻,把另一片放在了自己的肩头,随后又用手上竹箸敲击杯沿,说道, “简单至极,那便由我来向云来讨教,你我将果叶置于肩头,人不能动,叶落则输。也不能动用其他任何手段,只以手中竹箸为飞剑,在这酒桌之上御箸相斗。 “要是自己肩头的果叶被对方箸剑所伤,也算输,自身的箸剑若被损坏,也算输,要是剑气外泄,伤了这酒桌上的一果一杯,都算输,如何?” 程心瞻接过果叶,放在了自己肩头上,点点头, “确实简单。” 酡颜散人笑笑,松开了手,手中的竹箸凭空悬浮,她手再往竹箸上一抹,给竹箸镀上一层橙红的霞光。 原来是修剑霞之道的。 程心瞻心念一动,他身前的竹箸也自行飞起一根,他再屈指一弹,一抹赤红火光落在竹箸上,只是将竹箸包裹,却不伤竹箸分毫。 竹箸脆弱,当不得剑器,既不能击,也不能防,所以说是以竹箸斗剑,实则是以法力为剑,比拼的是法力的深厚与精纯。 而在这酒桌方寸之间御剑相斗,又是对元神精微御物的考量。 这竹箸斗剑规则简单,但限制却很多,真要操纵起来,可不简单。 “好呀,霞剑斗火剑,定是一场急光掠影之斗,我等要大饱眼福了。不过,斗剑点到为止,切莫伤了和气。” 酩酊散人说道。 两人颔首,异口同声道, “那是自然。” 随即两人对望。 “请。” “请。” 霎时间,酡颜散人之箸漫放霞光,仿佛日出东方,竹箸本身也似霞光一般迅捷,化作匹练长虹直冲程心瞻肩头。 程心瞻心念一动,自己的竹箸上骤然起火,热浪翻涌,随即化作一道火线迎向霞光。 “呼——” 两剑相交,没有金铁之声,反而是发出如风吹火一样的呼啸声,炸起一团火星流萤。 霞剑往来纵横,大开大合,忽而散作霞浪漫卷,忽而膨做流火坠星,次次都是势大力沉,翻江倒海。 火剑飘忽不定,羚羊挂角,时而曳尾三丈,化作赤练游龙,时而火光骤缩凝成一点,仿佛霹雳弹子,招招皆是收放自如,行云流水。 剑光交错间,一刚一柔,一沉一轻,霞火交织,引发漫天华彩,叫人目不暇接。 飞剑迅疾,转眼间就是八十个回合过去。 观战众人包括酡颜散人自身在内,对程心瞻的表现可谓惊讶至极。 御使飞剑可谓是蜀中玄门的拿手好戏,人人修道的第一件事不是食气,是先挑一把飞剑,食的第一口气养身,食的第二口气就是养剑。等到修出了法力,修出了念头,一个摄取的物件也是剑器。 人修道了多久,御剑就有多久,所以才能剑意冲霄,才能指挥如臂。 可这东方来的道士,怎么御剑也如此神妙莫测? 其中,酩酊、醰白、醐清三位散人又更为震惊,程心瞻使用火法御剑,这三人不奇怪,因为那天初见,他的两个童儿就是一童奉火器葫芦,一人奉水器法剑,所以自然便可猜测程心瞻五行善水火。 但同时,也正是因为有捧奉法剑的童子,所以三人自然认为程心瞻擅长法剑之道,但让他们着实没想到的是,此人的飞剑造诣竟然也如此之高。 酡颜散人也明显来了兴致,掐了个剑诀,御箸为剑,竹箸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留下八道残影,可是这八道残影却不散去,而是和竹箸一起攻来,九道霞光仿佛浪潮一般层层压来。 程心瞻见状也认真起来,心中思绪飞转,想着如何应对。 目前他身上关于飞剑术的修行基本都是来自于投剑山的剑经,虽然还有句曲、散原两山的典籍供他阅览,但是上清派不攻剑器,万寿宫则只善法剑和体剑。 不过投剑山在东方道门也算颇有名气了,因为东方确是以符箓、内丹、雷法、存神为主,剑道都属于宝器之道的一个分支,这里面又以修行法剑和体剑为主,飞剑实在少有人修行,更有许多宗派因为敌视西蜀玄门而厌恶飞剑、摈弃飞剑。 而三清山则是一个极为开明的宗门,并非什么顽固不化的守旧派,教义就是万法互参。 宗内最早是石林一脉修行体剑,后面又立了投剑山一脉修行法剑,当飞剑之道在西蜀玄门的带领下而兴盛时,投剑山便又开始学习飞剑之道,所以在东方道门里,论及飞剑术,三清山的投剑山一脉已经是首屈一指了。 所以要是在蜀地,谈及东方的飞剑,蜀人的第一印象怕也是三清山。 三清山的飞剑术也很有特点,在养剑上,常与内丹道、五雷道有融合,或表现为融合铅汞罡煞,以运行周天之法蕴养飞剑,或表现为生发雷霆,借雷霆之声光助长飞剑威势。 在剑式上,较之玄门飞剑的一往无前、开山裂石,三清山的飞剑则更要灵动飘逸一些,讲究剑随心动,收放自如,剑路翩若惊鸿,仿佛回风舞雪。投剑山的根本剑经称作「浑元飞炁」,是把剑当作一种「炁」来炼的。 方才只是过过手无妨,即便是灵动路数,也只会让人觉得是留有余地的轻松,现在来真格的,要还是这样的路数,就不得不让人有所猜测了。 或者说,这位酡颜散人是不是就是想试出自己的来路呢? 不过回首他的剑道历程,程心瞻无疑是很幸运的。 他在修行的初期,不过是一个从山外凡间招进来的记名弟子,没有什么家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吐纳食气和观想存神上面,空闲时间都用来修行不怎么耗费钱财的符箓和咒术上面。 至于剑术,还是他第一次下山前,由雨霖观的老观主为他启蒙的。 而山上的剑术,他一开始接触的也不是投剑山的剑法,是他在苗疆青龙洞学的剑法。 所以他的剑术,一开始就没有被打上投剑山的烙印。 等到他初次游历归来,真煞冲穴,又在枢机山学五雷化煞之法,还是没时间学投剑山的剑经。 这时候,他查到了庆州春雷衰减一事,去黄山查地脉,在这里,他得到了对他剑道修行影响最大的一本剑经。 《铁拐李说离火急疾剑经》。 一本仙经。 三清山的仙经不算少,但是这里面的飞剑之术,却是屈指可数。 而铁拐李又是什么人? 仙人道名李凝阳,先秦时就是巴国有名的剑仙,相传还得过老君的指点,最终成为八洞上仙之首。 铁拐李的剑术在东西两地都有传承。 上仙出身古巴国,在蜀地修道,是飞剑术的扛鼎人物。另外,上仙元神出窍,寄身乞丐而成道飞升的故事在西蜀一带广为传唱,是西蜀玄门信奉“形骸为假,元神为真”的绝佳例证。 而在东方,上仙的名气也极大,相传,纯阳上仙吕洞宾的剑道就曾受到过铁拐李的指点。而且上仙虽然出身巴国,但后来却是在庆州境内的庐州开辟道场,讲经说法。 程心瞻之前就曾有过猜测,餐霞大师的上仙传承可能就得自于庐州境内。 由此也可知,《离火急疾剑经》又是何等的珍贵。 程心瞻因真微观主而初识体剑术,因化煞引雷而初识法剑术,真正给他飞剑术启蒙的,却是这本仙经。 所以说,他是幸运的,当他踏上飞剑之道的伊始,剑是仙人之剑,「桃都」,经是仙人之经,《离火》。 正因如此,他的飞剑造诣才能如此之高。 在白玉京斗剑会归山后,掌教下令让他在投剑山旁听,阅尽剑经,修行「浑元飞炁」之术,他的剑道也因此走向正统,走向成熟。 但是,他的飞剑路数却没有再被投剑山的剑法而限制住,而是融会贯通,可柔可刚,可缓可急。 所以当此刻,酡颜散人发力来攻,他思绪飞转,便想好了应对之法,决定变换路数,从「浑元飞炁」之式,变成「离火急疾」之道。 而且《离火剑经》自他得到之后,施展的次数就不多,大多时间他只是在心中领会推演,以仙经为纲领,去触类旁通,只在白玉京斗剑会和雷暴海斗群魔时真正使用过。 后者不必多说,妖魔不识仙经,而且也不会来陆上。前者在施展时,也只有峨眉的七修剑与自己正面较量,应该能发觉剑式的高妙,至于那些通过还珠楼主宝镜的旁观者,没有身临其境,加上当时战局混乱,多道飞剑纵横往来,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 另外,「离火急疾」之道也要符合当下蜀中飞剑的主流路数,所以如果酡颜散人想要以此试探出自己的来历,那定然是要失望了。 而且自己突然变式,也定要吓她一跳。 当然,眼下只是酒席之间的助兴比斗,自然不需用上仙经真髓,只需略带上些急疾剑轨即可。 程心瞻这一动念,竹箸便骤然提速,瞬间没入虚空,随后又在他处显现,仿佛如雷霆穿云,迅疾无匹,倏忽在东,倏忽在西,令人目眩神摇,防不胜防。 酡颜散人见之大惊,她没想到程心瞻飞剑路数变化如此之快,又如此天差地别。 不过性格使然,此女好胜心强,酒要烈,剑要刚,无论是斩妖除魔,还是席间切磋,她都不要输。 于是此女一下子便使上了十成力,竹箸分光化影,又从九数化为八十一数,又从八十一数化作七百二十九数,紧接着,便再也看不见竹箸的形质,只有漫天的霞光覆压过来,像是天塌了。 程心瞻见状,剑诀再变,那抹火光愈发迅捷鬼魅,如雾中天星,隐约可见,却难辨其轨迹。又像是一条灵动的游鱼,在漫散的霞光中逆泳,可霞水偏偏就碰不上火光。 星火透过霞海,就在霞海即将要把程心瞻吞没之时,星火却提前一步掠过了酡颜散人的肩头,将果叶一一分为二。 从酡颜散人肩头滑落的两片果叶在空中飘荡,在霞光将程心瞻肩头的果叶击成粉碎后,才缓缓飘落到女子身前的酒桌上,就落在酒杯之侧。 席间之人莫不目瞪口呆,而酡颜散人在瞥见自己肩头的两片果叶飘落时,心中一惊,那漫散霞光在击碎程心瞻肩头果叶后重新归于原貌,露出被法力包裹的竹箸原型来,此刻竹箸失去了控制,往程心瞻背后的山石上落去,在山石上留下了一个小孔,那竹箸也不知没入了山石里有多深。 而程心瞻御使的火星在划开酡颜散人肩头的果叶后,则是重新化作竹箸,轻飘飘回到了他身前的瓷盘之中,紧贴着另一根竹箸落下。 所有人都看向程心瞻,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花来。 他竟然赢了。 是这个东方来的道士赢了,他竟然赢了女飞熊吴玫! 而在湛醄散人的眼中,除了惊诧和欣赏之外,还泛起了一丝疑惑: 这种飘忽迅急的剑法,自己好像曾经见过。 非正文章027 4月月票抽奖结果公布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各位书友,4月月票抽奖结果已出,月票序号为: 25,131,139,150,264,432,491,497,529,544,675,694,850,1040,1091,1167,1169,1185,1233,1244,1321,1373,1428,1504,1539,1592,1703,1808,1851,1944,2005,2059,2088,2097,2111,2156,2163,2283,2310,2381,2386,2415,2512,2798,2852,2901,2940,3094,3160,3250。 月票中奖的书友请进群私聊群主,兑奖截止时间为2025年4月12日晚21:00,逾期视为自动放弃领取奖励,注意领奖截止时间。《蜀山镇世地仙》非正文章027 4月月票抽奖结果公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三章 流水落花,各自飘零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啪啪啪——” 众人鼓掌。 酡颜散人也回过神来,并不羞恼,而是笑看程心瞻, “云来道友,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我甘愿服输,自罚三杯。” 程心瞻连连摆手,说道, “酡颜道友的剑意就似海上生红日,朝霞一瞬千里,掩天透海,本就是覆敌如潮、千军辟易之式,在这小小的酒桌之上如何能施展得开,要是用在扫荡群魔上,我的战果定然是比不上道友的。” “哈哈哈——” 酡颜散人大笑,又敬了程心瞻一杯,说道, “我虽知云来是谦辞,但我还是很开心。” 程心瞻与酡颜散人碰杯,只觉眼前这个女散人的性格确实讨喜,与自己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一样,他一口饮尽,说道, “非是谦辞,实乃真话。” 酡颜散人面带笑意,有感道, “说到底,还是无法将剑霞收放自如罢了,不过我知道一人,她的剑霞才厉害,凝如金阳耀眼,放似碧海浩荡。” 程心瞻听着有些好奇,便问, “那不知是何方神圣?” 酡颜散人笑说, “且容我卖个关子,那人在蜀中名气极大,年轻一辈中在剑霞一道上无人能出其右,云来等日后有缘见了,自然就知晓了。” 程心瞻闻言便也不再追问,只道了一声好。 这时,酩酊散人却又好奇来问, “云来,恕老道多嘴,你这御剑之道,看着很有我们蜀中玄门的味道,但我又记得你曾说过,你从未入过蜀境?” 程心瞻早已想好了措辞,便道, “酩酊忘了我是庆州出身,那里全天下的路数都能见到。” 酩酊散人点点头, “那倒是,庆州人杰地灵,亦是老道心生向往之地。铁拐李、张果老两位上真剑仙都曾在庆州传过道,还有龚栖霞龚剑仙在齐云山开山立教。 “这几位剑仙常常往来于庆州巴蜀两地,也是神州东方与我们西蜀联系最为密切的一处地方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有剑道交流。” 程心瞻听闻,心中一动,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原来西蜀与庆州的联系这般紧密,所以是因为有这个基础在,妙一真人才收了周轻云?所以峨眉才与黄山走的这般近? 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同样适用在他人身上,等到酩酊散人说完,酡颜散人才讶然道, “云来是庆州人?” 程心瞻看着酡颜散人,点了点头, “是,不知有何奇怪之处?” “没。” 酡颜散人摇摇头,只道, “只是近些年,感觉蜀中的庆州人越来越多了,好似各个门派里都有庆州人。” 听闻这话,程心瞻心中又是一惊,还有这种事? 这意味什么? 庆州的修者一直在流失,流向西蜀。 这是在挖庆州的根!也是在挖东方道门的根! 此事不是简单能做成的,尤其是在目前东西对立的情况下,这是庆州的当地宗派在刻意引导。 黄山?除了黄山还有谁?齐云山有没有参与?还有没有? 这一刻,程心瞻的掌心渗出汗来。 他的面上依旧若无其事,笑道, “庆州闲人多,大教少,而蜀中风光好,名气大,又是修行飞剑的圣地,人来也不奇怪。” 酡颜散人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这时,又听湛醄散人说, “云来兄,观你与酡颜斗剑,贫道亦是心痒难耐,我也想讨教一番,不知可否赐教?” 程心瞻闻言打了个哈哈,酒眼惺忪, “诸位道友的酒太香醇,贫道嘴馋多饮,已经有些醉了,与湛醄兄的切磋,还是放到下次吧,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 湛醄散人闻言眼中虽然流露出些许失望之色,不过他是正人君子,自然不会强人所难,所以还是笑着点点头, “那就下次再说。” 随即,一行人又开始探讨起元神远游之道,等到酒过三巡,人人都有些醺醺然,这场宴席便走到尾声,程心瞻也起身告辞。 “那云来道友回去好生歇息,安心在这燕徊山住下,我等常聚,饮酒试剑,纵情山水,岂不美哉?” 程心瞻笑着称是,坚决不让酩酊散人相送,自行御风回了。 而酒中六友目送着程心瞻远去,久久都没有说话。 “是个趣人,也是个强人。” 酡颜散人率先张口,面带笑意。 酎月散人听了,也是展颜一笑,望向酡颜散人,道, “师姐看起来对此人很是满意呀,先前总是听师姐说蜀中当代阴盛阳衰,除了严师兄,无一个好男儿,连齐公子和小诸葛都看不上,但今日好像对这个云来散人很是看重。” 酡颜散人可没有小女儿姿态,大大方方的点头, “他确实是不错的,有实力,有文采,狂时狂,谦时谦,最重要的是,他还好酒。至于齐公子和小诸葛。” 酡颜散人冷笑一声, “呵,夫人手心里长成的孩子,一身的阴柔气,如何能跟云来比。况且,我感觉云来此人今日所显露出来的,也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说到这,酡颜散人又看向湛醄散人, “都怪人英,我与其交手,看看深浅来路也就罢了,你又紧跟着说还要比斗,我等都是与他初次相见,你这般紧迫,探究之意岂不是太明显了些?” 这个湛醄散人,酎月散人称他为严师兄,酡颜散人称他为人英,那么其真实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这个青松倚玉山般的温淳男子,赫然就是峨眉派的三英二云之首,峨眉掌门妙一真人的大弟子,严人英! 严人英听见酡颜散人这般说,面露苦笑, “是我唐突了,不过师姐有所不知,此人的剑法我好似在哪见过的,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所以这才想着与他亲过招,看能不能记起来。” 如果此时有局外人在场,定会对严人英的称呼感到奇怪,此人作为峨嵋派的大师兄,妙一真人的亲传大弟子,辈分已经是无极之高,又怎么会称呼酡颜散人为师姐呢? 此时酡颜散人听了严人英的解释有些好奇, “你曾见过?” 严人英点点头。 酡颜散人便道, “你见过也不奇怪呀,方才师叔也说了,此人剑法迅捷,出自庆州,本来就与我们蜀中玄门剑法有共通之处。” 不过严人英闻言却摇摇头, “不一样,这大不一样,飞剑迅捷这是理所当然,不过他的剑法变化却是更急、更不可捉摸。 “师姐,你已经是玄门年轻一代里真正靠自己闯出名号的人物了,「女飞熊」辟易群魔,谁人不知。你的剑霞是轻云都赞叹不已的,怎么会被轻易破开呢? “他的剑法绝对不同一般,师姐你说的也没错,他肯定还留了力。而且这样的剑法我也肯定是见过的,所以即便对不上人,但对剑法本身的印象还是很深刻。” 酩酊散人闻言也点点头, “人英说的不错,这种剑法看似寻常,但神意高妙,这个守玫你应该是最有体会的,所以老道这才忍不住好奇,向云来问了一嘴。” 话说到这里,酡颜散人的身份也就很清楚了,正是蜀中玄门峨眉山碧筠庵分坛的当代大师姐,绰号「女飞熊」的吴玫! 蜀中玄门没有用道名的讲究,都是直称俗家名,只有一字名者师门会为其取一个道名,称呼起来更为顺口和亲近。 玫为美玉,所以她的师尊为她取了一个守字。 吴玫闻言点了点头, “师叔所言极是,他的剑法,确实称得上是变幻莫测,赶月逐星。” 被吴玫称作师叔,那酩酊散人也并非真是他口中自称的散人,而是碧筠庵的长辈。 这时,酩酊散人又说, “算了吧,不过多讨论了,今日是你们相约过来,而云来前两日才入山,我确实是与他结为忘年交,相谈甚欢,他又是一个好酒之人,我这才临时起意请他过来,既是喝酒结友,也是为他接风洗尘,人家欣然赴约,我们这边却是想着要探听人家底细,属实失礼。” “弟子有错,师叔恕罪。” 严人英立刻道。 他岂能不明白,师叔请此人喝酒是情真意切,守玫与其斗剑也是一时兴起,只有自己邀约斗剑是为了一探究竟,所以师叔说的是“我们”,其实就自己一人而已。 酩酊散人摆了摆手, “不必如此,你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没什么坏心思,不过是一时好奇而已。往后再见就是当酒友道友就是,喝酒论道,不探来处,不提其他。” 几人齐齐称是。 随即,吴玫又满怀笑意说, “不说法力剑术,此人的酒品就是极好的,你们想想此人对我等酒酿的评价,哪个不是道明真意?” 众人听闻后细细回味一番程心瞻的酒后评语,纷纷点头。 “是极,管人家什么来路,我和你们沈师叔、顾师叔,三个碧筠庵的丧家之犬,不也是改头换面在这里当起了隐修吗?还探听人家做什么,往后就都只是酒友而已。” 闻言,醰白、醐清两位散人都是点点头。 “唉,我等三个老家伙无能无德,碧筠庵的光复,还是要靠你们年轻人才行。” 而酩酊散人此话一出,三个年轻人神色惶恐起来。 这三位师叔当年因抗拒碧筠庵成为峨眉分舵,都打上了峨眉山,差点被两仪微尘大阵绞为粉尘,被师尊险险救下,从此遁入白龙旗,这世上要说谁最对得起碧筠庵,这三位师叔定在其中,怎能说无能无德呢。 “师叔放心,碧筠庵定有光复的那一天!” 严人英斩钉截铁道。 酩酊散人笑了笑,要么拜入峨眉山总坛,要么留守碧筠庵,也就是如今的峨眉分坛,要么遁世不出,这就是当年摆在碧筠庵弟子面前仅有的三条路。 而巧合的是,今天在场的六人里,人英被强收进峨眉,吴玫崔绮留在碧筠庵,自己带着沈、顾二人一同遁世,集齐了这三种选择。 “师叔相信你。” 酩酊散人看着严人英说。 确实,从当下看来,也只有人英最有这个希望了。 只要那个人飞升,以人英的天赋和当下在峨眉的地位,是很有可能继任峨眉掌门的,到时候,不光是光复碧筠庵,就是重整玄门风气,也不是不可能的。 “掌教师兄呢?最近有没有他的消息?” 酩酊散人问。 严人英、吴玫、崔绮三人都摇摇头。 “已经很久没有师尊的消息了。” 严人英道。 “唉。” 酩酊散人叹了一口气, “碧筠庵被收为他宗分舵,没有人比掌教师兄更难过了,他本就是性情中人,历经如此变故,还不知要把自己煎迫到何等地步。” 三个年轻人眼色一暗,自家亲师尊的性情,他们又怎么不知呢? 现在在成都街头,再也见不到那位饮酒作诗游戏红尘的醉道人了。 随后,几个人又聊了一下各自的近况,并约定下次再见,这宴席就散了。 吴玫、严人英、崔绮三人告辞离开,出了白龙旗山后便一路东行。等入了蜀境,严人英便和两女子分开,峨眉山在成都南边,而碧筠庵在成都西近郊。 “好了师妹,别再看了,已经看不见了。” 吴玫见崔绮还在一直盯着严人英离去的方向,不由出声提醒。 崔绮回过神来,略有羞涩, “知道了师姐。” 吴玫不禁摇摇头, “你这妹儿怎么就劝不动,在人英心底,修道和宗门是第一位的,即便是论及儿女情长,他眼里也只有青索剑一人,你如此痴心,又是何苦来哉呢?” 崔绮听闻后浅笑道, “周轻云确实是奇女子,严师兄倾心于她也不让人意外,不过我知道,周轻云对严师兄却没有什么爱慕之情。 “严师兄是周轻云的落,却又是我的流水,但这又何妨呢,严师兄不曾纠缠周轻云,我也不曾纠缠严师兄。 “我等只把爱意放在心底,又不曾影响他人,只以同门论交,只要是能相见,便是内心欢喜,说到底不过是个人私事,这又有何妨呢。” 吴玫听着这话,实在是不能理解,只道, “我是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但你不许耽搁修行,若在有生之年,碧筠庵光复,我做庵主,你便来做我的副庵主,要是你因为儿女私情耽搁了修行,寿尽而亡,我可不会饶了你。” 崔绮笑道, “真有那么一天,我都羽化成鹤了,师姐还要怎样不饶我,找个笼子给我关起来吗?” 吴玫恼怒,要来揪崔绮的耳朵,嘴上说着, “就关你,就关你。” 崔绮躲闪着,往碧筠庵方向飞去,嘴里还在笑, “师姐,我看你今天对那云来散人暗送秋波,莫不是也动了凡心吧,到时候若追求不得,落成妹妹这般,到时候谁也别笑话谁!” 吴玫闻言大恼, “谁暗送秋波了!今天我非要把你的耳朵给扯下来!” 说罢,女子化作一道霞光,朝着前方疾驰追去。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四章 水底鱼虾,浪头蛟龙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在神州西南的群山峻岭之间,有一平原,此地四面险塞,群山怀抱,沃土千里,又如盆底,古经谓之:「都广之野」。 以「都广之野」为枢核,辐含周边的两千里地山林,将“盆底”和“盆沿”都囊括进去,这就是所谓的「巴蜀」之地了,有时,也简称为「蜀地」,亦或是「西蜀」、「蜀」。 在这片「都广之野」的西边,也就是盆地的西边沿,有一条南北向的大江,称作岷江,在岷江的东侧,还有一片绵延山岭,也是南北走向,称作龙泉山。 在这一江一山中间,夹着一座自古矗立的巨城,是为: 「成都」。 成都分野井、鬼二宿,主文明丰穰,也即《天文志》所载:「南官朱鸟,井鬼为蜀。」 古人在此筑城时,见北斗之玉衡星垂光于一江一山间,有感「天枢成象,落地为都」,遂取「成都」之名。 同样作为分野星宿的大城,成都红尘烟火气十足,比起东方巨城南昌、北方巨城洛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蜀中玄门主张入世修行,并不视红尘气为洪水猛兽,他们反而提倡借红尘气磨炼元神,至于被红尘气消磨的肉身皮囊,这也无所谓,元神大成后丢弃即可。 所以基于成都极佳的风水和红尘炼神的追求,蜀地中很多大派世宗的山门就在成都城的边上。 在成都西郊,便有这样一家山上势力。 求道修行的仙门多是建在高山云顶之上,所以常常以山上代指修行门派,以山下代指红尘,但在成都西郊这处地方,却没有什么高峰灵山,地势平坦的很,这家宗门是建在一处灵湖边上。 只见这一方灵湖碧波万顷,四围翠幕,湖雾朦胧,竹影重重。 时有剑光自林中飞出,如电如虹,掠水而过,须臾又没入竹海。时有素衣玄道,襟袖带风,踏波而行,转瞬便消失在烟霭深处。 端的是一派仙家气象。 这时,有两道遁光从西而来,遁光急掠,掀起了一阵风。竹涛翻涌,飒飒声如龙吟,惊起一群枝头白鹤,带起一片翠叶纷飞。 大风吹进湖里,映着日头,漾起千万縠纹,层层推金。 大湖北侧,隆起一片缓坡,有碧瓦飞檐从林隙中显露出来,其中最为高耸气派的,当属缓坡起处那座坐北朝南的巨大门楼。 两道遁光就落到了门楼跟前。 吴玫抬头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门楼,只觉十分厌恶,碧筠湖是何等清净幽境,非要立一个如此招摇艳俗的门楼,真是煮鹤焚琴,大煞风景。 那门楼匾额上分明写着大大的四个字: 「天光别府」。 而在这碧玉金精制成的高大门楼的后面,还有一个门楼,不过才两人高,比前面那座小得多,用的青竹搭成,素净雅致,上面也悬一匾额,书四字, 「碧筠栖真」。 这才是碧筠庵原来的门楼。 吴玫和崔绮过了门楼,往庵里走去。 “大师姐!” “大师姐!”“崔师姐!” …… 一路上,不断有年轻弟子在向两人打招呼。 吴玫和崔绮点头示意,两人作为碧筠庵主醉道人的亲传弟子,在庵中的地位是极高的。 虽然峨眉有派人来碧筠庵驻守,但是妙一真人还是极为看重醉道人的,同时也是为了缓合碧筠庵的抵触情绪,所以碧筠庵主并未更换,还是醉道人。 醉道人只有三个亲传弟子,大师姐吴玫,师弟严人英,小师妹崔绮。 现在醉道人漂泊在外,杳无音讯,作为继任庵主培养的严人英已经改换门庭被峨眉收了去,吴玫作为庵主大弟子自然地位崇高。 “大师姐,周师姐来了,在掩天庵等你。” 这时,一个坤道见着吴玫,上前提醒了一句。 吴玫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并不意外。 吴玫与周轻云是玄门年轻一辈中修炼剑霞一道最为杰出的两个人,还都是女子,所以往来密切,时常有论道谈心。 吴玫看向崔绮。 后者摇摇头,说道, “我虽尊重周轻云,对她也无恶意,却也不想私下与她相见,师姐自去吧,我回我的漱月庵。” 吴玫点点头,随即顺着山路石阶一直往上走,回到了自己的掩天庵。 踏入庵门,转过照壁,眼前豁然开朗,这庵中还有一片十亩方塘,水色较外湖更碧,深不见底。 塘中水榭曲折,仿佛游龙卧波,塘心有一座八角亭台,通体以碧竹搭成,八角各悬一枚玉铃,随风轻摆,其声清越,八面悬垂素纱,此刻透过素纱隐约可见一个人影。 吴玫掀开素纱,步入亭中,口道, “轻云来了。” 亭中女子自然就是周轻云了,还是一身鹅黄长衫,红绳束发,气质愈发出尘清冷。 此刻,见吴玫大步走进来,她才展颜一笑, “嗯。”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久等了吧。” 吴玫问。 “不久,我从西海回来,路过成都,便想着来看看你,往后一段时间,师门都有安排,怕是不能时常与你相见,谈心论霞了。” 周轻云答道。 “西海,是去星宿海了,找五鬼门的麻烦?” 吴玫问道。 周轻云则回答说, “是,也不是,主要是五鬼天王与陇右黑水河玄阴教的玄渊法王前后脚破五境,这两人最近走得很近,双双肆虐北方,还有血神教在后面推波助澜。 “如今西海、陇右一带的正道撤的撤,覆灭的覆灭,那里已经全部是魔道的天下了。 “师门现在在巴蜀与西海交界的白河口以及巴蜀与陇右交界的岷山两处地方修筑据点,以防北派南下。 “山里做了安排,未来一段时间,我要驻守白河口,这次派我过去,就是提前去看看形势,等我回宗收拾一番,就要入驻白河口了,无诏不得离。” 周轻云说。 “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吴玫有些惊讶。 巴蜀是群魔合围之地,与之接壤的陇右、西海、西康、滇文、苗疆、武陵、关中,全部都有魔道宗门。 在这里面,武陵是癣疥之疾,西康、滇文、苗疆、关中四地,虽然有魔道宗门在,但同样也有正道宗门牵制,在往日,陇右和西海同样如此。 不过现在,陇右和西海要是已经全部被魔道占据,那巴蜀就首当其冲了。 而且最近西康有穿心和尚建教,背后的吐蕃摩诃教虎视眈眈,滇文和苗疆被南派压迫过甚,同样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全是魔教的天下了。 等到了那个时候,这片都广之野就是腹背受敌了。 周轻云点点头,说道, “师尊说,天地灵氛已经变了,清气稀薄,浊气翻涌,在星相上看,紫微晦暗,七煞冲宫,贪狼吞斗,这些都是天降杀劫,群魔乱世的征兆。 “你看最近这些年,魔道频频有巨头突破五境,反观正道晋升四境的都是少数,这就是明证。” 周轻云看着吴玫,又说, “师尊下令,严师兄要去看着吐蕃,英琼要去岷山,英男要去滇文,小师弟小师妹也要去苗疆,想来用不了多久,巴蜀全境的玄门弟子都要接到奔赴前线的诏令了。” 吴玫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斩妖除魔,我玄门弟子自当义不容辞。” 周轻云幽幽叹一口气, “正魔浪潮,浩浩荡荡,杀劫一起,多是水底鱼虾,横死无数,不知有几人能做浪头弄潮儿。” 吴玫闻言大笑,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除魔卫道,我吴玫不怕死,但我决计不能像鱼虾一般死在水底,我要做浪上蛟龙,要么死的风风光光,要么就趁势化作真龙!” 周轻云看着友人奋发昂扬的姿态,心中亦有触动,她笑道, “你女飞熊本就是弄潮儿,应当是要做真龙的。” 吴玫笑着点头,忽然想起今日之事,便道, “对了,轻云,今日我遇见了一个庆州来的散人,是你的同乡。” “哦?” 周轻云饶有兴趣的看过来。 “坤道乾道?” “乾道,长得还很标致呢!” “他是哪里人?” “说是宜城人。” “宜城,那他是天柱山来的?” 吴玫摇摇头, “倒是没问那么细,不过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周轻云听着有些好奇,自家好友的眼光她是知道的,很少见她主动提及男子,还夸人有趣,她便笑着问, “怎么个有趣法?” 吴玫笑道, “我等酒桌相识,他的酒就很好,酒品也好,而且,他还能作诗,你听我给你念两句。” 周轻云笑着点头。 “这人远道而来,想要在白龙旗落脚,以文考过关,便提了一首《咏白龙旗山》,是为: 天风吹雪化龙鳞,银光泻地震山倾。 应是仙人种玉处,闲云野鹤访瑶京。 怎么样,还不错吧,对了,他就自号云来散人,后面饮酒时,他又写了一道短句咏酒,是为: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你看,能咏山之大,能赞酒之小,有闲云野鹤之趣,也有农家腊酒之情,你看如何?” 周轻云看着好友目光灼灼的样子,便笑道, “是不错,不过依我来看,前一首宏大之诗,其韵味反而比不得后面那句短句来的情真意切。” 吴玫大笑拍手,嘴上道, “正是!正是!轻云最是懂我,正是有这短句,我才高看他一眼。” 周轻云笑着点头,但内心却是不由想起与那人初见时,自己以为他是贼,隐遁在霞光中看他,当时就听到他吟了一首诗,咏的正是自家的文笔峰,那首诗,自己怕是永远也忘不了了, 石骨棱棱气象殊,虬松织翠锦云铺。 天然一管生笔,写遍奇峰入画图。 周轻云在心底又默念了一遍,还是觉得这首诗更好,不过这也是理所应当的,那个庆州散人,籍籍无名,又如何能比得上他呢? 吴玫这时又道, “另外,我与他斗剑切磋,他以剑火破了我的霞光,这才是最重要的,不然,我只当他是绣枕头。” “哦?” 这回周轻云是真惊讶了,好友的本事自己是知道的,竟然有人破了她的霞光?于是她连问, “这人多大年纪,老金丹?” 吴玫摇头, “才不是,都说了长得很俊俏,而且举手投足间没有老气,从法力来看境界也与我等相当,不是涂粉装嫩的老妖怪。” “那是很不简单了!” 周轻云赞道。 “所以我才来问你,庆州宜城有没有这样一个人物,号做云来散人的。” 周轻云皱眉想了一会,摇了摇头, “没听过,不过你也知道,我很小就被送来峨眉了,回去探亲也只待在黄山,其实与庆州的人还真不相熟。” “也是。” 吴玫点点头,又说, “而且他的剑法很是厉害,飘忽迅急,如风裹火,难以捉摸,不知是什么来路。” 周轻云眉头一跳,这般剑法,怎么自己听得那么熟悉? “而且,喝酒斗剑时人英也在场,人英还说这剑法看着似曾相识,不过他没有想起来出处。” 难道…… 周轻云脑中心里忽然浮现出一个荒谬的念头:白玉京斗剑时,他使用《离火疾急剑经》,严师兄是在场的! “你说的那个云来散人大概长什么样?” 周轻云佯作镇定问道。 “嗯?” 吴玫好奇看过来。 “这样的剑法传承应该不简单,可能不是一个简单的散人,你说说样子,我看和熟知的庆州同道有没有对的上的,兴许云来散人只是人家的一时兴起取的别号。” “哦,对。” 吴玫点头称是,回忆了一下,便道, “他一副隐士打扮,一色的青衣青袍,手上还常拿麈尾,面相柔和,一双杏眼。” 周轻云心下一叹,但转念一想,哪里又有那般巧合的事,天下间飘忽迅急的火行剑法可多了去,严师兄兴许也只是先前与人斗剑时遇见过类似的而已,留下了这个印象。 自己定是方才吴玫说到吟诗导致自己想起了他,从而进一步胡思乱想了。 她装作想了一会,便再次摇头, “确实没对得上的,不过宜城那块卧虎藏龙者极多,秦汉时就多有炼气士在宜城隐修,现在走出一个本事大的,也不是什么怪事。” “那倒也是。” 吴玫点点头。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五章 月隐铅云,候风鸟占(第一更,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宴席接近尾声,程心瞻看出来这些人应当还有些话说,便率先起身告辞,等他回阳台居,才发现已经是暮烟四起。 “老爷,今日宴饮如何?” 炤璃笑着上前问。 程心瞻笑着点头, “还不错的,所饮都是美酒。” 白龙听着,咽了下口水, “老爷,下次我也想去。” 没等程心瞻回答,炤璃便踩了他一脚, “老爷交友宴饮,你跟着作甚,等你到老爷这个修为你再喝酒去。” 白龙脸一苦,小声嘀咕, “老爷修为低时就开始喝酒了。” “你!” 炤璃一手叉着腰,一手要去揪白龙的耳朵。 程心瞻大笑, “我可以带你饮酒,只要你能说服炤璃同意就行。” 说罢,他也不再去看两童脸色,端坐于阳台之上,五心朝天,打坐静思。 今天的宴席很明显,是人家的私席,应该是酩酊老道想着自己新来,又颇为聊得来,这才临时喊过去的。 那六个散人的名号如此相似,之间的互动又那般自然,一看就是老相识了。不过有一点,三个年轻人的与那三个老的无论说话还是碰杯时,细看之下便能发现还是带着一丝刻意隐瞒的尊敬。 所以这六人的关系应该并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忘年交,那三个年轻人是三个年长者的晚辈才是。 可是对于自己这么个新来的外人,他们即便是同门上下辈关系,又有什么必要撒谎呢? 而且他们这个门派还不简单,自己看不穿酩酊散人的境界,应当是三洗之上了,醰白、醐清二人应当是一二洗的实力。 最关键的是那三个年轻人,年纪轻轻就都结丹了。 对于年轻人的培养最能看出一个宗派的实力,这样三个年轻的金丹,就足以说明他们背后的师门不简单了。 而从酡颜散人的剑法来看,也不是一般的门派能教出来的。还有那个湛醄散人,他的气息仿佛渊潭,深不见底,说实话,自己不敢说能胜他。 酡颜散人谈及蜀中还有一人,说年轻一辈中在剑霞一道上无人能出其右,不知又是何等风采。 一个小小的白龙旗山,竟然如此卧虎藏龙,这要是放眼整个蜀中腹地的英才豪杰,那还得了? 天下能人异士无数,英杰辈出,自己万不可焦躁自傲。 心中稍有感叹与警醒,随后,他拿出了三清山的玉铃铛,直接联系到了现在主管应急事务的通玄师祖,言说了庆州修行者西流的事。 对待这件事,要看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上,要是放在明治山弟子身份上,那这件事自然与自己无关,但要是放在三清山掌教、未来东方道门的执牛耳者身上,那这就是紧要的大事。 但兴许还是自己现在目光浅薄,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到了一个更高的位置,这又不是什么事了。 不过程心瞻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三步,暂时还做不了走一步看三百步。 等汇报完了此事,再与祖师唠了一会家常,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此时目视东方,峨眉山的灵光在夜色下愈发耀眼,仿佛云顶天宫一般。 程心瞻稍微看了一会后,安定下心神,继续开始自己的修行。 他端坐在阳台之上,沐浴月华,意归紫阙。 自打劫雷开阙后,他的紫阙气象便大不一般,在内景小天地里居九霄之高,色若垂天紫云,形为十层十二面琼阙。 这里是三魂七魄的住所,他的意识来到最高层,附在爽灵元神之上,这里堆放着许多金简玉书,都是他修行的法典记忆具化,以便时常温习。有金字玉迹化作金莲玉燕从书册里飞出来,在紫阙里盘旋飞舞。 除此之外,他现在还有三件紫阙之宝在放置在紫阙中,第一件是「绛紫替命镜」,放在紫阙顶上,是护佑之宝。 第二件是「天籁清音铎」,别称「醒铎」,是程心瞻加万法经师时一同赐下的宝物,被他放置在幽精元神所住的紫阙第九层中,可以扫除骄躁、昏沉、疑妒、散乱、执念等五障,是辅佐之宝。 第三件则是「持耀照幽明月玦」,也即是北阴托温素空转交给他的那枚月玦,这是一枚古宝,既是一篇古早咒术的载体,玉玦本身也是一件紫阙之宝,玉玦凝则为玉,散则化作「太阴戮魂神光」,是一件极为难得的攻伐之宝。 而这枚宝物里记载的太阴法咒,全称为「太上长夜九幽阴府玉匮明真咒」,这篇咒术晦涩的很,用的都是年份久远的拜月古语,即便是以程心瞻在咒术上的天资,参详起来也很费劲,法咒到手两年,也只是解了两个咒字出来。 现在玉玦就被爽灵元神拿在手中,此刻明月朗照,程心瞻按着师尊传授的法宝炼化之法,手掐法诀,摄引太阴月华入体,直照紫阙,落在明月玦上。 月华被爽灵元神牵引,凝成一个银晃晃的符纹,印在了明月玦上,于是,玉玦便散作万千流丝银缕,在紫阙中缓缓飘摇,仿佛星汉。 但就是这般惊艳绚烂之物,却是灭魂绝魄于无形的「太阴戮魂神光」。 而玉玦解体后,便有一个个光点显露出来,这些光点有着特殊的形状,像是星官象形,有似北斗勺形的,有似心宿心形的,有似翼宿鸟形的。 但实际上,这些星官象形都是咒字的笔画,想要得到完整的咒字,就得先领悟这些笔画的意思,再按星宿排列和笔画法意还原出咒字来,极为艰难。 事实上,他的那位北阴师叔在拿到此物后,也想过解字悟咒,但很快就放弃了。这倒不是说陈素行的天资就差了,而是因为他久在魔窟,灵台蒙垢,心神已经无法清明通透,而且身在魔窟,需要思虑的事也太多,这也使得他无法静下心来钻研了。 程心瞻参悟着咒字,时间很快来到丑时,这时不知从哪飘来一片灰云,遮挡了明月,失去了明月的照耀,程心瞻紫阙中的玉玦立即就化作了原形,万千流丝银缕合成一物,同时也将法咒笔画全部遮掩起来。 这就是因为程心瞻未曾参透所有咒字,这也就表示着他未曾将此宝炼化完全,目前还只能借助月华解宝,尚未做到随心所欲。 程心瞻睁开了眼,他看向太阴星的位置,那里有一片灰云,将玉盘全部遮挡住,并且灰云在月光的照耀下,显现的诡异的亮铅色。 程心瞻皱起眉头,因为要解太阴法咒的缘故,所以近两年的夜间他都在引照月光,他很明显能察觉到,最近明月被铅云遮挡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 而且,好像都发生在丑时。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青蚨化生经》里记载了这种月相,称作:「丑时鬼户,月隐铅云」。 书里说,这是「太阴蒙尘,阴煞夺枢」之象,主兵戈大起,疫疠横行。书中还说,要是遇见这种天象,最好就不要起尸了,否则行尸被疠气所冲,容易尸变成魔。 程心瞻暗自叹了一口气,这次的魔灾前兆极多、极凶,不知要演化成怎样的一个杀劫,到时候,孰为万枯骨,孰为功成将呢? “铛~” 紫阙中,幽精元神击响醒铎,化去了程心瞻的散乱之念,他重新收束心神,爽灵元神又拿起了另一份同样未曾修行完的秘籍。 《抱朴子》。 正是三清山至高无上的镇派经典之一,开派祖师葛洪仙翁留下的皇皇仙典。 是程心瞻这次出门前,掌教纪和合专以「醍醐灌顶」神通,把仙典从自己的紫阙中照映到程心瞻的紫阙里,再另加密符遮掩,外人是决计看不见的,即便是大修士以搜魂神通以及夺舍借尸之法也无法查询到仙典踪迹。 《抱朴子》有五篇,分别记载金丹、符咒、尸解、奇门、占验五道,而这次纪和合所传程心瞻的,不过是五篇中排名最靠后的占验术,称作, 《候风鸟占望气篇》。 纪和合认为天下大势要变,灵机流转愈发不可捉摸,此时不光是要加强自身的修行,还要关注天下大势的变化,更要懂得根据天地大势来判断福祸吉凶。 而这说到底,还是保全之道,还是一宗掌教对他的关爱。 这份仙典同样晦涩难懂,这本占验术开篇说: 「天有六气,地有五行。风者,天地之呼吸也;鸟者,阴阳之玄使也。若逢灵机变换,则风化为鸷鸟之形,望之可占兵祸吉凶。」 这是说,当天地之间的灵氛玄机发生变化时,会体现在风上,风迹会化作鸟的形状,通过观望风鸟的形态,可以占卜一些尚未发生的事,尤其是兵祸吉凶方面的。 仙翁称此术为「候风鸟占」,认为风鸟的飞鸣起落,一举一动,皆暗合兵机天时。 书里还记载了许多风鸟的形态与预示的兵祸,里面关于风鸟成形的解释既详实又晦涩。 而且这篇秘籍说是总结占验之道,但又不光光是在讲占验,更是涉及到方方面面。 在说到天地灵气流转的时候,常常话锋一变,又说到了人体小天地的周天运行上。 按书上所言,人体行气,灵气与法力的运转同样可视作风,风中同样可以看出鸟形,从此间鸟形里又可看出修行上的问题来。 说到这里,法力鸟形又和人体脉象联系起来,话锋又转到道医岐黄、五脏六腑、周天百窍、阴阳轮转上去。 一提到周天百窍和阴阳进退,那又会说到排兵布阵和兵法谋略上去,直叫人眼撩人,头晕脑胀。 葛洪祖师作为三清山的开山鼻祖,万法派的创派真师,一生所学囊括外丹、内丹、存神、导引、炼形、医方、养生、符箓、斋醮、科仪、天文、术数、占验、遁甲、谶纬、兵略、机要、阵图、符咒、著述、立言等等等等,无所不会,无所不精。被后世称赞为: 「括九真之奥,演八景之微,道门羽翼,无出其右。」 如此人物所著的综论巨著,其笔法之汪洋恣肆、内容之包罗万象便可想而知了。 他人读起来是什么感觉程心瞻不知道,但在他看来,解读起来是比那太阴法咒还要让人困惑。 《太阴法咒》是看不懂字,要自己根据对太阴法意与群星列宿的理解去把咒字给拼凑出来,而《候风鸟占》则是里面的每个字自己都认得,但连起来就完全看不懂了。 程心瞻才拿到这本仙典秘籍不久,正是最费脑筋的时候。 ———— 程心瞻云里雾里看着,不知时间的流逝,直到心府里又传来鸡鸣,才发现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他放下经典,开始食气,才摄完紫,醰白散人就来了,还从洞石里取出一堆书籍出来,说是要帮程心瞻写地书的巴蜀篇和西康篇。 程心瞻自然是很欣喜,还告诉他,自己的地书已经取了小名,就叫《蕉叶集》,醰白散人听着连连点头,说是有雅趣。 等到两人闲谈,程心瞻提及那三位年轻人时,才从醰白散人这里知道原来那几位不住燕徊山,平日里是在蜀地修行,但是常常会相约来燕徊山喝酒。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程心瞻过的极为充实,白日里和醰白散人修书,时而小酌一杯,并借着修书的名义,光明正大的了解蜀中的地势地形与玄门派别。 夜里就独自修行《太阴法咒》和《候风鸟占》。 这般过了两个月后,他自觉在两门道术上有所进益了,但也感觉到醰白散人来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拿过来的风土地志也越来越少,每次来待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不知是为何。 这一天,凉风乍起,秋风吹入了白龙旗,山顶上的冰雪白龙较之夏日也更为威武了。 醰白散人已经十日未来,程心瞻心有疑虑,便主动去这位酒友的洞府寻他。 他这一去,却是扑了个空。 再去醐清散人和酩酊散人的洞府,竟然也是无一人在家。 不是说好的隐士么,怎么全都跑出去了,而且还数十日不归? 难不成是结伴去他山访友去了? 程心瞻感受着瑟瑟秋风,不知是不是最近修行《候风鸟占》初窥门径的缘故,天人交感之下竟然闻到了一丝肃杀之气,心中顿时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那好,那就以鸟占来看看醰白散人的吉凶,测一测他的行踪归期,也验一验鸟占是否真有书中说的那般神奇。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六章 言犹在耳,而事已应(加更,补9号少字,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程心瞻飞出白龙旗山外,心中存思醰白散人的音容——这本就是他极为擅长的,当然,若是知道其人真名亦或是以其人发、甲、衣等做符,占验还会更轻松易解些。 他运转起法眼灵瞳,再以《候风鸟占》中记载的望气之法去看,手中掐一个诀,嘴里念道, “天风为引,地气为凭, 显我所念,占鸟现形。 归期可测,形迹可呈, 西东可辨,凶吉可明。 天机示现,莫掩!莫违!” 随着咒语声落,他双瞳中亮起法光,下一刻,便看见本来无形无相的瑟瑟秋风渐渐呈现出淡金之色,大风在程心瞻的眼中也变得有迹可循起来: 那风迹当真隐隐呈现出一只鸟的形状来! 那分明是个青鹘的模样,而且青鹘嘴巴的位置刚好有一根被风吹起来的树枝,风鸟双足紧并向后,仿佛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挣脱不了,足爪此刻指向西方。 此时风变而鸟动,青鹘左旋三圈后再右旋一圈,随即突转向东,朝着程心瞻所在的方向飞了过来,一共振翅七次,随后消失不见,一切如常。 整个过程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像是幻觉一样。 程心瞻收了法术,陷入沉思,开始解这道风相鸟形,喃喃自语道, “金风而青禽,逆三顺一,主友人受困于兵事,然嘴中衔枝,说明生机无碍,最终得脱。 “足并是说此番涉险是受人牵连所致,足爪指向是为此刻在西方,归巢时振翅七次,是七日后得返。 “暂时只能看出这么多来,也不知是否有曲解,且静观其变,但愿这几人能平安归来,等七日后再来看一看吧。” 程心瞻这般想着,离开了此处,往自家洞府飞去。 ———— 七天时间不过转瞬即逝,程心瞻怕自己早去了见不到人要失望,又专门等到太阳落山时才去醰白散人的洞府。 “醰白今日可在?” 醰白散人的洞府没有开凿在山壁里,而是在一处缓坡上以青竹搭建了庭院,程心瞻此刻就站在院子门外叫喊着。 “在的。” 里面传出醰白散人的声音来,但听着有些虚弱。 程心瞻心中一颗石头终于落下,好在是平安回来了,同样,这也和七日前鸟占中所说的安全得返对上了。 “院门未锁,云来进来吧,我在书房。” 程心瞻闻言便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醰白散人的书房程心瞻是常来的,轻车熟路找上门。 “你受伤了?” 程心瞻看出醰白散人面色不太好,便关切问道。 “小伤而已,不碍事。” 醰白散人勉力扯动嘴角笑了一下。 程心瞻到醰白散人对面坐下来,虽然他通晓医术,却不好主动说号脉的话,毕竟不是知根知底的。毕竟医术境界高深的人,手搭在脉上,连周天行气图都能号出来。 “伤了哪里,有何症状,我也略懂岐黄,或许可以开个方子调理一下。” 程心瞻说。 “多谢云来关心,不过就不必麻烦了,确实是小伤,我养气调理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醰白散人说。 程心瞻点点头,也不再强求,而是转口问道, “什么时候回来的?许久不见了,我上门找过几次,但都没见你,今日才算见到。” “你倒是来的巧了,午后才回来。” 程心瞻点点头,日期是准的,他又问, “这是去哪里了,寻幽探秘?怎么还受伤了?” 醰白散人闻言苦笑摇头, “我是个学究,要是有这闲工夫宁愿去云来那编书,哪愿意去寻幽探秘,这种事,只有醐清愿意去做。” 程心瞻露出好奇之色, “我正要问,你不在,酩酊和醐清也不在,我在山里就你们三个朋友,先前酩酊还说要介绍新友人与我认识,被我推脱了,因为要与醰白编书,但是近来醰白总是不见人影,酩酊和醐清也是一样,好似你们突然就都忙起来了,你们外出是为同一件事吗?” 醰白闻言则是面露愧色,连连拱手致歉, “是,我等力邀云来入山,可云来入山后我等却被俗事纠缠,倒是怠慢云来了。” 程心瞻连制止,说道, “这哪里谈得上什么怠慢,只是我的性子醰白也是知道的,就是喜欢喝喝酒,看看书,有三五知己好友已是足够,也不想再出门广交新友,所以你三人一忙起来,我反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是,是,我明白的。” 醰白散人连连点头,因为他自己就是这种人。而且此时他心下也确实惭愧,云来本就是他们三个师兄弟一力邀人入住燕徊山的,可这人住进来还没多久,自己三人就玩起了消失,这确实失礼,确实不该。 “就是不知道醰白你们还要忙碌多久,事情急不急,要是遇见了仇家滋事,也但说无妨,好叫醰白知晓,我不光能著书,也能提剑,你我相见恨晚,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也莫要见外了。” 醰白散人听闻这话后,脸上愧色就更重了, “云来侠肝义胆,玉笔青锋,自然是无二话的,不过云来是逍遥之人,才入隐山,我等为俗事恩仇所困,实在不好拉上你。” 而且醰白心里也明白,此刻若真顺水推舟答应下来请云来做事,那真显得自己师兄弟三人邀其入山是有所图谋似的。 程心瞻闻言故作不悦, “你们三人同时离山,你又带伤而归,定然不是小事,我这做朋友的岂能不管,再者说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的《蕉叶集》成书岂不又要晚些?如果这不是什么隐秘私事,我又能添上绵薄之力的,你且把事说来,去不去,我自有决断。” 醰白散人闻言苦笑,但又被程心瞻真情所动,他稍作沉吟后,便解释道, “哎,倒也不是什么隐秘私事,事情是这样,我等说是散人,但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一身法力总有个源头。 “我等不是偶入接触仙缘的散修,实则是宗派出身,只不过很多年前就因为一些变故而离开师门,归隐山林了,也再没有问师门俗务。 “但是近些时日,师门晚辈们收到诏令,在康西怒江一带除魔,我等作为师长,又同在康西,眼看师门小辈与魔头交锋,血流成河,实在无法坐视不管啊!” 解释清楚后,醰白三人又紧接着说, “所以这实在是我等隐世之心不足,为俗务拖累,这和云来是没有一点关系的,云来莫要为我等所扰,等这次魔潮一过,我等便重归山林,再与云来饮酒著书。” 程心瞻摇动着麈尾,心想自己之前的猜测没错,这些人果然不是真散修出身,背后必定有大宗。 而且听了这番解释,也与七日前鸟占所算的“为他人牵连”、“地处西方”、“困于兵事”就全对上了。 分毫不差! 不愧是仙典,果真神异! 程心瞻按下心中的震惊,又问道, “恕我多嘴,醰白口中的晚辈,是不是就包含酡颜、酎月、湛醄这三位?” 醰白散人惊讶的看过来。 程心瞻看着醰白散人的神情,便道, “那看来我猜对了,初次见面,我就看出来了,这三位言行举止上对你们三位颇为恭敬,应当就是上下辈,而非什么忘年交。 “而且,自两个月前的初会之后,我便再也没见到那三位进山喝酒,如果真是好酒的散漫隐修,那岂会许久不来?” 程心瞻说着又笑了笑, “再者说了,这三位俱是年轻金丹,英杰才俊,这世上的散修终归是无根浮萍,哪里会一下子冒出这么多金丹聚集在一起。 “真要是散修修到金丹,那八成是要去大宗里当客卿长老的,还有一成自不量力的要自己占山称祖,开宗立派。他们做惯了隐士,等好不容易结了丹,有了说话的声音,哪会还愿意继续做什么隐士。” 醰白散人听到程心瞻这般说,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又是大笑,笑的咳嗽不止,好半晌才缓过来, “是,咳咳,云来说的极是,不过云来,你这身本领,又是从何处学来的呢?你如今可也是金丹,又是这般年轻,为何也要做个隐士呢?” 醰白散人笑着看向程心瞻。 程心瞻浅浅笑着,摇动着麈尾, “我就不能是那剩下的一成吗?” 醰白散人闻言大笑, “哈哈,云来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你说你的修为和剑术是散修教出来的,我信,毕竟天下奇人异士何其之多,散修一路修到飞升的也不是没有。 “不过我与云来一同著书两月,云来引经据典是信手拈来,胸有丘壑,腹有乾坤,这样的学识,是散修绝对教不出来的。” 程心瞻被拆穿,也丝毫不慌,只是笑而不语。 醰白散人也不介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私事,不可能对谁都坦诚,自己这边不也是有所隐瞒么?所以最重要不是有没有隐瞒,而是这个人的品性有没有问题,值不值得相交。 所以他说道, “不过这都无所谓,你我在隐山中以酒友、书友相交,本就不是以宗派子弟身份相识。” 程心瞻笑着点头,顺着话头说, “这便是了,你我既为酒友,又为书友,但你现在却要抛下我一人在山,自己去山外杀魔快活,这又是何意呀? “再者说了,那日湛醄邀我斗剑,我却是喝多,推脱延后了,正应该借此机会去找他才是,全了这桩美事。” 醰白散人闻言很是讶异,便道, “你要和我们一起去怒江?” 程心瞻点点头, 醰白三人看着程心瞻,拿不定他的真实意图,便劝道, “云来,那里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正魔交锋,金丹在那里也不敢保证说就一定能活下来,你着实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不过在听说了醰白散人所作之事后,程心瞻却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去的。 这里面理由有很多,比如说可以杀魔,可以了解西边这片神秘雪域上孕育出了怎样的邪魔,可以近距离观察玄门弟子的对敌路数。 但是不可否认的,最重要的一个理由却是因为他是真的有些不放心这位道友、酒友兼书友。 虽然只有两个月相处,但醰白此人不计回报、不计代价的为自己搜寻地志传说,只为书成,单这份赤子之心和寻书讲志的恩情,就足以让自己跑一趟了。 他心中这般想着,嘴上却是说道, “醰白却是忘了,我的地书是要写尽寰宇的,不去西边看看,那西康篇怎么完结,吐蕃篇又怎么开始呢?你既然说那边魔潮汹涌,那我一个人独行还有些危险,跟着你们一起,还要安全些。 “再说一句题外话,诛魔么,正道中人责无旁贷,这不分什么宗派与散人,也不分地域东西。” 醰白散人听了,有些触动,沉思半晌后才点了点头, “好吧。” 程心瞻闻言一笑,说, “这才对。”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七章 峨眉阳谋,风宅鸟神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对了醰白,你说你师门晚辈是收到了诏令才除魔的,这是何意,什么诏令?” 程心瞻问道。 醰白散人解释说, “自然是玄天盟发出来的诏令,自打玄天盟成立后,所有蜀中玄门宗派,都要听其调遣。” 程心瞻心想这玄天盟果真霸道,东方的浩然盟,是各家子弟愿意下山历劫,自行去盟里记名,随后再领令箭或是分派令箭,没有强征一说。 不过仔细一想,这也不奇怪,不同地方各有各的差别在,东方仙道本就主张避世逍遥,而西蜀玄门一直以来就是提倡入世修行,这样做也是意料之中。 尤其是蜀地四面环魔,眼下的形势更是不容乐观,要是没有这样一个枢机统一调派,那是很容易出岔子的。 “云来,事到如今,既然你非要涉险与我走一趟,那有些事也不好瞒你了,反正你一到场,自然也就都晓得了。” “你说。” “你这般聪慧,应当也猜到了,我和酡颜他们都是来自同一个宗派,是碧筠庵。” 程心瞻点点头,确实不出乎他的意料,能培养这些人出来,那肯定不是小门小派,而且与酩酊、醰白、醐清私下闲聊时,这三人都难以掩饰对峨眉的厌恶。 蜀中大派,和峨眉有仇,全员好酒,那答案也就不难猜了。 而醰白散人看着程心瞻毫不意外的表情,知道他心里是有数的,又继续道, “但湛醄不是。” “哦?” 程心瞻这下有些意外了,这他倒是没想到。 “他是峨眉的人。” 醰白散人的下句话更让他意外,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便道, “那是本来出身碧筠庵,峨眉并府后被收了过去?” 醰白散人惊讶于程心瞻的机敏,不过还是摇摇头, “更确切的说,是他先被峨眉收走,才有了碧筠庵被峨眉并府之事。” “嗯?” 还有宗门未退先被征收的事?这说出去是要被戳脊梁骨的,谁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 换句话说,又是什么天资人物,值得峨眉来做如此强人所难之事? 程心瞻觉得好难理解,不过马上,他忽然就想起了周轻云,她自小被餐霞大师养在身边,也是不明不白就被峨眉收做了弟子,还成了妙一真人的亲传,外界传的响当当的蜀山七修之一。 不过后来,那李英琼失了「桃都」剑,峨眉七修的叫法渐渐少有耳闻,后面又冒出一个三英二云的叫法来,另外两个则是被称作玄金蝉和小诸葛。 转念一想,那次短暂相见,湛醄此人说话不多,但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却很深,气息平和,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 于是程心瞻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他看着醰白散人,笑道, “那湛醄,难不成还是三英二云之一?这五个中只有一个男子,是严人英?” 醰白散人瞪大了眼, “云来,你,你是怎么猜到的?” 醰白散人怎么也没想到程心瞻能一猜就中,因为严人英很小就入了峨眉,这个事也就碧筠庵和蜀中几家大派的高辈人物知道,一般的玄门弟子,包括绝大部分峨眉弟子,都是不知道的。 因为夺人根苗这种事,即便是峨眉来做,非议也是很大,妙一真人也最讨厌有人嚼舌根,所以碧筠庵是家丑不外传,其他知情人则是不敢说。 所以醰白散人想不到程心瞻这个外地云游来的散人怎么会猜到。 程心瞻见自己猜中,不由笑了笑,说实话,是严人英倒还好,他记得很清楚,当年白玉京斗剑,玄煞剑主是唯一一个没有参与合攻的,有君子之风,他当时甚至全程没有出剑,做的最多的就只是把李英琼即将破碎的飞剑护在身后。 对了,就是那一次,玄煞剑在高飞之时突然下坠掉落,那天,也刚好就是峨眉宣布并府碧筠庵的时候。 那一切就都对上了。 看着醰白散人惊讶的表情,程心瞻便笑着解释, “能让峨眉不顾传承之礼来强夺的,必定是千百年难得的天才,这种人收入峨眉,定然也不会籍籍无名,所以我只需在峨眉年轻成名一代里,往最高了猜就行。” 醰白散人闻言赞叹, “云来,你果真是机变无双。不错,湛醄便是人英,湛醄是他在庵里的号。” 随即,醰白散人又冷笑了两声, “你说的对,能让峨眉不顾传承之礼来强夺的,必定是千百年难得的天才,而这样的天才,妙一真人收了四个。” “哦?” 原来除了周轻云和严人英两个外,还有别人,他便好奇问, “还有谁?” 醰白散人便解释道, “除了人英,还有那周轻云是庆州黄山文笔峰餐霞大师的单传弟子,那日宴会上,酡颜说蜀中还有一人在剑霞之道上比她还要厉害,便是此人了。 “还有余英男,是蜀滇交界处,倚天崖龙象庵广慧师太的弟子,这龙象庵是禅门隐宗,实力不在我碧筠庵之下。 “至于收诸葛璟瑞,更是让人费解,此人本就是峨眉法统内的人,只不过是一直随玄真人在海外隐修而已,玄真子你可能不知,是妙一真人的师兄。你说他连自家师侄都要拿过来放在自己手里,你说奇怪不奇怪? “被视为峨眉下一代掌门人选的有七个,得了长眉真人留下的七修剑,因此也被称作峨眉七修。这里面有四个都是他巧取豪夺来的,两个是他自己的子女,只有一个李英琼是他在俗世收来的,同时也是这里面杀性最重的。” 程心瞻点点头,直到现在他才对峨眉这七个风头最盛的人的背景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那个人擅长阳谋,两个月前发出诏令,蜀山七修全部离山,让人英在蜀西康地守怒江,抵御吐蕃;周轻云在蜀西北守白河口,抵御西海;李英琼在蜀北守岷山,抵御陇右;余英男在蜀西南守泸水,抵御滇文;齐灵云、齐金蝉在蜀东南守赤水,抵御苗疆及南荒;诸葛璟瑞在蜀东守乌江口,防备东方势力。 “他已放出话来,谁在接下来的正魔交锋中表现服众,谁就是灵翠峰主。嘿,灵翠峰主,云来你是外人,或许不知,但蜀人皆知,那个人在接任峨眉掌门之前,坐的就是灵翠峰主的位置,掌藏经楼!” 醰白散人感叹说着。 他感叹的是峨眉七修全部出动,要争夺继任掌门人的名分,可他却不知,单是他口中说出的那些地名已然在程心瞻心中掀起滔天波澜。 程心瞻脑中浮现出醰白散人方才口中所说的六个地方,其脑中的神州堪舆图上亮起六个光点。 于是,蜀中玄门的势力范围也就很明晰了: 西抵怒江,锋指雪域高原,东至武陵,揽收千里乌江。北推黄河,天干水冷,南临长江,地热林密。 这也太大了些! 程心瞻大致估了估,足有豫章、会稽、八闽三地加起来那般大! 程心瞻心中激荡,面上也恰当露出些许惊讶之色, “峨眉掌门这是要放任他们去争?” “就是如此。” 醰白散人点点头,且道, “他还不是乱排的,我碧筠庵在蜀西,更有许多人在峨眉并府后与我一般在康西隐居,所以他把人英安排到西边来。 “余英男出身于南边的龙象庵,所以派她到滇文去。 “紫青双剑手握仙兵,为了以示公平,所以放在北方。同样是出于大局考虑,彰显他的铁面无私,他也只能把自己的一对儿女放在南方。直面两派魔教。 “至于诸葛璟瑞,怎么说也是他师兄的徒弟,年纪又小,所以是放在了最安全的东边。” “明白了。” 程心瞻点点头,说道, “先不说别的,起码人英和余英男这两位,身后都有宗派势力在,如果他们身后的势力想要他们夺得峨眉掌门候选位份,就得帮他们去争。” 程心瞻看着醰白散人,直言不讳道, “比如碧筠庵,就可以在人英继任峨眉掌门之后,摘去碧筠庵峨眉别府的帽子。所以于公,你们要为师门名声考虑,于私,你们放心不下人英涉险。于是不需玄天盟敦促,你们碧筠庵定然会不计前嫌,全力以赴助人英除魔,甚至连你们三位隐世多年的都出山了。 “这,就是峨眉掌教的阳谋。” 醰白散人重重一点头, “正是!” 程心瞻叹了一口气, “龙象庵说什么隐世禅宗,但我想,他们应该也抵抗不了未来的峨嵋掌教、玄门领袖是出自自己门下这种巨大诱惑吧?” 醰白散人捻须一笑, “那是自然。” “那再进一步讲,以黄山餐霞大师为首的庆州散修和以玄真子为首的海外诸修,怕也是难舍情分,要主要来帮周轻云和诸葛璟瑞了?” “理应如此。” “所以妙一真人便可放心将峨眉子弟分与齐灵云、齐金蝉和李英琼这三位真正的自己人。” “此言极是。” “那蜀中玄门其余宗派,看见峨眉掌教把包括自己儿女在内的亲传七徒都放到魔潮前线去,也就不好藏私,只得菁英尽出,抵御魔潮。” “诚如所言。” “果真好阳谋。” “是啊,这就是阳谋。” 程心瞻与醰白散人相视一叹。 这时,程心瞻的面色忽然一变,叫道, “坏了!” “怎么了?” 醰白散人问。 “那我视你等为友,要跟着去怒江除魔,岂不是也中了他的阳谋!” 醰白散人闻言失笑,说道, “确实如此!” 程心瞻这是玩笑话,他要去的理由自然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因素而动摇,他问, “何时出行?” “待我调养几日,酩酊和醐清这次没回来,我还要给他们备些东西,这次去,待的时间会更久,云来你也把该带的都带上,我们十日后出发。” “好,那十日后见。” ———— 程心瞻回到洞府。 “收拾一下,十日后离山。” 他对两个童儿说。 “去哪里!” 炤璃两眼亮晶晶的。 看来她已深感隐居生活无趣了。 程心瞻笑了笑, “去怒江除魔,顺道未雨绸缪,看看玄门修士的风采。” “好嘞!” 白龙乃也高声应和着,立即开始收拾洞内的东西,看来,他也不耐了。 两个童儿欢呼雀跃着,程心瞻则是又开始盘腿打坐起来。方才和醰白散人对话,得知自己施展的候风鸟占如此灵验,那么有些事就可以做了。 自己的风宅可是闲置许久了。 一般而言,开辟五府三宅是一境就该做的事,五府是内景小天地的基石,三宅则是自然天象在内景世界里的显化。 所谓鼻哼生雷,口呵成云,耳动起风,三窍齐动,顷刻雨至。这不光是说三窍可以施展神通来变换天象,也是指三窍对于内景世界的作用。 当体内进了阴邪,鼻哼一声,在内景世界里便是轰隆雷声,可以驱散邪物。有的人梦中打鼾,便是有阴邪或是梦魇入侵,鼻窍自行防备发声。 当体内有躁火升腾,无法心静,便可通过喉窍吞咽生津,反映到内景世界中,便是生云致雨,压下躁火,使内心复归平静。 当体内中了风邪,气血法力运转不畅或者是思绪混沌,便可以通过动风窍来调节驱逐邪气。 所以内丹道先贤才会在主张在一境完成五府三宅的开辟,五府增寿,三宅护身,这些都是有讲究的。 程心瞻的五府自然是没得说,圆满开辟,雷宅开辟有三处,也是远超常人,云宅十二重楼内景神取自龙族异种螣蛇,也是非同寻常,唯有这风宅内景神,让他犹豫许久。 如果只需考虑外界自然之风,那也不至于让他如此纠结,宗里和句曲山里都有许多风神供他观想,更别提句曲山中还有一尊活着的青鸾。 但是他修行了明治山的本经之一,阐述风法的《天罡地巽人灵彰神本经》。这本真经将风的基调定的极高,在天时为罡风,在地时为巽风,在人身时为内风,将星斗运行、灵气流转、法力周天都归咎于风。 所以在看过了这本经典之后,一切有形之风相神灵便都入不得他的眼了,于是风宅的开辟与内景神的选定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直到他再开始修行《抱朴子—候风鸟占篇》,发现这里面把风说的更加玄乎飘渺了,连天机命理都牵扯上了,而且随着他对《候风鸟占》解读的深入,就不难发现《候风鸟占》才是源头,明治山的《天罡地巽人灵彰神本经》则是拓展。 那么这就又说得通的了,祖师仙翁是三清山的风法源头,他老人家先行创立《候风鸟占》并传下法统,后有明治山祖师接过此法脉,开始深入拓展,形成了《天罡地巽人灵彰神本经》。 这就和明治山的尸解仙法脉传承是一样的。 所以当《候风鸟占》里说随着天机变化,可以从风里看出鸟形来的时候,程心瞻就知道自己的风宅内景神该选择什么了。 无形而有相的「候风鸟」。 第二百三十八章 怒雷称江,西川剑阁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不信那声音就是怒江。 白龙和炤璃虽然没说话,可表情分明已经表达了他们心中所想。 醰白散人却也不多说,只带着程心瞻主仆三人继续往前。 天上的鹰比牛还要大,也不见它们扇动翅膀,就那么飘飘然飞着,高高的鸣叫着,在雷声的呼应下像是凤一样威严。 但炤璃已经好奇问过了,这就是当地普通的山鹰,不是什么灵禽。 这也让程心瞻主仆三人对这片土地愈发的好奇。 过了雅砻江后就感闻到这隐隐闷雷,程心瞻初不在意,只当是前方有雷雨,可是前飞许久,不见雨幕,雷却一直不停,越发震响,他才渐渐生疑,这时候,炤璃也按捺不住好奇,先他一嘴问了一句。 醰白散人笑着说那就是怒江的声音。 主仆三人都有些疑惑,那听着分明像是雷声,而且怒江在康西之西,现在才过了雅砻江不久,怎就有声音传来了? 程心瞻更是雷法水法兼修,怎会听不出来是雷声还是水声。 可难不成真是怒江? 他心中知道醰白散人没必要来逗骗自己,所以有些拿不定主意,但是他自然不会像两个童儿一样把怀疑之色显到脸上来。 只是这里人迹罕至,四周静悄悄的,唯有轰隆震响,又愈发让他觉得是雷声,他便索性不去纠结,而是主动找了个话题, “醰白,咱们一路过来,我看这里少有凡人,基本都是修者,既有玄门弟子,也有魔道聚集,而魔道似乎还要更常见一些。 “这康西地盘里面的魔道都没清理干净,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玄天盟却直接说要守怒江,这样腹背受敌,是不是有些太危险了。” 整个康西,找不出几片平坦的地,山巅积雪,山谷深水,落差万仞。在如此地势之下,程心瞻也发现这里几乎没有凡人居住的痕迹,也就零星看见过几个马队在山路上像蚂蚁似的穿行,没见到过大城镇邑。 这里反而是修士比凡人多,因为地形对飞天遁地的修者不是障碍。而且这里地势高,又没有凡人,所以灵气还要更为浓郁纯澈。 程心瞻这一路走来,经常遇见在空中飞行的修士,而地上也随处可见各种大宗小派,比东方要密集多了。 而他用望气术一看,便能轻易看出来,修清明正气的少,散着血煞魔气的居多。 醰白散人闻言便说, “玄天盟正是要趁此机会,彻底扫清西康魔患,将乱了上千年的西康彻底纳入巴蜀版图。 “所以说,人英身为峨眉的大师兄,他的首徒,面临的境地也是最危险的,这不是更显得他高风亮节么!” 醰白散人语气不忿。 程心瞻听着,也是越发觉得这位峨眉真人当真不简单。 说到这里,醰白散人又开始主动为程心瞻讲解起西康之地的魔宗来。 “西康是没有五境真魔的,这点云来可以放心。” 醰白散人说。 “当年长眉祖师在康西之地斩杀八苦明王后,说出「五境入康西者死」,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五境魔头踏入康西一步。” “八苦明王是谁?” 程心瞻问。 “那是当年叱咤风云的魔头,五境巅峰的实力,相传离飞升只差一线了,临飞升前被长眉真人斩杀。现在西康有两个四境魔头,一个穿心和尚,一个白骨菩萨,都是八苦明王的徒弟。” 程心瞻点点头,原来之前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们这一脉,似佛非佛,似魔非魔,手段很古怪,溯源的话是出自摩诃教,入魔后被划归到北派。 “当年长眉真人斩杀八苦明王也费了很大的力气,而且八苦明王的这两个徒弟也快五境了。真人飞升前,为以防这两个魔头坐大,便想要将其封印住。 “当时白骨菩萨化作枯骨躲过了长眉真人的探查,逃过一劫,但穿心和尚被抓住,封印了起来,但是不久前也破封了。 “长眉真人飞升后,白骨菩萨重新现世,在康西北部的雀儿山上建教,称作白骨禅院。 “而穿心和尚破封后,则是在原来八苦明王的道场,怒江中上游的百拐山重新建教,称作悬心寺。 “现在的康西地区,小半的魔头是南北派的人过来的,大半的魔头都是八苦明王以及这两位的徒子徒孙。 程心瞻一一记了下来,随即问, “那玄天盟现在的西据点设在哪里?” 醰白散人答道, “在金沙江的东岸高山上,因为地处西方,临江而置,便称作西川剑阁,马上就要到了。” 果然,不一会,程心瞻便看见了前方有一条大江,泛着金色的光泽,不需醰白散人再介绍,程心瞻就认出来这就是长江的上游,纵穿康西南北后再东行的金沙江。 两人离开白龙旗山后,基本是一路向西飞过来的,现在远远望见大江金线,醰白散人又带着程心瞻往北方折去。 不出五百里,程心瞻便看见了在金沙江东岸的群山顶上,在皑皑白雪中,有一座高阁,散发着凌厉的剑气,把飘落的雪花都搅的细碎。 临近高阁,醰白散人指着西方道, “六百里外,就是怒江了,怒江边,此城的正西相对处,就是穿心和尚的悬心寺。我们先进阁里,稍后我再带云来去看水声如雷的怒江,这条江,是可以在《蕉叶集》里大书特书的。” 随后,他又指向北方,说, “此地往北四百里,就是雀儿山,也就是白骨禅院的所在,雀儿山千丈冰川,仿佛琼玉,也是人间奇景,只是可惜被魔头沾污,现在冰中尽是森森白骨。 “把剑阁放在此地,对悬心寺以及摩诃教主要是提防监视,不让其过怒江。更多的精力则是放在白骨禅院上,北边还有青索剑在,两处剑阁互为犄角之势,要是能把白骨禅院攻破,再由北往南扫荡群魔,那就是功德圆满。” 程心瞻看着周边地势,心中浮现起《鸟占》中所说的兵略形势,仔细思考着。 此处高山临江,地处要冲,与两大魔寺不远也不近,既能防备悬心寺东进,也能防备白骨禅院南下,若是与白河口的周轻云配合,却是又能夹击白骨禅院,而一旦两寺主动来攻,那既有反应时间,也能据险而守,确实是一处好地方。 程心瞻想了想,便问, “那这座西川剑阁里,有四境在?” 醰白散人摇摇头, “阁里没有,阁主就是人英,至于他的师尊有没有暗中派四境保护他,他也不知道。” 程心瞻觉得应该是有的,要是没有,那万一穿心和尚和白骨菩萨亲自过来,催城杀人岂不轻而易举? 除非严人英手里也有周轻云手里那样的仙兵飞剑。 但程心瞻亲眼看过那把青剑的威力,真是无坚不摧的利器,在他看来,即便是在峨眉,应当也不多才是。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穿心和尚和白骨菩萨是不是也打定了主意认为这里有四境看守亦或是大名鼎鼎的峨眉大师兄有仙兵在手,所以等闲不敢动呢? 毕竟这两个都是曾经被峨眉打破胆的人。 那这样说,以严人英为棋子诱饵,这也是峨眉真人的安排吗? “有魔头攻城吗?” 他问。 “刚开始的时候有过试探,但均无法破开这座剑阁的防御阵法。” 醰白散人说。 “来的最高的是什么境界?” “四洗或是五洗的。” 程心瞻点点头。 说话间,地方就到了。 醰白散人掏出一张符令,当空祭起,只见剑阁周围法光一闪,护城大阵化开一个窟窿,两人进了去。 程心瞻落在剑阁中后,便发现此处地上墙上一点砖缝都看不见,梁、柱、斗、拱也看不见任何搭接的迹象,而且整个建筑呈现灰白色,像是一整块巨石雕刻出来的。 他一看就明白了,这剑阁是一件一体炼就的法宝,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挡住四境。 高阁有四面十三层,不是宝塔那种收尖的,上下同宽,纵横五百步左右。阁楼基底带着一个台座,纵横有两千步,四面有围栏,也可以视作一个庭院或者说是广场。 广场上人还不少,大多身穿两种法袍,一个青底竹纹,一个白底莲纹,程心瞻猜测就是碧筠庵和峨眉派的弟子。 显然醰白散人在这里还略有名气,峨眉的人知道他,却当作看不见,而碧筠庵的弟子对他却很尊重,纷纷点头行礼。 阁楼四面均开门,现在醰白散人带着程心瞻落在西面,这里看起来是正门,上面挂着牌匾,曰: 「西川剑阁」。 在第十三层最顶上,还悬着一个牌匾,上书: 「玄光耀参」。 “请。” 醰白散人展手请程心瞻进阁。 “请。” 程心瞻和醰白散人一起入阁,同时嘴里问, “人英在哪一层?” “就在最底下这层。” 程心瞻闻言一笑,心想是个聪明人。 醰白散人将程心瞻三人引到一间茶室。 “云来稍待,我去喊人英过来一见。” 程心瞻连制止,说道, “人英为阁主,何其繁忙,我是闲散人士,听从醰白安排,与醰白一起外出除魔就是,不需他人知晓。” 醰白散人摇头,说道, “话岂能这般说,云来虽是看我的面子跑了这一趟,但真正受益的却是他严人英,他岂能不来相谢?” 不等醰白散人再说话,他便快步走了出去。 程心瞻拦他不得,只得静候。 此时雷声依旧闷闷响着,却不是近处的金沙江发出,而是来自西边更远的地方。 “你说,那真是江水声吗?” 听着闷沉的声音,炤璃此刻也不那么笃定了。 白龙也有所动摇,哪有雷一直那么稳定的响着, “兴许是吧。” 程心瞻此刻则是已经是相信接受了,也只能感叹于天地造化的神奇。 闲等的功夫,他看了一眼窗外,山顶的寒风搅弄着雪屑,似乎成了一个模糊的形状,他下意识想用鸟占测一测这趟的吉凶祸福,可是他反应过来后又生生停住了。 他心道: 所谓: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鸟占虽然神妙,可也要用在恰当时候。若事事占卜,趋福避祸,人心里头失去了那股锐气,反而不是什么好事,祖师在《鸟占》里说的:「数用则神疲,神疲则不应」也是相同的道理,圣人同样有言在先,也即是:「无为而无不为」。 惊鸿一瞥,偶有所得,程心瞻也有些欣喜,自觉灵台清明,在占验一道上又有精进。 他抓住这个闲隙和一点心得,又开始闭目沉思观想,心中的「候风鸟」内景神距离成形又近了一步。 “云来!” 忽然传来一声叫喊,程心瞻睁开了眼。 六人鱼贯而入。 程心瞻见之便笑了,酒中六友,再次齐聚。 酩酊散人上前拉住程心瞻的手, “云来!你缘何走这一遭啊!” 程心瞻上手拍了拍酩酊腰间的酒壶, “你等欺我,是怕我多饮,还是厌我醉丑,招呼不打一声,竟躲到这来清闲。” 酩酊散人听出程心瞻这是有怨言,怪自己不告而别,他连连晃手致歉, “是我糊涂,是我不周。” 见老人还要说些什么,程心瞻连制止了,又环视众人, “说好了,我只找这一次,往后谁也不能不告而别。” 六人纷纷应是。 待几人落座后,只有严人英还站着,他朝着程心瞻深深行一礼,方才醰白散人已经把事请都跟大家说了,也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人英谢过云来兄援手。” 来的是一位能在宴席上斗剑胜过女飞熊的金丹羽客,更重要的是,来的是一位仅凭杯中意气就可以只身涉险的义士,自然当得他这一拜。 程心瞻起身,抬手虚托,输出一股法力托起严人英, “人英不必如此,你要谢我,把酒多备些就好。” “那是自然!” 严人英笑道。 等他也落座了,程心瞻便道, “我是闲人,最近除了饮酒外,就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把我的《蕉叶集》编好,这个事离不开醰白,但醰白又记挂着这里,于是我索性也来了。这也是一举多得嘛,醰白可以出他的力,同时也能和我一起完成西康的游记,我呢,还能顺手杀魔积攒功德,没什么不好的。” 众人听的叹服,酩酊散人便道, “云来真逍遥也!” 程心瞻又说, “我是从未来过这里,也不清楚这里的局势,所以啊,你们也别指望着我主动请缨,就是你们要是觉得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的,招呼一声就行了,也别让我白跑一躺。” 严人英称是。 这时吴玫一拍手,说道, “云来来的好呀,上次席上输了云来一把,我这心里一直还惦念着,现在,我两可重新约上一次,以取魔头首级分胜负!” 程心瞻笑着点头, “如君所愿。” 第二百三十九章 玄门西进,杀魔争功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程心瞻这才刚过来,虽然嘴上说着听从差遣,但是严人英和碧筠庵的人自然不会让人一过来就要去做事。 六人陪着聊了一会后,便各自忙去了,由严人英亲自给程心瞻安排住处。 因为剑阁阁主严人英和碧筠庵的陆老长老,也就是酩酊散人,都住在最底层,所以这剑阁的层高就和境界、地位都没关系了,住在几层就全凭个人喜好。 在二楼位置,程心瞻的房间被安排在醰白散人附近,因为有随侍童子的缘故,严人英特地给他挑了一个很大的客邸。 这里面有多个静室,还有书房、丹房、茶室、花厅等等,一应俱全,而且这里面摆放着许多奇花异木盆景,另有屏风、字画、香炉、净瓶、灯架、奇石点缀其间。 就这般,严人英还一再致歉, “云来兄以山水为友,享天地辽阔,现在来到我这里,却只能局限于方寸之间,实在是委屈了。” 程心瞻连说已经很好了。 送走严人英时,他向严人英提了一个要求,就是他需要西康的地志与神鬼传说,如果玄门弟子在除魔的过程中有这方面的缴获,他愿意出价收。 而严人英则是让他放一百二十个心,只要有这方面的,定给他送来,也休说出价了,程心瞻作为一个金丹境来剑阁出力,他严人英理当还要给供奉才是。 程心瞻也不推辞,笑着说好。 等严人英走后,他重新审视屋内,很快便发现屋内的这些摆设并不寻常,比如净瓶里盛装着灵水,奇石散发着金气,再和香炉烟火、盆中奇木以及那幅蜀山图关联起来,这俨然是一道五行灵阵,可以加强这间客邸的灵气流转,但同时也在增强蕴养着这座楼阁。 要是这楼阁里的间间件件都有这样的巧思,那这座楼阁法宝的威力真就不容小觑了。 在炼道里,有一种炼宝手法称作【组】,说的就是如果用一些低等的材质,通过巧思摆布,层层灵禁堆叠累加,最后也能炼成一件了不得的法宝,所谓「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就是这个意思。 程心瞻看这座剑阁,整体是以一种灵石镂雕,法禁隐于内部,本来就是一件品阶极高的法宝,再以各种摆件点缀,以【组】法使这座楼阁法宝的威力再上一层楼。 虽然知道峨眉应该不至于在这样的楼阁里做手脚,但是为了以防万一,程心瞻还是在这里走上了两圈。 期间,他挪动了几个摆件的位置,又依五行九宫方位贴上了几张符箓,确保这里不至于被人探听,这才放下心来。 他给自己挑了一个开窗在北的静室,又让两个童儿去挑自己喜欢的房间去。 他五心朝天,盘腿坐好。 每到一个新地方,他都是要做计划的,当然,他也会根据变数来调整自己的计划。 西康之行是他在宗门里凿壁抄经的时候就做好的计划,包括扮作一个隐士,包括选择白龙旗山作为落脚之处,包括结交朋友,并以编撰地书游记为由打探玄门虚实,这都是计划之中的。 他来西康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除魔,尤其是见识见识古西方佛教邪化后的魔头与南北派以及海外魔头又有什么不一样,另一个则是入蜀,真正亲眼看看玄门气象。 在结识了醰白散人后,他以为自己会先以探听玄门为主,诛魔是后话,但没想到,玄天门的一纸诏令,熟识的朋友就来西边除魔了。 这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了。 要说在白龙旗山里再重新找一个醰白散人这样志同道合的,倒也并非是做不到,可耗费时间不说,而且终归是有些刻意了。 没有必要这样。 所以程心瞻跟着过来了,这样也好,不耽误编制地书,同时了解玄门斗法手段和诛魔,这两件事能一起做了。 另外,碧筠庵与峨眉的矛盾,庆州散修、滇文禅宗与峨眉的关系,以及峨眉大师兄,严人英的身在曹营心在汉,这几件事,程心瞻认为也都有必要更深处了解一下。 现在入住这川西剑阁,就是一个机会。 程心瞻又看了一眼窗外,她也在这里,上次伏霞湖一战,还欠她一个人情,这个找机会得还上。 那接下来明面上要做的事,第一个就是配合好严人英除魔,醰白有一句话不错,真要是严人英当上了峨眉掌门,道玄合流,对天下道门法统都是一件好事。 第二个,是把地书编制好,他在地书上投入的时间越多,就越有一种感觉,这本书于他而言,不光是【阳静】法以及辅助存思、五行那么简单。这本书似乎会与自己未来的道途有大关联,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初次明悟自己的精卫之志一样,已经深深烙印在心里了,就和除魔一样,必须要持之以恒的做下去。 而在明面之下,在自身的修行上,重点还是参悟《太阴法咒》、《候风鸟占》以及观想风宅内景神上。 上述三者,还只是着眼当下,目光再放远些,那如何让丹劫提前以及参悟金丹法相,则是要时时思虑的。 ———— 严人英的办事很利索,第二天就有许多西康地区的地志与堪舆图送来,这里的地志基本就是仙志,少有提及凡人的,而这里的堪舆图更是让程心瞻大饱眼福,山水地形之复杂,实在罕见。 而唯一的缺点就是这里文字所用的大多都是一种称为「藤文」的字,这种字长长扭扭,仿佛藤蔓向上纠葛攀缠,真叫人看不懂。 程心瞻之前接触过的云隶、雷篆、风草,乃至龙章凤书,字体虽然差异大,但都有一种舒展的美韵,唯有这个藤文,笔画之间是纠缠紧缩的,可谓别具一格。 醰白散人见了,则是主动提出替程心瞻解译,分门归纳,取其精华,剔除糟粕,并愿意教授程心瞻藤文。 能学习新文字,程心瞻自然欣喜,光阴流逝也不自知。 如此三日后,吴玫找上门来了,说有一件除魔事想邀程心瞻同行。 程心瞻自然欣然应允。 醰白散人和程心瞻在一块,想要一起去,程心瞻却说让他勿动,说他伤没养好,而且新得的这本摩诃教僧人的游记随笔还没翻译完,让他安心译经,自己去去就来。 吴玫也趁势劝了两句,这位师叔多年前闯峨眉山时就落下了道伤,前些日子又被魔头反扑再次伤到,确实是不宜动了。 程心瞻使个眼色,白龙炤璃两个童儿一人拉醰白散人一手,而程心瞻和吴玫眨眼间就消失了。 出了剑阁,吴玫便给程心瞻说起事由。 自打玄天盟有大动作,在边境设立剑阁后,西康境内的魔头就感觉到来自玄门的恶意了。 但是这里的魔头自然是不想离开西康,一来是扎根在此多年,习惯了,二来这片土地地大物博,灵气浓郁,顶好的地方,而在西康的周边,也就是处于传统北派势力范围内的西海和陇右、传统南派势力范围内的滇文和苗疆,再加上西边的吐蕃,这些地境内,但凡有好的灵山,都已经被占了去,去了人生地不熟,伏低做小不说,还要遭人排挤。 而选择继续留在西康的魔头基本可以分作四种。 第一种是选择去投靠穿心和尚,横渡怒江去了悬心寺剃发。 悬心寺也确实是一个好去处,位于西康与吐蕃的交界处,所在的百拐山地形特殊,易守难攻,又是八苦明王留下的道场,定然非同一般。 要是峨眉这次雷声大雨点小,那就跟随穿心和尚重新攻占西康,要是来真格的,也能随时弃守悬心寺躲进吐蕃深处去。 而且因为穿心和尚破封不久,还在恢复元气,也在招揽人马,对于这些投奔来的魔头基本是来者不拒。 所以说,玄天盟闹出这么大的声势,也是间接帮了穿心和尚一手。 第二种,自然就是去投奔白骨菩萨,念白骨禅院里的经。 白骨禅院在西康北部,背靠西海,据说和血神教有点关系,背景硬实的很。 不过也正是因为白骨禅院有背景,又在雀儿山扎根多年,院主白骨菩萨更是当年在长眉真人手底下逃得命的人物,早早就是一方巨擘了,所以这白骨禅院要比悬心寺难进得多。 但尽管如此,很多魔头就是看重了白骨禅院的背景和这逃命的本事,所以削尖了脑门也想进来。 白骨禅院收了一批在西康也算小有名气的以及献礼丰厚的,准允他们在雀儿山一带修行,这就是要罩着的意思。 还有一些魔头,在白骨禅院前磕头,希望能在原处修行,但每年都给白骨禅院上供,只求若玄门来攻,白骨禅院能施以援手,或者那时候他们逃命过来,禅院能给他们开个方便之门。 对于这个颇有意思的要求,白骨菩萨也答应了。 这第三种,就是自觉有些本事的,基本上都是老牌金丹,既不想离开西康,也不想投奔他人。 这些魔头内心深处觉得蜀中玄门再厉害,也不可能把天底下的魔头都杀光,这蜀地四面八方那么多魔头,那么多成名已久的大魔头,他们不去杀,还非要来逮自己不成? 至于第四种人,这些魔头和第三种魔头的想法很像,不过他们的境界更低微,一二境的小魔,他们认为西康这般大,自己找个山沟沟一躲,谁能找得到? 除了上述四种,那些投奔了悬心寺和白骨禅院都没人要的,胆子又小的,现在基本上已经全部离开了西康。 “现在西康的魔患基本就是这样。” 吴玫说。 程心瞻点点头,然后他问, “所以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做?” 吴玫则回道, “穿心和尚那边确实没得什么办法,位置上已经靠近吐蕃了,怒江又那般凶险,所以只要他不过江,我们是不会理会的。 “白骨禅院盟里下了死命令,是一定要诛除的,不过现在却不是时候。 “对于最后一种,我们确实是没有什么办法,西康太大了,这些小魔喽也多,只能说是遇上了就顺手杀了,遇不上也不会专门去绞。或许百年后,等到西康也像现在的蜀中一样,玄门林立,正道昌隆,那这些小魔自然就会消失了。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打杀第三种,以及第二种里面挂靠在白骨禅院下面的魔头。 “等把这些魔头清扫干净,或者是逼得他们不得不离开,彻底投入悬心寺和白骨禅院时,那就是我们对白骨禅院下手的时候。” 程心瞻点点头,方略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他问道, “不过现在西康到底是魔头居多,你们这样以少击多,要是被人合围,亦或是白骨菩萨和穿心和尚对你们直接出手,又该如何?” 吴玫闻言笑道, “我们玄门自有高手在,我倒是巴不得这两个魔头出手,就怕他们龟缩着不敢出来。 “至于合围,呵。” 吴玫说着笑了一声, “云来不知,就眼前这段时日,玄门对北、东、南三方都是以防备为主,唯有对西,也就是西康这片地方是主攻。 “这次魔潮大劫,危难当前,玄门内部的龌龊被搁置一边,成立了玄天盟,联盟成立后提出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集中力量拿下西康。云来,你可知是为何?” 吴玫笑着看向程心瞻。 程心瞻闻言也笑了笑, “酡颜这是要考我?” 吴玫笑着点头。 不过她可是考错了人,程心瞻的眼界又岂是常人可比,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在与醰白散人谈及蜀中事,对这个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无非是玄门昌盛,一个都广之野都已经放不下了,要继续扩地而已。而环视都广之野,东进则会受到东方道门阻拦,南下是五境真龙的合道之地,至于北上,先不说北派魔教的阻力,恐怕光是土地贫瘠这块,你们就看不上。 “另外,玄门喜兵戈,好飞剑,多修庚金法门,而从五行方位上来讲,东木,北水,南火,西方属金,你们自然是要继续西进的。 “而近千年以降,南北派的大魔大宗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而西康地区却从未有过大魔大宗,唯一出了一个有气候的八苦明王,还被长眉真人以雷霆手段斩杀,并携斩魔威势放言五境不得入西康,所以吞并西康,是你们一直以来就在经营的事。” 程心瞻轻描淡写说着,吴玫却是越听两眼越亮,她道, “云来到西康才多久,就已经洞悉的这般透彻了?” 程心瞻虽然内心觉得玄门势大,不得不防,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讲,无论如何,玄门要占据西康,那也是正道从魔道手里夺地,这没得说。 “浩荡洪流,大势所趋,只要用心看,自然就能发现。” 吴玫点点头, “是,可惜能洞察大势的有心人不多,就比如那些抱有侥幸之心的魔头,根本不知死期将近。 “方才云来说担心他们合围,那我也不妨直言相告,就是从这个月起,大批玄门弟子西进,不光是我们和峨眉,青城山,鹤鸣山,都要来人。 “所以不是魔头合围我们,是我们要合围他们,而且不单是合围,在我们玄门内部,还要互相杀魔争功。 “也正因如此,所以我才腆颜请云来出手,帮西川剑阁争功。” 第二百四十章 两脚称羊,群山障目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哦?” 程心瞻闻言道, “争功,争什么功,有何用处?” 吴玫解释道, “现在西康就是一个猎场,玄门各宗之间要争功,在西康魔患平定前,哪家诛杀的魔头多,到时候玄门进驻西康,选地的时候,哪家的嗓门自然就要大些。 “峨眉派内部也要争,杀魔记功,按功劳去领赏,宗门这次大方,顶尖飞剑也能换得。 “七大剑阁之间也要争功,这更关乎下一任峨眉掌门的选任。” 程心瞻明白了,他再问, “所以你现在是盯上了哪一家?” 吴玫手指东边,说道, “就在我们西川剑阁后头,百里开外,有一个湖,叫寒味湖,湖边上有一个魔寺,叫寒味寺,住持寒识和尚是个魔僧,好冻人喜乐。” 两人边走边说。 “这寒识和尚和穿心和尚有关系?” 程心瞻问。 吴玫摇摇头, “没什么关系,如果硬说的话,那都是八苦明王的徒子徒孙吧,当年八苦明王几乎一统西康,现在西康当地的魔头基本都能和他攀上关系。 “另外,因为八苦明王和摩诃教的缘故,西康土地上的魔头基本都是以和尚、头陀、菩萨、金刚为号,实际上都是魔头。” 程心瞻点了点头,道了声原来如此。 “这个和尚有二洗修为,擅长冰冻之术,占据了寒味湖,这应当是一片远古冰川遗迹,湖上飘着不化的冰,湖面上终年寒雾不散,这应当也是这个魔头恋栈不去的缘由。 “我去过两次,但那个和尚据湖而守,有寒雾在,我的剑霞急速要大打折扣,而且他手上还有众多凡人为要挟,所以我奈何不了他,想到云来是修火法的,这才请你出手相助。” 程心瞻眉头一挑, “还有凡人?” 吴玫点点头, “西康这地方就是这样,什么犄角旮旯都会有个魔寺,每个魔寺都会豢养凡人,但在他们口中,则称这些凡人为「两脚羊」,意为可以随意宰杀的畜牲。 “这些魔寺豢养的凡人,少则二三十人,多则如白骨禅院,有上万人,寒味寺里便有两三百人。而我听说吐蕃摩诃教的普陀天宫,他们据圈养的凡人足有十万户。” 听到这样的说法,程心瞻的神情彻底变了。 难怪自己自入西康以来,就没怎么见到过凡人,他还有些疑惑,尽管这里山高水深,不宜居住,但是人的命从来就像石头一样硬,像野草一般顽强,哪里有地,哪里就一定有人,农耕,渔猎,游牧,都能活人,怎么这片土地就见不到凡人了? 原来,不是没人,是被邪魔掳了去! 可他们怎么敢的! 南北魔派那般势大,但也只是去凡间劫掠,海外魔教那般冷血,也只是偷摸来岸上食人,他还真没想到有魔头敢把人直接当两脚羊豢养! “他们养人做什么?” 程心瞻这时的语气比雪山上呼啸的寒风还要冷。 而吴玫自然能理解,每一个听到这种内情的正道中人都会愤怒。 “作用有很多,但最大的作用是为了宣法。” “什么意思。” 吴玫便解释, “这里的魔头很邪性,比如说白骨禅院修行「白骨观」,那他们养的凡人在成年后就只给能活命的粮食,各个饥瘦成白骨状,既是为了宣扬他们的白骨佛法,也是供白骨禅院的魔头观骨修行。 “这些凡人平日里吃的东西是白骨禅院特制的,勉强果腹,而且会把自身的白骨化成金石,这些人会活活痛死,痛死之后白骨禅院再收他们的骨头炼法炼器。 “而悬心寺修行「无心观」,待人成年后,会把人的心给摘去,用石头替代。他们认为心是一切烦恼的根源,如果没有心,就会进入「空境」,没有恐惧和烦恼,修行时就会没有阻碍。 “那些摘下来的心,则被他们挂在寺里,修行邪法,离体数年依旧能跳动。” 程心瞻听着,握紧了拳, “那这个寒味寺,抓人又是为了什么?” 吴玫便道, “这个魔僧修行「寒热观」中的寒,会冰冻人的躯体,他们认为外在的寒热终归虚幻,肉体在感受至极的寒热后,内心会越发清明,所以寒味寺里的凡人,多是缺手缺脚之人,都是被冻断的。” “你们玄门早就知道了这些魔头拿人试法?为何没有公布于世呢?” 程心瞻问道,他竟从未有过听闻。 吴玫闻言摇摇头, “不算早,因为这里自古就是蛮荒之地,先前也没有人在意这里。都不说西康了,就是我们蜀中,不也被你们东方认为是「僻陋之有蛮夷,岨岠之有多阻」么? “也就是近百年来,我们蜀人进康,开疆拓地,这才发现这片土地下的脏污。 “而云来也定猜不到,光是探听方才我说的那些魔寺里豢养的人口以及他们遭受的苦难,就有多少玄门弟子因此而惨死。云来也定猜不到,近几十年来,我玄门又从这些魔寺手中解救了多少凡人。” 程心瞻闻言沉默了许久,随后才道, “世人见识浅薄,误蜀甚深。” 程心瞻说的世人,尤指东方,自然也包含他自己。 峨眉跋扈不假,玄门好斗不假,可是他们在斩妖除魔、守土护民一事上,应该说比承平多年的东土做的更好。 而现在在东方道门里,对蜀中的印象依旧确如吴玫所说,还是凶猛好斗的蛮夷。 言之必指斥,闻之必不屑。 可自己亲自走了这一遭才发现,这里也有饮酒乐山的雅士,也有崇尚黄老的隐修,一个碧筠庵已经是英才辈出,真不知峨眉青城又是个什么样子。 如果自己不亲自来这一遭,是不是也一直是这个印象呢? 这时,吴玫又说, “至于云来所说的没有公布于世,这话就更无从谈起了,这事于我玄门,又不是什么不宜宣之于众的宝藏仙秘,你看,我现在不就告诉云来你了么?蜀中玄门也是人尽皆知呀,为此抛头颅洒热血的玄门弟子更是不知几何。 “难不成云来的意思是要我们玄门架起仪仗,去你们东土巡游鼓唱,求着那些山里的神仙老爷施救么? “哈。” 吴玫笑了一声, “要是真这般做了,你们东方要是愿意来还好,不愿意来的话,怕还要怪我们玄门妖言惑众鼓噪人心呢! “更何况,除魔卫道之事,我玄门何须外求?有云来这般义士主动来此,我们自然好酒招待,欣喜之至,若旁人不来,玄门自一力担之! “云来,依我看,都广之野四周的大山,不光对于凡人来讲是高不可攀的崇山峻岭,似乎,对于东方仙道而言,也是难以逾越呀!” 听着吴玫这嘲讽意味十足的话,程心瞻也只能黯然受之。 是啊,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当听说一个人的坏话久了,自然就认为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坏人,却不知,人从来都不是可以这样简单被定义的。 东方道门担心玄门会入侵东土,自己则担心峨眉要侵吞庆州,可实际上人家正眼都没往东方瞧一眼! 人家在乌江口立剑阁,还在防备东道趁着蜀人杀魔拓地的时候在背后偷袭呢! 蜀人西进,气吞万里,就怕等到哪一天,西康、吐蕃、西海这些地方都成了玄门之土,东方还依旧在讲着什么中原博大、江南富庶! 双方的成见与敌视竟然这般深! “云来,我是说东方山里的那些大教老爷,自然不是说你的。” 吴玫似乎是感觉到自己的言辞有些锋利,这里当下又没别人,云来又是东方庆州出身,可别闹了误会。 程心瞻苦笑一声,只道, “还没到吗?” “到了,你看,那就是。” 吴玫手指了一下,程心瞻一看,前方有个湖泊,像个眼睛的形状,但是因为上面飘着青灰色的雾,所以湖水的颜色和湖雾里隐藏的东西看不分明。 至于湖边上的寺院倒是清晰可见。 两人当空悬立,远远看着。 “我来攻过两次,那魔僧起了防备,现在不在寺里,就躲在湖心。” 吴玫说。 “那些凡人呢?” 程心瞻问。 “凡人在寺里,他们受不了湖上的寒雾的,不过这湖上的雾被魔僧祭炼过,只要一个动念,便会蔓延到寺里,收割凡人的性命。 “上一次我来,就是被他用这招逼走的,所以如果要杀魔,就必须要一击必中。 “我的剑霞声势太大,容易打草惊蛇,而且霞光进入寒雾后速度骤降,而上次你我酒席切磋,云来用一点火星破我的霞幕,让我印象很深,你的剑有急速,而且防不胜防,所以请你来试一试。” 程心瞻闻言点了点头。 “云来可有把握,或者说可需要我配合做什么。” 吴玫问道。 程心瞻想了想,便道, “要不你再与他过过手,我想看看他的反应能力,也看看他的皮肉结不结实,等他恼了,要以凡人性命相要挟的时候,你再退出来。这些魔头既然要圈养凡人试法,不到最后关头,也定然也不会随意打杀的。” 吴玫点点头, “好。” 于是,程心瞻站立不动,吴玫则是祭出了她的飞剑。 这是一团霞光。 程心瞻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问道, “道友这是把飞剑从有形炼到了无形?不知是第几轮了?” 吴玫闻言很惊喜,说道, “云来果真精通飞剑,除了我们蜀中玄门,外面的很少有人知道「有无形」炼法,至于是第几次,云来却是笑话我了,自然还是第一轮。” 而程心瞻之所以知道并会运用,自然也是来自于《疾急剑经》,投剑山的飞剑炼法还是有法剑术的影子在,主要是在经脉以及黄庭丹炉中游走运行,以法力和罡煞打磨。 “我的飞剑名为「孤鹜」,云来看好了。” 吴玫说着,身化剑光而去,而那把「孤鹜」飞剑更是化作一道璀璨流霞,仿佛星陨,直往寒味湖中激射而去。 “遁!” 看着吴玫远去,程心瞻捏印念咒,风一吹过,他便悄无声息消失在了原地。 霞光向来高悬于天,但此刻,却有一片霞光却如瀑如雨从天而落,霞光落得极快,与天地灵气相撞,又燃起火来,像是陇右一带夏日雨后的火烧云,仿佛把天都要烧出个窟窿。 在这漫天的火霞流云中,又有一道极为凝实的赤橙色耀眼剑光,若不细看,在火霞的掩映下难以发现,可一旦看见了,便会惊诧于它的光茫,再也挪不开眼。 就像是在落霞下的湖面,波光似火融金,有一只孤鹜在湖上的波光霞光中飞行。 这与剑器有关,与剑法有关,与剑主也有关,吴玫一出手,便是这样的声势。 霞火就这么从天而落,仿佛流水,那下面的寒湖反倒似个冷下去的炭,泛着青灰色,似乎下一刻就要被火霞浇个透灭。 不过这寒湖真要这么简单,也就不至于让这火霞一而再再而三的过来了。 就在火霞浇灌而下的时候,那冷炭仿佛被霞风吹去了面上的灰,陡然燃起汹涌的火焰——那是青蓝色的寒雾升腾而起。 “呲——” 霞光寒雾相交,真就发出水火相激时才有的声响。 “你这母夜叉!怎地又来了!” 紧接着,寒雾中响起一道喝骂。 “你奶奶想来便来!” 吴玫毫不客气的回应着。 而寒雾虽然能阻隔霞光,却阻拦不了那只孤鹜,孤鹜从霞光中飞出,飞进寒雾里,刺向骂声的来源。 那魔僧也有兵器在手,马上便听到寒雾里有叮叮当当一片声音传出来。 而当响起的不是利刃入体声,而是金戈相交声时,吴玫已经知道,这一次的出手又是要以失败而告终了。 因为火霞来自于自己的法力,但寒雾却是来自于湖中万年不化的冰川,人力有尽时,冰川却没有,而且火霞飞剑在寒雾中杀敌,速度只会越来越慢。 缠斗自己虽然不怕,自己也有耐心等待魔僧出错,可是仅在咫尺的数百凡人性命,却只在魔僧的一念之间。 但是吴玫也没有放弃,她仍旧全力操控着飞剑与魔僧相斗,希望这能让云来找到这魔僧的弱点。 “母夜叉,你想玩,和尚可不想跟你玩,你再不退走,我便要杀人了,一个一个杀。” 两人相斗没多久,魔僧便失去了耐心,在叫唤着。 为了不让魔僧心急做错事,吴玫的飞剑马上就慢了下来。 也这在这时候,忽然起了一阵风。 在康西,每时每刻都在刮风,这风虽然冷冽,但是寒雾和火霞都是仙家手段,岂会被一阵风所动? 不过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道不知从来刮来的风,真就掀开了纠缠的寒雾与火霞,露出了深蓝色的湖面,以及湖心浮冰上的那个魔僧。 魔僧很瘦,青面光头,操控着一个银杵,在与吴玫的飞剑争斗,叮叮当当声连成一片。 有风吹进来,魔僧自然有所警觉,他四下张望着,却只看见了无形无相的风,风里裹挟着雪沫冰屑,就是康西最常见的风,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 然而,这个魔僧修行「寒热观」多年,终究是有些用处的,彻骨的寒雾让他的念头极为清明,他立即意识到真正的危险即将降临。 他身下坐着的浮冰与他身体接触的地方在飞快的化开,他的身体在往下陷,似乎是想藏到这块冰里面。 转眼间他的大半个身子都陷进冰里了,仅剩一个头在,他高声叫着, “无论来者是谁,速速退去,否则整个庙里的凡人都要死!” 他似乎不像是在说笑,寒雾已经在向湖边的寺里蔓延。 不过就在他的脖子即将没入寒冰里的时候,风里忽然闪过一点寒芒,像是月夜下的秋水那般明亮,那般清冷。 “咕咚。” 魔僧的头颅突然从他的脖子上掉下来,在浮冰上滚着。此刻,他的半截脖子则是随着身体彻底没入冰块之中。 “寒雾如果进寺,我就烧掉你的元神。” 风里紧接着传来一道比剑光还要冷的声音。 第二百四十一章 杀魔灭寺,再添新煞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你今天是一定要死的。” 程心瞻从风里显现出身形来,站在魔僧的头颅前。 魔僧的头颅飞了起来,要逃。 程心瞻一翻手,掌心变出一个葫芦,葫芦嘴冒着火光,同时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又把魔僧的头颅摄了回来。 不光如此,葫芦闪烁光芒,把魔僧的元神从他的灵台里拉了出来,魔僧金色的元神在葫芦的摄拿下还在飞速的变小,最后只剩拇指大,被拉到葫芦嘴的正上方。 葫芦嘴上燃着火焰,像烛火一样,魔僧的元神被火焰锁住了。 “但是。” 程心瞻看着那个惊慌失措的元神小人,说道, “如果我问你什么,你如实回答,那我可以放你投胎,你的舍利我可以替你找一片干净的沙地埋进去。 “可如果你不配合,我会把你的元神烧的连渣也不剩,再把你的舍利扔进粪坑里,让你永世不得超生,再也无法回到净土佛国。” 魔头的元神惊恐的望着程心瞻,不知道他的嘴里为什么会说出这样恶毒的话来。 魔头的元神散发出强烈的意念,表示无论做什么他都愿意配合。 自己的威胁十分管用,程心瞻也不觉得奇怪。 当年他在天鞘山尸陀洞里当山主的时候,就观读过古西方佛教留下来的典籍。 古西方佛教的圣地是净土佛国,相传那里遍地都是金沙,每一粒沙子里都有一个小世界。 所以古西方佛徒认为,人死后,把舍利,也就是道门人说的金丹,埋进沙地中,那么下一世投胎就会进入净土佛国。 而五谷化生之物,又被古西方佛徒认为是世界上最为污秽的东西,只要沾上一点,就永远也无法成佛了,更别提要把舍利放进去,这种事,光是听、光是想,对于他们都是酷刑了。 而且对于他们,自爆舍利这种事,也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这里的魔头和天鞘山里的大不一样。 或许是为了掩人耳目,天鞘山的魔头已经完全抛却古西方佛法了,只用了佛经里尸陀一脉的炼尸法门,还加以曲解邪化,不知内情的人也决计猜不出来这天鞘山还会个古西方佛教有关联。 甚至在天鞘山的内部,也只有几个庙主知道天鞘山的法脉源头,如果没有程心瞻诛魔度尸,或许天鞘山里再传个几代,估计他们都不知道自家祖宗是谁了。 而程心瞻若要以刚才那番话相要挟,人家肯定也是不屑一顾的。 但康西此地不一样,这里的魔头自然也是不伦不类的很。但程心瞻在听说这些西康地区的魔头都是筑寺自居,自称僧侣菩萨,圈养“信众”,还在修行「白骨」、「无心」、「寒热」这样的佛家观,他就明白了,这里的魔僧心中依旧是信佛的,只是他们修佛的手段已经完全是邪魔手段。 所以当程心瞻说出对古西方佛徒来讲绝对是大逆不道的话后,这个魔僧马上就屈服了。 而程心瞻此刻也想起来了,这片险些被八苦明王统一的土地上,诸魔寺禅院的法脉源头在哪里。 是「苦陀」一脉。 尸陀洞里的古西方佛教典籍里有记载,「苦陀」和「尸陀」一样,都是净土佛国里的大佛陀,「苦陀」一脉信奉受苦也是修行。 等到程心瞻已经将魔僧控制,吴玫才反应过来,她收了飞剑与霞光,来到程心瞻身边,仔细看着他, “你是怎么做到的?” 程心瞻便稍作解释, “我的风法不错的。” 吴玫还是诧异,风遁虽然在五行之外,但也不算太难学,但是这个人在同境之下,在自己的剑霞和魔僧的寒雾中借风隐遁还不曾被察觉到,这就很吓人了。 还有,风里那道清寒的剑光又是怎么回事? “我说云来,你还兼修体剑术?” 程心瞻微微点头, “都会一点。” 此刻不宜闲叙,他又看向魔头元神,说道, “寺里除了凡人,我看还有修行人的气息,都是你的徒子徒孙?” 魔头元神点头。 “把他们喊出来,都杀了。” 此刻,吴玫收起了剑霞,寒雾依旧笼罩湖面,所以寺里的小魔喽还以为他们的主持再一次逼退了玄门。 魔头元神闻言一愣,但马上就照做了, “都到寺外来,近日玄门侵扰频频,本座要授秘法于你们自保。” 寒识和尚的声音在寺中响起。 于是便听的一阵欢呼,一群披着白底蓝田纹袈裟的魔僧便从寺里涌到湖边站好。 这魔僧里面,也有很多缺胳膊少腿的,面上都是惨青色,但他们的眼睛却都很亮,仿佛寒冻不是受苦,而是一种享受。 不过下一刻,他们见到的不是寒雾散去,得见主持真容,反而是寒雾翻涌,将他们全部包裹住,随即便一个个化成冰雕,倒地不起。 有几个境界不低的,一时没死,还想逃,但这时,吴玫又祭出了飞剑,将这些魔头逐一诛灭。 看着岸边燃起一团团霞火,吴玫没想到这一趟出来事情办得这般轻松。 “把寒雾收了。” 那元神乖乖照做,于是整片湖上的寒雾渐渐收拢,最后浓缩成一个珠子。 于是湖的样貌也彻底呈现在程心瞻眼前。 湖水翠蓝深邃,湛若冰魄,望之不见底,湖里有一座冰山,现在从上往下看,又仿佛是在看天,那水里的冰山像是长在天上的倒悬的山。 湖面上飘着许多冰块,几人所站立的是其中最大的一块。 程心瞻把珠子捏在手里,看了看,说道, “这是一道寒煞?” 魔头元神点头,以神念道, “上仙好眼力,这是「北极寒光煞」,是从湖底的万年冰川里取出来的寒煞。” 程心瞻点点头,难怪他感觉有些熟悉,多年前他在西昆仑除魔的时候,当时遭遇冰雪宫的弟子,就有魔头施展法宝,凝而为丝帕,散而为寒雾,称作「北极寒光瘴」,说是从千年冰川里炼出来的。 程心瞻捏着珠子,他想要,这种阴煞对自己祭炼「幽都」和参悟太阴法意都大有好处。 他看向吴玫,问道, “酡颜,你们玄门这边除魔分宝是个什么规矩?” 吴玫笑了笑,指了指地上的头颅,说道, “此战全赖云来一击功成,你若是能把头颅让给我拿回去记功,我和西川剑阁便感恩戴德了,所有缴获的宝物都是云来的。” 程心瞻闻言摇摇头, “如果不是你以剑霞分了魔头的心,替我遮掩,我哪里能如此轻易得手,全拿却是说不过去。” 他想了想,说道, “我就拿此人的随身之物吧,寺里的,以及其他魔头的东西你拿去,寺里的凡人还得累你们安置好。” 吴玫听了点点头,也没再推辞。 她收起了寒识和尚的头颅,程心瞻则是把封住寒识和尚的整个冰块都收了起来。 随后,两人来到寒味寺前,吴玫以法力摄来一块巨石,立在寺门前,并问程心瞻, “我要刻字记功,这也是来日分地的依凭,云来可要录名?” 程心瞻想了想,说, “那烦你录上「东道」二字吧,我这一身道术修为,毕竟学自东方。” 吴玫心想着云来果然对自己方才的那番话有所介怀,她点点头,便以飞剑在巨石刻字: 「明四百五十六年八月廿八,东道友人并西川剑阁灭寒味寺。」 此时,寺里的凡人也被外面的声响惊动,畏畏缩缩走出来,他们身上披着破旧的棉衣,浑身都冻得发抖,手指耳朵都黑了,缺胳膊少腿的比比皆是。 他们看见了两个陌生人,吓的大叫,又看见了神仙上师死了一地,竟然昏厥了过去,也不知是喜的还是吓的。 ———— 西川剑阁,硎谷精舍。 程心瞻服了煞,此刻正打坐调息,驯服新煞。 这是程心瞻手里的第八道罡煞。 截至今日之前,他手里有阳罡两道:「阳明云堂罡」、「龙吟水雷罡」;阴罡两道:「雨泽沛霖罡」、「重云遮天罡」;阳煞两道:「黄极正戊煞」、「燹兵炽罗煞」;阴煞一道:「紫火烂桃煞」。 在这里面,「燹兵炽罗煞」是他从天鞘山火庙山魈的金丹里以回风返火之法炼出来的。 山魈的金丹品质很差,结丹的阳气用的是「燹兵炽罗煞」,阴气甚至都不是罡煞,是他从山里采来的各种腐气凝结而成的阴瘴,如此阴阳交汇,以偏方结的丹。 至于水庙庙主,甚至阴阳二气用的都不是罡煞,都是用偏方秘法采气替代的,像这种金丹,连二次丹劫都扛不过去。 所以当程心瞻返炼此丹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为何当时的水庙庙主如此好哄骗,一个龙骨遗迹就把她吊住了,因为她的道途基本是个断头路,只能寄希望于尸傀,也正应如此,离开尸傀后,她又是那般轻而易举被杀掉了。 木庙庙主的金丹里倒是有一道阴木之煞,可是他炼那树人邪尸已经把自己炼疯魔了,体内死气郁结,金丹腐朽,连带着那道煞气也被侵蚀玷污,已经是无法用了,即便是以回风返火之法也精炼不出来。 三颗金丹,唯一炼出来的「燹兵炽罗煞」,其品质是极为不错的,是一道金火阳煞。 这种煞有着烈火真形,但这种火却是诞生于兵戈上的血煞气中,这种真煞也只存在于兵火连天的战场上,所以这种煞火除了有焚烧一切、灭杀一切的真意外,还有着兵戈一样的锋芒,煞火照在人身上,就感觉是烙铁在往身上贴。 今日新添一道阴煞:「北极寒光煞」,如今刚好阴阳罡煞各自两道。 而且万幸这道阴煞被寒识和尚从万年冰川里采出来后没有经过过度祭炼,只是当作极致的寒气来折磨肉身以及防身,真煞本身依旧很纯净,这也让程心瞻炼化起来比较方便。 程心瞻现在是三境修为,肉身又经历过雷劫淬炼,还多次炼罡煞入体,所以此时再服煞,都已经不需要再用铅汞辅佐了。 此煞入体后是彻骨的寒。 程心瞻是轻车熟路,对待阴煞,便以阳煞去迎合,煞气同源,阴阳相克。 「燹兵炽罗煞」迎上「北极寒光煞」,便把寒气化解很多,趁着阴阳相激,炼化寒煞的过程,程心瞻也在仔细体会着太阴法意。 从「雨泽沛霖罡」中他领悟到了太阴之【润泽】、【生机】,从「重云遮天罡」中他领悟到了太阴之【蔽暗】、【变换】,从「紫火烂桃煞」中他领悟到了太阴之【腐朽】、【燥邪】。 现在,从「北极寒光煞」中,他领悟到的则是极致的寒冷,恒古不变的唯一,还有天地之极的寂静。 突然,他就解开了《太阴法咒》的第三个字。 【寂】。 他花了三天功夫将这道新得的寒煞炼化完全,又分放到两处窍穴。 大部分放到水府之中,化作了淡淡的寒雾将广寒宫笼罩,在浸润水行法力的同时以备后用。 小部分放到阴殿之中,淬炼「幽都」。 等到处理好了真煞,他才有空来处理寒识和尚的元神。 “八苦明王的八苦,在西康都有传承吗?” “是。” 寒识和尚老实答着。 “八苦者,白骨、无心、寒热、病疮、虫噬、衰风、闭口、负石,我可有说错?” 寒识和尚闻言有些惊诧,八苦佛法在西康地区传承已久,但除了八苦明王,就没有人能将其修齐。 确切来说,除了八苦明王,就没有人能身具两道法门而不被疼死的,所以当时的八苦明王被奉为八苦佛陀转世,因此才被尊为明王。 在八苦法门里,有些偏门的,莫说是否有人修成,就是听过的都少之又少,眼前这个道士,居然能说个齐全? 得亏寒味寺是个传承久远的古寺,也就是近些年有些衰败了,寺中高手都在长眉真人斩明王一役中被杀了个干净,所以寒识和尚知道这个道士说的是对的。 他点了点头。 “哪个寺是修「衰风」的,你带我去找他。” 寒识和尚先是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随后才问, “上仙所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知可否留我一条性命?” “你可以有投胎的机会。” 仿佛是才炼化寒煞的缘故,程心瞻的语气冷得厉害。 第二百四十二章 灾疠衰风,东华青枢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业风猛厉,吹众生入老病死海。」 ——《大智度论》 在古西方佛教中,认为世间因有业风,所以致人衰老,摧折众生寿命。 无独有偶,道门中也有典论认为风能推动星移斗转,能吹桑海至桑田,能吹血肉化枯骨,程心瞻修行的《天罡地巽人灵彰神本经》和《召风通运符秘》里面都有过此类阐述。 更有相传,天地间有「灾疠五衰之风」,吹则草木凋零,人寿夭折,此乃天地肃杀之权也。 道门里认为用风来催折寿命,加快时间的流逝,这是一种灾劫,是天地才有的职权,非大劫降世时不可见。 这种灾劫神风,修行起来有大因果,而且稍有不慎,修行人自己就未老先衰了。相传,只有上古天庭的执掌者,西王母能掌控此风。 而西王母是年代久远的上古大神,时至今日,传承已经式微。而且传承下来的也多是女修养生飞仙之道与西方金精之道,未曾听闻过有灾风的记载。 除此之外,道家修行还认为,不光是外界的灾风能致人衰老,人身体中一旦起了风邪,也会致人气血滞涩、脏腑衰弱,加速衰老。 便如上清派《黄庭内景经》所言:「肝风摇动百脉倾,寿如残烛倏忽灭。」 而这也是程心瞻对风宅内景神一直如此重视,许多年犹豫不决的原因。 仙道贵生,在认识到风邪对寿元的催害后,便提出许多遏风去邪之法,这在诸宗派的行气、导引和内丹炼法中多有提及。 但同样是因为仙道贵生,在认识风邪后,没有人会去想控制风邪、滋长风邪了,来加速自身寿元的流逝。 传承和理念的原因,导致在当今的道门里,无论是外风还是内风,在使用上,都没有加速时间流逝相关的道术。 程心瞻想根据自身所学的风法与内丹术在这方面进行一些探索,但是可供参考的法术和典籍实在是太少了。 幸好,有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程心瞻在听闻西康魔僧有「白骨观」、「无心观」、「寒热观」修行后,脑中灵光乍现,马上就想到了古西方佛教中的苦陀一脉。从寒味寺回来后,他又在洞石中找出一本取自天鞘山尸陀洞里的古西方佛教典籍,《一切法门统摄经》。 这是一本概述古西方佛教诸多法门的经书,他记得这里面就有关于苦陀一脉的简单介绍。 果然,他没记错,当时在尸陀洞里看这些佛经只是一扫而过,但他有个印象,里面提过关于风的修行,但是当时想着古西方佛教大抵是消亡了,也没有去深究。 现在来了西康,便让他重新想了起来。 苦陀一脉,八苦中的「衰风苦」。 这一脉修行业风,加之自身,以衰老之苦来体悟修行与生命真意。 不过寒识和尚也说了,衰风之苦在八苦修行中也算得上是极为凶险的了,一旦修行出了岔子,那就化作了一摊枯骨,修行的人很少,据他所知,西康也只有两处寺庙有修行这道法门。 ———— “人英。” 程心瞻来到严人英的精舍,这里的门大开着,他看见那个青年在伏案批阅着什么,背依旧挺得很直。 严人英见程心瞻来了,很是高兴,连忙起身相迎。 “云来,坐。” 程心瞻到严人英的书案对面坐下。 “云来,你一回来就闭门修行,我一直想面谢又不好叨扰,不曾想你亲自登门了。” 严人英给程心瞻倒了一杯茶。 程心瞻笑道, “斗法之时偶有所得,所以仓促闭门,见笑了。” 严人英摇摇头, “斗法中能有所得自然是要及时巩固,云来是大才。” 说到这,严人英笑了笑,赞叹道, “云来一出手,便是技惊四座,那寒味寺我等久攻不得,云来一击即中,这些天,云来散人的名号已经在剑阁里传开了。” 程心瞻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他说, “定是酡颜谬赞我。” 严人英笑着摇头, “事实如此,哪能说是谬赞呢。”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程心瞻知晓严人英主掌一阁,事务繁忙,也没耽搁,直接说明了来意, “人英,你这里有没有风蚀岭朽寿禅院的图籍文书?” 严人英闻言一愣,但马上就点了点头,说, “有的,云来问这个做什么?” 程心瞻便说, “我也是才知西康魔门如此猖獗,竟然圈养凡人,我既知此内情,又哪里还坐得住,自然是要杀魔去。” 严人英点点头,随即又说, “除魔之念,人皆有之,不过云来,这个朽寿禅院可不好对付,风蚀岭终年大风不绝,寻常人就是靠近也难。” 程心瞻闻言便道, “这人英放心,我是修风法的,专门选的这处地方,自然是有些把握的。” 严人英听了后便不再劝,而是说, “那云来稍待,我请个熟悉地形的与你同去。” 程心瞻听了连制止他,说, “多谢人英好意了,不过我闲云野鹤惯了,杀敌斗法也习惯一个人,我只需人英把相关的图籍文书给我就成。” 紧接着,他又补了一句, “人英放心,我知你处在关键时期,要是杀了魔,我自会为西川剑阁刻石记功。” 这话说的严人英有些不好意思,他连道, “我这,哎,云来有心了,那你看这样可好,等你杀魔归来,我按玄门弟子杀魔的两倍报酬与你,可好?” 程心瞻摆摆手,笑道, “倒也不必如此,到时候请人英指点指点我剑术就好。” 严人英自然一口应下,随即亲自带着程心瞻来到一处书馆,这里书架林立,藏卷极多。 严人英介绍道, “我玄门入康,自然是做了极多准备的,这些都是近百年来我玄门弟子在西康游历探听,再汇聚整编而成的卷宗。” 他带着程心瞻来到一个书架前,取下了一枚玉简递给了程心瞻。 “这就是朽寿禅院的图籍文书,云来你去了以后,不求一举功成,万事小心为上。” 程心瞻接过玉简,神念探入其中,记下内容后便将玉简递了回去。关于这朽寿禅院,记载也不多,看来那里也着实险恶,不好潜入。 不过有这些粗略的记载就已经很好,毕竟是深入魔头腹地,就怕两眼一摸黑。 莫看杀寒识和尚很轻松,但那是因为吴玫先前已经有过两次试手,知道寒识和尚的手段,知道寒雾有古怪,知道寺中有凡人,要是自己一个人什么也不知道就找上门去,肯定没那么简单。 而且有了玄门的文书,也好比对从寒识和尚嘴里的说辞是真是假。 程心瞻还看见时常有人进出此地观阅,应该都是玄门弟子为诛魔做准备,他想了想,对严人英道, “人英,我那两个童儿在二境里也算是好手了,剑阁肃杀,魔患骇人,他们整日嬉戏也不好,我让他们也来你这领差事可好,也请你代为看照。” 严人英听了立即说好。 金丹缔结不易,在哪都少见,剑阁里的玄门弟子也多是二境。而西康这般大,自然也不可能全然是大魔,二境魔头还是很多的,所以有愿意除魔的二境来剑阁做事,严人英是欢迎之至,多多益善。 而且他心里想的是,程心瞻实力这般强横,他的两个童儿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程心瞻点点头,告别严人英,离开书馆后,跟白龙炤璃打了声招呼,便先行出了剑阁。 ———— 风蚀岭和寒味湖一样,都在西康腹地,位于金沙江和雅砻江之间,大约是在寒味湖东南方向两百里外。 程心瞻御风而来,很快就到了地方。 他悬空停立,远远看着,只见那山岭两厢峭壁如刀砍斧削,岭上草木绝迹,赤岩裸露,嶙峋若鬼齿。 在这山岭中间,有一道狭壑,仿佛一剑劈成,宽不盈百步。 这里狂风不歇,灌进狭壑后风愈大,飞穿怒号,更是席卷起地上、石壁上的砂石,裹在风中,再打到两侧的岩壁上,铮铮作响,火星四溅,就似铁匠锻兵。 所以此地也被称铁砧峡。 狂风污浊,飞沙走石,又有火星,叫人看不清峡道里面的情况。 程心瞻运转瞳术,右眼碧芒闪烁,于是那风里的情况也渐渐明晰起来。 在这狭壑的正中位置,靠阴面的石壁上,离地约有百尺,凿有一个洞窟,建有一座悬空寺。 那石壁上往外长着窟檐,木骨崖胎,虚阁悬龛,上载危岩,下临深谷,极为惊险。而且悬寺通体作黑色,又在暗壁阴暗面,几乎与崖壁融为一体,尤其是往寺门里面看,黑乎乎,阴森森,极为骇人。 窟檐上又拉着绳,一头系在窟檐上,一头扎进石壁里,绳子上密密麻麻系着许多白色的小旗。 程心瞻在编西康的地志,所以认得此物,这应当是西康和吐蕃地区特有风马旗,也叫经幡。不过一般而言,风马旗是白、黄、红、蓝、绿五色彩旗,倒是没见过这样的白旗。 白旗在风中飘摇,像是坟头的纸钱。 那窟檐上挂了一个匾,刻着四个字: 「朽寿禅院」。 核对了寒识和尚和西川剑阁的文书,有一个好消息,也有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这「朽寿禅院」里只有哭风僧一个人,别说凡人了,就是徒子徒孙都没有。寒识和尚说,「衰风苦」太难修行,修行此法的人周身都弥漫着一股死风,常人不能靠近,再加上风蚀岭地形险恶,狂风怒号,魔音贯耳,凡人实在活不下去。 坏消息方才也说了,哭风僧周身弥漫死风,极难对付,其本身是三洗之境,实力强横,又有地势在,在这风蚀岭中,同境之内可以说没有对手。 “你喊他一声,看能不能喊出来。” 程心瞻祭出了葫芦,对着里面寒识和尚的元神说。两寺相离不远,这寒识和尚和哭风僧还是老相识。 随后,他打开葫芦嘴,寒识和尚的元神之念便在风蚀岭上响起, “老僧!出寺一见!” 程心瞻静静等了几息,却是无人回应。 “兴许是今天不在家?” 寒识和尚对程心瞻说。 不过他话音刚落,就听到那朽寿禅院里传出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仿佛是喉咙漏了风, “和尚,你忘了我的风能带来远方的信,你的寒味寺在三天前就被人端了,你的头颅也被西川剑阁割了去,想必此时,是带着玄门的人来的吧?” 寒识和尚脸色一变,看向程心瞻。 程心瞻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既然诈不出来,那强攻就是。光一个朽寿禅院,仅一个哭风僧,还不配让他使什么计谋。 木克风,生克死,阳克阴。 对待如此阴风损寿之魔,那便以木剑阳法诛之。 程心瞻左手往虚空里一抓,他落手处的虚空里生出一团青光来,青光又紧接着横向往两边蔓延,拉成一个长条形,随即,青光收敛,一把青鞘唐剑便被他握在手中。 唐剑是这般好看,有汉剑的威严,也有宋剑的秀美。 青色的剑鞘仿佛细长的黛眉,又似新生的春叶,鞘口处包着黄云金饰。剑格极为朴实精简,平直作「一」字形,略宽于剑柄,几乎与剑鞘等宽。 剑柄缠着深青色的鲛皮,恰合掌形。柄头乃是一枚嵌碧金盘,圆如满月,边缘錾刻细密缠枝纹。 他看着手中长剑,颇有些感慨,凌空踏步往风蚀岭走近,信口吟哦, “廿载养青锋,肝中藏木龙。 今朝出鞘去,斩魔证玄功。” 他右手按在剑柄上,拔剑出鞘,那经养二十余年的浩荡剑气喷薄而出,像是北方极地的青色极光,梦幻飘摇,接天连地。 长剑无声二十余年,此刻出鞘,啸如鸾声。青霞从天而落,如投山填江一样涌入狭壑之中。 顿时,地动山摇,风蚀岭抖若筛糠,山上巨石簌簌而下,烟尘遮天。铁砧峡此刻似乎已经被剑气塞满,那呼啸的狂风到了峡口竟不得寸进,只得从山岭两边绕行。 青色剑气并非一泄而散,而是从盛大的霞光凝成了一条青虬,在狭壑中往来翻腾,似乎不把这山岭催裂就不肯罢休。 在剑气的这般肆虐之下,那一串串在穿峡狂风下依旧安然无恙的白色的风马旗当即就被撕成了一绺绺的碎条,在峡谷中飞舞着,愈发像是送葬的纸钱了。 那堪称精美险峻的悬壁窟檐迅速化为飞灰,而那个禅院牌匾是个宝物,被剑气冲成蛛网状后,依旧还没裂解,此刻死死贴在崖壁上,发着乌黑的光,抵御着剑气,护住了崖壁上那个黑洞洞的窟窿。 不过眼见牌匾上的裂纹越来越大,应当也撑不了多久了。 “找死!” 一道低沉的吼声从窟窿里传出来,紧接着,一个灰须灰袍的凶厉和尚从窟窿飞出。 和尚一眼就看到了当空悬立的程心瞻,立即飞扑过来。 但此刻,青虬剑气依旧不散,看见魔头出来便冲了上去。 程心瞻同时持剑迎上前,此时,也终于得见他手中宝剑的全貌真颜。 宝剑全长三尺八寸,正合「天三生木,地八成之」的河图木数。 剑身明亮如雨后晴天色,刃口双锋,中间一道脊线分明,直贯全身,犹如龙脊挺立。两边锋刃到剑尖处收拢成弧,形如柳叶,锋芒内敛。 在剑格之下,篆刻着四字剑名: 「东华青枢」。 第二百四十三章 阴风怒号,满墙皆春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甲木剑气好似青龙,在铁砧峡里来回滚走肆虐,见到魔僧从洞府里出来,便飞扑而去。 哭风僧洞府被毁,自然大怒,见剑气纠缠,便挥袖一扇,峡谷中顿时狂风大作,鬼哭狼嚎。 狂风吹在山石上,山石迅速变得灰白,化作裂片和粉尘。石壁缝里的山藓也在风中迅速枯死,化作飞灰。 青龙剑气首当其冲,也是一下子被吹退数十丈远。 哭风僧冷哼一声,便不再去管,再度飞向程心瞻。 不过这魔僧却是小瞧这道从青枢剑里养了二十余年的剑气,剑气行属甲木,主生机勃发,却是没那么轻易就被衰风吹掉。 青龙剑气退而不散,而且很快就止住了退势,再度昂头摆尾,顶着狂风又朝着哭风僧冲去,所过之处,枯死的山藓又长出新叶来。 而程心瞻在瞧见哭风僧随手一挥的衰风威力后,心中颇为惊讶。此时见魔头朝自己冲来,他提起十二分小心,手持青枢剑上前。 他虽有所上前,却并不贴近,距离哭风僧三丈左右的时候便再出一剑,剑从右上往左下斜劈。 剑气如青虹偃月,斩向哭风僧。 这一剑,虽比不得首道剑气的浩荡凝实,但却更快,离剑之后更是迎风便涨,化作一线青色浪潮。 三丈的距离,不过转瞬即逝,他这边才动手,剑气就已经泰山压顶般到了魔头跟前。 哭风僧两眼圆睁,显然没想到剑气来的如此之快,他想后退,可是青龙剑气未散,反而是从他后方打来,腹背受敌。 魔僧见状,两手迅速掐了一个印诀,整个人便遁入到风中,在两道剑气合围中溜走。 丈许粗的剑气擦着魔头掠过,只斩落了魔头的一缕胡须,随后打在魔头背后的崖壁上,留下一道长二十余丈的剑痕。 青龙剑气一个扭身,躲开了偃月剑气,张牙舞爪,又去找风中的魔头。 在这个距离上御使法剑,还是程心瞻在白玉京斗剑会上从蓝逾青手里学来的,确实好用。 在这个距离,法剑不至于被击碎和夺走,但剑气脱离斩出后又很快就能产生威胁,还能节省法力。 “你是谁!” 风里传来哭风僧的声音。 哭风僧知道这不是玄门的人,玄门的人好逞兵戈之利,没有这样一剑剑凝实不散的剑气,而且玄门喜金玩火,都是攻伐手段,未曾见过这样的阳木剑气。 这阳木剑气几乎不为衰风所动,如此克制自己,定是处心积虑,有备而来。 程心瞻自然不予理会,这个魔头难不成以为遁入风中便可安然无恙了么? 这风是魔头的风,程心瞻自然不会遁入风中去追,他只心念一动,悬在他头顶的葫芦法宝做倾倒状,便有金色的阳火从葫芦中倾泄出来。 就像日光照云而成霞,照水而成虹,此刻,阳火倾倒进风里,便把风也点着了,风不再是风,整个峡谷都掀起了金色的火浪。 “阳火!” 哭风僧就像是躲进被窝里的人被蛇咬了一口,大叫一声就从风里跃了出来。 “锵!” 而程心瞻早在蓄势待发,见魔僧出来,便再度出剑,一字横扫,又是一道偃月剑气。 这一剑来的更快,魔僧闪避不及,又无法再隐遁空中,当即祭出了一把短柄圆扇。 这扇子不大,扇面只有桐叶大小,看着像是藤编制成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藤,惨白色,上面还有黑色斑点。 扇柄则是一根白骨,看着像是鸟的腿骨,不长,用爪骨抓住了扇面。 哭风僧握着扇子用力一挥,掀起了一阵肉眼可见的白毛风。这风吹灭了火焰,吹断了迎面而来的剑气,还要往程心瞻身上攀咬。 此刻峡谷里俱是熊熊燃烧的空中火,程心瞻施展火遁是得心应手,掐了一个诀,人便消失在了火中,但是他有心想要试试这衰风的威力,所以在彻底遁入火焰中前,他还伸出手指在那白毛风中捞了一把。 冷! 这风吹到人身上居然是冷的。 程心瞻感觉到,指尖上有一股冷意,随即这股冷风便从皮肤渗入到了体内。 映照在内景小天地里,那便是刮起了一阵白风,这风从手少阳经入,往绛宫处吹。 这风一进身,七魄里的「尸狗」、「吞贼」、「非毒」立即警醒,五府内景神里皇君、太子、东公都睁开了眼,脊柱中救苦天尊有感,座下青狮也望了过来。 不过这些内景神程心瞻未曾让他们动,此刻,他的内景世界里也刮起了一道风,一道无形无色的风。 这风迎向白毛衰风,临近跟前,忽然化作一个鸟形,一口将白毛风吞了下去。吞了白毛风,这风鸟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又散作了风形,在内景世界中继续巡游,其余内景神也纷纷收回目光。 程心瞻体悟着这道风,其结果令他颇为惊喜。 实际说来,这魔头施展出来的邪风,与其说是衰风,倒不如说是阴风、死风、毒风。而且程心瞻猜测,这可能还是一道罕见的风煞。 这风确实能损人精血,折人寿元,但这里面蕴含的天时流逝之法意却是微乎其微的。这风吹石石朽,吹草草枯,看似威力大的惊人,但其实主要是通过风里蕴藏的阴冥死气达到的,而非真正的沧海桑田之术。 但这并不出乎程心瞻的意料,要是眼前这个魔头真的能自如施展沧海桑田之术,真能朽石枯荣,那自己今天过来可谓是送死了。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魔头也不会只是金丹之境;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魔头也不可能真的会随意施展此术,徒添因果。 他惊喜的是,在这道阴风煞中,真的含有一丝推动天时流逝的法意在,虽说是这样的微乎其微。 风煞难得,里面有太阴「消亡」的法意在,但「快天时」的法意则更为难得,这是「推阴拨阳」之道。 这哭风僧道行不够,心思都花在了阴风之「术」上,对衰风之「道」的修行却极为浅薄。 不过这样也好,不然程心瞻现在就得扭头走了。 而哭风僧也绝想不到,在这斗法的间隙,他的敌人还在悟着法,贬低着他的手段。 既然知道了这魔僧的手段,那与之对敌只需对症下药即可,对待阴风煞,以阳木佐以阳火足矣了。 他从火中遁出,出现在另一地,再次挥动法剑。 不过哭风僧威名赫赫,自然也不只是这点手段,他身上的灰衣袈裟不是凡物,此刻发出灰蒙蒙的光,抵御着阳火的侵袭,他道, “阳火确实是厉害,不过我倒要看看,你这葫芦里又能藏下多少!” 他飞身躲避着迎面而来的阳木剑气,同时袖袍中飞出一串白色的风马旗。 这些风马旗也不是凡物,就像是一群白马,在阳火中穿梭着。魔僧手里连连掐印,这些风马旗飞舞盘旋,排成了一个上尖下粗的锥形阵势。 程心瞻望着这旗阵,却是从中看到了道家坛法的影子。 旗阵成后,魔僧挥动着手中圆扇,口中大喊, “唵! 风马猎猎荡云开,万里长风入我怀。 旗为驱,扇为翼,刮骨吹血散魄埃!” 随着魔僧咒语声落,风蚀岭周边方圆百里的风都往这边涌过来,从西北口进,东南口出,在峡谷中发出尖厉的爆鸣。 猝发之间,程心瞻都难以稳住身形。 “镇!” 他捏一个诀,施加【镇】咒于己身,这才稳如泰山。 而峡谷中跃动的阳火则是像在河中洗砚,像墨水一样被迅速冲走了。 风中没了阳火,哭风僧便再度隐遁风中。 程心瞻试着想要操控这风,却发现这来的风都被施了咒,有了和尚的法意,根本不听从自己的诏令。 和尚是专修风法的三境三洗,而程心瞻对自己风法的定位是在「道」上,而非在「术」上,所以他也没想着要和跟这和尚硬拼操风之术。 他还是选择用阳火。 葫芦继续倾倒着火焰,把峡谷染成金色。 哭风僧没想到眼前这道士如此不智,明知这是无用功,竟然还要硬来。 “蚍蜉撼树。” 他冷笑一句,人力法宝如何能与天时地利斗?这风蚀岭一带本就常年大风不止,自己立了风旗,把风都召过来,所耗法力甚微,但风却是永无止境的,他葫芦里的阳火能有多少? 在自己的地盘,何惧与他拼法力法宝? 心中这般想着,哭风僧便也不再执着于风遁,以袈裟法意抵挡着阳火,同时手上印诀再变,指向头顶风马旗,口中喝道, “叭咪!” “嘶——” 只见那些风马旗发出耀眼的白光,并伴随着高亢的马嘶声,而等到白光散去,那些风马旗竟然变成一群骷髅白马! “去!” 哭风僧把扇一摇,骷髅白马便分成了两拨,一拨去正面迎踏青龙剑气,一拨则是对着程心瞻冲过来。 程心瞻看着骷髅白马上散发的浓郁死气,就知道这跟和尚手里那把扇子以及阴风煞是同根同源的东西。 不过他不为所动,只是一剑又一剑的挥动着「青枢」,把迎面来的骷髅白马粉碎。 哭风僧心中已经有所断论: 是个初出茅庐的呆子,定是在山里坐出的金丹境,不懂得斗法,才下山就被人忽悠过来送死了。 有了这个断论后,哭风僧便晓得了接下来该怎么做了:那就陪他耗着,直到他葫芦里的阳火耗尽,亦或是剑中的阳木剑气耗尽。 这人虽然是个呆子,可那葫芦和宝剑却是顶好的法宝,莫给逼急了,要是给吓跑了或是伤了宝物,反而不美。 而程心瞻自拔剑出鞘后,一共出了十五剑,最后一剑是从左上往右下斜劈。 青虹般的剑气将最后几只骷髅白马扫为飞灰,继续打向哭风僧。 有白马阻拦,哭风僧再度险险避开剑气,剑气在和尚身后的崖壁上再度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沟壑。 这时,程心瞻收剑入鞘。 哭风僧见状仰天大笑,拿扇子指着程心瞻, “你这呆蠢夯货,你的阳木剑气和太阳丙火是金贵东西,我的风马旗却只是帛符,想画多少,便画多少!” 他大袖一挥,又飞出许多白马旗来,在风中化作了骷髅白马。 和尚站在白马之后,面露嘲弄之色。 不过这时,程心瞻握剑而立,淡淡道, “我出剑十五次,你次次避开,不过,你可曾转身看一眼后背呢?” 哭风僧脸上一僵。 他动念一想,这人出剑一剑接着一剑,一剑快过一剑,自己不单要躲闪剑气,还要分念防备着青龙和阳火,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紧盯着这人的出剑动作,确实没有往后看过一眼。 不过那又如何呢? 这里的风都是自己的眼睛,别说有人在身后偷袭,但凡有任何活物靠近以及法力波动,那都瞒不过自己的风! 所以身后会有什么? 不对,是这夯货想要诈自己从而骗得逃离之机! 这时候,一直凝而不散的青龙剑气又来了,不过被骷髅白马和白毛风屡屡冲击后,这剑气却是细了一大圈。 哭风僧再度避让,但心里到底不放心,也顺势转过头去,想要看看后面到底有什么。 而这时,程心瞻已经将法剑放回肝府,双手合掐「东极缚魔印」,双手小指相勾,食指伸直相抵成「木」字形。 他口中念道, “东公降旨,角木遵章。” 当他开口的时候,哭风僧躲避开了青龙剑气,但这次,青龙剑气却不再回首,而是顺势前冲,像它之后的十四道剑气一样,撞向那片崖壁。 “甲木为种,青枝满墙。” 哭风僧躲过剑气,顺着青龙飞去的方向望过去。他的瞳孔骤缩,只见他「朽寿禅院」寺门所在的那片崖壁上,已经是沟壑纵横,剑痕满墙了。 “根生地脉,斗锁天罡。” 最让他感到惊恐的是,这是风蚀岭!这是铁砧峡!这里寸草不生,没有什么草木能在这片飞沙走石、火星四溅的风峡里存活,也仅仅只有石缝深处那一点点可怜的苔藓而已! “灵根锁炁,永镇四方。” 可是现在自己看到了什么!那一道道的剑痕深沟里,居然长满了草木!郁郁葱葱! 寸草不生的铁砧峡,竟然出现了一面绿墙! 他还看见,那些剑痕纵横交错,有些长,有些短,有些直,有些曲,好像是笔画。 这满山的青木剑痕,好像组成了一个字! 他仰头看着,便发现最底下分明是一个「木」字,「木」字上面的左边分明是一个「角」字,而右边看着像是一个「斗」字,却少了起笔的那一点。 “轰!” 青龙剑气撞在墙上,撞出一个窟窿,正好落在「斗」字缺的那个点上,窟窿里有草木生发,犹多藤蔓,葳蕤葱茏。 而程心瞻此刻也念出了咒语的最后一个字,也是用整面崖壁写出来的那个字, “!” 第二百四十四章 剑诛风魔,万里飞虹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东公降旨,角木遵章; 甲木为种,青枝满墙。 根生地脉,斗锁天罡; 灵根锁炁,永镇四方。 急急如青童天君律令,槲!” 随着程心瞻咒语声落,铁砧峡的那面崖壁上的【槲】咒字当即发出耀眼的光芒,每道剑痕笔画中都往外踊跃着草木,只是眨眼功夫,整面崖壁上已经铺满了绿毯。 随着咒字闪耀青光,隐约可见青童天君法相与座下东方角木神形。天君咒音伴随着龙吟,在狭壑中反复回荡。 咒音龙吟不歇,但咆哮的风声却在迅速减小,不到三息的功夫,整个风蚀岭再听不到半点风声,再不见丝毫风动。 哭风僧此刻真的要为无风而哭了,他脸上对程心瞻的嘲弄之色迅速转为惊恐,他同样念咒掐印,再次把风马旗结成旗阵,嘴中大叫着, “风来!风来!” 只不过那些当空悬浮的风马旗纹丝不动,像是给风送葬的纸钱,又像是给施法的哭风僧送葬。 哭风僧念咒无用,程心瞻复念咒。 只见他仅仅是伸出左手,单出食指,指向魔僧,口念, “焚!” 于是漫天的阳火骤然收拢,朝着哭风僧涌去,「赤瘿」葫芦更是大放金光,阳火喷薄而出,倾倒出一条火龙,冲向魔头。 魔头大骇,可漫天阳火合围,他却无处可逃。他有诸多底牌,百般后手,可是这些都得以风为凭,没有风叫他如何施展? 终归是无可奈何,哭风僧眼露凶光,把心一横,当空趺坐,手结一个佛印,闭眼闭口,岿然不动,随即浑身金光大盛,化作一个三尺光幢,竟然抵挡住了阳火。 程心瞻有些意外,便问葫芦里的寒识和尚, “这是什么法术?” 而寒识和尚见程心瞻不出二十招就把哭风僧逼到了这个份上,已然是惊为天人了,老老实实答, “这是我教的「舍身琉璃光」,以舍利降品为代价,哭风僧三品舍利的修为,用了此术后,舍利蒙尘,降至二品、一品不定,且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如活死人。 “但在施术期间,其身如金刚须弥,能防四品乃至五品修为,三五天内,移不得、收不得、破不得。” 寒识和尚这时还想着:我亦懂此术,要不是当初你偷袭,现在我也不会落得这个境地。 程心瞻看着那金幢佛光,嘴上问道, “真有这么厉害?” 寒识和尚连连称是。 于是程心瞻左眼神光一闪,一粒赤金星点从他左瞳里飞出,起初仅为一条晱晱縠线,离体远去之后便化作一道璀璨长虹。 “轰!” 一声巨响,哭风僧身外的金色光幢应声而裂,化作漫天金雨,他的肉身则是被剑虹灼成虚无,仅剩一个头颅掉落下去。 「桃都」鸣啸一声,飞剑自认主之后还未曾打过这样一动不动的活靶子,这一剑倒是让「桃都」蓄足了力,颇为畅快。 破敌后,长虹又重新化作了一粒赤金光点,在虚空留下一条金线后回到了程心瞻的左眼中。 “不过尔尔。” 程心瞻自语一句。 随即,他便施展摄法,收了魔僧的头颅以及从其肉身里掉落出来的一众灵物与法宝。 魔僧的元神想逃,「赤瘿」自行飞上前,将其元神收入其中,随后又自行回到程心瞻手里。 程心瞻拍了拍葫芦,葫芦闪烁光芒,把这风蚀岭里的阳火气息全部吸了个干净。 世上能修行太阳丙火的人屈指可数,而自己自修行以来,便以阳火法术闻名,只要有心人来此探查一番,这身份就隐瞒不住了。 扫净了战场,他又对着葫芦说, “同样的话我就不再说一次了,寒识你告诉哭风僧,我要「衰风」的修行之法。” “是!是!” 葫芦里传来寒识和尚的声音,他已经被飞剑的威势骇破了胆,心中哪里还有程心瞻胜之不武的想法。 程心瞻飞入朽寿禅院里,虽然文书和寒识都说里面没有凡人,但是为保万一,还是看一眼比较妥当。 他进入黑漆漆的窟洞里,有什么法宝和佛经自然是都收下,但确实不见活人。 直到他来到这洞窟的最后面,这里有一个大大的深坑。 坑中尽是白骨。 人骨,男女老少都有,不下万数,这些白骨表面遍布裂纹,断的断,折的折,大多已经朽成了灰。 他瞬间明了,这朽寿禅院里并非没有凡人,只是被虏来试法的凡人都速死了而已! 面对这一坑的白骨灰粉,程心瞻也无可奈何,他深深叹息一声,席地而坐,诵念了一遍超度经文。 随后,他走出洞窟,大袖一挥,一股磅礴法力法力打在崖壁上,飞石滚滚,塌了这座洞窟,那张「朽寿禅院」的牌匾也四分五裂。 他面对着另一面光秃秃的崖壁,右手并指做剑,指尖剑气迸发,落在对面崖壁上,他写道, 「明四百五十六年九月初二,东道并西川剑阁灭朽寿禅院。」 随后,看着这道狭壑里一面生春,一面光秃,他又施展起五雷法,并佐以「雨泽沛霖罡」降下雨露甘霖。 大战扬起的烟尘在雨幕下渐渐平息,那面草木之墙在雨中愈显苍翠。 风蚀岭不再有风,又历经甘霖滋润,想来不久之后,这里便会重新焕发生机了。 ———— 程心瞻身化遁光,飞回剑阁。 阳火为空中火,无根之火,虽然遁行速度极快,但金虹贯日,声势也大,太过惹眼,所以为了隐藏身份,他施展的是《疾急剑经》里记载的离火剑遁之法。 太阳丙火来自太阳星,是世间一等一的烈火仙焰,在阳火中仅次于太阳真火。 太阳星日日显形,从不吝啬,但从太阳光辉中修出太阳丙火的却是少之又少,程心瞻是观想昴宿神形,入木三分,这才食得。 而离火与阳火恰恰相反,《易》说:「离为火,柔丽乎中正,外阳而内阴」,《悟真篇》说:「离居日位反为女」。在卦象上,离也是【】之形,为阳爻夹阴。 这些说的都是离火为有根之火,阳中有阴,阴阳相依。 离火与阳火无上下高低之分。离火虽然不像阳火那般霸烈,但也多了一分变化和灵动在,对于天下火法修士来讲,这有根之火,也更易入门一些。 程心瞻从《疾急剑经》里初识离火,后面修行内丹和外丹之后,更知离火的玄妙。 无论内丹还是外丹,更要讲究阴阳变化一些,所谓「坎离相索」、「水火相济」就是这个意思。 一般而言,道家修士,尤其是内丹道的,又把离火称作「离宫真火」,这离宫就是代指心府。 而程心瞻是先修阳火,再修离火,阳火占了心府,所以他是把离火法力放在了绛宫里。这样也很好,绛宫总摄五府,以火为君,以阴阳而御五行,也是他程心瞻独有的内丹之道。 程心瞻现在施展的离火剑遁之法,便是化形骸为精气,附于「幽都」之上,以「幽都」为内阴,以精气为外阳,契合离火真意,在飞剑极速之上再添一份离火变化。 遁光如绛霞,似有若无,急速而无声,过天而无痕,瞬息百里,很快便回到了西川剑阁,落在了剑阁的台座广场上。 遁光散去,复现身形。 此时,程心瞻发现剑阁台座广场上规规矩矩坐着许多人,列成一个方阵,方阵前头,坐着一个中年汉子。 此人身高七尺,肩宽背厚,衣着打扮上颇为张扬。一袭火红道袍迎风猎猎,头上未戴道冠,只将乱发挽作一个朝天髻,用一根双龙盘绞形制的火钗别住。 往脸上看,其人面如重枣,两道赤眉斜飞入鬓,一双虎目精光四射,颔下留有短须,根根如戟。 其人也未曾刻意收敛自己的气息,但程心瞻也看不穿他的深浅,只觉得此人气息如山火澎拜,又有剑意冲霄,看着像是和宗里投剑山应山主一个层级的人物,程心瞻推测至少也有五六洗的修为。 那个人拿手指向自己,引得所有人都看来。 程心瞻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便听那个人说, “你们看,这位道友的遁法就很高明,虚实相合,阳中有阴,合乎离火真意,化身为炁、极动至静,都在一念之间。” 方阵的前边,讲道汉子的近处,坐着严人英,他看到程心瞻回来,忙起身相迎。他心道云来这次才去便归,应当只是探听哭风僧的虚实去了,便关切问一句, “云来可有受伤?” 程心瞻摇摇头。 严人英便笑道, “我只知云来剑术绝妙,却没想到遁术也是如此高明,那魔头定是伤不了你的。 “来,云来,我来给你介绍师门长辈,你前脚走,长辈后脚便来了,正在给我们讲解遁术。你也来听一听罢,方才你回来,长辈见了,便直夸你的遁术好。” 严人英领着程心瞻来到那汉子跟前,汉子也站了起来。 严人英便介绍道, “云来,这位是我峨眉长辈,姓佟,讳元奇,人称「万里飞虹」的便是,精于遁术。” 程心瞻听这名字,当即便想到了号称「奔雷飞髯」的李元化,心想这应当是和李元化同辈的人物。 他朝佟元奇作了一揖, “佟道友,有礼了。” 严人英又对佟元奇说, “佟长老,这位是我的友人,东方庆州的高修,号做云来散人,现在暂住我剑阁诛魔,前几天,才斩杀了寒味寺的寒识和尚,一身修为很是了得。” 于是佟元奇也笑着对程心瞻回了一礼, “云来道友有礼。” 随即,这佟元奇又说, “我与同门论道,道友若得闲,不妨一听,匡吾不逮。” 程心瞻应下, “道友开示真诠,我自欣喜,洗耳恭听。” 于是,三人落座,程心瞻就在严人英边上坐下。 佟元奇便继续说着遁法精要。 “……,所以说,宇宙在乎神,万化生乎身。夫遁者,非止于速,实合天机之变。五行遁术不过皮相,以神驭炁,以炁合虚,神与炁并,这才是上乘遁术,尔等谨记。” 程心瞻听着连连点头,心道不愧敢号称「万里飞虹」,此人在遁术上的见解确实很高。 这场临时起意的讲道会便到此结束了,散场前,佟元奇还专门问了一句程心瞻, “不知云来道友可有指教?” 程心瞻摇了摇头,说道, “佟道友字字珠玑,云来获益匪浅。” 佟元奇笑了笑,便说, “那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于是众人起身便要散开,准备各自忙碌去了,有些听得云里雾里的,还要拉上左右同门,再仔细讨论讨论。 而程心瞻也记挂着修行「衰风」之事,就要回房,不过他想起来还有东西没给严人英,便从洞石里拿出了哭风僧的头颅递给了他,轻描淡写道, “朽寿禅院已经没了。” 说罢,他便往剑阁里走去。 而严人英下意识接过头颅,看到程心瞻转身了才反应过来,惊道, “云来你杀了哭风僧?!” 听道的众人还未走远,听见严人英这么一嗓子便都看了过来。 程心瞻摆了摆手,头也没回,便进了剑阁。 佟元奇走到严人英身边,他深知这位年轻一代的大师兄性子稳重,也是当代七修里他最喜欢的一个,所以他才选择来西川剑阁,他不明白人英为何如此惊讶,便问, “哭风僧三洗境界,一手风煞很是了得,在此地确有凶名。而这个云来散人虽然看着只有一二洗的修为,但观其动则遁天无痕,观其静则神华内敛,一看就知道道法高深,即便是越阶杀了哭风僧,又有什么奇怪的?” 听到佟元奇的评价,严人英点点头,不过他苦笑道, “可是,长老,他出门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您就来了。” 佟元奇闻言眉头一挑,算了算时间,也很惊讶, “那他岂不是来回拢共没花两刻钟就把哭风僧给杀了?” 严人英点点头, “上次守玫就说他一剑斩杀寒识和尚毫不费力,他却谦辞说是有守玫牵制,但今日他又须臾诛魔而归,其道行真是深不可测。” 佟元奇若有所思,而那些还未散去的众玄门弟子听了,更是哗然一片。 第二百四十五章 地风阴煞,天风秋露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老爷!” 炤璃叫了一声, “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程心瞻回到精舍,便看到两个童儿还在收拾东西。 程心瞻笑道, “今天遇见个呆的,不过你们出门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了。” “知道啦!” 炤璃脆生生应着。 程心瞻摸了摸童儿的头,回到了自己的静室。他坐到榻上,开始清点哭风僧的洞石以及从朽寿禅院带回来的东西。 玉石、金精、矿物、草药、符纸这种修行常用的东西,程心瞻分门别类按品阶放入洞石收好。 这种东西永远不嫌多,档次低的也可以赏赐给童儿、弟子、晚辈,都用的上。他特意从中挑了一些金、火、风、土四性的灵物,喊来炤璃和白龙,交予他们。 魔宝、邪典、劣丹这一类东西打包好带回宗门,是去芜存菁废物利用,还是焚烧摧毁当作炉柴全凭宗门做主就是。 而程心瞻真正上心的则是罡煞与经书,这也是魔头身上唯一能入他眼的。 意料之中的,和寒识和尚一样,未曾在哭风僧的宝物里找到任何已知天罡的痕迹,这等灵物还是太过难寻。 不过在其诸多魔宝里都有过真煞祭炼的痕迹,而且都是来自于同一道风煞。 但他没有去管那些魔宝,而是拿起一一块石头模样的东西。 这东西形状如倒垂的莲萼,上面的纹理似草木叶脉,但呈现出灰白色,像是死去的贝,上面还有许许多多的孔洞,而且拿在手上很轻,像是被虫给蛀空了。 这是从哭风僧体内掉出来的东西。 程心瞻一看便知,这分明是哭风僧的肝。 不过常人的肝,自然不会有孔洞,其色质更不会像是一块空心的枯石。修炼有成的人,譬如程心瞻自己,其肝饱满如悬瓠,色青而柔韧,如缟映绀,如青莲叶。 而程心瞻手上的这块肝,上面篆刻着符纹,发着惨白的光,像是坟头的鬼火,而且有一缕一缕的白毛风在这孔洞里穿梭,发出“呜呜”的声响。 这看着倒有些像一个埙。 这魔僧是把自己的肝炼成了一件法宝? 不过程心瞻对魔宝不感兴趣,对人器更是厌恶,他从心府里祭出「火炼赤霄」,剑器化作炉形,并变为香炉大小,当空悬立。 程心瞻将肝器扔了进去,任由剑炉炼化。 这肝器应当是属于魔僧命宝一类的东西,品阶不低,此刻自行散发着法光护佑自身,白风呼啸而出,还想要把剑炉掀翻。 “喵—” 这时,不等程心瞻有所动作,炤璃听见了炉子摇晃的声音,当即就化作了原形,凌空跳跃几下便落到了炉盖上。 “吼—” 炤璃端坐于炉盖上,发出了似龙又似狮子的吼叫声,通体散发金光,随即,脚下的剑炉立马就安静下来,任凭里面的肝器如何折腾,也动不得剑炉分毫。 炤璃又往剑炉吐了一道金烟,炉火顿时大炽,那肝器发出鬼哭似的嚎叫。 程心瞻见状笑了笑,便不再去管剑炉,而是翻阅起了那些佛典、法册以及哭风僧的随笔。 到了第二天早晨,该是摄紫的时候了,程心瞻才从书籍里收回自己的目光。 这时他一看,剑炉里已经没有肝器的影子了,只留下了一团精粹的白风。 而剑炉上的猫也不见了,他的桌案上留下了一张符纸,上面画着一猫一狗在搏斗一个骷髅头。 程心瞻笑了笑,心想这两个闲不住的应当已经手痒许久了。 至于两童的安危程心瞻倒也不担心,猫儿狗儿跟随自己修行许久,根基扎实,在山里又颇得师尊和师妹喜欢,一身法宝齐全,等闲人伤不了他们。 他收起了符纸,随后又雷打不动摄食了紫气,再回过头来看那团丹炉里的风。 这自然就是那道真煞了。 此时,他读了哭风僧留下的东西,自然已经知道了这风煞的名字与来历。 和寒味湖一样,这是一道朽寿禅院祖传的煞,唤作「白眚无常煞」,能白人发肤,败人血肉,松人筋骨,散人魂魄,是一道灭绝生机的阴煞。 相传,这是一道从地府里吹出来的煞。 其作用和程心瞻想的也一样,朽寿禅院修行衰风,借肉身衰老与光阴流逝来体悟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大机缘,这在八苦之中也算得上乘法门。 只不过真正的衰风修行很是艰难的,朽寿禅院的历代魔僧少有人能炼成,眼见传承都要断了。 所以自朽寿禅院的某一代主持找到了这道「白眚无常煞」后,发现此风亦能吹人衰老,虽然不是急景凋年,而是侵夺生机的法子。 但无论怎么说,这也勉强算的上是衰风了,朽寿禅院的魔僧不必等到修行出真正的衰风,而绝大多数衰风一脉的法术和法宝又能直接依托于这道风煞炼出来。 这也是为何西康绝大多数的「衰风苦」的传承都灭绝了,而朽寿禅院还能坚持到现在的原因。 不过世间早有定论,所谓「孤阳不生,独阴不长」,朽寿禅院只修阴煞,风毒入体,连肝脏也被炼成了魔宝,这明显是走上了歧路了。 这样一来,那人死道消、传承断绝也是早晚之事,传承到这一代整座禅院只有哭风僧一人便是明证。所以即便没有除魔卫道的人找上门,其自然消亡也过不了多久了。 程心瞻招招手,收起了剑炉,再张嘴一吸,那团阴冷的白风便被他吸入口中,直接从十二重楼进入体内。 炼化阴风煞最好是以阳木煞相制,使其徐徐入身,缓缓炼之。程心瞻现在没有阳木煞在身,不过他却有一道堪称顶级的阳土煞在,「黄极正戊煞」。 这道阳土正煞乃是地肺之气凝结,能安镇乾坤,压制阴风自然不在话下。而且「白眚无常煞」出自地下阴冥,「黄极正戊煞」却为七十二煞首,地煞之极,所以先天便厌胜「白眚无常煞」。 程心瞻以煞制煞,「白眚无常煞」入体后并未掀起什么风浪来。他缓缓炼化这道风煞,体悟着里面的太阴法意。 【灭绝】、【死亡】、【幽冥】、【衰老】、【腐朽】…… 虽然说有「黄极正戊煞」压制着,这道阴风未能吹蚀到程心瞻的血肉。但是当程心瞻刻意去体悟风煞法意的时候,那股死亡将近的冷意还是把程心瞻的意识拉入到了九幽风渊中。 他仿佛感觉到自己的血肉在快速的消散,白骨化为飞灰,连魂魄也在风中如残烛飘摇。 而程心瞻也不做抵抗,细细体悟着形骸消解的感觉。 古西方佛教认为生死之间有神妙境界,谓之「中阴」,所谓「死有至生有之间,名“中阴”,具五蕴微细形,破之可即身成佛」,这就是「衰风苦」的法理来源之一。 而在道门中,同样有「生死玄关」的说法,证得「生死玄关」,始知我命不由天。 另外,程心瞻还听温素空说过这样一句话,“尸解者,形之化也,本真之练蜕也。”,所以在证尸解仙之道上,体悟形骸散去之感,可以说是必经之路了。 现在,明治山的传承中,也仅剩尸解仙法程心瞻未习得,因为温素空肯定是想程心瞻成就天仙果位的,尸解仙法只能作为后手与传承用,她不想程心瞻过早修行。 所以说,无论是要证「生死玄关」体悟无上奥义,还是为修行尸解仙法做准备,这道风煞对程心瞻可谓是来的恰到好处。 所以此时,他也是完全沉浸在这阴风死渊中,细细领会着,只以纯阳意土之法维持元神不散、不迷失。 他这一体悟,连昴宿也没叫他,错过了几日的紫气,三天后才醒来。 他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愈发深邃了。 这时候,他拿出赤瘿葫芦,放出了哭风僧的元神。 历经葫中火域三天的熬炼,尤其是在程心瞻有意的阳火锁烧之下,哭风僧的元神已经在溃散的边缘,便似风中残烛。 在葫芦中,哭风僧一度认为这个道士要直接炼杀自己,致使神形俱灭,所以此时他一从葫芦里出来,便道, “上仙所问无所不答,只求速死投胎,转生极乐。” “我只要衰风的修行法门,” 程心瞻说。 而哭风僧已经得了寒识和尚的劝告,当下以及从来也都没有过什么以身殉法的念头,闻言立即就以元神之念把「衰风苦」的法门传给了程心瞻。 随即,在哭风僧的惨叫求饶声中,程心瞻又把他的元神收入了葫中。 他一心二用,一边看哭风僧传来的秘法,一边去看朽寿禅院的典籍佛经以及历代注解,两相对照,以免被诓骗了。 而朽寿禅院传承悠久,典籍也多,有些晦涩不明的地方还要拿起寒味寺与尸陀洞的典籍对照着看。只是好在他之前就跟随醰白散人学了藤文,大致能看懂,真遇上晦涩难懂的,他还要去隔壁求醰白指点。 如此又过了五天五夜,他才把衰风法门看的差不多了。 对照哭风僧随身的心得秘簿以及朽寿禅院历代相传的注解原本,他也基本能断定哭风僧所传的法门没有做什么手脚。 朽寿禅院所传衰风法门称作《证空经》,这里的诸多操风法、炼身法、冥想法以及风宝的炼制之术,程心瞻都不是太感兴趣,这些东西比不上《鸟占》和明治山的两本传承风经。 他想要知道的是在何处能采到衰风以及如何采衰风。 在《证空经》里,把衰风的起源说得神神叨叨,说是西方苦陀佛帝证悟时,以智慧勘破了【宇】,超脱了生死和劫数,在顿悟的瞬间,周身迸发出一阵无形之风,把身边的顽石吹成了粉末,把自己和侍奉在他身边的弟子也都从青年吹成了老者。 佛经里解释,这是说苦陀佛帝已经掌控了【宇】,顿悟了生死,也不再拘泥于皮相。 那股从苦陀佛帝身上迸发出来的风就是衰风。 程心瞻只当看个乐子。 他认为这种推阴拨阳、急景凋年之风只会来自天地造化,和道门所说的灾风、劫风、灾厉五衰之风肯定是一种东西,只不过两边的称呼不一样而已。 这风是天地权柄,想要修行便已经是窃天地造化,背负因果,难上加难,怎么可能还出自修行人,即便他是仙位佛陀。 所以程心瞻想,顶多也就是那位苦陀佛帝修行了衰风,在他门下弟子前露了一手而已,随后便被他的徒子徒孙夸大其词,以讹传讹了。 这经书里面提到,要想采衰风,有天、人二法。 天风,指的是秋风金华。 佛典里说:「观身如秋叶,随风散坏,知无常苦」,又说:「观四时变迁,唯秋风扫叶有大恐怖,知诸行无常,是名“衰相观”。」 程心瞻闻之不觉得意外,因为道经里同样有类似记述,曰:「金气肃杀,万物凋零,西风过盛,则成劫煞。」。 道家还认为秋风处于阴阳之界变上,一旦秋风失衡,便会演化灾变,《鸿烈》里说:「孟秋行冬令,则阴气大胜,介虫败谷,戎兵乃来;行春令,则其国乃旱,阳气复还,五谷不实。」 然而仙道贵生,诸多典籍只说了如何避灾调节,却是未曾记载这秋风中的灾气如何修行,亦或是有记载,只是在数次神仙避世以及魔潮中丢失了。 不过好在朽寿禅院偏居西康,地广人稀,倒是把苦陀一脉里对此风的采撷法传承了下来。 佛经里说,要采秋风中的衰气,要在地支子年,霜降前后的十五日内,在夜间子时,当秋风落在草木上即将形成白霜时,那此刻的风里会含有衰风。 光是一听这个天时,就知道采撷衰风的不易了,因为仅一个地支子年,就要十二年才轮到一次,一年里又只有十五个时辰。就这还得遇上霜降,要是遇上地热旱年,那这十二年就白等了。 而这,也只是说此时的风里有衰风而已,想要把这衰风从秋风采出来,那是另一回事。 佛经里就记载了一件采风之器和一件收风之器。 采风之器须得以辛金之料炼成捕风网,网眼要三寸三分三厘,网绳粗细不得超过一毫,而捕风网张开,要足够囊括一里之地! 辛金性软,这对炼器手法的要求可不是一般的高,而且这样细的网,要采肃杀金风,怕是稍有不慎就得被吹破。 要是一切走运,网未破,在一夜子时里能捞到衰风,风会在辛网上挂起风露,佛经里又称为辛露、死露。 风露成形后,要立即拨下来,以收风之器,也即是以铅锡用秘法铸成宝瓶,给收好了,不然的话马上又要散掉了。 这一晚上能把辛网上的风露都收集起来,能有个一株就不错了。 要想炼成衰风,则是要吞服风露,风露入体,那又是另一番凶险,稍有不慎就是催折生机,更有甚者,风邪入体,当场就化作一堆枯骨。 程心瞻看着有些感叹,这也就无怪修行灾风之法道门已然失传、佛教也即将要断了传承了。 而且他看着看着,又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衰风,或是说灾风,似乎是一种天罡呢? 对天时如此讲究,能凝结为露,还要以铅器盛藏,服之则有大凶险。 这不也是天罡的特点吗? 不过在程心瞻观读的道藏里,却又没有一种天罡能与之对应的上的。 莫非是因为现世太过稀少,炼化之人更是屈指可数,所以未曾记录在册? 这并非不可能,因为三十六道天罡虽然是定数,可是天罡也有寿数,有老死的,也有新生的,这时间一长,当世的天罡自然也就记录不全了。 如果真是一道天罡,那这样能改换天时的天罡,要是放在当世里论排名,也是极高的了。 天罡难得,程心瞻觉得能捕到的希望不大,便再去看人法。 他只扫了一眼,便又觉得还是天法要靠谱一点。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天机无常,我自洞明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金丹有九劫,元婴有三灾。 这便是合道之前所要经历的「三灾九劫」。 元婴三灾是为:雷、火、风。 这朽寿禅院所传《证空经》里,所说的人法采风居然是说四境大修士在度风灾时,那凭空刮来的风里就有衰风。 看到这说法,饶是以程心瞻的定力,也不禁感到无语至极。 在四境度灾时去旁边采风? 他立即就觉得天法采风也没那么难了。 而天法采风说的清楚,需在地支子年深秋寒露的子时采风。 地支子年,是天地阴阳交替、灵炁轮回起始之年。程心瞻掐指算了一下,当下是明四百五十六年,是丙子年,刚好就是地支子年啊! 再算一下日子,今天九月初五,今年的霜降是在九月十五,前后十五天那就是九月初八到九月二十二,时间上还来得及! 还剩四天,那辛金网和铅锡瓶得抓紧炼制了。 时不我待,又是这般凑巧,程心瞻片刻不敢耽搁,立即就起身离开精舍,出了剑阁,要炼制覆里之网,那动静肯定小不了,在剑阁里施展不开手脚。 他化离火而去,耳边还传来剑阁中人的声音, “就是他!” “云来散人!” “不知这次又是哪个魔头要伏诛了。” “……” ———— 程心瞻一路东行,因为西边大雪覆地,鹅毛纷飞,秋风成霜在此地难以表现。 他离开金沙江,飞过了雅砻江,很快又回到了大渡河附近,在大河东岸,便见一山,高有一千六百丈,摩天碍日。 此山在白龙旗山之北,大渡河的上游。 远望此山,峰顶皑皑积雪自是不必多说,山腰东麓却有热气蒸腾,汇成了一片五彩云霞,笼罩了半山。 那里好似有温泉,程心瞻听见了泉水汩汩声,隐约闻见了硫磺气,只不过好像不光是硫磺,那里飘出来的气味很是刺鼻。 程心瞻稍微再走近些,那气味愈发浓烈,闻之让人作呕,还熏得人眼生疼。 这是一片毒气汇成的毒云,难怪发出这样艳丽的色彩。 不过程心瞻又舍不得这里的地热,于是放缓了遁光,先是围着此山飞旋了一圈,确定是一座无主之山,这才显出身形。 为以防万一,他取出一颗「天黄解毒丸」含于舌下,这才落进东麓彩云中。 入山后他便发现,这里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温泉,不过这温泉之水却不明澈,而是呈现出浊黄色,发出刺鼻的味道。 这里不光有硫磺堆积,而且还有很多毒石,蒸腾而起的烟都是彩色的。 程心瞻左右看了看,心里有了数,这里有地热,地热融化了雪水,雪水再流进毒石坑里形成毒泉,再被地热蒸腾,就形成了特殊的五彩毒瘴。 这毒瘴对金丹境都有威胁,不能久待,对金丹之下更是致命之物,难怪此山无人。 不过程心瞻炼化有「紫火烂桃煞」在身,此煞可视为世间数一数二的地热瘴气,自是不惧此地毒云,而且含服解毒丸后,吐纳如故,倒也没什么影响。 此地冰火交加,正应坎离相索,又无人打扰,适合开炉。 程心瞻便决定就在此处炼宝了。 他祭出「紫火烂桃煞」汇入五彩烟云瘴,以煞为眼,以云为基,布了一个护山法阵,以防打扰。 随即,他再祭出「火炼赤霄」,找了一地热丰沛的开阔处置炉,以地气暖炉的同时,从随身洞石里找起原料来。 阴阳里,辛属阴金,正合霜刃秋锋。五行中,金生丽水,风遇金则结为寒露,所以以辛金制网捕捉秋风寒露,不无道理。 而辛金之料程心瞻是不缺的,因为他当初便是观想麒麟尸,以辛金之气辟的肺府。另外,「秋水」剑有金水二性,为肃杀刑器,平常他也会有意积攒辛金石料以喂养宝剑。 所以此刻,他一下子便拿出许多辛金料来。 他挑挑拣拣,拿出了一袋「白露沉砂」和一盒「蝉衣金片」。前者是白露渗入山阴处的碎金而形成的辛金,性软而易造型。后者是蝉蜕与地下的金石交融而形成的辛金,性韧而不易断。 两者交融用来做网应当是比较合适的。 而这,就是程心瞻修行万法同参的好处了。 因为丹器均有涉猎,所以可以自己炼宝,因为精修五行三剑,所以身上常备金料,因为通晓阴阳,所以更能分清庚辛之别。 待炉热,程心瞻便把金料投入炉中,再祭出葫芦,葫芦吐出一条火龙,盘旋在剑炉之下。 要炼辛金之器,自然起的是丁火,以文火慢煅。 因为时间很赶,更不能出错回炉,所以程心瞻炼得很小心,整整练了三天三夜,直到初八的早上,才把辛网炼好。 因为错过就要再等十二年,所以程心瞻也做足了准备,一次便炼了三张,好在天随人愿,一切都还顺利。 而承露瓶,也就是铅锡瓶,炼制起来就更简单了,以铅锡之料投入火炉中快速塑形,而佛经里说的最难的在铅锡瓶上刻画秘符,在程心瞻这反而是最简单的。 他以刻刀雕符,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只用了一个上午就把三件承露瓶炼出来了。 随即,他便起身收炉,出了山,但是护山大阵他却没有散掉,因为随时有可能回来重新炼网。 出山后他继续往东走,因为高山雪多,风中带雪,不好判断成霜时机。等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才让他找到一片合适的旷野,东西向无大山遮挡,适合采风。 这里是一片溪泽,水草丰茂,不过天气转寒,花草已经有些干萎,大多泛黄了,想来再被秋风刮过几次,就会彻底凋零了。 不过枯荣是阴阳轮转,无需哀愁,等到来年,这里又是郁郁青葱了。 程心瞻找了一处石头坐下,地处西方,又是深秋时节,这里金气浓郁,程心瞻便摄食金气。 不多时,天完全黑下来,群星一一点亮,程心瞻便发现这里的星河格外璀璨,他猜测或许是这里地高人稀的缘故。 等临近子时,他发现从西边刮来的秋风愈发冷了,即便是他也感觉遍体生寒。 子年深秋、寒露子时,阴气至极,阳气初生,这是天数使然,无关修为。无论是裹着秋衣的凡人,还是披着法袍的高真,都会感觉寒意侵体。 程心瞻也停下了食气,《黄帝内经》有言:「子时一阳生,潜龙勿用。」,这个时候寒气太重,不宜食气入体了。 他全神贯注看着地上的伏草,只待落霜的那一刻。 可明明子时已到,寒风瑟瑟,却不见白霜成形,眼看玉兔飞走,时间急逝,直到丑初,程心瞻也未见一点寒霜。 一夜无用功。 好在程心瞻心态比较好,心知如果真有这般简单那也不至于让朽寿禅院断了传承。 他端坐着,一动不动,继续修行风法以及感悟风煞,想要与风更亲近一些。 这转眼又来到了第二晚的子时,他元神出窍,神念广覆这片旷野,以期第一时间能察觉到白霜的痕迹。 一个时辰转眼就过,今夜又未见寒霜。 此后,玉兔又现身了六次,他也足足在这旷野里摄了七天的紫,即便是在九月十五寒露这一天,仍久未见白霜的痕迹。 这夜子时已过,已经是九月十六了,按理来说今夜寒气最盛,应当是最有可能采到衰风的,后几天的希望就愈发渺茫了。 而虽未结霜,可秋风也未曾歇过,在旷野里呼呼的吹着。吹的溪水荡碎月影,吹的草木折腰低伏,不过吹到程心瞻的脸上,却只换来他展颜一笑,随即便听寒风将他的吟唱散遍整个旷野, “天机如絮乱沾襟,半点不由世人擒。” 如果此时他把哭风僧放出来,后者定然能感同身受,衰风采撷何其难也!实在非是人力所能干预,十二年苦候,往往到头来一场空。 而此风对程心瞻还是锦上添花,对于专修此风的,如果不是师长手里有盈余,能将此风代代相传,那只要断了一代,传承就危险了。 毕竟谁会在修行的初期,花十二年去等风呢?而一旦错过,那又得等十二年。 然而此风的稀缺,又决定了无论谁的手里都不可能有太多的盈余。 这也无怪东西两地的此风修行路都不约而同走向断绝。 不过要是秋风认为程心瞻这是在有感天机无常,抱憾愁叹的话,那它就错了,便听道士下一刻就说, “我自观风见神鸟,休要贫道候玄音!” 等待无妨,修行常有之事,不过自己既然已经学了占验术,那自然要避免无谓地等待。今年若无缘,十二年后再采也就是了,却是不好继续等在这里磋磨时光。 他的眼中涌现出法光,便见那迎面而来的瑟瑟秋风中出现了一只玄燕,此时深秋,风中还带着松子,其中一粒松子正好出现在玄燕的喙中。 鸟相一闪而逝。 程心瞻点了点头,玄燕是吉鸟,松子为秋实,此相解曰:「燕衔未堕之实,兆当得未发之机」。 看来自己还算走运,应该不会白等。 他心中有了数,心思也跟着安定下来,随即抱元守一,不动如山,静观其变。 时间一晃,就来到九月二十二这天晚上,也就是霜降后七天的最后一天,子时已至三刻。 闭目打坐的程心瞻眉头一动,随即抬手摸了一下眉毛,再放到眼下一看,他不由会心一笑。 竟是白霜。 这白霜未先见于地,未先见于草,竟然先见于眉。 这是天地对自己达到「人和自然,内外混一」境界的认同吗? 此刻,他的心境也已经达到极佳,即便是久候后得见寒霜,也不曾乱了手脚,只把大袖一挥,三张巨网便当空高挂,迎风鼓荡。 三张巨网一字形排开,每张巨网一边都足有一里长,三网横跨三里路,从旷野的北边抵到了南边。 网绳不过一毫,发丝粗细,在夜色中本该是难以察觉的,不过今夜月朗星繁,万里无云,金色的丝线映照着星光月光,风吹网动,便在空中涌起了光浪,竟是异常的美丽。 而且辛网上马上开始凝结露珠,映照着星月光辉,很是醒目。 他站了起来,飞向空中,分神化身,一个人忽地化作了四个,三神驾驭三道化身,一人手持一铅锡瓶,哪里有露珠闪烁,化身便凑近上前,伸出手指轻轻在网上一点,寒露便掉下来,落入瓶中。 同时元神再以「提丝人偶法」控制肉身,打落风中的碎石残枝,以免冲破了柔软的辛网。 这个过程大概只持续了一刻钟,子时过半,也就是四刻之后,便不再有新的露珠凝结。 但好在风轻,好在提防,这网倒是未破。好在网多,好在人多,这寒露也收集了不少。 他收了网,四身归一,回到石上坐下,三瓶汇到一起,他掂量了一下,寒露足有五铢重。 程心瞻面上显露出笑意,这样一来,自己心里的那个想法也就能试上一试了。 而此刻,他再看旷野,已经是一地霜白。 他不禁再度感叹天机无常,造化弄人,竟然是等到最后一天才有所收获。若想再收寒露,那就得等到十二年后的戊子年了。 而就在他观地霜而有感天机之时,忽见北方血光大盛,此刻子时夜深,北方却如残阳落日,映透了半天红。 如此异象,他不必施展鸟占也知道这是北方有魔头作乱,大开杀戒。 程心瞻看了一下方位,忽然醒悟,此地的北方,那不就是白河剑阁么! 他顿时化作一道火光,驾剑而去。 离火剑光沿着大渡河北上,走了四百里后,大渡河便向西北折去。而就在此处,程心瞻遥望东北方,在百里外便见有一条白色匹练,逶迤向北。 想必那就是白河了。 程心瞻离开大渡河,飞向白河。 白河名副其实,其水乳白,仿佛羊脂,在血光照耀下依旧保持着本色。他催动剑器,遁速再快几分,风驰电掣,沿着白河继续北去,这一去,又是四百余里。 这时,程心瞻知道,白河就要到头了,白河口就在前方。 因为此刻,在目光的尽头,只见一条大河分界了天地,那水仿佛是在云中奔泻,浩浩荡荡,浊浪排空。 那是黄河。 那也只能是黄河。 第二百四十七章 唐家三姹,五雷化煞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 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 ———— 有人说大河的水从天上来,也有人说大河的水要往银河里去。 当然,谁的说法也都没错。 任谁来到黄河的边上,见到这样一条不见来头、不见去处的大河,总是会认为这是天河的。 而在西海、陇右、西康、巴蜀四地交界处,更是有一奇景,称作九曲黄河第一湾。 黄河自西海高原发源,一路穿山过岭,从西北往东南而流,流到四地交界处时,眼看就要进入巴蜀了,又忽地掉头折返,复往西北而去,回到西海境内。 这河曲如钩处,便是第一湾的所在。 大河奔涌,斗折逆注,只一想便知此处那是何等的惊涛拍岸,浪涌堆雪。 然而,这第一湾的壮阔还不止于此看,就在大河弯折之处,更有一条浩荡白河自南往北而来,注入到黄河之中。 黄河西来,挟泥裹沙,浊浪滔滔,而白河如脂,处子静婉,自南注入。两水相交,激荡盘旋,竟在相合后犹自黄白分明,直至远去半里,这才渐渐交融。 这里是白河入黄处,四境相交地,各处对此地的称呼不同,有人称其为第一湾,有人称为河曲,有人称为河钩,还有人称作白河口。 因为白河源头在蜀地,所以蜀人好称此地为白河口。 此处四地接壤,玄魔分界,兵家要冲,所以蜀中玄门在此立了一座剑阁远哨,就叫白河剑阁。 白河剑阁制式和西川剑阁一般无二,矗立在白河入黄口的东岸,巍峨矗立,在剑阁上能清晰的看见黄白分明的奇景。 真正的气象万千。 这要是在寻常,喜山乐水的程心瞻来到此地,他非得久久徘徊,登楼远望,大书特书才好。 而此刻,他无心观摩胜景。 正值夜半丑初,天地杀气最盛。只见在大河以北,血云弥漫,绵延数百里,威逼剑阁。 而在大河以南,则是有一片白云,同样横亘百里,发着瑞彩千条,抵御着血光,护佑着剑阁。 大战早已开始。 血云白云正在角力,寸土不让,云层的边沿在大河之上相触,相触的地方迸发出明灭不定的法光,伴随着雷霆炸响。 程心瞻望过去,白云之上端坐一个坤道,白发白袍,周身散发着明亮白炽的法光,叫人无法久视。 对面血云之上也是一个女子,相比于白云坤道,此女御使血云似乎要更为轻松写意一些,不曾掐诀念咒,也不曾发出护体神光,仅是负手傲立云头,顾盼生姿。 此女形象看的分明,端的是冰肌玉骨,莹白如雪,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眼波流转似含春水,朱唇如染血,不点而艳。 女子身着一袭锦缎黑裙,外面再罩一件血红色的纱罗长衣,轻薄如烟,双臂上缠绕着一条姹紫披帛。发间斜插一支红花,脚踏一双绣金莲鞋,真是妖艳动人。 两个女子把控着战局走向,以云斗法,而在两云之下,大河怒涛之上,则是一团混战。 许多正道与邪修乱战一团,遁光交织,法光四射,但由于是以大河为战场,所以显得这些人又像蝼蚁一样渺小。 程心瞻遍览全局,心下已知,魔攻玄守,这应当是一次以西海魔教为主、多个北派魔教集结到一起的拔哨,想去掉白河剑阁这么一个扎在四地交界处的钉子。 他只粗略一扫,就看见了血神教和五鬼门的装束,另外还有西康僧侣在。 那片血云上的女子修为很高,程心瞻猜测应当有五洗之上的修为,甚至有可能迈入了上三劫。 其人血气冲霄,控制着这样一大片血云强压剑阁,定是血神教的人,也应当是这些群魔攻阁的领头人。 而白河剑阁这边的定海神针自然是那个以白云抗衡血云的白袍坤道,观其境界,应当是和血云女子相仿,但又要略逊一筹,程心瞻猜测,这应该和西川剑阁的佟元奇一样,也是峨眉长辈来助周轻云镇守剑阁的。 此时,白云与白河剑阁上迸发的法光连成一片,防备着从任何方向靠过来的魔头。 程心瞻身化剑光从剑阁南边飞来,速度极快,临到近前时便听白云之上传来一道叱问, “谁人来此!” 程心瞻闻言打出一道令牌,令牌迎风见长,是碧甸材质,上书「西川剑阁」四字。 这是程心瞻除掉寒识和尚后严人英亲自送来的,可以自由出入西川剑阁大阵,也可以凭此记功换宝。 他扬声道, “贫道一介散人,挂名在西川剑阁除魔卫道,见血光而来,诛魔尽力。” “多谢道友,一切小心。” 那云上坤道闻言后回了一句。 程心瞻便直冲到白云之下,那白云散发出的法光也未曾阻拦他。 他往大河上飞去,往前头看,那战局中最为耀眼的是一道青霞剑光。 霞光为一女子所舞,那女子一身鹅黄长裙,秀发被一根红绳束在脑后,剑起剑落间,神采飞扬,所向披靡,但凡被剑光所触,非死即伤,掉落河中。 但也正应如此,此女也被一群魔头围攻着,那些魔头虽然不敢正面与之交锋,但都各自驾驭着法术法宝击长放远,让剑主有些疲于应对,宝剑的威力也难以全部发挥出来。 此刻,程心瞻便见在此女身后,有一女魔头,扬手洒出一片白骨飞针,那些飞针细如牛毛,难以察觉,往女剑侠后心射去。 程心瞻眼角一跳,他怎会认不出,这分明是血神教的白骨飞剑。 “周轻云,身后!” 程心瞻出言提醒,同时全身离火光芒大盛,这离火剑遁自然不只是赶路的道术,此刻他带着百丈曳尾,浩浩荡荡而来,仿佛一条火龙,往那出手的女魔头方向冲过去。 而周轻云何等人也,青索剑主,白河阁主,又岂会这般轻易被伤到,只见她早有防备,飞针出手之后,她御使的那把青剑照样迎面杀敌,同时又反手祭出一把白柄蓝刃的飞剑,状如冰晶,弥漫着一股寒意。 冰剑祭出后,在周轻云身后画了一个圈,当空显化出一轮圆月,圆月发出寒光,照在那片白骨飞针上,飞针上顿时被蒙上一层白霜,显现出行迹,速度也慢下不少。 周轻云从容躲过,随即回头去看是谁在出言提醒,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于是,她便见到一团离火遁光仿佛天外飞星一样,疾驰而来,冲着唐采蓁那个女魔头打过去。 这时,又听她那两个妹妹说, “大姐,我来助你!” 唐采蓁阻拦道, “不必,我自能挡,你们守好,莫要走脱了周轻云!” 那道离火迅捷,剑气锋锐,可那唐采蓁也并非无名之辈,只见她从高挽的发髻上取下一支白骨钗,甩手一射,正面迎向飞坠而来的离火遁光。 那骨钗迎风便长,转眼便到丈许,钗尖泛着玉光,钗尾是个骷髅头,风灌进去,发出鬼哭一样的声响,又混着钗尖破空声,形成刺耳的魔音。 “轰——” 针尖对麦芒,骨钗与遁光撞到一起,一边是魔道法宝,一边是肉身形骸所化的离火精气。两者相交,发出一声巨响,虚空被剧烈的冲撞溅起涟漪,虚空涟漪打到大河上,又激起几十丈高的浪花。 两者相抵,谁也不让,相触处法光四溅,离火漫散。 唐采蓁脸色微变,来人遁光之迅猛锋锐,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而程心瞻以神御剑,以身化炁,再剑炁合一,成就离火,是以身化剑、虚实相合之道,若论锋芒,或许比不得仙兵灵宝,但是若论后劲,自然是占据优势的。 所以当魔女的法宝没有第一时间击破程心瞻的护体遁光,把他从人剑合一的状态逼出来,那随着程心瞻的全身法力合于一剑,那便不是一个魔宝能挡得住的了。 骨钗发出哀鸣,钗尖出现裂纹,被离火遁光推着往后走。 法宝受创,再加上力道反噬,唐采蓁顿时血逆气散,闷哼一声,强行咽下一口血,收起了法宝,同时人也往他处躲让,避开了来势汹汹的离火遁光。 她这一让,合围周轻云的圈子便破开了一个缺口。 遁光从缺口涌入,落到周轻云身边,等到火光散去,便显现出一个青袍道人来。 周轻云看着程心瞻,虽然方才那声音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可这人她却是没见过的,面生的很。 虽然方才即便没有此人提醒,自己也能躲开,但是到底是援兵好心,周轻云便冲他点了点头,说道, “多谢道友。” 程心瞻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心里却是反应过来方才自己一时心急,倒是忘了掩饰一下声音了。 “呵呵,果真有些本事,难怪敢来英雄救美。” 这时,那个女魔头又堵住了缺口,皮笑肉不笑的看过来,那钗则是重新化成两尺长,被她扎进发髻里, 这个女魔脸上分明有些挂不住,方才她不要人帮,但最后却没能拦住程心瞻,打了自己的脸。 周轻云对着程心瞻低声道, “这是血神教三姹女中的大姐唐采蓁,擅飞针。” 随后,她环视一周,又觉得此人贸贸然闯阵进来,着实有些莽撞,便说, “多谢道友解围,不过此地凶险,围攻我的都不是泛泛之辈,等会我寻机打开缺口送道友出去,道友可去他处帮忙。” 程心瞻闻言眉头一挑,瞥了一眼周轻云,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周轻云见此人一直不回话,只当是个独来独往的怪人,但大敌当前,也来不及多问什么,她只再强调一句, “若是有突围之机,我会掩护你出去!” 程心瞻破阵而入,惊摄众魔,众魔和周轻云也趁机调息平复气机,但也仅仅是维持了三五息的功夫,那群魔头便再度来攻。 周轻云同时御使青索剑与月魄剑,一剑化为青霞漫扫,一剑化作寒月护身。 程心瞻则是手往虚空里一抓,再次祭出了木剑「东华青枢」。 周轻云面北,程心瞻面南,他拔剑一挥,青虹偃月,单论耀眼光彩,竟是丝毫不逊色于背后的青霞。 周轻云见了也很诧异,此人化剑而来,本以为是修行离火一道的飞剑高手,却不想还是个善使法剑的。 “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 那唐采蓁被程心瞻败了颜面,再度来攻,与她一同上前的,还有两个女魔,三人长得相差仿佛,似乎是胞姊妹。 唐采蓁一身赤红长裙,发髻高挽,凌厉冷艳。她左边那位着桃红色纱衣,一身的风尘气。右边那位穿翠绿色短襦,是个少女模样。 这边周轻云见了,给程心瞻传音, “桃衣的是唐家二姐,唐采薇,善烟瘴,翠裙的是唐家小妹,唐采荇,善飞镖。三姊妹合称三姹女,均善毒术、幻术、媚术,你自己小心。” 程心瞻点点头。 三女躲开程心瞻的剑气后,由唐采薇率先出手,她拿一柄团扇,把手一挥,便有紫红桃瘴飞出,往程心瞻这边涌来,唐采蓁和唐采荇同时出手,一个甩出一片白色的牛毛飞针,一人打出九支碧翠的雀翎飞镖,隐入桃瘴中,配合的很是熟练。 而程心瞻看见迎面而来的紫红桃瘴很是诧异,那分明是紫火烂桃煞! 说实话,程心瞻此刻有些莫名的感慨,他因桃煞冲穴而辟了心府,又因肉身僵直学了分神化身之术,随后又因要解煞学了雷法,还因此走上了法剑之路,甚至为了解煞他还在胆窍这座雷霆总司外专门开了印堂和鼻窍,来存放解煞和修复肉身的地雷和水雷。 可以说他本该是像明治山的历代前辈一样稳当修行的,着实是因为此煞入体而大大加快了修行进程。 他也可以说是世上第一个引此煞入体的人,他常以此煞炼丹、炼器、淬剑、控火、辟毒,可以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与紫火烂桃煞对敌。 因为太熟悉了,所以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施展出应对之法。 雷法。 五雷中的地雷,主镇杀百虫毒害,斩落地精石怪,清扫山岚瘴虐。 而木为雷令,雷火发于木炁,所以程心瞻都不必专门更换「高真」,以「青枢」直指迎面而来的瘴气,他掐印、念咒, “坤罡过处,瘴天澄明,开!” 地雷雷炁应咒而动,从印堂中咆哮发出,通过手经进入法剑中,再从剑尖迸发出来,化作耀眼的雷光,打在瘴气上。 于是,唐采薇便眼睁睁看着平日里无往不利的桃煞在那人的雷光中就像是耗子见了猫,四散逃开,把自己暴露在雷光之下。 程心瞻自然也看到了魔女。 唐采薇神色大变,连忙祭起团扇,手上快速掐一个诀,那团扇便瞬间变大,化作一个屏风挡在她的身前。 那屏风上绘着艳女春宫,仿佛活物,朝着程心瞻搔首弄姿。 程心瞻不为所动,他剑指屏风,再念, “九垒开光,瘴疠沉渊,裂!” 法剑上雷霆窜动,电蛇摆尾,瞬发而至,打在屏风上,瞬间就把屏风击穿,那屏风燃起雷火,掉入河中,雷霆打在想要逃跑的魔女身上,让她痹定当场。 地雷雷炁在魔女经脉窍穴中游走,但凡有瘴气留痕的地方,雷炁都将其扫除的干干净净,最后,雷炁找上了魔女的金丹。 她是以桃煞结的丹。 魔女发出痛苦的哀嚎,同时再次掐印,她身上血光涌动,似乎要施什么秘法。 不过程心瞻不会给她机会的,他剑指魔女,念出第三道咒语, “彻地摄邪,瘴母殄形,诛!” 雷霆如银河泄地,化作一方雷池,将魔女锁在其中。雷霆摧毁了她的金丹,碎裂了她的百窍经脉,连元神也被洗炼了个干净。 “啊——” 魔女痛叫一声,当场断绝生机,落入河中。 而周轻云听着三声雷咒,面上浮现出不可思议之色,愣愣的看过来,须臾之间连飞剑都停住了。 程心瞻一看她这样,便立马反应过来,心中不由懊悔,自己出手太快,却是忘了施咒是无法用假声的,而且上次与她在伏霞湖见面时才用过雷咒,她定是认出来了。 而围攻两人的其余魔头,见血神教的三姹、唐家的二姐、西海鼎鼎有名的采补魔女,就这般一个照面便被诛杀了,也是震惊非常,同样忘了动手。 云层之下,大河之上,本是战局中最激烈的一处,却是随着三声雷咒陷入片刻的安静。 第二百四十八章 列缺神光,北斗敕水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周轻云的嘴角微微扬起,虽然很快被她按下去,但这股笑意转而又出现在她的眼中,再也强压不下。 仿佛春风解冻,吹去了梨枝上的雪,又生发出白色的花,远看的话,梨树还是那一株梨树,仿佛未曾变过,但实际上早已不同。 程心瞻见状,便能猜出来此女应当不会叫破自己的真实身份了,至于别的什么,只当作看不出来。 雷炁解煞,把魔女的金丹都给击碎,魔女掉落大河中,瞬间被冲出数里外,难以再找寻,而那些被雷炁逼出来的煞气却还在空中飘荡。 程心瞻招了招手,弥散在空中的那些煞气便听从他的号令凝聚到一起,仿佛本来就是他的一样。 他一动念,那些煞气便化作地煞紫火,扑向飞来的飞针和飞镖。 唐采薇身死,唐采蓁和唐采荇才是最震惊的那两个,随即又是悲痛涌上心头,更是不遗余力的催动法宝。 可是她们却没想到,就在下一刻,唐采薇的瘴气就变成了程心瞻手中的煞火,紫火在飞针和飞镖一燎,阴腐之气已经攀缠上去。 唐采蓁和唐采荇脸色一变,理智终于压过了仇恨和悲痛,急忙又把法宝撤回。 “好厉害的道士。” 血云上忽然传来了一道笑声,随即,便有一束血光从天而降,像一根红色的钓线从云上垂落,往程心瞻头上点去。 “尔敢!” 云上两人都是高阶金丹,以云斗法,以小见大,须得全神贯注,正是千钧一发之际,白袍坤道没想到魔女居然敢分心,而且一出手就是极耗精血和法力的「列缺血神光」。 白袍坤道也抓住了这个机会,催动法力,白云像山一样往血云那边碾过去,同时她祭起一把明光亮亮的飞剑,刺向魔女。 同时,白袍坤道的提醒声也从云上传下来, “道友小心,莫要硬接,这是血神教的「列缺血神光」,沾身灼血,触宝污灵!” 但白袍坤道也无法做到更多了,魔女的法力要强她三分,她必须要抓住这个契机一鼓作气压过魔女,如果分心去救人,那两个人就都陷入被动了,整个白河剑阁也要陷入被动。 于是,一直引而不发的两位高修也正式开始交手,并以白袍坤道先发制人的微弱优势开局。 而就在血光出现的那一瞬间,程心瞻体内就已经警铃大作,伏矢在急啼,风鸟在鸣叫。 程心瞻身上忽地冒出火光,随即形骸化为精气,再次施展离火剑遁,消失在了原地。 这个时候,他自然不会选择像对付唐采蓁的骨钗那样针尖对麦芒,而是有多远跑多远,有多快跑多快。 而那道凝实的血光就如同一条赤练长蛇,在空中飞旋腾挪,紧跟着离火遁光,速度还要更快几分。 程心瞻本就谨慎,再听到白袍坤道提醒,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不硬接,也不直接以法宝相抗,而是在飞纵的同时以咒术调遣法力相击。 见那血束散发着妖异的红光,伴随着浓重的血煞气,一看就是极为污秽的东西,程心瞻第一反应还是雷法。 五雷中天雷主诛魔扫秽,于是,伴随着咒语: “雷枢通明,血煞分形,天威所摄,万秽崩倾——敕!” 飞驰的离火遁光中迸发出万钧雷霆,似天龙飞瀑,打到紧随其后的血光上。 “嗞——” 情理之中的,被天雷击中后,血束就像是炸毛的猫,又像是张鳞的蛇,在雷光中颤抖着,速度也慢下很多。 但又在预料之外的,那道血束也就仅仅是受惊了而已,等到雷霆消散,那血束便似无事一样重新提速追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 眼见距离又被拉近,程心瞻脑中快速思索着,血煞之气,雷火克之,既然雷霆见效甚微,那便再试一试阳火之威。 但此刻太多人看着,太阳丙火不方便施展,不过无妨,自己身上还有一种阳火,使用起来却不会引人怀疑。 这种阳火虽然没有丙火霸烈,但是那种涤荡污秽的太阳真意却是同样存在。 于是众人只听那团离火遁光里传来咒语声, “东阳生辉,渺渺紫炁,云开天净,万秽无遮——敕!” 随即,战局中人便看见一缕缕大家都很熟悉的东阳紫气从离火遁光中迸发出来,他们看着那些溢出离火遁光的紫气,又都不禁疑惑, 他哪来的这么多紫气? 而紧接着,众人就看见那些紫气盘结,凌空结成了一个符,符成后便燃起紫色的火焰,往追来的血光上盖去。 这一次,血光就像是毒蛇被断了尾,开始在空中猛烈的挣扎,程心瞻看着很是讶异,他甚至有些怀疑,这到底只是一道血光,还是一件品质极高的绳索法宝。 约只过了两息的功夫,那血光竟然挣脱了紫火阳符,沐浴着紫火继续向程心瞻追来。 这是什么血光?连天雷阳火也无法灭形? 看来血神教在当初正道首次围攻西昆仑时留了不少的力,但当时只一个血珠和一口白骨飞剑就已经震惊到了所有人。 血光穷追不舍,同时自身开始燃起火焰,竟然以火燃火,逐渐将身上的阳火灭掉了! 而血光也从最初的一根红线变成一道燃着血焰的赤虹,朝着离火遁光疾驰而来,飞掠间,在空中流下一道火痕,似乎把天空都撕开了一道口子。 难道这便是「列缺」之名的来由吗? 那血神子到底是什么人物? 向来镇定自若的程心瞻在此刻也感到一丝紧迫。沾身灼血,触宝污灵,不惧雷火,迅疾如虹,还能如何应对? 而远处的周轻云看的更心急,这「列缺血神光」是血神子将《血神经》和《太清灵犀无形剑气》融会贯通后创出来的一道法门,既有魔道凶厉,又不惧雷火,面对同境和下境几乎无解。 这时,她手掐一个剑诀,护佑在她周围的青索剑忽然发出一声鸣啸,离开了周轻云,化作一条青索,去追击血光。 而在天云之上,魔女见青索剑离开了周轻云,脸上大喜,恨不得现在就下去杀了这个让青索剑认主的人,但是她却被白袍坤道压得腾不开手脚,便高声喝道, “速杀周轻云!” 白袍坤道手下力道再重三分,已经是出了死力,嘴上急道, “保护轻云!” 而程心瞻见被团团包围的周轻云这时还把青索剑派了过来,心中不快,大声道, “让你的剑回去!” 程心瞻觉得这个女人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认为自己太过重要。 比如在白玉京时,峨眉那么多人在,偏偏她也要出手对付自己;比如在伏霞湖时,自己正道盟友那般多,她非要千里迢迢过来救场;还比如方才,自己入了阵中,她又大言不惭让自己先走。 直到现在,她还认为自己招架不住血光,把她的保命仙兵派过来。 程心瞻心中觉得她有些不知所谓,又对她有些无可奈何。 他当即打出一道雷霆,却不是飞向紧跟其后的血光,而是打向更后边来援的青索仙剑。 而青索是何等仙兵,灵性非常,见那道轻飘飘的雷霆打来,当即便明白了程心瞻的意思,再加上心中也确实记挂主人,所以直接违逆了剑主的令,调转方向,又往周轻云身边飞去。 此刻,一直因惧怕青索锋芒而不敢太过靠近的群魔在云上魔女的喝令下,已经围杀到周轻云跟前,周轻云正以月魄剑勉力抵挡。 这时,青索突然杀回,剑光如虹,曳尾如绳,围着群魔扫了一圈,随后曳尾猛地收紧,便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只一剑便腰斩魔头数十人。 “你等使诈!” 血云上的魔女见此,破口大骂。 而白袍坤道则是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开口嘲讽道, “玉娇娘,分明是你偷袭在先,现在反而说我们使诈,你可真是一点面皮也不要了。” 那个被称作玉娇娘的,千娇百媚,倒也是名副其实,她驾驭一口白骨飞剑,与白袍坤道的白光飞剑斗得不相上下,嘴上驳道, “叶元敬,要说面皮,你们峨眉哪有资格说我,瞧瞧这个小道士,火急火燎赶来支援,你们却见死不救,还要趁机用上声东击西的手段,又是何等冷血呀!” 这个白袍坤道被魔女玉娇娘称作叶元敬,想来又是峨眉派里佟元奇、李元化那辈的人物。她被玉娇娘这话堵住了口,那个道士侠义,瞧着面生,远来助阵,又不要仙剑的支援,只求他有些真本事才好,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和白河剑阁上下真是有愧于心了。 而此刻,眼见血光已经临近跟前,程心瞻心中百转千回,又想到一个应对之法,「北斗敕水」。 「北斗敕水」是净明派的道术,说是能涤荡一切水属污秽,这剑光血煞自然也包含在内。而且此刻夜深,星光璀璨,正合天时! 不过此术注重仪轨祈神,是道家秘法,倒是不好在此地直白显露,不然定要让玄修们瞧出跟脚来。 于是,他收起「幽都」飞剑,从剑遁之态脱离,离火中渐渐显露出他的身形,这速度一下子就慢下来许多,但是他维持离火不散,发着耀眼的光,掩人耳目。 而且这血光着实古怪,不惧雷火,出手之人的法力又远高于自身,所以程心瞻不敢再掉以轻心,务求一击而灭。 最近一段时日,他重点参悟太阴法和太乙法,对斩煞破厄也有了一些自己的见解,决定将此二神的神咒融入到「北斗敕水」中,在祈神时助长此术的威力。 他仍旧持有「东华青枢」法剑,裹着火光踏空而行,同时又祭出了水剑「天一生水」在侧。 他施展宙光天禹步,左手掐太乙诀,右手太阴诀,脚踏北斗,水木法剑围绕着他盘旋,只听他口诵, “上奏太乙救苦天尊,次谒太阴月府皇君,降旨北斗,着七君临坛——令,天罡流炁,斗灌天河,璇玑运水,涤荡腥膻——落!” 这一连串的神名太过骇人,所以程心瞻用的是古咒隐语,再加上风火声掩盖,莫说玄修了,就是把三清山的真传叫来,怕是也听不明白。 事实上,众人确实也没听清什么咒语,只看见那道离火遁光不再抓紧点提速逃命,反而是慢了下来,眼见就要被血光追上,这时,忽有似水星光从天而降,照在了那血光上。 那水光看着似有若无,众人还以为那个道士是无计可施,可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他们瞠目结舌: 就像是春雨化雪,润物无声,那星水没有雷霆、紫火那般声势,可落在那道血焰赤虹上后,却是悄无声息的浇灭了血焰、化掉了虹光! 然而事实上还不止如此,那星水在浇灭血光后,犹有存余,便自行沿着气机牵引,复飞云上,往那玉娇娘头上落去! 玉娇娘脸色骤变,双臂一摆,缠在臂上的披帛便自行飞出,浑身冒起血焰,兜向那星水。 还是寂静无声,星水落在披帛上,被血焰灼干,也没引发什么大动静,可是当血焰收敛,重新化作披帛时便能看到上面的那几个大洞。 “云锁千峰!” 叶元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在玉娇娘祭出披帛后,她的那把飞剑骤然散作万千云丝,狂风暴雨一样卷向魔女。 玉娇娘冷哼一声,又祭出一把幡旗,把手一摇,幡面里便涌出一片血雾,血雾结成一个屏障,把玉娇娘护在其中。白云剑丝扎进血雾里后,发出呲呲的声响,两相消磨,难以寸进。 只不过她一再被叶元敬抢夺先机,这次又是仓促接手,便有十余条剑丝未能拦下,在血雾未完全护住全身的时候就扎了进去,再穿体而出。 玉娇娘吐出一口血来,又被她以手掌接住,仰头饮了下去。 万千云丝回聚,重新化作了一把飞剑继续攻杀。 而另一边,程心瞻脱离危机,见那玉娇娘再无暇朝自己动手,心下也是一松。 他暗自回味,方才化解那道血光,天雷和阳火不能说没用,那血光从一开始的一束细丝红绳到最后的血焰赤虹,看似是声势更大了,其实威力却还没有一开始厉害,星水一触碰到血焰他就分辨出来了。 其实天雷阳火是磨灭了血光不少威力的,只是未能彻底灭形,而最后的「北斗敕水」之法自己又太谨慎,使上了十成力,除了七星之外,又把太乙、太阴两位尊神也拉上来,其实大可不必,有些用力过猛了。 而且程心瞻发现,这「北斗敕水」之法对付血煞,比阳火的克制效果还要强一些,这一点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他判断,最后这一下,请上北斗四位星君就足以化开血煞了。 方才一次呼唤神名太多,导致自己现在元神有些萎靡,水府、木府里的法力几乎耗空,葫芦里的阳火在风蚀岭也几乎耗空,还未恢复过来,能用的手段一下子少了许多。 不过这一次过招也并非没有收获,起码是认识到了与高阶金丹之间的法力差异,这种差异不仅在多少上,也在品质上。 另外,血神教的神通也着实厉害,不能等闲视为一般的魔教,对雷火这类阳炁有很强的抵御能力。 战场瞬息万变,没有太多的时间给程心瞻反思复盘,唐家姊妹又追上来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剑诛姹女,名震恶僧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唐家姊妹联袂上前,分别拦在程心瞻的前后,但又离得远远的。 程心瞻不知道她们要搞什么名堂。 随后便见两人各自祭出一个梅瓶,大姐唐采蓁的梅瓶里插着一把石榴花枝,小妹唐采荇的梅瓶里插着一把杏花枝。 两人把梅瓶一抛,那些花枝掉落出来,扎根在虚空中,围成了一个圈,将程心瞻困在中间。 程心瞻一看这阵仗,知道这是要布阵,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等着阵成,于是再次化作遁光往上去,要飞离此地。 不过这个阵法似乎没有那么简单,自打那些花枝被祭出后,就自行锁定了程心瞻的气机,无论程心瞻往哪飞,那些花枝便跟着飞,无论程心瞻飞的有多快,花枝也始终把程心瞻锁在中间。 倒是有些名堂。 程心瞻停下了无用功,仔细看着身边的花枝,寻找着其中的破绽。 唐采蓁见状便冷笑一声, “兀那贼人,我这大阵能窥侦泥丸,縻系于元神之上,你又能往何处去?且等我将你的元神拘拿出来,祭奠我妹妹!” 说话间,这些花枝扎根虚空后,又在飞速抽枝长大,而且一化十,十化百,眨眼功夫就长成了一片绚烂的花林。顶上是枝叶连成花网,脚下是盘根结成木栅,像牢笼一样把程心瞻锁死了。 程心瞻见状,又放火来烧,洒出一片紫火。 咦? 下一刻,他有些惊讶,煞火竟然透过花林飞出去了,仿佛这些花木只是假象。可当他要往外跑的时候,那些花木又真真切切把他拦住了。 唐采蓁见状再笑, “莫要白费力气,我这大阵能避一切五行之害,你如何能伤的了?” 唐采蓁嘴上不饶人,布阵的动作也很快,花林长成后,两姊妹又脱了自身身上的披帛与外罩纱衣,往阵中一丢。 这些披帛与外罩纱衣又迎风见长,再一分化百,垂落在林中花木的枝头,层层叠叠挡着程心瞻的视线,让他一眼望不到边,也始终无法窥见花林的全貌。 与此同时,花林里的石榴花、杏花完全盛放,散发着浓郁的芬芳香味。 程心瞻才闻到花香,便听见林子中响起一连串的女子笑声。 随即,他便看见有一群女子从四面八方冒出来,这些女子光溜溜的身子上只披着薄纱,头上的发饰倒是花团锦簇,和树上的花交织在一起。 他眨眨眼,那些向他走来的女子忽然又变成了树扎根在原地,而那些原本不动的树又变成了女子向自己走来。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静静动动,似乎整片花林都在朝着正中心的程心瞻拥来,要把他吃掉。 阵成,二女也稍稍松一口气,但随即眼中又露出恨恨之色。 小妹唐采荇说, “要是二姐还在,再合她的桃花,我们这「姹鬼噬人大阵」威力还要再翻一番!” 唐采蓁闻言大恸,点了点头,接话道, “不过合我两人之力,也足以取他性命,祭奠二妹了。” 两姊妹这边胸有成竹,看向阵中,她们要仔细看着这个凶手是如何一步步被花林吃掉的,他的血肉会化做花肥,骸骨会化做花枝,元神将被炼成姹男花魅! 而此刻阵中,程心瞻也意识到花香有毒,立即祭出体内的「紫火烂桃煞」,化作一件紫纱法衣披在身上,于是他便能看到林中无色无形的花香一触碰到纱衣便被点成了紫火,无声的燃烧着。 他又拿出一颗「天黄解毒丸」服下,药力化作一股清凉之气,让他的元神重新恢复清明,同时七魄中的「非毒」、「臭肺」离开紫阙,来到经脉中,将体内残余的花毒通过吐纳排出体外。 他运转法眼,眼瞳里焕发法光,左丹右碧,扫视花林,此刻,他的眼中既没有艳女,也没有花树,只有一具具骷髅在向自己逼近! 程心瞻脑中清明,却是回想起方才唐采蓁那个魔女说的两句话, “大阵能避一切五行之害。” “大阵縻系元神。”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破阵之道不是已经被她自己说出来吗? 程心瞻想试一试,他祭出了飞剑「幽都」。 五行之外的东西,他身上还真不算少,风雷阴阳他都有修行。不过雷亲于木而风止于林,血神教的法术法宝又耐雷火,所以想要破开这林阵,用「幽都」应该最为合适。 这把飞剑他以自身骨血中的阴滓为基炼成,是一把阴仪飞剑,位在五行之外。 同时也好在「幽都」已经被他炼成了无形剑气,再加上以道家正法天罡地煞煅炼,虽然内里还有一部分血神教白骨飞剑的神异在,但是从表象上已经是完全看不出来了,也不怕被血神教的人识破。 这把飞剑最初是白剑红光,为骨血之色,后来被他炼入「紫火烂桃煞」后,煞光和血光交融,便把飞剑浸染为夺目的紫朱之色,曾在海外惊艳一时。 所谓朱为正色,又有恶紫夺朱的说法,这两种颜色都是极为霸道深沉的,所以即便是后来有了更多的罡煞和太阴法力炼入其中,但这抹紫朱剑光却是再也没变过。 这和「桃都」是一样的,桃都一开始为火剑,表现为赤红之色,后来被他炼入太阳法力和罡煞后,逐渐演变为更夺目的赤金色,再往后也没变过了。 这时候,他心念一动,阴剑便化为一抹紫朱剑光,往一步步逼近的白骨傀儡刺去。 站在阵外的唐家姐妹把程心瞻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刚要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便听到轰的一声巨响,那花林便出现了一个大洞! 剑光飞掠而出,照着唐家姊妹就打过来。 两人大惊,大叫一声后吓得各自飞逃。 “唐家娘子莫要惊慌!” 这时,又听一个男子声音插入,程心瞻从洞里往外看,便看见一个光头和尚从周轻云那边飞来。 那是个年轻和尚,披着一件大红袈裟,瘦的皮包骨头,肤色发青,但这样一个和尚,还抹粉涂唇,看着就很是妖异。 只见他祭出一串佛珠,口中叫嚣着, “和尚锁不住峨眉的青索剑,还锁不住你这凡物么?” 那是一串白骨佛珠,一百零八颗珠子就是一百零八个骷髅头,佛珠来的极快,像绳索一样套到剑光上,又紧紧缠了好几圈。 这似乎是一件专门克制飞剑的宝贝,佛珠套在剑光上后,闪烁光芒,「幽都」的速度马上就慢下来,剧烈的挣扎着。 飞逃的唐家姐妹见状,也止住了身形,笑着看向出手相助的和尚,说道, “多谢空色大师。” 和尚摆摆手,目光在两姊妹身上流过,笑得很是猥琐淫邪, “你我之间,又何须说什么谢字。” 两姐妹都是修行采补之道的人,对和尚的目光自然不以为意,反而是回了一个媚笑,随后,各自掐诀,又对准了花林法阵,法阵进一步收缩,那个洞也在逐渐变小。 望向花林,唐采蓁的面色再次阴沉下来,她隔着那个逐渐缩小的洞,看着程心瞻,便道, “纵使你飞剑古怪,非五行之兵,可那又如何,须知,你人是逃不掉的!” 话音刚落,她便看见那贼道冲着自己笑了笑,回应了一句, “是吗?” 唐采蓁不知那贼道还有何后手,不过她知道自家阵法的气机縻系在阵中人的元神上,人在哪阵就在哪,绝不可能逃脱的,除非就是把整个阵法都给彻底毁掉。 唐采蓁虽然认为那个贼道应该没这个本事,但还是想着小心为上,全力催动着体内法力。 不过就在那个洞即将被花枝重新填补时,她忽然看见那个贼道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是自己眼花了吗? 她有些分不清。 不过下一瞬,在剑洞彻底闭合前,一道青光从那个洞里飞了出来,出阵后,青光便化作了一个人影。 正是程心瞻。 唐家姊妹瞪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他是怎么跑出来的? 可当她们再看阵中,那阵中分明还有一个人在,此刻正在施展着雷法,抵御着花林的侵噬。 两个贼道?! 她们震惊失神,那分神驾驭竹身出阵的程心瞻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手里握着「秋水」,脚下踩着风,瞬息而至。 一剑光寒照大江。 唐采蓁的头颅飞天而起,两眼圆睁,脸上犹自挂着震惊。 “啊——” 唐采荇尖叫一声,马上施法遁走。 而程心瞻剑斩一人后,脚下腾挪,转身后右手结印指向飞逃的唐采荇,口念咒语, “太阴下弦,锁!” 这正是他领悟的三个太阴法咒之一。 今夜廿二,月相下弦,正合【锁】咒。 此时,唐采荇亡命飞逃,听见后方有咒语声传来,下意识回头一望。 便见,月挂西天,其相下弦,形如弯弓,色如霜雪。在弦月之前,有一道人,持剑追来,其剑如水,映照着霜月,看着也是那样的寒。 那人右手指向自己,像是一种号令,号令着身后的弦月,不过,此时的弦月真的好像一把银锁。 这时,她忽感遍体冰凉,竟无法再动,连扭头都做不到了。 于是,唐采荇便眼睁睁看着程心瞻踏月而来,手起剑落,再然后,她就看到了自己的身子,无头的身子。 明明已经没有了身子,但她还是感觉自己打了一个寒颤,她猛地惊醒,想要元神出窍而走。 可是下一刻,她便惊惧的发现,那声咒语不光锁住了自己的肉身无法动弹,即便是元神,也被锁在泥丸中动弹不得。 他究竟是谁? 程心瞻不知道这魔女在想些什么,抬手两道煞风,吹散了两姊妹元神,送两人投胎去了。 现在杀的魔头越来越多,程心瞻手下也开始分轻重,不会动不动就要火烧元神焚净真灵了。 至于方才的唐采薇,那完全是因为五雷霸道,她的体内又全是瘴煞和邪气,程心瞻没有刻意留手,一不小心便把元神真灵也给劈散了。 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万事留一线生机,灭绝之事还是少做。这些魔头也不是仙人,投胎之后记忆全无,若是要觉醒前世记忆,修到仙境也难。 而且历来修到仙境的人,也没有一个会想法子去找前世记忆,世事无常,要是这一世是道门出身,前世是个魔头,还是个和当世亲友有血仇的魔头,那叫人如何自处? 不过程心瞻认为自己下手仁慈,可别人不会这么想,就比如不远处的空色和尚,见程心瞻连借尸还魂的机会都不留,直接就送人投胎,一世修为烟消云散,已经是极为骇然。 此刻,见程心瞻看过来,他便是心头一震。 “轰隆——” 这时,又有一阵巨响,没有阵主操控,程心瞻本尊轻而易举就以雷法强行破开了花林之阵。 花林此刻已经变成了一把骸骨枯枝,掉落大河之中,本尊则是浑身浴着雷光飞出花林,与竹身一前一后,夹击空色和尚。 这个站位似曾相识,可形势却是大变。 第二元神?身外化身? 这到底是什么人? 空色和尚前看后看,亡魂皆冒。 本尊手指「幽都」,口念, “疾!” 于是,飞剑大放白芒,把白骨骷髅佛珠也笼罩其中,这是白眚无常煞光,照骨骨枯。 另外,白骨飞剑有夺人骨髓血精滋养剑体的本事,程心瞻虽然一直未曾用过,但却不代表没有这个能力。随着他此时下令,白骨飞剑便开始反过来侵夺白骨佛珠的真髓。 空色和尚大骇,他感觉得到法宝里的真髓在迅速流逝,可是这种侵夺骨宝真髓的法门他只在自家白骨禅院和西海血神上教里见过,这个道士又是从何学来的? 他念头一动,就要收回法宝,但是捆剑容易,这时候再想脱身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幽都」本是无形剑气,此刻反过来把佛珠包裹其中,不让其走脱。 空色和尚便要掐印念咒,运转法力,召回宝物。但这时,程心瞻的竹身已经持剑来攻。 空色和尚才合十的双掌只得分开,来当斩来的剑。 “叮叮当当——” 程心瞻惊诧的发现,这个和尚的肉身竟然如此硬实,仅凭双掌便能硬接秋水。 “你是白骨禅院的人?” 程心瞻问道。 空色和尚便回道, “正是,你又是何人?” 程心瞻笑答, “一介散人而已!” 空色和尚听闻散人二字,又猛地想起程心瞻方才施展的青木剑光和离火遁术,还有那朽人骨宝的煞光,便惊道, “近来,听说西川剑阁有一散人,名号云来,连灭寒味、朽寿两间禅寺,夺人传承,莫非就是你!” 程心瞻一剑劈来, “正是贫道!” 空色和尚再无战意,转身便要逃,自家本事自家清楚,比寒味和尚要强一些,比哭风僧还要弱一些,如何能打得过这个凶猛散人? “和尚,你的宝物也不要了吗?” 这时,程心瞻本尊又喊一句,只听见一连串的裂响,「幽都」将佛珠全部碾碎,飞剑自身的光华则更甚,朝着空色和尚追刺而去。 空色和尚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可是他听着程心瞻的话以及宝物碎裂的动静,连头也不回一下,亡命的奔逃。 或许是怕程心瞻再施锁拿法咒,亦或是怕被飞剑追上,程心瞻这还没什么动作呢,和尚就自断了一臂,口中大叫着, “你莫要再追啦!和尚要放「白骨煞雷」!” 程心瞻还未曾听过「白骨煞雷」的名号,觉得这和尚是在虚张声势,但是见那魔僧自断一臂的决绝,还是有些警惕,速度稍微慢了一些。 随即,只听轰隆一声,就见前面那断臂骤然炸开,那是程心瞻从未见过的灰白雷光,把虚空荡起水波一样的涟漪。灰白雷光像水蛇一样沿着涟漪往四面蔓延,速度极快,触及河水时,把河面压下去一个大洞,激起百丈浪花,直掀云上。 好厉害的威力! 程心瞻立即停下,放弃了追杀。 这时,他肉身本尊和竹身汇合到一起,一瞬间华光闪过,两身合二为一。 等到煞雷余威散过,程心瞻便见那空色和尚已经走远,这就一会都跑到大河对岸去了。 他暗道一声可惜,便去支援周轻云,可当他一飞近,围拢周轻云的那一圈人里,靠近他这边的几个便迅速躲开,让出了一道缺口。 正是: 雷火斗水血虹飞, 恶僧闻号遁丢盔。 分神化身诛姹女, 谁人上前把命催? 第二百五十章 夜尽天明,和光同尘(明天就是双倍月票了,求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我曾听碧筠庵的吴玫吴飞熊说过,最近西康来了一位擅长离火剑术的东方散人,原来是道友?” 程心瞻再度破阵回援,站到周轻云身侧。 而这一次,周轻云却是没有再说什么送程心瞻先行突围离开这种话了,反而是在群魔环伺之下,莲步轻挪,主动又往程心瞻身边走近两步,问起话来。 程心瞻没想到在自己来西康后,吴玫还和周轻云碰过面,并且提及过自己,他御使着飞剑逼退一个从水下施法偷袭的魔道,想着吴玫手上的赤霞和周轻云手上的青霞,嘴上回着, “我也听守玫道友说,蜀中还有一人,在剑霞之道上犹胜她三分,那想来就是青索剑了?” 周轻云笑了笑,手中霞光青湛,又击碎一件魔宝,她说, “守玫天赋异禀,一手剑霞自学成才,我是自小受老师指点,方才有所成就,不敢说胜她。” 程心瞻看着周轻云手中的青索剑,时而化作霞光漫散彷佛遮天布匹,时而凝成一束如长虹贯日,收发自如,大小由心。显然此剑在她手中已经指挥如臂,比起上次在伏霞湖所见,那是完全依仗飞剑自身神威,已经大有精进了。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 他诚心道, “道友谦虚了。” 而周轻云见他初见时称自己全名,后面又数次不愿意和自己开口交谈,方才自己再度主动搭话唤来他一句“青索剑”,而直至现在,他终于肯重新再叫自己一声“道友”了。 她心中一喜,胆子也大了一些,开起了程心瞻的玩笑, “我的剑霞出自庆州黄山,我听守玫说,道友也是庆州人?” 程心瞻脸上有些不自然,轻咳了一声,便道, “是,宜城人。” “噢。” 周轻云点了点头,便说, “宜城宜人宜居,人杰山灵宝地,多有仙迹,既有道家天柱洞天,又有禅宗三祖宝刹,道友生于宜城,难怪一身修为如此精湛。” 程心瞻是谎话说惯了的,此刻他点点头,一点也看不出异样。 周轻云见他这样,嘴角又有笑意,这次她胆子更大——她也不知今日为何自己胆子这般大,竟是直接以「他心通」神通,把自己的心声落在了他的心府里, “道兄,你化名的来历可站得住跟脚,我这白河剑阁里有许多庆州来的人,其中也有宜城人。你若不是马上要离开西康,怕是日后免不了一见,说起出身师承。” 程心瞻闻言则是回了她一句, “我有分寸。” 随即,两人之间又安静了许久。 半晌后,周轻云才说, “我没想到道兄还会用离火剑经。” 事实上,自那次白玉京斗剑后,周轻云再也没在外人面前用过坎水剑经,她是有愧,她认为程心瞻会是嫌弃。 而程心瞻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周轻云问这话的意思,这是仙经啊,为什么会不用? 不过他也很快就想明白了周轻云说这话的意思,有些感叹,都说女修阴神多感,浮想太甚,此话一点不假,他直截了当道, “器者,人之执也。” 周轻云听言,心下一乱,她以为程心瞻继续修行离火剑经,是已经放下了白玉京那场芥蒂,却没想到程心瞻只是把仙经当作器物,这句话分明是在说「器无善恶,用者存心」的意思。 她虽慌乱,却没有急于辩驳,而是想了想,这才说, “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徒之事师,义也,无适而非师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程心瞻听闻这话,很是惊讶,先是扭头看了一眼周轻云,这才道, “你也读《南华经》?” 周轻云微微点头,想着早在黄山初见时,就发现他说话好拽文引经,不过当初自己只知修行练剑,什么也不懂,接不上话,如今却是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而且听说他现在可是三清山的万法经师,引用经典于他诉说内情苦衷,他应该更能听得进去吧。 而接下来也确如女子所料,程心瞻语气果然好了很多,说话间还带上了一点语重心长的味道,他缓缓说, “经典微言大义,读经一定要读全,更要辩证,尊师不假,但更要重道。你看的是《人间世篇》,《南华经—天地篇》里还说: “孝子不谀其亲,良徒不谄其师,子、徒之盛也。亲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则世俗谓之不肖子;师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则世俗谓之不肖徒。” 周轻云从善如流, “道兄说的极是,当时我年少,重修行而轻道理,做了错事,事后心有不安,读了诸多经典,这才有所悔悟。” 这也是过了这么多年,周轻云终于有机会袒露心声,认了错。 程心瞻闻言心中一叹,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此女虽有错,可当时到底是立场不由人,圣贤道理说的明白,但要做起来,也是很难的。而且此女伏霞湖千里来援,也是在弥补当日之过,并非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人。 所以他也来了这一趟。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程心瞻说。 周轻云展颜一笑,灿若朝霞。 是时,夜尽天明,东方拂晓,其道大光。 “和光同尘!” 此刻,忽听云上叶元敬大喝一声,程心瞻抬头一望,只见叶元敬所祭飞剑忽然又解为万千剑丝。 然而此时剑招与之前那一招「云锁千峰」大有不同,「云锁千峰」之剑丝如风如雾,有席卷八荒、无孔不入之势。但此时的万千剑丝则散着无穷光亮,与日出明光融为一体,叫人无法辨析,防无可防。 程心瞻只看了一眼,便感觉有剑丝往眼中刺来,连忙又收回了目光。 “啊——” 紧接着,又听云上传来一声痛叫。 随即,便见血云翻涌,往大河北岸退去,且听那玉娇娘道, “老道姑,今日被你占了先手,再看来日你可还有这样好的运气!撤!” 随着血云北去,大河上围攻剑阁的一众魔头也纷纷飞入血云中,就此离开。 魔头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眼之间血气消散,玉宇澄清。大河里,方才因为大战余波被混搅在一起的黄白之水也重新分开,似泾渭般分明。 白河剑阁众人见魔头远去,也是发出一阵欢呼声。 叶元敬此时把袖一挥,漫天白云尽皆入袖,天地为之一空。 程心瞻心道一声果然。 果然是「阳明云堂罡」。 叶元敬收了白云和飞剑,飞身来到周轻云和程心瞻身侧,两人此刻也都收起了法宝。 此刻,叶元敬散去了明明云光,程心瞻这才得见这位坤道的真面目。 看那年岁,约莫四十上下,却生得一头霜雪也似的白发,纤尘不染。身上一袭云纹法袍,通体素白如雪,宽袍大袖,飞动之间如流云回风。 其人面莹似玉,眉如新月,疏朗舒展,双眸澄澈,似秋潭映日,温煦照人。 “道友,有礼了。” 叶元敬率先向程心瞻行了一礼。 程心瞻连回礼, “道长有礼。” 此时,因为叶元敬和周轻云都在,所有作战的剑阁玄修以及挂名在剑阁下的散修客卿也都围拢过来了,这里面,也不乏路过支援的正道人士。 叶元敬看了周轻云一眼,周轻云现在是剑阁之主,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她环视一周后,礼拜四方,说道, “魔教来袭突然,仰赖诸位同门与驰援的义士,这才击退了魔潮,保全了剑阁,轻云在此拜谢。阁中亦备有法宝经卷,请各位入阁暂歇,稍后便送上薄礼。” 众多修士欢呼一片,尽管大家都明白,大战的定鼎之人从来都是云上高修,但此刻周阁主这番话还是让众人很是受用,更别提还有酬劳,人尽皆知,峨眉的酬劳从不小气。 同时,众人的眼光在程心瞻身上多有停留,如果说定鼎大战的,除了「流光飞云」和「青索剑」外还要再提一个人,那定然就是这个面生的散人了。 这人不但从玉娇娘手下逃得命来,竟然一人杀了唐家三姐妹,还吓退了空色和尚,逼得他自断一臂,这几个可都是有名的魔头,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程心瞻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不好端着,便拱手道, “诸位道友有礼,贫道云来散人,日后还请诸同道多指教。” 众人纷纷说不敢,这里面也有西川剑阁来援的人,此刻认出了程心瞻。还向周围人说着他的诛魔战绩,以及万里飞虹佟元奇、醉君子严人英、女飞熊吴玫对他的赞许和推崇。 于是众人看向程心瞻的目光愈发不同。 一番场面话后,众人三三两两结伴回剑阁,有些人聚众饮酒,复盘着方才的大战;有些人静坐疗伤,抚平体内激荡的法力。 还有些人,面带悲戚,连剑阁也没回,去河下捞好友的尸首。更有专职打扫战场的人,去补刀捡尸,不提。 程心瞻则是应叶元敬之邀,和周轻云一同来到这位高修的精舍。 “战事火急,还未曾与道友通名款曲。贫道叶元敬,滇文楚雄人,师出峨眉山,有礼了。” 几人落座后,叶元敬率先自报家门。 “峨眉山周轻云,庆州黄山人士,道友有礼了。” 周轻云跟着说。 程心瞻拱拱手,便道, “两位道友有礼了,贫道云来散人,庆州宜城人,家师是游方道士,无门无派。贫道也好游山玩水,居无定所,来西康也不久。” 叶元敬有些惊讶,便道, “我看道友雷法了得,还以为是东方大教出身,却没想到是隐逸之士,那尊师定是有过了不得的仙缘。不知可方便透露尊师名讳?贫道在庆州也待过一段时日,也许听过尊师大名。” 程心瞻笑着说, “尊师好隐,自称无名道人,听过的人应该不多。” 叶元敬知道这是不方便透露的意思,便也知趣不再问,话头一转,又说, “道友来时,曾呼唤轻云姓名,莫否有旧?” 程心瞻摇摇头,解释道, “大名鼎鼎的青索剑,谁人不知,即便是不认识人,也认识剑,我看有魔人偷袭,出声提醒而已。” 周轻云这时也道, “我和云来道友素未谋面,但之前却曾听守玫说过云来道友的离火剑术厉害非常。” “哦?” 叶元敬看过来。 程心瞻便说, “贫道云游来到西康,倒是先与碧筠庵的几个酒友结识,后面也跟着他们来了西康腹地,现在在西川剑阁做个客卿。” 叶元敬点点头,大致通名相识后,她再次正襟道谢, “今日之战,多亏道友及时援手。” 程心瞻摆摆手,说道, “今日退敌,根源是道长神通压过那魔女,贫道所作所为,不过锦上添花。” 叶元敬笑着摇摇头,解释道, “道友可能有所不知,你口中的那个魔女,乃是血神教的一位长老,名叫郁温娇,外号玉娇娘,修为已至七洗,是要高过我一头的。” 七洗,难怪,难怪只一招便逼得自己有些难以招架。如果只是高过一头的话,那这位坤道应当是六洗。 程心瞻想着。 叶元敬继续道, “被你率先用雷法所杀的那个魔女,叫唐采薇,是玉娇娘的徒弟,此人被你神形俱灭,玉娇娘自然大怒,与我对峙之际朝你下手,破了法势,这才被我抢占先机。 “她是下死手去的,那道「列缺血神光」是血神教的神通秘术,非金丹长老不能施展,施展起来也很耗法力和精气,所以贫道又有占优。” 程心瞻微微点头,原来是这样。 “后来,道友神通了得,解了她的血光,更是对她有所反噬,让我抓住机会伤了她一剑。再后面,道友更是把她剩下的两个徒儿都杀了,彻底乱了她的心,出手也没了章法,这才让贫道趁着天时,一剑重伤她。” 叶元敬看着程心瞻,笑说, “其实,应该是说道友与我合力对付玉娇娘,这才赶走了她。” 程心瞻笑了笑,眼前此人也是峨眉元字辈高修,没想到言辞举止这般谦和近人,倒是正应了她最后那一手奠定胜局的剑招之名, 和光同尘。 程心瞻回道, “贫道之功,微不足道,反倒是道长之剑,静如孤云盖岳,静水流深;动似云涌长天,浩荡沛然,贫道见着,倒是所获颇丰。” 程心瞻这话不是恭维,反而是切中要害,展现出他极高的眼界,叶元敬听了两眼一亮,便对周轻云说, “轻云,你可听见了么,云来道友高屋建瓴,两句话几乎说尽了剑云之道的真髓,你是修剑霞的,触类旁通,应当有所感悟才是。” 周轻云看了一眼程心瞻,便道, “云来道友字字珠玑,轻云记下,日后还想多多叨扰请教,还望云来道友不吝赐教。” 第二百五十一章 水无常形,川不辞盈(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道友是正道义士,来西康云游还不忘投身于除魔之事。在西川剑阁挂了名,又救我白河剑阁于倾覆,道友于我峨眉有大恩呐。何时若得闲暇,务必请去峨眉山坐坐。” 叶元敬情真意切道。 程心瞻心里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会接到来自峨眉的邀请。他心知,如果有一天自己真上了峨眉,那场面一定不会太好看。 不过面上他还是点点头, “得空定要去拜访仙山。” 这时,叶元敬又说, “天下除魔何处不能尽力,不如道友来我白河剑阁如何,我们按西川剑阁的双倍供奉出给道友,元奇和人英那边,我自去分说。” 周轻云闻言,眼中大放神采,也看了过来。 程心瞻自然是摇头,婉拒道, “贫道好酒,却是离不开碧筠庵那帮酒友,等喝了道长这杯茶,我便要回去了。” 两人对程心瞻这话有所预料,倒也是没有太大的反应,毕竟要是此人真被一句双奉就喊过来了,那他们还要自觉看错了人。 叶元敬笑着接道, “道友倒也不必如此赶着回去,可暂歇一晚,容我剑阁的人搜检魔人尸首,整理得失,按功记酬,明日便有礼金奉上。” 程心瞻闻言刚想说什么,但叶元敬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一股脑紧接着说, “道友既然在西川剑阁挂职,便应当知晓我们玄门这次定下的争功规矩,事关开边拓地和大统传承,道友诛杀了三位金丹魔头,这功记在我们白河剑阁头上可不小。 “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虽然道友不为身外物,是行侠仗义而来,但我们剑阁也须得献上酬金,不然传了出去,岂不是要寒了天下义士的心?” 程心瞻看叶元敬把方方面面都说到了,也觉得有理,便点头应了下来。 见程心瞻点头,叶元敬又道, “依我看还不如这样,道友在我们白河剑阁也挂一个客卿之职,我等给道友留一个推窗望河的精舍,道友想来便来,想住便住,想走便走。 “我们白河剑阁位于四地交界、两河交汇处,南北要冲,虽然危险,但也方便。若是日后道友还想去西海或是陇右逛逛,在我们这落脚也很方便。 “再者说了,相比西川剑阁只毗邻一个金沙江,我们这边的景致还是要更好一些的。” 程心瞻又有些意动。 是,大河钩曲,两河交汇,泾渭分明,在此观河,怕是水法也会更有精进吧? 叶元敬看了一眼周轻云,使了一个眼色,心下有些疑惑,暗道轻云今日是怎么了,事事反应都要慢上一拍。 眼前这人不管他师承来历,就当他是个散修,毕竟修为本事摆在这,自然要全力拉拢。至于人品这关,西川剑阁都帮着筛选过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这本该是阁主做的事,但这孩子偏偏不张嘴,什么都要自己来说,往日里做这些事也是很有分寸的,今个倒是奇怪了。 而周轻云此时看到叶元敬的眼色,终于反应过来,递出了一个令牌,且道, “道友,这是我白河剑阁的出入令牌,你请收下。” 程心瞻想了想,伸手接过了,看了一眼,这令牌是白石炼成,背面和西川剑阁的一样,篆刻「玄光普照」四字,正面则是「白河剑阁」四字。 他翻手把令牌收入洞石中一个专门放置令牌的架子上,同时心道现在自个身上的令牌可真不少。 家里的,盟里的,各仙山大教的,还有天上白玉京的,都有些数不过来了。 闲话叙过,程心瞻和周轻云拜别了叶元敬,后者把前者领到了一间雅致精舍,但也没进去,门口站着说上两句话也就离开了,大战方歇,她作为阁主还有的忙。 程心瞻则是上塌打坐,调息食气,恢复法力,连续几战,对他的消耗也很大。 ———— 第二天。 程心瞻晨起摄紫后,远眺大江。 斩妖魔,见旧友,赏美景,程心瞻只觉心旷神怡,忽然间来了兴致,便铺纸作画,对景写生,画了一副《九曲黄河第一湾》,泼墨大写意。 画完之后,他也不另取纸,直接就在画上空白处提笔: 「晨起天凉,秋高气爽! 余夜宿白河剑阁,摄紫后放眼,便见黄河自西原高来,钩曲复回,白河由南而北,斗折蛇形。 两河相交,浊流沉浑,清波浮漾,二水相衔未融,界痕分明,五百步外,混为一同。 嗟呼,黄涛携西海之沙乃成势,白浪汇岷山之雪乃成流,各循地势奔竞,遇弯则曲,逢崖必激。然二水再合,黄涛纳白水而不嫌其清,白浪入黄河而不惧其浊,于是乃成大渎,东归入海。 余观此景,心有所悟,然究其根本,不过八字,前人之述备矣,曰: 水无常形,川不辞盈。」 两百余字,文不加点,程心瞻心中大畅,搁笔一边,满意的点点头。此间四地之交,不过他最近一直在写「西康篇」,便也准备将此画此记一并放入西康篇中。 “笃笃。” 这时,有人敲门。 程心瞻回头一望,是周轻云来了。 “请进。” 周轻云一进来就看见了程心瞻的泼墨大写意,走上近前,叹为观止。 女子又读了画上的记,只觉文采斐然,再想起他昨日破魔入阵,仿佛天人之姿,心下更多一分爱慕。 而此情也正应程心瞻记中所言,化冰融雪,乃成涓流。 “道兄智周万象,神解超悟。” 周轻云说。 程心瞻轻轻摇摇头, “还差得远呢。” 他拿出印来,钤在画上,所见四字,正是: 「谦慎斋主」。 随即,他便收起了画作,看向了周轻云。 周轻云便递上一张符,说道, “这是剑阁报道兄诛魔之功以及援手之情的酬谢,万望收下。” 程心瞻看了一眼,这是一张太虚符宝,也是储物之物,精通虚空之道和符箓之道的金丹修士可制得,不易制,也很少见。 而且此物是拘虚空而制成,不能久用,时间一长里面的虚空法界便会破符而出,重归大天地,里面的物件也会掉落出来,所以还是不如洞石珍贵。 谢礼是昨天就谈好的,所以程心瞻也不推辞,也没看一眼,就收下了符宝。 “多谢了,那我这便告辞了,烦请你替我向叶道长辞别。” 周轻云点头说好,修行匆匆,事务劳形,都是忙人,偶能相逢,便胜无数,哪能指望日日形影不离,那是凡间夫妇,不是山上道侣。 程心瞻便要离去,临走前,想了想,又留下了一句话, “我虽不懂剑霞,可常观天象,参悟阴阳,有一句话赠你,我姑妄言之,你姑妄听之。 “霞者,云气假日光而成也,日为阳,云为阴,日为真,霞为假,这里面有「负阴抱阳」和「借假求真」的道理在,你不能落于其中的术,更要领会上层的道。” 说罢,也不等周轻云回应,他便化作一团离火飞远了。 周轻云站在原地,看着遁光远去,若有所思。 ———— 程心瞻过了白河,接上金沙江,一路南下,重返西川剑阁,入阁后就径直回了自己的精舍。 两个童儿还未回来。 他盘坐于榻上,先是拿出了白河剑阁的给的符宝,看看有些什么。 他把念头探进去,符宝里面的虚界不大,三尺见方,里面东西自然也就不多,整整齐齐被码放的很规矩。 于是程心瞻索性就把东西全拿出来了,放置于榻上,一一去看。 这打包的人很有心,和程心瞻的习惯一样,修行常备的矿物、植株、骨角、皮羽、丹药、纸墨全部分门别类放好了,他扫了一眼,都是适用于金丹境的,没有太差的东西,很多还是西蜀这边的特产,他之前都没见过。 除此之外,还有三个物件很是显眼,散发着宝光,整整齐齐放在一起,上面都贴着条子。 条子上面有娟秀的字迹,看着是施用之法,程心瞻不知道玄门送礼都是这样,还是周轻云专门写给自己的。 一方木盒,一个竹筒,一本金册。 他先打开盒子一看,里面躺着三颗银白色的珠子,鸭蛋大小。 他去看那条子,上面说这是「太乙神雷」,用法简单,以法力化开,打出去就炸做一团雷光。 程心瞻觉得奇怪,这东西不用踏斗,不用掐印,不用符箓,甚至不必念咒,扔出去就行,这与他以往施展的雷法有很大不同。 他又想起那个空色和尚的「白骨煞雷」,虽然是断臂施展,但与这「太乙神雷」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难不成西边的雷法都是这样的? 那如此瞬发之器,自己日后遇见了可得小心了。 条子上说「太乙神雷」炼制不易,威力和炼制者的修为有关,现在程心瞻手里拿的这盒,说是每一颗都能把一座三十丈高的山丘炸成细沙一般的碎末! 那这威力就很是了得了,三洗下的金丹要是正面挨着了,也得重伤,程心瞻估摸着和空色和尚断臂施展的「白骨煞雷」应当差不多。 他再打开竹筒,发现里面是十九支竹箭,条子上说这叫「太乙青灵箭」,有诛邪破魔之威,尤克血污阴秽之宝。虽然威力只有「太乙神雷」的一半,但胜在速度要更快一筹。 程心瞻心道这刚好,等回了宗,「太乙青灵箭」就给明旭,「太乙神雷」就给明玥。 他再去看金书,一看见书名他就乐了,叫「太乙分光剑法」。 笑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名字。 怎么全是以太乙冠名的。 这倒不涉及什么法脉传承的事,因为在道家里,【太乙】即为【道】,所以在内丹道里有「太乙含真」,阳神道里有「太乙金华」,观星道里有「太乙北垣」,占验道里有「太乙神数」等等。 所以在各家各派里,也常有以太乙冠名的法术法宝,但无论怎么说,【太乙】尊崇,各法脉里,敢以太乙为名的,那无论是法术还是法宝,肯定是一门里顶尖的,平日里也是不多见的。 他自己修道三十多年了,身怀多少法门,但冠以太乙之名的也不过四道而已。 明治山自身传承有两道,一个是阳神术《太乙金华宗旨》,一个是活死人术《太乙救苦护身妙经》。还有一个是摩崖山的太乙救苦天尊观想图《太乙天尊破地狱图》,最后一个是枢机山的淬丹秘术,《太乙混元丹胎雷火煅形秘法》。 每一道法门都是各山压箱底的秘术。 今个倒好,托峨眉的福,一下子得了三件。 他笑着翻开书,不过这翻着翻着,脸上的神色就变了,愈发凝重起来。 翻上两页后,他又去看贴在书上的那张条子,等他看完条子上的内容,面上挂起沉思之色。 这事,倒是让人有些意外了。 他的目光又落到金书上的「太乙分光剑法」六个字上。 真要说的话,这本剑经才是这三份宝物里最符合太乙之名的,也是最为高妙珍贵的。 这「太乙分光剑法」,就是不久前叶元敬施展的化剑为丝的法门! 若单是酬谢,那这份酬金可就太高了。 不过这条子上又有解释,而从这第三张条子上,程心瞻也可以断定,这三张条子就是周轻云所写。 知道程心瞻是东方来的,所以周轻云把事情解释的很清楚。 这次峨眉为了除魔大计以及为了能在西康开边占地一事中得利,可谓是下了血本。 为了激发门下弟子以及拉拢蜀中其他门派和各地的散修,峨眉给七大剑阁下了一道便宜行事的旨意。 旨意的内容就是可以给斩魔有功的人传一道峨眉的独家秘术! 当然,这些秘术都是峨眉精挑细选过的,就比如说这道「太乙分光剑法」。 这道法门很是厉害,但允许外传的根本原因在于这是【术】,或者说是剑招,而非【道】,不涉及法统和根本。 还有一个原因是这道剑法门槛高,首先要想施展此剑法,还得先学会养炼飞剑的「有无形炼法」,飞剑出于无形剑光之态,才能化剑为丝。 另外,此法极难入门,这无关境界,只关悟性,有天资的人一境就能学会,没这个天分的境界再高也施展不出来。 而且还有规矩在,得到秘法的人不能外传,如果外传,任何峨眉弟子都有责任追回,至于追回的方法,那自然是人死道消,一笔勾销。 那如何判断是否外传了呢,这也简单,有剑阁颁布的令牌就成,令牌上会写明得法的人和时间。 日后要是峨眉弟子撞见了门外之人会此剑法,问上一句,要是有怀疑的话讨要令牌看上一眼,如果人、牌、法,有一个对不上,那就是私传出来的,此人就该杀。 允许白河剑阁外传的秘术就是「太乙分光剑法」,其他六大剑阁也有,另外六门秘术和这道剑术也一样,只是【术】的范畴,而且一定门槛极高,极难学。 可即便如此,这也足以让天下的修士趋之若鹜了。这可是峨眉的独家秘术,而且每一道都是威名在外。 这道便宜行事的旨意是随着「飞真七仙」入驻七大剑阁一起传来的。这便宜行事也是让这七位金丹高修便宜行事,由他们来判断何等功劳可以破例传出峨眉的独家秘术。 而万里飞虹佟元奇来到西川剑阁的那一天,恰好就是程心瞻诛杀哭风僧归来,随后就是闭关,再就是火急火燎去采风露,所以此事他不是先从西川剑阁知道的,反而是从白河剑阁先知道。 另外,耐人寻味的是,为了吸引更多人的挂名剑阁和参与诛魔,这七道秘术的名字已经公布了,每个剑阁允许外传的秘术,恰好就是坐镇此阁的飞真七仙擅长的秘术。 这对飞真七仙就是一个考验了,如果他们掐着怀里的秘术不放,那败坏的就是他们自己以及坐镇剑阁的名声,可是如果滥传,那他们自己那关就过不去。 峨眉这招妙呀。 程心瞻甚至可以断定这就是峨眉掌门的手笔,这对当代的蜀山七修是考验,对成名已久的飞真七仙也是考验。 更是把这十四人身后的人情牵扯,以及天下众多求法若渴的散修和小门小派全都算进去了。 他就是很擅长阳谋。 而周轻云则是在条子里说,以自己诛杀三姹女、牵制玉娇娘、保全白河剑阁的功劳,这是叶元敬坐镇剑阁后给出的第一道秘术。 第二百五十二章 十七年蝉,吹云见金(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程心瞻沉浸在《太乙分光剑法》的玄妙中,一转眼又是七天过去。 等到他合上最后一页,手中金书便自行燃起火焰,火焰不烧手,却把金书烧了个干干净净。 程心瞻不意外,这就是不得外传的意思。 “真是玄奇!” 他赞叹于这道法术,心想着峨眉在飞剑造诣上真是当世无出其右。 此术如何修行,他已通晓七七八八,往后就是深入参悟和勤加练习,明悟聚合之道,把握分剑化丝的感觉。 要是能达到叶元敬那化生万千剑丝的境界,就可谓是大成了。 修行事,有些慢不得,有些急不得,这门讲究细微分毫的法术,那练习起来就属于后者。 程心瞻调整心态,把这事暂放,随即,又集中精力,把前夜收集来的风露拿了出来。 巴掌大的承露瓶,程心瞻晃荡了一下,有哗哗的水声,听起来就很少。 这真是得来不易了。 要炼化风露了,他在门外挂起了「闭关勿扰」的牌子,为了保险起见,即便是在西川剑阁中,他还是拿出一些令旗和符箓,在静室里专门布了一个阵法,免于打扰和窥探。 另外,他还把两把飞剑也都放了出来,置于身边左右,这也是他目前最有灵性的两件法宝,警险护主是没什么问题的。 最后,他祭出了龙虎玉如意放置怀里,随时可化作龙虎护体神光,要是连这个也碎了,那还有「绛紫替命镜」,要是「绛紫替命镜」也保不住,那掌教也就知道了。 之所以要这么谨慎,是因为《证空经》里说,炼化风露很是凶险,躯体可能都会不受控制,会对时间的流逝产生错乱,这对于修行人来讲就是天大的危险了。 而按《证空经》里的说法,这炼化风露的讲究是很多的,程心瞻看了之后,是觉得有些可以遵守,有些就不用了。 比如说天时,经书上说要在酉时炼化,这自然没什么好说的,照做就是,这道风露的采集本来就和天时息息相关。而且酉时日沉月升,阴阳交割,听着也很有道理。 还有地利,说最好在青松下炼化,取青松经风霜冻雪而不衰的意象。 程心瞻觉得这个应该就是图个仪式和安慰了,不过聊胜于无嘛,程心瞻也愿意做做样子。恰好,这静室里就有一株大的青松盆景,程心瞻将其挪了过来。 佛经里还说了的各种品相的青松,以及怎么挑选青松,程心瞻就懒得专门出去找了。 至于人和,经书里说服者需提前断食以净脏腑。程心瞻觉得这个是有道理的,道家服丹和食气也有这个讲究,不过他辟谷多年,距离上次饮酒也过去好久了,这倒是不用专门准备。 程心瞻调息养气,静静等到了酉时。 随即,他打开了承露瓶,摄了一滴风露出来,只有黍米大。 这也是按经书上说的循序渐进之量来的。 经书上还说要有送服之物,因为风露是阴性,所以要用热铅送服,或是以其他阳性土木灵物送服也可以。 程心瞻看到这,就愈发认定这衰风就是一种罕见天罡。 这送服之物,他认为自己不需要再参考经书了,因为他太熟悉,也有最好的送服之物。 前些日子服食「白眚无常煞」的经验还在,一个地阴煞风,一个天阴罡风,在阴阳君佐上是不会差太多的,自己就用「黄极正戊煞」佐服就好。 经书上说服食要分三步。 第一步是「化蝉」,需要闭口舌含风露。 书上说这是最体现机缘的一步,一人一生服食风露,只有这第一次舌含有奇缘,后面再服食,便再也不会出现了。 经书说,舌含此露后,躯体麻痹,念头会被抽离,寄身到蝉上,体悟生死。而人人机缘又不一样,区别就在于寄身的时间。 机缘差一些的,会来到秋蝉身上,等到秋风一刮,很快就会体悟到死亡真意。而机缘稍好一些的,来到夏蝉身上,在体验死亡之前,还会经历一遍盛极而衰。 若运道再好一点,则是会寄身到地蝉上,此时,蝉还在地底蛰伏,服露者可以充分享受风露带来的时光增益,或许现实中只过去了一夜,在地下蝉躯中则是过去数年。 不过这还要取决于服露者的意识何时觉醒,有的人寄身蝉躯后,真以为自己是蝉了,浑浑噩噩,那可能地底几年的时光就白白浪费了。 更有甚者,在秋风起时,还未觉醒过来,那就会随着蝉死而灵灭,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就是经书上常说的,生死之间,有大机缘,也有大恐怖。 程心瞻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倒要看看,自己是几年生蝉。 他以「黄极正戊煞」守住十二重楼,不让风露逸散,随后张口,舌尖抵上颚,再把这一滴黍米大的风露送入口,含于舌下。 苦也! 露水一触碰到舌头,竟是这样猛烈的苦味。 程心瞻从来没有尝过这样的苦。 躯体被一股麻意席卷,比金丹劫浴雷时还麻,很快就没了知觉,完全不受控制了。很快,眼泪就流了下来,泪水模糊了眼睛,随即便有幻象滋生。 好在提前看了经书,程心瞻对此有所预料,也没有太过惊慌。 意识来到一处幽暗之地,程心瞻仍旧感觉不到自己的躯体,连意识也很模糊,很乏困的样子,脑中像是塞满了浆糊,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但是好在该吃过的亏程心瞻已经吃过了,现在他对待这种虚无之境已经有了经验。 内景世界、紫阙宫中,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啼犬吠,提醒着他这里这是虚无幻境,而非现实。他运转纯阳法,紧守着神火意土,本心不失,于是意识也就慢慢清明起来。 他只把自己当做一个看客。 渐渐的,嘴里传来一阵甘苦参半的味道,像是一种树汁。慢慢的,躯体也有了冷暖的感觉。 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很漫长,很漫长。 他只知道,如果按自己熟悉的吐纳来算,应该是有六千五百五十万次,从躯体传来的冷暖来看,则是寒热交替了十七次。 那应该就是有十七年了。 于是,他也就知道了,原来自己的机缘是「十七年蝉」。 但是心府里的星君只打鸣了四次,他就知道,真正的时间才过去四天而已。 可是时间流逝的感觉是那样的清晰,清晰到他用了十七年的时间,把自己过去三十二年的修道得失全部整理了一遍。 他知道,服食风露最大的机缘自己已经得到了,至于自己寻觅衰风的最初目的,要是能如愿,那是最好,即便不能如愿,自己也没有太大遗憾了。 忽一日,他觉得这次从躯体上传来的暖意特别强烈,全身有种酥麻感,像是蜷缩了许久的身体和四肢都展开了,五感也变得通明。 紧接着,他不由自主的往高处爬去,没过多久,忽然有亮光传来。等到白光消失,乾坤入眼,满目碧翠,他才惊觉自己来到了一方森野。 “吱——” 忽然,他听见一声巨响,把他吓了一跳。 “知了——知了——” 巨响一声大过一声,愈发高亢,仿佛永远也不会停下来,盖过了这片森野的所有鸟鸣。 程心瞻明白过来,原来这是自己发出的声音。虽然仅是初试新声,但已经震动山林,惹得群鸟惊飞。 此后三十日,饮风餐露,振翅高飞。烈日下金甲灿然,鸣声如剑,划破层云。 程心瞻已经完全熟悉了这具躯体,仿佛他生来就是蝉。 他保持灵台清明,心里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幻梦,随时会醒来。可心中虽是有这个念头在,但在这月余时间里,他并没有把思绪再放到别的地方,而只是把自己当作蝉,肆意的高鸣,自由的飞翔,体悟着另一种生命。 历生知命,观微得道。借假求真,不外如是。 不过化生成蝉,也有让他难言之处,或许是自己的羽翼太过灿烂,亦或是鸣声太过高亢,常有雌蝉上前交颈,让他不厌其扰,所以总是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不敢停下来。 而随着天气转凉,秋气渐盛,他便能感觉到那轻盈的薄翅在逐渐发僵,亮丽的清音逐渐变得干哑,就是那鲜甜的叶汁再入口,也便是苦不堪言。 他抬头望去,但见长空雁唳,浮云蔽日,霜气隐隐,便心知大限将至。 直到一日,地上一片银白,晨霜染背,秋风乍起如刀,便见同类纷纷坠地,他知道,命数到了,很快,他六足一松,也掉下树梢,坠落尘土。 自出土羽化生翅,到翅枯落地,十七年地下蛰伏,不过唤来三十六日高鸣。 躯体僵直,一动不动,程心瞻体悟着死亡一步一步走近的感觉。很快,铺天盖地的寒霜像雪一样覆压下来,冻杀了这只蝉。 随即,便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和寒冷,要把意识泯灭…… 程心瞻缓缓睁开了眼,看了一眼外面,残月如钩,夜凉如水。 十七年一月,恍如一梦。 他笑了笑,自语道, “周与蝴蝶,我与秋蝉,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他稍微放空了一会,等到为蝉的感觉稍稍散去了些,为人的熟悉感渐渐回复,他才继续服露。 服露的第二步,称为「落齿」。 佛经里说,风露为金煞,入体朽骸骨,要是贸然吞服,全身的骨头都要酥掉,成为一滩烂肉,如果想要避免这种情况,那就以齿代骨。 齿为骨之余,风露未入体前,先抹于齿上,让牙齿承受这股衰意。配合上第一步,那就是「舌尝衰之意,齿替衰之实」,这样在真正吞服风露入体后,才有机会抵御衰风的吹拂。 他还是等到第二天的酉时,以「黄极正戊煞」守住十二重楼,不让衰风吹进内景世界。这次摄取了黄豆大的一滴风露,再次送入口中,以舌将风露抹于齿上,紧咬牙关。 酸! 这第二口竟是这样的酸。 程心瞻感觉自己的牙都要酸掉了,不,不是感觉,好像真的掉了。不过他很快就顾不上了,这股酸意由牙开始,很快弥散至全身。 全身的骨头都酸,怎么会这样酸,像是骨头老朽的都要化掉了,仿佛骨头里有蚂蚁在爬,有针在扎。 程心瞻想咬牙坚持,可都感觉不到牙的存在,身子不自主的微微颤抖,这次的痛苦,比得上多年前的真煞冲穴了。 时间来到亥末,那股从骨子里渗出来的酸才缓缓的褪去。直到子时,他才感觉到躯体慢慢能掌控。 好厉害的风露呀! 他已然是出了满头的汗,拿出一张帕来擦着,这才反应过来嘴里有异物,他伸手接着,张嘴一吐,是一颗牙。 还好。 他松了一口气,倒是没有落太多。 佛经里讲,落齿的数目和服露人的骨龄和剩余寿元有关,骨龄越小,剩余寿元越多,那落得自然就少。 不过他仔细看了看牙齿的形状,怎么有些像门齿啊! 他大感不妙,祭出法镜一看。 “啊!” 他失控叫了一声,随后紧紧闭上嘴,立即收起了镜子,并决定在新牙长出前绝不开口!绝不! 不过好在尝过了苦、酸后,终于来到最后一步了,真正的炼化风露。 剩下的风露也不多了,再等到时辰来到酉时,他一口饮尽,并控制着「黄极正戊煞」渐渐放开十二重楼,让风露缓缓流入。 “呼——” 内景小天地里刮起大风。 寒风,冷风,凋零之风,肃杀之风,催金裂石之风,灾疠五衰之风,这是一股远比「白眚无常煞」厉害得多的风。 不过程心瞻也早有准备,五府内景神齐动,掐印念咒,五府大放光明,抵御着衰风吹拂,同时各自分出一股力,化作五彩神华,庇护着绛宫。紫阙里有绛紫替命镜,黄庭里有龙虎金丹。 要害部位衰风一个都吹不进来。 筋骨由口齿代受过了,此时衰风也无意纠缠,只得去吹血肉,不过前有「黄极正戊煞」止风阻拦,后有「雨泽沛霖罡」一路滋润,这衰风虽然厉害,但程心瞻一步一步做足了准备,除了损失了一颗板正的门齿之外,倒也没有在他体内掀起什么风浪来。 在「黄极正戊煞」和各内景神的一路镇压下,这风渐渐老实下来,最后,随着风鸟神形显现,这风终于彻底臣服。 程心瞻给它取名为「素风凉天罡」,素为白,为秋,为金,为哀,但听起来要雅致委婉些,不然体内总是说吹着衰风,或是说灾疠五衰之风,总归不太好听,兆头也不好。 在风鸟的驱使下,安静下来的素风缓缓吹入了黄庭宫。 黄庭宫似一个炉鼎,里面一颗龙虎金丹熠熠生辉,在龙虎金丹的周边,围绕着一圈灰色的云朵。 这是劫云,昭示着程心瞻下一次金丹劫来临的时间。 此时,劫云和金丹之间尚有一段距离,这段距离虽然在内景小天地里看着很短,但劫云向金丹靠拢的速度则更为缓慢,缓慢到需要外界再春秋轮转五十二次,这劫云才能碰到金丹。 有些人想让劫云走的慢一些,有些人想让劫云走的快一些,而程心瞻,无疑是后者。 而随着素风涌入黄庭宫,吹在了劫云上,显而易见的,这劫云向金丹靠拢的速度便快上了许多。 果真! 天时之风能吹天时之劫! “哈哈!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始到金!哈哈哈哈——” 西川剑阁这间精舍里,响起程心瞻畅快的大笑声,经久不息。 第二百五十三章 白玉丛林,白蚁蛀地(月末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程心瞻看着风吹劫云,认真估算了一下,劫云向金丹移动的速度快了足有五倍,这也就是说,他的第二次金丹劫就在十年之后。 程心瞻对这个速度很满意。 他又抽出一缕风来,送到右眼阴殿中,感悟其中蕴含的太阴法则。 这果然是一道了不得的天罡,此罡一来,尽管只有一缕,但「雨泽沛霖罡」、「重云遮天罡」、「紫火烂桃煞」、「北极寒光煞」、「白眚无常煞」全部被挤到了一边,端的霸道无比。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因为这次采风一共就得了五铢的罡露,所以在黄庭里显化出的素风也不多。尽管他只是抽出了一缕出来,但还是影响了劫云吹向金丹的速度,虽然影响很小,应当只是推后了十天半个月。 不过也由此可见,罡露的多少,对劫云的影响也很大。 程心瞻想起来,寒识和尚说过,西康修行「衰风苦」的很少,他晓得的就两个。 一个朽寿禅院已经被自己拿下,还有一个石梅古刹,在北方,现在投靠了白骨禅院。不知道这石梅古刹传承的又是什么风,是真衰风,还是取巧之风。 得去看看才是,而且从素风吹劫云这立竿见影的效果来看,还是宜早不宜迟。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收束心神,专心去体悟素风里的太阴法意。 【肃杀】、【灾疠】、【衰老】、【磨灭】、【死亡】,还有,【时令】、【流年】、【光阴】…… 这道天罡里有天时的法意在,便异常的高深,但程心瞻结合自己化身为蝉的经历去感悟,也略有所得。 他缓缓睁开眼,再度望向窗外,太阴星几乎遁去不见,只剩下一条极细的银边,似乎随时会消失不见。 时间过得太快,自己是在廿二那夜采的风,月相下弦如锁,一个恍惚,今夜都到廿九了,月相由弦变晦。 是了,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连太阴星都尚有圆缺,更何况世人呢?那真是如朝露般短暂了,究竟要修到什么境界,才能说一声永寿呢? 他看着月亮感叹着,这时,他又忽然想起三十二年前,自己拜入三清山的那个晚上,在月光下和济虎道兄的问答,不禁洒然一笑。 三十二年前的自己凡夫俗子一个,尚有万丈豪情,如今都是余寿几百年的金丹羽客了,难不成还要有什么消沉之意吗? 想到这里,方才因体悟「素风凉天罡」而悄然生发的些许消沉哀愁之意,被他一扫而空。 他看着晦月,笑道, “晦朔循环,终则有始。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这一刻,他忽地豁然开朗,解开了太阴法咒的第四个咒字。 【转】。 至此,得自师叔的太阴法咒八个字,自己已解一半。 第一个咒字,【显】,于满月时自己在摩崖山凿壁抄经,观壁如镜,显照自身时所悟。 第二个咒字,【锁】,于下弦月时自己夜观天象,见天地杀劫渐盛,掩星遮月,劫云如锁,羁绊着芸芸众生,感悟而解。 第三个咒字,【寂】,于朔月时自己炼化「北极寒光煞」,见漆夜无月,天地昏暗无光,万籁俱寂,有感而悟。 第四个咒字,【转】,于今夜观晦月,炼「素风凉天罡」,感晦朔循环,终则有始,得悟。 ———— 第二日,程心瞻出关。 他一出门,便发现许多人都看着自己,他眉头一皱,自己明明已经很注意了,出门后就没张过嘴,他们不应能看见呀。 直到他走出剑阁,来到广场上,正好遇见了同样要出门的吴玫,便被她叫住了,且听她道, “云来,你可算出关了,你知道最近有多少人来找我打听你吗?” 程心瞻不解其意,以天枢穴发声腹语, “怎么了?” 以他对肉身的精妙操控,这天枢穴发声倒是和他的口声差不多。 不过这可把吴玫吓了一跳,她指着程心瞻的肚子,连问, “这,这是怎么回事?” 程心瞻便扯谎道, “自己炼新丹,出了差错,试丹的时候麻了嘴,动不了了,最近便以腹语发声。” 吴玫没想到还能这样,便说, “那你嘴巴严不严重,可要看医?” 程心瞻微微一笑, “我就是医,不碍事。” “哦。” 吴玫点点头,可这一下子被打了太大的岔,都有些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了。 “你说许多人找你打听我。” 程心瞻见状提示道。 “哦,对了!” 吴玫想起来,继续说, “你怎么忽然跑白河口去了,还撞上了魔教偷袭,出了好大的风头,现在几个剑阁都传开了!” 程心瞻这才明白为什么到处都有人看自己。 “刚好在那边采气,听到动静后就过去了。” 吴玫于是道, “那你是见到周轻云了,她的剑霞如何?” “堪称收放自如,已达术之极。” 程心瞻道。 “嗯。” 吴玫点点头,在她看来,这就是很高的评价了,而她自己的问题她也知道,“放”字没什么问题,“收”字自己还得再深耕。 “对了,听说,叶道长把《太乙分光剑法》传授给你了?” 吴玫两眼亮晶晶看着程心瞻,许多人找自己就是想求证这件事,她自己也有些好奇。 如果峨眉真能把独家秘术传给一个东方来的散人,那就没理由不传给蜀中的门派,那峨眉这次属实就是大手笔,也没诓骗大家,大家也好卖力杀魔不是? 程心瞻没想到消息走的这么快,不过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点了点头。 吴玫心里有了数,便转头聊起别的话题, “云来本事高强,你那两个童儿也都不简单呀。” “是吗?” 程心瞻有些好奇,那两个小东西搞出什么动静来了? 不过,只见吴玫眼珠一转,却是又起了另一个话题, “云来这是要到哪里去?” 程心瞻便答, “不知道,准备出去瞎晃晃,见山观山,见魔杀魔。” 不过实际上,他是准备去北边雀儿山看看的,看看石梅古刹,以及打探打探白骨禅院的实力。 “云来倒是洒脱。” 吴玫称赞一声,但心里想着这么一个厉害的人物,若让他闲下来,那岂不是西川剑阁的失职?所以她便道, “我正要去你那两个童儿所在的地方,若是云来有闲暇,同去如何?路上我再与你说说你那两个童儿的本事。” “好!” 程心瞻欣然应允,去北边倒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去看看两个童儿也好。 于是两个人便飞身而起,并在吴玫的带领下往北方飞去。 程心瞻有些意外,便道, “是在北边?什么位置?” 吴玫答说, “不远,就在金沙江上游东岸,在白骨禅院以南,两者相离不过两百里。” 程心瞻点点头,那离石梅古刹也不远。 “前些日子,就是你上次离开剑阁的时候吧,人英给他们在阁里挂了名,安排他们去「白玉丛林」。 “毕竟两个童儿年纪还小,又未结丹,不像云来你这般哪里都能去。所以人英没让他们独行,安排和剑阁弟子一起结伴出去的,是江师叔,哦,就是醐清师叔带的队。” 吴玫解释说。 “嗯。” 程心瞻点点头,严人英做事确实稳妥,他且问道, “「白玉丛林」又是个什么地方?” 吴玫便解释说, “那可是个大魔窟,那里有很多魔寺聚集,不过他们的寺庙都是用巨大的石头垒起来的,他们把那一片叫做「白玉丛林」,我们是习惯称「石垒山」。” 程心瞻听着神色一动,便问, “垒石?那些魔僧自己垒的?” 吴玫点点头,说, “不错,那里的石头极大,小的几千斤,多的数万斤,都是他们自己垒上去的,不光如此,他们没事身上就背个石头,管这叫修行。” 程心瞻一听就明白了,这是修八苦中的「负石苦」的。 吴玫继续说, “石垒山很大,石庙也多,人在里面就像蝼蚁,石上都刻着符纹,组成了阵法,进去了那片地方就像进了迷宫。 “那里面藏着的魔头很多,算是除了悬心寺和白骨禅院之外的一股大势力了,所以他们才敢称丛林。” 程心瞻心里有数,他听寒味和尚说过,西康八苦法脉,最好修行的就是「负石苦」了,因为西康别的不多,就山多、石头多,于是自然修行的人就多。 “我们西川剑阁老早就盯上石垒山了,打了许久了,直到现在也未曾彻底诛灭,但同时又因为摸得熟悉,所以也把此地当作了轮战之地,从蜀中过来的、没有除魔经验的弟子基本都会让先来这里,这里人多,也好照看。 “你那两个童儿在这里表现就很亮眼,在二境里是数一数二的,让醐清师叔都赞不绝口。现在,两人都有了名号。” “哦?” 程心瞻微微一笑,腹道,“什么名号?” “白龙童子人称「掷山君」,其力能拔山远掷,炤璃童子人称「流金君」,其火能流金铄石。” “哈哈哈——” 程心瞻险些大笑张口,咬紧了牙这才忍住,好呀,一手养大的小猫小狗都闯出名号来了。 “守玫再快些,我要早些看看二君的本事!” “哈哈,敢不从命?” 两人散去身形,施展剑遁,一个化霞,一个化火,倏忽远逝。 ———— 两道遁光沿着金沙江一路北上,纵飞五百里后,要到地方了,两人又从遁光返还身形。 程心瞻也意识到吴玫口中说的石垒山很大,到底是指多大了。 那分明是把百多座白龙旗山丢一起了! 那些巨山极高,直插云霄,摩天碍日,万仞穿空。 而且不像西康一般的高山,山顶上是皑皑一片,山腰山脚是绿意盎然。此处不同,顶上冰雪覆盖,山腰山脚却也不见植被,是通体的白,仿佛一根根擎天白玉柱。要说那些魔僧自称是「白玉丛林」,还真不是自夸,可谓是贴切的很。 这样一片白玉丛林,矗立在鎏金流火一样的金沙江畔,金玉交辉,真是壮观的很! 他又想咏诗了,不过这次被他生生忍住,毕竟咏诗总归是雅事,用肚子咏出来感觉不太好。 等到两道遁光再飞近些,程心瞻便发现了更为壮观之处,那些山并非天生造物,竟是一块块方方正正的巨石垒起来的! “这些山全是垒起来的?” 程心瞻惊道。 他本以为吴玫说的垒石成寺是在山上或者山下开山凿石,再垒石成寺,但没想到她说的是垒石成山,再以山为寺!他也没想到,吴玫口中的巨石是这般的巨石! 吴玫点点头,答道, “不错,那里原本是一块平地,是那些魔僧垒了几千年,才垒成了这样的山林,而且他们几千年了,从未停过,直到我们这次开始围攻绞杀。” 程心瞻此刻有些佩服这些魔僧了,不过他马上想到另一个问题,有些不理解,便问, “要垒这样的山,那这些魔僧还要虏夺圈养凡人吗?凡人能为他们做什么?不说负石了,怕是在石上都寸步难行吧?” 吴玫这时摇了摇头, “他们没有虏夺圈养凡人。” 程心瞻脸色变了,沉声道, “那算什么魔人?” 如果人家只是老老实实垒自己的山,那玄门喊着除魔卫道的口号来杀人就不对了。 吴玫看着程心瞻,解释道, “他们不杀凡人,但却比一般的魔头还要恶。他们垒了几千年的石头,云来以为这些石头怎么来的? “他们挖地脉、切水脉、断山脉,再把山上的植被林草、飞禽走兽、虫蛇鱼虾全部烧干净,只留一座光秃秃的山,再把大山分成巨石方砖,扛到这里垒起来,搭建他们的白玉丛林,他们管这叫,‘修行’。” 吴玫眼中流露出厌恶之色, “我们则是管这些魔僧叫「白蚁僧」,他们是彻头彻尾的蛀虫,只顾自己的修行,目无余物。我见过数千年前西康的图册,那时,比现在要美丽的多。” 程心瞻听闻后稍作沉默,最后点点头, “是魔僧,是该杀。” 非正文章 一些话和月票活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额,书友们好,运营说我每次月票活动整的太官方,太生硬,这不好,让我跟大家说说话。 这难倒我了。 我是一个懒而怕麻烦的人,第一次搞活动的时候,因为是新人新书第一次搞活动嘛,所以就写的比较正式,然后每个月就复制过来照抄,只改奖品别的不动…… 自打写小说后是更懒而怕麻烦了,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和工作外,那不是在构思小说就是在写小说,基本上是无缘节假日和娱乐活动了。 每天保证更新真的很艰难,我不是打字慢,我纯属是想的慢,想情节,想逻辑,想地图,我感觉一天写出完整的一章真的难,不知道那些天赋怪是咋做到写那么多字的…… 再说说最近的情节吧,来了西康,也就是现在的川西和XZ东部,其实是加速了的,原本计划在东边还要再待一段时间,身份境界再高一些再过来。 不过大家都在说挂着蜀山的名不写蜀山很奇怪,我就提了一下速。 西康其实是适合写神话仙侠的,因为这里对中原来讲很神秘,很偏远,没有太多凡人居住的痕迹,所以飞天遁地的神迹可以放开了写。 但是也很难写,每天要查的资料很多,大家看到现在,应该能发现我写的东西都是有现实原型的,我觉得这样更真实,也能向大家展现祖国的地大物博和数不胜数的志怪故事。 所以我会适当写景,有人会说我水字数,但是仔细看会发现,我写的景是没有重复的,都是根据真实的景加工来的。 这本书也是我的游记,我的地书。 这很有趣,程心瞻每到一个地方之前,我就查当地的地理地形和神话传说,相当于我也去了,那各位读者也去了。 目前来讲,西康出现的所有势力都是有原型的,白龙旗山是贡嘎雪山,寒味湖是措普湖(古冰川),风蚀岭是铁匠山(常年大风),白骨禅院是在雀儿山,悬心寺在怒江业拉山,白河口就是白河口,就是九曲黄河第一湾。 找这些地方就很麻烦,因为位置得合适,意象也得合适,但是找到合适的之后又很开心,并再次感叹祖国的地大物博。 川西是很美丽的,也希望大家可以来看看。 也有人说地图小,我感觉真不小,值得写的地方根本写不完,反正这本书肯定写不完,也不知道要写多少本才能写完祖国的大好河山。 行了,感觉写的不少了,这次闲唠就这样,下面说一下月票活动,具体内容老规矩了,我就不复制了,奖品是蜀山镇世地仙纪念版茶具礼盒60份+秋水剑5把。 这里放一下之前收到奖品的书友返的图,并求一下书友们手中的月票~ 另外从今年(2025年)5月开始,本书会进行盟主赞助活动,有兴趣的书友可以进群联系群主。 第二百五十四章 垒石求佛,雪山狮驮(5.6K字求票,大家节日快乐!)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等两人抵近白玉丛林跟前,便更能体会到丛林之大,人之渺小。 也就在这一片白玉丛林的边上,金沙江里,停着一座巨艟。巨艟桅杆上的旗帜高高挂起,迎风招展,上面绣着峨眉金顶的图案,在阳光下分外显眼。 这就是西川剑阁攻打白玉丛林的临时据点了。 因为是旷日持久的大战,剑阁玄修要轮番上阵,换下的玄修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疗伤、回气、砺剑、休息,要是每次都回剑阁,时间就浪费了。 这巨艟周围偶有遁光起落,往返于巨山丛林与此处。 “这里有多少人?那山里又有多少魔僧?” 程心瞻问。 吴玫回答说, “现在人不多了,艟上常驻五十人上下,搜山的也是五十人上下,刚开始的时候,这里最多有四五百人同时攻山呢。 “至于魔头,一开始的时候有千余人,现在还有两百多,不过这两百余人藏得很深,在石山里躲着不出来。 “现在问题就在这,他们躲在里面不出来,我们也只得进去一座山一座山的搜,所以耗费了许久的时间,而一旦遇见了,就是短兵相接,也得小心。” 程心瞻点点头,大概明白了。 “云来,你不好奇我们为何不轰山把魔僧赶出来吗?” 吴玫主动发问。 程心瞻笑了笑,指着金沙江说, “如何敢轰山,这任一座山塌了,金沙江都得断流或是改道,我想即便是峨眉派和碧筠庵,处理起来也很麻烦吧。” 吴玫笑着点头,心道云来就是云来,往常许多蜀中来的新人都要问上这么一句蠢话。 她接着为程心瞻介绍这白玉丛林, “虽然这些石头一开始都是普通的顽石,这些和尚更是跟脚浅薄,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仙阵护山。但云来你仔细看,这山上的每一块石砖上都密密麻麻刻着经文符咒,这都是数千年来,无数的魔僧手刻上去的。 “历经数千年的加持,这些经文符咒侵染着山石,也让这些山石变得极为坚固,每一座石垒山也是浑然一体,这也是每座高山都历经千年风吹雨打不倒的缘由。 “不过呢,这些山能扛得住天象和二境的折腾,却挡不住三境的法力,所以等会要是云来一时手痒,可得收着点力。 “魔僧更是如此,他们视这些石垒山为圣山,说是只要垒的足够高就能通到佛国里去,所以他们既不敢用全力打这些山,也不想离开这些山。 “实话说,这给我们除魔提供了不少便利,如果他们一开始就逃,其实我们不好拦,可他们不舍得放弃这片白玉丛林,只是稍作犹豫之后,便被我们全部包围了。” 程心瞻点点头,又问, “那这里面的三境魔僧还多不多?” 吴玫摇摇头, “不多了,因为本来也不多,现在应该就三四个了,不然也不会让大量的二境弟子过来试手。 “而从之前打探来的消息看,这里面三洗之上的魔头一共只有两个,一个五洗主持,叫做含山大师,一个四洗讲经,叫做净石大师。 “这里的主持在一开始攻山的时候露了面,就被人英用「仙槎」杀了,倒是四洗的那个一直没找到,应当是还躲在里面。” “「仙槎」?那是什么?” 程心瞻听到了一个之前没听过的词。 吴玫解释道, “仙兵,和紫青一样的仙兵飞剑。” 程心瞻点点头,暗自记下了。 “你在这等我吧,不必来,我先下去问一下你那两个童儿在不在。” 吴玫说着,便从空中落到巨艟里。 只一会,她就又飞出来了。 “不在里面,昨天他们才轮休完,今一早又进去了,那我们也进去看看?” 程心瞻自然说好。 吴玫便又说, “云来既然来了,可不能白来,里面还有一个四洗魔头,不知……” 程心瞻笑着点头, “遇上了自然不会袖手。” 吴玫要的就是这句话,笑着领程心瞻往白玉丛林里飞去,嘴上还道, “其实我们西川剑阁的秘术也很不错的,正是万里飞虹拿手的「天光化虹术」,不知云来可有兴趣。” “若是有这个机缘,自然乐意之至。” 两人往白玉丛林里去,程心瞻感觉像是走进了巨人之国,远看看不出来,还觉得都是山,但真正走进来后,便能清晰看到巨石堆砌的痕迹,那些巨石上的每一个经文的刻痕,都比人大,给人的感觉极为震撼。 而且这石头堆积并非全是紧密对合的,错开留着有很多孔洞,孔洞远看看不见,近看却是有数丈高。 “这里头都是空心的。” 吴玫说, “云来可以把这些石头看作墙,每座山就是一个屋子,那些洞就是窗户和门,里面另有乾坤。” 程心瞻赞叹, “这真是一个奇迹!” “是。” 吴玫应着, “这些和尚法力不太行,但这下苦工的功夫却是少有人能比得上。所以我们斗法都收着力,除了怕影响金沙江,这样一片石垒山,我们也不想毁了,等此地收复后,这里就可以直接住人,开宗立派了,以后也算是西康一大奇景。” 程心瞻点点头。 现在这片石垒山外围已经被肃清干净了,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而且这些山上都被贴上了巨幅符咒,这些符咒交织成阵,发出粼粼的波光把山笼罩着。 “这是做什么?” 程心瞻指着那些符阵问。 吴玫便解释说, “方才说了,这里日后肯定不会闲置,不过我们玄门如果要住进来,那这满山的佛经就碍眼了,这是专门用来消磨石上佛经的,同时也是在以玄门法术重新加固这些石垒山,另外,也是在做提醒和标记,这样的山都是搜干净了的。” “这里到底有多少座石垒山?” 程心瞻问。 “九十一座,但是这么久以来,我们已经清完了外围的七十二座,还有里面一十九座尚在搜查。 “这些蚁僧垒山的本事是在一直进步的,越往外、越新的石山,越高,所以我们从外往里搜,是越来越快的。” 两人继续往里,像是两只蚊子在最壮丽的佛寺中飞着。不久后,程心瞻就听见了打斗的声音和法光。 他看见了吴玫所说的剩下的那十九座石垒山,上面没有标记和水光法阵,反而是石上刻着的佛经很是耀眼。 现在,其中两座石山里面都传来打斗的声音,有五彩的法光从那些洞口照出来。 “现在人少了,他们应该是分成了两队,一队探一座山,另一队还是醰白师叔带队。” 吴玫解释着, “就是不知道你那两个童儿在哪座里面。” 程心瞻看了看,然后指着左手边的那座,说, “这里。” “哦,为何?” 他笑了笑,说, “一看便知。” 于是,两人便往那座山飞过去,落到一个洞口里。 程心瞻往里看才发现,这些石山里面也刻着很多经文,这些经文发着柔和的白光,把石山内部也照的很明亮。 石山里面中空,有很多石柱,像是山里面长着一片笋林,而在石柱之间,他便看见一群道士在追着一群和尚打。 这其中,他看见追的最凶的就是三妹,她骑着一条由赤火金星凝成的烟龙飞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把芭蕉扇,一扇就是一道金烟。 方才他就是在外面看到了烟光才笃定两个童儿在这的,狻猊的烟火神通,可不多见。 白龙则是要稳重许多,手里握着一根镔铁棍,踩着风守在三妹身边,警惕的看着四方,以防哪个石柱后面会突然钻出人来偷袭。 他又看了一眼那些被追的四散逃的魔僧,都是二境之下,只有一个结了丹的,但身上还没雷劫的味道,未曾洗丹,也没什么威胁。 他还看到醐清,没有参与追杀和围剿,在一个石柱顶端站着,照看着那些小的,而醐清也察觉到了他。 两人相视一笑。 程心瞻静静看了一会,看着炤璃和白龙合力围杀那个金丹,打得很有章法,心想着是该给两个孩子留意留意罡煞了。 “走吧,这里就交给他们。” 程心瞻对吴玫说。 于是两人便飞离了此处。 “云来,那我们分头去探那些还没搜过的石山,给晚辈们探探路?” 吴玫说,这也是这次剑阁派她过来的目的。 程心瞻自然说好。 于是两人分道,一人挑了一个石山进去。 程心瞻进了石山后,便先飞到顶上最高,再慢慢降下来,一边运转瞳术,碧睛照彻之下,隔石见人,魔头根本无所遁形。 随后一直到了山底下,一共就看见了几十个躲在石缝里的魔头,都是一二境的,他也没管,看完之后就走开了。 如果有比他高出几个小境界的,比如说六洗以及之上的水平,屏息匿迹之下,是有可能逃过他法眼的,但是峨眉的消息又说这里没有高境的魔头,那也就不必格外小心了。 随后又一连看了三座石山,只有一个里面有一个一洗的,程心瞻还是放任没管,魔修根基浅薄,金丹驳杂,一个玄门金丹带队看管,加上一群二境,也足够应付了。 直到他进到第五座山,紫阙里伏矢突然叫了一声。但也是仅仅叫了一声,便没再有所反应了。 莫非那个四洗就在这里? 程心瞻警惕起来。 他念头一动,「幽都」从他泛着碧光的右眼里飞了出来,化作剑光绕着他盘旋。 他还是从山顶一路往下搜寻,但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别说金丹气息了,就是一个一境、二境的人影都没看到。 似乎是一座空山。 可伏矢不会平白示警。 他落到山底,这里也是用巨石铺成的地砖,不过他发现了一个特殊之处,其他石山底部,虽然也铺着砖石,但是底部砖石上是没有经文的,只有山的内外壁和石柱上有,但在这座山里,底部也刻满了经文。 他觉得有些奇怪,他看这里的经文也是用藤文写的,便想认认看,可是这些经文刻字太大,他站在砖石上发现刻字的沟壕自己都可以躺进去了,实在无法得见全貌,于是他又只好上飞。 大概离地有三四十丈后,才看的清楚。 他读着读着,脸色就变了。 这不是经文,而是一篇记述,记述了白玉丛林选址在此处的原因! 修行「负石苦」的僧人,认为在石头上刻画经文是最能让经文长久保存的手段,把这些刻有经文的石头垒起来,垒的足够高,那么就会到达佛国。 但是,要想到达佛国,还需要一样东西。 一位神使。 在古西方佛教中,认为可以指引僧侣达到佛国的神使有三位,绿鬃雪狮,六牙白象,五色孔雀。 只有在这三位神使愿意驻足的地方垒石,才能抵达佛国。 所以在几千年前,这些僧人在一边挖山刻石准备着,又一边到处寻找神使。 而在这三种神使中,五色孔雀是最不用想的,世间有蓝孔雀、白孔雀,但谁也没见过五色孔雀,那是远古神灵,据说在第一次神仙杀劫时现过身,此后就再也没人见到。 至于绿鬃雪狮和六牙白象,虽然也都是传说中的灵兽,但是借假求真这种的东西也不是只有道门会,古西方佛教也会。 口生多牙的白色大象和杂生绿毛的白色狮子,找起来应该没有五色孔雀那么难。 最初的僧人是这么想的,但是,世间诸般神形,都有存在的法理,他们找到过四牙白象,八牙白象,六牙青象,但就是没找到六牙白象。狮子也一样,找到过金鬃白狮,黑鬃白狮,还有纯绿的狮子,但就是没找到过绿鬃雪狮。 他们最后等不及,经石都准备许多了,于是想过用类似神形的狮象抓来替代,比如说把八牙白象敲下两颗牙齿,再驱赶它,看它愿意在哪里歇脚。 当时都准备这么干了。 不过,就在这时,另一批挖山取石的人在金沙江畔开凿一座雪山时,发现这座雪山已经诞生了山君。 所谓山君,就是山石得道的怪。 妖、精、鬼、怪,人将这四种异类是分的很清楚的。 【妖】是蠃、鳞、毛、羽、昆一切飞禽走兽得道,三花猫程炤璃就是妖。 【精】是草、树、花、藤等木属得道,人参白庸良就是精。 【鬼】是魂、骨、尸等死物得道,行尸龙伯炎就是鬼。 【怪】是金、石、火、水等无命之物得道。 妖、精、鬼、怪这四类之中,怪是最难得道的。最常见的怪,是金石器物经过人之炼化,调解阴阳,诞生出器灵,那么器灵也可以称为怪。 但是怪的灵智是很难健全的,比如「桃都」,离仙兵也只差一线了,但是器灵的灵性也就是小孩子水平,而这都属于是很罕见的了。 而自然天地中的怪,则更为罕见,这种怪因为太难诞生,是天地稀缺之生灵,所以在上古时,自然诞生的怪会直接被封神。 金石之怪则被封为山神,水之怪则被封为水神,火之怪则被封为火神。 到后来,不再封神了,那么这些怪就有了别的称呼,山君,水君,火君。 而且天地间不再封神后,这种怪出现就更为难得了,人们要是发现了,那定是要好好供养的。 因为怪的寿命极长,尤其是山君,有金石之性在,就算未经修行,也有仙之寿数,所以只要一心引导向善,加以教化,那即便是在世宗大派里,也是定海神针一样的存在。 程心瞻知道,自家就有一位山君——夔山君。 他老人家不知是在闭关,还是在打盹,反正一个甲子已经过去了,也没见其动弹一下,全宗都是他老人家的晚辈。 在这样的寿数面前,蛟龙都要逊色三分。 而在几千年前,一群魔僧在挖山开石时竟然发现了一位山君。 兴许是山君都喜欢打盹,这位山君当时也在打盹,忽然之间被挖断了地脉,这才惊醒,那自然是勃然大怒,从山中飞了出来—— 一尊绿鬃雪狮。 不错,夔山君是单爪单角紫鳞夔蟒神形,而这座西康雪山山君恰巧就是魔僧们苦求许久的绿鬃白毛金睛雪狮神形! 不过这头狮山君却没有夔山君的运道。 夔山君生在三清山中,得灵气滋养,由一座形似巨蟒的孤峰得道,一启灵就被三清山的高道们悉心教化栽培,境界飞速提升,还做过枢机山的山主和一段时间的副教主,境界高深,威风八面。 而这位狮山君是西康高原一处地脉灵眼上孤零零的雪山得道,启灵后一路懵懂修行,也不知修了多少年才修成一个金丹,还被一帮魔僧找上了门,猝不及防被挖断了地脉,伤了山体。 狮山君运道不好,可那帮魔僧却自认得了天命,忽然之间见了雪狮,大喜过望,还以为是佛陀垂怜指引,派来了神使。 不过魔僧们想要顶礼朝拜,可他们却实实在在断了人家的根基,伤了人家的元气。狮山君大怒,哪里管你在顶礼朝拜,自然是乱杀一通。 而这群修「负石苦」把脑袋都修成石头的魔僧们显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见这雪狮怎么都不肯罢休,那股子拗性上来了,认为适合垒石的圣地已经找到,就在此处,随即一不做二不休,把整座雪山都给挖平了! 雪狮虽然是山君得道,皮糙肉厚,但是终究只是金丹修为,又无法统传承,只是一身蛮力,连出生道场都被人断脉平山,元气大伤之下最后自然是被那群魔僧给镇压了。 所以此刻,程心瞻所在的地方,就是狮山君出生雪山被荡平的地方,而在这座石垒山的地下,就镇压着那位狮山君! 这座石垒山,被魔僧们称作「狮驮寺」,意味着此地会被雪狮所驮,飞往佛国,是整片白玉丛林的核心,也是严禁踏足的禁地,数千年来,只有历代的白玉丛林的主持在此修行,看守着雪狮。 而这一代的白玉丛林的主持唤作含山大师,刚露面就被手持仙兵的严人英一剑杀了。 而真正让程心瞻色变的是,这篇记述里还说,为了镇压雪狮,几千年前的魔僧们特意创了一种禁锢法咒,并以经书的形式传授给徒子徒孙,让其刻在石垒山的石壁上,以群山石寺镇压山君雪狮。 如此几千年下来,石山垒了一座又一座,越垒越高,禁锢法咒也被刻写的越来越多,所以这么多年来,被镇压的狮山君也从来没有闹出过什么动静。 但程心瞻却想起来,方才走近白玉丛林的时候,有看见西川剑阁正在张贴符咒磨灭山上的经文!而且一共九十多座山,西川剑阁已经化掉七十多座了! 这时,他终于知道伏矢为何而鸣叫了。 “吼——” 也就在他明悟的时候,一声怒吼咆哮从地底传来,顿时地动山摇。 第二百五十五章 狮子无畏,元灵显威(月初求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吼——” 一声狮吼,响彻白玉丛林。 紧接着,便是地动山摇,群山石塔都在摇晃,但这时,石山上的经文又自行大放光芒,把所有的石砖都连成一个整体,山虽然在摇晃却没有塌下来。 不过眼见动静越来越大,石山似乎也撑不了多久了。 “敌袭!” “敌袭!” 外面传来玄门弟子的大叫声。 “在哪?” “敌人在哪?” 有人响应着。 “哪里有人?” “是不是地龙翻身?” 有人猜测着。 “呔!魔头往哪里逃!” “呀!魔头都出来了!他们要跑!” “啊,金丹!” “是净石老僧!” 有人惊叫着。 “拦住!快拦住!莫要走脱了!” “小心些!” “要塌了,山要塌了!” “完了,这边的山开始在落石!” “……” 许多人都在叫喊着,听起来乱做了一团,程心瞻也听见了醐清和吴玫的声音。 “轰——” 又是一声更大的巨响。 程心瞻便看见地面上铺的巨石似乎是被地下的东西猛捶了一下,应声就出现了蛛网状的裂纹,而此时,石寺内壁上篆刻的经文也愈发耀眼了。 “轰——!” 紧接着又是一下,这一次,山寺地上的砖石彻底崩裂粉碎,四散纷飞。砖石崩飞后,可以直接看到地面,地面已经出现了裂缝,不知道有多深,裂缝里散发着白光。 刻着山君来源的地砖已经粉碎了。 最后一个知道山君来源的丛林主持含山大师已经死了。 这可是一位山君! 程心瞻紧盯着地面,然后他忽地放声大喊, “醐清!酡颜!我这里塔下镇着金丹大妖,是它在作怪!我来对付大妖,你们不必管,去稳住石山和拦杀魔僧!” 一两息后,外面便传来醐清散人和吴玫的回应, “好!” “你自己小心!” 稳住了外边,程心瞻又看了看这座摇晃的石山,心想与其让山君在地下折腾,牵连到他处,不如主动将其放出来,在塔里好好谈一谈。 于是他手掐一个诀,念道, “荧惑帝君,流火飞星,落!” 塔内忽然就升起了火云,无数石墩大的流火飞星显现,往地上砸去,把刻着山君来历的石砖彻底烧融。流火飞星轰击着地面,但是却不伤山寺石壁分毫。 “吼——” 又是一声更为清晰的狮吼从地底传来,饱含愤怒。 下一刻,尘土飞扬,乱石四射,一个庞然巨物从地底冲出,沐浴着流火飞星,直冲向程心瞻。 而此刻,程心瞻也终于看见了这位狮山君的真面目。 这是一头水牛大的雄狮,浑身毛发只做二色。脖子一圈鬃毛、尾巴上的尾毛以及四蹄上的毛发,都似火焰一般蓬松飞扬,但是颜色却是那样的明亮的深绿,是一种说不上来的颜色,明亮的像是水里的碧甸子,深沉的像是雨后碧翠的青松。 而除此三处外,狮子身上是纯色的白,像是千万年的山顶积雪,没有一丝杂色。 很少见到绿白二色的毛发相间,这样浓烈的色彩对比出现在一头雄阔的狮子身上,竟然也不觉得突兀,反而是有种别样的神圣祥和。 静看,像是雪后的松林;动看,像是融冰的春河。 狮子四蹄踏空向程心瞻奔来,张牙舞爪,怒目圆睁。 雪狮爪牙如羊脂白玉,洁白润泽,口舌却是血肉之躯。狮眼瞳仁金黄,外圈环着靛青虹膜,精光四射。 程心瞻看着有些意外,因为记述上说,这雪狮现身的时候,小山大,二三十丈高,端的神威无匹,现在却小成这样,几千年囚禁镇压,也不知损耗了多少精元。 “道友!且看现在是何时,面前是何人!当下是何处!” 程心瞻喝道,提醒着山君莫要认错了人。 不过他喊这话却是没什么用处,这狮子灵智本来就没多高,被断脉毁山后,又被关押囚禁地下数千年,此刻一朝得脱,哪里能听进去程心瞻说什么,只想把眼前看到的一切全部摧毁掉。 不过程心瞻有所预料,也有所准备,只见他手掐一个剑诀,嘴上轻道, “云锁千峰。” 于是,本是一团朱紫剑气的幽都飞剑骤然散作万千剑丝,华丽璀璨的剑气像是狂风暴雨卷着姹紫嫣红的落花,涌向雪狮。 如果要是让叶元敬或者是周轻云见到这一幕,估计是要惊掉下巴了,这一式剑法有多难练她们是最清楚的,在叶元敬的悉心指导下,以周轻云的天资,直到如今还无法熟练施展。 而程心瞻得到《太乙分光剑法》不久,按理来说,无论他的天资如何奇绝,即便他已经入门分光剑法,但也绝不可能现在就能施展「云锁千峰」这样的招式才是。 然而,化身为蝉,十七年幽暗地下,足以让程心瞻把《太乙分光剑法》演化无数遍了,而以他的元神之力以及在观想一道上的卓越悟性,脑子里既然会了,那上手就差不了太多了。 此刻,他剑诀一指,万千流光溢彩的剑丝便涌向雪狮。 雪狮虽怒,却不傻,见漫天的剑光袭来,连停下急冲,再次蓄力张嘴,发出一声怒吼。 “吼——” 这声狮子吼,带上了法力神通,比之前任何一道声音都要大,虚空荡起波纹,同时有风雪从狮子嘴里涌出,迎面吹向剑丝。 而雪狮不愧是天地间少有的得道山君,被毁山重创、被千年镇压,此刻仅一道神通竟然正面化解了程心瞻的分光剑法。 不过雪狮此刻也稍微清醒了一些。 但是当它看见了山壁里的佛经,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痛苦不堪的回忆,再度变得狂躁,它不去扑程心瞻,一扭头,想去推山。 而程心瞻岂能让他这般泄愤,此山位于白玉丛林正中间,要是山塌了,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丛林都要塌,那金沙江将彻底断流。 “曌!” 他运转阳明云堂罡气,施展了「大日光明咒」。 下一瞬,山内光明大作,仿佛日在山中。 雪狮被骤来的强光刺伤了眼,吃痛大叫,被激发凶性,凌虚踏空,调转方向,再次朝着程心瞻扑来。 “镇!” 程心瞻喝念咒语,浩瀚绵延的白龙旗山虚影在石寺中显现,雪顶、山松、大江,甚至杜鹃、雪莲,都分毫毕现。 他的元神历经雷劫淬炼后,再施展这些咒语,已经是截然不同的景致。 这道白龙旗山虚影虽不像真雪山那般高大,但是那股雄峙巍峨、横断东西的【势】是在的。 只不过山君是雪山里诞生的狮怪,又被山石压了数千年,此刻见雪山落下,丝毫不见惧怕,不退反进,迎着山就顶了上去。 “咚!” 似是天雷震响,好像地陷山塌,山影和山君正面对冲,一个要盖压大地,一个要掀开束缚,甫一接触,霎时间烈光迸射,法力余波四散飞溅,化作万千金蛇,当空乱舞。 程心瞻自然不能让乱舞的金蛇打到石壁上去,又变换手诀紧接着再念了一个咒语, “陷!” 这一道咒语最初他理解是用来困人的,是「陷土咒」,曾经以此咒陷过李英琼、抓过木精。 然后随着境界的加深和对【宇】的理解,便发现这道咒语最大的威力是作用在虚空上,也即是「陷空咒」,他又以此咒陷过海外魔头和曹烬。 现在,程心瞻的眼界和境界有了更高的攀升,所以对此咒的用法便不再拘泥于人了。 此时,他一声喝令,周遭的法光开始扭曲,虚空涌现黑光,像是出现了裂缝,把山影与山君对撞的法力余波都陷了进去。 但与此同时,狮山君却没有被【镇】字咒压下去,反而是顶着群山虚影往上走,山影也在激荡的法光中逐渐变得暗淡。 程心瞻也靠这一下也摸清了山君的修为,自己是高品金丹,法力胜过同境许多,却在角力硬拼中被此怪逼退,那便可以猜测,在被镇压千年之后,单纯以法力来讲,此怪还是有三洗或是四洗的修为,只是好在这狮子手段不多,只会用神通和蛮力。 而【陷】字咒虽然每一次使用都出其不意,效果显著,但对元神和法力的损耗也颇大,【镇】字咒也是一样,此时程心瞻便能感觉到,体内的法力在飞速的损耗。 他知道拖不得了,一来山君来历不宜走漏,二来狮山君横冲直撞,自己却还要收手兼顾石山,必须要速战速决了。 于是,等到狮子终于掀翻大山,再度扑过来时,他居高临下,左眼中金光一现,「桃都」飞出,并化作一团金闪闪的无形剑气。 程心瞻手中变咒诀为剑诀,直指飞来的狮子, “金丝曜缕!” 随即,「桃都」便也散作万千剑丝,但与「幽都」的姹紫风雨不同,「桃都」化成的剑丝,每一根都金光闪闪,耀眼夺目,每一根都笔直如尺,细微如发,真像是一道道炽烈的午阳明光。 这是他仿照叶元敬「和光同尘」创出来的剑法,剑与光合,但却要更霸烈一些。 此时,「桃都」化为万千缕太阳金光,带着阳火神威,又隐匿在阳明云堂罡的明亮罡气,照向狮山君。 这一招让整座塔内只做明晃晃浑然一色,狮山君想避其锋芒,可是太阳之光照落,万物无所遁形,这狮子又能躲到哪里去? 山君想故技重施,以狮子吼震落剑丝,可是「桃都」剑丝与漫空的光、火融为一体,又哪里会受影响,扎扎实实照刺在山君身上。 “吼——” 山君再次大叫一声,这一次却是哀嚎声。 一剑之后,被关押千年的狮子彻底清醒了。 “山君,可能听进去话了?” 程心瞻以元神之念道。 雪狮明显是听懂了,立足虚空,仰望着程心瞻,眼中是又恨又怕,却没有进一步动作了。 程心瞻继续道, “山君,距离你被镇压在此,已经过去了数千年之久,当初囚禁你的那群魔僧,都已经死透了。现在,我道门已经把那些魔僧的徒子徒孙都杀了,这片镇压你的石山也被我们抹去了经文,所以你才能脱身。” 山君听这话,将信将疑,不过它却能分辨,眼前人的手段与当初镇压自己的那群人,确实大不相同。 “那你让开,放我离开此地!” 山君终于回应了程心瞻,同样以元神之念回道。 不过程心瞻听见这话却是摇摇头, “山君,与你说明白,你的来历现在只有我知道,但外面还有很多人,都是蜀中玄门的人,贫道不知你被镇压前可曾听过蜀中玄门的威风,但贫道敢保证,你要是现在出去,必定要被人拿下。 “如果你山君的身份没有被暴露,那他们只会当你是个祸乱的妖兽,必要当场杀你。若得知了你山君的身份,必要抓你去做个灵兽坐骑,看护山门,要是遇上个心狠些的,恐怕还要被抓去炼进器里,只能做个器灵。” 狮子在听到“玄门”二字时眼神就是一变。 程心瞻看在眼里,暗自点头,既然知道,那就能少费口舌了。 “贫道是游历来此,与玄门结识,实际上却是来自东方大教,家里亦有在世山君。你要是想治好这一身被断脉毁山落下的伤,以及想在山君一族上的修行有前辈指引,且跟随贫道一段时日,等回了山门,我便求家里的山君长辈,治了你的伤,教导你修行。” 程心瞻诚恳道。 “哼,跟随你,那不还是做个坐骑,你和玄门一样,就是说的好听些!” 雪狮显然是不信,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理会程心瞻的元神传音,大吼一声后再度扑杀上前。 程心瞻见此怪好话歹话都听不进去,便只好再上些手段,他手上掐「救苦破狱往生印」,步罡踏斗,口念, “凄凄黄泉,茫茫冥渊; 魂灵归来,莫涉忘川! 地狱阴魄听真言! 太乙慈光引魂还, 天尊乘狮破幽界, 九头吼开生死关! 急急如太乙救苦天尊律令,醒来!” 这是太乙救苦法统中呼魂醒灵的咒语,当时他在天鞘山里唤醒龙伯炎用的就是这一道咒语,然而,此时,他却对魂灵健全的狮山君用了。 这当然不是他用错了,是因为他在施展此咒时,身前会显化太乙救苦天尊坐骑九头青狮子的虚影,咒语最后的“醒来”二字更是伴随着青狮的九头齐吼。 这绿鬃雪狮山君固然是天地间了不得的狮子神形,跟脚很高,更是被古西方佛教视为祥瑞灵兽,可是他跟脚再高,又岂能高的过东极青华天的九圣元灵去? 元灵显圣,九头齐吼,这雪狮见着了真正的狮灵,天下狮子神形的圆满臻境,顿时被神威所摄,气势全无,法力滞停,当空跌落下去,砸得尘土飞扬。 雪狮狠狠砸在地上后,犹自不敢相信方才自己看见了什么,他强忍着内心战栗,勉力抬起头来,想要再看一眼,便见圣影已经散去,那个道士缓缓飞下来,停在了面前。 此刻,飞剑「桃都」依旧维持着剑丝之态,回到程心瞻身后,呈辐散状环绕,仿佛万千神光拱卫着他,衬得他好似一位临凡的神灵,他垂目望着狮子,口道, “大道殊途,玄门小修的坐骑是坐骑,救苦天尊的坐骑也是坐骑,二者岂可同日而语?” 第二百五十六章 坎离福地,观玄之观(月初求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白玉丛林的讲经大师净石和尚有四洗修为,修「负石苦」,一身气力堪比龙象,不好对付。 尤其是自知已到绝境,这和尚一招一式都是用尽全力,状如疯魔。 不过好在西川剑阁对这位四洗魔僧也一直有所防备,此地时刻最少都有两位金丹值守,时常还有支援。 今日便巧了,看顾二境的两位值守金丹就是出身碧筠庵的醰白、醐清两位长老,而今日来扫荡支援的又恰好是碧筠庵的当代大师姐,人称「女飞熊」的吴玫。 三人同出一宗,配合得当,当即结成一个剑阵,牢牢把净石和尚困在其中,最后也是有惊无险将其诛杀,神形俱灭。 吴玫受了轻伤,无大碍,醐清飞剑被击中,得回去好好养一养。醰白因为本身有伤未愈,吴玫和醐清刻意关照掩护,倒是没受什么伤。 另外也有年轻天骄,即便是二境,但几人合力,也能拦得住金丹魔僧,就比如白龙和炤璃两人就拦住了一个金丹。 而等到碧筠庵三位金丹腾出手来,回头再收拾这些魔僧就简单了。 至于其余的玄门弟子,则是以接石护山为主,那些一二境的小魔头,跑了也就跑了。 等到外面终于尘埃落定,众人也就想起来,这大地也就开头一段时间晃得凶,后面虽然依旧能听得狮吼阵阵,但是却未再见有什么大动静传出来。 而那座石山里,狮子声也歇了,安静了许久,是云来散人已经降伏那头狮妖了? 众人处理好手中事,渐渐围到这座石山周围。 “云来?” 吴玫高声叫了一句。 “吼——” 回应她的是一声狮吼。 吴玫脸色大变,当即就祭出了法剑,要冲杀进去,而得知程心瞻过来的两位童子也是脸上一慌,忙要进去一看。 “酡颜勿急,贫道无碍。” 紧接着,里面又传出来程心瞻的声音。 随即,众人便见一道白光跃出,当空停立后光芒收敛,化作一个绿鬃白毛的雄狮,狮子水牛大小,雄峻威严,狮背上却是盘腿坐着一个道士,正是程心瞻。 吴玫见状,笑着收起了剑,并打趣道, “好你个云来,我们在外面忙碌辛苦,你倒是收坐骑去了。” 醰白飞近,他见识极广,围着狮子转了一圈,啧啧称奇,嘴上道, “云来,你倒是好运道,这狮子可不简单,绿鬃白毛,金睛靛眼,这是吐蕃摩诃教最为中意的灵兽,你要是拿去吐蕃卖,我敢说,那里的上师什么价都会出的。” 吴玫和醰白,你一言,我一语,就已经替西川剑阁认下来这头从石山下跑出来的狮妖就归于程心瞻了。 程心瞻心里有些赧然,自己遮掩算计,但这两个朋友却是一片赤忱。 不过枉做小人就枉做小人吧,山君事关重大,实在不能不小心为上,若真公之于众,即便是这几位友人不动心思,恐怕也是无权决定归属了。 程心瞻回道, “确实见此妖神骏,便动了心思,收做了坐骑,还望见谅。” 吴玫连连摆手,说道, “云来太客气了,今日你若不来,刚好这狮妖要脱困,我们一时之间还不好应对,是我们要谢你才是。” 这时候,两个童儿见着程心瞻,一左一右来到程心瞻身边站定,口称, “老爷。” 狮山君低头看了一眼炤璃,有些意外。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 “你们不错。” 随后,他又看向吴玫,说道, “你们这里估计还得收拾一会,那我和童儿们就不打扰了。” 程心瞻这话的意思也很明显,就是他得了狮怪坐骑,已经心满意足,别的都不要了。 这次是赶上了狮怪脱困,魔头趁乱出逃,全跑出来了,整个白玉丛林也干净了。按理讲,他牵制狮怪,也是大功一件,这些被斩杀的魔头身上的好处以及石山里的好处,他是要分润的,更别提两个童儿还在作战了。 吴玫觉得不妥,但程心瞻却不再多说,把麈尾一摇,坐下狮子四蹄便起了青云,连着把两个童儿也托住,驮着程心瞻便飞走了,一瞬即逝。 ———— 而等到了西川剑阁附近,程心瞻这才意识到,如今再住剑阁,却是有些不方便了。 这狮子太大,活动不便,另外,剑阁毕竟是玄门领地,要是哪天来了四境五境的高人,那狮子的来历怕是要被看穿。 他想了想,觉着还是要在西康单独开辟一个洞府才是,而且还不能像是白龙旗山燕徊山那样人多眼杂的地方,即便是不为了狮子,自己有些时候炼法闭关也要方便些。 况且方才只牛刀小试,便试出了这狮子的极速,与自己的阳火剑遁仿佛,比离火剑遁还要再快三分,只要是在西康之地,具体在哪个山头倒也无所谓。 他稍加思索,便想起来一个地,大渡河边,自己当初炼制捕风网的地方,那里冰火交加,阴阳齐全,倒是适合开府。 而且当初自己以为要多次炼网,还以紫火烂桃煞布了护山法阵在那。后来采集风露一次功成,紧接着又去了白河剑阁,倒是忘了收取,如今看来,也是有缘法,算是提前占地了。 是了,那个地方距离白河、西川两处剑阁路程也都差不多,哪边有什么危险或是有什么诛魔大事,自己赶过去也都方便。 “白龙,你去剑阁里,把房间里的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另开府别住。如果人英在,也告诉他一声,解释说没别的意思,只是我最近要演法,动静大,去阁外住着方便些,开府新址我会告诉他。” 打定了主意,程心瞻便吩咐白龙,狗儿心细,他去做这些事比猫儿要在行些。 白龙领命,驾着风就下去了。 这时,四下无人,狮子便张口道, “你这童儿叫白龙,身子里却没有龙血,倒是这女娃,身上有龙血,狻猊的血。” 狮子忽然发声,把炤璃吓了一大跳,惊讶的看向狮子。 猫儿惊讶,殊不知狮子更惊讶,心中猜测着背上的道士到底是什么人,施展的法术能招来那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狮圣,身边的童子竟然也有狻猊的血。 而狻猊又是何等神兽,在传说中是东方五爪金龙和西方狮子宫狮母的后代,体内流淌着的也是极为罕见尊贵的狮血。 此刻,这头雪狮山君的心气倒是自行收敛了三分。 程心瞻听狮子这话,笑了笑,他愿意对这个有些紧张的狮子释放善意,便解释道, “他是苗疆的白犬,身段好,翻山越岭矫健如龙,所以那边人这么叫他,我也就这么叫了。 “至于龙血。” 程心瞻看向炤璃,又说, “贫道认为这倒不是很重要,当今的蛟蛇,哪个身上没有龙血,堪称一声泛滥了,但是这里面能成气候的却是少。 “而放眼天下生灵,能从太古之初繁衍嗣续到现在的,数到祖宗辈上去,都是大能,你像犬类里不也天狗、盘瓠、祸斗这样的妖圣吗?” 狮子听了这话,又不再作声了。 而炤璃又是何等聪慧,知道这话不光是说给狮子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的,便看向程心瞻,行了一礼,说道, “童儿听明白了。” 程心瞻点点头,便在狮背上闭目养神。 不一会,白龙便回来了,对程心瞻说, “老爷,东西已经收拾齐全,另外严阁主托我带话,说硎谷精舍会一直空着留给老爷,老爷何时想回来住了,随时都能回来,另外,他改日挑个吉时,再去老爷新府贺喜乔迁。” 程心瞻点了点头,把塵尾往狮子背上一按,狮子会意,便驾云而飞。 不一会,青云就飘到了那座被五彩云霞笼罩着的山,他一看便知,自己布下的阵法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反而是紫火烂桃煞与此地的五彩毒云纠缠,生出了一些别样的变化,使得法阵威力更强了些。 他决定就在这里开府了。 他指着狮子往东麓落去,来到了当初架炉炼器的地方。这里地势平坦,泉眼又多,有活水之地,便适合安家。 他从狮背上下来。 狮子不知是不适应新的环境,还是不适应新的身份,显得有些焦躁,倒腾着四蹄,把岩石刨出火星来,闷闷的说, “山顶凉快些,我要去山顶。” 程心瞻听后就点点头, “你自去,莫要走远了便是。” 狮子没想到他答应的这般痛快,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一时没动,随后见程心瞻好奇的看过来,这才确信这道士没开玩笑,便四蹄踏空,飞去了山顶。 狮子飞到最顶上,落进积雪里,感受着风雪扑面,久违数千年的感觉回来了,不禁张嘴长啸一声。 “吼——” 狮吼声在山巅炸响,于是自然便引发了雪崩,积雪如天瀑飞流掉落。 “你小声些,莫要埋了山。” 程心瞻的话从山腰处传上来。 狮子听闻,便似鱼刺卡了嗓子眼,当即就收了声。 不过此君一朝脱困,被囚禁千年的怨气也在破封的时候撒泄出来了,虽然自己也是没落得好,但那股郁气是散掉了,所以此刻心里颇为舒畅,便静静爬伏在雪上,看向远方。 而程心瞻在等雪崩过去后,便开始捯饬新居。 首先这些冒着烟气的毒泉肯定是要清理的,他把这桩差事交给了白龙和炤璃。白龙可以调理地脉,炤璃可以清理毒烟,他们是擅长做这个的。 至于程心瞻自己,则是开始打造洞府。 他挑的这块地方是东麓山腰的一处平台缓坡,丛生的温泉也靠着外沿,没有合适的陡壁悬崖,像无忧洞和阳台居那样偷懒往山壁里凿洞就不太合适了。 要兴个观了。 不过这可难不倒程心瞻,他的元神修行是从观想宫观起步的,宫观的营造他可谓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搭建一个供三人一狮修行的道观,只能说是轻而易举。 他马上动手,开始削石伐木。 他没有很赶,在理地脉、去烟毒、建宫观的同时,也是在因地制宜,改善阵法,把这三件事同步考虑进去,毕竟自己是打算在西康久居,这是要建一个道场,也不能太马虎。 花了足有半个月的时间,眼见道场雏形已现,程心瞻这才停手。 现在,此山经过他和两个童儿的一番辛劳,样貌可谓大变。 首先,是温泉清澈了,程心瞻数过了,光是在这片平坦的缓坡上,便有温泉十六口,温泉池子都不大,小的六七尺,大的两三丈。 这些泉水清澈见底,泉心汩汩冒着水花,无烟无毒,只有袅袅的水汽蒸腾,看着便很喜人。 这些泉眼拱卫着一间不大的道观,道观只有两层,后面带着一个小院,院里有一棵原本就在的青松,另外被围进去的还有一口热气腾腾的温泉和一口冒着火光的地坑火塘。 道观虽小,看着却很是古朴大气。 而护山大阵更是花了程心瞻不少心思,地底的火毒、土毒、金毒都被他抽了出来,形成了毒云烟瘴笼罩山头,在这里面,他又炼了桃花瘴和寒光瘴进去,这就集齐了五行。 另外,他又把山巅清凉的雪山灵气送到这里来,于是地热上升,寒气沉降,这就形成了抽坎填离、阳升阴降的格局。 这个底子就非常好了,日后再加以调理,寻常小宗的护山大阵也不过如此了。 此刻在道观外,程心瞻见道观落成,看着大阵的阴阳五行流转,满意的点点头。 “老爷,该是取个名字了。” 炤璃指着道观上的空白牌匾说道。 程心瞻点点头,炤璃提醒的是,而且不光是观名,道场已成,那此山便是有主之地了,还得给这山要做个记号才是,提醒往来的修者莫要随意落脚,闯了阵,害了性命。 他想了想,祭出飞剑来,先是看了看山头,便在护山彩云之上的位置找到了一块合适的石壁,往来的人都能看到,以飞剑在石壁上刻下了五个云隶大字: 「坎离山福地」。 随即,他就收回目光和飞剑,又看向道观牌匾,至于道观之名么,嗯,倒也简单,他又扬起飞剑,写下龙飞凤舞的三个草字, 「观玄观」。 第二百五十七章 叩妙参玄,东方来客(求票~假期陪家人,更新较晚,抱歉)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明四百五十六年,十月十六,小雪。 观玄观中,供奉着三清画像,摆着一个人高的香案,上面置着金炉,炉中燃着香。 香案前放着蒲团,程心瞻端坐上面。 今日小雪时节,若是在豫章,应当是小雪如絮,飘飘洒洒。但是在西康,却已经是大雪如席,纷纷扬扬。 他望向观外,视野极为开阔,只见长岭绵延,群山白头,起起伏伏,仿佛白龙游波,一览无余。 观门近处点缀着青松,傲立于雪中,凌寒留青。 程心瞻笑了笑,道观才建成,便有一场吉雪,倒是个好兆头。 他想起一事,掐指算算,也到日子了。 八月廿八杀的寒识和尚,到今日刚好七七四十九天。 他祭出了葫芦,放出了寒识和尚的元神。 这道元神如今被火域炼得只剩一点真灵在,已经看不出人形模样了。 寒识和尚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有一点微弱残念传给程心瞻, “上仙慈悲,和尚不求转世了,只求速死!” 程心瞻闻之则答, “你放心,贫道答应你的自会做到,只是你这一生害人无数,若是未曾历经一些痛楚就想转世,未免也太便宜你了。 “你现在历经七七四十九日火刑,勉强算你赎罪,现在放你出来,就是要送你投胎去,你的舍利我自会放入沙中。” “上仙慈悲!” 寒识和尚似乎没想到自己还有一线生机,此刻竟有些大喜过望之感。 程心瞻一拂袖,一股风往寒识和尚真灵上一吹,把真灵吹的四散,化作一团光埃,回归到了天地之中。 至于哭风僧,还有四天的苦受,现在还不是放出来的时候。 ———— 两年后。 明四百五十八年,二月十一,惊蛰。 两道闪着雷霆的青色遁光自东向西,由蜀中飞往西康,一路雷声阵阵。最后在临近大渡河时,渐渐降下速度,在空中飞旋,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最后,两道青光看见了一座山顶冰雪覆盖、山头环绕着五色云霞的山,随即青光便朝着那山落去,并散去了遁光,显露出了身形。 这是一男一女。 男子看着年岁要稍大一些,看着是三四十岁的样子,身着蓝袍,一头齐肩的短发,不冠不束,看样子颇为放肆洒脱。其人气息悠长,渊渟岳峙,看着便是境界高深之辈。 他旁边是个女子,看着年岁要小上许多,二八芳华,一身红衣,飒飒英姿,但是眉心处还又画了一点朱砂,配着红衣便显得有些凌厉过盛了。 男子指着山头「坎离山福地」那几个大字,说道, “就是这里了。” 少女脸上有些不服之色,说道, “西康是我们玄门的领地,他一个东方来的游方道士,如何能在这里占山建观?” 男子闻言大笑,对少女的话并不以为意,只当是童言无忌,他半开玩笑道, “那肯定不是我们玄门收拾好了仙山,再请他来的。” 男子的话也很明显,自然是人家本事高,占了这处地方玄门也无异议。当然,像少女这种有异议的尚且入不了人家的耳,也代表不了玄门。 男子打量着雪山,忽然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盯着自己,他抬头望去,便看见一双金瞳在审视着自己,在风雪中像是两堆熊熊燃烧的火炬。 少女顺着男子的目光往上看,对上了那样一对眸子,骇然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男子看着那金瞳,心想这应该就是那只鼎鼎有名的狮子了。 他朝山顶抱了抱拳,朗声道, “青城山呼延钧携弟子虞南麟,请见观玄观主。” 那对金瞳闪烁了两下,随即消失在风雪中。 “那是什么人?” 少女脸有些红,似是有些羞于自己方才在对视中后退了。 “那应当是他的坐骑,金睛玉狮子。” 少女闻言脸更红了,没想到那双摄人心魄的眼只是来自于一个坐骑。 “此人好生无礼,如何敢让畜生守门,难不成东方的道士都是这样的德行?” 男子闻言脸色微变,声音严肃了些, “不得无礼!什么畜生,这话也敢从你嘴里说出来?你伯祖虞白鹭都不一定敢说就能胜这头坐骑呢!等下进了山,你要是还敢口放狂言,你就回虞家去!我呼延钧教不了你!” 少女见男子发怒,面现慌张之色,连道, “弟子知错,请师尊息怒。” 男子对这个天资卓越的徒弟也比较喜爱,也没有重说,严喝一句后又放缓了语气,道, “千万莫小觑了天下人,此人来西康还不到三年,死在他手下的魔头不计其数,如今是峨眉西川剑阁和白河剑阁的座上宾,蜀山七修里的严人英和周轻云与他相交莫逆,飞真七仙里的叶元敬和佟元奇与他平辈论交,是极为神通广大的人物。 “此人来历神秘,对外宣称自己是游方道士,无门无派,但峨眉都知道要与其交善结友,拉拢关系,我青城又岂能落于人后?今日带你来相见,就是要结交高人,也是带你见见世面,莫要以为高人只在一地一山之内。” 男子说的语重心长,少女点头称是,也不知听进去了几分。 不一会,五彩云霞便让开了一条道,里面走出了两个童子,一男一女,男童浓眉大眼,女童明眸皓齿,看着就灵气可人,是好生教养出来的。 两童朝着呼延钧行了一礼,口道, “见过呼延道长,我家老爷请您入观一叙。” 呼延钧笑呵呵朝着两童拱拱手,说道, “多谢仙童,烦请引路。” 两童展臂,口道, “请。” 于是,呼延钧和虞南麟便跟着两童走入五彩云霞中。 虞南麟倒罢了,但是以呼延钧的眼力却是能看出这五彩云霞的神妙,五行俱全,生生不息,看着无根无凭,但实际上却与这山脉地势紧密关联,想要破开真不是易事。 一行四人在空中漫步,几个转折后在不知不觉间便脚踏实地,等云霞散去后,呼延钧和虞南麟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片园林之中,身前就是一间古朴的道观。 好神异的阵法! 这下连虞南麟都能察觉到此处的不凡了。 师徒二人都在打量着。 呼延钧的目光率先落到园林树种上。 这里一共就三种树,松、竹、梅。 正是岁寒三友。 这松树倒是没什么,就是西康当地雪山上的青松,最是耐寒,越冷,越是苍翠。 但竹子就不普通了,呼延钧一看就知道,这是酒竹,他也是好酒之人,岂能不知道酒竹,竹节里含有甘冽的酒水,最适合暑燥时痛饮。 但是这种竹子是碧筠庵特有的灵物,外面是见不到的,说是千金难求也不为过。难怪都传这观玄观主与碧筠庵交情匪浅,看来此言非虚。 再看那梅,更是奇绝,枝干曲折分明,瘦骨虬筋,但是却呈现出灰白色,仿佛是由顽石精雕而成! 石塑一样的梅枝上开着细碎的黄色小花,是那样的鲜活,芬芳扑鼻。 石头上也能开出花来,真是怪了。 呼延钧看着梅树,眉头紧锁,随后想起来了一件事,恍然大悟。 是了,这是石梅古刹的梅树,应当是他灭了石梅禅院后移植过来的。 也不知这位观主到底灭了多少魔寺。 真是让峨眉撞到了大运。 呼延钧这般想着。 与此同时,虞南麟却是在看面前的道观,并把道观门前的楹联缓缓念了出来: “玄之又玄,云上坎离参玄境。” “妙而愈妙,炉中龙虎叩妙门。” 虞南麟面上刚刚显露出不屑之色,但她马上又想起师尊方才的警告,生生又按了下去,不过此女也学会了他心通,便暗自对自家师尊传音, “师尊,这非怪徒儿无礼,可是你看这楹联,实在是口气太大了些,这观主是什么境界,都敢说参玄叩妙了,我看咱们青城山建福宫门前也不曾见有此话说。” 呼延钧用心音回, “这你莫管,等会我们进去了,就知道这观主是何人物了。” “请。” 两个童儿示意二人请进。 师徒二人拾阶而上,进到观内。 道观不大,一迈门,便见三张古朴神圣的圣人画像。另外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观中不止一人,有两个道士。 一个青袍,一个麻衣。 这时,两个道士也都起身相迎,且见那个青袍道士上前一步,作了一揖,说道, “呼延道友有礼了。” 于是呼延钧便知道这位就是正主了,他回了一礼,说道, “观主有礼了,冒昧登门打扰,还望见谅。” 程心瞻笑着摇头, “有客来访,乃人生喜事,何谈打扰,来,请坐,童儿看茶。” 观中摆着好些案几和蒲团,程心瞻邀两人落座,不一会,童儿也端上了清茶。 “观主,不知这位道友是?” 呼延钧看起来是个豪爽之人,落座后一点不见拘谨,反而是主动问向程心瞻另一人是谁。 程心瞻便笑道, “那便由我代为介绍,呼延道友,这位是我在东方的旧友金兰,也是喜好云游四方。我来西康后便一直劝他过来看看这里的横断山河,最近终于抵不住我的唠叨,被我喊过来了,也是才到。他自号怀朴散人,你喊他怀朴就是。” 呼延钧看着麻衣道士,心中也是啧啧称奇,这道士看着年岁不大,三十上下,境界看着也不算太高,应当是才结丹,身上都还没有劫雷的味。 但是整个人看起来又很是气定神闲,呼吸绵长,体态松弛,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仿佛是深山里独居多年的高修老道一样,不似年轻人。 这位观玄观主究竟是什么来历,随便拉出个友人也是这般深藏不露的人物。 他朝着麻衣道士拱手, “怀朴道友,有礼了。” 麻衣道士笑着回礼。 这人笑容谦和,霁月光风,好似个归隐田园的文士,不是才结丹就被程心瞻催来的冯济虎又是谁? 简单介绍了冯济虎,程心瞻又看向呼延钧,问道, “不知道友和令徒?” 呼延钧会意,马上接过话来,自报家门, “打搅两位道长叙旧了,贫道来自青城山,姓呼延,单名一个钧字,家师正是涵虚真人。” 程心瞻和冯济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讶异。 程心瞻便道, “原来道友是朱掌教的真传,失敬。” 呼延钧笑着摆手,说道, “不过是师尊座下最不争气的那个,在外行走,唯恐堕了他老人家的威名。” 程心瞻便回, “道友实在谦虚了。” 程心瞻这话倒不是场面话,此人一身气机藏敛仿佛渊海,双目炯然有神,这一看就是法力境界和元神境界都已经到了极为高深的境界了,程心瞻估摸着,应当是介于蜀山七修和飞真七仙这两代人中间的人物,而且还要略偏小辈一点,推测是三洗左右的修为。 呼延钧说道, “青城山与贵山东西对望,实在相隔不远,最近一些时日,我常听说,在西康有一座坎离山,山里有个观玄观,观主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我便想,如此近邻,如此高真,若不常走动走动,岂不失礼?所以一时心血来潮,便带着徒儿上门了,属实冒昧。” 程心瞻闻言笑着说, “乘兴而来,兴尽则返,这本就是我们修道人的客访之道,何谈冒昧。而能与青城山的高道结友,亦是我辈向往呀!” 而呼延钧见程心瞻如此好客乐宾,谈吐平易近人,顿生好感,心中也暗道难怪此人能在西康风生水起。 随后,他又介绍身边的红衣少女, “这是我的徒弟,姓虞,名南麟,是蜀中仁寿虞家的子弟。” 红衣少女此刻不敢任性,老老实实朝两人行晚辈礼。 程心瞻点点头,他对仁寿虞家倒是有所耳闻,这是蜀中的大族,世出剑侠,青城、峨眉皆有其人。 不过这好好的后生侠女,怎么妆容打扮和峨眉那个煞星如此相像? “呼延道友,恕我冒昧,我看你这徒儿十指甲床隐现血色,眼底也有血丝,这是癸水渐竭之相。我想是食气和行气的时候督脉金气过亢,伤了身,这修行虽然重要,但也不能过于心急了。” 这时,冯济虎忽然张口说。 呼延钧闻言一愣,看向自家徒弟。 虞南麟听这话也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抬手看了看,确实是,指甲红的厉害,但自己有染丹蔻的习惯,之前还真没注意。 呼延钧也是金丹大修,平日里未曾特别注意,经冯济虎这么一提醒,也就马上看出来。他心知是这孩子怕堕了虞家的威名,修行上又事事向那峨眉的李英琼看齐,不免急躁了,等回去了必须好好跟这孩子说说,仔细调养一段时日才行。 他朝冯济虎拱拱手,连声道谢, “怀朴道友慧眼仁心,贫道谢过了。” 这时候,不需师尊再耳提面命,虞南麟也连跟着行了一礼, “多谢道长提醒。” 冯济虎笑着摆手,示意无妨。 而呼延钧则是再次深感这两位道士的厉害,也越发觉得自己走这一趟实在不亏,想起自己的来意,他又对程心瞻说, “道友,其实我这次贸然来访,还有一事……” “道兄!你今日在家吗?” 这时,观外忽然传来一个女声,紧接着,便是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入耳,随即,众人就看见了一个笑颜明朗的黄衣女子走进来了。 “呼延钧?” “周轻云?” 第二百五十八章 门庭若市,接二连三(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西川剑阁和白河剑阁的一些好友因为常会来,所以护山大阵对他们是不设禁的,这里面就包括周轻云。 周轻云一路脚步轻快,喜笑颜开进了门,却发现除了程心瞻,还有两个人在。 她马上收敛起笑容,一瞬间就变成了那个声名赫赫、威震北方的青索剑主。 “不知道友在待客,倒是我冒昧了,那我改日再来拜会。” 周轻云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轻云留步,无碍,都是新来的朋友,刚好介绍于你认识。” 程心瞻招手说,又不是在商谈什么要事,闲聊而已,哪能让人进门了还退走,这也太失礼了。 周轻云也不是真想走,剑阁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事务也越来越繁忙,好不容易抽出空来,自然是想在观玄观待一会的。 “那就打扰了。” 她从善如流,走进观里,在离程心瞻不远也不近的位置坐下。 “轻云,来,于你介绍,这位是我方结识的道友,唤作……” “观主,倒是不劳烦您介绍了,我和周道友认识的。” 呼延钧笑着说。 周轻云也点点头, “呼延道友,有礼了。” 程心瞻闻言也不意外,两人是玄门两大派同辈的人物,俱是掌教之徒,相识也不奇怪。 “见过周前辈!” 此时,虞南麟忽然挺直了腰背,恭恭敬敬朝着周轻云行了一礼,整个脸都涨红了,很激动的样子。 呼延钧见自家徒儿看到这周轻云比见着自己、见着她亲伯祖都要激动三分,面上浮现一丝无奈。 不过这也没办法,峨眉目前年轻一辈的领袖人物,居然是以女子居多,光是三英二云里就有四个女子,这其中,紫郢青索又是名声最盛的,早已成为蜀中年轻女修心中的旗帜人物了。 而周轻云看着虞南麟笑着点点头,又见她一身红衣,眉点朱砂,便笑说, “瞧你这身装束,我还当是见了年少时的英琼。” 虞南麟一听这话,心里不知有多美。 而呼延钧闻言,便苦笑道, “周道友不知,我三师弟杨太真也收了个女徒弟,名叫吕灵姑,她则是与你一身丝毫不差的打扮,与我这徒儿情同姐妹,日日都在传颂你与李道友的事迹,如今在山里混了个名号,人叫「小李周」。” 周轻云哑然失笑,便道 “那日后定要见见。” 虞南麟听闻后壮着胆子说, “敢乞前辈,可否赐我一个题字署款,待回去后,晚辈转交灵姑,她定大喜。” 周轻云向来没什么架子,当即就说好,从洞石里取出纸笔来,想了想,便在一张空白符纸上写下了这么一句话: 「灵台长明光映月,慧剑无锋亦斩魔。——周轻云」 随即,她便把纸条递给了虞南麟。 虞南麟小心翼翼接过纸条,见了纸上的字,默读一遍后两眼直放光,心中又是为姐妹欣喜,另外又可惜自己没拿到紫郢剑的署款。 “等日后我见了英琼,便让她给你也写一个。” 周轻云笑说。 虞南麟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等峨眉青城两家叙完了旧,程心瞻便紧接着介绍, “这位是我的旧友,也是四处云游,才被我喊来,号做怀朴散人。” “怀朴,这位便是峨眉派的青索剑,三英二云里的大师姐,周轻云。” 两人见礼。 等童儿新添了茶,程心瞻看向呼延钧, “道友,方才你要说什么来着?” 呼延钧方才想说的话现在却是不能说了,但此人有急智,面不改色,口道, “噢,是想问,听说观主善调坎离,出丹售器,便也想着问上一问。” 程心瞻也是一听就明白,这位青城山的道友在找幌子了,毕竟丹器这种东西,散人或许是缺,但青城山不可能缺。 不光是他听出来了,周轻云也是嘴角含笑,看来呼延钧来找心瞻道兄谈的东西,却是不方便峨眉知晓的。 不过猜出来了也只能装作不知,程心瞻便道, “那不知道友所需何种丹器呢?” 呼延钧刚想随意编造一个,把这个话头给略过去,但是忽然想起来了自己的飞剑在前些时日斗魔时受了污秽,自己几番淬炼后仍有残留,颇为头疼,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给此人看看,试试他的本事,除不去无妨,可若真除掉了,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于是他摊开手,掌心华光一闪,便出现一柄长仅尺许的无柄短刃,赤底银雷纹,泛着火光神彩。 “观主请看,此乃「金火神雷锋」,由火山口喷出来的地底异铁合雷泽神砂所炼,是我傍身的飞剑。但是前些日子,我在与白骨禅院的毒骨尊者斗法时,被他磷火污了,此魔的磷火里也不知是添了什么东西进去,沾上飞剑后如蛆附骨,怎么也去不掉,不知观主可有办法?” 呼延钧把飞剑翻过来,众人果然就看到这把飞剑刃上有一个指甲盖大的绿幽幽的斑点。 周轻云闻言便道, “难怪,我听说毒骨尊者前些日子重伤而归,连看家的幡旗的都断成两截了,原来是呼延道友的手笔。” 程心瞻也听说过这个毒骨尊者,是白骨菩萨的徒弟,有五洗的修为,没想到这个呼延钧能把他打的重伤而逃。 至于这磷火,看着倒是有些眼熟,他对呼延钧道, “道友,可否过手一观?” 呼延钧点点头,把飞剑递了过来。 程心瞻并不以肉掌贴剑,而是以法力隔空托住,然后放到眼下细看。 这一看就看出名堂来了,这看着是一道绿斑,实际上却是一滩绿色的火焰,紧紧附着在剑上,此刻依旧在缓缓的燃烧着,只是火苗太低,看着倒像是一抹绿漆污渍。 “呼延道友,这不是一般的磷火,依我看,这是一道煞火。” 程心瞻说。 “煞火?” 呼延钧目光一凝,便道, “我只知晓白骨禅院有从血神教讨来的「化骨凝血煞」,倒是未曾听闻还有这样一道绿磷火煞。” 程心瞻点点头,解释说, “是,这绿磷火煞我也是近些时日与白骨禅院的魔僧交手发现的,此火很不一般,不热反冷,如蛆附骨,遇水不灭,遇风不灭,除非附着之物被燃尽,不然很难去除。” “是极!是极!” 呼延钧连连点头,这些日子他也是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但就是无法去除,在这样下去,他都害怕要伤到飞剑本源,准备是再过几天,若还不能炼去,就得去打搅长辈了。 但现在看来,这个观玄观主,似乎对此火跟脚有些了解。 “不知观主可知晓此火来历,如有法子去除,呼延定有重金酬谢!” 程心瞻看着飞剑上的绿斑,便说, “方才我所说,这磷火的特殊之处,就很符合我在一本典籍上看到的一种煞。” “什么煞?” “北邙山的「阴墟鬼灯煞」。” 呼延钧闻言脸色一变, “北邙山远在河洛,徐氏鬼国和白骨禅院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他那边的煞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程心瞻神色凝重,点点头, “是啊,不过呼延道友没发现吗?可不止是北邙山的「阴墟鬼灯煞」,你看,血神教的「化骨凝血煞」不也在白骨禅院的魔头手上变得愈发常见了吗?还有,绿袍老祖的「紫火烂桃煞」,血神教弟子用的也很频繁呀! “你看看,这南边的,东边的,北边的,这几个天各一方的煞,我们却是在西康都见到了,这说明什么?” 闻言,这下不光是程心瞻,另外三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了。 “魔教勾连往来愈发密切了。” 周轻云说。 程心瞻点点头,且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众人一时沉默了。 这时,程心瞻又对呼延钧说, “呼延道友,此煞火虽然难解,但我却有信心一试,不过可能需要花一些时间,如果你信得过我,就把飞剑留在这里,十天后再来取吧。 “当然,道友出身大宗,若是请高人以法力强行化之,应当也是可以的,而且估计还要快些。” 呼延钧眼中神华一闪,自己才想试试这位的本事,这位马上就要来试试自己的气度了,不过他呼延钧最不缺的就是气度,洒然答道, “我等做晚辈徒弟的,要服师长之劳,岂能事事还去劳烦师长,既然观主有把握,那就拜托观主了,等十日后我再来叨扰。”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把手一扬,飞剑便被放到了香案边上的兰锜上。这里,等待入炉的飞剑不止一把,出了炉等着剑主来取的飞剑也有很多。 而呼延钧一进道观后,心思就都放在人的身上,甚至未曾注意到那贴墙放置的兰锜。此刻他见着了,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位观主早已声名远播,方才留剑的话也并非是试探自己的气度,人家对谁都一样! 呼延钧这下却是对程心瞻更有信心了,拱拱手, “劳烦观主了。” 随后几人又闲聊了几句,无非是说最近白骨禅院被逼迫愈紧,高手尽出,盘点了几位出名魔头的神通法宝,需要小心云云。 而程心瞻不拘一地,放眼天南地北的旷阔眼界给呼延钧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出去多游历游历,自己出身名门,却只在巴蜀周边行走,以至于眼界还不如一个散人。 等到茶添三回,呼延钧自觉来的目的已经达到,算是初步结识了这位鼎鼎大名的观主,确实盛名无虚。 而且这趟还有意外之喜,解决了困扰多日的飞剑难题,还得知了徒弟修行的隐患,并定下了再见之期,实在是不虚此行了。 于是,他便起身告辞。 程心瞻起身相送。 等出了观门,呼延钧便道, “贵观尚有客在,不劳观主远送,烦请仙童引我师徒出去就是。” 程心瞻不是在乎繁文缛节的人,点点头,便道, “童儿,送客出门。” 两个童儿应下,正要上前领路,便见头顶彩云自行让出一条通道,一个人影落到观前。 呼延钧看见来人,又是一个熟悉的,也是一个有名的,不需程心瞻介绍,他便主动朝来人拱拱手, “人英,巧了。” 严人英看到了呼延钧,明显有些意外,拱拱手, “呼延道兄,真是巧了,你这是刚来,还是要走?” 呼延钧便回道, “已经叨扰观玄道长许久了,正要离开。” 严人英笑笑, “那道兄一路顺风,等改日,我再上青城拜会,问涵虚真人安好。” 呼延钧笑着点头。 于是,两个童儿在前引路,带着呼延钧师徒离开。 程心瞻和严人英目送,等人影消失不见,严人英便笑着问程心瞻, “怎么青城的人忽然到访,还是涵虚真人之徒。” 程心瞻摇摇头, “我也不知,突然过来了,说是让我炼剑,但我觉得,应该是撞见了轻云登门,还有些别的事没说出来。” “轻云也来了?” 程心瞻点头,请严人英进观,边走边说, “是,进观叙话吧,我还要介绍一位友人给你。” 严人英跟着程心瞻入观,笑道, “那倒是赶巧,不过就怕我们接二连三,扰了云来的清净。” “你是大忙人,盼你登门也来不及。” 程心瞻笑着。 等两人进了门,观内二人见程心瞻送走一个又迎来一个,也是有些意外。 “师兄也来了。” 周轻云打了一声招呼。 严人英坐下, “我从成都回来,刚好路过,便想着来找云来说说话,师妹怎么也得空来了?” 周轻云则回, “我是专程抽空来的,太乙分光剑上有些关窍没想通,叶长老又在闭关,便特意找云来道友请教。” 严人英点点头,然后看向冯济虎, “这位道友面生得紧,但一身神华内敛,云遮雾绕,又有药香扑鼻,定是得道高修,不知是在哪座仙山修行?” ———— 于此同时,呼延钧师徒刚出了山,别过两童,正要启程回青城山,便见东南方向有一道火光飞速掠来,看着火光一点点放大,似乎落点就是坎离山。 呼延钧有些好奇,这坎离山一天天的,都是如此门庭若市吗? 已经见了医道高手和峨眉的大师兄、大师姐,他倒是想看看这次来的又是谁,便刻意驻足等候。 火光倏忽而至,果然落到了坎离山前。 等火光散去,呼延钧眉头一挑,嗬!好一个魁健昂藏的巨汉! 非正文章 答书友问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这位书友你好,感谢你的留言和分析,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针对你提出的问题,我可以稍作解释,并且是根据目前截至到最新章节已经出现的内容进行解释,不会涉及剧透。 另外,我认为这位书友提的问题比较典型,可能也有别的书友有此疑问,所以发单章回答,让更多有疑惑的书友看到。 1.正魔对立问题。 这也是你书评中提到最多的点。需要澄清的是,在本书中,正魔不是你死我活、有你没我的关系,这一点是十分重要的,有魔,正道照样可以成仙,有正道,魔头也可以成仙,这两者不是大道之敌,这需要说清楚。 那正魔的划分与冲突是什么呢?书中将魔道定义为:为了自己的修行可以滥杀人,这里的人包括凡人与修行人,可以拿人来炼法和炼器,比如说血影神光和白骨锁心锤。 如果是平白无故滥杀妖、精、鬼、怪来炼器炼法,都可以说不是魔门,最多是旁门而已。 那什么是正道呢?自身的修行不会伤害他人性命,并且在修行之余,愿意出手帮助凡人、调理天时地理,这就是正道了。比如说勘雷的三清山、赐符水的龙虎山、抓鬼的句曲山、治水的散原山,包括魔道杀凡人时,愿意出手维护,治下的凡人生活还不错,这就正道了。 所以决不是说看见魔道就要杀的才是正道、看见正道就要杀的就是魔道。 所以说,正魔的冲突一般会在两种情况下出现。 第一种是越界,比如说魔道杀人炼法杀到正道头上来了,比如说血神教灭西昆仑,比如说血神子杀了句曲山的仙人。 这种情况下正道要回应,但回应的程度也不一样,比如第一种情况,大家就是做做样子而已,因为西昆仑已经没了。第二种情况句曲山就不死不休了,积极调查血神子来历,积极建立浩然盟,推动正道联合抵御魔道,这时因为句曲山还在,而且实力依旧很强。 第二种是抢地盘,血神教灭西昆仑是抢地盘,三尸岛占海也是抢地盘,绿袍老祖占据南荒后又想四周扩张,包括现在峨眉想占据西康,这都是在抢地盘,这种情况下就会打起来。 而除了以上两种情况,大家是不会真打起来的,因为修士的时间太宝贵了,一境食气开窍,二境寻罡煞,三境渡劫,四境避灾,大家都太忙了,没空天天打来打去,而越是境界高的,越是如此。 反过来说,一个正道门派天天不想着静修成仙,天天到到处斩妖除魔,拓展地盘,那这是不正常的,比如蜀中玄门,被东方视为异类。 2.大修士为什么不扫荡对方。 这个问题其实在第1点中已经有所解释了,你只要不惹我,杀我的弟子和治下的凡人,我才懒得管你呢,我要是天天除魔卫道,哪有时间修行?怎么破境?怎么为渡劫避灾做准备?怎么成仙? 当然,时间上紧张也只是一个原因,还有其他原因。 比如说,杀魔也是有风险的,也会被杀,也会受伤,所以没有充足的理由,我不会冒这个闲,也不会出这个力。 还是要强调,大修士很忙的,除了修行还要指导徒弟晚辈,还有管理宗门,偶有闲暇访个友,喝个茶,你实在不能再要求他去顺路斩妖除魔了。 那有没有大修士,天赋和运道都太强了,在保证自己快速修行并获得强大实力后,还有余力斩妖除魔的呢? 也有,比如张祖天师,比如许天师,比如萨天师,比如长眉真人、比如妙一真人。也无一例外,这些高人所在的宗门就是在这些高人积极活跃的时间段内完成扩张立下万世基业的,因为这些高人在求仙之余杀魔,获得了名和利。 如果你没有这个实力还要到处斩妖除魔,那大概率是既成不了仙,也斩不了多少魔,所以后世就没人记得了。 3.魔教是杀不完的。 第1、2、3点要结合起来看,因为不是说哪一次正道高人联合起来把魔杀完了这个世界就清净太平了,就像坏人始终存在一样,魔道也是。 修行路上有太多的困难和诱惑,很多正道修士、旁门修士修着修着也成魔了,因为书中也强调过,人是万物灵长,以人炼法、炼器的威力是很强的。 邓隐入魔成血神子,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但绝不是个例。 这是人性上的,还有天时地利上的。 因为这是一个超凡世界,人死了还有尸、魂、骨,这些死物,遇见了阴气、煞气,在没有人教化的情况下,自然就成了魔。人死就有可能诞生小魔,修士死就有可能诞生大魔。 所以说,魔道是杀不完的。 ———— 我想以上三点综合看之后,应该能回答这位书友的大部分疑惑了,另外,针对书友提出的具体细节问题,我也可以稍作解释,如下: (1)邪魔外道除了血神教和三尸基本就没有主动算计名门正派的人,这也太奇怪了,就一个偷偷杀小辈的四五境乃至仙境的大魔都没有吗? 答:因为我写了血神教和三尸,你就说除了这两者之外的没有,话不能这么说吧,因为我只提到了这两个,不代表就没有别的呀。 (2)魔门靠杀人练功,杀凡人和杀修行者有的比吗?应该有无数魔人偷袭各处游历的名门弟子啊。 答:书中有魔人偷袭各处游历的名门弟子的情节呀,我不是还拿主角身边的朋友举例,有些人就是被魔头杀了吗?还是被大魔头偷袭杀的,(像句曲山的陆一肇,死在了三尸岛,是那艳尸崔莹,舍了面皮,以大欺小袭杀掉的。万寿宫的郑照观,死在了庾阳,被百蛮山八大金刚中的两位设伏围杀。——第204章),这在书中都是已经说过的,只是没有大书特书而已。另外,杀凡人和杀修行者的风险和难度也不一样,这个也是要区分的。 (3)血神子连上清派降世仙人都偷偷杀了,三尸偷了地煞出来怎么不顺手杀个上清派几千弟子? 答:这个问题有些不合理了哈,血神子在句曲山都要偷偷摸摸,你让谷辰在句曲山里顺手杀上清派几千弟子,这为难人了。 (4)按书中描写,血神子出世前,正派应该是对魔门邪教有绝对优势的,这样都不直接消灭他们吗?除了邪魔的主动抱团防御的地区,根本不可能有魔宗教派生存下来。像湘西三魔派,苗疆魔派关中魔派和西康魔派根本就没有生存的空间,这些魔派根本就没有五境,随便几个大派的四境中层联手,几天功夫就能清一个省。 答:这个问题第1、2、3点应该能解释了。 (5)还有就是最新的西康剧情真就有点太过家家了,西康正在正魔相争,剑阁像打npc怪一家一家灭门,魔派就没有串联反应?也没有一家躲起来的。 答:主角进西康的时候已经介绍过,大部分魔头躲到悬心寺和白骨禅院,小部分离开西康,极小部分抱有侥幸心理,这个是说过了的。至于魔派的串联反应,在你提问前的最新一章就有说,并在此之前,也有屡次强调。而且你下一个问题就自己说了血神教来西康支援,怎么又说没有串联了? (6)血神教来西康支援,宁愿去挑硬骨头啃打剑阁也不去支援小邪派。 答:这个问题我有点没搞懂逻辑,血神教打峨眉不支援小邪派有啥问题?他和峨眉有仇,而且也不是圣人,支援小邪派干啥,他肯定只搞大的呀,比如帮助绿袍化龙、解封谷辰、扶持白骨禅院这些。 (7)魔教全员npc怪化,邪教全员过家家。 答:以后再加强人物刻画,努力进步。 (8)主角出名了竟敢出去独自开山门,以作者的写法,估计也不会有任何魔头来偷袭了。 答:西康现在大势是玄门攻,魔道退守。 (9)各派的种子的保护方法也挺可笑的,什么高人看护,主角和朋友易容匿名去湘西杀魔的时候不就是那么容易就深陷险境了吗?那个小魔派掌门也就烂大街几洗的水平,就没有一个正派高人路过时顺手灭了。主角这种初洗水平就能给人灭门,那随便一个四境每年来一趟湘西一周就能把除了僵尸那个派以外的邪派扫的一干二净。就是那个僵尸派,来个5境一天就收拾了。 答:这个问题第1、2、3点应该能解释了,另外针对你专门提出的天鞘山问题,我也专门解释一下,书中花了一定的篇幅解释天鞘山护山大阵的来由和特点,五境也感到束手束脚,你可以重新看一下那段内容。 ———— 最后,还是感谢这位书友的留言,也希望大家看书能多多留言和评论,我都会看的,谢谢。 第二百五十九章 尸友远来,挚朋夜话(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昂藏九尺的巨汉,红脸赤膊,刀削也似的面庞,斧砍凿出来的筋肉,端的魁梧壮硕。尤其是从腹到胸这一大面上,还纹着一株盛放的血莲花,气势真不是一般的骇人。 呼延钧仰头看着来人,只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尤其是巨汉一身靛染的苗衣,竟让他有所恍惚,仿佛是多年前见苗疆红发老祖的那惊鸿一瞥! “这位道友有礼了,也是来这找观玄观主的吗?” 呼延钧道。 这巨汉低头看了呼延钧师徒一眼,然后也抱拳回应, “正是,道友也是要入山吗?” 呼延钧摇摇头, “贫道方从山中出来,已经与观玄道长聊完了。” 巨汉眼中神华一闪,便问, “我是初来此地,不知这位观玄道长是个怎样的人物,道友可否告知呢?” 呼延钧想了想,便说, “是一个神通广大、学贯东西的人物,道友定会不虚此行的。” 巨汉闻言笑了笑,不过或许是他太健硕,面上的筋肉有些僵硬,即便是笑起来看着也凶厉的很,他回道, “那谢道友吉言了。” “相逢便是有缘,不知道友名号?在下青城山呼延钧,说不得日后还会相见。” “呼延道友,我姓武,名青伯。” “原来是武道友,那后会有期了。” “后会有期。” 两人拱手分别。 ———— 呼延钧带着虞南麟远去,飞纵不久后,等离远了坎离山,虞南麟便说, “师尊,方才那个人好厉害,只是站对面,我就感觉体内的血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呼延钧点点头, “确实不简单,肯定也是金丹中三劫的境界了,不过我看他修的不是玄清正法,连吐纳气息也未见着,但是他身上也没有血煞魔气,应该是旁门里的人物。” 然后他顿了顿,又说, “说到底,还是那位观玄道长厉害,真是谈笑皆真修,往来无俗尘。” 虞南麟此刻也老实下来了,点点头, “只盼他真有本事,把师尊飞剑上的煞火去了才好。” 呼延钧笑了笑, “且等十天后再看吧,倒是你,莽撞修行,这下出岔子了吧,多亏了人家指点,回了山要好好调养一番才是。对了,等十天后,我要带酬金来,你也要备上谢礼,答谢那位怀朴道长。” “弟子遵命。” ———— 看着呼延钧离去,武青伯收回目光。 于是,他便看到两个不及腿长的童儿在围着自己打转,抬头打量着。 那个女童看着看着,更是踏空飞起来,与武青伯的视线齐平,炤璃道, “原来你就是武青伯呀。” 巨汉笑了,拱拱道, “见过仙童,我就是武青伯。” 炤璃便指着自己和白龙,又指向山顶的狮子,说, “老爷说你和我们一样,都是自己人,我们俩是老爷的童子,狮子是老爷的坐骑,那你是老爷的什么人?” 武青伯笑了笑,说,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恩主的什么人,不过如果恩主需要的话,我可以做个护院。” ———— 道观中,程心瞻将冯济虎和严人英介绍认识,才聊了两句,便听观外传来童儿的通传声, “老爷,您的故人来了。” 程心瞻自然是知道谁来了,便回, “请进来。” 于是,武青伯便走了进来,他走过观门时,魁拔的身躯几乎将从外面照进来的光都给遮挡住了。 武青伯还未行礼,尚未张口,便被程心瞻抬手制止, “旧话回头再叙,先来坐下。” 于是武青伯便免了礼,来到程心瞻身后坐下。 巨汉坐下,整个观里好似都热了起来。 程心瞻把麈尾摇了摇,这才把热意驱散,而他的动作也提醒到了武青伯,后者便刻意收敛了些气息。 严人英心中意外,这又是云来从哪里请来的高人,他笑道, “今个是怎么了,大家都冲着今天上门。” 程心瞻则是笑着回说, “惊蛰草木精神别,自是寒暄气候催。这到了惊蛰时节,万物复苏,春雷频发,除了惊虫催草,也是在催人出来多走动呀。” 严人英笑道, “云来你总是出口成章,什么事到你嘴里都很有理了。” 周轻云闻言轻轻一笑,是了,是这样的,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总是有趣又有理。 冯济虎把周轻云的神色看在眼里,眼神又在程心瞻身上扫了扫,眼里浮现出玩味之色,低头一笑。 程心瞻没注意这两人的神色变化,而是再度做起了介绍的事, “这位是武青伯,我多年前历练时结交的朋友,是一位尸仙,这次来了,会在我这观里住上一段时间。” 程心瞻大大方方的把武青伯的身份介绍了出来,当然,他口中的尸仙不是说真的仙境。 因为天下间的死物得道,像尸、鬼、骨这几类,基本都是吸食地底阴气和天地间的煞气启灵,踏上修行路,生性就是阴残好杀,大多走上了魔路。 但是也有得了机缘的,消去了那股根子里的暴虐杀性,启灵后走上了正路。于是,为了区别于绝大多数的前者,便把后者加上一个「仙」字,既是示意灵性,也是寄托愿景,希望这类得道艰难的异类能修成正果。 所以便有了尸仙的叫法,另外像鬼仙,骨仙,柳仙,花仙,都是这个意思。 众人点点头,纷纷拱手行礼,在场的都是眼界高明之辈,这武青伯没有呼吸吐纳,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但是大家离得如此之近,却也闻不到这位身上的死气尸臭,看来这位的境界也已经是极高了。 “这两位是峨眉派的严人英、周轻云,这位是我的旧友,怀朴散人。” 众人见礼之后,童儿又给换了新茶。 “哎。” 严人英一声长叹。 “人英何事叹气?” 程心瞻知道这是要说事了,便应和上一句。 “如今西康魔事逐渐明朗,无跟脚的小寺灭的灭,逃的逃,康中一带基本不见魔宗了,康东连着蜀西,本来就没什么魔头,如今的魔宗无非康北、康西、康南各一处。” 程心瞻点点头,且道, “人英不妨说细点,有些事我和轻云知道,但我这两位刚来的朋友还不太清楚这边的情况,他们都是要久居的,不妨让他们也听听。” 严人英冲冯济虎和武青伯笑着点点头, “这也是近些天我听到的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随后他接着说, “康北的白骨禅院靠着血神教,康西的悬心寺靠着摩诃教,康南倒是无大魔,但是南派几乎已经占据了滇文,这几个月过境频繁。 “但是这都好说,无论如何,我们是拿下了西康绝大多数的土地,灭魔成效也是有目共睹。但是成效见到了,新的问题也出来了,如今剿魔,最大的难题已经不是魔头的抵抗,而是同道的阻拦了!” 严人英端起茶杯,但是碰唇后感觉太烫,又放下了,继续道, “我们白河剑阁去打白骨禅院,幸得还有周师妹策应协力,但是青城山的虞白鹭却要屡屡阻拦,要与我等争功,我不知道方才呼延钧过来是不是说了什么,他的徒弟虞南麟就是虞白鹭的侄孙女。” 程心瞻摇了摇头, “他可能是想说什么,但那时刚好轻云来了,他又没说了。” 严人英点点头,倒是没有就呼延钧之事多说什么,转而又道, “北方是这么个情况,南方就更让人头疼了,现在只要我剑阁的人过去,余师妹的赤水剑阁就会像防贼一样驱逐我们离开,生怕我们抢了功劳。” 程心瞻这次倒是没接话,因为按峨眉内部的规矩,你严人英去南边本来就是去抢人家余英男的人头,除非你敢说你诛了魔头,再把魔人首级送到赤水剑阁去,那人家余英男肯定不拦你。 这种事,就怕严人英答应,佟元奇也不答应,碧筠庵不答应,峨眉里站在严人英这一派的众多弟子长老都不答应。 不过他也明白了,严人英今日过来,就是说说这些烦心事的。而且这才短短两年,程心瞻明显能感觉到这位峨眉的大师兄比初见时憔悴许多,眉间的郁气也多了许多。 于是他便笑道, “难怪你喝茶烫嘴,原来是想喝酒呀,来,喝这个吧,去年的最后一批竹酒,今年的还没出来。” 他递过一个竹筒。 严人英笑了笑,接了过来,痛饮一口,随后说, “我就知道,来云来这里,总是不会错的。” 这时,周轻云也点了点头, “我扼守北方,西拦西海,东阻陇右,与严师兄和李师妹互为犄角之势,引以为援。与严师兄倒还好,抵御西康与西海之魔,共诛魔道,未曾有过什么龃龉。 “但是,近半年来,与李师妹的岷山剑阁则是冲突颇多,两个月前,陇右玄阴教的止言老魔攻打岷山,我要去支援,但李师妹都不让我靠近。” 周轻云心中幽幽一叹,心想自己方才对虞南麟的承诺,自己都不知道何时能实现。同时,她心里又不禁生起一个疑问: 掌教,你这般安排,到底是对是错呢? 严人英应和着周轻云的话,继续大倒苦水,但可能是事务繁忙,亦或是今日人多耳杂,严人英并没有说太久,一筒竹酒喝尽,他便起身离开了。 等严人英走后,周轻云多留了两个时辰,和程心瞻说了不少话,但讨论的都是《南华》、《鸿烈》等道藏里记载的一些诸如「梦蝶」、「梦骷髅」、「浑沌之死」这样的寓言奇思,既没有像严人英那样大吐苦水,谈及自身面临的困境,也没有像她自己方才说的那样,问起太乙分光剑法。 在欢声笑语中,天色就暗了下来,纵使周轻云心里有万般不舍,也得起身告辞了。 程心瞻送到观外。 等他回来后,便见冯济虎和武青伯都是满脸笑意的在看自己。 程心瞻无奈摇头, “有什么可笑的。” 冯济虎便道, “我说你两三年了不肯回山,原来是有佳人牵挂呀。” 程心瞻坐下来,摇头道, “胡说些什么。” “谁胡说了,这谁看不出来,我看就那个严人英看不出来,青伯兄,你说是不是?” 武青伯还不敢开程心瞻的玩笑,所以只是自顾自笑着,并不接话。 但炤璃和白龙却在那点头如啄米。 程心瞻叹了一口气, “她倒是个奇女子,不过,哎,算了,先不说了。现在只有自己人在,我重新给你两介绍一下,我们彻夜长谈。 “青伯,这位是我的同门道兄,我修行道上的引路人,我最信任的挚友,姓冯,道名济虎,现在在西康化名怀朴。” “道兄,这是武青伯,是我谋算天鞘山时救下的行僵,受了我的点化,现在与我是心意相通的尸友。” 于是两人重新见礼认识。 都是自己人了,说话也就更敞亮了,程心瞻心里也有一肚子话想说,他先是问冯济虎, “道兄,你结的什么丹?之前你跟我说要乙木之气,我留给你的桃花煞可用上了?” 冯济虎摇摇头, “没有,你的煞阴气太重了,还有地火在,不适合我,你知道,我一直中意的是「病树生花煞」,乙木之煞,又有阴阳枯荣之意,是最适合我的。” 程心瞻闻言一喜,便问, “那道兄是找到此煞了?” 冯济虎笑着点点头, “我不是一直在盟里做着事嘛,去年的时候,接了一桩去滇文的差事。滇文我还挺熟的,早年一境辟水府的时候,就是在滇文得了机缘。这次又是在滇文,在哀牢山外围的一处山谷里让我找到了此煞。” “那真是好机缘!” 程心瞻抚掌为道兄贺喜。 冯济虎笑着点头, “是啊,我手里也有好几道地煞了,但是一直在等这个,终于让我得偿所愿。这道煞能配的阳罡也多,只要含壬水的我都可以,刚好盟里有一小瓶的「日御光雨罡」,所以倒也没费太多功夫,我用光了这些年在盟里赚的功数,还倒贴了点,把这道罡给换了,也顺利结丹了。” 程心瞻频频点头, “道兄结的好丹,「病树生花煞」是枯木逢春,虽然是道阴煞,但本身也有阴尽阳生的法意在。「日御光雨罡」是传说中太阳车夫净天洒扫时下的雨,阳中有阴。两者再壬水合乙木,阳中有阴,阴中有阳,这是一颗长生金丹呀!” 冯济虎摆摆手,笑道, “你可别吹捧我了,论金丹,谁有你的龙虎金丹品高。” 程心瞻笑, “适合自己的就是最好。” “对了。” 他又想起一事, “济源道兄呢,他的雷罡找到了吗,走之前我把「龙吟水雷罡」放在道兄你这,可交给济源道兄用了?” 冯济虎点点头, “给他了,他还是轴,面子上放不下,不过虽然他不要,但已经过了这么年,他实在等不起了,所以我出门前还是替你硬塞给他了,毕竟雷罡太难得,既然你有,那没道理让他去找别的雷炁替代,那样道途就短了。” 程心瞻点点头,是这个理。 冯济虎说完,又递过来一个小铅瓶。 程心瞻有些好奇, “道兄不是说雷罡已经给济源道兄了吗,这又是什么?” 冯济虎便道, “「病树生花煞」,我结丹后还剩了一点,拿去。” 程心瞻连摆手, “这东西合道兄道途,以后用到的地方还多呢,我不要。” 冯济虎把瓶子一抛直接扔了过来, “此煞难得,错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就赶紧收着吧,我自己也还留了点。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的雷罡都舍得送出去,还有你给我的桃花煞,我有说还你吗? “再者,别人不知我还不知嘛,明治山就是修阴阳和生死的,这煞对你道途也有大用。煞不多了,要是说结丹和炼器肯定不够,但用来领悟法意还是绰绰有余的。” 程心瞻捏着铅瓶,道兄说的没错,此煞确实对自己用处太大了,自己也不需要结丹和炼器,仅仅是用来领悟法意就已经极好了。 他收起了铅瓶,笑着对冯济虎说, “道兄就是我的及时雨。” 第二百六十章 魔潮汹涌,烽烟四起(双倍月票最后一天,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现在盟里面情况怎么样?” 程心瞻收起了煞,问起东边的局势。 冯济虎摇摇头, “不怎么样,三湘地界衡山以南都是战区,庾阳地界罗浮山以西,也都是战区。” 程心瞻有些惊诧,如果是这样,那相当于三湘沦陷了一半,庾阳则是沦陷一大半了。 “那魔教是一直在往东南推进啊,我记得我离开庾阳的时候,情况还没这么糟。那绿袍老祖升五境后,影响有这般大?” 冯济虎点点头, “不错,绿袍老祖现在可谓是极为了不得,不过他了不得的根源不在于他升了五境,而在于他化作了真龙。至于庾阳局势,在近两年,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请道兄教我。” 程心瞻问。 冯济虎便继续道, “绿袍老祖现在有两重身份,一重是南派魔教总教主,还有一重是南海妖圣。他能坐稳前者,靠的却是后者。 “龙为天下虫、鳞、甲类之长,对待此类妖族,实在是先天厌胜,加上他本身魔功高强,所以如今南荒沿海内外的鳞虫,莫不听从他的差遣。” 冯济虎叹了一口气,来问程心瞻, “心瞻,南海的血珊瑚魔宫你知道吗?” 程心瞻摇摇头, “不知,东海我去过,但南海还真不熟悉。” 冯济虎便说, “南海血珊瑚魔宫里有两个妖魔,海里的长虫得道,说是龙裔,称作南海双凶,一个叫胡海焘,一个叫胡海泷。这两个都是四境妖王,平日里在南海近海是土霸王。 “而绿袍老祖化龙后出海,打服了双凶,然后把双凶调到了陆上,攻占了庾阳珠江入海口的红炉山,现在已经更名做九龙岛了。日日夜夜领着南海的虾兵蟹将攻打庾阳。” 程心瞻面色凝重,要是南海妖魔从海上攻庾阳,那确实就不好防备了。 冯济虎接着说, “在庾阳肇庆府,西江的上游,有一个鼎湖山,山上有大湖,称作鼎湖,湖边有一禅宗古刹,称作庆云寺。这,心瞻你可知道?” 程心瞻点头,这个地方他知道。 这鼎湖山江山对望、山湖并存,是一处有名的胜地,但是又由于在西江边上,靠近南荒,也是南派的一处主攻之地,当时他在庾阳时还守过庆云寺,击退了来犯的魔蛟。 “庆云寺沦陷了?” 他问。 冯济虎点头, “是,而且不光如此,庆云寺的和尚嘴巴太严,直到弃寺而逃,都有一个秘密一直没说出来。” “什么秘密?” “鼎湖之下镇着一条蛟龙。” “什么?!” 程心瞻有些惊诧,不过他转念一想,立即就反应过来了,难怪那段时间魔蛟攻杀庆云寺那般卖力,而附近的六祖寺、宝莲寺、还有七星观,攻打的魔头就要少许多,原来还有这份渊源在。 “那是条什么蛟龙,又是什么境界?” 程心瞻连问。 冯济虎言语苦涩, “一条骊蛟,与绿袍老祖同类,和绿袍老祖的具体渊源不知道,庆云寺的僧人只知道是庆云寺的开山主持所镇。但是南派在攻占湖鼎山后,是绿袍老祖亲自去鼎湖为此蛟解封的,并当场认作了干儿子,四境! “此蛟跟绿袍老祖姓黎,名作东淼,如今就在鼎湖山安家立旗,为南派群蛟之主,包括曹烬也在他手底下听命。” 程心瞻闻言也沉默了,四境蛟龙在水中等同五境,那不用说,这个黎东淼占了西江上游,胡海焘和胡海泷占了大江入海口,有这三位四境龙裔镇守,那珠江庾阳段包括庾阳在珠江以西的半数土地,也全是南派的了。而西江中段本来就在南荒,上游有一小段在滇文,想必此时也已经被拿下了。 如此一来,绿袍老祖的化龙大江,从西江到珠江入海,这一整条水脉就彻底掌握在他自己手中了。 一个没有弱点的五境真龙。 “还有吗?” 程心瞻问。 “有。” 冯济虎点点头,继续道, “在苗疆象郡,十万大山里,有一个叫神象井的地方,那里全是小山一样大的象兽。这里地底下有一头千年道行的象妖,体内有龙血,称作象龙。 “象龙本是隐修的妖王,在神象井的地下洞穴年千百年都没出来过了,但还是被绿袍老祖找到,并请出了山。可以说,绿袍老祖化龙后,在他的化龙地附近,没有得道的鳞虫和龙裔能逃得过他的法眼。 “象龙出山后,被绿袍老祖安排镇守在红发老祖原先的道场,也就是红木岭,负责侵占苗疆全境。” “还有。” 冯济虎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说, “蚕仙你可知道?” 程心瞻面色沉重的点点头,听这名字也知道,这就和武青伯的尸仙一样,又是异类蚕虫得道。 他早先在南疆游历时听说过,此妖是苗疆的旁门高手,与苗人的关系也不错,又被尊为天蚕仙娘,也是四境,但是没有像红发老祖那样开山立派,而是偏于半隐修。 “她也被绿袍老祖招纳,从旁门转投南派魔教,如今在湘南的九嶷山开山立教,称作天蚕教。现在,苗疆、湘西包括滇文等地的许多有名的蛊道高手都在她座下听命,主攻三湘。 “而且绿袍老祖已经对他手下人放出话来,南荒周边的庾阳、三湘、苗疆、滇文四境的土地,谁打下来就是谁的,论功行赏,裂土封王!” 程心瞻听着默默点头,那再加上辛辰子,南派中光是绿袍老祖手底下的亲信就有六位四境,其中四位龙裔,还得到了绿袍老祖这样的许诺,难怪了,这就难怪了,难怪南派扩张的这样厉害。 随即他又猛地想起一事,脸色再变, “万载寒蚿?!” 冯济虎知道他想说什么,摇了摇头,便道, “暂时还没有万载寒蚿的消息,我们猜测,寒蚿是洪荒异种,法力高强,当初长眉真人与其对敌都受了重伤。 “兴许是镇压法阵是仙阵,绿袍寻不得或是解不开,亦或是绿袍已经寻得了,但是自忖还无法降伏,暂时不敢解封。” 程心瞻点点头,稍微松了一口气,但还是道, “这早晚也是个大问题。” “是啊。” 冯济虎也叹了一口气。 相顾无言,沉默了片刻,程心瞻又看向一直默默听着的武青伯,便问, “青伯,你的前身事都已经了结了么?” 程心瞻问。 武青伯点点头, “恩主,都了结了,此后世间再无龙伯炎,只有武青伯。” 程心瞻笑着点头,又提醒道, “以后就不要叫恩主了,就叫观主吧。” 武青伯有些犹豫。 程心瞻却不容他推辞, “就这样。” 武青伯只好点头应下, “是,观主。” 程心瞻上下打量着他,又问, “那你的巨人身躯和多手多眼身相,是被你炼除了,还是以变化之术隐去了?” 当下,武青伯就是一个极高的巨汉,但是相比于早先的数丈身躯和六手十二眼异象,就正常许多了。而在如此近的距离,程心瞻运转法眼,竟然也看不到武青伯原来的样子。 “在的。” 武青伯解释说,“尸陀传承里有一道变化之术,对于尸躯的外相展现可以随心所欲,是真正的神通变化,不是障眼法。” “那很好。” 程心瞻听闻连点头,看来当初把尸陀洞里的尸陀修行法门都给武青伯是对的。 “你出身湘苗一带,又从那边才过来,对象龙和蚕仙可有了解?” 武青伯点点头,便道, “苗南象郡的神象井我知道,那里是象族的领地,很神秘的一处地方,但之前我只知道那里有三境的大妖,四境的象龙我未曾听闻,也是直到前年象龙突然占据了红木岭才知道。 “至于蚕仙我是清楚的,她老人家成名就早了,之前一直隐居在苗滇交界处的百灵谷,我们许多苗人部落都曾去求过蛊母,承过她的恩情。” 说到这,武青伯看了一眼程心瞻,小心解释道, “不知道观主可了解,其实在我们武陵、苗疆乃至滇文等地,蛊师虽然被划到旁门,但也有很多投入魔门的。而且在更多的时候,旁门魔门是不分家的。 “正道昌隆时,蛊师们不敢随意谋害人性命,便是以旁门自居。但是当魔道猖獗时,那蛊师们自然就成了魔门,毕竟,以人血养蛊,比什么灵物都来的见效快……” 程心瞻听明白了,便说, “那现在南派势大,蚕仙又带头投了魔教,那苗疆境内的旁门,怕是都要改换门庭了?甚至包括三王庙?” 武青伯缓缓点头,又看了一眼冯济虎,说道, “我这里有一个最新的消息,怕是冯道长也不知道。” “什么消息?” 两人同时问。 “如今已经是惊蛰时节,但苗疆的春雷却迟迟不响,春雷不响,那蛰虫就不醒,苗人就无新虫可用。” “绿袍老祖的手笔?” 程心瞻马上问,能干扰一地春雷的,也只能是这位五境真龙了。 武青伯点点头, “也只能是他了,另外,今年各处的苗寨像往常一样去百灵谷求蛊母配种,但百灵谷只给魔教苗人,对旁门苗人却闭门不见。” 两人听得心不断下沉。 “所以,就在今日惊蛰,天刚亮的时候,三王庙已经放出话来,只要绿袍能放下和红发老祖的世仇,管束南荒的僮人不滥杀苗疆的苗人,允许苗人继续像往常一样生活,那苗人愿意向绿袍称臣,也不再支援青龙洞、仙人洞以及伏霞湖,甚至愿意放南派过境,侵略蜀南。” 武青伯说。 “那绿袍老祖可有回应?” 程心瞻问,但是此刻他的心中也已经有了猜测。 武青伯点头, “绿袍老祖当即现身,指西江为誓,赌咒只要苗人归顺,必善待苗人。他话一出口,天地立即有感应,天发春雷,光耀南疆,西江水涌,两岸皆见。” 闻言,程心瞻与冯济虎的心彻底沉到谷底。 程心瞻更是想到,洪长豹此刻应该还在闭关以秘法破境,可是现在,他还能等到出关的那一刻吗? 武青伯说完之后,几人枯坐许久都没再张口,直到天光放晓。 晨光熹微,却将沉思中的程心瞻猛然惊醒,他似乎将听见的魔情全然忘了,脸上也不见愁色,而是一拍脑袋,对童儿道, “童儿,快去给道兄和青伯安排房间,远道而来,该是好好休息才是,怪我话多,竟拉着坐了一夜。” 两个童儿早已在静寂无声的观中如坐针毡,听道这话后连忙一人请一个。 于是冯济虎和武青伯也起身,随两个童儿去休息,路过程心瞻的时候,冯济虎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 程心瞻笑着回应。 等两人去消息后,程心瞻也起了身,顺道拿起了兰锜上的「金火神雷锋」,来到了后院。 他走到火塘边坐下,把飞剑丢入其中,跃动的地火自行就把飞剑托住了。 他倒是有些感慨,几十年前自己第一次下山游历的时候,就是在苗疆和南荒交界处的七里河坊市里,给正道和旁门的苗人去除兵器上的污秽。 那污浊是南派魔教的人用一堆脏东西捣鼓出来的,正名叫什么,程心瞻已经忘了,他只记得当时苗人叫其「黑泥巴」。 没想到,时隔几十年,自己又干起了这个活计,只不过,去的污秽从「黑泥巴」变成了「阴墟鬼灯煞」。 不过嘛,去秽的手段还是太阳丙火,当然,相隔几十年,七里河坊市的那个才食气的小子,也已经变成了名传天下的万法经师了,他手中的阳火比起那时候,也不可同日而语了。 就是不知道,当年来找自己去秽的苗人,现在又都怎么样了。 他屈指一弹,弹出一点阳火,正正落在那道绿斑上,煞火阴毒,如蛆附骨,可阳火霸道,无物不烧,煞火在阳火面前,也只是燃料罢了。 难度只在于煞火薄薄一层,烧煞火的同时,得控制好霸烈的阳火莫要刺激或是伤到了飞剑。 程心瞻专注望着飞剑,小心操控着阳火,金色的焰光倒映在他的瞳孔里,跃动着,闪烁着,似乎是在反映着他的内心其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宁静。 非正文章 更新提醒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书友们,方才最新一章因审核而延误,现已发出。《蜀山镇世地仙》非正文章 更新提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一章 假道伐蜀,抽西镇南(第一更,恭喜地仙破百万字~)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十五天后。 呼延钧携徒虞南麟迟约而来。 “观玄道长,失礼了。” 呼延钧一进门就连连致歉。 程心瞻笑着让坐下, “无妨无妨,我是闲人一个,呼延道友坐下说话。” 呼延钧坐下,看见除了冯济虎,武青伯也在,便道, “上次初见武道友,言说后会有期,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 程心瞻有些意外, “你们认识?” 呼延钧便解释道, “就是上次来观主这里,离山时碰上的。” “那倒是巧了,青伯是我的好友,要常住的,呼延道友怕是次次来都能见到。” 程心瞻笑道。 而呼延钧听得程心瞻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大笑。 “道友何故发笑?” 呼延灼抚胸顺气,说, “上次山外初见,武道友还问我观主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原来是要试我有没有偷偷背后说观主的坏话呢!” 武青伯闻言只是拱拱手,一笑而过。 一场插曲后,呼延钧又对程心瞻道, “实在是对不住观主,约好了时日我还来晚了。哎,实在是没想到就在那天出了那样大的变故。” “是南方的事?” 程心瞻问。 呼延钧点点头, “是,想必观主也听说了吧,现在苗疆失守,南派兵锋便直指我蜀境了,现在蜀中全境震动,盟里连日集议,也是直到今天我才脱开身。” “哦?” 闻言,程心瞻便道, “不知现在玄门有何打算,可方便透露呢,不过若是机密之事,那就算了。” 呼延钧想了想,便道, “太细的事不好说,不过大方向与道长说说倒无所谓的,而且想必过不了多久,动静一大起来,道长也自然会知道。” “贫道洗耳恭听。” 程心瞻说。 “接下来大方向肯定是要变了,之前是西进南守,而且是进为主,守为次。而现在,南派势头如此凶猛,那接下来虽然西进南守的方针不会变,但肯定是守为主,进为次了。 “也就是说,很大一部分人手要抽离西康,去蜀南了。” 呼延钧如实道。 程心瞻闻言便说, “可现在西康逐魔已经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悬心寺在西康与吐蕃的交界,算不得数,遍览西康境内,也就只有一个白骨禅院了。 “若是此刻抽调人手离开,依西康五江之境,那是何等的地广人稀呀。我怕各位玄门高修这一走,那些暂时蛰伏在悬心寺和白骨禅院的诸魔修,以及先前那些望风而逃的魔头,恐怕就会像这惊蛰时节的雨后春笋一样,又一股脑重新冒头了。” 呼延钧连连点头,叹道, “道长说的一点不假,西康这边确实是到了紧要关头了,眼见耕耘数年,就要见收成了,可是蜀南边境更是十万火急! “盟里集议这么多天,天天都在吵,也是很难下决心,但是以我们蜀中一地之力,确实是难以拒南而西进,顾此而失彼才是摆在眼前的事。 “哎!今年的惊蛰,真是狠狠惊到了我们,这绿袍老魔的时机竟算的如此之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程心瞻忽然想到,绿袍老祖突下狠手,除了借助天时,又有没有围魏救赵的意思呢? “不过时局不会等我们慢慢酌定,就在惊蛰当天,辛辰子就亲自点了数万魔兵北上,兵出娄山关,直指长江,差点打掉了峨眉布置在江津四面山的凌云剑阁。 “这消息一传回来,妙一夫人力排众议,言说「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定下了抽西助南的基调方略。” 呼延钧说。 程心瞻一听就明白了,那蜀南的凌云剑阁是她宝贝儿子齐金蝉的所在,那可不得着急了。 所以他闻言一笑。 呼延钧知道他在笑什么,也是跟着笑了笑。 “那呼延道友也要过去吗?” 呼延钧点点头, “要的,现在蜀地的局势,东西各有武陵、西康为缓冲,唯有南北直面魔教,不过北方的陇右和关中两地尚有正道宗门,北派还无力大举南下,只有南方几乎被绿袍老祖一统,更是南连大海,魔兵源源不绝,是心腹大患。 “盟里说要在长江以北、蜀苗交界一线筑城九座,抵御南派,我也要去筑城。” 这时,呼延钧又叹道, “说句真心话,这次南派忽然假道于苗以伐蜀,确实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毕竟苗人和僮人打了那么多年,说是仇深似海也不为过,居然会放南派过境。” 程心瞻能理解苗人,便说, “因为往年谁也奈何不了谁,但这次,绿袍从天时人和上已经彻底断了苗人的后路,他们也没办法了。” 呼延钧点点头, “理是这么个理,而且这次还多亏了峨眉之前先玄门一步四处设立剑阁,说实话当初我们都觉得峨眉步子有些迈的太大了,现在看来,还是妙一真人高瞻远瞩,要是没有翠屏剑阁、凌云剑阁以及鹤梁剑阁镇守蜀南,控扼长江,那这一次南派魔兵恐怕就要直接冲到巴蜀境内了。” “那呼延道友,你说,妙一真人几年前把他的一对儿女放到蜀南,是觉得那里安全呢,还是预料到了眼下的魔患,要让他们做中流砥柱呢?” 程心瞻似笑非笑道。 呼延钧目光闪动,随即大笑,打了个哈哈, “真人心思,又岂是我等可以揣摩的?对了观主,我那柄飞剑可修好了,眼下大战在即,我这飞剑可是要饱饮魔血的。” 程心瞻笑着点头,把手一招,兰锜上的飞剑便飞了过来,停在了呼延钧身前。 呼延钧接过飞剑,低头一看,果然不见了煞火绿斑,再渡入法力与寄托神念一试,也无丝毫阻滞之感,他大喜过望, “观主真乃神技也!” 程心瞻微微一笑。 呼延钧收好飞剑,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金盒子,递给程心瞻,嘴上说, “多谢观主施手,呼延也有薄礼献上。” 程心瞻见状摆了摆手, “相逢便是有缘,说起来道友也是我结识的第一个青城高道,举手之劳而已,算了,算了。” 呼延钧却不依, “观主此言差矣,因为我的飞剑,耽误了观主几日的修行,岂能无所表示,而且要是观主结识的第一个青城道士就是个不知礼义的人,叫我的师门知道了,还得责罚我呢,若不嫌礼轻,请务必收下。” 程心瞻见呼延灼坚持,便也不再推辞,摄来金盒,也没打开看,就收入了洞石中。 “如此,贫道便厚颜收下了。” “合该如此才是。” 呼延钧笑着回,随后又看向虞南麟,打了个眼色。 虞南麟会意,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捧着走到冯济虎身边,双手奉上,口道, “多谢道长指点之恩,晚辈回山后已经调理妥当,特来回谢。” 冯济虎见状也是推辞, “我这真是举手之劳,动动嘴皮子而已,实在无需礼谢。” 这虞南麟能从虞家层层选拔中脱颖而出,送到青城山大名鼎鼎的「雷火金剑」门下,虽然眼界高、性子傲,但当然也是有灵思巧慧的,当即便答, “道长一句话是举手之劳,于晚辈而言却是事关身家修行的大事。晚辈酬谢,自然不能按道长的辛劳算,该是按晚辈的得益算才是。” 观内众人听到这话都是两眼一亮,程心瞻更是对坐在身边的呼延钧道, “道友,你倒是收了个好徒弟。” 呼延钧听着也很开心,这话可不是他教的。 冯济虎听着也是笑了笑,便道, “小友见解独到,让贫道耳目一新,那贫道就收下了。” 等到少女归位,观中气氛又融洽不少,等童子添了茶,几人继续闲聊。 “道友,不知你方才说的抽西助南,要抽到什么境地呢?西康也不能一下子放手吧?” 程心瞻问。 “那是自然。” 呼延钧说, “还是那八个字,「西进南守,主守次进」,西进只是为次,不是放弃。方才观主说的中肯,要是西边撤的太快,那魔头定然是要卷土重来,我们数年辛苦就成了白用功。 “西进是我玄门的千年大计,之前是准备肃清全境后再梳理山河,然后移蜀填康,一步一步营造福地。 “所以说驱逐魔头这才是第一步,后面的梳理山河才是耗费大精力的事。西康五江并流,群山横断,是一处不可多得的好地方,不过千万年来被魔头糟蹋了,对山脉水脉好好梳理一番后,定是一个不逊色于「都广之野」的福地。 “但现在,我玄门肯定是没有这个精力一步一步按计划来了,西康再好,但我们的根基在蜀中,巴蜀绝不能有失。 “所以,对于西康,首先我们要放缓步伐,所求不要全境,暂停外扩,先把我们已经肃清的土地守好。 “西康北界原定是要到雅砻江源、黄河一带,但现在由于白骨禅院尚未拔除,加上北派一直在增援白骨禅院,所以目前我们计划在雀儿山冰川南边,以东西向的赠曲河为界,建立小北界。现在围攻白骨禅院的人会逐步后撤,一部分人去蜀南,一部分人就据守小北界,以防魔头南下。 “西康西界原定是要到怒江,但悬心寺一直据江而守,养精蓄锐,我们短时也无力应对,所以西边准备退到金沙江,和北边一样,一部分去蜀南,一部分据江而守。” 听到这,程心瞻便问, “小西界直接定到金沙江吗,澜沧江也不要了?” 呼延钧摇摇头, “康西怒江、澜沧江、金沙江三江并流,而且离得太近,怒江之后就是摩诃教了,小西界放在澜沧江太冒险。” 程心瞻闻言点了点头, “也是。” “西康南界原定是要到金沙江南段,也就是从由南流向转折到东流向那一段,是要侵占滇文一些土地的。不过康南地形极为复杂,本来就有很多小魔寺还没清干净,加上滇文境内魔患也厉害,所以小南界会直接退到白马雪山-泸沽湖-邛海一线。 “东界就没得说了,还是到大渡河,直接与我蜀地接壤。” 程心瞻点点头,盘算了一下,便道, “那这样一来,‘小西康’只占到了玄门预想中西康之境的四成。” “以当下的情况来看,小西康能守住、经营好,就不错了。” 呼延钧说。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二章 环环相扣,风云变幻(第二更)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嘿。” 呼延钧忽然笑了一声。 “道友怎地又无故发笑?” 程心瞻好奇。 呼延钧便道, “其实上次我来找观主,除了请观主出手炼剑,还有一事来着。” 程心瞻当天就猜到呼延钧有话没说尽,但只当作不知,此时见呼延钧自己又把事请说出来,便配合问了一句, “哦,还有何事?” 呼延钧有些赧然, “害,也不怕观主笑话,说到底,还是些蝇营狗苟之事,那天,其实我是受人之托来的。” 他指向虞南麟, “我们玄门在西康诛魔记功,这观主定是知道的,而数年剿魔下来,最大的功劳也就是最后的白骨禅院了,我们青城和峨眉都想在这最后一战中多捞些功劳。 “我青城山里,负责康北那边的,是我的三师弟,也就是我这徒儿的伯祖,虞白鹭。 “他知道观主你神通广大,金丹下三劫无一合之敌,中三劫也是胜多输少,而最重要的是和峨眉的严人英以及周轻云相交莫逆。 “这几年来,观主你诛魔无数,给峨眉派挣下了不少功劳,我那师弟看在眼里,便托我来当个说客。 “既不要观主你助青城杀魔,也不要观主你疏远峨眉,只要观主肯在这坎离山中闭关半年,亦或是去南方走走,我那师弟都有厚礼奉上。 “说实话,这番话我是难以启齿的,观主你有心杀魔,却要你故意避战,于情于理都说不通,所以当天我也纠结了许久,还是没能说出口。”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便道, “人之常情而已,道友不必介怀,不过道友今日能坦然说出来,是因为玄门不必再着急攻打白骨禅院了吗?” “是。” 呼延钧也笑着点头,且道, “也不仅仅如此,我是另有事相求。” “哦?何事?” “盟里已经定了,现在既然多数人手要用于防备南方,那在西康诛魔记账、各自争功的事就暂时停一停,先通力合作,把小西康稳稳拿在手里才是紧要。 “所以盟里决定,对于西康的西、北两方,我青城和峨眉各守一边,严人英的西川剑阁不动,继续守金沙江,监视悬心寺,白骨禅院就不劳他操心了,北边的赠曲河防线将由我青城全权接管,防备白骨禅院。” 程心瞻听着,马上就想到一个问题, “那白河剑阁呢?” 白河剑阁地处要冲,往东则是联合岷山剑阁抵御陇右,往西则是联合西川剑阁遏制西康于西海,现在要是西康北线收缩,由青城驻守,那远在黄河边上的白河剑阁就孤悬在外了。 呼延钧闻言便道, “我想不久之后,白河恐怕要变白马喽。” “白马?” 程心瞻闻言一愣。 呼延钧点头, “峨眉七大剑阁布子都很长远,是好事也是坏事,现在南边几座剑阁排上了用上,北边的就得收缩了。 “虽然具体消息还没下来,但是我看会上的意思,是岷山剑阁不动,白河剑阁从大西康的东北调到小西康的南线,应该就是在白马雪山、泸沽湖、邛海三处选一个地方。 “因为现在苗疆归顺,南派魔教就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侵略滇文、三湘以及庾阳上,三湘和庾阳我们管不着,那是东道的事,但滇文我们不得不防。 “所以我们不光要守蜀南,还要守康南,所以白河剑阁会调到西康南线去,之前伸到滇文境内去的赤水剑阁也会后撤。 “赤水剑阁后面就是邛海了,离得近,所以我估摸着赤水剑阁会去邛海。邛海在东,主拒滇文,侧御苗疆。白马雪山在西,也是一个要地,主拒滇文,侧御吐蕃,所以我判断会把周轻云调去那边。 “当然,我们青城山也要去人,在南线筑城。” 程心瞻点点头,他听明白了,这确实也是恰当的布置。 “所以说,我这有事相求,求得是在白河剑阁调离后,希望观主能像往常协助西川、白河两剑阁一样,时不时也能看顾看顾我们青城山的赠曲河防线,观主放心,我青城的酬劳绝不比峨眉的少,我青城的友谊,在蜀中和西康,论份量也绝不比峨眉轻。” 程心瞻听闻此话,爽利的点头,如果要看蜀中玄门,那就绝不能只站在峨眉一系的位子上看,他当即道, “呼延道友言重了,我本是东来的散人,在西康闲居,于我而言,朋友自然是交的越多越好,魔头自然是杀的尽兴为好,在我这里,不分什么青城的道观、峨眉的剑阁。” 呼延钧闻言大笑, “观主果然是洒脱之人!” 剑已到手,事已谈妥,再闲聊了一会后,呼延钧便起身告辞离开。 程心瞻几人送到山外。 “此次回山后,我便要去蜀南了,日后观主若得空,也可去蜀南逛逛,康北雄阔,蜀南险峻,各是一番美景。” 呼延钧抱拳。 程心瞻回了一礼,点头称是, “会去的,那道友一路顺风,我们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冯济虎和武青伯也都告别。 等目送呼延钧师徒离开,冯济虎便对程心瞻道, “天下大势环环相扣,绿袍老祖慑镇四方,降伏苗疆后,连带着西康也是局势陡变,风起云涌。” 程心瞻点点头, “地发杀机,龙蛇起陆,绿袍便是杀劫中第一个乘风而起的真龙,不知道下一个又是谁。” 冯济虎道, “你跟我说西蜀玄门与我们东道印象中的大不相同,草木习性也大不相同,邀我过来看看,现在我来了,而且在你观中待了半月,心中对西康和玄门也大致有了数,现在外界风云变幻,我也得四处看看才是,这就不回观里了,我要出去走走。” 程心瞻自然没什么说的,只是把西川剑阁的令牌递给了冯济虎, “那道兄一切小心,如果有什么危险,可以去这里避一避。” 冯济虎没有推辞,拿上令牌,就驾云离去了。 见此,武青伯也看向程心瞻, “观主。” 程心瞻知道他要说什么,便道, “去吧。” 对武青伯,程心瞻没什么特别好交代的,他的境界比程心瞻要高多了。 于是,武青伯也化火离去了。 程心瞻看着两人消失在视野中后,把麈尾一摇,又回山了,他知道,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找自己了。 ———— 次日。 “道兄。” 周轻云来了,脚步声还是那么轻快。 观中,程心瞻正在泡茶, “坐。” 两人相向而坐。 程心瞻把茶推过去。 周轻云低头一看,是毛峰,每次自己过来,他泡的都是毛峰,虽然还没喝,但是她已经闻到了茶中的甘甜。 “道兄知道我要来?” 周轻云知道,程心瞻独处的时候,最喜欢喝的是八闽的乌龙,待客会用宜城的翠兰,只有自己来的时候,会泡毛峰。 “听说你要去南边了?” 程心瞻答非所问。 周轻云拿茶杯的手一愣,随即轻轻点头, “是,盟里的令箭已经下来了,去康滇边界的邛海。” “邛海?” 程心瞻有些意外。 “是。” 周轻云不知道程心瞻为何是这样的语气。 “呼延钧来过这里,说应该是赤水剑阁去邛海,你可能会去白马雪山。” 程心瞻说,他也认为呼延钧说的比较合理。 “难怪道兄问我是不是去南边,原来是呼延钧来过。”周轻云心里这般想着,随后她点点头,解释道, “原本是安排我去白马雪山的,而且那里的情况相较于邛海也更乱、更复杂,是三江并流的最紧密处,常年云遮雾绕,多生妖魔,我是大师姐,自然是我去。 “不过余师妹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主动请调白马雪山,要跟我换一下。” “哦?那这是为何?” 程心瞻问。 周轻云解释道, “应该是因为余师妹入峨眉之前的师门吧,她出身于龙象庵,龙象庵在滇西北,与西康的交界处,离白马雪山不是很远,师妹应该是想离原师门近些。” 程心瞻听闻后点点头,笑道, “那还是挺好的,邛海虽然离苗疆近些,但是离蜀中也近些,进可攻,退可守,说到底还是要安全些。” 周轻云笑着点头。 “什么时候走?” “明日便走。” 程心瞻点点头,沉默一会后,忽然道, “那不知是你白河剑阁之前着实太远,还是我这坎离山位置找的合适,我看去白河或者是邛海,路程好像差不多。” 听得这话,周轻云也是展颜一笑,就像是早春时节绽放的迎春, “那定是道兄眼光好,道场找的合适。” “嗯,邛海,那离乌蒙山也很近,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程心瞻话题忽然又转到邛海去了。 周轻云嫣然一笑,心道,往日里都是我来觅题攀话,今日道兄难得主动张口,不过三两句,却是再难以为继了。于是她便面不改色,自然换过了话题, “道兄,《齐物论》里说,世间有人籁、地籁、天籁,我虽通读犹不明,不知可否教我?” 程心瞻一听闻这话,眼中立即就变得有神采起来,当即便兴致勃勃道, “籁者,风也,在天为罡,在地为巽,……”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一更,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白河口在大渡河南北一线之北,邛海在大渡河南北一线之南,于是这一天,在大渡河中上游附近的人,都看到了一座巍峨剑阁拔地而起,破空声仿佛惊雷,沿大渡河一路南下,仿佛飞岳。 剑阁煌煌,霹雳震响,程心瞻自然也是看到了。 他就站在山顶上。 看着剑阁远去,他忽对身侧童子道, “小西康境内暂时不会有大动静了,西北都收缩了防线,如果你们还想历练并寻找罡煞,那可以去南方看看。” 两个童儿对视一眼,炤璃便说, “老爷,那您过去吗?” 程心瞻摇摇头, “不去,我就在山里。” 炤璃听言又问, “那我们去南方需要住在白河剑阁,给老爷看着周道长吗?” 程心瞻闻言脸色大变, “什么话,什么看着周道长,你们住哪我哪管得着,去休,去休!” 炤璃把头一缩,连忙拉着白龙走了。 程心瞻看着两个童儿跑开,不禁摇头, “真是长不大。” 随后,他又看向一边趴着睡觉的雪狮,便问, “你的本源道伤恢复的怎么样了?” 狮子在假寐,闻言睁开了眼,口吐人言,答, “老爷神法,恢复有六成了。” 狮子这声老爷,叫的是心服口服,本以为出生地脉被掘,真身山头被毁,这辈子的修行路已经是一条断头路了,没想到还能被老爷以补天之术续上。 这是续命再造之恩。 而在白玉石林脱困那天,从石塔里出来后,它看见里三层外三层的玄门修士,也知道,如果没有程心瞻,那它多半就是当妖怪被打杀了,若是山君身份暴露,那肯定也没有现在过的自在舒服。 这是脱困解厄之恩。 更别提,程心瞻为了这狮子更具神势,还通过自己的对九圣元灵的观想,专门给画了一本《九头狮子行卧图》,给雪狮观摩领会。 除此之外,狮子是天生地养,食气厉害的很,但是行气却完全不会,进入体内的灵气大都用来滋养肉身,转化为法力的少之又少,不会施法,只会那吼、扑、挠三板斧神通。 于是他又教了狮子一些咒术和行气法门。 这是传道授业之恩。 而自狮子从地底解封出来后,程心瞻也只有刚出石山,在众玄修面前骑了一次狮子,亮了一次相。来到坎离山后,他对狮子是完全放养,任其在雪山上睡大觉,无论去哪,再也没骑过一次。 听着狮子的回答,他点点头, “那还挺快的。” 两年前救出狮子后,他便派遣分身,回了一趟师门,三清山千年大宗,万法祖庭,什么妖精鬼怪没教过,他找上神女峰,没过两天就找到了像狮山君这种根基被毁的调养之法。 《金瓯无缺补天术》,一道专门调养弥补精怪先天不足的法门。 三清山开山以来,一共就出了两位山君,夔山君是一个,另一个是第一任神女峰副教主,早在隋时就飞升了,这本秘籍就是她老人家所创。 这道法门讲了山君如何客居他山,在不影响他山寿数的前提下,用他山的山灵地气来调养自己的道伤。另外,这道法门里还讲了如何种出一座可以替代已毁本体的本命山,既可以彻底解决后患,还能养成一件本命法宝。 而狮子山君在这两年里,练着这道山君养身的不二法门,听着程心瞻的修行指点,如何不心悦诚服? 等到时候跟随老爷回了三清仙山,把本命山种在仙山里头,那日后还有何好担心的? 狮子现在每天心心念念的就是老爷不要在西康这破地方待了,早些回仙山修行才是正理。 “来,今日我再教你一咒,【散】,如果把此咒练至大成,甭管什么术法神通,什么肉身元神,只要把此咒念出来,那一切就都是烟消云散。” 他在狮子边上坐下,开始讲法,狮子趴伏在地,认真听着,它只一个头颅,都比坐着的程心瞻还要高,山风吹过,绿鬃扬起,仿佛新柳。 ———— 数日后。 自坎离山巅远眺,西边依旧是白雪皑皑,寒天冻地,但向东看,都广之野里已经是春意盎然,大渡河边,野花盛开,芭蕉新叶,嫩柳出芽,一派鲜活。 已经到春分了。 春分者,阴阳相半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 而与此同时,大渡河作为都广之野与西康高原的分界,西寒而东暖,亦是阴阳相半。 天时地理在此刻完成阴阳分界上的统一,实乃有趣。 他这兴致一来,《蕉叶集》便再添一页: 「余于坎离绝顶与狮说法数昼夜,时值春分气至,显感昼夜同长,寒气渐消,暖意见涨。 低首观夫山阳处,桃柳初坼,地脉先暖;山阴侧,冰锥尚挂,寒风犹冽。深感神异。遂放眼远眺,西望雪域,千峰皓首;东瞰蜀野,万壑青回。 一山脊骨,判作阴阳,诚造化之奇也。 阴阳二炁,于此日平分天时,亦于此山交割地气。后世之人,若春时入康,不可不来此山。 於乎,坎离相济之理,非独丹鼎中物,天地之间,无处不可见,无物不在其中!」 他收起了书笔,准备回观中,这狮子悟性很高,尤其是在咒术上,不过三五日功夫,【散】字咒已经入门了。 便在这时,南方却传来一阵巨响。 “轰隆!” 整个西康高原都在摇晃。 程心瞻豁然起身,遥望南方,便见在那目光尽处,烟尘四起,一团又一团的黑云在空中凝结。 那里的动静能传到坎离山来,这可比狮子破封时的动静大的多得多。 程心瞻心头一震,因为眼前的场景,竟是与多年前自己在四明山,看到谷辰破封句曲山的那一幕极为相似,虽然还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但他心头已经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他立即身化遁光,朝着黑云的方向飞掠而去。 山河在他身后化作流光溢彩,飞速后退,但没过多久,他就发现有一道气息飞快的追上了自己,他用神念一扫。 原来是狮子跟上来了。 休养了两年,这狮子第一次离开坎离山,没想到跑动起来的速度居然如此快了。 “老爷,且上我身。” 狮子道。 程心瞻没有犹豫,从遁光化回身形,盘坐于狮背之上。 山君咆哮一声,似乎连虚空都要被他撞开缺口,化作一道青光,朝着黑云方向迅速飞去。 一路沿大渡河南下,马上就到了白龙旗山,这里也有很多人被惊动,纷纷往南去。飞离大渡河不久,他便看见了前方有一眼湛蓝的巨湖。 那是邛海。 此处的地动更为明显,邛海无风起浪,巨涛拍天,水溢四岸。 在邛海的北岸,有一座高楼,正是程心瞻熟悉的白河剑阁,但是稍作细看,便能发现剑阁上的牌匾都已经换了,正是「邛海剑阁」四个大字。 此时,邛海上也很热闹,到处都是人影,到处都是遁光,呼喊声连成一片。此时再看天上,黑云就在正前方,而且还在蔓延,马上就要铺延到邛海了。 黑云像墨汁一样稠,黑云之下,天光黯淡,像是来到了晚上。 同时,程心瞻也看到,在绵延的黑云之下,还有一朵白云,在放着耀眼的光芒,照亮了一方。 「阳明云堂罡」,那是叶元敬的云。 程心瞻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那里正在斗法,喊杀声与兵戈声不绝于耳。 于是他继续向前,朝着白云那飞去。 大地还在摇,还在轰隆作响,马上,他就看到了这巨大动静的根源。 就在邛海以南四百里,康南边境,马上就要到滇文了。在那群山峻岭之中,大地裂开了一道口子,像是火山喷发似的往外冒着黑烟,导致大地跟着震颤,黑烟升腾到天上之后也不散去,凝成了黑云。 而在黑云边界外面,围着许多人,而且在随着黑云的扩张而不断往后退。 程心瞻只大致一扫,便认得都是玄门子弟,尤其以峨眉青城两家为多,还有不少白河剑阁的熟人。 是了,这段时日玄门正紧锣密鼓在小西康南界构筑防线,难怪有这么多人。 此刻,康蜀两地的人应该都听见了动静,正从四面八方赶来。 而程心瞻骑狮而来,动静也是大得很,许多人都看到了,也认出来了。 “是观玄道长!” “道长,云下有大毒!” 有人提醒着。 “老爷!” 程心瞻循声看去,就看见白龙和炤璃也在这,并朝着自己飞了过来,于是他拍拍狮子,示意停下。 “老爷!” 两童来到近前,炤璃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快速朝程心瞻说着情况, “那里忽然地陷,出现了一座深渊,往外涌着黑气,金丹之下的触之即死,而且死相凄惨,浑身溃烂流脓。” 白龙跟着补充, “是魔教搞的鬼,这边一出事,邛海剑阁就来人了,但是被魔教拦住,我们虽不认得,但听玄门弟子说那是哀牢山和无量山的人。” “叶道长和周道长都已经进去了。” 炤璃又补充说。 程心瞻点点头,说道, “我进去看看,你两小心,不要乱跑,不要进去。我看这阵仗不像是三境能弄出来的,你们要是看情况不对,马上往北走,回坎离山去。” 两人抱拳称是。 第二百六十四章 金丹法相,坎离相济(第二更,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周轻云再次扫出一道霞光,逼退了一个绿底蟒袍的男子,这是哀牢山魔教的装束。 不过她刚想往前走,离那黑烟源头近一些,马上就有漫天的毒虫飞过来阻拦,这是无量山的魔头。 但是这黑云的毒如此厉害,能在云下的都是金丹境,可看这魔头数量,两派加起来足有二三十人,哀牢山和无量山的人可谓是倾巢而出了,那黑云下面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这样阻拦? “轻云后颈!” 周轻云听出来了这是叶长老在提醒。 “冰魄神光!” 她立即反应过来,反手掐一个剑诀,往身后打出一道寒光,此时,便见虚空中悄无声息游出一条筷子粗细的金环银蛇,一看就是大毒之物。 好在叶元敬提醒及时,森寒的冰魄神光裹到小蛇身上,小蛇当即就没了生气,掉落下去。 还好,这无量山的毒虫虽然隐蔽又有剧毒,但是本体很脆弱。 “举霞烧天!” 周轻云轻喝一声,施展太乙分光剑法,青索仙剑顿时化作千道霞光,穿透了虚空,看似什么人也没伤到,但下一刻,无数隐藏在虚空中伺机而动的毒虫就像雨一样落下来。 “老夫的虫子!” 此刻,阻拦周轻云的足有三个金丹,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是无量山的独眼虫魔万高鸣,此时,这漫天掉落的毒虫都是他养出来的,见状,脸上那只独眼已经是血红一片。 他挥动宽袍,打出一道腥臭烟瘴,往周轻云这边吹来。 这烟瘴也不简单,称作「万虫腐灵瘴」,是这老魔每年秋后专去那些深山老林里,去寻沼泽,采收那些恶臭的沼气和阴寒的水毒炼成。 除此之外,他还要挑拣浮在沼泽泥面上,历经霜冻而不死的毒虫,最后还得加入一缕「秽土腐水煞」,把这些阴寒大毒之物统统合炼到一起,威力很是惊人。 那些虫子在烟瘴里似死非死,似活非活,既能灵巧闪避,寻人弱点,又像傀儡一样指挥从心,非常古怪诡异,炼制很是不易,也是用一回少一回的魔宝。 另外两个哀牢山的魔头见这独眼老魔是真发了狠,舍得祭出这等宝物,也是立即跟上。他们手里都有一个藤杖,这就和峨眉山的飞剑、龙虎山的法印一样,是哀牢山的看家法宝。 这种藤杖用的都是哀牢山深处一种特有的妖藤制成,称作毒龙藤,这种藤攀在树上,无论是什么树,不出十年就会被毒龙藤给吃的干干净净。 等吃够了百棵大树,这藤就要化精,藤上会生出蟒纹,但到了这个时候,又会被哀牢山的魔头砍去做杖,这就是他们手上的毒龙杖。 此时,两个哀牢山金丹手上的毒龙杖自然是上等的好货色,一离了两人的手,各自在空中一扭,再迎风见长,就化成了两条绿皮巨蟒,一个三四十丈,一个有五六十丈,一左一右封住周轻云的退路。 周轻云自是沉着应对,她率先祭出一个黄皮葫芦,这葫芦当空悬挂,葫嘴自开,里面便射出一道耀目的红光,随即,便见在那一片红光中飞出了一条蜈蚣! 这蜈蚣迎风便长,变化到三丈四尺长,遍体红鳞闪闪发光,两粒眼珠有茶碗大小,碧光四射,炯炯有神。这蜈蚣浑身冒着红光,浑然不怕那迎面来的虫瘴,摇头摆尾就冲了上去。 这蜈蚣不知是什么异虫,闯进了那样的毒瘴里也浑然无事,还追着那些毒虫咬,口里喷着红火,烧的烟瘴滋滋作响。 “你这是哪里来的虫王!” 老魔万高鸣又是心疼自己的毒瘴,又是眼馋那蜈蚣。 周轻云自然懒得理他,这虫儿是师尊——黄山的师尊听说自己来了康滇边界,知道这里毒虫多,专门送来给自己防身的,是师尊自幼养在身边的灵虫,岂是这个魔头可以觊觎的。 见灵虫能抵挡住毒瘴,周轻云再回过身来对付那两条毒蟒。 她祭出月魄剑,飞剑便化作一只蓝睛玉兔,这兔儿看着小小一只,还没巨蟒的嘴巴大,似乎一口就能吞下去,还主动去找那条稍小一些的杖蟒的麻烦。 杖蟒张嘴来吞,可是玉兔虽小,却是极为灵动,把那条巨蟒耍的团团转,连玉兔的边也碰不见,而玉兔只要在巨蟒身上随便那么一挠,就能留下一道口子。 两件法宝差距很大,法宝主人的御宝手段和元神念力,也有差距。 周轻云此刻便专心来对付另一条巨蟒,此蟒太大,好似一条青龙。 不过周轻云有青索在手,浑然不惧,仙剑化作亘天长虹,剑气冲霄,反倒是那巨蟒要避其锋芒。 “想必这就是青索剑了吧,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大本事!” 有两个魔头在合攻叶元敬,其中一个手持蛟杖的,见周轻云恃剑行凶,以一敌三不落下风,冷笑一声后张嘴一吐,吐出了一粒黑漆漆的元珠。 元珠上大冒黑烟,随即,黑烟将元珠包裹,并凝结成型,最后竟化作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法相。 这法相高有五六十丈,蛟首人身,头戴一顶九旒冕冠,身穿森海青蛟袍,面上覆着青鳞,金睛碧瞳,开阖间精芒四射。 这法相甫一现世,就直奔周轻云而来,大手盖下,排山倒海而来。 金丹法相! 周轻云心里一凛,她手掐剑诀,正要御使青索抵挡。 不过这时她便发现,在法相出手后,周边的天地灵气似乎不听使唤了,仿佛自己一下子从地上来到了水中,连元神念头也一下子慢上好多,相应的,青索也变慢了。 她马上调整剑招,变攻为守,青索由直来直往的剑虹化作了漫散的剑霞护在身前。 “云锁千峰!” 这时,周轻云听见了那熟悉的四个字。 是师尊出手了吗? 不,好像是个男声。 下一刻,她便看到,姹紫嫣红的狂风暴雨从身后吹来,那华丽的万千剑丝似乎不受灵气禁锢的影响,如风如雨又如浪,打向那飞来的法相巨手。 “早与你说过,不光要注重元神和剑器上的修行,也要注重法力的修行。” 一道声音随着雨幕传来,由远及近,随即,她便看见一个青衣道人落在了自己身边。 周轻云任由他拉着自己后退,眉眼里浮现出盈盈笑意,心里却不禁想,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是喜欢说教。 等法相巨手拨开万千朱紫剑丝,却是拍了个空。 “你是何人,境界不高,但法力却很是浑厚。” 那个法相开口,略感惊讶。 “一介无名散人而已。” 程心瞻答着话。 他此时也是体会到坐骑的好处了,一路急掠而来,却是未曾消耗自身半点法力,更能让自己借势出手。 难怪,难怪许多高真大修都要收个坐骑。 而此时,他护着周轻云,雪狮也自行寻那巨蟒去了。 同时趁着答话的空隙,程心瞻在飞速打量着战局。 这里邛海剑阁里除了叶元敬,周轻云,还有两个长居剑阁的熟面孔,一个是峨眉长老,一个是黄山散修,都是三洗金丹。 正道中人除了剑阁的以外,还有五个明显是禅宗的人,三个和尚,两个尼姑。这些人在黑烟的南方,看方向,应该是从滇文那边过来的。 而在场魔头则是有二十六位之多,他们围成一个圈,把那个冒着黑烟的地洞围得严严实实,不让人靠近。 而眼前这个金丹,身处魔道,还能缔结法相,那多半是五洗乃至六洗了。 “狂妄!” 法相听得程心瞻这般敷衍,再次踏步来攻。 程心瞻召回幽都,由万千剑丝返回一团朱紫剑光,他施展出离火疾急剑法,飞剑便似离火跃动,没入虚空倏忽不见,等再见时,便似一根火箭,直刺法相面门。 他嘴上道, “你这赖皮蛇,以多欺少也就罢了,还以大欺小,莫非是久不蜕皮,皮比地厚?” 周轻云这边也是同时出手对敌,听得程心瞻对魔头的讽刺,频频顾盼,她想不到他还会说这些话。 “还记得你在白玉京上用来锁拿我飞剑的剑法吗?观其路数,我猜那是餐霞大师所传的另一本剑经吧,坎水之道?这时候你的剑霞之道没有那个好用,对方以势压人,你法力不足,不要以剑霞硬抗,应以绵柔剑意化解,蓄势待攻为好。” 这时,她忽然又听见了他的传声在自己心中响起。 她深信不疑,于是手上剑诀一变,青索剑顿时从漫散的霞光化作了绵绵的细雨,法相来拍,剑雨便趁风而退,法相若收,剑雨又瞬间化作巨浪来扑。 而就在这漫天的雨浪之中,又有一道闪烁的离火明灭不定,捉摸不透,像是一条嬉戏浪头的红鲤。要是剑雨后掠,红鲤便一往无前为其遮掩,要是大浪汹涌,红鲤就隐于浪中,再借势飞跃。 两人第一次合击,却仿佛已经演练了千万遍。 程心瞻眼里含笑,越打越畅快,心中不由想起方才所书之句,正是: 「坎离相济之理,非独丹鼎中物,天地之间,无处不可见,无物不在其中。」 剑道自然! 而周轻云瞥见了程心瞻眼中的笑,心中更是如饮蜜甜,不免想到: 原来,他与我一样,也是常想着坎离合击的那一天。 非正文章 请假一天与更新说明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各位书友们,今日有聚会,请假一天。 另外说一下以后的更新计划,每天两章,第一章三千打底,第二章保二争三。 如有自己私人事情尽量会安排到周六,周六办事加休息调整,如果周六无事也会更新。《蜀山镇世地仙》非正文章 请假一天与更新说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五章 哀牢魔教,毒龙尊者(书友「藏经老祖」指定角色登场)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青剑如水,紫剑如火。 看着这一幕,正在剑斗双魔的叶元敬一个恍惚,仿佛看到了紫青双剑。 他到底是谁? 而作为叶元敬的对手之一,分出元珠法相去锁拿周轻云的,正是哀牢山里号称「林海蛟王」的杨应山,他的心里,才是惊涛怒号。 这是什么剑法?! 一个青索剑厉害也就罢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小子又是谁? “杨老魔,与我斗法也敢分心么!” 叶元敬叱咤一声,趁着杨应山法相被击退而本尊下意识回头去看的功夫,手上剑招一变,云光飞剑剑芒大涨,剑罡化作一条流云飞龙,卷向杨应山。 杨应山一时不备,仓促拿手中木杖来挡,被剑龙扫到,一下子被击飞几十丈。 魔头本尊被打伤,另一边法相也受到影响,程心瞻和周轻云立马抓住机会,青索剑光瞬时大涨,化作滔天巨浪,涌向蛟王法相。 程心瞻看的两眼一亮,这个时机抓得很好,而且这一剑似水如霞,将坎水剑意与剑霞之道有所结合,既有坎水之绵延无尽,又有剑霞之铺天盖地,有实有势,孺子可教。 他自然不会拖了后腿,心念动,手诀变,幽都飞剑瞬间散作万千剑毫。每一丝剑毫都是一根细微的白骨飞针,每一根白骨飞针上都燃着幽幽紫光,每一朵幽幽紫光都似离火般跃动变换。 这是太乙分光剑法与离火剑道的结合。 万千离火又融入坎水巨浪之中,把巨浪青霞又沁染出一层朱紫之光,如梦似幻。 说不清是水是火,说不清是云是霞,但就是这么一片光,仿佛神人挥袖,打在了蛟王法相上。 “砰!” 一声清脆的裂响,便见这蛟王法相好似才出窑的琉璃器,被寒风一吹,冷热相激,便出现了遍体的蛛网裂纹。 又像是银瓶乍破水浆迸,法相碎裂,里面的法力真元便如水一般流出,逸散到天地之间,仿佛下了一场琉璃金雨。 法相碎裂,真元溢出,就这一下,这位号称「林海蛟王」的杨应山起码就损失了五到十年的法力。 不过眼下还不是心疼法力的时候,杨老魔强压伤势,忍着剧痛,趁着琉璃金雨的华光遮掩,赶紧把自己的元珠收回。 这时候,雪狮子也将那头巨蟒按在爪下,巨蟒犹自翻腾不休,扭头张嘴一吐,对着狮子的脸就喷出一道浓绿的毒烟。 狮子大怒,低头怒吼, “吼——” 狮子吼声把虚空都掀起波澜,顿时震散了浓雾,而且这听起来是狮吼叫声,实际上却是一声【散】字咒,咒意落到了巨蟒上,后者发出一声哀嚎,却是退回了原型,化作了一根木杖。 木杖主人大急,赶紧施法想要召回木杖,不过这时,狮子却陡然张大嘴,嘴一瞬间大过了两丈长,竟然一口就把木杖给吞下去了! 而另一边,月魄剑也趁机发力,此剑在周轻云得了青索后便名声不显,可此剑虽然比不上上古奇珍紫青仙兵,可到底位列七修之一,出自长眉真人之手,也是世间少有的利器,如何能叫一个魔道蟒杖给欺负了? 玉兔卖了一个破绽,便引得木蟒急急来咬,可是这蟒口才咬住玉兔,玉兔便散发出清亮的冰魄神光,顿时将整个蟒头都给冻住,随即,玉兔又化作一把冰剑,穿过蟒喉,刺入蟒腹。 一根蟒杖被吞入狮腹,一根蟒杖吞兔入腹。前者便似石沉大海,翻不起半点浪花,再无动静。而后者肚中却是翻江倒海,肝肠寸断,无数清寒剑光透体而出,不一会,巨蟒就化作了一根破破烂烂、千疮百孔的木杖了。 两个木杖一个被收,一个被毁,这都是性命交修的法宝,于是那两个哀牢山的魔头双双惨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从空中掉落。 此刻,还有一个无量山的「独眼虫魔」万高鸣,见势不妙,哪里还敢死命阻拦,更何况那火蜈蚣跟小鸡啄米似的吃毒虫,早就把他心疼的直滴血。此时,他却是把那颗独眼珠子一转,装作被那火蜈蚣喷出的火焰燎到,哎呀一声,就自己掉下空中了。 于是,一个中劫金丹被击飞,折了法相,三个下劫金丹损了法宝,跌落空中,围着黑烟的魔道防御圈子便破开了一道缺口。 这正是一个好机会。 叶元敬、周轻云、程心瞻都想动身进去一观,可这时,便见一红一青两道流光自西北而来,顺着几人刚打开的缺口便冲了进去。 “是许长老和余师妹。” 周轻云马上就认出来了。 程心瞻闻言暗道: 白马剑阁的人,斗魔迟迟不来,摘桃子的时机倒是选的刚刚好。 这时,见两道突如其来的遁光往黑烟处冲,其余魔头赶紧追截。 “拦住他们!” 周轻云高喊一声。 事已至此,既然白马剑阁的人已经冲入包围圈一探究竟,那此刻邛海剑阁的人也只能掩护了。 周轻云大局观不错,立马做出判断,随着她一声令下,邛海剑阁的几位包括叶元敬和程心瞻都去阻拦那些要去拦截白马剑阁二人的魔头,以作接应。 不过邛海剑阁的才上前,便见已达黑烟地洞近前的白马剑阁两人又陡然倒飞而回,还听见一声厉嚎, “快退!” 随后,便见那道红色遁光又祭出一件法宝,是一面赤光闪闪的宝镜,宝镜迎风便长,眨眼间便大过了邛海边的剑阁高楼,像是弥天巨盾一样护在两人身前。 这时,众人便听得一道声音,声音并不大,却在每个人耳边清晰的响起, “嘿,这么急来,又何必要走呢?” 随即,便见那黑烟腾起处凭空幻化出一只巨爪,是个覆生黑鳞的五趾龙爪,竟是比几十丈高的宝镜还要大,一下子就把宝镜拍飞,然后朝着白马剑阁的两人抓来。 “英男!” 这时候,南边那几个禅宗的人里也是有人认出了白马剑阁的两个,便听其中一个尼姑大叫一声,扯下身上袈裟抛了过来。 这袈裟顿时化作一张罗天巨网,上面绘着九条金鳞天龙,罩在了那只黑色巨爪上。 如薄纱包炭,袈裟上顿时被黑爪灼出一个大洞,冒着漆黑的烟。九条天龙从袈裟里飞了出来,要去缠咬巨爪,可是巨爪在空中一搅,竟然把九条天龙全部攥住,再用力一捏,九条金鳞天龙顿时就化作了泡影消失,袈裟也变成了一张破布被巨手甩到了一边。 “浮云蔽日!” 叶元敬把手一扬,还是分光剑法,这时飞剑又化作了白云往上飞冲。 巨爪落下,还想故技重施,要以绝对法力捏碎白云,不过分光剑法玄妙,能合能分,在巨爪紧握之前又化作丝丝云气从指缝里逸散流出。 有了袈裟和流云稍作阻拦,白马剑阁的两人这才险险逃离巨掌之下,让巨手拍了一个空。 两人飞速遁逃,比来时还要再快三分,并与前来接应的邛海剑阁诸修汇合上,一同后退。 这时,程心瞻也看清了白马剑阁的这两人,一男一女。 女子年纪轻轻,看着比周轻云还要小些,也是一脸英气长相,但是此刻眼中尽是后怕之色,倒是把这份英气破坏不少。 男子看着四十来岁,和佟元奇是一般年纪,也是一身的红袍,但气质却是天差地别,此人不似佟元奇那般狂放粗犷,衣着打扮要规矩的多,高冠博带,腰玉挂囊,颔下一排短须也是梳得根根分明,整整齐齐。 不过此时他手里捏着一面爬满裂纹的铜镜,大口喘着气,又显得有些狼狈。 想必这就是七修中的余英男以及七飞中号称「流火飞荧」的许元通了。 程心瞻打量着。 “是毒龙尊者沐龙杖!” 许元通喘着气说。 这时,正道中人全部汇合到一起,包括南边来的禅宗,均面色凝重看着那只高悬空中的巨爪。 此地除了程心瞻之外都是西南的高修,见到那只黑色龙爪之后,不消他许元通说,也猜出是谁了。 程心瞻闻言眉头一挑,来西康许久,他也是听过这魔头的凶名。 此人是滇文俗世中的沐王府出身,自幼就是一个嗜血好杀、无法无天的凶人,屡教不改后,他的宗族也不能忍他,于是将其放逐到哀牢山,任其被妖精魔头吃掉。 不过此人是天生的凶魔,尘世容不了他,入山之后却大有魔缘,屡屡在蛇妖藤精口中逃脱,又屡屡在山林间拾得魔宝秘籍,在山中流浪许久后最后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哀牢山魔门秘境,拜入了哀牢魔教。 正式踏入魔门修行后,此人更是迅猛精进,仿佛天生的魔种,犹善采补掠夺之法,把自己的本命蟒杖一路精炼,最后不知从哪寻来了真龙精元,添入其中,炼成了哀牢魔教未有人炼成的木龙杖。 其人天资聪颖,魔运了得,他还以此龙杖炼成了身外化身,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最终也是坐上了哀牢教主之位,如今已经是四境魔王。 由于其一身魔功修为多在那条毒龙木杖上,于是被人尊为毒龙尊者,其人也跟着手中的木龙杖而改名自称沐龙杖,这叫的时间一久,以至于其人本名叫什么,也无人知晓了。 此人是滇文的一代魔王,声名赫赫,谁也不服,在南派魔教里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但奈何绿袍化做了真龙,对此人的身外化身影响颇大,一顿威逼利诱之后,此魔也就归顺了,遵奉绿袍为南派之主。 此时,沐龙杖收了巨爪神通,现身人前,却是一个颇为英俊的中年男子,穿着绿底的黑龙袍,头上戴着金冠,嘴角挂着笑,端的是邪气凛然。 “众位,此地非是玄门治下,亦非禅宗净土,不知来此是有何贵干呐?” 第二百六十六章 木龙神威,五岳成印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轰!” 魔头话音刚落,只见大地再次震颤,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众人便见沐龙杖身后的大地忽然隆起一个三四十丈高、方圆数里的小山。这山还像是个要喷发的火山,顶上有洞口,正大股大股往外冒着黑烟。 这山还在摇晃、震颤着,像是有个地底的怪物要冲出来。 程心瞻脸色一变,看向周轻云, “这里有没有被你们峨眉封印的魔头?” 周轻云也变了脸色,但她实在不知,又去看叶元敬。 叶元敬自然也是听见了程心瞻的话,可是这种辛秘向来只有掌教和几位副掌教知道,她也是不知。 不过看眼前这样子,加上先前众多魔头阻拦,还有毒龙尊者之前一直在那地穴里未曾现身,看起来确实是很像魔教在解封魔头。 穿心和尚就是这么被北派放出来的。 叶元敬、许元通还有禅宗几个对视一眼,面色凝重,但都很快达成一致意见。那没有办法,即便是四境在也得硬着头皮上了,不然要是再放出一个四境或是五境魔头,西南的正道局势就更加难堪了。 “三境中劫以下的退走!其余人掩护我!” 叶元敬喊了一声,随即率先出手,只见她祭出了一方锦帕,这帕子色呈五彩,为:紫、金、白、红、橘,缤纷耀眼。 “势成五岳,显!” 叶元敬手指锦帕,口吐勒令。 于是,锦帕迎风便长,当空化作百丈巨匹,而在锦帕之上,还出现了五座云遮雾绕的山影,放着无穷宝光。 在场的都不是寻常之辈,所以一看便知这是五岳山形。 五岳当然是幻非真,可环绕五岳的云雾却也做不得假。这每一丝,每一缕,都是叶元敬亲手从五岳上采回来的。 正是有这云在,所以显得五岳山形也是格外的高大无边。 这,也是借假求真。 魔道也不傻,一看就知道这是重宝,纷纷主动来攻,不让叶元敬施法。而其余正道人士谁还不知飞真七仙之首「流光飞云」的名号,见叶元敬这宝贝神威非常,也自发去阻拦围过来的魔头。 “华山如立,鎏金云瀑!” 随着叶元敬掐一个诀,天上的华山便飞下锦帕,然后再度飞涨,足有两百丈高,直往那个冒着黑烟的山包上落去。 华山陡峭如削,云光清澈透亮,隐现金色,从山脊倾泻而下,仿佛金色天河。见此景便知,叶元敬在华山采的是朝霞云光。 华山落下,发出呼啸风声。 不过沐龙杖见此,却是不屑一笑, “雕虫小技。” 也没见他再使用什么特殊的手段,身子都未动,空中便再度浮现出一只黑龙巨爪,到了他这个境界,不管是正道魔道,对自己法力和天地灵气的调控都是三境以下无法比拟的了。 而且此刻,又比方才抓许、余两人的那一下更大,与山影仿佛,似乎想直接把山影捏碎。 不过沐龙杖这次可小瞧了人,叶元敬这件法宝倾注了她太多的心血,观想五岳之形、采五岳之云,合以天罡地煞,历经雷劫淬炼,不知花费了多少天材地宝和时日心血。 而更为紧要也是少有人知的是,叶元敬在初炼此宝时,曾引起峨眉驻世天仙追云仙的注意。这位追云仙向来只在三重天上修行,尽量少沾染地气,以便延长驻世时间。所以即便是在峨眉山,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位飞升了的仙人居然还在尘世。 追云仙那次恰好回峨眉,瞥见叶元敬在祭炼此宝,觉得有趣,便顺手帮了一把。但仅是这顺手一炼,就给此宝打下了极高的基底。 以至于在此刻,四境法力凝成的龙爪,竟然奈何爪不碎这山影。 沐龙杖有些惊诧。 不过龙爪虽然捏不碎山影,但是托着不让其落下来还是轻而易举。 “嵩山如卧,岚峰云嶂!” 叶元敬再次勒令。 于是锦帕上的嵩山飞下。 嵩山绵延,山上的云有些泛橘,这定是她在日落时采来的云。嵩山的云没有华山那般踊跃飞腾,反而是静谧不动,山上的岚与云,好像堆成了另一座山。 沐龙杖面不改色,当空又出现一只龙爪,把嵩山抓在爪里。 “衡山如飞,水墨云纱!恒山如行,风起云涌!” 叶元敬急念,于是两山齐落。 衡山飞下,山影只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云雾轻薄朦胧,如轻纱披在南岳上,想来,这是她在烟雨季节采的云。 不比南岳烟雨朦胧,北岳的山势和云势都要更为粗犷,风大,石燥,其云如江,一泻千里,有似万马奔腾,浩浩荡荡,不必说,这定是秋风猎猎时的云。 两山齐落,发出巨大的呼啸声,真是山崩地也裂,一众魔教听着骇然变色,正道中人也是频频侧目。 “哼!” 沐龙杖只是冷哼一声,负手而立,当空又显现出两只巨爪,同时抓住了两座山影。 “来吧,让本王再看看泰山的风采。” 此刻,魔头似乎根本没出什么力,不禁让在场的正道诸修心生绝望,更是让魔道士气大振。 不过程心瞻看的仔细,便发现这毒龙不比初时轻松,后两只巨爪不再是托举状,而是提抓状,并在抓住山影的瞬间还往下坠了一段极小的距离。 叶元敬面色凝重,果然隔境如天堑,但她不是轻易放弃认输的人,再指锦帕,口念, “泰山如坐,玉盘云海!” 于是,锦帕上最后一座,也是最为雄伟的一座,泰山落下。 环绕在泰山上的云海呈现出凝实的紫色,厚而圆,更有一层朦胧的紫色霞光,远看像是一枚巨大的紫玉平安扣,便可想而知,叶元敬在采泰山之云时应该是紫气初生的时候。 泰山之势,势比天塌,比前面的任何一座都要来的摄人心魄。 “昂——” 忽地响起一声龙吟,虚空中探出一颗比山还要大的龙头! 龙嘴一张,直接将泰山咬在口中。 紧接着,龙颈、龙背、龙身、龙尾,一一浮现,加上先前出现的四只巨爪,于是当空显现出一条巨龙来! 一条遮天蔽日、爪握五岳的巨龙。 “还有何手段,尽管使出来让本王瞧瞧!” 沐龙杖负手而立,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一下身子,哪怕是挪一次步,动一根手指头。 叶元敬此刻也有些力竭了,施展这样的法术法宝,于她而言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但让她更不解的是,在场的人都尽了力,也拖延了一段时间了,为何师门还无人赶过来? 掌教去了海外炼剑,可是夫人还在,还有几位副教主,总有一个在吧! 不过事到临头,也没办法,只得继续强撑了。 叶元敬再次指向空无一山的锦帕,念道, “五岳高标,连天接云!” 锦帕立即大放五色毫光,分作五股云气,投入五座山影中。紧接着,五座山影上萦绕的云也大放光彩,同时开始迅速弥散开来,裹住了巨龙的四爪与头颅。 这还不算,五处云彩继续弥漫,最后连成一片,化作一朵五彩云海,把整条巨龙都罩了进去! 南方的云柔美朦胧,西北的云凌厉鲜明,中原的云波澜壮阔,但此刻,统统混成一团,成了一片变化万千的云。 “落!” 叶元敬厉喝一声。 五彩云山发出耀眼的法光,锁住了巨龙,并拉着巨龙往下坠,想要填入底下的山口。 沐龙杖第一次变了脸色。 他没想到这法宝竟有这样的威能,这绝对是超出了金丹境界的法宝! 而且这种超出还是在叶元敬掌控之内的,而非像是青索剑那样超出剑主修为太多而无法发挥全部神效的。 “飞龙在天!” 老魔手指云中巨龙,第一次施展出咒诀来应和自己的法术。 效果显著,巨龙立即在云中翻滚着,搅弄着,想要拉着云海往天上飞。 一旦不再讲法术玄妙,没了行属相克,到了角力的时候,那境界的悬殊、法力的深浅,便体现的淋漓尽致。 沐龙杖不再留手,于是连五岳云海也拦不住那巨龙。 叶元敬脸上也浮现出绝望之色。 但也就在这时,她忽然脸色一动,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随即便见她再次指向五色云海,口念, “分!” 于是,五色云海忽然不再纠缠巨龙,而是化作丝丝缕缕的云气离开了巨龙,并在巨龙之上重新化作了五岳真形。 “怎么,峨眉的剑侠也会认输吗?” 沐龙杖嘲弄道。 叶元敬不语,看向程心瞻,沐龙杖疑惑,循着叶元敬的目光看去,便看见一个小道士在踏罡、掐印、念咒,便听得: “五岳同威,厚土显神, 聚云成印,万魔沉沦。 天罡地煞,永锢妖氛, 急急如东岳大帝律令,敕!” 其声如黄钟大吕,在叶元敬的有意配合下,那天上的五岳云山各自发出耀眼的光辉,随后又彼此交融,最后竟化作了一个百丈高的山岳大印。 程心瞻手指巨印,再念一声咒语,这一声几乎抽干了他的法力。 “镇!” 于是大印落下,落在了龙背上。 沐龙杖原本见云海散去,还以为叶元敬已经放弃了,正是收力之时,却不察被程心瞻钻了空子,一印下来,巨龙被打落在地,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昂——” 地上的巨龙仰天长吟,可这次,却不是掌握五岳的轻松写意,任谁都听得出来,这声龙吟里是饱含羞恼。 硬挨了叶元敬的法宝仙力和程心瞻的咒术神威,但那巨龙好似无事一般,摇头摆尾,又飞了起来。而且这一次,是动了真怒,龙眼含煞,第一个就盯上了将他打落尘埃的程心瞻。 “多谢贤弟,为兄脱困也!” 便在这时,又听一道极为快意桀骜的声音从地底传来,在场正道莫不骇然变色。 非正文章 月票活动名单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地仙纪念定制茶具获奖号:20,39,153,243,274,489 577,700,738,757,961,1018,1030,1109,1154,1199,1249,1325,1372,1394,1414,1474,1525,1686,1776,1859,2072,2097,2123,2179,2215,2277,2306,2363,2378,2474,2475,2530,2533,2608,2660,2777,2819,2843,2901,2948,2984,3048,3153,3162,3217,3245,3420,3714,3780,4008,4031,4067,4138,4254。 秋水剑获奖号:264,2480,2992,3077,4188。 加群领取。《蜀山镇世地仙》非正文章 月票活动名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七章 五毒天王,灭尘子现(第一更)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那处火山也似的土包里,此时往外喷发的不仅仅只是黑烟,里面还掺杂着许多虫子,蜈、蛇、蝎、蜂、蛛,五毒俱全。 “哈哈哈哈——” “长眉!你困了我这般久,没想到我还能出来吧!” 虫嘶声伴随着大笑,仿佛索命来的厉鬼一般。 在大笑声中,漫天的毒虫黑烟又迅速回缩聚拢,最后竟凝成一个人影,随后华光一闪,那虫堆人影便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一个精瘦似骷髅、浑身满面长满毒疮的怪人。 此人瘦小,一脸老相,头顶零散飘着几根枯发,比起身边的沐龙杖可差得远了。怪人头上也戴着一个和沐龙杖形质类似的金冠,不过后者金冠上嵌着一条腾飞的龙,而前者金冠上则是五只毒虫。 此人一身黑袍,袍上纹着密密麻麻的蜈、蛇、蝎、蜂、蛛五虫,足有千百只,这些毒虫好似活物,在袍中游走、争斗、吞食、嘶鸣,端的凶恶无比。 “五毒天王!” 叶元敬趁着沐龙杖去看魔头出世的功夫,赶紧收回了自己的「五岳锦云帕」,同时也出声叫破了出世魔头的名号。 五毒天王? 程心瞻闻言看过去,原来他就是五毒天王,被长眉亲手封印的大魔,在被封之前,也是和绿袍老祖齐名的人物。 程心瞻曾专门打听过已知的被峨眉镇压囚禁起来的魔头,这五毒天王就是其中一个,这也是继穿心和尚破封之后的第二个破封的魔头。 如果再把被师叔找到并斩灭的上任北阴殿主和被禅宗封印且已破封的鼎湖山妖龙算上,那这就是程心瞻已知的第四个解封的四境魔头了。 五毒天王原名列霸多,是滇文境内,与南荒交界处,文山州的彝族列氏人,此族擅养五毒之虫,霸多之名在当地就是毒山的意思。 不过此人在修炼有成之后,就觉得原名有些粗鄙,他向来觉得绿袍老祖黎觅真和红发老祖蓝采霄的名字风雅好听,便也给自己改了一个名,称作列星野。 这五毒天王列星野在被峨眉镇封前就已经是滇文无量山五毒教的教主了,离五境只差一线,威震西南,还曾指点过沐龙杖的修行,是名头极盛的人物。 这等人解封,那滇文要变天了。 “恭喜兄长脱困!” 见列星野脱困,沐龙杖很是喜悦,连程心瞻的印镇之辱都暂且放下了,飞身来到列星野身边。 “还是要多谢贤弟忙前忙后为我操劳。” 列星野个头比沐龙杖要矮上许多,但那股魔道巨擘的气度却是有过之而不及。 他环视一圈,见哀牢山和无量山来了不少头目,而且无量山金丹还不少,这让他有些意外,看来自己被封印的这段时间里无量山确实承蒙哀牢山的照顾,也不枉自己多年前对这条毒龙的指点。 他心中还想着:绿袍那老东西成了大气候,心胸也大了许多,竟然没有趁自己不在而兼并吸血,没有逼迫南荒周边的魔徒改换门庭,最重要的是,竟然策划许久,把自己救了出来!我不如他! “恭贺教主出山!” 无量山的魔徒们齐声叫喊着,仿佛他们的教主并非是被正道镇压了,只是在地底闭关了一段时间一样。 他们脸上的笑容也是发自内心,虽然这位教主名声不好,有些暴戾,有些喜怒无常,但终归是自家教主。有了这样的定海神针在,就不用担心哪一天正道打上山给无量山灭门了。 “恭贺列天王出山!” 在沐龙杖的示意下,哀牢山的魔头们也齐声叫喊着,端的是气势恢宏。 列星野笑着点点头,对出关的排场还算满意。 他看着众魔徒,又似想起了什么,一拍后脑,便张口大叫, “虫儿!虫儿!虫儿在哪!” 好强的法力!这五毒老魔境界也太高深了些,被压了这么久,不见堕境,气势还这么足。此刻怪叫出声,魔音贯耳,仿佛像虫子一样要往人脑仁里钻。 魔头吼叫着,众人便见在西南方向,滇文蛮荒密林中,忽有一道红光冲天而起,随后化成一根红线,朝着众人所在方向迅速飞来。 只是眨眼之间,红光由远及近,来到列星野身前,等红光散去,众人这才看的分明,原来是个二三十丈长的红头蜈蚣! 此妖浑身漆黑,唯有头顶是艳红红的鳞甲,最奇的是蜈蚣嘴边长着两根金灿灿的龙须,竟也是个有龙血的异种! 观其形貌,可恶狰狞,观其气息,血煞冲天,却是个足有金丹中劫修为的大妖! 不过这条足能够占山为王的大妖,头顶红甲上却被放了一把精金打造的交椅。鳞甲上被挖了四个小洞,正正好把交椅的四根椅脚塞进去,看样子,这椅子是在这妖蜈的血肉里扎根的。 魔王哈哈大笑,飞身来到交椅上, “好虫儿,这么些年,本王还担心你被哪个路见不平的剑侠一剑给戳死了呢!” 随后,列星野偏头看向正道众人,面上浮现出笑容, “还是贤弟了解我,知道我在地底这么些年一直饿着肚子,这一出来还备好了点心牙祭。唔,佛道都在,和尚的血肉鲜嫩,道士的骨头耐嚼,我还是更喜欢吃道士一些。” “走!” 正道众人在听见列星野叫喊坐骑时,法力还是那么深厚,立马就息了等援再战的心思,纷纷向北遁逃。 “挨,别走哇!” 列星野怪叫一声,脚在妖蜈头上一跺,蜈蚣便化作一道红光,飞速来追,沐龙杖见着,也是笑了笑,同来追杀,后面跟着一堆魔兵,方才装死掉下去的独眼虫魔万高鸣此时也生龙活虎跟上来了。 邛海离着魔头破封的地方只有四五百里,这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此时周轻云以青索剑施展剑霞遁法,遁速是最快的那个,也是跑在最前面。待离邛海距离稍近一些后,可以远程操控剑阁了,她马上施法,于是剑阁大放法光,撑起了一个碗状的结界护罩。 她高喊着,并以法力加持,虽然不能像列星野那样形成贯耳魔音,但是把声音送到邛海还是不成问题, “所有人进法阵!” 她的声音在邛海上回荡。 逃肯定是逃不过四境的,只能寄希望于这座师尊传下来的剑阁能挡住四境的法力。 而此时,邛海一带,在周轻云把剑阁搬来后,便有许多玄修以及散修也跟着来此,因为能剿魔领赏。所以快速的、自发的形成了众多的客栈、坊市,聚集了不少人。 有些人见势不妙,早在黑烟喷发的时候就跑远了,但有些人也围拢在剑阁周边观望,想着跑开或许更危险,在剑阁边上总有峨眉保着。 此刻他们见南方魔气冲天,如黑潮一般席卷而来,早已吓的亡魂四冒,此刻见剑阁大放光芒,又听到了周轻云的传音,连忙往法阵里跑。 邛海边上的人快速进了法阵,但周轻云一行人还在疾驰飞遁,可是四境老魔的遁速是何等快,马上就要追上了,那沐龙杖又显化出他的黑龙巨爪来抓人。 便在这时,便见一道白玉神光从东边飞来,如太阴巡天,清寒明亮,瞬息而至,一下子就打到了黑龙巨爪,立时就把叶元敬和程心瞻合力也奈何不了的黑龙巨爪给击散了。 “什么人!” 追在前头的列星野和沐龙杖立即停下身形,往东边看去。 只见一道白玉也似的遁光由远及近,稳当当停在两个大魔身前。等到玉光散去,显化身形,却是个宽袖白袍的中年美男子,浑身上下纤尘不染,肤白如雪,面如冠玉。 “灭尘子!” “大长老!” 众人纷纷叫喊起来。 灭尘子是从魔头口中叫出来的,大长老则是一众峨眉人口中喊出来的。 方才斩灭黑龙巨爪的白玉神光也收敛了光芒,化作一把二尺长的玉质飞剑,停在了灭尘子身边。 两个魔头见状有些忌惮,这灭尘子可不是一般的人物,长眉的二徒弟,玄真子的师弟,齐漱溟的师兄,成名多年,离五境只是差一线合道机缘而已。 此人还是长眉几个徒弟里杀心最盛的那个,玄真子和齐漱溟修行太快,很早就入了真人境,此后也就少有出手,多是在山中闭关、炼剑、治教,偶有出手,也是镇而不杀。 只有这个灭尘子,杀心极大,一旦出手,鲜有活口留下,他那口「断玉钩」飞剑也是世间少有的利器,催金断玉,不在话下,昔年不知斩杀了多少魔头。 此时,灭尘子把一众正道护在身后,斜睨群魔, “见吾在此,还不速避,欲为剑下亡魂耶?” 此话可谓狂到没边了,但到底是人的名树的影,两魔对视一眼,心里都生了怯,尤其是列星野才破封,一身法力未在巅峰,沐龙杖是晋四境不久,还比不得灭尘子这样的积年老牌四境。 不过要是这就灰溜溜走了,也太失了面,列星野坐在交椅上,便冷嘲热讽道, “你灭尘子的剑确实厉害,老魔我是心服口服的,不过你也别太狂妄了。你厉害了这么多年,杀了我魔道这么多人,到如今在峨眉不也只是个长老么?嘿嘿,要不你来我南派,我兄弟俩举荐你为副教主,如何?” 沐龙杖立即跟上,笑道, “兄长言之有理,剑仙不妨考虑考虑。” 灭尘子脸色一变,身侧「断玉钩」当即剑罡大炽,化作一团白玉剑光直往列星野刺去。 “说得对,剑仙不妨好好考虑考虑,哈哈哈——” 列星野见状,把袖袍一挥,放出大片黑色毒烟以作遮挡,扭身带着群魔南逃,只留下饱含嘲弄之意的大笑声在邛海南畔回荡。 第二百六十八章 颛顼龙洞,滇北魔窟(第二更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局势变化太快,魔头们才从南往北追,马上又掉头南逃了,不过逃出一段路,见那个杀星没有再追上来,于是魔头们的速度也就慢下来了,晃晃悠悠往南走。 列星野故意走得慢,他就是要让滇文的人都看到,他五毒天王出来了。 “贤弟,我这被困的时日也有些太久了,你来与我说上一说滇文当前的形势。” 列星野道。 沐龙杖也化出一条黑龙,与列星野的龙蜈并行,自己则是盘坐在龙头上,他闻言后想了想,便道, “在兄长闭关之前,滇文的魔道势力,主要集中在三处,无非就是兄长的无量山、小弟的哀牢山占着滇南,外加一个滇西的野人山七十二洞散修群魔。 “正道势力,滇西北有玉龙山龙象庵和点苍山感通寺两个禅宗,滇中巍宝山斗姆阁、碧鸡山峨眉别府,滇西大雪山寺,滇东南金钟山麒麟殿,还有滇东北乌蒙山上的几个小道观。” 列星野点点头,不错,滇文地处偏僻,在神州的西南角,过了野人山再往西南去,就是一片蛮荒古林,那里的灵气比吐蕃雪原上还要稀薄。凡人或可前往,修行者是绝不会去的,野人山的名字也是这么来的,此山再往西南去的都称之为野人。 也正是因为地处偏僻,灵气不如东方,所以滇文地方不小,但古往今来却没有什么五境愿意在此合道成仙的,是故此地也就没有什么修行大宗。 正魔两道在此一半一半,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打来打去也就是这个样,翻不出什么大浪花来。但凡是有个什么大仗,那肯定是拉着苗疆和南荒一起的。 “你刚才说碧鸡山什么峨眉别府?碧鸡山上不是碧鸡观吗?” 列星野只有一处听着不太对劲。 “对,” 沐龙杖反应过来, “是碧鸡观,不过碧鸡观被峨眉吞并了,虽然道观牌匾没撤,但我们习惯上已经叫峨眉别府了。” 列星野听着顿时来了兴致, “哦?峨眉吞并了碧鸡观?这倒是听着新奇了,吞并这种事不是我们魔门做的吗,怎么峨眉也做起来,我早说峨眉的行事风格和我们魔门像的很,但没想到已经像到这个份上了。” 沐龙杖也笑了, “峨眉霸道又虚伪,他们不叫吞并,他们专门给起了个名字,叫「并府」。被并府的道观原来的牌子不摘,就是新加一个峨眉的牌子。但是呢,峨眉会派人过来当传功长老,教授峨眉法,然后这观里出了好道种还得送到峨眉山去。 “我们一听就知道,这不还是吞并嘛,几百年一过,那谁还记得原来的道观叫什么了。对了兄长,不光是滇文的碧鸡观,峨眉吃相难看,成都边上的碧筠庵都被他们并去了,真是脸都不要了。” “哈哈哈——” 列星野拍腿大笑,笑得前仰后翻。 他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这才问, “贤弟刚说了为兄闭关前的正魔两道势力,那现在都怎么样了?” 列星野改嘴倒是快得很,现在也把自己被镇压一事说成是闭关了。 于是沐龙杖继续说, “自打蚀真大圣成龙后,一统南派,滇文魔道的势头是大涨了不少。东北边的乌蒙山已经完全是我魔教道场了,所有大大小小的道观寺庙都被灭了个干净。 “东南边的金钟山麒麟殿也被百蛮山灭掉了,还有滇西的大雪山寺,是小弟我亲手带人除掉的。 “所以现在整个滇文境内,正道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滇北二寺和滇中二观,一共四家而已。就这四家,也被我们魔教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全围住了,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而且,蚀真大圣一直对峨眉别府有想法,因为碧鸡山离南盘江有些近了,那是蚀真大圣化龙的江。 “大圣让我哀牢山打了好几次碧鸡山了,不过碧鸡山有峨眉的人在,嘿,我也就一直没出全力。听说他老人家已经有些不高兴了,小弟我这段时间还在为此事发愁呢,兄长,还劳您教教我。” 列星野笑着点点头, “好,好,此事我们稍后详议。” 他心里有些意外,没想到滇文现在的局势这么好,那真是大有可为了。 说话间,一行人回到了列星野被封印的地方,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这里面似乎很大,很曲折,当风灌进去后,洞里发出呜呜的叫声,像是鬼哭一样。 列星野忽然眼珠一转,把脚一踏,龙蜈便停了下来。 “怎么了兄长,可是有东西遗漏在此?” 沐龙杖问。 列星野摇摇头,看着那个黑洞,说道, “贤弟,你说,我在此处建一个五毒教分舵如何?” 沐龙杖闻言很讶异, “在此?” “不错,在此。” “可是兄长,这和你无量山,一个在北,一个在南,是不是相隔有些远了?再说,此地位于康滇的交界地带,离峨眉的剑阁也很近,而且完全是被两寺两观为断了后路呀!” 沐龙杖劝道。 不过列星野闻言只是一笑, “我的好贤弟,富贵向来险中求,你说的这些都是坏事,可也得想想好事。你说我要是能在此地立足,那滇文一南一北不就都有我五毒教的法统了吗? “而且你莫光看这里被两寺两观围起来了,把眼界再放宽些,这里和野人山、无量山、哀牢山、乌蒙山连起来,是不是就把两寺两观给围起来了呢? “至于离峨眉近,嘿,离峨眉近怎么了,他可以打我,我也可以打他,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我要是愿意当这个前头兵,那绿袍,哦,不是,该叫蚀真大圣了,他还能不给我点好处和人马?” 沐龙杖听着,不禁沉思,随后缓缓点头, “兄长说的确实在理,但是事关自身安危,小弟是觉得再小心也不为过,北方或许是偏了些,但胜在稳妥安全。” 列星野看着沐龙杖,眼底有些满意,微微颔首,继续道, “贤弟想的周到,不过为兄也不是莽夫,再与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可千万把严了嘴。” 沐龙杖听着连点头, “兄长您放一百个心。” 列星野点点头,然后指着那个脱身的大黑洞说, “你以为长眉是随便找个地方把我锁起来的吗?不是,这地方可大有来头,是上古时颛顼帝放龙的地方,里面有石刻,称作「颛顼龙洞」。” “龙洞?” 沐龙杖惊道,他现在最是听不得和龙相关的字眼,这是他的道果所在。 “不错,这里面地方可大着呢,蜿蜒曲折,四通八达,不过长眉把龙洞的几个出入口都给我锁上了,那这就不是龙洞了,是龙牢。 “本王在里面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是一寸一寸的摸遍了洞壁,这才让我摸到了薄弱之处,然后与你们里应外合把龙洞轰开了一个缺口。 “你说我要是把里面好好经营一番,把洞再拓一拓,也不说再拓多大了,只需要通到长江里,那我管他谁来,如何能抓到我?” 沐龙杖听着,连连叹服, “如此一来,可谓万无一失。” 列星野哈哈大笑,又说, “龙洞极大,仿佛地下迷宫,洞壁有固若金汤,要是想经营好,还得需要贤弟搭把手,你有木龙化身,正好在此能施展拳脚。 “贤弟放心,为兄不要你白帮,为兄摸遍了龙洞,也摸到了几斤龙煞,可与贤弟分享。” 一听此话,沐龙杖便激动地两眼直放光, “任凭兄长驱使!” 第二百六十九章 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第一更)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大长老,那个五毒天王才破封,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定然不是您的对手,您为什么不留下他们呢!” 眼见两个四境魔头远去,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不过这时,便听余英男张嘴问了一句灭尘子。此刻的女侠已然恢复镇定,端的是英姿勃发,挥斥方遒。 大家脸色一变,偷瞄去看灭尘子。 果然,灭尘子本来被列星野讽的够难看的脸又黑了三分,他的目光朝余英男扫过来,冷冰冰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做事还需要向你解释?” 这下轮到余英男变脸了,她着实没想到自家的长辈会当着外人的面这样羞辱同门的晚辈。自己明明是好言相劝,还捧了他一嘴,他这么激动做什么? “大长老,我,你……” 余英男一下子涨红了脸,吱吱呃呃半天也没说出两个字出来。 “多谢前辈出手相救,如今五毒天王出世,滇文要变天,贫僧也要速回寺里通报,等来日,我等必上峨眉答谢。” 这时,只见滇文禅宗的三个和尚走出,来到灭尘子跟前,行礼道谢。 听闻和尚答谢,灭尘子冷哼一声,目光从余英男身上移开,看向和尚,他此时脸色已经恢复平常,颇为客气的回了一礼, “举手之劳,无需相谢,禅师自便就是,等来日得空,我再上感通寺寻纯白大师品茶。” 感通寺的三个和尚点头称是,随即便驾起佛光远去了。 龙象庵的两个师太有些尴尬,也有些暗恼,她们记得英男在龙象庵的时候是个很乖巧的孩子,也没这么不通人事,怎么转入峨眉之后,修为是大涨了,心性却落得如此下乘,干起了当众数落师门长辈的事,等回去了也得跟庵主禀告一声才是。 不过说到底现在英男已经是峨眉的人了,即便是要教训也只能是灭尘子前辈教训,自己两人却是插不得嘴了。 于是两人上前,看也不看余英男一眼,而是对着灭尘子行礼道谢, “多谢前辈相救,我等也要回寺禀告魔情,不敢再多叨扰,恩情请容来日相谢。” 灭尘子回礼, “师太请便,都是除魔卫道而已,佛道同气连枝,说什么谢字,回刹后替我问广慧师太安好。” 两人应了,也是飞身离去。 于是在场的,除了峨眉弟子,也就是程心瞻一个外人了。 自己是为探查魔情而来,虽然这魔头是峨眉种下的恶果,但是前来救下自己的人和镇压魔头的人却不是一个人,虽然两人是师徒,但理念却是截然不同的两派。 这人就和严人英与周轻云一样,也是可以发展,可以做朋友的人。更何况现在自己受了人家的救,理应相谢。 于是程心瞻也上前,行了一礼,便道, “多谢道长出手相救。” 灭尘子朝程心瞻看过来,只觉得有些面生吗,便道, “不知是哪位道友当面,看着面生,似是未曾见过的。” 程心瞻正要张口,但这时,周轻云上前一步,替他答道, “回师伯,这位便是云来散人,先前我和严师兄守西康的时候,云来道友便屡有出手相助我峨眉。方才,云来道友也是及时赶来与我峨眉并肩斗魔,还救了晚辈。” 灭尘子看向周轻云,霜玉似的冷脸终于浮现出些许笑意,当代七修里,他最喜欢的就是周轻云和李英琼了。 周轻云掌青索剑,修为不错,心思也细,为人不卑不亢,待人有礼,却不拘泥缛节,相处起来很舒心。就比如现在,人人皆知自己是峨眉的大长老,均以大长老称之,但都不约而同忽略了自己的另一个身份,自己是那齐漱溟的师兄! 所以周轻云这声师伯是叫对了的!而叶元敬、许元通这两个本身就是护法长老,直接归自己管辖,所以叫大长老也没问题。 李英琼也不错,杀性大,人很狂,对自己也不甚恭敬,平常见了大长老都不叫,就是点个头而已,全天下她只认为齐漱溟夫妇。 但这也没什么问题,人本事放在这,紫郢剑就认她!除魔很拼命,屡次生死一线,这几年把峨眉的威名也打出来了,所以灭尘子也很欣赏。 当代七修里除了这两个,灭尘子一个都看不上。尤其是当面的这个蠢货余英男,自身没什么本事,上来就叫大长老,还要教自己做事,自己还何须顾及她的脸面? 听了周轻云的话,灭尘子看向程心瞻,点了点头, “云来道友,我听过你的名字,闻名不如见面,果然好英杰,日后可与我们峨眉多亲近亲近。” “道长谬赞了。” 程心瞻回道,随即也告辞离开,坐上狮子便往邛海剑阁去,他要去找找两个童儿躲进剑阁了没有。 不过他才走不久,便听身后有呼喊声传来, “云来道友!” 他回头一看,是叶元敬和周轻云跟上来了,但也只有她们两人,看来她们峨眉内部的也没说上两句话,就都散掉了。 于是他拍拍狮子,示意停下等等。 “道友最后的五岳镇法真是好手段。” 三人汇合,并行往邛海剑阁去,叶元敬率先道。 程心瞻摆摆手, “比不上叶道友采五岳之云化五岳之势的好法宝,好巧思。” 程心瞻这话赞的真心实意,另外,他在看了叶元敬的帕上五岳后,心里也有了新想法。 既然叶元敬能游山采云而成五岳,那自己的地书游记记载的名山大川也越来越多了,是不是也可以借假求真,化作一件法宝呢? 一书祭出,或召以山水镇压,或放出云霞对敌,或收入书中圈禁,岂非无穷变化,大有可为? 距离自己的下一次天劫也没多长时间了,能在天劫到来之前炼成才是最好,此宝本身亦能当作一件不错的挡劫之器,而且历经雷劫洗炼,也能让法宝品质更上一层楼。 说起宝物,叶元敬还有些心疼, “那毒龙着实阴毒厉害,他攥着贫道的云岳,同时还以毒气腐之,这宝物炼制不易,需得好好温养一段时日才行了。” 程心瞻则是安慰道, “有得必有失,道友法宝受损,但经此一役,想必道友对山形云势的领悟,也更加精进了。” 叶元敬闻言笑着点点头, “道友所言极是。” 而且不光是叶元敬,程心瞻借叶元敬的法宝施展【镇】字咒,这也让他对山形云势以及【镇】字法意有了更深的理解。 同时,这也是他第一次与四境过手,虽然是捡了便宜,偷了一招,但是山岳印却是实实在在通过他的手钤印到了龙背上。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种与四境的直接战斗交锋,对于他斗法灵觉的回馈是极大的。 “道友的太乙分光剑法也是愈发精微玄妙,得心应手了,真不像才练了两年,反倒是像浸淫了二十年,真不知道友是如何练出来的。” 叶元敬又说。 程心瞻闻言摆了摆手,随即主动换了话头, “道友,你我就不要再相互吹捧了,我这尚有一事不明,还望道友为我解惑。” 他听出来这叶元敬试探之意颇浓,又是问自己的印法又是问剑法,怕是再问就要问到自己与周轻云的合击之术了,这些事都不好解释。不过,她峨眉也并非那么光明正大,也有不好解释的事,程心瞻便要趁机给她提个醒。 “不知道友所问何事?” 叶元敬说。 程心瞻便道, “方才我问轻云和道友,那里有没有峨眉镇封的魔头,你二人俱不知悉。我虽不是玄门中人,但也知你二人一个是青索剑主,一个是七飞之首,在峨眉地位非凡。可若是连你们都不知,那毒龙尊者沐龙杖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即便你二人不知,那贵派也没有知晓的人来监察此地吗?” 程心瞻是明知故问。 魔教知晓,他猜无非就是两条路子,要么是血神子透露,要么是这五毒天王又能和龙裔扯上关系,以至于让绿袍老祖探到了。至于没人监察,这也不难猜,一个是怕主动暴露,给魔教带了路,其次,程心瞻估摸着,峨眉派里现存的四境恐怕还没镇封的魔头多呢!如何看管的过来? 不过自己现在是散修身份,不晓得这些内情也很正常,趁机问上一问,堵一堵叶元敬的嘴。顺便,他也是真心想知道峨眉中人对镇封魔头一事的看法。 程心瞻此话一出,叶元敬果真就沉默了,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只是勉强道, “长辈的思虑,我等晚辈也不知,也不好妄加揣测。” 程心瞻点点头,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能来周轻云的剑阁坐镇,两年接触下来,他也大概知道叶元敬的品性,她的反应也在预料之内,没有急着为峨眉辩护和推卸,听她话中意思,虽然对此事不解,但是也没什么办法。 就是不知道在峨眉内部,是像叶元敬、周轻云这样的人多,还是像荀兰因、李英琼这样的人多。 随即,他又转了话题,说道, “还是劳烦道友与我说一说那破封而出的五毒天王吧。他是数百年前的人物了,我只知他的凶名,却不知他的法术法宝,不知能否为我解惑呢,往后照面,我也好有个警醒。” 叶元敬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也不再追问程心瞻什么了,顺着他抛出的五毒天王说了起来。 第二百七十章 大势如棋,一步三算(第二更,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三人回到了邛海剑阁,这里的人早已惊惶的不成样子了。 于是周轻云喊话,言说方才是有魔头出世,但是现在魔情已解,峨眉来了四境高人,驱除了魔头,众人听闻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程心瞻也找见了两个童儿,两个童儿在山里四境五境的见的多了,倒是毫不惊慌,方才跑得快,也未曾受伤。 程心瞻觉得南方局势不明朗,魔涨道消,问及两个童儿要不要随自己回坎离山静修。 不过两个童儿倒是不愿意,说既然出山了,还是冒一些险好,又拿程心瞻一直以来都不算安分的修行举例子。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便由他们去了。 随即,他又给冯济虎和武青伯传了话,他俩就在这附近,当时隐在暗中随时准备接应程心瞻。程心瞻把发生的事告诉了他们,顺便提醒了,如果要想在康滇交界处走走,得万分小心。 交代清楚后,他就准备回坎离山闭关了,方才的斗法所得颇多,山云、坎离、假势、镇印,包括地书炼宝的想法,他要好好整理一番。 他出了剑阁,坐上了狮子,看周轻云还在邛海上忙前忙后指挥着人,便不想打扰,拍拍狮子就要离开。不过这时,他却看见一个人慌慌张张从南方飞回,在周轻云身前落下,说了两句话,随即周轻云脸色也变了。 于是他便驾驭狮子上前, “发生了何事?” 这时,周轻云脸色凝重,低声道, “五毒天王没有回无量山,而是在其被镇封的地方停下了。” 程心瞻闻言目光也是一凝, “他要做什么?” 周轻云摇了摇头, “不知道,我们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也不敢靠太近,现在还只能静观其变。” 程心瞻听闻后,稍作沉默,随即环视邛海一圈,然后指向海西的一座山包,道, “那里有人吗?” “没。” “我先在那暂歇几日,方才一战损耗了不少法力。” “那道兄为何不在剑阁歇息,道兄的那间精舍我是一直留着的,开窗即是邛海。” 程心瞻摇摇头,拍了拍座下狮子, “狮子体大,入楼不易,而且你这人多,单放它在外面,我怕冲撞了行人。” 不等周轻云再说话,他拍拍狮子,便往那西山上落去。 等到了第二日,便有新消息传回剑阁。 五毒天王和毒龙尊者在昨日进入那处地洞中后,就再也没上来过,反倒是地下总是传来开山断流似的巨大声响,到了今日,便看见许多无量山的魔头从滇南飞过来,进入地洞中。 到了五毒天王破封的第三日,地洞下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地洞上面也越来越热闹,连苗疆和南荒的魔头也出动了,一批又一批的来到此处地洞。 就这样一连数日都没消停。 这样大的动静,又在康滇交界的地方,玄门自然也警惕起来,从蜀中增援来邛海剑阁的玄修也越来越多,于是围着邛海的客栈、坊市以及自建的洞府也就越来越多。 程心瞻所在的山头在邛海之西,山势如伏虎,在形峦上称作「白虎饮水」,是一处风水宝地,在此结庐的人最多。 程心瞻现在在西康颇有名头,他那头狮子又扎眼的很,大家都认得,他又是最先来占山的,所以后来者结庐前大多还来拜访问候一下,这让他疲于应对,也有些哭笑不得。 等到了第七天,周轻云来了,因为离得近,两人平日里有话就直接传音说,这还是她第一次人过来。 程心瞻一向喜欢在山腰之上的位置找个向阳的地方结庐,这次也不例外,是在东面的一处突起岩崖上,东望邛海,视野开阔,摄紫方便,周轻云也是一下子就找到了。 “道兄,你可知现在大家都把此山叫什么山?” 周轻云笑着问道。 “西山?” 她摇摇头。 “老虎山?” 她还是摇头。 “那是什么?” 周轻云笑着指向程心瞻身后假寐的狮子, “狮子山。” 程心瞻哑然失笑。 周轻云以玩笑开场,随即脸色就凝重起来, “灭尘子师伯来了,以后会常驻康南,看顾我这里和余师妹的白马剑阁。青城山也派了一位四境大修士来,是青城掌教涵虚真人的师弟,天一子前辈。 “灭尘子师伯与天一子前辈已经到了泸沽湖,在湖边结庐修行,以后我玄门对滇的一应事宜便由两位前辈协商决定。” 程心瞻闻言马上就想到了什么,便问, “是因为那处地洞?” 周轻云点点头, “已经得到消息,五毒天王一开始想要依凭此洞建立五毒教分舵,所以招来了许多无量山的人。后来他向绿袍老祖要人,自请为南派进军西康的马前卒。 “不过绿袍在听闻他的想法后,直接把此洞点成了自己的行宫,让五毒天王任行宫总管,统领滇文魔教,负责对康的一应事宜,并派遣了大量的魔兵过来。” 程心瞻听着,稍作沉思,随后道, “五毒天王好大的魄力,绿袍老祖也是好手段,不过我有一个疑问,你们峨眉镇封五毒天王的地洞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让这两位都想据为己有?” 周轻云闻言叹了一口气, “我也是才知道,是灭尘子师伯亲口告诉我的,那里是一处极深极大的地下溶洞,称作「颛顼龙洞」,是上古颛顼帝放龙的地方。 “此处洞壁十分坚固,要是从外往里,需得五境手段,要是从里往外,那连真龙都伤不得。所以当初祖师把此洞清理成空洞后,把五毒天王扔了进去,再封锁了龙洞的出入口,作为一处牢笼。” 程心瞻点了点头,那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照此说法,南派找到五毒天王镇封地,应当不是血神子直接透露的,而是绿袍老祖闻到此处的龙气了,再派人过来查探的。 长眉真人再怎么清理地洞,也不可能把洞里由上古真龙遗留下来的龙气全部清除干净。 而且那天虽然是沐龙杖在为五毒天王解封,但实际上他手里恐怕还有绿袍老祖给的五境魔宝。 这样一处固若金汤又深而广的龙洞,也无怪南派甘愿冒险,无视此洞位在康滇交界之处,也要握在手中了。 他想了想,脑中浮现出神州西南的时局图,便道, “这样一来,龙洞、乌蒙山还有娄山关就连成一线了,南派这是想要把苗疆和滇文视为一盘棋。而且这样一来,龙洞、悬心寺和白骨禅院各阻在南、西、北,又限制了你们玄门要经略大西康的意图,南北派也成了一盘棋。” 程心瞻缓缓点头,叹道, “这龙洞是一步妙子呀。” 周轻云看着程心瞻,惊道, “道兄,你说的和灭尘子师伯说的一模一样。” 程心瞻轻笑一声,天下大势和下棋也没什么两样,正魔之争无非也就是看谁手上的子多,谁占的位置好而已。 天下芸芸众生,大多上不了棋盘,尚在棋子的手里任由摆布,这棋盘上的子又大多是闲子、废子,能称得上妙子的不多,能跳出棋子的视野去遍览棋盘的人就更少了,看来,这灭尘子就是一个。 而想要作为棋手来布子,操纵大势,那就得更高的手段和境界了,而妙一真人,血神子,还有绿袍老祖,都是个中高手。 “那道兄,你觉得南派下一步会在哪里布子呢?” 周轻云问道,她想看看程心瞻说的和灭尘子师伯说的是不是一样。 “龙象庵和湘西。” 程心瞻不暇思索道。 周轻云瞪大了眼,果然和灭尘子师伯说的一样。 “灭尘子也是这么说的?” 看周轻云的表情,程心瞻猜到了。 周轻云点了点头。 “龙象庵控制着滇文进康的西通道,又能联通吐蕃摩诃教,打下之后还能与颛顼龙洞互为犄角。湘西西能进巴蜀,东能进三湘,与娄山关又能相互引以为援。 “只要这两个能打下来,武陵以西、长江以南,就完全是南派天下了,到时候南派无论是想北上还是东出,都要从容的多。” 程心瞻解释道。 周轻云听明白了,然后又问, “那道兄,你觉得南派能打下这两处地方吗?”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便道, “我想,应该没那么容易。” 其实玄门早就看出来了这两处地方的重要性,所以在西边放了白马剑阁看着龙象庵,在东方放了鹤梁剑阁防着湘西。 现在,魔门蹦出了一个颛顼龙洞,龙象庵眼看有危险,于是又马上派了两个四境过来驻守泸沽湖,可谓是眼界高、动作快。 至于湘西。 自己在湘西那一两年可不是白待的。 第二百七十一章 四境频出,欲炼地书(书友见谅,今天有点忙,4K单章)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十天前,灭尘子师伯在蜀南一人迎战辛辰子和象龙两大四境魔头,不慎被辛辰子偷袭得手,受了伤,所以七天前从蜀南赶过来的时候,伤势还未痊愈,这才任由五毒天王离开。” 周轻云解释说。 程心瞻点点头,那灭尘子看着就是一个孤傲清高之人,那日被两个魔头讽刺居然能忍下去手,定是有隐情的。 “不过灭尘子师伯那日救下我们回蜀南后,还是忍不下这口气,孤身一人深入苗疆内部,在苗滇交界一代连灭了玄蚺、天蜇、千足、天毒、织金五家修行五毒蛊虫的魔教,这些魔教都是奉无量山为祖庭的。” 周轻云又说。 程心瞻有些惊讶,这些宗门可都是有金丹在的。他记得玄蚺教就在乌江边上,教主都金丹五洗了。还有那个织金洞,教主石织金正是辛辰子手下的八大金刚之一啊! “都杀了?” 程心瞻问。 周轻云点点头, “师伯含怒出手,一个不留,五座山门都被师伯用「都天流己煞」给烧的干干净净,估计一个甲子内都是寸草不生了。” 程心瞻听得眉头一跳,如果说「黄极正戊煞」是七十二地煞善首,那这「都天流己煞」就是七十二地煞恶首了,极端暴虐的煞,即便是在魔教里都很少有人收服,没想到这灭尘子手上居然有,而且还用作灭门毁地,灭魔都好说,但毁地是要背杀孽因果的。 “师伯动作快,等辛辰子追上来的时候,他老人家已经离开苗疆退回巴中了。不过夫人认为他造的杀孽过重,而且师伯位在四境巅峰,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合道了,他这般毁地,必定会被苗疆的地气所恶,如果离苗疆太近,不利于合道,便把他调到康南来了。” 原来如此。 程心瞻点点头,是这样的,每个境界有每个境界的局限,境界越高,法力越深,杀伐越强,但是与天地的气机牵扯也越深。 三境渡劫,四境受灾,五境合道,这都是牵扯,这也是境界越高之人出手斗法次数越少的原因。因为境界越高,对天地的破坏影响越大,要是今日毁一座山,明日断一条河,后日再打散了云霞、灼干了雨露,那等到了五境,哪还会有合道之机? 所以一般而言,境界越高,出手越是小心,真是怕伤了草草,这便是在修行界广为流传的那一句: 欲识乾坤大,需怜草木青。 也正是因为如此,高境斗法,打出真火来了,那一般陆上的会去海上打,海里的会去天上打,总归是要避开自己未来可能的合道之机的。 所以有时候高境斗法,也是在拼谁能豁得出去,要是有一方什么也不管,不管因果,不管阴德,不管以后的合道和成仙,那这个人往往在斗法里会占优,这也是正道在与魔道斗法的一个先天弱势,就是因为正道想的长远,魔道豁得出去。 而程心瞻在这方面向来是不需担心的,一二境暂且不去说,以其低微的法力就是想对天地造成什么损害也做不成。 入了金丹境后,程心瞻第一仗是在乌江帮着红木岭残兵打南派的魔头,虽然以当时在场之人的境界,斗法余波对乌江的影响可以说是忽略不计了,唯一值得一提的也就是那条黑蛇发了乌江的洪水,但那里两边都是高山,其实也没多大影响。 但尽管如此,事后程心瞻和宋纪枢还是趁着布置伏霞湖大阵的机会,拉着红木岭残兵重新梳理了水脉,修整了山林,消了因果。 随后就是湘西的失魂涧和天鞘山了,这更不必说,程心瞻度化了恶鬼和行僵,把死地变成了活地,这是赚了功德的。 等到了西康,灭寒味寺对当地水土秋毫无犯,灭朽寿禅院时以甲木破阴风,满壁皆春,又是把一处死地变成了活地。在白玉石林收服狮子时,更是时时刻刻护着石山,生怕倒了下去断了金沙江。 要说是刻意为之,这就有些看低程心瞻了,他所追求的,从来都不是「欲识乾坤大,需怜草木青」。他的心境,是「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话说回来,程心瞻问, “那灭尘子道长离开蜀南,蜀南由谁接任镇守?” 周轻云便答, “是我水镜子师叔,他老人家常年在岷山闭关,我自入峨眉修行后,直到现在都没见过这位师叔。这次夫人调他出来了,因为北边还有冰如师叔在,不必两位四境大修士都在北方。” 水镜子。 程心瞻记下了这个名字,到目前为止,长眉真人的弟子,妙一真人的同辈,就自己所知的便有大弟子玄真子,二弟子灭尘子。妙一真人往下,有一个简冰如,今日又新听闻一个水镜子。 五个弟子,两个五境,三个四境,这长眉真人教弟子的本事和他镇魔的本事一样厉害。 “既然有灭尘子道长镇守康南,那你这里的安危便有了保障,贫道可回坎离山继续潜修了。” 程心瞻起身道。 周轻云虽然猜着程心瞻在这里多留了几天是在担心自己,但此刻听着他如实说了出来,还是心下一喜,也冲淡了离别的愁绪,她道, “那道兄一路小心,谨祝道兄早日金丹圆满,窥得道胎玄机。” 程心瞻点头,坐上狮子,飞离了此地。 回到坎离山,程心瞻继续闭关数日,直到把斗法所得全部融会贯通。 这一日,他睁开眼,拿出了自己所谓的《蕉叶集》。 这确实是“集”了,一大箱的东西,有蕉叶,有符纸,有云锦,有玉板,有金页,一张一张,一卷一卷,上面有图,有诗,有文,有赋。 这些东西一拿出来,观玄观里便满室生辉,各类山河云霞虚影显现,照的程心瞻眼中斑驳一片。 不过他看着这一观的山河美色,却是有些发愁。 这样的一堆东西,怎么炼成法宝呢?虽然这些材料上都有自己留下的法意在,但是这些材料本身的灵气却是有些低了,也有些杂了。 如果说经年蕴养,那倒是还有望脱胎换骨,成就法宝,可如果想要赶上第二次劫雷,早日经历天雷淬炼,那肯定是来不及了,这些东西,天雷一劈就烂了。 程心瞻看着这一堆“集”,这一地的湖光山色,冥思苦想了半个月,也没想出个合适的法子来。 确定仅凭自己想不出好办法后,他拿出了师门的玉铃铛。 他把神念探入其中,找到了其中一粒符箓,将其点亮,嘴上喊着, “学师,您现在有空吗?” 不一会,铃铛里面就传来了姜为山那粗犷的声音, “是心瞻啊,得空,你说。” 于是程心瞻便把自己当前面临的困境如实说了,末了道, “弟子愚钝,不知该如何下手,请学师教我。” 铃铛随即传来姜为山的声音, “嘿,你还愚钝,你愚钝那我们三清山不全成大傻子了。光是你这个想法说出去,就不知得多惊世骇俗,集寰宇神州之景,网罗天下地理人文,祖师在上,这会是一件怎样的法宝?” 程心瞻听了便问, “学师,您觉得可行吗?” 姜为山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但是我想,如果这东西能成,也肯定只会从你这位首倡者手里炼出来,只会从你这位万法经师手里炼出来。”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但随即又愁, “学师,但弟子现在就是愁怎么把这些四散的东西炼成一个整体,一件能拿来渡劫挡灾的法宝。” 铃铛的另一边,姜为山也是想了很久,才听他说, “你现在的那些纸,太驳杂了,肯定是不行的,即便是以法力灵气蕴养出了灵性,还是不行,你到时候无论是过火还是趟雷,那些纸叶都化成灰了,玉板金页都还没动静呢,这炼不到一块去。” 程心瞻闻言也是无奈点头,这都怪自己最早起意写这地书更多的是为了观摩天地胜景,以便触类旁通精进五行阴阳,说到底是一种【阳静】之法,没想到要炼成法宝,所以用来记述的载体也是什么顺手就用什么,没考虑到统一,到现在却是麻烦了,这以后做事,目光还是要放的更长远些才是。 “其实「书」这种法宝并不罕见,最多的就是符书了,摩崖山的就很喜欢炼制符书。” 程心瞻点点头,萧妙语手上就有一本符书。 姜为山那边继续说, “另外还有「兵器谱」、「百虫鉴」、「护法神册」这些书,每一页里都藏着兵器、异虫、神灵的法意虚影,可以召出来对敌。魔道那边还有「百鬼图」、「美人书」、「鸳鸯谱」这些法宝。 “其炼制法门和对敌手段也是大同小异,只能说你的地书比这些常见的书立意要高上许多,内容上丰富许多,在五行阴阳上也要复杂许多。 “但是我想,万变不离其宗,既然是书,那法意和书页肯定是要匹配的。比如说「兵器谱」,那肯定要用金书,「虫鉴」,用树皮最好,「百鬼图」和「美人书」,魔教他们都是用人皮来做。 “所以你这地书,如果想要承载山河美景和古闻志怪,我想,应该还是要用土行宝材最好,五行之中,土行最能容纳,主中正平和,既能把你的山河法意发挥出来,另外也不会冲突了其他行属与阴阳。” 程心瞻称是, “学师说的在理。” 姜为山那头继续道, “让我想想,土行宝材,适合充当书页,又能包罗万象。嗯,泥不行,太软不成形,也禁不住火。砂也不行,太散不好落笔。岩,对了,岩是可行的。 “岩须得是片岩,常见的有四种。青简岩坚若铁石,能久存,但是与五行的亲和差了些;密鳞岩倒是亲五行,但是有闪鳞光泽,你用来作诗画有些喧宾夺主了;云母岩如云似玉,色与纸近,但性脆易碎,也不好。 “依我看,只有冻水岩适合你的地书,冻水岩又被称作琥珀岩、积土岩、迭页岩,在地里一页一页迭起来,本就好似地书的模样。 “之所以有冻水岩的这个名字,是因为这种岩石是厚土积压而成,岩里还有很多草木虫鱼的痕迹,看上去就像是被冻在了水里,也正因为沉积万物,所以亲近五行,有包罗万象之良性。 “这种岩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它是一种臣材,心瞻你也是炼丹器的人,君臣佐使你是知道的。臣材容易和其他灵材交融,也不会喧宾夺主,可以更好的承载你落笔的神意。 “而且如果你想用白纸,就炼些贝粉进去;如果想用黄纸,就炼些硫磺进去,很容易就能改色了。如果你想画写意、题大草,那就加些云雾,这样易晕染;如果你想画工笔、书小篆,那就加些金玉,这样不吸墨。反正其中的君臣佐使变化,你自己领会去。” 程心瞻听着连连点头,这听着确实适合,还是学师眼界宽广。 自己在丹器的炼制技巧上可以凭着天资极快上手,但是这些天材地宝的积累和君臣佐使的特性,还是只能靠时间慢慢去学、去记了。 “学师,那哪里可以采到冻水岩呢?” 程心瞻问。 姜为山想了想,便答, “苗疆的梵净山一带,楚湘交界的武陵山一带,关中的龙洲丹霞一带,这几处地方的冻水岩都不错。” 程心瞻一听,苗疆现在被南派所占,龙洲丹霞是北派赤身教的道场,那自己只能去武陵山了呀,这也刚好,还是一处熟悉的地方。 程心瞻此时还是有些不死心,便问, “学师,那弟子只能去采新岩炼制地书,重新作画写文了吗,如今我已经积攒的这些稿纸,完全用不上了?” 程心瞻倒不是怕麻烦,而是有些神意,真就是第一眼初见所得最是让人满意,灵气也最是充沛,即便是故地重游,重新写赋作画,也找不到那种感觉了,更落了刻意下乘。 姜为山闻言大笑, “谁告诉你的,万法经师也有不学无术的时候,岂不闻拓印之法?莫说你的诗画,便是神意也可以拓走。” 程心瞻闻言大喜,是了,怎么把这个忘了,自己最早观想的白虎七宿不就是拓印本吗?几位星君的姿容身段、衣着服饰包括各自散发出来的神意,都很清楚,完全看不出是拓印本。 况且自己既是落笔之人,又是拓印之人,完全可以保证神意不失,从而把自己的画作游记从稿纸上拓到地书岩页上! “还请学师教我!” 程心瞻张口就要,一点也不见外。 “好,好,我这便传你一份「水月天心拓」技法,应该能助你成事。” 姜为山一口答应下,反正掌教开了金口,三清山各峰没有心瞻不能学的法术。更何况,这孩子每次在外除魔回来都要送来一大批魔宝灵材,白虎山还承着情呢!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二章 道魔相持,故地重游(第一更)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青城派掌门的师弟,久不露面的天一子出山了,来到了西康,防备着滇文的魔教。峨眉派常年在岷山闭关潜修的水镜子也被妙一夫人催下了山,镇守蜀南。 从周轻云的话里不难判断,受到魔情的影响,原本从不轻易抛头露面的四境大修士已经无法安心潜修了。 而且方才与姜学师通信,他得知东方现在也是一样的境况。 随着绿袍老祖把天蚕仙娘、妖龙、和南海双凶摆在了三湘和庾阳,东方道门也紧接着把各自宗门里几乎从不离山的四境玄在请了出来,与魔门在三湘和庾阳境内对峙。 衡山剑派当代没有五境,四境巅峰的衡山掌门单人仗剑出了衡山,在零陵阳明山结庐,距离九嶷山不过两百里,堪称两山对望。 三清山副教主董守仁领着一百弟子出山,离开了豫章,来到庾阳飞霞山驻守,抵御魔头,为罗浮山解围。 罗浮山曾是葛洪仙翁炼丹著书的地方,山中冲虚观里同样有三清宝殿和葛仙殿。罗浮山与三清山同出一源,是兄弟之宗,此时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候,三清山必须得来。 除此之外,东方道门的各个世宗大派,都请出了四境,坐镇东南沿海,从庾阳东部一直到金陵北部,都有布防。 所以程心瞻梳理了一下,自他修行以来,正魔之争已经历经了四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小范围的日常摩擦,比如百蛮山和红木岭的纠缠,比如正道弟子在各地的降妖除魔,比如那时候小魔头瘦道人还能深入豫章鄱阳湖一带小打小闹。 第二个阶段是异军突起,魔患频发。这个也是峨眉镇封魔头的破封阶段,同时还是正魔之争愈演愈烈的开端。这个阶段由血神子灭西昆仑拉开序幕,紧接着就是谷辰破封立三尸岛、海外兴浪逼近神州、绿袍化龙一统南派,这几个连着的事把这个阶段推向巅峰。 第三个阶段是正魔对抗,在这个对抗中,呈现出了东西两地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势。 在东方,南派魔教在绿袍老祖的统一调度下堪称势如破竹,把清享安宁的东方道门打的有点懵。 苗疆道门几乎无守土之力,只能封山自保。三湘道门节节败退,魔教兵锋直指衡阳。庾阳道门勉力支撑,浴血奋战,犹失半境之土。 而这,还是有句曲山积极筹备浩然盟,不断增派支援之后的结果。 而在西方,在玄门几代人的积极筹备之下,蜀中玄门把西康魔门打得也有点懵,两年功夫,迅速肃清了大半的西康,把才破封出来的穿心和尚唬得不敢过江。如果北边不是有血神教居中调度,指使北派力保白骨禅院,那西康早已被纳入玄门版图了。 现在,程心瞻判断已经到了第四个阶段,相持阶段。 现在两边都反应过来了,南北魔派同时要保西康,或者说是要争西康,北边白骨禅院岿然不动,南边又新增一个颛顼龙洞,所以一下子把峨眉的动作逼停了。 东方道门也反应过来了,大教底蕴毕竟在这摆着,外面在敲锣打鼓,把看家的四境都吵出来了,于是他们走到了敲锣的面前盯着,所以南派包括一些海外的动作也停了。 现在各个战线上都是四境面对面,这就是程心瞻所说的相持。 到了这个境界,轻易就打不起来了。因为大家攻伐的手段都多,保命的手段更多,很难分胜负。如果非要往死里打,轻则背负因果,难以合道,重则身死道消,转世轮回。 修道几百年,一路过关斩将历经艰难险阻来到了四境,都是一方大教的掌事人,大家都实在不想一朝成空,所以说轻易打不起来。 也正因如此,所以大家口头上常说的大派就是指的有四境坐镇,有四境坐镇,才不会轻易被灭门,才算在这神州寰宇上站住了脚。 这就是为什么伏霞湖的洪长豹要闭死关破四境,这也是为什么苗疆仙人洞、青龙洞、梵净山把山一封后,魔教就选择围而不攻。 像玄蚺、天蜇、千足、天毒、织金这五家,在苗疆滇文一代也是鼎鼎有名的山头了,有些也传承了数百上千年,但是没有四境的话,说灭也就灭了。伏霞湖能苟延残喘至今,凭的是红发老祖传下来的化血神刀和红木大阵以及东方道门的站脚,不然也早没了。 至于大派之上的世宗,那就是指像龙虎山、三清山这样,四境乃至五境历代不曾断绝的宗门了,历经杀劫而傲然于世,这便是世宗。 话说回来,程心瞻判断的是,这个阶段还会持续一段时间,在这个阶段中,三境及以下的小规模试探和斗法还是免不了的,这时候就是等一个衅端出现,让四境也无法坐视,那时候就是真正的杀劫开端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一直这么相持下去,正魔两道各自在已经侵夺的土地中经营,然后边线上的四境各自回山,杀劫就此消弭,而所谓的衅端,或许要到几百年后的下一次杀劫才会出现了。 不过程心瞻认为第二种的可能应该不大,其根源就在于血神子。 从目前了解到的消息来看,如果血神子想,他在破封之后便能飞升,他却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在凡尘中搅弄风云,这是自损寿元和仙途之举。 他灭西昆仑,解封谷辰,勾连南北,联合海外,费了这么多的心血,怎么可能会让这杀劫消弭呢? 不过是密云不雨罢了。 而这个密云堆迭的过程,对程心瞻而言也是一个难得的窗口。 他要准备挡劫之宝,要找寻渡劫之地,要二洗金丹。只有尽快提升实力境界,才能在即将到来的山雨中拨云见日。 在他做出正魔两道会进入相持阶段的判断后,他就把狮子就留在了坎离山,跟武青伯和冯济虎都说了一声,随即便孤身一人去了湘西。 ———— 湘西现在可是一处热闹地。 原先武陵三地,夔州、施州、湘西,要数施州最热闹。因为夔州天雷多,吵得人胆颤心惊,而且还是巴蜀的东门户,时常能撞见玄门的杀才。湘西魔教多,勾魂夺尸的太吓人,又紧邻着南派,乱得很。 就数施州夹在中间,日子还过得去,又因为在三地中心,所以也是武陵商队常常歇脚开市的地方,有名的水路通衢大会就常在施南举办。 不过现在大不一样了,湘西成了武陵最热闹的一处地方。 而这样的变化则是要归功于盘踞在湘西多年的天鞘山和失魂涧被东方来的高道给铲除了,流传千年的「尸不出湘西,魂不出水涧」这句话,没了。 天鞘山改名为天桥山,成了浩然盟的一处分舵,失魂涧改名金水涧,现在是武陵商帮的总会。 这一天,一个年轻道士来到了金水涧前。 往年里阴惨惨、寒凄凄的猛洞河如今被挖宽、挖深了许多,清澈透亮,波光粼粼,一改之前阴森的面貌。 这河底的金黄色卵石是武陵商帮特意寻来给铺上的,这有个名目,叫「黄金宝」。是武陵商帮从金陵采来的一种雨石,价格不菲,如今就这般给一条河做底石,端的彰显财大气粗。 这条河现在叫金水河,取生财之意,因为河泛金光,蜿蜒曲折,所以也被叫做金龙河,如今,「金龙卧波」已经是湘西的八景之一了。 道士沿着金水河溯源而上,很快就见到了那道千仞峭壁。 不过在见到的第一眼,他却是以为自己见到了海市蜃楼,连忙揉揉眼,但无论怎么看,那是那个景致,这不是幻象,只见: 洞窟、悬阁、云楼、栈道,密密麻麻铺满了直崖峭壁,人来人往,像是把一处无比繁华热闹的坊市给立了起来。 整座山壁仿佛像是一个巨大的货架,人站在地上,放眼望去,各家商铺的招牌望子一览无余,几乎看不到原本山壁的样子了。 “这样方便倒是方便。” 程心瞻哑然失笑。 从这里往壁上看,客栈、茶楼、酒坊、丹阁、器铺、医堂,家家户户的招牌,一看便知,任君挑选,这比飞天后找地上平铺的铺子要省事多了。 满壁上,只有一处无商铺,那里裸露出原本的石壁,上面刻着字,原先是血红的「失魂」两个字,而现在,是金灿灿的四个鎏金云隶大字: 「金水总会」。 程心瞻眼皮一跳,赶紧移开视线,不敢多看,心想着下次再有人来找自己题字,一定要问清楚是准备放到哪里的。 他的目光再放到那处字边的巨大裂缝上,此时,缝里哪里又还有什么青雾和恶魂弥漫,缝隙里发着明亮的光,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还有一艘艘满载的商船从缝隙里流出来,沿着金水河汇入酉水,再送到武陵各处去。当然,也还有一艘艘吃水极深的商船逆流而上,把满载的宝物送进这缝隙里面去。 看来,他们把金水河拓的这般宽、这般深,也不光是为了好看。 还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白鹭似乎一点也不怕人,飞累了,就在商船上、檐角上歇脚,也无人去驱赶,都是习以为常,还有些人会递些吃食喂到白鹭嘴边。 他沿着金水河继续走近,很快就到了缝隙前面。 这时候,一个在河岸边上驻守的人上前拦住了程心瞻,这人高高瘦瘦的,看着四五十岁,很是老成的样子,很是客客气气地说, “这位道爷,不知是不是咱们外面的铺子没有合您意的,我在这里向您赔个不是,您要是说出来我定催着让人改去。只不过如果您要是想进去看看里面的铺子,实在对不住,得要我们商会发出去的牌子才行。” “好说,好说。” 程心瞻连应着,神念探入洞石,在那方专门放令牌的架子上找了找,很快就找到了那个金灿灿的牌子,拿出来后递给了这个人。 此人看到程心瞻拿出了金色牌子,已然是眉头一跳,小心接过令牌,翻看了一下,牌子正反面各四个字, 「金波涌玉,水府迎仙」。 此人拿着牌子的手便是一抖。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三章 时过境迁,故人依旧(第二更,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杜羽兮是湘西本地人,一名散修,之前一直在湘西混迹,但是前些年迫于湘西魔道猖獗,散修朝不保夕,所以在上一届土龙山的水陆通衢大会上经人介绍,去了施州的鹿树坡避避风头。 不过他才去施州不久,便听说有着赫赫凶名的失魂涧被人灭门了,当时在武陵山区传的沸沸扬扬,引起很大的轰动。 后面也被证实,出手的是三清山的程道长和散原山的沈道长,也正是当时在施州大开杀戒的南北魁星,都是世宗道种。 他当即就心中一动,毕竟故土难离,要是湘西没了这么个大祸害,他倒是有些想回去了。 不过当时身边的人都劝他,失魂涧是没了,但是更凶恶的天鞘山可还在。杜羽兮想想也是,而且一动不如一静,他也就熄了这个心思,当时他还跟友人这样说, “要是高人再出一次手,把天鞘山也灭掉就好了。” 大家当时都说不可能,因为失魂涧不是没被人灭过,只不过斩草除不尽,春风吹又生罢了。但是那天鞘山,真是传承数千年没动摇过,毕竟祖上是出过四境的,很大程度上,湘西出尸就是因为天鞘山而闻名,这失魂涧如何能比得? 金丹道种能灭失魂涧,可若是想除掉天鞘山,得四境乃至五境出手,还得背上山水因果,只要天鞘山不出湘西作乱,根本不会有大修士出手的。 杜羽兮其实明白这个道理,他也就是想想而已。 不过大家都没料到,杜羽兮这么一想,事情真还成了! 这次还是三清山程道长牵的头,不,现在应该称一声程经师了,连着阁皂山的宋道长、散原山的沈道长、句曲山的王道长,并着三清、上清、灵宝、净明四大世宗弟子与赣南风水四大家族人把天鞘山里里外外度化了个干净。 这是造了大福! 而最为关键的是这么大动静,却没伤到山水!一处死山变成了活地,沅水、武水也从阴河变成了阳江,这就是功德无量了。 在那之后,湘西的白鹭和青萤就特别多,白日里四处可见白鹭在青天下翱翔,在江河边驻足。而一到了晚上,江河两岸的草木丛林里,便会飞出无数发着微光的青萤。 现在,「白鹭青萤」,也是湘西八景之一。 在那之后,湘西一下子成了武陵风水最好、最安全的地方了,所以湘西多的不止是白鹭和青萤,大波大波的修士也涌入了湘西。 四宗四家基本上是把天鞘山推倒重建了,重新梳理地脉和水脉,把一处绝阴之地改成了一处阴阳相济之地,现在是浩然盟的分舵。 而顺带着,四宗四家也把失魂涧给重新改造了。 改造完了之后,四宗四家把武陵水帮陆帮的人邀去面谈,说是想搞一个大商会。这个商会走商的范围要广一点,不止是武陵,起码会包括湘、庾、豫、闽、稽、金六地,说的再直白一点,就是给浩然盟当跑腿,专职运货做物资调度,如果还能打通到别的地方,那自然是最好。 现在浩然盟想做这个事,但没什么人手和经验,听说武陵的水帮和陆帮很擅长,便问他们有没有想法一起干。 杜羽兮当然没资格参加那次面谈商讨,但他能猜出来,那群水帮和陆帮的人肯定是把嘴也笑歪了,头也点破了。 而这,就是金水商会的来历了。 金水商会永远缺人手,年年都在招人,杜羽兮孤家寡人一个,想找个故土的大树靠一靠,赚点金银,自然前来投靠。 但这金水商会不是什么人都要的,毕竟挂着浩然盟的名字。魔教不收,散修和旁门里,身上血煞气太重的也不要。 杜羽兮散修出身,身上命案自然不少,有杀魔的,有自保的,也有因争宝害人的。但是总的来讲,却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身上血煞气不深,也不怕人查,最后也是顺利加入了金水商会。 说起来杜羽兮都觉得好笑,水帮和陆帮里能有几个好货色,往日里杀人越货都不背着人。现在倒好,被浩然盟招揽后,看见河边的白鹭都要去喂一把,简直正的发邪。 他加入商会后,跟商队做护卫干过,守商铺当掌柜干过,甚至明着走商,暗地里为浩然盟打探魔头动静和玄门内幕也干过。 他各行干的都很不错,受到了赏识,去年被赏了一两多的煞,调来了总会做事。 杜羽兮实在没想到,都已经年过古稀了,本以为这一辈子只能在寿尽之前赌一把,用煞炁结丹,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得到一道真煞,有了这道煞,他对未来的念想就截然不同了。 得了一道真煞,加上调到总会,杜羽兮这心里对金水商会也有了些许归属感。 他现在在总会当水门守卫,这并非是折辱了他,因为这个职位没那么简单,要看着进出的人和船,不能有多的东西平白流出去,也不能有外面的东西偷摸着混进来,还得记性好,有些贵客和得罪不起的要好生招待,碰上不讲理的无赖,也不能堕了总会的威名和面子。 这是个难差事,但是俸禄也高,还可以趁机执掌高阶的水门照鉴法器,而且能在头面人物跟前频繁露脸,杜羽兮是甘之如饴。 他心里盼望着,想着好好在总会里干着,要是会里再给自己赏下一道煞就好了,自己现在拿到的是阴煞,下一次最好赏个阳煞,这样自己也对金丹有个念想了。 双煞结丹,要是放在之前杜羽兮想都不敢想,这在大派里也不多见,至于以罡煞结丹,那是世宗子弟才敢想的事情。 所以杜羽兮来总会后对什么事情都很上心,该记的事更是不含糊。他知道,有牌子才能进自己身后的这道裂缝,也就是真正的金水涧。 铜牌就能进,自由出入,银牌的是贵客,得小心陪着。至于金牌,那该是执事来陪,给出去的不多,基本都是浩然盟和四大世宗里的人。 但是杜羽兮记得,金牌上正反面刻着的,该是「金流永汇,水润长丰」八个字。而自己手里的牌子,刻着的却是「金波涌玉,水府迎仙」。 他刚来总会学做事的时候,就被千叮咛万嘱咐过,这种牌子只送出去了五张,当天在天鞘山主持斋醮和围猎魔头的四大世宗道种各一个,赣南四大家共一个,若是有人持此牌上门,只要会首在家,就让会首来迎,会首要是不在,就让会监来迎。 那眼前这位是哪一个? 杜羽兮强按下心中的惊骇,恭恭敬敬把牌子还了回去,小声问道, “道长是想自己一人进去走走,还是需要会监陪同?” 程心瞻自然没有什么心思和时间来玩微服私访的游戏,便道, “就劳烦领我去见一个能管事的就成,我有事相托。” 杜羽兮心里松了一口气,就怕是世宗来人要微服私访,这才让人头大,有事直接吩咐就好办多了,他便道, “那我来为道长引路,请。” “有劳。” 两人进了里面,程心瞻往两边峭壁看,自是比外面还要富丽堂皇,更多了一份仙侠雅致。尤其是顶上,漂浮着朵朵莲琉璃盏,柔和的灯光把射不进阳光的金水涧里照的和外界一般无二。 程心瞻感叹于巨大的变化,便道, “我上次来,顶上吊着的还是白无常的阴鬼船。” 杜羽兮听得心头一震,这就好猜了,这就好猜了,那不是程经师,就是沈道长。听说沈道长手里从来不离一柄拂尘,那眼前这位手里拿着麈尾的,岂非就是万法经师当面了? “道长神威仙法,活了这处山涧。” 杜羽兮接话很小心,即便是恭维也说的很短,生怕讨了厌。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感觉到自己方才那句话有卖弄的嫌疑了,随即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跟着眼前人往高处、深处飞去。 这时,杜羽兮又问, “道长,今日会首不在,只有两位会监在,萧会监和石会监,不知您想找哪一位,还是两位都通知到?” 程心瞻听到这两个姓有些惊讶,便问, “这倒是巧了,十一娘和石不语都在吗?”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四章 再见佳人,赠宝托事(第一更)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在金水涧深处,缝隙渐窄,顶上有许多长达几十丈、长条方正的玉梁横插到缝隙两边,玉梁上铺着木板,便好似平地,木板上建着楼阁,这就是金水商会总会的会馆。 这是一处空中阁楼,但占地却不小,杜羽兮带着程心瞻在会馆里走着,而且这里有阵法,隔绝着下面热闹的集市声音,颇有些闹中取静的味道。 “道长,前面就是萧会监的书房了。” 杜羽兮带着程心瞻来到一处走廊停步,在走廊尽头,二十步远,有一间精舍,门前匾上提着「见鹿斋」三个字,门扉虚掩着,上面挂着木牌,写着「办公」两个字。 此处与别处不同,那精舍门扉虚掩,便有一股淡淡香气飘出来,很是淡雅隽永。程心瞻认得,这是「鹅梨帐中香」,十一娘居处喜挂此香,当初他在海青城斗惰阁里便闻过。 “有劳了。” 程心瞻欠身说。 杜羽兮连道不敢,就要告退。 这时,程心瞻忽然喊住了他,问道, “道友,上一届土龙山的水路通衢大会你是不是在场?” 杜羽兮不知道这位高人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但他也不敢问,只是如实点头称是。 程心瞻便说, “当时在一间酒楼上,道友和一位来自施州的散修一见如故,说起了南北魁星的事,道友是否还记得,当时就在同一间酒楼,在道友酒桌不远的地方,有两个拿剑的道士,你说,看着就像是南北魁星?” 杜羽兮听着程心瞻的话,眼睛越睁越大。 程心瞻笑了,说, “道友慧眼。” 杜羽兮震惊非常,他记得是有这么一桩事,可是现在再让他回想当初那两个道士的面貌他却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毕竟,那都已经过去快十年了。 他缓过神来,也是不自禁笑了,说道, “没想到,我杜羽兮早已得见仙颜。” 程心瞻笑着问了一句, “当时我记得道友说是要去施州的。” 杜羽兮恭谨答道, “当初世道乱,便出走避祸,如今承蒙道长神通,湘西有了这般好年景,自然是要回来的。” 程心瞻闻言笑着拱拱手, “回归故土,好事呀,那有缘再见了。” 杜羽兮连回礼, “期遇仙容,再沐清辉。” 杜羽兮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后退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程心瞻感叹了一句,往见鹿斋走去。 他才到门前,正要抬手敲门,这虚掩的门就自己开了,露出了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正是: 金殿香楼立娉婷, 云锦霞衣曳玉庭。 凤目含情威自隐, 蛾眉凝黛岫犹青。 步摇金钿鸣环佩, 袖拂珠光映画楹。 非是瑶池王母降, 人间谁得此仪形? ———— “好久不见了,十一娘。” 程心瞻笑道,她愈发雍容贵气了。 十一娘美目顾盼,却是堵着门嗔道, “心瞻这又是从哪里来,改换的什么面貌,把自己变得这般老气。我不稀得看杏眼远山,我更喜凤眸剑眉,心瞻变回去,我要看庐山真面目。” 程心瞻笑着点头,便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他摊手道, “这般,十一娘可能让我进去了?” 十一娘这才展颜一笑,把程心瞻请了进来。 “是那杜羽兮告知你我过来了?” 程心瞻问。 十一娘点点头, “他做事还不错,既然还是心瞻旧识,我会留心的。” 即便不是心瞻,要是世宗道种这样的贵客都到跟前了,自己身为会监都还不知道,那杜羽兮这个水门守卫自然就不必做了。方才听闻此人还和心瞻有旧,那日后再关照一些也就是了。 两人坐下,十一娘斟茶。 这时,桌案上,一盆梅盆景无风自动,随后,光华闪过,一头小猫大的梅鹿从盆上走了下来,跳到十一娘的怀里,湿漉漉的眼睛好奇的看着程心瞻。 “她认出你来了。” 十一娘怀抱着小鹿笑着说。 “这是那头木精?” 程心瞻也认出来了,且道, “它倒是被养的油光水滑的。” 十一娘笑着摸摸小鹿,说道, “那是自然,这可是我的小心肝。” 程心瞻笑了笑,又仔细看了看十一娘,便说, “几年不见,十一娘的气色也是更好了,倘若要是被案牍所累,憔悴了珠光,那就是我的过错了。” 十一娘把茶杯放到程心瞻面前,白了他一眼, “你贯会说好听的,自打你把我叫下来,也没见你来看过我几回,便是写信也比早先少了许多。” 程心瞻有些不好意思。 一开始筹建商会的时候,虽然对武陵的陆帮水帮主打的是一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态度,但是陆帮水帮毕竟之前只在武陵山区一地做过事,经略多地的物资采收和调度不一定能快速上手,而这,又恰恰是白玉京擅长的事,所以程心瞻便去孔雀城求请了十一娘,来商会里做指导。 十一娘是奇才,她海市的生意在孔雀城越做越大,如今已经是孔雀城海市一行的行首,其麾下商队也已经迈过了齐鲁半岛,往黄海、东海一带深入。 程心瞻上门来请,十一娘自然答应,不过十一娘从来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她马上提出要求,她不要做指导先生,她要带商队入股作会监。不求有四世四家那样的地位,但不能比武陵的陆帮水帮差了,当然,她带过来的商队和商线,价值也肯定不会比陆帮水帮低。 程心瞻觉得这没什么不好,这样自家的买卖十一娘也能更上心一些,而且现在沿海战事多,有走海经验的商队那自然更好。 不过他强调了一点,金水商队属于浩然盟,孔雀城的生意他管不了,但并入金水商队的那些人还是要听从浩然盟的调度,他问及这样会不会有碍白玉京行事的传统。 十一娘马上答应下来,说不碍事,到时候会分开,天上的作天上生意,地上的作地上生意,两套身份,两边再扩充招人。白玉京的人都这么干的,商队就是这样一步步大起来的,不然光靠天上的生意,无根无凭的,哪能让白玉京在天上飘那么久。 平日里十一娘也是天上、地下、海外三处跑,不比程心瞻闲,现在她率先发难,言说程心瞻信写的少了,实则她自己主动提笔亦是比二境时少了许多。 今日程心瞻来金水商会恰好碰见十一娘坐镇当值,确实是巧,两人都有些意外。 “我这不是来赔罪了。” 程心瞻说。 “你要怎么赔罪。” 十一娘闻言笑道。 他从洞石里取出了一根木杖,放到了桌案上,嘴上说道, “你看看这是什么。” 十一娘以为程心瞻就是嘴上说说,口头赔罪,没想到还真带了东西过来,她还未仔细看,但心下已经是喜极,目光流连在程心瞻的脸上,直把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了,她这才低头去看那木杖。 这是一根碧绿的藤杖,有五尺长,由七根小藤绞编而成,拢共一寸粗,握在手里倒是正合适。藤杖泛着青光,那上面的藤叶像是活的一样。 “这是什么法宝?” 十一娘能感觉到浓郁的木气,感觉很适合自己,但是又看不出是什么来历。 程心瞻手在藤杖上一点,那杖骤然散开,化作了七根小藤,小藤再变,就成了七条碧绿的蟒,看向了十一娘。 十一娘自然不会怕蟒蛇,她只是惊奇的看着,但她怀中的小鹿却是吓的紧紧闭上眼,大气都不敢喘。 随后,七条蟒聚到一起,又变成了一条头角峥嵘的青蛟,在空中游弋着,围着十一娘转了一圈,然后又回到了桌上,重新化作了藤杖。 “这是滇文哀牢山的藤,他们当地叫毒龙藤,也叫山王藤,喜欢吃灵树古木,树吃多了就容易成精,会被哀牢山的魔教砍去作法宝。 “我这件就是得自哀牢山一个三洗魔头的本命法宝,那魔头了心思的,用了七条两百年道行的藤精炼成的,能分能和,攻守兼备。 “我得来后,想着十一娘是修行嫁木法的,用这个应该合适,便用道家法门重新祭炼了一番,去除了其中的血煞气和杂芜,添了甲木阳气和乙木煞气在里面,又引来东方七宿星辰之力,刻画了角木符箓,可用于十一娘防身。 “这东西好就好在成了精,用起来顺手,而且是个贪吃的,你喂足了天材地宝,品阶也会见长。” 程心瞻笑着说,回到坎离山后,狮子便把这藤杖给吐了出来,山君之威把这藤精慑得服服帖帖,再也不敢变作巨蟒作乱。程心瞻看着此物确实与十一娘比较契合,便回炉重炼了一番,想着日后见到了,便送出去,只是没想到这才炼成,马上就遇见了。 听着程心瞻的介绍,十一娘看这藤杖也是越看越喜欢。 “对了,十一娘把藤杖拿在手里试试。” 程心瞻指着藤杖说。 十一娘照做,只觉这藤杖摸上去有些凉意,让人都清明了许多,而且很轻,仿佛不是一根藤杖,只是一根稻草,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这时,程心瞻又朝着藤杖上一点。那藤杖随即闪过一道绿色华光,等到光华闪过,却不见了藤杖,取而代之的,十一娘掌心出现了一根碧油油的发簪。 “我给这杖里多炼了一道变化,平日里可以化作簪子,给十一娘更添一抹亮色。” 程心瞻笑道。 看着掌心的碧簪,十一娘美目里更是大放异彩,但嘴上却是道, “如此厚礼,叫我怎好收下?” 程心瞻闻言一笑, “定不叫十一娘为难,我这次过来也是有事相托。” “经师还有何事托到我这来了。” 十一娘笑着问,同时已是极为自然的把头上的一根宝光盈盈的珠钗拿了下来,换上了藤木碧簪。 “托十一娘给我找件东西。”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五章 人死成空,命胚新结(第二更,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第二日。 程心瞻离开金水涧,出涧时还和依旧在此值守的杜羽兮打了一声招呼。 以金水商会现在在湘西的地位以及庞大的商队力量,找湘西本地的特产应该是轻松而快捷的,肯定比程心瞻自己潜入地下漫无目的的去找、去采来的更快。 在程心瞻把自己的要求说清楚后,十一娘便信誓旦旦的表示,不出一个月,定给程心瞻找来百张千年份的冻水岩页。而日后,金水商队也将会一直留意冻水岩页,把能采到、买到的高品质、高年份的冻水岩页都会收到总会里放好,程心瞻时刻可来取。 这就是组织帮派的好处了。 程心瞻也放了心,交由商会去做这件事。 他出了金水涧后沿着金水河一路往南走,不久后便汇入酉水,他又沿着酉水往东南方向去,来到了沅江。 溯沅江不到百里,便来到了武水和沅江交汇的位置,天桥山也就到了。 这里也是山脉水脉交汇的地方,虽然没有金水涧那里有种铺天盖地的纷繁热闹,但这里的修行气息和紧张氛围却要更足一些,山高水急,往来飞驰的遁光也足以表明进出此地的修行者境界都不低。 此刻,他站在沅江掉头的内角里,往西边看着掉头前的上游,看到了这一段沅江被拓宽了许多。而且四大家的人在阴鱼洲的旁边又堆起了一座阳鱼洲,两座江州上都住着人,如今只见阴阳轮转,生机勃勃,哪里还能见到当初的那股死气? 「双鱼戏水」,湘西八景之一。 在「双鱼戏水」的西岸,当初灵宝派起的山坛还在那里,如今是控制这一方地域云升雨降、地气流转的中枢,有重兵把守,大阵看护,等闲靠近不得。 而隔着武水,山坛的对面,便是天桥山了。 天桥山是被推倒重造的,原先是峰林样貌,而且是怪石嶙峋,寸草不生,现在则是一座郁郁葱葱的大山包,山上高楼飞檐,随处可见。 程心瞻就站在沅江边上静静看了一会,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满足感,也没有进山,也没有打扰任何人。 随后,他一路向北去,来到了湘西北部一处人迹罕至的深谷。 他站在一处沟壑前,发出三声鸡鸣,随后静静的等待着。 很快,他面前的山壁上腾起了一片飞蛾,露出了一个洞口。 一个红衣大汉和一个苗装女子走了出来。 “老爷。” 红衣大汉拜倒行礼,显得很是惊喜。 程心瞻连忙扶起他。 “见过云道长。” 苗装女子正是当初土龙山摆摊的蓝木槿,把程心瞻带来此地的苗女。 此女看向程心瞻的目光中充满了敬畏,当年这个人在寨里问完失魂涧的情况后,不出两天,失魂涧就没了,当时消息传过来,举寨震惊,此后,栗溪老寨的人在这个寨子里的日子就更好过了。 程心瞻点头回礼,他一眼就看出这个苗女已经结了丹,但结的却是杂丹,这辈子也就望到头了。 两人领程心瞻进去,程心瞻边走边问, “老寨主身子可还好吗?” 红衣大汉脚步一停。 程心瞻感觉到不对,也停下了脚步,看向纪开明。 大汉沉默了一两息,才道, “老寨主寿尽,三年前已经去了,高寿八十有四。” 程心瞻也沉默了好久,随后又问, “老寨主走的可痛苦吗,走前可有什么遗愿?还想回栗溪故寨吗?” 纪开明便答, “没有,老寨主坐在躺椅上,含笑睡去,发现时身子还没凉。老寨主没有什么遗愿,只是在活着的时候就让老寨的人家家给老爷立了生祠,让后人代代供奉,不得断绝。 “后面老寨主也不想回故寨了,他老人家的四世孙都在这里长大成人了,这里没有什么危险,老寨的人纷纷开枝散叶,慢慢的,老寨主也就没了这个心思。” 程心瞻听着点了点头,递给纪开明一个银色的牌子,对他说, “以后你要是想找事做或者是缺了什么东西,可以拿着这个牌子去找金水商会。如果寨子遇上了什么危险,或者有什么难办之处,你就找总会的杜羽兮,你告诉他你认得一个拿青色麈尾的道士,他会找人帮你的。” 纪开明听得心一颤,老寨主走了,这情缘就断了,老爷怕是再也不会来了。 果然,等纪开明接过令牌后,便听程心瞻说, “我就不进去了,你们保重。” 纪开明闻言连道, “老爷,老寨主这么些年一直在让寨子里的人酿酒,说要是您来了不能空手走,您把那些酒带走吧!” 程心瞻听闻后又沉默了一会,才道, “走吧。” 三人沉默着进了寨子,程心瞻原本有一肚子话想要跟老寨主说,可现在也无人可说了。 进了寨子才知道,原先的那位寨主,也就是蓝木槿母亲,一洗丹劫没过,已经死了。蓝木槿的妹妹,在外与人结了仇,也死了。所以蓝木槿等不到真煞机缘,只能以杂气仓促结丹了,能活下来已经是侥幸了。 程心瞻拿葫芦收了酒,准备直接离去,想了想,叹息一声,又从洞石里拿出纸笔,画了一些人物线条和口诀,然后交给了纪开明,说道, “这是一门道家导引术,寨子里的小孩子能蹦跳了,就教他们练,日日都要练,如果有坚持不下来的,不要强求,如果有孩子十六岁前能炼出气感来,你就把他送到豫章广信府的雨霖观去。” 纪开明小心接过纸张,叩头拜谢,等到他再抬头的时候,眼前已经空无一人了。 ———— 湘西密林深处,一方带着院墙的小观。 程心瞻才走到院前,门就自行打开了。他迈步走进去,院中的银杏洒下一片绿荫,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叫着。 只有一个木制的院门,院子里面的道观是没有门的,所以程心瞻一进来就看见了坐在观中的天真童子,不过此时在他身边,却是还有一人。 这人一身黑色道袍,上面纹着龟蛇盘结的图案,其人是国字脸,粗眉长须,面呈紫黑色,配着黑色的道袍,看着很是威严。 这人一见程心瞻进来了,就直直看过来,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机就像山一样往程心瞻这边压来,压得程心瞻无法呼吸。 这是四境的威势! 程心瞻心中一凛。 “心瞻来了。” 天真童子笑着说,他这一张口,笼罩在程心瞻身上的势就被破掉了。 “闻师。” 程心瞻行礼。 这时,便听那个黑袍男子说, “天真,我就说要你回山里破境,你非一意孤行,你看现在,马上到关键时刻了,便恶客上门打扰,这如何能行,你还是跟我回山吧!” 天真童子瞥了他一眼, “你才是恶客。” 黑袍男子脸不红气不喘,理直气壮道, “我不当这个恶客如何知道你竟然敢在这种地方破境!” 天真童子有些不耐,便说, “我就要在这里破境,你愿意护法就护,不愿意就回你的武当山去。还有,来我这里的客人是善是恶我自有分寸,不要你多嘴。” 不待那男子再说话,天真童子又看向程心瞻, “你不必理会这个无礼的家伙,来,上前来坐。” 程心瞻道了一声是,便走进观中,在天真童子旁边、黑袍男子的另一边找了个蒲团坐下。 天真童子笑着指指程心瞻,说道, “你倒是来的巧,我中宫赤床上的命胚已经成型,正要开天阙,接引元神注照,四十九日后就要成胎,你可要留下一观?” (本章完) 请假与道观示意图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书友们,请假一天,今天有点事耽误了,本以为能赶完一章,所以早上没请假,但现在写着写着发现赶不上了。抱歉。 另外解释一下,今天赶不上的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在写一首诗,一首关于元婴修行的一首诗,原型来自吕祖的《敲爻歌》,想了很久,改了很久,明天大家就能见到了。 再另外,之前我经常在文中这样描述道观里的布置: 大殿最后是塑像或者画像,往前是香案,再往前摆着蒲团,今天看到一个特别合适的图,来自上美的动画《人参果》,而且刚好就是五庄观大殿的陈设,可以供大家参考。 放在这里评论区。《蜀山镇世地仙》请假与道观示意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六章 怀胎不易,合道有情(第一更)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朱砂收,水银停,一派真霞列太清。 霞举冲宫把精献,着落云床仙芽盈。 蟠桃熟,金液萦,丹火流华入绛京。 龙虎交媾铅汞见,结成命胚住宝瓶。 专其意,空其性,紫阙洞开一阳明。 神光照耀胎儿现,稳怀十月方通灵。 再安炉,重立鼎,混合乾坤得元婴。 万化来朝天地宴,咫尺蓬莱只一行。 ———— 一首《怀胎歌》,短短一百零八个字,却是道尽了修士怀胎的不易。 天鞘山余孽当作命根子来传承的「制白流」法门,放到这首歌里,也不过才是第一句的「水银停」三个字。 普天之下,多少金丹修士,把金丹洗了又洗,像投剑山的静思长老,金丹都洗了六次,寿元将尽,也没等来「蟠桃熟」,见不着「金液萦」。 而听闻师的意思,他已经萌了仙芽、结了命胚,缔结元婴已得半功,现在则是要洞开紫府,引神光照耀命胚而成胎儿了! 四境大修士! 不过并非成胎就十拿九稳了,胎儿怀结后,还要坐胎十月保胎不失,再炼入乾坤日月之精,这胎儿才会长成元婴。 当然,这是正统道家内丹的成婴法门,所以程心瞻光是听着「中宫赤床」、「命胚」、「开天阙」、「元神注照」这些字眼,再加上一首三清山口口相传的绝密歌谱,就能判断出天真童子走到了哪一步。 这样孕育出来的元婴也是灵性非常,大道可期。 但实际上,就像世宗宣扬以阴阳罡煞结丹,而天下修士却大多以杂炁结丹一样。对于孕育元婴一事,正统内丹法门太耗时、耗力、耗材,所以大多魔门、旁门、散修,也是佐以各种小径秘法,孕育出来的是各种先天不足的早产婴儿。 对于那些奇奇怪怪的结婴之法,在时间和阶段上就完全无脉络可循了。比如说,程心瞻见过天鞘山的成婴法门,那是「金身泥胎」的古怪路数。他还听说,许多快要寿尽的金丹,用的是九死一生的「碎丹成婴」法门。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一而足,不过都是为了挣命证道,倒也无可厚非,只要不是「借腹生子」、「道胎种魔」这种害人的邪门路数,那就不必过多批判苛责。 程心瞻便时常想,自己若是走上了山野散修之路,哪里还能事事讲究圆满天成,能保持本心不堕入魔道就已经很好了。 天真童子的一句话,让程心瞻思绪激荡,滋生出许多杂念。他稳了稳心神,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心中暗道,这难怪了,这就难怪这个黑脸的武当山道士要天真童子回武当山闭关破境了。 而自己竟有幸被相邀观摩成胎? 他有些受宠若惊,不过此时他已经冷静下来了,灵台清明,没有立即答应,想了想后,反而是劝道, “弟子真不知闻师在破境关头,贸然上门实在是打扰了。但弟子想法和这位道长一样,为稳妥起见,闻师还是回武当山闭关成胎吧!” 程心瞻此话一出,天真童子和那位黑袍道士都有些惊讶。天真童子眼中有意外,但是也浮现出一抹笑意,黑袍道士则是诧异的看了一眼程心瞻,随后自顾自点了点头,眼中也多了一丝赞赏之色,然后接过话头再劝, “天真!仙童!师弟!你就随我回武当闭关吧,我不留你,等你成了婴再回湘西就是!” 程心瞻也跟着点头,虽说湘西魔道已除,但此地离南荒和巴蜀也不远,成胎是何等大事,万一风险也不敢冒。 天真童子见两人一直在劝来劝去的喋喋不休,摆手打断了他们,不耐烦解释了一句, “不必劝了,真是烦透了你们,实话给你们说了,我想以后在武陵合道,所以先要在此破四境,留下气息,与此方天地结个善缘。” 于是两人再度被天真童子的话震住,程心瞻是没想到天真童子在破四境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想破五境的事了。而黑袍道士则是震惊于天真童子竟然要选择在这样的地方合道,他脸色一变,又说, “你怎么能在此合道,这是什么穷乡僻壤的地方!荆楚何等辽阔天地,还不够你合道吗?” 天真童子闻言又瞪了他一眼,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样的人!就会占着好山好水,一直没人在此合道那她不就一直是穷乡僻壤了么!等我在此合了道、成了仙,我看谁还敢说这里是穷乡僻壤!” 黑袍道士被天真童子这么一噎,登时气的说不出话来,于是本就紫黑的脸更阴沉了。 而天真童子的话落到程心瞻的耳中无疑是黄钟大吕,天雷滚滚!这一瞬间,他恍然大悟,气血翻涌,思绪万千。 竟然还有这样的说法! 自己的眼界和格局还是小了! 是啊!在灵山宝地合道算的什么本事,好男儿就该去穷山恶水合道,改善一方天地的玄机灵氛才是! “还是那句话,我就要在这里破境,你愿意护法就护,不愿意就回你的武当山去。心瞻也一样,要是再婆婆妈妈,休要怪我把你赶出观去。” 黑袍道士虽然气,却是脚下生根,一动不动,毕竟这可是最年幼的小师弟,大家看着长大的,如何敢放心没个护法的人就独自在外渡劫,而且,这要是让师尊知道了那还得了? 而程心瞻此刻视天真童子为楷模,自然也不再多话了。 天真童子见观里终于安静下来,便闭目开始运气调息,安定心神,为成胎作准备。到了这一步,「专其意,空其性」是至关重要的。 于是,程心瞻便眼睁睁看着天真童子的呼吸吐纳愈发悠长。十天过后,已经到了一日两呼吸的周天频次。此时,真武观方圆十里内的风都随着他的吐纳而律动。 程心瞻看的叹服,心想,久闻武当的龟息功玄妙非常,今日一观,方知闻名不如见面。 到了第二十一天,天真童子以极小幅度微不可察的点点头,一直盯着天真童子一举一动的黑袍道人立马会意,起身往殿外走。 程心瞻赶紧起身跟上。 黑袍道人就在院子里席地而坐,随后高高祭出了一枚法印,法印的印钮是一龟一蛇,龟黑而蛇白,龟蛇口尾相衔,形成一个太极的图案。 “去!” 黑袍道人手指法印,法印便散成一黑一白两道光,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旋转的太极图,然后那太极图闪烁了两下,就再也看不见了。 “你是哪家的娃娃。” 黑袍道人做法护住了真武观,随后就转头来问程心瞻。 程心瞻有些惊诧,闻师入定之际,他怎么这么大声说话? 黑袍道人看出来了程心瞻所想,便又解释了一句, “贫道单独给他起了阵,而且现在他全神贯内,要是你我说话都能打扰到,这胎也不必结了。” 程心瞻点点头,便作揖道, “见过这位道友,贫道程心瞻,三清山道士,师承明治山温素空,不知道友又是哪家的娃娃?” 黑袍道人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程心瞻不禁皱眉,还是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影响到闻师。 黑袍道人笑了好一会后才收敛起来,其实他在听到天真童子喊心瞻名字的时候就晓得心瞻的身份了,他是故意这样问话,想趁着程心瞻尊天真童子为学师,加上自忖年纪大、境界高,要压程心瞻一头,也是想让年轻的武当山压三清山一头。 没想到这个道士年纪轻轻却不上当,说这话明显是要和自己平辈论交了。 黑袍道人收敛了笑意,端端正正回了一礼,便道, “原来是程经师当面,贫道刘古泉,有礼了。” 程心瞻在教中是心字辈,所以他在山中从未喊过别人前辈。即便是出了门,对待道门中人,他也向来是以道长、道友称呼,或者是称以职位、居士,只有像还珠楼主、金铭子这样确实不知活了多少年的人物,他才会称一声前辈。 后来宗里加了万法经师之位,他出门待友更是小心,把握着分寸。因为万法经师在三清山里地位与副教主等同,要是出门刻意放低姿态,那是要招人轻视三清山的。 见眼前道士端正了态度,程心瞻点点头, “原来是刘掌教,有礼了。” 刘古泉,三丰真人弟子,正是当代武当山的副掌教。 不过现在武当山有一个问题,就是建教时间太短,只有开派祖师三丰真人这一位飞升了,其大弟子,也就是当代武当山掌教,邱玄清尚在五境。 所以三丰真人虽然名头极大,甲子荡魔基本上肃清了元末时的东方魔乱,但是确实成道时日还不长,所以他老人家留下来的武当山,称世宗勉强,离仙宗还差得远。 刘古泉又问, “方才听经师称天真为师,冒昧相问,经师在天真这学的是什么道呢?” 程心瞻实话实说, “闻师教我真武荡魔之道。” “哦—” 刘古泉点点头,又说, “哪日经师得了闲,可去武当山一游,拜一拜真武大帝。” 程心瞻闻言也点点头, “那是自然。” 第二百七十七章 琴心三叠,声震九皋(第二更,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程心瞻不知道这刘古泉是不是故意不想让自己仔细看闻师的破境过程,自打闻师正式开始入定育胎后,他就一直在找自己东拉西扯的说着话。 而且话题很密,问的很细,又转的很快,似乎是不想给自己留一点反应的空隙。 虽然可以理解这种心思,但是闻师都亲自张口让自己观摩了,面对如此难得的机会,程心瞻自然不会再去管刘古泉心里想什么。 当然不好直接置之不理,毕竟这到底是武当山的副掌教,闻师的师兄。而且此人还说了许多北方道门和北派魔教的事,也不能置若罔闻。 不过他也有办法,当即就分神化念,以幽精元神和胎光元神主持着肉身应付着刘古泉的攀谈,爽灵元神则是仔细观摩着天真童子的一举一动。 此刻,只见天真童子的呼吸吐纳与天地之间风的律动同调,他的肉身仿佛与天地融为了一体。 此刻是因为能看得到,所以知道天真童子坐在那,但程心瞻相信,若是千百里外有人神游至此,那么在神念的扫视下,怕是察觉不到道观里还坐着一个人。 就这样过了七天,在日出时分,那道观里忽然发生了变化,这次是肉眼没能看出来什么,但是在元神照彻下,便见天真童子的紫阙宫处大放光明。 那是元神之光。 绛宫中结成命胚,意味着「精」与「气」已经完成交融,此时,需要「神」的注入,便能达到「三宝合一」的境界,也即是成胎。 在三清山的修行法门中,这一步称作「元神注照」。里面的门道也很多,如何激发元神之光、如何打开紫阙之门、元神之光又该走何路线照入绛宫,这每个环节又要配以怎样的时辰和火候,家家法门就又都不一样了。 不过此刻,程心瞻看的分明,他也是修纯阳道的,天真童子此时发出来的元神之光分明是纯阳之光。但这纯阳之光却不散逸四射,而是像水一样,仿佛一道金色的瀑布,飞流直下,往中宫垂落。 这是极为高明的注照之法,天真童子的元神也已经炼到了极高的境界。 自己到时候是以纯阳之光注照,还是以阴阳之光注照呢? 程心瞻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而且除了高妙的注照法,他还能看出来,天真童子紫阙与绛宫之间的所有窍穴和经络都是已经被打通了的,所以这神光才能落得如此直、如此快。 于是他又想到了自身,这么些年,自己一直在补开窍穴,现在黄庭和绛宫周边的窍穴已经开辟的差不多了,但颅内紫阙周边的窍穴还差一下,看来度过第二次金丹劫后,也要加快一下这方面的修行了。 而在纯阳神光瀑布的落点,天真胸口的位置,有一团赤红的光芒,这便是绛宫。在神光的照耀下,此刻可以看到命胚的显化,其形如鸡子,外裹赤金之光,内蕴黑白二炁,正在缓缓流动。 而随着神光的照耀,在第十四天的时候,程心瞻隐隐约约听见了“咚”的一声。 “咚咚!” “咚咚!” 程心瞻没有听错,那“咚咚”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强,最后仿佛黄钟大吕,成了这世间惟一的声音,似乎连大地都在随着这声音而摇晃震动,就像是大地有了心跳。 但实际上,声音的源头并非来自地下,而是源于天真童子绛宫里的那团命胚。 那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命胚忽然开始像人的肚皮那样起伏,像是在呼吸,像是有了心跳。 「胎音」! 这是胎音!这是命胚化作胎儿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黄庭内景经》中亦有所写,所谓「琴心三迭舞胎仙,声震九皋出霄间。」 这「琴心」说的便是胎儿之心,「三迭」说的就是紫阙、绛宫、黄庭这上、中、下三丹田中所蕴涵的神、精、气已经三元合一,产生了共鸣,于是命胚化作胎儿,发出了琴声。 而胎儿的资质越高,这琴声便越发响亮,如果有成仙之姿,也就是仙胎的话,那琴声是要「声震九皋出霄间」的。 到第二十一天的时候,那鸡子状的胚胎开始往人形转化,逐渐有了四肢的样子。 而这时的胎音已经开始震耳欲聋了,且让程心瞻有些意外的是,这个时候,自己的心跳居然受到胎音的影响,渐渐与胎音同步了,甚至连体内的气血搬运与周天行气,全部都受到了影响。 他在第一时间内视自观,发现除了气血不畅,其他的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想来也只是短暂受到胎音的影响,等过去了就好了。 程心瞻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感同身受胎儿的心跳,于是索性停了行气,全神贯注去感受和领悟这玄妙的韵律。 到了这个时候,刘古泉也终于没有闲心扯淡了,因为随着胎音的变大,他用来遮掩动静的龟蛇印都有些吃力了。胎音把虚空震起波纹,往外扩散,扩散到某一距离后,像是打到了墙上,这时,虚空中便亮起龟蛇太极的图案。 到了第三十五天的时候,刘古泉已经是起身踏斗了,手上掐着诀,嘴里念着咒,维持着龟蛇太极图。 刘古泉额头上冒出了汗,他是又喜又惊。 喜的是都到第三十五天,这胎音居然还在变大,愈发强劲。而一般人,到二十多天就差不多了,胎音会先趋于稳定,再慢慢内敛。到如今,天真的胎音还看不见平稳的迹象,这也意味着天真的胎儿先天资质极高,那在十月怀胎的时候也就越不容易胎停或胎死,这就是十拿九稳的元婴了! 武当山又多一位四境! 惊的是,他渐渐遮掩不了这胎音了!一旦胎音突破法印屏障,那整个武陵都会听见,也会引来邪魔的骚扰。 到了第三十九天,胎儿已经五官齐备,四肢俱全了。也就是在这时,天上的龟蛇太极图突然一个闪烁,缩成一个法印掉了下来。 “咚咚!” 巨大的声响在武陵山炸响,地动山摇,惊碎了流云。 刘古泉和程心瞻大惊,前者又祭出一个法镜,后者则是祭出了一张符箓,就在两人要施法的时候,便听观中的童子发声道, “不必再遮掩了,总要让这方天地和世人听一听才是。” 刘古泉才要说话,而天真童子也是预料到了他要劝阻,又紧接着说了一句, “我自有分寸,安危无虞。” 刘古泉和程心瞻对视一眼,便只好收起了各自的法宝。 “咚咚!” “咚咚!” 震动九皋,声闻于天。 于是天地间,风起云涌。 率先是一道白色遁光自蜀南而来,速度极快。 刘古泉马上飞天而起,缔结出一尊臂缠白蛇、脚踏玄龟的真武大帝法相,他长啸一声,喝道, “武当山刘古泉在此,门人闭关,来者止步!” 那白色遁光当即停下,化作一个身着湖色宽袍的青年道士,凌空悬立,只见他打量了两眼真武大帝,随即朝刘古泉拱拱手, “峨眉山水镜子,见过刘掌教,贫道误当是有魔头出世,所以匆忙赶来,若有惊扰,在这里赔个不是。” 刘古泉此时便如一个护犊的老牛,一脸的防备,他回了一礼,便道, “水镜道友不妨再后退些,等此间事了,再去我武当山喝茶,贫道必扫塌相迎。” 水镜子往下方群山中的真武观看了一眼,随后便默不作声开始往后退。 这时,又有一道绿光从苗疆飞来,来人什么话也不说,直接就祭出一个铁杵,往那真武法相上打去。这杵迎风便长,转眼化作山岳大小,上面篆刻着虫子吞吃鬼怪的模样,极为骇人。 “孽障!” 刘古泉一声怒喝,又祭起一件龟蛇印,同样是迎风便长,仿佛飞掷的山峰,往那铁杵上打去。 “铛!” 一声金铁相交的巨响炸的群山滚石,飞鸟离林。 铁杵和法印各自倒飞而回。 绿色的遁光化作人形,接住了铁杵,此人穿一身华丽的锦袍,一个袖管却是空荡荡的,他看着刘古泉道, “武当山的道士,不在荆楚闭关,来湘西是做什么?” 辛辰子脸色很差,南派下一步就是要谋夺湘西,现在已经在打梵净山了,等拿下梵净山,便可以以此为据点攻打湘西。本来一个浩然盟分舵在这里就足够让他闹心的了,这又来一个武当山四境算怎么回事? 现在北边很闲吗?赤心教很闲吗? 山一样大的法印被真武大帝法相接在手中,似乎随时都要投掷出去,刘古泉冷笑一声, “我武当山道士,来湘西需要跟你百蛮山解释吗?” 辛辰子闻言呵呵一笑, “我百蛮山建教的时候,你武当还是荒山野岭呢,跟我这装什么大爷。” 论打架,武当不怂,论嘴皮子,武当更是没吃过败仗,刘古泉哈哈大笑, “我师尊荡杀群魔的时候,绿袍老虫恨不得把头塞进裤裆里,打了千丈深的地洞才逃得一命。而你,不过是绿袍屁股底下的蟊虫,竟然也敢来评点武当了,真是笑死人。” 话说到这份上,辛辰子自然是气的三尸神暴跳,七窍俱冒烟,再次欺身上前来打。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八章 调虎离山,遂见真武(今日4K单章)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辛辰子把元珠一吐,也是唤出了法相,居然是个背生四翅的飞天蜈蚣。这蜈蚣好生的大,足有七八十丈长,后半个身子拖在地上,飞沙走石,前半个身子立起来,比真武大帝法相还高。 蜈蚣把翅膀一振,速度极快,往真武大帝身上扑。 而缠在真武大帝臂膀上的蛇将岂容这妖魔放肆,飞身来迎,真武大帝紧随其后,掂着法印当板砖用,抬手就往蜈蚣头上砸。 两尊法相打得热火朝天,而刚走远的水镜子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帮忙。 便在这时,打东南方又飞来了一道五彩遁光,到近前时化作了一个靓丽的女子,此女身穿彩裙,五光十色,脖上、腕上、足上都戴着银圈,但头上戴着一个帷帽,看不清面容,不过观其气息,显然也是一个四境。 “蚕娘来的正好,我来拖住此人,你速去杀了那个要成胎的!” 辛辰子叫道。 水镜子闻言脸色一变,终于不再纠结,要上前帮忙。 但这时,天光骤然一暗,头顶白日现斗,垂落了星光。星光飘摇闪烁,又凝成了一个人形,拦在了蚕娘跟前。 此人一身鸦青色的棉布道袍,一根黄杨木簪横贯发髻,脚踩麻鞋,腰间束一条素白芒绳,腰绳上吊着一把修长的古剑,整个人的装束简朴至极。 这人看着中年模样,五官相貌也甚是平平,唯一可说道的是此人的眉有些粗,有些长,还带着白,给人一种饱经风霜的感觉,显得面相有些愁苦。 这更像是一个浪迹俗世的凡间剑客。 “邓青阳!” 蚕娘叫破了此人的名字,有了名字,此人的身份也就为人所知了,正是衡山剑派的当代掌门。 邓青阳回头看了一眼刘古泉,微微点头,随即二话不说,拔剑出鞘,如月出云,寒光四射,他踏着罡步,脚下隐现星斗,迅速逼近蚕娘,挥剑去斩。 蚕娘当空一转,化作了无数的蝴蝶,往天上飞去, “邓青阳,你要真有本事随我去天上打!” 没想到第一个提出此要求的居然是天蚕仙娘。 邓青阳抬头看了一眼蝴蝶,一声不吭就追了上去。 紧接着,天上便传来了雷声阵阵,晴空霹雳,而且声音逐渐远去,不知两人是打到第几重天去了。 “刘古泉,你可敢跟我去天外?” 辛辰子也叫嚣着。 而刘古泉自然不可能答应,他是来护法的,又不是来打架的。 “孬种!” 辛辰子叫骂着,出手力道也逐渐大了起来,反正他又不准备在此合道,或者说,被绿袍老祖伤了肉身本源在前、强行拔到四境在后,他今生已基本无望合道了,如果湘西拿不到手中,那打烂了也不给别人。 他这边无所顾忌,但刘古泉却很有顾忌,因为方才天真已经明确说了未来要在此合道。 所以,刘古泉一边要招架辛辰子,一边要小心真武观,一边还要看护着湘西的山水,力不从心,很快就落入下风。 “刘掌教,闻师让你去天外跟这个吠犬打,他看着心里窝囊,没法成胎!” 这时,刘古泉身下山中传来一声叫喊。 刘古泉闻言犹豫,还是不敢离开。 “刘掌教,闻师又说,你要是再不把那条吠犬骨头打断,他的胎就要气炸了!” 程心瞻又在传话。 听到这话,刘古泉终于把心一横,嘴里当即大骂, “臭虫,去天外!” 辛辰子哈哈大笑,率先踩在法相蜈蚣头上往天外飞去。于是,刘古泉连同真武大帝法相,也往天上追去。 于是天上雷声轰隆,地上胎音震震,整个武陵山像是被人塞进了锣鼓里,各个人耳朵都不得清净。 而武陵的当地人,在听到刘古泉吼出的那句武当山之后,也就自然知道了是谁在闭关破境——只能是真武观的天真童子了。 同时,那巨大胎音响起的地方,众人也感觉熟悉,那不就是近十年前三清山万法经师渡丹劫的地方么!当时的真武观主还在给人护法,没想到转眼十年,又到了观主自己破境了。 于是,武陵的残余魔教想着要不要逃离武陵,亦或是改头换面,而正道修士则是喜闻乐见,期盼着真武观主能渡劫成功。 这可是武陵本地人! 此刻,大家伙都去了天外打架,只有一个水镜子在边上看着。程心瞻也不知道此人是好意还是坏意。不过此刻刘古泉已走,自己就是闻师的护道人了,他面色很凝重,心里不得不说有些紧张,毕竟这可是在破四境,而自己不过三境出头而已。 他做好了准备,所有飞剑法器整装待发,此刻,他再顾不上沉浸于天真童子破境的异象和玄妙的胎音中,而是警惕的看着四方。 “放轻松些,你俩不来我天真一人还破不了境了?” 此刻,天真童子居然还有心思给程心瞻传心音,语气里带着笑意。 程心瞻知道天真童子肯定有准备,但是紧张还是归紧张。 “垂帘不闭目,注照不定神。光从本性生,胎儿方为真。 “心瞻,在元神注照的过程中,切记死板,闭心锢神是大忌。育胎是育灵胎,育天地生胎,不是泥胎、木胎,所以不能隔绝与外界大天地的联系。 “所谓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就是这个道理。胎儿即我,即一,即万物,即天地。 “心火不疾不徐,元神不飘不定,如古井映月,神光自然澄澈。若强以心发、强以意引,反会使胎儿真性蒙尘。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靖节先生的诗,你要仔细的去读,去想,去领会外界喧嚣而我心悠然的境界,领会此中的真意。” “还有,胎儿受神照时,亦要气养,……” 到了这育胎的最后关头,如此千钧一发之际,天上尚有四位四境在打斗,而身为破境人的天真童子,竟然选择在这个时候给程心瞻讲起了道! 这字字珠玑,程心瞻不能不听,只得再次施展分神化念之法,一边听着这弥足珍贵的讲法,一边警惕着周边的动静。 天真的胎音突破刘古泉的法印遮掩时,已经是傍晚了,这眨眼之间天就暗了下来,到了晚上。 天上的斗法声依旧,不知他们要打到什么时候去,但是到目前为止,没有新的人过来,水镜子在呆了一会后也离开,返回蜀南了。 地上的胎音依旧,而且愈发强劲,向四面八方传去,湘西不大,又是苗、蜀、楚、湘四境交界之地,所以这声音之大,楚西、蜀南、苗东、湘北四地可闻。 今夜乌云遮月,一片漆黑,程心瞻感觉兆头不好,于是愈发谨慎,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恰有夜风刮过,似水如霜,程心瞻心血来潮,便施以鸟占观风。虽然以低境卜高境有折寿之危,但是天真童子待他恩重至深,程心瞻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便见他眼中瞳光闪烁,便从风中看出一个鸟形,因为是以低卜高,所以那只鸟形转瞬即逝,而且极为模糊。 程心瞻眼中刺痛,赶紧闭上眼,此时,两眼内角流出血来,他体内更是气血翻涌,心府动荡。 “你这是怎么了!” 天真童子的声音在他心府里响起,但因心府震荡,所以听起来断断续续的。 “无事。” 程心瞻回道。 虽然只是一瞬,但他已然看的分明,风中有一只乌鸢低飞,掠过山头,风吹过山头的石缝,发出尖锐的风声,听着像是鸢啼。 「黑鸢低飞而夜啼,主奸邪近、小人作祟!」 果然有变。 如此这次占卜就起码涉及到了两位四境,也难怪他受到如此大的反噬。 程心瞻擦去血泪,再度睁开眼,此时眼底已经是一片血红,他仰头四望,依旧是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但是心中那股不详的预感却是越来越重。 于是程心瞻站起,步罡踏斗,手掐法诀,指向被乌云遮蔽的太阴星。随即,一股精纯的太阴法力从他的体内迸发而出,凝成了一抹剑气,打向天上。 乌云被法力击散,显露出明月,那处极高,听不见什么声响,但是程心瞻能从法力与乌云接触时的力道判断出,这并非天地自生的云,而是有人以法力凝成的云! “显!” 程心瞻念出太阴法咒。 高空处的太阴法力在明月的照拂下化作了一个明晃晃的银镜,银镜放出寒华光柱。银镜随着程心瞻的心念而转动,那道寒华光柱便在真武观上空扫照着。 “找到了!” 程心瞻瞳孔一缩,在寒华光柱的照耀下,便看见空中有一颗碧幽幽的珠子在从天上落下来,正是朝着真武观的方向。 那翡翠似的宝珠被华光一照,意识到行迹败露,当即发出一道幽光,速度极快,顺着光柱就打到了银镜上,瞬间就击散了程心瞻的咒术法意。 “曌!” 既然知道了珠子在哪,那就好办了,在看见珠子的一瞬间,程心瞻再念一咒,一道金光从他手印中迸发而出,把才融入夜色的碧珠再次显照。 “找死!” 那珠子居然口吐人言,听着竟然是辛辰子的声音。 那珠子再度发出一道幽光,直奔程心瞻而来。 “疾!” 程心瞻左手单掐光明诀,放大日之光,照在碧珠上,右手掐剑诀,眼瞳里射出一粒金光,并迅速放大,飞剑「桃都」化作一道金虹从真武观中飞出,迎向那道幽光。 幽光看着不起眼,金虹声势极大,可是当两者接触后,金虹面对的却仿佛是浩瀚的碧海和无极的青天,竟然登时就被打得掉落下来! “飞剑不错,人是差了。” 碧珠再次口吐人言,这时,只见碧珠化作了一团幽光,登时就破掉了程心瞻的光明咒,法力反噬到程心瞻身上,加上方才飞剑被打落传回来的力道,让程心瞻气血反涌,吐出一口血来。 并且,那团幽光没有散去,反而是化作了一个人形,赫然便是辛辰子。 “第二元神?!” 程心瞻看着那珠子化作了人,加上真正的辛辰子还在天上与刘古泉斗法,他马上就意识到出现在眼前的人影是什么。 “呵,眼光倒是不错。” 辛辰子回了一句,随即飞身向下,往观中而来。 境界之差,仿佛鸿沟,往日里无往不利的咒术、兵器、法力俱无法伤到此人,程心瞻心中百转千回,突然想起来自己在西康斩魔时赚了不少「太乙神雷」,却是少有用过,此时已然积攒了不少。 于是,他把手一撒,丢出去六颗「太乙神雷」。 “轰—轰—轰——” 一连串的炸响,空中紫蟒攒动,银蛇张鳞,雷火四射,烟尘弥漫。 然而,下一刻,只见辛辰子身处一个碧圈之内,飞出雷云,毫发无损。 “太乙神雷是好东西,可惜你手上的这几颗,品阶有些低了。” 辛辰子嘲弄道。 程心瞻又祭出了葫芦,里面有他积攒两年多的太阳丙火,加上葫芦自行摄食的各种各样的法火,他准备一股脑算放出去。 不过他正要放火时,心里却响起了天真童子的声音, “心瞻,你退远些,放他近身,我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程心瞻不解,有些怀疑闻师是不是托大了,这一看就知道辛辰子的第二元神和承载其第二元神的珠子极为了不得,同样有四境的法力,闻师尚未成胎,正在育胎关头,如何能挡? 不过虽有不解,但是这种境界的交锋,程心瞻还是选择不添乱,收起法宝,飞速远去。 辛辰子脸色浮现出笑意,他的第二元神已经探明那破境之人就在观内,所以他也不管逃走的程心瞻,直往观中落去。 他的灵珠法身上开始燃起火焰,是碧紫交加的火焰,把这一片天空都照的像是幽冥地域。 远遁的程心瞻马上感应到那火里有「紫火烂桃煞」和「阴墟鬼灯煞」的煞火在,除此之外还有没有融合别的阴火或是煞火程心瞻不得而知,但是仅这两种火焰,其蕴含的威能,便远超程心瞻以往所见。 说来他出了几次手,但是距离他第一次发现珠子到现在辛辰子马上要落到真武观里,也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而已。 程心瞻的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 闻师,你到底有什么后招呢? 便在这时,似乎是听见了程心瞻的心声,真武观里骤放光明,剑意惊霄,气冲斗牛。随即,真武观的观顶被掀开一个窟窿,瓦片四射,紧接着,一把古朴的长剑从观顶的窟窿中飞出。 这是一把修长清丽的宋剑,剑身霜白,看不出来什么特别,剑柄和剑格更是平平,像是一块普通木头一体雕成,只不过是剑格上有龟蛇盘结的图案,形成了一个太极图,剑柄末端还吊着一根剑穗。 不过,近在咫尺的辛辰子法身在看到这把剑后,五官都要分家了。 程心瞻有些惊诧于辛辰子的动作,不知是他这具寄托第二元神的灵珠玄妙,还是四境对肉身和法力的控制就是这样玄奇,辛辰子明明是飞速往观里落,但在此刻,却能不经减速和停下,像是一个皮毬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马上就倒飞而回,甚至退的速度比来时更快。 “真武剑!” 面容扭曲的辛辰子哭嚎着叫出了这把剑的名字。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东日西雨,双双破境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那是真武剑? 三丰真人的佩剑,不应该是供奉在武当山真武殿吗? 闻师竟然把这把剑带出来了,难怪不用自己和刘掌教护法呢。 程心瞻一颗心终于放下,面上浮现出笑意。 他这边笑着,真武观上的辛辰子可笑不出来,他仗着灵珠法身硬实,不顾气血倒冲,立即倒卷飞回,此刻,他的想法和程心瞻的一样, 这杀器不应该放在武当山真武殿吗?! 他倒飞退走,并迅速施展火遁之术,化作一团无形的碧紫之火,直接往南方飞去。 “既然来了,还想走?” 真武观中传来天真童子的声音。 天真童子是在破境,同时也是在做局,他可以毫不谦虚的说,自打老爷和蛇将军飞升后,现在整个武当山也只有两个半人能驱使得动这真武仙剑。 一个是龟将军,一个是他自己,还有半个是邱玄清以掌教权柄可以请得动。 除了真人和龟蛇二将,没人知道天真在做三丰真人奉剑童子时,奉着奉着,就和仙剑拜了把子,他喊上一声大哥,仙剑就悄摸出山来到了真武观。 所以他才敢一人在湘西破境,才敢放出胎音,所以他也不要刘古泉守在这里,他就是要看看,是谁见不得自己破境,是谁要来触这个霉头。 而让他稍有失望的是,等来等去,就等到一个辛辰子的第二元神。 钓了这么半天才钓出来一个小鱼,天真岂能让他再跑了? 只见真武剑吞吐着剑芒,冲进了那团碧紫之火中,宝剑化作阴阳二气,在火里那么一绞,火焰便似被凉水浇了个透灭。 火焰熄灭,只听得惨叫一声,飞出一个碧幽幽的珠子,继续南逃。 珠子颇具神通,打出一道幽光,那前面的虚空便裂开一道口子,珠子钻了进去,就这般凭空消失了。不过宝剑同样怀有神威,在虚空上一划,也把虚空割开一道口子,宝剑飞入其中,也消失不见。 只是转瞬的功夫,在老远之外,珠子又显现出身影,掉落下来,并一分为二,一个是碧幽幽的珠子,一个是金灿灿的元神,分两路遁逃。 不过此时,真武剑也是一分为二,化作一黑一白阴阳二气,阴气化作一头玄龟,阳气化作一条白蛇,再分头去追。 白蛇如电,在空中疾纵,只光华一闪,便追上了那颗碧幽幽的珠子,一口将其吞下。玄龟在虚空中划拨四爪,仿佛游水一般惬意,但是速度却是极快,像是穿透了虚空,这边才一动爪,马上就横移百丈,咬住了那道元神,在口中慢慢的嚼。 “啊——” 可以看到,在玄龟的口中,辛辰子的第二元神面目十分清晰,纤毫毕现。 这元神越清晰,说明元神的境界越高,其实在魔教中,很少能见到这样色泽金灿、细微若真的元神,大多是模糊不清、血煞环绕的元神。 这应当是那颗珠子的缘故,估计辛辰子本尊元神也没这样高的品质。 此时,正因为元神面目清晰,所以辛辰子脸上的痛苦哭嚎也是被所有关注这里的人真真切切看在眼里,直叫人不寒而栗,心中对这把因荡遍群魔而闻名天下的宝剑也是愈发敬畏了。 不消几息的功夫,辛辰子的第二元神便被吃了个干净,白蛇玄龟化作阴阳二气,又回到了真武观。 二气并没有化回宝剑没入观中,而是就在观顶停留,相互缠绕盘旋,化作一张太极图,罩在真武观之上,并随着天真童子的胎音而缓缓大小变化,似乎是在给天真童子壮胆掠阵。 地上恢复平静,唯闻胎音,天上似乎也有了变化,雷声愈发急促,伴随着电光阵阵,更有呼喝谩骂声,只不过实在太远,叫人听不真切。 天上的动静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一早,才缓缓小下来,不久后,刘古泉就下来了,落入观中,坐到程心瞻身边。 程心瞻有些憔悴,还在调息平复翻涌的气血,受了伤都好说,慢慢疗养就好了,但是昨夜鸟占涉及到两位四境,却是让他折损了三年的寿元。 刘古泉看着没受伤,应该是打痛快了,生龙活虎下来的,他一回来自然就看见了那张太极图,便笑道, “我说他哪来的底气,原来是把仙剑带出来了。” 他大声笑着,忽瞥到了程心瞻的脸色,吓了一跳,连问, “昨夜发生了何事?” 程心瞻看了他一眼,便道, “刘掌教,昨夜你们是打到哪里去了,地上的动静都没听见吗?” “先是在二重天打,后面那辛辰子打不过我,往三重天上跑,我又追到了三重天。” “亥时的时候?” 刘古泉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程心瞻苦笑,那就是辛辰子第二元神下来的时候,这刘掌教还真是好骗啊。 “那后面辛辰子是不是突然分了神,行法不畅,漏洞百出,想要逃走?” 刘古泉闻言很是诧异,惊愕的看着程心瞻,这三重天之外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 “这里发生了什么?” 刘古泉反应再慢也应该能猜出来天上的变化和昨晚地上发生的事有关联了。 程心瞻便把辛辰子暗遣第二元神下来的事给说了。 刘古泉当即是气的三尸神暴跳,七窍俱冒烟, “天杀的臭虫,我这就去追他!” 程心瞻赶紧拽住他, “刘掌教,现在没什么比闻师成胎更重要,您还是守在这里吧!” 刘古泉闻言,身子一顿,从鼻子里长出了一口闷气,又坐了下来。 “辛辰子现在怎么样?” 程心瞻问,如果让辛辰子本尊安然无恙的回了南荒,那他对武当山副掌教的水准就要有所怀疑了。 “法相打散,金丹有裂,道域破损,元婴失位,短则二十年,长则一甲子,此魔不会再露面了,除非他想胎死腹中,堕到三境去。” 刘古泉还是气闷,本来这话他该是一脸傲然说出来的,因为在四境的斗法中,各自手段都多,又有道域护身,懂得乾坤虚空之理,往往打个几天几夜都不分胜负,要想打伤或是留下对方那就更难了,自己有如此战绩,理应自傲。 不过现在他知道了,他之所以能有如此战绩,完全是因为辛辰子还有一个第二元神的底牌用在了别的地方,而且第二元神被灭,还影响到了本尊,这才让自己取下如此战果。 程心瞻闻言点了点头,对这个结果已经是比较满意了,辛辰子本身虽然在四境中算不上能打的那一批,但到底是绿袍爱徒,手段颇多,比如今日才显露出的第二元神,也是很让人头疼的人物。而且此魔主掌百蛮山,四处调兵遣将,对南派里的魔将魔兵很是熟悉,如今在这个正邪交锋的关键档口,他要是几十年疗伤出不来,那对正道而言是个不错的好消息。 “那邓掌教和蚕娘呢?” 程心瞻问了一句。 “他们以试探居多,未曾动了真火,邓青阳的剑法不消多说,舞的星斗闪耀,但那蚕娘也真是厉害,浑身都是虫子,有万千变化。辛辰子败逃后,蚕娘接应他离开了,邓青阳也回了三湘。” 程心瞻点点头。 虽然程心瞻没有细说,但是刘古泉也能猜出来,这只过了一夜,这位经师脸色就差成这样子,定是阻拦那辛辰子的第二元神才落下的毛病。所以自这后,刘古泉也就没再骚扰程心瞻继续观摩天真童子成胎,反而会偶尔指点两句。 而自打真武观上有了那张显眼的太极图后,也再没有人上门来找茬了,天地之间,唯有天真童子“咚咚”如雷的胎音。 到了第四十七天,胎音终于平稳,到第四十八天,胎音渐小,此刻,天真童子的绛宫处,那婴儿的五官五指都已经十分清晰了。 来到第四十九天,天真童子身上的所有异象神光全部收敛,其人气息也是仰之弥高,愈发飘渺不可捉摸。 辰时许,几乎让程心瞻以为要遁化到虚无境界的天真童子忽然睁开了眼,久违的活人气息回到了他的身上。 观顶的太极图骤然缩成一点灵光,重新化作宝剑真身,缓缓落入观中。 天真童子起身,捧剑在怀,一如多年间跟随三丰真人云游天下时一样。他抬起头来,因为观顶被掀翻的缘故,所以他一望便能看到天。 程心瞻顺着天真的目光往天上看。 正值夏至节气,辰时的太阳已经很耀眼了,而且在这个节气前后,太阳离人间有些远,看着像是一个金闪闪的灯笼挂在东边的天上。 “嗯?” 程心瞻忽然感觉到脸上有些湿润。 他抬手摸了一下,是雨。 可这样大的太阳,怎么会有雨? 但下一刻,湘西的第一场夏雨就这么淅淅沥沥的下下来了,天上依旧艳阳高照。 东边日出西边雨。 程心瞻看向观内的天真童子,马上反应过来了,这是闻师的破四境异象! 忽然有耀眼的光华照下来,程心瞻眯着眼抬头去看,便见空中飘着一道七彩的光虹,但并非拱桥状,也并非直贯状,而是像一条轻盈剔透的披帛,在空中舞动着,飘摇着。 程心瞻睁大了眼,这样的法光,这样的气息,他在济虎道兄手上见过的,这分明是三十六天罡之一,「日御光雨罡」! 闻师在武陵破境,引发日雨天象,天地以灵罡贺之! 天真童子纵身而起,跃至空中,左手怀捧真武剑,右手攥住了罡纱,扬声道, “今日,武当闻天真成胎入四境,以湘西八面山为道场,建真武观。如有志司北、玄水、敕镇、荡魔之道者,可入我山门。” 声传四方。 随即四方皆有响应, 荆楚有声, “武当山为八面山贺!” 刘古泉听出来了,那是掌教师兄的声音,这同时也是在为八面山传播真武之道正名。 “恭庆天真道长参玄,九宫山为八面山贺!” 程心瞻知道,九宫山是荆楚有名的灵山,除去武当山还没传过三代不算,九宫山是荆楚唯一的世宗。但是这个世宗也有些危险,其祖上出过仙人,独创九宫雷法,但后世不怎么争气,四境少,五境更少,说不得哪天就断代了。 而如果武当山往后历代没有仙人和五境接续,那就是下一个九宫山。 三湘有声, “恭庆天真道长参玄,衡山剑派为八面山贺!” 这是衡山剑派邓青阳的声音。 “恭庆天真道长参玄,苏仙岭为八面山贺!” 苏仙岭是三湘唯二的世宗,也是只有开山祖师成仙,后世再无仙人,这是大多世宗的通病。 湘西紧邻楚、湘、苗、蜀四地,但此时,道喜庆贺声只有东方传来,西方寂静无声。 西北是巴蜀玄门之地,无论是东道还是北道,玄门平日里都不做理会,如今未道喜也是意料之中。 西南是苗疆之土,如今已被魔门所控,青龙洞、仙人洞闭山锁派,加上在南派里举足轻重的辛辰子被天真所伤,此刻不愿露头道喜,亦是人之常情。 天真童子礼拜四方答谢。 他先拜东北,乃是武当山所在,他虽然看不惯武当现在的轻浮自矜之风,所以外立真武,但那毕竟是真武祖庭,老爷道场,是自己长大的地方。 他再拜东南,答谢东方道门的庆贺。 他再拜西北,他拜的不是玄门,是天地。 他最后拜西南,同样,拜的不是魔教,是那一片大好河山。 不过,就在他面向西南,正要俯身下拜时,西南方向一道浩荡气机腾空而起,席卷八荒,那里赤光闪耀,骤生漫天红霞,仿佛一片天上红林,又像是赤龙游天,且听, “恭庆天真道长参玄,伏霞湖为八面山贺!” 天真童子闻言远眺红霞漫生处,脸上浮现出笑意。好个洪长豹!好一手暗度陈仓!这是借了自己的胎音给他做了遮掩。 那红霞漫生处继续道, “今日,红木岭洪长豹成胎入四境,以苗疆伏霞湖为道场,秉承恩师红发老祖蓝采霄之遗命,再建红木岭教。散落天下的红木岭教门徒可重归山门,再续法统! “天下旁门散修,如有志化龙、火木、修罗之道者,皆可入我山门!” 第二百八十章 尘埃落定,旧缘新启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程心瞻听着那道熟悉的声音,脸上浮现出笑意,从自己离开伏霞湖到现在,洪长豹闭关了这么久,原来是在等这个契机。 是了,洪长豹可没有长辈护持,也没有仙兵防身,要是破境显露胎音,在苗疆腹地那样的地方,估计马上就有人打上门了。 原来,他是在等那个明修栈道的人出现。 现在好了,晋了四境,加上红发老祖留下来的神刀和一些其他的根底,伏霞湖也终于成为一块硬骨头了,这么些年浩然盟的投入与扶持没有白费。 “恭庆洪教主参玄,八面山为伏霞湖贺!” 天真童子乐呵呵回礼道喜。 “恭庆洪教主参玄,衡山剑派为伏霞湖贺!” 邓青阳又道了一遍喜。 按天下不成文的规矩,破四境而新立道场者,周边接壤地的世宗大派是要道一下喜的。所谓花花轿子人人抬,往后要是你家开分舵别脉,人家自然也会捧场。当然,只要你面子足够硬,名望足够高,人缘足够好,那道喜的宗派自然就不局限于道场周边的接壤地了。 苗疆邻武陵、巴蜀、滇文、南荒、三湘五地,但为伏霞湖贺喜者,仅有八面山和衡山两家而已。 这也不奇怪,道门为道门道喜,旁门为旁门道喜,都是庆祝自家道统兴盛。但如今南北魔道的肆虐下,旁门式微,大多转了魔门,这个新兴的伏霞湖,甫一现世,俨然就要成为旁门的扛旗大派了,哪里还有别的旁门大派来道喜。 衡山道喜,是因为知道这些年浩然盟对伏霞湖的扶持,也是看在近邻以及接下来要共御魔道的份上。而八面山道喜,纯粹就是因为天真童子有些欣赏这个在祖庭已失、祖师已死、四面环敌的境遇下还能强行破境再续法统的汉子。 等到东日西雨以及漫天红霞的异象消退,风波平定,天真童子回到了真武观,程心瞻和刘古泉也走了进来。 “见者有份。” 天真童子笑着说,随即把罡纱裁成四截,自己留了一截,一截喂给了真武剑,剩下两截递给了刘古泉和程心瞻。 刘古泉闹了个大红脸, “无功不受禄,这罡你和仙剑收了就行。” 程心瞻也点了点头。 天真童子做事却是向来不二话的,把罡纱一扬,朝两人扔了过来,嘴上道, “要不要随你们,掉地里散掉了可别怨我。” 两人见罡纱缓缓飘过来,对视一眼,便都收下了。刘古泉也是像天真一样拿手去接,程心瞻境界没够,用铅瓶收了。 “你赶紧回去吧,接下来怀胎有仙剑陪着就行,你告诉大师兄,等我这边元婴稳固,仙剑自然就会回去了。” 天真童子马上开始对刘古泉下逐客令。 刘古泉对这个小师弟是彻底没辙的,而且通过强劲的胎音和天地赠罡的异象,他是看出来了,武当山如果想成为世宗或者说是出第二个仙人,多半还要应在这位小师弟上。 “那你这道场初建,真武观里空荡荡的,我要不遣一些弟子过来,谱牒转到你这里?” 刘古泉起身,准备离开,但走之前又多问了一句。 天真童子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我自己招,武当山的不敢要,各个要本事没本事,眼睛要长到天上去。而且还有一句话你带回山去,只要武当不和俗世朱明断干净,我绝不回武当。” 刘古泉闻言摇头叹息,要是真这么好断那早就断了,何必拖到现在。不过他知道天真一心向道,对这些事是不愿理睬的,于是他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就离去了。 等到观里只剩下天真和程心瞻两人了,天真童子那板着的脸马上就浮现出笑容,喊程心瞻到身边来坐。 “昨夜你是怎么发现那珠子的?” 天真问。 那珠子不凡,隐在夜色里,一开始天真和仙剑都没发现,虽然说等到了近前的话仙剑肯定能察觉,但是先一步被程心瞻照破了行迹,天真应对起来也就更加从容了。 程心瞻便答说, “祖传的占卜术。” 天真童子点了点头,又说, “天下间所有的占卜术都是越灵代价越大,以低卜高是大忌,你受了不小的伤吧?” 程心瞻笑着摇摇头, “小伤。” 天真哼了一声,显然是不信,随后,他把手伸到程心瞻跟前,翻手一展,掌心光华闪过,便出现一个碧幽幽的珠子, “拿去。” 程心瞻一看,正是辛辰子寄托第二元神的那颗珠子,而且挨了仙剑一击后,竟然还不曾破裂,只是宝光暗淡了好多。 “不要,不要。” 程心瞻连摇头,自己护法所作是报闻师讲道之恩,收了罡纱固然是因为闻师强塞,也是因为刘古泉在,自己不收他也不好收,既然已经得了灵罡,岂敢再收宝珠。 天真闻言笑了笑,把珠子掂在手里抛着玩,问程心瞻, “你先别急着说不,你知道这是什么珠子吗?” 程心瞻摇摇头。 “这是玄牝珠,绿袍老祖的成名法宝,没想到,这样的宝物,他也舍得给辛辰子。不过绿袍老祖现在本事大了,眼界高了,出手阔绰也可以理解。 “加上他之前啃食辛辰子手臂,伤了他这位大徒弟的道基,以至于金丹残缺,应该是觉得有所亏欠吧。而且要是没有这珠子,以辛辰子被强行点上四境的本事,估计也坐不稳百蛮山。” 天真童子解释着。 程心瞻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玄牝?这两个字可不是乱凑到一起的,这听着也不像是一件魔宝呀。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玄牝」是大道阴母的意思,与「纯阳」相对的「元阴」有些相近,是一个很高妙的道家词汇,魔头怎会给宝珠起上这么个名字? 程心瞻道出了自己的疑问。 天真童子便笑着解答, “这当然不是绿袍炼出来的,是天生之物。” “天生之物?” 天真嗯了一声,问道, “「玄幽牝母煞」,可曾听过?” 程心瞻点点头,在古往今来出现过的地煞中,这也是一道排行极高的煞,与「黄极正戊煞」、「都天流己煞」是一个级别的,相传此煞有包容万象、催生发物的神妙功效,而且被誉为地煞中的“金母木公”,可以催发金煞和木煞,对金煞和木煞也有一定的克制。 不过自打此煞现世以来,便少有人得到,近百年来现世的越来越少,便有许多人认为此煞已经死了,没准新出的「紫火烂桃煞」就是顶替的这道地煞。 “这玄牝珠就是从「玄幽牝母煞」里诞生出来的灵珠,是天生的灵物,因为其包容万象、催生发物的神效,所以可以用来养出第二元神,亦可以炼做身外化身,甚至可以放入黄庭之中,修复破碎的金丹。 “这宝物一共出世过两次,第一次在关中骊山出世,被青城山拿了去,造就了「青城天下幽」的美名。第二次在南荒漓江出世,被绿袍近水楼台拿了去,被他炼成了第二元神。有一回,这绿袍几近被长眉打了神形俱灭了,但是又靠这珠子活了过来。” 天真再次把珠子递过来,对程心瞻道, “魔道对待此等宝物只会用,不会养,虽然此珠历经绿袍和辛辰子两任魔主,损失了不少本源,又遭我劈了一剑,但仍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而且此珠沾染的血煞魔气,已经被我用仙剑炼去,你收起来好生蕴养,日后妙用无穷。” 程心瞻摆手, “我如何能收如此重宝,此宝神妙,合该在闻师手中大放光彩才是。” 天真把脸摆起来,他的见识何等广博,一看就知道程心瞻使用占卜之术亏空了气血,甚至还有可能折损了寿元,而人之时限是何等宝物也比拟不了的。 “你还非要让我欠你一个人情?速速收下!” 说着,天真便要把珠子往程心瞻怀里塞,但见此,程心瞻马上起身, “闻师这就是要赶我走了。” 天真童子气的大力一拍地板, “长者赐,少不敢辞!” 程心瞻却道, “功微而礼重,实在不能收。若是此宝对闻师无用或是闻师手上还多,那弟子厚颜敢收,但此宝神妙无穷,又是天下唯二的东西,所以弟子不能收。” 天真童子气的直瞪眼,却拿程心瞻没有办法,便又道, “你先坐下来!” 程心瞻在离天真童子六尺远的地方坐下。 天真惦着手里的珠子,想了想,又说, “这样吧,我把这珠子借你一甲子,这一甲子内我要安胎稳神,调理元婴,还有广收门徒,也没空研究这东西,你先拿去参悟,一甲子后,你送还给我,而且替我蕴养一甲子的珠子,也算帮了我的忙,这样可行了? “你再不同意我就真生气了,我这一生气,滑了胎,那就都是你的过错。” 天真童子很是严肃的说。 程心瞻想了想,这样自己好像可以接受了,于是便行了一礼, “如此,便依闻师。” 天真闻言一笑,像扔个桃子似的把珠子扔过来了,程心瞻连双手接好,甫一入手,便能感觉到珠子的不凡,清如鸿毛,凉如春雨,而且是直接能放入肉身窍穴里的灵物。 “好了,坐近些,有些成胎的事我还要叮嘱你。” 程心瞻来不及细看灵珠,先收入怀中,坐近了聆听道法。 乌飞兔走,这就一个月过去了,到了大暑节气,正是最炎热的时候。 在这一个月里,程心瞻不光是听法,还和天真童子一起布置了护山法阵。短短半个月,成不了什么事,就是搭了一个框架,山脉地脉还没加固,要说抵御四境修士攻山,那还远远不够。 目前,是紧着两个着急的事,做了一些法禁。一个是隐去行迹,肉眼凡胎不可见,如果要是凡人误入的话,使其转身回头。第二个是根据天真童子的要求,布下了考验阵法,想拜师入门的,得破阵走上来才行。 大暑前两天,两人才把大阵搭起来,到了大暑当天,便有人上山了。 两人坐在真武观里——在这一个月,也顺便把真武观的屋顶修缮好了,调用阵法观看上山求道之人的情况。 这定睛一看,程心瞻便笑了。 那人是一个魁梧大汉,方脸虬髯,一身的大红袍服,像是一个将军。 “心瞻何故发笑,来人你认得?” 天真童子问。 程心瞻点点头, “闻师,可还记得你我初见面时,曾聊起过一个苗疆的寨子?” 天真点点头,又道, “那怎么了,来人一看就是妖,不会是苗寨的人呀。” 程心瞻便道, “他是那个苗寨的,不过不是人,是寨子里的一只红冠大公鸡!” “哦?哈哈,原来如此,他们的鸡我很有印象,此妖也不错,根基打的很扎实,阳意充沛,很适合修行荡魔之法呀!” 天真童子笑道,随即又问程心瞻, “心瞻还一直和那个寨子有来往?” 程心瞻点点头, “之前一直有,但是前些日子去看,与我投缘的老寨主已经故去了,想来日后,走动会越来越少了。” 天真道人闻言称是, “人走茶凉,颠扑不破,俗世情缘,不过弹指一挥间。” 程心瞻点点头,想着那寨子离这不远,要是纪开明能拜在闻师门下,那自然是极好的,全了一段情缘,走上康庄大道,也能看护寨民,着实是一桩美事。 就要看他自己有没有这个缘法了。 两人就这般在真武观中看着纪开明闯过一重重的考验,一步步的往山上走。 这一闯,就是三天三夜,等到第四日的早晨,在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纪开明终于通过最后一道关卡,来到了八面山的顶上。 八面山也是一处平顶山,八面峭壁,只有正南方向被程心瞻和天真童子在这一个月里草草凿出了一道与护山法阵相融合的登山试炼的台阶。 此刻,纪开明踏过最后一级台阶,只见眼前豁然开朗,天色将明未明的,山顶上浮着一层青白雾气,不过人腰高,直教人误以为在水中。 一览无余的山顶上,边沿都是草坪,只有中间有林,林中有飞檐露出。于是纪开明便明白,那里就是真武观的所在了。 他开始往林中走去。 而真武观内,程心瞻起身告辞, “贺喜闻师要收得首徒了,我也要告辞了,不然让他看见了,还以为是我暗中关照的缘故,这样不利于他日后的心境与修行。 “叨扰许久,承蒙学师讲法说道,让弟子获益匪浅,等来日,再来八面山听闻仙音。” 天真见程心瞻哗啦啦说一长串,不稀得听,挥挥手让他赶紧走。 程心瞻俯身下拜,等直起腰时,便消失在了真武观中。 此刻,便听院外传来一道声音, “苗疆洪江籍,小妖纪开明叩见真武观主,诚愿拜入八面山,侍奉观主左右,修行真武之道,乞望成全。” 话音刚落,院门自开。 纪开明便见院中道观里端坐着一位道童,其人面相不过十岁孩童,粉雕玉琢,但是望其气息,却要比这八面山还有高大宏伟,他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重重叩首。 “乞望观主成全。”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处置诸事,绸缪渡劫(第一更)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金水涧。 这一次,杜羽兮远远见到程心瞻就上前将其迎了进去。他心里实在是美,上次只不过是把这位道长送到萧会监跟前,马上自己的俸禄就涨了一成。 程心瞻再次走进见鹿斋。 “不是说一个月后来取吗?” 十一娘问,这都过去两个月了,她海外还有事处理,程心瞻要是再不来,她也只能是把东西留这,自己先走了。 “凑巧遇上一些事,耽搁了。” 程心瞻说。 十一娘美眸一转,便问, “是真武观主成胎的事?” 程心瞻点点头,沉吟片刻,便说, “你等应该也听到了,观主要开山收徒,但是现在在八面山上只有一间真武观,这是观主的居所,但往后招收的弟子也得有住所和讲道之地才是。 “现在八面山上人少,要是仅靠他们自己来搭建,怕是有些费时费力,如果你们商会有这方面的材料与巧匠,不如主动去问一问,献一献力,我想依观主率性任真的性格,应该会欣然应允的。” 十一娘两眼一亮,这就是商贾与仙宗道种的差距了,这位真武观主横空出世,要是没人提点,谁能摸得清这位是什么性格? 而如果要是能跟一位四境大修士以及新生的大派,而且是在地域上紧邻的大派,搭上关系,那是求也求不来的机缘。莫问商会有没有材料与巧匠,即便是没有,就地去买,就地招人组建又有何妨,反正商会最不缺的就是钱。 “多谢心瞻指点。” 十一娘盈盈一拜。 程心瞻摆摆手, “不过是随口一说,道什么谢。” “心瞻随口一句,价抵万金。” 十一娘笑着说,随后引着程心瞻往里走,将其带到三个大玉石箱子跟前。 箱子上落了锁,十一娘给解开其中一个,随后打开箱子, “心瞻请看。” 掀开箱盖后,箱中顿时放出杏黄色的法光,像是一个大灯笼,把房间里照的一片暖黄。 程心瞻上前几步,望箱中看。 只见箱中整整齐齐的码着一堆岩叶,得有三十多张,这些岩叶都被裁剪整齐,厚有一寸,长有六尺,宽约四尺三寸,比一般的桌案还要大一些。 程心瞻本以为这冻水岩是那种乌黑色,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杏黄色,而且上面也没有什么斑驳的纹路和坑洼,像是上等的玉皮一样,要是远远看着,又像是自己常用的符纸,只是放大了许多。 这样一来,虽然未经炼制,但是厚厚一迭摞在箱子里,已经有了几分地书的样子。 “没想到这石岩还这般好看。” 程心瞻说。 十一娘便道, “这都是五千年份以上的,要是五百年以下的,那就跟硬土没什么区别,千年份的会呈现出石板状,三千年才会玉化,到了五千年才会呈现出这样的杏黄玉皮质地。” 她又把另外两箱打开,指着箱子说, “一开始心瞻要的急,我们先以最短的时间找齐了千年份的,又一边搜集更高年份的,两个月的时间,也就找来了这三箱,心瞻是要全部带走吗?” 程心瞻朝十一娘拱拱手, “实在辛苦十一娘了,我只要五千年的就行,这三十来张应该够我用一段时间了,还烦你替我继续搜集这种五千年以上的,等我这些用完了,我再遣人来拿。” 十一娘笑着点头。 程心瞻把手一招,收起了那一箱子岩叶,闲唠一会后便起身告辞。 “心瞻,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 十一娘问,她从程心瞻说“遣人来拿”,便猜出他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来了,而且要用到这样稀缺的法宝炼器,应该也需要很久的时间吧。 程心瞻点点头, “我要闭长关,短则三五年,长则八九年。” 十一娘脸色微变,她没想到会这么久,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笑颜, “那就预祝心瞻闭关修行心想事成,一帆风顺。” 程心瞻点点头,笑说, “云树之思,尽付尺素,还望十一娘勿吝翰墨。” 十一娘闻言一下子红了脸,这道士总是一副正经模样,但嘴里时不时蹦出来的一两句话,才是最撩人心弦。 ———— 会稽,紫微山,奎木岛,天狼殿。 当值的是投剑山的应山主。 三清山在浩然盟的当值长老,就是由枢机山赵山主、白虎山龚山主和投剑山应山主轮换。 应静松看到程心瞻来了,很是意外,不过他是一个惜字如金的人,只道了一声坐,便等着程心瞻开口。 程心瞻走这一趟是为了把这几年在西康的见闻还有西南一带当前的局势给宗里说一说,如今是应山主当值,这就更好了,应山主早年游历过巴蜀,对那里的情况是了解的。 基本是程心瞻在说,应静松一直在听,等到说完了时局,应静松只是颔首,示意自己了解了,随后主动开口说话,问的却是程心瞻在剑道上的修行。 又聊了一会,话说的差不多了,程心瞻又问及自己两个徒儿在盟里的表现。 宗里在盟里当差历练的弟子众多,应静松肯定不是每个都记得,但是程心瞻的弟子,他肯定是专门留意过的,听程心瞻问起来,惜字如金的他也是赞不绝口,只是不巧,两个孩子现在在外执行公务,不在盟中,不然定要叫进殿里,当面让程心瞻看一看。 一番夸奖后,他却是说, “但是有一个事,虽说你梨雪山特殊,是两宗合授,但是在盟里的时候,明旭和明玥基本是由句曲山的李成宴和王成夷带在身边教导。 “这两位还没收徒,我看完全是把明旭和明玥当作自己徒弟来教了,你全当个甩手掌柜可不好,到时候两个天资聪颖的孩儿莫要被拐了去。” 程心瞻则道, “先让句曲山的给孩子打好根基,我再带在身边教养。” 应静松闻言一笑。 程心瞻从怀里掏出两物,正是太乙神雷和太乙青灵箭,他委托应静松转交给两个徒弟。 应静松答应下来,随后,他便告辞离开了。 ———— 离开紫微山后,他一路往西,过三清山而不入,反而是飞过赣江时停了下来,落在了江心白龙沙洲上。 这座白龙沙洲被散原山和三清山不知布下了多少禁制和障眼法,等闲人看不到、入不得,散原山为了掩人耳目,把这座沙洲藏了起来,又在下游不远处重新建了个一模一样的沙洲。 虽然说八百地仙的谶语在被地仙之师的师尊强烈抨击后,使得两派在动作上有所暂缓,但是在大多人的心底,看着程心瞻的修为和声望一日高过一日后,却是对这个谶语愈发坚信不疑,对这座应谶的沙洲更是严加看护,任何一人上洲,都得征得两派同意后方能准许。 只有程心瞻本人例外。 他从洞石里掏出了一个木盒,木盒材质普通,难掩盒中之物盛放的金光,木料都被映成了金色,更有耀眼的金光透过木盒缝隙射出来。 等他打开盒盖,里面赫然摆着二十多颗舍利金丹! 这些,都是他在西康两年多时间里的斩获。 当然,这些都是愿意配合的,比如说寒识和尚与哭风僧。也有不愿意配合的,那些魔僧的舍利金丹都被程心瞻返炼成了精气,归入天地间了。 手上这些舍利,他都是立誓要埋入沙中安置好的。 沙洲白沙也是沙。 要是这些作恶多端的魔僧的金丹被埋入每一粒沙砾都被道家法力所浸透的沙洲中,还能保佑他们的魂魄转世到净土佛国中去,那程心瞻也无话可说了。 他在沙洲上挖了一个坑,把这些金丹都埋了进去,再把沙砾掩盖好,便飞身离开,继续往西,一路飞掠,回到了坎离山。 ———— 坎离山。 山中只有狮子和武青伯在,狮子万年不动趴在峰顶,不过此时夏日炎炎,积雪化得厉害,留给狮子活动的地方不多了。而武青伯则是端端正正坐在观玄观的门口,像是个石塑一样一动不动。 “你不是说要出去走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程心瞻问。 武青伯回道, “观主不是说要离开一段时间么,我自是要为观主看守山门。”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随后他又说, “我这里有个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还是要劳你出去走一遭。” “观主请吩咐。” 武青伯马上站了起来,感觉自己终于有了用处。 程心瞻便道, “我离第二次洗丹劫只有不到六年的时间了,你去帮我找一处偏僻无人的渡劫之地,地方要五行俱全,要是齐备阴阳就更好了,别的没有限制。最好要在四年内找到合适的,我还要留出两年的时间在渡劫地布置阵法禁制。” 武青伯闻言后,重重一点头,寻找渡劫之地,这几乎可以说是交付性命和大道前程的紧要事了。 他马上就拜别了程心瞻,匆匆化火离开。 程心瞻来到观中后院,在火塘边坐下,置炉暖灶,取出了冻水岩页和许多辅料,准备开始炼制地书所需的书页。 这五千年份的冻水岩页虽然质地如玉皮,已经极好,但终究还是石板,程心瞻要将其炼制成保有坤土之法意,但其形质,却要炼的像纸张一样柔软。 一张好纸,要柔似春绵,韧比秋茧,肌理玉润,叩之璆然,还要下不少功夫呢。 ———— 第二更还得一会。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二章 天南海北,三地择一(第二更,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三年后。 明四百六十二年,春,惊雷阵阵。 外面下着雨,阴沉沉,寒凄凄,观玄观的后院虽然没有顶棚,但是这里炉火旺盛,雨还没落下来,就被蒸成了白烟,飘在观顶。 一只金瞳尖耳的三猫趴在烧得赤红的火炉上,似乎是一点也不怕烫,还在陶醉的吸食着灼热的烟气。 炉边,一个白衣童儿在摇扇扇火,一边感悟着风火之变,一边领略着炉中的土行法意。 在白衣童儿的旁边,程心瞻正襟危坐,又是在分神化念,一心二用。一边手上频繁掐诀,往炉中打入符咒,时不时加入些辅材,炉火闪耀中,一件书册状的法宝隐隐成型。另一边,他神入阴阳殿,继续参悟阳罡—「日御光雨」和阴煞—「玄幽牝母」中所蕴涵的阴阳法意。 这时,程心瞻忽有所感,往山外望去。便见一道火光自东北急来,在重重雨幕中留下一道火线,随后落入了观中。 程心瞻见状一笑,足足三年过去了,可算是有消息了。 火光落地,化作一个昂藏壮汉,汉子走到程心瞻身边,跪坐后躬身抱拳,口道, “幸不辱命!” “这么些年辛苦你了。” 程心瞻道。 武青伯咧嘴一笑, “不辛苦。” “地方找在哪里?” 程心瞻问。 武青伯便答, “天南海北走遍,发现如今东南、西南、西北、中原等地,随着正魔之争,四门九流走动频频,难说什么隐蔽无人之地,一旦起了雷劫,保不齐招人探看。唯有齐鲁、庆州和辽东这三处还算安分,各找了一处地方。至于塞北、北疆这些灵气贫瘠且以魔教居多的地方,我就没去找了。” 程心瞻点点头,一旦起了杀劫,影响是多方面的,风雨如晦,板荡之秋,少有人能独善其身,便是渡劫这样的事,也不比太平时光那样轻松了。 现在两方对垒,只要能损害对方,那肯定是不择手段的,并非是程心瞻杞人忧天,像他这样的人物,雷劫必定动静大,要是让魔教发现了,派个死士过来闯进劫雷里,并非不可能。 上次临时在湘西渡劫,惊来了家里两位四境,但程心瞻不可能每次渡劫都叫家里人来护法,四境大修士不是这么给他用的,他也未曾听过山里三四境的长辈谁是靠着一路护送送上去的,都是独自出山渡劫,独自归来。 再者说,谁也不可能希望自己每次渡劫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自己具体境界广为人知。 所以说,找一个僻静无人之地,是要让自己能施展开手脚,做足准备。也是为了防止有人有意或无意的路过打扰,使得劫云生变。再者,还是为了隐藏实力,不让外人摸清真实修为。 一个好的渡劫地,往往会用上许多次,更有甚者,会师徒相传,成为一支或一宗的底蕴。 程心瞻所学驳杂,金丹品质极高,又常雷击风吹,与旁人不同,渡劫之地更是得找一个合乎心意的。 庆州和齐鲁,一个在中原腹地,一个紧着渤海,两者境内也是道昌魔伏,确实是当今比较安定的地方,而且世宗大派也不多,修行人比不得东南的密。至于辽东,更是偏远,虽说那里魔教并不少,但是地广人稀,也是适于渡劫。 武青伯是了心思的。 “那青伯休息一下,半个月后我们出发。” “是。” ———— 半个月转瞬即逝,历经三年的炼纸、拓印、合书,程心瞻的地书看起来也终于像了样。 他从炉中取出,先是准备把地书收入土府之中,却没想到炳灵太子的反应很大,地书一进去,他就要出来,土剑也在嗡嗡作响,希望主人把自己取出来。 没有恶客驱主的道理,程心瞻便把地书拿了出来,又想放到黄庭中。 没想到金丹的反应也很大,想要把地书赶出去,但是又不敢动手,于是兀自在那打转试探,一刻也不肯安生。 程心瞻只好再把地书拿了出来,放进了暂时无主的绛宫之中,地书浮在云床之上,终于安分下来。 “童儿和狮子留下看家,我外出渡劫,三年即归。” “遵老爷法旨。” 童儿和狮子齐声道。 “青伯领路,先去路近的庆州看看吧。” “是。” ———— 庆州西北,与河洛交界处,边境之地,人烟稀少。由于地处淮涡之间,更是湖泽密布,常年水烟袅袅,厉瘴不散,多生蛟蛇犀鼍,鲜有人至,概称, 「八百里河」。 两人站立云头,见下方云遮雾绕数百里,浩渺无极,更有鼓声频发,闷雷阵阵。仔细去听,原来是急流汹涌之声混着犀鼍吼叫。 “青伯倒是找的好地方。” 程心瞻说。 武青伯道, “此地好处就是地处边界,往来的人不多,而且庆州修士与金陵、会稽、豫章三地往来密切,与河洛交流不多,此处又是一处水泽险地,一旦进入其中,便极易迷失方向,所以都是绕行。 “关键是此处蛟蛇犀鼍颇多,叫声如雷,更是常有水蛇化蛟,引得天雷来劈,雷光长聚不散,可以作为遮掩。” 程心瞻点点头,他以望气术观之,也是一处五行齐备之地,陆上泽国,亦有阴阳之理,他道, “是处好地方,且去看看另外两处,再做抉择。” “是。” ———— 两人一路往东北而行,这就来到了齐鲁半岛。 半岛深入大洋,在半岛最东端的南边,黄海之滨,有一险山,九顶连绵,摩天接云,危峰兀立,巍峨峻拔,山海相映,雄伟壮观。 此地近海多雾,漫上岸来,涌入山中,袅袅浮动,与海面之雾连成一体,把群山淹没。此时,仅有九座峰顶漂浮在雾海之上,宛如九叶扁舟。 而在重重云雾之下,更有怒涛拍山,其声仿佛惊雷。 “观主,你看这处,由于在半岛最边沿,所以鲜有人来往。潮起潮落,加上浪涌击岸,时常水漫半山,雷音贯耳,更是无人愿意在此建立道场。 “而且此山九峰连绵,犹如屏障一般刚好挡住了来自西边的探视,东部更是常年海雾不散,海雾下的浪声如雷,也可以作为遮掩。” 武青伯介绍说。 “此地亦是妙极!再去看看最后一处。” 程心瞻看着山海相依,九舟浮海的景象,连连点头。 此地山中藏金,峰头上更是有金石裸漏,应当是常常引来天雷劈打,以至于呈现出亮铁色,周边的山石则是被雷火灼成了焦黑色,山腰出环生绿树,山脚连海,这也是全了五行。 山海相依,更是符合阴阳之理。 ———— 随后,两人继续往东北走,直接横跨渤海,来到了辽东。 这里尚是一片白雪皑皑,武青伯带着程心瞻一直往东北走,在快要临近长白山的位置才停下。 这里是一处被急流冲开的峡谷,这水还是一道灵泉,水面灵气氤氲,弥漫峡谷。急流在峡谷中冲刷,发出巨大的雷声。 最为精巧的是,这山是一座浑圆之山,山中的峡谷则是被灵泉急流冲成了一条弯曲连折的线,对分此山。 程心瞻从上往下看,看的清楚,这分明是一张太极图! 在白山黑水之地,荒山野岭之所,能找到这样的一眼灵泉、这样的天生太极之地,实在不容易。 “真是辛苦青伯。” 程心瞻再次感叹道谢,这三处地方各有特点,确实也都满足自己的要求。 “但愿能为观主解忧。” 程心瞻大笑, “多谢青伯,我忧已解。” 此时,他心里已经有了选择。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二章节有细节更新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话说寰宇世界灵山无数,海晏河清,常有仙迹显圣,求仙问道之风盛行。 其中又以巴蜀、豫章两地最为形胜。 豫章地界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光是名传海外的仙山便有剑宗的庐山、明月山,禅宗的大觉山、真如山。至于道门名山,更是享誉天下,既有大派祖庭矗立,又有符箓宝山遗世。 是故,豫章又称天下道都。 豫章执东方道门牛耳,这其中又以龙虎山、三清山为尊。 龙虎山汉时开山,为天师道祖庭,立世近八千年,为当代之最,提挈天下丹道,总摄五雷。不过龙虎山收徒最严,门人稀少尊贵,天师府生人勿近。 而三清山东晋时开山,为万法派祖庭,立世六千余年,兼修内丹,外丹,剑术,符篆,阵图,星象,雷法,炼形,岐黄,起尸等等法门,广收门徒。尤其还专设一山一观作为入世门户,大开山门,香客不绝。 这入世门户是为毓秀山,南北走向,东、西、北坡皆极陡为悬崖峭壁,唯有南坡缓而秀丽,凿有山道。 山道脚下有一大块平整地,还有一条金沙溪自东往西流过。溪水南边十来里地有个小镇,唤作樟香镇,镇子三面环山,开口那边便正对着毓秀山。镇子后山皆生红樟树,树心有异香。镇子附近七八个村落的村民都是靠伐树为生,采取树心后卖到镇上来,镇子里的人再用樟树心制香卖与香客。 樟香之烟清香,烟气袅袅无黑灰,提神又可驱虫,来毓秀山上拜三清的香客总是会来镇上请上一些。还有些外地人,来一次要请好多,带回家去用,放在家庙或家祠中。 除了制香,镇上的民居也时常会租给来毓秀山游玩的访客,因此镇上人其实颇为富裕,道上铺着青石,家家都是砖房。 这日夜深时分,一盘明月跃出镇子后山,清光四射,落在镇子中,鉴人眉发。 镇中有一小巷,巷子两边一色的青瓦小院。巷头这边的院中有个少年,长相清秀,身段颀长,正在借着月光雕刻。 少年刻的正是红樟树心,旁边已经摞起了十来个成品,是一个个方牌。 方牌雕琢精美,少年手巧,雕出的纹饰没有一个重复的,如意纹、蝠寿纹、喜蛛纹、金鱼纹、狮子纹、牡丹纹,个个都夺人眼球。牌上刻的字也很漂亮,都是些出入平安、福禄双全,德门积庆、升祺骈福之类的吉祥话。 这些木牌少年刻了很久,从正月算起快四个月了,如今已经完成了十六个,还差最后一个,紧赶慢赶,今天能刻完最后一个。 月挂中天时,少年完成了最后一个,刻的是“百福具臻,瑞启德门”八个字。 他长舒了一口气,回到屋子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黄穗和行李。他把行李背上,又把黄穗一一穿到木牌上去,如此,一十七个平安门牌便做好了。 少年扫干净庭院便出了门,自家门檐外边也挂着门牌,刻的是“云程发轫,喜庆福来”八个字,是其父手作,自打少年十岁那年挂上去就没再换过了。 少年一一把木牌挂在巷子里另外十七户人家门口,作为自己的临别礼物。 今夜,他便要离开镇子,三年五载内,怕是都回不来了。 少年在自家屋子里留了一封信,是给这些街坊邻居的,信里说的清楚,要是自己拜入了仙山,那必然要等学有所成才能下山探亲,要是入不了仙山,便出去游学,读了万卷书,自然是要去行万里路。 少年踏着光溜的石板街道逐渐远离青瓦巷,逐渐远离樟香镇,心里亦有不舍。 他在樟香镇中长大,却不是当地人所生。他本是弃婴,在他半岁时,被一个垫着老棉布的农家竹篮装着,送到了樟香镇青瓦巷的第一户人家,程廷贤先生的宅子。 程廷贤是樟香镇上的教书先生,外地来客,也曾当过一地的父母官。先生明经好道,辞官后便带着夫人来到三清山脚下定居。伉俪情深,虽无子,程先生也从未纳妾,夫妇二人性格洒脱,非同凡人,年到花甲膝下空空也不曾收养过子女。 直到十五年前,夫妻两定居樟香镇,闲来无事便为镇子上的孩子启蒙,附近村民把孩子送来也是来者不拒,先生学究天人,学识是当地老夫子远不能及的,于是名声渐盛。 如此两年后的一天,门前忽然多了一个孩子,夫妻两认为或是天意,便收留了下来。 先生好道,为其取名云气,取自南方武夷山内丹道上仙白玉蟾的诗句: “飘然乘云气,俯首视世寰。” 程云气十一岁那年,老夫人因先天体虚、脏腑衰竭而辞世,老夫人能年过古稀,实在是程先生精心照顾的缘故。 老夫人辞世一个月后,程先生因思念成疾紧随着去了,只给程云气留下了一座宅子,以及满镇的人情。 而云气之所以选择今晚离去,起因是毓秀山正月里传出消息,说三清仙山里有位仙长准备收徒,只有一个名额,要在谷雨这天考试。 三清仙山收徒方式奇特,不像剑宗那般师傅满天下寻徒儿,又要问剑又要问心的,也不像龙虎山那般几百年开一次山门,立下百十道关卡的。 三清仙山通过毓秀山向香客们提供一种导引养生术,叫通脉伸经功,不要钱,寻常人拿到若日日按图锻炼不辍,便有调养气血、补益脏腑、通经活络之效。若是有天赋异禀之人,还能在身子里养出一股清气来,有辟毒祛病的妙效。 仙山收徒的首要条件便是具备这股清气,其次年纪还不得超过十六周岁,都满足的才可以去仙山里考试。 而仙山里的考试又从来是无规律的,运气好,一年里能碰上三五次,运气不好,两百年也不曾有过。 三清山上一次对外公开招徒,是二十八年前。 程云气的天资和运气都是极好的,少年在父亲的教导下每日都要操练这导引术,只不过父亲练了一辈子,身体虽十分康健,但始终不见清气,而程云气两岁开始练习,五岁便练出了清气,今年十五岁,刚巧遇上了,若是过了明年便再也不可能了。 如今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在父亲影响下自幼向道的程云气自然要去试试。 明天就是谷雨了,云气又担心大家相送时愁绪太浓,到时难以自抑,便要连夜离开。 谷雨时节,夜间慢慢飘起雨雾,程云气从青石板路走到碎石子路,再走到乡间泥土路,最后在一处青丘前停下脚步。 青丘周围有卵石砌起的护坡,前面左右有一株松一株柏,松柏之间立有碑,碑文在月下看的分明:“显考程氏廷贤显妣朱氏明珺之合墓”。 云气在碑前跪下,深深叩首,旷野里响起抽泣声,伴随着断断续续的低语。 明月又朝西偏移了几分,少年起身,用袖子仔细擦了一遍碑,又环绕一圈检查了护坡,这才循着小路离去,朝着毓秀山的方向。 —————— 第二日,雨还是淅淅下着,天象有些奇特,头顶是阴沉沉的,但四方却是透亮。程云气走在南坡山路上,人却越来越多,待走到山顶雨泽沛霖观前,已经是摩肩擦踵。 雨泽沛霖观,简称雨霖观,又作玉灵观,乃是三清山专门为红尘俗世设立的道观。平日里为香客或祈福解梦,或制符看诊,或超度抚魂,香火极为鼎盛。 观中平日香客信徒便多,今日更是难得一见的盛况。程云气不曾撑伞,但行走在他人雨伞之下,身上都少见雨渍。 道观前有个巨大的青石广场,广场中间摆着一座巨大的赤铜香炉,泛着淡淡的辉光。此时整个广场上挤满了人,雨伞汇成了五彩的云霞。 观门大开,平日里并不多见的观主真微老道长在门口站定,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广场众人自然也是候着,待到了说定的辰正之时,一个极为年轻的道人从观内走到了真微道长身边,看着也就二十岁的样子,气宇轩昂,但模样面生,之前从未在雨霖观出现过,道人身上的深蓝色羽衣制式也是之前从未见过的。 羽衣道士作揖,开口道: “实在是对不住众位前来敬香的居士,今日乃是山中师长收徒的日子,人着实多了些,请各位居士稍待,待送走了有缘人,再进观敬香不迟。” 人群里顿时嘈杂,回曰:“不敢不敢”。 “请身具清灵气、年不满十六周岁的小居士随我入观。”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一些少男少女从人群中走出,约莫百十人的样子。 云气没有带伞,也从人群中走出,幸好雨不大。 百十人分做几列,并肩站定,成队之后大多数人都回头望向人群,想必那里有他们最亲近的人。 云气没有回头。 “云气!” “小夫子!” “程家娃子!” 忽有熟悉的喊叫从后方传来,云气扭头一看,樟香镇的熟人竟都来了! 张家婶子,李家的叔伯,王太奶奶一把年纪怎么也来了,云气高举起手,用力地挥摆。 这时,队伍也动了,众人便有万般不舍此刻也不敢稍有停留。云气连连摆手让他们回去,眼角有泪也没顾上擦,又急忙随着刚才出声的道人进入了道观。 道观南北走向,观门在南,过了观门往里走,便是王灵官殿,往后是雷公、电母、风伯、雨师四神殿分立两旁,路过钟楼鼓楼,便是玄都大法师殿,广成道君殿与斗姆元君殿分立左右,道观最后,理所当然是三清殿。 而在三清殿西面,还有一殿,名曰:葛仙殿。 众人进了殿,殿内供奉一座石像,是个老者形象,老者抱手而立,身穿青色道袍,天庭饱满,面相慈和。 无需领路道人介绍,众人均知晓,这位便是三清山的开山祖师,葛洪上仙,道号抱朴子。 领路道士引导少男少女绕过祖师像,在大殿后墙前站定。 众人不明所以之际,那领路道人捏了个手印,口中念一段咒语。忽然,白墙如湖面一般泛起波纹,波光闪烁中,墙面竟然消失了。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一汪翻涌着的、无边无涯的乳白色云海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拍卖会今天照常进行。阿米奇‘哈哈,欢迎各位来到天下拍卖行,我是本次的拍卖主持圣之锻造师阿米奇’。 “用灵‘药’恢复灵气,用灵技加速突围!”瑾雨瑭越战越勇,那眸中的金芒愈发明显,在不久恐怕就要抑制不住那惊天战意了。 与季无常在杭州每日阴谋筹划相比,段重自然是要清闲的多。当然,每日还是要看季无常通过秘密渠道送过来的信件,回复做一些批示。而今日段重收到了一封来信,里面的内容是段重极为想要的结果。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哥。”米希尔对高心玥‘好心’的提醒,并不怎么领情,被爱情冲回了头的她,已经无法正常的面对别人对她最爱人的评价。 秦天说的没错,或许是我太过仁慈吧!听秦天这么一说,我也注意到了这台子的异样,离近了看不出,离远一点看,这台子还真有些像八卦图,只是台子上雕刻的纹路太浅,以至于我都没有看到它的存在。 分散R本境内的十支队成员在收到七道宣战整个R本黑道的时,一个兴奋得面红耳赤,有的人已经等不及想冲出去大杀一场,但七道的纪律由不得他们乱来。 段重一愣:“什么事情!”索亚丽公主却是摇了摇脑袋:“你自己看吧!我也说不清楚!”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塞到了段重的手中,段重展开信纸,却是将信的内容看了一遍,脸色便变得越发的凝重起來。 船上监视司机的三合会员早被魔天教的人一刀杀了,丢进了大海,然后由魔天教徒用刀逼着司机按照魔天教的目标加大了马力,向前开去。 “可能是心情不好吧。”吴雨桐打开车门坐在吴雨林的身旁,俯身伸手托起他靠着车窗玻璃的脑袋,往里挪了下,免得磕到车玻璃,伤到了他。 “抓起来。”那银色铠甲的中队长声音居然还很年轻,只凭声音判断的话,此人年纪也不会太大,估计也就二十左右。 “真的,我想我一定会记住你的,朴善英,我的第一个粉丝。”安承佑笑着说道,转向了朴善英的同伴,眼神示意的看着她。 就是这个看上去很讨厌的侏儒,叶华觉得很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这家伙是谁。 “哼你倒是死性不改,百年过去还在玩弄邪物。”对于邪云大尊手中的雕像,方宇有些忌惮,嘴上却露出不屑。 被定天盟囚禁的人是否就是那人叶尘并无把握,但茫茫世界要想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这一线希望叶尘必须把握。 “我之前不是通知过您吗?为什么不提前清理?”陈中尉质问了一句。 眼见王允缓步走到自己身前,无忧兄没让刘备开口,而是自己横跨一步拦住了他。 果不其然,这三百多人随着车队返回常山湖区后,有大半选择加入林辰车队。不过,林辰也没有照单全收,限于安顺岛的地盘,他也只勉强招纳了一百人。当然了,这一百人基本上都是其中的精锐部分。 科多兽拉着车缓缓驶进了筑冰城,巴巴托找了家旅店开了间房,不是为了住这里,而是为使用旅店前的停车位,如果不花钱开房间就把车停在这里,会被巡逻的卫兵罚款的。 等两个老矮子离开后,叶华开始按照图纸加工制造,由于数量太多,叶华一直忙到第三天下午才完工,照例收获了一些经验值和几份图纸,只到再得到一份完整的火枪图纸,他就可以自主制造枪械了。 眼看着自己的同伴,被这古老而庞大的鼎炉摄入其中,而这鼎炉再没有出现任何的波动,四个巅峰半神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陆游脸色大变,虽然他实力不弱,可面对黑漆漆的枪口,还真不敢轻举妄动。 “轰隆!!”的一声,蓝多多的飞船重重的摔在山脚下。同时叮当与叮咚的飞船也降落在地,两人急忙下了飞船。“星际精灵,你们怎么样?”叮当与叮咚进了多多飞船,只见众人正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在乎够深真能折腾到让你无法入睡吗?不要自欺欺人了!谁会知道谁在乎过谁? 想想也是,换做是谁,玩命修炼这么多年,眼看着就要从元婴级别,晋级成为出窍强者了,却突然半路出了岔子,生生的被卡在半步出窍,这个不上不下,不阴不阳的境界中。 这下珩少又成孤家寡人了,“唉,还是回公司吧,总经理也得有总经理的样子阿。”珩少考虑之下驱车往珩视公司赶。 “造不朽之躯,证天外大道!“古尊涅槃池中的天神族人默默念叨,他心惊这种逆天之物,逆天改命真实的存在着! 至于罗刹、金鹏、青阳玉、云水瑶等学员,更是一个个神情难掩震惊,满脸的荒谬。 沈林风不大愿意谈这些,我想过一会他自己就会说的,我帮他脱下外衣,他坐在饭桌前打开了一瓶红酒,为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但是酒精并没有让他看起来好一点。 听到这话,其他欧盟的玩家心有灵犀的点了点头,刚刚的会议只是口头上的谈话,没有任何的法律约束,到时候日本人就算是想要告也没有人去管他们。 第二百八十三章 铁槎渡海,牛刀小试(今日单章4.6K)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庆州八百里湖烟波浩渺,藏影匿形,但是其地一马平川,少了一分变化。辽东天生太极之地,颇具道意,灵气浓郁,但是山峡深沟,方寸之间,少了一丝大气。 齐鲁半岛,黄海之滨,山水相依,惊涛拍岸,既大气磅礴,又富于变化,陆上余脉与海上灵气在此交融,正合阴阳法意,也是个合程心瞻心意的地方。 于是,程心瞻与武青伯便转身折返,回到了黄海之滨。 两人落在山峰九顶的其中一顶上。 此山饱含矿铁,尤其是山顶,因为太过高耸兀立,像是九把铁戟直插云霄,便不免引来天雷来劈。天雷劈开峰顶的山石,裸露出里面的矿铁,于是又更易引来雷霆。 这时间一长,山顶反复沐浴雷火,整个山头的矿铁都被裸露出来,然后被雷火灼成铁水,再凝结成一块,随后被雷霆反复洗炼,于是九顶便成了程心瞻当下所见到的亮晶晶的乌铁色。 “轰!” 正值春雨缠绵之时,方才两人停留的时候还是阴沉的天,转眼雨就落下来了,伴随着阵阵惊雷。两人才站定,便有一道春雷打在了两人就近的一座山头上,只见雷火滚走,峰顶放光,极为震撼。 春雨或是被雷霆撕碎,或是打在山石上溅射,又化作无数露珠,萦绕山头。把本就云遮雾绕、海雾弥漫的群山显得愈发模糊,看不清真面目。 急雨打在海上,更是像把海水煮沸了一般,腾升起薄纱一般的水汽烟波。 程心瞻站在山头,纵目远眺,不见山,不见海,唯见烟波如云。在这茫茫水云之上,仅有九座高峰铁顶可见,仿佛九艘乌篷船。 云海翻腾,雷霆不休,仅这九艘乌篷船任凭风吹雨打,浪拍雷炼,毫不动摇。 程心瞻站立船头,见这怒雷惊涛,便联想到了当世的魔潮汹涌以及修行路上的三灾九劫,不禁心有所感,开口吟哦, “万顷烟波日月笼,一山铁骨立高空。 浪打雷凿浑不怕,水洗火炼气更雄。 顺帆不渡修仙客,多生横雾拦道踪。 修得顽身心作桨,槎头依旧指苍穹!” 长诗吟罢,他看向武青伯,说道, “青伯,就选在这里吧,姑且称之为铁槎山。” 武青伯躬身称是。 ———— 转眼年末,时值隆冬。 铁槎山一带的雪并不大,细盐一样随风飘洒,沿岸并没有结冰,潮水千万年不休的拍打着铁槎山,震耳欲聋。 在大浪能打到的最高位置,和天雷沿山体下窜能抵达的最低位置,这两者之间,程心瞻在山壁上开凿了一个洞府。 此地常年大雾,春夏连月不散,浓稠如雨,秋日雾气变薄,偶会放晴,到了冬日,风干力大,呼啸如刀,能见半月晴空。 今日虽然飘着小雪,但没有生起海雾,视野尚可。他放眼望去,能看到近处的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也能看见远方海天一色,混为一同。 来到这里准备渡劫,他那一套桌案家当是带齐全了的,他收回目光,重新放到身前的这一大张随着自己走南闯北四处安家的沉香案几上。 桌子上的书堆码的似小山,但正中间的一本却是最为引人注目。 此书非简非卷,非折非旋,乃是时下盛行的翻页款式,不过书脊合装处非胶非线,好似这些书页自然长成到了一起。此外,此书书脊是在不常见的短边,这其实是因为程心瞻善画横卷大山水,才用了这样的形制。 书册尺寸极大,铺开后有八九尺长,占据了书案近半的地方,书纸白中泛黄,是那种淡淡的澄透的黄,泛着柔光,肌理如润玉,绵厚如楮皮。 坎离山三年,铁槎山一年,整整四年的时间,历经炼纸、合页、制皮、分篇、拓印、新作,程心瞻终于把地书炼成,并把历年来的手稿全部拓了进去,还新增了铁槎山的风景,提上了初来此地作的那首诗。 全书分作陆上二十六地、四海诸岛,刚好三十篇章。 陆上二十六地,程心瞻按自己实地游历的先后排序,是为:豫章、三湘、苗疆、南荒、庆州、西海、北疆、塞北、晋原、关中、河洛、齐鲁、辽东、会稽、金陵、武陵、庾阳、西康。 而寰宇神州,广袤无极,直到现在,尚有八闽、荆楚、燕赵、巴蜀、滇文、陇右、吐蕃、朔方等地他还未踏足过。 至于四海诸岛,更是比陆上还要广阔,程心瞻对西海不过是惊鸿一瞥,对北海(渤海)只是曾陪十一娘走过一次,东海虽然待过一段时间,但所游之地甚少,南海更是一次都没去过。 到如今,程心瞻的这本地书也就是「豫章篇」和「西康篇」稍微丰厚些,余者不过寥寥几页,更有空白之篇,想要囊括寰宇山海,不知还得多少年岁呢。 不过无妨,修行之路,登一境一阶,看一地一景,添一页一画,不必着急想着完结的那一天,只要这本书是在不断的增厚增色,那便足矣了。 程心瞻把袖子往书上一拂,这书便缩小至尺许,这时,便可轻松把书合上。 外面的书衣封面,他保留了冻水岩原本的黄色玉皮状,题签处尚是空白,这书的名字他一直没想好。 不过此时,书的框架已成,该纳入的内容也都收录其中,再不提名却是不像话了。书名是点睛之笔,没有题上名,这书也就称不上法宝,难通灵性。 程心瞻一直以来心中有多个腹案,此时终于下了决心,提笔往题签空白处去写。 「一」。 他才题了一横,风忽生。 「亅」。 他再写一个竖钩,浪突急,拍岸如雷。 「」。 第三笔,乌云成缕,天骤阴。 …… 「括」。 等到第一个字写完,宝书大放光芒,天上乌云汇聚。 程心瞻有些意外,难道这成书还要历经雷劫吗?自己之前炼宝炼丹的时候可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动静。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这样也好,可以当作给洗丹做个演练。 “恩主,丹劫提前了吗?” 心里传来武青伯的传音,在私下无人的时候,他还是习惯称呼程心瞻为恩主。这一年里,他在铁槎山以北五十里以外的地方守着,只要程心瞻不主动呼唤,他是不会过来的。 “不是,是炼的法宝,好像要过一次雷劫,刚好,我这边起阵遮掩,你在外边看着动静大不大。” “是。” 程心瞻继续落笔。 「地」。 第二个字写出来后,天上乌云密布。 程心瞻右手执笔,左手同时掐印,于是,铁槎山山脚,没于海水之下的山根石壁上,一个个银紫色的咒字开始浮现,惊得贴在山壁上的石九公慌乱逃窜,倏忽不见。 若是这些鱼儿认得龙章,便能识得这些咒字,写的都是「敕水」、「兴雾」、「起波」、「雷池」、「重地」、「禁行」这些字样。 在写这些咒字时,程心瞻用上了「龙吟水雷罡」的法意。 马上,一股高远而神圣的威压在这些咒字上往海里扩散,往深海弥漫。不管是蒙昧的游鱼海蛇,还是生了灵智的虾兵蟹将,在感受到这股法意之后,都心生一股大难临头的感觉,这种感觉它们说不上来,却不敢冒犯,于是纷纷往深海里去。 紧接着,铁槎山一带的海水开始荡漾,迅速弥漫起海雾,洪波涌起,大浪拥着海雾,往岸上送。 此地本就多雾,在咒阵的控制下,更是何时起雾、起多少的雾,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与此同时,铁槎山的九顶绝峰上,一个个银白色的咒字也开始闪烁,这是他用「阳明云堂罡」的法意为墨,写出来的咒字。 咒字闪烁,山顶凭空就生起了丝丝缕缕的云气,袅袅升腾,这些云气既不被风吹走,也不聚集成团,而是没入了虚空中,像是散掉了一样。 「广」。 等到第三个字写完,铁槎山已经笼罩在一片海雾之下,海浪拍打着山崖,已经有了雷声。 山顶处的雷云已然呈现,但是在这雷云之外,却是又围着一圈隐在虚空中的蜃云,这些蜃云把雷云围在中间,同时开始构建海市蜃楼,这海市蜃楼不是别的,就是空空如也的虚空。 「记」。 “轰!” 最后一个字写完,程心瞻收笔,头顶雷声炸响。 墨迹未干,但是这本名为「括地广记」的地书法宝已经自行从桌案上飞起,缓缓往山顶飞去,要去应那劫雷。 无论丹器,天地生发的劫雷就是助长其灵性的最好补药,经历的劫雷越多,催生出器灵——也就是「怪」的可能性就越高,这就是为什么所有三境在渡金丹劫时都会把身上能扛雷的法宝拿出来历劫。 而如果这些丹器本身成型时,自己就能引来劫雷,那自然是最好的,只要能平安度过而不损坏,那马上就能诞生出灵智,虽然一开始空白如婴孩,但是其灵性的增长比一般的法宝却是会快上许多。 地书飞到海雾之上,直面雷云,而与此同时,云中的劫意开始酝酿。 程心瞻闻到了劫意,于是他再掐一个法印。 “嗖—嗖——” 随着他捏上印诀,铁槎山上响起数道破空声,像是射出了许多支箭,又像是有许多鸟在腾飞,扑扇着翅膀。 原来,是一支支旗面卷起来的令旗从铁槎山的各处石缝中飞出,一共八支,这些令旗腾空而起,往八方射去,扎入被蜃云所包围的虚空中。 这些令旗迅速占了北方坎—南方离—西方兑—东方震—东南巽—西北乾—东北艮—西南坤这八个方位,呈八卦九宫排布。 八卦在位,中宫空缺,但若从上往下看,中宫则正是程心瞻安坐的位置。 八支令旗扎根虚空后,飘展旗面,这些令旗的形制和旗面上的纹路全都一样,是燕尾形幡旗,旗杆是九节白竹,旗面上绣着一种鸟,其形似鹤,雀尾而鸡冠,背呈五彩,碧睛灰腹。 这是翳鸟。 《鸟占》里说翳鸟「振翅则昼晦,蔽天机,乱无常。」,这是一种能遮掩天机的鸟。 而这些翳鸟旗只是阵基,阵眼在位于九宫之中宫位上的程心瞻身上,正是掌教纪和合所赐的「玄机无漏符」。 《鸟占》里只说了翳鸟是一种能遮掩天机的鸟,如果观风时见到此鸟则不宜再占卜,否则会遭反噬,并给出了翳鸟在风中的样子。 但是程心瞻通过「存神观想法」,把翳鸟之神形熟记于心,再通过「水月天心拓」法把翳鸟神形拓到旗面上,这旗子便有了遮掩天机的法意。 纪和合赐给程心瞻「玄机无漏符」时,只是说这符能遮掩程心瞻的气息,只要不在五境跟前晃都没关系,但是这样的宝物,如果只是当着这般用,那就太浪费了。 所以他选择用九宫阵法,以品阶极高的「玄机无漏符」为阵眼,以翳鸟图为阵基,这就组成了「翳鸟遮天旗阵」。 这就是融会贯通,万法互参。 程心瞻如此年轻就能成为三清山的万法经师靠的可不仅仅是一众长辈的宠爱。 他手诀再变,那些翳鸟旗便迅速在虚空中隐去行迹。 “青伯,能看出什么来吗?” “看出什么?” “没什么,你继续守着就是。” “是。” 程心瞻抬头往天上看,乌云翻涌变换着,已经转成了劫云,非是金丹劫紫、黄、青、白、铅五品云中的任何一种颜色,而是呈现出赤红色,看着像是一道火云。 程心瞻马上就明白过来了,天下法宝和丹丸,都离不开金石,都是从炉火中去芜塑形炼出来。五行火克金,所以对于丹器,要挨一次火云雷劫,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轰!” 火云之中,游窜着赤金色的雷霆,劫雷响了有一十八次——二九雷劫。 那仿着金丹劫的叫法,这应当是一道「赤明二九天火雷劫」。 此时地书已经高飞到近前,劫云马上降下一道水桶粗的火雷。 而程心瞻也只是动用了遮掩禁制,没有再动用阻雷禁制,他也想看看这件承载着他别样寄托的法宝到底威能如何。 地书虽是方成,但已经懂得如何自保了,不用程心瞻的操控,自行翻书,摊开至一页,只见书页里焕发出耀眼的法光,法光照在虚空上,水墨交辉,映出了一道弯曲的河流。 程心瞻见状一笑,那正是西康篇——九曲黄河第一湾,白河入黄的图景。 天火惊雷落入大河之中,天火在河中汹涌的燃烧着,磨灭着法光,等到这大河虚影被消磨干净后,这第一道雷霆便散作了点点星火,落在了法书上。 法书响起哗啦啦的翻页声,似乎很是愉悦。 “轰!” 又是一道火雷落下。 法书再翻一页,这次显照出来的河流泛着粼粼波光,也是红光一片,看着像是在倒映着天火。 那是在夔州,长江过夔门的图景。 …… 天雷落了整整一十八次,还好程心瞻也游走了不少地方,见过了不少水脉,这二九之数尚能包的住,所以这些雷火均被地书以河图拦之。 最后一道火瀑似的天雷落下,地书翻开的那一页,正是程心瞻一境时,在齐鲁大地上,见黄河东入渤海,而望洋兴叹时所见到的场景。 地书里涌出的法光汇成了广袤的大洋,无边无垠,连黄河在图中也不过是一条细线,更何况是一道火瀑呢? 就这般,初成的地书无惊无险的度过了它的第一次雷劫,比程心瞻金丹初洗时,表现得要轻松许多。 而这一道预料之外的雷劫,不仅验证了耗费多年心血炼制而成的地书确实神妙莫测,也验证了程心瞻这一年来在铁槎山上费的精力没有白费。 当他收回地书后,隔了好一会,武青伯还在问, “恩主,您那件法宝,还渡不渡雷劫了?” (本章完) 更新调整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书友们,尝试了一段时间的双更,又心悸了,好几天了,昨天晚上难受的睡不着觉,主要是从睁眼写到睡觉,有点顶不住,看来是能力有限。 所以还是先恢复每日单更4K+,写作状态好的时候再不定时加更吧。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一天从早写到晚,没时间摄取新知识了,很久没有看书了,所以也必须抽一段时间来看书,获取灵感和知识积累。 所以万分抱歉。《蜀山镇世地仙》更新调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四章 法书象地,法伞象天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次年秋。 又是阴雨缠绵的天气,山海茫茫都不见。 他在炼一把伞。 炼书是机缘巧合,福随心至,妙手偶得,炼伞则是早有谋划,是在第一次仓促渡劫后回了山,他就在想自己的渡劫护身之宝该是什么样子的。 雷霆是天地灵枢,既有催发生机的无上造化,也有殄灭消解的杀伐之意。洗丹劫雷更是如此,劫雷生机澎拜,杀机也是尤为深重。 劫雷,劫字当先,降世之后是奔着裂解金丹去的,这是天地灵气循环往复的一环,是和生老病死一样的天地伦常。修行人要改命延寿,这就是逆水行舟,窃夺造化,便要历经天地的考验。 所以金丹得先抗住了雷霆中的殄灭杀伐之意,然后才能说去享有雷霆中的无上造化,使得金丹进一步圆满无暇。 人向来是聪明的,金丹是大道根基,何等珍贵,自然要小心呵护,万般保全,能不冒险,就不冒险,所以便想了个法子——炼制专门的渡劫之宝。 劫雷落下,先让渡劫之宝扛一扛那骇人的威势,那要殄灭一切的杀伐之意。不必完全截拦,或是分流,让金丹与渡劫之宝一同浴雷;或是分个先后,渡劫之宝扛着前面,金丹来渡后面。 至于渡劫之宝要分流多少,或者说要先扛多久,那自然是要根据金丹的品质来。只要金丹能扛得过,那在不裂解的前提下,那自然是受雷越多越好。 宝剑锋从磨砺出,这话对金丹也是一样。 金丹是大道根基,是法力源泉,也是可以祭出来对敌的宝物,或是掷击,或是化作法相,如果自身不够坚实,那何谈对敌? 雷霆洗丹便好似锤击煅兵,是去芜强身之法,但是过犹不及,需要渡劫人把握这个度。 程心瞻第一次渡雷劫时,因为来的突然,金丹才缔结不久,所以当时他挨了两道劫雷后,意识到不对,为了保险起见,不是看金丹能受多少雷,而是把身上的法宝统统祭出去分流雷霆,法宝实在扛不住了,那剩下的雷霆才浇到金丹上。 最后,也是手段尽出,飞剑、法剑、符箓、化身,甚至肉身,统统去分雷,这才勉强度过。而饱饮雷霆,这也让他的这些法宝化身数年动弹不得。 程心瞻自然要吸取这个经验教训,炼制专门的渡劫之宝。 此外,渡劫之宝也不仅仅只是指法宝,灵物和阵法都算。但是天地不可欺,用来为金丹分雷的渡劫之宝必须与金丹自身气息同源。 这也就是说,渡劫之宝身上必须只有渡劫人一人的气息,把别人的渡劫之宝直接借来用肯定是不成的,即便不是自己亲手炼制,也得在体内温养足够长的时间,散去旧主气息,侵染自身气息。 总览程心瞻手上现有的法宝,不过这么几类。 兵器:阴阳飞剑,五行法剑,雷属法剑,金水体剑。 礼器:法袍、如意、笏板、醒铃、明镜。 符宝:太上天都箓、玄机无漏符。 灵珠:玄牝珠。 宝镜:绛紫替命镜。 收容:赤瘿葫芦,洞石。 法书:括地广记。 化身:七节竹身、业火莲身、无尘莲身。 其余一些随身配饰、符箓以及一些在布阵、起坛时才会用到的小法器就不必再提。 这里面,可以并适合做渡劫之宝的,也不过只有雷剑、法袍、葫芦、地书这四样。其余的,因为材质、行属、炼法、功能等原因,过一过劫雷增长增长灵性还可以,专门去引雷却是不合适的。 程心瞻的第一次丹劫就是三九雷劫,这一次兴许更多,往后更是如此,所以他又专门再为渡劫炼制了一件法宝。 一把伞。 道家里,法伞有两种,一种是华盖,一种是混元伞。 《灵宝科仪法器》中说:「夫华盖者,悬珠垂旒,承天象宇,覆护群真。其制圆以法天,其色玄黄以应中和。天常在,故华盖不敛,以示法界常明,神威永驻。」 华盖是一种特殊的法伞,本身是一种礼器,是圣人祖师像出行时,或是高功大德起斋醮、登坛做法时需要的法宝,主护法遮秽、群魔辟易。 也正因为是礼器,所以华盖看着很是华丽,炼制起来也很复杂,很考究,每一处细节都要讲规矩,否则便不能称之为华盖。而且华盖象征着天与法,是常展不收的,一旦祭起来,是很扎目惹眼的。 一开始,程心瞻与姜为山讨论炼制法伞的时候,姜为山是一力推荐程心瞻炼华盖的,这正符合他万法经师的身份嘛! 程心瞻一开始有些心动,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扎目惹眼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因为华盖太讲究,条条框框太多,这样反而限制了程心瞻在炼器时的一些想法,要是炼华盖还完全按自己的心意来,那拿出来是要遭笑话的。 而且华盖常开这一点也不符合程心瞻的心意,他更喜欢的是引而不发,发则天崩地裂,就像平日藏剑于鞘,出鞘则事平。 所以最终他选择的还是混元伞。 混元伞的形制就多种多样了,也没什么拘束,可以说,法伞里除了华盖之外的伞都可以叫混元伞。当然,混元二字,也只是道家的叫法,最早来自于《道门法器定制》里的一段话,所谓: 「法伞者,开之则混洞如天,包罗万有;合之则敛气归元,藏锋守拙。道士持之,外辟百秽,内养真灵,乃动静相宜,出入青冥之器也。」 其实最常见的混元伞,就是俗世雨具的样子,分作伞面、伞骨、伞柄、伞顶四个部件。 程心瞻所炼的混元伞,全名叫做「罗天混元伞」,是混元伞的一种,和雨具伞形相像,但是要大上许多,即便是不施展变化之术,其伞柄也要高过人头,有的人,在法伞收拢的情况下,会当作枪棒来用。 一样的制式,程心瞻炼了两把,都是在天鞘山灭魔那会开始着手构思,这么些年来一直断断续续在炼着,直到今年才加快进度,马上就要炼成了。 这第一把伞,就是程心瞻要拿来渡劫的伞,他取名为「太乙青华伞」。 说到太乙,他身上冠以太乙之名的秘法不少,但是以太乙为名的法宝却是没有,从玄门得来的太乙神雷和太乙青灵箭也都给了徒弟,所以说,这还是他第一件自名太乙的法器。 当然,他以太乙为名,并非是自认为这件法器的品阶足够高,足以冠名太乙了,而是他在一开始的炼制过程中,使用了很多太乙救苦道统的法术和仪轨。 太乙救苦护身,其法术本就是很适合炼做护身挡劫之宝。 此伞此时就悬在洞府中,伞面撑开,大放宝光。程心瞻盘坐于虚空中,位于伞面之上,还在俯身执笔为宝伞书写符纹。 此伞高有六尺九寸,伞开径长九尺两寸,通体泛着青光。 一开始,伞柄和伞骨用的都是竹——明治山最不缺的就是竹属灵根了。 伞柄又叫法柱,程心瞻用的是青玉一般的琅虚竹,儿臂粗,共二十四节,伞柄底下嵌着一颗从西康得来的上等松绿石。 伞骨又叫法架,有三十六根,他用的是紫筋竹,泛着金石光泽,齐齐的排布在一起,又像是炸开的闪电。 伞面又叫法幔,所用布料是从收阴山那换来的,程心瞻游走天下,遇上了难得的漂亮云霞也会采上一些,积少成多了也有点份量。这次为了炼制两把法伞,都拿去收阴山换了,用云彩换来了两匹织好的云布。 收阴山的云布品质自然是没得说,上上乘的灵物,而用来做太乙青华伞伞面的当然是青云。据收阴山的弟子介绍说,换给经师的这匹布,用的是惊蛰天,雷暴云最顶上那薄薄一层泛着青光的云边,要采摘多年才能织上这么一匹布。 程心瞻也十分满意。 伞顶的形制就多样了,角形、剑形、珠形、葫形、花形、山形、镜形、兽形、鸟形等等,对于这把伞,程心瞻用青铜炼了一个小巧的九层宝塔当作伞顶。 把这些东西炼成一把伞并不容易,并非像是凡人制伞那样按工序把这几样装接到一起就行,这里面的行属调配和灵气衔接才是难点。 水属的琅虚竹和雷属的紫筋竹不能打架,轻不着物的云布得托住铜塔。劫雷劈落的时候,伞顶先收着,收不住了再分散到伞面上,多少的雷要散掉,多少的雷要顺着伞骨进到伞柄里,再传给金丹。 这还只是渡劫用,这伞自然不能只做渡劫用,要是用来做护身之宝,那伞面如何接下敌人打来的法术和法宝,是吸进来还是弹回去,力道又要怎么通过伞骨卸掉。 这里面的讲究可多着,也正是因为炼制起来如此麻烦,所以法伞其实很少看到有人用,远不及盾甲、帛帕、纱帐来的多见。 而程心瞻要炼制一件法宝,考虑的还要多一些。 法伞只能以外伞面对敌吗?如果高祭于空,内伞面朝下,能否以伞面为云,降下雷霆雨雾呢? 如果视伞下为另一方天地,撑开后能否把人收进去,再把法伞一收,做个羁押镇封的囚牢呢? 如果撑伞自成天地,能否以此施展幻术和构织幻境呢? 能否撑伞遮蔽天机、遮蔽高境探查呢? 能不能以伞柄为杆、伞面为旗,当作令旗阵眼用呢? 伞面收起,能否做个棍棒枪矛使呢? 程心瞻炼着炼着,想法越来越多,添加进去的五行之金和天才地宝也越来越多,伞面上绘制的符纹禁制也越来越密,云布铺了一层又一层,他原以为换的云布太多,后来发现差点不够用。 这件法宝也从一开始的太乙救苦护身之宝变成了一件融通万法诸道的宝物,一开始伞面上绘制的太乙护身符箓已经被遮了一层又一层。 不过「太乙青华伞」的名字他是懒得再改了,但此时的「太乙」,已经不光是指「太乙救苦天尊」了,而是指「道」,「青华」二字,现在也只是指外相的青华法光而已。 随着他的最后一笔落下,九层迭布的伞面再无处可着墨,被密密麻麻的图样与符箓占满了。 程心瞻收笔之后,特意看了一眼洞外,刮了风、生了云、下了雨、降了雷,但是并无劫意,程心瞻都有些搞不明白是巧合还是器成的异象。 他自嘲一笑,难不成还想着每个出手的法宝都能到达地书那样的品阶? 此时再看法伞,伞面虽然布满了花样,但是程心瞻下笔错落有致、深浅有数、粗细有理,所以看着并不杂乱,反而是有着别样的美感。 法伞通体看着还是青色。 伞面仿佛青冥穹顶,外侧绘着周天星斗,内侧绘着风雨云雷,但只要仔细看,便能发现,伞外的每一颗星斗,伞内的每一道云纹,都是由无数细微的符箓所构成。 这些符箓环环相扣,层层迭迭,生出万千变化来,如果看久了,便会发现这些符箓在动,紧着着,那周天星斗、风雨云雷也都在动,好似要把人的目光、把人的魂灵都要吸进去。 符箓从伞面上衔接到伞柄伞骨上,法光像水一样在上面流淌,伞柄伞骨看着还是竹样,但是叩之有金玉声,表明这早已不是初始时的材质了。 至于伞顶,更像是青冥星河中的一座仙塔,安然不动,周天星斗都围着它环绕,风雨云雷都在它身下,不知蕴藏着怎样的造化。 程心瞻看着宝伞,满意的点点头,连出两件宝物,法书象地,法伞象天,虽然这伞没有像地书那样召来劫雷,但是程心瞻也认为是自己当前炼法的巅峰了,满意的把伞收起,放入了紫府之中。 随即,他又拿出了另一把伞,这是一件在尺寸制式上和「太乙青华伞」一模一样的伞,但是整个伞呈现出幽暗的黑红色,把整个洞府都照的发热。 伞柄伞骨虽然也是竹,但用的却是赤底黑斑的旱枯竹,这种竹只有杆,没有枝叶,长在旱地,肚子里全是火气,成年后会把自己烧死,是一种很古怪的竹。 伞面也是收阴山制的云布,但却是采自夏日雨后,日落之时的火烧云,同时,带着一点阴暗的暮色。 伞顶程心瞻用了一个尖锥似的火蛟角,是他在庾阳斩蛟时得来的。 伞面外侧,细小的游动的符纹交织成了一片黑色的汹涌的火海,内侧的图案则是在一片漆黑的夜幕中,有坠星如火雨落。 这把伞要早于「太乙青华伞」炼成,是他为自己炼伞时顺手一道炼制的,是一件礼物。 “青伯,你来我这里一下。”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天时地利,金丹二洗(月底了,求一下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恩主,这是?” 武青伯来到洞府里,看着那把撑开的黑红巨伞,有些意外。 他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件十分契合自己的法宝。 程心瞻笑着说, “就是给你炼的,拿去吧。” 如果说天底下有什么生灵天生就适合法伞,那肯定是尸鬼之属了,这些丧物,即便是得道修行,但依旧惧怕烈日雷火,更是易被人针对,所以有一把法伞是极为合适的。 武青伯有些动容, “可是恩主,我无甚功劳,不敢受赏。” 程心瞻便道, “你我一体,赠宝还需什么由头,再者说,你满天下给我找渡劫地,怎么就不算功劳了,莫说多话,拿走吧。” 他不由分说的道。 武青伯纵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不过一个“是”字,他上前几步,握住了法伞,渡入了法力。 法伞骤然放光,并自行根据武青伯魁梧如山的身躯进一步变大,伞面上火海翻涌,伞内的坠星发出鸣啸,仿佛要飞出伞面了。 武青伯再把手一抖,法伞便自行收拢,翻涌的火海和坠星的鸣啸声都消失了,伞面黑的像是深沉的夜幕。 “看来倒是合适,去吧。” 程心瞻说。 武青伯持伞行礼,躬身后退,离开了洞府。 程心瞻重新闭目调息,该做的准备也都做得差不多了,五件渡劫之器,即便是五九雷劫也能抗上一抗了。 接下来要做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件就是等待,时时检查在铁槎山上刻下的符咒和布置的阵法有没有问题。每逢雷雨,再把金丹高祭,炼上一炼。 第二件事是思考金丹法相,这才第二次雷劫,程心瞻不想着「蟠桃熟、金液萦」,但是法相该炼出来了,也好多些手段和助力。 人的心或许会骗自己,但交感天地而缔结出来的法相不会,程心瞻也想看看自己的道到底是什么样的。 ———— 明四百六十五年仲春,正月廿九,初晨。 时值惊蛰,雷频雨急。 天地间到处都是轰隆声一片,整个天幕像是一张巨大的铁皮,上面在不眠不休跑着马车。天地间也是朦胧一片,春雨潇潇,像是雨师在晾挂她的雨幕。 齐鲁半岛尤其如此,此时刮东南风,海雾漫上岸来,沿岸百里都是一片朦胧,海雾与雨幕交连,能见不过周身五步。 位于黄海之滨的铁槎山则是完全笼罩在雨雾中,仿佛四面皆海,仅有九顶如槎漂浮。 程心瞻来铁槎山已经满三年了。 这三年里,他小心控制着「素风凉天罡」风吹拂劫云,小心控制着以「太乙混元丹胎雷火煅形秘法」淬炼金丹,为的就是把渡劫的时日控制到自己想要的日子。 这两道秘法,给他带来的不仅仅是缩短了洗丹间隔,加快修行速度,同时,也能让他籍此来小范围的控制精确的渡劫时间,足以让他挑一个良辰吉日。 而他第二次洗丹劫的良辰吉日就在今天,惊蛰日。 原因有三。 其一,惊蛰多雷雨,仲春多海雾,此时,天地间朦胧一片,在天时上是最好的遮掩。 其二,他算过了惊蛰时节前后几天的行属,只有惊蛰当天是「金箔金、建执位」,最适合自己渡劫。 结合自己的金丹、第一次癸水雷劫,再结合洗丹劫的本质,程心瞻已经对自己的第二次劫雷行属有所猜测。 他是以雨罡和土煞结的丹,而且是罡弱煞强,所以第一次金丹劫为癸水劫,补足了雨水,使得金丹罡煞对等,阴阳平衡。 洗丹劫是要让金丹进一步圆融和成熟,而自己的金丹现在水土交融,阴阳平衡,已经没有明显的缺漏了,所以第二次洗丹劫大概率是直接在金性上入手。 程心瞻猜测,要么降下的是金雷,加强金性,要么降下的是火雷,以火炼金。虽然土也能生金,但这是一颗水土金丹,如果降下土雷,又会导致水土失衡,罡煞失调了,所以大概率不会。 而针对火、金之劫,「金箔金、建执位」的日子便是绝佳。 「金箔金」已经是金气盛极之日,呈现华美虚浮之相,但如果遇上了雷劫天金与雷劫天火,那便是以金补金或是以火煅金,恰好与雷劫洗丹之意相吻合。 「建执位」意在万物初生,宜开创、奠基之事,这不就是在说适宜洗丹破境么? 其三,在于惊蛰本身,所谓惊蛰始雷,万物复苏,这天的雷也是生机勃发之雷,生机盛,杀机少,适宜洗丹。 此时,程心瞻内视自观,黄庭宫中,劫云已经将金丹完全笼罩,劫云与金丹之间也是毫无缝隙。 应该就要来了。 他与武青伯打好招呼,最后便掐印起阵。 地上与海下的山壁同时开始闪烁咒字,于是雨愈大、雾愈浓,朦胧的水汽开始进一步上升,把九顶铁槎也缓缓淹没了,最后与天上的雨云连到了一起。 此时,不光是山海不可见,水天也连成了一体。 丝丝缕缕的蜃云逸散出来,渗入了烟雨之中。三十六支翳鸟旗飞出,以天罡阵法与程心瞻体内的玄机无漏符勾连,组成了比地书渡劫时更为庞大的「翳鸟遮天旗阵」。 随即,身处半山腰洞府里的程心瞻又召出了九孔无尘莲化身,把这一个空躯壳放在了九顶中的一个山头上。 等做好了这些遮掩,程心瞻便耐心等候着吉时的到来。 ———— 午时。 一天里阳气最浓郁的时候,不过在这样的阴雨天,自然也是看不见骄阳,天地间一片昏沉,倒像是寅卯时分。 但在洞中的程心瞻却是忽然间睁开了眼,他感觉得到,劫意已经开始生发。 他抬头往天上看,便见虚空生紫,就在这铁槎山顶上,丝丝缕缕的紫色劫气凭空生出,缓缓聚拢,凝结成云,在阴沉青灰的雨幕中看起来是那样的明显。 紫霄劫? 程心瞻略有意外,毕竟还是第二次洗丹,他本以为还会是黄天劫的。 紫云还在不断的生发着,翻涌着,扩大着,最后将程心瞻所在的山头全部笼罩。 劫云成型后,便开始孕育雷霆,雷声炸响,电光窜动,经久不歇。 程心瞻紧盯着劫云,在某一个瞬间,便让他瞧见了一道激荡的电光窜出了云边,显露出了颜色。 赤红的颜色。 而且在雷霆窜出的瞬间,周边的雨雾都被灼干成了白烟。 果真是火劫! 没有超出程心瞻的预料,只是天上地下法火众多,只凭一个火色,在挨劈之前还猜不出来这到底是什么火。 雷霆响了两刻钟,一共是四十五下,还真是五九雷劫,跳过四九。 程心瞻这边也外祭金丹,一颗明晃晃的炽白丹丸从他天灵处飞出,大放金光,像是升起了一轮太阳,被他放到了比九顶稍矮一点的高度。 随后,雷声暂歇,做着最后的酝酿。 “青伯,你那能看见什么吗?” 程心瞻以心声问,他在阵中,顶上的紫霄劫云自然是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不知道阵外怎么样。 “看不见什么,就是您那方才的雷声有些大,现在又停了,除此之外,别无异常。” 听武青伯的语气,他似乎比程心瞻要紧张多了。 “我要开始渡劫了,不要让人靠近。” “遵命!” 武青伯斩钉截铁的说。 程心瞻随即专注于天上。 到了午时正刻。 “轰!” 第一道雷霆降下,发着赤色的光,带着银色的电,雷霆击穿了虚空,燃起了熊熊的天火,伴随着雷霆一起落下来。 金丹先前度过了一次劫雷,加上这么些年来一直被程心瞻以「太乙混元丹胎雷火煅形秘法」淬炼,现在见着雷霆终于不是第一时间逃跑了,而是静静等着劫雷劈落。 金丹无惧,但是程心瞻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更加小心。 劫雷在离金丹不过咫尺时,铁槎山九顶忽然发出光芒,这九个千万年来被雷火炼的银闪闪的铁顶上,不知何时被程心瞻立起了九把铁戟。 这是程心瞻用首山赤铜所熔铸的方天画戟。戟的形制方正,既可以作为兵器,又可以作为礼器,后来又演变成脊刹,程心瞻在山顶上插的这九把巨大的铁戟在形制上便更倾向于脊刹,而且戟上密密麻麻刻着咒字。 而要是从劫云之上往下看,还会发现,九山铁顶上还篆刻着九个数十丈大的巨字,那是九个「靐」字。 程心瞻把「太乙混元丹胎雷火煅形秘法」中的引雷咒字刻在了铁顶上! 而九把铁戟脊刹上同样密密麻麻刻着「靐」,而且就插在铁顶三个「雷」字的正中间。 咒字和铁戟平日里并不显现,此刻随着程心瞻掐印喝令,这才浮现出来。 咒字闪烁着紫光,铁戟如箭飞出,杆尾拖着锁链,与铁顶相连,就在天上的火雷即将打到金丹上时,铁戟抢先一步拦在了金丹跟前。 嗞! 雷火打到铁戟上,但铁戟却没有第一时间被烧成铁水,戟上的雷篆咒字闪着光,把落在身上的和火雷导入锁链中,雷火便顺着锁链迅速烧到铁顶,再灌入山中。 程心瞻抬头,便能看到在金丹之上,拦起了一道闪着火焰的雷网。 这是他把铁槎山定为渡劫地后,专门根据铁槎山的地貌为金丹布置的避雷阵法,这样好的地貌,不用起来才是浪费了。 “轰隆——” 铁槎山微微震荡,滚落了一些碎石,掉入海中,激起浪花一排。 但是就仅此而已了,铁槎山本身未裂、未崩、未塌。程心瞻自然是查过山脉、地脉、海脉之后,才敢布下这样的避雷阵法。 数丈宽的一道雷霆,九山分流,最后便只剩一缕水桶粗的火雷打到了金丹上。 一股灼热而麻痹的感觉马上就顺着金丹传到了程心瞻的身上。 烧! 上一次癸水劫雷是彻骨似的寒,这一次的火雷则是化骨似的烧。 浑身骨头“劈里啪啦”的响,像是天上的雷声,又像是爆竹声,仿佛骨节已经被劫火烧的裂开了。 五脏六腑都似被烙铁熨过,心府闹腾的厉害,突突跳着,好似要炸开一样。劫火果然是劫火,连太阳丙火都压不住,丙火像是被激怒的龙,在心府里翻江倒海,张牙舞爪,不让劫火烧进来。 肺府仿佛被填进了炭,麒麟在嘶叫着,程心瞻一时间也喘不上气,但只能咬牙忍着,十二重楼仿佛已经被烧干,泛着焦味。 像是有千万根烧的发亮的钢针扎进皮肉里,叫人浑身一麻,明明这样的灼热,却有种打寒颤的感觉。汗像是血一样往外涌,但是还未把衣袍浸湿,就化作白气蒸腾干了。 程心瞻有种极其古怪的感觉,这火好像是在从里往外烧! 也不知过了多久,雷声好像停了,天上的雷声停了,体内裂骨似的雷声也停了,身体里其他地方的动静也慢慢小下来。 但此时,那种锥心刺骨的痛才慢慢从骨子里往外渗。 疼得连程心瞻都在龇牙咧嘴。 这还只是第一道劫雷。 他挣扎着抬起眼皮,去看空中的金丹,金丹倒是没什么问题,经过雷霆洗炼后愈发光辉璀璨了,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金丹好像变小了一圈。 这到底是什么火?这般的厉害? “轰!” 没有给程心瞻太多喘息和思考的机会,第二道劫雷又来了。而程心瞻看金丹在第一道劫雷中表现不错,便变换咒诀,铁戟引去的劫雷便少了一些。 只要金丹能扛得住,那他自然也能扛得住烧身的痛。 于是紧接着,那种从骨子里燃起、往外焚烧的感觉再一次袭来,而且比第一次还要汹涌。 不过他既然对火劫有所预料,自然不会不做准备。 此时,内景世界中一片火红,像是火劫灭世一般,哪哪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他心念一动,忽然,在阴殿位置,幽光大放,碧幽幽的法光瞬间照彻整个内景世界,洒下一片幽凉,顿时就将那化骨般的热意消减了许多。 正是玄牝珠在大放神光。 第二百八十六章 我只为我,法相唯心(月底求一下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不愧是举世罕见的宝物,玄牝珠放出玄光,当即便洒下一片幽凉,让程心瞻一下子好受许多。 这珠子还真来的及时。 程心瞻感叹着。 有了珠子护佑,程心瞻渡劫轻松了不少,这都第二波第三道雷劫了,还游刃有余,所以他也能分出心神来去观摩这诡异的劫火。 从里往外烧的火,这可真是怪了。 从里往外。 从里往外! 程心瞻脸色一变,九山铁顶的引雷法阵固然是借了地利之便,但雷霆亦是苍天之力,又是「紫霄五九天火雷劫」这样的劫数,凶猛霸道,按照他原先的测算,能抗过第一波六道劫雷就已经是极好了,到时候一旦铁顶有融化崩裂的迹象,自己就收回铁戟。 可怎么现在都到第二波第三道了,这九山铁顶看起来还是安然无恙? 难不成天火在大山内里烧? 他马上以神念探查诸山。 果然! 他的神念赫然便见在铁槎山的内部,赤红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着,已经烧出了一个百丈见方的空洞! 程心瞻心中一叹,真是防不胜防,但凡有一个不慎疏忽就会被抓住。如果不是自己警醒的早,等到第二波劫雷结束,这山就要被烧塌了。欠下因果不说,到时候金丹骤然迎接满道的劫雷,也得出问题。 “去!” 程心瞻手指天上,祭起了葫芦,葫芦迎风便长,似个小山一样顶在金丹和铁戟上面。 程心瞻也是要借这个机会,让葫芦沾染这古怪劫火的法意,再生出一番变化出来,对劫雷自然是能收多少收多少。 有了葫芦顶在上边,程心瞻赶紧掐印收回铁戟,同时分神去看山里的火。 很怪,这火能在致密的石头里面烧起来,把山烧得中空,那些石头也被烧成了虚无,不见了去向。 石中火! 看着在山中空洞里燃烧的火焰,程心瞻忽然反应过来了,这不就是石中火吗? 石中火是天外的奇火,与空中火并列,这种奇火最早是在天外陨石的石心里发现的,因而得名,还有一个名字,叫「无心天烛」,此火能烧万物,而且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动静,沾染上后从内里开始烧起,直到把附着之物全部烧成虚无。 程心瞻没想到自己的火劫竟然是这种奇火。 而知道了是什么火,那应对起来就有据可循了,此火虽然极为罕见,但是他却听任师提过一嘴,这种火,只有用万载寒冰把烧着之物冻起来,这火才会熄。 他身上虽然没有现成的万载寒冰,但却有从万载寒冰里生出的「北极寒光煞」。 于是,他心念一动,森寒的煞气便顺着石缝往大山中空处蔓延,留下沿途的寒霜。等到煞气渗入了中空处,他捏印施法,念出了一个咒语, “寂!” 正是太阴法咒。 于是,在被石中火烧出来的空洞里,白森森的煞气当空凝结,化作剔透的寒冰,迅速占满了这一处空洞,并把空洞边沿的石壁全部冻上。 果然见效,随着程心瞻不断注入寒煞与太阴法力,那在劫雷停止注入山中后、依旧在石上静静燃烧的火焰终于停了下来,消散在这片空洞中。 当前也就只能这样了,空洞来日再补,先把眼前的洗丹劫度过再说。 金丹目前在葫芦的遮挡下还没出什么差错,金丹是受劫的,雷火毫无差别的里里外外的灼烧着金丹,整个金丹没有一丝遗漏,自然不存在里面被烧空而外面无事的情况。 不过这个从里而外灼烧的痛感却是实实在在应在了程心瞻的身上,等到第二波劫雷结束的时候,葫芦已经在空中微微摇晃了,像是喝醉了一样,程心瞻身上的痛感连玄牝珠也有些压不住了。 第三波劫雷到来,他收回了葫芦,同时祭出了「高真」与「火炼赤霄」两把法剑,既然是火雷之劫,那便让这两把剑都去炼炼,也攒一攒天雷天火。 劫雷自然是一道强过一道,程心瞻身躯上的火烧之感也是愈发叫人难熬,便是有玄牝珠在,也有些磨人。 “寂!” 他把用来灭山火的手段也用到了自己身上,「北极寒光煞」从阴殿往下灌,除此之外,他又运转起「雨泽沛霖罡」。 月神飞出水府,雨罡化作了青虎,寒煞化作白龙,由太阴皇君带着游走周身,消解燥热。 脊柱里,太乙救苦天尊内景神拨弄杨柳枝,也洒下一片清辉,缓解着化骨之痛。 两把法剑抗下了八道劫雷,开始哀鸣,程心瞻没有冒险,收起法剑,祭出了一件法衣。 这是他作为万法经师时宗门加授的法衣。 紫罗法帔。 一件正紫色的大襟广袖法衣,对襟处用金丝绣着日月星辰的纹饰,胸前是三清山之景,后背是阴阳八卦图。 他加万法经师位后,这件法衣就穿了一次,还是去万寿宫的时候穿的,这次也是第一次把这件法衣当作法宝用。 他祭出之后,只见这法衣迎风便长,转眼之间,覆压数十里,连整个铁槎山都盖住了。 法衣仿佛一片紫霞笼罩山头,上面的日月星辰仿佛活了过来,在紫霞中沉浮,太极图在山头上缓缓旋转,闪烁着法光。 “轰!” 第三波最后一道劫雷落下,像是一道火瀑,冲入紫霞之中。 然而,紫霞看着轻薄,但却稳稳托住了火瀑,太极图的旋转变快了几分,像是一个阴阳磨盘,把紫霞上的劫雷吸进来,又消磨干净。 程心瞻有些意外,没想到这法衣竟有这般大的威力。 一直等到第四波天劫结束,法衣上的太极图才缓缓停下来,程心瞻明白,法衣也到极限了。 不过这已经让他很满足了,趁着法衣神威,他还把身上除了书、伞之外的法宝,都放到法衣底下过了一遍天劫。 这其中,两把飞剑经过平日里日夜不休的法力温养和罡煞磨练,都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此时被劫火一煅,各自的品质都上升了一个台阶。 「桃都」从有形再返无形,完成了两次有无形之变。「幽都」从无形复返有形,开始了第二轮有无形之变。 而且如此一来,就只剩最后一波雷劫了,新炼成的地书和天伞也能轻松一些,不必甫一上手就压迫到极限。 此时再看金丹,也已经从一开始的鸡子大,浓缩到了鸽卵大。 金丹上面的图纹亦在变化,之前是腾龙跃虎之纹,象征着缔结这枚金丹的阴阳之气和法理神形。 现在则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好像是劫雷抹去了原来的纹路,重新在上面刻画着什么,还未完稿。 金丹作为天人交感而出的大道根基,上面的纹路自然是有讲究,程心瞻一开始就能凝成龙虎神形,就已经超过了太多人。 大多数人金丹缔结时上面都是有斑点瑕疵的,这就是阴阳二气驳杂不纯以及引阴阳二气入体时走穴出了差错导致的。所以大多数人洗丹在前三劫洗的都是金丹上的驳杂残缺,在中三劫才是把金丹进一步推向圆融,乃至洗出丹纹。 这丹纹又叫神纹、法纹、象纹,一般丹上出现象纹的时候,便是明定法相的时候。 所以其实如果程心瞻愿意,他在缔结金丹的时候,就可以以龙虎为法相。实际上,他在湘西杀白无常的时候,以自己金丹上龙虎神形破掉了白无常的恶鬼法相,其实这就已经是法相的初步运用了。 只不过是他自己不满足于此,他想要在洗丹的过程中,交感天地,明定自己心中真正的法相,而不是来自于顶级罡煞的馈赠。 另外他自己也能判断的出来,第一次洗丹劫,增强了金丹上稍逊于龙纹的虎纹,让金丹已然无缺,自己在这些年的修行时光中,也认清了内心、树立了志向。那么无论从金丹品质上还是自身心境上来说,这第二次洗丹劫应当就会洗出新的丹纹出来了。 也就是自己明定法相的时候。 “轰!” 第五波劫雷开始落下,程心瞻祭出了「太乙青华伞」。 法伞被祭出后,同样是迎风见长,伞面撑开,化作周天星斗,笼罩数个山头。 雷霆劈落,仿佛跌进了无垠的星河里,不见了踪迹,但与此同时,伞面之下,风雨云雷的图案中,又多了一道赤色的雷霆。 法伞是程心瞻专门因渡劫而炼的宝物,也无愧于他的厚望,漫天星斗吞噬着雷霆,直到第五道劫雷时还犹有余力。 趁此机会,程心瞻也是飞身到伞下,同时神游出窍,让三道元神与肉身也一同沐浴劫雷。 程心瞻没有贪恋与硬撑,只是稍作洗炼,沾染了劫雷中的磅礴生机后便返还了洞府之中,此刻,他的心神更多的是在金丹上。 这时,金丹周围笼罩起重重的五彩云帐,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景象,这并非是天地间普通的烟雨云雾,而是天地灵机自行聚集而形成的宝帐。 这种宝帐,也是天地异象的一种,极少见,如果出现,一般伴随着高修破境、灵宝出世或是一种新的神形诞生。 五彩云帐包裹着金丹,连天接地,翻涌着,像是在酝酿着什么东西。 第六道劫雷落下,程心瞻收回了法伞,换成了地书。 地书高飞至那一团云帐之上,火劫雷浆一半被地书所拦下,一半没入云帐中,打到金丹上。 地书此刻也不似自己渡劫时那般云淡风轻,面对程心瞻的二洗雷劫,又是最后一波的最后几道。地书先是硬接了一道,随后就是翻书如风吹,哗啦啦的响,各地的名山大川在虚空中显现,把这一片天地挤得满满当当。 雷火洗炼山川,其美仿佛画卷。 第六道、第七道、第八道、第九道。 雷火如赤霞,在足足闪耀了一个半时辰后,终于停了下来。 而程心瞻则是饱含期待,去看那包裹金丹的、翻涌着的云。 此时,五九四十五道雷劫已经尽数劈落,程心瞻的第二次洗丹劫也已经完全结束,天上的那朵紫霄劫云正欲散去。 然而,就在这时,忽生异象,一把巨手从五彩云帐中探了出来,抓住了即将散去的紫霄劫云。 只见那巨手一抖,紫霄劫云便散做了紫色的霞光,挂在巨掌手中,像是一件紫色的法衣,与程心瞻方才祭起的万法经师紫罗法帔如出一辙。 巨掌扯着霞光,没入了云帐,随即,云帐缓缓散开。 程心瞻安坐在山腰洞府,云帐散去后,他首先看到的便是一件紫氅道袍,与自己的经师法衣一样,一样的宽袍大袖,大袖垂落,就落在自己的眼前。 袖口上绣着黑色的条纹,组成了「坤」的卦象。 右手靠在腰后,从袖子里伸出来的手上拿着一个玉麈。 这是一个道士。 自己的法相是一个道士。 紫为贵,坤为地,麈为闲。 天地诚不将我欺,法相果真不瞒人。 程心瞻的视线继续上移。 这个道士腰间系了一个杏黄色的玉带,玉带上雕着千里江山图,一山连着一山,一川接着一川。 这时候,法相又动了,空着的右手高高举起,摘下了悬在天上的地书,随后合书收于腹前。 程心瞻会心一笑,难不成自己的法相真的是那位大仙吗? 他继续把视线上移,他想看一看法相的脸,是那位大仙的脸,还会是自己的脸呢? 他高高仰起头,忽然一愣,瞪大了眼。 怎么会是一只鸟首! 这法相,竟然是人身鸟首神形! 此时,程心瞻也已经看见了法相的全貌,这是一尊高逾百丈的法相,比他见过的以往任何一尊法相都要来的高大。包括他在三尸岛时见到的句曲山一应真人、玄在的法相,也包括在湘西替他护法时所见的董、傅两位长辈的法相,自然也包括那些魔头的法相。 这尊法相几乎与铁槎山齐高,以至于他不得不高高仰起头来看。 法相身披八卦九宫紫霞仙衣,头戴紫金莲花冠,腰束山川玉带,一手持麈尾靠在腰后,一手握地书放在身前,云雾萦绕在法相身边,地书放出的群山百川虚影仍显照在空中,漂浮在他的身后。 程心瞻几乎就要认定自己的法相是远古真仙、传说中的地仙之祖,镇元大仙了。 但这个时候,天地又仿佛跟他开了一个玩笑,法相的头颅是一个鸟首,而这个鸟首青羽白喙,程心瞻自然是一看便知,这是精卫。 鸟首眼如点漆,望向东南,那里是一片汪洋大海。 自己心心念念的精卫之志,竟然反映到法相身上来了吗? 程心瞻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如果结成了镇元子法相,那无疑是世间最顶级的法相之一了,只不过转念再一想,法相即道途,自己真的要循着一条已有的道再走上一遍吗? 程心瞻仔细想了想,又觉得那并非是自己想要的。 精卫,这是一种立志要投山填海的鸟。 这样也好,即便是做地仙,自己的目光也绝不仅仅止于陆上,要做,也是做一个威震海陆内外的地仙,一个世镇寰宇天下的地仙。 “也好。人身载道,鸟首表志,我只为我,法相唯心。天地诚不我欺。” 程心瞻笑着自语。 也就是在程心瞻说出这句话后,忽然间风雨大作,地动山摇,黄海掀起滔天巨浪。 第二百八十七章 龙君邀约,黄海繁华(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铁槎山前,耸立一尊巨人法相,高一百二十八丈,披紫腰玉,人身鸟首,俯望大洋,其神决绝。 大洋如生感应,黄海掀起滔天巨浪,摩天接云,像山一样往铁槎山涌来,正是: 千层雪浪排空起,万丈潮头撞山行。 程心瞻见那浪越堆越高,似乎还有声乐传来,便知晓这并非海作,而是人为。于是他心念一动,百丈法相散去,只留一粒金丹悬立空中,那上面的丹纹分明就是法相的模样。 他飞出洞府,张嘴一吸,吞下了金丹,随后凭空悬立,看向大浪。 此时,一道红光从铁槎山的北面跃到了南面,站在了程心瞻之前,光华散去,正是武青伯,同时程心瞻也收到了传音, “恩主,黄海有异。” 程心瞻则道, “我已渡劫功成,你且过来。” 武青伯闻言一喜,转身后飞,没入了围绕在铁槎山周围的重重云海中,不一会,便来到了程心瞻身边。 他道, “恩主,黄海滔滔,来势汹汹,既然劫事已了,我等何不速速离开,等到了内陆,黄海水族自然不敢再追。” 武青伯不知道自家恩主只是渡个劫为何会引来黄海水族,不过他也没问,只是速劝离开,因为他能感受得到,那浪里的妖气很重,应该不止一个三境,甚至,不止三境。 程心瞻没有动,面色平静的看着山一样倒过来的大浪,只道, “先等等,看他们要做什么。” 武青伯虽不解,但也没有再多说话,默默站到了程心瞻的身后,同时祭出了法伞,紧紧握在手里。 很快,大浪就到了近前,几乎与铁槎山齐平,那浪头上端的是极为热闹,虾兵蟹将列阵,鲸鳌力士擂鼓,鲛女蛇男执幡,最关键的就是这幡,幡上绣着一条黄龙。 这俨然是龙宫仪仗。 海族在绝大多数时候都不讲什么规矩,唯独在龙旗上最讲规矩,执龙旗的一定是龙宫下属,这是海里的铁律。 而在这一众仪仗的前头,尚有七八个三境妖将掠阵,各个气焰冲天。 程心瞻心中一凛,真是来者不善? 这时,又见这些三境妖将往两边站,像是两排护卫一样,让出中间位置,一个高大的束发男子走了出来。 只见此人生一对金瞳,穿一身玄色袍服,戴着一顶玉冠,看着有三四十岁,身材虽高大魁梧,但打扮上却有些文人之风。 程心瞻目光一凝,这是一位四境妖王! 海浪打来,带着呼啸风声,把这一带的云雾尽数吹散,唯有铁槎山的周边,依旧浓雾厚云,把这山尽数笼罩。 浪头上,众星拱月的倪文钰运转法眼,可是以他的神通,却也看不穿这云。 果真是位高人。 他心道。 他想起临行前主子的叮嘱,便朝着这片云雾拱了拱手,朗声道, “不知是哪位高人炼就神通,引得黄海动荡,都是山海近邻,可否现身一见?” 倪文钰话音落下,身后的龙宫仪仗便变了曲乐,语调悠扬绵绵,似是在期待着云中人的回话。 不多时,笼罩群山的云雾果然缓缓散开了,倪文钰定睛一看,云中只有两个人,当先的是一个年轻得紧的紫衣道士,还有一个手里握着伞的雄魁火尸。 虽然观其气息都不寻常,然而却都只是三境而已。 于是他便笑道, “有劳两位道友传话,请此间主人出面一见。” 随即,倪文钰便瞧见那个火尸脸上浮现些许羞恼之色,并高声道, “我家主人就在当面!” 倪文钰闻言讶然,看向那个年轻的紫衣道士,他?就他能搅动黄海翻腾,就他能让主人侧目? 倪文钰自身不相信这个年轻道人能有多大的本领,但他对自家主人的话却是深信不疑,于是他朝着紫衣道士拱拱手,便道, “黄海龙宫,殿前都指挥使倪文钰见过道长,有礼了,敢问道长尊姓大名,又是在哪座仙山修行。” 程心瞻听得他这话,心道果然是黄海龙宫的人,听说黄海龙君在北宋年间得道,走淮入海,看来此话不假,龙宫里用的也是北宋时的官制,他打了一个揖手,回道, “原来是倪殿帅,有礼了,贫道程心瞻,当下总领三清山讲经事,如今游居此山,不知殿帅有何见教?” 倪文钰张眸挑眉,显然有些意外,不曾想还真是仙山中人,而且是立世那般久远的仙山。更何况无论佛道玄禅,无论大宗小教,讲经之职从来都是位高权重,眼前这人看着年岁不大、境界不高,竟然敢言总领一山讲经? 不过他迅速收敛了表情,又道, “原来是经师当面,经师在黄海之滨炼成广大神通,以致黄海动荡,惊醒了我家主人,我家主人掐指一算,言说在半岛山岬处有云锁之地,其间有大神通者,不可不交,特遣我来邀您入龙宫赴宴。” 程心瞻闻言稍作沉思,这位殿帅的主人自然就是黄海龙君了,不成想,渡劫遮掩的很好,没泄露半点风声,到最后明定法相的时候却是闹出了大动静,竟然还惊扰到了龙君。 不过久闻黄海龙君与东海、南海的几位大圣不同,乃正统出身,走江过海,福泽沿岸,是个仙种灵龙,这样的人物相邀,不去见上一见的话有些可惜,也显得自己境低而胆怯了。 于是他只稍加思索,便答道, “龙君有约,岂敢不见,劳烦殿帅领个路。” 倪文钰闻言大笑,心中对这位年轻经师更是高看了几分,海陆有别,一旦入了黄海,那就别管是哪家仙山的经师了,就是仙人下来了也不好说话,没想到这道士不过三境,就有这样的胆量了。 “经师,请!” 程心瞻点点头,又转身对面色有些紧张的武青伯说, “青伯,你是火里行家,海中就不要去了,在此等我回来,如果龙君的酒醇,我贪杯不醒,你再回山喊人来背我。” 武青伯面上一动,随即拱手称是。 交代一句后,程心瞻便凌空踏步向前,来到浪头。 “请。” 倪文钰笑着展臂迎客,于是,山一样高的浪像帘子一样分到两边,露出中间一条道来,倪文钰领着程心瞻当先,几个妖将紧跟其后,仪仗最后,此时,曲调又变成了欢快的迎宾调。 而武青伯看见水浪合上后,立即就转身离开,迅速往三清山方向飞去。恩主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在这件事上自己起不到作用,赶紧把仙山里的高人喊来才是! ———— 龙宫仪仗拥着程心瞻入了海。 程心瞻才渡完劫,正是云散雨收之时,倪文钰又驾着巨浪把近海的云雨全部拍落,所以此时竟显出日头来。 一行人初入水,又是近海,日光尚能透入,照得水中一片澄澈,但见浅海处尽是青褐礁石,形如卧牛伏虎,上面生着许多颜色各异、姿态万千的海菊花。 “殿帅。” 程心瞻忽然想起一事,叫了一声。 “经师请讲。” 倪文钰应着。 “我有一位同门好友,好医药,我听他跟我提过一嘴,说海菊花是以毒攻毒、治水毒的妙药,就是苦于找不到上了年份的,我看贵海的海菊开的这般鲜艳,不知龙宫里可有珍藏,容我买上一些,带给我那好友。” 倪文钰闻言一笑, “经师言重了,许些海药何谈买字,等到了龙宫我做主送些给经师就是了。” 程心瞻闻言一笑, “那就谢过殿帅了。” 这时,便听倪文钰道, “不需谢字,不过我有一个疑问,还望经师予我解惑。” “殿帅请讲。” 倪文钰便奇道, “经师非我族类,但是我看经师未曾施展辟水法术,也未曾佩戴辟水法宝,如何就能像我水族这般在海底自如吐纳交谈呢?” 程心瞻闻言一笑,遂解释道, “此事说来颇有缘分,我有一蛟友,早年间曾赠我一片鳞护身,我一直贴身放着,有一次受了伤,这鳞与我的血肉粘连在一起,生了根,此后,我在水下便如水族一般。” 倪文钰听着连连称奇, “原来是这样,不曾想经师与我蛟族还有这样的缘分。” “是极,是极。” 程心瞻笑着回应。 说上几句话,两人稍微熟络了些,便开始攀谈起来。 一行仪仗在海下行走,让程心瞻大饱眼福: 闪闪发光的小黄鱼,抓着一座小山到处跑的蛸鱼,见首不见尾的花斑蛇,还有长成红树林一样的珊瑚,程心瞻觉得洪长豹一定喜欢这东西,等会也要上一点,到时候送到伏霞湖去,就当是给洪长豹破四境的贺礼了。 行了好几十里地,水深渐暗,仪仗队纷纷托起了夜明珠,照得方圆百丈亮如白昼。此时,海底已经逐渐平坦,看着像是朗月夜间一望无际的河洛平原。 不过这里也很有意思,海底种庄稼似的长着昆布,这里的昆布养的极好,飘摇数里,有着锦缎一样亮丽光泽,五彩斑斓的,煞是好看,像是在海底系着一道道彩虹。 “我家主母喜欢华丽多彩的东西,主人便把龙宫周围都种上了这些虹草昆布。” 倪文钰笑着解释说。 正看着,忽觉水流激荡,一队巡逻的人靠近,各个着金甲,骑着金黄色的大海鳅。 领头的凑近,一看到是倪文钰,马上翻身下来, “见过都指使。” 倪文钰摆摆手。 于是那妖将赶紧起来,回到巡逻队伍中,带着手下迅速离开了。 再往大洋深处走,反而是愈发明亮热闹了,到处种着会发光的大树、嵌着会发光的珍珠、游着会发光的鱼。 程心瞻看见了坊市,看见了讲堂,看见了器铺,看见了酒肆,看见了医馆,地上有的这里都有,地上没有的这里也有。 这里的气泡浮帐就很有意思,程心瞻看到了一大片,里面好多都坐着人。程心瞻问了,功能都不一样,有些可以容人短暂休息,有些可以帮着恢复法力,有些可以奏乐,还有的,可以制造梦境。 “海里,就该是这样的。” 程心瞻感叹说。 “哦,难不成经师还去过别的大洋?” 倪文钰闻言便问。 程心瞻点点头, “去过一次碧海,甚是污糟。” 倪文钰闻言不屑一笑, “化外蛮夷之地,那真是脏了经师的眼。” 再没行多久,前方红光隐现,倪文钰指着那处海水被染红的地方,便道, “经师,到了。” 仪仗加快了步伐,离那红光处越来越近,马上,程心瞻也就看见了黄海龙宫的真容。 那是一处海底火山,是个绵延的笔架山,笔架只有中间那个口还在喷着岩浆,岩浆喷上数百丈后往四周散开,随后被海水凝成一颗颗小小的红珠再掉落海底,随后又溅弹起来,往更远处滚走。 从远处看,像是一颗火树生在了笔架山上。 而在笔架山南麓,则是沿缓坡建着一座龙宫。 龙宫巍峨,依山而筑,富丽堂皇,只不过笔架山火口里喷出来的烟气结成了红云,就飘在龙宫顶上,把大半个龙宫都遮挡起来了。 不过程心瞻在瞧见龙宫正南门上写着「南薰门」三个字,加上一些没有被红云遮挡的地方,就判断出来,这位黄海龙君,不光是把北宋的官制拿来用了,就连皇宫也一并借鉴了过来。 倒也是个趣人。 而且这叫龙宫也不合适,这是一个大城呀!外城、内城、大内三重宫禁,龙君应该住在大内才是。 不过倪文钰说龙宫上头禁飞,便带着程心瞻落到了南薰门跟前,请程心瞻坐上了由七条五色虬龙拉的车架,一路疾驰,走过外城,穿过外城,最后才来到了大内。 程心瞻一路走马观花,看着这座大城里的场景,这海底的繁华让他目不暇接。 龙车一直拉着程心瞻到了大内一处宫殿前,这一路有倪文钰这位殿前都指挥使当车夫,也无人敢拦驾。 “经师,我家主人在里头等你。” 倪文钰道。 程心瞻下了车架,道了声谢,随即抬头一看,只见这殿前以白玉为阶,重檐五脊,碧瓦琉璃,牌匾高悬,是为: 「紫宸殿」。 程心瞻拾阶而上,殿门大开着,他迈步走进,便见殿中有一人在等自己。 这人长身玉立,背对殿门,头戴一个玄色的展脚幞头,身穿一袭淡黄色的圆领袍,腰束排方玉带銙,脚踩六合靴,两手靠在腰后,手指似乎还在弹着拍子,贵气和随性这两种气质居然如此融洽的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 似乎是听见了程心瞻的脚步声,这人转过身来,笑道, “道长,见了我这黄海之景,可还非要填海么?”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上清无欲,下正民朴(月底求一下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这龙君身形颀长,还生得一副温润如玉的好相貌,看着像是三十才出头,肤如新雪初霁,在黄袍的映衬下更显清透。 其眉如远山修长,瞳如松烟点墨,鼻梁高而直,却在鼻尖处收得圆润,嘴唇偏薄,唇角天然上扬,即便不笑也自带几分温和意味。 看着像是一位文皇帝。 不过程心瞻当然不会被这样一副好皮囊迷了眼,认为一个走江化龙、把黄海治理成一个海底繁国的龙君会是一个文皇帝。 就比如他含笑问出来的这句话便让程心瞻心中一凛。 程心瞻笑了笑,便道, “龙君何来此问?” 龙君听了,嘴角犹带笑意, “道长何必瞒我,我虽不知道长炼成了什么样的神通,但方才那股誓镇汪洋的法韵是做不得假的,那法韵是如此的充沛而坚决,我要是连这都能认错,还当什么海上皇帝?” 程心瞻稍有沉默,随后直视龙君,坦然道, “欲镇者非海,魔也。” 龙君闻言无声一笑,随后指了指殿后侧边,说道, “道长,上塌坐叙,本君备了些薄酒。” 说罢,龙君当先往偏殿走。 程心瞻也跟了上去。 大殿和偏殿里都没见侍从,龙君领着程心瞻来到偏殿里的一床木榻上,木塌中间放着一张矮几,上面已经摆上了酒菜。 “道长请坐。” “谢过龙君。” 两人上塌落座。 “道长艺高人胆大,在海边炼镇海神通,还是在我黄海之滨,这是要给我等敲一个警钟吗?” 龙君给程心瞻倒了一杯酒。 程心瞻拿起酒盏敬了龙君一杯, “龙君误会了,不过是机缘巧合,偶有所得而已,况且黄海是世外桃源,繁华富庶之地,何须警钟。” 龙君与程心瞻碰杯共饮, “原来不是意在黄海,那我倒是帮了倒忙,把这股法韵截断了,没让传到碧海去,该是让那几位听一听才是。” 程心瞻闻言把杯中琼浆一饮而尽,随后起身下榻行了一礼, “多谢龙君出手相助。” 龙君连将程心瞻扶起,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看此人脸上的笑意,他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程心瞻觉得这位龙君很是有趣,又实实在在帮了自己,于是心中的防备略有降低,感叹道, “如果天下真龙都如龙君这般,天下大洋都如黄海这般,那天地之间何来当今这般大乱。” 龙君继续倒酒, “高修道不足,低修法有余。高修欲难盈,低修性自足。诸龙圣法比真仙,享有大洋,自然更是欲壑难填。道长之所想,怕是比登天还难呀。” 程心瞻摇摇头,再饮, “位高者忧深,禄厚者责重,若有位高而德薄者,鲜不及矣。如果到了高境,却不懂得约束自己的内心,那就是魔。” 龙君闻言发笑, “道长想当然了。” 程心瞻却道, “境低则独善其身,境高则兼济天下。如果高境者无法兼济,那独善就是了,天下人天下治,无为亦是上道,为何还要率魔作乱呢?” 龙君再斟酒,又道, “人之性,生而好利,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人性尚且如此,何谈无拘束的蛟龙水族?道长的要求过了。” 程心瞻正色道, “欲而不知足,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有。如果只知争夺而不知节制,必会自取灭亡。或天收,或人收!” 这一次,轮到龙君略有沉默,随后主动举杯敬程心瞻, “不愧是三清山的万法经师,道长言语果然犀利。” 程心瞻与龙君碰杯,说道, “龙君说水族无拘束,不堪管教,但依我看,只是没有更高位者出手而已。高境之德为风,低境之德为草。草上之风,必偃。所以只要更高位者愿意克己奉道,治下臣民自然奉公守德。” “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上清而无欲,下正而民朴。 “龙君把黄海治理的如此井然有序,繁华蔚然,我这一路走来,看那些水民亦是乐在其中。高位者或许是要克制忍耐些,但低境小民却能因此而安居乐业,这是龙君的功德。” 他诚恳说。 他见过碧海,此时再见黄海,只能说是天差地别,而究其根本,源头就在各海做主的真龙身上。 “哈哈哈——” 龙君闻言放声大笑, “经师谬赞了,本君不是什么高功大德,噫!不过治大国如烹小鲜,个中火候把握,亦是修行证道,本君乐在其中矣!” 程心瞻点点头,举杯赞道, “龙君已得真境。” 龙君举杯与其相碰, “借经师吉言了。” 两人再度一饮而尽,这龙宫的酒醇厚,入口绵柔,可后劲很大,程心瞻三杯下肚后,肚中仿佛火烧,已有三分醉意。 “道长,我这心里实在好奇的紧,您方才炼就的,到底是什么广大的神通?挟山投海?还是鳌足定波?沧海桑田?还是壶公缩渊?” 龙君一脸好奇的问。 交浅言深,在修行界里是大忌,才见面,就这样问人神通,有些无礼,只有极亲近的人才能这样问话,而这样的话,也不该从睿智的龙君嘴里说出来。 除非,他是故意的,他想试探程心瞻的胸襟,想主动交这个朋友。 程心瞻闻言一笑, “龙君说的这几项神通是如雷贯耳,贫道还无缘修行。贫道的神通才炼成,还没个名字,不过既然龙君问起,我便现取一个,就叫「精卫衔石」,当不得什么广大之赞,但求一个矢志不渝吧。” “哦,原来是精卫!” 龙君恍然大悟,难怪自己的灵觉对那股法韵的感应是这般的强烈,是精卫那就不奇怪了。 “原来道友秉承的是那位古神的法意,那位古神可真是一身的铁骨,远古时候在东海投岳,不知镇杀了多少真龙。” 此时,龙君的称呼已经从道长改为道友了,道长认的是三清山的万法经师,道友则是认的程心瞻这个人。 程心瞻闻言一愣,他只知精卫填海的典故,并时时借精卫警醒自己,这典故都流传不知多少万年了,他还真不知这尊神鸟还曾投岳杀龙。 这在人家真龙当面自比精卫之志,倒是有些尴尬了。 他拱拱手, “冲撞龙君了。” 龙君摆摆手, “三皇五帝时的事,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还谈什么冲撞,那时候你们人族才来此洲呢,渔猎东海,和龙族起了冲突,以致帝女丧命,化作精卫神鸟。 “反正在我们龙族的血脉记忆里,需要忌惮的人不多,精卫神鸟就是一个。道友,五境之前,陆上还好说,在海上还是不要轻易施展此神通,东海和南海的那几位,也都是得了真龙命藏的,精卫的事他们肯定也知道。” 程心瞻道了声谢,随后也朝龙君问了一个私密的问题, “不知龙君口中的真龙命藏是什么?” 龙君不以为意,随口解释道, “命藏么,你们人族不也有,大族都有,神通广大的祖辈们把神通炼进血脉里,后人炼血而得神通,你们叫「开窍」对吧,也叫「修命」。 “天下应该就你们人族和我们龙族的命藏出名些,你们人族确实聪明些,窍多,传承神通多。我们龙族就活得久,神通没多少,但是稀奇古怪的事倒是一代代传承下来不少。” 程心瞻恍然,人族开窍得命藏神通是祖宗遗泽这件事他自然知道,不过他没料到龙族也有,而且还能传承所谓的血脉记忆。 难怪,那就难怪蛟龙和真龙的悬殊如此之大,绿袍老祖从四境迈入五境后更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程心瞻还有些好奇,血脉传承的是记忆,不是品性与教养,黄海龙君与其余真龙的差异如此之大就是明证,于是他又问 “龙君行江则泽披两岸,坐海则治国有道,处事有度,谈吐不凡,看着不像是天生地养的龙灵,敢问可是也有道统在身?” 龙君笑着点点程心瞻,自己就是开了一个头,道士倒是打蛇上棍,一个接一个问起来了,不过龙君本就是心怀宽广的人,他既然认了道士做朋友,这些事说说也就无妨,他回道, “道友猜得不错,五代十国那会,我在庆州境内淮河流域行雨,救济一些灾民,恰逢希夷先生在亳州隐居,先生见我颇有功德,便召我至膝下听讲,直到赵宋建国后,先生乘云飞升,我才走淮河入海。” 程心瞻闻言很是惊讶,拱拱手, “失礼,原来龙君是希夷先生的高徒。” 龙君口中的希夷先生可了不得,是一位道德高修,本名唤作陈抟,号作扶摇子,后世尊称扶摇上仙。其人著书无数,《指玄篇》《易龙图序》《贯空篇》《阴真君还丹歌注》等等,都被纳入了道藏。 所以这位仙人虽然一直结庐隐修,没有开山立教,但按他老人家的修为与学识,依旧算得上开派真祖那一级的人物。 龙君摇摇头,虽然还带着笑,可眼中却是浮现出遗憾之色, “我虽视先生为师,可先生却没有收我为徒,先生只说缘分未到。” 程心瞻闻此言略作一想,便不由一笑。 龙君见着,稍有不悦,便问, “道友何故发笑?难不成先生未收我入门还是一件好事?” 程心瞻饮了一口酒,笑道, “龙君莫急,你听我道来,这希夷先生是易算大师,出口即谶,他老人家说的是缘分未到,而非无师徒之缘,所以我想,只等到哪天,这缘分到了,上仙自然就引你入门。” 龙君闻言一愣,随后又是大笑, “那就再借道友吉言,来,喝酒!” 又是几杯玉液下肚,程心瞻还有想问的,他看着这殿内制式,便问, “龙君,历朝历代那么多宫阁官制,您为何独钟于宋耶?” 龙君便答, “这倒是没什么讲究,只因赵宋建国不久后,我便走淮入海,成了黄海之主,那时候的黄海也是污糟,百废待兴,我欲建宫立制,便图便宜,直接去了开封皇城,找上了宋皇,向他讨要了全套的礼制。” 程心瞻闻言一笑, “那想必当时龙君定给那宋皇吓了一跳吧。” 龙君闻言也笑了笑,却是把头一摇, “你可别小瞧了天下英雄,当时宋皇才开国,了结天下乱世,正是英气勃发的时候,见了我并不慌乱,听说我是海里君王,要治理黄海,还为我出谋划策呢。只是可惜,后来我才听说,那样的英雄人物,竟死的那般早。” 程心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他一连问了许多,龙君也答了许多,龙君也有很多好奇之处,而且他在龙宫称孤道寡,平日里少有与人这样放松闲聊的时候,此时饮了酒,也是谈性大起,便问, “你跟文钰说,你是因为一片龙鳞才能在水下呼吸自如,可能让我瞧瞧?” 程心瞻也是喝多了,直接把领子一拽,露出雪白的胸膛来,也露出了那片碧绿的螭鳞。 龙君眨眨眼,然后凑近一看,随即拍股大笑, “道友,你怎么生了一片雌鳞呀!” 程心瞻闹了个大红脸,赶紧把领子拉好,怎么龙君连这个也能看出来。 龙君笑了好大一会,他似乎很久没这样笑了,所以笑得很放肆,很开怀,许久后才平复下来,笑道, “道友,你别急着盖起来呀,你让我再看一眼。” 但这次,程心瞻却是说什么也不干了。 龙君也不勉强,只道, “道友倒是好机缘,龙鳞在异族身上生根可不容易。” 程心瞻点点头,当时自己可是九死一生,皮肉重塑,经络再生,这才无意把龙鳞接了上去。 “咦。” 龙君忽然轻咦一声,神色有些奇怪。 “怎么了龙君,可是生鳞有何不妥?” 程心瞻连问。 龙君摇摇头,而是道, “我是在想,道友生了龙鳞,这是不是也可以算做一窍,并能以此来修行我龙族的命藏神通呢?” 程心瞻闻言一愣,这样也可以吗? 龙君似是遇见了什么好玩的事,一脸兴致勃发的样子,又道, “你再掀开我看看,方才没看仔细,只看到了是母鳞,我再看看是什么龙种和生根的位置。” 程心瞻有些无奈,但看着龙君一脸兴致盎然的样子,再加上他自己也有些好奇,便再度把领子拉了下来。 龙君再度凑近来看,这次,他又是一脸惊容,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度, “绿螭?!” 第二百八十九章 绿螭族事,龙君认亲(月底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程心瞻看着龙君这般惊乍的样子,衣领都顾不上拉,连问, “是绿螭,绿螭怎么了?” 龙君摆摆手,神色古怪,像是又惊又喜, “你先稍待,我唤内人前来一见。” 程心瞻有些不明所以,但是现在也只能听龙君的安排,他赶紧把衣领整理好。 只一会后,便有一人走进了偏殿,仿佛一道皎洁的月光照了进来,顿时让整个殿阁都明亮起来。 这是一个女子,三十岁的面貌,娉婷袅娜,风姿绰约,青丝高挽成一个翻荷髻,清丽而明媚。其面若皎月,眉如黛柳,额间点着一抹浪花状的晶钿,双眸未着艳色,仅以珠粉轻扫,衬得眸光如明湖。 女子身着天水碧色的广袖绡袍,外罩一层透白纱帔,银线绣龙。腕上戴一对玉镯,蓝中透绿,宝光涌动。 龙君起身,牵起女子,介绍道, “道友,这便是我内人。” 程心瞻也已起身,行了一礼, “见过龙妃。” 随后,龙君又对女子道, “逦儿,这位是三清山的万法经师。” 女子也行了一礼,其声婉约如黄鹂, “见过经师。” 两人见了礼,龙君扶着龙妃往塌里坐,自己坐在外边。 龙妃看着龙君,便问, “夫君在会客,喊我过来作甚?” 龙君拍了拍龙妃的手,示意稍待,然后看向程心瞻,见他又把领子拉上了,连道, “道友,你怎么又急着把领子拉上了,快扯下来,让内人一观。” 程心瞻闻言瞪大了眼。 龙妃也眨着眼看向自己的夫君。 “哎呀,照做就是!” 龙君很着急的样子。 程心瞻很是不解,但看龙君的脸色以及他的为人,不像是乱开玩笑的人,所以想了想,也是把心一横,再度扯下衣领,露出了那枚鳞片。 “呀!” 龙妃马上抬手捂起了眼。 龙君听闻有些无奈,自己的夫人什么性格自己还能不知道吗,还要来这一出,他偏头一看,果然就瞧见龙妃的明眸从指缝里露出来。 “呀!” 如果方才那一声是假装的娇憨,那这一声就是发自内心的惊诧了,龙妃明眸一瞪,失声一叫,随后马上放下手,起身前探两手一把扯开程心瞻的衣领,一张俏脸几乎抵到了那张鳞片上。 程心瞻被龙妃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了,像泥塑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龙妃抵着鳞片看了好久,还是龙君轻轻拍着她的背,将其扶着重新坐了下来。 龙妃愣愣看着程心瞻,好似还没回过神来,喃喃道, “你这是哪里来的螭鳞?” 此刻,见龙君夫妇这么大的动静,程心瞻却是不敢再贸然张口了,毕竟师妹是绿螭一族仅存的骨血,被救回三清山之事也是无人知晓,其身份不宜随便透露,他先问道, “不知龙君夫妇,与绿螭一族又是何关系?” 龙君夫妇对视一眼,随即,龙妃便道, “我姓顾。” 不光是说,龙妃伸出手背放到矮几上,随后程心瞻便见龙妃霜玉也似的手背上显露出一片绿鳞,上面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和他胸前的一模一样。 他当下心便是猛地一跳,试探道, “不知龙妃与蜀中逸仙?” “呜——” 龙妃才听闻逸仙二字,当即失了态,扭头趴到龙君怀里,嘤嘤哭了起来,哽咽道, “正是我那苦命的哥哥!” 程心瞻闻言瞠目结舌。 龙君轻轻拍着龙妃的背,然后看向程心瞻, “道友,现在可以说一说这鳞片的来历了吧。” 程心瞻自是点了点头, “我这鳞片,来自我家嫡亲师妹所赠,我这嫡亲师妹姓顾,道名心舒,当下乃是我三清山明治山一脉第二十二代传人,师承当代明治山主,素空羽师。 “师妹入谱牒前,俗家单名一个沁字,正是蜀中乐仙顾逸之女。” 程心瞻说完,龙妃便破涕为笑,惊喜溢于言表,她脸上挂着泪珠,紧紧抓着龙君,连道, “夫君,你听见没有!原来是沁儿!沁儿还活着!” 龙君小心为龙妃抚着背,替她顺气,嘴上柔声道, “为夫听见了,为夫听见了,你缓一缓,莫急,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儿,莫要动了胎气。” 龙君看向程心瞻,眼中流露出更为亲近的笑意, “缘之一字,实乃妙不可言,没想到我那多年来音信全无的外甥女,竟然拜入了仙山,还成了你的嫡亲师妹。” 程心瞻心中的震惊不比面前这两位少,他亦是感叹, “龙君,我也是没想到……” “都这个时候了,话都说的这样开了,还叫龙君?” 龙君佯嗔道。 程心瞻眨眨眼,那该怎么叫,还要叫皇上吗? 龙君佯不住嗔,变脸极快,此时哈哈大笑, “你是三清山的万法经师,我本想与你同辈论交,不过却没想到你与我家外甥女竟是亲师兄妹,那你与我家外甥女同辈,自然是随着她的辈分和叫法,喊我一声姑父才是!” 程心瞻眨巴眨巴眼,还能这样随着叫? 龙君见状又板起了脸, “怎么,我夫人是顾逸的亲妹,我身为希夷先生的弟子,五境的真龙,黄海国主,还担不得你叫一声姑父吗?” 程心瞻闻言无奈一笑,这龙君摆明着就是要占便宜,他也没得法了,人在龙宫里,难不成还真要敬酒不吃,去吃罚酒?他便张嘴,重新施礼, “见过姑父,姑母。” 龙君和龙妃闻言顿时喜笑颜开。 龙君笑着笑着,猛一拍额,说道, “先前与你聊得尽兴,你的名字我已知晓,本君却还未与你报名,真是失礼了。刚好趁重新认了亲,我夫妇俩一起与你做个通名表脉,别到时候做了亲戚,姓名还不得知。 “你姑姑姓顾,你已知晓,单名一个逦字。我复姓青阳,名照川,青虬种,如今已证青龙。 “我和逦儿一样,祖上都是禹王的战将,因功被封于蜀州。不过蜀中无大渎,而我自幼有仙志,便来了淮河,平日里多在庆州境内修行。 “我与你姑姑是青梅竹马,早在唐时就结了亲,所以也很早随我来了淮河。” 程心瞻静静听着,他心里其实明白,龙君并非先前是无意忘记了通名,而是因为即便自己有三清山万法经师之位,但本身境界太低,还不够资格让龙君报名。而方才引见龙妃时,龙君依旧没有想法让双方通名,这既是因为龙妃是内眷的缘故,也是因为龙君心底的自傲。 当然,龙君是有底气在的,莫说三清山的万法经师了,即便是世间所有的仙宗掌教加起来,也还没真龙罕见不是。五境真龙在海里、自家道场内以及走江大渎中,战力等同仙境,这是修行界公认的。尤其还是他这样的正统出身,下有跟脚传承,上有仙人授法,修为不知得有多高。 程心瞻方才又得知一事,黄海龙君证的竟然是青龙位,而黄海居东,与青龙命理相合,所以在黄海里,这位龙君的战力可以说是顶天了。 如今是有了师妹的关系,加上方才谈话自己不卑不亢,以平辈与龙君论道交友,应当也让是龙君另眼相看了,这才凑上了这么一桩亲,龙君也这才通名表脉。 他朝着龙妃拱拱手,现在人家先通了名,自己也当回报,龙君不必说,早已知晓自己的名字,自己与倪文钰的每个字估计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姑母,晚辈姓程,名心瞻,豫章人士,如今在三清山明治山修行,忝为山中讲师。” 龙妃看着程心瞻直点头,连说是好孩子,随即又问, “你快与我说说沁儿的事,这娃儿当初怎么逃出来的?现在过得好不好?” 于是,程心瞻便把应山主游历蜀中,无意救下绿螭并带回宗门放养一事给说了,也把自己与绿螭的相识、相知,直到带回明治山并被师尊收入门下的事也都说了,当然也包括了赠鳞与生鳞的始末缘由。 这一说便说了许久,程心瞻也有些感叹,自己修行了多久,便与师妹认识了多久,眼见她化形,眼见她说话,眼见她修道,一晃眼,这都快四十年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龙妃哭的泪眼婆娑,随后竟挺身朝着程心瞻一拜。 程心瞻连让开,嘴上道, “姑母这是何故?” 龙妃道, “我要谢心瞻,也要谢三清山,沁儿现在拜入仙山,有名师教导,安危无虞,我这做姑姑的,心底自是开心。” 说罢,她又看向龙君,急道, “夫君,我要去一趟三清山!我要去亲谢恩人,我要去见沁儿!” 龙君见她情绪激动,连连安抚, “都依逦儿,都依逦儿。” 他马上偏头喊了一声, “文钰。” 马上,倪文钰便快步走了进来,躬身行礼, “官家,有何吩咐。” 龙君便道, “方才与经师认了亲,原来是一家人,经师的嫡亲师妹是龙妃的外甥女。龙妃要去三清山探亲,你速去知会宰相、太常、礼部,还有你的殿前司、皇城司,即刻制定拜会三清山的一应事宜,尤其是对待仙山的规格要高,登陆与沿途的水脉勘定要稳,事无巨细,我要看折子,这件事你亲自牵头,出了差错提头来见!” 倪文钰听到前两句很是意外,还侧目望了程心瞻一眼,后面听到龙妃要出行,还是要上岸,一下子严肃起来,听到最后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 他单膝一跪,大声道, “遵旨!” 他正要退去,却被龙君喊住了, “你先等一下。” 随即,龙君伸出一根手指往虚空上一点,施展出镜花水月之术,当空便变出个圆镜。那镜子里的场景正是黄海之滨的铁槎山。此时山脚礁石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武青伯,另一个则是一位年老的道士。 “心瞻,这是仙山来接你的人吧?” 龙君问道。 程心瞻点点头,心想又是劳烦傅师走了一趟,只不过傅师怀里抱着的那杆青色幡旗之前却是从未见过的。 “这样,你交件信物给文钰,再带一段口信,让文钰先跟这位道长回三清山与众仙师通个气,协定一下两边具体交涉的日子,也省得我们这边贸然登门,别引起了误会,你看可好?” 程心瞻听闻后点了点头,既然没有什么危险了,自然不能让长辈久候。只是没想到龙君此人还是个急性子,龙妃才一开口,他就样样开始打点了。 于是,他拿出了一个龙虎玉如意和一张留声符,正要说话,这时,又听龙君道, “对了,你再多说一句,让这位道长赶紧把仙幡收起来,这样明晃晃放在手上,我这心里头有些紧,就怕道长等得闲闷,打盹失了手,晃动了幡旗。” 龙君虽是笑着说,可是话语中的忌惮却是做不得假。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把留声符放在嘴边无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往如意上一贴,递给了倪文钰。 这位殿帅上前两步,双手接过,随即便告退了。 龙妃此刻也收了眼泪,挽着龙君的手,甚是满足。 关于师妹,程心瞻也还有些话想问,他道, “为何从未听师妹说起过姑父姑母呢?” 闻言,龙妃幽幽一叹,解释道, “我们绿螭一族族人不多,传到我这代的时候别家都绝嗣了,只有我们蜀中一支,所以爹爹把子嗣繁衍看得比什么都重。 “龙种与龙种结亲,才易生育,当时我已经许了夫君,夫君境界高过我许多,生下来的定是一条小虬。所以传宗接代的事就落到了哥哥头上,但当年哥哥执意要与凡女结亲,被爹爹赶出了家门,断绝了来往。 “再后来,谁也没想到,我那凡人嫂子还真生下了龙种。爹爹就想让哥哥一家三口回来,但哥哥却不再认爹爹了。 “我本是和哥哥一直有联系的,还抱过沁儿,但那时爹爹非逼我去劝哥哥回家,我是个没主意的,竟还真去劝了,也因此惹恼了哥哥,所以后来与我联系也少了。那时沁儿还太小,往后我就没再见过,所以应当是不记得还有我这么个姑姑在世。” 说到这,龙妃又开始哭起来。 龙君安抚着龙妃,接过话来, “当时妻兄和岳父闹得很僵,说实话,我们两当初也不看好妻兄找了一个凡人女子,事后又去当和事佬,恶了妻兄也属实应该。 “后来我们两家来往也就少了,岳父仙去的时候都没见妻兄奔丧。 “再后来,便是蜀中伐蛟,蜀中有驻世的地仙和留世的天仙,我不敢去。而且当时逦儿已经怀了身孕,我也万不可能让她去。 “我听闻消息的第一时间调了两个四境去了蜀中,但是没想到妻兄在蜀中的名头太盛,玄门第一个就盯上了他,我属下过去的时候就听说妻兄已经被抓走了,只打探到出手的是峨眉的玄真子,却没打听到沁儿的消息。 “后面我又打听到玄真子时常在南沙炼剑,又专门去堵过一次,与他交了手,他虽被我伤到,但跑的很快,我没能留下他,也没能问出什么话来。我后面又去过几次南沙,但再也没见过他。” 程心瞻点了点头,现在知晓了前因后果,得知师妹尚有亲人在世,他也为师妹感到开心。 第二百九十章 胸藏须弥,醉论四海(月底求一下月票,谢谢~)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逦儿,你先回房休息,莫要着急,探亲之事我让文钰一日一报,等他们和三清仙山协定好,我们就出发。” 龙妃方才大悲大喜,情绪波动的厉害,龙君有些担心,便唤来侍从扶着龙妃先去休息。 龙妃自怀胎后,也确实易乏,此刻听龙君这般说,便应了下来。临走前,龙妃忽然驻足,把手一翻,变出了一件宝物,交给了程心瞻,且道, “好孩子,拜访仙山兹事体大,我想真要过去还得过些时日才行,这件法宝你先替我交给沁儿,给她护身用。” 程心瞻闻言接了过来,这是一把弩,一把很漂亮的弩,红黑二色,大漆彩绘,观其形制,颇有古楚风韵,弩机上刻着一条驾云的螭龙。 此弩宝光内敛,唯有弦上萦绕着煞气,一看就知道是一件攻伐至宝。 程心瞻替师妹收下了。 随即,龙妃又掏出一物,是个三寸见方的玉石,递给了程心瞻, “好孩子,今个仓促见面,姑母没有特意准备,不知道送什么合适,便把这块玉送你做个见面礼。这玉还未经雕琢,称不上器物,只是一块宝材,想要怎么用,全由你自己。” 程心瞻有些迟疑,他见那玉白如羊脂,宝光润泽,看起来比宗里传下的玉如意材质还要好上三分,一时有些不敢收。 不过龙妃见状还以为程心瞻嫌弃这玉没名堂呢,于是又解释了一句, “好孩子,这是大溪福地流出来的玉,上古时就少见了,你拿去,炼印,炼符,乃至炼作身外法池,都是不成问题的。” 程心瞻连连苦笑摆手, “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不速速收下!” 龙妃上前几步,一把抓住程心瞻的手腕,将宝玉塞进了他的手里。 宝玉入手后,就像是身体的一部分一样,虽然还未经雕琢祭炼,但是体内的法力与玉中的灵气转换就已经十分顺畅了,难怪龙妃说可以炼做身外法池呢。 见龙妃热情,他也只好收下,拱手拜谢, “多谢姑母厚赐。” 龙妃点头,笑意盈盈,就要离开。 “姑母稍待。” 程心瞻喊了一句,从怀里拿出了两个锦盒, “姑母,侄儿略通丹道,自己也炼丹服食,这里有侄儿自炼的两盒丹丸,一盒是「八宝生肌丹」,一盒是「乌鸡白凤丸」。前者能驻颜美容,后者能补气生血,都适合姑母服食。 “不过侄儿方听说姑母已经怀胎,所以「八宝生肌丹」不可多服,此丹金性稍足,一年一粒即可。「乌鸡白凤丸」是补物,正适合姑母现在用,但也不能多补,一月一粒即可。 “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了姑母结喜,侄儿日后便专炼一些安胎补身的温补丹药,再给姑母送来。我还有一位同门的至交好友,他善草木食补,到时候我也让他给开个方子。” 龙妃看着递来的锦盒,眼中一喜,也不多说,马上就伸手收下了,还问了一句, “「八宝生肌丹」一年一粒会不会有损药效?我肚子里的小虬可壮实呢!” 龙君听了赶紧从榻上跳下来,一把拿过了装着「八宝生肌丹」的锦盒,连道, “这丹药我替夫人保管,一年只许一粒!” 龙妃见状,立即把嘴撅得老高。 程心瞻看着感叹,这龙君夫妇的感情还真是好,唐时结亲,这都上千年了,龙妃还是被惯的这般小女儿态。 龙君是千哄万哄,终于又把龙妃哄开心了,笑着离去。随后,龙君和程心瞻重新回到榻上。 这次是程心瞻斟酒。 方才龙君是主,程心瞻是客,所以龙君虽然境界高深,但一直主动给程心瞻斟酒。但现在形势变了,程心瞻从客人一下子变成晚辈了,那自然就是该他斟酒了。 龙君拿起酒杯,笑道, “你是仙山出身,底蕴深厚,葛仙翁更是炼丹大师,你们家学渊源,所以我也就直接厚着脸皮说了,你姑母怀胎,有什么灵丹补方,要烦你多上心。 “至于灵材什么的你不必担心,我黄海应有尽有,没有的我也一定能给你找来,重点就是药效要好,要稳。 “还有你那个好友,也跟他说,开方的时候只顾药效,不要顾及成本,我这里必有重谢。”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无论哪个丹师药师,但凡听见只顾药效不顾成本的话,想必都是很开心的。 龙君饮了酒,手指在矮几上轻轻敲着,嘴上道, “方才我仔细看了,外甥女拔下来的鳞片是胎鳞,生机最足,与你身上的经络接生的极好,如今已经化作你的一个窍穴了。” 程心瞻点点头,鳞片化作自己窍穴他是早就知道了,内视的时候在内景世界里看的清清楚楚,只是长久以来不知如何开辟和运用。可方才龙君说的胎鳞又是怎么回事? 他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龙君听了便解释道, “外甥女没跟你说吗?蟠骊虬锦螭,这五类龙裔血脉最纯正,出生时身上的鳞片就是胎鳞,是龙鳞,也是全身上下最坚硬的鳞片。后面长大,每次蜕皮,都会生出更多的鳞片,但后生的鳞片都是杂鳞,也叫虫鳞,胎鳞的数目是不会再变的。 “除非是渡劫或是走江,那就有可能把杂鳞洗成龙鳞。当一个成年龙种,把一身的鳞片都洗成龙鳞了,那也就到达真龙之境了。 “但是龙种身上的先天胎鳞和后天杂鳞,只有自己,或者是我这样的真龙,才能分辨出来,别人是不晓得的。而且蜕落胎鳞,只有龙种自愿,要是强取,断了根,那到手的也就化成了杂鳞。 “所以我看到是胎鳞后,就知道你和绿螭一族关系匪浅了,肯定不会是捡来的,或是夺来的。 “还有一个,我不知道你晓不晓得,对于胎鳞,龙种一般而言是不会赠人的。首先,蜕落胎鳞是极痛,就似凡人拔甲一般。其次,胎鳞是不会再生的,这也就意味了我那外甥女身上多了一处弱点。” 龙君饶有深意的看着程心瞻, “她把胎鳞脱给了你,日后你可得照看好了。” 程心瞻沉默着点点头,难怪,难怪这鳞能挡下桃都一击,后面又能挡下曹烬的贴身一击,难怪这鳞能长到自己的血肉上来。也难怪师妹赠鳞的时候躲在湖底不肯出来,想必她那时候已经疼的忍不住了吧,她本就是一个怕疼的人。 “所以既然这龙鳞成了你的一窍,那我方才说的以此来炼出一种龙族神通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了。” 龙君道。 “而且这鳞长在你的胸腹位置,放在我们龙族身上,就叫胸肚鳞,有一道神通最是适用,也最为实用。” “什么神通?” 程心瞻问。 “唤作「胸藏须弥」。” 龙君回答说,并稍作解释, “就是在你这鳞片里再开一方虚界。之所以推荐你这道神通,方才也说了,除了适用你这片鳞,也是极为实用,好处有三,你且听我道来。 “第一,洞石这类法宝便不需用了,身家宝物放在自身窍穴里总比放在外物里面更让人放心。 “第二,胸腹位置,有一片虚界遮挡,便能拦下许多力道和法术了。胸腹紧要,心、肺、中宫都在那,有了这道神通便抵得过一件顶好的护心镜了。 “第三,身怀虚界,便能更好的领悟乾坤太虚,太虚法是四境的必修之学,你凭此神通,便能少走许多弯路。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或是瞧不上的话,我这里也能助你炼成其他神通,比如「海纳百川」、「天心雷池」、……” “不必了姑父,就「胸藏须弥」!” 程心瞻打断了龙君,斩钉截铁的说。 这倒没什么好犹豫抉择的,一来是龙君的推荐,这都认了亲还能害自己不成,毕竟龙君不说自己都不知道这鳞还有这么多讲究,还能炼成神通。其次,龙君把种种好处都说明白了,自己对太虚法也是很感兴趣,那自然就是这个最好了。 龙君闻言也是笑着点点头, “那好,我就替你开了这处窍,炼成这道神通。龙窍要用龙血来开。我看出来了,你体内有龙血,一滴锦龙的血,但是太少太稀薄,开龙窍肯定是不够的,我再渡些给你。 “来,你把领口往下再拉一点,然后内视自观,看清楚了开窍的过程和虚界的演化,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于是,龙君艺高人胆大,也不择日沐浴,也不闭关锁门,就在这木塌矮几之间、饮酒闲聊之时,便开始施法,来为程心瞻开窍。 霎时间,这处偏殿里龙血之光如汪洋晃动,虚空如布匹般在龙君手中裁切揉搓,都打入了程心瞻胸口的那片鳞里。 虚室生白。 还是那句话,龙君是艺高人胆大,在人的胸腹要窍里开辟乾坤,这种听起来就很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前后不过花费了两刻钟的时间。 “行了,你自己运神进去看看吧,这虚界的大小,我的手段是一方面,也还要看你自己躯体的底子和这片鳞的底子,你看看够不够用。 “鳞中虚界收取东西,方法和洞石是一样的,念头配合法力。禁忌也是一样,不能纳入洞石法宝和活物。 “至于当作护心镜用,如何抵御法术和消除力道以及承受的限度,就得你自己去慢慢摸索了。领悟其中的虚空法意,也是如此。” 龙君收手停法,就像是抬手拿筷子夹了一口菜那般轻松。 程心瞻当即内视自观,运转念头去鳞里看。 在内景世界里,如今便可见到在中宫以外的位置,明显多了一道青绿色的云团,之所以显现青绿色,程心瞻心想应该是绿螭鳞加青龙血的原因。 而且先不谈虚界,单凭龙君替自己开了龙窍以及赠了龙血,他便感觉到自己身怀的龙威更重了,想必现在再施展龙雷,其威力也是更上一层楼了。 他念头探入青绿云团中,便来到一处白茫茫虚界,这里发着明亮的光,看着和洞石里的样子差不多,只是这里还飘着青色的云丝,看起来更灵动飘渺些。 神念弥漫开,马上就探到了虚界边界,足足有三十丈见方!这和洞石比起来,就好比那泥丸宫变成了紫阙府,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真不愧是龙族。 仅凭这一道神通,再想想五境真龙的本领,那便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了。 他收回心神,整理了衣襟,然后挺身朝龙君拱手一拜, “多谢姑父赐法。” 龙君摆摆手,笑道, “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对了,现在龙鳞已经成为一处活窍,你应该能收鳞隐于皮下了。这般胸前顶着鳞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化形没到位的小妖呢。” 程心瞻听了,心念一动,果然,那鳞现在是指挥如臂,呼扇两下就隐去了。 亲身见识到了龙族神通,程心瞻对海外妖圣和绿袍老祖就更加忌惮了,现在与龙君认了亲,他开口也就更随意,他给龙君斟酒,同时开口问道, “姑父,您可否与我说一说这世间的其余真龙呢?” 龙君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便道, “无水不成龙,真龙所在,必有大水。早年神道昌隆的时候,内陆里也封了不少真龙,像是五湖四渎里都有真龙。等后来神道衰败加上几次神仙遁世,在内陆里就证不了真龙了,必须要入海。 “陆上蛟龙想要化成真龙就必须走江入海,海上蛟龙要化真龙就必须穿云渡劫。 “而大水养真龙也是有定额的,这里面东海龙气最盛,所以养的龙最多。现在黄海、碧海和沙海虽然是分的一清二楚,但实际上都属于古东海。 “我是陆上蛟龙走渎入海,证了青龙。碧海的覆海大圣,原是海蛇出身,穿云渡劫,先化黑蛟,最后证的睚眦龙。沙海的托天大圣,是海中大蛤出身,也是一路穿云渡劫,先化的蜃虫,再证的蜃龙。 “在东海的深海,还有一位真龙,自号沉陆大圣,不过他离陆确实太远了,也从未到近海来过,所以我不熟悉。但是听他这个号,我猜是霸下龙,当然,个人猜测,做不得数的。 “南海真龙就是绿袍老祖了,他走珠江入海,而且不是一般的小江,是盘渎古道,不知道他怎么找到古盘渎的入海口的。他本是骊龙杂裔出身,而真龙里本就有骊龙位份,所以他杂鳞尽蜕后,证的是真骊龙。 “当世至今为止,真龙也就这几位了,目前西海和北海空缺。依我看,东海真龙现在应当是满了,新来者插不下空了。如果再有欲证真龙者,应当是在其他三海找机会。” 程心瞻点了点头,不禁苦笑, “若再有真龙出世,希望是像姑父这样的持正者,莫要再生魔龙了。” 龙君闻言摇摇头, “北海还好说,西海和南海现在魔氛正盛,正统出身的怕是难以有这个机会。” 程心瞻又满饮一杯,酒化豪情,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总有四海澄清的时候。对了姑父。” “嗯?” 龙君放下酒杯,朝程心瞻看过来。 “您说治大国若烹小鲜,这一锅是烹,两锅也是烹,三锅四锅都是烹。到时候四海澄清之时,魔龙伏诛,若灵龙不足,兴许还要您代管四海呢!” 龙君闻言一愣,随即手指道士,哈哈大笑, “心瞻醉矣!” 第二百九十一章 金龟驮醉,金丹显瑞(书友们端午安康,月末求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最近齐鲁大地,尤其是黄海之滨,颇为热闹。 黄海的巨浪排空,临近到岸边,还有那惹眼的龙宫仪仗,沿岸的修行者都看到了。同样被看的一清二楚的,还有那个被龙宫仪仗请进黄海的紫衣道士。 大家都纷纷猜测那是谁。 等到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去紫衣道士现身的那座山里拜访,却发现只有一个持伞的守山人。 问及紫衣道士的来历,那守山人却不肯说,只说了自家老爷去了黄海龙宫赴宴,暂时无暇待客。 众人骇然,一个看着起码是中三洗的金丹大修,却叫那紫衣道士老爷,那紫衣道士的修为得有多高? 这种人物,难怪会被请去黄海龙宫赴宴了。 于是齐鲁大地上的众多修者,也就知道了,如今半岛岬角南边的那片山已经有主了,而且还有了一个名字,叫铁槎山。此山的法禁也是非常厉害,云雾一起,便隔断了所有的视线与气息,于是紫衣道人的身影在这些修士的心中也愈发高大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黄海之滨的众多修士,都有留意铁槎山,想看着紫衣道士何时回来,也好叩山拜访一番。 这里面,又数散修的心思最为热切,他们听说偌大的铁槎山现在只有一个守山人,要是那神通广大的山主回来了,是否可以登山拜师求学呢? 在道士赴海后的第三天,海面上又有动静了。 正是朝霞浮海之时,海上一片金红。 “咕咕——” 几声悠扬清越的鸣叫从深海传来,荡漾在黄海之滨,也引起了众多海滨修者的注意,纷纷放眼往海里看。 “哗——” 忽地,八只巨大的白色鲸鱼跃出海面,激起浪花纷飞,白鲸飞出海面后并不下落,就在海面三丈高的位置御风飞翔。 “噗——” 八条巨鲸同时喷出水柱,高有三十丈,在朝阳的照耀下,映显出一片虹桥霓光。 白鲸之后,二十四名鲛人仕女飘出海面,手提琉璃金灯,脚踏异香金莲。灯光与粼粼的霞光连成一片,映得海面上一片璀璨。 提灯仕女之后,又有三十六个螺女,捧螺奏乐。正值清晨,正是涨潮之时,海上起着微浪,螺声与潮声相和,盛大而又悠扬。 乐队之后,有四只金龟,驮着一个青漆描金的云龙纹砗磲肩舆。舆上坐着一个人,那人似是醉了,仰躺在舆上,一手握着麈尾,搁在胸前,一手垂落在舆外,挑着酒壶,狂态尽显。 舆上之人正是穿一身紫衣道袍。 在舆驾后,七十二名护卫殿后随行,个个骑着高头的七彩鳞马。这坐骑马身蛟尾,遍体披鳞,四蹄踏波,在海面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水迹。 马上的骑士身着绯锦袍,外披金漆甲,头戴凤翅盔,脚踩乌皮靴,腰缠青绿绶带,别龙雀大环刀。 这些骑士手里提的仪仗兵器不尽相同,有缨枪,有金钺,有龙旗,最重要的是龙旗上的字, 「肃静」、「回避」。 「奉敕巡行」、「黄海节制」。 这样的仪仗,微末散修或许不知,但久居黄海之滨的世宗大派子弟一看就知道,这是黄海龙宫的殿前诸班直在护送,等同龙君出行! 这正是: 龙宫盛礼别仙客, 金龟驮醉踏霞归。 若非壶中藏日月, 怎得波涛让驾飞? 那紫衣道士好大的排面! 海上的仪仗让岸上诸修侧目,目光一直跟随着仪仗抵达铁槎山,便见一个红衣巨汉从云遮雾绕的山中飞出,来到肩舆边上,背下了酩酊大醉的紫衣道士,飞回了山中。 随即,便是再度云锁九顶,不见仙踪。 此后月余,时有人叩山请见,不过不知是龙君的酒太醉人以至于山主久久不醒,还是此间主人性僻好静,无论来者是野修散人还是大派子弟,山云从来不散,主人也一直不曾回应,只留下一道饮醉龙宫的仙踪传说与海滨的九顶铁槎山之名。 ———— 而铁槎山中,程心瞻也确实醉了十天才悠悠转醒。 他与龙君谈天说地,足足大饮了三日,两人都是好酒之人,也都是海量,酒也不知换了多少种,最后终究是龙君技高一筹,把程心瞻给喝的醉倒。 至于被人扶上肩舆仪仗,一路大摇大摆回铁槎山,再到被武青伯接到安置好,程心瞻是一概不知的。 醒来后,听武青伯说起,他才苦笑连连。至于山外求见的人,他自然是不去见,风头已经出的足够,没必要再显摆招摇了。而更重要的是,自打渡完劫就被请到海里,自己都还没有认真参看金丹和法相,包括对石中火的收采与炼化,还有许多事没做呢。 他吩咐武青伯一声,封山锁云,谁也不见,随即就在洞中开始闭关。 第一件事,他神入黄庭,查看金丹。 经过丹劫洗炼后,鸡子大的金丹现在只有鸽卵大,愈发炽白,上面显着一副栩栩如生的鸟首人身像。 金丹周围依旧缠绕铅云,程心瞻估了一下,距离下一次洗丹居然有九十八年! 这就是一个很长的间隔了。 他再次运转罡风,去吹拂铅云,让他刚提起的心又稍微有所回落的是,罡风对第三次丹劫铅云的效果依旧,铅云靠向金丹的速度还是快了五倍左右。 这样一来,时间就能缩短到二十年,在这二十年里,再用《太乙秘法》引雷洗练,还能再快个两三年。 而且程心瞻期待的是距离下一个地支子年,也就是明四百六十八年戊子年,也只有三年的时间了,到时候如能再采一些风露,那就能再度缩短这个间隔了。 而且这一次洗丹的收获也不小,金丹愈发钢坚密实,这除了洗丹劫的功劳,与程心瞻每逢雷雨天都会祭丹入云以《太乙秘法》洗炼也是分不开的。 而《太乙秘法》带给程心瞻的并非只是缩短渡劫间隔,其实更为关键的是提升了金丹的品质与对雷霆的抵抗能力,再加上他的金丹是由上上等的罡煞结成,这才是他敢于缩短劫雷间隔的底气所在。 世间有很多人,在满天下地找寻能延迟劫雷到来的秘法,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金丹根本就撑不过下一次的劫雷。 至于身上的宝物以及肉身和元神都历经了劫雷的洗炼,更上一层楼,这就不多说了。本次洗丹另一个巨大好处是明定了法相和新增了一项神通。 开窍得神通这件事,还是要讲缘法,与道法、秘术、肉身、运道都有关系。程心瞻现在开了近两百窍,但神通也就二十来样,这里面还包括了「心意通明焰」和「玉液炼形」这样的大窍神通。 其实除非是精修某一祖传的小道秘术,否则开小窍得神通的几率是极低的,像程心瞻的这个神通数目在同境里已经是顶天了,这也要归功于他精修五行和涉猎万法。 话说回来,金丹神通在诸多命藏神通里又是一个特殊,因为其本身不属于肉身命藏的范畴,是开辟了黄庭、缔结了金丹后,才有可能炼成的,而且与自己的大道紧密相关。 换句话说,金丹神通是自己独有的神通,而非「他心通」、「顺风耳」这种流淌在血脉里的祖辈传下来的神通。再换句话说,如果你最终的修为足够高,神通足够广大,那么你也可以把独属于自己的这项金丹神通刻进血脉里,成为流传后世的一项命藏神通,但凡后世晚辈开辟窍穴修成了这项神通,那都可以说是你的法统继承人。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人活一世自然也要留下些什么,这对程心瞻而言可以说是他的毕生追求之一了。 他的这项金丹神通与明定法相是同时来的,也因此惊动了黄海龙君,至于神通的名字,他也在龙君当面现取了一个,也即是「精卫衔石」。 这项神通天然厌胜水脉与水族,究其本质,是一项「土克水」的神通,能够以自身的土行法力或者是天地间的土行灵气凝成山岳,填水镇妖,至于凝成多大的山岳,那自然是要看自己境界与对神通的理解了。 如果修者本就精修五行之土,或是对世间的灵山大岳有观想感悟,亦或是再配以土属灵物或是法宝,那神通的威力自然更上一层楼。 还有关键的一点,神通随心施展,无需念咒踏罡,这一点在斗法上就极为便利了。 所以总的来讲,程心瞻对这道神通是很满意的,尤其是当下魔龙肆虐这个局面,这道神通更是来的关键及时。 想到这里,程心瞻又拿出了龙妃姑母赠予的那块方玉。 这样好的一块玉,程心瞻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拿来炼一枚法印,一枚镇压法印。 他观摩过天师印,贯使【镇】字咒,身怀天下第一地煞,又有除魔镇世之志,炼制一枚「主地」、「主土」、「主镇」的法印,是他心中早有的想法。 如今又炼成了一件主土主镇的金丹神通,那身怀一枚法印更是应有之义了。 只不过是一直以来苦于没有合适宝材,所以炼制法印一事也就一直耽搁了。并非是程心瞻没有遇见过好东西,只是他对于这样一枚法印有要求,土行、通灵、高品,这三样只是起码的,还有就是得天生印形之物,少经人为雕琢和打磨淬炼。 也正是这些要求,所以程心瞻一直难找到合适的。 但如今龙妃赠予的这枚方玉,却是很好的满足了他的要求,只需少动几刀,刻出印钮和底款,这印便成形了,后面就是放到窍中时时以法意蕴养就可以了。 意动手动,立说立行,想到这里,程心瞻便动起手来,拿出了自己的刻刀——他只有一把刻刀,一直用着都很顺手,就是投剑山静思长老所赠的刀笔,「开山」。 他左手握印,右手持刀,就在印上开始雕琢起来。这印是极好极坚实的印,但好在他的刀也是极好的刀,加上他在刀上再附以金行法力,只见玉屑纷飞,印钮便快速成型。 他没有雕刻精巧的兽钮、鸟钮或是亭钮,只是一个极为简单粗犷的坛纽。小小的坛纽分作三阶,逐渐收拢,寥寥几刀,却透出山岳法坛的形意来,看起来无比的高大。 至于底款,程心瞻也早有腹稿,此刻便题了上去,只四个字, 「山河无恙」。 清扫干净玉屑,这法印便成形了,不需炼以水火,不需篆刻禁制,不需以灵气与法力浸染,这件品质极高的玉印直接就被程心瞻收入黄庭宫中。 于是,他的心神也再次随着玉印回到黄庭宫。 玉印自行飘到了金丹之下的位置,在黄庭宫中与金丹相处的颇为和谐。而金丹在玉印之上,就好像是印钮山坛上供奉的灵珠,仿佛这枚印就该是在这里。 金丹似乎很喜欢这个新来的邻居,毫不吝啬,主动涌发出罡煞之气,像瀑布一样垂落,浇灌到玉印上。 程心瞻见到此景,也是会心一笑。 他再仔细看向金丹,便能发现,金丹虽然更加凝实,法光虽然更加纯粹,但是在亮光上,却是比渡劫之前要黯淡不少。 到底是历经了一次天火煅烧的五九雷劫,金丹还是有些萎靡,第一次丹劫之后也是这样,而且那一次因为应对仓促,比这次还要严重些。 这是每个渡完洗丹劫的修士都会有的虚弱期,但是因为并不伤及本源,所以等过些时日金丹就会自行恢复了。 不过这时,看着金丹萎靡的样子,程心瞻忽然想起一事,他记得闻师交给自己玄牝珠的时候说过,说此珠在「玄幽牝母煞」孕生,有「地中金母、煞中木公」之称,能包容万象、催生发物,尤其是对金木之物有奇效,可以用作第二元神、身外化身,也可以放入黄庭之中,修复破碎的金丹。 现在自己的金丹虽然未曾破损,但如此萎靡之态,若是以玄珠蕴养一番,是不是也可以早日恢复呢?毕竟少一个弱点在斗法之中便多一份底气。 于是,他心念一动,玄牝珠便从右眼阴殿中一路下沉,来到了黄庭宫中。 玄牝珠灵性十足,来到黄庭后便自行变化到与金丹等大,飞至金丹旁边,围绕着金丹飞旋,而金丹被玄珠带动,也开始旋转。 于是,两颗珠子,一颗炽白,一颗幽绿,互相盘旋绕圈,就好似太极图中的两个阴阳鱼眼,竟散发出一种玄妙非常的道韵来。 这是程心瞻没能预料到的。 与此同时,程心瞻也能真切的感觉到,金丹散发出的法光神芒正在明显的增长,金丹在迅速的恢复。 果然有效! 程心瞻心中一喜。 然而就在下一刻,让他更未曾预料到的事出现了: 本就以寻常五倍速度向金丹靠拢的劫云,忽然又进一步加快了! 月票活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每个月月初的月票活动和舵主群活动都是有的哈,规矩和之前应该一样,明天发个单章再仔细说一下。 所以求一下大家的月初月票啦~~ 另外这个月的奖品准备换一把剑,大家有什么想法?《蜀山镇世地仙》月票活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二章 宝相庄严,大相法道(第一更,月初求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玄牝珠能使洗丹劫提前到来?! 程心瞻大为震惊。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玄牝珠被称作「地中金母、煞中木公」,能润泽金性,在传言中还能修复金丹,那如果程心瞻的金丹本身就几近完美无缺,那宝珠对金性的催发可不就得体现在让金丹进一步圆满? 而金丹进一步圆满的结果,就是召来洗丹劫。 这样倒也说得通。 不过为何之前未曾听闻过玄牝珠还有这样的神效呢?如果闻师知道,那在借珠的时候肯定会告知自己的。 但他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了,此珠出世一共就两颗,夺珠到手的人都是四境乃至五境的大修士,他们的洗丹劫早已渡完了。 所以这些人即便是拿珠子去蕴养金丹,那要么是去除金丹中的杂芜,要么是疗养金丹中的暗伤,最终表现出来的也就是进一步提高了金丹品质,让金丹更结实钢坚些,却是不知道这珠子对洗丹劫还有影响。 就拿程心瞻手上的这颗珠子来说,绿袍老祖是四境,等他到了五境再传给辛辰子的时候,辛辰子也四境了。 至于青城山的那颗,程心瞻听闻师说那颗珠子是用在了青城山的护山大阵上,造就了「青城天下幽」的美名,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再拿出来给弟子用。 而且即便是拿来用,这样的重宝,估计也是在四境或是五境大修士手里用吧。另外,即便是给了门中的年轻俊彦,但是依玄门重元神而非金丹的路数,即便是得了珠子,那也定是拿去养第二元神了,而非蕴养金丹。 或者说,青城山知道,但不曾对外透露? 程心瞻脑中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但转瞬又都将其抛诸脑后。不管别人如何,反正自己是真切得了好处,日后还给闻师的时候,也说上一声就是了。 他看着金丹与玄珠似太极般盘旋绕圈,只觉得分外和谐,此时再看铅云,向金丹靠拢的速度又快了一倍。 十年,十年之内便要渡第三次洗丹劫。 程心瞻对这个速度很是满意了。 而且看着玄牝珠与金丹如此相宜,程心瞻心中又蹦出一个想法:施展金丹法相的时候,是不是可以以玄牝珠为法相灵体呢? 法相这个东西,是大道神形,其根本是用来明定道志和参悟法意的,当然,也是可以用来体悟神通和斗法就是了。 使用法相斗法,最大和最直观的好处就是【大】了。莫要小看了这个【大】,世间斗法,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大】、【快】、【坚】这几个字。 至于四两拨千斤这种事,就像是越境杀敌一样,可遇而不可求,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千斤必然碾压四两。当然,如果在小的情况,却占了【快】和【坚】,那又是两说了。 而且法相之【大】,不是虚浮幻术,是真真切切的【大】,这法相神形一【大】,力道就大,对天地灵气的调用就更多,能施展的法术威力就越大,如果再配上一个能大小变化的法宝,那法宝能造成的杀伤也就更大。 所以在三境乃至四境的战斗中,法相是一个极为关键的手段。 法相自然是越大越好,但是这种【大】,又不是平白得来的,是根据修者的道志、神形、金丹、法统、法力,等等一系列因素决定的,这种【大】,是在明定法相的那一刻起就决定好了的,日后任凭境界再高、法力再深厚,法相之【大】也是不会再变化的。 法相之【大】,有四个坎,三十六丈、六十四丈、八十一丈和百丈。 三十六丈以下的不入流,也被称作「小法相」,多是侥幸的散修一朝开悟,程心瞻跟这些人基本没打过交道,所以也未曾见过。 三十六丈到六十四丈之间的算是登堂入室,也是世间的大多数,称作「人法相」,一般的大派子弟和有名的魔教头目就是这个成就。比如他见过的杨玄腊的青面水夜叉法相、白无常的翻牙猛鬼法相、杨应山的林海蛟王法相,都在这个范围内。 六十四丈到八十一丈就堪称少见了,称作「地法相」,一般是大派道种、世宗嫡传才有可能缔结。比如宗里傅师的雷部陶天君法相,高有七十九丈,神威如嶽。武当山刘古泉的真武法相刚过了六十四丈坎,也能称上一句难得。 至于辛辰子的飞天蜈蚣法相长有八十多丈,这个肯定是不算数的。法相里有一句话,叫「虫不算长,鸟不算翼」,虫长和翼展通常而言是要打个七成的折扣,所以这样算下来,辛辰子的法相威力算到人形上,也只是在三十六丈到六十四丈这个区间里。 至于八十一丈到百丈这个范围里,称作「天法相」,那光是世宗道种出身也是很难明定的,非得是身怀一点运道才能达上。程心瞻知道的也就是董副教主的南方丹灵真老法相,便是刚好八十一丈,踏足这个领域。 百丈之上的,称作「道法相」,那就真是凤毛麟角了。程心瞻亲眼见过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句曲山掌教,承初真人的碧霞元君法相,高有一百零八丈,当时在围攻三尸岛的一众法相里,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而程心瞻的鸟首人身镇世法相,是一百二十八丈。 说上一句举世罕见,不为过。 法相自然是越高越好,但是这里也存在一个问题,就是法相灵体的维持。 法相灵体有两种,一种叫气体,也叫气相,另一种叫宝体,也叫宝相。 前者是绝大多数,就是以金丹为神,以法力为骨,以天地灵气为皮肉,结成的法相。这种法相的维持就是要看自身法力的深浅了,前面说,境界高低影响不了法相之【大】,但是却能影响法相外显的存世时间。 对于这种,以程心瞻当前的三境法力,显化一百二十八丈高的巨型法相,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第二种就难见了,仍旧是以金丹为神,但却是以先天灵宝为骨肉载体。 先天灵宝四个字,足以让天底下的绝大多数修者望而却步了。但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先天灵宝不一定最强,但最强的一定是先天灵宝。从这句话里也就能听出先天灵宝之间的差异之大了。 先天灵宝,顾名思义,就是未经后天炼制,天地自行孕育成形的宝贝。 不过龙生九子尚且子子不同,这先天孕育的宝贝之间的差别也很大。就说先天灵宝里最常见的珠子,有的珠子能定海,能演化诸天,成为黑虎玄坛元帅随身的宝贝。而有的珠子只能定住肉身不腐,是凡间帝王热衷搜寻的宝物,以便下葬时含在嘴里,图个长生之梦。 当今天下,视后天法宝中的仙器为最高等,像定海神珠这种先天灵宝,只会存在于传说与画像中,没几个人见过。像后者,譬如定尸身的雮尘珠,其实也不多,在修行界里也颇为稀罕,虽然没什么大用,但是用来当作炼器的一抹灵材辅料,其实也是不错的。 而能充当金丹法相载体的,定然不能是太差的先天灵宝,至于到底需要多好的,也确实没个界限,只得试过才知道。 玄牝珠是天地自行孕育成形的珠子,自然也是要归于先天灵宝的,不敢和定海神珠相提并论,但是比雮尘珠肯定还是要好上不少的。 程心瞻想试一试,但是转念一想这还是在海边,水族大神通者对自己的法相气息太敏感,铁槎山阵法也不一定能锁得住,于是他决定还是等远离了海边再试。 金丹看过了,程心瞻再取出葫芦。 究其本源,这葫芦也是个先天灵宝,但是这种皮厚肚空的法宝,肯定是不适合做宝相的,而且行属上与程心瞻的法相也不搭。 但是每个先天灵宝都是有先天法韵在的,就比如没什么大用的雮尘珠,如果持有人的悟性足够高,灵感通明,说不定也能领悟出一丝【宙】的法意出来。 玄牝珠属土,能催金发木,赤瘿葫芦属木,先天法韵便是「生火」、「容火」、「引雷」,是一个克火且生火的宝贝。 石中火是何等凶猛的火,但进了赤瘿的肚子也没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他把念头探进葫芦里,便发现葫芦里的火焰结界又多了一道,正是石中火的气息,有了这道结界禁制,往后即便是葫芦肚子里的石中火消耗一空了,但只要渡入寻常火属法力,这葫芦也能将其转为石中火。 先天灵宝总是有些不讲理的先天禁制,后天禁制就是修者观摩先天禁制所模仿创造出来的,但是总有很多先天禁制,是从来没见过的,也是模仿不来的。 随嘴感叹了一句,他便摄取出了一丝石中火,慢慢观摩着,炼化着,体悟着。 丙火霸烈,丁火温吞,离火好动,紫火阴燥,这道石火又有着怎样的特殊之处呢? 炼化石火的同时,他不免又在想,自己以空中火入道,现在又得了石中火,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得到木中火呢?三火合一,那就是三昧真火了,是可以媲美太阳真火的顶级法火。 第二百九十三章 心瞻不瞻,心舒不舒(第二更,月初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明治山上,无忧洞前。 小潭边上,三棵松树呈品字形矗立,在树下摆着两张竹制摇椅。 其中一个摇椅上躺着一个扎着丸子道髻的少女,她抬头望着天,那对好看的碧眸此刻显得有些茫然,玉琢似的双手,此时纤指如缠枝兰草,无意识地绞弄着道袍。 心舒心乱如麻。 师兄给自己找来了一个姑姑? 自己竟然还有一个姑姑在世? 自己的姑父竟然是什么黄海龙君? 几十年来都没怎么动过脑筋的心舒只觉得脑中现在是一片浆糊。 自己几乎要忘记身世了。 心舒这么些年来一直在做的一件事其实就是忘记身世。 她不愿意回忆起父亲的满身伤痕,不愿意回忆起父亲将自己托付给静松道长,然后绝决回头的样子,她甚至不愿意回忆起在记忆中连面容都早已模糊的母亲。 她知道自己很懦弱,但是每次一想起来,她就会揪心的疼,这远比蜕皮还要疼。心舒怕疼,所以她不愿意再想。 她宁愿把自己想作是三清山的一个道童,自己不叫顾沁,自己叫心舒,偶遇见了师兄,然后来到明治山,再遇见了师尊,在竹林松海中安安静静、无忧无虑的修行,现在的生活,就是她最喜欢、最梦寐以求的生活。 所以几十年不出三清山,几十年不出明治山,她也从来不觉得烦闷,她甚至觉得三清山是一个梦,只要自己走出去了,这个梦境就会破裂,回到现实。 她很害怕,害怕一旦回到现实,见到的可能就是父亲的尸体。 可是现在,有一个消息传入了平静的明治山,就像是一块石子,砸进了心舒平静的心湖。原来,自己还有一个姑姑在世。 所以,心舒听见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心慌。 原来,三清山还是一个梦,自己是一条绿螭,有姑姑在世,那自己的父亲确实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自己的母亲,也是因为生下了自己而伤了气血,折了寿数,早早亡故。 “你要是不想认亲,我让外事院回绝了就是了。” 温素空看着徒弟一脸愁容的样子,心中一疼,便出言劝道。 另一个摇椅上躺着的正是温素空,因为要盯着小徒弟修炼,所以她搬了过来。 一开始的时候温素空是叫心舒去藏竹碑那点卯修行的,但或许是藏竹碑那太清寒幽静,这小徒弟待着容易紧张,又或许是那座碑让她联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以至于总是神情恍惚,听不进去讲。 温素空很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她搬来了湖边,反正只是讲道指点,于温素空而言在哪都一样,只是多一把椅子的事。 搬到此处后,果然就好了很多。 在温素空的严厉敦促下,心舒的修行可比程心瞻在时不知快了多少倍。加上龙族修行是得天独厚,不需寻罡煞结丹,只需把本身的螭珠炼去铅华杂芜,便是金丹境。 到如今,不算龙种的肉身战力,光是在内丹道上的修行,心舒也到三境了。 而让温素空很不满的是,正是心舒修行突飞猛进的时候,也是自己带徒弟很有参与感的时候,却是传来了一个自己也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打破了山中的岁月静好。 不过要说一开始温素空还不知道这消息是好是坏,但已经七天过去了,她看着小徒弟现在的样子,她已经有所判断,这就是一个坏消息。 心瞻是怎么想的?自己为他取一个瞻字,他哪里做到了?心舒原本是做到了舒字,可被他这么一搅弄,也没了! 温素空有时候想把大徒弟叫回来骂一顿,如果不能解开心舒的心结,那就不要再给她添新结,如今这算怎么回事?难不成认个龙君姑父就能把顾逸救出来了?顾逸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谁允许他让黄海龙妃上门认亲的? 心舒当真会因此开心吗? 但是温素空心里这股无名火来的快,去的也快,因为谁也不是心舒,谁也不知道心舒在得知世上有亲人后到底是喜是悲,谁也无权替她瞒着,谁也无权替她做决定。 包括温素空自己,当消息传到明治山的时候,自己思虑了半天,不也还是选择如实相告吗? 温素空又暗自叹了一口气,劝慰并非是她的长处,但是她可以保证,谁也不能勉强到自己的徒弟,只要心舒不愿意见,黄海龙君也进不了明治山! 此刻,对于温素空的询问,心舒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己真的不想见一见这个可能是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与族裔吗? 看着徒儿脸上浮现出的痛苦与纠结,温素空再度一叹,语调再度放轻了不少, “没关系,我们慢慢想。” 不过这时,温素空便看到小徒弟呆呆望着天空的碧眸里一下子有了神采,像是来了一阵风,一下子吹走了她心中的烦心事。 温素空没有回头,这是她的明治山,方才是心思都放在小徒弟身上了,现在念头一动,自然就知道来的是谁。 这个没头脑的孩子,是烦心事的始作俑者到了,还那么开心。 她心道。 不过她心中虽然是这么想着,但不妨碍她自己的嘴角也在微微上扬,露出笑容来。 “师尊,您也在这。” 整理完劫后所得,便立即回山的程心瞻落到无忧洞前,却看见温素空也在,忙上前行了一礼。 看着大徒弟来到面前,温素空脸上的笑意想止都止不住,问道, “你在黄海做什么了,把龙君都惊动了。” 对师尊和师妹自然没什么好瞒的,程心瞻直接就说, “渡过了二次丹劫,明定了法相,因此惊动了龙君。” 闻言,温素空嘴上的笑意更加止不住,差点笑出声来, “为师上一次洗丹后,让外门开山收徒,这才招了你进来,如今我下一次洗丹劫还未到,你却是已经二洗了,照你这个速度,岂不是要和我一同七洗了?” 程心瞻憨笑, “那应该没有师尊快。” 温素空闻言强忍着笑,随即看了一眼一下子鲜活起来的心舒,立即又把脸给板上了, “俗话说,长兄为父,你做这个大师兄做得倒是很有自觉,心舒的家事你也敢插手做主了!” 程心瞻闻言一愣。 温素空继续道, “谁准许你让龙宫的人跟着傅长老回山认亲的?谁准许你在未把事情向宗门说清之前就让龙宫的人上门的?你如何知道心舒想不想认这个亲?” 程心瞻闻言再惊,失措看向心舒。 “你若是被龙君所迫,为师不怪你,但你要是未经仔细思虑就应了下来,那为师就要罚你!” 儿童节快乐以及月票活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书友们儿童节快乐! 没有哪个儿童不想要一把剑。 尤其是一把很漂亮的剑。 是的,本月月初的月票抽奖活动奖品就是三把非常漂亮的剑,我选择的是木行法剑,唐剑制式,「东华青枢」。 因为这把剑太漂亮,价格也很是昂贵,所以本次月票抽奖奖品也只有这三把剑了,祝大家好运。 而之所以选择这样一把昂贵的剑,是因为我在看到的第一眼就认定了,这和我心中的「东华青枢」几乎一样,实在是太巧了。 法剑的细节描述可以参见【第二百四十二章灾疠衰风,东华青枢】,大家可以回头翻看,吻合度非常高。 实拍图见此句评论区。 ———— PS:舵主群抽奖活动群里另通知。《蜀山镇世地仙》儿童节快乐以及月票活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四章 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月初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请师尊责罚。” “不要责罚师兄!”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 程心瞻看向心舒,一回来就被师尊劈头一顿训,他是有点懵的,但随即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是了! 自己做错了! 自己确实是以长兄为父的大家长心态替师妹认了这桩亲。 这几十年来,好似自己说什么,师妹就做什么,虽然一涉及到修行,师妹就总会偷懒,但是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或许,师妹已经习惯由自己做决定了,自己也已经习惯替师妹做决定了。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在这世上孤苦无依的师妹需要这样一个亲戚,他就替师妹应下了龙君的探亲。 但这样的大事,自己确实应该先问问师妹的。 现在龙宫的人已经来了,师妹会不会骑虎难下呢?认了,或许心里难过,想起旧事,不认,会不会传出不好的名声?会不会使得龙宫与师门交恶? 她心里一定很纠结吧。 顾心舒则是着急地看着师尊,心想着好几年了,师兄这才刚回来,要是又被罚去凿壁抄经几个月,然后师兄领完罚又要出门了,自己岂不是见不到师兄两面? 再说了,自己也不是不想认亲,就是不知道一个人该怎么面对,现在师兄回来,自己好像也没那么怯了。 温素空看着这两个徒弟互相爱护的样子,心里本就不多的气也是尽数消弭,她看着程心瞻,又叮嘱了一句, “在修行上,为师已经没有太多可教你的了,要说处事上,为师或许还不如你。但是有一句话,为师近些年来时常品读,总有所得,可以与你共勉。” “师尊言重了,师尊请讲,徒儿恭听。” 温素空这话说的程心瞻都有些惶恐。 温素空便道, “慎重者,始若终,终必勇;轻发者,始若勇,终必怯。” 程心瞻一听就知道,这是东坡居士的原话。 温素空看着这个最得意的弟子,甚至未来有可能是明治山成就最高的弟子,认真道, “其实要说慎重,为师远不如你,为师也知道你以「谦慎」为斋号以作自警,但是好话多说几遍,总不会是坏事。 “勇猛精进从来不难,徐行守拙方见真功夫,你师尊我早年就吃了很多勇猛精进的亏,到近些年才收心养性。 “而之所以跟你说这些话,是因为我见你上一次在一众长辈高修的推拥下,稀里糊涂的要做什么地仙之师。这一次又是在心舒长辈的劝说下未与当事人商量就私自答应了认亲。为师认为,这两件事是有失偏颇的,失了你长久以来所坚守的「谦慎」。 “当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为师修行路上犯的错比你可多得多了,想要抓住你的一点过错也不容易,跟你说这些话,也是希望你无则加勉,有则改之。至于罚,那就算了吧。” 说到最后,温素空的脸上已经是再度浮现出笑意。 而程心瞻听着则是大有感触,躬身而拜, “承蒙师尊点拨,弟子豁然开朗矣。” 温素空点点头,便道, “坐吧,说说这事怎么处理,你也给你师妹讲讲她那姑姑是个怎么样的人。” 但是这里只有两把椅子。 这时,白庸良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变了一把椅子出来,朝程心瞻施了一礼,随后往地里一钻,又悄然消失了。 程心瞻笑了笑,坐了上去。 随即,他便把自己入龙宫之后的事给师尊和师妹都说了,主要是给心舒讲清楚了为何她不知道有这么个姑姑,以及当初蜀中伐蛟时她的姑姑为何没能及时救援。 说完这些,她又把龙妃托付的漆弩拿了出来,递给了心舒, “这是龙妃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给你防身用。” 这把楚弩螺钿涂漆,明明是杀伐利器,却偏偏做得大气而精美,十分漂亮,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心舒看着这弩,自然也很是喜爱,接过来细细的看,她看到了弩机上的螭纹,用手摩挲着。 程心瞻见状便道, “龙妃上岸不是小事,没个一年半载动不了身,前几天过来的人只是打个前站,咱们慢慢想,什么时候想见了,再知会黄海一声了,不急。” 心舒抱着弩,轻轻点头。 “我这还有一个好消息。” 程心瞻说。 “什么事?” 温素空问,方才经过程心瞻的一番解释,她对那位龙妃也有所了解了,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坏人,而且从龙族大着肚子还愿意折腾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顾伯父应该还在世。” 他话音刚落,旁边心舒身子便是一颤,不可置信的看向程心瞻。 温素空也一脸肃容看过来。 程心瞻点点头,继续说, “这些年,我在西康待的多,也略有薄名,和玄门弟子打交道比较深,有旁敲侧击问过这方面的事情。 “当年顾伯父被玄真子抓走时虽然受了很重的伤,但并无性命之忧。而且峨眉的人发现「天风松雪」不在顾伯父的身上后,还盘问了许久,无果。随后又想让顾伯父在荀兰因的庆典上奏乐,也是未能得偿所愿。 “而蜀中玄门历来有一个传统,对于活捉的妖魔,当然,只是他们自己认定的妖魔,若是四境的,则会在西蜀以外的地方,找一个秘密所在镇封,留于后人试剑扬名。若是三境的,则会被关押进蜀西天台山上的锁妖塔里,作为门人弟子的试炼之地。 “而峨眉派是这个传统的创建者和坚守者,我打听到,那一次蜀中伐蛟,被活捉的三境蛟龙,都被关进了锁妖塔,也包括顾伯父。” 有一句话程心瞻没说,没活捉的以及二境以下的,自然是都已经被取角扒皮,制剑做鞘了。 而顾心舒之父顾逸,虽然在蜀中有逸仙、乐仙之名,但这和雷威大师被称作雷仙、琴仙一样,仅仅只是因为他们在声乐上的非凡造诣为人称颂。 或许也是因为太过沉迷于声乐与发妻早亡的悲痛中,顾逸应该并没有花太多的心思在修行上,以至于在被抓之时,只有三境金丹的修为。 只不过是顾家的龙血格外纯正,所以即便是顾逸境界并不算太高,但寿元也是格外的悠久,很早就扬名了。 但是当时为女儿拼死断后的顾逸,作为一条成年绿螭,爆发的战力几乎与四境媲美,这才引来玄真子注目,被生擒了去。 “你是说,顾逸现在在锁妖塔里?” 温素空问。 心舒也是愣愣看着程心瞻。 程心瞻重重一点头,这是周轻云亲口告诉他的,他也在与许多进出过锁妖塔的玄门子弟闲聊时,旁敲侧击验证过。 “有最近才进出过锁妖塔的人告诉我,自那次伐蛟后,塔内常闻击墙悲歌之声。” 听闻此话,心舒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我在西康有些名望和人脉,一直在策划着能否找机会亲自进一趟锁妖塔,看上一看,想的是亲眼见到伯父了再回来告诉你。 “但如今忽有龙妃认亲之事,加上我也要回宗把龙妃托付之物转交给你,索性就此时先把此事告知于你,让你安个心,等过些日子,我会再回西康。” 程心瞻道,他伸手替心舒抹去泪水。 而这,也是他之所以在魔道两方进入对抗态势后依旧选择留在西康的原因。 顾心舒愣愣看着她的师兄,随即什么也不管不顾了,一把抱住了程心瞻,在他的胸口大声哭了起来。 顾心舒这一哭,似乎是要把这几十年来深藏于心中的恐惧、害怕、思念、仇恨,一股脑都要宣泄出来。这似水做的玉人,两行泪水成股的流,在下巴尖上汇聚,然后滴落在程心瞻的胸襟上,很快就把程心瞻的胸膛给染湿了一大片。 倒也不愧是蛟女,她这惊天动地的一哭,明治山上马上就起了阴云,小雨淅淅而落。 程心瞻没有动弹,只是伸手轻轻拍着心舒的背。 而心舒这一哭,足足哭了有两刻钟,哭到最后,声音逐渐小了,但脸上却是慢慢晕染出红霞来。 等抽泣声彻底消失,心舒脸红的像火烧,随即像受惊的兔儿一样从程心瞻身上弹开。 天上云收雨霁,阳光明媚。 温素空见状,神情也放松下来,面带笑意,只要人还活着,那就有办法,一切就都好说。 不过这时,她又忽然想起,刚刚自己还在埋怨大徒弟若是不能给小徒弟解开旧结,那就莫要再添新结,却是没想到,这大徒弟已经是不声不响的就已经在解旧结了! 温素空心里有些尴尬,但是到了她这个境界,早已修成不显山不漏水,哪会像小徒弟那样,抱一下师兄就脸红成杜鹃谷的花似的。 “咳咳。” 想到杜鹃谷,温素空轻咳了一声, “我听静远说,济虎被你喊去西康了?” 温素空口中的静远正是杜鹃谷谷主常静远,也是一位坤道,是温素空的好友。而冯济虎在杜鹃谷自然是木秀于林的存在,他的医药境界比他的内丹境界高多了,被常静远关注着也很正常。而且师门里谁人不知,冯药师和程经师好到要穿一条裤子了。 程心瞻点点头,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温素空闻言则道, “如果你要救顾道友,需不需要宗里派遣更多的人过去?” 程心瞻摇摇头, “此事只可智取,不可力敌,我一人足矣。” 温素空闻言点点头,又上下看看程心瞻,忽然道, “既然明定了法相,你该是要养仙芽了吧?” 程心瞻闻言连点头,他回山一趟,除了给师妹把弩送回来,另一个目的就是要求一下养仙芽的法门了。 温素空“嗯”了一声,撂下一句话, “等着。” 说完就消失在了原地。 程心瞻知道师尊是去藏竹碑地底密洞里取法门去了,便耐心等着,此时,他再去看心舒,却见她依旧死死低着头,脸上的红一点没褪,还是冒着热气。 “多,多谢,师兄。” 心舒虽然是在低着头,却能感觉到师兄在看着自己,她头也不抬,只是低声道着谢。 她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来,除了在相识不久后猜到了自己姓顾,师兄从未再问过自己一句身世上的事,但时至今日,师兄竟然都已经打听到了父亲的下落。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心底生出一股奇怪的熟悉感,怎么像是回到了刚治好阴虚喉痹的时候,说话还结巴起来了。 他摇摇头, “你连鳞都拔给了我,还说什么谢字。” 心舒闻言,脸更红了。 不一会,温素空便回来了,不过她在看见心舒还是一副杜鹃花的样子后,便朝程心瞻道, “心瞻,你跟我过来一下。” 说完,她便往山南的悬崖边走去。 程心瞻不知道师尊有什么话还是不方便在师妹跟前说的,不过他也没多想,应了一声就跟上去了。 师徒俩在悬崖边站定,温素空便说, “按山里的规矩,你既然决定要养仙芽了,那我在授法之前有几句照例的话要同你说。” “师尊您说。” 程心瞻答着。 “你可还是童子身?” 温素空问。 程心瞻恍然,原来师尊要问的是这个,难怪要避开师妹呢。这在修道人之间是很正常的交流,就像是再问你今早摄紫了没有,只是师妹现在道心尚幼,听到这样的话那不知要脸红多久呢。 他自是坦荡的答, “是。” 温素空又道, “养仙芽的话,自此到婴成,都不能行房,仙途艰难,若是这期间有什么意外,那你所在的这一支血脉便是无后,你可想好了?” 程心瞻闻言更是干脆利落的点头, “弟子已经想好了。” 温素空点点头,对程心瞻的回答也不意外,手一抬,掌心光华一闪,变出一卷竹简,递给了程心瞻, “这是《太清天芽胎息秘要—飞汞篇》的真本拓印本,也是我们明治山乾道世传的养仙芽法门,看完烧干净就是。” 程心瞻称是,两手接了过来,这种不涉及咒、符、图、意的法门,用这种竹制或纸质的拓印本是最为简单方便的,阅完即焚。如果是咒术的话,载体就要麻烦很多了,效果也不如母本,而且也不是看过就算了,还要时时拿出来温习,程心瞻随身携带的《广成敕虚随心咒》母本,他到现在还时常拿出来反复的揣摩。 把法门交给程心瞻后,温素空又道, “既然回来了,就多待几天,带你师妹玩玩,这些年她的修行堪称刻苦,现在出了这桩子事,她心神大起大落,不适宜修行,刚好放松放松,还有认亲的事,你再探探她的想法。 “至于你,在西康那边也要小心,欲速则不达,凡事三思而后行,最重要的,是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程心瞻躬身称是。 温素空笑着点点头,便消失在原地。看来在心瞻走之前,她是不会再过来此地敦促心舒的修行了。 程心瞻拿着竹简,不禁感叹, “师尊循循然善育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遇此良师,是我的造化。” 第二百九十五章 寻医求治,望闻问切(5K字,月初求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西康。 两道流光出了蜀,一路往西康而去。 “南麟,你说的那个怀朴大师有没有那么神,我身上这火煞之毒,是娘胎里落下的毛病,师尊给我想了不少办法也没去掉,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散人,能行吗?” 说话的,看面貌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有些瘦,生一对大眼,眸子乌黑有神,五官也算俊俏,可是偏偏天生一张黑脸,像是被草木灰抹过似的,身后还背着一个足有两尺高的紫皮大葫芦。 “哼!” 对于他的质疑,他的同伴冷哼以对。 这是一个女子,二八芳华,一身红衣,飒飒英姿,眉心处还别出心裁的画了一点朱砂。此时听闻黑脸青年的话,她脸上浮现出些许恼意, “什么名不见经传,那是你见识少,坎离山观玄观的名头你也没听过?怀朴大师医家圣手,尤其是善调养补虚,这几年治了多少人的暗伤旧疾,名传西康。 “咱们蜀中的医师我还不知道吗,擅长的都是医元神、稳魂魄这些,再者就是接胳膊接腿,哪里懂什么调养。 “之前大师游历西康采药,神踪无定,近三年才归山坐观,现在每月只初一、十五两天放号,我是和大师熟识,这才插号带你过来的!” 说到这里,女子脸上的神情又变得骄傲起来,随即又把眼一瞪, “你要是信不过,咱这就停步,你回你的岷山剑阁,我去康南找师尊去,你当我没说过就是了!” 黑脸青年闻言连陪笑,急说, “我错了,是我说错了,多谢南麟费心,过会一定请大师好好给我看看。” 女子也未曾真生气,听这青年服了软,便转嗔为笑,说道, “亏你从岷山剑阁回来,还知道给我带一张李前辈的题字署款,也不枉我为了你给怀朴大师送去急信,求他破例出关。” 黑脸青年挠头憨笑, “我自是知道南麟喜欢什么的,更何况那是我自家师姐,莫说什么题字署款,你还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我定都给你讨回来。” “不要,张口多了就令人生厌了,我得了李前辈的题字署款,已经是心满意足。” 女子听了黑脸青年连摇头。 不过,女子知道,自己其实是说了一点的假话的,自己得了题字署款,确实是极为欣喜,但是也觉得稍微有一些美中不足,那就是题字的内容。 那张由尉迟从岷山剑阁带回来的条子上,分明只这样写着几个字: 「光大玄门。——李英琼」 怎么说呢,字确实不是很好看,这可能和李前辈独善剑道有关,一剑在手,群魔辟易,自然不需要符箓。既然未曾涉猎符道,那控笔有所生疏也是理所应当的,这个自己并不是很介意。 再者说了,这字迹即便是歪七扭八的,但是上面气冲凌霄的剑意依旧扎目,不负紫郢剑的响亮威名。 就是这个题字内容本身,「光大玄门」,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前辈对后辈的期许嘛,要是没有对比,自己肯定也乐滋滋的反复诵读。 可凡事就怕对比。 女子此时不由想到周前辈给师妹兼闺中蜜友吕灵姑的题字: 「灵台长明光映月,慧剑无锋亦斩魔。——周轻云」 字迹仿佛云泥,内容本身也差距太大,怎么人家的看起来、读起来就让人耳目一新呢?而且人家长辈对晚辈的期许一看就很走心啊!这是寄托于个人的、教人内外兼修的,也很有深意和韵味。 女子清楚的记得,当年自己亲手把字条交给灵姑的时候,好友是何等的喜悦,差点都要幸福到晕了过去。 灵姑说,这行短句里有自己的名字「灵」在,而且「慧剑」正是出自同姓吕祖的典故,周前辈怎么会如此用心! 而且女子还知道,这行短句自此成了灵姑的座右铭,她还在自己的剑鞘和衣带上都绣上了这行短句,连字迹都分毫不差。 当时可是羡煞了自己。 现在自己虽然也是有了,可怎么就是「光大玄门」这四个字呢? 这一看就是不假思索的套话嘛! 要是自己把这四个字绣到剑鞘和衣带上,那别人看到了恐怕还以为是盟里新发的制式衣具吧,当然,还不能用原字迹…… 女子不知道那位李前辈当时写这个条子的时候是不是随手就落笔了,但是周前辈给灵姑题字的时候,自己是在场的,亲眼见到周前辈是认真想过的。 而一旦起了这个心思,女子就会反复的对比,越对比,心里的落差就越大,越发的不得劲,以至于她不由这样想: 要是没收到这个条子就好了。 女孩子的心思变得快,才换上笑意的女子一下子又沉下了脸,白了一眼身旁的男子,便恨恨一跺脚,化作剑光迅速远去了。 尉迟真焱一头雾水,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无辜的抓抓脑袋,随即也化作剑光跟上, “南麟,你等等我!” ———— 两人一提速,很快就到了坎离山前。 此时已到惊蛰三候,豫章一带生机萌发,春雨如丝,但西康这边还是大雪纷飞。这正是: 十万里河入汪洋,九千仞岳上摩天。 西风北雪寒冬里,东望江南已春年。 神州辽阔,可见一斑。 虽然是大雪如席,可坎离山有风雪吹不散的五彩云霞环绕着雪顶,还是非常好认。 “咦,南麟你瞧,那雪山顶上还长了一片松林,好翠的松。” 尉迟真焱指着山顶上的几片绿色道。 虞南麟听着白了他一眼,不想接话,随即转头对着那片绿松,朗声道, “狮君,我与怀朴大师有约。” 于是,尉迟真焱便见那雪顶上亮起两点金芒,像是两个大灯笼照过来。不过金光只是一闪而逝,马上就看不见了。 “那山是活的!” 尉迟真焱激动的告诉虞南麟。 虞南麟还是不想说话,拉着尉迟真焱飞入了云雾中。既然大家都叫他黑孩儿,黑有原因,孩儿那肯定也是有原因。 两人安然穿过大阵,落到观玄观前。 “玄之又玄,云上坎离参玄境。妙而愈妙,炉中龙虎叩妙门。嘿,口气不小。” 尉迟真焱读了一遍门柱上的楹联。 虞南麟还是不理他,高声通报, “怀朴大师,青城山虞南麟求见。” 马上,观里便有回应, “请进。” 于是两人进了观,只见一个麻衣道士手捧暖炉,端坐在观中。 “怀朴大师。” 虞南麟打了个招呼。 “虞道友,还有这位道友,请坐。” 冯济虎笑着说。 两人落座,并由虞南麟代为介绍, “怀朴大师,这位是峨眉山飞雷岭「紫髯飞雷」李元化之徒,尉迟真焱。” 尉迟真焱拱拱手, “见过怀朴大师。” 冯济虎也还了一礼, “尉迟道友,有礼了。” 虞南麟马上进入正题, “大师,此番打扰您清修,就是为了尉迟。” 冯济虎点点头, “我已收到道友的传信,你在信中所说,这位尉迟道友是母胎里带出来的先天火煞之毒?” 虞南麟与尉迟真焱都连连点头,前者道, “尉迟,你自己与大师说吧,可千万说清楚,说仔细了。” 尉迟真焱点点头,看向冯济虎,可是他却不知道从哪说起。 见状,冯济虎便道, “那尉迟道友,你便先说说你这火煞之毒的来源吧。” 尉迟真焱点点头,反正自己的身世在蜀中都人尽皆知了,也无碍再说一遍, “我生在滇文野人山,母亲怀我时恰逢赤星坠地,落地后砸进地脉火穴里,形成了一道「地火天星煞」。煞气弥漫,我母亲当时离坠星地近,吸了一口煞气,染到了我身上。 “师尊说我是因祸得福,成就玄煞火脉,不过我修行起来是挺快的,炼化地煞也很快,但是也落下了毛病,体内攒着先天火毒,时不时就要发作,发作起来是疼死个人。” 冯济虎面色有些凝重,又问, “令堂当时是几个月的身孕?” 尉迟真焱闻言稍有沉默,之前倒是没有人问起过这个问题,他也不太想回答。但是想到南麟专门为自己跑这一趟,他还是如实说了。 “七个月,我是早产,被村里人剖出来的。” 尉迟真焱答着,心里不禁一抽,因为听师尊说,自己的母亲当场就死了,而他,也快死了,更是因为全身漆黑而被当作怪胎,要拿去烧死。 冯济虎点点头,沉思了一会,又问, “平日里发作时候的症状是什么,咳吗?” “咳!” 虞南麟抢了一句, “他都快咳死了,刚才在锁妖塔里,我们去提审一个魔头,他忽然就发作了,那个魔头趁机动手,我们险险逃出来。” 尉迟真焱脸一黑——但幸好他的脸本就很黑,所以也看不出来,他似乎觉得因为自己导致虞南麟差点落入险境有些丢脸,便解释了一句, “那魔头是赤心教的,能操弄心火,他暗自对我施法,勾动了我体内的火毒,这才发作了。” 而冯济虎在听说锁妖塔三个字后,心中一动,不过他暂时按下,还是仔细观察着尉迟真焱,并继续问起病情。 “咳的时候,肺疼?” 尉迟真焱听着连点头, “很疼!” 冯济虎继续问, “有没有呛感,喉窍和鼻窍有没有灼烫感?会失声吗?” “有!都有!您真是神医!” 尉迟真焱激动起来,这一刻,他觉得眼前这个道士和以往见到的那些医师真有些不一样。 冯济虎点点头,见这人对自己的医术已经比较信服了,便也懒得去猜了,毕竟费心神,而且万一猜错了还很坠名声。 对待病人冯济虎还是很有经验的,像这种久病无治的,见到医家,会有倦怠感,压根不相信有人能治好,所以如果一开始就细问起来,病人常常是敷衍回应,这也不利于对病情的判断。 尉迟真焱一进观里,他的神态步伐都落在冯济虎的眼里,冯济虎自然也能判断出来,尉迟真焱无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只简单问两句,加之自己的观察判断,便开始下结论,从而震慑这个病人。 冯济虎的手段起效了,所以此刻他便从容张口,开始询问, “别的地方还有没有不舒服?” 尉迟真焱此刻已经是心悦诚服,自然是积极配合,有什么答什么, “发作的时候手脚发寒,耳朵有些麻……” 冯济虎认真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尉迟真焱快速倾诉着病症,把能想到的都说了,说完之后,就眼巴巴看着冯济虎。 “看一下舌苔。” “啊——” “再号一下脉。” 尉迟真焱拉着蒲团挪到冯济虎身边,伸出了手。 冯济虎号了一会,点了点头,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尉迟真焱眨眨眼, “大师,还有救吗?” 尉迟真焱心里有些忐忑,虽然说这病根死不了人,但是真疼呀,小时候就疼,现在都到三境了,还是疼,而且就怕斗法的时候发作,那就真要了命了。 从小到大也见了不少名医,但是就这个给尉迟真焱感觉是最靠谱的,好些人一听说是先天火毒,就啥也不问不看,亦或是随便问问,就拿出一葫芦丹丸就让回去吃,好像他那葫芦里的药能包治百病似的,当然,吃了也是一点用没有。 冯济虎点点头, “不难治。你这是火煞入体,伤了肺和肾,所以才会咳嗽和耳麻,要调养一下,补金润水,压制火性。另外,有些煞气淤塞了脏腑联通到四肢的经络,所以你才会手脚凉,这地方的火气要化开。只有一个小问题,就是这些煞气和你的脏腑经络纠缠的太紧,不能速拔,要徐徐地化,起码要三五年功夫才成。” 冯济虎心里有了谱,这其实跟心瞻的真煞冲穴有些像,不过这个尉迟要幸运的得多,或者也是不幸,他的母亲为他阻隔掉了绝大多数的煞气,而七个月,也是刚刚够他活命的月份。 而尉迟真焱闻言大喜,连道, “不慢了,不慢了!” 冯济虎点点头, “我给你开一道方子。” 说着,他便拿出纸笔,便笺浮在空中,冯济虎一笔一划写起来,而尉迟真焱就在旁边看着。 「清火镇煞汤」。 好普通的名字。 尉迟真焱不禁这样想。 “方子分主药、辅药、佐使药,作用分别是清肺泻火、凉血化淤和通络护脉,三者之间又会互相促进药效。第一个疗程的,也就是前两个月的药我会配给你,后面你就按方抓、按方吃就可以。” 尉迟真焱听着连连点头,眼珠子紧盯着笺上所写: 主药:黄芩三钱,白华五钱,…… 辅药:黄连两钱,紫杏仁两钱,…… 佐使药:草参三钱,甘草两钱,…… 炮制:先煎白华,大火,两刻钟后转文火,下黄芩…… 剂量:…… 药引:梨汁。 禁忌:食燥物,…… …… 写的细致入微。 尉迟真焱虽然看不懂,但依旧连连点头,因为这样一副药,看起来就比有些医师包治百病的葫芦丹丸强。 写完了丹方,冯济虎就把便笺递给尉迟真焱,交代道, “服药第一个月,咳嗽会加剧,咳出黑红色的血痰,这时在排火毒。等第二个月,喉窍灼痛就会减轻,但胸口会出现红斑,也是在排毒,这个过程会很久,短则三年,长则五年。等红斑消失了,你的火煞之疾也就好了。” 尉迟真焱颤抖着接过便笺,连连说好,然后猛地反应过来, “大师,不知何等的报酬才能换来您这份丹方?” 冯济虎笑了笑,但他还没说话,虞南麟就替他答了, “大师不要什么金银宝贝,只要草药和水木罡煞,如果你身上有现成的,就拿出来。如果没有的话,你是我作保的,也不必垫付什么,日后寻到了,送来这里就是了。” 尉迟真焱挠挠头,他身上还真没有草药,火煞金煞倒是有,但也没有水木罡煞,于是只好道, “大师您宽限我几日,我定给您送来。” 冯济虎摇摇头,笑了笑, “不急。” 随即,他便开始当着两人的面为尉迟真焱打包第一个疗程所需要的药。他手上动作不停,嘴里也在跟两人闲聊着。 “我这有个疑问,不知可否冒昧请两位解惑。” 他问。 “大师请讲。” 尉迟真焱连道。 “尉迟道友是峨眉髯仙的徒弟,髯仙是妙一真人的师弟,妙一真人与青城的涵虚真人同辈,而呼延道友是涵虚真人的徒弟,所以按理来讲,尉迟道友和呼延道友是同辈,高过虞道友一辈才是,但是我看两位道友又是年岁相仿,这里面,是哪位收徒晚了吗?怎么悬殊如此之大?” 冯济虎问。 虞南麟听了便答, “此事我可以为大师解惑。妙一真人和我家掌教同辈,年纪也相仿。不过我家掌教老早就收了第一个徒弟,也就是我的大师伯纪登高,隔了上百年又连收了我师傅呼延钧、三师叔杨太真,还有四师叔,也就是我的伯祖讳白鹭。然后中间又隔了很久,才收的小师叔袁永真。这个时候,妙一真人才开始收七修剑为自己的真传弟子,所以这里面岁数就差的大了。 “而飞真七仙,则是长眉真人飞升之后,由妙一真人陆续代师收徒收下来的,他们几位的年岁,刚好和我师尊相仿。 “而妙一真人收下七修剑后,飞真七仙这才开始收徒,这个时候,我师尊也收了我。所以现在两家掌教这一系,青城三代和峨眉二代的年岁差不多。” 冯济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随后,他又继续抓药,似乎是怕观中静下来有些尴尬,于是他又随嘴道, “方才虞道友说,两位是去锁妖塔提审,尉迟道友被赤心教的魔头勾起了心火这才旧疾复发,怎么,这些魔头被关进锁妖塔里还有法力在身吗?” 第二百九十六章 锁妖伏魔,春蒐扫塔(月初求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那当然!” 虞南麟说道,这个少女一直谈性很足的样子。 “锁妖塔虽然是魔头的圈禁地,但也是我们玄门弟子的试炼之地,魔头要是没有法力我们还试炼什么,我们说是去提审,其实上也是要去斗上一场的。” 说着,她瞧了一眼尉迟真焱, “尉迟跟随髯仙驻守在岷山剑阁,常年和赤心教打交道,这次就是去塔里问些东西,他估计是感觉自己打不过,就拉上我一起了。” 尉迟真焱闻言脸又是一黑,什么叫感觉打不过了,自己只是想和你结个伴而已! 不过这种事他又不好解释出来,只好闷着气盯着冯济虎配药。 冯济虎似乎有点兴致,又问, “久闻蜀中锁妖塔的大名,那里面得关押了多少魔头啊?” 虞南麟听闻此话有些犹豫, “这,具体数额不清楚了,锁妖塔是唐初所建,好几千年了,拢共收进去的魔头不下万数。但是在里面超过五百年的,应该都已经老死了,还有些是重伤进去的,有些是被抓来时就寿元无多了,还有些魔头,功法境界全靠血食维持,塔里面可没有这些东西,所以大部分还活不了那么久。 “我估计这会,里面活着的应该也就七八百的样子吧,这也挺多的了,是因为这几年魔潮又起,西康诛魔和前些年蜀中伐蛟两波送进去不少。” 冯济虎点点头,手上动作不停,嘴上也没闲着, “那也不少呀,这么多暴戾嗜血的魔头,又都有法力在身,那不得打起来?” 虞南麟闻言一笑, “打不起来,锁妖塔从外面看着虽然只是一座石塔,但里面嵌藏着上万的小虚界,每一个小虚界就是一个牢笼,每个魔头都是单独被关押的,不然,我们也不敢进去。” 冯济虎点点头,连说有理,随即,他又好奇的问, “我听闻这塔里关押的都是三境,那他们在塔中渡劫召来天雷可如何是好?” 虞南麟摆摆手, “不会,每个进塔的魔头都被秘法锁了金丹和元神,断了和天地的联系,这辈子修为不得寸进,只能在塔中等死,自然不会还有渡劫的说法。 “对了,方才大师不是还问魔头是否身怀法力吗?他们有法力,但因为金丹与元神被锁死的缘故,他们从进塔的那一刻起,只要施法,法力就会损耗,并且无法通过摄食到新的天地灵气来补充法力。” 冯济虎听着,暗道一声玄门好手段,这样一来,那些老魔头的斗法意识还在,但法力却在一直下跌,法术的威力就跟着下降。到最后,五六洗的老魔,也只能给未洗或者是初洗的玄门弟子当练手傀儡了。 这里的魔头又是天南海北的都有,相当于玄门弟子在出蜀历练之前,就可以先在塔里跟各教魔头先练手了。还有一个作用就正如虞南麟和尉迟真焱所说的,可以时刻提审,从这些魔头嘴里挖出些什么东西,最好是门派地形或是功法弱点什么的。 真是一石多鸟。 不过,建造和维持这样一座宝塔,肯定也很不容易就是了。 冯济虎依旧不紧不慢打包着,两个月的药,配起来也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即便是受伤和锁禁,那也是几百三境啊,应该还是需要一位高修坐镇看守吧?” 玄门很喜欢镇封魔头给后辈当作垫脚石与磨刀石,这里面,对待三境和四境自然也有区别。 镇封四境,或是更高的大魔,都是放到巴蜀之外的位置,而且是寻找特殊的地形单个镇封。并且是境界越高,镇封地离蜀中就越远,这样即便是破封了,也不会对玄门造成什么大的损害。 比方说近处滇北颛顼龙洞的五毒天王,远一些康西雪山下的穿心和尚,更远一些莽苍山地底火穴的谷辰,以及远在西海之底的血神子。 而相较于四境,三境的破坏力就低了一个大台阶,所以玄门索性将这些魔头收押于一塔,做成活靶子,就安置在蜀西的天台山。 此处在蜀西边缘,不算远,真要出了什么意外,这些魔头也只敢往西逃入康,因为东边自北向南就是青城—鹤鸣—峨眉连成一条线,这些魔头除非是活腻歪了才敢入蜀作乱。 玄门的安排确实是巧妙,但是冯济虎还是想知道这样一座塔,还有没有单独的高人镇守,比如四境,比如五境? 而虞南麟闻言笑了笑,便说, “那倒不必,我听长辈说,建锁妖塔的时候是按镇压四境来修的,宝塔与天台山地脉相连,当年建成之后,四境剑修在里面试手也没能破塔出来,这些在塔中苟延残喘的三境,更没这个能力了。 “只不过在塔门处有登记出入的门守,塔里有掌控禁制的牢监,都是玄门三境弟子轮值,我还做过一段时间的门守呢。” 说了这会话,即便是冯济虎抓药的速度再慢,这时候也都弄好了,他递给尉迟真焱,感叹道, “不愧是玄门,出手就是如此大的手笔,天台山,离这好像也不是很远,有机会真想见见。” 尉迟真焱接过了药,和虞南麟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道, “有机会!” “哦?” 冯济虎有些意外, “什么机会?” 还是虞南麟作答, “近些年魔头嚣张,对我西蜀大有南北夹击之势,但是真打又一时半会打不起来。眼见魔头气焰凶凶,盟里便想着要办一个「春蒐扫塔」,提一提玄门士气,打压一下魔道气焰。” “春蒐扫塔?” 冯济虎重复了一遍,这倒是个新词。 虞南麟点点头,解释道, “「春蒐扫塔」也是我玄门的一项惯例,但是举办的次数不多,一般就是塔里关押的魔头太多了,比如超过五百了,可能会有危险。或者是需要震慑魔头,比如当下这个情形,就会举办。 “春蒐就是指惊蛰到谷雨这段时间的大型诛魔斩鬼之事,这段时间天地杀机盛,犹胜寒冬,正是俗话里说的「倒春寒」。扫塔,扫的就是锁妖塔,诛杀魔头,肃清宝塔,震慑妖魔。” 冯济虎点点头,他听明白了,「春蒐扫塔」是好听些,本质上就是杀鸡儆猴再加一个春种秋收了。 “原来如此,那你方才说的机会是什么,我并非玄门弟子。” 虞南麟又解释说, “这一次不一样,因为连着送进去两波妖魔,塔里的魔头本来就多,又遇上了这样险恶的魔情,所以长辈们想着要把动静搞大一些,非铁血手段不能立威,已然是喊出了「彻清宝塔,一个不留」的口号了。 “但即便是玄门弟子以好击疲,以有心算无心,但一个人能杀上两三个魔头也该力竭了,这些魔头虽然法力无以为继,但手段都颇多,而且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不然也不会关进锁妖塔,杂毛小鱼早被就地杀了,所以真要拼起命来,也不好对付。 “这些魔头是这数百年来,从天南海北抓来的,汇集到一起,光我们玄门,自然没有这么多的金丹,而且我玄门如今还要镇守边线,是不可能抽调大量的当打金丹进塔的。 “所以这一次「春蒐扫塔」,不单单是玄门弟子,每一个有资格进塔的玄门弟子还可以保举两个外人一同进塔。” 说到这,虞南麟看着冯济虎,眼里忽然泛起光彩,开始细细的说, “如今惊蛰快要过去,马上到春分了,我想在清明之前,这一次「春蒐扫塔」的具体章程肯定要下来了。 “我提前得到一些消息,外客进塔如有斩获都归外客自身——大师,这些魔头被关押入塔前,虽然都被搜身锁丹,但尽数的法宝和一些灵材都是物归原主了的——因为只有这样,魔头才有战力,我们玄门弟子试炼才有意义,而且杀了魔头,也有斩获战利。 “这一次,除了慑魔扫塔,也是对我们玄门弟子的一次考验。作为保举者,如果自己保举的外客有斩获,我们也有记功——我们玄天盟内部的功。如果大师想进去看看,我玄门欢迎之至,我可以为大师作保!” 冯济虎稍作沉默。 峨眉诛魔的本事众所周知,但交朋友的本事也是一绝。比如七大剑阁阁主的人选,比如剑阁七大绝技的笼络,比如庆州修士的自觉流入,还比如碧筠庵、碧鸡观等地忽然就成了别府。 光是冯济虎自己所知,有很多散修在西康剑阁挂名,都是抱着诛魔领赏的心思来的,但最终这里面的表现惊艳者,都被吸纳做了峨眉的外门弟子,这里面庆州人和武陵人尤其多。 峨眉的作风向来是这样,不怕敌人多不多,但朋友要搞得多多的。 这次外客入塔,斩获自收,也是峨眉惯用的手段了,和西康剑阁诛魔领赏没什么分别,诛魔扬威和让门下弟子交朋友,两件事一起做了。 当然,想要这么做,或者说能这么做,得有足够的资源与心胸。 比如这次扫塔,被关押起来的魔头,就好似笼中的鸡,本是给自家儿郎准备的,现在请外人动手来宰,宰了后肉就可以自己带走,这不可谓不大方,即便是这笼子里的鸡有些凶。 而虞南麟则是满怀期待看着冯济虎,因为她还未曾出蜀游历,也就是最近两年跟着师尊在蜀南、康南一线御敌,但结伴的永远都是「峨青鹤」三家,对了,还有一个虞家本家,不太认识什么玄门以外的人。 在她看来,冯济虎并没有护卫,却能游历天下采药而安然无事,本身修为肯定也不会比他的医术低到哪里去,要是能拉这样的人入伙进塔,自己的功劳一定不会太低。 冯济虎只是稍作沉默,便笑着点点头, “那感情好。” 虞南麟立即喜上眉梢。 “不过。” 冯济虎脸上又浮现出一股难言之隐的样子。 “不过什么,大师您说。” 冯济虎稍作扭捏,说道, “其实云来之前跟我闲聊时谈过,他对锁妖塔也很感兴趣,不知虞道友的保举名额还有没有?” “有!” 虞南麟大喜过望,如果说怀朴大师的战力还要揣测一番,那观玄观主的战力就是有目共睹的了,这位在西康诛魔的战功,在白河剑阁和西川剑阁各换三次秘术都够了。 “有的!有的!” 她连点头,然后又试探问道, “可是观主闭关许久了,短期能出关吗?” 冯济虎笑着点点头, “快了,应该能赶上。” 事实上,程心瞻出了黄海之后,就把自己渡劫成功的事告知了冯济虎。 “啪!” 虞南麟高兴的一拍掌, “大师,那此事就这么定了!盟里一有新消息,我便传信给您。” “好。” 冯济虎笑着应下。 抓完了药,也刚好说完了事,两人便起身告辞,冯济虎送至观门。 目送着两人远去,冯济虎拿出一枚玉铃铛,放到嘴边,轻声道, “心瞻,你要过来了。” ———— 第三天,二月十四,时已春分。 一道离火剑光划破天际,落到了坎离山。 雪顶上,整个冬天都没动弹一下的狮子见到了这道光,起身兴奋的大叫了一声。 冯济虎笑着起身,迎向走入观中的青袍道人,他上下打量着,笑道, “莫非真是神授,亦或是仙胎?我们这辈里,目前只有为敏才洗了一次丹吧,人家是道子,还是专修丹道,虽然有些让人不解,但我们也认了,你这倒好,竟然已经二洗了。” 程心瞻笑道, “就是运气。” 冯济虎听到这两个字,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出声发笑。 “道兄笑什么?” 程心瞻问道。 于是,冯济虎晃了晃脑袋,拿腔道, “小居士作何姓名呀?” 程心瞻闻言一愣,随即很快回过神来,笑着配合冯济虎,也是拿腔装嫩,作揖行礼, “回仙长,晚生姓程,伯符之程,名云气,脚下云气之云气。” “唔。” 冯济虎微微颔首,派头十足,然后又拿手点点程心瞻, “小居士气宇不凡,遇事不惊,谦逊有礼,依我看,非是脚下之云气,可为飘然视世之云气呀!” 两人对视,随即哈哈大笑。 第二百九十七章 时辰已定,两童道途(5K字,月初求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一别数年,程经师和冯药师都有许多话要跟对方说。 程心瞻先说了自己渡劫之事,就像上次梨山道会那样,向冯济虎分享了自己的渡劫感悟,后者还没渡过劫,这些经验对他都是很宝贵的。 冯济虎是程心瞻修道伊始的领路人,但时至今日,程心瞻已经反过来为冯济虎领路了。 当然,冯济虎乐见其成,非常自然的就适应了这种转变,此刻,认真听着程心瞻传授的经验,虚心请教着自己的疑问。 在程心瞻入山后第一批结交的朋友里,冯济虎是唯一一个始终没有被拉下太多的人。而且,这是一个在修道路上,有着自己独特见解的人。 程心瞻的经师之名是师门所授,当然,他也证明了自己对得起这个衔职,而冯济虎的药师之名,则完全是他由自己挣来的。 说完了修行,程心瞻接着说起黄海之事,谈到了请冯济虎开一个安胎方。 冯济虎闻言笑了笑,道, “心舒的姑姑,那是自家人,当然没什么问题,不过开方子之前,我得给龙妃号一次脉才行,这人胎和龙胎差别太大了,光剂量上就天差万别了。” 程心瞻点点头, “等这边事了,我们就去一次黄海,他那龙宫里的宝贝药材太多了,随你挑就是。对了,你上次跟我说的海菊,我就在黄海给你要到了,千年份的,你看看。” 他递出一个精美的贝盒。 冯济虎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干海菊花色泽依旧鲜艳,而且海菊寿命并不高,也不容易成精,上千年份的海菊,冯济虎之前都没听过,立即就美滋滋收起来了,且道, “那是要抓紧去。” 程心瞻则道, “这一次进塔机会不易,如果能趁着这次机会把顾伯父救出来,一道送去黄海,那就尽善尽美了。” 冯济虎闻言面色也严肃了些,说道, “理是这么个理,但还是要慎重些,虽然我打听到锁妖塔平时无高人值守,但这次春蒐阵仗大,说不得要搞个观礼仪式什么的,就怕有高人围观。即便是没人过来,锁妖塔也还是在西蜀边上,离「峨青鹤」都不远。 “塔里到底是什么样,扫塔具体又是个什么章程,我们都还不知道,还是要见机行事,事不可为不能强为。” 冯济虎在给程心瞻泼冷水。 程心瞻听了笑着点了点头, “道兄所言极是,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到时候肯定还是要见机行事,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 他才被师尊教了徐行守拙的道理,自然不会转头就忘。 冯济虎见程心瞻听进去了,也是笑着点头,随后,便给程心瞻讲起他这些年获知的关于锁妖塔的诸多细节…… ———— 五天后,二月十九。 虞南麟与尉迟真焱再度前来。 虞南麟很是惊喜。 “云观主,您出关了!” 由于程心瞻在西康只以云来散人为号,始终不肯透露姓名,随着他声望愈大,许多人为表尊敬,便开始这样称呼他,程心瞻也是欣然接受了。 他笑着朝虞南麟点点头。 “周前辈,您也在!” 事实上,这一次观中,比两人上次来的时候就热闹许多了,除了程冯,两个童儿和周轻云也都在。 程心瞻回观自然是通知到了两个童儿,而两个童儿这些年一直是挂名在邛海剑阁,抵御和诛杀滇文魔道。现在各边境大动静没有,小动作不断,正是他们这样的小辈磨练自身和大显身手的时候。 而两个童儿回来的时候也定是给周轻云打招呼了,所以这位阁主估计是交代了一下手头上的事,然后今天一大早就来了。 她也笑着点点头,道了一声巧。 而且她敏锐的发现,这位青城嫡传的世族贵女,眉心处的朱砂竖痕不知何时被她抹掉了,现在整个人看起来清爽许多。 虞南麟笑着应道, “早知前辈在此,我也不必再跑一趟了,今天过来,就是专程告知云观主和怀朴大师一声,春蒐扫塔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就在清明当天。” 程心瞻和冯济虎听着并不意外,一来是周轻云确实说过了此事,二来要说在倒春寒期间,确实是清明时节最合适了,「天地肃清,荡邪开明」,这是应有之义。 不过两人还是道了一声谢。 虞南麟又看向周轻云,问道, “周前辈,这次您也进塔吗?” 不过她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因为周轻云和她不在一个竞争梯队上,她想的是如果周轻云去,那就跟灵姑说上一声,看两人能不能见上一面,灵姑胆小,平日里也不敢主动去找,要是能碰上自然最好。 不过周轻云闻言却是摇摇头, “塔里和外界有乾坤法阵隔绝,要是剑阁那边有什么事,我无法第一时间收到消息,所以就不去了。” 虞南麟有些遗憾的点点头。 这时,尉迟真焱递过一张太虚符宝给了冯济虎,也不知他在这短短七八天的功夫里,找来了多少草药,竟然需要一个符宝来装。 不过他作为峨眉髯仙的弟子,飞雷岭的继承人,峨眉掌教的师侄,只要他想,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看着冯济虎,激动的说道, “大师神技,我已经咳出一次焦炭般的痰毒,感觉浑身上下已经舒服很多了。” 冯济虎笑着点点头,也没推辞,也没点验,拿过符宝就收下了,只是叮嘱一句, “配药剂量,煎药时长,还有服药的时辰,这些细节不可马虎,谨按药方上写的来。” 尉迟真焱连连点头。 而程心瞻在一旁看着,只觉得人生何处不相逢,现在居然会在自己的道观里见到当初在夔州有过一面之缘的黑孩儿,这个人的飞剑和近身体术都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当然,最深刻的印象还要数从他身上敲诈来的「提丝人偶法」。 不过「提丝人偶法」以后用起来,倒也不用那么谨慎了,因为这道秘术现在也是七大剑阁对外的秘术之一,虽然是岷山剑阁的秘法,程心瞻并未获得,但是现在也有一些玄门外的人学会了,以后程心瞻再施展,也就没那么扎眼了,更不会有人怀疑到尉迟真焱的头上,最多就是怀疑有人不按规矩外传了。 谢完了冯济虎,尉迟真焱也朝程心瞻打了招呼,有礼有仪,与夔州初见时要抢夺雷珠的样子判若两人。程心瞻也不知道这尉迟真焱是变得沉稳了,还是说乃一个礼熟欺生之人。 两人坐了一会很快就走了,约定好了清明那天在天台山相见。 周轻云没有,见两人离开了,她便轻声问了一句, “道兄要进锁妖塔?” 是的,周轻云并不知此事,程心瞻和冯济虎从头到尾都没跟她说过要进锁妖塔。方才几人闲聊,也是周轻云主动提起春蒐,是说到康滇局势时顺嘴提了一句,许多三境都要回蜀参加春蒐,剑阁的压力更大了。 程心瞻点点头,却没有任何解释。 周轻云也识趣不再提,她记得,程心瞻问过她蜀蛟的事,却从来没有问过进塔的事,她知道,这是对她的保护。 于是周轻云果断换了话题,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一直聊到晚间才离开。 ———— 到了第二天,程心瞻又单独和两个童儿聊起来。 他在黄海和龙君聊了很久,关于龙裔修行之事也算比较明白了。 师妹的化龙路自然不必自己去操心,顾家本就是家学渊源,还有一个真龙姑父在,而且涉及到顾家血脉的传承和明治山法统的传承,想必认亲之后,师妹后面的修行路怎么走,龙君和师尊也是要一起商量着定的,估计还有的聊了。而师妹往后如果是要走渎,自己只管护法就是。 但是这两个小家伙自己就得上上心。 他先看向女童, “三妹,你在二境也有多年了,血脉命藏应该也开了不少,往后对于血脉精粹,可有什么想法?” 「命藏」这个东西,于人族而言,需要单开一个境界来强调其重要性,于妖族而言,更是脱胎换骨的最大凭仗。 而对于那些没有法统在身的山野小妖,更是向上修行的唯一依凭。打一个简单的比方,嚼什么草、吃什么肉、何时拜月、几时蜕皮,通了命藏的,便知道章法,没通命藏的,只能瞎来。 而无论对于人族还是妖族,命藏的修行都是贯穿一生的,但是也都提倡越早开越好,所以都不约而同的把命藏放在了食气后面,作为修行的第二个大境界。而在二境之后,妖族要结妖丹,人族要结金丹,再度达成统一,再往后的元婴与合道,就是不同道统和不同族群的殊途同归了。 “回老爷,命藏是开了不少,但都是狻猊血脉命藏,狸猫血脉一点动静没有。往后,定是要往化龙路上走了。等到了三境,洗丹的时候借劫雷洗身,逐步炼去猫血,要是能到四境,应该就能化为烟猊了。” 三妹乖巧答着,也就是知道自家老爷本领大,她才敢往四境上说,至于升五境证狻猊龙,她尚且还不敢想。 程心瞻点点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在一早就知道三妹有狻猊血后,他也刻意往这方面有过培养,每次开炉,都会把三妹叫上,喂食烟气。而且龙血霸道,压得猫血显露不出来也正常,关键是程心瞻仔细想了想,也没想出来有什么了不得的猫仙证道,所以自然也传不下什么高明的血脉命藏了。 他想了想,便说, “等回山后,我给你准备拜师礼,去丹霞山拜师吧。” 现在三妹在山中的名分就是自己的灵宠与童子,没有登入三清山的谱牒,所以三清山的法门程心瞻是不能教的,只能教一些外来的或是自创的法术,但是现在三妹都到结丹门槛了,再不系统的修行道家正法,那对后面的路就有影响了。 而且三妹既然明定了道途,要往狻猊路上走,证流金烟火之道,那长时间在明治山、在自己身边,也是不利于修行成长的。 对于流金烟火之道,其实送去白虎山和丹霞山都可以,但是程心瞻想了想,丹霞山地利的优势更大,而且三妹的性子其实有些急,白虎山的功法杀伐气重,三妹练着怕是容易伤身,丹霞山的功法要更平稳一些,更适合三妹。 而三妹闻言则是愣愣看着程心瞻,一双漂亮的赤金鸳鸯瞳大眼睛马上就噙满了泪水。 “老爷不要我了?” 程心瞻闻言也是一愣,随即一笑,伸手摸了摸三妹的脑袋, “傻孩子,怎么会不要三妹,往后,丹霞山是你的学艺之地,但是明治山依然是你的家呀,就像上学堂一样,早出晚归就是了。” 程心瞻说的情形在山中是很常见的,三清山收徒自然不可能全像他和温素空一样通过外观招人,渠道多的很,像门内举荐,就是其中之一。 比如方为敏在丹霞山修行,但却是紫烟山方山主的儿子,郑妙机在投剑山修行,却是石林郑山主的儿子。这样的情况在山中很常见,自家的后人或是亲朋,并不一定就适合自己的道统,但资质又还不错,便会推举到师门的其他法脉门下。 在相对独立的蜀中,更是如此,关系错综,比如青城山的虞南麟,本身是虞白鹭的侄孙女,却拜入了呼延钧的门下。青城当代大师兄纪登高的侄玄孙纪异人,则是拜入了虞白鹭的门下。 三妹听了程心瞻的解释,马上就喜笑颜开起来, “那我想拜任山主为师,他老人家炼的丹烟最甜!” 程心瞻笑了笑, “你倒是聪明,一下子就挑上了任师,也罢,我给你问问就是,就是他老人家很多年没收徒了,虽然没说关门,但是你可别抱太大希望哦。” 三妹脸上泪痕还挂着呢,但眼睛已经眯成了月牙,连连点头。 随即,程心瞻再看向男童, “白龙,你呢,往后对于血脉精粹,可有什么想法?” 因为三妹叫着亲切,所以私下程心瞻还是会叫,但是等等这个小名就太随意了,所以自打狗儿化形后,程心瞻都是叫的白龙。 白龙便答, “回老爷,在我的血脉里,有两种命藏,一个是盘瓠先祖,一个是一位白犬山君,都有神通传下。” 程心瞻听着不意外,盘瓠妖神名气很大,是古天庭的神将,后代里不止一个成仙的,也是西南一带的犬族共主,还有的苗族部落以盘瓠为图腾的,白龙有盘瓠血脉不足为奇。至于那位白犬山君,倒是未曾听闻,应当是许久前苗疆当地的一位山君。 “那你可有选择呢?” 他问。 只听白龙答, “在这两道血脉里,我最先领悟的神通是得自山君,也就是土遁,但是后面随着法力境界渐长,觉醒的又都是盘瓠先祖的神通,后面也再没见过山君神通,而且我觉得,盘瓠先祖的神通好像还要更玄妙一些,所以我想走盘瓠先祖这条路。 “如果能顺利结丹的话,经过雷劫洗炼,到了四境,应该能化为撵山犬。” 白龙和炤璃一样,也只说到了四境,没说五境证盘瓠的事。 程心瞻闻言点了点头,说道, “这是对的,相传盘瓠通晓变化,力大无穷,速度极快,能担山赶太阳,在犬族里确实是数一数二的血脉了,比之没名没姓的山君,肯定更稳妥点,这样你将来的上限也更高些。” 程心瞻和白龙都没提同时保有两种血脉命藏并加以融会贯通的事,因为这太难了。 举一个耳熟能详的例子,除了寻常真龙外,还有九种龙子也是真龙位份。这并非是说远古龙族只和除真龙外的九种妖类有过交媾,而是只有那九个龙子做到了同时保有两种血脉命藏并加以融会贯通这件事,最后以非纯龙血而证真龙。这种事,一般妖类还是不要去尝试了。 程心瞻想了想,白龙目前是精修【土】和【风】,如果证盘瓠的话,行属也很相配,不需再改。其实最适合的就是明治山法统,但按明治山的规矩,自己和师妹现在都还不能收徒,他思索了片刻,便说, “那你就先留在明治山,等回山了,我和师尊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设个护法的职位,不入谱牒,先按记名弟子授法,等后面能收徒了,我在收你。” 白龙听了,自然是感激涕零,连连叩首,惹来一旁的三妹羡慕不已。 程心瞻心里有了数,又想着过些时日进了锁妖塔,如果真出了什么变故,导致身份败露,说不得就要临时逃了,到时候留下两个童儿在西康肯定不行,便说, “这几天,你两把观中之物清扫清扫,跟你们在西康交的朋友也说一声,就说要闭关,然后便回山去,我过些时日也会回山。” 程心瞻和冯济虎谋划进锁妖塔的事,并没有瞒着两个童儿,所以两个伶俐的童儿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对视一眼,清楚自己留下只会添乱,便都点头称是。 炤璃这时想起自家还有两个人,便问, “那狮君和武伯伯呢?” 程心瞻回答说, “青伯自己的洗丹劫也快到了,而且是成尸后第一次洗丹劫,威力肯定不小,他需要好好准备准备,就不让他来了。狮子留这,这些年养精蓄锐,该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我要带他进塔。” 见老爷都有安排了,两个童儿也都感觉有些紧张,便开始忙碌的收拾起来。 ———— 又过了十天,清明便到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高台立塔,塔接青云(地仙祝高考学子登台折桂,平步青云)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明四百六十五年暮春,二月廿九,清明。 天朗气清。 卯时,天还是微微亮,也微微凉。 程心瞻做好了一遁千里的准备,两个童儿已经回了山。不过他也没有说要把坎离山完全舍弃掉,在坎离山修行都八九年了,以他在五行、地脉、阵法这三方面上的造诣,足以构建出一个了不得的大阵了。 事实上,他早在来坎离山建观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这点了,现在,护卫坎离山的五毒云烟瘴确实是已经达到了五行轮转、阴阳相生的境界了。如要想要强行破开,那就得把整个坎离山给掀翻了,但是,坎离山又在大渡河的边上,如果想要把坎离山掀翻而不影响到大渡河,那五境做起来也得小心着来。 这就是阵法的好处了,只要因地制宜,只要手段足够高明,就可以以时间换威力。天鞘山就是一个好例子,当然了,天鞘山的阵法勾连山水数千年,自然是比他这个还要了不起。 临走前,他改了几道禁制,这样一来,之前发出去的给康蜀友人的那些通行令牌就全不能用了。 封观闭山,做完这些,程心瞻来到雪顶,狮子已然是准备好了,睡了好些年,如今终于是站起来了。 冯济虎则是伸出两根手指,夹着一片铜钱大小的圆叶,他屈指一旋,圆叶飞出,迎风便长,变作一个澡盆大。叶子纹路看着很像荷叶,但又没有荷叶的茎,颜色白的像云。 “这是什么?” 程心瞻问,他之前还没见过。 “天芙蓉。” 程心瞻眨眨眼,他听过水芙蓉、木芙蓉,但是还未曾听说过天芙蓉。 “是一种生长在云海雪原中的罕见灵株,我也是在一本古药经上见到的,但一直没找到活株,前几年在西康寻到了。” 冯济虎笑着解释。 程心瞻闻言也笑了笑, “我就说喊你来西康看看没错吧。” “没错没错,你哪有错的时候,行了,赶紧走吧。” ———— 蜀西,也就是岷江与大渡河之间的一片广袤土地,这里是都广之野与西康高原的过渡地带,高度落差极大,千峰争奇,万壑藏秀。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西蜀灵山半出蜀西。 岷江西侧,自北向南,青城山、鹤鸣山、峨眉山连成一线,这不必多说。再往西,还有二郎山、四姑娘山、西岭雪山、瓦屋山、牛背山、龙苍山等等名山,这其中,便包含天台山。 在东方的会稽,也有一座天台山,名字一样,也都是依山势形貌而取的名。但这两者也有一些差异。 程心瞻曾游历会稽,那边的天台山他是见过的,也很有印象,当时在谷辰出世的那一天,天台山曾出手阻拦过的,虽然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他记得,那是一处秀丽的群山,并不高,但是丘陵连绵起伏,绿树如涛,天台之名源自于最高峰是一座平顶山,也是天台山派的祖师殿所在。 此时,他与冯济虎从坎离山一路往东南而来,已经行了有六百余里,抬眼就能远远看见蜀西的天台山了。 在那一片崇山峻岭之中,天台山也十分好认,程心瞻也就知道这里的天台山因何为名了。那山自东北向西南分作极为明显的三阶台地,一台高过一台,最高的那一台已经在云层之上了。 看惯了险峰、秀岭、石林,才从鲁东见过别开生面的九顶铁槎,如今又在蜀西见到层层递进的三阶天台,所谓自然鬼斧神工,不外如是。 然而,真正让蜀西天台山扬名的,还不仅仅是此山的峻峭风光,而是那座位于最高天台上的锁妖塔。 相传,在五千年前,南朝时期,那时蜀中还没有玄门的说法,佛道共居,蜀中佛门还要昌盛一些,力压道门。时逢梁武帝信佛,下旨各地大兴佛塔,当时的蜀中佛门也顺应俗世的这股兴佛浪潮,找到了天台山,搜集天下金刚白玉石,在最高处天台顶上修建了一座极为华丽的佛塔,用以存放高僧舍利与经书,当时有「蜀中第一舍利塔」之称。 这座佛塔一直矗立到唐初,那时又逢高僧西游,佛门再度大兴,这座佛塔也被再度重修翻新,布下无数禁制,以防舍利与经书蒙尘,那时已经是名冠西南的宝塔,称作「西南第一功德塔」。 不过那时的佛门东西正统之争愈演愈烈,佛门已经是烈火烹油,在第二次神仙杀劫中,虽然古西方佛教被驱除出神州,但神州佛门亦是元气大伤,等到第二次神仙避世浪潮结束后,蜀中已无高僧。 紧接着,便是唐中祖道君武皇帝在蜀中起兵,中兴大唐,崇道贬佛,那时又逢赵真君传下的峨眉、青城两道法统异军突起,光庭、公远、天都、明河四大剑仙并出,山下之势与山上之势汇成洪流,蜀中陡然变天,成了玄门之地。 蜀中换了主人,那这座「西南第一功德塔」便扎眼了,尤其是佛门兴盛时,把道门压得可不轻,蜀中自成一片天地,信徒有限,土地有限,两家不说辩经互斥,就是伐山破庙之事,那也做了不少,此刻一朝变天,在峨眉剑仙光庭真人的主张与带领下,玄门高真齐上天台山,掘去了佛塔,重新立了一座道塔。 不光如此,那时蜀中道门刚刚喊起玄门的口号,自然是要立威铸信,大规模的搜山检河,捉来的水妖、邪魔、野鬼、山怪,排着队的送进这座新立的塔中镇压,铸就了玄门的赫赫威名,也铸就了天台山上这座道塔的赫赫威名。 这,就是锁妖塔的来历了。 离得愈近,那塔的样子看的也愈发清楚了。 那塔位于天台山最高顶之上,塔下山雾缭绕,塔顶直接青云。塔开八面,八角悬铃,共有十一层,高三百丈,通体青玄色,发着朦胧的宝光,像是一柄巨大的铜锏倒插在山顶上,气势巍峨。 说好的是辰时进塔,此时尚是卯初,天才刚亮,但是在天台山最高顶,锁妖塔的四周,已经是人影幢幢,人声鼎沸,尚且还有许多流光从四面八方赶来。 但是让他们有些意外的是,不光有人在源源不断的赶过来,竟也有少数人在离开。 两人对视一眼,猜不出是何原因,只好先把疑惑放下,往那山头落去。 两人的坐骑在西康也很闻名,此时落到天台山上,便有人喊是观玄观的人来了,引来许多人瞩目。 虞南麟等候多时了,此时立即迎上。 众人见着,顿时议论起来: “哎呦!虞小姐怎么把这两位给请来了!” “总不会云观主和怀朴大师都是虞小姐请到的外客吧!” “那可就真糟糕了!这起码是两个中三劫的高人。” “……” 一般而言,如果不是被人知晓了渡劫次数或是被目睹了洗丹的劫云品阶与雷数,亦或是在斗法中外祭了金丹与法相,那除非是境界高出人家太多或者是开了极高品阶的法眼,否则是猜不到这个人具体洗了几次丹的。 而玄门这边,重元神更甚金丹,所以洗丹劫反而重点是洗元神,这样一来,除非是施展紫阙神通或者是元神出窍,否则更难看出具体的三境小境界了。 当然,这一套对熟人不管用,因为二境和三境的区别很明显,一出手就能看出来,而晋了三境后,甲子洗丹的规律对于大多数人还是适用的,所以只要知道一个人的年岁,便能大致有所猜测。 而对于一个结识不久的人,那就只能凭战力去猜。 这些人猜测程心瞻是中三劫,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在西康杀下三劫的魔头太多了,中三劫的也有几个,那玄门众人自然就猜测他是中三劫的。至于这位怀朴大师,既然和观玄观主出双入对,医药的水平又那么高,境界总归低不了。 两人落了地,冯济虎座下的芙蓉叶化作一个铜钱大小,被他夹在指尖,再一翻转,便不见了。而程心瞻在跃下狮子后,白象大的狮子变化为人腰高,跟在程心瞻身后。 听到周围人的议论,虞南麟脸上的笑容更加盎然,这次自己可是要大出一次风头了。 “云观主,怀朴大师。” 她笑着施礼。 “虞道友。” “虞道友。” 两人回礼。 程心瞻落地之后便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说到底这是玄门的地盘,又汇集了如此多的金丹,他也只能小心谨慎,尽量让自己多掌握一些信息。 他听着周边人说话很是嘈杂,似乎还有些争吵,不像是静静等着宝塔开门的样子,而像是发生了什么突然的变故。很多玄门弟子面上带着愧疚之色,而那些像自己一样的外客则是很惊讶的样子,有些人则是惊怒,直接离开了。 他眉头微皱,问虞南麟, “道友,这是怎么回事?” 他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虞南麟却是听懂了,而且她自己脸上也很快浮现出一抹愧疚之色, “临时发生了一些变故,这次春蒐,包括外客在内,有五百多人报了名,分摊下来,落到每个人身上还不到两个魔头,所以要想出成绩,怕是要抢才行了。” “抢?” 程心瞻重复了一句。 虞南麟点点头,给程心瞻和冯济虎一人递过来一个玉钥, “因为报名的人太多了,这是盟里为本次春蒐扫塔特制的玉钥,可以自由进入塔里的任何一个虚界囚牢。” “任何一个?” 程心瞻闻言有些意外,伸手接过玉钥,声音有些大,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但虞南麟的声音却变得小起来, “云观主,这是自由进入的玉钥,不是自由出入的玉钥。” 程心瞻眉头一挑, “什么意思?” 虞南麟小声解释着, “因为报名的人太多了,这也是今天早上才定下来的方案,这玉钥也是盟里才发下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算是知道为何这么吵了,感情玄门还来了一个临时通知。 虞南麟接着说, “往常我们玄门弟子进入锁妖塔试炼,领的玉钥就是能自由出入的玉钥,真有危险可以随时跑出来。但是这样唯一一个坏处就是塔里面的禁制是只认玉钥不认人,如果遇见了厉害的魔头,在玄门弟子没跑出来之前就把玉钥夺去了,或者是紧跟着一同出来,那就会出乱子。 “不过我们玄门弟子进锁妖塔也是要提前报备预约的,每天进去的人不会太多,所以出现这种事的几率很少。 “即便是出现了,那也不怕,塔里有照妖镜,记得先前跟怀朴大师说过,塔里魔头的金丹和元神都是被施了法的,只要这些魔头从虚界囚牢里走出来,照妖镜马上就能照出来,牢监也能第一时间知道,也不怕擅长变化的魔头装成玄门弟子的样子逃出来。 “所以只要有魔头出牢,塔里面掌握禁制的牢监就会发现并阻拦,塔门处的门守也会关门落锁,直到牢监或是进塔的援兵再把逃出来的魔头重新关进去,这样一来,是出不了什么大乱子的。” 听到这里,程心瞻和冯济虎两再度对视一眼,脸色都凝重了起来。之前是听说了金丹被封印的事,但没听说塔里还有照妖镜!这样一来,两人谋划的许多手段都用不上了! 而虞南麟还在继续说着, “之前的春蒐也是这样的,按组按队轮流进去,诛魔达到极限了就自行退出来,这也没什么问题。但是这次人太多了,如果还是小批小批的进,耽误时间倒还能勉强接受,最大的问题是,排到后面的人可能都没有魔头可剿了,或者是只剩下最难对付的魔头了,那肯定没人愿意。 “但如果放开了进,万一要是同时有多人被抢了钥匙,逃出来一批魔头,那牢监也阻拦不及,这些魔头再拿着玉钥去释放其他魔头,恐怕就要出大乱子了,这时候塔里还有许多人在呢…… “所以盟里临时想了这个法子,大家一窝蜂都进去,自己找虚界囚牢进去杀魔。除了玉钥外,盟里还给每个人配发了一个铃铛,如果斩杀了魔头,摇一摇铃铛,牢监看过没问题,就会放人出来,再自行去找下一个虚界囚牢。 “如果打不过魔头,也可以摇铃铛求援,牢监也会进去帮忙助人脱困,但是这个就不难保证那么及时了,牢中人可能会受伤,甚至是……,而且,因求援而摇铃的人,即便是被救了出来,也不能再扫塔了,就得出塔了。 “所以,云观主,还有怀朴大师,你们看……” 而虞南麟也解释完了,拿出两个铃铛出来,小心看着程心瞻和冯济虎的脸色,她自己也明白,这样一来,玄门的风险小了很多,但是扫塔人的风险就大得多了,尤其是对于那些从来没进过锁妖塔的外客。 所以,有一些人不满意这种临时安排,已经拂袖离开了。 不过虞南麟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程心瞻和冯济虎脸色虽然不好看,但担心的根本不是魔头,而是如何瞒过照妖镜和牢监,把顾逸带出来。而即便是当下的方案,也容不得两人拒绝,总不可能还没进塔看看就先说放弃了。 所以两人对视一眼后,还是点了点头,接过了铃铛,口道, “不碍事。” 第二百九十九章 随机应变,见招拆招(地仙祝高考学子随机应变,见招拆招)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天台山上的嘈杂声渐渐平息下来,走的人并不多。 说到底,杀了魔东西是能自己带走的,具体杀哪个魔,也是自己来定的,只这两点,就已经能吸引绝大多数的人了。 想要得好处,又不肯冒风险,天下间哪有那么好的事。 而虞南麟无疑还是有心的,私下里做了许多准备,在给了盟里下发的玉钥和铃铛后,自己又掏出了两支玉简递给了程心瞻和冯济虎,她道, “这是我们玄门弟子私下做的锁妖塔图鉴,因为总会有新的魔头关进来,谁打听到了就会互相传开,更新这图鉴,方便进塔的人。 “而我拿给两位的,又是我在跟尉迟核对过后,集齐了青城峨眉两家嫡脉内部消息的最新图册,塔里面有头有脸的妖魔基本都在这上面了,要是这上面没有的,那应当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还请两位莫要外传。” 两人接过了。 程心瞻把神念探入其中,就发现这图册确实做得详细,有画像,姓名,门派,兵器,更详细的,还有既往的战史,确实能派上大用场,更能为两人省下许多功夫。 两人谢过。 虞南麟连道不用,又继续为两人说起在塔里需要注意的事, “锁妖塔有十一层,第一层和第七层无妖,只有值守牢监,禁制也是最多的,这是为了如果有意外发生,就在第七层或第一层拦截逃出来的魔头。另外,第一层和第七层也是我等休憩的地方,有静室,有丹房,有灵庐,可以疗伤或是恢复法力。 “有一个好消息,之前对我们玄门弟子,静室是无偿开放的,丹房和灵庐就要收钱。但盟里决定,今天对于外客,丹房和灵庐都无偿开放。 “剩下来的九层都关押着魔头,每层也都有巡视牢监,只是人数上没有第一层和第七层的值守牢监多。 “在这九层里,越往上,魔头的境界就越高,第一层就是刚入三境的水平,是给二境弟子试炼用的,第十一层的妖魔就是堪比四境,关押的都是大名鼎鼎的魔首与妖王。” 第十层! 程心瞻的元神境界是何等的高,就这一会的功夫,念头已经将锁妖图鉴全部扫完了,作为蜀中乐仙,顾逸的名头大得很,自然也在这图鉴中,上面这样写着: 「第十层第三号牢房,所囚者顾逸,金丹境大妖,绿螭龙种,螭珠七洗,善音律,晓变化,精通水木之术。因兴洪而犯禁,飞雷、飞荧二修合捉不得,由玄真上人擒拿入塔。 明四百一十四年入塔,明四百二十八年、明四百五十一年,峨眉飞雷两度入牢,均未能斩杀魔螭。」 在这段话上面,还附着顾逸的画像,是一个一脸凶相的青衣男子。不过程心瞻自然一看就明白,这不过是绘像者的手段罢了,因为他见过顾逸的真实画像,就在自家潭底的水晶宫中。 既然画能造假,那「因兴洪而犯禁」这几个字能有几分可信,便不得而知了。 虞南麟还在说着, “但是塔里还有一个规矩,就是必须最少诛灭了一个前一层的妖魔,待牢监查验后,才能进入下一层。这个规矩是为了防止有些玄门弟子眼高手低,一进塔就往高层走,白白送了性命。这次春蒐,外客也得按这个规矩来,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程心瞻点点头,这个规矩是很合理的。 冯济虎则是问, “那虞道友,像你们这种时常进塔的,难道每次还要重新从下往上杀魔吗?” 虞南麟摇摇头, “那不必,我们玄门弟子每次进塔的斩获在牢监那都是有记录的,直接就能去相应的塔层。” “哦,是这样。” 冯济虎显然是明知故问了,听闻虞南麟的解释后,便道, “那如果要抢魔争功的话,虞道友进塔就不必等我们了,分开杀魔,自行其事,应该还要快些。” 虞南麟闻言一想,也是,便点了点头,自己前面先等着也没用,因为自己现在最多也就能去第四层试试手,而这两位,说不得都能上第五层第六层了,也犯不着一起。 虞南麟自觉该交代的,都差不多了,而程心瞻和冯济虎这边还有一些问题。 程心瞻先是做了一个环视四周的动作,然后问道, “虞道友,这次来的只有参与春蒐的人吗?倒是没见到什么玄门的前辈,本来还想着拜见结识一下。” 虞南麟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说, “本来盟里是想着让一位四境玄在来主持一下的,不过算来算去,四方边界都不好再抽调人手出来。而且许多三境都从边境回来参加春蒐了,四境玄在就更不好擅离。所以稳妥起见,为了不让魔头趁虚而入,盟里再三考虑,还是决定不派四境过来了。 “同时盟里为表歉意,就把一七层的静室、丹房、灵庐都给外客开放了。另外,外客们斩杀的魔头,我们盟里会排名制榜,传送四边,替各位外客扬名。” 程心瞻和冯济虎对视一眼,心中都想着玄门做起这些事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冯济虎也问了一个问题,他说, “早年的时候,我有幸在白玉京看过还珠楼主的斗剑会,当时还珠楼主别出心裁,用法镜显照斗剑之景,使我等看起来甚是方便,不知这次我等在塔中春蒐,与魔头相斗,是否也会被他人看去呢?” 虞南麟闻言一笑, “那自是不会,还珠剑仙喜好提拔晚辈,他老人家办的斗剑会都是低境上场,以剑会友,点到为止,故以法镜显照为后辈扬名。我们锁妖塔里是要真刀真枪与魔头拼杀的,又都是三境凶魔,进塔的人难免要亮底牌的,若是被他人随意看了去,谁还愿意进塔呀,我玄门也担不起这个骂名。” 冯济虎闻言拍拍额头, “是极,是极,贵盟考虑的很周到,是我想多了。” 随后,两人又问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虞南麟也都答了,女子有什么临时想起来的注意事项,也都给两人说了,时间很快就来到了辰时。 锁妖塔虽然有八面,但是进出的大门只有一个,是对西开的。这时候,大门的门守启动了禁制,三丈宽的大门缓缓打开。 来的都是三境,不是什么毛毛躁躁的少年人,此时门开了,也都有序慢行,好在门够大,五百人进去也很快。 等进了塔内,五百人又都不算什么了,塔里的空间辽阔的让人咋舌。整个一层的支柱只有一十二根七星盘龙剑柱撑着,每根剑柱十人不能合抱。塔内空间长宽足有百丈,五百人入内站的稀稀朗朗。 让程心瞻有些惊奇的是,这里的地面与层顶都是像湖面一样的水镜,所以人站在里面,无论往上看还是往下看,都是层层迭迭的镜像,仿佛身处在迷天幻境之中。 在这上下水镜之间,悬浮着许许多多像轿子一样的小木屋,程心瞻只粗略一扫,就判断不下五六百个,看着进去两个人都费劲。 程心瞻也看见了所谓的牢监,有好几十个,穿着玄门的白色剑袍,盘坐在蒲团上,在空中悬浮着。 “那些就都是静室、灵庐和丹房了,别看着它小,其实每个小木屋里就是一个小虚界。其他塔层也是这样的,不过就是一七层的空旷些,其他塔层的就要拥挤一些,那里的每个木屋就是一个囚牢,里面就关着魔头。” 虞南麟指着那些木屋解释了一句。 程心瞻点点头,然后他又看向了正中间,那里高悬着一枚镜子,像是赤铜磨出来的,正在缓缓旋转着,镜面发出的赤红的光柱木屋上扫过。 “那个就是照妖镜吗?” 虞南麟点点头, “对,每一层都有一把,镜子能照彻塔里的任何角落,只要妖魔从木屋里出来,就会被镜子照到,继而示警。” 程心瞻闻言心中一动, “你的意思是只有妖魔出了木屋,进到塔里面来,才会被照到?” 虞南麟没理解云观主问这话的意思,难不成云观主是想借照妖镜看到囚牢里面的情况?看看妖魔的状态才决定进不进去?想到这,她便进一步解释道, “是啊,木屋里的虚界虽然靠禁制接驳在塔内乾坤上,但彼此还是有乾坤壁垒的,照妖镜只能照彻塔内,是看不到虚界里面的情况的。如果想要透过壁垒,通照两片乾坤,那对法镜的要求就太高了。” 说到这,她又看了一眼冯济虎,继续道, “这也是方才怀朴大师所问的,会不会把虚界里的斗法情况显照到外面,首先是我们不愿意泄露扫塔者的对敌手段,其次,如果我们想像还珠楼主那般操办,代价也太大了,剑仙的映月仙镜是能做到,但我们总不能还为了这事炼一面仙镜出来。” 程心瞻和冯济虎笑着称是。 ———— “诸位!” 忽然,那些牢监中,一个看着年纪大的,扬声呼喊了一句,把众人纷杂的声音压了下去。 “诸位来客,欢迎来到锁妖塔,参加玄天盟的春蒐。” 那个老牢监笑着说。 “春蒐这就要开始了,具体的规矩想必我们玄门弟子已经给诸位说过了,老夫在这里也不赘述,只稍微提醒两句。 “第一个,进牢之前,一定要量力而行,说到底,这只是一次狩猎,千万不要赔了性命。第二个,杀魔后若是力有不逮,不要逞强,来此处休息一会。此次春蒐,时间富裕,足有七天的时间,大家不必急于一时。” 众人纷纷应了。 “好,不耽误大家春蒐,这就开始吧!” 那牢监把袖一挥,打出一道令箭,令箭射入众人头顶上的水镜中,像是一粒石子丢入了湖中,泛起了一圈涟漪。 “观主,大师,我们走吧。” 虞南麟提醒一声,于是众人便呼啦飞起,投入了头顶的水镜中,如一群鸬鹚插入湖,激起了更多的涟漪,显得分外玄奇。 程心瞻的感觉和穿过云层差不多,眼前一晃,就来到了第二层,方才头顶的水镜被踩在了脚下,头顶是一片新的水镜。在这两者之间,则是密密麻麻的木轿,比第一层要多的多,而且有的门是开着的,有的紧锁。 不难知道,开着的门里一定没有妖魔,但是锁着的门里,只有人进去才见分晓了,或许是一堆枯骨,或许是一个迎面扑上来的魔头。 三人之前已经沟通了,此刻也就不多废话,虞南麟继续往上高飞,去寻第二层的牢监,验过了身份和往年的战绩后,便被放至了第三层。 在场的玄门弟子谁也不傻,不约而同的往更高处飞去,留下一群第一次进锁妖塔的外客。 “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外客们纷纷找起就近的有妖魔的囚牢,而程心瞻与冯济虎一时还未动,后者以心声相问。 程心瞻回答, “我倒是想到一个送顾伯父走的方法,我有一个乾坤挪移阵盘,可以试一试能不能从木屋虚界里直接把顾伯父送到万里之外去。” “多大把握?这是玄门的锁妖塔,如果能这么简单就被传送走,想必玄门也不会放心的把这么多妖魔都关押在这里。” “我这阵盘,是仙器。” 冯济虎闻言眉头一挑,又说, “那确实是可以试一试,要是未能成功,触发了锁妖塔的禁制,那也无妨,就说自己打不过,又困于虚界牢笼逃不出去,无奈一试就是了。到时候让顾伯父陪你演一场戏,假意让牢监救你出来,我到时候再进去一次,再看能不能想到别的办法。” 冯济虎首先想的是退路。 程心瞻点点头,他也是这个想法。 “先想办法尽快上十层与顾伯父会面吧,就怕这次春蒐卧虎藏龙,有人赶在咱们之前进了顾伯父所在的囚牢,顾伯父被关押了这么些年,又跟李元化斗了两次法,状态应该不太好。” 说到这,程心瞻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十层,顾伯父居然被关在第十层,道兄,量力而行,要上锁妖塔十层,其实我也没有多大的把握。” 冯济虎缓缓点头,两眼看着程心瞻,补充了一句, “虞南麟给的图册,要仔细着看,这到底是玄门人编的图册,里面对魔头的评判,几分真,几分假,我们也不得而知。虽然此时我们进入塔中已经身不由己了,但进入牢中虚界还是要慎重,要诛就诛真魔,勿妄增杀孽,切莫因一时之执念,使得灵台蒙尘。” 程心瞻听懂了冯济虎的意思,点头应下了。 于是,两人快速的沟通完,便各自寻魔头去了。 第三百章 势如破竹,更上层楼(地仙祝高考学子势如破竹,更上层楼)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第二层第六百一十七号牢房,所囚者田仲水,金丹境魔头,元珠一洗。南派,南荒南盘江阴河鬼教二长老,善养鬼、腐水之术。因炼魔功而水淹民寨无数,阴河鬼教覆灭后流窜入滇文,于明四百四十九年捉拿入塔。」 程心瞻的神念在玉简图册里扫过,很快就锁定了一个位于第二层的魔头。 也算是半个熟人了,阴河鬼教的覆灭自己也算出了一份力了。当时阴河鬼教的教主杨玄腊奉辛辰子之命领半数教众攻打伏霞湖,还有一小半留守山门,想来这个田仲水就是留守的人了。 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个魔头还是被抓来了。 阴河鬼教程心瞻打过交道,立身的魔功都在养水鬼这件事上,要说含冤进塔,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们。 程心瞻飞身来到第六百一十七号牢房前,着看着是一个小小的木轿,进两个人都嫌挤。 他把法力渡入玉钥中,贴在门把的符纸上,那符纸立时就发出一道青光,照在程心瞻和狮子身上。一个移形换影,程心瞻只感觉眼前一晃,就来到了囚牢里面。 按这次春蒐的规矩,两人不能同时进一个囚牢,但像狮子这样的坐骑肯定是不能算的,因为有些人的战力全体现在外物上,妖兽、伥鬼、尸奴、傀儡什么的,坐骑自然也算,玄门总不能还专门强调不让这些人参加。 而程心瞻进了囚牢虚界后,还没来得及看里面的样子,数十个青面獠牙的鬼影就扑了上来。 程心瞻并不意外,虞南麟反复提醒了好多次,进囚牢虚界最危险的时候就是刚进门的时候,里面的魔头会猛扑上来,打来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面色不改,抬手直指鬼物,口念, “焚!” 烈火骤然攀附到水鬼的身上,开始猛烈的燃烧。 “啊——” 随即,牢里就发出一声尖锐的痛叫。 水鬼迅速退去,程心瞻这才看到所谓的虚界囚牢是个什么样子。 这里的空间比程心瞻想象的要大,也是一片纯纯蒙蒙的颜色,但不像是洞石和龙鳞虚界里那种冬阳白墙一样的亮色,而是像天将明未明时的那种鱼肚灰白,越远,就越往灰黑色加深,漆黑色的地方,就是这片虚界的边界了。 程心瞻用神念一扫,便判断出来这里大概就是方圆一里的样子。 逼仄而昏暗。 而在离牢门最远处那片灰黑地带,程心瞻瞧见在黑暗里隐一个人,一个肤色惨白的老头,身上湿漉漉的,脸色泛着冷腻的蜡光,在鼻头到眉心这块的位置上纹着一头挣扎向上的水鬼刺青,青袍,黑帽。 就是阴河鬼教的装束。 田仲水把召出来的水鬼重新收回鬼坛中,但是他低头一看,几个水鬼身上的火还没有灭,仍旧在水中汹涌的燃烧着。 他惊恐的看向程心瞻, “你这是什么火?!” 程心瞻没有回答,他张嘴吐出一道云气。 十二重楼为云窍,平日里他搜集来的云雾霞岚都是放在这里,此刻他心念一动,来自阳明云堂罡的蜃云、重云遮天罡的掩云一同混在坎离山的五色毒瘴中,被他吐了出来,随即很快就弥散到这片虚界的各个角落。 云雾填充虚界后,他又祭出了风鸟旗阵,隐在云雾中。 虽然虞南麟说不会有人监视虚界里的情况,但是该做的准备程心瞻还是要做。 而那个田仲水只是吸了一口云雾,便感觉到有毒气入体,眼前也开始出现幻觉,那个青衣道士一化百,百化千,密密麻麻站满了这座囚牢。 他大为惊恐,他已经看出来了眼前这个道士和自己不在一个水平上,他想不通,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来找到自己,之前来的不都是没结丹或是才结丹的玄门弟子吗? 他知道自己是砧板上的鱼肉,求饶是没用的,拼一把或许还有一线机会,他连忙屏气以免再吸入毒云,同时不再吝啬法力和小鬼,将鬼坛中的小鬼全部放了出来。 “焚!” 做好了布置,程心瞻再次念了一遍咒语,没有理会冲来的小鬼,而是直接指向了魔头本身。 田仲水心头一跳,立即高祭鬼坛,将里面的养鬼阴水全部倾倒下来,浇在了自己身上。 随即,田仲水看见自己的身上果然没有烧起火焰,不由心中一喜,并闪过一个念头: 难不成是个花架子? 他再去看那个道士,只见道士拿出了一个葫芦,只是把手一摇,自己辛苦养出来的水鬼便全部被收入了葫芦中,他大急,刚要叫喊,只觉心中一痛,话到嘴边,却已无力说出口。 魔头痛的倒地打滚,只觉五内俱焚,骨头都在融化,不一会,他就感觉到,自己呼出来的气都是滚烫的烟。 这一刻,他明白了,这个道士并非是花架子,那火并没有被自己的养鬼阴水浇灭,而是从自己的体内烧起来了,紧接着,他的意识便陷入了虚无。 也就是十来息的功夫,田仲水便被烧的空空如也。 让程心瞻略感遗憾的是,田仲水的金丹是杂丹,什么罡煞也没有,经不起火烧,同样化成虚无了。而且才过一次劫雷的魔头,连紫阙都未开辟,自然也没什么紫阙之宝。这是一个囚人魂养水鬼的魔头,自然没资格说什么投胎转世的话,魂魄也被程心瞻烧了个干净。 至于那一地从窍穴里掉落出的各种魔宝以及随身的东西,程心瞻并没有去清点,但还是上前将其都收了起来,他不想收到龙鳞内窍里,用洞石,到时候还是按惯例,等攒的多了就抽时间送去白虎山。 程心瞻张嘴一吸,收回了云雾,然后拿出了铃铛,摇了一摇,同时往门边走。 马上,一个牢监便进来了,这个人祭出了一个白玉玲珑球似的法宝,足有九层法禁,把自己牢牢护在其中。 那人快速的扫一眼虚界里的情况,发现这虚界里干干净净,只有一个人在朝着自己这个方向缓缓走过来,虽然看的不是太清楚,但也认得是道袍,显然不像魔头。 这是魔头隐匿起来了?外客认输了?不过不过春蒐这才刚开始呢,这外客这么不禁打吗?而且这人看起来也没受什么伤呀,天生的胆小? 牢监心里胡乱猜测着,这里面的田仲水他有印象,也算是个凶魔了,把这位看着有些斯文的外客吓到了也正常,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请了这么个外客,好端端一个名额就这样没了。 不过牢监也不害怕,他的护身法器是特制的,这一层的妖魔都休想破开,因此他也不惧暗中的魔头,按规矩朝着程心瞻拱拱手, “道友,这就要放弃了吗,一旦放弃,就要出塔了。” 程心瞻闻言一皱眉, “什么放弃?” 那人闻言也皱了眉, “您摇铃不是要出去吗?” 程心瞻有些明白他意思了,哭笑不得, “我是要出去,是因为我已经杀了魔头。” 那牢监听了,眉头一挑,开始仔细打量起这片虚界,想着这人莫不是诓自己,嘴上同时道, “那魔头尸首呢?” 程心瞻便回, “烧干净了。” “烧干净了?!” 那人提高了声调,春蒐这才刚开始呢!田仲水也不是稻草扎的。 “是,烧干净了。” 程心瞻只好再答一句。 “道友,那魔头金丹可否给我验一验?” 那人又问,警惕的看着程心瞻,他有些怀疑,这不是哪个愣头青在进来的一个照面,没有注意到就直接被田仲水杀了吧?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魔头易容? “金丹也烧了。” 程心瞻回答。 “金丹也烧了?!” 那人的语调再度拔高不少,眼中的警惕之色更浓了,谁杀魔会烧金丹?这可是最重要的战果! 程心瞻看着这牢监的反应有些无奈,解释了一句, “我的法火特殊,烧掉魔尸和金丹能直接汲取灵气而助长法火威力。这位道友,莫要耽搁时间了,赶紧带我出去吧,到时候照妖镜一照便知,或是您请个开了法眼的来看看我也成。” 那牢监看着程心瞻回话始终镇定自若的样子,虽然还是有些震惊,但心中也已然信了五六分,于是掏出了笏板与毛笔,问程心瞻, “道友言重了,哪里是不信。敢问道友姓名,为玄门哪位弟子所保举?我好为道友记功。” 此次春蒐报名的人都有记录的,而且想要参加的外客最低要求都是三境,要说这牢里的魔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了人还搜夺了他人的记忆,牢监是有些不信的。这田仲水肯定是有些手段,不然不会送进锁妖塔,但也不可能有这么厉害,不然也不会只关在第二层。 “坎离山云来散人,由青城山虞南麟所保。” 程心瞻回答。 这时,他也已经走到了牢监的面前。 那牢监正要动笔,闻言手一停,又抬头看向了程心瞻,这时,也看见了跟在程心瞻身后的狮子,失口道, “原来您就是观玄观主。” 这个人他没见过,但这个名字他可是听了不少遍了,于是,剩下的那几分不信也悄然消散了。 “观玄观主,您稍等,按例我要照一遍虚界,不是不相信您的手段,只是有些魔头法门确实奇诡,滴血再生、留影重修、沾衣附履,这些手段在塔里我都见得多了。” 程心瞻自然不介意,做了一个自便的手势。 于是这牢监就燃起了一张符,也不知是个什么符,火光把整个虚界都照得亮堂堂的,但除了两人一狮,其他的什么也没照出来。 这观玄观主下手可真干净。 牢监心里感叹了一句,然后打出一个符令,虚界便开了一个口子,对程心瞻做了一个手势,且道, “观玄观主,已经勘察无误,您请。” “有劳了。” 程心瞻拱拱手,迈步走了出去。 牢监紧随其后。 等出了虚界,回到塔内,见那面照妖镜确实没有任何反应,牢监这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笑道, “观玄观主,果然名不虚传,不耽误您春蒐,您请。” 牢监说着话,再打出一道符令,没入头顶的水镜中,于是,程心瞻的正上方便泛起一圈涟漪。 程心瞻抬头去看,便发现其他的地方也有几个涟漪在荡漾——其他人的动作也很快。看来,此次被邀入塔的外客里,果然是卧虎藏龙。 “过奖。” 程心瞻笑着朝牢监拱手,便飞身没入那涟漪之中。 而那牢监,在目送程心瞻进入第三层后,便用笔在笏板上写下: 「青城虞南麟所保云来散人,杀阴河鬼教田仲水。」 随即,他便收起笔笏,又拿出了一个筶子——这也是一种传音法器,各地各家的传音法器样子都不同,有的用铃铛,有的用海螺,巴蜀这边,就喜欢用筶子。 锁妖塔中轮值的牢监们,要时常以筶子通报各层各处的情况,而且因为要时刻巡视,又做不了其他事,便会时常以筶子闲聊。 此时,他才解开筶子,便听见里面传来热闹的聊天声。这次春蒐,被抽调进塔当牢监的玄门弟子很多,此刻聊的火热。他听了一会,就发现他们在下注,赌局很多:最高能上第几层,登顶的时间,谁杀的魔头最多,等等。 他笑了笑,然后对着筶子说, “各位,观玄观主上第三层了,他刚才杀了阴河鬼教的二长老田仲水,用时没到三十息,我进去的时候魔头尸骨无存,连金丹都被烧了个干净。” 筶子嘈杂的声音顿时一停,继而引发了更为激烈的讨论, “就是西康那个观玄观主吗?” “那还能有哪个观玄观?” “只用了三十息?!” “哦!我看到他了,还把狮君也带上了。” 听起来,这个就是第三层的牢监了。 “老李,你可盯紧了,看他这次选的是哪个,数着时间!” 有其他塔层的人提醒着。 紧接着,便听那个老李说, “知道知道,正看着呢,他还在选,定了,他定了,我跟过去看看,嗬!他选的是白骨禅院的空色和尚!” “空色和尚,那是三洗了!” 有熟悉的人说。 “哈!云观主盯上了这位,我记得在八九年前,那时候我们邛海剑阁还叫白河剑阁,那时云观主在白河口就把空色和尚吓得断臂而逃,没想到这空色和尚后面被抓来了锁妖塔,却又再次撞上了来春蒐的云观主,真是命里该有这一劫!” 说这话的,肯定是常年挂名在邛海剑阁的人了。 “空色和尚进塔修为肯定下跌了,而云观主修行一日千里,空色就更不是对手了,就是不知道能撑多久。” 有人说。 “我赌百息之内!” 听声音,说这话的就是方才邛海剑阁的那个人。 “有那么神吗?这是三洗的魔头,白骨禅院的!我赌最少两刻钟!” 有人不太服气。 “我赌最少一个时辰!这空色和尚是我抓回来的!” 有人压着怒气说。 筶子里嘈杂的声音又停了一下,没想到还有正主刚好今天被抓来当牢监了,这下就有好戏看了。 “我也赌百息之内!” 方才送走程心瞻的那个第二层牢监说,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可不怕得罪人。 “一刻钟!” “半刻钟!” 大家都在叫喊着。 “他,他摇铃叫我了!” 那个三层的老李忽然大叫了一声,把所有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什么?!” “这才过去多久?!有五十息吗?!” “哪有!最多三十息吧?” “老李!快进去看看!” “快进去!” 大家催促着。 “好好好,这就去!” 老李应着,随即就没声了,应该是收了筶子进虚界了。 各人手中筶子里一片安静,都在等着消息传回来。 约过了四五十息的时间,大家都有些等不住了,又开始催第三层的其他牢监去看,这时,筶子里终于传来了老李的声音, “验了,嘿嘿,我找云观主聊了会天,耽误了时间,空色和尚已死,尸骨无存!云观主已去了第四层!” 第三百零一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5K字,求月票~想冲一下仙侠前五~)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锁妖塔,第四层。 方才在第三层一边诛杀空色和尚的时候,程心瞻就一边在选定第四层的人选。要想不造冤孽,那自然就是要找臭名昭著的杀,或者是自己熟知其品性的杀。 好在玄门斗魔也真是不遗余力,抓来的魔头是如此的多,有多少是像顾伯父这样被安罪抓进塔的,程心瞻不知道,但是那些臭名昭著的和自己所熟知的恶人,也是不少,所以在挑选魔头时,他并未太费心。 第二层和第三层所杀的,都是属于臭名昭著这一类的,这第四层,也不例外。 ———— “他选了净石老僧!” 筶子依旧很热闹,第四层的牢监亲眼看见程心瞻进了净石老僧的牢房,并迫不及待的通过筶子与塔中的众牢监们分享。 “哈,云观主这是又选了一个熟人呀,净石和尚是西康白玉丛林的讲经大师,被我碧筠庵的醰白、醐清两位隐居长老还有吴玫师姐合围活捉。当时云观主也在场,他那护山的狮君就是一头被镇压在白玉丛林底下的大妖。” 有碧筠庵的人笑着介绍。 “碧筠庵的隐居长老吧,那得有三洗了?吴玫,是那人称「女飞熊」的吴玫吗?听说在年轻一辈中,她的剑霞仅次于青索剑,要他们三个联手,那这个净石老僧是什么修为?” 也有人不太了解西康,在询问着。 于是那个碧筠庵的人便说, “白玉丛林是西康的大教,净石和尚作为讲经大师,足有四洗修为,而且这位修的是西康八苦中的「负石苦」,一身气力堪比龙象,当然不好对付。不过呢,当时是在白玉丛林,我家三位前辈也是怕推倒了丛林,毁坏了山河,没有出全力,不过这净石和尚肯定也很不好对付就是了。” 这人解释着。 “那当时你家三位活捉这魔僧,用了多久?” 有人问。 那位碧筠庵的弟子回答的有些迟疑, “有好些年了,记不太清,但是两刻钟应该还是有的。” 于是众人心里大概有了数。 “就压两刻钟!” 马上有人开始吆喝起来。 “半个时辰!” “三刻钟!” “……” 筶子里又喊起来了。 ———— 第四层第一百五十二号牢房中。 狮子变得像山一样雄伟,足有八九十丈高,把整个虚界都显得逼仄起来,要不是越往上,这牢笼虚界就越大,恐怕这一仗还不够狮子施展开手脚。 净石和尚此时被狮子按在脚下,大口涌着血。 狮子自脱困后,被人掘山断脉的仇就无处可报,程心瞻在第四层里选了净石和尚,也算是给狮子解心结了,所以这一仗他从头到尾都没出手,任由狮子撒气。 这时候,狮子已经顺了气,净石和尚也快不行了,程心瞻这才上前,他也不啰嗦,掌心的火焰已经腾起。 净石和尚的脸色一变,急道, “我要圣狮亲手普渡我,这样我才会投胎去净土佛国,你不要动手。” 说这话的时候,净石和尚的胸膛都被狮子踩瘪了,他这一急,嘴里往外涌的血就更多了。 不过净石和尚丝毫不在意,他本就是在锁妖塔中等死的人,可以说万念俱灰,如今竟然会被一头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绿鬃雪狮给杀死,他认为这一定是佛祖的意思,是自己日夜诵经传到了佛祖的耳中。 也许正是因为自己在最后时候没有与白玉丛林共存亡,而是选择了逃走,结果被人活捉,这才惹怒了佛祖,需要吃点苦头才能去往佛国。这样也能解释,带有佛祖意志的圣狮才会如此恨自己,出手招招都是杀招,甚至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 程心瞻听着净石和尚的话,有些不解, “只有这个要求?” 净石和尚点点头,目光里满是哀求。 程心瞻点了点头,并递过去一支空白的玉简, “那我也提个要求,写下「负石苦」的修行法门。” 净石和尚没有任何犹豫,接过了玉简,贴在额头上,以元神往里刻录法门与经文。法光闪烁着,不一会,和尚就把玉简还了回来,随后自己双手合十,等待死亡。 程心瞻看过玉简,觉得没什么问题,便点了点头。 狮子脚下一用力,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就把和尚给碾死了。 随即,和尚的元神便逸散了出来。 “吼——” 狮子张口,虚空掀起波澜,和尚的元神就像泡沫一样被吹散。但至死,和尚尸身与元神脸上的笑容都很真挚,似乎很确信自己真的会去佛国。 而狮子可不管和尚怎么想,他又不愿意做什么佛国的圣狮。什么狮子孔雀是佛兽,都是这群疯子臆想出来的。狮子敢肯定,自己就是由大地高山孕育出来的,绝不是什么佛陀创造出来的。 程心瞻也没有干预,任由真灵投胎去了。 随即,他往地上丢了一把火,把尸首烧的干干净净。三境的血肉一经灼伤,就都变成了精纯的灵气回归天地,很快只剩下零零散散一些魔宝和一颗金色的舍利。 他用洞石把魔宝都收了起来,火继续在舍利上烧着,让狮子动手和让真灵投胎,就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至于把金丹埋进沙子这件事,和尚没提,他也不会去做,这次进塔,戏肯定是要做全套的。 很快,金丹也逐渐化作灵气消散掉,同时,还逸散出一股淡淡的灰褐色的煞气。 程心瞻眼前一亮,祭起修行人必不可少的汞网——虽然大多修行人一辈子也见不到一次罡煞,但汞网铅瓶这种东西,大家还是愿意花些钱常备的,万一要是遇上了呢? 程心瞻对待罡煞更是熟练,汞网一放,便把漂浮的煞气收拢起来,一丝一缕都没漏掉,凝成了一团煞水,再以铅瓶收好。 煞水出奇的重,像是掂着一座小山。 结合煞水的颜色以及散发出的法韵,程心瞻就不难推断出,这是一道阳仪真煞,「嵏峦千钧煞」,能发尘膨沙,积石造山,一缕有千钧之重。 这也是一道与「负石苦」修行相得益彰的真煞,按煞水体量估,有个二两左右。另外,方才在第三层空色和尚那里,也炼出了一两多的「化骨凝血煞」——应当是血神教所赐,已经算得上是收获丰厚了。 他收起真煞放入龙鳞,撤去云雾,便摇响了铃铛,此时,狮子也变回了原来大小。 几乎是才响铃,第四层的牢监便走了进来,似乎是一直在门口守着一样,看牢监一脸兴奋的样子,倒是让程心瞻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 “已验,净石和尚尸骨无存!云观主已去了第五层!” 第四层的牢监看着程心瞻进入了第五层,便迫不及待的给其他人通报。 “这也太快了吧!” 马上有人回应。 “哈哈,我又赌赢了,下注的人我可都记着呢,春蒐结束后你们别跑,我一个个上门要!” “少废话,第五层的人呢,赶快接上!” “都在看着呢,现在第五层一共也没几个人,外客里面,他是第一个上来的。” 第五层的人回应着。 “选了!是南派的姚开江!” “哦——是姚开江啊,也是四洗,不过他一身本事比净石和尚可大了去了,入魔之前是红发老祖的大弟子,原先在旁门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失心疯了要叛教入魔。” “欺师灭祖,该杀!” “是该杀,可也不好杀,这个人现在一身的铜皮铁骨,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说是四洗,战力估计有五洗。元觉羽师的剑都没能杀得了他,就是抓他,也是费了好大的劲。” “确实。” 众人议论着。 ———— 第五层第七十九号牢房。 程心瞻一进来,反常的没有被偷袭。 这一层的囚牢虚界更大了,足有三五里宽广,但里面还是昏暗暗的。在不远处,地上盘坐着一个人,雄壮的像是一头熊罴,怕是有丈许高。 壮汉只在腰胯处围了一块黑布,余处都是裸露着的。浑身青灰色,像是青铜浇筑的铁人,虬结鼓胀的暗银色筋管清晰可见,像是里面流着汞砂一样。全身更没一处是好皮,到处都是尺长的伤痕,伤口的皮外翻着,可以看到里面青灰色的肉和灰黑色的骨,既不流血,但也没有愈合。 程心瞻仔细打量着,看来上次在伏霞湖,姚开江虽然最后是逃了,但也被洪长豹和留天房伤的不轻,那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没有愈合,无疑就是化血神刀留下来的了。 但是,换个角度想,即便是被化血神刀伤成这样了,姚开江却还是活的好好的,尤其是那一身的铜皮,明显是比伏霞湖初见时要更接近洪长豹所说的,传说中夜郎古国秘传的「汞血铜尸」了。 姚开江的脸上还是盖着那张金色的面具,但是上面也留着一条从左眼到右眼横切鼻骨的刀痕。 这时,姚开江睁开了眼,露出一双赤红的血瞳,朝程心瞻看了过来。 “你是谁。” 他似个主人般的问了起来,在这片囚牢里,倒是显得有些宗师气度。 “一介散人。” 程心瞻回答说。 “散人?散人也能进锁妖塔了么?” 他问。 “玄门办春蒐,这一次,也邀请了散人。” “呵呵。” 姚开江发笑, “春蒐?塔里的春蒐?好,我姚某竟成了猎物了,呵,还是一只用来儆猴的鸡。不过玄门愿意把猎物分享给你们这些散人,看来,现在玄门的处境也不好。” 程心瞻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我是谁?” “欺师叛教之徒,姚开江的名头早已传遍佛道旁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程心瞻不紧不慢的说,对待姚开江,他实在看不起。 “你懂什么!” 姚开江果然大怒,倏然起身,竟然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程心瞻自然是防着的,他闪身躲开,而狮子却是直接施展出变化神通,向山一样扑了过去——他这次带着狮子是要以最快最稳妥的方法救出顾伯父,可不是来单打独斗的。 而姚开江看到像山塌一样压过来的狮子,瞳仁骤缩,也是当即就吐出了金丹,祭出了法相,一个金冠黑袍帝王。 法相肤青而银筋,头顶金冠纹饰与姚开江面具上的如出一辙,黑袍上的鸦鸟纹和之前在伏霞湖所见的那些铜车、傀儡上的纹路也是一样。 不难猜,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夜郎王了。 只不过,姚开江是昏了头,以红木岭修罗道筑基,却又半路转去修夜郎魔功,不光搞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就连法相也是这般可笑: 区区三十丈。 名副其实的小法相。 他不禁嗤笑出声,但笑的不是小法相本身,而是笑姚开江的有眼无珠。 而姚开江自然不知道程心瞻在想什么,但是他瞧见了程心瞻的笑,只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事实上,这夜郎王法相也确实是他引以为耻的东西,所以在外界他从不施展,只怕招来笑话。 只是如今身陷牢狱,没有什么人看见,从夜郎古国地宫里带出来的傀儡也被挥霍的差不多了——旁门魔道,没有傀儡术的底子,只会用不会修,实属正常。所以面对这样一个同样是在中三劫的古怪狮妖,姚开江一时除了祭出法相拖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了。 “你以多欺少,又算得什么好汉!” 姚开江大吼一句,又祭出一把青铜质地的秦长戈,往程心瞻这边斩来。 程心瞻闻言一笑, “姚开江,你说这话,是忘了自己还有傀儡的时候了吗?” 不过程心瞻倒是不知道姚开江在被活捉之前,在与正道交手以及魔道内斗的这些年里,就已经把夜郎国地宫里的傀儡全部挥霍完了,他还以为那些傀儡是在姚开江被关进锁妖的时候让玄门给缴了去。 但是无论哪种,程心瞻的话都让姚开江的脸上更挂不住了,于是他前冲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看着姚开江暴怒的样子,程心瞻轻轻一笑,抽出了秋水,以作格挡。 很快,叮叮当当声响成一片,交手十几招后,程心瞻右眼中光华一闪,牛毫大的白骨飞剑飞了出来,这般近的距离,几乎是才出了阴殿,就扎入了姚开江的胸膛心府处——姚开江脸上覆着面具,不然该刺泥丸宫才是。 不过让程心瞻意外的是,飞剑扎中了姚开江,却未能完全刺进去。 姚开江闷哼一声,手上挥戈不停, “飞针?你以为你的针能破开我的皮肉吗?” 说着,只见姚开江的一身铜皮开始泛光,暗银色的筋像小蛇一样蠕动着,幽都竟然在被一点点挤出来! 程心瞻心念一动,幽都化作无形剑气,并施展起蚀骨化血的神通。 “呲——” 姚开江的胸口开始出现白烟,这里的皮肉被飞剑化开了一个小洞,紧接着,飞针便继续往里扎。 姚开江脸色骤变,手上一个变招,长戈大力挥砍后迅速后退,腾出一只手来,伸出了两根手指,指甲发着冷铁似的光泽,猛地插入了自己胸膛上的伤口中,捻住了飞剑,并快速甩了出去。 就这一会的功夫,姚开江的胸膛已经被蚀出了一个寸许深、筷子粗的洞,当然,这在他满身的伤痕中并不明显,反而是被他自己的手指活生生搅成两指粗,而他用来捻剑的两个手指,最顶上的那一节已经被剑煞化掉了皮肉,看见了骨头。 “你是血神教的人?!” 姚开江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这种邪门法器的来历。他的一身铜皮汞筋,寻常法器自然是伤不了的,毕竟化血神刀也没能要了自己的命,想来也只有血神教的白骨飞剑有这样的威力了。 说话间,他连掐印在自己身上的几个紧要穴位上点了,随即,他青色的铜皮上就爬满了黑色的古怪符纹。 程心瞻自然不答,再度御使飞剑去攻,不过此时,姚开江身上符纹发出的黑光,就像是一件法衣披在他的身上,幽都竟然刺不穿这黑光。 这夜郎国的秘术,确实也没那么简单。 当然,程心瞻也没想着这么简单轻松就能杀了姚开江。 此刻,姚开江见飞剑已无威胁,便再度近身,他这一身的铜皮铁骨,不近身自然是浪费了。而且他这是换血灌汞、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才得来的强横肉身,他可不信这个看着就弱不禁风的散人也能有这样的身躯。 自己可以被刺很多次,但只要让自己得手一次,对方就得尸首分离。 姚开江抱着这样的想法逼近,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他确实也是凭着这样的招数赢得了胜利,他坚信这一次也一样。 也只有杀了这个人,吃了他的血肉,嚼了他的金丹,才能弥补自己损耗的法力。 姚开江这样想着。 而程心瞻依旧以秋水格挡,步罡踏斗,与姚开江近身交战,自己的真武剑法虽然温习的少,但如果只是用来招架,应该不难。 很快,姚开江也发现了这一点,就那样一把轻飘飘的剑,居然每次都能将自己势大力沉的长戈荡开,时常还会抓住空隙在自己身上刺上一剑。四两拨千斤这种事,可不是想的那么简单,就是因为太难,所以才为人津津乐道,这个散人怎么会? “你到底是谁?” 姚开江问,有那样的飞剑,有这样的体剑术,他不信这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散人。而且他察觉到,这个人是在拖延时间!他肯定是在等自己的护体神光消散,甚至在等自己的法力耗空! 想到这,姚开江使上了十成的力,挥戈更快,更重了。 程心瞻并不答,持剑的手依旧很稳,他当然没有在拖延,他只是在想办法而已。 程心瞻知道自己的优势——精通万法,以力破敌或是伺机而动都并非自己的强项,亦非自己所喜。以厌胜相克之法速胜,才是自己所擅长的,也是自己一贯的打法。 姚开江的弱点是什么?如何克之? 程心瞻看着姚开江身上的青皮黑符,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想出来了。 第三百零二章 八卦封尸,太阴灭形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汞血铜尸。 程心瞻心中一动,有了想法。 他手上动作不停,招架着长戈,同时调遣土府内景神炳灵太子出山。炳灵太子应召,睁凤目,启尊步,出了土府,一路飘摇上行,来到了中宫附近,随即进入了龙鳞虚界中。 在黄海开辟龙鳞虚界后,他就回三清山休整了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也是好好清理了一下洞石虚界和好好整理了一下龙鳞虚界。 有了洞石虚界的使用经验,他在正式使用龙鳞虚界前就做好了很多准备工作,打造了很多大小不一、形制不同的架、柜、箱、盒以及各种瓶瓶罐罐,整整齐齐的摆放进虚界里。 一排排三十丈高的木架像高楼一样矗立在虚界中,按八卦图形分块排列着,正中间留有一大片圆形空白。 坤、震、离、兑、乾、巽、坎、艮,八个区域,每个区域存放的东西都遵循八卦行属,越是常用的东西就越靠内,这是程心瞻根据自己的习惯做的布置。 比如说最常见的符纸,他就放在巽位架最靠内的第一排第一层的木箱里,比如他方才分别从空色和尚和净石和尚那得到的两份地煞,就以铅瓶装好,放在坤位架最靠内的第一排第一层上。 至于魔宝,或者一些污秽的东西,他都不会放进来,继续以洞石装着。毕竟这处龙鳞虚界不光是一片虚界,还是自己的一处窍穴,是自己内景天地的一部分。 此刻,炳灵太子来到虚界中,念头一动,装着「化骨凝血煞」的铅瓶便自行飞了出来,被太子拿在手里,拨开了瓶塞。 血红的煞气溢出,立即开始扩散,煞气察觉到这并非是在大天地中,而是在后天窍穴中,立即开始猛烈的翻腾,想要横冲直撞掀翻这片天。 这也就是修士口中常说的「真煞冲穴」了。 不过现在的程心瞻,可不再是当初心府都还没开的小修士了,炼化一道这样份量的真煞,根本无需铅汞辅佐。炳灵太子把手一抓,蕴含着包括「黄极正戊煞」在内的多重地煞气息的土行法力涌入,瞬间便将翻腾的「化骨凝血煞」镇压,紧接着就是炼化。 他选择在与姚开江过招的同时炼化真煞,有炳灵太子出手,这个过程持续的非常短,顷刻功成。 紧接着,念头再动,几张符纸便飞了出来。 太子伸出手指来,混着真煞的法力汇聚到指尖,这里面既有才炼化的「化骨凝血煞」煞气,也有「紫火烂桃煞」与「白眚无常煞」,都是太阴灭形的煞。 太子以煞气为墨,开始在纸上画符,行鬼篆之字,以「敕令」为头,紧接「酆都刑司巡判炳灵太子御刑」,以「雨鬼首或」为窍,以「灭形」为脚。 一张「化尸灭形符」一气呵成。 明治山修行活死人之道,对养尸、度尸、降尸均有涉猎,皆有法门传下,程心瞻自然也都是会的。 养尸便如武青伯,启灵重生;度尸便如天鞘山,解尸为萤。这两种都是斋醮法。唯有降尸是斗战法,是用来降伏入魔的尸物。 先前在天鞘山除尸,程心瞻用的都是巧胜,所以降尸法一直未曾用过。现在碰上的姚开江,看他这样,已然是炼成了夜郎古国的汞血铜尸之身,那家传的降尸之法是不是对症可用? 程心瞻要试一试,因为一旦见效,便是事半功倍。 「化尸灭形符」是明治山降尸法门里秘传的符,程心瞻稍加改动,加上了主掌地府刑司的炳灵太子神名,并以太子神形亲手绘符,添以酆都神讳,再将朱砂墨换成了太阴灭形的地煞之墨,如此一来,此符的威力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他笔走龙蛇,八张「炳灵太子御刑化尸灭形符」便画完了, 他念头再动,一翻手,一张刚画好的符箓便被他扣在左手掌心——对于内景世界极为丰富活跃的程心瞻来说,有了这方窍穴虚界,发挥的作用就远不止龙君说的那几点了。 与姚开江相持百回合,程心瞻吐出的云雾也再次将囚牢虚界弥漫,他隐遁在云雾中,出剑更加刁钻。 “装神弄鬼!” 姚开江不屑一笑。他已炼出汞血铜尸之身,百毒不侵,云雾中的瘴毒与幻毒都奈何不了他,而他的那双血眼也似乎是某种神通瞳术,如此近的距离,即便有云雾遮眼,他也还是能大概看清程心瞻的身形与出剑,所以并不影响他的出招。 “你这招对付玄门那些不敢近身的剑修或许有点用,但对我可没什么用!” 姚开江嘲讽着,挥出势大力沉的一戈。 程心瞻抬剑荡开,虽然是用上了以柔克刚的剑术,但是从剑身上传回来的力道还是让他有些气血翻涌,这个姚开江,肉身的力量已经远超他的境界了。 不过程心瞻并不理会姚开江的嘲讽,他的云雾是为了防备外界的窥探,本就不是为了困住姚开江的,只不过,有云雾的遮掩,也确实是有利于自己做一些隐蔽的动作。 他开始踏罡,八卦锁鬼罡步。 第一步踏入震位。 同时嘴里开始诵念真言: “吾请酆都炳灵公,火睛照破九幽宫。手执金剑震上立,坛内不得停妖风。” 他左手往剑尖上一抹,灵符便黏在了剑尖上,他俯身躲过一戈,执剑前刺,点在了姚开江的章门穴上。 符纸一触碰到姚开江的护体神光便化作了飞灰,但是符纸上的符纹却是悄然渗透了黑光,印在了他的铜皮上,只一个闪烁就又消失了。 而姚开江只看到了程心瞻的剑未能刺破自己的铜皮,那符纸也被自己的护体神光瓦解,并没有察觉到符纹已经印在了身上,于是大笑两声后继续出手。 “你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 程心瞻转入巽位,执剑刺期门穴,直入离位,刺膻中穴。险险躲过一戈后,紧一步跳入了坤位,再刺神阙穴。随后转身步入兑位,并步乾位,连刺肺俞、大椎两穴。 同时口中接着诵念真言: “直至巽须巡结界,迤离步转走兑坤。步至天罡向乾亥,遥望酆都谒帝君。” 连踏六步,连刺六剑,连封六符,极尽变化。 但也正是因为他跨步太急、太大,被姚开江抓住了破绽,虽然他竭力避开,但还是被戈锋扫到了下腹——这里可是黄庭宫的所在! “叮!” 关键时刻,程心瞻及时祭出黄庭中的法印,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法印的仪轨用法了,权当作一个石子,撞在了戈锋上。 一声脆响,法印被击飞,但是戈锋也被撞歪,锋芒划开了程心瞻的道袍,在右腹留下了一个两三寸长的血口子。 姚开江精神大振,势头愈猛。 程心瞻左手在口子上一抹,先以法力封上,伤势只能稍后再看了。 不过好在最难的六步变化已经过去了。 他步入坎位,来到姚开江的身后,剑点腰椎命门穴。 姚开江转身一扫,嘴道, “你刺哪里也没用,我姚开江已成刀枪不入之身,早就没了所谓的命门死穴!” 程心瞻还是不理,踏入艮位,纵身腾空,高高跃起,躲过横扫一戈,挥剑下斩,力劈华山,点在了姚开江右肩的肩井穴上。 口念: “坎从恒山子上过,往至艮宫到鬼门。敢有不顺吾道者,摘来头下碾作尘!” 他飞身下刺,用上了十成的力道,却依旧刺不进姚开江的铜皮,秋水剑身压弯成一个弧,程心瞻借势一弹,远离了姚开江。 姚开江大笑, “口气不小,步子却跟不上,说来摘我的头,怎么又跑开了呢?” 姚开江认为眼前这个散人应该已经认清了自己护体神光的威力,其人也应该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此人步法和剑招虽然奇诡精妙,可是手中兵器破不开自己的护体神光,那也只是挑雪填井——劳而无功。 只是现在才醒悟,想要脱身离开却是晚了,这牢中无岁月,又无灵酒与血食,好不容易有个细皮嫩肉的进来,岂能让他走脱了? 姚开江脚一蹬地,再度飞身直追。 不过,程心瞻却不需再与之周旋了。 他站立不动,剑指来人, “八卦封脉锁尸骨,太阴灭形化僵身,急急如酆都炳灵公律令!” 言出法随。 “嘭—嘭—嘭——” 放爆竹似的劈里啪啦一阵响,疾驰中的姚开江身上忽然炸开一团又一团的血雾,青灰色的肉,银灰色的血,散的到处都是。 姚开江自然是停了下来。 等到血雾散去,便见姚开江身上出现了八个拳头大的大窟窿——正是程心瞻方才打入符箓的八个穴位。 姚开江脸色还有些发懵。 而程心瞻能看的出来,姚开江身上包括脸上抖都没抖一下,所以他判断姚开江应该早就没有痛觉了——而这,也正是行尸的特征。 不光如此,那八个血肉窟窿里,八个符箓还在闪烁着光芒,光芒照耀之处,姚开江那一身的铜皮就像白蜡遇上了热油,正在缓缓的化开,那一身的汞血就像干柴见着了火,瞬间就被点燃了,发着呲呲的声响,升起一阵白烟。 这些,姚开江虽然没有痛觉,但是脸色已经转变为极度的惊恐,他看着程心瞻,叫道, “你做了什么?!” 程心瞻只是暗道一句: 果然有用。 随即,他掐一个剑诀,口道, “云锁千峰!” 早就蓄势待发的幽都顿时化为万千剑丝,似疾风骤雨般打向姚开江。 而此时,姚开江不复方才铜皮铁骨的威风模样,就如雨中的纸人,顷刻就千疮百孔,糊做了一团。剑雨不过才吹拂了十来息,姚开江的肉身便已经尽数消弭,只留下了一道元神在剑雨中飘摇。 程心瞻收回了飞剑。 狮子也叼着一颗金丹过来了。 姚开江的元神知道在这片不大的囚牢虚界里,施展神游之术也没什么意义,而且如果这个人想,方才的剑雨只要多下一阵子,自己的元神也撑不了多久的。 没了引以为傲又引以为耻的铜尸肉身,姚开江的元神面容,在极短的时间内闪过了极为复杂的变化,但到最后,却是呈现出淡淡的怅然之色,又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姚开江的元神没有动,只是等着程心瞻走近,随即,他再一次问道, “你到底是谁?” 到这时,程心瞻才开口接他的话,不过他没有回答姚开江的问题,而是自顾问道, “你是七年前被抓的?” 姚开江闻言一愣,想了一会,又放弃了, “不记得了,应该是吧,这塔里看不见日月。” “六年前,洪长豹入四境了。” 程心瞻看着姚开江。 姚开江神情一僵,元神飘摇似风中烛火,仿佛程心瞻的这句话比方才的幽都剑雨还要来的更加锋利与凄冷。 又是一番难以言说的情绪变化,姚开江的元神渐渐稳定下来,只是变淡了很多,他也没有再计较程心瞻是谁了,低低地问, “伏霞湖还在不在?” 程心瞻点了点头, “在。” 姚开江的元神陡然一松,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好消息。 程心瞻不解,自己说这话本是想要姚开江在痛苦抱恨中死去的。只是没想到,这人活着的时候,欺师叛教,亲手领人追杀逃亡的同门,不遗余力。这眼见要死了,听见这样的消息,却又高兴起来。 “你看起来有些高兴?” 姚开江此刻居然还能笑出来, “高兴。” 程心瞻理解不了这种人,也没有问为什么,而是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红发老祖是怎么死的,血神子?” 姚开江神情再变, “你到底是谁?!” 程心瞻还是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姚开江。 而姚开江想了想,笑了一声,反正要死了,又有什么不能说的,他便答, “既然你能提到血神子,想必你也知道些什么,不过我要告诉你,你还是把血神子想的太简单了,对付师尊,还用不着血神子出手。” 姚开江没有卖关子,紧接着道, “是赤尸神君。我知道谷辰的名头太大,你们都盯着他看去了。不过赤尸和艳尸,跟脚不比妖尸差,只是修道有先后罢了,你们把其余二尸想简单了。” “呵。” 姚开江笑了一声, “师尊一生勇猛,心宽眼高,瞧不起鬼蜮伎俩,但到最后,却是死在了鬼蜮伎俩上。” “哈哈哈——” 姚开江说着说着,又大笑起来, “师尊,我来找你了,我要问问你,你为何不疼你的大弟子!” 大笑声中,姚开江的元神开始发出耀眼的金光。 他要自爆元神了。 程心瞻皱着眉头,挥袖一扫,抢先一步将其打散了。 赤尸神君。 四境的赤尸神君竟然能杀了同境的锦龙? 第三百零三章 金蝉脱壳,瞒天过海(5K字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姚开江身上的好东西应该是已经被玄门搜刮一轮了。反正程心瞻没找见夜郎古国密藏之类的东西,仅有一本《濮僚傀造经》,应该是玄门给进塔试炼的玄门弟子留下的甜头。 程心瞻收了起来,他虽然不感兴趣,但是朱兼墨肯定感兴趣。 炼解姚开江的金丹,才发现这人是以两道地煞结的丹,阳煞「地肺织金煞」,阴煞「蛰龙阴涎煞」。 收起了两道煞,程心瞻不禁摇头叹息,这是两道品阶极高的煞。 「地肺织金煞」是天生形似人肺的地下空穴里自发凝结的金气与地底渗出的阴气纠缠交织而成。凤阳地宫便是一座天生地肺,但是那里面的「地肺织金煞」都被金铭子前辈吸食一空了。外人也有猜测,句曲山地肺里,除了「黄极正戊煞」之外,可能也有伴生的「地肺织金煞」。 「蛰龙阴涎煞」是地下溶洞中,有天生石钟乳成蛰龙真形,蛰龙口中滴下的石乳龙涎与地底阴寒之气相交,催发出来的煞气,有分土穿石之效,亦有真龙威仪。程心瞻听周轻云说,在滇北的颛顼龙洞里,便有此煞,邛海剑阁与颛顼龙洞长年相争,在此煞上也吃了不少苦头。 这样两道极为难得的煞,程心瞻不认为姚开江在结丹之前有本事寻到,这定是红发老祖为他的开山大弟子辛苦求寻来的煞。而如果姚开江没有背叛师门,而是选择与洪长豹共进退,兴许以他这样浑厚的金丹底子,成胎几率比洪长豹还要高些。 而如果他愿意一心潜修红木岭法统,以这样的金丹,结出来的法相也不可能是夜郎王那般可笑的侏儒法相。 可惜世事无如果。 只不过即便是拥有了这样两道难得的煞,姚开江竟然至死都还认为是红发老祖亏欠了他。 真是人心难足,欲壑难填。 他放火把囚牢清理干净,收回了云雾,摇响了铃铛,一边等牢监查验,一边开始处理肚腹上的伤势。 ———— “云观主,要不先您先回第一层处理一下伤势?反正您现在已经是遥遥领先了。” 第五层的牢监说。 程心瞻笑着摇摇头,拿出自炼的「生肌玉红膏」,一点一点抹在伤口上, “小伤,无碍事,一鼓作气,等上了七层再歇息吧。” 牢监听了,啧啧叹服, “你这可真是艺高人胆大!” “过奖了。” “查验无误,您请。” “有劳了。” 目送程心瞻继续飞往第六层,牢监拿出了筶子, “姚开江尸骨无存,云观主仅受一道皮外伤,现已去了第六层!” “真是凶焰滔天!” “这还是他第一次受伤吧?” “这位到底是什么修为?!” “不知道第六层的魔头能不能拦住他。” “这位到现在连杀四魔,中途未曾休息过!” “是啊……” “还真是!” 有人反应过来了。 这时,第五层的牢监呵呵补了一句, “云观主亲口说,要去第七层休息。” 筶子里闻言一静,随即又爆发出更猛烈的讨论, “那就是说这位有把握能拿下第六层?!” “什么话,人家这意思,明显是要去第八层!不然他大可以回第一层休息!” “也有道理……” “第八层啊,这位已经到这个修为了吗?” “……” “看到云观主了!” 期待已久的第六层牢监声音略大,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他选了哪一个?” 马上就有人问。 这可是第六层了,这里的魔头,往下了看,有战力卓著的三洗,往中间了看,有成名已久的四洗,是往上了看,则是有老而弥坚的五洗,都不好对付。 “正在看,正在看,云观主也还在找。” 第六层的牢监回应说,这句说完,他又紧接着道, “定了!他进去了,我跟过去看看,第五十七号,哦!是这头老虬呀,白雨璇,五洗的龙种!” “嘶,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位是专挑难的杀呀!田仲水、空色和尚、净石老僧、姚开江,这就没一个是籍籍无名的,都是当层的好手了!” 有人接话道。 “嘿,还真是!” “确实。” “也不一定吧。” 也有人不同意这个观点,这人说, “前四个我都认,说一句都在巅峰期不为过,但是这条老虬我有印象,姓白的话,应该是玉脂小虬,这一族本就不以斗战闻名,而且白雨璇不就是那个号称「笛姑」的老婆娘么。 “这老虬一大把岁数了,被抓来的时候应该就已经寿元无多了,法力和精气都在走下坡路,云观主选了这条小虬,肯定是取巧了,想省些力气,还能赚一颗五洗的虬珠。” 不过他说完这话,马上就被人反驳了, “郭盛羽,我听出来是你,你可拉倒吧,你能有啥印象,你还能有我清楚吗?这老虬再老,那也是五洗的龙种,哪有那么好对付,当年是李小祖带着紫郢剑和紫虬才好险抓来的,李小祖还负了伤,我当时就在场,你搁这装什么?你说老虬这么好对付,又能赚得五洗的虬珠,你之前怎么不去?” “你,你,我,……” 听声音,这人就是第六层的牢监,说话毫不客气,把那个叫郭盛羽怼的够呛,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这塔里的牢监天天闲聊,大多熟识,此刻见两个峨眉的弟子吵起来,也是乐的看热闹。大家一听就知道,郭盛羽说话站不住,也纷纷跟着奚落嘲笑,一时间,筶子里充满了快活热闹的气息。 ———— 锁妖塔第六层,第五十七号囚牢。 程心瞻走入虚界,这一次也没有被偷袭,只看见一个背影消瘦的白衣老妪坐在地上,低着头吹奏一支玉笛,笛声悠扬。 程心瞻缓缓走近。 而随着他走近,悠扬的笛声变得急促起来,虚空中泛起刀锋剑刃一样的寒光,像是在风中飘舞的银色的柳叶,往程心瞻这边刮来。 狮子喉咙里发出低吼,便要开口还击,他的狮子吼神通正是先天克制这些音攻杀招。 ?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 不过这时,程心瞻抬手制止了狮子的动作,他掐一个剑诀,施展太乙分光剑法,幽都化作几缕剑风,吹散了飞来的银叶,同时,他张嘴吐出云气,往这片虚界的各个角落弥散过去。 这时,笛声二弄,由程心瞻吐出来的云气却仿佛在听从笛声的号令,往回翻涌。 程心瞻见状轻轻一笑,都说云从龙,此言果然非虚。 不过,他也是有龙威在身的。 他有四境锦龙的心血、五境青龙的精血、古蜀绿螭的胎鳞,外加一道龙罡一道龙煞,真要说起来,一般的蛟龙龙威还真比不过他。 他龙威一放,云气自然汹涌弥漫,这也引得了老妪的侧目,终于抬首,转过来看了程心瞻一眼。 程心瞻也看到了老妪的面容。 美人在骨不在皮,此话不假。老妪一头白发,脸上皱纹已生,唇朱已淡,两颊消瘦。但是皮瘦更显骨姿,双眼依旧如秋水般澄澈。所谓:骨清神寒玉伊影,一双瞳人剪秋水,不外如是。 云气弥漫,程心瞻也已走近,他以心声道, “白居士,贫道有礼了。” 白雨璇神情一变,看向程心瞻,双眸中流露出探究之色。 「第六层第五十七号囚牢,所囚者白雨璇,金丹境大妖,玉脂小虬龙种,虬珠五洗,善音律,晓变化,精通金水之术。因兴洪而犯禁,明四百四十八年,由李英琼擒拿入塔。」 这是虞南麟所赠图册中的话。 程心瞻观之发笑,这段话,与顾伯父的那段,除了改了名字和龙种,其余的基本没什么变化,「因兴洪而犯禁」这几个字一个字都没动,这自然引起了他的怀疑。 因为在图册上,他选的田仲水、空色、净石、姚开江这几位,所犯的罪孽可都是说的清清楚楚。图册上,他还看见有一些蛟龙,几年几月几日,在哪条江兴洪,淹了几间民居,写的都十分详细,堪称罄竹难书。 怎么到顾伯父和白雨璇这,就是简简单单六个字呢? 而「玉脂小虬」、「明四百四十八年」、「李英琼」这几个字眼,同样引起了他的怀疑。因为就在这一年,他在夔州的长江边上,救下一条幼年的玉脂小虬,一条正在被峨眉尉迟真焱追杀的玉脂小虬。 他从尉迟真焱口中得知,那一年,受荀兰茵的命令,除了尉迟真焱之外,还有李英琼、齐金蝉、诸葛璟瑞三人各带一队捉虬。捉虬的原因,他也从小虬口中得知,因为虬珠能驻容美颜。 那就不难猜了,荀兰茵因贪琴而抓了顾伯父,因贪珠而抓了白雨璇,都是蛟龙,抓来关进锁妖塔里的罪名都懒得换,编造的也很简单。 而白雨璇这个名字,也很熟悉,程心瞻记得他和沈照冥救下来的那条小虬,名叫白雨。 他看着白雨璇,继续以心声说, “我非玄门,乃东方道士,明四百四十八年,我在长江救了一条玉脂小虬,她叫白雨。” 笛声停了。 “敢问道长,尊姓大名。” 白雨璇看着程心瞻,同样以心声回应。 程心瞻还是没有透露真名,给自己留着退路, “贫道自号云来散人,白居士笛声不必停。” 于是笛声又起,白雨璇继续以心声问道, “云来道长,雨现在在哪里?这孩子还活着吗?” 程心瞻便答, “当时我和同伴将她从长江中捞起,送去了荆楚神农架深山里的一方小潭,在那之后,我就没再去找过,但那里很隐蔽,应当无虞。” “道长大德,玉虬一族感激不尽。道长以云雾遮掩,又以心声同我说话,是否担心有人窥伺,如若不然,老身定当叩首拜谢才是。” 程心瞻则道, “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程心瞻也有一个问题,他问, “上次救下雨的时候,我问过,峨眉抓你们是要取虬珠驻容美颜,不过以居士如此高的境界,五洗的虬珠,为何被擒后却没有被取拿虬珠,反而是被送进了锁妖塔呢?” 白雨璇的语气中带着自嘲,也带着苦楚与凄凉, “那荀兰茵的眼光养的何等之高,她要的虬珠是我族幼虬的虬珠,珠光足,气血盛。我这老婆子的虬珠虽然洗的多,但这副残躯终将寿尽,虬珠也因此宝光黯淡。 “她的徒子徒孙不知内情,费劲心思寻我、抓我,送到她的跟前,可她却是看不上的,所以便将我打入锁妖塔。 “可笑,可笑,我族年幼的晚辈因年幼而死,我这残躯老身,却因年老珠黄而得活。因为这种原因白发人送黑发人,岂不可笑?” 程心瞻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沉默以对。 片刻后,老虬平复了心绪,问起程心瞻, “道长不是玄门中人,如何能进得了这锁妖塔?” 程心瞻便把春蒐之事解释了下。 白雨璇静静听完,随后语气带笑, “道长可是要来借老身残命一用?一命换一命,理当如此,以我老身换我后辈新生,玉虬一族还是要承道长的情。” 程心瞻闻言哭笑不得,这误会大了,他道, “非也!非也!我这次进来,是要带居士出去,就是不知道居士愿不愿意冒这个险,愿不愿意舍弃一身皮囊。” 白雨璇目光一变,如果能活,如果能再见一眼后辈孩儿,谁还愿意锁在这塔里等死?只是自己的虬珠与元神都被玄门设下了禁制,只要出了这件囚牢就会被发现,这位道长如何能带自己出去? “本就是羁押等死之人,还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还有什么险是不能冒的,请道长明示。” 程心瞻便道, “我只有八成把握能将居士的元神带出去,但肉身和金丹都要摧毁。出去之后,居士要么只能以元神存世,要么得再寻一个灵体借尸还魂。” 白雨璇闻言稍作沉默,她没想到代价会是这样大。 程心瞻也不催促,他也确实是没有什么好办法,虞南麟说的信誓旦旦,只要魔头出了虚界,进入塔内就一定会被照妖镜照出来,他虽然身上还有一个龙鳞虚界与洞石虚界有可能隔绝照妖镜的探视,但这些地方都是不能放活物的。 金丹是不是活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肉身还有生机,各处窍穴还在运行,气、血还在流转,金丹就是活的,自然散发神光;当肉身气绝败坏,金丹也就成了一颗死物丹丸,暗淡无光。这个是做不了假的。 程心瞻不可能拿着活着的金丹大摇大摆走出去,也无法把活着的肉身与金丹收入窍穴或是虚界带出去,所以这是必须要真正毁掉的。 他其实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把元神带出去,但是他觉得可以一试。 按理来讲,他当然不能把别人的元神收入自己的体内,因为这无疑就是把自己的内景世界展示给外人看了,一个人的肉身更不可能随意沾染外人的气息,甚至于,如果外人起了歹毒心肠,想要鸠占鹊巢呢? 只不过,他还有一件秘宝——太上天都箓。 太上天都箓可以容纳内景神,也可以容纳元神,这是他亲身试过的。有一段时间,他分神化身用的厉害,肉身、竹身、符身各行其是,给他节省了很多时间,当然,也折损了一些寿元,挨了不少骂。 他在句曲山修道的时候就问过,一般的上清箓只能容纳内景神,而且是一位内景神,只有最高品的太上天都箓可以容纳多个内景神与元神,假如失了肉身,太上天都箓都直接可以拿来当作借尸还魂的灵体用。 如果把白雨璇的元神收入太上天都箓中,锁了她的神念,把宝箓放进紫阙里,再以「玄机无漏符」辅以「重云遮天罡」以及风鸟内景神遮掩,程心瞻觉得,这样应当能隔绝照妖镜的显照了。 而且如果被发现,那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说自己贪图年迈虬龙记忆中的各种秘术,要带出去细细的拷问,想必这个理由也能拿得出手,尤其是在玄门的锁妖塔里。 更关键的是,程心瞻想试一试,试一试自己收取这塔中蛟龙的元神并将其带出去这件事,会不会被玄门窥探到,如果被窥探到,会不会准允自己带出去。 因为程心瞻同样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顾逸全须全尾毫发无伤的通过还珠楼主所赠的乾坤挪移阵盘传送出去,如果不能,那也只得试一试只带元神的下策险招了。 程心瞻也不敢拿乾坤挪移阵盘试手,因为他上次从东海通过阵盘传到还珠楼后,剑仙便把那阵盘收走,重新给了他一块。所以他猜测,这种层次的乾坤挪移,阵盘只能承受一次,兴许还只能传送一人。 而在稍作犹豫之后,白雨璇还是答应了下来, “还请道长出手相助。” 程心瞻闻言也没有太意外,比起监禁至死或是作为玄门磨刀石被诛杀,冒险逃脱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甚至说,应该是唯一的选择。 更何况,这位老虬本身就没多少年岁可活了,就像她所说的,残躯老身,确实也没什么可舍不得的。 程心瞻点点头,着手施法。 (本章完) 月票活动结果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各位书友,三把「东华青枢」名额已出,月票序号:1839、2068、4774。兑奖截止时间到13号晚上21点,中奖的书友请抓紧进群反馈。 月初地仙在仙侠分类月票榜一直排在第五左右,诚挚感谢大家的支持,也期望大家继续投票,谢谢~~~《蜀山镇世地仙》月票活动结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四章 千年道行,意外之喜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两人演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戏,斗法过招,足有两个时辰,打得两人身上都是伤痕累累,说是演戏,但也有了几分假戏真做的味道。 白雨璇有心指点,使出浑身解数,施展蛟龙斗法的要义,又展示了金、水与音攻之道。而程心瞻也是有心学习,所以虽然说是演戏,但也让他所获颇丰。 与蛟龙斗法自然不容易,还是五洗的虬龙,程心瞻的法力飞速的损耗,在脱力之前,他道, “白居士,冒犯了。” 程心瞻道,同时掐剑诀,要毁掉虬龙的肉身。 “道长,请出手吧。” 白雨璇说。 “云锁千峰!” 幽都再度化作疾风骤雨,万千剑丝充斥在囚牢虚界的每一个角落。 在白雨璇的有意配合下,其身躯便似雨打纸鸢,迅速消亡,虬血浸染云雨,化作耀眼的红霞。 一片朦朦胧胧中,程心瞻把袖一挥,打到那道金光已经不是太耀眼的年老元神上去,看似是被衣袖打散,但实际上却是被收入了程心瞻掌心暗扣的太上天都箓中去。 他把手一翻,宝箓便进入内景世界,来到紫阙之中,躲在「玄机无漏符」之后,这里程心瞻已经做好了准备,一片云遮雾绕,有风鸟绕阙盘旋。 程心瞻祭出法火,挥洒出去,整个虚界便化作一片火海。火海中,程心瞻念头一动,那些虬血、虬鳞、虬骨以及从白雨璇窍穴中跌出的各种法宝灵材,都被他拢做一团,收入了龙鳞窍穴中。 只要这些东西还在,白雨璇想要再造灵体就不是什么难事,即便她不想再造灵体,那留给她的子孙晚辈,比如说雨小虬,那也是极契合的宝物。 接下来,便只有虬珠了,程心瞻也没什么好的办法能将这颗五洗的虬珠完完整整的带出去,而保证不被照妖镜发现。此时,虬身已毁,虬珠上宝光暗淡,但是程心瞻看的清楚,上面的玄门禁制依旧在熠熠生辉,这个,就只有牢监才能解掉了。 元婴、金丹、元神,这三宝是修行者精气神的具体显化,带着独一无二的气息。不管是死的活的,谁也不敢把自己的三宝放入别人体内,同样的,谁也不敢把别人的三宝收入自己的身躯里。 对于白雨璇的元神,程心瞻尚有一个「太上天都箓」以作隔离,再放入窍穴里藏着,但对于这颗虬珠,程心瞻真就没有合适的东西收纳了。 身上的洞石还是鄱阳湖江家给的,虽然说难得,但也不是什么品阶极高的宝贝,那么小的一个虚界,程心瞻可没把握能躲避照妖镜的显照。 单这一次来说当然无碍,都不必放洞石掖着藏着,手拿着走出去,直接让牢监解禁都行,理由也好找,五洗的虬珠比下层那些魔头金丹来的珍贵,不烧掉留在身上自然合理。 但问题在于,如果五洗的虬珠留下了,那等到送走了顾伯父,拿不出七洗的螭珠就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了。 程心瞻不能冒这个险。 这里的关窍程心瞻没有对白雨璇说的太细,救顾逸的事更是一个字没提,但白雨璇应该也是察觉到了程心瞻的难言之隐,在他提出只能带元神后,并没有说起带虬珠出去的话。 此刻,程心瞻便开始准备煅烧虬珠。 不过这时,那白莹莹的虬珠忽然发生了变化,程心瞻才刚放火,虬珠便散作一团精气,像是一团风雪一样,往程心瞻黄庭宫处涌来。 与此同时,一道神念从太上天都箓里传出来: “道长,我玉脂小虬一族位列「蟠骊虬锦螭」五类之中,虽然比不上青阳、紫阳几家,但说到底也是白龙之后。老身已过五洗,这虬珠内有我千年的道行,若是平白毁掉实在可惜,既承道长大恩,便赠与道长好了。 “道长不用担心,方才我两过手,我看出来了你身上是有龙威在的,又精修五行,收下我的道行是没问题,而且我已经抹掉虬珠上的气息,现在只剩下精纯的龙属金行法力了。” “这!” 程心瞻不知该如何接话,一开始也没说这一茬呀。但是眼见蕴含着虬龙千年道行的精气涌来,程心瞻也无法推辞,总不能让开或是打散掉,只是静静受着了。 精气涌入从程心瞻的腹部,渗入到黄庭宫里,在内景世界世界中,就好似黄庭宫中下了一场雪。 都不需程心瞻刻意炼化,黄庭中的金丹见着雪就好似饕餮见了米仓,自己就动了起来。金丹与玄牝珠相互盘旋环绕的速度一下子就变快了,太极图就像是一个漩涡,把风雪迅速的席卷吸收。 玄牝珠也不与金丹争抢,白雨璇千年的道行全部进了金丹肚子。随即,变化也发生了: 程心瞻从第二层一路打上第六层,杀四位魔头,还和白雨璇演了一场大戏,法力损失大半,本想着这次出去到第七层要好好修养一番。 不过此刻,吸收了虬龙的千年道行,程心瞻感觉得到自己的法力在一瞬间再度充盈,这还不止,他感觉得到全身经脉都被拓宽了一些,法力运行更加流畅。金丹更是吃撑,整个丹丸缩小了一圈,但法力容量却是变大了不少。 不愧是虬龙千年的道行! 这真是一次慷慨的馈赠了——这也只能是馈赠了,程心瞻炼过不少金丹,但是也只能从金丹中炼出先天罡煞来,法力这种东西,在炼化的过程中就会逸散掉,回归到天地中去。 而就在他感叹之时,又生变化: 环绕在金丹四周的劫云再度向金丹靠拢! 程心瞻心头一跳,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白居士,你这道行融入了金丹,还能让金丹劫提前?” 他直接传了一道神念进太上天都箓。 白雨璇闻言也是一愣,随即便以饱含歉意的语气道, “弄巧成拙了吗?” “不,不,好事,这于我而言是天大的机缘,我只是好奇,为何我的金丹收了您的道行,还能让金丹劫提前?” 白雨璇想了一会,便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因为龙珠——你们叫金丹的衰老也不是一天老去的,随着寿元将近,金丹里的法力也在慢慢散去,族里像我这样寿元未到,就直接把道行送出去的恐怕不多,也就没有见于文字记载。” 程心瞻点头,一般传道行这种事,更多是靠运道,俗话说「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明又一村」,不到最后一刻,等到金丹自然离解,谁也不愿意把道行送出去,万一在最后一刻有人拿来了一颗延寿的丹药呢? 赠送道行这种事,一般只会出现在重伤离世前,恰好嫡传法脉的弟子在跟前,或许会有看淡生死的人会做出这种选择。 之所以说或许与看淡生死,这和寿尽的原因也一样,人们总是会这么想,万一再等一会就有人找来活死人肉白骨的宝药?一般人是很难下这个决心的。除此之外,道行也不是想送就送,妖的法力肯定不与人族相同,精修火行的也不可能把法力传给精修水行的,总得不起冲突才是,所以一般只会传给嫡传法脉的弟子。 白雨璇送程心瞻虬龙道行这件事,有些特殊,因为程心瞻既身怀龙血,又精修五行,还真没什么隐患。 这时,便听白雨璇继续说, “这倒也说得过去,我们玉脂小虬一族,本来就是白龙之后,修金行,养金性。荀兰茵要取我族的虬珠研磨敷粉,驻容养颜,而之所以能驻容养颜,这本来就是金性在起作用。 “你的金丹纳了我的道行,补足了金性,使得金丹劫提前,虽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程心瞻闻言点了点头,这样一解释,倒是和玄牝珠起的作用有些相似了,只不过一个是长时间的持续催发,一个是短时间的显著补益。 “真是谢过居士的慷慨馈赠,贫道受之有愧。” 此时,听了程心瞻的谢,白雨璇这才道, “道长不必如此,真说起来,老身还有一事相求,不,是两件事。” 程心瞻毫不犹豫道, “您请说。” 白雨璇便道, “与道长交手,我便知道士定非寻常的散人,而且道长听说洗丹劫提前,不忧反喜,这更是大派的气度。所以我想求请道长,等出了塔,道长领我去神农架,接上我那雨小孙,带回贵教大宗教养。第二件事,我族道行能滋补金丹一事,还请道长不要外传。老身拜谢!” 程心瞻稍加思索,点头应下了,反正回宗后就要荐三妹去丹霞山,也不差再多一个荐去白虎山,如果不合适,放入万寿园奉养也就是了。至于滋补金丹一事,都不需她提,保密是理所应当的。 白雨璇听闻了,连连道谢。 此间事了,程心瞻收了火焰与云雾,摇响了铃铛。 牢监进来了,首先是看见了程心瞻浑身的伤,连问, “道友,你没事吧?” 程心瞻摇了摇头, “无碍,就是此虬挠人确实令人讨厌。” 牢监闻言笑了笑,回想起那次抓捕虬龙的时候,点了点头。又见囚牢虚界里除了程心瞻与其坐骑外,空无一物,暗自叹服了一声,按例要求查验金丹。 而程心瞻继续沿用老说辞, “都烧光了。” 牢监虽然有所预料,但还是惊讶的问, “这次可是虬珠呀,炼丹做引,炼器做材,都是极实用的宝贝。” 程心瞻还是那番说辞,又解释了一遍, “我的法火特殊,无论烧什么都能萃取里面的灵力,增长法火威力。” ?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 牢监早有耳闻,于是不再纠结,拱拱手,让程心瞻稍待,便自行去燃符照幽,核查无误后,展臂道, “查验无误,道友,请。” 于是程心瞻走出虚界。 一息,两息,三息…… 照妖镜没有照过来,也无人来寻自己的麻烦。 看样子是蒙混过去了,程心瞻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时,牢监已经完成了战果记录,打开了通往上一层的禁制, “观主,您请。” “有劳了。” 程心瞻拱拱手,飞身往上。 ———— 第七层,一间灵庐内,灵气氤氲。 程心瞻虽然法力充盈,但是他连杀五个魔头,还是一个比一个强,要是不休整一下也实在太令人怀疑了。 趁着这个功夫,他开始炼化起新得的几道煞气,同时,他拿出了一个海螺。 这是黄海龙君送的海螺,可以直接联系到他。 程心瞻将海螺放到嘴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 “云观主出来了!” 第七层的牢监说。 “这才半天功夫他就歇息好了?” 有人问。 “是,他已经去第八层了!” 那人说。 “我看到他了。” 一个第八层的牢监接过话头。 “他去找哪个魔头了?” 马上就有人问。 “他还没定,好像有些犹豫的样子。” 那牢监说。 “是,该是要仔细想一想,这都到第八层了,基本都是五洗乃至六洗的魔头了,哪个进塔之前都是叱咤一方的人物,是得小心些。” 有人如是说。 “是。” “有理。” 大家都应和着。 “咦,他好像在冲我挥手。嘿,他真是在叫我,我过去看看!” 那个第八层的牢监忽然说。 “别关筶子!我们听听,大家别说话就是了。” “对,别关!” “……” ———— 锁妖塔,第八层。 程心瞻看着近处的那位牢监过来了,便笑着行了一礼, “道友,有礼了。” 那牢监也笑着回礼, “云观主,有礼了。” 程心瞻有些意外,没想到此人还认得自己,那说起来话应该要更方便了。进塔之前,虞南麟便说了,塔里的牢监都是年轻一辈的玄门弟子轮值,大部分都是很好说话的,如果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就是了。 于是他便道, “道友,叨扰一问,这第三十四号牢房里,关的是什么人物?” 在虞南麟所赠的图册中,对三十四号牢房里的魔头介绍十分简短,也没有画像,上面只写着这样几个字, 「无名尸婆,人四洗,尸五洗,渡劫后为恢复元气,于施州与荆楚交界屠村,吸百人精气,明四百四十八年由呼延钧擒拿入塔。」 这锁妖塔里,每层值守的牢监对这一层关押的魔头都是有了解的,这样即便有魔头脱困,也能及时做好防备。 这位牢监听了,略作思索,便说, “我有印象,这位嘴很紧,一副要杀便是要剐便刮的样子,不肯透露自己是谁,才度过四洗雷劫,但是其尸傀已经有五洗修为,而且邪门的很。 “这尸婆在荆楚边界被抓到的,我想不是天鞘山的余孽就是北邙山的魔头。而且此人本身境界不低,尸傀的境界又那么高,所以进这间牢房的话就相当于一个打两个,而且炼尸的,都是下三滥,尤其是像她炼的那种怪物尸傀,杀了也捞不着什么油水,所以自关押进来后,就没人进去过。” “那道友可知,她那怪物尸傀,长什么样子呢?” 牢监看来印象确实很深,便说, “一个女尸,肚子养着九个婴尸,哎,不堪入目。” 程心瞻暗道一声果然,当时在天鞘山开启尸陀洞时,在场的五庙庙主都拿出了一个钮印,作为开门的钥匙。每个庙的信印印钮都是此庙的传承邪尸,当时土庙拿出来的,其印钮正是九婴尸母! “多谢道友解惑,我就进这间了。” 牢监听闻连道, “云观主,你没听我方才说吗,这进去了就是一个打两个,也没什么油水,属于吃力不讨好!” 程心瞻笑了笑, “如此腌臜恶尸,留在世间岂不污秽天地,让人生厌?我的法火一路饱饮魔血,至刚至阳,正是要拿来烧这种丑物的,来一个我烧一个,来两个,我烧一双!” “好!好气魄!” 一道喝彩声从牢监手中筶子里传来。 程心瞻有些疑惑,循声去看。 牢监赶紧封了筶子,对程心瞻道, “云观主确实好气魄,您请,您请。” 程心瞻不明所以,好奇的看了一眼筶子,便进入了囚牢虚界。 (本章完) 第三百零五章 孤烟蔽日,玄坛压顶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吱—吱——” 一进虚界,便是熟悉的偷袭,两个巨大的黑影发着老鼠似的吱吱怪叫声迎面扑来,速度快的连程心瞻都感到惊诧。 不过他也并未慌乱躲闪,原地不动,施展瞳术,左眼里升起九颗丹阳,蕴含着七种阳仪罡煞的丹阳发出炽热的瞳光,照在了近在咫尺的黑影上。 “吱吱!” 两个黑影被瞳光一燎,又急忙退回,发出刺耳的尖鸣。 而瞳光显照之下,程心瞻也看清了那两个黑影的真容。 他当即眉头一皱,如果只看五官面相,那只是两个周岁模样的娃娃,但是观其身形大小,却足有七八尺长,还要大过寻常的成人。 两个巨婴面目狰狞,眼白无珠,长着一嘴的尖牙,指甲比手指还长,全身青黑色,又带着那种娃娃的肥相,却生的这般的大,实在脏人眼睛。婴尸肚脐上还连着脐带,脐带极长,他顺着脐带往后看,便看到了脐带的另一端连在一个女尸的肚子上。 这女尸更大,足有三四丈高,披头散发,青面獠牙,状若疯魔,肚子上生着九条脐带,连着九个婴尸,在天上张牙舞爪的飘飞着。 程心瞻看着,心中火意沸腾,炼成这样一具邪尸,是造了多少的杀孽?! 他视线继续后移,在女尸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老妪婆,其身形佝偻如老猿,不过女尸膝盖高,身披一件赭黄色麻衣,手里拄一根黄黝黝的老竹拐杖,顶端绑着布条,布条下串着九枚铜钱。 稀稀疏疏几缕灰白头发,在头顶扎成一个小髻,插一根盘磨包浆的铁簪,簪头是一个鸦首,眼珠子上点着朱漆,像是有了神,择人欲噬。 老太婆面庞干瘦,颧骨高耸,鼻尖似勾,脸上皱纹沟壑堆叠,眼皮耷拉下垂着,但那对眼珠子却亮得瘆人,正盯着程心瞻看。 程心瞻也在盯着这位老太婆看,他有火庙庙主的记忆,也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正是多年前出山渡劫,随后便音信全无的土庙庙主,田秀娥。 难怪了,难怪当初土庙覆灭的时候此人都未曾回去一探究竟,自己当初为了防备此人突然杀回来,还做了不少布置,最后直到天鞘山覆灭都未曾见到过此人露面,原来,她是被抓到这里来了。 明四百四十八年被抓,那刚好就是覆灭天鞘山的前一年。 不过这也应了那两句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现在庙已经被自己拆了,和尚也被自己撞见了,合该由自己亲手了结这桩因果。 “你的眼神不对,你认得我?” 这时,田秀娥突然说话了,嗓音又尖又哑,像是两块锈铁在磨。 都说相由心生,人表法象,此话一点不假,都是年老之人,白雨璇便是清神玉骨,这田秀娥便是糟污丑陋。这不是五官相貌上的差异,是整个人由内到外散发出来的气韵就大不一样。 “天鞘山,土庙庙主。” 程心瞻回答说。 田秀娥果然变了脸色, “你是谁?!” 这也无怪乎此魔闻言惊诧,因为天鞘山本来就和外界少有打交道,偶有捉尸易尸,也都是低境弟子与各庙长老去办,五庙庙主几乎未曾露面过。天鞘山规矩森严,也从未有外教人进过天鞘山内部,许多湘西当地的都不知道天鞘山里还有五庙之分,眼前这人竟然能直接叫破她的身份,她岂能不惊? 不过程心瞻显然没有继续回答的意思,叫破身份乱一乱她的心神也就是了,他可没那么多口舌一一去解释。 他张嘴一吐,云雾弥漫开,将两人包围。 紧接着,他祭出了葫芦,高悬于顶,塞口一开,汹涌的火焰当即喷薄而出,和白雨璇演了一场戏没有被发觉,程心瞻胆子也大了一些,对虞南麟所说的塔内虚界无人监看信了八分,虽然谨慎起见,还是布下了云雾遮掩,但是斗起法来也就不那么遮遮掩掩了,所以葫芦里率先涌出的正是他最常用的太阳丙火。 对待这种脏污邪尸,不必像对付姚开江的汞血铜尸那样,还要先化皮再灭形,直接以先天厌胜的阳火焚烧就是了。 “阳火?!” 田秀娥立即察觉到火焰中那焚灭一切阴邪的法意,不过她虽惊诧,却不慌乱,反应也很快,身前女尸肚子一鼓一缩,嘴里便吐出一道黄沉沉的沙尘雾霭,朝着阳火吹过来。 “噼啪——” 火焰与黄沙相逢,发出火煅干柴似的声响。 程心瞻见状很是意外,黄霭被阳火煅烧着,虽然正在一点一点被烧成虚无,但速度却是相当之慢。这要是寻常情况,阳火应该是顺着黄霭迅速蔓延,把整个黄霭都裹起来烧才对,愈烧愈烈才是,怎么会像这样呈现势均力敌之势? 而且黄霭虽然是在一点点被烧掉,但是程心瞻的太阳丙火本来就是空中火、无根火,落在可燃之物上即生根蔓延,此时,黄霭却俨然一副烧不动的样子,火焰落不着根,无法蔓延,反倒是烧掉一点黄霭,自身损耗还多一些,此刻全凭葫芦里的积攒在持续火势。 程心瞻甚至能察觉得到此霭对阳火还有一定的反制厌胜! 这绝不是一般的魔气了,脏污阴邪之气是阳火的养分,不该这样的难烧,此霭本身应该就是阳属。而五行里只有土和水能与火相持相抗,看这黄霭里掺杂着黄沙,加上田秀娥土庙的出身,这自然是属土了。 “孤烟蔽日煞?” 程心瞻道,色黄,含沙,阳性,属土,克制阳火,他瞬间就想到了这道煞。 精修土行就是这样,克水藏金,不惧雷火,虽说为木所克,但是压制力也没有土水、水火、火木那般明显。虽然说很少能有人把土行之术在攻伐之道上用的好,但在御守之道上入门却很简单。尤其是像田秀娥这种修土尸的,唯一的弱点就是阴气重,现在有了一道克制阳属的「孤烟蔽日煞」,当真是如虎添翼了。 这让程心瞻不禁想到,要是当初谋算天鞘山的时候这田秀娥在家,恐怕还真没那么顺利。 “倒是有几分眼力。” 田秀娥面无表情地回应道,只不过她的内心并非真的像面上那么平淡,程心瞻苦恼阳火无法建功,田秀娥更是心疼自己的地煞在损耗。 这道地煞堪称是她压箱底的手段,往日不到最后真险急的关头,她是不会用的,既不想损耗,也不想有人知道自己身怀重宝。此刻,阳火烧着地煞,就仿佛烧在她的心窝上一样。 程心瞻不知道这魔头在想什么,不过阳火见效不大,其实要想方便,换一种火焰也就是了,葫芦里的石中火是火中异类,还真就专克土石,任你是地煞烟尘也给你着起来。不过程心瞻不打算这样做,因为局势还没危及到那一步。石中火珍贵,同样,这样一道好煞也很难得,杀了邪尸,这煞便是自己的了,如果现在在斗法中使得石中火与地煞白白消耗,岂不可惜? 况且五行生克上不好做文章,那以土克土也就是了,自己,也是精修了土行的!而且二洗了金丹,又得了虬龙的千年道行,五洗他也敢正面斗上一斗。 于是,他便祭出了丹田中的法印。 法印迎风见涨,化作小山大,朝着邪尸便压过去。 田秀娥见状却是不屑一笑,阳火霸道,能煅烧地煞,她尚有几分忌惮,可若是谈及力道,精修土行的她还有何惧,什么印还能压碎大地不成? 于是,黄霭飞腾,仿佛大漠中的一道孤烟升起,观其气象,似乎连大日都能遮蔽,直直迎向从天而降的法印。田秀娥信心满满,自她得煞至今,此煞也不知为她拦下过多少法术法宝,此时,还能怕一个看着平平无奇的印不成? “镇!” 法印落下,配上了程心瞻的咒语。 于是,田秀娥便眼睁睁看着往日里无往不利、连尸傀的五洗丹劫都能挡下来的「孤烟蔽日煞」,此时就像一道再寻常不过的烟尘,连阻拦法印片刻也未曾做到,法印过处,煞气四散而逃。 “什么?!” 田秀娥惊叫出来,往日里总是耷拉着的重重的眼皮此刻被圆睁的双眼挤到了一边,方才还自信满满的眼中此刻充斥着惊惧。 不过也是由于太过相信这地煞,田秀娥没有在法印落下的第一时间选择避让,此刻小山一样大的法印破烟而落,她是想躲也躲不开了。 女尸操纵着九个婴孩,往上飞举。 “嗡——” 一声深沉的闷响,九个婴孩浑身涌着暗黄色的法光,十八个手掌抵在法印底下,与法印自身涌现的法光相抗衡着,法力碰撞,法光交磨,九个婴孩发出痛苦的嘶叫,面目狰狞,但却无法阻拦法印依旧在一点点落下。 尸傀所受的力道自然也传到田秀娥身上,她虽然不必承担,但这股压力她是明白的,她抬头看了一眼法印,又看向程心瞻,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而程心瞻一脸平静,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只因为,法印收在黄庭宫中,受金丹法意浸染,已经染上了「黄极正戊煞」的气息,任这「孤烟蔽日煞」如何神奇,但还能拦得住天下第一地煞不成? 而除此之外,也是活该这作恶多端的魔头倒霉,程心瞻从第四层净石和尚那里收来的「嵏峦千钧煞」,方才在第七层精修的时候,已经被他尽数炼化,自然而然的也被他炼进了这件主镇压的法印上去。 所以此刻,这法印上叠了两道地煞,再加上程心瞻的【镇】字咒法印,其重何止十万钧,只能说此魔没有第一时间躲开,是该她撞见了天克之宝,也是她自己实在是太轻敌。如今一个五洗的邪尸被限制住,这魔头的战力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此刻,田秀娥自然是追悔莫及,可也无济于事,这样的巨印,这样的力道,只要敢撒手,那肯定是还来不及跑出去就要被压成肉泥了。 田秀娥心中亦是大恨,若是在外界,以土遁之术或可逃脱试试,可如今在这锁妖塔虚界里,又如何能逃? 田秀娥拔下头顶发簪,往程心瞻这一甩,掀不开法印,那就只能先杀宝主了! 鸦首铁簪飞出,竟化作了一把飞剑,剑光迸发,形成了一个黑鸦的虚影。 不过程心瞻却浑不在意,与峨眉斗剑他都斗得多了,还能怕一个尸魔不成? 他眼中眸光一闪,「桃都」便化作一道赤金的剑光飞出,迎面撞向了鸦首簪剑。 “叮!” 两把飞剑对撞,「桃都」发出一声鸣啸,而那把鸦首簪剑却发出一声悲鸣,黑鸦虚影当场被击散,簪剑本体虽然还没裂开,但此刻已经被「桃都」当毽子玩了。 不去打扰「桃都」的雅兴,程心瞻又祭出了「幽都」飞剑,刺向田秀娥。与田秀娥直接斗法更合乎程心瞻的心意。天鞘山的炼尸法并非养尸,只是视尸为器,灭绝尸灵,全凭尸主操纵,只要先杀了尸主,邪尸自然就停下了。现在趁着邪尸被法印所制,先杀了田秀娥才好。 眼见又是一口飞剑袭来,田秀娥便把手中竹杖一挥,竹杖上的九颗铜钱飞出,发出呼啸的破空声,一颗去拦飞剑,另外八颗却是分散开从八方打向程心瞻。 而程心瞻见状则是掐一个剑诀, “云锁千峰!” 「幽都」顿时分化为九道无形剑气,打向九颗铜钱,一一拦截。 “叮叮叮——” 一串铜铃也似的脆响,九颗铜钱全部被打飞,跌落在地,九道无形剑气再度合为一道耀眼的朱紫剑光,打向法印底下的田秀娥。 连丢法宝的田秀娥一下子红了眼,真要说,她的手段并非以御宝见长,一身战力都在尸傀上。此刻,她索性心一狠,把手中仅剩的竹杖也扔了出去,化作了一条黄亮亮的千节马陆,去应对飞来的朱紫剑光。她自己则是张嘴一吐,把金丹吐了出来,这颗黑幽幽的金丹顿时迸发出百丈毫光。 毫光幻化,最终凝成一尊六十丈高的法相。这法相肉身多处腐烂,露出里面的金骨来,面上皮肉齐全,神情悲悯而慈祥,但天灵上又没有皮肉,裸露的颅骨顶上镶嵌着一个金冠。 尸陀法相。 程心瞻在天鞘山尸陀洞的佛殿里见过这个塑像。 “吼——” 就在田秀娥吐出金丹后,程心瞻便猜到了她要结法相,他拍一拍狮子,狮子领会意思,咆哮一声,身上迸发青光,须臾间化作小山大,却没有朝着田秀娥去,而是直接跃到了法印的顶上。 这枚无恙印的印钮被程心瞻特意雕成古朴的玄坛状,此刻狮子坐在坛顶,仰天长啸,仿佛就是法印自带的狮子钮一样。山君与法印极为契合,法力涌入印中,万仞雪山之重叠加到法印上。 “轰!” 西佛尸陀法相甫一出现,还未来得及完全伸展开腰身,便被法印压得当即跪下来,以背负印。 不过法相虽然跪是跪了下来,但到底是四洗的金丹结成的法相,并未当场溃散掉,而是勉力背起了法印,而九婴尸母也是乘机解脱出来,带着田秀娥浓浓的恨意,嘶吼着朝程心瞻扑过来。 第三百零六章 尸魔伏诛,心魔难测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九婴尸母朝着程心瞻扑来,田秀娥则是飞到法印玄坛上,与狮子交手。狮子加上法印,时间一长,法相都得溃散,而且法相负重,消耗的法力也是惊人的,必须得把这个狮子赶走。 而程心瞻看着尸母扑过来,掐一个剑诀,「桃都」「幽都」两把飞剑已经把田秀娥的法宝打得灵力尽失,此刻听召,便不再玩耍,回身护佑剑主。 两剑落在尸母的后面,但是速度却是比尸母要快上许多,以至于尸母还未逼近程心瞻,就已经被其身后的两把飞剑逼近了。 感受到身后气冲斗牛的剑意,尸母只好舍了程心瞻,回头先去应付飞剑。 尸母以脐带控制着巨大的尸婴去抓咬飞剑,尸母控制尸婴很灵活,脐带也很是古怪,似真似幻,仿佛能无限变化,要多长便多长,要多短便多短,尸婴和脐带舞出漫天的残影来,叫人眼花撩乱。 不过程心瞻的注意力却不在尸婴上,而是操控着飞剑躲避尸婴,直接去杀尸母。 尸母见状也明白了程心瞻的意图,嘴里发出尖锐的嘶叫,以九个尸婴护佑自身,去拦截飞剑。 尸婴似黑蝠一般飞舞,速度极快,但是「桃都」的剑轨却更难捉摸,如离火般明灭不定,在虚空中时隐时现,好似浪中红鲤,一闪即逝,几个尸婴却是连飞剑的边也摸不到。 另外几个尸婴在拦「幽都」,幽都则是爆发出无穷的朱紫剑光,化作一团姹紫嫣红的疾风骤雨。尸婴飞得再般快,也就像是雨中的黑蝠,只有被雨打湿的份,哪里能拦得下漫天的骤雨呢? 「桃都」为点,「幽都」为面。赤剑为离,紫剑为坎。阳剑不可捉摸,阴剑不可拦阻。 当程心瞻将《铁拐李说坎离剑经》与《太乙分光剑法》融合,爆发出的威力让他自己也感到意外,九个飞舞的尸婴完全没起到作用,两把飞剑先后打到了尸母身上。 “啊——” 尸母痛叫一声,把田秀娥的目光也引了过来。 只这一眼,田秀娥便是目眦欲裂: 在鬼母腰后,尾骨之末的髓俞穴上,直直插着一把赤金的飞剑,正在散发着耀眼的剑光。 被飞剑击中后,尸母仿佛变成了一滩烂泥,软塌塌跌倒在地。脏污的尸气像是黑烟一样从髓俞穴往外涌,眨眼功夫,巨大的尸母便迅速变小,化成了常人大,狰狞的面相也恢复了平静,此时看上去,却是一具死不瞑目的孕妇尸体。 死前的最后一刻,她偏头看向了那些尸婴。 九个尸婴就像是一株根上长出的九个果子,现在根烂了,果子也迅速凋敝。尸婴跌落在地,尸气从九个尸婴的七窍中涌出,尸婴也迅速变小,尖牙利爪都消失了,面目变得平静。此时一看,不过是九个未满周岁的婴儿。 脐带像枯藤一样败坏,若有若无的连着女尸与婴尸。 “作孽。” 程心瞻摇头叹息。 “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尸母的命门死穴?!” 另一边,看着邪尸死去,田秀娥变得状若疯魔,面目比方才的邪尸还要来的狰狞,她扔下狮子,像疯了一样往程心瞻这边扑来。 狮子抓住了机会,一脚便将田秀娥踩在脚下。 但看着邪尸化作生前模样,不复往日的神通,这仿佛比田秀娥自己自己死了还要痛苦,她被狮子踩踏,嘴里呕出血来也不在意,目光只是死死在程心瞻和女尸身上来回打转,发疯的嚎叫, “你是谁?!你去过天鞘山!你到底是谁?!” 这边田秀娥得了失心疯,法相自然无法维持,法印轰然落下,四洗的金丹也被压出了裂纹。 程心瞻一抬手,法印和金丹都飞到他的手里。 他走到田秀娥跟前,看着这个灭绝了人性的疯婆子,说道, “我进了尸陀洞,掌山主信印,遍观五庙法门,自然知道你这九婴尸母的命门死穴在哪里。” 田秀娥听着,圆睁的双眼眦裂涌血, “你是谁!你怎么能进尸陀洞!李下槐呢?铁破锋呢?还有单行嵬?薛灵珑?他们是死了还是疯了!怎么会让你一个外人进尸陀洞!” “都死了,天鞘山已经没了。” 程心瞻又轻描淡写抛出一句话,却是让田秀娥更加疯狂, “你快说,你到底是谁,我和你有何仇怨,天鞘山又和你有何仇怨?!” 田秀娥大叫着,血呕不止,也浑不在意,她现在只想做个明白鬼。 不过程心瞻刚看过死不瞑目的女尸,自然不会去回答田秀娥的问题。他摊开掌心,阳火煅烧起金丹,点燃金丹后,他把手一倾,着火的金丹落到了魔头的身上。 “呼!” 火焰腾起,淹没了田秀娥的惨叫。 他静静看着污浊被阳火焚烧,连元神也没有放过。 程心瞻转身,来到女尸与婴尸旁边,盘腿坐下,手往头顶虚空上一点,运转体内的「雨泽沛霖罡」罡气与水行法力,化作甘霖降下。同时口中诵念起《太乙救苦护身妙经》。 “…… 青华妙境,甘露涤尘; 魂渡东极,魄返灵根; 杨枝洒露,往生莲庭; 天尊垂慈,永脱沉沦; 急急如太乙救苦天尊律令!” 《妙经》诵念完成,女尸与婴尸的躯体应声崩解,化作一群闪烁的萤虫。 他捻来一片云雾,化做一个纱兜,把萤虫都装了进去,装入袖中放好,准备出塔后放生。 尸体中的魔气被净化干净,蕴藏着的「孤烟蔽日煞」被程心瞻收了起来。这时,魔头也已经被焚净,魔宝程心瞻以洞石收起,另外,从金丹里也炼出了一份「孤烟蔽日煞」,不过可惜,这也是魔头身上唯一的煞,好在份量不少,人和尸的加起来,有三两多。 收了火焰与云雾,程心瞻摇响了铃铛。 ———— “核查无误,云观主斩了五洗魔尸、四洗尸魔,自身毫发无伤,现已去了第九层!” 第八层的牢监第一时间向众牢监分享了这个消息。 “好!” “云观主真是好样的!” 众人纷纷喝彩。 “对了,云观主既然已经杀了尸魔,收缴了遗物,应该知晓这那尸魔的真实身份了吧?到底是谁?四洗的修为,五洗的尸傀,应当不是无名之辈。” 有人好奇问。 第八层牢监便回道, “是,搞清楚了,我要记功的嘛,而且以云观主目前的成就来讲,到时候排名制榜、传送四边云观主定是排在前头的,这一路杀来都是有名的妖魔,总不能在我第八层杀了个无名之辈。” “快说,快说!” 有人催促。 那牢监便笑道, “是湘西天鞘山的,一脉脉主,称作田秀娥,是天鞘山里一等一的人物。” “原来如此,这倒是正好了,十来年前,东道灭天鞘山,让他们出了好大风头,却是没想到,这天鞘山的头头早就被咱们玄门给捉来了!” 有人自豪道。 “是极,是极!” 众人应和着。 “我算是服了云观主了,好听的话谁都会说,能做到才是真厉害。” 有人评价说。 众人知道,这是在回应云观主进囚牢前说的那一番话。 “是,其实云观主如此嫉恶如仇,又神通广大,为何还要一直以散人之身行世,理应入我玄门才是。” 有人感叹说。 “说的对!听说云观主一直在西康修行,与峨眉的西川、邛海两座剑阁关系都不错,不知这两个剑阁里的人在做什么,直到现在也未能将云观主引入玄门!” “是啊!” “对了,我看这次春蒐的报名登记,云观主是由青城的虞南麟保举的呀,是不是云观主和峨眉的闹翻了,现在和青城的走得近,青城的道友该加把劲了才是!” 有人笑着撺掇。 “胡说,谁说闹翻了,云观主和我们峨眉关系好着呢!” 马上就有人反驳。 “那这次怎么不是峨眉的人保举的云观主?” “那定是青城的恰逢其会,捡了云观主的空!” “嘿,那你们峨眉的怎么捡不到空?” “……” 两派人吵了起来。 “好了,别吵了,我看见云观主了,他已经选好魔头了。” 这一听就是第九层的牢监在说话。 众人暂且搁置谁该来渡云观主入玄门这个话题,异口同声问, “选了哪个?” “他刚进去,我过去看看,是第二十二号牢房,咦,没什么印象了呢,我查一下。哦,是赤心教的魔头,名字还很嚣张,叫吴不为,来头不小,是赤心教的右护法,六洗的修为。” “六洗啊,也是,这都到第九层了,如果云观主还能赢,那真就是上三劫的修为了。” “云观主这次选的人物也不简单啊,赤心教是北方大教,两位教主都是四境,传承悠久,这位既然是教中右护法,想必也是有些能耐的。” “云观主是专挑硬骨头。” “了不起!” 大家赞叹着。 “是,只不过……” 这时,第九层的牢监说了一句。 “只不过什么?” 大家追问。 第九层的牢监便说, “我看了卷宗,这位右护法被关进锁妖塔都快两百年了,上一次有人进去也是在一甲子前,应该是真的快要死了。” “唔,两百年,那是有些老了。” “咳咳,其实找上这样的魔头才算正常,其他人不都是这么干的么,专找年老体衰的。云观主登高快,有优势,按理来说他每层都可以优先找老弱的,只是我们已经习惯了云观主找上的都是赫赫有名的,现在到了第九层,面对六洗的魔头,谨慎些也很正常。” 有人为之辩解。 “也是,春蒐扫塔本来就是办个热闹,我等眼光虽然被云观主一路养刁了,但也不能太过苛刻。” “确实。” 众人应着,虽然纷纷表示理解,但语气也确实是没一开始那么昂扬了。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既然是斗法看热闹,众人肯定也是喜欢看更激烈更有难度的,不然这么多人参加春蒐,为何众牢监大多数时候都在讨论云观主呢? “嘿!你们是不是没和赤心教的交过手?” 这时,忽然有个人笑着发声。 “敢问道友是何方神圣,又有何高见?” 这些牢监都是玄门弟子轮值,也并非全是相熟的,此刻有人有不同看法,听起来语气还颇为锋利,便有人询问起来。 “峨眉鹿临清,师号灭尘子,近十年一直在广元守剑门,主要应对北派关中魔教,十年期满,才回盟里交差,又被抓来值塔,各位道友,有礼了。” 此人朗朗道。 众人听着一惊,原来是那个杀神的弟子,那语气冲一些也就不奇怪了。 “原来是鹿师兄,师兄守剑门,那想必对赤心教多有了解,不知我等方才所说这魔头老迈可欺之词,可是有何不妥?” 有人问。 于是,便听那鹿临清道, “我不知这位云观主对赤心教是否了解,选了这位右护法是有心还是无心,如果他是知情的,那我得说一声佩服,如果他不知情,我看,他还有些危险。” “愿闻其详!” 鹿临清继续道, “赤心教的魔头,遵奉无相大天魔,修行七情六欲火,擅长以欲火构织幻境,勾人心神,挑动心魔,但凡道心不坚者,便极易中招,走火入魔。 “所以这一派,斗法的本事不过「玩弄人心」这四个字,斗力、御器等手段都非人强项,所以说此魔体衰,却不影响他的手段,说人年老,岂不闻越老越妖之说?而且方才有道友说,这六洗的魔头所在的牢房一甲子都没人进去过了,那就不知道这魔头在这么些年里,又费尽心思构织了一个怎样的幻境。” 鹿临清解释完,筶子里安静了许久。 “莫非,这次云观主还真是凶多吉少了?” 有人小声说了一句。 “我就守在门口,只要云观主摇铃求援,我就进去!” 第九层的牢监说。 ———— 锁妖塔第九层,第二十二号牢房。 程心瞻一进囚牢,两眼顿时一眯,脸色微变,因为入眼所见的并不是熟悉的昏暗虚界,也无人趁机偷袭,放眼望去,竟是一派亮堂耀眼的云宫仙境! 只见: 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生紫雾。 紫金瑞桥的尽头,有一天门,碧沉沉,仿佛琉璃造就;明幌幌,好似宝玉妆成。 门后的天宫一座连着一座,脊兽昂扬;天上悬浮的宝殿一层迭着一层,金碧辉煌。复道回廊,处处玲珑剔透;三檐四簇,层层龙凤翱翔。到处都是千年不谢的名花;随处可见万载常青的瑞草。 所谓: 金阙银銮并紫府,琪花瑶草暨琼葩。朝王玉兔坛边过,参圣金乌着底飞。 这不是虚界!这也不是任何一个洞天福地能搞出来的排场,这恐怕是仙界才有的气象! 第三百零七章 你来我往,局外之局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看着眼前的仙家盛景,程心瞻却是第一时间祭出了混元伞护佑在头顶。法伞洒下一片幽光,将他和狮子笼罩。 自己明明是在锁妖塔里的囚牢春蒐,哪里会突然来到仙界,只有一种可能——幻境! 不过程心瞻其实也有所预料,并没有太过惊慌,都说赤心教擅长构织幻境,撩人心火,今个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这场面宏大而又细致入微,不是一般人能幻化出来的。 而程心瞻之所以选择赤心教的右护法,并非是像是外面牢监所说的,故意要试一试赤心教的老妖手段,或是看这魔头老弱可欺,仅仅是因为这第九层的魔头不多,里面他熟知的只有一个赤心教。 最早和赤心教打交道还是在还珠楼主的斗剑会上,有过一场比试,不过那次斗剑会有规矩,是点到为止,而且那时双方境界都太低,并没有看出什么独特的花样。 后来在西康,此教曾多次相助白骨禅院还有围攻白河剑阁,这才交手多了起来,此教中人很少在前冲锋,多是以掠阵角色出场,扰人耳目、乱人心神,很是让人头疼。 此教的教义是程心瞻选择此魔头的最重要原因。此教信奉无相天魔,认为人心本恶,贪婪无度,好斗弑杀,赤子之心即为魔道之心,一切仁义礼智都是禁锢赤子之心的枷锁。所以此教中人行事作风只遵从内心欲望,修行根本就是修欲火,是不折不扣的魔教,杀了肯定不会错。 不过此刻,他在原地一步没挪,静观其变,可是等了好一会,却不见这囚牢里的魔头有下一步动作。 他想了想,洞开法眼,施展瞳术,丹瞳碧睛同时运转,一丹一碧两道法光从他眸子里射出,离眼时不过细线大,等放远了射到那座天门上,却将整个天门都照了进去。 身侧狮子见状,也运转法眼,他是天生的金瞳,自带的神通。 不过程心瞻这照了又照,那天门还是那座天门,看不出什么差错来,狮子也摇摇头,什么也看不出来。 “下界何人,窥伺仙门?” 就在这时,那天门里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把程心瞻和狮子都吓了一跳。紧接着,天门门柱底下,一边一个,出现了金甲银甲两位神人,只见两道金光从左侧金甲神人眼中射出,形成两道光柱,照在了程心瞻和狮子身上。 随即,便听那神人道, “既然是功德圆满的高真,那为何见天门而不入?” 此话一出,狮子明显愣了一下,连瞳光都收起来了。而程心瞻自然还是不信,瞳光从天门上挪开,直接照在了两位神人身上。 不过他左看右看,还是看不出什么名堂。 神人被瞳光所照,也不恼,反而是微微发笑, “下界好疑,疑鬼疑神,现在高真已验,还不上天享无边无穷之乐?” 狮子看向程心瞻,以心声道, “老爷,六洗的魔头,幻境无论如何应该也做不到这种程度,难不成我们真接引上天了?” 狮子被白玉石林镇压前就是六洗的修为了,后来被劈山断脉,又镇压了千年,修为掉到了二洗,最近几年得了三清山的山君修行法,加上好好调养,如今返回了四洗。不过狮子六洗的眼界还是在的,他的天生金瞳都看不穿,所以他不信这是魔头的手段。 不过程心瞻对赤心教的名气早有耳闻,更不敢小觑天下人,所以还是不信。 “焚!” 他手指天门,直接放出阳火来烧。 “呼——” 阳火如一条金龙,直接就缠在了天门上,开始熊熊燃烧起来,只不过,在汹涌的阳火之中,天门还是毫不动摇,依旧稳当当的矗立着。 “呔!下界的道士,天门威严,仙界自有法度,让你照了瞳光验上一验也就是了,如何敢纵火!” 金甲神人戟指程心瞻,大声叱喝,怒吼如雷,在程心瞻耳边炸响。 程心瞻不理会,继续施法,六丁神火、桃煞地火、燹煞炽火、八卦离火、石中火,全部都试了一遍。 竟然都不管用! 于是便听那神人又喝, “下界道士,仙官见你杀魔行义,累积善功,从而准允你功德圆满乘狮飞升,这是仙界的恩赐,你却藐视天威,屡屡犯禁,该当何罪!” 随着神人呵斥,天上忽然风云变色,雷霆与天火交织,仿佛要灭世一般。 狮子俨然有些信了,不安的刨着蹄子,以心声道, “老爷,您向来以除魔平天下为己任,是否真的的感动了上仙,显现天门来迎我们?要不我们走近看看?” 这时,天门下的金甲神人又道, “下界道士!莫要自误!须知天门过时不候!速速走上前来,随我觐见仙官,登录仙籍!” 神人说罢,凌空的紫金瑞桥延伸铺展到程心瞻脚下,玉一样的仙花在瑞桥两边盛开,那天门之后传来袅袅仙音,偶见仙女倩影一闪而过。 没见过的琼葩,没闻过的天香,没听过的仙乐。 显得这般真实。 狮子眼中一个恍惚,迈了一蹄。 随即,狮子脚下便升起五彩的云霞,载着它沿着紫金瑞桥往天门处飞。 程心瞻伸手去抓,却是慢了一拍。 狮子转眼就到了天门,在看清了天门里面的仙宫胜景后,狮子便远远朝着程心瞻呼喊, “老爷!这里真的是天宫,你快来!” 程心瞻不为所动,狮子在踏出那一脚的时候,就中招了,此刻已经陷入幻境中了,天门那里的狮子应该也不是真的狮子了,真正的狮子估计现在不知道在这片虚界的哪个角落里发着呆呢。 不过狮子暂时应该还没危险,毕竟是得道的山君,赤心教的魔头想要杀他也不容易,而且自己还没中招,一旦这魔头对狮子动手,泄露了杀心,幻境可能崩解,狮子也会醒来。 “下界道士!为何功德已满,却见天门而不入?!可知妄怠天机之罪?!今日不入此门,往后任你术法通天,修为入圣,也决计再无天门迎你!” 金甲神人高声道。 “时辰已到,速入天门!” 银甲神人紧跟着说。 “时辰已到,速入天门!” “时辰已到,速入天门!” “时辰已到,速入天门!” 催促声连成一片,在程心瞻耳边回荡,这声音有种神奇的力量,在人的心中回响,反复撩动着心弦,催发着欲望,即便是封闭六识也无法隔绝。 程心瞻充耳不闻,他知道这声音是魔头借幻境神人之口呼喊出来的,他听着神人喋喋不休的呼喊着,颇觉吵闹,便信口吟了一首诗,算是念给这幻境后的魔头听的, “升天非我愿,但愿海波平。 待到魔氛尽,小筑奉三清。 吴不为,真天门我尚且不屑一顾,何遑你这一道海市蜃楼?” 程心瞻此话一出,两位神人的催促声戛然而止,金甲神人大怒, “狂悖顽徒,不知所云。返还凡间,永不录用!” 银甲神人也摇了摇头,叹息道, “功德是足了,却有眼不识天家,猜疑太甚。既然念叨着什么海波,便送你去海上吧,做个海上散仙,逍遥自在,也好。” 于是,两个神人带着狮子走进天门。随即,紫金瑞桥迅速回收,整个云宫仙境往更高处飞去,程心瞻则是感觉到自己在往下落,在云雾中穿行,离天门越来越远。 很快,他便听见了水声,他低头下望,便发现脚下是一片无边无涯的碧波。 “东海?” 水天交接,碧波荡漾,程心瞻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是来到了东海碧海之上。 他以法眼照彻,目之所及,水清鱼游,并无半点不妥。此刻再抬头,便能看到天门仙宫越来越远,逐渐消失。 即便是道心再坚定的人,到了这一步,心中或许也会怅然若失,不自觉的反问自己,是不是自己疑神疑鬼,真的想多了? 这时,一股突如其来却又恰到好处的、莫大的空虚之感与追悔之意将程心瞻笼罩,似乎是在质问他自己,方才为何不入天门。 而程心瞻在感觉到这样一股强加到自己身上的情绪进入体内后,便立即警醒过来,意土抱元守一,不为所动,心府和紫阙里燃起纯阳神火,迅速将这股负面的情绪烧了个干净。 魔头,倒要看看你能耍出个什么花样来。 程心瞻心道。 不一会功夫,平静的海面上突然浪涌滔天,巨浪排空往两边分开,露出一个巨大水道。 开道舞女,捧灯侍女,螺鼓笙箫,次第排开,数十里的水族依仗停到程心瞻跟前。有些特殊的是,这数千人的水族依仗,竟然全部由姿容姣好的女子组成,在依仗的正中间,是一群衣着华丽的盛装贵女。 其中被众星拱月的那个,有倾国倾城之姿色,她戴着一顶王冠,躺在软塌中,仰望着程心瞻,柔柔道, “谪仙临尘,东海鲛国特来恭迎。” 见程心瞻不说话,那女子又道, “天上规矩繁多,谪仙还不如就留在尘世,恰逢谪仙落脚我鲛国,不如妾辞了王位,由谪仙来做,妾,妾……” 女子眼蕴春水,含羞带臊, “妾来做妃……” 而程心瞻一直只是静静看着,此刻眸光闪动,心道,此魔的幻境做得如假包换,竟是丝毫破绽也找不出来,正面破局解幻怕是不易,不如将计就计,暗地里较量较量。 想到这,程心瞻忽然展颜一笑, “哈哈,合该如此!” 程心瞻大笑着,收了混元伞,飞身落入软塌之中,于是鲛国仪仗鼓乐大作,往深海而去…… ———— 锁妖塔第九层,第二十二号牢房。 空旷的囚牢虚界里,在边界的黑暗位置,坐着一个老人。老人雪白的头发披散着,一身鲜红的血衣,左胸心房位置纹着一个獠牙魔头。 老人的十指像鼓琴一样颤动着,十根手指指尖飞出像丝线一样的五彩斑斓的烟雾。这些烟雾绵延的很长,落到很远的地方,随即像纱帐一样垂落,而在纱帐中,则是站着一动不动的程心瞻和狮子。 “口气大的小子,你是想入局再破局吗?可是你太年轻,岂不闻食髓知味?你哪里知晓鲛女的手段,既然入了局,如何还会想着离开?呵呵呵。” 一股子腐朽味道的声音从老人口中说出来。 约过了有一天的功夫,老人一直在拨动烟丝的手终于停了下来,这意味着受控之人已经彻底陷入了幻境,无法自拔,不必他再一直监看和变更幻境了。 这个时候,即便是耳畔的惊雷也唤不醒受控之人了。 老人起身站了起来,缓缓朝程心瞻走去。 他张嘴吐出一道红光,化作一个绣花针大的赤钩,随着他心念一动,赤钩便没入了程心瞻的眉心中,把一道懵懵懂懂的元神给钩了出来。 这道元神诧异的盯着老人看,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呵呵。” 老人冲着元神笑了笑,赤钩提溜一转,便把元神给搅碎了。 “黄口小儿,我以为有多大本事,原来是个装腔作势的,口气大过天去,还要扫尽魔氛,却连温柔乡都钻不出来。” 老人不屑道,随即,便动手在程心瞻身上摸了起来。 “找到了!” 老人神情一震,他找到了一枚玉钥,正是进出锁妖塔的玉钥。 老人掂量着玉钥,又上下打量着程心瞻的躯体,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面上不觉浮现出笑容, “这样一具年轻的肉身,刚好借尸还魂,瞒天过海,以此身出塔!” 在锁妖塔里困了近两百年的老魔终于等来了生机,念头一起便再也按捺不住,当即就运转元神出窍,往程心瞻的眉心处飞去。 成了! 吴不为心中一喜,这次借尸还魂,元神与新肉身竟然没有任何排异,十分顺畅的就融合到一起了。 真是天助我也! 澎拜的气血,充盈的法力,悠长的余寿,吴不为缓慢而又贪婪的感受着这具年轻具体的不同。 他现在想动一动试试。 咦? 自己明明动了念头,为何脚没有迈出去呢? 手,手也动不了。 眼珠都动不了! 这是怎么回事?! 吴不为大为惶恐。 这时,吴不为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道声音, “老爷,你是怎么做到的,这蠢材怎么会主动元神出窍,还闷头直往老爷您的葫芦里飞?” 这,这不是那狮妖的声音吗?!那狮妖不是还陷在幻境里吗? 他想偏头去看身边方才还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的狮子,可是此刻,他发现自己连偏头都做不到。 主动元神出窍,这是在说自己吗? 吴不为一瞬间遍体生寒,无穷的恐惧从心底弥漫出来。 但是,寒意只维持了一瞬间,吴不为忽然感觉到周围变得明晃晃的一片,汹涌的热意袭来,他发现自己又能动了,不过此刻,他左望右望,所见到的,只是无穷的火海!金的,紫的,红的,赤的,什么颜色的火都有! 这是哪里! 他抬头往上看,便看见头顶上有一个圆圆的亮洞,似乎是离开这个火焰世界唯一的出口。 于是吴不为奋力运转元神,往那亮洞飞去。 便在这时,他又听见头顶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带着笑意, “你这夯货,不学无术,方才还被人骗去了假天宫,我叫你醒来时你嘴里还在嘟囔着要做星官,现在倒是说起人家蠢了。” 紧接着,离亮洞越来越近的吴不为便绝望的发现,一片黑云迅速飞来,压在了那个亮洞上,看那黑云的样子,好像是一个葫芦塞子。 第三百零八章 久在樊笼,复得返真(6K+,求一下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程心瞻收起了葫芦,不出一盏茶的功夫,这魔头的元神就会被火狱炼的魂飞魄散了。在幻境里,此魔搅碎了自己的元神,不给投胎之机,魔头既然种下了这份恶因,自然也要吞下这恶果。 随即,他又往魔头肉身上放了一把火。 “老爷,你怎么就能不受幻境影响呢?” 这时,狮子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这老魔的幻境其实挺唬人的,登仙、权色,只是前两关就能骗过绝大多数人了。就这两样,很多时候,有些人明知是假,也不愿意舍弃。 而且赤心教的幻境不仅仅只是障眼法,还会蛊惑人心,勾动情欲。只要心里起了一丝丝的念头欲望,那幻境就会根据人心所想去变化,显得愈发真实,将受控之人牢牢陷入其中,摆脱不得。 不过自己不一样,一无登仙之志,二无权色之欲,只要灵台清明,这幻境的威力自然大打折扣。 这魔头不知花了多少功夫构织出来的幻境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场面宏大。即便有些人能克己制欲,不为诱惑所动,但是见了天宫仙境、见了海国盛仪,可能心神也会为之所摄,如此,又容易中招。 不过自己还是有些不一样,天门,自己是见过的,仙人,自己家里就有,海国仪仗,不久前,自己见过远胜鲛国的龙国仪仗,所以在幻境里,自己的心神就没有过丝毫的动摇。 程心瞻拍了拍狮子, “修心,修心,你天天睡觉,如何能修心?” 狮子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说话了。 这一路春蒐上来,吴不为的境界最高,但是得到的东西反而是最少的,老魔身上的灵物与法宝,全都被他吸干了灵气,化作法力构织幻境去了,仅剩了一个赤钩兵器在。 不过好在此魔金丹品质不错,但想想也应当,品质差的也过不了六次洗丹劫。 丹里炼出一罡一煞。 罡是「霓衣风马罡」,阳罡,霓风之罡,善变化,藏天机,轻身去浊,能采霓做衣,可驱风为马。 煞是「空山烟树煞」,阴煞,土木之煞,其性空,制幽静,清性怀虚,能解灵台迷障,亦可凝烟成瘴,投木为笼,致人五感皆昏。 程心瞻收起了罡煞,不禁摇头感叹,此魔机缘深厚,以罡煞结丹,而且都是有迷惑幻化之能的罡煞,难怪幻境做得那般好。只不过,他用煞只用了在对敌上,谋求「致人五感皆昏」,如果他能体悟到此煞「其性空,制幽静,清性怀虚」的一面,想必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自己反过来引入幻境。 这就是空怀宝山而不知用。 料理干净了现场,程心瞻摇响了铃铛。 第九层牢监走了进来。 这一次,这一层的牢监就显得格外谨慎,身上套起了玲珑球,小心翼翼的靠近, “是云观主?” 程心瞻点了点头,见状也马上反应过来了,这位应该也是在担心吴不为的幻术。 “云观主,你在第八层诛杀的是哪位魔头?” 牢监问。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便答, “天鞘山的田秀娥。” 于是,肉眼可见的,那牢监的神情放松了下来, “观主,这次还是什么也没留下?”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 牢监按例查验,确定魔头已死,便对着程心瞻道, “行,您请。” 出了囚牢,牢监又问, “云观主,还往上吗?” 程心瞻点头, “要的,来都来了,当然要竭尽所能。” “那可要休整一番?” 这一次,对阵赤心教的魔头,可谓是云观主杀敌最久的一次了。 程心瞻摇了摇头,这都最后一步了,还休息什么,他道, “不必,方才和老魔头,主要是心力上的交锋,法力上损耗不多,也没受什么伤,直接上去吧,图个一鼓作气。” 牢监一脸佩服, “那便祝云观主马到功成。” 说罢,这牢监便打开了通往第十层的禁制。 程心瞻道了一声谢,飞身直上。 牢监看着程心瞻的背影,也是拿起来筶子,及时通告, “查验无误,吴不为伏诛,尸骨无存,神形俱灭,云观主去了第十层!” 筶子里一时寂静。 “当真了不得了。我想,等这次春蒐结束,云观主的战绩传遍四方的时候,那些魔头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半晌后,便听鹿临清叹服道。 这时,有人听了鹿临清这话,后知后觉,回过味来, “还真是,南派的姚开江、田仲水,西边白骨禅院的空色和尚、白玉石林的净石和尚,东边武陵的天鞘山田秀娥,还有北派赤心教的吴不为,云观主这是把咱们的蜀地的东南西北杀了个遍呀!” “确实是!” 众人也都反应了过来。 “不知道第十层云观主会选谁。” 有人问。 “我看到云观主了,他还在挑,没定下来。” 第十层的牢监说。 “那肯定,都第十层了,最低也是六洗吧,还有七洗的,而且第十层的魔头也不多了,肯定不好选了。” 有人说。 “第十层,要是云观主在第十层还有斩获,那基本就坐实了云观主上三劫的境界了。” 有人感叹。 “非也,非也,依我看,云观主杀了五洗的虬龙,一人独斩四洗尸魔和五洗魔尸,再加上杀了六洗的魔头,凭这几桩战绩,已经可以断定云观主上三劫的实力了。” 有人说。 “言之有理。” “云观主还是真人不露相,这般说来,先前西康除魔那几年,云观主都没尽全力。” 有人闻言便笑着说, “你当高境金丹是路边野草不成,我们玄门高境金丹尚且不多,更何况魔门,大多数,过不了下三劫便死于雷劫之下了。过了下三劫的,更是人越老胆越小,躲在老巢里不敢出来,哪里敢到处晃悠撞云观主手上。所以不是云观主未尽力,只不过是高境的魔头太少,显不出云观主的战力。” “嗯,此话也有道理。” “……” “好了,云观主选好了!” 第十层的牢监大声说。 “哪个,是哪个?” 众人追问。 “待我走近了看,啊!是三号牢房,绿螭顾逸!七洗的螭龙!” 这位牢监高声叫道,这个牢房他很熟悉,顾逸这个名字他也很熟悉。这条妖龙,时不时就要击地高歌,声响能透过虚界传到塔里来,扰得人心烦意乱。 “是那螭龙?!” “云观主竟选择了他!” “这位可不好对付!” “……” 筶子里的声音顿时汹涌起来,显然,许多人都认识这条螭龙。 “这位可不简单,当年还是我教副教主玄真真人活捉的,紫髯飞雷李元化和流火飞荧许元通两位长老合力都没能拿下,后来李长老两度入塔,也是未能击杀。咦,那要是云观主还能赢了,岂不是说,他比李长老还要……” 有人接着话,一开始声音很大,后面却是越说越小。 “话也不能这么说,此妖刚被捉的时候,战力肯定是最高的,进塔之后,只跌不涨,战力下滑,李长老又两次与之交战,肯定也是有让妖龙负伤的,所以即便是云观主胜了,也是不好比较的。” 有人说。 “是,是。” “言之有理。” 众人跟着应和,但内心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云观主还真是喜欢挑战棘手的啊,这螭龙在整个第十层里,战力也算是顶高了吧。” 有人说。 “那是,你也不看看,云观主这一路打上来,可有一个是无名之辈?” 大家纷纷笑着称是。 ———— 锁妖塔第十层,第三号囚牢。 程心瞻也是暗自调息了一阵,使心绪平静,这才迈步走了进来。 一进门,便见正对面,囚牢虚界的正中间,席地坐着一个男子。男子一身青衣,一头长发不冠不髻,胡乱披散着。长发遮掩下的男子看着只有三四十岁的年纪,眉眼如画,鼻似悬胆,面如冠玉,仿佛神仙人物,不似塔中囚人。 男子闭着眼,手里握一根玉槌,敲击着地面,囚牢虚界的地面并非土石,而是像水镜一样,此时,随着男子的玉槌敲击,地面上便泛起一圈圈涟漪。 程心瞻进来后,男子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而玉槌明明敲击在地上,程心瞻却感觉落在了自己心头上。随着地上的一圈圈涟漪荡开,他感觉到自己心府的律动也随之改变,在随着玉槌的敲击而跳动,跳动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心府仿佛要从程心瞻的体内跳出来,去应和玉槌的韵律。心府中,昴宿掐印,大放神光,竭力压制着这股悸动。 程心瞻同时吐出云雾,并融合了一丝方才炼化的「霓衣风马罡」与「空山烟树煞」进去,加之遮天罡和云堂罡以及风鸟旗阵,这般多重的天地罡煞法韵与仙经妙法遮掩天机,程心瞻觉得除非是五境当面,不然肯定是够用了。 而男子似乎没有察觉到程心瞻的到来,也没有去管程心瞻的施法,嘴中依旧在吟唱着悲歌, “…… 我生之初蜀风烂漫, 我生之后人心不古。 天不仁兮降乱离, 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 而程心瞻见云雾已经弥漫开,而这位顾伯父没有一丝停下的意思,只好以心声将其打断, “顾伯父。” 顾逸睁开了眼,是一对幽林古潭似地碧眸。 他手中敲击玉槌的声音更急、更大了,咚咚声在虚界中反复的回荡着、翻腾着,但是,程心瞻却感觉到,心府的不适感消失了。 “你是谁?” 程心瞻收到了顾逸的回音。 “三清山弟子,沁儿的师兄。” 程心瞻说完这句话,便发现槌声一下子就乱了。同时,顾逸那对幽深的碧眸里,也浮现出种种情绪变化。 不可置信,震惊,欣喜,怀疑,期盼。 “这位道友,你可能证明你的身份?” 虽然顾逸问出了这句话,但他此刻已经相信了大半,因为女儿被三清山救走这件事本来就没人知道,另外,他也愿意去相信,几十年了,他也太想知道女儿的近况了。她安不安全,过的好不好? “当年伯父你走投无路之时,遇见了我师门的应静松应山主,托他带沁儿离开。” 程心瞻解释了一句,随即便展现出了最为直接的证据,他拉开衣襟,显化了螭鳞。 顾逸深绿色的瞳仁骤然收缩,紧接着很快又恢复正常,随之而来的,是溢出眼瞳的巨大喜悦。 他仰天抬头,无声而笑,泪水夺眶而出,滴在水镜似的地上,荡起一圈圈涟漪。 他用力的敲击着玉槌,槌声失去了节奏,胡乱的响,打的这片虚界都在摇晃。外人听了,兴许会认为是击槌的人发了疯,但只有站在他对面的程心瞻知道,他这是内心的喜悦无以言表,化作了狂歌。 不过这样有利于顾逸压抑多年的情绪的宣泄,也有利于虚界外的人对这场战斗的激烈做出一些猜测,所以他没有打断,只是静静的等待。 许久后,顾逸挥槌的力道渐渐轻了,也恢复了韵律,而他的脸上更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他笑着看向不知通过什么手段来到这处囚牢里的程心瞻,心下自是百般的满意, “沁儿的师兄,不知我该如何称呼你。” 程心瞻便答, “程心瞻,伯父叫我心瞻就好,沁儿现在的道名叫心舒。” “心瞻,好名字,心舒,更是好名字!” 顾逸笑着说,声音有微微哽咽。 “沁儿,她过的还好么?” 顾逸颤抖着问出这句话。 “沁儿过的很好!” 程心瞻坚定的说出这句话。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 顾逸喃喃重复着。 程心瞻不想再拖太久了,给顾逸吃下定心丸后,他便道, “伯父,我们稍后再详叙,现在,请先让我送你出去。” “什么?!” 顾逸诧异的看向程心瞻。 “这里可是锁妖塔!你要带我出去?” 顾逸知道三清山的名气很大,但是他想,即便是仙山弟子,但如果只有三境的话,应该还是奈何不了锁妖塔才是。 程心瞻点点头,直言道, “我有仙人所赠的乾坤挪移阵盘,可以一试。” “什么?!” 顾逸发现这位沁儿的师兄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自打他进来,就没有一句话是不让自己感到意外的。 “如果阵盘在塔中失灵,我还有一个下策,但之所以说是下策,就是得毁掉伯父的肉身,我把伯父的元神藏起来带出去。” “什……算了。” 顾逸忽然笑了, “心瞻说怎么做,那就怎么做。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带不走我,那就把我舍弃掉,一定要保证你自己的安全,一定要照顾好沁儿!” 程心瞻点点头, “伯父,你击槌声不要停,保持打斗的状态,我来布置阵盘。” “明白!” 顾逸笑着说。 于是,槌声高响,时而缓慢仿佛陷入缠斗,时而急促似乎战况危急,紧紧牵动着虚界之外的人的心。 一刻钟后,程心瞻朝顾逸点了点头。 此刻,水镜似地面上出现了一副阴阳八卦图纹,中间的太极阴阳鱼飞速的旋转着,化作了一团乌色的光柱。 顾逸会意,最后重重砸了一次槌,便站起身来,他看着程心瞻,以心声道, “如果事败,把一切推到我头上,你自己想办法离开。” 程心瞻笑了笑, “伯父莫说丧气话。踏入乾坤阵,从此自由身。海阔凭龙跃,复得返自真。” 顾逸闻言大笑, “借你吉言!” 说罢,他便大步走入乾坤阵图中。 而这一刻,程心瞻的心也一下子提了起来,莫看他表象看着信心满满,但实际,对于乾坤阵图能跨越锁妖塔的虚界禁制,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不过在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事都不是有十成把握才能去做的,尤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这一点,程心瞻和顾逸都十分明白。 乾坤阵图上,八卦闪烁,阴阳交织,随即骤然亮起强光,一个闪烁后,人与阵图都消失在了原地。 一息,两息,三息,…… 程心瞻静静等待着,锁妖塔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人突然闯进来要抓自己。 成了! 真成了! 自己把师妹失散多年的父亲救出去了!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脸上浮现出笑意。 好像有些过于顺利和平淡了。 他不禁这样想,不过转眼间,他又把这个念头给踢出脑海。自打来到西康,自己就多方探听着顾伯父的消息,确认在锁妖塔后,又做了种种的谋算,赶上了春蒐这个契机,进了塔中也是关关小心,步步思虑。要是到了这最后一步还要出点什么差错,那真是天意弄人了。 他盘坐在地,就在乾坤阵图消失的地方。 他仔细体悟着这种层级下乾坤挪移留下的太虚法韵。 自打在龙君的帮助下开辟龙鳞虚界后,他便对太虚法有了更深了体悟,进了锁妖塔,看见这么多的虚界接驳在塔内乾坤中,更给了他极大的触动。一次次的进出虚界,他都有留意这种穿梭虚界壁垒的感觉,心中对太虚法也是越来越熟悉了。 静静等待了一会,等到乾坤挪移留下的太虚法韵彻底消失,这片虚界恢复以往模样,他才收起了云雾,摇响了铃铛。 虽然整个过程有些短,不太符合一场高境金丹的生死局斗法,可能会引起怀疑。但是既然顾伯父已经被送走,那在这塔里每多待一刻,就多一份的危险,当下,出塔最重要。 牢监进来。 牢监看着气息微弱,面如金纸的程心瞻,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扶。 “云观主,您这是怎么了。” 程心瞻虚弱的笑了笑,显得很勉强, “脱力了。” 牢监扶着程心瞻站起来,同时灵活的转动脖子左右去看,自然是什么也没发现,他低声询问, “云观主,那条螭龙?” 程心瞻点点头, “杀了。” 牢监虽然有所猜测,但听闻此话还是被骇了一跳,这可是七洗的螭龙!连髯仙也履战不下的螭龙! “这么快?” 他下意识问。 程心瞻点了点头,有气无力说着, “可不敢拖,他是螭龙,肉身强横,拖得时间久了,耗尽了法力,死的就是我。所以一上来贫道就手段尽出了,这才脱了力。 他扯嘴笑了笑, “这还是我调养了一段时间,要是刚杀掉妖龙那会道友就进来,恐怕就要看见贫道的狼狈样了。” 牢监笑着点了点头,他在外面听的清清楚楚,那巨大的声响,确实是一开始最为骇人。 “云观主,您稍待,按例我还是要查验一遍牢房,以防魔头留了后手。” 程心瞻自然是点头, “道友请便。” 于是,牢监缓缓松开扶着程心瞻的手,拿出符纸点燃,把这一片虚界照亮,细细的看。 查验完后,牢监看向程心瞻的眼神愈发不一样了, “没有魔头气息残存,云观主,那妖龙的螭珠在您手上吗?” 程心瞻摇摇头, “烧了,都烧了。” 牢监闻言并不意外,只是更加佩服。 之前,大家都认为这位云观主与流光飞云叶元敬、万里飞虹佟元奇平辈论交,是两位前辈心胸宽阔,愿意提携晚辈。但今日一过,不会有人再怀有这个想法了。恐怕到时候,大家想的是,这位云观主才是心胸宽阔提携晚辈之人,愿意去跟七修剑周轻云、严人英一辈的人交友! 牢监展臂引路, “您请。” “有劳,请。” 两人出了塔。 “云观主,可还要再往上?” 牢监轻声问,再往上,那就是顶层了。那里的魔头堪称稀缺,因为锁妖塔里只关押三境。再往上的,要么就是七洗乃至八洗的妖魔,要么就是从四境堕境下来的。而这两种,无论哪一种,都是不好相与的。 牢监轮值锁妖塔的次数也不少了,但真还没撞见过去十一层的。 程心瞻听出来了这位牢监的声音隐隐有些期待,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自己这次来锁妖塔,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要救人而已,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再留在塔里,只会徒增危险。 他道, “确实是力尽了,贫道的这次春蒐,也就到此为止了。也要多谢玄天盟这次春蒐还愿意邀请我们这些闲云野鹤,贫道收获颇丰,出塔后,也要闭关好好整理一番了。” 程心瞻说的诚挚,牢监听着也是连连点头,毕竟真要一路从底层打到顶层去,那也确实太过骇人了。而且牢监在此之前与程心瞻素不相识,此刻却是对他极为敬佩,如此能人,说话还如此谦逊,更显难得。 他朝程心瞻拱拱手, “观主多礼,等此次春蒐事了,待到观主空闲时,定要去坎离山讨一杯茶喝。” 程心瞻笑着回, “欢迎之至。” “告辞。” “告辞。” ———— 锁妖塔从上往下,不需牢监解禁,程心瞻直接下到了第七层,并沿途与熟悉的牢监打着招呼。 在他进第十层之前,便给冯济虎留了言,让他出了囚牢后要么回第一层修养,要么在第七层修养,不要再往上了。等他出了顾逸囚牢,便接到了冯济虎的回话留言,约定在第七层相见。 程心瞻敲开了一间灵庐的门。 冯济虎朝程心瞻望过来,气息明显有些虚浮,他面色依旧冷静而沉着,问道, “成了?” “成了!” “现在出塔?” “现在出塔。” “走。” 第三百零九章 风吹浪打,闲庭信步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两人离开第七层,一路往下,又是一路有熟悉的牢监主动打招呼,“云观主”“云观主”的喊个不停。 冯济虎给虞南麟留了言,两人便出了塔。 等到双脚重新踏足天台山,两人对视一眼,这才松了一口气。还是不敢耽搁,先往西走,离开了巴蜀再说。 等过了大渡河,两人的神情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一切还顺利吗?” 冯济虎问。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 “还算顺利。” “你这也太快了,这才第二天,都上第十层去了。我可是被累垮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这一路紧赶,专找老弱病残,这才到的第六层。” 冯济虎笑着说。 程心瞻闻言大笑, “我也是一路找的老弱病残!” 他这话也不假,净石总认为狮子是来度化他的,称得上“病”,姚开江把自己一个活人炼成了铜尸,可称“残”,自己知道田秀娥的死穴弱点,这便是“弱”,吴不为那自然是“老”了。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接下来什么打算,继续留在西康吗?” 冯济虎问。 程心瞻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留一段时间,对于白骨禅院和悬心寺,我还是有想法,来了西康,在这趟浑水里待了这么多年,一直在和一群臭蟹烂虾过手,总得摸一摸大鱼吧?” 冯济虎闻言笑了笑,点了点头, “也是。” “道兄也累了,先回坎离山调养吧,山下的地道直通大渡河,你是知道的。如果有危险了直接封锁坎离山,暗渡大渡河,沿地下水道北上,接白河直通黄渎。 “这条线路是我建山的时候就走过的,一路留有印记与草参,可以引路与补充法力,道兄你精通水性,一遁千里不在话下。 “等到春蒐完了,玄门制榜传边,你我之名传遍西南,那时候,即便玄门反应过来,查出点什么东西,也不好明着动手了。” 程心瞻说。 冯济虎点点头, “你呢,先不回山吗?” 程心瞻便回道, “我去趟剑仙那边,总要当面道声谢才是。” “是,该去相谢的,那你去吧,我先回山了。” “等下。” 程心瞻叫住了冯济虎,笑着递出一个铅瓶, “杀魔得来的,「空山烟树煞」,木煞,与你道途相合,空山虚怀,与道兄你的本名也相合。” 冯济虎接了过来, “你的东西,我就不推辞了。” 程心瞻便笑, “你我还推辞什么,对了,狮子也回山看家去。” 狮子连忙应下了,看家的意思那不就是在雪顶上睡大觉么。 两人遂分别。 ———— 龙君送的海螺发着亮光,程心瞻拿出来贴在耳边听, “人接到了,剑仙也已经被我请到了黄海,你直接来黄海就行。” 正是龙君的留言。 “这就来。” 程心瞻回了一句,随即笑着收起了海螺,还是龙君面子大,竟然直接把还珠楼主给请到了黄海。 收了海螺,他又拿起了三清山的玉铃铛,跟师尊汇报情况, “师尊,您在闭关吗?顾伯父我救出来了,现在就在黄海上,师妹没出过门,您可有空闲带师妹去见一见?” 马上,玉铃铛里就有了回信, “这就来。” 程心瞻笑了笑,收了铃铛。 ———— 程心瞻先要去神农架,但是并没有直接横穿巴蜀,而是往北绕了一圈。走蜀北,与陇右、关中交接一线,一路向东,从夔州入的荆楚神农架大山。 虽然说他现在有些着急去黄海,但是顾伯父已然无恙,早去晚去其实没什么太大差别。反而是他答应了白雨璇要把小白虬带回宗这件事,不敢耽搁了。 要万一真就这么巧,自己先去了黄海,叙叙旧,谈谈心,然后就在这段时间里,有个不长眼的把小白虬抓走了,那就太糟心了。 程心瞻落到神农架的西南边上,往里只深入了五六十里左右,便慢下脚步,寻找当年放生小虬的深潭。 不一会,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停在一个潭边。 他放出龙威,渗入水里。 马上,一堆被惊得晕过去的大青鱼就翻着肚皮浮了上来。 又等了一会,程心瞻便看见一条白影从水底迅速上浮。 “哗——” 水面破开,一条白玉似的小虬露出水面。 小虬比十几年前长大了一些,看到程心瞻很是惊喜,前半身人立,两个小爪子抱在一起作揖, “见过恩公!”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问道, “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 小虬高兴的回答, “好着呢!这潭可深了,地下水连着汉江,灵气可足了!” 程心瞻看着小虬这般知足而活泼的模样,也是被感染到,打心底的开心,他笑着说, “这里既然这么好,那雨可还愿意舍弃这里,随我回山修行呢?” 小虬闻言瞪大了眼睛, “恩公要带我回山修行?” 程心瞻笑着点头, “那也要看你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童儿愿意!” 小虬高声而又急促地说着,生怕恩公没听见,又或是以为自己不愿意。 “好好好,听见了,听见了。” 程心瞻乐的直点头, “你有什么行李没有,快去拿上。” “有呢,恩公稍待,童儿去去就来!” 白雨应了一声,马上一个猛子扎回水里,使劲的往下游。 “慢点,不急。” 程心瞻看小虬都在水下游出残影来了,便喊了一句。 不过小虬应该是没听见,一会就没了影子。 这时,程心瞻抬了一下手,方才他的手藏在袖子中,现在一露出来,便能看到他手里捏着一张符箓,正是太上天都箓。 程心瞻把白雨璇的元神放了出来。 方才的对话白雨璇自然也是听见了,她流着泪,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 “这小囡,没心没肺的,一个人这么些年,过得也还不错。” “是,知足常乐。” 程心瞻应着。 “敢问道长,现在可否容老身一问,不知道长出自哪座仙山?” 白雨璇看着程心瞻问道。 到此确实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了,程心瞻便答, “豫章三清山。” 白雨璇闻言一惊,随即喜笑颜开,本以为是一方大派,没想到却是传世的仙宗,自己和小囡可真是撞见了好人,撞上了好运。 “原来是仙翁法统,三清灵山!” 不过白雨璇高兴过后,又有些忐忑不安,那样的仙山,会不会嫌弃自己祖孙披毛带角之身,到时候入不得仙山,听不得仙法? 程心瞻不知道白雨璇在那独自想什么,只是静静等着小虬。 半刻钟的功夫,小虬上来了。 小虬也是很有意思,十来年的功夫,也不知她怎么就攒下了这么多的家当,肚子被塞得圆鼓鼓的,嘴里也塞得满当当,还拖着一个用树藤编的的大藤篓,里面也是塞得满满的。 程心瞻定睛一看,竟是许多形色各异的湖石,顿时哭笑不得,但是看着那些稀奇古怪的石头,又觉得很有童趣。 而且这一幕也让他想起了当年师妹还没有开辟龙鳞虚界神通的时候,也是什么东西都藏在肚子里,收在嘴巴里。尤其是当年把师妹从松绿湖接到明治山的时候,那次搬家,她就是这般可爱模样,肚子撑的圆滚滚,嘴巴里含着一堆东西。 小虬露出了湖面,一脸兴奋的表情,这时,她却看到了在恩公的身边,还出现了金色的祖奶奶…… 小虬下意识张嘴喊道, “祖奶奶……” 不过她这一张嘴,嘴里包着的五颜六色的湖石又都漏了出来,她赶紧重新含住,并以含含糊糊的声音对程心瞻说, “恩公,可以走了,可能是我太想祖奶奶了,刚出现幻觉,看到祖奶奶来送我了。” 程心瞻闻言一笑,这孩子真是傻的可爱。 白雨璇也是笑,笑的眼泪流下来,大声道, “傻囡儿,不是幻觉,是你祖奶奶来找你来了!” 小虬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她看着程心瞻, “恩公,你,你听到了吗?” 程心瞻笑着点头。 “哗!” 小虬一跃飞出潭水,飞到白雨璇身边,围着元神打转,一下子绕了十来圈后,小虬用虬须轻轻去碰白雨璇的元神。 并非虚幻。 “哇——” 小虬忽然就嚎啕大哭,嘴里的湖石掉了一地,她伸出小爪,抱住了白雨璇的元神。 白雨璇抱着远比自己要大得多的小虬,也是无声的流泪。 不过白雨璇很快就克制住了,松开了小虬,说道, “好了小囡,不要耽误恩公时间了,快随恩公回山。” 小虬还是有些懵懵的,还没来得及问祖奶奶是怎么找来的,又怎么只剩下了元神。此刻,听到祖奶奶的催促,又赶忙去捡地上的湖石。 “哎呀小囡,你是要去仙山,仙山里有多少奇石,你还需要从这水潭里带过去吗?” 白雨璇说着小虬,这小囡从小喜欢收集石头的习惯她是知道的,只是现在当着恩公当面,恩公不会以为小囡是傻的吧? 而程心瞻见状只是笑了笑,说, “不妨事,雨,你嘴里肚里的石头都吐出来吧,还有你的小背篓放下来,我来替你收着。” 雨闻言,立即照做,这些石头都是她一点一点收集起来的,实在舍不得扔。 程心瞻把袖一挥,这些东西都被收进了洞石里。 “雨,你可会变化之术么?” 他问。他身上除了葫芦没有能装活物的东西,但是葫芦里面环境太差,小虬放里面不被烧死也被吓死了,只能让小虬变小了随身带着。 小虬闻言摇了摇头, “雨还没学会。” 程心瞻闻言也不在意,便道, “那你放松肉身,不要反抗,我来把你变小。” 近些年来,随着修为精进,程心瞻对于各种道法、肉身命藏以及虚空法有了更深的理解,再来修行《广成敕虚随心咒》便有了许多不一样的收获。 先前拿手的五行法咒【裂】、【缠】、【淹】、【焚】、【镇】现在自然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先前感觉有些晦涩的【摄】、【定】、【变】、【隐】、【陷】等咒,现在则是逐渐得心应手。先前不解其意的【现】、【应】、【散】等咒字,现在也逐渐有所领会。 《广成敕虚随心咒》里记载不过一十六个字,却是一字一咒,直指大道,自己直到现在也还没能习全。 当前,对于【变】字咒,他已经是不仅能对自己施展,也能对别人施展了。但是,又由于还没有那么熟练,所以他还是嘱咐小虬不要抵抗。 小虬自然是乖乖点头。 于是程心瞻掐印,指向小虬, “变!” 于是,一股法韵落到小虬身上,只见光华一闪,四五丈长的小虬便缩成筷子大小。 一边,白雨璇震惊的看着程心瞻,在她看来,这应当是五境乃至仙人才能施展的法术! 施完了法,程心瞻便看向白雨璇, “白居士,恐怕还要累您在符中多呆一会。” “哦哦,好,好。” 白雨璇连声应是。 于是程心瞻祭出符箓,将白雨璇的元神收了进去,重新放归紫阙。 然后,他又笑着看向白虬。 “雨,那你先在我的袖子里待一会,不要乱跑,也不要出声,好不好?” “好!” 雨大声应着,不过雨变小了,声音也小了不少,听着像是小鸟叫似的。 程心瞻把袖子往小虬身上一笼,将之收了起来。 这时,程心瞻便不禁想,要是在袖中也炼出一片虚界,而且是与大天地相连通的,就像是锁妖塔中的囚牢虚界接驳在塔内乾坤上一样,能容纳活物,以袖为牢,要收便收,要锁便锁,岂不方便? 而且如此一来,袖中有乾坤之力,挥一挥袖便是一片乾坤打过去,何止万钧之力,到时候与人贴身近战,也是一个极好的对敌手段。 是该好好想一想才是。 程心瞻心中思虑着,脚下生风,离地而起。 ———— 程心瞻乘风而起,便发现神农架竟然离武当山竟然这般近。从神农架北望,清晰可见真武大阵化作龟蛇盘结,静静地俯卧在武当山上,云端更有一张气势恢弘的太极图在缓缓旋转着。 而神农架和武当山本就是荆楚最广、最高的两座山,此刻转头东望,便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楚天辽阔,这是与西南群山截然不同的感觉。 程心瞻要去黄海,跟随长江入海就好,一路顺风顺水。 他乘风在天,视野甚是宽阔,一览无余,青色的大地像是靛染的画布,川流做笔,汇出纵横交织的银网。而在这片银网中,最为醒目的,是曲折蜿蜒的淮河与长江,纵横交织的水脉都汇入这两条大渎,像是两条并行的游龙,东归入海。 在锁妖塔里了却了多桩旧怨,收获了不少天罡地煞,实在让人愉悦。而救出了顾伯父,顺便还救下了两条虬龙,这更令人心情舒畅。 程心瞻的修行向来紧迫,但今日出塔后却是感觉到了久违的宽松。 他心情大好,见此旷阔盛景,不由诗兴大发,张口吟唱: “才出锁妖塔,又往海龙都。 万里长江直渡,极目楚天舒。 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今日得宽余。 百川奔流海,逝者如斯夫! 风马动,龟蛇静,起宏图。 一剑飞跃西东,路遥只一步。 更欲裁天做法,截断乾坤虚无,抬手把魔除。 他日轻拂袖,当惊寰宇殊。”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章 剑仙飞升,三百年约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长江入海口是黄海与东海的交界,来到海上后程心瞻便往北走,黄海龙宫的位置就在黄海海域中间,也就是金陵与齐鲁的交界线以东的地方。 深入黄海后不久,程心瞻便发现黄海的核心区域被一片暴雨笼罩,雨下的极大,黄豆大的雨滴砸进海里,激起一片迷蒙水雾,水雾在海风的吹拂下变换着,加之嘈杂的雨打水声,仿佛万马奔腾。 程心瞻飞入雨里,飞了一会,便看到前方海面上飘着一座巨大的山影。 上次来没看见黄海上有浮岛啊? 程心瞻运转法眼,瞳光照过去。他见之一笑,原来是还珠楼,只是在这大雨下看的有些模糊。 “来这里。” 此时,还珠楼中飞出一道剑光,落到了程心瞻身上。 这剑光明亮如月,突如其来,叫人避无可避,程心瞻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剑光笼罩。 程心瞻知道这是李剑仙在给自己做指引,便遁入剑光里,迅速往楼中飞去。 他顺着窗户直接落进一间精舍里,落地后,才发现这里已经是站着满当当的人了。 顾伯父、师妹还有龙妃三人相拥痛哭,龙君在一边站着,也是眼角略有湿润。 程心瞻这便知道,这仿佛天倾似的暴雨是怎么来的了。 师尊、李剑仙还有一位面生的男子站在一旁,含笑看着这团圆一幕。 “我家功臣到了!” 龙君看见了程心瞻,高声说。 他这一出声,也把所有人的目光移过来,也包括那抱头痛哭的三螭。 “恩公在上,请受我一拜!” 顾逸突然上前,作势要拜,这可把程心瞻吓的不轻,脚下踩踏禹步,迅速上前托住顾逸, “伯父,您这可是折煞晚辈了。” 这时,龙君扶着龙妃也上了前。龙妃浅蹲行了一礼,泪眼婆娑, “你这孩子,这般能耐,姑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总之你让我们一家团聚,姑姑心里是万分感激的!” 龙君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笑着对程心瞻点点头。 “嘭。” 一道倩影闪过,撞进了程心瞻怀里,呜呜抽泣着,紧紧抱着,不肯松手。 此时,这间精舍里的其他人看着这一幕,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程心瞻看着他们的笑容,觉得有些尴尬,但是现在也不可能把师妹给推出去,于是只好一边对着这些人堆起笑,一边轻轻安抚着师妹。 好一会,心舒慢慢缓过来了,脸红耳红、畏畏缩缩的从程心瞻怀里出来,然后躲到了顾逸身后。 程心瞻来到李善寿跟前,俯身下拜, “前辈,这次又劳烦您了。” 顾逸、顾逦、顾沁,三人虽然方才就谢过了李善寿,但此时随着程心瞻行礼,三人也再度俯身拜谢。 李善寿笑着扶起众人, “能全一家和睦,为仙山与龙君解忧,李某人荣幸之至。坐,都坐。” 于是众人落座。 程心瞻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便道, “前辈,这次是从锁妖塔里送出的我伯父,导致您沾染上了蜀山的因果,我听闻那锁妖塔来头也不小,事后可会查到您这?” 剑仙闻言笑了笑,摆摆手让程心瞻放心, “到了我这个境界,他们知道了又能怎样,我不敢去蜀山,他们也不敢来我的还珠楼。” “咳。” 龙君咳了一声,对程心瞻道, “这次李剑仙的大恩,因果记在黄海头上,你不必操心了。” “哈哈哈哈。” 李善寿忽然大笑, “小友,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所谓瞌睡来了送枕头,此话放在这件事上实在最合适不过,一张阵盘换来黄海龙君的三百年庇佑,怎么看都是我李某人捡了便宜。” 程心瞻眨眨眼,这两位都已经谈妥了? 李善寿笑着解释, “方才你说蜀山的因果,蜀山的什么因果也沾不上李某了,李某不日便要飞升了。” 程心瞻睁大了眼。 李善寿看着程心瞻震惊的样子,笑道, “自李某证天仙至今,留世已经三甲子有余,不是李某自夸,这在满天下的留世天仙里,也是极为罕有的了。” 此言一出,龙君与温素空都是微微点头。 李善寿话锋一转,又道, “不过人力有穷,天命难违,当初李某既然选择证天仙之位,却又贪恋凡尘风光不愿离去,这自然也不妥。三甲子内,我李某脚不沾地,只在云上或是海上漂泊,尽量不染地气。不过三甲子也是我的极限了,再不去天上,恐怕等着我的就不是天门,而是天罚了。” 程心瞻暗自点头,他知道这种说法,曲仙在五府山,跟自己聊过这方面的事。他老人家从洞天里出来,看守人参果,也是看守不了太久的。 天仙要想长时间留世,其大忌就是沾染地气。峨眉有追云叟,只栖云上,不惹凡尘。程心瞻所知的自家师门和几个兄弟之宗,留世的天仙都是居住在小洞天里,与世隔绝。 不过即使这般小心,也只是延长留世时间而已。人在世上,就不可能不染地气,时间长了,还是要回天上,不然这就是在扰乱天地的规矩,便有毁神灭形的天罚降下。等到回了天上,以天灵之气彻底洗去身上沾染的地气,便又可重新下界了。但是这个时间会很长,是沾染地气时间的数倍都不止。 最重要的是,天仙身上总是沾染地气,时间久了,是要败坏修行的,会从天仙果位上掉下来。而且这一掉,会直接掉到四境去,需要重新合道,再证仙位。这个代价就太大了,所以一般而言,天仙是不会轻易下凡的,最多就是成天仙后留世,少有听说上天后还下来的。 而李剑仙在证天仙后,还能留世三甲子,这确实是罕见中的罕见了。 李善寿又向程心瞻介绍坐在他身侧的陌生男子,此人也是一身的白袍,气质与李剑仙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比剑仙少了一分潇洒,多了一分沉着。看其相貌,比剑仙略小一些,也没有蓄须,端的是仪表堂堂。 “这是我徒弟,也是我的衣钵传人,李观风,业已结婴,下一步就是合道了。我飞升后,还珠楼就交到观风手里。” 在程心瞻来之前,李观风便已经与他人打过招呼,此时,李善寿是专门为程心瞻介绍的。于是程心瞻便站起身来,行了一礼, “见过玄在。” 这位四境大修士也很谦逊,起身还礼, “道友有礼了。” 两人重新落座。 李善寿脸上带着笑,接着道, “观风晋五境我还是很有把握的,但是近些年我预感飞升之期日近,也是苦恼着他晋五境之前如何守得住还珠楼,以及晋五境时谁来为他护法。 “我李善寿自问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也不曾妄造杀孽,但是人活一世,又岂敢说没有几个仇家。我倒是从不怕与人斗武,但就怕有些宵小不敢来找我,却在我飞升后祸害后人。” 说到这,剑仙又乐呵起来, “巧的是,今天龙君忽然找上我,邀我来黄海一游,我还摸不着头脑呢,龙君便说你要送人来。哈哈,龙君是个有讲究的,非说他来偿情。 “我本欲推脱,这阵盘本就是我送你的东西,还说什么偿情。不过龙君盛情难却,我又想起最近的愁心事,便与龙君说了说。不成想,龙君一口便应了下来,许诺看护还珠楼三百年,呵呵,我想,即便是观风的资质再愚钝,三百年里,怎么也该入五境了。” 李善寿笑着说完,算是把这桩事讲明白了。 而李善寿话音刚落,李观风便站了起来,朝李善寿和龙君各施了一礼, “观风愚钝,连累师尊与长辈费心。” 龙君摆了摆手, “剑仙与观风道友客气了,本就是剑仙施法救下我的妻兄,如此大恩,该当厚报才是。而且观风道友人中龙凤,又得良师教导,跻身五境不过顺理成章之事,我也出不了什么力。” 龙君看着还珠楼,且笑道, “而且有还珠楼停驻黄海,我黄海还要热闹些,谁占了便宜还不知道呢!” 李善寿闻言大笑,连说龙君谦辞,随后,他又看向程心瞻,笑道, “小友,乾坤挪移,不但要以阵盘为基,同时还要我在这边构筑太虚之门以作接引,如今我飞升在即,倒是没有新的阵盘给你用了。” 程心瞻闻言连道, “如此仙器,能一而再,已经是邀天之幸,岂敢奢求再而三。两番使用,均是救我与亲朋于水火,前辈大恩,晚辈铭记于心!” 李善寿笑呵呵点头,又对大家说, “如今我后事已了,不日便要飞升了。本来我飞升,是该邀诸位同道观礼才是。不过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到时候择一幽静地上天就是了,我那些仇家宵小不知我飞升,想来短时间,即便我不露面,他们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在场人都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还珠楼主这是要送客,准备交代后事并为飞升做准备了,于是纷纷起身告辞。 还珠楼主和李观风也站了起来,便听剑仙道, “这里也再度恭喜乐仙脱困,仙山法脉与黄海龙宫均得团圆。” 一众人也是笑容满面的回着,说着“仙基永享”“寿与天齐”之类的话。 还珠楼主和李观风将众人送出来,外面此刻已经是雨过天晴,水天一色。 临别了,还珠楼主又走到程心瞻近前,递过来一支玉简塞到程心瞻手中,以心声道, “我虽不能再给你挪移阵盘,但老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支玉简里是我对虚空法的一些心得,本来就是整理好了传给观风的,如今也不费力,直接拓印一份给你。 “我自认在虚空法上还是有些造诣,之所以能制乾坤挪移阵盘,带着还珠楼朝东海而暮苍梧,还能留世两百年,靠的就是虚空法,如今便授予你。 “不必推辞,我知道你胸怀大志,而胸怀大志者无大神通不能成大事。我是一介散修起家,自问是做到了洁身自好,但也逃不过随波逐流四个字,我倒是希望你能得成大志,澄清玉宇。” 李善寿拍了拍程心瞻的肩膀。 程心瞻感受到了来自前辈的拳拳爱护,同样也感受到了殷殷期许,心中有些暖,但也感觉到了一份压力。他收起了玉简,以心声回复李善寿, “前辈的关怀与勉励,晚辈铭记在心。前辈此去仙界,也要多加小心,晚辈听家中长辈说,仙界好像并不太平……” 这话程心瞻本来是不想说的,要不是还珠楼主率先以心声相诉,他也不会说。现在剑仙是没得选,必须要飞升,说这些话就有些煞风景了。不过此时,两人以心声相谈,说些私下的话就无妨了。 不过还珠楼主显然一副知情的样子,他道, “这个我也有所耳闻,不过去仙界就这点好,如今在人世值得我全力出手的人不多,而若要使上全力,也容易毁坏山河美色。到天上就无所顾忌了,乱便乱去,正好让李某松松筋骨,我的宝剑因多年不出鞘而夜夜长鸣,它也早就等不及了。” 剑仙还是这般洒脱,程心瞻心中的担忧也散去了不少,他笑道, “那便祝前辈在仙界大显身手,所向披靡。” 剑仙点点头,并笑道, “我与龙君立下三百年之约,现在与你也约上一个,就约在三百年内,我要在仙界听到你的名字,如何?” 程心瞻想了想,随即展颜一笑,便回, “定践此约!” “一言为定!” 随即,李善寿和李观风与众人抱拳道别,返回了还珠楼。 而这一边,龙君便邀请道, “温道长,心瞻心舒,还有妻兄,还请到龙宫一叙。” 闻言,温素空轻轻摇了摇头,笑道, “你们一家人久别重逢,定有许多话要说,我们闲谈来日方长,到是不急这一时半会。心舒,你就先去龙宫,与家亲团聚,不必惦记着修行和山里,等过段时间,我或是你师兄,再过来接你。” 程心瞻也是应和着, “师尊所言极是,顾伯父才脱困,还是要好好调养,家里人说说话就好,我等就不打扰了,到时候我来接师妹就是。” 龙君听着觉得也有道理,便看向自己的夫人与妻兄。 龙妃没什么主意,又看向自己的兄长。 顾逸想了想,点点头,冲温素空抱拳道, “某久在樊笼,衣冠不整,面容憔悴,此时待客确实轻慢了。那便请仙师容某稍歇,整理仪表,选个吉日,再去仙山谢恩。” “顾道友客气了。” 温素空回说。 于是众人行礼分别。 临走前,程心瞻对着心舒眨眨眼,以心声道, “在黄海好好玩,等玩腻了或是想山里了,师兄便来接你。” “嗯!” 心舒笑着点头,明眸皓齿,光彩照人。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两童拜师,问法掌教(5K字求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师徒二人与龙族告别,一同飞离黄海。 “这件事,确实做得漂亮。” 温素空对着徒弟说。 程心瞻笑。 “你上次回宗才说起此事,我还以为你要筹划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便成了事。” 温素空说。 “也是刚好遇上了,营救过程也比较顺利。” 程心瞻说的很轻松。 不过温素空知道,想要做到别人做不成的事,肯定没有这么轻松。但是温素空也没有多问,而是转过话头,道, “那你现在是要回宗还是去外面?” 程心瞻便答, “先回宗一趟,然后还要出去。对了师尊,有件事跟您商量一下,就是狗儿,我想把他留在明治山,传授他一些法术……” ———— 豫章,三清山。 明治山,无忧洞。 猫儿登高食气,狗儿坐地练力,白鼠闭眼躺在竹椅上,咿咿呀呀唱着戏。 程心瞻笑着来到白鼠旁边,便问, “庸良最近又在学什么?” 白庸良被吓得一抖,整个人从椅子上蹦起来,到半空中才睁开眼,扭头一望,小眼瞪得溜圆。 “老爷回来了?!” 猫儿狗儿都听到了,转头来看,脸上迸发喜意,都凑了过来。 程心瞻伸手摸了摸两个童儿的脑袋,说道, “白龙的事我跟师尊说过了,先按记名弟子待遇,学一些入门之法,配合你自己的血脉传承之术,修到金丹还是没问题的。等我到了四境,再收你为徒。” “谢老爷恩典!” 白龙扑通下跪。 程心瞻把白龙扶起来,又对猫儿道, “炤璃的事我等下先去找任师聊一聊,定了日子我们再提拜师礼上门。” 炤璃甜甜一笑, “都听老爷安排。”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 “方才我看你们都在修行,不错,继续吧。” 两个童儿便继续修行去了,程心瞻又看向白庸良,重新问了一遍, “庸良方才唱的是什么?” 白庸良其实有些可惜,他通灵太早,早年间根据自己杂糅百家自创的野路子修行,根基打得不牢,而且按野法修行时间太久,如今虽然进了仙山,但重头再修大道之法已经是不可能了。 程心瞻跟白庸良讨论过这件事,有些遗憾。但是白庸良自己倒是看的很开,他笑着表示,自己是草木得道,当初能找到修行之法就不错了,哪里还会管是不是什么野路子。而且当下在仙山中无忧无虑的修行,是当年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岂敢奢求更多?他老白也没想着能成仙长生,到时候寿元尽了,只求埋在仙山里,说不定下辈子能投个人胎。 白庸良豁达,他的运道也确实不错。早年间根基确实不牢,但是又让他在地底下撞见了人参果核,此后日日跟在人参果核左右,受灵光照拂,早年间积攒下来的道伤暗疾,也都好的七七八八了。 而且,人参果核非灵地不停,白庸良一直跟在人参果核左右,还被他寻到了两道地煞,偷偷藏了起来。后来进了仙山,心神放松下来,借着明治山的地气彻底调养好了身子,越活越年轻,也是找时间把那两道地煞拿了出来,如今已经是顺利结了丹。 之前白庸良总是觉得自己境界低微,挂名仙山的供奉实在侮辱了仙山,如今结了丹,心里好受不少,也是安安心心在明治山养老了。如今每天打理打理药园,做做木工,唱唱曲,日子也不知道过的有多舒服。 此刻听程心瞻发问,白庸良便笑着答, “我新学的,叫采茶调,黄梅那一带人上山采茶时唱的,也叫黄梅戏。这不是清明时节么,那边采摘人多,都在唱,我最近时常去潜在地下偷听,听了回来自个编谱自个唱。” 程心瞻闻言便笑, “你倒是活成了真神仙。” 白庸良连答, “这都是托老爷的福。” “这调子倒是听着挺有意思的,等你谱子编好了,也教我唱唱。” 程心瞻笑着说。 “好嘞!” 白庸良高声应了。 他看了一眼天色,到黄海的时候已经晌午了,一群人聊了会天,再回山,此刻都申时了,程心瞻想着今日就把小虬的事办妥,所以连洞府都没进去,赶忙又驾风离开了明治山,来到了白虎山。 白虎山管事的几个人里,程心瞻最熟悉的自然还是兵器院的副院主姜为山,这位学师一半时间在自己官署里,一半时间在地下的炼金洞里,程心瞻还是先去官署里寻他看看。 等到了署府,程心瞻一瞧,倒是巧了,刚好撞见学师坐衙。 “学师!” 程心瞻远远高呼一声,进门行礼。 姜为山从抬头一望,见是程心瞻来了,很是开心,放下了手中的笔,伸手示意程心瞻落座, “心瞻来了,快坐。” 程心瞻进门后,左右看看,寻了一块空地,把洞石里的魔宝全放了出来,哐哐掉了一地。 “学师,这些都是从外面得来的魔物,您给收着处理了吧。” 姜为山笑了笑,他都已经习惯心瞻每次外出都要带回来一大堆魔物来白虎山了,也已经习惯了心瞻什么好处都不收,所以他也懒得再谦让,便要收起来。只不过这一次,他扫了一眼地上东西,脸色微变,然后又看向程心瞻,说道, “心瞻,你现在是什么实力了?你带回来的这些魔宝里,我看都有五洗六洗的了!” 姜为山是何等眼光,法宝里蕴含的法力、灵禁,以及历经雷劫的次数,他一过眼便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就像那个血红的钩子,那个暗黄色的竹杖,还有那把金戈,看着都是五洗左右的宝贝了。能历经五次雷劫,足以说明法宝本身的材质上佳,这种魔宝,只要把魔气和上面的魔禁炼掉,保有原材,重新回炉,刻画禁制,马上就能得到一件上等法宝了。 程心瞻笑了笑, “有些也是取巧诛杀的。” 姜为山收起了法宝,连摇头, “现在我老头子是看不懂你了。反正虱子多了不怕痒,债欠多了都记账,东西我收下了。” 程心瞻笑着说, “学师与我还说这些,当年您给我炼五行剑,都贴多少宝贝进去了。上次,弟子张嘴找您要拓印法,您不也是二话不说传了我「水月天心拓」。” 姜为山闻言笑, “我贴出去的哪有你送进来的多,行了,你我客气的话不多说,往后你还有明治山的人缺兵器了来兵器院拿就是了。” 程心瞻听着心中一动,便道, “学师,还真有这桩事,我家那三个,心舒师妹,还有白龙炤璃两个孩儿,都是妖族,还真都没定下本命法宝,要不您什么时候有空给指点指点?” 姜为山一口应下, “行啊,我都在白虎山,你让他们随时来找我。” 程心瞻点头说好,又道, “学师,还有一件事想问问您看法。” “你说,坐下说,怎么一直站着。” 程心瞻找个椅子坐下了,看着姜为山笑道, “学师还有没有收徒的想法?” 姜为山两眼一亮, “你要拜我为师?” 程心瞻哭笑不得,连连摇头。 “害。” 姜为山叹一口气,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又两眼一亮, “你要把炤璃送来?” 程心瞻闻言脸色有点尴尬,没接话。 姜为山见状眉头一皱, “你不会是要把炤璃送去丹霞山吧?” 程心瞻无奈一点头, “那孩子心不沉,有些浮了,而且兵火凶燥,我怕她降不住,到时候又强来,容易伤到自己,丹火温和些,我看比较适合她。” 姜为山吹胡子瞪眼, “什么沉不沉,浮不浮的,我看那女娃就很好,就很适合炼兵火!他丹霞山有什么好,他们温和吗?你看看任无失的样子,他很温和吗?” 程心瞻无奈瞥了一眼姜为山,学师哪都好,但就是个急性子、暴脾气,自己哪里再敢把炤璃送来。 而姜为山也知道,孩子道途的事肯定是程心瞻说了算,自己强求无用。只不过白虎山和丹霞山历来就喜欢争徒和比拼,他也就是习惯辩上两句罢了。 此时,他也不再纠结此事,张嘴问道, “你也不来,炤璃也不来,你问我收不收徒做什么?” 听言,程心瞻便笑道, “我给学师举一个好徒弟,出身不比炤璃差,心思也要更加安定。” “哦?” 姜为山再度亮了眼, “你叫过来我看看。” 程心瞻笑了笑,便道, “我已经给学师带来了。” 程心瞻把袖子一挥,放出了小虬,又凌空朝小虬一点,解了她身上的咒禁。 于是,五六丈长的小虬似白玉雕成,便这么水灵灵出现在姜为山的官署里,盘坐在地上。 小虬直起前身,两爪一拢,低头行礼, “见过神仙老爷,见过恩公。” 姜为山瞧了瞧,便指着小虬对程心瞻道, “玉脂小虬?” 程心瞻点了点头。 姜为山摸着胡子,眸光闪烁,看得出来有些心动, “玉脂小虬,是白龙的种,身怀金性,吞金如水,还能变废为宝,确实适合入我白虎山修行。” 程心瞻闻言一笑, “那学师你是答应了?” 姜为山也咧嘴一笑, “这样好资质的龙种,你都送上门来了我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小虬虽然平日里有些呆憨,但此时反应可不慢,姜为山话音刚落,马上就磕起头来, “弟子白雨花,谢过师尊!” 姜为山笑着点头,说了一句, “雨花是吧,我知道龙种化形要难一些,但是你毕竟是要修道法的,还是要抓紧化形,才好入门。” “弟子定当勤勉修行,早日化形!” 小虬认真的说。 “嗯。” 姜为山点点头,又问程心瞻, “雨花是你在外捡回来的?可还有家人?” 程心瞻便道, “正要和学师说此事。” 于是,程心瞻便把和雨花结缘的事以及在锁妖塔救下白雨璇的事给大概说了,并继续道, “学师,那我这就把白居士请出来。” 姜为山点了点头。 程心瞻进白虎山的时候便把太上天都箓从紫阙里拿了出来,贴身放着,也解开了宝箓与外界的隔绝法禁,所以程心瞻与姜为山的对话白雨璇是一直听着的,此刻,白雨璇元神放出来,当即便对着姜为山下跪大拜, “多谢仙师收容!” 姜为山连起身,一个挪步,人就从案几后面来到了白雨璇身前,将之扶了起来,说道, “白道友何须行此大礼,我得佳徒,延续祖宗基业,是我得了便宜,我该谢你才是。” 白雨璇听到这话,心中便想着这东方的仙宗和蜀中玄门比起来,在行事作风上确实相差太大。仙宗高人,待人竟这般谦和,毫无盛气。而且只这么一会,白雨璇的元神裸露在天地中,便能直观感觉到仙山福地的灵气与外面的差距又是何等之大,元神显露在光天白日,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感。 随即,姜为山又道, “白道友,还有雨花小徒,你们就安心住下,等下我叫人送你们到万寿园,我三清山未化形的异族弟子都在那,那边地方大,水木多,也适合你们。我会找人给你们登籍,往后,雨花便是我白虎山的记名弟子,白道友便是山中供奉,到时候一应衣食住行,自会有人为你们办妥的。” 白雨璇与白雨花又要拜谢,姜为山又一一扶起。 见此,程心瞻便起身告辞, “恭贺学师喜得爱徒,那弟子就先行离开了,白供奉,还有雨花,你们就安心在山中修行,往后就都是同门了,相见也容易。” 姜为山点点头,而白雨璇与白雨花又要来拜谢程心瞻,但程心瞻一个转身,便化作剑光遁走了。 ———— 第二日一早,程心瞻来到丹霞山。 丹霞山,火山底。 任无失只要在山中,那肯定都是在山底炼丹房里,修行、炼丹、办事,都是在这里。丹霞山的寻常事务都是副山主万无畏在管,真有事要找任无失,都得来山底找。 任无失的炼丹房外边有山主标记,很好找。程心瞻来到门前,发现门前挂着「炼丹勿扰」的牌子,另外贴着一张纸条,写着, 「预计三月初一午时出关。」 今天就是三月初一,不过程心瞻来的早,现在还在辰时,还要两三个时辰。不过程心瞻无所谓,就在丹房门口打坐,等了起来。 任山主说的午时便是午时,午时一刻的时候,门便开了。 程心瞻起身,探头去望, “任师?” 任无失盘腿坐在离位的蒲团上,大半个身子被丹炉挡住了,他闻声偏头看了一眼,便道, “是心瞻来了啊,进来说话。” 程心瞻走进去,来到任无失旁边坐下。 “你倒是赶巧了,新鲜出炉的「灵飞小还丹」,四明山的一位老朋友请我炼的,许了他三颗,我炼出了五颗,你既然撞见了,就分你一颗。” 任无失正在拿丹盒装丹,见程心瞻来了,便挑出一颗,扔给了他。 程心瞻连忙双手接住,这是一枚龙眼核大的丹丸,白里透红,发着宝光与浓郁的药效。 “这……” “莫啰嗦,收了,这是化精用的,你也洗过丹了,早点养命胚,用得上。” 任无失很随意的说。 “那就多谢任师了。” 程心瞻也确实用的上,而且用的好了。一颗也就够了,到时候也省得自己再到处去寻药开炉,省却一桩麻烦事。 “你来找我做什么?” 任无失直接问。 程心瞻也早就熟悉了任师的直来直去,便也直接说, “弟子是想问任师还有没有收徒的想法。” 任无失还在收拾炉子,听到这话转头看向程心瞻, “你要拜我为师?” 程心瞻连摇头。 “那你问这个做什么。” 任无失又转头重新收拾炉子,随即又很快把头转回来, “你要把炤璃送来?” 程心瞻这次笑着点点头。 任无失脸上泛起笑容,哈哈大笑起来, “收!收!” 大笑几声后,任无失绕过丹炉往门外望,但没见到人影,他便皱起了眉头,转过身来问程心瞻, “炤璃呢?” 程心瞻便道, “今个没带过来,弟子这不是想着先过来找您定个吉日,到时候备足了礼数才把炤璃带过来……” “你很闲?” 程心瞻没说完,就直接被任无失打断了,老头紧皱着眉, “还是你看老夫很闲?炤璃想拜师你带过来就是了,你还要等什么吉日,老夫收徒的日子自然就是吉日!” 任无失看程心瞻呆坐着还不动,便上前甩袖来轰他, “快回明治山把我的乖徒送来!” 程心瞻落荒而逃。 ———— 把炤璃送去了丹霞山,程心瞻很快又因为碍了任师的眼再度被轰了出来。 程心瞻出了丹霞山,直接就去了三清宫。 掌教从来是闲得很的,永远在三清宫里坐着,好像从来不需要闭关和炼法的样子,程心瞻一进门,便被纪和合看见了,便听他很是热情地道, “是心瞻来了呀,快进来!” 程心瞻走进三清宫,坐到纪和合旁边。 “呦,心瞻都二洗了,你这也太快了。” 纪和合一眼便看破了程心瞻的境界,惊喜的叫出了声。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并问出了一个他好奇已久的问题, “掌教,您常年坐镇三清宫,宫门不闭,怎么有时间修行炼法呢?” 不过纪和合听着,却是神秘一笑,冲着程心瞻眨眨眼, “这是只有掌教才能知道的秘密,想知道的话,快些到五境吧。” 程心瞻闻言挠了挠头。 纪和合见状大笑,但也只是趁机点了一嘴,没有就此话题深入,他主动转过话题,问道, “心瞻来是有何事呀?” 程心瞻听了,便道, “弟子最近在琢磨一道法术,想来请教一下掌教,是这样,我想炼一片虚界,能指挥如臂,能擒能锁……” 程心瞻开始向纪和合诉说心中的想法与当前的构思。他知道,掌教的虚空法肯定是冠绝山门的,掌教是紫烟山出身,专修的就是虚空法,曾传授自己「宙光天禹步」,而他自己还会那种遁入虚空就仿佛掀帘子一样简单的虚空法术,找他老人家来讨论这项法术肯定是会有收获的。 而纪和合听程心瞻说着说着,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也变得愈发凝重起来。 第三百一十二章 滇西藤充,护法闭关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三个月后。 滇西,藤充。 藤充,即藤木充盈之地。此地偏僻,位于怒江之西,临近野人山,藤草丰茂,古木森森,厉瘴横生,一派蛮荒气象,是神州西南边陲,人迹罕至。 少有人知,在藤充北边的茂密林莽中,还掩映着一片活跃的火山群。熔岩喷发时,火烧林莽,地动山摇,烟尘蔽日。而喷发之后,不出一年半载,顽强的藤草便会再次攀附上山,把赤红的火山重新变成绿山。 这一天,一道剑光东来,停在了此处。 剑光收敛华芒,凝成一个人形,正是程心瞻。 从黄海归宗后,他先是在宗里待了一个月,跟随掌教修行太虚法。一个月后又去了一趟黄海,把心舒接回了宗,另外还有顾逸和黄海龙宫殿前都指挥使倪文钰两人随行。 返宗之后,顾逸和倪文钰一一上明治山、投剑山和平顶山答谢,程心瞻和顾心舒全程陪同。 宗里也邀请了顾逸留在山中做供奉,不过顾逸婉拒了,他现在领了黄海龙宫的差,如今已经是黄海国舅兼乐平郡王,往后就确认在黄海安家了。 只不过这个封号还没宣扬开,顾逸脱困的消息目前也只是在极小范围内流传,程心瞻跟顾家人还有龙君商量过,自己在西蜀还有一些琐尾未了,希望把顾伯父脱困的消息往后压一压,最多也就是两年左右的样子。 顾逸是程心瞻一手救出来的,对于这个要求,顾家和黄海自然应下。 同时,顾逸和倪文钰跑这一趟,也是带着黄海龙君的诚意与文书来的,黄海想要和三清山缔结海誓山盟,世笃懿亲。 上一次,黄海表示想来三清山省亲,但是因为心舒的犹豫不决而有所耽搁,此时顾逸已经安然脱困,心舒心结已解,自然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一个是陆上的仙宗,一个是海上的龙国,都在东方,相隔也不远,又有心瞻心舒这两个纽带在,所以两家对于结盟一事是一拍即合。 顾逸和倪文钰代表黄海与三清山商量定下,就在三年后,明四百六十八年,戊子年春分日,黄海仪仗登陆,龙妃省亲与两家结盟之事一起办了,届时,三清山自然也会安排好龙族入陆的一路迎送事宜。 这个事牵扯的就多了,外事院、都务院、玉京峰、玉华峰、福地里的、福地外的,甚至包括仙人都感兴趣,主动过问,等把这些事敲定下来,就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等顾逸和倪文钰回了黄海,程心瞻在山中又留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他把拖了很久的化身结丹一事给办了,契机还是这次黄海带来的谢礼。 黄海出手极为阔绰,送来的礼物极多,给应静松的道左相逢仗义出手之礼,给温素空的谢师礼,给程心瞻的救命礼。而这些人都出自三清山的栽培,自然还要额外酬谢三清山,大箱大箱的礼品送进了宗门宝库,把掌教乐的合不拢嘴。 黄海给程心瞻的谢礼更是不凡,一斤天罡,一斤地煞,十分豪横。 罡是「赪霞紫炁罡」,阳罡,火霞之罡,生于日出时分,紫气将收、阳火喷薄之时。蕴含【破晓】、【驱邪】、【光明】、【高绝】等法意。此罡现世时间短,极难采摘,黄海能送来一斤,着实让程心瞻惊讶。 煞是「怒水龙王煞」,阳煞,壬水之煞,有龙威海势,厌胜水族,见水分流,号称阳水第一煞,其威力自是不必多说。程心瞻曾在碧海魔窟里听魔头黄云鹰说过此煞,当时魔头说此煞是深海古煞,海里人都听说过此煞的大名,但是谁也没见过。程心瞻没想到,多年之后自己竟然从黄海得到了。而且光是听此煞的名字,就能知道此煞与五雷中的龙雷是何等的契合。 于是,程心瞻整理整理手中罡煞,便觉得已然不少,已经能从中挑出几道合适的出来给化身结丹了。 竹杖化身,程心瞻以从赤心教吴不为那里得来「霓衣风马罡」与这些年从玄牝珠里炼出来的「玄幽牝母煞」结了一颗巽丹。 火莲化身,程心瞻以黄海所赠的「赪霞紫炁罡」和自己的「紫火烂桃煞」结了一颗离丹。 罡煞相配,阴阳结合,都是难得的好丹。程心瞻一直以来拖着没给化身结丹就是因为不想急于求成而将就,如今也算了却了一桩大事。之前化身出行,不光要以元神驾驭,还要把金丹带上,不然法力还是二境的法力,跑跑腿无妨,可若是对敌就显得不够看了,如今总算是解了这个难题。 至于九孔无尘莲化身,程心瞻在洗去自己的气息后,出山之前送给了心舒,心舒是明治山弟子,分神化身之术早晚是要学的。这具化身属水木,与心舒的大道相配,而且这具化身体内的大窍、要窍都已经被程心瞻开辟好了,师妹入主元神便能直接使用,放入金丹就是三境战力了。 在宗里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一眨眼就是三个月,出宗后程心瞻便来了西南,先是回了一趟坎离山,与冯济虎叙过话后把竹身留在了观里,真身则是来到了这滇文藤充。 话说回来,程心瞻此刻低头下望,这里群山起伏,郁郁葱葱,还真不好辨别哪一处是火山。 他开启法眼,运转丹瞳,再望,此时便能看见下方浓郁的土木之气中,有一团团赤红的火气显得格外惹眼,程心瞻知道,这些火气所在的地方肯定就是火山了。 火山还真不少,程心瞻一数,刚好九十九座,他来到火山密集处,继续探寻着,试图从这些呈星点状分布的火山群中找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不一会,他便有所发现,在这片火山群的中间,有七座山头,明显是成天然的北斗七星状分布,其地热,也是这片火山群里最活跃的。 程心瞻往斗勺方向落去。 “来者何人!” 他才靠近,山里便传来一声喝问,紧接着,一道红光冲了出来,拦在程心瞻身前。 “恩主?!您怎么来了。” 红光凝成一个人形,正是武青伯,他看到是程心瞻来了,显得十分惊喜, “您来了怎么也没告知我一声,我好前去接您。” 程心瞻笑了笑, “我这不是找到了么,还要你接做什么。我答应过你要帮你布置渡劫之地,岂会食言?” 武青伯举世无亲,他的洗丹劫护法,也只能是程心瞻了。 武青伯笑容憨实,一点也看不出旱魃凶尸的模样。 “你能在这片散点火山中找到北斗七星之图,也是难得。” 程心瞻笑着说,因为武青伯前身是苗家寨子出身,修行的是旁门左道之法,不懂观星望气。而成尸之后,修行的是古西方佛教的尸陀法和明治山传下来的丁尸法,也没有观星望气这方面的法术,故而他有此一说。 武青伯便笑道, “跟随恩主多年,听道授法,当有所进益才是。”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 “这地方确实不错,人迹罕至,在野人山与怒江两条大脉之间,地火丰沛,阴中有阳,正合你的行属。” “嘿嘿。” 听着程心瞻的赞赏,武青伯只是笑着。 程心瞻渡二洗丹劫前,武青伯曾花了三年的时间在寰宇大地上飞梭,为程心瞻寻找渡劫之地,找到了不少好地方,并根据程心瞻对二洗丹劫的要求推荐了九顶铁槎山。而程心瞻自然也关心武青伯的洗丹,当初他问武青伯在找渡劫地的时候,有没有在南方人迹罕至处看见过活火山。武青伯自然说有,有好几处,程心瞻都一一仔细问了,最后给武青伯推荐了这一处作为他六洗丹劫的渡劫地。 便是这滇文藤充的火山群了。 程心瞻在渡完二洗丹劫后,便让武青伯来到此处开始为渡劫做准备。 武青伯的大道属火,他生前就是修火法的,不然也不会被天鞘山单行嵬盯上。死后被炼成了旱魃,一颗火属金丹转为旱魃尸丹,依旧是在火行之道上耕耘。所以他的劫数也很好猜,肯定是天火炼尸丹,到九洗都不会变。所以找一个地火充沛之地渡劫,最好是阴中有阳,如此天火地火相交,阴阳生变,最适合淬炼武青伯这种丁火之尸丹。 而且鬼修是死过一次的生灵了,金丹必须要洗满九次才能升四境,这就和天仙渡劫失败转散仙要渡满九次成仙劫一样,都是逃不过的。所以只要这一次渡劫确定这个地方合适,往后的几次洗丹劫,武青伯都可以到这里来,也算是一劳永逸了。 此时,程心瞻以望气术仔细看了看,便定下了一个位置,指着七星中的一个山头说, “我看先可以把具体的应劫之处放在武曲开阳星位上,武曲应身,开阳合意,最适合你。等晚上了我再看看星象,和星象不冲突的话就这个了。” 武青伯自然说好,他想着自己生前的五次洗丹,都是找个无人的地方生扛,哪里会做什么渡劫地的布置,而且天下的旁门与散修大多都是这样的,自己生前还有寨子里世传的渡劫之宝,这就已经胜过许多人了。而像恩主这种专门找行属相合,合天合地合己的渡劫地,既要顺应天时,还要布置法阵以及炼制专门的渡劫之宝,这些都是自己之前闻所未闻的。 但是现在,自己托恩主的福,也开始讲究起来了。想到这,武青伯脸上的笑就停不下来。 当夜,程心瞻便看了星象,确信没什么问题,便让武青伯把洞府安在了开阳山上。紧接着,程心瞻便开始因地制宜,为武青伯布置阵法。 渡劫地法阵的作用有三个,一个是遮掩劫云,不让人知晓,即便是让人知晓了,也不叫外人看出来劫云和劫雷。第二个是不让人打扰,若是有人撞见了,法阵要保护渡劫人,不至于让外人直接攻击到渡劫人的肉身或是金丹。第三个作用才是为金丹做探路先锋,抵消一部分天劫。 程心瞻在铁槎山就是按这三个思路布阵的,现在到了藤充也是一样。 布阵要因地制宜,在铁槎山,程心瞻利用的是海雾、山岚以及铁槎山的铁矿,现在在藤充火山,程心瞻利用的便是七星地势、地底熔岩与火山烟云。 先封了这七座火山,等劫云凝结前夕再催发地火,到时候烟云蔽日,结一个七星幻灭大阵,便能起到遮掩和保护的作用。地火喷涌,可以对冲天火,为尸丹分摊一下压力。 考虑到烟云和地火,程心瞻便把「孤烟蔽日煞」和「紫火烂桃煞」都分出了一点给武青伯。不必太多,能借此领悟法意,庇护自身和操纵烟云与地火就可以。武青伯是丁火阴尸,这两道地煞都很适合他。 于是在接下来的三个月,程心瞻都在指导武青伯布阵,顺便教他一些基本的阵法要义与阴阳之道。因为是武青伯的劫数,所以程心瞻不能自己亲自动手,以免在这里留下过多的自己的气息。 ———— 三个月后,距离武青伯渡劫还剩下八个月。 七星山附近的大阵框架已经在程心瞻的指导下搭好,接下来的事就得靠武青伯自己了,完善阵法、精粹法宝、调整自身等等。 程心瞻来到火山群的东南侧边缘,在这里新开了一个洞府。他自知二洗之后一直有些忙碌,该是要好好静下心来整理所得以及规划前路了,刚好就趁着给青伯护法这段时间闭一个不长不短的关。 而说到前路,摆在眼前最紧要的一件事自然就是三洗丹劫了。 程心瞻年初时渡的二洗丹劫,当时黄庭中的劫云便表明离三洗丹劫尚还有九十八年。不过再被素风吹拂后,这个时间被加快了五倍,缩短到二十年。金丹被玄牝珠滋补金性,又把这个时间缩短了一倍,仅剩下十年。在不久前,又得了玉虬的千年金性道行,时间被推到仅剩三年。 这个时间,即便是对程心瞻而言,也略显得有些紧张了。 不过如果他想要延缓的话,其实也很简单,把素风停下,或是把玄牝珠从黄庭中拿出去就是,但显然,他不愿意这么做。 他认真想了想,三年后洗丹,把握还是很大的,毕竟玄牝珠和虬龙道行与素风不同,在使得洗丹劫提前到来的同时,也是在补足金丹金性,使得金丹品质进一步提高,所以三年后的金丹品质与二洗前的品质又是大不一样。 另外,渡劫地也不需再花心思,铁槎山还可以接着用,那些阵法都还有效。虽然因为二洗后黄海方面的缘故,使得铁槎山的隐蔽性大大降低,但同样的,在黄海之滨,有龙君的震慑,应当也无人敢来打扰自己。 最后,自己新炼的地书与混元伞其实在二洗丹劫中都还没有使出全力来。而葫芦得了石中火,品质也更上一层楼,用来挡劫也会发挥出更强的功效。 所以程心瞻仔细想了想,觉得暂时还不用延缓渡劫时间,还是先按最快最短的时间来准备。 这件事暂且先这么定下,随后,程心瞻拿出了一卷竹简,仔细的研读起来,正是《太清天芽胎息秘要—飞汞篇》。 第三百一十三章 固精锁阳,采药封炉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朱砂收,水银停,一派真霞列太清。 霞举冲宫把精献,着落云床仙芽盈。 ———— 《太清天芽胎息秘要—飞汞篇》的总纲便是这二十七个字。 这里面有许多内丹秘语与道家暗喻。 「朱砂」借指女经,「水银」借指男精。 所谓「朱砂收,水银停」,就是说想要成就仙芽,这第一步就是女修要收经血、男修要停阳精。经血和阳精都是后天肾液,是少男少女历经尘世污浊,到了一定的年岁后,才会出现的东西。而肾液外泄,便意味着精气的流失,距离先天之境便会越来越远。「注1」 所以想要养仙芽的第一步是停止肾液外泄,这里面,男修和女修的法门又是截然不同。 「真霞」借指先天精气真华,「太清」指的是太清月府,在这里代指肾府。 「一派真霞列太清」的意思就是说,在停止肾液外泄后,需要在肾府里,把后天肾液返炼为先天精气真华。这是养仙芽的第二步。 「霞举冲宫把精献」,这说的是把后天肾液返炼为先天精气真华后,需要飞举先天精气真华,把真华从肾府里搬运到绛宫中。这是养仙芽的第三步。 第四步也就是最后一步,便是「着落云床仙芽盈」,这「云床」便是一境开辟绛宫时,由五府五行精气冲开绛宫后所化的五色祥云。这还有个名目,叫「五气朝元」,之所以叫朝“元”,这个元字,便是元婴的元,由五府五行精气凝结的祥云便是元婴诞生的温床。 这第四步要做的,便是操控先天精气真华进入绛宫后,要轻柔而又稳当的落入云床中,像是种下了一粒种子,等种子发了芽,便是「仙芽」了。 总纲二十七个字高度凝练了孕育仙芽的全过程,如果想要再精简些,也可以,一停精、二返炼、三冲宫、四着床,八个字便可以概括养仙芽的四个阶段。 但是,如何停精锁阳,如何返炼先天,如何把真华送进绛宫,如何控制精气着床,这就是每家每派的不传之秘了。《太清天芽胎息秘要—飞汞篇》内容庞杂,说的就是这些事。 缔结元婴非一日之功,光是养育仙芽也是任重而道远,程心瞻从现在开始准备,不早也不晚,第一步便是停精锁阳。 所谓「人人本有长生药,自是迷徒枉摆抛。」,说的便是肾精,此物是先天精气真华,不过总有迷徒妄自抛舍,放浪形骸。 《飞汞篇》里把停精锁阳的法门总结为八个字:「百字澄心,四诀固肾」。 「百字澄心」说的是《飞汞篇》里所载的《冥冥虚虚澄心百字诀》。 修行人日日静心默诵此诀,至心澄神清之境,即冥冥虚虚、静极恍惚、炁机发动之时,此时在内丹道里又称作「活子时」。 活子时一到,便用「四诀固肾」法,四诀是「吸、舐、撮、闭」四诀,按诀运功,便可停精锁阳。 这整个过程,又被称作「采药封炉」,而且同样使用大量的秘语与暗喻,写的玄之又玄,一般人别说照着炼了,就是看也看不明白。 不过程心瞻通晓百经,谙熟丹道,读起来自然畅通无阻,花费半个月的时间,整个「采药封炉」的过程与要机已经全部显映在他的脑海里。 此刻,时已入秋,白露为霜,天地之间凉风渐起,程心瞻则是抱元守一,神观秋蝉,以求空明之境,同时默念《冥冥虚虚澄心百字诀》, “太虚冥冥,万念空空;前尘如露,往事如风。心如古井,自若从容;意同止水,无波无涌。昨日种种,逝如长虹;明日纷纷,幻若惊鸿。无住无执,无始无终;不即不离,不塞不通。天地同寂,日月潜踪;湛然常净,方见道宗……” 程心瞻静心诵念着,没有在意时间的流逝,如此日复一日。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感觉到口中津液满溢,满口生香,玉液自行滑落十二重楼,汇往肾府。肾府略有暖意,同时,外肾微举,一阳起复。 若到一阳来起复,便堪进火莫延迟。 程心瞻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活子时」了。 于是,他开始运转四字诀。 四字诀之一,【吸】,纳气归源。 吸气时收缩小腹,意念从海底会阴抽提精气,沿督脉上行入肾,同时鼻息如风箱鼓动炉火,烧炼精气,去阴留阳。 四字诀之二,【舐】,搭桥生津。 舌尖轻抵上腭天池穴,待津液满口后分三次咽下,观想如甘露注入肾府。 四字诀之三,【撮】,锁关固漏。 提阴缩谷,气血如潮,涌向肾府。 四字诀之四,【闭】,凝神聚炁。 轻闭双眼,垂帘留光,内视百会,耳听膻中,屏息凝神,仿佛胎息。 吸、舐、撮、闭,如此周而复始四十九个循环,称作采药一次。采药一次后,程心瞻便感觉到外肾酥麻,内肾温热,痒如蚁行。 此时,他暂停采药,神入肾府,想要看一看肾水阳精的变化。 在他的肾府之中,水行法力显化为一方大湖。大湖之上,悬浮着程心瞻早年为锻炼魂魄之力而观想出来的广寒宫。广寒宫玉殿里,坐镇着水府内景神太阴皇君。而在广寒宫的庭院之中,有一井一池。 井是寒井,直通大湖,这是内景神神通的显化,可以将寻常的水行法力转化为癸水、幽水、雷水、霖水、壬水、光水等等,但凡是被程心瞻琢磨透了法意的水,现在都可以以普通水行法力进行转化,这是太阴皇君内景神的能力。平日里,程心瞻把法剑「天一生水」也放在这里,进行蕴养。 池是华池,是肾水阳精的内景显化。普通人的肾水阳精是乳白色,元阳未破且修道有成的人肾水呈现出玉白色,程心瞻之前便是玉白色。而现在,程心瞻能看得出来,华池里的肾水阳精已经在从玉白色往银白色转变,虽然这个变化很浅很淡,但是他知道,当这一整个华池的肾水阳精都变成银白色,那就达到「水银停」的境界了。 这时候,他把心神从肾府里抽出来,又去了一趟火府,火府内景神有司时之职,他一问便知,原来,这一次「采药封炉」,又是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这是要花时间的真功夫。 这也是少见有高修在外行走混迹的原因,因为修行越往后越难,所需要投入的时间和精力也越多,再加上备灾备劫,实在少有闲暇。 不过程心瞻此时却是忽然展颜一笑。 他想起个事。 早前自己以螣蛇为内景神,开云宅喉窍,也就是十二重楼的时候,曾自悟了一个神通,唤作「玉液炼形」。这道神通自己以《太乙金华宗旨》为启发,以云宅与肾府为主导,联动心府与绛宫,从而通达全身,从而达到养生炼形的目的。 运转神通时,肾水上升,过心府时心府送出一缕纯阳火气助肾水上涌,同时也是调和阴阳,去除肾液中的阴湿,肾水涌入十二重楼,与喉窍里滋生的玉津相合,合成金精玉液,再将之吞咽,由十二重楼精炼,落到绛宫中,再由绛宫分到五府里,进一步通往四肢百骸,润泽全身。 现在仔细想一想,早年间自己自悟的这个神通还真有些「水银停」和「霞举冲宫」这两道法门的影子在,倒是有几分大道至简、殊途同归的感觉了。只不过当初自己未曾考虑、也确实不知道还有把肾精炼成先天精气真华这个步骤,但是自己想到了以心火驱除肾精中的后天阴邪,也算是有一些预见。 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有趣而简单了,云宅内景神螣蛇和肾府内景神太阴皇君其实已经熟悉这个过程了,只要自己让这两位内景神配合着七魄,自行诵读《冥冥虚虚澄心百字诀》,等活子时一到,两位内景神与七魄再配合着按四字诀练功采药,如此一来,自己就不必闭关打坐,可以分神分身去做别的事情了。 程心瞻试了试,诵经练功交给内景神和七魄去做,自己则是专心研究起太虚法来。 如此又过了两个月,程心瞻再内视去看肾府华池,果然就发现华池中的肾水阳精进一步向银白色靠拢了。 于是程心瞻满意的笑了笑,出关。 此时,离武青伯的六洗丹劫还有五个月,离他自己的三洗丹劫,还有两年零三个月。 程心瞻分出一道元神,将火莲化身留在这里照看护法,顺便借这里的地火好好让火莲化身巩固三境修为,积攒法力。他以肉身出关,跟武青伯说了一声后,便往无量山方向去了。 既然都深入滇文了,不去会一会这里的魔教似乎说不过去。五毒天王在滇北的颛顼龙洞跳的厉害,自己便去捣了他的老巢,灭一灭他的气焰。再一个,西南这片安静了好几年的死水,该是搅一搅了。 丹成二洗,春蒐扫塔,此时正是程心瞻心气昂扬而手痒难耐的时候。 ———— 滇南。 横断山脉一直从西康绵延到滇文来,南北向的江水并流、沟壑起伏地形也一直纵贯到滇南。无量山和哀牢山便是滇南最大的两条南北向山岭,像是两条并行的大虫趴在滇南土地上。 西康寒冷,雪山冰川,但到了滇南,便是湿热难当,一派郁郁葱葱,丢根烂木头下去都能重新发芽开花。这里是厉瘴横生、虫蛇聚集之地,自然,也就有魔头扎堆。 五毒魔教与哀牢魔教各占一山,沆瀣一气,结为兄弟之宗,为祸滇南数千年。 无量山和哀牢山极大,均绵延上千里,两个魔教自然不可能占据全山,都是占了大山的最深最险之处。外围的数百里林莽都是山妖和散修的修行地,也是山上势力与尘世的过渡地带。 程心瞻化作一道剑光自北来,落在了无量山的西北麓。 无量山以「高耸入云不可跻,面大不可丈量」而得名,又有「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的说法,自然是险峻非常。程心瞻落入山中,只觉山高入云,古木参天,更有虫鸣猿啸,不绝于耳。 他一路往大山深处走,小心着周边的动静。 不过行了三五十里,依旧还在外围地带,但程心瞻脚步一停。就在刚刚,他的右眼突然一跳,阴殿里的「病树生花煞」忽然有了感应。 天罡地煞自有灵性,如果是在近处,遇见了同类,便会有感应。如果都是野生的未经炼化的煞,还会自行靠拢,汇聚成更大的煞,如果汇集的煞特别多,就会蛀空一地,形成煞穴。 但是如果两边的煞都被炼化收入体内,沾染了修行人的气息,互相便不会再有感应了,即便是站在对面,只要没把煞放出来,也辨识不得。 而现在自己炼化的煞有了感应,那就说明附近有野生的「病树生花煞」! 程心瞻面上浮现出笑意,这倒是意外之喜了,魔头还没见到,先有了地煞的消息。而且自己的这道由济虎道兄所赠的「病树生花煞」也是在滇文得到的,看来滇文还盛产此煞。 他按着地煞的感应,循着一个方向直走。 走了不过两里路,他脚下又是一停,看向前路。 那里有人? 程心瞻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点动静。 于是他动了动耳,运转「顺风耳」神通,这是他以风鸟开辟耳窍风宅后炼成的神通,一直还没用过,往日里在空旷地使用法眼居多,如今在这密林里,用上耳窍神通倒是刚好合适。 只听到: “我先见到自然是我的!” “你凭什么说你先见到?我先来的!” “什么你先来,我们一起来的!” “我当然先来,我的汞网先捕到了木煞,你的汞网在我的汞网上面,这个就是明证!” “什么明证,你这个老货阴险,我还想跟你打声招呼,你却先动手捕煞了,下作!” “你放屁,你就是出手慢了,你那双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还说想跟我打招呼,你一个屁都没放就出手了。” “……” ———— 「注1」:本文所述元婴修行法门均是笔者根据道教内丹法加工编造而来,既不完全照搬道教内丹法,也无任何科学依据。 第三百一十四章 无量山事,传承之序(5K字,求一下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程心瞻遮掩气机,悄然靠近。 走近一看,便发现是在一个山沟石缝之中,这里有潺潺的涧水,涧中歪七扭八倒着几棵烂树。现在,烂树堆上站着两个人,都是一身黑袍,袍上绣着五毒之虫,这是五毒教的装束。 程心瞻有些意外,方才听着争吵的声音,他还以为是无量山外围的散修在争夺煞气,原来是两个五毒教的同门。 而在这两人之间,程心瞻看见一个中间烂空的死树上,覆着两层汞网,网下面,压着青黄二色的煞气。 正是「病树生花煞」。 程心瞻两眼一亮,此煞对自己还真有点重要,明治山里有一道木行秘术,唤作《枯荣催命咒》,是阴阳生死大道在木行上的显映,非得领会了枯荣之变才能施展,自己虽然借济虎道兄所赠的那一小缕「病树生花煞」领会了法意,可以施展,但是如果在施展时能直接以「病树生花煞」煞气代替木形法力,无疑威力会更大。 而且程心瞻在炼化「病树生花煞」时,便发现,此煞与「素风凉天罡」以及「白眚无常煞」配合着用的话,能显著增益催命咒的威力。 另外,「病树生花煞」的法意与太乙救苦天尊法统道术也是特别契合,与「雨泽沛霖罡」配合使用,同样增益殊显。 所以考虑以上种种,「病树生花煞」对程心瞻来说绝对是意义非凡的,此刻与魔头道左相逢,那定是要做过一场了。 他也不打算掩盖什么的,因为只这一会功夫,那两个魔头已经从争吵演变为对峙了,一副随时都会出手的样子。这也正常,面对一道难得的地煞,魔门内讧实在再正常不过了。而两个人散发出来的气势和法力波动,也足够程心瞻判断,两人都还没渡过劫呢。 他正要动手杀魔夺煞,这时,忽然又有一道黑烟涌了过来,于是,他便收了手,再度观望起来。 那黑烟飘到了近处,凝成一个人形。 程心瞻看了有些意外,新来的人自己认得,就在五毒天王列星野脱困那天,哀牢山的毒龙尊者沐龙杖领着哀牢魔教和五毒魔教的人为列星野护法,其中五毒魔教里便有一个独眼虫魔万高鸣,三境四洗的修为,来者正是他。 “同门相残是大忌,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只听那万高鸣来了之后,便是大喝一声,止住了已经祭出法宝的两人。 这魔门的门规就像是草扎的刍狗,要说它重要,其实无人当一回事,背地里怎么糟践都成。但在明面上,这东西就是占着大义,要是真门面上都不管了,那这个门派就称不上一个门派,也就该散了。 所以当万高鸣这么一喝,两个魔头立即就收了手。 “万长老。” “万长老,我们在切磋呢。” “是,切磋呢。” 两个魔头脸上笑的很难看,不是因为被抓到了违反门规,毕竟还没有真的打起来,而且身处外门,也不在宗中。真正让他们感到难受的是,这位万长老来了,那这份煞就两个人都拿不到了。此刻,他们都有些后悔,方才吵得声音太大,把人引来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一人一半分了,好歹有得拿。 果然,万高鸣看见两人中间覆着汞网,也是一眼就看见了网底的煞气,眼中一亮,嘴上说道, “行了,你们走吧,念你们是初犯,今个就不计较,下次莫要再犯了。况且为了一道地煞何至于此,此煞我会收起来上缴宗门,既然是你们两先发现,我会给你俩记功的。” 两魔听着,对视一眼,都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恨意、悔意和无奈,但是修为和地位都差远了,两人没办法,也只得拱手称是。至于万高鸣说会把此煞上缴宗门,两个人是一个字都不信,宗里谁不知道,山门宝库里空的连老鼠都不想进去。 两人各自收了网,一声不吭走了。 而看着两人离去,前一瞬还是高高端着的万高鸣顿时喜笑颜开,连忙把自己的汞网祭出来,罩了上去,再喜滋滋走近。 万高鸣才到边上,拿出了铅瓶正要取煞,心中陡然狂跳,亡魂大冒,在魔门里修行到金丹四洗,跻身长老之位,万高鸣也算是风里来雨里去,久经生死危机了,此刻马上反过来是有人偷袭出手,而自己也已经是到了命悬一线的境地了。 万高鸣没有任何犹豫,祭出了「五毒甲」,他只心念一动,便见他元海中涌出华光,随后在体表化作了一件五色宝甲,有五毒之虫在甲中游走。 这五毒甲就好比哀牢山的藤杖,是无量山看家的宝贝,采蛇之鳞、蝎之刺、蜈之颚、蜂之针、蛛之螯合炼而成,所佩者不但百毒不侵,也是刀枪难进,水火难入,在魔教中是响当当的护身法宝。 “叮!” 一声脆响。 渡过四次雷劫的五毒甲四分五裂,化作无数琉璃碎片,掉落一地。 万高鸣如遭雷亟,法宝碎裂而带来的反噬使他身躯不住的抖,从法宝上反馈回来的力道更是让他气血翻涌,一口鲜血涌上来,从嘴角溢出。但是马上,他就强行控制自己,把颤抖的身躯硬生生停了下来,此刻,他低头一看,便发现自己法袍的小腹位置上破了一个小洞,皮肉上也出现了一个血口。 万高鸣万念俱灰,他内视自观,便发现在自己的元海中,除了元珠和本命虫盅法宝,此刻还额外多了一把金灿灿的飞剑。那飞剑静静停在元海中,吞吐着剑芒,虽然暂时没有进一步动作,但是那剑芒离着自己的元珠是那般的近,近到自己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剑芒带来的灼烫刺痛,也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元珠以及虫盅中的毒虫对那把飞剑的恐惧。 他不敢抖,他怕刺激到了飞剑,把自己的元海以及五脏六腑给搅了个稀烂。 “不知是哪位高人在此,又有何吩咐示下。” 万高鸣一动不动,只勉力张嘴,以极为谦卑恭敬的语气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他知道,能把飞剑送进自己元海的人,如果想要自己的命,自己现在已经死了。而自己现在还没死,那就证明自己有用,有用,那就说明自己有可能活下来,既然有可能,自己就一定要争取到。 于是,万高鸣在喊出这句话后,便眼睁睁看着自己眼前的虚空裂开了一条缝,随即,那片虚空像是门帘一样被分开,从中走出了一个人。 万高鸣仅剩的独眼瞳孔骤缩,这样的虚空遁法,在他的印象里,是四境乃至五境才能施展的出来的。 而万高鸣盯着从虚空里走出来的青衣道士,又莫名感觉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可是又死活想不起来。 而方才小露一手的程心瞻感觉也不错,虽然自己现在只能穿梭短短十几步的距离,但是利用好了也是能起大用的。比如,现在就给到了眼前这个老魔足够的震慑。 而「桃都」也没有让自己失望,本身就是蜀山七修剑之首,有阳禽天鸡剑魄,天生克制五毒之虫,再加上自己常年以罡煞淬炼,趁其取煞不备,出其不意,一举便击碎了万高鸣的护身法宝,直捣黄庭。 程心瞻暂时没有理会万高鸣,先把魔头的汞网摄了起来,从汞网上抖落煞水,他并没有用铅瓶去接,而是直接炼化入体。因为有「黄极正戊煞」在身,他压制真煞本就轻松,现在随着身上的罡煞越来越多,炼化起煞水来也是愈发得心应手了,更何况此煞他还有过炼化经验,因此几乎就是顷刻间完成了。 而这一举动,又是把万高鸣吓了一跳,徒手炼煞,他之前也是从未见过。 程心瞻手一甩,把汞网扔给了万高鸣。 万高鸣连忙躬身接了,又小心问了一遍, “不知前辈有何吩咐?” 这时,程心瞻便笑道, “万长老不认得我了吗?” 万高鸣闻言眼皮一跳,他认得自己!难怪了,难怪自己看着眼熟。 这一刻,万高鸣可谓穷尽脑汁,脑中浮光掠影,或许是元海中的剑芒刺激着老魔,让他今日的思绪格外的迅捷。不多时,他脑中灵光一闪,眼前人的身影便与多年前,自家教主脱困的那一天,那个两剑打散哀牢山杨应龙蛟王法相的青袍道士重合了起来。 他差点失声叫出了“云来散人”这四个字,但是,今日思绪格外清明的他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他迅速想到了在今年年初,玄门结束春蒐扫塔后传遍西南的几个名字,想一想眼前道士的骇人战绩,看来这个道士在初见的那一次还留手了。 于是,魔头本来就堆着笑的脸上又生生多挤出了三分笑意,以致于那只独眼看起来都没那么狰狞了,他恭谨道, “记得,记得,观主仙容,晚辈一眼万年。” 程心瞻摆摆手, “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是!是!晚辈在附近有几个栖身的石室,您请随我来。” 程心瞻并不担心有什么危险,魔头再快的手段也快不过就停在他黄庭宫里的桃都, “找个近的就行。” “是,前辈,我这些法宝碎片,您看?” 万高鸣指着地上的甲胄碎片,小心看着程心瞻的脸色。 “你自便。” 程心瞻一副满不在意的表情。 “谢过前辈!” 万高鸣大喜,而且通过这一举动,他发现眼前这位煞星今天的杀意好像不是很强烈。于是,他便觉得自己活命的希望更大了。 ———— 无量山这么大的地,魔教中人在大山外围有几个僻静的别府实在再正常不过了,离山门有些远,但又不是太远,正合适。毕竟在魔教中,有时候服丹炼宝,说不定在宗外还要安全些。 万高鸣带着程心瞻来到就近的一处由溪涧冲开的狭缝边上。魔头掐了几个咒诀,狭缝顿时就变大了,他带着程心瞻跳了进去,洞府就开在侧边的石壁上。 石洞入口是障眼法,看着是石壁,但人可以直接走进去。 两人进了洞府,洞里地上全是毒虫,但还未等万高鸣驱散,地下的毒虫便对程心瞻避之不及,迅速散开了。 万高鸣见之,想一想自己元海中的元珠以及虫盅对那口飞剑的惧怕,也就觉得不足为奇了。 程心瞻来到洞中石凳上坐下。 万高鸣在一边站着。 “坐。” 程心瞻道。 于是万高鸣便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似的,擦着凳子边坐下,大半个屁股都悬在外面。 “不知观主来此,有何吩咐?” 万高鸣小心问着,此时他心中也是后悔万分,更是暗中痛骂那两个扫把星,要不是他们争吵,把自己引过去,此时自己就该还在洞府里惬意的喂着虫子,哪里会撞上这个煞星!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他也是见到此魔后临时起意,改了想法。这个万高鸣他很有印象,除了独眼和虫瘴外,更深刻的,是当初此人与周轻云交手时,完全是出工不出力,心疼着他自己的虫子和毒瘴。当自己去支援周轻云后,此人更是马上装死掉在了地上。后面等列星野脱困,这人又第一个摇旗呐喊追随,而等到灭尘子过来,此人又悄悄后撤,实在有趣。 这是个有点实力而且心思极为活泛的人。 “跟我说一说无量山中的情况吧,现在列星野在颛顼龙洞,那无量山中是谁在做主,又有几个四境,多少三境,三境里上三劫多少个,中三劫多少个,下三劫多少个。” 程心瞻问。 万高鸣不知道程心瞻问这些是做什么,但他也不想去猜,如果只是被囚禁,他或许还有些想法,但此时自己的元珠都在人的剑锋之下,于是向来活泛的心思也不敢有什么波动了。 他老实答道, “好叫观主知晓,我们五毒教只有教主一人是四境修为,余者都是四境之下。而且在我们魔教中,上三劫是稀罕物,向来少见,无量山里更是一个都没有。 “现在山里做主的是副教主潘天擢,是三境六洗的修为。 “山门里中三劫一共有五个,副教主一个,另外还有一个五洗,是宗里的大长老,有包括晚辈在内的三个四洗。下三劫多一些,有二十来个,具体多少,我也有些说不清。” 程心瞻静静听完,然后问道, “无量山是传承悠久的大宗,难道只有列星野一个四境吗?” 因为无量山是在神州大地的西南边陲,东北边还有一个哀牢山挡着,虽说灵气比之神州腹地是要差上不少,但是这里也极为安全,别说东方道门了,就是西蜀玄门也没打到这边来过。 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下,无量山的五毒魔教也是盘踞好几千年的大派了,比腹地里的一些出过五境的大派还要长寿些。可是这样的大派既然一直有四境传承,那按理讲,这么多年积攒下来,应该不止一个四境了才是。 万高鸣多少猜出了程心瞻心中的疑惑,便陪笑道, “观主,当然只能有一个四境,要是有两个,那谁做教主呢?在我们无量山,四境的完整修行法门只有教主一个人知道,副教主修行的是阉版,只有教主死了,副教主才能得到最后的成胎关窍。” “嗯?” 程心瞻自然是听懂了万高鸣的话,但他还是疑惑,便道, “这般防着,也不怕无量山断了传承?” 万高鸣便答, “宗门传了几千年,也摸索出了章法,历代教主在宗门祖师堂都留了命灯和完整的四境法门,只要教主命灯灭了,副教主便能拿到法门,补全最后一步,从而结胎。要是教主副教主都没了,下面还有大长老、二长老……” 于是程心瞻又问, “那如果像列星野这样,本人被镇压了,但命灯又不灭,副教主便拿不到法门,那无量山岂不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四境?就不怕被灭了门?” 万高鸣小心陪笑,说, “风险肯定是有风险,但这样已经是风险最小了,而教主这次解封,更是验证了祖宗的正确,您说要是副教主拿了法门晋了四境,自己代了教主之位,但这时候教主又脱困回宗了,那不得把无量山都给打没了。 “而反过来说,我们无量山地处偏僻,又有历代教主加持的「无量阴虿噬灵护山大阵」在,只要山里内部不出事,还真没什么外人惦记到我们无量山来。” 说到这,万高鸣抬眼瞧了瞧程心瞻,他心里还想不通呢,这么一位神通广大之人,跑到无量山来做什么。 程心瞻听着万高鸣的话若有所思,便问, “你是第几长老?” 万高鸣听闻此话稍稍挺起了胸膛,脸上略有自得,答道, “让观主见笑,晚辈不才,三境四洗的修为,在山中长老里排行第三。” 程心瞻点点头, “再算上正副教主,也就是说你在无量山中也是第五号人物。” 万高鸣微微点头,但一想到自己当下的处境,于是自得中又带上了几分克制。 程心瞻稍作沉思,随即又上下打量万高鸣几眼,然后忽然道, “你想不想做教主?” 第三百一十五章 魔虫高鸣,枯荣催命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我?” 万高鸣听的一愣。 程心瞻点了点头。 他的右眼瞳术唤做「通幽照神碧睛」,是仙人所赠奇术,也叫做判官眼,相传最早是得自古地府的判官。 他这瞳术,在自己修为低的时候显得不怎么起眼,平日里能隔山看牛纤毫毕现,亦能隔土望脉分毫不差,用来破障或是望气颇为得心应手。可是给人的感觉就是虽说有几分神异,但又赶不上仙术的玄奇。 但是最近,程心瞻才清晰的感知到,这道瞳术与众不同的威力开始逐渐显露出来了。他分析过原因,觉得可能是自身境界愈发高深了,也可能是炼化的天罡地煞多了,也可能是玄牝珠或是无常煞的原因,亦或是最近自己在钻研命藏神通、阴阳枯荣与虚空法,当然,更有可能是这些原因都有,跬步千里,小流江海,以致瞳术发生了别样的变化。 仙人授术时说此瞳能洞察魂魄元神,厌胜鬼类死物。这道神通之前给程心瞻的感觉一直不强,但是最近却不一样了。 比如说现在,万高鸣当面,或许是因为离得太近,又或许是因为此魔没有什么紫阙之宝护身,程心瞻施展瞳术,便可以直接看穿他的元神,能看到他元神上纠缠的枉死孽债。 这个魔头身上的血煞气不浓,说明杀的人不多,反正肯定比自己少得多。最重要的是,没有见到孽债缠身,这就说明他没杀过枉死的人。 这就很让程心瞻意外了,毕竟此魔身上的阴秽法力又是做不得假的。据他所知,魔道,骨、血、尸、魂、欲、毒、虫等等,无论是修什么的,都是要以人为基材和养分,才会成长快,威力大。 换句话说,如果不去大量的杀人炼法,那在魔门中日子肯定不好过,是要被同辈远远甩开的,而魔门的底层,说的不好听些就是高层炼法的基材和养分,取拿方便,论身家性命安全,还不如凡人。如果是这样,那就不如转投旁门或是正道了,再退一步,当个散修也要舒服许多。 万高鸣无孽债缠身,怎么修行的一身魔功,还当上了魔宗的三长老? 此时,万高鸣听着程心瞻惊人的言论,挤着笑,说道, “观主,您莫要开我的玩笑,我在山中行五,上面还有二长老、大长老、副教主,更有四境教主才脱困不久,安然在世,我如何能做教主之位。” 程心瞻没有开玩笑,认真道, “如果我愿意帮你呢?” “咕咚!” 闻言,万高鸣情不自禁咽了一下口水,声音大的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同时,他也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突突跃动的心跳声。那被自己一直强行压着的心思又开始活泛起来,而且是踊跃的活泛起来。 在这一瞬间,他脑中百转千回,闪过无数个猜测。但很快,他灵光乍现,便想到了一个虽然听着有些庸俗,但是大家都喜闻乐见的桥段。 世外高人扶持暗子上位,最终掌控魔教,紧接着便是大清洗,然后,魔将不魔,皆大欢喜。 是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观主能留自己一命,为何会让自己带着来到一间密室说这样的话! 而自己,就是那个被看中的暗子! 万高鸣的心跳的厉害,虽然说暗子就是傀儡,但也是代掌一教的傀儡,还能比现在的命悬一线的境遇差了?再者说,像观主这样的世外高人,哪有那么多心思事事亲为来管一个偏僻地方的魔教?到时候,说不定假傀儡就要变真教主了…… “扑通!” 万高鸣屁股本就没坐实,擦着凳子的边,此刻把屁股一挪,便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倒在程心瞻面前,两手抱拳,高鸣道, “观主但有指派,小的万死不辞!” 程心瞻知道万高鸣心思活泛才临时起意跟他说的这番话,但也没想到此人这般上道,这就开始表忠心了。他笑了笑,把万高鸣扶了起来,重新让其坐下,然后道, “你的心思我知道,我也可以明白告诉你你猜的不错,但是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 “观主请讲!” 万高鸣一副肝脑涂地的样子。 程心瞻看着他, “我能看得出来你没杀过无辜枉死的人,这正是我为何单单找上你的原因。你现在来告诉我,你没滥杀,为何要投魔,又如今练就的这一身魔功,闯出了独眼虫魔的偌大名号,还当上了魔教的三长老?” 万高鸣看着程心瞻更是仿佛看着神人,杀没杀过枉死的人也能看得出来? 他又咽了一次口水,恭谨道, “观主,此事就说来话长了。” “慢慢说。” “是,观主容禀,我是滇文当地凡人出身,早年世俗官场失意,从大理被贬到滇南这穷山恶水来,路过无量山时,被魔头虏进了山。 “当时与我随行的掾属差役,尽皆被捉,只是庆幸,那时我自知滇南险恶,没有带家亲上任……我们一伙人被捉上山,那个魔头想要培育一种新虫,能放无色无味之毒,我们一一被魔头种上了虫卵,又一一死去。” 这时,万高鸣指了指自己坏掉的那只眼睛,笑了笑, “我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当时那虫卵就种在我的眼睛里。” 见程心瞻一直没有打断,面上也没有流露出丝毫不耐,万高鸣胆子大了一些,也来了兴致,眼里闪着光,要把在内心深处藏了数百年的过往经历一吐为快,他细细地说, “那魔头见我活下来了,很是高兴,便收了我做弟子,传我魔功。不过说是弟子,其实就是孵化毒虫的皿器,我修行魔功,摄食来的灵气基本都用来供给虫子了。 “而且我眼里的虫子有剧毒,我全身上下流的血都是毒血,因为虫子寄宿,靠我养活,所以我死不了。但是当虫子破壳而出,离开我身体的时候,我马上就会被毒死。” 万高鸣说得兴奋起来,脸上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 “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晚上,我就偷偷在耳背的位置割皮放血,这里不容易发现,而且离眼珠近,放出来的是无色无味的毒血。我把这些毒血用我们魔教里专门存血的瓶子接着,口子愈合了我就再割,一点一点的存。 “而那个魔头每次练功的时候都要喝血,有人血就喝人血,没人血就喝蛇血。他想喝人血就自己下山去抓,但也经常空手而归,所以喝的最多的还是蛇血,我就负责天天在山里给他抓蛇放血。 “他很谨慎,他割了自己的舌头,用蛇蛊做舌,所以哪些蛇血能喝,哪些不能喝,他喝之前张嘴让蛇蛊一闻就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攒下来的毒血会不会被蛇蛊嗅出来。 “但是我等不了太久,有一天,我感觉到眼中的虫卵动了一下,钻心的疼,我就知道毒虫快要破壳了,我也快要死了。所以我赌了一把,那天,我把存起来的毒血全部倒进了蛇血里,端给了他。” 程心瞻看着万高鸣,他既然站在这,自然说明他成功了,但是程心瞻还是问了一句, “所以你成功了?” 万高鸣笑,笑的独眼流泪, “是,他成功了,他养出来的虫毒真的无色无味,连他自己的蛇蛊也没察觉出来。我也成功了,我的血很毒,他一罐血还没喝完就被毒死了。我杀了他,拿了他的功法,自己炼化了毒虫,并留在了无量山。” 程心瞻便问, “为何不选择离开呢?” 万高鸣笑道, “观主不知道我当时的样子,浑身都是毒疮,瘦的皮包骨,虫子长在血肉里,这天下间除了无量山,已经没有我能去的地了。” 程心瞻闻言略有沉默,点了点头。 万高鸣继续道, “我那个仇人师尊,不过二境,我夺了他的毒虫、功法和宝材,很快也修到了二境,上报宗门,说他把自己炼死了,宗里也不管,我就这样留下来。 “我不喜欢杀人,但我杀蛇已经炼出一手了,也能维持我魔功的修行,后来我眼睛里的虫子孵化出来,成了我的本命虫,其毒无色无味,我在山里杀妖也很方便,也就不用专门下山杀人。我还有些同门的师兄弟,见我没有师尊,喜欢来欺负我,我便偷偷将他们都毒杀了,这样就更不愁修行资源。 “让观主见笑,其实我三境之前,都没下过山,我怕一出去就被人杀了。” 万高鸣笑着说。 程心瞻倒是没笑,他大概也能猜出来,在那些年,眼前这个魔头活的又是何等的如履薄冰。 “我最大的机遇是有一次,为捉蛇取血,追着一条肥硕的山蟒跑出了山,下山后迷了路,一直追着蟒妖进了一个秘境。在秘境里,我得到了一本毒经和两道煞。拿到了宝物我也不敢带回宗,直接就在那秘境里闭关结丹。似乎我那死仇师尊没了,我的命也变好了,竟然真让我缔结了金丹,那一次也是九死一生,我出关归宗后就当上了长老。 “入三境后我还是懒得出宗,但是为了获得修行资材,我便在山中做起了各类的杂务管事,换取俸禄。不怕观主笑话,我被虏进山里前,就在官场混迹多年了,斗法我不太擅长,做这些琐事我反而擅长,管事,管虫、管药、种田、发俸、采买、戒律,样样都干,到后来藏经阁和山门宝库都由我代管着。 “嘿嘿,官场上说过手留油,这话放哪都一样,这些地方我全部经手一遍过后,我也自然就不缺修行资材了,更犯不着下山杀人。 “而且那时候教主被捉拿镇封,杳无音讯,山里群龙无首乱得很,天天都是打打杀杀,以至于我把我那便宜师尊杀了都没人管。然后我这样一桩桩、一件件的管过去,倒是让山里逐渐平复下来,也因此得了副教主的青眼,一路提拔我,这便做到了三长老的位子。 “至于独眼虫魔的名号,嘿嘿,我这地位境界到了,自然也就该有一个名号,我出手甚少,外人不知我的底细,也就只能根据我的相貌取号了,听着倒也挺唬人的。” 说到这,万高鸣便算把程心瞻的问题给解释清楚了。他自己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话,也是一下子说了个痛快。 程心瞻点点头,便道, “这么看来,你也不容易。” 都不说此人结丹前,就是结丹后,一个没有根基的人,在魔宗里的地位能一路高涨,那所经历的明争暗斗,怕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了。 “不容易的都过去,今日能得到观主的点拨,想必好日子才刚开始呢!” 万高鸣话锋一转,眼巴巴看着程心瞻。 程心瞻闻言失笑,他对这么直白的马屁还有些不适应。 他抬手打出了一道青绿法光,击中了万高鸣的上腹位置,并没入了其体内。 万高鸣心中一突,手往法光没入的位置上摸,却什么也没摸到。但是下一刻,上腹位置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他第一时间内视自观,便是骇然变色。 他清晰的看到自己的肝府被那道青绿华光包围,紧接着,自己的肝府便变成了一块木头!那木头纹理上还显着玄奥的符纹,闪烁着法光,只多看一眼,便直叫人心慌。 自己这是马屁拍马腿上了?是这些年混迹在魔教,地位高了,拍马水平却下降了?是太直白,得寸进尺,惹恼了高人? 可是自己说了那么久的往事,这位都认真听着,现在只一句错话,罪不至死吧! “观主饶命!” 元海里的飞剑可还在呢,万高鸣没有一点绝地反击的想法,又是扑通一跪磕起头来。虽然近些年自己跪的少了,但是这副膝盖也从来没值钱过。 “起来。” 程心瞻把人扶起,说道, “这是我独门秘技,「枯荣催命咒」,打到你肝府里的正是「病树生花煞」,只要我咒语一念,煞气就会从肝府里涌出来,遍及全身,人就会变成一根朽木。外人解不了,谁碰了肝府,动了上面的符咒,煞气也会立即涌出来。” 万高鸣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观主,您的秘技自然是神威莫测,但我对您的忠心,亦是天地可表。再者说了,您的飞剑还在我的元海里放着呢。我想,真的不需要再劳您施咒费力了,煞气珍贵,也莫浪费到了小的身上。”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拍了拍万高鸣的肩膀, “我的飞剑自然好用,却不能一直放你身上,更没有那么多给别人用。而且我这咒术不光能杀人,也能救人。像你们这种修毒的,毒气定会在体内郁结,伤的是肝府。我只要换一个咒语,打到你体内的煞气便能帮你调养肝气,去除积毒,滋润肝府,能延年益寿。 “现在我来问你,如果我让你把无量山中的副教主以及大长老、二长老一一喊出来,你能不能做到? “如果我给他们拿下,都种上「枯荣催命咒」,并把控制他们的咒语教给你,威逼利诱之下,你能不能凭此掌控无量山?” 听着程心瞻的话,万高鸣轻轻搓揉着自己上腹处肝府的位置,那股剧痛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特别舒服的清凉感。他那只独眼也是越来越亮,等到程心瞻说完,便听他堆着笑道, “观主,真煞难得,何必浪费在那些人的身上。小的外号虫魔,有的是手段来控制他们,只是平日里打不过,下不了手而已。只要您将其拿下,嘿嘿,小的保管出不了差错。” 第三百一十六章 去魔止恶,再立旁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高鸣啊,你说的秘境到底在哪里,怎么还没到?” 一条银鳞飞蟒和一只绿背兜虫从无量山里飞了出来,往西南方向去。 说话的是坐在绿背兜虫身上的一个老魔。 坐在银鳞飞蟒身上的自然就是万高鸣,他笑道, “教主稍待,马上就到了,就在山南边上,只不过我看那秘境禁制,怕是有一两千年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剩下来些什么来。” 教主不在当面的时候,万高鸣喊副教主从来都是称教主。 潘天擢,无量山的副教主,闻言一笑,说, “管他呢,如果什么也没剩下,那我们就当出门散散心了,如果有东西,那我们还是按老规矩,一人一件轮着拿,我先?” 潘天擢确实也想出门散散心了,自从那老不死的破封后,山里的形势陡变,自己说话的威势大不如从前。而且那老不死的又要在颛顼龙洞另起炉灶,把宗里年轻的精兵悍将都调过去了,现在宗里就剩下些老不死的当看门狗了。 自己,就是那条最老的狗。 潘天擢心中有几分无奈,不过还好,现在山里也还是有几条老狗愿意陪着自己耍的。在这里面,最讨自己喜欢的无疑就是眼前这条独眼狗了,也不枉自己把他提到三长老的位置上来。 所以此时,走出山门的潘天擢心里颇为放松,对万高鸣笑的也很和善,虽然在这和善的笑容下又藏着几分不屑。或许,潘天擢也没想着藏。 能在魔门做到副教主的职位,潘天擢自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果是一般的人邀他去探什么秘境,他只当是笑话,屁股都不会挪一下。 但是这个万高鸣又不一样,这条独眼狗是出了名的胆小,很少见过他单独出门,无论是外出捉虫还是探秘,常常是要喊上一个人陪着,宁愿被分润好处,也不愿意冒点风险,这种人就不该入魔门才是。 只不过,也正是因为他胆小,又愿意分润好处,次次喊人出去大多数情况下都安全回来了,所以也得了个好名声,也结下了不少好人缘。否则,自己推他做这个三长老也不会这么轻松。 而自己跟他出门的次数虽然不多,但分润的好处却是一点不少,平日在宗门里,得到的孝敬更是五花八门。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个不适合待在魔门里的人,在魔门里又过的如鱼得水,这也算这条独眼老狗的本事了。 “那是自然!教主出山,那处秘境也该长点眼色,多藏点东西才好,好让我跟着沾沾教主的福气。” 万高鸣笑着应道。 他是何等精明的人,虽然瞎了一只眼,但是也把潘天擢嘴角的不屑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万高鸣毫不在意,自己吃亏多少次都无妨,但只要让自己得逞一次,一切就都拿回来了。 大长老、二长老的都已经拿回来了,现在该这位副教主了。 潘天擢闻言哈哈大笑,山里想拍自己马屁的人很多,但自己就喜欢这条独眼老狗的直白。 不多时,两人已经完全离开了无量山的余脉,而潘天擢脸上也略有不耐,无量山很大,离开无量山后都要到滇南边境了。 “教主,就在那!” 万高鸣指着前面的一处山林说, “那地方很隐蔽,看着像是林子,但实际上是山岚禁制的幻化,我也是追一条毒蛇追进去才发现的。” 万高鸣的话是真的,禁制也是真的,这就是他当初得到毒经与地煞的地方。 两人坐骑落地,各自收了虫子,潘天擢谨慎的在秘境外围看了又看,脸色逐渐从慎重转为惊喜。 “确实是一千多年前的禁制!” 他喊道。 “教主慧眼!” 万高鸣笑着应着。 潘天擢心下更是放松不少,要布置一个陷阱很简单,但是禁制运行的时间却做不得假,看得出来这里的确就是一处古秘境了,而且禁制老旧,但保存完好,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一千多年,这个时间也刚好,禁制威能不复当初,里面的遗藏也应该还没有完全败坏腐朽。 潘天擢满意的朝万高鸣笑了笑,这的确是一桩好机缘,他道, “如此密藏,难得你还想着老夫。” 万高鸣便回, “那是自然,况且,没有教主出马,我又如何有本事进得去?” 潘天擢大笑,这禁制都上千年了,哪里还有那么难解,只是这老狗想巴结奉承自己罢了。 不过虽然潘天擢心知肚明,但还是很受用, “你且离远些,看我施法解禁,禁制反噬,莫要伤到了你。” “是!” 万高鸣小跑几步,离远了,老东西这是担心自己趁机偷袭呢,万高鸣亦是心知肚明,但也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他离远站定,看着潘天擢解禁,心里也是略感可惜,此处山谷秘境四方都有禁制,自己初闯进来解了一方,前几日骗大长老、二长老过来解了两方,现在,最后一方也要被解掉了,往后想要骗人这地方就不能用了。 害,往后应该不需要骗人了吧? 万高鸣畅想着,一时失了神。 “高鸣!解开了!” 不多时,一声呼喊把万高鸣惊醒了。 “教主神威!” 不需多想,回过神来的万高鸣先是一记马屁送上,然后再一路小跑过来,此时便见外围的山岚已散,露出一条林中小道来。 “教主,还是我走前边吧。” 万高鸣抢先道。 潘天擢就是这个意思,他才不想把后背交给别人呢,而且一处新出世的秘境,也不知有没有什么陷阱在前面。此时,他假模假样的犹豫一会,然后方才点头, “好,那我为高鸣殿后。” 万高鸣笑了笑,便先走了进去,这里虽然他已经熟悉的很了,但还是装出一副小心探路的样子。 “高鸣,慢些!” 这时,潘天擢忽然出声, “你看,有毒瘴飘来了。” 潘天擢手指前方,便看到一片五彩云岚飘了过来。 万高鸣停下脚步,一副惊骇的样子,连忙洒出几只白色的飞蛾。飞蛾在五彩云岚里打了个转,毫发无损的又飞了回来。 万高鸣见状这才放松下来,回头对潘天擢道, “教主,只是凡瘴,这里地势低,又被古禁封着,湿热生瘴最正常不过了,没什么事。” 潘天擢点点头, “那继续吧。” 于是万高鸣继续往前,很快,便走进了五彩云岚中。 潘天擢紧跟在万高鸣后面,也走了进去,但是没几步,前面的背影便缓缓消失了。 “高鸣,慢些!瘴气太浓!” 无人回应。 潘天擢心一沉,但是也没有慌乱,秘境险地他也去过不少了,自然不会被一道迷障吓到。 他放出了两个虫子,一只紫蝉,一只蜻蜓。紫蝉高声鸣叫着,声音远远传出去,他相信,只要万高鸣还在山谷里,就一定能听见。而蜻蜓则是飞到他的头顶,眼里放出两道青光,在瘴气中扫视着。 同此同时,他也把五毒甲祭了出来,脚下没有再动。 蝉声无人回应,蜻蜓竟然什么也看不见。 他霍然转身,想要退走,但回首一望,来路已经淹没在五彩云岚中了。 禁制如此,还是万高鸣装神弄鬼? 潘天擢眉头紧皱,随后抖搂衣袍,抖出无数小虫,往四面八方而去。同时,他袖子里爬出一只绿背兜虫,落地后化作水牛大。潘天擢骑了上去,兜虫便飞天而起。 “喔—喔—喔——” 便在这时,迷障中忽然响起了鸡鸣,鸡叫三声,绿背兜虫哀鸣一声,便当空掉落。 ———— 山谷秘境的另一边。 万高鸣死死的堵住自己的耳朵,那鸡鸣就仿佛是催命的神咒,即便不是针对他,但仍旧让他感到肝胆俱裂。 他竭力运转元神,压制着眼中的虫子,他怕只一个不慎,从小养大的虫子就要挣脱逃走了。元海中,本命虫盅颤抖着,里面的虫子们似乎想要把盅盖掀翻跑掉。万高鸣只得运转法力,把金丹压在盅盖上,这才勉强把动静压下去。 他惊恐的看着在不远处的迷障中,那顶天立地的卯日星官法相与那口大放光明的至阳飞剑,便不禁想,难不成这位观主真是天命之人要来收无量山? 巨大的斗法动静并没有持续太久,两刻钟的功夫,万高鸣便听那迷雾里传来一道声音, “好了,你过来吧。” 万高鸣一瞬间头皮发麻,二长老是四洗,这位生擒没用多久,大长老是五洗,这位也没用太久,现如今的副教主是六洗,也不过两刻钟的功夫,这位到底是什么修为? “来了!” 万高鸣连应一声。 进了迷障中,万高鸣便看见潘天擢跌坐在地上,那口至阳飞剑就停在他的眉心处。 而潘天擢在看见万高鸣进来的一瞬间,目眦欲裂,大叫道, “真的是你!万高鸣!我待你不薄!” 万高鸣闻言失笑,但也懒得驳斥,手往潘天擢身上一搭,一条黑色的小蛇从他皮下钻了出来,爬到潘天擢脖子处下口一咬。 潘天擢身子一抖,马上就僵硬了。 “大奸似忠!大奸似忠!大奸似……” 潘天擢口中骂着,但是没说几句,便连舌头也僵直动不了了。 万高鸣则是献宝似的给程心瞻介绍, “观主,这是痹血蛇,这样他就搞不了什么小动作了。” 随即,他又放出三只绿豆大的小蜘蛛,丢进了潘天擢的嘴里, “观主,这是听心蛛、监声蛛、盘神蛛,分别在此僚的心府、喉窍以及泥丸宫里结网,保证他泄不了秘。 “这是傀儡蛊,要他动手便动手,要他抬脚便抬脚。 “这是噬金蜈,就趴在他的元珠上,随时能封了他的法力,也不怕他自爆元珠。 “这是……” “行了行了,你自己弄吧,我信你的手段。” 听着万高鸣报菜名似的往外掏虫子,程心瞻也懒得去了解,收了飞剑便去一边等着了。 等了好大一会,万高鸣也不知往潘天擢身上放了多少虫子,才屁颠屁颠过来找程心瞻,他难掩喜色,声音都有些颤抖, “观主,办妥了。” 万高鸣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无量山最有地位的几个人,都会为自己所控。 “观主,这是从潘天擢身上搜来的两道地煞。” 万高鸣献上了两个铅瓶,他知道,这位观主眼界甚高,只要天罡地煞,别的一概看不上。 不过无量山也确实贫瘠,都是副教主和排名靠前的长老了,位高权重,可身上却是一道天罡都没有。那个二长老混的比自己还惨,身上连一道多余的煞都没。 还好,大长老身上有一道煞,副教主有两道,不然,万高鸣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从这些人身上缴来的毒虫魔宝他都能用,也都喜欢用,但这份力却不是自己出的。 程心瞻收了煞,对于缴获多少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因为他本就不是为图财而除的魔。 “观主,我还有一物奉上!” 万高鸣又捧着一个琥珀似的东西递给了程心瞻。 程心瞻瞧了一眼,看见了琥珀里面封的是一个虫子,便摇了摇头, “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你自己留着用吧。” 万高鸣早知程心瞻会这般说,闻言连解释道, “观主,这不是一般的毒虫,这是上古奇虫,瞌睡虫。” “瞌睡虫?” 程心瞻来了兴致。 “是,观主,也不知道此人从哪里得来的,但是他藏得极深,放在内关穴里,但还是被我的虫子给找出来了,一问才知道是瞌睡虫。他不敢化开琥珀,怕虫子飞出来自己就睡死过去,据他所说,平日里握着这琥珀便能安神平悸,很好用的。” 程心瞻收了琥珀, “好,那我便收下了。” 然后,程心瞻又问道, “现在,你掌控无量山可还有什么难处?” 万高鸣就地一跪,便道, “观主为我铺路至此,哪里还有什么难处,定不叫观主失望!” 程心瞻点点头, “此间事了,我会回滇北,去找列星野的麻烦,你在后方把无量山经营好,等到列星野死了,你不要忘记了我们的约定。” 万高鸣心中一震,脱口而出, “弃暗投明,改邪归正,去魔止恶,再立旁门!”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多事之秋,观中炼煞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一剑横空,剑光飞跃滇文,从滇南来到了康中。 事无常势,水无常形。 程心瞻选择在救出顾逸后仍留在西南,是要给自己的西南之行做一个了结。他来西南有两个目的,一个是了解玄门,一个是除魔卫道。 一晃十年过去,他现在自认为对玄门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但是,在除魔卫道之事上他却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建树。只是诛杀了一些西康的魔僧和锁妖塔内的妖魔,他认为远远不够。 以自己当前的境界,自然还说不了平定魔乱这种话,但是起码也要是像颠覆天鞘山那样,从根源上抹除一个魔教,还一方太平。 所以他才选择继续留下来。 一开始,他的目标是白骨禅院或者是悬心寺,因为西康修八苦的魔僧他杀的太多,对这两个地方也足够了解,而且西康剩下来的魔僧余孽也都汇集在这两个地方。 不过因为武青伯渡劫,此事被他往后放了放。在护法期间,他又临时起意,想在无量山或是哀牢山搅弄风云,既是杀魔练手,同时也是想搅一搅西南这片安静了好几年的死水,为后续的除魔谋求机会。 但是误打误撞,发现了万高鸣这个好棋子,再加上现在五毒魔教两地生根、教主在外,程心瞻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 无量山还不比武陵和西康。 武陵是在神州腹地,周边都有正道大派,所以真武观、浩然盟愿意在此落脚。西康辽阔,天高地远,山水凌冽,聚气藏金,是玄门的钟意之地。 而无量山位于西南边陲,是真正的穷乡僻壤,这里湿热难当,多蛇多虫,东方道门看不上,玄门也看不上,没有正道愿意来此建立基业。 调毒也是丹道,养虫亦是御道,并非说修毒虫的就一定要入魔,只是看修者如何去使用。如果能让无量山由魔门转为旁门,不说造福一方,就是停下行凶作恶,不再妄造杀业,便是一件大功德。此举能一劳永逸的解决此地险山恶水出邪魔的问题,这要比推倒悬心寺或是白骨禅院更有意义。 而现在,离无量山改邪归正,只差最后一步了,当然,这也是最难的一步——除掉五毒天王。程心瞻认为,这也应该是自己离开西南的最后一件事了。 ———— 康中,坎离山。 “你回来了,倒是巧了。” 一进观,程心瞻便看见冯济虎站在药柜前收拾东西。 “怎么了道兄?” 冯济虎便说, “虞南麟来请我,前脚刚走,说蜀中发了大疫,我要入蜀一趟。” “大疫?!蜀中怎么会有大疫?” 程心瞻很意外,面色也凝重起来,蜀中仙道昌盛,玄门又讲究入世,按理来讲不会发生大疫灾才是,这种事一旦有苗头玄门就会介入。 而且,山上修家都说是大疫,青城山还要来请道兄,那得是多大的疫? “现在还搞不清楚,但应该是魔头干的。” 冯济虎说。 “什么时候的事?” “说是有个把月了,蜀中全境都有,一开始是咳嗽,大家以为都是秋风致寒,往年这个时节就是伤寒频发的时候。但这一次,患病的人一直不见好,拖着拖着,出现了咳死的人,而且还很多,大家才意识到是疫。 “这疫只在凡人身上传,修士没事,等事情传到玄门耳朵里的时候,彻查蜀中才发现,已经是遍地开花了,虞南麟这才来喊我。” 冯济虎脸色也很凝重。 “怎么会突然投疫呢?” 程心瞻看似问了一句废话,但实则不然,往尘世大范围投疫,这肯定会遭天谴损阴德的。天谴和阴德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但又真实存在。 对于投疫的人,天谴降下,要是一境二境,说不定就是开窍气逆而死,或者是结丹走火而死,三境渡劫死,四境受灾死,五境成仙死,这都是稀松平常的。而且死了兴许都没有投胎之机,就算转世,也是畜生胎。所以即便魔教有这种手段,真不是逼急了,也是不常用的。 所以这次魔教是犯了什么失心疯? 冯济虎对这种事也很震惊,闻言叹了一口气,便道, “我听虞南麟说,恐怕是对春蒐扫塔的报复。” “春蒐?” “是。” 冯济虎点点头, “玄门把锁妖塔都清干净了,制榜传边,动静整那么大,魔教面子上应该是挂不住了。” 程心瞻沉默了,他实在没想到春蒐还会整出这一茬子事。这些魔头,要是自觉丢了面子,有气冲玄门去撒就是了,为祸凡人又算什么本事? 稍稍沉默后,他又看向冯济虎,迟疑道, “可要入蜀的话……” 入蜀一事风险极大,那里自成一片天地,自己两人是隐瞒身份的东道弟子,又在玄门眼皮子底下放了锁妖塔里的人,这要是事迹败露或是暴露了身份,可就难走脱了。程心瞻自己在西康待了这么久,也结交了不少玄门弟子,但从没想过入蜀。 冯济虎语气很坚定, “心瞻不必劝,我学岐黄之道,本就是要治病救人,我既知蜀中有疫,万民陷入水火,我是一定要去的。” 程心瞻点点头,对冯济虎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他知道道兄肯定会去,于是便道, “我和你一起去。” 既然有更紧急的事摆在眼前,那别的事只能放放了,而且自己的医术虽然比不上济虎道兄,但也是会一点的,打打下手没问题。 不过当他说完,冯济虎却是摇了摇头, “你不去,你听我说完,有两个原因。” 程心瞻才要反对,便被冯济虎按下去了。 “第一,我去蜀中是要看病症配药,不是去杀魔,杀魔你在行,配药我在行。等药配出来了这疫也就解了,玄门又不差人手和药材,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第二,我和玄门没有过节,锁妖塔的事败露了我推脱不知道就行了,我当时才到第六层,大家都心知肚明。而且我在西康广有行医名望,又是去救人的,即便身份暴露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你不一样,你跟玄门本来就有过节,有夺剑之仇,又有锁妖塔之事。 “而且,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三清山的万法经师,是掌教候选,一旦身份暴露必定是要被锁拿的,而你一旦被锁拿,宗里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事情就大了。 “所以,你不许去。” 冯济虎斩钉截铁的说。 程心瞻沉默着,因为他知道,济虎道兄说的是在理的。 冯济虎动作很麻利,一边跟程心瞻说着话,一边把院子里炮制好的药材都收起来了,这就要出门了。 程心瞻也不再犹豫,递过来一个铅瓶, “「病树生花煞」,除魔缴来的,收着吧,你能用得上。还有,之前我给你的那个「天黄解毒丸」的丹方,你再仔细看看,看对这场疫有没有用。” 冯济虎没推辞,收了煞。 “有推测是哪家魔头做的吗?直接把人抓来问解药有没有试过?” 程心瞻又问了一句。 冯济虎摇摇头, “不知道,但应该是南派,北派不擅长这个。南派里有能力投疫的魔教很多,百蛮山就很擅长,之前被你灭掉的阴河鬼教不也会么,而且现在南派收服了苗疆,苗疆里面擅疫的更多,至于滇文这边,五毒教也擅长。根本查不清。” 程心瞻苦恼的点点头,这种下三滥的东西,魔教确实玩出花来了。 “好了,我走了。” “一路小心。” “嗯。” ———— 站在空无一人的观中,程心瞻叹了口气,真是多事之秋。 他寻一个蒲团坐下,招了招手,在后院修行的竹身化身便化作一道青光回到了肉身。当初他特意放一道化身在观中,是担心事迹败露玄门寻仇,所以留个化身与济虎道兄有个照应,现在人去楼空自然也就不需要了。而且去蜀中的话,别说遣化身陪着,自己亲去也没用。 另外,如今时至深秋,离春蒐都过去大半年了,到现在玄门都还没有什么动作,那应该就是从头到尾都没察觉到顾伯父已经活着出塔了。如此一来,便正如道兄所说,他久有医望,这次应青城之邀入蜀治疫,应当是没什么危险的。 程心瞻心神稍定,把从无量山新得的三个铅瓶拿了出来。 从无量山大长老身上搜来的煞正是「病树生花煞」,程心瞻方才给了冯济虎。身前这三个,两个是从无量山副教主潘天擢那得来的,一个是万高鸣献上来的。 他先打开了万高鸣的所献。 一道乌黑色的煞气飘了出来,味道恶臭难闻,带着一股湿冷之气,这正是产自污沼地中的「秽土腐水煞」。 程心瞻面不改色,张嘴将其服食炼化,【腐朽】、【污秽】、【湿寒】乃至【恶臭】,这些本来就是太阴法意的一部分。 随即,他又打开了另一个铅瓶。 一道青绿色的煞气飘了出来,有草木清新的味道,又洒下一片荫凉,看样子是一道阴属的木煞。不过地煞中的木煞不少,仅凭色味,程心瞻也不好辨别这是具体是什么煞,还是要炼化领会其中的法意才能知道。 程心瞻张口将之服食。 半晌后,他睁开了眼,此时,他也知晓了此煞的名字和来历,阴煞,「阴森剪绞煞」。 南有巨木,其名曰榕,有独木成林之说。其冠如盖,荡摩高穹,遮天蔽日,又称「阴森木」。 这道诞生于阴森榕林中的煞,既不取巨树葱茏欣欣向荣之意,亦不取枝繁叶茂蔽日幽凉之意,却取的是榕木根系纵横,覆绞盘剪,蚕食他木,唯我独尊之意。既有乙木的阴柔纠缠,又有甲木的霸道独唯,这是一道阴中有阳、以木克木的煞,颇为难得。 其中包含的的太阴法意有【覆压】、【束缚】、【吞噬】、【幽络】、【绵韧】、【纠缠】等。 程心瞻略有所得,然后打开了最后一个铅瓶。 “呼——” 拿了瓶盖,一道烈焰冲天而起,瓶中的煞气喷涌而出,化作一团青色的火霞。火霞一下子窜到观顶,竟然顷刻间就把屋顶给点着了,烧出来一个大洞,随即,火霞便要破顶而出。 “哪里走。” 程心瞻伸手,指向火霞, “定!” 飞出观顶的火霞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定在了空中,青色的火霞剧烈的膨胀着、燃烧着,想要挣脱这看不见的牢笼。 “摄!” 程心瞻话音刚落,火霞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缩,化作一朵青色的火焰,然后被这股力量牵拉,落到了程心瞻的掌心。 程心瞻看着掌心里的火焰,有些意外,没想到这道火煞竟然这般有灵性。而且威力也不小,自家道观的屋顶也是刻画了禁制的,竟然一下子就被此火烧穿了。 他仔细看着,这是一道青色的火煞,但并非是普通的地火,他嗅到了雷与木的法韵。明明是一道燃烧的火焰,竟给人一种生机勃发之感,真是怪异了。 如此特殊的法韵,立马让他想到了一个名字。 「天火空青煞」。 此煞的形成可就难了,比一般的天罡都有过之而无不及。首先是得有万年高龄的古树,这树若是长到了万年份还不死,表皮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是里面的树心会化作青华琼浆,又称之为「万载空青」,是疗伤圣药。 而一旦草木到了万年份,内蕴「万载空青」,那即便是跟脚再低,也该生了灵智,引雷渡劫了。雷劫降下,会穿透树皮,直接落到树心里的「万载空青」上,化作天火煅烧。 要是扛过去了,那「万载空青」就能借天火化形,或牛形,或羊形,这便是正式踏上精怪的修行之路了,就如同白庸良那样。只不过白庸良跟脚高一些,是人形灵体草参,所以不用等万年,一两千年就化精了。 但要是没扛过去,那「万载空青」的灵智就会被灭杀,整株古木也会从内到外烧起来,最终化为飞灰,万年来积攒的木气重归天地。 而除了以上两种外,还有一种极少见的特殊情况。就是「万载空青」未能渡过劫数,被天火点着,从里到外燃烧着躯干,但在这时,雷劫散去,又恰逢遇上了天降甘霖。这及时雨浇灌在古树上,压制着天火蔓延,使得天火仅在古树树心燃烧。 当雷劫天火将「万载空青」燃尽,这团由万载空青木气和劫雷天火阳气的木火菁华在甘霖的滋润下被锁在树心,既烧不出去,又散不掉,如此便会化作一团阳煞之气,这便是「天火空青煞」。 等到甘霖消散,「天火空青煞」被锁在树心之中,而古木虽然已经中空,但根皮犹存,生机犹在,还能继续发芽,再活一世。 所以说,这是一道劫后余生的煞,是在甘霖的润泽下,天火与古木共生而成的煞,一道极为罕见的煞,一道生机勃勃的煞。 程心瞻有些感叹,这潘天擢的运道还真是好,竟能得到这样一道煞。而且,程心瞻有所猜测,两道煞都是木中煞,说不定就是潘天擢在同一个地方得到的,兴许就是在一片榕林里,因为榕树本就是长寿的树。 而且这两道煞都是现世极少的煞,兴许潘天擢都不认得,只能感觉到煞意,却不知来历。所以还在调查与试探中,还没想好该怎么用,不然也不该在身上留着而不炼化。 但如今,却是让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程心瞻张嘴,将火煞吞服。 这次炼化的时间要久一些,程心瞻也是仔细体悟着其中的法意,【焚灭】、【生机】、【平衡】、【天威】、【雷芽】、【余生】…… 这一坐便到了第二天的中午,程心瞻缓缓睁开了眼,感觉所获颇多。这时,他刚好看到炽金色的阳光通过观顶上的大洞照进观来,仿佛是一道在空中燃烧起来的火柱。 看着这到空中之火,程心瞻忽然心头一动, 「天火空青煞」,不就是自己日寻夜思的木中火么?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三昧真火,瞌睡仙虫(5K+,月底了求一下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坎离山,观玄观。 程心瞻把手一翻,唤出方才炼化的空青煞火,青色的火焰在他的掌心跃动着,同时也在他的双眸中跃动着。 由树心里的万载空青受劫雷而生的天火,被锁在树皮之内,这不就是木中火吗? 程心瞻越想越觉得是。 三昧真火乃是仙火,已经是很久远的传说了,相传由空中火、石中火、木中火这三种奇火合炼而成。而时至今日,别说三昧真火了,就是组成三昧真火的空、石、木也都已经是举世罕见了,而究竟什么样的火才能称之为空、石、木,也是众说纷纭,没个定论。 从虚空中摄取太阳之光而炼出来的太阳丙火是为空中火,这应该是最没有异议的。但是,阳光常见,但能从中摄取出太阳丙火的人却是极为少见,现如今,太阳丙火已经是程心瞻的一块金字招牌了。 石中火顾名思义自然就是石头里的火了,程心瞻渡二洗金丹劫时,伴随着劫雷而降的无心天烛火便是石中火,这道来自天外陨石中的奇火也是石中火的主流说法,只是眼见者与拥有者也是极少的。 也正是由于无心天烛火太过罕见,所以也有一些人认为在地底山石中燃烧的地火岩浆便是石中火。不过很明显,程心瞻也是见过不少地火的人了,没有哪一道地火的威力能比得上无心天烛火的。无心天烛火明显克制土木之属,而且无心天烛火从内往外烧的特殊火性也要更贴合石中火的意蕴。 而木中火,比上面两种还要罕见,因为在五行生克中,木是生火、催火的,木中要是藏着火,那肯定就被烧透了,说是木上火、木外火还差不多。 所以对于什么火才算得上是木中火,当世还真没个说法。 而「天火空青煞」又是极为罕见的煞,绝大部分人都没听过,更别提想到木中火上去了。世人皆知有七十二地煞,但七十二地煞有些常见,有些罕见,有些新生,有些已死,有些从头到尾都不曾现世,所以记载地煞的具体名录却不是人人都有的,若非传世的仙宗,一般人也就知道当世广为流传的一二十种罢了。 程心瞻也就是三清山的万法经师,句曲山和散原山的首席客座讲师,遍观秘藏,不然以他几十年的阅历,又哪里能认得出来。 如今,他既然知晓了此煞的来历,并炼化此煞领悟了其中蕴含的法韵,便愈发认为此煞就是木中火,起码,也该是木中火的一种。 既然这样,三火齐备,便可以试试合炼传说中的三昧真火了! 三昧真火是仙火,要对付四境的五毒天王,这是个天大的助力,合炼宜早不宜迟,择日不如撞日。 程心瞻轻轻把手一抛,空青煞火悬在空中,他又祭出了红色的无心天烛火和金色的太阳丙火,一同横列空中。 该怎么合炼三昧真火,他没从典籍上看过相关的记载,也无人教过,只得自己琢磨。 但是,他知道,合炼三昧真火肯定不是把三种火焰强行杂糅到一起。火焰本来就是狂暴之气,三种来历与法韵截然不同的火焰,要强行杂糅,那是有大危险也是有大问题的。而且,如果合炼只是这般简单,那斗法时直接把三种火焰丢到一个人身上烧就好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里面肯定是有章法的。 而调弄坎离、掌控火候这种事,本来就是内丹道士擅长的,应该也逃不脱阴阳五行之理。 他目观三火,手捉麈尾,拄颐沉思。 如果从五行八卦上考虑,空中火为火属,在乾在离,石中火介于土金之间,在艮在兑,木中火属木,但又沾染了五行之外的雷,在巽在震。这么看就有些杂有些乱了,不好理清。 程心瞻摇了摇头。 如果从天地阴阳上看呢? 仔细想想三种奇火的来历,空中火来自太阳星,石中火来自天外陨石,木中火来自劫雷。这么看,三种火的根源全是天火,这就有合炼的基础了。 也正是因为都是天火,所以炼的时候既不要金炉,也不要人炉,应该是以虚空为炉来炼。 再则,空中火是纯阳之火,石中火是阳中藏阴,木中火则是阴中生阳,清晰了然,所以,合炼应该从阴阳入手。 而合炼又得有个先后顺序。三火之中,空中火为空、为虚,生不了根;石中火在内、在里,又属土金,也不好为真火之落脚。唯有木中火,木为实,能扎根,又能生火旺火,所以应当以木中火为种。 木中火为种,为阴中之阳。应当以石中火来依附,补全木心之空,并接续阴阳,阳极生阴。此时,再融入空中火,以纯阳调极阴,阴阳相济,可证三昧真意! 程心瞻心里有了主意,又左思右想反复推算,觉得应当可行,便开始着手合炼起来。 以虚空为炉,以奇火为药,以阴阳为柴,以意念为风。 他先从木中火里分出一朵豆丁大的火苗,然后再从石中火里抽出一缕火气出来,像是一根红色的丝线,再控制着丝线慢慢往火庙上裹缠。 “呼!” 只一个眨眼,石中火便被木中火烧了个干净。 程心瞻不以为意,再抽出一缕,再试。 “呲!” 石中火浇灭了木中火。 再试。 …… ———— 一个月后,小寒时节。 西康大雪纷飞。 狮子爱冷喜雪,在这个时节里格外嗜睡,风雪覆身,舒服的连眼皮都不想抬一下。 “哈哈哈——” 这时,突然响起一阵大笑,把狮子吓了一跳,也睁开了眼。他金瞳一扫,发现笑声源头是观中的老爷,不免有些好奇,在他印象里老爷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少有这样大笑的时候。 不过狮子的好奇心没有维持多久,也懒得想懒得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便又把眼睛闭上了,继续瞌睡。 观中。 程心瞻看着掌心纯白色的火焰,不由大笑出声。 三昧真火,成了! 炼成这道真火,他感觉比炼丹还难,失败了多少次,试到最后,他都快认为自己的阴阳理论是不是有问题了,但好在,终于功成。 而且,他是从无到有炼出的三昧真火,炼出来的是火种,通晓了法火真意。往后把火种种在心府里,以寻常的火行法力即可转化为三昧真火,不需再重新合炼了。 这有了仙火,得到的却不仅仅只是仙火本身,仙火的作用远不止斗法烧人。更重要的是,有了仙火,便有了炼仙丹、煅仙器的条件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即便是以程心瞻如今的定力和心性,也难免情不自禁,放声大笑。 舒缓了一下心神,程心瞻拿出了万高鸣从潘天擢身上搜来的琥珀。 琥珀里封印的瞌睡虫是仙虫,不知是死是活。潘天擢也不敢化开,万一是活的,可能往身上一落,当即就睡过去了,没准这一睡,就睡到寿元尽头了。所以他不敢冒险,只当作一个定神平悸的宝物来用。 但是,程心瞻现在有了仙火,便有胆量来化开琥珀了,即便里面的仙虫是活的,他也有把握让仙虫逃不脱,也近不了自己的身。 此时,透过琥珀可以清晰的看到此虫的样子。体型很小,绿豆大,看着有些像萤虫,有两根长长的须角,一对黑漆漆的大眼,身躯有些透明,白蒙蒙的,像是由烟雾凝成。 也不知道此虫是在什么样的机缘巧合下被封进了琥珀里,流传至今。 一开始,他怕真火一下子把琥珀烧融,伤到了虫儿,便用寻常之火去烧,却没想到琥珀没有任何动静。他又试了紫煞地火,但琥珀也是没有任何反应。 程心瞻这下有些好奇了,也是,能封住仙虫的应该也不是凡物。 他又依次用了木中火、石中火、空中火来试,都能化开琥珀,但速度是非常之慢。于是,程心瞻便直接用上了才炼成了三昧真火。 这下,琥珀融化才快了起来。 琥珀被融为黄晶晶的油脂滴落,散发着浓郁的异香,程心瞻也不知道这是松脂还是什么别的东西,也没有浪费,拿一个药瓶接住了。这是一般的法火都化不开的东西,而且能封印仙虫,又不知多少年份了,以后打听清楚了,想必用来炼丹炼药也是极品。 琥珀慢慢滴落,慢慢变薄,虫子的触须最先显露出来。也就是在这时,仙虫似乎是嗅到了外界的味道,触须动了一下,而虫子其他部位明明还被裹在琥珀之中,但就在一瞬间,整只虫子忽然化作了一团烟气,从触须接触虚空的地方渗出了来,并迅速往外跑。 是个活虫! 程心瞻有些惊喜,也早有准备,屈指一弹,三昧真火化作一道火网,顿时就将这团烟雾给笼罩起来了。 “嘤——” 烟雾被火焰燎到,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声响,随即,烟雾凝结,又化作了一个小虫。 程心瞻看的啧啧称奇,这好像是个介于烟雾与虫子之间的神奇生灵。 他把剩下的一点琥珀炼完,用药瓶收好,然后看向火网里的虫子。 “可会说话?” 程心瞻递过去一个念头,如果是修道有成的,启了灵智,塑了元神,以元神交谈,便不拘泥于人畜语言了。 “嘤嘤。” 虫子叫道。 程心瞻却听懂了,虫子返还的念头表明它会说话。 “你是哪里来的虫子,叫什么名字,多大了,被困在琥珀里多久了,又为什么会被困在琥珀里?” 程心瞻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而仙虫刚从琥珀里解封,脑袋似乎还不畅快,过了一会才开始嘤嘤的叫了起来。 程心瞻认真听着,眼里时不时闪过讶异之色。 这虫子是在说,它还不满百岁,是家里的小儿子,一家子都在仙界的蟠桃园里生活。 有一天,桃园里来了一群仙娥,仙娥手里提着宫灯,那灯油非常香,自己便贪嘴去偷吃,结果脚下没站稳,掉进灯油里爬不出来了。 随后,仙娥离开蟠桃园,返回府邸的途中发现了灯油里的自己,便把灯油倒掉了。灯油落入凡间,在跌落的过程中化作了琥珀,自己也就被封在里面出不来了。 至于那是什么时候,以及到现在过了多久,虫子统统不知道,也不记得了。虫子在尝试很多次,发现怎么也出不去后,便主动陷入沉眠,这样这才能延长寿元。 “对了。” 虫子似是想起了什么,奶声奶气的说, “但小宝记得,那年的蟠桃园换了一个官,那官可好了,也不驱赶我们,让我们敞开了肚皮吃桃,小宝就是吃桃吃腻了才去偷吃灯油的。” 程心瞻听的直挠头,吃蟠桃吃腻了?他想象不出来那是个什么滋味。至于那时掌管蟠桃园的仙官是谁,程心瞻就更不知道了,想来,肯定是个很大度的人吧。 “这位老爷,你能不能送小宝去仙界,小宝爹娘会报答你的。” 虫子说。 程心瞻笑着摇摇头, “我现在还没成仙,去不了仙界。” 仙虫疑惑, “老爷不是仙,为什么会有仙火呢?而且是很厉害的仙火。” 程心瞻便回答, “这是我自己炼出来的火。” 虫儿转了转眼睛,便道, “这位老爷,你连仙火都炼得出来,那是不是离成仙也快了,那等你成仙了,能不能把我一起带上天呢?” 程心瞻稍有沉思,没有回答,反而是问道, “小宝,你叫什么名字?” “就叫小宝呀,我出生后,爹娘哥姐都是这么叫我的。” “噢,小宝,那你在仙界的时候,玉帝还在位吗?” 虫子闻言一愣,随即答, “当然在,玉帝老爷怎么会不在呢?” 程心瞻点了点头,那这虫儿应该是后唐之前下界的,他道, “小宝,你不知道,现在仙界已经没有玉帝了,现在听说也不太平,而且距离你下界,都已经过去四五千年了。” 虫子把眼睛瞪得溜圆,它无法理解什么叫没有玉帝了,不太平又是怎么回事,也不太清楚四五千年是个什么概念。 程心瞻叹了口气,便道, “这样吧,小宝你先跟在我身边,等仙界安稳了,我再托人送你上去。” 虫呆呆的点头,显然它还消化不了程心瞻刚才所说的话。不过好在虫儿小,烦心事想不通就先不想,它说, “那我就先跟着老爷,老爷,你能不能先把火收了,小宝有些害怕,还有,小宝饿了。” 程心瞻莞尔一笑,虽然是仙虫,但也是个单纯年幼的小仙虫,他心中的防备已然放下,于是收了真火,又问, “你喜欢吃什么?” “云雾烟瘴,瓜果甜浆,小宝都爱吃。” 程心瞻点点头,便放出了一些桃瘴出来,口道, “那你看看,这个可吃得?” 小虫眼睛一亮,张嘴一吸,粉红的烟瘴便被它吸入口中。 “甜!好吃!” 小虫贪婪的吸食着,大快朵颐。 “不急,多着呢。” 程心瞻又放了些桃瘴出来,喂给虫儿,同时嘴上问道, “小宝是仙虫,能让仙人昏睡吗?” 虫儿摇摇头, “那还不能哩,就是小宝爹娘,也只能把仙童仙仆迷睡过去,但对真正的大仙也是迷不睡的,也不敢去迷。” 程心瞻点点头,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然后他又问, “那小宝要迷人是怎么迷的?” 虫儿便答, “我就变成迷雾钻进他鼻子里就好了呀。” “噢,原来是这样。” 程心瞻颔首,然后看了一眼在山顶痴睡的狮子,随即计上心头,给那夯货传音, “来观里一趟。” ———— 山顶上,狮子无奈的睁开了眼,顿觉好生疲惫,心想老爷怎么回事,素来安静的,今日却又是大笑又是叫人,如此好雪好天气,却搅人不得安眠。 不过狮子心中虽有编排,却不敢耽搁,马上缩小了身形,来到了观中。 狮子踏入观中,顿时便闻到一股异香,这香气淡淡的,还有些醇甜,才吸了一口,狮子便感觉眼皮子已经耷拉下来了,似乎比山还重,根本撑不开,而且脚下也变得极重,迈不开腿。 今个是怎么了,怎么这般犯困? 完了,老爷定要骂我了。 这是狮子最后的两个念头,随即便轰然倒地,一睡不起。 程心瞻眼看着狮子没迈出两步便倒下了,顿时啧啧称奇,这狮子虽有些夯,可到底是四洗的山君,竟然一息的功夫就倒下了。诚然,狮子入观没什么警惕,不察中招,但是也足以说明仙虫的神异了。 不知道,四境能不能扛得住? 程心瞻目光闪烁着。 这时,仙虫从狮子鼻孔里爬了出来,还打了个哆嗦, “这大狮子身上好冷。” 虫子说着话,飞到了程心瞻肩上, “老爷,还没吃饱。” 程心瞻笑了笑,便把桃瘴搓成了一个小小的丹丸,让虫子抱着啃食去了。 随后,他便开始等待起来,看看这狮子多久能醒。 等待的间隙,他又拿起玉铃铛,问起冯济虎那边的情况。这一个月他基本是隔几天就问一下,他也由此得知,自玄门发力后,疫病的势头也是在逐渐好转。 不一会,铃铛里传来了冯济虎的声音, “入冬之后好多了,天气冷了是好事,玄门做法,把西边的风雪灌进了蜀中,有效灭杀了疫虫。而且灭杀人体疫虫的药我也配出来了,现在百姓即便染了疫也没有性命之忧。 “不过怎么把症状压下去、根治暗伤病灶的药都还没配出来,估计还要一段时间。” 程心瞻点点头,难怪这段时间西康一直刮西风,原来是要把寒雪灌进蜀中,他回道, “那就好,你小心些,也别太心急了。” “嗯,知道,不跟你说了。” “好。” 程心瞻收了铃铛,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约两刻钟后,狮子悠悠醒来,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极为深沉香甜,无梦无魇,浑身舒坦,就是不知道睡了多久。 狮子一睁眼,便看见程心瞻在直勾勾的盯着他,狮子心里当即就是咯噔一下,忽然想起来自己是在山头睡觉然后被老爷叫醒喊进观来的,怎么自己进来话也没说就忽然就睡过去了,还睡得这般死? 狮子只当自己是太困了,主要是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此刻是心虚不已,连忙起身跑到程心瞻跟前,把头往地上一杵,口道, “仆贪睡误事,愿受老爷责罚。” 狮子把头杵地上,眼睛却在偷偷往上瞟,便看见自家老爷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笑了笑,点了点自己,然后说, “我看你就是睡太久了,松了骨头,走,随我出山除魔去。” “吼——” 见不必受罚,狮子顿时精神了,而且自觉已经睡饱,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于是抖擞毛发,起身飞跃,来到观外,变作白象大小,等着程心瞻上身。 第三百一十九章 雪庐定计,瓮中捉鳖(6K+,月底求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康南,邛海。 狮子落到邛海西岸的山头上。 白象大的狮子极为醒目,白毛绿鬃也早已广为人知,这一落地,便引来山中修者的一片惊呼。 “呀!狮君!” “瞧,是云观主来了!” “狮子山的狮子终于回来了啊。” “……” ———— 狮子径直找了块巨石卧了上去,他还以为要直接去杀魔呢,没想到老爷说还要做些准备,又来到邛海这里了。其实狮子心里都明白,不过是自家老爷又想见那个女人罢了。 程心瞻不知道这狮子又在暗地里编排他,他是真的要来邛海做一些准备的。如果只是五毒天王一个人,以自己如今的身家和手段,还真敢去拼一拼。但五毒天王不是一个人,他手下有数千南派魔兵,又有颛顼龙洞这个易守难攻、错综复杂的险地,自己要是一个人去拼杀,那真是去送死了。 必须得借助玄门的力量。 而邛海剑阁本就是与颛顼龙洞针尖对麦芒,相距不过四五百里,是康滇战线的核心,明争暗斗了近十年,立场与鲜血早已铸成死仇,如果自己表示想打颛顼龙洞,邛海剑阁没理由不支持,只会全力配合。 程心瞻走进多年前自己在此处搭建的草庐,如今在大雪积压之下依旧完好无损,庐内更是纤尘不染。但是他记得,自己当年只是搭庐遮阴,并没有刻画辟尘禁制。 他未来得及多想,便听有人上门拜见了。 “可是云观主归山,峨眉鹿临清请见。” 程心瞻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有些奇怪,抬眼去望,便见庐前林荫小径中有个人影站立。既然人已至庐外了,自然不好不见,他遂道, “道友请入庐一叙。” 于是,程心瞻便见在风雪之中,一袭白衣缓步迈入庐内,此人看着甚是年轻,与自身仿佛,长身玉立,松背柳腰,气宇轩昂,好仪形,美姿容,绝非凡俗。 “云观主,冒昧前来,叨扰了。” 此人笑着施礼。 程心瞻回了一礼,指着地上的蒲团道, “道友多礼,请坐。” 两人落座,程心瞻便道, “道友松姿柳态,琨玉秋霜,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而鹿临清听到程心瞻的点评,他那张从来对人不假颜色,如古井寒镜一般的脸上顿时泛起了和煦的笑意, “哦?不知道友说的是谁?” 程心瞻便答, “也是贵教高人,我曾有过一面之缘,号作灭尘子,我观之是个清逸绝尘之人,道友的气韵与之很是相像。” 鹿临清定定的看着程心瞻,久未接话。 程心瞻见状有些摸不着头脑,莫非自己说错了话? “哈哈哈,云观主果真妙人也!” 鹿临清忽然放声大笑。 “怎么就是妙人了?” 这时,又是一道清丽的女声传来,紧接着,一个黄裙女子便轻车熟路的走进了草庐,给这寒冬草庐里增添了一分暖色。 “周师妹来了。” 鹿临清点头致意。 周轻云先朝程心瞻点了点头,然后对鹿临清还礼,笑道, “师兄说云观主是个妙人,何来此叹?” 鹿临清闻言便大笑道, “云观主说我「松姿柳态,琨玉秋霜」,绝类灭尘子,师妹你说,云观主是不是一个妙人?” 周轻云闻言也是一笑,看了看程心瞻,又看了看鹿临清,便道, “是极,是极!” 周轻云此时心想,宗内门人几时见鹿临清这般笑过,原来是因为道兄的一句点评。不过道兄的点评向来能说到人的心窝处,这也不足为奇。自家亲熟的叶长老何等超脱自在之人,当初不也被道兄一句赞评所折,常念着道兄的好?向来孤高的鹿临清又如何能免俗。况且,道兄这一句还同时夸了两个人。 程心瞻还是一头雾水,不知两人为何而笑。 周轻云见之,便解释道, “观主不知,鹿师兄正是灭尘子师伯的嫡传首徒。” 程心瞻恍然,笑道, “原来如此,难怪贫道见着如此熟悉,想来鹿道友一定尽得灭尘玄在真传了。” 鹿临清此时对程心瞻的好感已经赶超绝大多数的峨眉同门了,他笑着摇摇头, “师尊功参造化,我还差得远呢。倒是云观主你。” 他双目炯然,看着程心瞻, “在锁妖塔中大杀四方,势如破竹,让贫道心驰神往,甚是敬佩。只不过观主出塔后一直在闭关参玄,贫道数次登门而不得见,心中甚憾。所以方才见观主出关来此,一时情急,便贸然登门了。” 程心瞻这下终于知道这个陌生人登门的原因了,便问, “莫非当时道友也在塔中?” 鹿临清便道, “正是,当时我在塔中做牢监,一路看着观主诛魔登高。” 程心瞻笑道, “那原来还是旧相识。” 程心瞻说着话,同时从虚界里拿出茶具,并摄雪烧水,为众人煮茶。 鹿临清看着程心瞻动作清雅,如谪仙临尘,不由对着周轻云感叹, “难怪邛海和西川两座剑阁的同门都说云观主值得深交,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只可惜我鹿某人久在剑门镇守,恨未能早日与观主结交。” 周轻云接过程心瞻递过来的茶,笑而不语。 程心瞻又递一杯给鹿临清,笑道, “道友此言折煞我了。” 鹿临清心情大好,笑容不断, “真心话,尤其是观主杀了那条螭龙,我在塔里轮值时听说那是李元化久拿不下的妖龙,自那次后,我每见李元化都要奚落奚落他,看见他那黑脸,我就开心,哈哈哈哈——” 程心瞻闻言有些意外,不好接话。 周轻云适时给程心瞻传心音解释, “宗里灭尘子师伯一系与师尊一系不对付,灭尘子师伯尤为看不惯师娘,而李元化常年在师娘手下做事。” 她抿了一口茶,美目中光华流转,换过一个话题,问道, “观主闭关多时,怎么突然来邛海了。” 鹿临清品了一口茶,只觉甚是清新,也朝程心瞻看过来。 程心瞻不答反问, “最近康滇一线战事如何?激烈吗?” 鹿临清闻言便道, “云观主,你放眼瞧一瞧,邛海周边都热闹成什么样子了。我之前在剑门值守,归期一到就被派来邛海了,这里就没一天消停过。” 他说着又笑了笑, “来邛海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围海结庐,周边就数这座狮子山风水最好,这座山上已经是寸土寸金了。我刚来时还有些好奇,这山怎么会叫狮子山,看着一点都不像,后来问人才知道,原来最先是观主在此放狮造庐。” 程心瞻放眼四望,发现这里确实是比剑阁刚迁过来的时候热闹许多,海边尽是屋舍坊市,人声鼎沸。而有这么多的玄门修士集结在此,那前线战事也可见一斑。 程心瞻自己饮了一口茶,说道, “是这样,贫道云游天下,驻足西康已有十年,该是到了离去的时候了。” 周轻云拿着茶杯的手便是一抖,杯中生起涟漪,只是好在鹿临清全神贯注看着程心瞻,并未注意到。 他接着说, “俗话说有始有终,贫道在西康十年,见了不少美景,也结交了不少朋友,如今起意离去,也想为这片土地做些什么。当前西康三方战线,西、北两面魔道龟缩不出,据地坚守,唯有南方五毒魔王频繁带兵扰边,战事如火如荼,于是我便来了。” 周轻云低头饮茶,心中却想着,他是为了我才来南边的吗? 鹿临清闻言却是拍案喝彩, “好!观主侠肝义胆,果真人间英杰!不知观主有何想法?” 程心瞻便道, “除魔当诛首恶,我来这一趟,自然是想杀五毒天王。” 鹿临清和周轻云脸色一变。 “五毒天王?那可是四境!” 周轻云急道。 而鹿临清则是兴奋道, “云观主,这五毒天王可不好杀,这就是个无赖的老贼!” “愿闻其详。” 程心瞻道。 鹿临清眼中流露出厌恶,继续说, “此魔哪该叫什么五毒天王,我看应该叫耗子大王!这魔头以颛顼龙洞为核心,在地下打洞,整个康滇一线地下都快被他蛀空了! “他时常领兵从地洞进康劫掠,但是其人又胆小如鼠,只要我师尊一动,他便马上遁入地下,逃回龙洞。 “他每次入康,不但以毒虫杀人,还放虫群啃噬草木、蛀食地脉,这些血气、精气、地气全都返还给老贼,使得他杀人掠地和修行练功两不耽误。而我们这些人,对他围追堵截却难以建功,反而被骚扰的无法修行,实在叫人气急!” 周轻云也苦笑应和, “我们邛海剑阁已经被笑称为猫阁了,整日在地洞下抓老鼠。而且糟心之处在于地下洞穴四通八达,我们没有魔头熟悉,若是追到了颛顼龙洞附近还容易陷进去不好脱身。” 程心瞻想了想,便道, “水淹呢?” 周轻云摇头, “试过,但从南派调来颛顼龙洞的魔头都是会水的,水鬼犹多,基本不受影响。而且龙洞极大,连着地下暗河,多少水都排的掉。” “火烧呢?” “无用,也试了,龙洞连着长江,要引水过来很方便。” “灌土石流沙封堵呢?” 周轻云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法子,但是我们填土没有他挖土快。而且还有一个问题,我们这些措施以及在地下杀魔动静总是不敢搞太大。因为魔头蛀洞还有讲究,能蛀空而不塌,我们如果在里面动静搞大了,还容易致使地陷塌方,今年都塌了好几处了。” “还是那句话。” 鹿临清紧皱着眉, “魔头不管前程,更比我们能豁得出去,有些事他们能做得,我们却做不得,就像这次他们往蜀中投疫,我们是不会吗?只是不能罢了! “真想解决这桩子事,其实简单至极,他挖地还能有我陷地快么,就在地上以剑气滚碾,把滇北犁一遍,什么地洞龙洞,如何能拦得住我?” 周轻云闻言便道, “师兄莫说气话,真要把滇北犁一遍那是何等的因果?凉山、苴却一带还有大量的凡人居住,真要地崩了,那这些凡人岂不是都要葬身土内?更何况颛顼龙洞关联着康南滇北数千里的地脉,又如何能倾覆?” 鹿临清手往案几上一拍, “要我说,就不该把那老贼关到颛顼龙洞!此等上古秘境,魔道如何能寻得,要不是师祖……” “师兄慎言!” 周轻云打断了鹿临清的话。 鹿临清自知失言,恨恨闭上了嘴。 程心瞻给两人续上茶水,轻声道, “投鼠忌器,君子可欺。正魔交锋数万年,向来如此,不然又何以区分正魔呢?” “哎,观主说的也是。” 鹿临清端起茶水,又看向程心瞻, “不知观主可有良策呢?” 程心瞻略作沉吟,便道, “依方才两位所述,趁贼首出龙洞时,在外边围追堵截留不住他,若要从地面强攻龙洞怕伤了地脉引发地陷也不行。 “那如此看来,只剩一个法子了,我之前听周道友说过,贵教祖师之所以选颛顼龙洞镇封妖魔,是因为这是古帝放龙之地,内部坚固非常,龙力尚不得破,所以如果是在龙洞内部攻杀五毒天王,那动静再大也影响不了地脉。” 鹿临清和周轻云对视一眼,只觉得程心瞻这话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没说。如果能在魔穴杀魔,那邛海剑阁又何必与颛顼龙洞对峙十年? 问题在于,谁敢进去? 鹿临清自认为自家师尊已经是狂到没边的人物了,而且法力直逼五境,也从没说起过要进入龙洞里诛魔。 程心瞻没管两人的脸色,继续说, “但这样还有两个问题。第一个,我们怎么进龙洞,第二个,我们进了龙洞后怎么再把龙洞锁起来,以防五毒天王逃出去。” 程心瞻说完,看向周轻云, “当初龙洞是掌握在贵派手里,贵派应该是有地下堪舆图的吧,有几个出入口以及出入口在哪里贵派肯定是知道的。 “我想,那五毒天王再怎么外扩地洞,肯定也是沿着那几个出入口往外扩,龙洞内壁他是不好凿开的,不然他也不会被镇压那么久。再一个,龙洞残缺,龙气和地气都跑了,那他也就没必要占着龙洞了。所以我估计,那个他为了破封而里应外合凿开的洞应该也已经被他重新封上。 “所以,我们要进去,就得从出入口进去,进去之后,需要把几个出入口连带着魔头破封的那个缺口堵上,来个瓮中捉鳖。” 鹿临清看着程心瞻一幅很认真的样子,也来了兴致,而且眼中冒出兴奋的光,他道, “观主当真要进洞,观主有把握与四境过手?!” 鹿临清知道程心瞻杀了七洗的螭龙,在三境里应该算得上绝顶的人物了,自己也不敢说能胜过,但是三境和四境又是天差地别了。 程心瞻看着鹿临清笑了笑, “鹿道友,到了你我这个境界,不找四境过过手,逼自己一把,又如何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呢?而且打不过四境也不丢人啊,再想办法跑路就是了。” “哈哈,有理!那同去!同去!” 鹿临清闻言愣了一会,随即大笑应和,他自觉自己从小在师尊的照看下无法无天,胆量极大,却没想到今个撞见了一个比自己胆子还大的。不过也正如这位所说,到了自己这个境界,不搏一搏又如何能再进一步呢?再者说了,人家外来人都敢深入虎穴,自己玄门峨眉正统,难不成还要在这个时候退缩?那传出去脸面还要不要了。而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舍弃了肉身,以元神剑遁罢了。 程心瞻闻言则是笑着点点头,他并没有拒绝,找帮手同行本就是他来邛海的目的之一,有个帮手比单打独斗要好得多。另外,只有拉着玄门的一起,而且还得是个有足够分量的,这样才能在不敌五毒天王的情况引人来救援,比如近在泸沽湖的灭尘子。 他本来的想法是邀请叶元敬,这位流光飞云的太乙分光剑法在密闭的洞穴中应该有奇效,不过俗话说越老越怕死,他也没把握叶元敬敢不敢跟自己冒险,却没想到还有个更合适的主动送上门来了。 其人辈分奇高,是灭尘子的嫡亲徒弟,而且言语间对李元化又多有不屑,想来实力必然不俗。而且他暗运碧瞳,近看此人,发现其元神之光璀璨照人,不弱于自己的元神,而程心瞻很清楚自己的元神之力是何等的强横,所以他估摸着此人应当有上三劫的战力,是个绝佳的帮手。 关键是此人心高气傲,绝类其师,都不必怎么劝说,言语一捧便成了,一般人还真没这个胆量同自己入洞杀魔呢。 程心瞻又说, “我也不是乱来的,我有修行一道法门,天克五毒之虫,和五毒天王交手还是有些把握的。而且鹿道友既然在塔里做过牢监,那也应当听说过我有一道拿手的法火,伤到四境不成问题。对了鹿道友,你是峨眉的高徒,应当也有伤到四境的手段?” 鹿临清闻言大笑, “观主的法火我自有耳闻,说是一路诛魔,神形俱焚,神威了得,想来这次终于可以见识一番了。至于我。” 鹿临清指了指自己, “吾剑也未尝不利!” 程心瞻笑着点头,随后又望向周轻云,说道, “另外,我还想向周道友借一把剑,月魄剑,我听闻当初长眉真人铸七修之剑,正是专门用来克制天下毒虫的,而月魄剑是七修阴剑之主,是其中的佼佼者。” 周轻云立即道, “我与观主一同进洞!” 但程心瞻却摇了摇头, “周道友不进洞,我另有事相求,我们怎么进去以及万一不敌的出逃接应,还要靠周道友呢。” 鹿临清连连点头,但他的想法和程心瞻不一样,他想的是这样一个除魔扬名的机会给自己和云观主就足够了。这些年,自己听紫青双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要是三人合杀了五毒天王,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是青索剑的功劳,那就不美了。而且,师尊常年受掌教的气,要是自己在邛海剑阁跟前斩了五毒天王,岂不给师尊长脸? “对,对,师妹,就由我和云观主进洞吧,你在外面接应我们。” 周轻云还想说什么,程心瞻却是换过了话题, “周道友,鹿道友,对于方才我所说的如何进洞和如何锁洞,你二位可有何良策?” 周轻云心里有些担心,又觉得暖暖的,她心想,他离开西康之前还要专程为我除去一个门前强敌,冒险入魔穴却又不让自己跟随,这样的情,自己又该如何去还呢,又如何还的清呢? 她心里在心底幽幽一叹,也不知是愁意更深,还是喜意更浓。但很快,她又把心中的情绪给压了下去,因为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道兄进出魔穴安全的关键,她道, “颛顼龙洞有三个出入口,我们分别叫北门、东门和西门。观主猜的一点都不错,我们探过,现在魔教地底的地道都是以这三个洞门为起点。师祖封印五毒天王的时候,在这三个洞口设下了禁制,但是,现如今禁制都已经被魔头毁掉了,并全部换上了魔道禁制,每个洞口都由一个四洗金丹把守。至于魔头破封的那个口子,我们现在叫鼠门,也是被他们重新加了禁制,同样是由一个四洗金丹把守。 “也就是说,如果想要进到里面去并且不让魔头逃出来,那得瞒过四个洞门前的金丹门守,并在进洞后重新施加一个禁制。” 周轻云边想边思索着,继续道, “后者还要好办点,我去找灵云师妹那借一下「赑甲玄铁盾」,这是玄真子师伯用赑甲和东海之底的万年寒铁合炼而成,能分化六张,每张都能抵挡五境一击,是玄真子师伯送给师妹的护身至宝。我把它借来,分化成六张,此物要大便大,要小便小,分出四张变做巨门卡在四个洞口,以五毒天王四境的修为,定然奈何不了宝盾,另外两张便由观主和师兄带着,做个防身之物。” 鹿临清点了点头, “我也听过此宝的名头,按说应当管用。只是,齐师妹的宝物,你可能借来?” 周轻云笑了笑, “灵云师妹是我抱着长大的,只是借宝一用,又不是不还,这个把握我还是有的。” 鹿临清点点头, “那锁住魔头的问题解决了,我俩还多了一个保命手段,是好事。再一个是瞒过守卫进去,嗯,我有一个师尊赐下的法宝,叫「寒光玉烟罗」,是拿「北极寒光煞」和「水月玉烟煞」合炼而成,能痹人僵直,动弹不得,要是用在四洗魔头上,能管用片刻,足够我进去再布置宝盾了。” 程心瞻接过话头, “我也有迷障法宝,那我和鹿道友一人负责两个洞口,这样也快一些,以免引人警醒,惊动了魔头。” 鹿临清闻言又道, “那我负责三个吧,我有身外化身,可以同时封堵两处洞口。” “倒也不必,我亦有身外化身,如此可同时进洞,把握更大。” 程心瞻说。 鹿临清惊诧的望过来。 程心瞻笑了笑,不以为意,又说, “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怎么尽量把龙洞里的魔头引出来,又不能让五毒天王跑出来了。” 第三百二十章 香饵之下,必有悬鱼(5K字,月底求一下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又两月。 滇北地底,颛顼龙宫。 五毒天王领八百魔兵劫掠康南螺髻山一带,蛀山夺髓,打退追兵,得胜乃还。 “天王神威!” 列星野自北门归洞,便听北门守卫大声颂赞。 坐在狰狞龙蜈头上的列星野心情大好,因为螺髻山就在龙洞与邛海的正中间,是康滇交界一个形胜的名山,自己早就垂涎已久。只不过玄门将此山视为邛海的前站,对此山亦是严防死守,据地布阵,让自己难以靠近。 但是就在昨天,突然出现一个转机,乌蒙山与翠屏剑阁日常纠缠,战场无眼,翠屏剑阁的阁主,也就是那齐漱溟的宝贝女儿齐灵云忽然受了伤,随行护道的「天香飞雪」林元元连忙带着齐灵云归阁养伤,龟缩不出。 于是乌蒙山的同道士气大振,大举压进,围困翠屏剑阁。 那可是齐漱溟的女儿! 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峨眉掌教之女涉险,与之相邻的邛海剑阁还能坐视不管?定要紧急调拨人手过去支援,而护卫本阁的人她周轻云定是不敢动的,也只能把镇守螺髻山的那批人调过去了。 果然,不出自己的所料! ———— “不出我们所料。” 狮子山,草庐中,周轻云这般说, “我把镇守螺髻山的同门撤走后,才到翠屏山,那五毒天王便等不及了,马上领魔兵出洞,沿着北门打洞,把地道延伸过来,很快便把螺髻山下面蛀空了。 “不过那老贼也是小心,先让他手下魔兵挖洞,然后又把他那龙蜈坐骑派过来,啃食山髓地脉,自己远远看着,却不真正深入螺髻山。 “这也是这些年里五毒天王的惯用伎俩,当初师祖镇封他时,把他一身的法宝毒虫全都收了,却没想到他把坐骑龙蜈没有随身带着,而是放到了大山里,漏了这一条。 “他这龙蜈是个异种,有龙血,魔头破封后又被他以「蛰龙阴涎煞」喂养,如今已然成了气候。此虫有天赋神通,在地下穿行与地上无异,打洞极快,而且能啃食山髓地脉炼成髓珠,这是恢复元气的圣药。这些年五毒天王热衷打洞,除了想把颛顼龙洞打造成一个地下迷宫,经略滇北之外,这髓珠也是个重要原因,此魔被镇封数百年,元气大伤,以髓珠恢复元气可比他闭关食气要快得多。” 程心瞻闻言点点头,峨眉不傻,锁妖塔里的三境魔头是为了留给门下弟子试炼,所以不收兵器,也是作为给门下弟子诛魔后的奖励。但是镇封在各地的魔头就不一样了,峨眉再怎么豪横,四境魔头的宝物也没有不收的道理,而且留一个兵器齐全的四境魔头给后人试炼,峨眉的心也没这么大。 所以谷辰破封后便急着重炼「玄阴聚兽幡」,甚至把长眉锁拿他的铁链都留着当宝贝。而穿心和尚破封后身无一物,所以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自破封后就一直封寺不出,慢慢疗养。 这也是为什么程心瞻舍弃了白骨菩萨和穿心和尚而选择五毒天王的原因之一,因为五毒天王是很早就被镇封又最近才解封的一个魔头,他的法宝毒虫肯定在镇封时也都被收走了,一身法力也被消耗的差不多了,所以这段时间才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只是没想到,这老怪也是不一般,留了后手,把那条龙蜈坐骑提前放掉,现在凭着龙蜈的天赋神通,在蛀山夺髓快速恢复元气。 “无妨。” 鹿临清说, “那老魔几百年的道行,就这几年光凭蛀山夺髓也恢复不了多少。再一个,他也就是恢复法力了,养虫和炼宝这两项才是耗时耗力的事,他新炼的虫子和法宝既没有经过长时间蕴养,又没历经劫雷淬炼,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的。” “不错。” 周轻云应着, “而且从过去几年看,每次蛀了宝山,得了灵髓,老魔都会在龙洞里闭关一段时间进行炼化,安分一段日子。这次他拿了螺髻山,这是个有名的灵山,他炼化髓珠肯定要花费一段时间,不会出洞了。” “嗯,更何况,还送了一个天大的便宜给他。” 叶元敬也在草庐中,这是自然的。程心瞻与鹿临清、周轻云两人定计,从来就没有想要瞒着其他人,尤其是这两位背后的叶元敬和灭尘子,围剿一个四境魔头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自然要群策群力。比如这次周轻云去翠平剑阁借「赑甲玄铁盾」并且让翠平剑阁配合调兵,便是很顺利的达成了既定目的。 此时叶元敬接过话头,便道, “我故意藏在螺髻山里的佛珠已经被五毒天王拿到,他现在身上没有趁手的法宝,是不会放过这个佛珠的。而以他小心多疑的性子,在真正开始炼化佛珠之前还要花费很多时间去试探佛珠里有没有我们留下的禁制,这个时间加上他炼化髓珠的时间应该够我们把龙洞里的魔兵调出来了。 “等到他真正开始炼化佛珠,我这边自然会有感应,到时候就是你们进去的时候。” 程心瞻点点头,玄门的能人还是多,自己只不过是起了个头,随之而来的便是更详细更可行的猎魔计划。 “现在的魔头应该很是志得意满吧?” 鹿临清笑着说。 ———— “赏你了!” 列星野丢下一颗髓珠。 北门守卫双手举顶接过,随即大叫, “谢天王赏赐!” 列星野大笑着,螺髻山不愧是一座灵山,虫儿挖来的髓珠抵得上先前两年的了,更何况,这次还得了一件重宝! 一想到这次收获的沉甸甸的髓珠,以及那颗深藏在山下木胎佛像肚子里的那颗金灿灿的佛珠,列星野心里就痒痒的,他连道, “给其他几个都传话,就说本王要闭关,无紧急事不要打扰,你们自行决断。” 说完,列星野一蹬脚,龙蜈便窜进了龙洞。 “是!” 北门守卫高声应道。 ———— 隔日。 颛顼龙洞,北门。 “监门将军!” 有一队魔兵,人人骑着一只巨大的粪金龟,在地道里穿行,从地下迷窟的外围来到龙洞北门。 龙洞北门呈现一个圆形,径三丈,极为宽大,以北门为起点往外新扩的地道虽然没有三尺,但也有一尺八,而且四通八达,都是由五毒教的粪金龟、穿山甲、铁头蜈钻出来的,就是跑马也很宽敞。 守门的金丹魔头也颇有气派,这门洞前的地道侧壁上嵌着一块巨石,离地有丈许高,巨石内部被掏出来了一个石室,这魔头便在石室门口坐着,居高临下面对着门洞,此时正炼化着五毒天王送的髓珠。 属下来报,倒是给他吓了一跳,掌心的髓珠都差点飞出去,他猛地张开眼,大喝一声, “慌什么?!” 这队魔兵吓得赶紧从粪金龟背上跳下,往地上一跪, “将军,那玄门的人又开始往地下灌沙填土了。” 魔头听的不耐, “又不是第一次了,把金龟兵、马陆兵和白蚁兵派出去,他们填多少我们吃多少,又不嫌多。还是按照老规矩,炼出来的土砂统一收集起来,放到我这里,天王要炼「九约驱幽神砂」,对土砂只嫌少,不嫌多。” “得令!” 那些魔兵听了,再度翻上粪金龟,分散开去各地传令去了。 从此刻开始,颛顼龙洞便热闹起来了。 ———— 十日后。 狮子山,草庐内。 灭尘子也来了。 “玄在,无功不受禄!” 程心瞻惊诧的盯着灭尘子递过来的铅瓶,没有接。 灭尘子于是把两个铅瓶放在桌上,程心瞻与鹿临清面前一人一个,他道, “怎么没功,我之所以来康南就是要除掉五毒天王的,你现在要为我去做这个死士,这还不是功劳?” 程心瞻闻言哭笑不得, “玄在,我不是为您除魔,也不是去做死士。” 灭尘子摆摆手, “你做不成死士最好,但若你能除掉五毒天王,我就可以回蜀山了,这就是帮了我的大忙,就是有功,收了吧。当然,如果你现在说你不去龙洞了,那你就不要拿。” 程心瞻和鹿临清对视一眼,后者笑道, “云来,你就收下吧,你不拿我怎么拿,我都馋师尊的「都天流己煞」很久了,但师尊一直说我心性不够,驾驭不了这煞。这次是看我俩要进洞,师尊才拿出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都天流己煞」摆在面前,程心瞻说不心动是假的,这可是和「黄极正戊煞」一个层级的煞,妙用无穷。这次往滇北魔教地道里灌沙填土引诸魔头出龙洞清理,便是灭尘子提出来的,此煞亦是发挥了大作用。程心瞻亲眼所见,灭尘子只分出一点煞气,以法力催动,便凭空造出一座土山来! 程心瞻手中罡煞不少,其中云罡瘴煞都能分化出云瘴出来,但是云瘴这种东西和土石又不一样,一个虚一个实,云岭压不死人,土山却能截江填湖。 他手里还有「黄极正戊煞」和「嵏峦千钧煞」,倒是可以能发尘膨沙,积石造山,但这样做却是要耗费真煞本源的。这两种煞他都不多,用一点就少一点,所以程心瞻向来不舍得用。 而「都天流己煞」的神奇之处在于可以吸收地气来填补煞源,这一点,也是「都天流己煞」被称为恶煞之首的原因之一。因为掌握此煞的人,很难不会去掠夺地气来增长真煞,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会多出来一片片白地。当年灭尘子去南疆杀魔灭门,以此煞烧出了五片白地,虽说是泄愤,但很难说没有增补真煞的意思在。 “拿着吧,这里面的煞不多,是用来给你们俩保命用的。如果事不成,你们在龙洞里逃窜,往身后放出此煞,可以变成土石来拥堵后路,阻拦魔头。此煞化生的土石要他软便软似泥水,要他硬便硬如金玉,你们到时候只管往硬了用。再一个,此煞亦能化开世间所有土属之物,如果在逃跑的过程中被人堵住了出路,可以尝试以此煞化开龙洞内壁,不过龙洞到底是上古秘境,我也没试过,不敢说一定就能化开,你们进去了可以先试试。”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程心瞻也就不再谦辞,收了铅瓶。 “多谢玄在。” 灭尘子摇摇头, “我说了,是我该谢你。我再跟你们说说四境的手段,听好了。” 程心瞻和鹿临清聚精会神听着。 “四境之所以难杀,是因为手段多,后路多,有道域,有法相,不好近身。而即便毁了肉身,尚有金丹,碎了金丹,尚有元婴,灭了元婴,尚有元神,而这四个,只要有一个走脱了,那便可卷土重来。所以说,如果是道左相逢,除非是五境乃至更高,不然四境的还真不好留下。” 灭尘子看了一眼程心瞻, “你想法不错,要把五毒天王封在龙洞这个天然的囚牢里杀,他走脱不掉。其实,四境还有一个难杀的点,那就是道域和道场。如果四境的元婴道域与所在道场相合,那除非是五境或者是三个及以上的四境合攻,才有可能破开,这就是为何天下道统,有四境才敢称大派的原因。 “而五毒天王在这一点上又是吃亏,如果他在无量山,你们要潜入无量山诛魔,那毫无疑问是在送死,我也不会让你们去。但他现在在龙洞,这便是给你们送了一分生机。 “龙洞是上古秘境,有人王气和和龙气,这两点都和五毒天王元婴的「无量阴虿道域」扯不上半点关系。他的道域和所在道场不合,威力便要大打折扣。再一个,龙洞坚固,地形和地脉走向他都改不了,他五毒教法统传下来的大阵与禁制用不上。要说他因地制宜布置大阵,我看他没那个水平,强行摆弄出来的东西威力也不会高到哪里去,这个你们倒是可以放心。” 程心瞻闻言便笑道, “那看来我选南边还是对的,要是想去悬心寺和白骨禅院岂不是有去无回?” 灭尘子闻言也略展笑颜,此子多年前因西康除魔扬名而入了自己的耳,初次相见便是五毒天王破封时,此子去帮衬玄门,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好印象。如今他要说去龙洞杀五毒天王,更是让自己惊喜。当然,自己也承认,此子对徒弟的赞语也颇合自己的意。 所以向来不苟言笑的灭尘子甚至跟程心瞻开起了玩笑, “你去可以,但临清我肯定不让他去了。” 草庐内的人都笑了起来。 灭尘子继续道, “至于五毒魔教的毒虫和法宝,对于五毒天王而言反而没什么可说的,他镇派的毒蛛「捉虫娘」以及「五毒刺」、「五毒甲」这一攻一防两件宝物都被师尊收了,包括他身上的所有零零碎碎。这魔头破封后重炼的毒虫以及法宝肯定都到不上胎器的水准,南派绿袍更没有多余的胎器给他,这又是给了你俩一分胜算。” 这时,周轻云补充了一句, “师伯说的极是,我们这些年交手,多见五毒天王用的法术和小虫,法宝只见过他用一个新炼的「九约驱幽神砂」,毒虫只有他那个坐骑龙蜈成了气候。” 灭尘子则道, “他那个砂不足为虑,我给你们的「都天流己煞」能化开。倒是他那个龙蜈在洞里是如鱼得水,往来无踪,你俩要小心些。” 程心瞻和鹿临清点头称是,脸上也都轻松了不少。 不过这时,灭尘子又把脸一板, “方才给你俩交代的都是好事,现在跟你们说说不好的事。” 于是两人的脸也跟着严肃起来。 “说了这么多,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五毒天王是四境,而且据险而守,要是好杀,我早进去杀了,也轮不到你们两个小辈来逞英雄。” 灭尘子说完顿了顿,这才道, “其实到了我们这个境界,最怕的就是‘鱼死网破’这四个字。” 灭尘子没觉着有什么不好意思,继续道, “方才我说的,四境有肉身、金丹、元婴、元神这四个后手,走脱一个都能从头重修,很难杀。而且这四个后手里又藏着三个杀招,肉身、金丹、元婴,我们管叫三板斧。这三板斧他主动自爆任何一个,我都不好受。而且是在密闭的地下龙洞里,威力还要更大。” 这位当代峨眉掌教的师兄面色坦然, “他是贱命,他魔道出身,杀人喂虫,无恶不作。他也知道自己是贱命,解封之后急于恢复,又蛀山挖髓,捉人食血,他修到四境就是祖坟冒青烟,顶了天了,是不可能有合道之机的。他整个无量山上千年传下来也没个五境,也就是说他是在数着日子过活了。 “我如果是在你们这个年纪,也敢跟你们进去闯一闯,你们还小,只要元神走脱,重修也就是百年功夫。我现在不行了,我马上要合道了,成仙于我也不难,他如果要鱼死网破跟我拼命,三板斧给我中了一斧,伤了神或是滑了胎,我的仙缘可能就没了,我也没有足够的寿元再重新修到这个境界了。” 灭尘子说话,草庐里一片寂静。 程心瞻、鹿临清和周轻云感受不深,但叶元敬却是深有感触,她甚至认为自己如果到了那一步,恐怕都没有重修的勇气了,那真是寿元跟在身后赶了。 见草庐内一时寂静,叶元敬便道, “我那佛珠落到了五毒天王手里,他现在没有五毒甲傍身,时机抓得准的话,应该能直接毁掉他肉身,三板斧给去掉一斧。” 灭尘子笑了笑, “你俩也别怕,轻云给你们把「赑甲玄铁盾」都借来了,也能替你们挡上一斧。我的「都天流己煞」希望也能给你们挡上一斧,这就要看你们怎么用了。 “至于你们各自还有没有什么保命的手段,我也就不多问了。但我在这里能保证一句,如果此魔能摆脱你俩,还能从龙洞里想办法逃出来,不管他还剩下几板斧,我都不顾一切去拦他,如果这样他还能逃脱,那就是他命不该绝。” 程心瞻认真听着各方的说法,此时他点点头, “除魔但求一个问心无愧,尽力而为,多了我们也管不了。” “就是这个意思。” 灭尘子道。 这时,叶元敬面色一动, “老魔开始炼化佛珠了。” 一些说明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1.新发的这章写的有点啰嗦了,把原本准备一笔带过的玄门定计过程、准备工作以及五毒天王的弱点全部清楚的交代出来了,因为上一章发完有些书友留言说战力崩了,所以多写了一点,写的尽量清楚一点。 2.需要说明一下,这是连载的长篇小说,所以还希望书友们耐心一些。昨天那章明明是写主角一个人没有把握所以来找玄门求支援,而且明确了战力颇高(瞧不上李元化)的鹿临清要和主角一起进去,主角除了桃都外还要借七修之月魄,周轻云还要借能挡五境的宝盾,主角也明确跟鹿临清说了要做好打不过就跑的准备,但即便是强调了这么多,不知道为啥还有些书友认为主角要一个人大杀四方。 3.四境难杀有两个重要原因,第一,如果在野外,四境手段多,容易逃跑,留不下人。第二,如果是在自己的道场,借地利更不好杀。其实主角想围杀五毒天王对这两点都有针对性的考虑,这个在最新章有交代,不多说了。 4.说一下金丹战力,这个也是在正文中我觉得已经说的很清楚的,但有部分书友还是没太明白,所以我再解释一下。 金丹只是修行的一个过程,不是一个衡量战力的尺子。金丹有几个阶段:第一,才结丹没洗过;第二,开紫阙炼元神;第三,缔结法相;第四,洗出丹气为成胎打基础。 每个阶段之间的差异是很大的,比如说,有没有金丹,这在法力上就有本质差别。而有没有元神,有没有法相,这就直接反馈在战力上,但是战力和几洗又没有强关联。 举例子,有些人一洗就能炼元神,有些人要四洗,那这个一洗和四洗就没有本质差别。但很明显,没洗就没元神,一洗如果有元神,这个仅一洗差别就很大。缔结法相也是一样。 而主角二洗已经以及完成了开紫阙、炼元神、结法相等几个重要的任务,这样的速度放到魔门、旁门、大派普通弟子身上,就是中三劫顶格了。接下来就是等洗出丹气,而我也多次暗示,主角的金丹金性已经十分足了,劫云都已经是紫色的了,想来洗出丹气也不会太远了。 再一个,有些人已经完成了金丹的四个阶段任务,洗出丹气了,但还要继续洗丹,想八洗九洗的,这是有另外的追求和原因,此处暂且先不提。 另外补充一点,前面说几洗和战力没有强关联,但有个间接关联是洗的次数越多,修道时间就越长,这样在法力、法术、法宝的积累上会有表现。但话又说回来,有些人法力积攒就是快,比如修内景观想法的主角……有些人出身好运道好天资好,没修道多少年,法术法宝却多的很,还是比如身为三清山万法经师的主角…… 4.这应该是第二次单章解释了,再次恳请书友们多一些耐心,这是长篇连载小说,有些细节可能在之前的章节里淹没了,书友们没注意到,有些细节可能一章放不下去,要到后续章节才能揭晓。 书友们请多担待,我也会一直关注书友们的留言的,感谢,共勉。 ———— 说到这再求一下月票,月底竞争真的好激烈呀! 第三百二十一章 借剑赠囊,天光化虹(6K+,月底竞争激烈,求票求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康南,邛海西畔。 程心瞻与周轻云并肩而立。 周轻云把手一翻,湛蓝的月魄飞剑只作三寸长,出现在在她掌心。 此剑同桃都一样,都是先秦剑的样式,月魄是越国女剑,比桃都要更为纤细秀丽一些。 程心瞻对此剑也是颇为熟悉了。 他同样翻出手来。 周轻云把手一挑,月魄剑便来到程心瞻手中。 月魄似还认得程心瞻,对易手并不抗拒,安静的躺在他的掌心。 他再把左手一翻,掌心浮现出桃都。 “呓!” 月魄见了桃都,发出一声清丽的剑鸣,自行从程心瞻的右掌飞到了左掌,化作了一只玉兔,围着桃都打转。桃都也很高兴,以剑鸣相和,化作了天鸡,与玉兔脖颈相交,耳鬓厮磨。 “月魄还认得你,桃都也没有怪月魄。” 周轻云看着这一幕,便不由想到黄山初见之日和桃都折断那天,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程心瞻翻手,两把飞剑都被他收入体内,他轻笑一声, “过去的都过去了。” 周轻云展颜一笑,用力一点头, “嗯!” 随即,她又扭扭捏捏从怀中拿出一物,拿出来后又迅速塞到程心瞻手里。此时两人离得近,程心瞻躲闪不及,一个不注意,便感觉手中已经多出了一物。 他低头一看,却是个香囊,仅周轻云半掌大,香囊白底墨斑,煞是好看,似乎是豹斑,看着是以雪豹之皮制成。香囊的束口挂带和垂穗流苏都是白色的,看着很是素净雅致。 “这是?” 周轻云低着头, “这是豹囊,有纳须弥于芥子之用,但不比一般的洞石符宝,此囊能装活物。道兄你有狮子坐骑,平日里往来仙山倒是无妨,但如今要潜入魔穴,带着狮子多有不便,但若不带,也少个得力的帮手。此时,便可把狮子收入豹囊,携带方便。” 程心瞻看着手中之物,没想到是能纳活物的宝贝,便道, “此物是否太过贵重了?” 周轻云连连摇头,说道, “不贵重,不贵重,我是找人换来的豹皮,再自己缝制的。且古语有言,「君子豹变,其文蔚也」,此物正合道兄玉质。道兄,这就是个纳物之器,你助我良多,一件法宝又如何能酬,道兄便收下吧。” 豹囊散发着清雅的香,程心瞻稍有些犹豫,他不是仙山里长大的道人,修行之前在凡间生活了十几年,自然是知道女子赠囊意味着什么。只不过她一再说这就是个纳物的器件,若是推辞好像显得是自己多虑了一般,而且此物又确实送的合用,程心瞻想了想,还是收下了, “那我便厚颜收下了。” 周轻云笑着点头,显得极为开心,不过紧接而来的,又是离别愁绪,她道, “道兄此去,小心为上,切莫强求,留得有用之身,比什么都重要。” 程心瞻点点头, “如今是大争之势,杀劫渐起,玄门身处漩涡之中,你在峨眉求道,万事小心。” “道兄,我知。” “珍重。” “珍重。” ———— 狮子在不远处等着,看着两人依依不舍的道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并愈发认为自己心中之想错不了。 但眼前程心瞻来了,狮子又赶紧摆出一副低眉顺眼的乖巧样出来。 程心瞻拍拍狮子,便道, “你这夯货倒是好运道,瞌睡了便有人给你送个香窝过来。” 狮子听这话不明所以。 程心瞻便拿出香囊,打开了束口, “你平常只顾睡觉偷懒,不思修行,到如今变化之术也还没练到家,最小也就是寻常狮子大小了。先前我是准备把你变作一只粪金龟带着混进去的,现在轻云帮了你我一个大忙,此囊能装活物,你可直接进来随我入魔洞。” 狮子闻言大喜,自己堂堂雄狮山君,要是变粪金龟真是不如死了算了。现在有香囊住何乐而不为,而且有了香囊,以后就更不必修行变化之术了,反正走哪都有老爷带着。 “老爷请施法!” 程心瞻掐了一个诀,朝狮子一指,狮子便腾空而起,然后逐渐缩小,落入了囊中。 收了狮子,他束紧囊口,随后把豹囊挂在腰间。 ———— 鹿临清在狮子山脚等着,见程心瞻过来,便笑道, “云来莫不是要做我峨眉的女婿?” 程心瞻闻言苦笑, “临清莫要打趣我,不过是周道友借剑于我,口授御法而已。” 鹿临清大笑,他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峨眉里自己看得上的不多,青索剑周轻云算一个,峨眉外的就更少了,云来算一个,要是这两能成,自己倒是喜闻乐见的。 鹿临清说笑也是放松情绪,笑过之后,他便郑重道, “若事不可为,不必强为,你我前途大好,仙道有望,犯不着和这魔头死磕。” 程心瞻脸上更看不见什么紧张神色,笑着回, “那是自然,我补充一句,如果到了那一步,各自逃命去,不要因为救彼此而错失了逃命之机。如果真有人命该陨落,逃出去那个好好活,好生修行,日后为友报仇。” 鹿临清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想着要是自己方才的玩笑能成真就好了,他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这样的人,竟然不是峨眉弟子。” 程心瞻笑了笑, “道友之说在于大道所求,不在于跟脚门第。” “说得好!” 鹿临清脸上真情流露,浮现出振奋之色,打过这场仗,两人也算共患难、同杀敌的朋友了,他只感觉近百年了,还没有过这样一个一见如故的知己。 但同时,他又有些为这位知己担忧,如果诛魔不成,自己施展元神剑遁驾驭「列缺钩」割破虚空离开,还是很有把握逃脱的,就是不知道这位知己到底有什么后手。但这种事不便细问,说多了更显胆怯与扭捏,鹿临清想了想,也没有张口询问,种种思绪涌到嘴边,,只不过是四个字, “那龙洞见。” “龙洞见。” 两人遂分别。 按计划,程心瞻从北、西二门进,鹿临清从南、鼠二门进。 鹿临清去的地方要远些,程心瞻目送他化作一道白色剑光贯天而去。 程心瞻也把自己的竹身唤了出来,分出一道元神入主其中。想了想,又把豹囊挂到了化身身上,谁也不知道洞里的情况,化身还未历经雷劫,要是封洞门时遇见了什么意外,狮子也能帮上一帮。 而自己还有一道化身一道元神放在滇文藤充,这就是自己的最终后手了。即便本尊和竹身未能逃离,依旧可以凭单道元神重修。而且如今自己已经明定了法相与道志,对阴阳五行诸般法统的理解都深深烙印在元神中,重修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程心瞻还是有自信的,做了那么多的准备,手上又有那般多的法宝,应当不至于用到这后手。程心瞻担心的是鹿临清,这位真正的性情中人,被自己邀请入魔穴,不知道他有什么万全的后手。 但这种事也不便细问,毕竟是人家的秘密,而且真张了口倒显得自己这个主动要除魔的人未战言败,失了锐气。 不过,正邪不两立,我心不偏安,唯有杀魔而已。 于是,两身一个往南,一个往西,化作长虹飞遁。 ———— 程心瞻本尊要去北门,来到了螺髻山一带,落在山阴一乱石堆处。 邛海剑阁久与龙洞对战,对地形已经很了解了,做的计划也很周全,从地道外围到龙洞四门的路线都给程心瞻和鹿临清标注好了。 程心瞻手捏剑诀,往地下一指,一道剑气迸发,直窜地底,打出一个二指粗的深洞。 “变!” 他掐诀念咒,变作了一只黄蝉,与土色相近。 他有十七年梦蝉过往,配合着【变】字咒,即便没有「玄机无漏符」,想来同境之中人应当是看不穿的。 黄蝉顺着小洞飞下,更觉地底世界异常熟悉,呼吸吐纳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有如鱼得水之感。程心瞻猜测,这或许与「黄极正戊煞」也有关系。 下飞了约有二十来丈,眼前陡然开阔,这是来到了魔头挖的地道中了。 地下很吵闹,各种魔头的呼喝声,各种虫子的脚步声,还有虫子咀嚼沙土的声音,响成一片,在地道里回荡不休。 程心瞻知道,这是玄门在灌沙填土,引魔头出来清理。他所在的这个地道里,不远处就有一群白蚁在啃食沙土。 他置若罔闻,堂而皇之往南飞,一路上也无人发现。 飞了足有两刻钟,地道忽然变得更加宽广,一个巨大的圆洞出现在眼前。这圆洞之后的地道明显与程心瞻一路走来的不同,并非是阴湿的土壁,而是泛着玉一样的光泽。而且也没有用萤石照明,那玉璧自行放光,是柔和的白光。 在这洞口之上,写着四个古篆大字: 颛顼龙洞。 这一路无惊无险,便到了北门。 他看得分明,这巨大的门洞上有出入禁制,是一张泡沫似的薄膜,泛着水光。但程心瞻知道,这是魔头巢穴的门户禁制,自然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样脆弱。 事实上,邛海剑阁也抓了不少魔道舌头,早已问清楚。龙洞里的灵气与外围地道不可同日而语,三境以下的魔头进不了龙洞,都在外围的地道里修行。三境以上的魔头,也只有五毒天王的亲信才能进洞修行。 而五毒天王最亲信的四个魔将,便担任四门的监门将军,持有自由进出龙洞的门牌,其他人想要进出,就必须要监门将军打开禁制放行才行。 程心瞻看向门洞前的侧边,那里嵌着一个空荡荡的石室,石室门口坐着一个人,正在闭目打坐。他的目光落到了那魔头的腰上,那里系着一个腰牌。 “鹿道友,我到门口了。” 程心瞻以心声给鹿临清传音。 隔了一会,鹿临清的声音传回来, “我也到了。” “看到腰牌了吗?” “嗯,看到了。” “那动手?” 程心瞻问,此刻自己这边和化身那边都没人。 “稍等一下。我这里有一队魔兵正在给守门的魔头上交土砂。” 鹿临清说。 “好。” 片刻之后,鹿临清的声音便传过来, “准备动手,十息之后拿到腰牌。” “好。” 程心瞻应着,随即心中又暗自对虫儿传音, “小宝,看你的了。” “放心吧老爷!” 小宝显然十分自信。 于是,便见黄蝉身上散出一缕若有若无的烟气,往对面高处的石室里飘去。 程心瞻也做好了后手准备,如果这魔头出人意料的有什么防身的至宝能察觉虫子,自己到时候便以【定】字咒和【摄】字咒迅速夺得腰牌进洞。 不过到底一个是下凡的仙虫,一个是守门的魔将,程心瞻多虑了,十息的功夫一到,他便看见那守卫头猛地往下一垂,当即便响起了鼾声。 程心瞻见状摇身一变,恢复了人形,虫儿也飞了回来。 这时,他耳朵一动,便听得一阵爬虫声由远及近,迅速传来,程心瞻知道是有一队魔兵过来了,应该也是来给这魔将上交土砂的。 程心瞻当即洒出一片蜃云,往外围飘去,来的这对魔兵不过是一二境的小魔,一片蜃云足够困住他们了。 他飞身来到石室中,一把摘下魔头腰间的门牌,同时他看到魔头身边摆着许多布袋,有些布袋没扎紧,程心瞻一看便知是凝练的土砂,这可是炼制土行法宝的好东西,也可以拿来增补「都天流己煞」,于是程心瞻全给收了起来。 腰牌已经到手,魔头还睡得死死的,程心瞻杀心一起,这时候就不管会不会把魔头惊醒了。他眼中眸光一闪,桃都刺出,直接没入了魔头脑中,这魔头没有自主护卫元神的紫阙之宝,飞剑瞬间贯入紫阙,把元神给搅了稀碎。眨眼的功夫,剑气从十二重楼而下,破开中宫,直捣黄庭,紧接着一团剑气便裹着魔头金丹破腹而出。 一个四洗魔头就这么死了。 程心瞻收了飞剑与金丹,跃出石室,直接飞入龙洞。过龙洞之时,他手上的腰牌亮起一团黑色光晕,照在水光薄膜上。禁制便被黑光化开了一个口子,程心瞻飞身而入。 另一边,竹杖分身同样以提前让虫儿吐出来的瞌睡雾迷倒了监门魔头,拿到了腰牌,以幽都飞剑杀了魔头,也已经进入了龙洞。 “进洞了。” 程心瞻同时给鹿临清和叶元敬传音。 约两息后,鹿临清的声音便传过来, “进洞了。” “好,听到响声就动手。” 叶元敬说。 程心瞻静静等待着。 “轰!” 一声巨大的声响从龙洞深处传来,整个地下都在震颤摇晃,随即,洪水一样的气浪从龙洞深处往外涌,吹的程心瞻衣袍猎猎作响。 “峨眉!你害我!” 随后,又是一道声嘶力竭的怒吼在龙洞深处响起,其声似鬼哭狼嚎,聒耳欲聋,仿佛有上万只虫子在地下齐声高鸣。 而早在巨声响起的时候,程心瞻便祭出了「赑甲玄铁盾」,此盾呈一个圆形,模样像龟壳,上面有整齐排列的龟甲纹,但是又泛着金铁光泽,而且祭出来后,盾上立即就结满了白霜。 他手掐周轻云所授的御宝印诀,宝盾迎风见长,瞬间便大过三丈,死死卡在了洞门口。随即,宝盾又发出幽幽的白光,一股寒气从盾上生出,紧接着,盾上便生出厚厚的寒冰,并且往龙洞内壁上弥漫,只不过四五息的功夫,便生出五尺厚、蔓延几十丈的玄冰。 希望这宝盾莫要辜负了它的名头。 程心瞻感叹了一句。 “南门鼠门已锁。” 这时,程心瞻听见了鹿临清的传音。 “北门西门已锁。” 程心瞻回了一句。 “试煞。” 两人异口同声说。 随即,程心瞻便往龙洞深处走,闪身进入一个岔路,祭起了「都天流己煞」,煞气往龙壁上攀附,只几息的功夫,白玉似的龙壁便开始像冰一样融化。 程心瞻马上收手。 “有用!” “能化开” 两人又是异口同声,并且都能听出对方话语中的振奋之情,如此,即便洞口有变,出不出去,也多了一条退路。 但在这时,程心瞻脸色一变,他感觉到有风拂过,但又不是真正的风,是神识之风! “本王的龙洞里进来了四只老鼠,你们几个,去把老鼠捉来!” 五毒天王的声音在洞中响起,但此时,老魔的声音已经不复方才的癫狂,而是阴恻恻的,仿佛幽鬼一样。 “小心!” 程心瞻说了一句,随即马上找了一个岔洞,往西边飞掠而去,当务之急是先与化身汇合,以免被逐个击破。好在,峨眉提供的龙洞地图很详细,让自己不必绕圈子与迷路。而且,邛海剑阁这段时间的各种手段齐出,大举进攻,引蛇出洞,把龙洞中的魔头基本都引出去了,所以此时也没有马上遇见魔头来围追堵截。 “嘶—嘶——” 但在这时,程心瞻忽然听见了虫鸣声,而且声音在逐渐便大,并伴随着恶臭的腥风吹来。 程心瞻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施展瞳术,碧睛穿透石壁,丹瞳搜寻妖气。很快,他便看见了一道二三十丈长的巨大红影在朝着自己迅速逼近。 于此同时,他感应到,化身那边也去了一个魔头,观其遁速与散发出来的气息来看,是个三洗左右的金丹,应该是五毒天王的亲信,一直留在洞中没有出去。 “龙蜈到我这边来了,还有一个三洗左右的金丹。” 程心瞻给鹿临清说着自己这边的情况。 “我这里也来了两个魔头,在拦截我和身外化身,看着都是四五洗的水平,但是没看到五毒天王。” 鹿临清传回消息。 “好,各自小心。” 程心瞻答了一句,随即不再分心。 而龙蜈的速度奇快,只十来息后,程心瞻便见一个二三十丈长的红头蜈蚣从自己后面的一个岔洞里冒了出来,距离自己不过五十丈。 这怪虫浑身漆黑,唯有头颅披着艳红红的鳞甲,头顶上则是插着一把精金打造的交椅。蜈蚣嘴边还长着两根金灿灿的龙须,而且,相比五毒天王脱困那天,此虫脖颈处竟然长出了红色的鬃毛,这是龙鬃! 看来,此虫在五毒天王占据龙洞后得了不少好处。 怪虫张开血盆大口,腥风扑鼻,嘴里竟吐出一把丈六长的红艳艳的三头飞叉,朝着程心瞻激射而来。 程心瞻不闪不避,只掐一个诀,身上便忽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紧接着,竟燃起紫色的火焰来,火焰将他迅速吞没,熊熊的燃烧着,充斥着整个通道。 “嗖!” 飞叉刺空,发出尖鸣,扎进了那团火中,然而,下一刻,飞出透火而出,叉上无血,竟是扎了个空。 “嘶!嘶!” 龙蜈嘶鸣着,似乎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怪虫控制着飞叉掉了个头,再度扎进火焰里。 又是穿火而过,仿佛那火只是火,而人已经不见了。 与此同时,火焰在洞中飞掠的速度却是比之前更胜一筹。而且这火焰奇怪,飞速往前的同时,纵掠过的地方却不熄灭,火焰依旧在空中熊熊的燃烧着,留下了不会消逝的尾迹,像是一道久久不散的烈火长虹。 龙蜈紧追不舍,便一头扎进了这火焰中。 这虫儿只当洞中的火焰是个遮掩的幌子,飞掠遗留下的火光更是唬人的障眼法,其人定藏在火焰之中,便进火去搜。可是它这一扎进火焰,才晓得火焰的威力。火焰迅速攀附其身,凶猛的燃烧起来,痛的虫子嘶嘶怪叫,马上又退了出来。 魔虫肉眼凡胎,不识得程心瞻这道法术,这正是他在西康除魔,拿战功从西川剑阁万里飞虹佟元奇那换来的峨眉秘术,「天光化虹术」。 此术脱胎于五行遁术中的火遁,但是又有别样神奇,以身化火后,遁虚空于无形,兵戈不能加身。另外,此术又融入虹过留痕之意,飞掠之时能在所遁虚空留下火种,使得法火持续燃烧。而此法火焰留空的时间和威力便要看施展之人对于火法和虚空法的理解,以及施法者所用的法火。 传言,峨眉派中精研此法的佟元奇身怀「赤虹陷空罡」,以罡火施展此法,能留虹一昼夜之久。 此罡难得,说起来,此罡火也能算得上是空中火了,只不过虹火乃是太阳真火照云水而生,若不论罡意,只论火焰,还是比不上直接从太阳之光里炼出的太阳丙火霸道。 程心瞻虽然研习此法时间还不久,但自认为对火法和虚空法还是有些理解的,如果以太阳丙火施展,目前还做不到留虹一昼夜,但一半的时间还是没什么问题。 不过此时,只是对付这条龙蜈,程心瞻还不想直接施展阳火,以免五毒天王有所防备,只用了地煞紫火,但也足够这长虫吃一壶的。 紫火本就是南疆地下火焰之精,此刻在地底龙洞中,也是正得其意,越烧越旺,程心瞻就这么在通道之中留下一道紫虹,扬长而去。 “蠢虫,绕过去!” 龙蜈对面这眼前的汹涌紫火,几番试探,几番吃痛,每次深入不到百丈便又退出来了。这时,它的耳边传来了五毒天王的一声爆喝,这虫子才后知后觉,嘶叫一声,找了一条岔路绕了过去。 但这也无怪龙蜈,这本是一条异种灵虫,但被五毒天王得到后非要在这虫儿头上钉一把精金交椅,早就坏了它的神志,如今只会听命行事。 暂时甩掉了龙蜈,程心瞻离竹杖化身愈来愈近,同时他也暗自感叹,这五毒天王也太小心了,自家老巢进来四个外人,都迟迟不肯亲自现身动手,还要派仅剩的几个手下来试探。 另外,也不知道叶元敬那一下到底给此魔伤成什么样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雷霆龙威,虫死遗腹(5K字,月底最后一天求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颛顼龙洞内四通八达,岔口无数,而且洞内并非一成不变,通道宽窄变化,上下起伏,而且地上有石笋,顶上有石钟,密密麻麻。有些地方石笋石钟相连,形成石柱,石柱一粗,便又造就一个岔口,地形十分复杂。 本尊依靠遁法轻易甩开了龙蜈,竹身却迎面撞上了一个魔头。 这个魔头骑一个绿铜金龟虫,从一个岔口突然冒出来,拦截在竹身之前,然后快速冲撞过来。 段有林此时颇为振奋,竟然有不长眼的玄门弟子跑到龙洞里来撒野,还只来了四个金丹。幸好,自己前些日子对战玄门负了伤,承蒙天王恩典,得以进龙洞里疗伤。此时,龙洞里的人都出去对战玄门了,仅有三人在,加上老祖坐骑,刚好四个,天王有命,一人一个,尽数活捉,这正是自己立功的机会啊! 而自己境界最低,分到的小老鼠境界也最低,一个才结丹的小子,想必,这头功就是自己的了。 自己找的时机地点也是极好,在此处拦截,自己和眼前这小子之间再无岔口,也不怕他跑了。此处通道很窄,却刚好能容纳自己的坐骑,而绿铜金龟虫又是出了名的铜皮铁骨,如此蓄力冲撞过去,眼前这小子避无可避,定要他成为一滩烂泥。 段有林狞笑着。 这时,他又发现那小子解下了腰间的一个皮囊,莫非是什么飞剑之流? 段有林略有警惕,从坐骑身上跳了下来,让巨虫冲在前头,也替自己做个遮掩。 只不过从坐骑背上跳下来,跟在后头,前面便被虫子遮挡了视线,看不到坐骑把那玄门小子撞得血肉横飞的场面了,段有林又觉得有些可惜。 “吼——” 一声巨啸,段有林一个激灵,自家坐骑好像不是这个叫声啊。 “轰!” 又是一声巨响,跟在绿铜金龟虫后面的段有林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自家坐骑倒飞而回,速度比去时还要快。 绿铜金龟虫就像是一块巨大的铜石,狠狠砸到了段有林的身上,后者紧跟在金龟虫之后,根本躲闪不及。此时被铜铁似的龟背击中,整个胸膛都凹陷下去,七窍流血,后飞数十丈,然后撞在一个石柱上,而这龙洞内的石柱又是异常的坚固,魔头脊柱当场折断,跌落在地,大口涌血。 还没等段有林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那充血的眼中便出现了一道白绿相间的影子,紧接着,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程心瞻本尊过来的时候,便看见狮子正在施展神通,把整个绿铜金龟虫囫囵吞入腹中。这虫子好吃金石,炼成一身铜皮铁骨,却也正是狮子喜欢的盘中餐。 魔头破破烂烂的尸首已经被竹身放火烧干净了,程心瞻把地上的魔宝和金丹收了起来,竹身和元神也被他收回。 ———— “嘶—嘶—” 龙蜈又追过来了。 “你去找鹿临清,他那边有两个魔头,去帮帮他,速战速决,不要让他消耗太多法力,龙蜈我一个对付就够了。” 程心瞻对狮子说。 “老爷小心。” 狮子应了一声,便跑开去南边找鹿临清去了。 程心瞻快速翻看着脑中的龙洞地图,随即朝着附近一个比较大的溶洞赶去,这通道太狭小,施展不开手脚。 弯弯绕绕,他来到了一个空旷的溶洞中,此方溶洞横竖有五六十丈,顶上密密麻麻吊着石钟。石钟样式千奇百怪,有些在洞中龙气的作用下潜移默化长成了龙头状,口中往下滴着石乳。而森寒的石乳一落到地上便结成了冰,于是地上又攒攒簇簇长着无数的冰笋。 难怪这里能生出「蛰龙阴涎煞」来。 程心瞻这般想着。 当然,这里的煞早已被五毒天王搜刮一空,但是只要地形不改,几百年后,龙洞里便会继续有丝丝缕缕的煞气滋生,只是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此地又归谁掌控了。 一股恶臭腥风率先涌入,紧接着龙蜈便窜了进来,在空中扭动几下,然后迅速朝程心瞻扑来。 这龙蜈是跟着五毒天王最久的毒虫,有龙血,食龙煞,五行属火土,要光论肉身,在这龙洞之中足能发挥出六洗甚至七洗的实力。只是好在此虫神志受损,道法不高,空有蛮力,比不得真正的上三劫。 程心瞻想速战速决,但又不想显露自己克制五毒的手段。不过,这龙蜈,虽说是五毒之虫,但名字中也有一个龙字,倒是更适合另一个霹雳手段。 身怀龙血给这虫子带来了太多好处,极大拔高了这毒虫的上限,这也正是五毒天王看中此虫最重要的原因。只是圣人言,福兮祸之所倚,今天,这龙血或许就是此虫的索命之刃。 看着毒虫扑杀过来,程心瞻手掐剑诀,指抵印堂,随即便见他印堂穴大放光芒,一团银紫华光飞射而出,当空滴溜一转,凝成一把法剑。 此剑通体紫色,但是剑身上遍布黑色的细蝇雷篆,在剑刃和剑尖处,则是雪亮的银色,仿佛电光环绕。 正是饱饮两次劫雷,养剑十余年未曾出鞘的雷剑「高真」。 法剑把这处溶洞照的透亮,十余年积存的雷炁与剑气让龙蜈深感不安,连飞扑而来的身形都慢了三分。不过,面对雷霆天威,嗜血蒙昧的毒虫似乎要更怕那个在他颅骨上钉椅子的人,所以尽管龙蜈喉咙里不自觉发出不安的低嘶,但还是没有停下攻势,依旧选择扑咬过来。 龙蜈已近,张嘴吐出一道黑烟滚滚的腥雾涌向程心瞻。此虫虽蠢,但也知道吃一堑长一智,方才兵刃飞叉伤不了程心瞻的身,此刻便喷出毒雾。此雾亦不简单,是毒虫胃囊里的腥气和「蛰龙阴涎煞」合炼而成,能腐人神形,污浊法宝。 程心瞻见状,摇了摇头,口道, “冥顽不灵。” 于是,他改换手印,双手掌心向上,平举至胸前,左手结「龙雷诀」,拇指掐子纹,其余四指微曲如龙爪。右手结「火电诀」,拇指掐午纹,食指、小指伸直,中指、无名指屈扣,如火焰蒸腾。 两手分而不合,是为「龙雷火电卫真印诀」。 与此同时,在他体内,锦龙之心血、螭龙之鳞片、青龙之法力、「龙吟水雷罡」、「怒水龙王煞」、「蛰龙阴涎煞」,等等龙威交织在一起,然后再缓缓散发出来。龙威如岳,导致龙洞内已经极为稀薄的龙气开始剧烈的翻腾,并汇聚而来朝拜,形成了一阵飓风,使得整个龙洞都在动荡。 他口念, “龙雷火电,绕护吾身。 龙官解厄,雷将卫真。 翻海驱霖,指斥龙孙。 敢有干犯,诛逆灭氛。 急急如神霄玉清真王律令!” “轰隆隆!” 程心瞻咒语落下,头顶法剑应声发雷,雷浆电光仿佛瀑布浇灌而下,化作一个雷霆龙首纹银钟,将程心瞻护佑其中。 那飞来的腥雾一触碰到龙钟,当即便被雷火灼烧成虚无。龙蜈紧随其后,携排山倒海之势而来,狠狠撞到龙钟上,想要破开这雷霆法钟。 可笑毒虫有眼不识「上司都天龙雷正法」,竟然以杂血虫身去撞雷钟,这何异于以卵击石。 “铛!” 雷钟发出巨响,又仿佛龙吟高啸,雷钟震动,把龙蜈震飞几十丈远,狠狠砸到溶洞内壁上,随后掉落溶洞地底。同时,龙钟之声在溶洞里反复回荡滚碾,刺得毒虫痛苦嘶嚎,在地上不住的翻腾,同时又被石笋所扎,鳞甲翻飞,污血横流。 龙蜈受创,程心瞻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此刻,他两手合印,左手龙雷在下,右手火电在上,两腕相交成一个“十”字,结「神霄龙雷诛蛟印诀」。 口念, “神请雷公,霹雳震空! 龙雷吐火,烧杀蛟虫! 鳞甲焦烂,皮肉消融! 急急如雷霆欻火邓天君律令!去鳞!” 雷霆劈落,打在龙蜈身上,迸发无穷雷火。龙雷煅烧之下,龙蜈引以为傲的甲壳像是草纸一般燃起来,迅速的消融,露出了甲壳之下的皮肉。 龙蜈吃痛,愈发癫狂,但极致的疼痛却也帮它压住了心底为龙威的恐惧。虫子从地上腾跃而起,摇头摆尾,两根四五丈的金灿灿龙须抽了过来,发出尖锐的破空声。 程心瞻纹丝不动,又念, “神霄天王,敕命雷扬! 龙雷奋威,剪形灭亡! 蛟蜃毒虫,碎首沉洋! 急急如雷霆欻火邓天君律令!去角!” 雷霆如鞭,抽向龙蜈的头,此雷能拔除龙角,但这龙蜈跟脚太低,虽生了龙须龙鬃,但还未生角。不过此雷是冲龙首而来,旨在剪除龙貌真形,即便没有龙角,但龙须龙鬃却是留不住了。 雷鞭急促,交织如雨落,打在虫首上面,来势汹汹的两根龙须当即从根处断落,掉落在地,龙鬃则是化作了焦灰,四散纷飞。除此之外,雷鞭顺道是把镶嵌在毒虫头上的精金交椅也给打落了,虫血像是泉涌似地往外冒。 程心瞻一鼓作气,再念, “邓帅敕命,龙雷速行! 雷凿霆钩,斩灭蛟精! 抽肠拔筋,戮神绝形! 急急如雷霆欻火邓天君律令!去筋!” 雷霆劈落,如凿如钩,此时龙蜈鳞甲已去,雷霆直接没入血肉,要剔除妖筋。这等龙蛇长虫之属,剔了大筋,便是待宰的鱼肉,再也动弹不得了。 “上仙饶命!” 便在这时,那龙蜈忽然口吐人言,在雷霆凿砍之痛中弓起身来,以头抢地,连连叩首。 这一道急切的女声,原来是个母虫。 “上仙息怒!上仙容禀!小妖被魔王锁拿,泥丸宫中被打入「乱神锁心钉」,所作所为皆身不由己,实在无意冒犯上仙威严!” 程心瞻见此虫吐字颇为清晰,眼珠里也恢复清明,不复既往的嗜血癫狂,便收了雷诀,降身来到龙蜈身边。 此刻,他也看见了那把被打落在地的交椅,原来在这交椅的四脚之下,竟然全部都连着三尺长的尖钉! 五毒天王好狠的手段! 程心瞻的目光从所谓的「乱神锁心钉」上移开,回到龙蜈身上。此时,龙蜈鳞甲尽失,血肉焦糊,筋骨分脱,而且泥丸宫也因强行拔除「乱神锁心钉」而动荡,神魂受损,俨然是一副有气进没气出的样子,即便自己现在收手了,龙蜈也活不下去了。当然,要是自己想救的话,依旧能救活,龙雷可不仅仅是诛灭之雷,亦是造化生机之雷。 但是他没有动手,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我从你吐出的毒雾里闻到了死人的味道,你吃过人。你说你为魔王所控,所作所为皆身不由己,那我来问你,你吃人是在被魔王控制之前还是之后?亦或是都有?” 龙蜈闻言一窒,停止了求饶,呐呐道, “两者皆有。” 程心瞻不出意料的点点头, “那就留你不得了。” 说罢,他的掌心又涌现出雷光。 “上仙稍待!” 龙蜈见状又连忙张口,眼中尽是哀求, “上仙,我非是为自己求活,小妖自知罪孽深重,万死不辞。但是,我腹中还有一个孩儿,他尚未出世,孩儿无罪啊!” 程心瞻闻言皱眉, “什么时候怀的孩儿?” 龙蜈连道, “就在魔王被封印的时候,小妖潜伏在南疆,自知此生难以善终,亦不想无声无息而死,便四处寻妖王媾和,终于让我怀了一子,此事,连魔王也不晓得。如今,我儿尚未足月,但已经有了心脉,即便出了母体应该也能活了。” 龙蜈勉力往前爬了两步,来到程心瞻脚下,再度叩首, “小妖污秽,不必脏了上仙的手,乞求上仙容我自焚,把道行传给孩儿,补全他的早产之缺。上仙高功厚德,能否收养我的孩儿,施以教化,以免他再遇见歹人,为害世间,叩求上仙,叩求上仙!” 龙蜈被断掉了龙须,打翻了「乱神锁心钉」,头颅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但是龙蜈依旧在用力叩首,地上鲜血横流。 程心瞻幽幽一叹,便道, “你自便吧,幼儿无罪,我会管的。” 龙蜈猛地抬起头,似乎是不敢相信,因为自己的躯体虽然现在看着是一滩糟烂,但是拿去炼血依旧能炼出龙血菁华来,尤其是内丹尚存,这才是自己全身上下最珍贵的东西,这位真的愿意让自己把龙血菁华和内丹道行赠给孩儿? 龙蜈马上回过神来,又是一阵叩首,涕泪横流,口中不断说, “叩谢上仙!叩谢上仙!……” 连磕了十几个头后,龙蜈张嘴一吐,吐出了一把红艳艳的丈六飞叉掉在地上,然后又很轻柔的吐出了一个冬瓜大的白卵放到地上。 紧接着,龙蜈的身上便自行燃起了火焰,烈焰焚躯,龙蜈却一动不动,静静趴在地上,看着那颗白卵,眼中尽是释然与慈爱。 很快,在火焰的煅烧之下,几十丈长的虫躯缓缓消失,化作了一道血雾精气,其腹中金丹则是化作一道精纯的法力,尽数没入了白卵之中。 程心瞻将发着荧荧毫光的白卵收入豹囊中,并没有为自己失去一颗可能是六洗的妖丹而感到可惜,在他看来,这世间多一个向善的妖灵,无疑比一个死物要珍贵的多。 他收起了两根龙须与飞叉,想着日后传给这龙蜈之子。但是那把惹人厌恶的交椅他却没有收起来,这等邪物连回炉重造都不值得,他直接施展雷法给毁掉了。 “咚!” “咚!” “咚!” 程心瞻才处理好龙蜈,这时,忽然又听见了几声巨响,而且整个龙洞都在震。 他侧耳听了一下,好像是在南边。 “嘿,这个老鬼,说是四境,实则胆小如鼠,未战先怯。方才他去南门想要离开龙洞,被宝盾拦住了去路,连续施法去打,却奈何不了宝盾,这会又灰溜溜不知跑哪去了。” “你亲眼所见?他现在肉身状态如何?有没有被佛珠炸伤?你那还安全吗?” 程心瞻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 “我这安全,来阻拦的两个魔头都除掉了,你那狮君还真厉害,四洗魔头在他跟前跟纸糊的一样。你那呢?你把狮子派过来了一个人能应付过来吗?那龙蜈是不是很难对付?你那动静也太大了吧,我在这边都听的一清二楚,雷声轰轰的,你还会雷法?” 鹿临清反问,也是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魔头和龙蜈都已经除掉了。” 程心瞻言简意赅,只回答了一句。 “那就是了,我没见到那老鬼,只是我杀魔之前问过了,如今洞里只有三个小魔外加一个龙蜈,如今都死了,那动静不是他发出来的还能有谁,而且,动静确实大,从宝盾转回来的力道上看,应该就是四境的法力。” 鹿临清解释说。 程心瞻听他语气太过轻松,不由皱起了眉头,连道, “你小心些,毕竟是活了几百年的老魔,他是谨慎,派手下人来试探我两实力,又试了出去的路。但他不傻,如今龙洞只有我们三个人,而且我两还未汇合,他定会在我两汇合之前进行逐个击破,方才声音既然是从南门传过来的,那你更要小心!” 鹿临清略有沉默,随即道, “是,你说的有道理,我们抓紧汇合,走外围,避开中间的龙宫,那里应该是禁制最多的地方……列星野!” 鹿临清忽然大叫一声。 “怎么了!” 程心瞻连问,心中亦是一紧。 “没事,老狗偷袭,我有护身法宝挡了一击,你快过来,叶长老得手了,他是元婴灵体,肉身已经没了!” 一些感言与月票活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首先感谢书友们,这个月应该是除了新书月票榜第一那个月之外,最好的成绩了,一个月基本都在总榜前五十,仙侠分类第五,虽然最后几天掉下来了,但我也是很知足了,这都全仰仗于书友们的支持,再度感谢! 另外也必须表扬一下自己,这个一天没请假,一天都没有,而且有近半数时间是5K或6K,自己感觉也燃尽了,没有偷懒。 我觉得这也算是双向奔赴吧! 下个月继续努力! ———— 再说一下7月份的抽奖活动,6月的剑感觉大家都挺喜欢的,后面也会返场的,但我想就不连着两个月搞一样的了,所以七月的月初抽奖奖品换了一个,它就是——「赤瘿」葫芦! 样品图片放在此句评论区,而且我们会定制刻字的。 奖品一共二十份,诚意满满,也请大家积极参与~~~ 另外提醒一句,如果此时此刻,大家手上还有遗留月票,请投给我呀,因为马上就要过期啦! 另外再提醒一句,过了12点的新月票,也请投给我,给下个月成绩开个好头! 感谢支持!《蜀山镇世地仙》一些感言与月票活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三章 咒遁火剑,四敕一歌(5K+,月初求个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程心瞻身化火虹,在龙洞中疾驰,他忽然发现,在这样地形极度复杂的洞穴里,以「天光化虹术」遁法赶路格外好用——不必担心前路忽然变窄,不用担心撞上石钟石柱,更不必担心某个岔口飞出暗箭伤人,只管疾驰即可。 也正因如此,程心瞻飞快的到达鹿临清所在之地。这同样是个巨大的溶洞,鹿临清是被列星野一路逼赶过来的。 程心瞻并不意外,因为列星野是四境,而无论哪个法统,步入四境之后对虚空法的理解都会跃升至一个新的台阶。如果是在狭小的通道中,可供穿梭腾挪之地便小,虚空法的作用就会大大降低,魔王自然不会选择放弃这个巨大的优势。 此时,程心瞻也看见了洞中魔王所谓的元婴灵体。 这元婴灵体并不是结胎时的婴孩状,事实上,当怀胎足月后,元婴的相貌便是相由心生了,这和元神之相是一样的。而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都会不约而同的把元神之相和元婴之相变化为自己年轻的时候,或者是最志得意满的时候。 而当元神或是元婴离体后,其大小自然也会发生变化,或者说,其实并没有变化,只是在窍穴中时,元神与元婴藏须弥于芥子,看着是很小,实则与肉身等同,当离体回归大天地后,便恢复了原本大小。 比如这个五毒天王,其元婴灵体大小与成人无疑,观其相貌,亦未免俗,正是老魔年轻之时,也是个仪表堂堂之人。老魔以法力幻化一件黑底的五虫袍披在身上,端的是邪气凛然,与其脱困时,其肉身躯体的老迈枯瘦判若两人。 而除了相貌之外,元婴灵体和肉身相比还有一个显著差异,元婴是没有影子的。此时,溶洞中法光闪烁,鹿临清和狮子又在空中急速腾挪,其影子便在溶洞石壁上的各个地方闪现,虽然晃的厉害,但依旧清晰可见,可唯独见不到五毒天王的。 此刻,列星野施展着遁法,在虚空中穿梭,配合着其元婴无影之性,堪称神出鬼没。此魔拿着一杆尖矛,一会从鹿临清身后出现,往后心戳,一会从鹿临清身前出现,刺向眉头。 只是幸好,鹿临清有一件护身法宝,是个玉玲珑球,有自动护主之能,平日里不显,鹿临清躲开或是格开魔头长矛时也不显,只有确实招架不住,当魔头的长矛要刺进其肉身时,才会忽然显现,为主人挡下这一击。 然而,此时的玉玲珑球几乎是每隔一息都要闪现一下,由此便可见魔头的神出鬼没与出手刁钻。换句话说,要是没有这个护身法宝,鹿临清的肉身在这片刻时间里都要被戳烂了。 另外,老魔每次挥动长矛,矛尖都刺穿虚空发出尖啸,打在玉玲珑球上又发出金戈之声,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在如此攻势之下,这件能自行护主的罕见法宝玉玲珑球上已经开始出现裂纹了。 而这,还是因为老魔手中的长矛只是他脱困后重炼的寻常货色,要是他那根一直傍身养炼的五毒刺还在,想必此时的玉玲珑球也早就被毁掉了。 当然,鹿临清也并非没本事没脾气的稻草人,他驾驭一把飞剑,但飞剑的末端弯成一个鹰嘴状,也可以说是飞钩,和他师尊那把「断玉钩」制式有些相像。 程心瞻听鹿临清说过,此宝唤作「列缺钩」,乃是古宝遗珍,是灭尘子从一处前古遗迹中得来,有破虚遁空之能,送给了他。此时,在鹿临清的操控之下,飞钩亦是在虚空中闪烁穿梭,追击老魔。 众所周知,护身之宝向来比攻伐之宝要难炼的多,罕见的多。列星野原本也是有一件从低境一直养护到高境的护身法宝,唤作五毒甲,也是五毒教的秘传法宝,只是此物也是在老魔被镇封时收走。而老魔脱困还不到十年,他能炼一件勉强能用的长矛,但却无法炼出可用的护身之宝。 此时,前古遗珍「列缺钩」飞遁虚空,其剑轨亦是不可捉摸。每当擦到老魔,便能从其元婴灵体上割下一道灵光。所以鹿临清依仗法宝之利,也是和魔道打得也是有来有回,并非是被压着无法还手。 另一边,狮子则是被五只毒虫困住了,正是蛇、蝎、蜈、蜂、蛛这五虫。 吐寒雾的黑水玄蛇,喷火烟的红头蜈蚣,亮闪闪的白玉蝎子甩着尾巴,豺狼一般大的虎纹青蜂在无休止的射木刺,土黄色的六眼蜘蛛在溶洞壁上来回跳跃,在虚空中织网,时而张嘴一吐,还喷出土砂来。 这五只毒虫看着竟然都有三洗左右的修为! 真是奇了怪了,列星野脱困还不久,怎么会这么快就培育出了这样五只境界高深的毒虫? 而且程心瞻一瞧便知道,这五只虫子还有讲究,全了五行。在虚空中飞攀的速度很快,攻势迅猛,进退有度,隐隐之间还结成一个五行阵势,竟是把狮子逼得难以招架,不断后退,眼看就要被逼入六眼黄蛛织造的毒网里了。 “焚!” 程心瞻掐诀,指向狮子身后的毒网。 此刻,自然不需再留手,金色的阳火从虚空中燃起来,落到了那片毒网上。 “呼!” 阴毒之物,是阳火的上佳薪柴,一点就着,此刻阳火落到毒网上,立即开始迅猛的燃烧,一时间把五毒都给逼退了。 狮子马上反应过来,凌空踏几步,跳出了五虫的包围圈,来到程心瞻身边。 “你来了!” 鹿临清自然也看见了,高兴喊着。 随即,他也看见了那熊熊燃烧的,金色的火焰,便惊喜道, “阳火!你说你有克制五毒的法门,我还以为是你方才施展的雷法,原来你还会阳火,果然是好法门!” 而见此,五毒天王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心中更是惊疑。鹿临清自己是认得的,灭尘子那个杀星的弟子,在三境里也摸到顶了。可眼前的这个又是谁,杀掉了自己养了那么久的龙虫,擅长雷法也就算了,怎么还使得阳火? 其实此魔脱困之日程心瞻就在当场,不过那时候正是此魔志得意满之时,也没有仔细关注在场之人,对程心瞻也没有印象了。后来程心瞻渡二洗丹劫后,在西康也少有再出手,魔头不认得也是正常。 此刻,虽然五虫惧怕阳火,可是五毒天王自己也烦阳火,并不想与之交手。而且五虫死了还可以再养,自己如今已经毁了肉身,灵体再不敢有失。所以魔头做了决定,还是先杀了鹿临清,再去慢慢对付这个无名之辈。 于是随着魔头一声令下,毒虫便再度在空中腾跃,朝着程心瞻扑杀过来。 程心瞻丝毫不慌张,别人应对五行五毒或是难免有些捉襟见肘,而他,却是精通五行、天克五虫。 因此见五虫飞来,他面不改色,只是沉着应对。他把手一扬,率先祭出飞剑「月魄」。月魄为七修阴主,食五毒之虫,因为其性阴寒,犹克火毒,所以程心瞻驾驭飞剑先刺向那条喷着烟火的红头蜈蚣。 这蜈蚣狰狞,黑身红头,看着和龙蜈有几分相似,但其体内并无龙血,只是个凡虫,更无龙蜈几十丈长的身形,差了远了。 飞剑速度极快,发出一道冰魄神光,直接往火蜈身上落去,当即就把火毒浓烟压了下去。那火蜈有如今的境界,灵智自然不低,被骇了一跳,连忙扭身躲避飞剑。只不过它这么慌乱一躲,五虫结成的五行相生之阵便出了缺漏。 「月魄」灵性十足,自去追火蜈,程心瞻不再分心去管,又看向了木属的虎纹青蜂。毒蜂瞬间射出九根尺长的木刺,像短矛一样飞过来,而且排布很有讲究,封住了程心瞻的八方退路。 “遁!” 程心瞻掐一个诀,再度施展「天光化虹术」,整个人散作一团青色的火焰,迎着毒蜂便飞了过去。 九根木刺穿火而过,并迅速被火光点着,而程心瞻化作一道青虹,直接迎面撞上了青蜂。 于是青蜂也被点着,并发出凄厉的嗡鸣。 正是木中火。 “焚!” 点着了青蜂,火虹又重新化作人形,程心瞻掐印,又是一道赤红的火焰从天而降,落到了六眼黄蛛的身上。 “呼!” 火焰熊熊燃起。 六眼黄蛛发出嘶鸣,张嘴吐出一道土砂,落在了自己身上,想要覆灭火焰。以土覆火,六眼黄蛛想的倒也没错,土克火虽然没有水克火来的那般见效迅捷,但是也符合五行生灭之理。 然而,以土覆火是针对寻常土火而言,毒蛛的土砂不能说是凡品俗物,但也不甚稀奇,可程心瞻放到毒蛛身上的火可就大不一般了,这土砂覆上,火焰反而越烧越旺了! 正是石中火! 不过短短三个回合,火蜈、木蜂、土蛛已无还手之力。 火克金,金蝎瞧见这架势,当即胆寒,不进反退。 而毒蛇不知是反应慢了,还是想着水克火,依旧保持着攻势,喷一口寒雾,张嘴来咬。 “焚!” 程心瞻再念咒,太阳丙火落到寒雾上,迅速燃烧起来,并顺着寒雾直接烧到了毒蛇身上。 “云来,原来你还是个纵火的行家!哈哈哈!” 另一边,一直留意此处的鹿临清哈哈大笑起来。 而五毒天王脸色自然难看,五虫的实力完全没发挥出来,便被这道士砍瓜切菜似的打倒了。 魔头眼中闪过狠厉,念头一动,于是那个犹豫不前的金蝎就仿佛被操控了一般,化作一道金光往程心瞻身上冲撞过去。 而程心瞻清晰的看到金蝎的眼中充斥着惊惧,仿佛身不由己一般,而且蝎子身上的法力波动开始出现剧烈变化。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见毒虫这般架势,程心瞻马上反应过来,这妖物兴许是要自爆!于是他没有硬接,也没有化虹,而是选择飞身后掠,同时手指飞来的金蝎,念道, “陷!” 以程心瞻如今的虚空造诣再来施展此咒,与之前相比又是大有不同。那块虚空仿佛塌陷了一般,金蝎陷入虚空泥沼中,挣脱不出来,于是,毒虫眼中的绝望之色愈浓。 “轰!” 一声巨响,血雾纷飞,溶洞震颤。 那毒虫果真是自爆了,而且是金丹肉身一同崩解,威力甚大。 以那毒虫为核心,虚空泛起涟漪,往四边蔓延,程心瞻在近处,首当其冲。 “散!” 望着荡过来的虚空涟漪,程心瞻指向前方,再念一个咒语。 于是,他面前的虚空如一块褶皱的布,在这一刻又强行被抚平了,只有汹涌的气浪还未平息,继续吹来,吹的程心瞻衣袍鼓荡,猎猎作响。 但也仅此而已了。 “敕镇!” “敕禁!” “敕封!” “敕定!” 金蝎自爆的巨响还未平息,尚在溶洞中回荡着,但是程心瞻紧接而来的喝声压过了巨响,他连续念出四道咒语,手指四个方向,咒意分别落在剩下的四个虫子身上。 四只魔虫顿时出现了片刻的僵直。 如今,老魔已经是瓮中之鳖,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要是他控制四只金丹境毒虫一起自爆,那还真是个麻烦事。 四只魔虫被咒意短暂禁锢,而金蝎自爆引发的虚空涟漪可不分敌我,程心瞻以【散】字咒化解了朝自己涌来的涟漪,但另外四只毒虫可没有他这样的手段,同时又被禁锢住无法动弹,于是实实在在的承受了一波冲击。 同时咒锁四只金丹毒虫,程心瞻也只能维持两息的时间,但是已经足矣。 同样是趁着这个短暂的时机,空中火、石中火、木中火轰然腾起,剧烈的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月魄」飞剑则是爆发出璀璨的剑光,狠狠扎在毒虫身上。 于是,两息过后,咒意消散,但四只毒虫也生机已断,一声不吭掉落地底。 而见此结果,连交战中的鹿临清和列星野,也不约而同产生了瞬时的愣神。 三境打三境,是这个打法吗?是否太过惊世骇俗了? 程心瞻低头望了一眼,木蜂、水蛇、土蛛已经被烧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三颗金丹。火蜈被飞剑开膛破肚,散落一地血肉。他看着那一滩血污,目光一凝,却是在蜈蚣的脏器之中发现了一颗人头。 一颗残破模糊的人头,但仔细辨别,也依稀能看出其人面貌来——那赫然是五毒天王。 原来如此。 程心瞻看向五毒天王的元婴灵体,原来这个魔头是把自己炸毁的肉身喂给五只毒虫分食了!那就难怪会突然多出五个三洗境界的毒虫了。即便此魔老迈,即便肉身已死,但这毕竟是四境肉身,催发出几个毒虫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不过,这魔头对自己也真是够狠的。 确定四虫已经死透,程心瞻心下稍松,但也就在这时,他两腿一软,身子在空中晃荡了一下,险些跌落。 连续的施展雷咒、焚咒、禁咒,瞬息之间诛灭六只金丹境毒虫,这对程心瞻的法力损耗也是极大,在这一瞬间,即便是他也感到些许脱力。 狮子一直跟在程心瞻身边,见状马上飞到他身下驮扶。 程心瞻也是顺势跌坐到狮子背上。 而不远处的五毒天王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幕,此时,鹿临清的玉玲珑球已经遍布裂纹,似乎下一击就要碎了,但魔王眼中光芒一闪,却是停下了对鹿临清的攻势,把手中长矛一甩,往程心瞻这边射过来。 长矛才脱离了五毒天王的手,便没入了虚空中,像是鱼儿入了水,不见了踪迹。 “吼——” 狮子驮着程心瞻,此刻自是万分的警惕,见长矛不见了踪迹,便是对着长矛消失的方向张嘴大吼了一声。 狮子用上了神通,这一吼,便是虚空也被掀起了波澜,于是又把长矛从虚空里震了出来。而只是这一瞬的功夫,长矛已经飞跃了程心瞻与列星野之间的大半距离,此刻离程心瞻不过三丈远。 但同样在此时,已经斩杀了火蜈的「月魄」飞剑也已经回到了程心瞻身边,此刻见到了长矛的踪迹,都不需程心瞻掐诀御使,便主动飞迎了上去。 “叮!” 一声清脆的交响。 四境的力道让自行护主的「月魄」还是有些难以抵挡,相击之后倒飞而回。不过,「月魄」是长眉真人登仙前所铸,此刻无人御使,是有质而无力。反观魔头的长矛有着四境的法力加持,但自身跟脚却太低,是有力而无质。此时与「月魄」迎面相撞,长矛把「月魄」击飞后,自己却是断成了两截。 五毒天王惊怒,还要动手,但这时,便听在狮吼的余音中,又响起了一道新的声音: “呜吁———” 是鲸歌。 龙洞中响起了鲸歌。 于是,在四通八达、占地上万亩的龙洞中,各处的灵气如听号令,纷纷朝着此间龙洞涌来,再度刮起了一阵飓风。 而程心瞻就是这道飓风的风眼,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灵气到他跟前凝成了一道白龙状的气雾,再被他吸入口中。 命藏「气舍」穴神通,「鲸吸」。 龙洞里的灵气很充裕,程心瞻感觉自己的法力在飞速的恢复。 而见到这一幕,正要有所动作的五毒天王硬生生又停了下来,恨恨望了一眼程心瞻,竟然遁入虚空中逃跑了。 鹿临清见状,马上心疼的收起了玉玲珑球,并决定等下不再用了。这可是难得的自主护身法宝,虽然是裂的不成样子了,但花时间总能养好,真要是碎了一地,可就没法了。 随即,他来到程心瞻身边,问道, “你怎么样?” 程心瞻点了点头,回道, “方才有些脱力,现在已经恢复了。” 鹿临清上下打量着程心瞻,笑道, “倒真是没想到你竟有这般多的手段!难怪敢来打颛顼龙洞。” 程心瞻便回, “临清从头到尾拖着那魔王,才是真厉害。” 鹿临清笑了笑,然后又道, “你说那魔王突然离开,会去哪?” 程心瞻不假思索,道, “老魔一开始想把我俩分而歼之,故而找到了外围,此刻自知此事难成,定是回到中央的龙宫去了。毕竟外围他未曾经营,中央龙洞才是他老巢,那里禁制多,毒虫多。而且,那里地方更大。” 程心瞻看着鹿临清, “别忘了,到目前为止,他的法相和道域,都还没施展过呢。” 鹿临清不以为意,和四境交了会手,反而是让他的胆子更大了, “那我们过去?” “走吧,速战速决,迟则生变。” 程心瞻拍了拍狮子,顺便把地上的四颗金丹摄收了,两截短矛他递给了鹿临清,四境随身的兵器,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鹿临清也不推辞,拿过收了,又笑了笑,道, “咱们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第三百二十四章 魔君法相,阴虿道域(5K字,月初求下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两道火虹并列而行,在龙洞中疾驰。 “真是有你的,「天光化虹术」在这洞穴里确实好用。” 鹿临清笑道。 “那也是贵派法术神奇。” 程心瞻回了一句。 鹿临清听着则道, “那也要看什么人用,反正我使得肯定没你好。对了,我还听说你「太乙分光剑」用的也好,可惜尚未一饱眼福。” “你很快就该见到了。” 程心瞻笑着说。 “那我就拭目以待。” ———— 不一会,两人已经来到龙洞中央的核心地带,在通道尽头,一个极为空旷巨大的溶洞出现在两人眼前。 两人来到通道尽头,鸟瞰溶洞,程心瞻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个视角跟自己在凤阳那次见地肺溶洞是一模一样的! 但是,此间溶洞被称作龙宫,比凤阳那处麒麟穴来的还要大,足有两三百丈高,十几里方圆。 而之所以被称作龙宫,只要来此身临其境看上一眼,便自然会认为这个名字取得贴切了。 地下的石乳堆积,不知经过了多少万年的积攒与变化,最终凝成巨浪狂波的样子。溶洞上方的石壁自然形成云纹,从上面垂下来的石钟与龙形一般无二,有缠在石钟上的盘龙,有张牙舞爪的怒龙,有蜿蜒乘云的游龙,有探头饮水的小龙,姿态万千,栩栩如生。 而这些云龙海涛,又都是溶洞石乳自然形成的,看不见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迹,实在让人感叹造化之神奇。 程心瞻看着龙宫溶洞,又想起地肺麒麟穴和黄海之地的火山龙宫,便不由感叹这寰宇世界的大千气象,不光是地上的锦绣山河,连地下和海下还是如此多姿多彩,让人欲罢不能。 然而,在这样的锦绣美景中,却偏偏塞进去一堆人工构筑的宫殿。这宫殿若是一间间的细看,那也是雕梁画栋,钩心斗角,可此时远望鸟瞰,又是一塌糊涂。这些宫殿并没有因地制宜而造,东挤西松,前红后绿,毫无章法,透着一股艳俗。而在这艳俗宫殿的衬托下,连带着天然形成的云龙怒涛都逊色了不少。 “魔教建的?” 程心瞻指着溶洞中央那一片宫殿道。 鹿临清是对美感有追求的人,对那片碍眼的宫殿也是深感厌恶, “应该是,上古时这里没有宫殿,真龙都是以各处溶洞为室,应该是南派占了此地后才兴建的。这里说是为绿袍老祖所兴建的行宫,但那个老鬼也是胆小如鼠,要么在南海上兴风作浪,一旦登陆,轻易不出南荒,所以这处行宫他也从来没过来住过,都是五毒天王在这作威作福。” 程心瞻运转碧睛法眼,碧绿的幽光从他眼眸中射出,化作一片碧霞落在了那处宫殿上,宫殿中的一切都落在了他的眼中。 “找到了!” 程心瞻道,碧霞收束成一道凝实的神光,落到了殿群中央一座五层的四角高楼里,他清晰的看见,五毒天王便坐在高楼第五层中。但与此同时,这魔头也察觉到了窥伺之感,只见他拿手一指,指尖爆发出一团五色交缠的神光,五色神光逆着碧光直接朝程心瞻打来,瞬息而至。 “五行灭绝神光?” 程心瞻有些讶然,「五行灭绝神光」不是一道法术,而是一类法术,只要利用五行生克之理将五行之光统合成一道攻伐法术的,都叫「五行灭绝神光」,只是有些人的厉害,有些人的普通罢了。相传,白玉京孔雀城钱家家传的「五行灭绝神光」很厉害,又称「大五行灭绝神光」。 不过总的来讲,「五行灭绝神光」在修行界还是比较少见的,因为炼成此法一个基本的要求就是统修五行。世上统修五行的人不多,魔道里就更少了,这个五毒天王居然会。 但程心瞻转念一想,想起方才的五行毒虫,也就明白了,这老魔应该是以五毒之虫入的五行道,也算是另辟蹊径了。 面对老魔打来的「五行灭绝神光」,他动也不动,只是运转丹瞳,于是左眼里又发出一道赤芒射过去。赤芒为阳,碧光为阴,两者纠缠,便化生为一道赤碧纠缠的神光——这正是他结合两道瞳术以及多道阴阳罡煞合炼出的一道阴阳殿神通——「阴阳灭绝神光」,与老魔打来的「五行灭绝神光」狠狠冲撞到一起。 “轰!” 五行撞上阴阳,后天对决先天,当即炸出无数流光溢彩,像是焰火一样在龙宫中绽放。 程心瞻的法力虽不如老魔,但他的法韵却要高过老魔不止一筹,因此是打了个平手,两道神光互相消磨后都散掉了。 而此时老魔形迹已露,程心瞻与鹿临清自然不再耽搁,飞身来到溶洞内,直往龙宫中央的那片魔宫群殿飞去。 临近殿群,鹿临清速度忽然慢下来,并拉住了程心瞻。 程心瞻不明所以,看向他。 鹿临清便道, “那片宫殿是魔教后建的,而且五毒天王又躲在里面不出来,定是有重重禁制,我们没必要以身试法。” “临清有何高见?” 鹿临清笑了笑,拿出了一个玉盒,并当着程心瞻的面打开,这里面是个披甲的武士玉俑,不过三寸长,但做工很精美,纤毫毕现。 然后鹿临清把手背按到玉俑上,手指连掐了几个印诀,随后喝一声, “去!” 于是,便见玉俑自行从盒中飞出,并迎风见长,爆发出璀璨的白光,随后竟化作一个五十丈高的玉俑巨人落到地上,那些巍峨宫殿,还不足巨人膝盖高。 程心瞻看着很惊奇,这般大的傀儡他还真没见过,想必对宝材的要求和对法力的损耗也是极为惊人的。 “咚!” 玉俑迈步,发出巨大的声响。 “临清身上的宝物当真是多,也当真都是极品,这般大的傀儡巨人,我还是头次见。” 程心瞻赞道,这玉俑,还有玉玲珑和列缺钩,确实每一样都是寻常难见的至宝。 鹿临清闻言便笑, “这个是秦汉之时,秦国所炼的巨人道兵,像这样完整无缺传世的确实不多,也是我师尊早年从一处秘境得来的,给我护身了。嘿。我这道法不如云来,只能靠法宝来撑撑门面了,总不能是进来做个干瞪眼的。” “临清谦虚了。” 程心瞻道。 “咚!咚!咚!” 两人停在殿群边缘,而玉俑则迈着巨大的步伐继续前进,一跨就是一二十丈,走起路风声呼啸,对于脚下的殿群,玉俑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踩了上去。 “嗡——” 果然,那座宫殿忽然爆发出璀璨的法光,撑起了一个倒扣碗状的灵罩,抵住了玉俑的巨脚。另外,一个宫殿禁制发动,整个殿群都有响应,有数个角楼,射出小臂粗的灵箭;有钟楼响起钟声,发出月牙状的音刃;有高塔闪耀灵光,喷出熊熊的火焰。 阵法禁制一一被点亮,交相辉映。 而这些禁制,全都打在了玉俑上,打在了玉俑的小腿上。 玉俑表面同样闪烁灵禁,而且都是秦时的古禁,这玉俑也不知用的是什么玉,配合着法禁,那些打过来的灵箭音刃什么的,竟然完全伤不了它。 “临清好计谋,好宝贝!” 程心瞻此时自然不吝啬夸赞之词,当即便拍手称赞。以他的眼光来看,魔宫的这些禁制阵法也确实如灭尘子所说,实在算不得有多高妙。只不过这些禁制胜在多而密,魔头又是坐在中心以逸待劳,要是自己生闯进去,也是要耗费不少时间和法力的,更容易被魔头钻空子偷袭。 如今这样,以傀儡毁之,自然是最好。 鹿临清闻言也是得意一笑,然后又掐诀指向傀儡,喝令一声, “走!” 于是玉俑身上涌现法光,脚下用力。 “嘭——” 宫殿轰然倒塌。 而巨人脚步不停,大步向前,往魔王所在的高楼走去,溶洞内殿倒楼塌之声不绝于耳。 “狂妄!” 一道厉喝声响起,随即,两人便见一颗发着土黄色毫光的金丹从魔王所在的高楼上飞了出来。那金丹闪烁着璀璨毫光,像是太阳一般叫人无法直视,浩瀚的法力在溶洞中涌动着。 两人见状也知道,魔头终于要动真格了。 果然,等到毫光收敛,两人便见在玉俑的身前,赫然矗立着一个巨大的法相。 这法相高有六十二丈,比玉俑还要高出小半截,观其形象,居然是个邪道的打扮。此相戴一顶红艳艳的戗金冠,穿一身黑淄淄的乌皂服,踏一双绿阵阵的云头履,手上还搭一把黄澄澄的长拂尘,仿佛是个道家丹士。 不过此相又生得一张抹了朱砂似的红脸,脸上长着两列八颗黑漆漆的圆眼,唇口翻张,獠牙外显,看着又是极为凶恶。 鹿临清目光一凝,虽然玄门不重金丹与法相,但是他也知道,六十二丈高的法相,在魔门里绝对是顶尖的了,怕是在道门中也是少有的,自己并未缔结法相,玉俑看着又弱了一筹,这仗怕是不好打。 程心瞻也是仔细打量着这尊法相,眼中有探究之色。 “云来,师门有载,此魔法相唤作「百眼魔君」,能吐毒雾,御毒虫,更身具百目,可放灭形金光,你千万小心,莫被金光照到了。” 鹿临清提醒着。 “我省得,我省得。” 程心瞻回着。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魔君法相也动了,只见法相挥动拂尘,直接抽在玉俑身上,登时就把玉俑打得倒退几步。 与此同时,安坐在楼中的魔王也坐不下去了。两人不上当,不踏足到殿群之中,而那玉俑皮糙肉厚,又只是个死物傀儡,自己当然不能把法力都浪费在玉俑身上,等杀了人,玉俑自然也就废了。 于是列星野飞身出楼,主动来战。 而且随着列星野动身,先前隐藏在殿群各处的数以十万计的毒虫也全部爬了出来,大些似象,小些似蚁,有的飞,有的爬,一时间漫空遍野,花花绿绿,如海如潮。 程心瞻与鹿临清也变了脸色,这般多的虫子,虽然粗略一扫看着没有高境的,但是数量太多,谁敢保证里面没有一个奇毒异种,若是沾上了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面对汹涌而来的虫潮,程心瞻率先出手,他高祭「赤瘿」葫芦于顶,金色的阳火瀑布顿时倾泻而下,汇成火海,落到那些飞扑而来的虫子身上。 阳火烧身,虫子的嘶嚎和噼里啪啦的烧焦声响成一片。 只是虫子太多,前仆后继,程心瞻也明白了,鹿临清拿玉俑消耗魔王的法力,魔王也是在拿虫子消耗自己的法火。 不过程心瞻不是孤军奋战,鹿临清紧随其后,只见他右手掐剑诀,左手搭在右手手腕上,喝一声, “列缺霹雳,剑碎虚空,斩!” 于是,便见他右手指尖迸发出一道璀璨的银色剑光,飞了出去,那剑光如游龙,在虚空中绞弄,漫天的虫子沾之即死。 而且剑光所过之处,虚空竟被割开了一道道的口子,毒虫若是撞上去了,便仿佛被利刃所斩,当场就一刀两断,散成残肢掉落下来。 程心瞻见状,目光一凝,这个招数,看着却是有些熟悉啊。 “临清,你这是什么法术?好生的厉害!” 他直接问道。 鹿临清略有得意,便道, “云来好眼光,此术唤作「列缺无形剑光」,是门中秘术,我自入门后便精研此法。此法修至极致处,可剑碎虚空,步列缺而飞升。我飞剑「列缺钩」之名也是由此而来,以表仙志。” “了不起!” 程心瞻称赞着,心中却是已经有了推论,难怪自己觉得熟悉,那血神教的「列缺血神光」定然是借鉴了此术了。 而鹿临清说自己精通此术,也确实不是自吹自擂,打出一道剑光后,竟然又连续再打出三道,共计四道列缺剑光在空中纵横,凝而不散,绞杀毒虫无数,让程心瞻的压力一下子就小了许多。 “好!好!都是英杰!难怪敢打上门来,只不过,本王杀的英杰,早已数不胜数!” 五毒天王气急反笑,紧接着,其元婴灵体骤然放光,一股独属于四境的威压弥散开来,随之,程心瞻便感觉眼前景致一变,不再是瑰丽壮阔的溶洞龙洞宫,取而代之的,是一处阴幽昏暗的穷崖绝谷。 山谷怪石嶙峋,剑戟森列,石上有一处没一处的覆着幽绿的蕨草,越高处草木越盛,藤叶遮蔽了天光,凡是目光所及,都是一片昏暗,模模糊糊。地下没有一块干土,到处都是烂泥与腐木,空中弥漫着恶臭的瘴气与阴湿的水雾,这像是一片从来没有被光照过的土地。 石缝中有蜈蚣,蕨草下有蚰蜒,藤叶上有蛇蟒,烂泥中有水蛭,腐木中有蕈蚊,甚至空中的水雾里都藏着蝇蚋,入眼到处都是毒虫。 各种嘈杂的虫鸣蛇嘶交织在一起,似乎是要往人脑仁里钻。 程心瞻是玩弄幻术和障眼法的大师,所以他一看就知道,眼前所见,介于虚实之间,似真似假,既不是蛊惑人心的幻术,也不是遮蔽眼睛的障眼法。 这是元婴道域。 而道域一现,这片虚空便被道域所占,漫空燃烧的阳火被黑暗迅速压缩,最后只能退回来护住程心瞻周身三丈,并还在被缓慢侵蚀。 而无往不利的四道游龙般的列缺剑光在虚空中游弋的速度骤然变慢,仿佛虚空在这一刻变成了泥潭。剑光被道域消磨着,在逐渐变小,而那些被列缺剑光割开的虚空口子却在瞬间愈合,化作了道域的一部分。鹿临清眼疾手快,也是迅速施法召回剑气,同样选择护在周身三尺,但也依旧在被道域磨损。 与此同时,两人都感觉到无法再从虚空中摄食灵气了,自己仿佛在被这片天地排斥。这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斗法中,自己体内的法力只会被消耗,而无法补足。 危难当头,程心瞻倒是还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方才通过神通恢复了法力,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此消彼长,这两人被道域所厌胜,但那些与道域完美融合的虫子叫的更欢了,飞的更快了。而且这些虫子与道域中的虫子混在一块,叫人分不清哪些是真虫子,哪些是道域显化。 而百眼魔君法相则是化身为这片道域的主宰。他手往玉俑上一指,便有数不清的毒虫飞跃上去,便有数不清的藤蔓攀爬上去,瘴气将其缠绕,水雾将其腐蚀,玉俑身上的灵光在肉眼可见的黯淡下去。 程心瞻只是粗略一感知,便能发现在老魔的这个「无量阴虿道域」里,融入了不下四道熟悉的地煞,「紫火烂桃煞」、「秽土腐水煞」、「蛰龙阴涏煞」、「阴森剪绞煞」。至于有没有更多,程心瞻现在还不知道,但是仅凭这四道地煞,也足够让这道域展现出骇人的威力了,这才过了多久,那玉俑已经开裂了。 而这,还是灭尘子所说的,道域与道场不合的情况。很难想象,如果这是在无量山,有地形相和,有地气相持,又会是个什么情形。 当魔王开始不再计较金丹法力与元婴本源的消耗,这场中局势便是陡变,两人似乎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晚更说明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书友们,今日更新会晚,凌晨左右。 诛魔还有两个章节的量,预计八千多字,为了让书友们看的尽兴,节奏不断,准备今夜全部写完,分上下章在零点前后一起发出来。 零点后的一章就当明天的更新了,明天不再新发章节,休息一天。 晚睡的朋友可以先看,早睡的书友可以明天一起看。 燃尽了,书友们。 求月票支持~~~《蜀山镇世地仙》晚更说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五章 几声凄厉,几声抽泣(上)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曌!” 幽暗的道域像是黑夜一般覆压而来,在昏沉的湿谷中,在嘈杂的虫声中,程心瞻念出了一个咒字。 于是,围绕在他身边的金色阳火汇聚成一个火球,像是个太阳,大放光明,与黑暗争锋。还不止于此,「阳明云堂罡」显化为一道明亮的白云,「赪霞紫炁罡」显化为一道耀眼的红霞,「日御光雨罡」显化为一阵金色的光雨。 在一声咒字的喝令下,红霞伴着金阳,白云下着光雨。于是硬生生在幽暗的「无量阴虿道域」中撑起了一片十丈见方的小光明界。 黑暗倾压,小光明界毫不动摇;瘴气入侵,被光雨洗个干净;腐水涌入,被阳火灼成虚无;阴藤扎入,被霞光所驱逐;毒虫想要跳进来,却又被蜃云的威压所摄,不敢靠近。 鹿临清看着自己身处的这片小光明界,诧异的看着程心瞻, “云来,你这好丰厚的身家呀!” 确实,三道天罡,无论放到哪,都可以说一声丰厚了。 而另一边,见到这一幕的五毒天王同样惊诧难当,修到四境的自己也不过只是掌握五道地煞而已,新得的「紫火烂桃煞」是自己脱困后绿袍老祖所赠,这才破了一手之数,眼前这小子何德何能,竟一出手就是三道阳罡? 但很快,魔王眼中的惊诧就化作了贪婪,只要杀了这个道士,天罡自然就是自己的了。 百眼魔君法相大踏步前来,而鹿临清的玉俑眼看就要不行了,那瘴气是「紫火烂桃煞」所化,那水雾是「秽土腐水煞」所化,那虫蛇撕咬混着「蛰龙阴涏煞」的毒,藤蔓紧锁有「阴森剪绞煞」的力道,再加上道域本身之威,这玉俑虽然是一件难得的宝物,却也无力抵挡,轰然倒地,四碎开来。 鹿临清自然心疼损了这样一尊玉俑,但同时他对程心瞻撑起的小光明界也更为惊叹,因为这片阴暗道域中的小光明界也面临着这样的围剿,但却未曾动摇。 百眼魔君法相已经来到小光明界近前,这片小光明界与法相相比,只有法相的人头大。 “呼——” 法相甩动手中拂尘,抽打过来。 这片小光明界以程心瞻高渺的咒意与三道天罡法意而立,所以能对抗阴暗的道域法意,但是,这是道意法韵的比拼,如今魔王驱使法相以力来攻,这是小光明界不能承受的。 所以,程心瞻同时出手了。 “云锁千峰!” 「月魄」顿时分解为万千剑丝,化作一团凄风寒雨飞出了小光明界,飞入昏沉道域中,迎向了打来的拂尘,其所过之处,虚空中的水雾被凝成冰渣,然后掉落。 以「月魄」施展「太乙分光剑法」,在程心瞻手中威力要比周轻云大得多。 凄风寒雨裹缠上拂尘,立即把拂尘冰冻住,并且,寒冰还在往法相手上蔓延。 紧接着,程心瞻又祭出了「幽都」,飞剑化作一团耀眼的朱紫剑光,以离火剑轨在空中跳跃,斩向法相右臂,同时又与化作寒雨剑丝的「月魄」呼应,构成了「坎离合击剑术」。 两把飞剑都不是凡品,两门剑术更是超凡脱俗,所以虽然只有两把剑,但由此组成的剑阵却是声势浩大。 无奈,法相又收回了攻势,五毒天王也再次痛恨起将自己傍身法宝全部收走的峨眉。 无宝可用,老魔也只能有什么用什么,于是大袖一挥,打出一道飞砂。 这砂乌蒙蒙,阴沉沉,看着细小如沙砾,但是下落的速度却是极快,坠空时发出呼啸声,像是极重的样子,仿佛是一座座大山朝着小光明界压过来。 程心瞻和鹿临清一看就知道,这就是老魔最近炼制的「九约驱幽神砂」了。 玄门的情报工作和准备工作都做得极好,所以两人并不慌乱,同时祭出「都天流己煞」。 昏黄的烟尘轻飘飘腾起,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是和那片从天而降的飞砂甫一接触,竟然是将那片神砂直接给消融了! 而且,这「九约驱幽神砂」完全是「都天流己煞」的补品,一碰到神砂,煞气便兴奋起来,并迅速蔓延,在极短时间内便将整片砂子全部包裹。当五毒天王察觉到不对,要收回法宝时,整片砂子已经一粒都不剩了! 程心瞻和鹿临清是乐滋滋收回真煞,灭尘子所赠的那一点点真煞如今足足翻了三倍。 而五毒天王先是一愣,随后是状若癫狂,这可是他挖地十年才炼成的法宝!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五毒天王大叫着,凄厉的嚎叫声在道域里回荡,随即整个道域里的虫子都跟着鼓噪起来。此时,即便是这些虫子再怎么厌恶光明,但此刻在五毒天王驱动下,都纷纷往小光明界飞扑过去。 只是瞬间的功夫,小光明界就宛如一个纸皮灯笼,外面全部爬满了虫子,连光都透不出来。这些虫子在啃食着小光明界,虽然它们啃食光明的同时也被光明灼杀,但奈何虫子太多,前赴后继,所以光明界还是在一点点变小。与此同时,虫鸣声也无法再忽略,此刻的虫鸣不光光只是惹人心烦了,而是汇聚成一种贯耳魔音,仿佛是在噬咬元神。 “昂——” 这时,一声通天彻地的龙吟声从小光明界中响起,又像是惊雷兆发,瞬间便压过了虫鸣声。同时,那些团团密布在小光明界上的虫子个个如遭雷殛,似乎是被龙吟喝破了胆,纷纷僵直,随后掉落,像是下了一场虫雨。 命藏「天枢」穴神通,「龙吟」。 毒虫掉落,小光明界重新出现在阴沉道域中,其耀眼的光芒让五毒天王感到厌恶。他不知道这声龙吟是程心瞻的命藏神通,但是他能看得到,此时在小光明界中,又多了一道雷云,云中有雷龙飞旋。 列星野不知道那道雷云具体叫什么,但是他能感应的出来,那又是一道天罡!阳罡,第四道阳罡! 雷龙徜徉在光明之中,散发着如海如岳的龙威,道域中的虫子无论再怎么驱使,也不肯上前一步了。 五毒天王忽然明白了,他看着程心瞻道, “本王之前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你是玄门请来的?我俩无仇无怨,我愿指法相道域立誓,只你现在离去,我必有厚报,比峨眉只多不少!” “放你的狗屁!” 只听得鹿临清冲着五毒天王的元婴灵体大骂一声,然后又对程心瞻轻声细语道, “云来,看护一下我的肉身,我去撕烂他的狗嘴。” 程心瞻闻言转头去看,便见鹿临清祭剑于顶,快速掐了几个诀,口中念道, “灵冥太虚,炁转周天;意冲紫府,元神御剑!” 咒语声落,只见一道紫光从他的天灵处跃出,直接没入「列缺钩」中。随即,飞剑光芒大放,化作一道贯天白虹,射出了小光明界,直接冲着五毒天王的元婴灵体去了。 五毒天王的话,程心瞻自然不理会,见鹿临清找上魔头元婴,他便专注于魔头的金丹法相。「月魄」、「幽都」两口飞剑组成合击之阵,虽然能牵制住法相,但是却难以完成灭杀,所以此刻,他手在胸前掐一个印诀,两指捏住了一张符箓。 太上天都箓。 心府内景神出窍,没入符中。 程心瞻把符一抛,符箓飞出了小光明界,来到了道域之中。紧接着,符箓大放光明,发百丈毫光,在这一瞬间把整片道域都照的透亮。 这样的动静,自然也把交战中的五毒天王和鹿临清的目光引过来,于是两人便见到符光闪耀,化作了一个巨人法相。 法相衣着甚是华丽,头顶金珠桃叶冠,身着一件朱丹色大红袍服,袍服上绘着彩云拱星的图案,祥云叆叇,星成昴宿。法相面容颇为清瘦,面白无须,火眼金瞳,弯钩鼻子。 而让鹿临清惊诧、让列星野惊恐的是,这尊法相高有九十九丈,比百眼魔君高出一大截出来,此刻正低着头,用那对摄人的火眼金瞳俯视着百眼魔君。 “上清派?!” “昴日星官?!” 两道惊喝分别从鹿临清和列星野嘴里喊出来。 前者惊讶,原来云来自号散人,实际上却是东道上清派的门徒! 后者惊恐,他的内景神法相怎么会是昴日星官!莫非今日真是天要亡我?! 不理会两人的惊叫,星官已经动手,右手呈爪,直接就往百眼魔君头顶落去。魔君法相骇然,即便是魔君法相占据道域之利,但此刻,看着高大的昴宿,魔君法相已然惊惧到了极点,哪里还有还手的心思,转身便跑。 星官手钩按了个空,见魔君逃跑也不去追,而是昂首啼鸣, “喔—喔—喔——” 鸡鸣三声,魔君法相好似骨头都被抽空,脚下一软,直接跌倒趴了下去。 星君这才不紧不慢走来。 星君每走上一步,整个道域便摇上一摇,魔君法相便吓得颤上一颤。 法相惊恐,扭头张嘴一吐,吐出一道黑烟来,这是由多道地煞合炼而成的毒烟。 星君脚步不停,来到法相跟前,见状也是张嘴一吐,吐出了一道金阳火虹落下,瞬间便将毒烟灼尽。而且火焰落到法相身上,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星官抬脚来踩。 “啊哈哈哈——” 法相张狂大笑,忽然翻过身来,扯开着火的衣袍,露出上身。诡异的一幕出现了,这法相的上身胸腹处,竟然长满了眼睛! “魔头有诈,云来小心!” 远处的鹿临清高声提醒着,即便云来是东道,可他依旧认这个朋友! “天宫有路你不走,地府无门你自来投!” 五毒天王则是狞笑一声,随即,那法相胸腹处的上百只眼睛齐齐睁开,每只眼睛中都射出一道金光,打向了近在咫尺的昴日星官。 这正是五毒天王的金丹神通,「百眼灭形金光」,他不信这样近的距离,那般大的法相还能躲得开! “呵呵呵。” 道域中,响起了程心瞻的笑声, “我道是什么「百眼魔君」,没听过的名堂,原来是一条百眼金睛蜈蚣。” 昴日星官更没想着躲,见状只不过是蔑然一笑,随即左眼中便忽然闪过一道金芒,飞出了一根金灿灿的绣花针。 当然,绣花针只是相比于庞然的昴宿法相而言,实际上,在在场几人的眼中,那飞出来的分明是一把泛着赤金光芒的巨型飞剑! 而当看清了那把飞剑的样式,鹿临清心头便是一震,失声道, “桃都?!” 蜀山七修剑之首,他怎么可能不认得,蜀山丢失在外的名剑,他又怎么可能没印象。 桃都,昴宿,咒术,雷法。 鹿临清看向程心瞻,神色难明,原来,他还不是上清派道士那么简单。也是,像他这样的人,就不可能是散人出身,到西康前一直籍籍无名更是令人奇怪了,如果是那一位的话,那他身上的卓然道法与渊博学识就都不奇怪了。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他又想起了程心瞻所说的那句话,“道友之说在于大道所求,不在于跟脚门第。”,这人是在那时候就想到了身份暴露的这一天吗? 在下一刻,他便看见「桃都」分化为百道金色剑气,融入了魔君法相身上射出的百道灭形金光中,并顺着灭形金光的轨迹刺入了那百只魔眼中。 “噗噗噗噗——” 一连串的声音响起,百道剑气扎入魔君法相的胸腹上,并没入其中,在法相体内纵横游走,剑气喷发,连法相的七窍都在往外冒着金色的剑光。 “咔咔咔——” 紧接着,道域中出现了清脆的碎裂声,鹿临清便见那具「百眼魔君」法相就像是刚出窑的瓷器被淋了一盆冷水,裂缝爬满全身,然后爆裂开来。 “轰——” 法相轰然炸开,四分五裂,在这片道域中下了一场光雨。 这些光雨都是法力所化的灵气,马上就要融入到天地之间。 “痛煞我也!痛煞我也!” 法相崩解,直接让远处的魔王元婴摇摇欲坠,口中发出凄厉的哀嚎。 第三百二十六章 几声凄厉,几声抽泣(下)(5K字求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痛煞我也!痛煞我也!” 法相崩解,直接让远处的魔王元婴摇摇欲坠,口中发出凄厉的哀嚎。 而鹿临清的注意力也马上被魔王引过去,纷乱的思绪在这一刻又重归清晰,别的往后再说,此时此刻,诛魔最重要。 他御剑飞光,乘机又给元婴来了一剑。 魔王痛叫一声,随即也是反应过来,强行压下不适。他看着漫天的光雨,一个动念,元婴道域里的草木便开始疯长,虫子漫天乱飞,都去接那些光雨。 这可都是精纯的灵气! 而程心瞻自然也不会放任这些灵气被道域所摄,更不会放过魔王身受重创的这个机会。 “喔—喔—喔——” 昴宿再度昂首啼鸣。 而随着昴宿的啼叫,一股浩荡沛然的光明法意在这阴沉潮湿的虫谷道域中荡漾开来,在此法意的影响下,「阳明云堂罡」、「赪霞紫炁罡」、「日御光雨罡」,乃至阳火与桃都,全部都大放光明。 与此同时,小光明界骤然变大,并迅速扩张,瞬间便占据了溶洞一半的地界,与魔王的元婴道域分庭抗礼,共争法力。 而且随着光明照彻,现在隐藏在道域中,偷偷向魔王元婴靠近的那颗金丹也被照显出来。 “金丝曜缕!” 程心瞻掐一个剑诀,于是,刚刚打烂百眼虫魔法相的「桃都」便由百道金光进一步分散作万千剑丝,从四面八方去追逐那颗金丹。 而那金丹被光明显照,无法再匿影藏形,便滴溜溜当空一转,径直往魔头元婴处飞去。 而魔头元婴也抓紧飞过去接应。 这魔头元婴的动作虽快,但是毕竟才受了法相崩溃的重伤,而鹿临清以元神御剑,也是极为迅捷,只见他御剑没入虚空,再出现时已经拦在了元婴的前路上。飞剑在元婴前画了一个横着【一】字,将虚空割开了一道长长的缺口,缺口里往外喷薄着剑光,像是一道大江拦在了元婴前面。 程心瞻驾驭剑光去追金丹,同时嘴上嘲讽着, “什么「百眼魔君」,就是一只不伦不类的怪物罢了。百眼金睛鬼一族,分黄腹鬼、紫背鬼和红头鬼三支,但位列仙班的只有前两支各一位,一个是瘟癀大帝座下弟子,位列瘟部天君,一个是三坛海会大神座下战将,位列山岳正神。 “我看你是想缔结瘟部黄天君法相,可是偏偏道行太差,修毒而不知毒,无法领会瘟毒真意,于是只得了黄天君的衣表,空想出一身道袍来,等凝练真形的时候,法韵理解不足,又跑偏成了红头鬼的样子,所以整出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法相!所以这一打,轻易也就破了!” 程心瞻的话说的极快,吐字连珠,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直往五毒天王心口插。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你闭嘴!啊!你闭嘴!” 五毒天王闻言顿时怒不可竭,面目狰狞,竟然对鹿临清的攻击不管不顾,要来打程心瞻。 鹿临清看了一眼程心瞻,心想这位还不但擅长斗法,攻心倒是也有一套。不过他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御剑上前,剑中飞出数道列缺神光,全部打在了魔王的元婴灵体上。 此时的纯阳剑光也打到了魔头金丹上,金丹被打的在空中乱颤,发出哀鸣。 一时气急攻心再度受伤的五毒天王吃痛后又清醒了过来,面上恢复了冷静,但是眼中的疯狂之意却更浓了。 随即,便见那颗金丹忽然调换了方向,又直直朝着众人头顶方向往上飞。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程心瞻和鹿临清都愣住了,两人想过魔王要么绕着弯的收回金丹,要么玉石俱焚让金丹往两人身上撞然后自爆,但是都没想过金丹会往上飞逃。 溶洞上方没有路,只有密密麻麻的石钟,老魔这是要做什么?把金丹藏起来? “轰——” 一声淹没一切的巨响,整个龙洞都在动摇。 金丹还是自爆了,在溶洞顶上。 巨大的冲击从众人头顶上荡下来。 五毒天王第一时间收起了道域,往下方飞逃。 程心瞻第一时间将早已准备的「赑甲玄铁盾」祭于头顶,护住了自己和鹿临清的肉身。 狮子第一时间变小,躲到宝盾之下。 鹿临清第一时间割开虚空,同样往下飞,他还在惦记着五毒天王的元婴,继续追击,生怕魔王趁机逃了躲起来。 能做的也就是这样了。 然后是程心瞻那外祭的高大的内景神法相首当其冲,被巨大的冲击打中,然后化作一道灵光遁入「太上天都箓」中。 「桃都」、「幽都」、「月魄」,三口飞剑全部从无形剑气之态被打回原型,当空掉落。 再然后是程心瞻撑起的光明法界,在四境金丹自爆的威力下,什么红霞金阳,什么白云光雨,统统被打散,退回成丝丝缕缕的罡气。 随后,冲击才打到程心瞻祭出的「赑甲玄铁盾」上。宝盾无愧于它的名头,在这样的威力下竟然没有破裂,硬生生抗住了。但当冲击过去,法盾上的宝光也黯淡下来,自行缩小至龟壳大小,当空掉落。 冲击很快到达溶洞之地,此刻鹿临清还在纠缠着五毒天王的元婴,一剑一婴在虚空中穿梭追逐,于是此刻双双被震出虚空,然后被掀飞,再狠狠砸到地上。 最后是那些溶洞里的虫子,此刻全部被震为齑粉。 洞中唯有巨声反复回荡。 程心瞻哇的一声吐出大口的鲜血,他虽有宝盾护住了肉身,但是打在内景神上、天都箓上、光明界上以及三口飞剑上的力道却是反馈到了他的肉身上,以至于摇摇欲坠。 安然无恙的狮子见状又马上变大,飞到了程心瞻的身下,将其稳稳驮住,而鹿临清的肉身没了小光明界的维持,也掉落下来,被狮子顺道以尾巴卷住,它才不会背除了程心瞻以外的人呢。 有些混沌的程心瞻用力摇摇头,缓过来后翻手变出一个药壶,从中倒出三粒「强心活血丹」,一口气咽了下去,这才稍稍抚平体内翻涌的气血。 随即,他招招手,把散落在外的飞剑、符箓、罡气、宝盾全部收回。 然后,他再往下看。 溶洞中烟尘四起,他只好动用法眼去看,这一看,便是惊怒交加。 鹿临清肉身倒是安全无虞,但是他的那面宝盾却是放在了肉身上,所以此刻是元神躲在飞剑里硬生生受了这一击。他的「列缺钩」不俗,此刻看着也没断没裂,但这到底是飞剑,不是护身法宝,所以剑中的元神被震了出来。 而五毒天王的元婴看着也受了伤,灵体都变得稀薄了,但是却不影响他行动自如。此刻,他手里掐着鹿临清元神的脖子,正在以煞火进行焚烧! 鹿临清的元神也当真是不一般,应当是修炼有秘术,此刻闪耀着玉色的光辉,竭力抵挡着煞火,护佑着他的真灵。但是玉辉在飞速的消耗,而煞火光芒大炽,烧的鹿临清元神面目扭曲,痛叫不已。 “淹!” 程心瞻怒喝一声,咒意化作暴雨,倾泻而下。 但是,落在五毒天王的元婴上,便是「秽土腐水煞」水,落在鹿临清的元神上,便是「雨泽沛霖罡」水。 鹿临清元神上的煞火被迅速浇灭,但五毒天王的元婴却是被腐水灼的痛叫。 无奈,五毒天王只好恨恨舍了鹿临清的元神,纵身往上飞。方才要不是这小子的纠缠,自己一时间往反方向飞遁,只要遁入虚空的时机合适,是完全可以以轻伤躲过的,就是因为这畜生紧跟不舍,才导致自己受了重伤,岂能不恨?而且更恨大派弟子如此讨厌,攻伐手段无数,连死也这般难死! 程心瞻看着五毒天王元婴飞逃,想去追击,又担忧鹿临清元神受损需要救治,于是出现了片刻的迟疑。 “我无碍,诛魔头!” 鹿临清的元神大叫着,并再度御剑来追,只是飞剑摇晃的厉害,像是喝醉了一样,刚起来就又往下跌落。 “你好好疗伤,剩下的我来!” 程心瞻喊了一句,于是驾狮去追魔王,并让狮子把鹿临清肉身往「列缺钩」掉落的方向扔过去,一同扔下去的,还有他从虚界里拿出来的一瓶丹药。 此时,上面还在簌簌掉着烟尘,而五毒天王趁着程心瞻刚才犹豫的那一会功夫,已经超过了他,飞入了那片烟尘里。 程心瞻紧随其后,并施展法眼去看。 这一看,他便是瞳孔骤缩。 那里被炸出了一个洞! 不是说龙洞的内壁是决计不会被四境的力量打开的吗? 这算怎么回事? 而五毒天王此刻见到了那个洞口,则是癫狂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六百年道行付诸东流,我就知道能炸开!天无绝人之路!你们以为我在龙洞里被困了数百年,只找到了一个薄弱之处吗?!” 五毒天王大笑着,但心中同样也是大恨,自脱困以来,自己便想着要留一个不为人知的后路,要是再给自己十年时间,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化开这个薄弱之地,何苦今日要用金丹来开道? 时也,命也! 也罢,只要元婴尚在,未尝没有东山再起之机! “焚!” 此时,五毒天王已经抵近洞口,都能看到外面的天光了,他听见了那个道士又在念咒。不过,他不打算管了,逃离此地才是最要紧。他心念一动,其元婴灵体附上了一层幽光。这看着只是一层薄薄的幽光,但实则是元婴道域的最小显化,只离体一寸,又被称作「胎衣」,能够最大程度上的庇佑元婴。 五毒天王有信心,即便是那阳火令人厌恶,但施法者终究比自己低上一个大境界,短时间是不可能点着自己的胎衣的,更别说烧穿了。 下一刻,五毒天王冲出了地洞,但与此同时,他的身上也燃起了白色的火焰,他脸上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来得及盛放,便化作了无穷的惊恐。 他引以为傲的胎衣在瞬间就被点燃了。 “啊——” 五毒天王发出惊恐而绝望的哀嚎。 ———— 而在地面上,在这道缺口的南方远处,灭尘子与沐龙杖正在斗法。沐龙杖是闻讯赶来的,灭尘子在龙洞上方守株待兔,见沐龙杖来援便将其拦截。 但是两人都没有用上全力,灭尘子要留力对付可能脱困逃出来的五毒天王,而沐龙杖则是想要接应可能脱困逃出来的五毒天王。而如果五毒天王无法逃遁,死在了龙洞里,那两人就更没必要在今天,在这个地方打生打死了。 这时,在龙洞的中央区域传来一声巨响,大地震动,尘土飞扬,将两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两人随后对视一眼,又同时化作流光往那缺口处飞,并且又同时再度交手,干扰着对方不让其靠近。 随即,还在飞纵的路上,两人便看到了五毒天王的元婴灵体从那个炸开的缺口处冒了出来。 沐龙杖脸上一喜,灭尘子则是面色阴沉。 不过,五毒天王的元婴灵体才探出头,两人又见那地穴下面飞出了一道白色的火焰,攀在了列星野的元婴上。 火焰熊熊燃烧着,元婴身上的胎衣在迅速变薄。 紧接着,一头雄壮的雪狮驮着一个道人飞了出来,去追逐那道元婴。 “兄长!” 沐龙杖大叫一声。 五毒天王听到了,他惊恐的看着沐龙杖,尖叫道, “贤弟救命!” 于是沐龙杖速度再度攀升,并摇身一变,直接化作了一条青色的木龙,要来接五毒天王。 这次,轮到灭尘子脸上浮现出笑意,他祭出飞剑「断玉钩」,去斩木龙,同时对着程心瞻高声道, “道友只管诛魔!” 而程心瞻也确实没有去管灭尘子和沐龙杖的较量,他现在担心的是五毒天王真的不顾一切,在元婴被点燃前把最后一板斧也用掉。四境的金丹自爆便有那般大的威力,要是元婴自爆真是不敢细想了。 必须趁此魔下决定之前杀掉! 狮子知道这是最后关头了,自然是拼了十分的力,跑动的脚掌把虚空都踏出了一圈圈涟漪。 但是还不够,还是差了距离,前面的五毒天王才是真正拼了命的飞遁。 程心瞻面似冰霜,目如火炬,五毒天王已经被三昧真火吓破了胆,此时此刻,是诛魔的最好机会,不可能再让他逃脱了。 事已至此,已经在鹿临清面前暴露了身份,那如今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程心瞻把手一扬,同时祭出了「桃都」与「月魄」。 这两口飞剑,七修剑中的阳主与阴主,一个化作金鸡,一个化作玉兔,飞旋着,缠绕着,追逐着。当剑光一晃,那金鸡又变成了骄阳,那玉兔又变成了明月。 鸡飞兔走,日月轮转,阴阳生光。 两口飞剑此刻合璧,仿佛日升月落,化作一道阴阳玄光,产生了极速,划破了虚空。 这是程心瞻根据阴阳之道与飞剑之道自创的飞剑合击之术,就叫「日月煎寿」。他是给「桃都」、「幽都」合击准备的,但是他方才转念一想,既然都已经借了「月魄」,那便以「月魄」来充当阴剑吧,毕竟这次可能就是两剑唯一的合击机会了。 而且谁也没有料到,七修剑中的阳主与阴主竟然从出炉的那天起,就从来没有过合击对敌,以后应该也不可能会有。而两把灵性十足的飞剑仿佛也是知道似的,都是全力以赴,珍惜着这唯一的机会。 于是,呈现出来的就是这道阴阳剑光比程心瞻预料的还要快。 远处的灭尘子和沐龙杖都是睁大了眼,这样的法术,即便是四境也不敢硬接呀! “贼道安敢!可知我南派的威名!” 沐龙杖目眦欲裂,大叫着。 程心瞻不理。 而只顾逃命的五毒天王甚至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等感知到一股恐怖的气机在靠近。 下一瞬,没有任何声响,五毒天王的元婴灵体被阴阳剑光透胸而出,留下了一个大洞。 三味真火迅速沿着剑洞烧入元婴灵体,并点着了五毒天王藏在元婴灵体内的元神,五毒天王的凄厉叫声戛然而止。 沐龙杖见状,扭身便走,只留下了一句狠话在这片山谷中飘荡着, “贼道,南派定与你不死不休!” 此时,阴阳双剑自行飞回到程心瞻的身边,灭尘子的目光也跟着看了过来,并落到了阳剑上。 程心瞻也看向灭尘子,并把「月魄」和「赑甲玄铁盾」抛了过去, “玄在,这两件法宝烦请您帮我转交给周道友。临清无碍,在洞中修养。我诛魔心愿已了,这便要离开了。” 闻言,灭尘子把目光从桃都身上挪开,看向程心瞻。 程心瞻坦然相对。 随即灭尘子点了点头,并抬手行了一礼, “道友请便,多谢道友为西南除此大魔。日后有缘再见。” 程心瞻回了一礼, “有缘再见。” 道士拍了拍狮子,狮子便踏空而飞,往东方而去。 灭尘子目送狮子离开,并听见那狮子上的道士笑着吟了一首词,似乎是对沐龙杖离去前那句话的回应。 曰: “锦绣寰宇,有几个苍蝇碰壁。 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 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 正西风落叶入群山,飞鸣镝。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 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 本卷完。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东风解冻,春光正好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狮子踏空而飞,四脚轻迈,一路摇头摆尾,显得极为高兴。 程心瞻坐在狮子背上,右腿屈膝盘放着,左腿自然伸展落下,看着也是轻松而自在。 虽说有些胜之不武以及凭借了多方助力,但到底是亲手了结了一个四境魔头,这种感觉总是不一样的。而且,杀了一个为非作歹的魔头,盘活了一个传承多年的无量山,这更是功德 “不愧是塔魔尊者,在下佩服!”待伏魔晓之以理之后,噬神妖莲也终于放下忧虑,寥赞一番。 而此时此刻,在距离精灵王庭不足百里的一出地底空间内,一个隐藏在阴影中的人影轻轻的笑了笑。 秦明看都不看,一拳砸了出去,直接将那名警察连同保安室化作了一团粉末。 话虽如此说,不过王梓钧还是警觉起来,再次招来一些保镖,加大了自己和家人的保卫工作。 “谢谢了。”握着伍子明的手,虞凡深深叹了口气,伍子明忙一脸激动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知道虞凡现在最担心的是里面的林凝,说完这句话,伍子明忙安排专家们走进手术室。 不得不说,今年曰本经济的发疯式的繁荣,造成的其中一个结果就是电影票房井喷式增长。曰本的电影市场,已经成为好莱坞的海外占率要地。 让沫魅代拍,这显然是开玩笑,王峰男人自尊就无法让他开这口。 “这个,或者,也许,可能是我记错了,好像还差五千枚上品灵石。”逍遥子面不改色的说道,瞬间恢复本来面目。 花媚娘被他当著傅山的面揭了老底,出奇的没有发脾气,只是说:「哼,不理你了,我们到那边去。」拉著梅晶晶和乔羽鸿走开了。 古陨星的环境非常奇特,基本上是水的世界,只有极少的岛屿,从空中看古陨星的表面,是一大片美丽的蓝色海洋,海面上闪烁着的细碎银光是泛起的点点浪花,闲融和闲息带着乾善庸四人停在一个岛屿的上空。 从对方的表现来看,这英雄联盟,还真的将她给唬住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如今英雄联盟几乎火遍全球,没人不知道,但却没有多少人真正了解它的内幕。 若不然,他们无敌集团,也不会费这么大的周章,直接将噬粒虫交给其它部门就可以了。 甚至平均每个在场上的尼克斯球员身上都有了三次犯规。几乎每一分时间都要被主裁判吹一下哨子。 叮咚:不过,你的幸运之鲜花之心升级到高级、大师级甚至宗师级,或许可以让干枯的花朵重新绽放。 “我是谁?我是杀死地下第四层皇者狂暴熊皇雄霸的男人!我的名字叫做玄月!相信我的话,否则就算是打破绝望与希望之城的规矩,我也要杀出去!宁可战死,我也不想被掩埋在这里!”看着狱卒,玄月朗声的说道。 当天傍晚,特鲁·哈勒沃森被人用电话诓出了音乐大学校园。在接下来的一天一夜里,这家伙可爽翻了,黑鹰帮里有不少谷道爱好者,走起旱路来花样相当多,十八般武艺煎炒烹炸。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玄月回忆道,但是刚刚开始,他却愣住了。这里,到底是真,还是假?这一刻玄月的脑中出现了这样的想法。 京华城城高十五丈,四十五米,比起天都城要少了近一倍之多,但是这也是正常,天都城那是北郡仅有的几个一级城市,而在整个北郡被攻陷的一级城市根只有一个,那就是靠近齐国边界的边界城。 第三百二十八章 护坛元帅,狮子拜师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这狮子,一路上都在说着回宗后要到处看、到处玩,可等真来了,又怯了胆。 不过程心瞻知道狮子最好面皮,所以也不催促,指明回明治山的方向后便任由狮子慢悠悠的走着。 “呜!” 还没走几步,狮子喉咙里忽然叫了一声,脚下一软,险些带着程心瞻跌下去,掉落了两三尺才缓过来扑腾着四脚重新稳住身形。 然后感受到粘稠的Y体一滴、一滴地从后颈滑落后背,映透气质的白色蕾丝衫,一路淋漓落下,最后蜿蜒地滴落在泛着黄的草地上。 周日的22楼,安静总是被安迪打破。但这回,打破安静的还多了个包奕凡。 樊胜美笑道:“你们今天都得为了我多吃。”但她毕竟还是收了手,只再添一盘油爆虾。 虽然是开学,但是也没有什么事情,报到之后就是去教室认识一下班主任和同学,领取课表,然后就可以回家。 我说绝对可靠,并且告诉他容洛正悄悄转移资产在伊华阳名下的事情。 我觉得谭姐说得非常有道理,如果林容深真的存在那样的想法后,他早就动手了,何必再等到现在,也许我不该这样胡思乱想,我真的需要试着相信他一回,没有放下的人,其实是我自己。 此时我对着那家伙猛的大叫了几声,然后一下就朝他身上扑去,那人见我冲上去咬他,大骂了一句找死,然后就抡着警棍向我砸上来。 晗月抬眼看过去,只见明路所言锐利的箭支上不过是多加了个铁制的箭头。 “其貌不扬,从事着低微的活计。”夏轻萧想了想后补充了一下。 而且我还打算把这些人的注意力也引开,因为我也知道,他们这次又吃了这么大的亏,以后绝对不会放过我,要是再不把他们注意力引开,他们肯定会找我父母麻烦的。 “袁本初不用某。你可是高兴?……”荀彧摇摇头,对这个比自己大六岁的族侄颇有些苦笑不得。 唐欢假装自己是一只没有任何意识的丧尸,心里却在暗搓搓的反驳。 这个时间阿五是全然没有想到,楚兰歌什么消息来源都没有,是她自己猜想的。 他觉得,如果他这样说了,就是承认顾意满他们所说的话是真的了,就是对徐香妮的侮辱。 唐欢腿脚发软地从地上爬起来,刚才跌倒在地的时候,手掌心磨破了皮。 “再问,是攻打梁山左近寿张左近合宜,还是远攻偷袭掠地合宜?”朱武再问。 曹操的离去,宣告着今晚的议事不欢而散。众诸侯都神色复杂的离了袁绍的中军大帐。 ”茗茗姐,很久不见。“没有回男一还是男二,他走向6茗茗,伸手向她握了一下。 再去给那批被封存的手术器械做一次检验,不过是求个安心罢了。 如果秦君夜的父母不是故意把他丢掉的,而是有苦衷,秦君夜很可能随他的亲生父母,回到他自己的家庭。 “夫人,早操时间到了!我要走了!”琼丝望着强烈的阳光说道。 而萧然所在的天武城,因为距离此处不远便是迷雾之林,因此倒也有一座剑士工会的分会在天武城之中。 郭队长突然又不说话了,然后陷入沉思中。我就这样等着他继续说关于我的事情,很想知道德叔是如何联系到他的,他们之间又有怎样的关系。 四周众人看到这个火爆脾气的敖广竟然没有再说话了,纷纷有些惊讶起来。 第三百二十九章 山中静好,宣威扬名(5K字,求一波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狮子拜了师,一路上都晕晕乎乎、摇摇晃晃的,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连仙山景致也没好好看,被程心瞻领着,落到了明治山无忧洞前。 “老爷回来了!” 白庸良正蹲在药田里,手拿一柄小玉锄在松土,见程心瞻回来了,当即激动的嚎了一嗓子。 “哗啦——” 白庸良话音刚落,水晶潭潭面翻涌,飞出来一个 楚子航像带着亮丽的火光和高温直扑李客州,不同于上一刀的竭尽全力,此时的他,手中的长刀泛着淡淡的红光,带出一道道一闪而逝的火线,在空气里拉出一条条赤红的光带,疯狂的对着李客州劈砍。 京瓷地砖的总经理亲自开车,专程接待他们二人,充分显示了京瓷地砖的诚意。 “这个年轻人,好像在哪儿见过。”兽族先知萨尔回想着,觉得路扬的样子有些熟悉。 许峰此时的血脉肉体,已经从基因层面和普通人类不同,如果是普通人类,即使在雷池边缘,恐怕也加持不了多久,更不要说像他这样,将整个身体大半都沉浸在雷池之中。 听着雪之下雪乃的话语,由比滨结衣似乎想起了最初的来到这里的目的,不过,刚一开口就就瞥了比企谷八幡一眼。停了下来。 微信的那一头,是他其中的一个房管,正是武汉人,没送多少礼物,但只要他开播,对方就在,加上有人诬陷他的时候,此人活跃的最明显,所以王浩给了他一个房管。 壕是因为到处金光灿漫,不壕是因为刚下飞艇,一股悠扬辽远的钟声便让他们的心安宁了下来,一股祥和宁静的气笼罩了他们,佛音漫漫,沁人心脾。 有些人耗费千年,万年,甚至十万年都无法冲破境界。而有些人却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连续冲破了数个境界。 “应该是吧!天河王朝掌控的这个秘境,只怕是要被尸族彻底占领了!”有人叹息道。 这个任务倒是不错,但为什么要成为歌王?自己不是游戏主播嘛? 这时,正好上了一道蒸嫩鸽,赵元便特别嘱咐宫人给允央的那份先用白茶泡一下,说允央不爱鸽子的甜腥味。 说罢此话,石未风将酒杯靠到了嘴巴边上,随即一仰头一干而净。 张启航沉默着在心里衡量说与不说之间的弊端和好处,他发现自己不仅很纠结,而且还很矛盾。 秦官就象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的匝舌不已。而大部分人则完全漠视这些,或者说,经过二十多天的折磨,这些人没崩溃就不错了,哪有多余经历关注这些?而且,其中一部分人以前就来过这里。 “一切并没有结束,是你该收手了。”一个声音却在这样的纷‘乱’中传来,清悦动人,一瞬间竟压住了无数已经举过头顶的刀剑。 “你?”慕公子被噎了一下,正想说什么,却忽然停住,与此同时,莫西北也听到了草丛中有什么声音传来,那声音,分明就是人的脚步声。 “我夜里睡觉最怕声响,所以,如果你晚上睡着打呼噜,呼吸的声音太大,还有,老翻身的话,就会影响我睡觉,要是我睡不好,我就不大能控制自己晚上的举动,难保证不把你仍出去。”莫西北又想到了第三条理由。 对这样的要求,你怎么可能拒绝呢?就算前面有刀山火海,我也会一往无前的。 第三百三十章 夏日炎炎,避暑黄海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 碧纱窗下水沉烟,棋声惊昼眠。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 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 ———— 明四百六十六年,夏。 三清山,明治山。 竹荫幽幽,蝉声嘈嘈。 今年夏天尤其的热,这才入伏,已经是酷热难当,尤其是一场小雨过 类似‘可是’‘但是’这种代表转折的词汇的时候,往往代表着一件挺好的事情,就要变得糟糕。这让楚逸云,不由得感觉到一种不好的感觉。 身后的两个童子都是练气期的修为,在王鹏稍露出气息之后,两人都是直接昏迷了过去,下方的众人更是一言不发,不敢说话。 “福生。你不过去看看。别、别整出什么大事來。”孙工长对着福生说道。 “大嫂,都是我的错,只是我那时也是心里担心夫君,见那兰梅不懂规矩,这才动了手,并没有想到世子爷会动了气。”卓惜玉还是不得不低头。 达无悔一但专心的控制丹药融合,其他地方的火焰提纯就会出现轻微的偏差,造成药材的药力失散。 院子里面有一张石桌,石桌旁边有几个石凳,夏心妍坐下后,林风也是坐了下来。 而天狼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崩拳的拳劲穿透了他的防御,击中了他的身体,将那巨大的身体击飞了出去,而乱情此时也收起了银白色的短剑,全力使用红色的短剑,显然她知道火是可以克制自己的。 林家仁一声长长的叹息不期而至,这种感觉真让人怀疑自己就在片场,而且自己还是跑龙套的那种。 梦玄机说完之后,飘然走进冥帝第一宫纣绝阴天宫,消失在达无悔的视线之中。达无悔并没有跟在梦玄机后面,他知道冥帝既然要他走过这六宫,必然不会让梦玄机带着他走出去。 老实讲,不朽先生这一扑虎虎生风,气势昂然,力量速度达到了正常人类的体能最佳巅峰,至于战斗技巧更是千锤百炼。 “对!翟红会怀疑,是因为她了解张琪,或者在平时的生活中发现过张琪过分的举动,那凶手呢?翟晓阳死前被强奸是我们尸检后的结论,并没有对外公布,凶手咋知道的?”周望问。 “你瞅瞅他现在这便秘脸,我都能想象到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了!”沈朝朝笑够了,喝了一口水。 众说纷纭,一时间道上传的神乎其神,更有人传他樵爷超了朝中每位大员的车,惹得大员不爽,这才被收拾了。 如果不是苏墨倒斗多年,见了不少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心理异于常人,只怕也会被吓一大跳。 「大哥,你不是让我的身份保密吗?和你的关系保密吗?」黑龙都起身准备往桶外走了的。 这一路走南闯北的,多次深入古墓,此刻的苏墨纵使不比几位摸金校尉的祖师爷张三链子,可比起了尘长老、金算盘等人要强出不少。 “马老很看好你,这几天你都去了哪?”已经恢复好的冯涛比起之前也精神了不少。 丢下这番话,众人就发觉从座椅上起身的白叶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原地,甚至她的余音都还回荡在舰桥之中。 长孙季宇的人,初来乍到时在酒馆中就遭遇过,南巫的魔源,混天境,若非要扶着男孩,自己已经出手教训他了。 位于肖奇正右侧床头柜上的东西全被他扫落在地,杯子顿时碎了一地。 胡鑫倒是没装逼,现在强大的实力没有了,刚才面对那巨蟒,他有一种感觉,巨蟒若是对他发动攻击,他多半没了。 问完这句话,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多余,儿子只要想知道,还能有不知道的事情吗? 这个之前刘教授也是有做过这样的编程的,而且当时还是处理着一个非常难的一个跨境的一个监控,当时那个才叫是难度大。 就凭刚才的那种举动,都用不着火灵儿自己动手,石凡早就被其的一众拥护者们撕的四分五裂。 今日午时,他换上冕服,在钦天监监副周泰的引导下,准备敬告上天,反省自己的错误。 石家族长是一位中年人,身形挺拔而健硕,他目光凌厉,神情威严,不怒自威。 也不知道李季宣怎么和袁宏道走到一起了,林泰来猜测,可能是李季宣脱离复古派后,转身就去投靠了公安派。 初识,相知,相恋,相许,分离,以及多年后梦幻般的重逢,一路走来的种种磨难。 先前贾琏和贾琮去更改户籍时,贾赦专门留了个心眼,把贾琮的户贴拿到手,方便将来更换户籍。 随后众人各怀心思,一边喝粥,一边不时地抬头看看陈浩,看看老陈两口子,再看看陈锋父子,整个早餐气氛,极为诡异。 他们曾经听到同行说过,一个所谓的功夫明星见到了劫匪,不但没有展现出功夫,反而吓的浑身发抖。最后还选择报警通过警方解决,所以他们根本不相信功夫。 琅东大道后段,坚固的城墙远处,也有时有狼堡前的巡逻卫队,在道路之上穿行,必要的时候给以前来警戒,及时之刻前来增援。 而那一边,劫匪头目用钢管再一次,用钢管向沙和的脑袋上砸去。沙和伸手一指,一道金光发出,钢管就软成了一根面条一样。 他们二人联系车辆租赁公司。将翡翠拉走。又找了安保公司,将翡翠给看管保护起来。 司徒风,于是,道“师妹,你们没事就好,幸好有独远少侠相助!”司徒风言落,整个蜀山仙剑派此刻也是恢复了正常,此刻,一道天光祥落,一切已是天明。 苏武是个正真的男子汉,怎奈他如今身陷流放中,流放也不可怕,自己可以去和他一起生活。她给他准备着衣物和吃用的东西,准备明年开春去找他。 但是,如果换成了警犬,这件事的性质及不同了,警犬跟普通的狗可不一样,它是有执法证的,有抓捕坏人的权力,而且有工资、有福利、包吃包住还养老,地位要远远高于一般的狗。 第三百三十一章 海底长话,玄门反应(5K+,求一波月票~)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倪文钰将一行人送到龙宫外城,内城和大内虽然富丽,但热闹却是不及外面的。而程心瞻一行人这次是来避暑游玩的,自然也不必去打搅龙君。 鸿胪寺特派的「引伴使」早就在此等候了,倪文钰把人送到这里,告罪一番后便自己去了大内。 而鸿胪寺特派的引伴使是最了解黄海底下的一群人物,也是最知道该怎么玩的一群人 此时,在野猪人大军的另一边,一支新的军团也是缓缓的出现,组成了一支队伍,准备和第三军团一样,和野猪人大正面作战。 “你找我有事?”林冉看着旁边的人问了一声,两人没有离太近,隔着半步的距离。 儿子一动,转过身去。从侧面看,他脸上荡漾着幸福。伴随对幸福的畅想,为防止儿子在分数竞争中一旦失败,而出现人性堕落情况的发生,一个长远而大胆的育儿计划在我心中计划开来。 接着到处散落的应该是怪物的东西,一下子变成黑烟消失了。但是,陨石坑还留着。 “船长,这是我们这一次的收获。”做完了统计,艾薇拿着一份报表交给了王辰寅。 虽然现在还是敌对方,但琉星也能够理解曹操此时的心情,毕竟当初他也这样做过,不过他是使用本体力量,而曹操却是连他也不敢轻视的最强神灭具。 孔子不明白一个中年人是怎么走路的。他走路没有眼睛,直接撞到车了吗? “她要是能够变得和你一样平易近人就好了,你虽然没有告诉我魔后是个什么性格,但从你的只言片语中,她给我的感觉很暴戾。”金乌灵皱眉道。 她和秦政的事被林老爷子压下来后,她正想攀着刘莹莹这个高枝,因此就算被撞破,她也想争取一下,毕竟这个“卢微”还有些傻,说不定能骗过去。 叶龙若无其事地道:“要是还不够,那只好用这卡了。”说着把那张曾让董秋名震惊的透明信用卡拿了出来。 她并不是要赶戴秋香走,只是她现在脑子乱的一锅粥,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决定,反而将问题抛给了对方。 吴瑶本来还在怨愤陈关西这厮是看不上她,可到了这会儿吴瑶顿时明白了,感情这位鸡哥还是个处儿,没经历过这些事。 ‘等等!长门你们先别进去,我联系不到陆奥她们了!’颜风急忙阻止了正准备进入的长门等人。 这一场比赛结果是震撼的,因为沙暴天王恭平以6-0轻松击溃丰缘地区协调大师成绩,让不少关东地区的训练家们,都认识到这位新天王的强势。 沙暴天王恭平,彩虹道馆馆主莉佳,尼比道馆馆主武能,金黄道馆馆主孤门,关东地区的强者因天王召集令汇聚一起,一同进入眼前的神秘废墟遗迹。 把风火螳螂叫了回来,古波让变色猫,对螳螂施展恐吓技能,想要看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芷若确实怀疑陈关西有没有那么多的钱,不过这对她来说也无所谓,若是陈关西能够拿出五百万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要是陈关西只是吹牛拿不出五百万了,单是五十万拿出来也是极好的,也不枉她白跑一趟。 由于陈关西大腿上的伤口实在是太明显,而且就像是陈芷若说的,陈关西大腿上的伤口很有可能是昨天搏斗的时候造成的,如果是真的,陈关西的嫌疑就非常大了。 月票活动结果与一些话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各位书友们,20份「赤瘿」葫芦的名额已出,月票序号为:92,214,356,467,766,856,944,1474,1475,1789,2273,2623,3091,3344,3365,4020,4040,4258,4468,4674。 兑奖截止时间到13号晚上21点,中奖的书友请抓紧进群反馈。 ———— 诚挚感谢大家的支持,也期望大家继续投票,让地仙排名更靠前,让更多的人看到,谢谢~~~ ———— 今日更新马上就发出了,今天耗费了很多时间在画地图上,所以更新比较晚,新出的地图会附在新章节的末端。书友们可以根据自己的习惯选择是先看章节,再验证地图。还是先看地图,心里有数后再看正文。个人推荐前者。《蜀山镇世地仙》月票活动结果与一些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二章 地陷东南,神州海疆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众人闲聊了一会,品尝了黄海的美食后,便离开了酒楼继续游玩。而顾逸想带着心舒单独玩玩,弥补这些年未曾陪伴的遗憾。冯济虎也想与蒲济萱携手同游,倾诉别情,于是,大家便决定分开去玩。 狮子想去一个凉爽的地方,于是便被一个引伴使领着朝北去了。白庸良小心翼翼提出能不能看看黄海国的书籍典藏,于是便被引伴使领 丫的,这家伙太骚包了,不能助长他骚包的风气,所以我把我刚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就是那个主谋,蒙面男子,不过他好像很熟我一样。”卓凌风疑惑的说道。 去停车场取车的时候,她的手机又响了,苏豪见她这么久还没有回去,所以又打电话过来催她了。 普通的猪肉放二十多天一定会腐烂,为了防止猪肉腐烂,必须要用甲醛等化学药水浸泡猪肉,才能延缓猪肉的腐烂,所以,按照甲醛的味道找去,我们一定能找到死猪肉。 这时候我听到了一阵响动,看过去的时候,看到了林子里一只鬼朝着这边飘了过来,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惊恐的抬着头看着四周围的一切。 他边说边慢慢的靠近,因为已经回到了室内一段时间,现在他的体温正渐渐地回来,所以他的靠近,不再带着寒意,反而给人一种炙热的感觉。 邢律在倒下的那一刻,他是有意识的,他看到了她眼里翘起的一丝狡黠。 咬牙切齿的将这些话说完,萨图那张纹着许多图腾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个挑衅的表情。 慕锦尘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还有她脸上凝重又悲伤的表情,想说点什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怪不得你们喜欢外出探险,路上总能遇到好东西。”燕北飞激动道,来到这里,眼睛都不够用了。 入座的时候,把一行人惊吓到的是,在餐桌旁此次一同前来用餐的人当中,竟然碰到了哈利和莉莉。 熊欣欣的坐骑是一匹红棕色的烈马,隔的很远便向使者的坐骑,火红色的烈马呲牙,它的情绪有些暴躁,如果不是被熊欣欣死命拉住,恐怕它已经冲上去和火红色的烈马比试一番了。 当慎告诉首领龙部落总人口是二号部落的十倍时,首领惊讶的张大了嘴,当慎告诉首领龙部落所有人每天都能吃饱饭时,首领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这是一个男子,威猛高大,英武刚毅,此时此刻,他面露笑容,来到陈曦身边,拿出一张照片,蹲下身来。 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一行大字,方凡看了一眼,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但是老者却似乎能够让自己的身体融入空气一般,任凭你的力量多强大,他竟然能够仿若清风一般。 但,李潇却发现,玄木界,玄土界,乃至苍尘渊,以及凰族的人,都没有竞拍。 要知道这场仗输了的话,刘辨的努力最起码要废掉一半。哪怕最后消灭了李世民以及刘嵩以后,再携带雷霆之势来歼灭曹操,成功统一天下。那时候,作为帝皇的刘辨出尔反尔,又如何震慑天下。 母子连心,孩子对于母亲的情绪总是格外敏感,楚洋身子顿了顿,脆生生问道,“母妃怎么哭了?累着了吗?”说着,就要从她怀里拱出头来看她。 而那些刚出炉的堕落驱魔人,则摇身一变,成了榜上有名的家伙。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三尸拓疆,龙裔枷锁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钱塘海和大肚海的主人分别是寒王和鼍王,前者是一条白玉寒螭,后者是一条金甲鼍龙,都是龙裔,原本也一直都是覆海大圣手下两个最强的妖王。” 小六继续为程心瞻介绍着。 “大肚海这个名字经师您听着可能觉得有些奇怪,这地方原本是叫灵飞海,和钱塘海一样都是按大江入海口来取名的。只不过后来忽然从外海闯 越想心越痛,自己凭什么得到郝心的爱。丁耀阳什么都比自己好,郝心选他也是正常的。可是越想又越不甘心,不行,郝心是他的,这7年前就是注定的。自己要对她负责,丁耀阳是吧!丁氏会毁,全部是因为你。 长野宏彦和武田纯一郎在二人完美的衔接下也并未怀疑什么,兴味盎然地等待承诺品鉴。 第二种是突击型装甲,同为近战装甲,却有着比剑士更厚重的装甲,更强大的突击力,以及更大的攻击范围,但是灵活性稍微有些不足,武器是能量长矛和盾牌,原型是GN-X,代号——枪兵。 灭天顿时眼泪狂奔,唉!看来这些人虽然很强悍,但是其实都挺在意自己的岁数的。 “方姨,这丹药你可仔细点,千万别泄露出去了,万一引起他们的注意就不美了。”张浩叮嘱道。 “嘿嘿!让你看看融合了精神力和灵魂之力后我的力量!”孟霸天恶狠狠地笑道,大手一挥,隐魂冲出体内,仰天长啸。 两人关了灯,趁清扫队还未来时离开了训练室,高闻跟承诺在江南水乡区门口分别,独自往颛顼馆去。 不知道,也不清楚,毕竟顶着帝国第一人的头衔,而且,谁知道画面元素会怎样呈现。 “你帮我在这里照顾我妈咪可以吗?我要上学,妈咪一直期待我能好好学习,所以我现在就去了。可是我不放心妈咪,你能帮我看着吗?”某萌宝楚楚可怜的拉着丁耀阳的裤子。 就在此时,天色暗了下来,一阵狂风呼啸而起,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像是在哭泣。 金无缺也乐的每天和木怡在一起。一切似乎预示着这次计划的成功,众人虽然不知道紫皇的计划,可木怡再也没寻死就让众人佩服紫皇过人的智慧。 “现在不能说了,我得确定你们是不是真心相助,不然出了问题我们都要死。”紫皇转过身看向金无缺和紫凤。 御林支部,副部长,是个看起来年约三十几岁的中年大叔,但实际年龄恐怕不止这个数。 汉五铢铸造时亦是如此,表达天子立明堂者,所以通神灵,感天地,正四时,出教化,宗有德,重有道,显有能,褒有行者也。 见此情况,何银儿目光微动,若是之前,她肯定是让人去镇压鬼湖,可现在,鬼湖已经有了对应的计划,他们也做好太平古镇被淹没的准备。 之前一点也没有听说郑善果要回来的消息,郑善果突兀的回来,而且一回来就给自己送的请帖,要说这里面没有原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此时,李世民哪里还是一位千古帝王,这分明就是一位疼爱妻子的丈夫,恐怕谁都不会相信,李世民的脸上竟然会出现这种恐惧的神情。 “秦奋,你已经弄好了?是不是还不行,我的东西能够有解决的办法了吗?”斯蒂娜看着秦奋,眼神里面有着一丝丝难以接受的态度。 第三百三十四章 云水襟怀,光风霁月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程心瞻凝视着前方,可以感受到前方水域暗流涌动,仿佛狂风卷雾,又像是一道无形的墙挡在了面前。 这是长江之水灌入大海而引发的海底激流,也是黄海与东海的天然分界。 “经师,咱们要过去吗?” 小六小心问道。 程心瞻没有立即回答,眸光闪动着,半晌之后,他才轻笑一声,说道, “不了 听到这啸声,两个法王和雪山双侠都知道:这是武当太乙门的绝技——九啸神功。因为他们四人内功深厚,所以能不为啸声所扰,要是内功修炼差的,就会心智错乱。 画面跳转,话筒递至洛清寒处,洛清寒则是面无表情的澄清着这一切。 “你们还有工夫笑,再晚一会儿,这乌鸦还不把你们吃光了。”隐娘教训这些人。 夏至一直是个心善的人,但她并不是圣母,孙兰花对一个孩子下死手打,夏至心想:只要是个正常人,应该都不会袖手旁观。 冯月如脑海中浮现顾瑾安的脸,自然是要嫁给顾瑾安那样的男人。 缦缦以自己的性命换回不归一命,并不是要不归那样去记着她。她只是想让不归好好活着,一切随缘,他与她自然还会重逢。因为天帝的诅咒,她生生世世都离不开冥界。 比尔抬头,皱眉,金光上附着的一点黑气,什么都没能碰到,对方的灵魂,就这么直接崩碎了,化为烟尘,就算捞到一点,也查探不出什么秘密。 沉默半晌,栾千珏朝着背后挥挥手,夜宵见状,站起身来拱手告退。 何况昙云师太肯定已被劫往魔天堡,那里路途遥远,就是去救人也得从长计议,商量出一个稳妥而又保险的办法来。 有些效果,但刘协并不是太满意,倒是工部有人提出改换轨道材料的想法让刘协有些欣赏,不过目前却还没有找到如同木材一般制作容易,材料也容易寻找的替代品,眼下还是只能使用木轨来做。 老婆怎么挂断了自己的电话,那边徐漠不解地再次打过去,然而还是被挂断。再次打过去,无法接通。徐漠皱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沅沅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她今晚是没有晚辅导的,这会儿应该在家,打外婆的手机看看。 司机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又看了看叶敏,特意等了一会儿,叶敏依然没有改变注意,“姑娘,真不让他上车?”叶敏冷着脸不出声,司机无奈的摇摇头,发动车子。 但在这大多数人多没有办法修炼的地方,这个确实已经算得上是一大威胁了。 一天的时间就挣这么多钱,房主看着她眸光一亮,尤其看见她身上的衣服,虽不张扬,但跟她之前穿得那一些材质大不同。 可是边境一战,瑞青明明很好地完成了所有任务,帝国赢了,秦越风有什么理由要杀瑞青的家人? 苏颖一阵无语,司瑨平时看着挺好的,怎么一到这问题上脑子就转不过弯儿了呢? “放开!”苏颖挣扎着,想要挣脱那禁锢在她后背和腰间的双手。 秦越风擦掉嘴角的鲜血,挥手呵退了冲着唐里克克和临远一拥而上的士兵。 “放开吧。”她真得感谢那个时候下着大雨,因为那样就不用忍耐眼眶中的眼泪。 “愿意追随大汗。”听着铁木真煽情的话,王帐内众多将士无论之前是不是铁木真的手下,此刻全都震惊的看着上首那个身材不太高,但颇为壮实的男人。 请假一天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抱歉书友们,请假一天,今天整理地图和道藏,但花费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要长得多,以至于耽误了正文的写作,故请假一天。 十分抱歉。《蜀山镇世地仙》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五章 猛志常在,渊默雷声 - 蜀山镇世地仙 - 东海镇守 「太上洞渊神咒经——卷之十三——龙王品」。 程心瞻看着这几个字,心头一震。 《太上洞渊神咒经》,全书二十卷、二十品,非一时一人所撰,乃是两晋之时的数十位高功大德合编而成。 此术为道门至高法典之一,旁人莫说看过,就是听过的也是少之又少。而程心瞻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三清山开派祖师葛玄葛仙 他派人在云雾山巅搜了一天一夜才将月无痕的尸身找到,当时的他身着一袭蓝衣,脸上洋溢着那抹惯有的邪笑,飘逸如仙,那把从不离身的折扇就在不远处放着,四肢的筋骨已然碎裂。 从轻盈的脚步声传来,李宁宇已经辨认出是海伦娜,因为只有她会穿容易发出较大声音的高跟鞋。 就在萧让这一愣神的功夫,冥火真人再次荡起一阵黑风,眨眼间远远飞了过去,而毕擎天的剑芒这时候也是划过萧让的头顶,像是尾巴一样紧紧跟在冥火真人身后。 目送军医离去,李宁宇这才一步步走向房内的大床,看着端佟苍白的脸,李宁宇独坐神伤。 “是!不辜负信任,保证完成任务!”中校军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用力神色也异常激动。 端木芷歌再度点头,她刚才已经检查过自己的身体了,但那场梦实在太真实太让人羞涩了。 雷厉走到了邪无道的身边。伸手撕开了自己的战衣的衣摆。然后细致的将邪无道的伤口包裹了起來。邪无道起初还不自然。甚至是扭捏了一下。但是接着就顺从了雷厉了。毕竟雷厉也是为了他好。 轻轻夹起一块,灯光下欣赏着河豚鱼肉特有的纹理,花纹如雪片般美丽,闪着淡淡荧光,这里的河豚切的比较厚,吃起来更有口感,满足感更强烈。 “轰!轰!轰……”此时的海面没有一刻时平静的,而它响起的是一副新的篇章,因为这一场彻底让华人扬眉吐气。 那汉子呀呀大叫几声,从马上一跃而下,举着刀,以居高临下之势,向着赵言的头劈去。 刘百山神色微微动容,却依然用眼睛怒视着楚阳,始终一语不发。 郝震东看得真切,这个南霸天连屈膝的动作都没有,两只脚只轻轻一点就上来了,看来此人确实是有真功夫的。 “是我族先祖的手法,应该是先祖请人布置的阵术,而后由不少人经过完善…”秦沄儿眸光闪烁,半晌后,轻叹道。 “那么,你看看三皇子的派头,他只能算是来助阵,讨好皇上,或者讨好于我同大理寺,已经动用了七十六人,你说三皇子的府邸里头到底还有多少人?”沈念一淡淡问道。 “无尽的鲜血,这里是哪?”此刻,秦天被浸泡在一个硕大的池子里,里面出现数十具尸体,还有更多的人在苦苦的挣扎着。此刻,阴气森森,无数环绕着血色的流光环绕,还有那股气势寒冷刺骨,像是坠到了冰窖中一般。 “六皇子放心,沈少卿板着脸的时候,一般人问不过三句话就放行了。”莫公公用衣袖抹一下额头的汗,这种场面也就是沈少卿能够临危不乱了,本来沈少卿成亲以后,人前人后都说,到底是有家室的人,看起来温和许多。 雷电翻滚刹那间弥漫虚空,一道道电蛇在虚空不断闪动,灿烂异常,又仿佛一尊庞然大物在乌云中翻腾不休,仿佛随时都要跳出来。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