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长尾巴的少年 唐荃骑着白马，在大唐人民的欢送下，离开长安，向西慢慢行去。 作为一个穿越女，唐荃的经历比较离奇。 莫名其妙穿到唐朝，一来就遇上打劫，逃跑中落水，大难不死被金山寺的和尚救起。她来历不明，身无分文，对这个世界也完全不了解，实在无处可去，幸亏住持长老好心收留，只是女子身份留在寺中多有不便，她一咬牙一跺脚，干脆剃了光头扮和尚，好歹寺庙里衣食不愁，安全也有保障，再说，反正只是权宜之计，头发还可以长回来嘛。 然后……然后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说实话唐荃也有些糊涂，自己莫名其妙成了玄奘，见到了大唐皇帝李世民，被托付了西行取经的重任。 唐荃不是傻瓜，她确实有很多机会跳出来说自己是个假和尚，但是，一来，万一大名鼎鼎的唐太宗因为空欢喜一场而恼羞成怒，治她个欺君之罪怎么办？二来，就算她侥幸逃过一劫，金山寺的和尚可是实打实的欺君之罪，她实在不忍心看着这些帮助过她的和尚落得个满寺抄斩的下场。 最最重要的是，唐荃认为，这事并不是没有和平解决的办法，毕竟，这是一个没有监控探头的年代…… 饥餐渴饮，夜宿晓行，多日后终于到了大唐边界河州卫，唐荃一路谢绝了众多寺庙的随行从者，独自出了关，又向前了一段路，待四周看不到人影，马头一拨，离了大路，钻进了路旁的山岭中。 她早就打算好了，在这个没有监控探头的年代，谁晓得玄奘到底有没有去西行取经啊——出了大唐随便找个旮旯，隐姓埋名生活一段时间，待头发留长，换回女装，她就又成了穿越女唐荃。至于“唐玄奘”，大家都知道，取经有风险，西行需谨慎…… 山岭间杂草丛生，山路崎岖难走，唐荃却心情大好，在马背上颠儿颠儿地，还哼着小曲。突然风吹草动，林间跃出几十个奇形怪状的身影，当中一个哮吼高呼：“给我拿下！” “吃肉吃肉！嗷嗷嗷——” 唐荃吓得魂飞魄散，狠狠一抽马腹，白马吃痛一蹿，撒开四蹄就往前跑，身后哇呀呀的怪叫紧追不舍。 她心中的惊恐无法言喻，那是妖怪吧？怎么会有妖怪？！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啊？ 马蹄声，呼喝声，追赶声，一路惊起鸟雀无数，唐荃慌不择路，任由白马向前狂奔，直到密林变得稀疏，视野骤然开阔，才发现前方竟是一处断崖！ 她下意识一脚刹车，没反应，才想起这不是家中的小金龟，赶紧用力一扯缰绳，白马倒是训练有素，嘶鸣一声停住了，没经验的唐荃却被甩了出去，落地后滚了几圈，忽地身下一空，整个人往下落去。 “啊啊啊啊啊——”接二连三的险情已经超过一个二十一世纪普通小市民的心理承受能力，唐荃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四肢乱舞，极力想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 也许是生死关头激发了潜能，乱舞的手竟然真的抓到了一根枯藤，唐荃只觉下坠的势头一滞，还没来得及高兴，手中支撑的力道突然消失，尖叫声再次扬起，在山谷间回响……回响…… 嘭地一声闷响后，山岭再度恢复安静。 崖上的马儿抖了抖耳朵，打了个响鼻。 这是一个草木葱郁的山谷，阳光洒落下来，几只蝴蝶翩翩飞舞，其中一只停落在一片灰色衣角上，顺着衣角可以看到一个光着后脑勺的人一动不动地趴伏在草丛里，半天没动静。 “死了？”一个声音响起。 唐荃脑子还是木的，实在是受惊吓太深，一时半会儿缓不过劲来，闻言呆呆地仰起脸，就看到一个小个子少年，一身精干的短打，顶着一头乱发，站在一丈远处。 “玄奘？”少年再度开口。 唐荃慢慢支起身子，一边问：“你是？” “孙悟空。” 啪嗒，一个没撑住，唐荃又趴回地上了。 “孙悟空？”她瞪大眼，孙悟空不是浑身长毛、桃心脸、两坨红么？你哪里像了？ 少年满不在乎地颔首，唐荃注意到他身后有根毛茸茸的东西晃了一下。 那是……尾巴？ “咳，小兄弟，你认错人了。”她起身的动作突然迅捷许多，站起来活动了下四肢，惊喜地发现除了一些擦伤，竟然什么事都没有。 “不是玄奘？”少年疑惑地打量她。 顺着少年的眼光，唐荃看到自己手中还抓着那根枯藤，现在仔细看，这并不是一根枯藤，而是一根长长的布条，或许是风吹日晒年岁已久，布条灰扑扑的很不起眼，但上面的金色大字仍清晰可见。 不用再看了，唐荃当机立断一抛，想假装路人转身就走，没想到少年又说：“观音说，玄奘是个光头凡人……” 这好办，唐荃刻意挺了挺胸，说：“我是女人。”如果有必要，她不介意解了布条深入证明。 “不是凡人吗？”少年忽然变得跃跃欲试。 看到少年探向耳朵的手，唐荃反应过来，惊恐地叫道：“是凡人是凡人！”所以千万别掏棒子呀！ 少年颇为失望地放下手，唐荃也吁了口气，擦擦脑门上的汗，小心道：“我是凡人没错，可不是你说的玄奘，玄奘应该是个光头和尚吧？男的。我虽然也光着头，但我是个……尼姑啊。” “揭了如来的金帖，应该不会错。”少年挠头自语，又很同情地对她说：“你也投错胎了？观音说后面有个师弟就是被人陷害投了猪胎，也有人陷害你吗？下回我帮你跟转轮王打个招呼吧，请他关照一下。对了，那你现在叫什么名字？还叫玄奘吗？” 显然这个叫孙悟空的少年就是认定了她，唐荃只好讷讷答道：“我叫唐荃。” “和玄奘差不多嘛。”少年安慰她。 唐荃干笑两声。 “听说你是如来的二徒弟？可惜这辈子是凡人了，不然真想跟你打一场。”少年惋惜地看了她一眼，末了又不死心地问：“你还有神通吗？” “没有没有，就普通凡人一个。”唐荃唯恐答得不够快大名鼎鼎的金箍棒就落下来了。 她赶紧转移话题：“呃，我还有匹马在上面，行李也在上面，先去牵回来吧？我怕它跑了。” “好啊。”少年伸了个懒腰，露出大大的笑容，“终于可以离开了。” 一边走着，唐荃一边开始套近乎：“压很久了吧？是不是很无聊？” “还好啊，我又研究出一套功法，要不要看？” “下回吧，你压在山下还能研究功法？脑补吗？” “什么压在山下？” “压在五行山下啊。” “谁说的？”少年惊讶地张大眼，“如来金帖封谷，我只是在山谷里不能出去而已。” “原来如此。”既然孙悟空都能是个长尾巴的少年，那么关于五行山的传说变调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走到谷口，唐荃扭头道：“恭喜你，这回能出去了。” 少年哈哈大笑，一个筋斗翻到山谷外，兴奋地大喊一声： “如来，我来了——” 第2章 逃跑的最佳时机 山岭上，白马闲闲地啃着青草，那群劫道的妖怪却不见踪影。据少年说，确实有个把小妖在这一带活动，但从来不曾出现在他面前。 听听！在人家眼里，把她追得跳崖的妖怪不过是“个把小妖”，唐荃一边感叹着自己呈负数的战斗力，一边整理好行李，牵着马，与少年结伴踏上西行之路。 坦白说，唐荃并不是十分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穿到了西游记的世界，毕竟身边自称孙悟空的少年除了尾巴之外，与她在二十一世纪所见所闻的孙悟空形象有比较大的出入，话说回来，孙悟空有尾巴吗？ 这个问题唐荃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想起西游记里有涉及尾巴的情节，这让她不得不怀疑另一种可能性——难道这是七龙珠的世界？但是感觉年代、地点都不对啊…… 为了排除这种可能，她做了个大胆的试验。 第二天正好是个满月之夜，她一手攥紧剪刀，一手指着天上的圆月，说：“看，好大的月亮。” 少年抬头，打了个哈欠：“还好吧，花果山的月亮更大更圆。” 没有变身，也没有暴走。 唐荃松口气，看来跟七龙珠没什么关系了，那么基本可以确定，她穿越到了一个类似西游记的神魔世界。 得出这个结论的唐荃很沮丧，她意识到，唐僧这个角色也许她要扮演很久很久…… 路上她再次试图解释自己不是玄奘，跟唐三藏、唐僧、御弟哥哥这些称呼也没有任何关系，但自称孙悟空的少年说，观音告诉他，玄奘就是能揭去金帖放他出谷的光头凡人。 这下连唐荃自己都有些不确定了，难道她穿越的使命真的是顶替唐僧去西天取经？ 有没有这么悲剧的穿越啊！风餐露宿，担惊受怕，吃苦受罪，不是被男妖抓去洗洗蒸了吃，就是被女妖抓去逼问从也不从，折腾半天最后还被佛祖的小弟暗坑了一把，最最重要的是，她好好一个女生，为什么要做和尚？！ 唐荃在绝望中挣扎半晌，最后……打算逃跑。 只要逃离了跟西游记有关的人事物，世界这么广大，随便找个地方一窝，纵然不能回家，但起码可以做一个普通人，在古代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 于是，唐荃开始做逃跑的准备工作。 第一步，了解情况，看看是否有可利用的漏洞。 这一步很容易就实现了，或许是已经把她当作伙伴，这个叫孙悟空的少年对她完全没有防备，不管问什么都一五一十地回答。 因此唐荃打听到不少东西。 据说，当初观音以找人揭帖放他出谷作为交换，让他接受佛界的一个任务。任务其实是一明一暗，明面上是护送玄奘去西天取经，暗地里却是要将沿途那些仙界偷溜下凡的家伙都赶回老家去。 “观音说，三界承平已久，不少神仙都偷溜下凡冒充妖怪，为祸人间，这么坏名声的事仙界不好张扬，就请佛界帮忙，私下里把人赶回去算了。其实要我说，既然为祸人间，就该一棒打死啊，偏偏观音说要手下留情，不能打死也不能打残。” 唐荃侧目，看不出来你还挺正义的…… 下一刻少年马上露出正义的真相：“不能放开手脚打，那多没劲啊。” 唐荃：“……”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孙悟空跟西游记原著里的孙悟空还是有共同点的，都是极端好战分子，难怪最后封了个斗战胜佛。 “本来不想干的，后来观音说只要完成任务，可以让我再找如来打一场，我才答应。”少年继续真相，“观音还找了另外两个帮手，一个姓猪一个姓沙，很快就能汇合。” 听到这里，唐荃知道不能再拖了，形势十分严峻！她必须在猪、沙两个牢头出现之前行动。 那么第二步就是摸清牢头的生活习惯，挑选逃跑的最佳时机。 经过观察，少年的作息很普通，基本跟她的作息一致，日出而行，日落而息，一日三餐餐餐不落。 “你最喜欢吃什么？”少年递给她一个野果。 “嗯……很多啊，巧克力、奶茶、铁板大虾、烤鸡、红烧肉、馄饨、煎饼果子……”唐荃拒绝了酸倒牙的野果，嚼着干巴巴的干粮怀念往昔。 “我也喜欢黄桃、碧桃、白桃、硬桃、水蜜桃，还有西王母的蟠桃，寿星的仙桃……”少年也是一脸怀念，“听说东来佛祖有个能装很多东西的褡裢，不知道能装多少桃子……” 唐荃：“……” 光听孙悟空这个名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但少年其实很随和，没有桃子的时候，随便几个野果也能对付，晚上随便找棵树，躺在枝头也能睡着，白日里行路长短全凭她做主，就算她故意拖拖拉拉拖慢行程，也没有二话。 只是这样一来，一点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可怎么办？ 骑在马上，看着前方少年轻快的背影和那条晃晃悠悠的尾巴，唐荃愁死了。 此时已经出了五行山地界，路旁依然是莽草密林，不见人烟，身下得得的马蹄声传出老远。 忽然一阵风响，就见一个黑影跃过头顶，落在前方，定睛一看，竟是一只黄斑猛虎。 “吼——” 老虎张口就是一声虎啸，惊得白马乱趵蹄子，唐荃手忙脚乱地攥紧缰绳以防掉下来，结果就见少年掏棒、挥棒、收棒，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好快……”唐荃连金箍棒长什么样都没看清，老虎已经躺平在地上了。 “等我一下。”少年打了个招呼，上前将老虎提起，熟练地从腹部挑开皮。 见鲜红的血涌出来，唐荃赶紧扭过头去走远两步，片刻后少年走过来，手里拎着一张虎皮，道：“走吧。” 腥味充斥在鼻间，唐荃觑了眼，猜测是用来做那款经典虎皮裙的，不由回忆起更多原著的情节。 她忽然一怔，记得原著里，没过多久唐僧就得到了紧箍咒，从此将桀骜不驯的孙悟空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事件的起因则是孙悟空打死几个强盗，被害人唐僧反过来怪他杀人，于是孙悟空负气出走。 机会啊！ 这也许是她唯一能够逃跑的机会，要知道孙悟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如果单纯来个你追我跑游戏，恐怕一秒钟不到她就会被抓回来。而眼下的机会是孙悟空自己离开，她只要趁机找个地方躲起来就行了。 接下来的路程唐荃按捺着兴奋，在心中不断完善计划。 这个计划有两个要点。 一是要让少年越生气越好，越生气就会走得越远，越不想回头，可惜她怎么也想不起孙悟空后来怎么又回来的，不然还可以想想办法阻止一下。 二是躲开来送紧箍咒的观音菩萨，她这个冒牌唐僧见到幕后小BOSS（大BOSS是如来）不知是什么下场，不管是追究她的冒名顶替之罪还是顺水推舟让她继续扮唐僧，都是她不愿意接受的。 对于第二点，除了乔装打扮，在菩萨找来前赶紧跑路之外，也想不出其他好办法。倒是第一点，大有可为之处。那番关于打死强盗的言论，最好能让对方产生“怎么这么啰嗦——好烦——烦烦烦——你怎么不去死——还是让我死吧”的心理效果，这样可以大大降低对方回头的可能性。 一路上唐荃都心不在焉的，一遍遍打着腹稿，直到两天后借宿在一个庄院，她想起来乔装打扮还需要道具呢，赶紧找了个借口去向主人家讨要，之后回到下榻的屋舍，就见少年似乎在等着她。 心怀鬼胎的唐荃把道具往怀里一卷，有些心虚地道：“有事？” “嗯。”少年递过来一张虎皮，“给你。” 唐荃不解地接过，发现虎皮已经硝制过了，裁成四四方方的一块，摸上去暖呼呼的。 “这是拜师礼。”少年有些羞涩地挠挠头，“虽然观音说师徒相称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但师傅就是师傅……嗯，总之，以后请师傅多多指教了！”最后这句喊得元气十足，还躬身行了一礼。 唐荃手足无措：“这……这……怎么好意思……” “师傅，露宿野外的时候风大，这块虎皮正好裹在身上御寒。”少年晃着尾巴，笑得爽朗又真诚。 啊，他注意到自己露宿时缩成一团的样子所以专门送虎皮吗？ “谢谢你……”唐荃真心感动了，又心虚得厉害。多好的少年啊！自己却在算计怎么把他气跑。 这夜唐荃辗转反侧，想到真心实意叫自己师傅的少年最后会因为讨厌自己而躲得远远的，就有些难受。 如果能和平告别，给彼此留下一个美好回忆，该多好啊…… 尽管为即将到来的结局伤感，但唐荃并没有放弃她的逃跑计划，而这一天也终于来临。 “站住！和尚哪里走！趁早留下买路财，饶你性命过去！” 这天两人走在山野间，突然跳出六个强盗，手执长枪短剑利刃强弓，拦住去路。 第3章 穿女装的男神 “悟空！”唐荃激动。 “嗯？”少年回过头。 赶紧上啊！ “为师……为师好害怕啊。”唐荃说。 “怕什么？”少年疑惑地问。 “强盗啊。”唐荃指指。 强盗们很配合地大喊：“说出来吓尿你们裤子，我等便是东山六大王！赶紧留下财货，还有那马，若敢不从，就叫你们横尸当场！” 少年好像没听见，很淡定地继续牵着马往前走。 “你……怎么不杀他们？”唐荃问得好像要唆使行凶一样，但实际上她是真困惑，难道这个孙悟空还遵循着什么“只有被攻击后才反击”的武道精神？ “为什么要杀？”少年的表情也是真困惑。 唐荃无语，难道要她说，你不为民除害，我怎么指责你啊？ 说话间，两人一骑脚步未停，眼看就要走出包围圈了，强盗们一开始被少年的淡定和他们的对话唬住，但见二人都是赤手空拳，胆气又壮了起来。 “好大胆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众人抡枪舞剑，一拥而上。 要来了要来了！唐荃看到少年的手臂动了动，赶紧捂脸，开始在心中模拟事后的措辞、语气、表情。 结果就听少年说：“定！” 强盗们立时像泥塑一样一动不动，只剩下六双眼睛骨碌碌乱转。 唐荃呆住。 定身法！ 她居然忘了孙悟空还会法术！ “师傅？”少年回头喊。 “来、来了……” 就这样，二人一马穿过泥塑们，扬长而去。 事后唐荃仔细想了想，就明白过来，在少年眼中，这些凡人就跟蝼蚁一样，压根没资格让他出手，连让他停下脚步都不能，直接无视踩过去就行了。 西游记误我啊！ 这天露宿时，悟空发现师傅精神特别萎靡…… 唐荃颓唐了很久，原以为争执既然没有发生，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不想第二天傍晚，观音大神如期而至。 当时两人正在挖坑煨红薯，忽见天边瑞霭缭绕，虹光漫天，一朵祥云飘然而至，上面亭亭立着一个美人，头戴璎珞珠翠，身穿素袍锦裙，霞光笼罩，绣带飘香，白玉净瓶衬着纤纤素手，一枝杨柳青嫩欲滴。 唐荃仰起满是尘土的脸，呆呆望着美丽出尘的菩萨，一旁少年抓着个黑乎乎的红薯，问：“你怎么来了？” 就见美人红唇轻启—— “给你们送个好东西哦～”一个男声说。 男的？！唐荃失态地盯着对方胸部猛瞧。 “什么好东西？”少年一边问，一边将红薯递过去，“吃吗？” “凡间的美食吗？” “还行，挺香的。” “那就接受你的供奉吧。” 于是就见美人落下云头，跟班接过红薯，剥皮后递还给他——是的，唐荃这才注意到还有个跟班，主要是大神出场气场太强大，以至于不起眼的跟班就被彻底忽略了。 跟班外表看起来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打扮朴素至极，伺候完菩萨，自己也接过一个红薯，客气道谢后吃了起来。 一时间，旷野间只剩下吧叽吧叽的咀嚼声。 这时唐荃的违和感已经从“穿女装的男人”变成了“精妆打扮的美人双脚开开蹲在野地里吃红薯”，而且一个活生生的菩萨就蹲在自己身边吃红薯，这种压力是一个正常人能承受的吗？ “好吃吧？师傅你也吃呀。”悟空是个好少年，不忘招呼被彻底镇住的凡人师傅。 “唔唔……”唐荃胡乱应了两声，低头专心无比地给一个大红薯剥皮，打算等下供奉给观音大神。 “这是你师傅？” 感受到菩萨的目光移过来，唐荃诚惶诚恐地跪好，态度老实极了。 “对啊，你找来的玄奘，你自己不认得？”悟空说。 唐荃偷眼觑见菩萨似乎皱了皱眉，赶紧主动坦白：“大神，我不是玄奘，只是误打误撞揭了金帖……” “叫菩萨。” “是，菩萨大神……”唐荃紧张得不行，赶紧强调自己之前否认过很多次，是悟空一直误会。 观音听完未置可否，只是道：“说说你的来历。” “是。” 在无所不知的神面前，隐瞒是没有用的，唐荃一五一十对自己穿越女的身份做了彻底交代，并表达了如果有可能自己想回家的迫切希望。 观音一边听一边吃，完了拿净瓶倒点水洗了洗手，才道：“那你就代替玄奘去灵山吧。” “可是……可是我怕做不来……”唐荃打心眼里想拒绝。 菩萨耐心地道：“你不是想回家吗？这次佛祖有命，只要圆满完成任务，就可以向我佛许一个愿。” 唐荃惊喜万分：“真的吗？佛祖能送我回家？” 观音微笑：“佛法无边……” “只要我顺利取到真经？” “当然不是。”观音继续耐心解释，“取经只是个幌子，真实的目的主要是将那些私自下凡的神仙赶回仙界，千万不能打死打残哦。”顺带提醒旁听的那个战斗狂。 悟空兴致不高地点了点头。 “不用担心，涉及战斗的另有其人。悟空曾经是齐天大圣，战绩辉煌，他给你说了没有？当年能和佛祖战斗七天七夜且全身而退——” “我没退。”悟空插话，“是如来不想打了，所以我要再找如来打一场。” “任务完成，才能许愿。”观音对他强调，又回头继续道：“除了悟空，另外还给你们找了两个帮手，一个叫猪悟能，是仙界的天蓬元帅，另一个叫沙悟净，是卷帘大将，都是很厉害的神仙哦。” 一个牵马的，一个挑担的嘛，唐荃点点头。 观音对她的淡定有点小失望，面上却不显，接着道：“所以在这个强大的队伍中，你要做的其实很简单。首先你以凡人的身份作为队伍名义上的首领，其他三人都是打着护送你去西天取经的名头，这样可以避免惊动那些下凡者，防止他们提前有了准备。” 唐荃再点头，关于这次取经的真相之前听悟空提过，她倒没有很意外。 “其次，你要做一个饵。吃了唐僧肉可以延寿长生，这个流言已经散布出去，有野心的下凡者会主动找上门来，可以省去你们很多事。” 最怕的就是这个！万一真被抓去洗洗吃了……能给复活吗？唐荃其实很想问。 这时观音掏出一个金环：“最后，需要你稍微动动手，这就是我这次带来的好东西。” “什么法宝？”悟空好奇凑过来。 紧箍咒吗？唐荃看了眼乐呵呵的少年，还有必要用吗？ 出乎意料的，金环被套进了她的左手。 “有些下凡者隐藏气息，冒充妖怪，这个可以帮助你们识别出来。”观音念了句咒，金环一收缩，不紧不松地贴在她手腕上，就像个普通的手镯。 “遇仙气会显灵通，试试。” 在观音的示意下，唐荃用金环轻轻碰了碰他的手，顿时一个激灵，好像有一阵微弱的电流，沿着手腕蔓延到脊椎，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她又试着碰了菩萨的跟班和悟空，前者有反应，后者没反应。 观音满意颔首：“悟空尚未修成正果，金箍自然没反应。” “我也试试。”悟空兴致勃勃伸出手。 观音睨了他一眼：“只有凡人能用。” 唐荃也觉得很神奇，将手腕举至眼前仔细研究，听到观音用轻快的声音说：“是不是很简单？你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走走路、摸摸妖怪就行了。” 如果没有看过西游记，或许就这么被忽悠去了……唐荃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万一，真出什么意外呢？” “意外？那就说明我严重看走眼，找了这么帮废物！” 瞪向一旁继续啃红薯的“废物”。 悟空跳起来，大声保证：“师傅，我会保护你的！” 还没真正见过你出手呢，唐荃敷衍地笑笑。 观音见她还有些犹豫，沉吟片刻，道：“那再送你三道保命符。”从杨柳枝上摘下三片柳叶，吹了口气，柳叶缩小、缩小，晃晃悠悠飘过去，贴在她腕间的金环上，“在危急关头撕下一片，可随机应变，救你性命。” 唐荃摸摸金环，内心剧烈挣扎。 “所以你看，不会有什么意外。能直接向佛祖许愿，这样的机会难得哦～”观音谆谆善诱。 没错，唐荃对自己说，这么好的任务奖励怎么可能一点风险都没有，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唐荃实在太想回家了，她又不是那种被男人背叛亲人陷害了无生趣只想报复社会的穿越女，她父母双全，工作稳定，生活幸福，做梦都想回到现代，而这恐怕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我会努力的！”她说。 于是，虽然出了点小意外，但事情最终还是回到原来的轨道上，菩萨满意而去。 离去前还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唐荃问：“我可以留头发换回女装吗？” 美人菩萨非常理解地看着她：“不行哦，想吃唐僧肉的妖怪会找不到目标的。” 唐荃：“……” 第4章 失踪的行李 既然下定决心要完成任务来换取回家的机会，唐荃也就安下心来，和悟空一路说说笑笑，没了先前的焦虑。 出关至今，一个多月走下来，时序也进入了冬季，朔风凛凛，万物凋零。 唐荃将所有能裹的都裹在身上，因为最早的计划是找个地方躲起来，所以出关的时候压根没准备棉衣。 她曾经跟悟空打商量，能不能用法术变点衣服出来，悟空很为难地表示，法术变出的衣服只能欺骗视觉，她想要的保暖功能是没有的。 当张嘴能哈出白气的时候，他们途经一个水潭，上面飘浮着蒙蒙白雾。 “温泉！” 伸手试了试水温，唐荃几乎被幸福感淹没。要知道，不能洗澡是比光头、穿僧衣更让人难以忍受的事。 打发了悟空去找吃的，她迫不及待下水好好洗了一个澡，然后在潭边找了块背风的岩石，升起一堆火，将洗干净的衣服摊开晾着。 做完这一切悟空还没有回来，看来还在严格执行她“晚点回来”的要求。唐荃抱膝坐在火堆旁，红彤彤的火苗跳跃着，烤得人暖烘烘的，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悟空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师傅大人在水潭边团团转，看到他就扑过来大叫：“悟空！行李和马都不见了！” “不见了？” “是啊，刚才我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就不见了。”唐荃指着潭边，“原来行李和马都在这个位置，拴在一起的。” 悟空挠挠头，坦白说这两样都不是他用得上的东西，平时也不怎么留心，不过还是帮着找了一圈。最后马倒是找到了，就在岩石背面，只是鞍辔缰笼全没了，浑身光溜溜的。 “难道有贼？”唐荃惊疑地看着四周。 “贼？”悟空突然兴奋起来，他五百多年没动手，巴不得来个厉害的对手，畅快淋漓地打一场。 一个筋斗跃上云头，四下搜索，此时天色已黑，水潭周围的雾气愈发浓厚，以他的目力也看不太清楚，悟空不死心，又驾低云头，绕着水潭飞了好大一圈，依旧一无所获。 憋气地落回地上，唐荃凑上来小心地说：“要不，先吃饭？” 悟空摇摇头，他只觉胸口发烫，满腔热血似乎都在叫嚣着战斗！战斗！ 五百年了啊…… 他只能在山谷那一小方天地里，草木为伍，虫蛇为伴，没有对手，没有敌人。 观音说，西游路上有强大的妖魔，还能与佛界至尊再战一场。 他无比渴望！ 他急不可耐！ 五百年了，金箍棒都在低吟，渴望撼天动地的狂舞，渴望金铁交鸣的长歌！ 胸中奔腾的战意找不到出口，少年忽然长啸一声，跃至半空，金箍棒迎风见长，少年旋身出手，舞起一路棍法。 一万三千五百斤的如意至宝，在少年手中舞得呼呼生风，霞彩光生。 黑夜里，白色的雾霭如波涛般翻腾涌动，平静的潭水仿佛被无形的手牵引着，沿着岸追逐奔腾，渐渐旋起一个巨大漩涡。 “哇呜……”唐荃躲得远远的，啃着不知什么植物的根茎，看得目眩神摇，没注意身后白马张大的嘴在看到悟空的金箍棒后又合了起来。 少年大吼一声，金箍棒高高举起，重重砸下，潭面激起千层巨浪，下一刻，无数水珠骤雨般落向岸边。 一通发泄后，少年终于收棒落下云头。 “悟空你好厉害！”唐荃星星眼迎上去，这个个子矮小长相平凡的少年，战斗起来整个人顿时变得无比耀眼，让人想起大话西游里描述的那个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的盖世大英雄。 “呵呵，只是随便耍一下，下回演练神通给你看。”悟空抓了抓乱发，又恢复成乐呵呵的好少年。 虽然有个厉害的徒弟，但在这种荒郊野外遭了贼，再厉害的徒弟也没办法，值得庆幸的是，对方至少留下了马。 没想到临睡觉的时候，问题又来了——没有铺盖。 “悟空……”羸弱的凡人师傅厚着脸皮挨过来。 少年为难道：“我在平地上睡不着，要不师傅你上树跟我挤挤？” 唐荃泪，没这技能啊，她恨死那个贼了，又大又暖堪比电热毯的虎皮就这么被偷走了，让她冬天怎么过！ 悟空拍胸脯保证会尽快再帮她扒一张虎皮，就一跃上了树。 我摆布不了你还摆布不了马么！唐荃鼓着脸，把白马拉过来火堆旁摆了个趴跪的姿势，蜷在马儿温暖柔软的腹下，凑合了一夜。 早上起来，看到师傅精神萎靡的样子，悟空愧疚了，昨晚就算不睡也该给师傅当暖炉啊。 “不怪你……”唐荃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是昨晚做噩梦了。” “什么噩梦？”悟空问。 “一张很大很大的嘴，把我像棒棒糖一样含在嘴里，啃啃舔舔的。”她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冷颤，赶紧站起来活动身体，拍打着外衣上的白霜，这北方的霜就是厚，还黏黏的格外难拍。 又是新的一天，虽然心有疑虑，但他们的脚步不可能因此停留，在充满危机与死亡的西行路上，丢行李只能算是小事。 一路上很平静，但唐荃心里却不平静，她一直有种被窥视的感觉，有时甚至仿佛还会听到咽口水的声音，但悟空动用了火眼金睛也没有任何发现，她只好沉默赶路，但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 日值当中，两人找了块大石停下歇脚，顺便填肚子。 由于骑在马上特别招风，入冬以后唐荃就基本步行了，如今没了缰笼的白马依旧乖乖跟在后头，但她总担心一个走眼马儿就跑了，趁此机会想了个办法，从衣服上撕了根布条，往白马脖子上绕了一圈，权充缰绳。 拴完布条，唐荃招呼：“走吧，可以上路了。” 悟空从石头上一跃而下，唐荃上前与他并行，目视前方，假装寻常赶路的样子，两片嘴唇微微蠕动道：“千万不要回头，听我说。刚才不小心碰到那匹马，金环发动了，我们先——” “小贼！”悟空激动大喝，回身就是一棒。 唐荃气得直跺脚，她话还没说完呢！先稳住对方啊，不然她费这么大劲偷偷摸摸告诉他干嘛！ 白马四蹄一蹬往天上蹿去，悟空紧追其后，两人在万米高空的云端上乒乒乓乓打得激烈，唐荃手搭凉棚眯眼看去，只能看到一条白线在飞来舞去，压根看不到人影。 不到片刻，悟空落下云头，唐荃迎上去问：“打死了？” “跑了。”悟空咂咂嘴，一副还没有爽够的样子。 “是哪路大仙啊？” “一条白龙。” “龙？”唐荃愣了一下，刚才没看清，她还以为是条白蛇呢，是龙的话…… “哎呀，赶紧把他叫回来啊，那是小白龙！”唐荃激动，她的坐骑来了！ “师傅你认识啊？”悟空奇怪地问。 “是观音菩萨给我们找的帮手。”她当然不认识，她只是看过西游记而已。 “是姓猪的那个还是姓沙的那个？” “都不是，他是菩萨找来给师傅骑的，赶紧去把他找回来吧。”唐荃催他。 于是悟空一边遗憾着没有架打了，一边上天入地地去找小白龙。 唐荃在原地满怀期待地等着，当年电视剧里小白龙可是个帅哥呢，好像还施展过美男计，不过这次小白龙出场怎么好像跟原著有点不一样？回想整个过程，仿佛多了点……猥琐的气息？ 找了半天未果，悟空回来，唐荃又打发他上天去喊话。 一开始悟空还有点不好意思，喊得小声了点，被师傅呵斥了几句，干脆放开喉咙，在天上大喊： “小白龙，不打你，出来吧，我们是取经人人人人人——” 喊了几个来回，依旧未见白龙踪影，却见西方一大团浓云滚滚而来，悟空生怕万一，便落回唐荃身边戒备着。 不一会儿，浓云停在上方，一个虾首人身、手持双股叉的小兵落下来，问两人：“是你们在喊白龙？” “没错。”悟空道。 “你们在哪里见到白龙？”虾兵问。 “就这里啊，他打不过我，躲起来了。”悟空说。 虾兵闻言大惊失色，慌慌张张返身回天上，嘴里大喊着：“大王大王，不好了，三太子叫人打了！” “什么？谁敢打我的三儿？！”天上仿佛打了个响雷，一个声音大吼着，浓云随之降下。 这回唐荃终于看清了，翻滚涌动的浓云里，挤了一大群虾兵蟹将，抬盘子的抬盘子，扛碗盏的扛碗盏，上面摆满了比人还大的鱼、肉、禽鸟、兽类，还有很多她不认识的食物。 打头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蟒袍玉带，相貌堂堂，他几步来到面前，原本怒气冲冲的脸见到悟空时变成了诧异：“这不是孙大圣么？你怎么出来了？” “是西海龙王啊。”隔了五百年再见到熟人，悟空挺高兴的，“观音让我帮他办事，护送我师傅去西天取经。” “原来大圣如今皈依了佛界，恭喜恭喜。这位便是你师傅么？我在西海都听说了，佛祖座下高徒，下凡历劫，十世修行，如今西行取经，再登莲台指日可待啊，今日有缘相见，将来聚首灵山本王定要送上一份贺礼。”西海龙王为人八面玲珑，对着唐荃这么个小凡人也挺客气有礼。 唐荃微笑作高僧状，在神仙面前她总是有点犯怵，生怕来点什么神通就揭穿了她这个假货。 寒暄完了，西海龙王话锋一转，问：“方才听说是大圣在找小儿？不知小儿如何得罪了大圣？” 悟空惊讶：“那条白龙是你儿子？” “正是犬子，家中排行第三，人称玉龙三太子。” 西海龙王道，“小儿生性顽劣，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大圣看在本王的面子上不与他计较。” 悟空挠挠头，道：“其实也没什么，他偷了我们的马……” “什么？这孽子怎可如此无礼！是本王教子不严，在此给二位赔罪了。” 西海龙王再三保证一定会赔偿一匹好马，唐荃自然托说不用，两人客气半天，龙王忍不住又问：“不知小儿……可有受伤？” “应该没有……”悟空也有点迟疑，“我怕一棒子打死了没架打，故意放轻手段了。” 西海龙王明显松了口气：“多谢大圣手下留情。” 这时一个看上去油头滑脑的夜叉过来，凑到龙王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龙王回头道：“小儿就在附近，还请大圣避一避，我这就唤他出来。” 师徒二人退到一旁，西海龙王驾云上天。 下一刻，天空响起龙王温柔的呼唤—— “三儿，出来吧——不要怕，父王在这里——三儿，快回来吧——” 唐荃倒。 第5章 爱子的龙王 忽然，一抹白影从山间一飞冲天。 “三儿，父王好想你——”西海龙王张开双臂迎上去。 可惜父慈子孝的画面并没有出现，白龙一个摆尾，将激动的老爹爹甩在身后，龙目一转，忽地调头，以雷霆万钧之势俯冲而下，看着视野中逐渐清晰的巨龙，唐荃的心都快跳出喉口。 堪堪贴近地面时，白龙忽地一个横摆，仿佛高级跑车玩了把漂移，优雅的龙躯从她面前缓缓滑过，长须无风而动，白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美丽光芒。 好帅气！好拉风！唐荃用力捂住到嘴的尖叫，被神话传说中的远古巨龙深深惊艳到，她甚至想到千与千寻里女主角坐在白龙脖子上悠游天空的场景，真是浪漫到家了！ 瞥了眼被镇住的凡人，白龙得意地仰天一声龙吟，旋即一扭头，张开血盆大口，气势汹汹朝那一堆虾兵蟹将扑去。 一片惊呼声中，白龙一头冲进盘盏堆里，须臾腾空而去，身后仿佛飓风过境一般，连食物带盘盏全都消失了，虾兵蟹将们东倒西歪，一个虾兵捂着断掉的胡须暗自垂泪，其他人好似都习以为常，各自呻#吟的呻#吟，揉腰的揉腰。 西海龙王从天上追到地下，又巴巴地追上天，嘴里还念叨着：“三儿，饿坏了吧？看才出来几天你就瘦了，乖，跟父王回家去吧～这些只是父王找来先给你甜甜嘴的，龙宫里还有更多……” 那夜叉突然冒出来，狗腿地道：“自从三太子离家出走以后，大王伤心欲绝，日思夜想，茶饭不思，大王爱子之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白龙明显不耐烦，喷了口鼻息，尾巴一扫，又从天上落下来。 被儿子一尾巴扫开的龙王锲而不舍地追下来：“三儿，还在生父王的气么？凤凰蛋父王已经暗中托人打听了，只是实在难弄啊，凤凰是圣兽，生的蛋又少，再给父王一点时间……要不先尝尝孔雀蛋？父王偷偷弄到一颗孔雀蛋哦，咱们赶紧回去尝尝吧？” 狗腿夜叉又道：“大王花了一库的宝贝，好不容易才从黑市弄到这颗孔雀蛋，为防孔雀找来，特意藏在龙宫最深处，大王爱子之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一旁的悟空忍不住道：“没时间回龙宫吃蛋了……” 唐荃大急，用力拽他衣角。 “……他要跟我们去取经。”结果悟空已经把下半句说完了。 现场一片寂静，白龙低下脑袋，硕大而又晶莹的龙目诡谲地望过来，唐荃瑟缩了一下，往悟空身后藏了藏。 都怪悟空嘴快，她已经改主意了啊。 早在与梦中一模一样的血盆大口出现的时候，她就已经彻底心凉了，坐骑再拉风，也要有命骑。 “什么？三儿，你要去西天取经？”西海龙王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苦口婆心地劝道：“三儿，取经一点都不好玩，辛苦不说，路上的小妖也不好吃，还是早早跟父王回家吧。” 硕大的龙目好像眯了一下，是在笑吗？唐荃正想着，一条猩红的舌头突然伸过来，从下到上将她舔了个透。 “……悟空！为什么不阻止他！”唐荃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为什么要阻止？”悟空友好地摸摸龙须，“小白是在表示去西天取经的决心啊。” 显然龙王有不同的解读—— “难道……你也想吃唐僧肉？”西海龙王歉意地看了师徒二人一眼，回头小声说：“孙大圣还在呢……” 唐荃冷汗刷地下来了。 狗腿夜叉火上浇油：“等孙大圣不在了……呃，大王爱子之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要爱护师傅，我们都是观音找来的帮手。”悟空还一本正经地解释。 唐荃实在受不了了，打岔道：“这个这个……蛋放久了容易坏，不能耽误三太子回去吃蛋，取经只是小事，真的，少一个两个的，我想观音菩萨也不会介意……” “是谁在虔诚地许愿？”一个声音接话道。 接着就见美丽出尘的观音菩萨脚踏祥云翩然落下。 众人纷纷上前见礼，观音道：“好久不见，西海龙王怎么有空来此？” “路过路过。菩萨别来无恙？咱们也算邻居，有空常来西海坐坐啊。”只要不是面对心爱的三儿，西海龙王就立刻恢复成精明能干的一海霸主。 “哦？刚才我听到信徒的许愿，好像有人皈依善果，愿赴西天拜佛取经？” “是呀，方才我也正在恭喜大圣呢。” 观音看过去，龙王看回来，两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一起笑笑。 冷不防有人拆台—— 白龙盘起身子，将师徒二人圈进怀里，强调谁才是那个愿意赴西天拜佛取经的人。 西海龙王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观音掩嘴笑：“呵呵呵呵……令郎如此上进，我佛慈悲——” “呵呵，小儿一时胡闹，岂可当真。”西海龙王僵着脸，强行打断道。 狗腿夜叉跟着道：“三太子，您就算离家出走，也没必要为佛界卖命啊，大王爱子之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观音压根不理会，径自升坐莲台，对着白龙庄严道： “西海玉龙三太子，见性明心，入我佛门，今日保唐僧西天取经，来日再成正果。” 佛谕一出，再无更改！ 全场鸦雀无声，龙王眼神冒火，须发皆张，鼻孔喷出炽热的白气，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作原形吞掉胆敢惹火他的人。 唐荃看看龙王又看看白龙，心里后悔得要死，她已经看出来了，白龙原本是不参加西游的，但因为她多了一句嘴，事情居然发展到这个地步。 西游记又误我！ 唯一没把龙王的怒火当回事的就是观音，他难掩得意地道：“以后还要龙王多多关照了。” 眼看事情已成定局，西海龙王深吸口气，狠狠使了个眼色，观音施施然过来，一神一佛走到一边，窃窃私语。 经过一番谈判、妥协、利益交换，两人终于达成共识。回到原地，西海龙王又是一张慈父脸，对着师徒二人郑重道：“我家三儿就托付给二位了！三儿有点饕餮血脉，可千万别饿着他呀……” 趁能撑腰的还在，唐荃大着胆子道：“不太安全吧？他吃了我的马，还想吃我。” 观音想了想，道：“那就让他变作马吧，胃口也能小一点。” 西海龙王思忖片刻，竟也同意了：“就扮作马吧，安全些。” 不安全的是她好不好！ 可惜在两位大神眼里，问题已经解决了，于是观音正色道：“其实我这次来是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据说妖界也派出高手，前来阻拦你们求取真经。” “高手？”被师傅勒令不准讲话的悟空忍不住开口。 一旁西海龙王也道：“我也听说了，只怕妖界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神一佛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观音郑重告诫：“所以你们要小心，妖界众妖阴险狡诈，不要着了道。” 最后西海龙王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唐荃好像还看到夜叉又狗腿地奉上手巾一条。 而观音离去时，留下了一句“干得不错”，让她很是费解。 什么东西干得不错？ 唐荃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观音正在对跟班解答：“四海龙王统率的水族是仙界的一大势力，得到他们的支持，此次任务会顺利很多。” 从头到尾跟在菩萨身边却再次被人忽略的跟班道：“西海龙王能代表四海龙王的态度么？” “呵呵，敖家四兄弟向来共进退，西海龙王敖闰最是老奸巨猾，这次能把他拖下水还多亏了那个小凡人。” “敖闰没有看穿那玄奘是假冒的么？” 观音没有回答，只是道：“你算算那凡人的来历看。” 跟班掐指一算，惊讶道：“算不出来！你动了手脚？” 观音瞥他一眼：“我也算不出来。” “难怪你放心让她假扮玄奘……她说的是真的？从异世而来？” “不知道。” “那她怎么能揭掉佛祖金帖？”跟班有些想不通，“会不会是仙界或妖界的人使了什么神通来当奸细的？” “那个啊，佛祖金帖五百年就失效了，谁去都能揭下。”观音说。 跟班目瞪口呆，半晌自我安慰道：“至少你还答应了孙悟空让他找佛祖一战，只是事后免不了佛祖的怪罪吧，毕竟当年佛祖就是打烦了才把孙悟空关起来的。” “怪罪什么？”观音一脸无辜，“我只是说完成任务他可以‘找’佛祖打一场，至于佛祖答不答应就是另外回事了。” 跟班再次目瞪口呆，再一想那个“佛法无边”，一滴冷汗滑下额角。 观音瞪他一眼：“有空关心这些无聊事，不如想想，真正的玄奘究竟去了哪里？我有种不妙的预感……” 望着紫竹林里淡淡的雾气，他没有说下去。 跟班也沉默。 佛的预感，就是谶兆。 遥远的南瞻部洲某处，也有人谈论起同样的话题—— “你说，原来的唐僧，我记得好像叫金蝉子吧，他到底去哪儿了？” 夜空下，师徒二人围着火堆，唐荃闲聊似问起。 “不知道。”悟空翘着二郎腿，把手中的树枝当棍耍。 “本来他该是你师傅呢。”唐荃剥了个核桃，核桃是悟空在一个树洞里发现的，也许是某只小动物的过冬库存。 要是能抓到树洞的主人就更好了，唐荃流着口水想，那滋滋流下的肥油，那让人想填满肺部的烤肉香，遥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可惜悟空皈依了佛界，又不是特别重口腹之欲，唉，太实心眼也不好…… 一个不留神，连核桃带手一起被吞进了一张大嘴里。 “啵”地拔出手，唐荃回头瞪，结果一道热乎乎的鼻息喷到脸上，白马朝她露出邪恶的大板牙。 悟空就在身边哦！唐荃用眼神警告，再打我主意，叫他揍你！ 正好悟空的回答给了她有力支撑—— “你就是我师傅啊。”他说。 唐荃得意，也很窝心，于是矫情了一下：“我只是个小小的凡人，哪能做你师傅啊，金蝉子可是如来佛祖的二徒弟呢，做他徒弟就是佛祖的徒孙，起点都不一样了。” “是啊，如来的徒弟应该也很强吧，能打一场就——”悟空感慨到一半，突然一跃而起，“有妖气！” “什么？”唐荃紧张兮兮地四顾。 “刚才有股妖气靠近，现在……”悟空迟疑了一下， “好像又没有了。” 看悟空跃跃欲试想去追查的样子，唐荃急得一把抓住他的衣角：“别留我一个啊！万一是声东击西怎么办？” 悟空看看她，又看看远处，陷入极度犹豫中。 远处，一只夜枭振翅疾飞，眨眼便消失在黑夜里。 “还没靠近就被发现了。” “看来孙悟空果然名不虚传。” “接下来怎么办？” “哼哼，早就想到了……” 第6章 赶时髦的和尚 唐荃小时候做过一道题，题目叫作“狼、羊、白菜过河”。 农夫带着狼、羊、白菜从河的左岸到河的右岸，农夫每次只能带一样东西过河，而且，没有农夫看管，狼会吃羊，羊会吃白菜。问：怎样能安全过河？ 现在，这道题目在西游路上真实上演了。 事情是这样的—— 白龙吃了马，所以变作马，问题解决，大神们拍拍屁股回去了，大家都忘了其实白龙是连马带行李一起吞的，不知行李为何物的大神们更不会想到，没有行李的凡人出行在外是多么危险…… “阿嚏！”唐荃吸了吸鼻子，天气越来越冷，她身上还是温泉之夜的那套衣服，晚上连个铺盖都没有，她怀疑自己已经感冒了。 “悟空，法术能治风寒吗？” “不能，不过我会做一种乌金丹，可治百病。”悟空道。 锅灰、马尿做的那个？唐荃隔夜饭差点吐出来。 悟空还是很爱护师傅的，主动说：“师傅，我去有人烟的地方给你找几件衣裳吧，用筋斗云来回很快的。” 唐荃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假如悟空离开，留下她和白马单独一起，她的小命就危险了。 “阿嚏！” 又是一个喷嚏，唐荃忍不住问：“悟空，还有多远才有人家啊？” 悟空跃上云头张望了一下道：“二十多里开外就有屋舍。” 唐荃精神一振，忙不迭道：“那咱们走快些吧。” 紧赶慢赶，终于在傍晚看到了前方楼台殿阁层层叠叠，竟是一座巍峨的寺院。 悟空上前敲门，不一会儿，一个僧人开门出来。 唐荃眼前一亮，应门的僧人看起来很年轻，身穿天蓝僧袍，一条绢布腰带束紧腰身，黄色下裳，足蹬浅色布履，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尽管相貌普通，唐荃仍给他打了个80分。 此时80分帅哥站在山门处，用带着优越感的目光居高临下打量他们。 “何事？” 唐荃被看得挺不好意思。自打没了行李，她就没换洗过，如今搞不好连异味都已经有了，悟空也是半斤八两，实在羞于见人呐。 “我们从东土大唐来，要去西天取经，途经贵宝刹，想要借宿一宿，还望行个方便。”她低着头道。 “东土大唐？” 年轻僧人将信将疑，将他们引进门后飞奔入内通报。 师徒二人站在大殿前，一抬头，就看到上书四个大字“观音禅院”。 好像有点耳熟……唐荃这样想着，就见内里出来一群衣着光鲜的僧人，打头一个头戴猫眼石毗卢方帽，锦绒褊衫，杏黄袈裟，密密的金丝闪闪发亮，手执一根九环锡杖，随着步伐发出阵阵轻响。 好歹在金山寺待过，唐荃一看就知道对方是挺正式的见面礼节，不免整了整衣裳，也正色起来。 众僧越走越近，脸上开始露出惊讶的表情。 走到跟前，打头的老僧迟疑地问：“不知哪位是天朝上国来的老爷？” 唐荃忙摆手答道：“不敢当不敢当，我们从东土大唐而来，不知这位长老如何称呼？” “贫僧乃本院院主。”老僧施了一礼，“老爷的通关文牒可否一观？” “……丢了。”唐荃小声道，见对方面色一僵，忙补充道：“大唐距此千里之遥，我们跋山涉水，路上艰难困苦，还遇见了强盗，好不容易才保得性命，行李却丢了。” 众僧见师徒二人风尘仆仆的样子，而且也确实不见行李，倒也符合。 当下院主便道：“老爷们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里面说话。” 寺院里很快准备了一顿素斋。 饭桌上，唐荃尽量想表现出天朝大国的泱泱气度，但进食的速度还是略快了点，而悟空吃相本来就豪放，还尽挑些野菜瓜果吃。 悄悄观察的众僧心里又泛起了嘀咕。 “咳……”院主清了清嗓子，微笑着道：“东土之地，天朝上国，寺院一定很多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道：“不知如今大唐寺院里流行什么颜色的袈裟？” 什么颜色的袈裟？ 故意多嚼几下才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争取到的片刻时间里唐荃已经想好了答案：“依稀记得离开的时候好像是大红色，如今却不知道了。” “大红？”院主与左右互视一眼，又问：“那大红袈裟配什么颜色僧服？” 难道答案不对？唐荃心里有点打鼓，觑着对方脸色慢慢答道：“灰……” 众僧脸色有点沉重。 “——回过头想想，应该是白……” 院主眉头微微蹙起。 “——百来种颜色里的……的……”唐荃犹豫半天，实在编不下去了，干脆压了一个：“黑色！” “怎么会是黑色呢？应该是浅黄或褐色啊。”一个僧人忍不住道。 另一个僧人道：“而且大红袈裟早没人穿了，如今流行杏黄色。”还比了比院主，“再之前是玉色，要贫僧说，还是紫色最经典。” “……”唐荃尴尬地坐在席上。 众僧七嘴八舌，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大唐流行什么样的毗卢帽？圆的还是方的？” “你知道什么颜色的僧衣最好看吗？” “袈裟上绣什么图案好？” “有没有见过攒八宝的僧鞋？” 一堆问题砸得她晕头转向，求助地往身边望去，就见悟空毫无知觉地埋头吃果子。 无奈，她只好挑了唯一能回答的：“黑色吧……” “为什么？” 唐荃硬着头皮道：“黑色显瘦……” 众僧交换眼神，窃窃私语。 “怎么老是黑色黑色？” “就是，那么土的颜色。” “假的吧，不晓得哪里来的行脚僧……” “肯定假的，见咱们禅院富足就来骗吃骗喝。” 席面上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唐荃内心焦急，私下偷偷踢了悟空两脚。 悟空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看她，又看看手中的果子，然后探身抓了个大个儿的果子放在她面前：“师傅你也吃。” 望着悟空大大的笑脸，唐荃泄气地垂下肩。 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饭毕，众僧一哄而散，院主更是招呼都不打一个，昂着下巴走了。 一时间，厅内只剩下师徒二人，唐荃无措地左右看看，又起身走到门边张望。 门外无人，走道尽头站着两个僧人，其中一个正是给他们开门的80分帅哥，从两人的行止来看，他似乎正在挨训。 训人的那个忽然朝这边指了指，唐荃赶紧缩回脑袋。 “师傅？”悟空站在身后问。 “嘘——” 过了一会儿，唐荃又悄悄探出去，正巧看到80分帅哥大踏步走来，赶紧拉着悟空回到座位上端正坐好。 结果人家压根没进门，直接在厅外说了句：“跟我来。” 之后一路拉长着脸，头也不回地带着师徒二人绕来绕去，穿过大半个禅寺，最后来到偏僻角落的一处禅房，指着其中一间道：“你们就住这儿。” 扔下这句话就想走，结果门一开，就看到一匹白马站在里头。 “这马怎么会在这儿？” 80分帅哥不耐烦，朝左右大喊：“广惠？广惠？” 唐荃暗中擦去一滴冷汗，进门时有个小和尚将马牵去照料，大概就是这个广惠，至于现在……她有些惊悚地望向白马，这家伙对凡人有忌口吗？ 喊了几声无人应答，年轻僧人的脸拉得更长，上来想把马拖走，白马纹丝不动，还喷了他一鼻息。 唐荃胆战心惊地道：“这位师兄，不劳贵院照料了，马就留下吧……”她好怕白马突然大嘴一张，眼前的人就没了。 80分帅哥没好气道：“那也要拴到门外去，一股马骚味儿，弄脏禅房你们赔得起吗？” 唐荃死命拉住快要暴走的白马，一边赔笑道：“一会儿就拴出去。” 80分帅哥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唐荃忙喊住他道：“这位师兄，洗澡的热水哪儿打啊？” 帅哥的脸刷地又拉长了。 “天都黑了，哪里还有热水。” “那请问灶头在何处？我们自己动手好了。” “黑灯瞎火的乱走什么！院里入夜封门，被当成贼人抓了送官可别怪。”帅哥气哼哼道。 一再被人甩脸色，唐荃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但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声下气道：“那……不知院里众位师兄可有不要的衣裳？小僧厚颜讨要两件，实在是丢了行李，寒冬腊月的冻得受不住。” 闻言，帅哥的那股子优越感又出现了，利用身高，他的目光再次产生了居高临下的效果。 他说：“你们若早说是来求布施的，说不准还会给点东西。行脚僧就行脚僧，没事冒充什么大唐和尚……害我还被知客骂。如今院长气急，本要赶你们出去，是我好话说尽，才留你们住一晚。莫要再作怪，小心巡寺的棍棒不长眼睛，明日一早赶紧走吧。”奚落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行脚僧”站在原地脸一阵红一阵白。 第7章 顺手牵羊的后果 “我不喜欢他的眼神。”悟空说。 “我也不喜欢。”唐荃忿忿，回头就把气撒到白马身上，“都怪你！谁让你吃了通关文牒！被人当骗子了吧！” 说着，气哼哼地坐到屋里唯一的一张床上，下一刻又跳起来，用力拍打衣摆上的灰尘，她就这么一件外衣，可不能再脏了。 环视禅房，除了床没有其他家具，那张床与其说是床，不如说是木板架子，上面半片布料都没有，还积满了灰尘。 唐荃犯愁了，住宿条件她倒不是很在意，毕竟时常露宿野外也习惯了，但衣裳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可怎么办？她不想也不敢生病啊…… 脑海中不由自主想起方才路过的一个晒场，空地上晾满了各式衣裳。 “咳，我出去转转。”唐荃若无其事地招呼道。 悟空跟上：“师傅我陪你。” “不用不用。”她忙阻拦，“就寺里随便走走，不用人陪。” “哦。”悟空百无聊赖地左右望望，忽地又兴奋起来，对白马招呼道：“走，咱俩练练手去，上回没打完你就跑，今天不准跑啊。” 什么？唐荃大惊，赶紧阻拦：“不准打！你忘了？西海龙王要我们好好照顾他。” 悟空点头：“我们有好好照顾他啊，对不对小白？我还怕他无聊，愿意陪他玩两把呢。” 唐荃抚额，悟空你到底多饥渴啊，他都已经是马了，你也不嫌弃？ 就西海龙王那个儿奴的样子，白龙就算擦破点皮，都会怪罪到他们师徒头上，她怎么敢放悟空这个战斗狂去跟白龙“玩”两把？ 深吸口气，她说：“悟空，还是陪师傅一起走走吧。” 于是两人开门出去，白马自然跟在后面。 循着来时路，两人一马找到了原先经过的那个晒场。 望着满满一院子的衣裳，唐荃又改主意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一开始她只是想随便弄件衣裳，能保暖就行，后来路上又想，最好再找件替换的，如今站在晒场边，她又觉得，应该好好挑挑款式、大小。 踌躇了一下，她还是厚着脸皮道：“悟空，师傅想借两件衣裳穿穿，你就在这儿帮师傅望风吧？” 万幸，悟空的道德感也不是很强，他很爽快地答应了。 “有人来了你就用定身法，千万别让他喊出声啊。”小声交代完，唐荃就一头钻进了晾衣架间。 看样子这禅院的僧人最近搞了次大清洗，满满一架一架的衣裳在夜风中飘荡，大的小的、长的短的、厚的薄的、上衣下裳、里里外外，应有尽有。 夜风吹得人直打哆嗦，唐荃缩着脖子，用冰冷的手一件一件试着厚薄，就着星光仔细分辨颜色大小，连亦步亦趋跟在后头的白马都顾不上了。 一直走到尽头，比较下来心下有了盘算，她回过身，打算去拿看中的那几件，可眼前的一切却让她目瞪口呆。 晒场上一排排晾衣架裸#露着，上面空空如也！ 衣裳呢？ 这么会儿功夫，那么多衣裳去了哪里？ 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身后那个前科犯。 气极之下，唐荃大无畏地冲过去掰开白马的大嘴，仔细查看，果然在牙缝里发现了一片衣料。 唐荃简直想咆哮——你就不能挑嘴一点吗？！ 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她咬牙切齿道：“你、你给我吐出来！吐一件出来也好！” 得到的回答是一记炽热的鼻息。 唐荃大怒，恨不得找个锤子敲光他满嘴牙，瞪瞪瞪，用力瞪了半天，无奈的现实让她一点一点颓唐下来。 这下怎么收场？晒场空空荡荡，只剩两件衣裳孤零零挂在上头，想到这里她突然跳起来，把最后剩下的那两件衣裳紧紧抱在怀里。 跑吧……心里有个声音说。 唐荃咽了咽口水，悄悄找来悟空，二人一马蹑手蹑脚开了山门，离了禅院，连夜撒腿狂奔。 第二天，禅院里炸开了锅。 “我说的没错吧？什么行脚僧，就是两个贼！” “难怪喜欢黑色……” “还少了什么没有？赶紧找找！” “广惠呢？昨日就没见他了。” 一通检查下来，除了晒场上的衣裳，其他什么也没丢，广慧也找到了，小和尚昏睡在马厩里，脑门上一个马蹄形大包。 虽然只损失了一院子衣裳，众僧依旧怒气难消，派了人去官府告状，要求严惩恶贼。 此时，两个恶贼已经在几十里之外了。 “观音禅院……啊！”走在路上的唐荃灵光一闪，终于想起为什么觉得这么耳熟了。 不就是黑熊精偷袈裟的地方么？ 对比原著，如今僧人们不用烧了整个禅院，黑熊精也不用被菩萨抓去做苦工，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损失几件衣裳，若是他们知道，也会觉得很划算吧…… 这样一想，罪恶感就消退不少，唐荃紧了紧身上的袈裟，这玩意儿当披风真不错，就是太花里胡哨了点。 野外走了六七日，终于又见一处村庄。 走在村间小道上，唐荃一开始还挺高兴，有人烟就意味着温暖的床铺、香喷喷的饭菜，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洗个澡，可一路走来，村民们见到二人后的奇怪表情，弄得唐荃心里很是莫名。 最后她干脆上前，拦住一人问：“请问这位施主……” 话还没说完，被拦的村民突然转身，拔腿就跑。 唐荃下意识追上去：“等等！我就问个话啊——” 两人一前一后，刚拐过一片土墙，地上横着一条绳索，村民一跃而过，唐荃却一个不留神脚下一绊，重重扑倒在地。 “抓住了！” 一群人欢呼着从各个角落冒出来，手持棍棒锄头，将她团团围住。 唐荃吓得大喊：“我是东土大唐来的和尚！途经这里，没有恶意！没有恶意！” 没人理她，村民们纷纷交头接耳—— “他说了他说了，肯定没错。” “个头矮小……也对上了。” “还有一个呢？” “在路那头呢，七叔带人过去了。” 一人提醒：“赶紧绑起来啊，别让这小子跑了。” 众人点头称是，拿出绳子一拥而上。 唐荃六神无主，正想大喊悟空，突然眼前一花，一个长发男子突然出现，挡在她身前。 男子背对着她，唐荃看不到正脸，但她却能看到那群气势汹汹想抓她的村民齐齐色变。 村民们互相看看，显得十分紧张，一人大着胆子道：“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何必为难这位姑娘呢。”男子的声音温和低沉，说不出的悦耳。 “什么姑娘，我们、我们在抓贼。”那人咽了咽唾沫，抓紧手中的棍子壮胆，“走、走开。” 男子上前一步道：“不知——” 村民们压根没注意他说什么，只看见他一动，便哇哇尖叫着四散而逃。 望着村民们的背影，男子无奈地叹口气，终于转过身。 直面男子的那一刻，唐荃仿佛听到花开的声音。 那是一种极致的俊美，一切都成了黑白背景，只有那一抹鲜亮，天地似乎也因眼前这人而辽阔高远起来。 经过现代娱乐圈洗礼的唐荃绝不是花痴，平时也不会这么文艺，但这一刻，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内心的惊艳。 “姑娘。”男子开口。 “谢谢你，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突然就冲出来了。”唐荃紧张得不行，眼睛都不敢直视对方了。 没法不紧张啊，她脸烧得厉害，小心脏跳得又快又急，她也不想这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怀春少女模样，可又无法控制，结果就愈加紧张。 男子微笑道：“不知——” 同样的话再次被打断，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妖怪！”悟空大喝，金箍棒高高举起。 “哎——”唐荃急忙阻拦。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金箍棒砸下，男子突然化作风消失了。 “哎……”尾音变得怅然若失。 不管怎么说，她对悟空的火眼金睛还是挺信服的，既然他说是妖怪，那肯定就是妖怪，只不过……这个妖怪刚刚还救了她呢，悟空应该没伤着人家吧？ “师傅，你怎么样？”悟空没有立刻追去，反而关心起师傅来。 “没什么，就是摔了一跤。”唐荃拍掉外袍上的泥土，忍不住问：“刚才那个是妖怪啊？是什么妖怪？” 悟空罕见地迟疑了：“其实……也许不是妖怪，妖气很稀薄。” “难道是下凡的神仙？”唐荃也不知道自己激动个什么劲。 “不知道，师傅你看呢？”悟空反问。 唐荃好后悔，刚才怎么没拿金环试他一下。也许，他是那种飘然红尘外专心修道、偶尔做做善事积功德的妖仙一流？ 不管妖怪还是神仙，反正现在人已经跑了，猜也没用，这村庄古怪的很，还是赶紧离开为妙。 师徒二人找到白马，便往村外走去。 路上唐荃问起悟空来找她前发生了什么事，悟空还有点莫名其妙，经过唐荃再三提示，依稀仿佛记得好像有很多凡人朝他走过来，不过当时他身形一闪就找师傅去了，压根没注意那些人到底干了什么。 唐荃无语，不过她也只是想求证一下，从那些村民的只言片语里大约也猜到了一些。 快要走到村口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呼喊声。 “等等——二位等等——” 回头就见一人疾步跑来，近前一看，有点眼熟，似乎就是刚才围攻她的村民之一。 “什么事？”唐荃警惕道。 那人喘着气道：“我家主人请二位入宅一叙。” “你家主人是谁？” “我家主人是高太公，家中世代任这高老庄的里正。” 唐荃惊讶道：“这里就是高老庄？” 那人点头。 唐荃笑了，悄声告诉悟空：“猪八戒就在这里。” “谁？” “就是猪悟能。” 悟空想了下小声道：“投错胎的那个？” “没错，投了个猪胎，悲剧啊……” “真可怜。” 两人齐齐对素未谋面的八戒同志表示了高度同情。 那村人在一旁探头探脑：“二位……长老？” 既然是高老庄，那就没问题了，就算不来叫，他们也要找上门。 唐荃道：“带路吧。” 第8章 高家的烦恼 跟着村人，师徒二人又回到高老庄，进了村里最大的一座宅子，亲自将二人迎进门的锦衣老者，正是高太公。 有家人上前要把白马牵走，被唐荃阻止了。 “这马……这马不一般，轻易离不得人。”唐荃硬着头皮解释，那个叫广惠的小和尚还行踪成谜着呢…… 高太公愣了下，而后露出理解的表情，道：“二位请放心，老朽是诚心请二位来帮忙，绝不会报官。”接着又当面吩咐家人：“高才，去，将大门敞着。” “敞着？”高才磨磨蹭蹭，不住给太公使眼色。 “叫你去你就去！”太公顿脚。 “哪有主动把贼招进门的，急昏头了哩……”高才嘟哝着，不甘不愿跑去开门，又飞快跑回来，站在太公身后紧盯着师徒二人，赶也赶不走。 误会呀，我是为你们的生命着想！唐荃内心悲愤，没见这货连缰绳都没有么？就算要逃跑也指望不上他！ 既然没缰绳，进了中堂也没拴马。宾主落座后，唐荃好奇道：“不知太公怎么会想到请我们师徒帮忙？” 高太公道：“原来二位是师徒。方才听家人说，你们打跑了妖怪，想来二位长老很有些本事，我愿奉上半数家财，求二位帮忙捉妖。” “太公！”高才大急，“还不曾看过他们的手段哩，怎么就许下这许多好处？海捕公文说他们冒充东土大唐和尚，也不知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 “住嘴！”高太公大喝，而后小心翼翼望向师徒二人，“家人粗鲁无状，还望二位见谅。” 唐荃顺势问：“什么海捕公文呀？” “长老还不知道？官府已经发出海捕文书，通缉二位哩。” “上面怎么说？” 高太公迟疑道：“说是……说是两个带着马的盗贼，冒充东土大唐和尚，偷了寺院的东西。” 果然成通缉犯了？唐荃不免紧张了一下下，而后就是郁闷，都怪白马这个吃货，本来只是一两件衣服的顺手牵羊事件，最后却变成了盗贼流窜作案，人生的污点啊！ 忍不住跟高太公解释，可当她不管说什么太公都点头时，她更郁闷了，最后不得不转移话题：“不知太公想请我们抓什么妖怪？” 悟空自打听到捉妖后一直忍到现在，早已经不耐烦了，这时插嘴道：“妖怪在哪里？” 高太公道：“妖怪神通广大，如今也不晓得在哪里，他将小女关在后院，每天云来雾去，我等凡夫俗子，谁都不敢出头去看。” “为什么将你女儿关在后院？”悟空问。 “家门不幸啊。”高太公叹口气，从头一一道来。 太公说，他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和二女儿都已经出嫁，只剩一个小女儿翠兰，便想招赘。三年前，村里来了个俊后生，上门替高家做长工，趁机勾引了天真烂漫的小女儿，高家原是反对，可经不住小女儿自己愿意，最终也同意了，可那俊后生却不知怎么总是不肯答应，后来一次不小心露出马脚，他们才知道原来后生竟是个妖怪。那妖怪见事情败露，竟也不走，反而将小女儿关在后宅，半年多未曾见，也不知死活如何。家中请过不少和尚道士，却都拿那妖怪没奈何，今日听说有人打跑了妖怪，便想请高人送佛送上西，替高家除了这祸根。 听着听着，唐荃嘴巴慢慢张大，事实与原著有出入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有种预感…… “你是说，将我从村民手中救下的，就是你家的那个妖怪？” 高太公忙道：“唐长老莫要被他骗了，那妖怪惯会骗人，定是不怀好意。” 那人真是猪八戒？ 唐荃大受打击，那种心理上的落差就好像网上有人放上一张绝世大帅哥的照片，吸引了无数粉丝回帖尖叫，之后却告诉大家这是拿一扫大街的照片P的。更糟糕的是，她还对着那张P过的脸脸红心跳，露出少女怀春的蠢样。 ……以后还有师傅的威严么？ “去，把那个混蛋吊起来打！”唐荃恼羞成怒，恨不得时间倒退。 “是，师傅！”悟空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摩拳擦掌，“带我去后宅看看。” 高太公感激地深深一揖：“多谢长老，我这就带路。” 此时天色近晚，高才找来灯笼，高太公还想再多召集些帮手，被悟空拒绝了，于是只带着高才一人，引着悟空往后宅走。 唐荃冷静下来，有点不放心，也跟上来，悄悄对悟空说：“教训他一顿就行了，毕竟是你师弟，可千万别打死打残啊。” “什么师弟？” “他就是猪悟能。”唐荃很不情愿地道，见悟空瞪大眼，赶紧示意他噤声，“别说出来，他干了这么丢人的事，你好意思跟人说这是你师弟么？” 悟空摇头。 “所以，你先别说，等下相认后，就跟高太公说他被你降服，才愿意侍奉师傅我去西天取经。” 悟空点头。 “别忘了，相认前先教训他一顿啊。” “不打死打残就行？”悟空心中急不可耐，知道那妖怪就是观音找来的帮手时，他还满心失望，师傅一向不喜欢他找自己人切磋，这回竟难得这么大方，他生怕一回头她又改了主意。 “没错。” 说话间已到后宅门首，得了师傅的特许令，悟空干劲十足，直接用金箍棒捣开门锁，冲了进去。 剩下三个凡人对着黑漆漆的内里探头探脑，耳朵拉得老长。 里面一直没有什么响动，不一会儿，悟空拎着金箍棒出来，三人迎上去。 “怎么样？小女还好么？”高太公忐忑道。 “活着，没缺胳臂少腿。”悟空挠挠头，有些困惑地道：“你女儿不肯出来，说……不准我拆散他们。” 高太公跺脚，痛心地道：“她被妖怪迷了心智啊！” 唐荃对这位高翠兰小姐很好奇，提出：“那就咱们进去，太公你当面对她说，用亲情感化她。” “可是，妖怪……” “妖怪没在里面吧？”唐荃扭头问。 见悟空点头，唐荃便半扶半拉着高太公往里走去。 周围一片黑暗，只有高才手中的灯笼低低晃悠着，散发着黯淡的光芒，如果来点配乐，还真有点聊斋的气氛，高太公和高才两人互相搀扶着，紧张得直打哆嗦。 相比之下唐荃倒是大摇大摆，一点不怕，悟空在身边呢，再说，妖怪就是她未来徒弟，她可是上门兴师问罪的，没点气势可不行。 绕过一个小花园，最里头是一座精巧玲珑的小楼，在二楼四人终于见到了高小姐。 她就站在窗边，一身素衫，垂着云髻，娉婷而立。 “女儿！”高太公热泪盈眶，伸出枯瘦的双手。 “爹爹！”高小姐也很激动，紧紧回握住太公的手。 两人流了一会儿泪，终于平复下来，于是战争便开始了—— 高太公说：“女儿啊，快跟爹爹走吧，这回爹爹请来的孙长老是位高人，一定能除了那妖怪。” 高小姐说：“爹爹啊，为什么一定要拆散我和蓬郎？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女儿啊，你是被妖怪迷了心智，赶紧跟爹爹走，回头找个法师做做法。” “爹爹，我非他不嫁，若伤了蓬郎，女儿也不活了！” “你、你……” “请爹爹成全！” “不孝女！不孝女！” “太公息怒！”唐荃跳出来打圆场，“年轻人都向往自由恋爱嘛，不如让高小姐说说她和蓬郎的故事，太公你也先听一听，再来做主不迟。” “那多羞人呀……”高小姐红着脸，半推半就地回忆了起来。 高小姐说，第一次见到蓬郎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她小憩醒来，在花园里见到了一个天人一般的俊美男子，男子说他叫天蓬，是高家的长工。那以后，她就情不自禁暗中关注这个叫天蓬的长工，他干活卖力，温和守礼，但他身上似乎有一种村里年轻人没有的东西。她知道村里其他的姑娘也悄悄讨论着这个俊美的长工，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却目不斜视。她常常想，这个男人一定出身不凡，不然怎么会那么与众不同。 高家虽然世代是里正，但她依然不过是个村姑，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她自卑得想哭。就这样，愁绪缠绕了她很久，直到有一天，天蓬递给她一束小花，微笑着说：“小姐，你是不同的。”她低头接过，幸福的红晕染上双颊。 那以后天蓬常来陪她谈心，行止间依旧守礼，她能感觉到他对她的珍惜，那是她最快乐的一段日子。高家长辈知道后，一开始坚决反对，后来在她的坚持下也慢慢软化，可奇怪的是，天蓬却迟迟不肯答应。她猜想过很多原因，直到有一天，正是村子里赶集的日子，一头水牛突然发起狂来，朝独自站在人群外的她撞来，所有人都站得很远，救之不及，千钧一发之际，天蓬从天而降，一掌降服发狂的水牛，她正为她的英雄感动和骄傲，集市上的人却尖叫起来，片刻便跑得一个不剩。天蓬一直背对着她，从后面看去他的耳朵变成了蒲扇一般，她忍着害怕，执意要看他的正脸，终于，她看到了一张猪的脸。 那以后，村里人都知道高家有一个妖怪。天蓬要离开，是她哭着阻拦，那些村人不明白，妖怪也分好坏，天蓬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他甚至还救了她，如果不是为救她，他也不会露出原形。为了留住天蓬，她将自己锁进后宅，不见任何人。 “两年了，我们一直发乎情止乎礼。天蓬每天来看我，都劝我回家。爹爹，你就成全我们吧！天蓬虽然是妖怪，但他是个好妖怪，他从来没有迷惑过我，若不是我以死相逼，他早就走了！”说到最后，高小姐捂着嘴呜呜哭了起来。 唐荃托着腮，听得津津有味。 大八卦唷，高小姐居然不是被逼的！ 她这位二徒弟还挺有本事的嘛…… 望着哭泣的女儿，高太公连连跺脚，高才一旁劝了这个劝那个，正乱着呢，忽地屋外传来一阵风响。 高小姐倏地抬起头，不顾一切地高喊：“蓬郎快走——” 与此同时，悟空早已从窗口一跃而出。 “哪里跑！” 屋内众人都挤到窗边，外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一开始还能听见悟空的声音，须臾便什么都听不见了。 高小姐失魂落魄地坐在窗边，太公背着手在屋内踱来踱去，高才瞅瞅小姐，又瞅瞅窗外，心神不宁的样子，只有唐荃一脸闲适，翘着二郎腿给自己倒了杯茶，连被高才瞪了好几眼都没理会。 第9章 帅哥的手艺 过了没多久，悟空便带着一名男子从天而降，看衣着打扮正是先前从村民手中救下唐荃的那个绝世大帅哥，可惜却顶了个猪脑袋，更奇怪的是悟空无精打采的，连尾巴尖都垂下了。 唐荃大惊，顾不得其他，赶紧把悟空拉到一边悄声道：“悟空，你……输了？” “没有。” “那怎么……” “他不跟我打。”悟空委屈地道，“知道我是取经人的徒弟后，他就停手，任我怎么挥棒就是不还手，那还有什么意思……” 原来是没打过瘾。 悟空突然热切地看着她：“师傅，你命令他跟我打吧？” 唐荃指指那边扑到猪头男怀里哭的高小姐，又气又怕的高太公，拿着棍子正在喊人的高才，说：“有空再说吧。” 她走近那一团混乱，高太公一把抓住她道：“唐长老，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咱们不是说好斩草除根的吗？” “不必担心，妖怪已经被我徒弟降服了。”唐荃按照事先想好的说辞，胸有成竹地告诉高太公，这猪妖被降服后已经改邪归正，决定拜她为师，护送她去西天取经，以后再也不会祸害高家了。 高太公还没来得及高兴，那边高小姐哭声蓦然拔高，哭得差点掀翻屋顶，唐荃皱眉无奈中，忽然察觉一道视线投过来，抬头便与那个搂着高小姐安慰的未来徒弟对个正着。 此时猪脑袋不见了，他又变成初次见面时那个高大俊美的男子，对着她勾起嘴角，无声地开口说了两个字，唐荃看出来，正是“师傅”二字，感觉自己的脸又慢慢烧起来，唐荃狠狠扭过头，气不打一处来。 可恶！猪八戒变人不是只会变胖大和尚么，谁准他变这么帅！三十六般变化是用在这种地方的么？看看人家悟空，会的比你多一倍，都没说把自己变高点！ 怕自己再做出什么丢人事，扔下一句“明天就出发”，唐荃就拉着悟空离开了。 歇息一宿，第二天一早便准备上路，唐荃推拒了高家的一半家财，但对于高太公献上的干粮衣物和散碎金银，唐荃都厚着脸皮收下了。 原以为告别时高小姐会哭哭啼啼，没想到她竟然很平静。 画面还是很美的，村口的大树下，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着，男子高大俊美，女子楚楚动人，两人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 男子说：“找个好人嫁了，好好过完这辈子。” 女子说：“我会的。此去前路多艰，愿君一路平安，得偿所愿。” 男子说：“待取经归来，再来看你。” 女子说：“别来，那时我定是年华老去，鹤发鸡皮，我只愿你心中的我永远是如今的样子。” 男子说：“好，那你一定要幸福。” 女子弯起唇角，朝面前的男子露出一生中最美丽的笑容。 妈呀！怎么两个人都是一副“感觉不会再爱了”的样子，唐荃擦擦冷汗，他们是不是拆散了一对真爱？罪恶感好深，好深…… 挥别高老庄的众人，三人一马再次踏上西行之路。 很长一段路，队伍里都保持着沉默，唐荃几次张嘴想活跃下气氛，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想到还是悟空率先打破沉默：“你动手的时候脑袋露出原形会更厉害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唐荃担心地看向队伍的新成员。 新成员猪八戒同志依旧俊美得无与伦比，一身布衣走在荒郊野外，看起来也像贵公子在踏青。话说他那个土掉渣的钉钯呢？唐荃前前后后瞅了瞅，发现他腰上挂了个闪闪发亮的坠饰，正是个小钉钯，莫非这东西也跟如意金箍棒一样可以随意缩小放大？ 此时那张俊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心情不好的样子，很悠闲地道：“不是，我一用法力就会现原形。” “怎么会这样？”悟空不解。 “没办法，化形的时候为了恢复前世的模样，不得不付出点小代价，师兄的尾巴也是一样吧？” 悟空点点头：“我是为了追求更强大的力量。” 唐荃好奇打听了一下，据悟空说，妖怪化形的时候可以将一部分法力挪用出来，以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或者特殊的神通，或者像猪八戒这样达到特殊的化形效果，当然，法力挪用后正常的化形必然要受到影响，他就是化形不彻底，留下了一条尾巴，而猪八戒的后遗症就是一使用法力脑袋便会现原形。 见新徒儿并不在意这个话题，唐荃满肚子疑问也憋不住了：“你原来就长这样子？不是用法术变的？” 闻言，新徒儿笑眯眯地转过脸来：“这就是我的本来面貌哦，师傅喜欢吗？” 唐荃感觉脸颊热度又上来了，赶紧移开视线，故意用刻板的声音道：“咳，悟空你给八戒说一下，平时要怎么尊重爱护师傅。” 悟空还没开口，帅帅的新徒儿又道：“八戒？是师傅给我新取的名字吗？其实师傅可以叫我天蓬。” 哎呀口误，唐荃想起来自己是猪八戒听习惯了，其实人家真名叫猪悟能来着。 她改口道：“悟能啊……” 却见对方脸色大变：“观音告诉你们的？” 师徒二人齐点头。 “那个混蛋……”新徒儿咬了咬牙，“那混蛋，我是说观音取的法名不必理会，师傅还是叫我天蓬吧。” “可是……” “师傅！”预感那个恶心名字即将落到头上，他当机立断，“我还是最喜欢师傅取的名字，以后就叫八戒吧。” 一直看自己出丑的超级大帅哥也有折腰的时候啊……唐荃暗爽，决定以后心情好就叫八戒，心情不好就叫他猪悟能。 感觉师傅的尊严终于找回来了，她大度地道：“那就叫八戒吧。” “师傅，你真好。”帅徒儿缓缓勾起唇角。 唐荃不争气地又脸红了。 鄙视自己啊，现代娱乐圈美男如云，什么样的没见识过，到了古代居然连个笑容都承受不了，难道是长时间不看狗血偶像剧的后遗症？ 带着自我唾弃，唐荃闷闷地低头赶路，不吱声了。 身后，队伍的新成员望着她的背影，饶有兴趣地笑了。 众人一路披星戴月，风餐露宿，转眼又是一个春天。 行走在山路上，不时可以看见飞禽走兽远远地露个头，又消失在树丛里，不怕人的獐子、猿猴就在路边嬉戏，甚至还有狐狸一闪而过。 一路走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身后他们走过的地方，变得格外安静，那些鸟鸣兽吼都不见了。 “嗝——” 走在后面的白马长长地打了个饱嗝。 唐荃打了个寒颤，低头加快脚步，恨不得飞奔起来。 近傍晚时，见山路边有一村舍，师徒三人便上门借宿，山里人家虽然贫寒，却十分热情，拿出所有的好东西招待他们。 第二天一早，唐荃叫来屋外树上过夜的悟空，让他去办一件事——利用他的快速筋斗云，回大唐重新补个通关文牒来。 原先她和白马独处，或者悟空和白马独处，都存在一定危险性，如今来了个八戒，悟空终于可以腾出手来跑一趟大唐了。 这年头没有护照寸步难行啊，她再也不想被人当骗子了。 悟空来去虽快，但找政府办事想来不是那么容易，古今皆同，于是上午无所事事的唐荃便搬了把小椅子，在门前闲闲地晒起了太阳。 “师傅。”八戒来到身边。 “嗯？”唐荃只是转了转眼珠，靠在椅上没动，经过这么多天的密集注视锻炼，免疫力大幅提高，面对那张俊脸已经不会动不动就脸红了。 “这是我的拜师礼，请师傅笑纳。” “咦？”唐荃惊讶地坐起身，递到眼前的是一件僧衣和一顶僧帽。 八戒说：“大师兄提醒了我，礼不可废，哪怕是名义上的师徒，我觉得甚为有理，就亲手做了这衣帽，也不知合不合身。” 他什么时候做的呀？唐荃惊喜又无措，小声道了“谢谢”就跑回屋里去换上。 再出门时，她整个人大变样，僧衣非常合身，收腰，下摆略长，使得整件珍珠灰的僧衣看起来像一件典雅的旗袍，僧帽小巧可爱，正好遮住她的小光头，不仔细看，她就像一个穿着素雅的寻常女孩家。 对着水缸左照右照，唐荃欢喜得不得了。 “师傅喜欢吗？”八戒在身后问。 “非常喜欢！”唐荃回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你怎么还会做衣服？好厉害！” “以前在仙界不开战时，无聊学的一点手艺，师傅喜欢就好，以后师傅的衣物都交给我吧。” “那怎么好意思……”唐荃忍着心动推却，他们是师徒又不是主仆，更何况还只是名义上的。 “弟子愿服其劳。”八戒表情诚恳，“在我心中，师傅是不同的。”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八戒，高小姐才应该是最不同的那一个，有时间不妨回来看看她，反正你们都会腾云驾雾。”唐荃规劝。 “难道凡间的规矩辞工以后还要经常看望老东家的小姐？”八戒困惑地反问。 “什么老东家的小姐？你不是在高老庄追了她三年吗？” “追？” “追求。” 八戒点头表示明白，随即道：“我是在等师傅啊，高老庄是西行的必经之路，师傅害我做了三年长工哦。” 什么？责任全在她？ 唐荃坚决不承认：“借口！你明明对她笑，还送花，就算是等我……们，也没耽误泡妞。” 八戒眨眨眼：“师傅说话真有趣……讨好东家小姐也是长工应该做的。” “你还英雄救美！” “我辈佛界中人，岂可见死不救？” “你、你……她为了你把自己关在后宅，要说没关系何必日日相见！” “唉，人妖殊途，高小姐却执迷不悟，我日日相劝，也不见她回心转意。” 无耻啊！ 唐荃深深吸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八戒，花心要不得。” 八戒桃花眼笑眯眯的：“师傅说的是。” 花心大萝卜！ 唐荃给他盖了个戳，还是悟空最好…… “师傅——” 说悟空悟空到。 通关文牒到手，师徒众人再次上路。 从昨夜借宿人家口中得知，此处名为八百里黄风岭，要往西行，就要翻过连绵的群山。 包裹已经交由八戒拿着，唐荃两手空空，却依然累得气喘吁吁，而前方还有七百多里的山路在等着她。 到了白马这个吃货承担起坐骑责任的时候了。 第10章 黄风岭的虎妖 仗着有两个徒儿撑腰，唐荃颤颤巍巍爬上马背。 下一刻—— “啊啊啊啊啊——” 满山遍野的鸟兽都被高分贝的尖叫声惊得四下乱窜。 望着远处撒蹄狂奔，路线一会儿S一会儿M，专挑险峻地方蹿的白马，和趴在它背上死命尖叫的师傅大人，八戒摸下巴道：“有必要这么兴奋吗？” 悟空认真点头：“小白很喜欢师傅。” 一人一马很快化作一个小黑点，两个徒弟依旧慢悠悠走在后面。 可怜的唐荃还期盼着徒儿们来救她呢，她早被颠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好不容易白马走起了直线，她终于看清前方突起一块巨岩，岩下山体陡降，听着水声似乎有一条溪涧从下蜿蜒而过。 她惊恐叫道：“停！停下来！” 果不其然，白马就冲着那巨岩而去，几步跃上岩顶，双蹄一蹬，如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 阳光下，白马舒展的身姿优雅而矫健，银白的皮毛闪闪发亮，山岚就在脚下，如踏云而翔，山风拂面，鬃毛猎猎飞扬。 一幅美丽的天马行空图，唯一不和谐的就是缩在马背上的不明物体。 不明物体正在迎风流泪：悟空，你在哪里—— 美丽的画面总是短暂，白马一个轻巧的缓冲，稳稳落在地上，没有再往前奔。 半晌，马背上的人影一寸一寸，缓缓滑落在地。 唐荃面色如纸，僧袍凌乱，僧帽也不知掉到什么地方去了，整个人仿佛刚刚惨遭蹂躏。 白马喷气甩尾，绕着她转了两圈，一副玩得很乐的模样。 “吼——” 忽然一阵旋风夹着腥气直卷而来，眨眼到了近前，现出一只斑斓猛虎，直扑地上羸弱的凡人而去！ 可惜白马并非凡马，他不闪不避，反而迎上去就是一口。 猛虎一惊，直立而起，化作一个红发金眼、血口獠牙的妖怪，手执两口赤铜刀，朝白马挥去。 白马拧身，后蹄朝虎妖一蹬，又被他闪过，反手就是一刀。 唐荃一开始吓傻了，这时终于惊叫出声。 “有妖怪怪怪怪怪——” 闻声先到的不是悟空，也不是八戒，而是一柄柴刀。 柴刀呼啦啦打着旋朝虎妖飞去，被他头一扭闪开，“咄”地一声插入一棵大树，就这么点功夫，悟空赶到。 “小白我来！”悟空喝退白马，上前轮棒就打。 见势不妙，那妖怪又化作猛虎，驾风逃去，悟空自然紧追不舍。 落在后面的八戒上前扶起唐荃，把捡回的帽子给她戴上，唐荃没着急整理，目光看向刚才柴刀飞来的方向。 树丛后转出一个人，衣衫破旧，肩上扛着一捆柴，看模样是个樵夫。 “妖怪呢？”他有些惧怕地东张西望。 “被我徒弟打跑了，方才谢谢你。”唐荃道谢。 “不不，我也吓死了，幸亏长老的高徒赶走妖怪。”樵夫忙摆手。 八戒拔出柴刀递还给他，问：“知道妖怪的老巢在哪里吗？” 樵夫似乎被八戒的长相镇住，诚惶诚恐道：“听说山里有个洞，住着一个很厉害的妖怪。” “洞在哪里？” “大概在南边，平常我都不敢往那里去。” 见八戒似乎想追过去，唐荃犹豫道：“我们不在这里等悟空么？” 八戒道：“以大师兄的本事，那虎妖应该早就被打死了，可我们都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大师兄还没有回来，可见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唐荃想想也有道理，樵夫也不敢一个人待着，于是大家一齐朝山洞的方向赶去。 樵夫指的方向没错，不到半日众人就找到了妖怪栖身的山洞，一股腥臭味从山洞里传来，令人作呕。 山洞周围一片安静，不见悟空踪影，众人正疑惑，就见悟空从山洞里出来。 众人迎上去，唐荃问：“你把妖怪打死了？” 悟空摇头：“没有。” “抓起来了？” “没抓到。” “咦？” 众人惊奇，他刚才可是从妖怪洞里出来的呀。 “你们来看看就知道了。”悟空转身，带头走进山洞。 众人跟着进入山洞，然后被里面的景象惊呆了。 山洞很宽敞，几处缝隙透着天光，勉强能看清洞内一地的尸体，香獐、角鹿、狐狸等各种妖怪死后现出原形，四肢僵硬地倒在地上。 唐荃缩在八戒身后，小声问：“悟空，全都是你打死的？” “不是，我来就已经这样了。” 从现场来看，似乎没什么打斗的痕迹，越往里走，尸体越少，到了山洞最里头，是一个空旷的石室，中央一个石台上摆着盘碟酒盏，石台后躺着一只黄毛貂鼠。 八戒上前查看了下，道：“这大概就是洞主了，道行不浅。被人一击毙命，神魂俱灭，看来下手的人若不是趁其不备，就是十分厉害。” “可惜没碰上。”悟空道，“方才追着那妖怪来到这里，就已经是这样了。” 八戒问：“那虎妖呢？或许他知道。” “进洞就不见了。” “山洞是不是还有别的出口？”八戒四下探看。 悟空则走暴力路线，拿着金箍棒到处敲敲打打。 唐荃不敢乱跑，下意识跟那个樵夫挤到一起，两个凡人惴惴不安地站在山洞中央，唐荃捂着鼻子，小声说：“这么多野味，你会不会想捡回去吃？” 樵夫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对不起。”唐荃忏悔，“我只是想活跃下气氛，太可怕了，原本洞里有这么多小妖跑来跑去，一定很热闹。” 现在洞里静悄悄的，只有悟空乒乒乓乓搞拆迁的声音，连白马都对这些妖怪尸体不屑一顾，跑出洞去了。 “你说，凶手会是什么人？”唐荃问。 樵夫木讷地摇摇头。 “不行，我受不了了，太臭了。”唐荃跑到洞外，大口地喘气。 却不想那虎妖饿极，见唐荃落单，竟冒险现身，挟着狂风扑来，想将她摄走。 “悟空！”唐荃惊呼。 “大胆妖怪！”悟空瞬间现身，挡在前方横棒就扫。 妖怪扭头要跑，却被八戒拦住去路。 妖怪左突右冲，怎么也逃不出去，若不是悟空手下留情，早就被打死了。 眼见逃生无望，妖怪不得不跪地求饶：“爷爷饶命！饶命！” 悟空拔根头发放嘴边一吹，头发化作一根绳子朝妖怪飞去，瞬间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悟空道：“问你话，老实交代！” “是，是。”妖怪赤着上身，虽然低眉顺眼跪在地上，但肌肉遒劲，赤发纠结，獠牙外露，看上去仍是凶恶无比。 八戒回洞提出黄毛貂鼠的尸体，扔在他面前，问：“这可是此间洞主？” 妖怪看了一眼，道：“回禀上仙，正是洞主黄风大王。” “你是他手下？” “是，小的原是黄风大王部下前路先锋。” “洞里妖怪怎么死的？” 说到这个，虎妖露出惊恐的表情：“我也不知，那日我轮值巡山，回来就看到大伙全死了，大王这样厉害的人物，竟也死得无声无息，我吓死了，一直躲在山上，今日饿极，才……才出来吃人。” “你们大王有多厉害？”悟空问。 “听大王说，他得道灵山脚下，曾偷过琉璃盏内的清油，从金刚手下逃脱，是个顶顶厉害的强妖。” “也不甚厉害么。”悟空咂咂嘴。 虎妖道：“大王还会一项神通，叫‘三昧神风’，能吹得天地无光，鬼神见愁，裂石崩崖，取人性命。” 悟空听得两眼放光：“真想见识见识！西行路上果然强妖如云。” “强妖已经死了。”唐荃没好气道，这鬼地方臭死了，还叽叽歪歪。 “咳，”八戒笑着把话题拉回来：“你们大王可有什么仇家？” 虎妖道：“没有，不，小的不知，我等都是大王来了黄风岭后才聚在帐下的。” “附近有强大的妖怪或仙人么？” “近的没有，远的往东有个乌巢禅师，听说是个厉害的神仙，往西千里之外有条流沙河，河里的那个不知是妖是仙。” “流沙河！”唐荃激动。 众人扭头，唐荃道：“沙悟净就在那里啊！” 悟空想了想，道：“姓沙的师弟？” “对。” 八戒摸着下巴道：“既然是师弟，自然不会是他，乌巢禅师在浮屠山修行，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应该也不太可能。” 屠妖之人究竟是谁依然毫无头绪，沉默了一会儿，唐荃忍不住道：“算了走吧，沙悟净还在前面等着我们呢。” 这地方怪瘆人的，满洞尸体，洞口还有一堆白骨，一个骷髅头正对着她露出黑洞洞的眼眶。 一群吃人的妖怪！唐荃一点追凶的兴趣都没有。 “那就走吧。”八戒起身拍拍手。 “他怎么办？”唐荃指指虎妖。 悟空道：“交给小白吧。”束手就擒的小妖怪他也一点兴趣都没有。 不知刚从哪儿祸害完的白马从林中蹦跶出来。 虎妖见状高呼：“饶命——” 求饶声戛然而止，唐荃连偏过头都省了，压根没什么血腥场面，白马就是张大嘴，然后一口闷。 唐荃擦擦冷汗，终于知道当初那匹凡马和行李是怎么没的了。 白马吃完妖怪，又意犹未尽地转向一旁的樵夫。 樵夫抖如筛糠。 唐荃勇敢地挡在前面：“你要是敢吃人，我就……我就……我就告诉观音菩萨！” 白马给她个鄙视的眼神，不过也不再盯着樵夫。 可怜的樵夫今天真是历经艰险，饱受惊吓，与众人一道下山后便告别回家了，师徒众人则继续翻山越岭，向西行去。 灵山，雷音宝刹。 灵吉菩萨驾云而至，行近莲台，礼佛三匝后道：“灵吉前来复命。当年奉佛祖法令，于须弥山镇压黄风怪，近日有人诛杀此妖，灵吉特来缴还法旨,奉归佛祖所赐定风丹一颗，飞龙宝杖一柄。” “何人动手？” “灵吉不知。” 黄风岭，夜幕降临，大地一片安静，偶有鸟儿扑喇喇飞过，树林深处传来几声兽鸣。 “怎么样？” “我变作个樵夫接近，连孙悟空也没看出来。” “哈哈，化凡珠果然名不虚传。接下来他们要经过哪里？” “流沙河。” 第11章 流沙河的新徒儿 “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沉。 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看着碑上“流沙河”三个篆字，唐荃舒了口气，终于到了。 那日在黄风岭虎妖口中听说了流沙河，便兴匆匆地往前赶路，原以为过了黄风岭便是，谁知从春天走到夏天，如今都快入秋了，才真正到达，看来妖怪口中所谓的“远处”，以凡人的脚程是要以“月”记的。 “沙师弟在哪里啊？” 悟空手搭凉棚朝水面张望，赶了一天路，少年的脸庞依旧精神奕奕。 “果然一片好水。”八戒背着双手悠然而立，长发轻扬，衣袂飘飘，水天一色的美景衬托下恍若谪仙。 白马见到水，更是使劲撒欢。 只有灰头土脸的师傅大人，趴在河边清洗完自己，就躺在河滩上累得一根指头都不想动了。 “师傅，沙师弟在哪儿呀？”悟空驾云绕了一圈，落下问道。 “你喊两声试试呗。”唐荃懒懒道。 遇白龙那回就喊过，悟空驾轻就熟，他跃到空中，张嘴就喊：“沙师弟，出来吧，我们是取经人人人人人——” 八戒差点一头栽到水里，唐荃埋头闷笑。 “师兄——” 没想到真有人应声，只见一个光头大汉踏浪而来，他身高八尺，雄壮威武，满脸正气，身后背着一把巨大的九环刀。 唐荃赶紧爬起身，整理衣服，端正脸色，试图给新徒儿留下最好的第一印象。 悟空迎上去：“沙师弟么？” “师兄！”大汉很激动，“你们怎么才来？等得我好苦啊！” “快来见过师傅，还有这位是二师兄猪八戒，以前是仙界的天蓬元帅，这是小白，西海龙王三太子。” 大汉一一行礼，连白马都得了声“白师兄”。 唐荃正奇怪悟空今天热情得过分，就听见他说：“我是师傅最早收的弟子，叫孙悟空，为了与西天路上的高手较量才来的，你看起来很能打啊，不如我们切磋切磋？” 唐荃抚额。 沙悟净似乎也吓了一跳，赔笑道：“见过大师兄，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先送师傅和诸位师兄过河，下回再向师兄讨教。” 悟空明显很失望，唐荃安慰他：“妖怪总会有的。” 沙悟净说做就做，在河边使了个诀，一条蚌壳船破水而出。 “这船有些简陋，还请师傅与诸位师兄别嫌弃。”沙悟净不好意思地道。 蚌壳船其实就个扇形的大蚌，最宽处不过一丈。 悟空率先跃上船，蹬了两下，朝岸边道：“师傅，这船很稳，上来吧。” 唐荃刚拿起包袱，沙悟净就抢着道：“我来我来——” 登山包大小的包袱，在身高体壮的沙悟净手里就跟包小点心似的。 “师傅我扶你……二师兄走好……白师兄慢点……”沙悟净殷勤地忙前忙后，待众人都上了船，又捏了个诀，蚌壳船无风自动，缓缓驶向对岸。 “新师弟不错。”悟空赞许。 唐荃赞同道：“如今正派又尊师重道的人可不多了。” 闻言，沙悟净谦虚地道：“哪里哪里，这是徒弟的本分。” 唐荃的目光不觉落在他背后，问：“你怎么改使刀了？” 沙悟净诧异扭头：“师傅以前见过我？” “没有，随口问问。”总不能说书上写你是用降妖宝杖的。 这个世界与原著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了，相比孙悟空变成个少年，猪八戒变成帅哥，沙悟净不过换了个武器而已，实在不值一提。 这个念头很快被抛诸脑后，唐荃深吸一口空气，眺望茫茫江面。 “咦，那儿有个人。” 就在下游方向，距离太远面目有些模糊，村民打扮，卷了个裤腿，手里好像还提着几条鱼。 “渔民么？”唐荃喃喃道，“不是说流沙河什么都沉么？” 沙悟净也分神望了一眼：“大概是水怪吧，师傅不必担心，有我在水怪不敢过来。” “水怪？”悟空耳尖，闻言一拧身就朝下游扑去。 那水怪见悟空举棒来打，哗啦一声便沉入水里不见了。 “真没劲。”悟空怏怏而回，盘腿坐在筋斗云上，尾巴无聊地一甩一甩。 蚌壳船虽慢，太阳下山前还是到达了对岸，众人下船，蚌壳一掀一合又沉入水底。 离开岸边时，那水怪又远远地浮出半个身子朝这边探头探脑，沙悟净作势回身，那水怪飞快躲入水底，再没有探出脑袋。 汇齐四人后又走了月旬，草木渐渐枯黄，天空中大雁成群结队往南飞。 这日太阳落山时分，远远望见前方一个大庄园，已经累得走不动的唐荃忽地又来了精神。行到近前，只见庄园粉墙黛瓦，门前松柏环绕，看来是个大户人家，唐荃更加期待，热腾腾的饭菜、温暖的被窝在向她招手啊！ 上前敲门，出来个垂髫丫头，询问几句后入内通禀，不多时便请众人进去。 进门便是三间向南的大厅，帘栊高控，屏门上挂着寿山福海图，金漆柱上贴着大红春联，六把交椅分列两旁，东西壁墙挂着四季吊屏。 正打量间，内里出来一个富贵打扮的中年妇人，娇声道：“听丫头说来了贵客？”一双美目在师徒众人身上绕了一圈，最后又回到当中最俊的八戒身上。 “不敢当，我等是东土大唐来的和尚，欲往西天拜佛取经，路过贵地，天色已晚，想借贵府借宿一宿，还望施主行个方便。”唐荃说着，胸有成竹递上一物，“这是通关文牒，请过目。” 不想妇人瞧都不瞧一眼，径自欢喜道：“原来是天朝上国来的圣僧！” 唐荃讪讪收回手，好不容易办了新的通关文牒，咋不验一下呢？ 妇人已经在那边吩咐丫鬟：“快看茶，准备斋饭，派人去请小姐们出来拜见圣僧。” 就着茶点，妇人自我介绍说她娘家姓贾，夫家姓莫，是个寡妇，生了三个女儿，守着万贯家资、千顷良田，与女儿们避居乡野。 听着听着，唐荃朦朦胧胧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直到环佩轻响，三名妙龄少女鱼贯而出，穿绫着锦，蛾眉横翠，个个人间绝色，妖娆动人。妇人笑容满面地道：“这便是我的三个女儿，叫真真、爱爱、怜怜。女儿们，快来拜见东土大唐来的圣僧。” 唐荃囧了。 这不就是上面来考验西游众取经心诚不诚那一集么？ 想到眼前一溜四个大神，唐荃身子陡然僵硬起来，她这个假货会不会被看穿啊？欺骗神仙会是什么下场？话说回来，现如今和原著不一样，取经只是个幌子，还有必要考验诚心么？还是说，任务真相并没有传开，不明真相的神仙仍然以为他们是去取经的，于是仍然来考验诚心？ 唐荃坐在那里胡思乱想，也没注意三位小姐说了些什么，回过神来斋饭已准备完毕，就在大厅摆了一张大桌， 趁着开席前片刻，唐荃招来三个徒弟，悄悄告诉他们这家主人是神仙假扮。 悟空两眼放光就要掏棒，幸好唐荃眼疾手快拦住。 “不是下凡者！”唐荃擦擦冷汗，少年你太冲动了！ 沙悟净小声问：“那他们来干什么？” “来考验我们，大家一定要小心。”唐荃只来得及交代这一句，宴席就开始了。 因在座都是出家人，三位小姐也不避嫌，与莫夫人一道坐下款待贵客。席间欢声笑语，气氛热闹，只有唐荃心事重重，她暗中偷瞧莫夫人，又偷瞧那三位小姐，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原著里究竟是哪四位大神。一来她只对西游记里比较有趣的几集印象深刻，二来也是小时候看的，细节早记不清了。 幸好徒儿们表现得都很自然，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沙悟净更是来者不拒，谈笑间一杯一杯素酒下肚。 瞧着瞧着，她忽然发现些许不对劲来，那三位小姐都冲着悟空和沙悟净去，无形中竟把八戒给冷落了。 奇怪啊，从女性审美观角度来说，八戒才是最讨人喜欢的那个，从考验诚心角度来说，八戒也是最令人不放心的那个，为什么偏偏冷落他呢？ 唐荃记得，原著里最后中招的只有八戒，她决定再提醒他一下。 趁大伙聊得热闹，唐荃悄悄靠过去，小声说：“八戒，千万把持住啊。” 八戒给了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她把声音压得几不可闻：“神仙泡不得。” 八戒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端起茶盏挡在唇边小声道：“师傅怎么知道神仙是来考验我们的？” 唐荃学他也端起茶盏挡着：“别管我怎么知道，总之小心！” 八戒望着她，忽然勾起嘴角：“师傅的本事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唐荃瞪他一眼，还想再说两句，耳边传来娇滴滴的声音：“两位长老，不喜欢斋饭么？怎么尽喝茶？” 唐荃一个激灵，回头见莫夫人笑眯眯看着她，赶紧正襟危坐，道：“斋饭甚好，施主费心了。” “长老喜欢就好。”莫夫人说着，忽然收起笑容叹了口气，“今日贵客临门真是高兴，家中好久不曾这么热闹了。” 闻言三位小姐都围过来安慰母亲，莫夫人拍了拍她们，继续道：“我们母女四人，空守着田产家业，却无眷族亲人，意欲坐山招夫，我瞧四位长老都是一表人才，若有哪位愿还俗入赘，可安享半生荣华富贵，岂不比辛辛苦苦西天取经强？” 唐荃心道：来了来了！ 几个徒弟俱不答话。 莫夫人又道：“我大女儿真真，今年二十岁，次女爱爱十八岁，小女怜怜十六岁，都不曾许配人家，虽然长在乡野，但针线女红都擅长，琴棋书画也精通，也算勉强配得上诸位长老。” 几个徒弟互相看看，又一致将目光转向师傅大人。 到她表决心的时候了！ 唐荃早已打好腹稿，这时站起身，义正言辞道：“夫人的好意心领了，我等出家人不爱美色，不恋财帛，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罢艰险又出发，只为西天见佛祖，求得真经传世人！” 大厅一阵静默。 莫夫人缓缓扫过其他人：“那几位小长老呢？” 悟空转转眼珠，道：“能先打一场么？” 沙悟净憨厚道：“我听师傅的。” 八戒微笑不语，被唐荃瞪了眼后，开口道：“不够漂亮。” 怎么说话的？唐荃还没来得及呵斥，就听莫夫人冷笑一声，道：“众位长老真是郎#心#如#铁啊……我倒要看看，你们的心能有多硬！” 言毕，异变骤起！ 众人眼前一花，富丽堂皇的大厅忽然变作一个黑漆漆的洞穴，莫夫人和她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都消失不见了。 “遇妖怪了？”众人大惊，其中属唐荃惊讶最甚，剧情怎么又走样了？难道说对方压根不是神仙？ 第12章 仙界的考验（一） 使法术燃起火把，几个徒弟将她护在中间，谨慎地观察四周。 “对不起，是我误导了你们……”唐荃后悔。 “不怪师傅，是我没看出来。”悟空第一个道。 “师傅也是为大家好。”沙悟净第二个道。 “是不是妖怪还不好说。”八戒敲敲打打绕了一圈，最后道。 “咦？”众人都看着他。 “这头已经到底，只能往那头走。”八戒率先朝一个方向迈步，边走边向众人道：“对方目的不明，如师傅所说来考验我们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唐荃道：“可是，取经明明是个幌子……” “假设来人知道是个幌子，也有可能来设局。这次任务交给佛界来办，仙界恐怕也不是那么放心，他们未必是来考验我们心诚不诚，怕是想瞧瞧我们有没有那个本事吧。” 八戒话音刚落，洞中就响起莫夫人的声音：“呵呵呵，不愧是天蓬元帅。没错！我就是要瞧瞧，佛界找来的人有多大能耐！” 悟空一金箍棒砸在洞壁上：“那就出来，痛痛快快打一场！” “哼，光会动手有什么用。”莫夫人的声音仿佛很遥远，又仿佛近在耳边。 “想怎么考验，说吧。”八戒道。 “这是一处幻境，没有我的允许谁也别想离开。现在，沿着山洞往前走。”莫夫人说。 众人无奈，只好按指示往前走，途中悟空拿金箍棒敲敲打打，虽然落石滚滚，但却无法破开山壁。 没多久前方出现光亮，众人紧赶几步来到出口，惊讶地发现眼前是一个热闹的凡间城镇。 莫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进入城镇，一炷香内聚齐所有人，否则……呵呵呵。” 唐荃正要和大伙商量一下，蓦地白光一闪，眨眼就发现自己正站在热闹的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热腾腾的包子香气钻入鼻间，叫卖声此起彼伏。 原地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圈，没有看到其他人，也许是把每个人随机投到城镇里，得赶快找到大家！ 话说回来，一炷香到底是多久啊？就不能给个明确点的时间吗！ 没有手表也不知道一炷香能烧多久的唐荃很焦急，虽然徒儿们神通广大，主动找到她的可能性很大，但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光等着人来找啊。 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唐荃深吸口气，豁出去了！ “悟空——八戒——悟净——小白——你们在哪里——”她放声大喊。 街市忽地安静下来，摆摊的、走路的、闲坐喝茶的，所有人的目光统统聚集到她身上，连酒楼上都探出数个脑袋。 “悟空——八戒——悟净——小白——你们在哪里——”她涨红脸，边走边喊，努力视他人的目光于无物。 人们指指点点，街市又恢复了热闹，忽然街市另一头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道白影由远及近。 “小白！”唐荃差点喜极而泣。 白马行到近前一个帅气的急刹，唐荃激动地扑上去：“小白你是听到我喊你吗？” 白马骄傲地仰起头。 “其他人在哪里？你有没有看见？”唐荃问。 白马晃了晃脑袋。 唐荃又问：“那你有没有好办法找到他们？” 白马又晃了晃脑袋。 唐荃沉默了一下，道：“……你是不是不会说话啊？” 圆溜溜的马眼蓦然一眯，白马忽地张嘴朝她咬来。 “哇救命——”唐荃尖叫，却发现自己被叼着衣领甩到了马背上，惊魂未定间白马就撒开四蹄跑了起来。 一道白影穿梭在城里的大街小巷，背上一个光头姿势难看地抱着马脖子，嘴里呼喊着什么，声音被震得断断续续。 “悟悟悟空、八八八戒、悟悟悟净、你们在哪哪哪里里里——” 辛勤终于有了回报。 “师傅！”悟空的声音有如天籁。 就见悟空驾着筋斗云，仿佛滑滑板一样贴着地面飞来。 二人一马在一个十字街口会师。 “还是小白厉害，先找到师傅。”悟空哥俩好地拍拍白马，“这里有古怪，我的筋斗云飞不高也飞不快，恐怕这幻境还能压制法力和神通。” “靠！”欺负神仙听不懂脏话，唐荃尽情发泄，实在是太阴险了！居然还藏着这么个大坑，从筋斗云由火箭变滑板来看，受到的压制不小，考验的难度顿时上升N个级别！ 问题终归要解决，唐荃问：“那怎么办？八戒和悟净恐怕也是一样被压制了吧，不然肯定早就找到我们了。” 八戒和悟净外表醒目，很容易辨认，或许沿途打听一下能得知他们的下落。但如今这种无法使用神通，又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恐怕不适合分兵，分头找的话很有可能另两人没找到，他们自己又走散了。 和悟空商量了一下，仍然决定使用笨办法，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跑遍全城，这回有悟空帮着喊，效果应该会更好一点。 果不其然，又跑了几条街后，一座宅院临街的外墙突然被砸穿，尘土飞扬中，一个光头大汉跨了出来。 “悟净！” “师傅！” 又汇合了一人，只剩八戒不见踪影。 唐荃焦急问：“一炷香到了没有？还剩多久啊？” 一高一矮两个徒弟面面相觑。 高的那个说：“师傅我不做凡人很多年……” 矮的那个说：“师傅我五百年没出山了……” 所以说其实大家都不知道大神的时限究竟是多久？ 唐荃抚额，还是赶紧找八戒吧。 众人又开始沿着街道呼喊，想来他们这么醒目的一群人，八戒要是打听应该也比较容易吧。 跑着跑着，在马背上东张西望的唐荃忽然指着一处高楼道：“快看看那是什么？” 只见楼上垂下一条长幅，被风吹得扑啦啦作响，依稀仿佛写着“师傅这里”几个大字。 众人飞快赶往高楼处，发现那是一家大户人家的观景楼，高达四层，可以说是全城最高的建筑了。 三人一马不请自入，来到位于大宅深处的观景楼，八戒果然就在最高层上，倚着栏杆，闲适地赏着风景，看到众人上楼，懒洋洋挥了下手道：“你们来了。” “你也太会享受了吧。”唐荃嫉妒地盯着他面前的香茗点心。 “呵呵，主人太好客了。”八戒道。 不就是仗着那张帅过头的脸皮么，唐荃鄙视。 “应该还没到一炷香吧？接下来呢？”她环视众人。 结果莫夫人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碰个头居然用那么蠢的方法……勉强算你们过关吧，接下来就要看你们有没有真本事了。这户人家的儿子被妖怪摄了魂，你们要在日落之前救醒他，否则你们所有人的魂魄都将落在妖怪手里。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里虽是幻境，但受到的伤害都是真实的。” “救醒了他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出去了？”唐荃问。 “哪有这么简单，还有更难的考验在等着你们呢，呵呵呵呵呵……”莫夫人毫不留情地发出嘲笑。 唐荃默默“靠”了一声，换来沙悟净惊讶的目光，她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喉咙，道：“那我们来合计一下吧。八戒已经跟这家人接触过了么？” 八戒道：“只是借用一下观景楼，几句话的功夫，没有妖怪的消息。” “我用火眼金睛瞧了瞧，没有察觉妖气，要么是妖怪躲得太好，要么是火眼金睛也被压制了。”悟空表情有些憋闷，显然更倾向于后者。 唐荃望了眼窗外，日头已经开始西沉，没有多少时间了。 “先向主人家打听一下吧。” 这户人家的主人姓田，人称田员外，有一独子，数日前突然昏迷不醒。 听说东土大唐来的圣僧能救儿子，田员外激动不已，可也提供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只是说数日前独子在家中闲坐，突然昏倒在地，请遍城中大夫都查不出原因。 众人来到田公子的卧房，只见他双目紧闭平躺在床上，面色有些青白。 “失了魂魄原来就这样啊。”唐荃小声跟身边人嘀咕。 八戒道：“有点棘手，原本有很多法子可以找回他的魂魄，但如今法力和神通都被压制……” 悟空烦躁地抓抓头：“把妖怪找出来打死，魂魄就回来了吧？” “恐怕这样最快了。”八戒道，又转向其他人，“你们可有别的法子？” “还是先试试找妖怪吧，既然是在府里昏倒，妖怪很有可能还潜伏在府里。”沙悟净道。 “那就先从府里查起。”唐荃最后拍板。 在田员外的召集下，田府所有的主人和下人都来到后花园，男男女女站了满满一园子。 悟空挨个辨认了一圈回来，唐荃期待地问：“怎么样？” 悟空沮丧道：“火眼金睛不灵了，只能看出十几个人身上都有淡淡的妖气，却分辨不出来谁是妖怪变的，谁是沾上妖气的凡人。” “那……还有别的办法吗？”唐荃看向其他人。 沙悟净道：“如今可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还有什么别的能看穿妖怪的法子，赶紧使出来吧。” 八戒苦笑：“都不是眼下能用的……” 众人沉默下来，苦思冥想。 望着一点一点落下的日头，唐荃焦虑啊。 满园的人没有解散，不明不白被召集起来什么事都不干就这么站着，人们也疑虑重重，此时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的，没精打采趁机休息的，找田员外闹着要走的，各种反应都有，整个后花园热闹得像市井集市。 田员外虎着脸教训了几个人，转身就愁眉苦脸过来问：“诸位圣僧可有主意？把人一直这么留着也不是个办法。” “妖怪就藏在这十几个人里面么？”沙悟净开口问。 悟空道：“应该就在里面……要是不在府里，难道要我们满城去找？” “没这么变态吧？”唐荃喃喃，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有些色变。 “既然如此，只要将这十几个人都除掉不就行了？”沙悟净忽然提出，他还扭头问田员外：“怎么样？只是十几个奴仆的性命，就能救回你儿子，你也愿意吧？” 田员外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只要能救回我儿，我愿拿出一半家财补偿这些人。” 众人静默了一会儿，八戒轻笑：“没想到师弟竟如此杀伐果断。” “等等！”唐荃大喊，“我不知道幻境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究竟是活生生的人还是幻影？” 几个徒弟互相看看，居然谁都说不上来，八戒道：“幻境是很偏门的法术。” 谁也不了解，所以皆有可能？ 凡人如蝼蚁，也许对眼前这些家伙来说，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行了，几个蝼蚁的生死又怎么会放在心上，可同样身为蝼蚁的自己，却无法接受这样残忍又冷漠的方式。 唐荃换了一个角度道：“就算我们能狠下心，这场考验会算我们过关吗？仙人不都慈悲为怀的吗？” 众人一想也有道理，沙悟净环臂往廊柱上一靠，道：“那如今怎么办？” 唐荃咬咬牙，道：“要不……先试试我的法子？” 第13章 仙界的考验（二） 徒儿们都惊奇地看着她，唐荃忐忑道：“我瞎想的，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师傅说来听听，咱们参详参详。”八戒说。 “我出了道题……” 很快，后花园的人们安静下来，因为田员外站到假山石上喊话了：“你们几个，排好队，去左首第二间堂屋见圣僧，一个一个进去，圣僧问什么就答什么，要老实回答，不然家规伺候！” 十几个身上有妖气的人聚集在一起，一个一个进入堂屋接受问讯。悟空守着前门，沙悟净守着后门，屋内只有唐荃和八戒二人，唐荃负责提问，八戒从旁察言观色。 除了姓名、年龄、身家背景等基础问题之外，核心问题只有一个—— “你知道一炷香是多长时间吗？” 片刻后，一道妖风破窗而出，悟空和沙悟净精神振奋的追了上去，战成一团。 八戒依旧守在唐荃身边，他感兴趣地问道：“师傅怎么知道他一定答不出来？” 他的凡人师傅说：“碰运气呗，时间那么赶，又没有别的办法。之前悟空和悟净也不知道，我就想，你们这些妖啊仙啊一修炼就是十年百年，谁会去关注一炷香烧多久呢，凡人眼中的一个时辰，在你们眼里大概就是瞬息之间的事吧。其实也是运气好，要是这个妖怪在人世间混迹久了，难保不会知道答案。我说，你不用上去帮忙吗？” 八戒环臂而立，眯眼瞧着远处乒乒乓乓那一团道：“不用，大师兄他们快赢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妖怪就被沙悟净一刀斩下头颅，唐荃被血腥镜头吓了一跳，幸好离得有些远看得也不是很清楚，没等悟空他们回来，她就迫不及待拉着八戒去看田员外的儿子。 “怎么会这样？” 田公子居然没有醒来！ 不管唐荃怎么推他拍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悟空和沙悟净也已经赶到，唐荃再三确认：“妖怪真的死了么？” 沙悟净扛着九环刀懒洋洋道：“保证神魂俱灭，小妖而已，若不是幻境压制，哪用得着这点功夫，一刀就够了。” “那他怎么还不醒？”她焦虑地看了眼窗外，天边已经飞起红霞。 八戒道：“或许妖怪不是用神通，而是用法宝摄了魂魄，只要找到法宝，就能放出他的魂魄。” 众人认可了这个猜测，于是田府仿佛闯进了三个强盗，翻箱倒柜，踹门破窗，乒乒乓乓一片鸡飞狗跳。 身为凡人，看不到魂魄，认不出法宝，唐荃丝毫帮不上忙，只能在田公子的屋内转圈圈。 “师傅——” 听到叫声，唐荃一个箭步冲出屋外。 “找到了？” 悟空驾着筋斗云滑到她面前：“找到了，不过需要师傅帮个忙。” 唐荃振奋道：“什么忙？” “跟我来。” 很快众人在一座小楼前聚首。 八戒道：“摄人魂魄的法宝就在楼里，是一面琉璃妖镜，若要放出魂魄，就要向妖镜注入法力，可如今我们法力都被压制，就算三人联手，恐怕也无法在落日前注入足够的法力。” “那怎么办？”唐荃焦急道。 沙悟净道：“打碎妖镜也一样可以放出魂魄。” “那还等什么？上啊！” 八戒笑着拍拍她的光头道：“别急，这妖镜也是有灵性的，传闻镜子碎裂前会放出砸碎它之人心中最可怕的东西。” 唐荃想了想，道：“所以你们找我来，是觉得我心里最可怕的东西比较好对付？” 徒儿们互相看看，悟空诚实地道：“我去砸的话，大概整个幻境都会毁灭吧，虽然挺想试试的，不过师弟们都反对。” 八戒道：“眼下我们都受到压制，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望着天边已经半个沉到地平线下的红日，唐荃咽了口唾沫，道：“我去就我去！” 接过八戒递来的一把柴刀，她转身朝小楼走了几步，又回头问：“就这么砸？不用念个咒语什么的？” 八戒忍笑道：“不用，就当面普通镜子砸。” 怎么可能是普通镜子？唐荃暗自嘀咕，它都知道自己太脆弱，还会想法子报复仇人呢。 望着她抓着柴刀的身影消失在小楼里，守在外面的三人开始闲聊。 悟空拄着金箍棒，道：“你们说会出来什么东西？会不会是个厉鬼？” 沙悟净更乐观：“大概会是个大官、皇帝之类的吧，听说凡人都很怕皇帝。” 八戒说：“你们想多了，要知道师傅是个女人，女人最怕什么知道么？” 另两人问：“什么？” “虫子。” “……” 悟空失望得连金箍棒都收起来了。 就在这时，楼里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紧接着，一声沉闷的兽吼划破长空，一个巨大的黑影拔地而起！ 小楼坍塌，砖石四溅，黑影口中射出一道强光，半个田府顿时化作焦土，下人们哭爹喊娘四散奔逃。 “老天！”八戒仰头，俊脸上难得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 “这是……”沙悟净眯眼看着小山一样的巨兽。 一个身影从废墟里连滚带爬地跑出来：“救命啊——” “我去会会它！”只有悟空眼中渐露兴奋的光芒，一踏筋斗云，与唐荃错身而过，举棒迎了上去。 巨兽扭过头，抬起粗壮的爪子朝悟空踩去，悟空驾云灵活地一闪，巨大的兽爪踩空，一脚落到地上，轰的一声，地面都震动了一下。 悟空这么一拖，唐荃终于逃离巨兽肆虐的范围，八戒上前扶住她。 “身若小山，刀枪不入，口吐神通。”沙悟净看得目不转睛，“师傅，这是什么妖兽？” “这个这个……大概就叫怪兽吧。” 远处巨兽嘶吼连连，悟空在它面前虽然渺小得像虫豸，但来去灵活，巨兽打不到他，金箍棒却棍棍到肉，扰得它烦躁异常，只是无法发挥全部实力的悟空连层皮都揭不掉，战斗得很是辛苦。 沙悟净一抖九环刀：“二师兄护好师傅，我去帮大师兄！” “小心点！”唐荃在后面喊了一句。 两道人影与巨兽缠斗在一起，大地连连震颤，看得她胆战心惊。 “师傅，你究竟哪儿见过这种东西？”一旁的八戒突然问。 “对不起，怪兽电影看多了……”唐荃泪。 就在这时，巨兽甩尾又没有砸到人，仰头一声愤怒的咆哮，露出密密如利刃般的尖牙，它扭过头，口中光芒渐盛。 “不好！”八戒一把抱起唐荃，驾起旋风就走，下一刻，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落下一道强光，草木屋舍皆化作尘土。 “呸呸！”唐荃吐出嘴里的沙土，从八戒怀里艰难转身，刚要说话，抬头却对上一颗猪头，她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师傅我可是为了救你呀。”八戒无奈道。 “谢……快闪！”唐荃尖叫，眼睁睁看着一根巨大的尾巴以碾压之势飞快扫来，沟壑般粗糙的皮肤纹路瞬间占满她整个视野。 “啊——”她不由自主闭上眼。 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来临，耳边蓦然安静下来，巨兽嘶吼、屋舍倒塌、人们哭喊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她重新睁开眼，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被人一把推开。 “你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一个穿着华贵宫装的少女揪住八戒激动大喊。 出来了？唐荃转了转脑袋，他们身处一片荒野，周围插着数十面古怪的小旗，将众人围在中间，不远处霞光氤氲，站着三个脚踏祥云的仙人。满天星光下，没有城镇，没有巨兽，也没有哭喊奔逃的凡人。 悟空和沙悟净正朝这边走来，外表看起来并没受什么伤。 “怎么出来了？才刚松了松筋骨……”悟空一边走一边抱怨。 “活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有不认识的妖兽……”沙悟净摸着下巴喃喃。 唐荃松了口气，老实说招出类似哥斯拉的怪兽绝非她所愿，心里也隐隐有些自责，幸好大家都没事。 放下心来后，那边的八卦就变得格外醒目。 “你的脸怎么回事？你变成妖怪了？怎么会这样？”少女还在连珠炮似地质问。 顶着张猪头脸，八戒依然气定神闲。 “紫芸仙子，别来无恙，数年未见，仙子风采更胜往昔。” 他温和带笑的声音仿佛能安抚人心一般，少女意识到自己激动过度，飞快缩回手，整了整脸色，仪态万方地回了一礼：“多谢大帅挂念，自大帅贬落凡间，天河便不复往日热闹了。” 一旁唐荃小声打听：“紫芸仙子是谁？” “是玉帝的第五个女儿。”悟空说，“我早该想到，她有四十九面小玲珑旗，可以设阵开幻境。” “是她放我们出来的吧？那考验算结束了？” 悟空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妖兽还没打死呢，师傅，那妖兽到底……” “嘘——”唐荃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指指正在交谈的两人。 听声音，这个紫芸仙子好像就是假扮莫夫人的神仙，不是说后面还有更多的考验么，怎么这么快就放他们出来了？ 有奸#情哦～唐荃耳朵拉得长长。 第14章 大名鼎鼎的水果 那边两人寒暄完，紫芸仙子直截了当问：“你怎么会变成妖怪？当年只是贬下凡尘，就和他一样，”指了指沙悟净，“为何你会入了畜生道？” “不过是一时之错。”八戒轻描淡写道。 紫芸仙子冷哼：“投个胎也会投错？是有人陷害你吧？贬落凡间还不够，还要让你变成……变成……是谁这么恨你？” “唔，这么说来当年天上恨我的人还满多的，仙子当年似乎对在下也是不假辞色，怎么几年未见就如此关心在下？” “胡说！”紫芸仙子一张粉脸涨得通红，“我只是警惕仙界不太平，弄清是谁暗中做手脚，好向父皇禀告。” 八戒微笑道：“如今我已皈依佛界，就不劳玉帝费心了。” “你！”紫芸仙子瞪着他，半晌收起怒色，“你要去祸害佛界，我求之不得！” 她升起祥云，一直静默的三个仙人驾云来到她身后，朝众人点了点头。 祥光瑞气中，紫芸仙子高高在上道：“这次仙界派下本仙子为首的一路神祗，特来督察佛界有否践守诺言，尔等好自为之，若有不尽心尽力之处，本仙子必当秉公上报，届时仙佛两界怪罪下来，小心吃苦头。” 她语带警告，可下面这帮家伙却满不在乎，悟空无聊地掏了掏耳朵，八戒面带微笑，沙悟净专心致志擦着他的刀，只有唐荃小声说了句“知道了。” 紫芸仙子脸上有些挂不住，瞪了沙悟净一眼，冷哼道：“有了佛界撑腰果然胆子也变大了……仙界的事可不是那么好掺和的，你们不过是佛界找来的他界弃子，佛界不想正面得罪那些私自下凡的仙家，才弄个取经的名头做幌子，若出什么意外，佛界也会毫不犹豫把你们舍弃掉。” 眼看仙子要恼羞成怒，还是八戒出来打圆场：“多谢仙子的忠告，我等定不负所托。” 眼前明明是个顶着猪脑袋的丑妖怪，但一举手一投足却依稀可见当年仙界第一美男子的风采。紫芸仙子略一恍惚，想起当年灵霄殿上初次得道飞升的青年，一身布衣就已惊艳满殿仙家，敕封元帅掌管八万天河水兵，青年宠辱不惊，玉帝故意赐他钉耙为御节，青年从容谢恩，等着看笑话的众仙惊讶发现，又土又挫的钉耙竟丝毫无损他的风采，从此天河多了一个仙界第一美男子的天蓬元帅，也多了无数流连不去的女仙…… 紫芸仙子不觉缓了脸色，道：“那就祝君一路顺风。” 说完收起法宝，一挥广袖，与众仙驾云离去。 八戒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驾云追了上去，与紫芸仙子交谈几句才落回地上。 来考察的走了，唐荃一身轻松，忍不住打趣：“这么依依不舍？” 八戒说：“以前仙界旧识。” “旧识？”旧爱吧，想起紫芸仙子假扮莫夫人的时候，三个女儿都不敢往他身边凑，唐荃拿眼角斜他。 “唔……好吧，其实她暗恋本帅很多年了。”八戒随口#爆出仙界大八卦。 正在天上观凡池偷窥的紫芸仙子大怒：“谁暗恋你谁暗恋你！胡说八道！杀了你个不要脸的！” 三个仙人死命拦住她：“仙子息怒！玉帝让我们暗中督察，下界考验他们已经违命，千万不能再露面了！” 地上的唐荃哈哈大笑：“难怪她看到你的猪脸这么激动……呃！”忽然想起刚才听到的内#幕——他是被人陷害投胎成猪的，她赶紧收起笑意。 八戒却不在意道：“等消息传开，天上大概会又多一条天河吧。” “为什么？”唐荃愣愣地问。 “哭的人太多了。” “臭美。”唐荃啐他，心里却不由想着，这个八戒和原著中完全不同，似乎被贬下凡的背后还隐藏着阴谋和内#幕，如果说她是为了回家，悟空是为了与如来一战，那他加入西游又是为了什么呢？还有沙悟净，他的愿望又是什么？ “师傅，”悟空拍拍她，“刚才那个妖兽——” “啊啊，天都亮了，干脆我们上路吧。”唐荃扛起包袱，头也不回地快步向前走。 “师傅精神真好啊……”八戒跟上去。 “可是我看到师傅打哈欠了。”悟空说。 沙悟净抬头看了天空一眼，也跟了上去。 身后，夜色已在晨曦中悄然逝去。 -------------------------------------------------------------- 一个月后，万寿山，五庄观。 “请用茶。”自称清风的道童奉上茶点。 唐荃面带微笑接过，却不喝，眼巴巴地望着他和另一个叫明月的道童。 两个道童心下虽觉奇怪，还是客客气气道：“家师带着众位师兄赴元始天尊之约，听讲混元道果，留我二人看家。临行前曾吩咐，不日有故人路过，定要好好招待，今日果然让我等迎到了圣僧。” “故人？”一旁沙悟净问。 明月笑道：“家师说，五百年前曾与圣僧在兰盆会上相识，圣僧曾亲手传茶，家师一直记得这份情。” 清风道：“诸位一路辛苦，且先歇歇，我等去置办素斋。” 两个道童辞别出去，唐荃还伸长脖子眼巴巴地张望着。 “师傅。”悟空好心地将茶点往她面前推了推，“先吃个糕垫垫，素斋没那么快。” “才不是饿。你们知道这地方的特产是什么吗？”难掩兴奋的唐荃忍不住给徒弟们科普。 万寿山五庄观这个地方呀，最有名的不是神仙，也不是道观，而是一种水果，这种水果其他地方都没有，普天之下只有万寿山五庄观种了一棵。 那就是——大名鼎鼎的人、参、果！ “就是那个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的人参果？”沙悟净惊讶道。 “听说人参果极能延寿，原来是产在这里。”八戒也恍然点头。 “那就多带点路上吃。”悟空说得好像风景区买特产一样。 “千万别乱来！”唐荃赶紧道，她可还记得原著里偷人参果最后闹出多大的乱子，“这是人家的宝贝，镇元大仙可不好惹。” 悟空精神一振：“有多厉害？” “不准故意惹事，后面妖怪多的是……小白你去哪里？”唐荃转头瞪，最大的不安定因素其实在这里啊！ 白马停在门口，喷气甩尾，很不耐烦。 “不准惹事！”仗着徒儿们都在，唐荃把他拖回来安在身边，观音禅院血淋淋的教训犹在眼前呢。 幸好没过多久，素斋就上来了，唐荃一眼都没朝那些碗碟上看，直勾勾盯着后头明月手中的丹盘。 丹盘上垫着丝帕，丝帕上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两个像未足月的婴儿似的果子。 明月道：“唐长老，我五庄观土僻山荒，也没什么好东西能招待各位，奉上素果两个，权当解渴。” “两位太客气了，人参果不可多得，替贫僧多谢观主美意。”事到临头，唐荃还矜持了一把。 见她识货，清风明月心下也甚慰，清风叮嘱：“这人参果遇金而落，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火而焦，遇土而入，食用时小心，切记不可久放，放久了就僵了不好吃。” 搁下丹盘，两人便一起退了出去，将大殿留给师徒几人。 “快来瞧瞧！”人一走，唐荃立刻露出土鳖本性，招呼几个徒弟一起凑到桌前。 “这就是人参果？怎么跟婴孩似的。”沙悟净蒲扇大的手捏起一个左瞧右瞧。 八戒道：“你也第一回见？” 沙悟净道：“是啊，妖……仙界可没这种好东西。” “赶紧分了吃吧，不能久放。”唐荃打断他们的闲聊，抓起一个就想掰，没掰动，尴尬地递给悟空，就见少年轻轻松松掰成两半。 “分成五份吧。”唐荃说，白马急促的鼻息都快喷到她脸上了。 “且慢。”八戒突然道，“分成四份就够了。” 众人皆诧异，唐荃傻傻道：“还有小白……” 八戒轻笑一声：“师傅稍安勿躁，有些话想要先请教师弟。” 众目睽睽下，他迈步走到沙悟净面前，接过他手中的人参果，笑道：“投了次胎，师弟的记性好像也变差了。” 他抛了抛手中的人参果：“师弟旧时做卷帘大将扶侍銮舆，蟠桃宴都去了不知多少回，诸仙曾有进献人参果，师弟怎么会不曾见过呢？” 沙悟净丝毫不见慌张，反倒盘起粗壮的手臂，道：“见过却不曾吃得，谁记得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莫非因为我记性不好，今日就分不得这人参果？” “师弟好胆识，明知我在怀疑什么，还敢站在这里，就不知当初怎么会落得个替人顶罪被贬下凡的下场？尝听闻卷帘为人懦弱，莫非投了次胎，连性子都变了？” 沙悟净道：“师兄没听说过，传闻不可信么？” 八戒道：“不错，所以那次见到紫芸仙子，我就问了她几句话。她身为玉帝的五公主，必然见过扶侍銮舆的卷帘。” 唐荃啊了一声，那回他追上去就是问这个？ “紫芸仙子说，她也觉得奇怪，投胎虽然能改变外表，但卷帘一向懦弱胆小，你却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沙悟净道：“遭逢大难，穷极思变，也是人之常情。” 八戒仰头直视镇定自若的壮汉，摇摇头道：“你的破绽不止一处。” 他忽然扭头：“师兄，你看师弟是妖是仙？” 一直听着对话，悟空早用过火眼金睛了，问题是—— “没有妖气。”少年肃然道。 八戒颔首：“按理说你若投胎凡人，使的就应该是仙家手法，可你偏偏又使妖法，这不合常理。你用了什么法宝掩盖妖气？” 静默了一会儿，沙悟净蓦然放声大笑，再开口时整个人的气势完全不一样了：“小娃娃脑筋不错，要不要来我们妖界？女妖环肥燕瘦任你挑，绝不会嫌弃你的原形哦。” 果然不是寻常妖怪，极度危险的感觉袭上心头，八戒暗中警惕，面上依旧笑得温文：“多谢厚爱，可惜女妖不合我口味。” “仙女有什么好？”假沙悟净一副你真没眼光的表情。 “不是还有比丘尼么。” 假沙悟净哈哈大笑：“看来你是要为佛界卖命了，如今揭穿了我，你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抓了你问问妖界的事，总不能让你白摸了我们的底细去。” 话音未落，二人同时出手。 八戒身形一闪，上宝沁金钯霞光熠熠，挟风雷之声当头筑下。 假沙悟净的九环刀第一次现出真容，九环清鸣，刀身暴涨，一柄比人还高的寒光巨刃出现在手中，他举刀架住钉钯，两人战在一处。 “师弟我来助你！”悟空擎棒加入战局。 三人在大殿一通乱战，片刻就冲破屋顶，在半空中各显神通，金戈交鸣，风雷阵阵，无形的气刃震荡开来，将地面犁出道道深沟。 唐荃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心中懊恼不已。当初见假沙悟净的武器居然不是原著里的降妖宝杖，她心里确实掠过“武器不对”的念头，但很快就被她抛诸脑后，没想到这个沙悟净竟然真的是妖怪假扮的。 明明破绽就在眼前，却被她疏忽这么久，唐荃又后悔又纠结，往后这原著到底信还是不信呢？ 大殿外传来脚步声，是两个道童听到动静跑出来。 “这是怎么啦？”清风仰头看着半空。 “好像是圣僧的徒弟……”明月瞧见大殿里的唐荃，便上前问，“出了什么事？” “遇到妖怪了。”唐荃把事情原委大致说了一下。 “居然敢在我五庄观撒野！”明月摩拳擦掌，“待我去教训教训他。” “明月——”清风一个没拦住，明月已纵起祥光，朝半空中的三人飞去。 刚要靠近战团，忽然被一只蒲扇大手揪住衣领。 假沙悟净出现在他身后，笑道：“哈哈，不陪你们玩了。”将明月朝前方一扔，正好挡住迎面而来的钉钯。 眼看妖怪就要趁机离开，悟空大喝：“哪里逃？” “不好！”望着妖怪逃跑的方向清风脸色大变，拔腿就往后园跑，唐荃一头雾水地紧跟其后。 第15章 狡猾的白骨精 半空中，悟空驾云飞速赶上，高举金箍棒，朝那个背身而逃的身影重重砸去。 光头大汉避之不及，被金箍棒砸中，身影竟如烟雾般四分五裂。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那边八戒刚刚救下明月，清风跨过后园第三道门，而金箍棒捣碎虚影，继续穿了过去。 轰—— 开山辟地的力量，落在一株参天巨树上。 这棵巨树千尺余高，七八丈粗的树干几个人都围不过来，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从混沌初分起就长于万寿山上，静静矗立了千万年。 可活得再久也只是一棵树，在悟空全力一击之下，树身剧烈一震，树叶、枝桠下雨似地急落，偶有婴孩状的肉色果子夹杂其中，落到地上就不见了。 “天啊！”唐荃追着清风来到后园，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住手——”清风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但已经迟了。 喀拉。 一声细微的脆响，从金箍棒捣中的地方开始，一道裂缝豁开来。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裂缝如游龙走蛇，沿着树干飞快向下延伸，喀拉拉断裂之声不绝于耳，直到裂缝贯穿整个树干，声音戛然而止。 下一刻，一声巨响传来，整棵树从树干中间裂成两半。 迟一步赶到的明月大哭着扑上去扶，却徒劳无功。 天地间独一无二的人参果树缓缓倒了下去。 “师傅！” “呜哇——” 八戒、悟空急忙落下去救人，两个道童放声大哭。 无人注意的树冠中央，蓦然出现一个光头大汉的虚影，他用衣袖接住最后一个人参果，美滋滋道：“这下可以泡酒了。”身影再度消失。 唐荃灰头土脸地被徒弟们从断枝残叶间挖了出来，一颗心已经沉到谷底，虽然是个意外，最坏的局面还是产生了。 她抓着悟空急促道：“快去南海找观音菩萨，他净瓶里的水可以救活果树。” “万一妖怪又跑回来怎么办？”悟空有些犹豫。 “有八戒在。”唐荃催促，“快去，镇元大仙回来就麻烦了。” 悟空只得交代一句“一定要保护好师傅”就一拧身，驾云走了。 唐荃略微放心，才觉得手上脸上被树枝划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八戒扶着她欲往一旁休息，却被叫住。 “站住！想跑吗？”清风一抹眼泪，恶狠狠瞪着他们。 唐荃自觉理亏，只好低声下气道：“不敢，我大徒弟孙悟空已经去南海请观音菩萨了，一定可以救回人参果树。” “哼，谁晓得他是不是先行逃跑。” “绝不会跑，你看我们都还留着呢。” 没想到几个时辰后，唐荃就食言了。 回到大殿她越想越不对，镇元大仙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神仙，万一他看到倾倒的人参果树，一时火大要将他们下油锅怎么办？原著里他就这么干！ 眼下悟空又不在，她一介小小凡人，哪承受得了大神的怒火，还是先避避风头再说。什么？八戒？别傻了，难不成还指望他说“师傅我替你下油锅”？ 于是她唆使八戒使了个障眼法，将三个树桩变成她、八戒、白马的样子留在大殿里，真正的二人一马悄悄从后门溜出了五庄观，一口气奔出几十里地。 跑到实在跑不动，唐荃才要求停下歇歇脚。 她呼呼喘着气，撑着膝盖遥望来时路：“应该、应该已经离万寿山很远了吧？” 八戒的回答超打击：“不远，一阵风就到了。” 唐荃怒：“那你怎么不驾风带我跑？” 八戒耐心道：“师傅啊，有句话叫‘遣泰山轻如芥子，携凡夫难脱红尘’，就是说**凡胎重胜泰山，驾风带着凡人只能就地而行，怕是还不如你跑的快。” “唉……”唐荃叹口气，打消了搭顺风车的念头，“好饿哦。”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跑了这么久，唐荃都觉得前胸贴后背了，可荒郊野外的哪里有吃食。 八戒倒也贴心，道：“师傅稍坐，我去找些吃的来。” “等等，安不安全啊？”唐荃不太放心，自己可是块香喷喷的大肥肉。 八戒想想，掏出钉钯在地上涂涂画画，一个古怪的圆形图案出现在地上，他又咬破手指，滴血施法，一阵金光闪过，图案又恢复原状。 “站到这个阵图里，等闲妖怪不敢靠近。”八戒示意唐荃站进去，“千万别出来。” 放心，打死她也不会出来！唐荃郑重点头。 “师傅，等我回来。” 去找个食物而已，说的这么暧昧……望着八戒帅帅的背影，唐荃努力克制不脸红。 只剩一人一马站在旷野中，唐荃闲着无聊又开始琢磨白马为什么不说话，明明听他发出过龙吟，应该不是哑巴……等等，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唐荃想啊想，突然啊了一声，白马回过头，就见唐荃恶狠狠地瞪着他。 白马：“？” 唐荃：“那两个人参果呢？！” 你才想起来？从白马滴溜溜的眼睛里，唐荃看到这句话。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那两个人参果还没来得及分着吃，就爆发了假沙悟净事件，然后一通打斗，大伙全给忘了。当时大伙全都跑了出去，大殿里还有谁？不就是白马这个吃货吗？人参果最后进了谁的肚子还会有疑问吗？ “混蛋！给我吐出来！”唐荃一个虎扑，白马反应更快，一溜小跑就出了阵图。 唐荃气呼呼站在阵图边沿，白马朝她呲了呲大板牙，故意颠儿颠儿跑远，似乎唐荃越生气他就越开心。 “暴殄天物啊！”唐荃捶胸顿足。 你一条龙，就算不吃人参果都能活个千百年，还一气吃两个，浪不浪费？真正需要的人是我啊！是我这等小凡人啊！ 沮丧了好一会儿，等她回过神，白马已经跑没影了，也不知道去哪儿祸害众生了。 又等了一会儿，忽然远处出现一个人影，走到近前才发现是个美貌女子，村姑打扮，走路妖妖娆娆，手里提了个瓦罐。 唐荃站在阵图里，瞅瞅她，没吱声。 没想到那村姑先开口了：“这位长老，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唐荃心中警惕，简短地道：“在等我徒弟。” 村姑娇滴滴道：“那怎么站在大道中央？日头大起来，不如到我们村里歇一歇。” 唐荃囧，还真没注意，八戒随手一画，居然把阵图画在了大道中央。 她不自在地换了个姿势，警惕心不减：“多谢施主，我们相约就在此见面。” 村姑又道：“那到树下挡挡日头也好，瞧长老的脸都晒红了。” 唐荃从行李中翻出一顶有沿的僧帽，默默戴上。 村姑见她不再搭理，叹口气，走了。 唐荃松懈下来，这荒郊野外突然冒出个人来，让她不疑心也难，反正不管是人是妖，她就是不挪窝。 过了一会儿，远方响起嘎吱嘎吱的声音，一辆牛车摇摇晃晃地驶了过来，在阵图前停了下来。 车夫是个戴斗笠的村人，他奇怪地道：“这位长老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唐荃道：“等徒弟。” “那先给我让个道吧，这牛车过不去。” 唐荃激烈思想斗争中，让还是不让？ 最终还是贪生怕死的思想占了上风。 “不行，徒弟让我在这儿等，你、你绕道吧。”唐荃厚着脸皮说。 车夫急了：“你这和尚，咋不讲道理呢？这路又不是你家开的，还不许人走了？” 虽然对方是人是妖不明，但到底理亏呀，唐荃也不好意思打发村姑一样打发对方，她从行李里摸出一块碎银抛过去，道：“对不住了，我不能走，麻烦你绕个道吧，这点辛苦钱还请收下。” 车夫气得涨红脸：“你你你……绕道得走山路，我这牛车怎么爬得动？” 可唐荃铁了心就是不挪窝，最后车夫也没办法，嘟哝着“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和尚”，驾着牛车调头回去了。 唐荃腿有点发软。 回想起来，这画个圈让唐僧往里站、一个又一个“人”劝着唐僧往外出的场景实在是眼熟啊，眼熟到让她胆战心惊。 一个又一个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出现，无论什么借口，都抱着同样的目的，就等她出了阵图，立刻露出狰狞嘴脸，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吞吃入腹！ 狡猾的妖怪是不是已经在某个地方窥视她了？ 唐荃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惊恐地四下张望。 八戒，你快回来吧！ 又过了一会儿，远方再次出现一个人影，人影走的很慢，似乎一瘸一拐的，半天才走到近前，是个青布包头的老太太，拄着根树枝。 老太太看到唐荃，欢喜地叫了一声：“哎呀可算遇到人了。” 唐荃面无表情，内心瑟瑟发抖。 老太太说：“这位长老，我扭伤了脚，可否扶我一路？我家就在前方村子，不远。” 唐荃摇摇头。 老太太说：“长老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老太婆吧，实在是脚痛得厉害，走不动了。” 唐荃还是摇头。 老太太叹口气，说：“那长老行个方便，替我去村里头报个信吧？让我家老头子来接一接，定会重谢你。” 唐荃依旧摇头。 不管老太太怎么哀求，她就是摇头不说话。 无奈，老太太只得自己拄着树枝，一步一挪蹒跚离去，背影看起来凄凉无比。 唐荃松了口气，真是对良心的大考验啊，差点就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幸好及时把良心喂了狗。 想到妖怪来了三次，三次都没能把她骗出去，唐荃忽然轻松起来。 妖怪为什么用骗的？因为妖怪怕这个阵图啊，他进不来啊，只能用骗的。只要她不出阵图，就没什么好害怕的。 这样一想，唐荃腿也不软了，心也不抖了，从地上起来，很是兴奋地转着圈，打算等下夸夸八戒，再告诉他她是怎么三挫白骨精的。 等啊等，终于一阵风至，露出八戒俊帅的身影。 “八戒！”唐荃欢呼一声，奔上前，“告诉你哦，刚才真的有妖怪来过，我都没出阵图一步。” 八戒诡异一笑：“这不是出来了么？” “啊？” 第16章 妖界的三人小队 乐极生悲，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傻瓜。 从白天被摄到洞里，到如今月亮升起，唐荃一整天都在懊悔和胡思乱想中度过。 假八戒把她捆捆扔在山洞里就离开了，一开始她还拼命回忆在现代影视剧里看到过的各种逃生方法，却找不到可以割开绳索的锐器，她甚至连撕下菩萨给她的三片柳叶都做不到，后来又期望八戒发现她不见之后找来，或者从南海回来的悟空突然神兵天降，然而一直等到夜幕降临，她依然孤零零地躺在山洞里。 洞外忽然响起喀拉喀拉的声音，一个身影出现在洞口。 那是一具白骨骷髅，黑洞洞的眼眶里闪着妖异的红光。 唐荃整个人瑟瑟发抖起来。 是白骨精！真的是白骨精！他要来吃她了！ 在她恐惧的注视下，骷髅走进洞，经过她身旁，一步一步往山洞深处走去。 唐荃按捺住快跳出喉口的心，艰难地换了个姿势，往里面探看。 不一会儿，黑黝黝的山洞深处喀拉喀拉的声音由远及近，骷髅拖着什么东西，摇摇摆摆走出来。 经过唐荃身边的时候她才看清，他手里拖着另一具人形白骨。 将这具人形白骨摆在洞外的空地上，骷髅又返身回山洞。 喀拉，喀拉，关节碰撞的声音一遍遍在山洞里来回响起，骷髅搬出了三具白骨，在洞外摆成一排。 他抬头朝月亮看了一会儿，又走进山洞，这回径直走到唐荃面前。 “不要……吃我……” 细长的白色手骨伸过来的时候，唐荃几乎被恐惧淹没。 “我不吃人。”没有了**现出本相的骷髅，声音听起来有些空洞。 骗人！外面那三具是什么？唐荃被抓住肩膀的时候，忍不住哭了起来：“呜呜，我不是唐三藏……不要吃我……” 骷髅解开绳索，要拉她起来，唐荃哭着抖作一团，骷髅只好抱起她，走到洞外，将她和三具白骨并排放在一起。 而后，骷髅走到空地中央，仰起头，在月光下静静站着，一动不动。 连眼泪都来不及擦，唐荃哆嗦着手，撕下一片柳叶。 金光一闪，骷髅猛然回头，空地上只剩三具白骨，唐荃已经杳无踪迹。 今夜月亮又大又圆，给大地裹上了一层银纱。 四下里一片安静，唐荃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刚才一眨眼之间，山洞、骷髅、白骨全都消失不见。 原来柳叶的用处就是瞬间移动。 夜风吹来，山林沙沙作响，从她站的这个位置，只能看到团团四周都是树木，看不到路也看不到任何人类的痕迹，更不知道这里离白骨精那个山洞究竟有多远。 是留在原地等待救援，还是自己想办法先离开这里？ 矛盾了一会儿，唐荃决定先离开再说。 也不知道这瞬间移动的距离是多少，这片山林看起来很眼熟，跟方才山洞外面那片差不多，万一她不过挪了百来米，若傻乎乎一直待在这里，岂不是让人抓个正着？ 捡了根树枝当武器，就着皎洁的月光，唐荃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山林里。 八戒应该已经发现她不见了吧，怎么还不来找她？悟空从南海回来了吗？呜呜，这个鬼地方，简直像是恐怖片的案发地……白马那个吃货，当时要是在场多好，好歹也是条龙啊，早知道就不要跟他计较那两个人参果了…… 唐荃机械地迈动双腿，用胡思乱想驱赶恐惧。不知走了多久，忽然隐隐听到人声，唐荃循声而去，很快看到林间一块小空地上升着一堆篝火，篝火边坐了两个人。 听到脚步声，两人回过头。 一个是十八、九岁的少年，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直勾勾望过来，另一人身材高大，坐得略远些，唐荃又走近几步才看清对方的样貌。 一看之下，唐荃吓得扭头就跑。 没跑两步，一个黑影凭空出现，挡住前路。 “这不是师傅吗？怎么见了徒儿转身就逃呢？”黑影开口道。 假扮沙悟净的妖怪！唐荃捂住到嘴的尖叫。 依然是假扮沙悟净时的模样，身材高壮，光着脑袋，只是下巴多了些胡茬，衣衫敞开了怀，瞧着落拓沧桑不少，可整个人却多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她就是唐三藏？”身后响起一道年轻的声音。 是那个大眼睛少年！一定也是妖怪！ 唐荃不敢回头，慢慢摸向左手。 “定！” 还没来得及完成小动作，唐荃就像个泥塑一样定在原地。 “小娃娃，这样浪费法宝可不行。”假沙悟净走过来，像个怪蜀黍一样拍了拍她的小光头。 “就是你说的柳叶金环？”大眼少年绕到跟前，感兴趣地抓起她的左手，“只能凡人用？” 坏蛋！把他们的老底都套走了！唐荃用唯一能动的眼珠子瞪假沙悟净。 “把手一起砍下来呢？能用吗？”大眼睛少年问。 眼珠子惊恐地转向他，近距离能看到少年的耳朵异于常人，尖尖地竖起，耳朵尖上还有丛毛，大眼、尖耳让他看起来像猫科动物一样可爱，没想到这么凶残！ 万幸假沙悟净阻止了他：“恐怕不行，其实金环不过是感应仙气的法宝，凡人体内无妖气也无仙气，才能透过金环感觉到，我们拿了也没用。” “嘁。”少年嫌弃地扔开她的手，凑近她脖子嗅了嗅，“假的么？闻起来也很好吃啊。你说，真的到底去了哪里？” “怕是佛界也不知道吧。”假沙悟净说。 “本想跟在后面捡便宜，可如今好东西自己送上门，没有白白放过的道理。”大眼少年绕着唐荃走了两圈，忽然一合掌，“不如我们来做取经人，我扮孙悟空，你扮沙悟净，让鸮扮那个八戒。” 假沙悟净摸摸下巴：“这主意不错。” “带上这个假唐僧，那些强妖和下凡者照样会蜂拥而至，我们张开口袋等着就行了。”少年越说越兴奋，“哈哈哈，这回定要叫父王刮目相看！” 假沙悟净正想说什么，忽然仰起头，同一时间少年也转向天空方向，道：“鸮回来了。” 振翅声传来，一只夜枭从天而降，化作一个鹰钩鼻青年，朝少年行了个礼，道：“九少，找到骨妖了。” 少年咧开嘴，露出尖尖的小虎牙：“那就去见见吧，白骨成妖在妖界也是少见。” 青年看向一旁中了定身法的凡人：“这是……” “扔着吧，跑不了。”少年不在意道。 鹰钩鼻青年也没有多问，一阵风后，三人消失不见。 山林间再次安静下来，只剩唐荃一动不动地摆着奇怪造型，身后的火堆时不时响起火花爆裂的声音，焰火随风舞动，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喀拉，喀拉，喀拉…… 明明浑身都没有知觉了，山林间渐渐响起的声音，仍然让唐荃觉得浑身发凉。 喀拉，喀拉，喀拉…… 关节撞击的声音越来越近，就在唐荃的心弦绷到极点时，一只白色手骨伸过来，一把夹起她，而后唐荃就看到自己离开地面，高高跃起。 荧黄的月亮看起来那么大，那么近，仿佛伸出手就可以摸到。 山林就在脚下，他们在树尖上起舞。 一次次起起落落，眼中的月亮越来越大，唐荃的眼睛渐渐迷离。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片刻，当唐荃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在一处悬崖上，崖顶是一块突起的巨岩，上面可以俯瞰整个山林。 月光洒落大地，白骨骷髅静静站在身后，而她又被绑了起来。 唐荃发现自己可以动了，但怎么也逃不掉的绝望让她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我不是唐三藏，吃我不能长命百岁。”她轻声说。 “不吃你。” “骗人。” “我不需要血肉。” 骷髅的声音依然空洞而平板，却让她不由生出希望来。 “那抓我来做什么？”她问。 骷髅眼眶里的两抹红光闪烁着，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想要个同伴。” “同伴？”唐荃按自己的思路理解了一下，“你可以去找别的妖怪啊，刚才我就遇到三个，他们好像要找什么骨妖……会不会就是找你？” 骷髅下颌开合了一下，像是在笑。 “不要别的妖怪，要和我一模一样的同伴。” 一模一样？另一个白骨精吗？那可不好找……等等，找同伴跟抓她之间有什么联系？ 唐荃有种即将踏入恐怖片的预感：“那抓我来是……” “把你变成我的同伴。” “怎、怎么变？” 骷髅转过身对着月亮，又是山洞前的那个姿势。 “这样的月夜，是最好的修炼时刻。我原是荒野中的一具枯骨，受了不知多少年日月精华的洗练，才凝聚出神魂。我等了很多年，山下的凡人生老病死，却再也没有出现第二个白骨成妖。后来我捡来三具骨头，让它们吸收日月精华，但至今没有动静。我想了很久，”骷髅回过头，黑洞洞的眼眶对着她，“它们都是凡骨，你的不一样。” 唐荃牙关打颤，勉强挤出声音：“怎么……不一样？” “你是佛体投胎，十世修行的好人，你的骨头就是舍利，本就有灵性，应该更容易凝聚出神魂。” “不不不，你弄错了，我是假的！我不是唐三藏！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我的骨头跟你捡来的那三个没两样。”唐荃声音都走调了，这时候哪还管什么任务不任务，一股脑儿全交代了。 “不要怕，我只要你的骨头，不要血肉。” 月光的阴影里，两点红光俯视着瑟瑟发抖的凡人，骷髅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说。 唐荃彻底崩溃了！ “我真不是唐三藏！我不是好人，我是被强迫的，我、我……不信你去问我的徒弟，问观音菩萨，问……对，你还可以问那三个妖怪！”唐荃像溺水的人抓到救生圈一般，激动地大叫，“那三个妖怪一定是来找你的，他们可以给我作证！” 骷髅歪着头不说话，眼眶里的两点红光闪闪烁烁。 唐荃眼巴巴望着他：“他们也是妖怪，说的话你总信吧？我真的不是唐三藏……” “她说的没错。”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动了骷髅，他飞快夹起唐荃，回身就见崖上多了三道黑影。 第17章 白骨精的约定 “考，试试他的身手。”当中一个大眼少年说。 光头大汉应声而出，他解下背上的九环宝刀，笑道：“小骨妖，咱们来玩玩吧。” 骷髅全神戒备，九环刀迎面劈下时，他双腿一蹬，炮弹一样蹿向天空，考随即追上，第二刀扫去，骷髅手中蓦然出现两把弯刀。 “铿”地一声，两刀相撞，无形的刃气呈圆形向四周扩散开去，唐荃脸上顿时多了两道血痕。 “你是双刀，放开她跟我好好打。”考说。 “不给。”骷髅转身，再次跃起，欲向山林中去，考突然现身正前方，原处只留下一个虚影。 “嘿，那可别说我欺负你。”说话间九环清鸣，巨大的九环龙鳞宝刀破空而至。 为避锋芒，骷髅不得不在半空中扭转方向，架起弯刀迎战。 两道人影在半空中战得激烈，地上的大眼少年一边观战，一边道：“那骨妖似乎没用神通？” 鹰钩鼻青年道：“骨妖天生身坚如石，力大无穷，虽自身少有神通，但也少有能对付骨妖的神通，所谓一力降十会，骨妖还是很难对付的。” 他看了一会儿，又道：“差不多了吧，那骨妖不用双刀也看不出什么了，再打下去激起考叔的杀心就不妙了。” 于是少年扬声道：“住手吧，考。” 半空中大汉闻言就停手了，骷髅反应不慢，立刻就想趁机离开，一把巨刃刷地横在面前，大汉摇头道：“别急着走呀。” 鹰钩鼻青年也招呼道：“这位骨兄，我们没有恶意，不如下来谈谈。” 对方有三个人，骷髅衡量了下，最终还是落回地面，自始至终都夹着唐荃不放。 “先自我介绍一下。”少年上前一步，“妖界妖王九子，百昆雷荼。” 鹰钩鼻青年道：“妖界枭族，南郭鸮。” 光头大汉懒洋洋收起九环刀，道：“妖界狼族，考。” 少年扬着下巴道：“百年来妖界首次门关大开，招揽凡间各路强妖。我见骨兄本领高强，不如入我妖界，为妖界效力。我妖界不像佛界那样讲苦修，也不似仙界那样受管束，法术妙诀、法宝灵药应有尽有，机会难得，骨兄意下如何？” 骷髅默不作声。 鹰钩鼻青年道：“方才听说骨兄好像想找同伴？修行之路确实寂寞，鬼族妖众虽少，骨妖还是有那么几个，骨兄前去定会大受欢迎。” 骷髅眼中红光闪动，他低头对着唐荃看了一会儿，抬起头说：“不去，我很快就有伴了。” “她？”鹰钩鼻青年笑了笑，“恐怕骨兄要等上千百年了。她不过一介凡人，真正的佛祖二徒早就失踪了，佛界一直瞒住消息，这次我们派了细作才摸清取经人的底细，骨兄莫要被骗了。” 骷髅又低头看看她，三个妖怪的目光也扫过来。 唐荃在心底衡量，承认是唐僧——马上被扒成白骨，不承认是唐僧——要跟着妖怪去取经，前途未卜，但至少还能多活几天。 “我真不是唐僧，都是菩萨逼我的。”她当机立断道。 骷髅默默伫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慢慢放下她，慢到唐荃都能感受到他的失望和不舍。 “骨兄意下如何？”鹰钩鼻青年问。 骷髅摇摇头：“不去。” 鹰钩鼻青年惊讶，原以为只要说服这骨妖相信假唐僧无法成为他的同伴后他就会答应去妖界，没想到…… “为何？”他问。 骷髅道：“不去别的地方，就留在这里。” “这里？”青年四下环顾，莫非是什么修炼的风水宝地？ 一旁的大眼少年实在忍不住了，跳出来道：“你到底有没有见过世面啊？我们妖界随便一座山都比这鬼地方灵气足，更别提那些洞府了！在妖界修炼一天，顶你在凡间一个月！” 骷髅那张脸也看不出表情，只听他用毫无起伏的声音道：“我的洞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鹰钩鼻青年道：“莫非骨兄有什么舍不得的东西？” 骷髅摇头。 鹰钩鼻青年又道：“莫非此地对骨兄有什么特殊意义？” 骷髅顿了顿，还是摇头。 鹰钩鼻青年又猜了几个原因，骷髅只是摇头，说“我的洞在这里”。 大眼少年气得蹦蹦跳：“这是什么理由？！你可以搬家呀！妖界成千上万个好洞府随你挑，就是重新挖个一模一样的都行！” 捆成粽子状的唐荃缩在骷髅脚下，偷偷鄙视地斜了少年一眼，知不知道有种属性，叫做“宅”？ 她突然就理解白骨精了——这就是个宅男妖怪啊！空虚寂寞了，先是找了几具白骨当洋娃娃摆弄，而后进一步想要会说话会回应的洋娃娃，自己做不出来就想找现成的，再不济粗加工过的也行。 所以说，没有宅男一样的脑回路，是无法跟他们沟通的。 果然，两个妖怪试了各种方法，骷髅就是不为所动。 最后大眼少年气呼呼往石头上一坐，扭头不说话了。 崖上安静下来，骷髅低头看向唐荃，下巴开合了一下：“你要去取经？” 唐荃想想，不管是跟悟空一行，还是被这三个妖怪逼着，确实都是向西天去，就点了点头。 “取经很危险。”骷髅说。 所以？ “要是死了，我想要你的骨头。” 唐荃倒。 “你还不死心？”她问。 三个妖怪闻言都看过来，骷髅上下摆动头骨。 “那……等我死了才可以来取哦。”如果这样也不是不能接受，就当器官捐献了。 骷髅眼中红光一闪一闪，似乎很高兴，他忽然掰下一节小指骨，递给唐荃：“要死的时候，对着它叫我的名字，我就来收骨头。” 松了绳索的唐荃双手接过，指骨蚕豆大小，洁白如玉，一点也看不出是一截骨头。 “那你的名字？” 骷髅执起她的手，冰凉的指骨在她掌心一笔一划。 喑。 她在心中默念。 白骨精虽然明目张胆觊觎她的骨头，但对于她跟谁去取经并不关心，于是最终唐荃被三个妖怪带着，再次踏上了西行之路。 唐荃想再用柳叶逃跑，可看着仅存的两片柳叶又有点舍不得，要留着关键时刻救命用呢，她又想利用自己的头脑逃跑，偏偏一点经验也没有。 回想看过的电影电视，唐荃试着主动创造机会—— “我想上茅厕。” 三个妖怪扭头，名字有些奇怪的大眼少年似乎是这支小队的头儿，他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去吧，逃跑的话就跺脚，反正有手就够了。” 少年的眼睛是琥珀色的，笑起来时虽然弯成月牙，却冷冷的不带一丝暖意。 不是恐吓，他真的会这么做！ 意识到这一点，唐荃立马老实了，只能在心中默默饮泣：悟空！八戒！快来救师傅啊！ 在害怕和期待中走了十几日，终于见到一座城池，名叫宝象国。 热闹的大街上，模样怪异的四人组穿行而过，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第一个是个大眼尖耳的少年，肩上扛了根铁棍，走在最前头。 第二个是个清秀的光头和尚，牵着匹马，小媳妇似地跟在后面。 第三个也是光头，却是个面皮沧桑的光头大汉，身背一把九环刀，手里拿了个酒葫芦，边走边喝。 第四个是个穿斗篷的鹰钩鼻青年，拿了把钉钯，走在最后。 “走快些。”少年臭着脸回头喝道。 身为妖王九子的百昆雷荼心情很不爽。 这次来凡间，他是想干一番大事业的。 “取经之事没有那么简单，佛界和仙界暗中不知在筹划什么，你去查清楚，再看看利用此事能做些什么。记住，不管做什么，目的都是要削弱仙界和佛界，壮大我妖界的力量！” “另外，凡间隐藏着不少强妖，你可以试着招揽，让他们为我妖界效力。” “不要小看他们，凡间妖族卧虎藏龙，多为桀骜不驯之辈，可不会给你这个妖王之子面子。” 他在父王面前大拍胸脯，好不容易才争取到这次办事的机会，他不但要完成父王的交代，还要做得更好，让父王和那帮喜欢以大欺小的混账哥哥们刮目相看才行！ 开局很顺利，派考潜入取经人当中，打听到了取经的真相，他就知道机会来了。原来仙佛两界联手隐瞒的秘密，竟是有为数众多的仙人私自下凡，藏在人间！ 找出他们，能拉拢的就拉拢，不能拉拢的就诛灭，无论哪种结果都是对仙界力量的削弱，而且此事竟然还牵扯到佛界，若能让两界因此心生芥蒂就更好了。 真是天助我也！想干下一番大事业的百昆雷荼暗地里兴奋了好几天，但很快，他的雄心壮志就遭到了打击。 第一次出马招揽凡间强妖，人家压根不给面子。 假扮取经人走了十几日，一路平静得连个泡都没冒，既没有强妖也没有下凡者。 更没面子的是，当初这主意是他提的，还在手下面前描绘了“张开口袋等着就行了”的美好前景，如今却越来越像个馊主意。 这让他日益心浮气躁。 “你们说……鸮，你在干什么？慢吞吞的！”少年回头刚要说话，看到落到队伍末尾的手下，气不打一处来。 “没、没做什么。”鹰钩鼻青年快走了几步，姿势有点怪异。 少年狐疑地打量他几眼，干脆停下脚步，问：“你在藏什么？” “没藏什么。”青年故作镇定。 少年盯着他鼓鼓囊囊的斗篷：“你的钉钯呢？” 鹰钩鼻青年沉默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从斗篷里掏出一柄钉钯。 “藏起来做什么？”少年口气不太好。 青年垮下脸，道：“九少，能不能不拿钉钯？要是被人看见，传回妖界，我、我……” “不行！”少年粗暴打断，“你扮猪八戒就得拿钉钯，你看我都扛铁棍了。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是计较面子这种小事的时候吗？” 可这柄从人家菜园摸来的钉钯比铁棍土上一万倍啊！南郭鸮内心呐喊，真想说九少咱们换换吧我来扮孙悟空好了…… “打起精神来！”少年训完话，示范地扛起铁棍，当头昂首向前走。 南郭鸮委屈地抱起钉钯，低头弓背，恨不得把脸埋起来。四下游移的眼神不小心撞上那个小凡人同情的目光，顿时脸色爆红，拧眉凶狠地瞪回去，瞪啊瞪，瞄到她牵着的马，一个主意涌上心头。 他故作威严地挥挥手，示意那小凡人去前头牵马，然后快步走到马儿内侧，用马身挡住路人的眼光，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慢悠悠走在最后的考仰头喝了一口酒，咂咂嘴自语道：“人参果泡出来的酒就是不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百昆雷荼才想起来，刚才回头他是有话要说来着，被鸮的怪模怪样一打岔就给忘了。 他停住脚步，再次回头：“你们说，那些下凡者总不出现怎么办？” “继续走呗。”考说。 南郭鸮可不像他这样漫不经心，他严肃地思考了一下，道：“难道唐僧取经的消息还没传开？” 虽然不太可能，至少这个理由能让假扮取经人的主意显得不那么蠢，百昆雷荼找回些许面子，和颜悦色道：“消息传开或许还要些日子，眼下怎么把那些下凡的仙人找出来呢？” 南郭鸮看看牵着马的小凡人，道：“只能靠她了，不如让她把城里的人挨个摸一遍？” 小凡人不敢置信地张大眼。 “太慢了吧？”结果百昆雷荼还嫌弃上了。 南郭鸮道：“一路荒郊野外的，想摸都没地方摸，好不容易才有人烟，不如先在这宝象国找上一找，或许就有下凡者潜伏其中。” 唐荃再也忍不住出声道：“怎么摸得过来？满满一国人啊！” 南郭鸮瞪了她一眼：“凡人，闭嘴！” 否决了唐荃的发言权后，他又向百昆雷荼献策道：“九少，为了让消息尽快传开，不如让她扛个布幡，写上‘取经人唐三藏’，有人驾云经过也能一眼看见。” “好主意！”百昆雷荼一合掌。 “等等！我——”唐荃本想反对，忽然想到扛起布幡也有利于徒弟们找到她啊，话到嘴边不由变成：“我能不能扛个大点的？” 百昆雷荼瞄瞄她的小身板：“先把宝象国摸一摸吧。” “哪有这么简单，一国人有多少？难道让他们排队让我摸吗？”唐荃一边小声抗议，一边绞尽脑汁回想原著里宝象国出了什么妖怪。 “凡人，别想偷懒！” 南郭鸮警告。 “唔，施法把他们都抓起来么？”百昆雷荼思忖。 说话间，答答的马蹄声起，一队铠甲鲜明的骑士纵马穿过街道，扬长而去。 一直默默喝酒的考伸了个懒腰，打断他们道：“行了，这回不用摸，我知道下凡者在哪儿。” “哪儿？”三人齐声问。 望着那队骑士绝尘而去的方向，他咧开嘴，道：“皇宫。” 第18章 被绑架的公主 话说宝象国国君有位三公主，名叫百花羞，十几年前招了一位驸马，驸马虽出身贫寒，但却武艺高强，人长得也俊俏，成亲后与公主琴瑟和鸣，还为宝象国立下不少功劳。 这日驸马于边境拒敌得胜归来，赴了国君的宴席后回到公主府，屏退左右，朝空无一人的廊下道：“出来吧。” 一阵大笑声中，四道身影从天而降——原本应该是很拉风的出场，却因其中一个长相秀气的和尚落地姿势难看，还狼狈地跌了个屁股墩，而变得一点气势也无。 “就知道是你小子。”四人中的光头大汉收了笑声道。 驸马微笑道：“考叔，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没了你们这帮到处惹是生非的小娃娃，我老人家的日子别提多逍遥了。”考摸摸胡子拉茬的下巴，难得遥想了一下当年。 驸马道：“没有我们这帮惹是生非的小娃娃背黑锅，你的日子能逍遥得了？” 考说：“别抬举自己了，我的黑锅你们背得起么？” 眼看互相吐槽的寒暄似乎没有结束的迹象，一旁的大眼少年急不可耐插话道：“考，不介绍一下么？” 考随意一指：“这小子和我一样在凡间修炼成妖，算是我的族侄，什么都好就是眼光不太好，去了仙界，就是二十八宿中的奎木狼。” 少年眼睛一亮，上前自我介绍：“妖界妖王九子，百昆雷荼。久仰二十八宿大名，没想到奎木狼竟会是考的同族，可见与我妖界有缘啊。” “是挺有缘，原来考叔当年离开族里是去了妖界。那种地方的日子不好过吧？怎么样？要不要小侄保举你？带点妖界的情报过来，前途一片光明哦。” 奎木狼双臂环胸，欠揍的表情和考如出一辙，百昆雷荼气闷，他还没开始游说呢，竟然让人抢先一步挖起自己墙角来了。 “你偷偷下凡，想必在天庭混得很惨吧？怎么样，要不要来妖界啊？有我们少主保举，待遇不错哦。”幸好考的话让他很是长脸。 “什么偷偷？”奎木狼嗤之以鼻，“我下凡可是公务在身。” “什么公务？”考说。 “想套我话？” 考斜睨他：“哈哈，骗谁呀，你小子以前就喜欢混迹红尘，仙界那鬼地方呆不住了吧？来妖界，绝对快意！” 百昆雷荼接话道：“说的不错，我妖界讲的就是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没有那么多破规矩，只需必要时为妖界出战即可。在仙界能得到的，妖界皆可给予更多，奎宿不妨考虑一下。若是喜欢凡俗热闹，也可自家建座大城，养些许凡人取乐，这样的城池妖界也有好几座。” “妖界的日子既然这么舒坦，那考叔来凡间干什么？”奎木狼嘲讽道，“别说你突然迷上看护小娃娃了，当年那个最不耐烦看护后辈到躲出族去的是谁呀？” 百昆雷荼怒目，谁是小娃娃？谁是小娃娃？ 考狞笑着把拳头捏得咯吧作响：“胆子大了不少啊，让我瞧瞧本事长了没有！” 奎木狼正要答话，忽然传来宫女的声音。 “公主到——” 奎木狼马上变脸道：“赶紧走赶紧走，我好不容易才找了个窝。” 百昆雷荼道：“妖界的事还没谈完呢。” “总要给我时间考虑吧。”奎木狼说。 百昆雷荼瞧了眼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微笑颔首：“还望奎宿好好考虑一下，妖界是诚心相邀。” 四道身影消失后，奎木狼一直紧绷的身躯终于松懈下来，这时一名宫装丽人缓缓走来。 “驸马，方才有客人么？” 奎木狼微笑迎上去：“就我一人在此啊。公主可曾想我？” 不提卿卿我我的两人，却说四人组离开了公主府，百昆雷荼一路琢磨着怎么让奎木狼就范。 望眼欲穿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逮到一条大鱼，说什么都不能放过。若能将二十八宿之一的奎木狼策反，不但能为妖界增添一员大将，还给了仙界一记响亮的耳光，一箭双雕啊哈哈哈哈！ 内心一阵狂笑后，他开始想主意，想来想去决定吸取教训，这回要放下身段，投其所好。 “你们说说，怎么才能投其所好呢？”目光重点落在与奎木狼有旧谊的考身上。 考拿出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口，才道：“难！那小子是个死脑筋，劝不动。” “既然奎宿喜欢这宝象国，不如我们把满国人都抓回妖界，再建一个宝象国。”南郭鸮出主意。 唐荃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又看看貌似在认真考虑的少年，忍不住道：“这么多人抓得过来吗？” “这有什么，不过几个凡人而已，哪个妖怪不会摄人的法术，随便找几个小妖来，反正一国人，路上吃掉几个也不碍事。” 南郭鸮满不在乎地说着血腥计划。 唐荃吞吞口水，道：“也许、也许他不是喜欢宝象国呢？” “嗯？”三个妖怪望过来。 “这个这个……你们想啊，他是驸马，说明他娶了公主，为什么娶公主？肯定因为喜欢她啊。” 考抱着酒葫芦想了想，道：“嗯，有理，那小子从小就眼光不太好。” 唐荃略松口气，小心提议：“所以，讨好那位公主效果更好吧？” “讨好凡人？”南郭鸮的表情像吃了苍蝇一样，连鹰钩鼻都皱了起来。 少年眼珠一转：“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第二天，驸马下朝归来，宫娥来报，说今天公主似乎心情不好，一个人在花园的亭子里默默垂泪。 奎木狼大惊，快步赶到花园，果然看见亭中坐着面色哀戚的公主。 “公主，这是怎么啦？”他来到公主身边，小心问道。 公主转过盈盈泪目，定定地望了他一会儿，开口道：“原来你竟是天上的神仙……” 奎木狼一震，强笑道：“这么夸夫君我，饶是我脸皮再厚也会脸红的。” “你还想骗我到几时？是不是有朝一日你回天上了，我和孩子们还要在这世上苦苦寻找？”公主说。 “我不会抛下你们！”奎木狼急道。 “原来……你真的是神仙。”公主垂下眼睑，一滴泪滑落，“戏文里说，仙凡不得相恋，神仙不得随意下凡，是真的吗？” 奎木狼小心翼翼擦去她的眼泪，柔声道：“是真的，不过我很小心，上头有兄弟替我遮掩，我一定能陪你走完这一世。” 公主摇摇头，道：“他们说，天上已经派了取经人来抓你，都是很厉害的高手，你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 “他们？” “今日有四个奇怪的人突然出现，告诉我这一切，不然我还一直蒙在鼓里。” “这帮卑鄙无耻的妖怪！”奎木狼低声骂道，忽然手被一双柔荑握住，抬头见公主哀求道：“驸马，我们逃吧，我不想和你分开！” 他一愣：“逃？逃去哪里？” “他们说，有一个地方，神仙也管不了，我们去那里吧！” “什么地方？” “妖界！去了那里就可以一直在一起，没有人能拆散我们。” “妖界到处都是吃人的妖魔，你不怕么？” “有你在我就不怕！”公主忍不住呜咽起来，“我不要和你分开……一想到你会被抓回去，我就心疼得厉害……” “公主……”奎木狼抬手欲为她擦去泪水，即将触及脸颊时，修长的手突然化作一只利爪，猛然朝公主脖颈扣去！ 公主惊叫，仰面向后倒去，竟险险地躲过了这一抓。 “驸马！你怎么了？”公主吓得花容失色。 利爪毫不留情又是一抓，奎木狼暴喝：“妖怪！你把公主怎么了？” 眼看这回避无可避，跌坐地上的公主忽然不可思议地身影一花，瞬间出现在亭外，这时她脸上的表情已没有半点哀戚。 “呵呵呵，奎宿怎么看出来的？”假公主问。 “哼，公主才不会说这样的话。”奎木狼道，“她在哪儿？” 见被识破，假公主摇身一变，正是百昆雷荼。 他笑眯眯道：“奎宿果然了解尊夫人，放心，我们只是请尊夫人去做客，绝没有伤她一根毫毛，只要奎宿做出正确的决定，自然就能团圆。” 奎木狼咬牙切齿道：“信你们才有鬼！明明说让我考虑，却暗中使出下流手段。” 百昆雷荼道：“凡人有句话，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奎宿还是好好考虑下我们的邀请吧。” 奎木狼冷冷地道：“投靠妖界就能换回公主？当我蠢么！你们难道不怕我得了公主又翻脸？说吧，为了确保我的忠心，还使了什么手段？” 百昆雷荼依旧一脸笑眯眯的：“其实将来去了妖界，浓郁的妖气对凡人之躯也有伤害，所以我们帮尊夫人种了一株菟丝妖花，它会吸取宿主身上的妖气，对凡人本身没有一点害处。你看，我们很有诚意，已经提前为你着想了。” “放屁！那什么妖花，若吸不到妖气呢？” “一株妖花而已，又没有什么头脑，吸取不到足够妖气，自然就只能吸取血肉了。” “所以往后她只能呆在妖界？” “有朝一日奎宿仙气褪尽，化身强妖，自然可以携手尊夫人，五湖四海任遨游。” 奎木狼双眼冒火，指节捏得咯吱作响，半晌，他再度开口，声音已听不出火气。 “投靠妖界能得到什么好处？说点实在的。” 第19章 意外的重逢 宝象国城外三百里，碗子山波月洞。 原本被一窝小妖占据的山洞，如今已经易主，新主人是不知从哪儿来的三个强妖，原来的小妖们全成了跑腿小弟，忙着为新主人张罗瓜果酒肉和看管人犯。 新主人之一的光头大汉一天到晚捧着酒葫芦喝得不亦乐乎。 新主人之二的鹰钩鼻青年喜欢大白天闭目养神。 新主人之三是个长着尖耳朵的大眼少年，不知去向。 山洞最里头还有两个凡人，香喷喷的人肉味从里飘到外，小妖们吸着口水，轮流去过过眼瘾，却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山洞的新主人可不是好惹的，角落静静躺着两只断气的兔子和野猪，示范着胆敢违命的下场。 一个嘴上长着长长胡须的小妖借着端水来到山洞最里头，深深吸了口人肉香，磨磨蹭蹭放下瓦罐，还探头探脑想再凑近一点，被光着脑袋的那个凡人瞪了一眼，抖了抖胡子，悻悻走了。 “喝点水吧。”唐荃倒了碗清水递过去。 “谢谢。”一身华丽宫装的公主即使坐在简陋的山洞里，也依然优雅美丽，她接过碗，小小地抿了一口。 唐荃不由自主盯着那只执碗的手，白皙的手背上，小巧的菟丝花印记仿佛一个美丽的纹身，但两人都知道，这美丽的图案却是一个致命的陷阱。 那日植入妖花的时候，少年笑得大眼弯弯，嘴里却吐出可怕的威胁。菟丝花如同铁索，绑住了百花羞公主，也绑住了她身后的那个男人。 “你……有没有什么感觉？会痛吗？”被妖怪抓来至今，公主一直显得很冷静，即使是被种了妖花也不哭不闹地，唐荃才敢问出口。 “我没事。”公主温婉地笑笑，反问她：“你怎么会和妖怪在一起？” 唐荃叹口气：“唉，我是被妖怪抓来的。” “为什么要抓你？”公主问。 “嗯……他们要用我作探测仪。”唐荃说。 “什么是探测仪？” “就是他们需要用我来找人。”唐荃说，又补充道：“奎木狼不是我找出来的，真的，是被考认出来的，就是那个光头，他们好像是亲戚。” “那……你不逃吗？”公主小声说。 唐荃左右看看，也小小声道：“我徒弟会来救我。” “真的么？令高徒是什么人？” 唐荃想想，道：“猴子和猪。”说完自己先咯咯咯笑了起来。 公主眨眨眼，弯起唇角：“他们什么时候来救你？” 唐荃安慰她也安慰自己：“很快就会来了，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公主摇摇头：“有了这个，我能去哪里……你的徒弟知道你还活着么？他们会不会以为你已经被妖怪吃掉了？” 这话戳中唐荃心中最大的隐忧，这么久还不见悟空和八戒来救她，会不会是已经放弃她了？毕竟她只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假货…… 公主安慰道：“别担心，实在不行就跟姐姐去妖界吧，虽然那边吃人的妖怪多了点，但想来他们还需要用你作那什么探测仪……” 于是唐荃更担心了。 这时，洞口方向传来一阵骚乱，两人停下对话，一齐望去。 南郭鸮的身影出现，他说：“你的徒弟找来了。” “啊！”唐荃好激动。 “别高兴得太早。”睨她一眼，南郭鸮昂首而立，“参加过三界大战的考叔可不是好打发的。” 唐荃不吭声了，心却悬得高高的，耳朵努力捕捉外头的动静，祈祷悟空和八戒能把这帮臭妖怪都揍趴下。 一阵阵巨响从洞外传来，不断有碎石滚落，夹杂着小妖们的呼喝声。南郭鸮老神在在守在洞里，似乎丝毫不担心，唐荃望眼欲穿，恨不得能冲出去看个究竟。 “你不用去帮忙么？”一道柔和的女声忽然响起。 “帮什么忙？” 南郭鸮随口道，说完才猛然惊觉，声音的主人不知何时已离他极近。 正要回头，为时已晚！ 九个钉齿透胸而过，南郭鸮捂着剧痛的胸口，缓缓倒了下去。 唐荃目瞪口呆，就见高贵美丽的公主收回钉钯，朝她伸出手：“走吧。” “你你你……八戒？” 公主展颜一笑：“没错，正是你的猪徒弟。” 唐荃紧紧抓住他的手，一边向外跑一边激动道：“混蛋！怎么才来？悟空呢？” “猴徒弟正在洞外和妖怪打斗呢。”收了法术又现出猪脑袋的八戒回头道。 “干嘛？开玩笑不行啊？谁让你们这么晚来！”嘴上这么说，唐荃却偷偷抹眼角。 “说来话长。”八戒丢下四个字，便专心清扫一路上的小妖。 山洞里除了南郭鸮，其他的妖怪都不足为惧，一开始小妖们纷纷朝洞口方向逃，可不一会儿洞口又有一群小妖涌进来，喊着：“大王大王，又来一个！又来一个！” 两伙小妖撞在一起，一交流，哎呀，那个鹰钩鼻大王已经倒下了，还有一个凶神正朝洞口杀出来，顿时炸了窝，一股脑儿全朝洞外跑去。 唐荃跟着八戒，一路顺畅地来到洞口，就见有个人手持一柄禅杖，正在四处追打小妖。 “这谁呀？”唐荃瞧着眼生，外表看起来特别凡人，这样长相的人打妖怪真是违和。 那人见他们出来，马上收了禅杖，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朝唐荃恭恭敬敬施了个大礼：“师傅。” “咦，难道你是……” 那人抬起头，一张老实巴交的大众脸，他说：“师傅，我是沙悟净。” 唐荃“啊”了一声，原来他们已经把真沙悟净找回来了，她赶紧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谢谢你来救我啊。” 初次见面就在这种情况下，显得她这个师傅好像特别无能，唐荃挺不好意思，没想到新徒儿竟然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道：“师傅，都是我不好！让那妖怪冒名顶替去了，还害得师傅被抓。都是我不好，我、我给师傅赔罪，师傅千万别不要我啊！” 唐荃一头雾水，虽然没闹明白，但还是赶紧安慰道：“不怪你不怪你，是我们认错人，再说我被抓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很高兴你能加入，真的。” “是、是么？”新徒儿表情依旧忐忑。 唐荃赶紧转移话题，指着天空道：“悟空还在打呢，你们不用去帮忙么？” 天空上，光头大汉和小个子少年打得难分难舍，法术的碰撞震得整座碗子山都在颤抖。 这时观战片刻的八戒道：“那个叫考的妖怪的确很强。” “那还不去帮忙？等会那个叫百昆雷荼的就要回来了。”唐荃急道。 “妖王九子啊……”八戒笑得意味深长，忽然驾风而起，升上天空喊道：“不担心你家少主么？” 光头大汉闻言，一刀架开金箍棒，跳出圈子道：“哎呀，烁小子诡计多端，出了事可不好交代。” “奸细别跑！”悟空不依不饶。 “还挺记仇。”光头大汉哈哈大笑，也不知是朝悟空还是朝八戒道：“小娃娃有两手啊，改日再战。” 说完身形一闪，原地消失，再次出现已在波月洞，他扛起南郭鸮，驾风而去。 这回悟空没有再追上去，而是返身扑向地面。 “师傅！师傅！”少年先是十分欢喜，但很快尾巴便垂了下去，“师傅，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唐荃眼泪都快喷出来了，连日来的惊恐和担忧一股脑儿涌上心头：“悟空！我以为你们打算换个唐僧了……” “师傅，我们绝不会抛下你！”悟空坚定道。 唐荃正感动，就听八戒道：“先别急着叙话，奎宿那边不知怎么样，我们先赶去宝象国吧。” 于是会合了等在远处的白马，师徒四人开始朝宝象国出发。 路上，唐荃终于了解到她被抓以后发生的事。 当时八戒找食物归来，发现她不见后，正打算去寻找，却被追来的镇元大仙逮个正着，连同白马一起抓回了五庄观，任他好说歹说镇元大仙就是不放人，非得等到救活人参果树不可。 而另一头，悟空去南海却扑了个空，观音出门访友去了，过了几天才回来。等他们赶到五庄观，用净瓶的水救活人参果树，再去找唐荃，她早没影了。 无奈的众人对方圆几百里的精怪来了个大搜索，一通鸡飞狗跳后找到了白骨精，悟空和白骨精大打一场，再加上有观音菩萨在一边，白骨精受伤落败，根据他的说法，众人终于知道了唐荃的去向。 事情变得棘手，妖界带队的居然是妖王九子！妖王幼子初次临凡，身边必有强妖守护，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观音派跟班找来真沙悟净，然后指着三人的鼻子道：“早就警告过你们妖界的家伙个个阴险狡诈，结果你们不但蠢到被骗去老底，还把师傅都弄丢了！你们废物不要紧，但害我的眼光遭到同侪质疑，那是多大的罪过知道吗？唉，如今换人也来不及了。立刻去把唐玄奘抢回来，抢不回来就去畜牲道轮回一百遍洗清罪孽吧。” 一通训斥后观音拍拍屁股走了，灰头土脸的三人一路追来，终于发现妖踪，照悟空的意思是上去强抢，但又怕妖怪狗急跳墙干脆把师傅吃了，三个徒儿只能偷偷跟在后头寻找机会，直到来到宝象国，发现了奎木狼。 在仙界时奎木狼与天宫披香殿的侍女阿玉私通，后来阿玉下界投胎，奎木狼痴心不改，偷溜下凡化身凡间青年，娶了投胎成宝象国公主的阿玉，再续前缘。 八戒说服奎木狼合作，由他假扮公主让妖怪抓走，奎木狼拖住一个，悟空引开一个，八戒对付剩下的一个，最终成功救出唐荃。 “观音菩萨回去了？”听了半天，唐荃最遗憾的就是这个，她还想向菩萨哭诉一番，再要点法宝呢。话说菩萨是不是在躲她？唐荃忍不住怀疑，毕竟当初拍胸脯保证安全的就是他，如今历险一场，她更有理由讨要法宝，菩萨没脸拒绝啊。 “观音说，什么都由他干了，还找我们做什么。师傅，都怪我，不该离开那么久，先前也是我没认出妖界奸细，害师傅受苦了。”悟空深刻检讨。 八戒表情也很沉痛：“以后我一定寸步不离守着师傅。” 唐荃自然一通安抚，师徒之间毫无嫌隙，气氛温馨美好。 一旁的沙悟净急得不行，他本来就是最后一个加入，前面还发生了妖怪冒名顶替事件，内心十分担心给师傅和师兄们留下不好的印象。他也想表忠心呀，可是又拙于口舌，万一师傅师兄不喜欢他，不带他去西天了怎么办？ 第20章 最后的成员 焦急之下他忽然想起一物，赶紧掏出一串珠子，小心捧到唐荃面前。 “师傅，这是我的拜师礼，还请师傅笑纳。” “好漂亮！”唐荃接过细看，珠子是乳白色的，并不十分浑圆，摸上去温暖润泽，一共九颗，串成一串。 唐荃戴在右手腕上欣赏片刻，才不好意思地问：“这是什么做的？是不是很贵重啊？” 沙悟净忙摆手道：“不贵重，是我从流沙河捡来的石头，每颗都遇水不沉，我见它们奇异就搜集起来，我也不知究竟是何物。” 悟空、八戒听得稀奇都凑过来瞧，却也认不出来。 沙悟净生怕师傅瞧不上，又道：“听说师兄们的拜师礼都十分得师傅喜欢，可我被贬下凡，身上只有一柄降妖宝杖，这珠串没什么用处，自然比不上两位师兄，但、但还望师傅别嫌弃。” 一路行来至今，唐荃还没见过这么谦虚谨慎的神仙，或者前神仙，再加上对方特别凡人的气质长相，心下顿感亲切。 “我很喜欢，真的。”唐荃说，“对了，当初我们过流沙河，看到的水怪是不是你？” 沙悟净道：“是。” “那你怎么不站出来和我们相认？”唐荃问。 沙悟净的回答很没出息：“我、我怕你们不相信，大师兄的棒子就落下来。” “怎么会？”悟空张大眼。 唐荃也说：“怎么会不相信？你跟那个考站在一起，我们肯定相信你啊。”看武器就知道了嘛。 沙悟净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当初在天宫我也说了不是我，可是没人相信……” “这个……”唐荃语塞，看看悟空又看看八戒，示意两个做师兄的赶紧接话。 八戒无奈，只好道出更残忍的真相：“大家都知道你是顶罪的，只是没人愿意站住来而已。” “是么？”沙悟净先是高兴了一下，很快又变回苦瓜脸。 “原来如此，没关系，我已经打算去佛界了。”他告诉众人，又像是自我安慰。 唐荃同情心大盛，道：“害你顶罪的是谁？太坏了！我们路上会遇到很多神仙，到时候帮你说说，也许能翻案呢？” “不不不！”沙悟净拼命摆手，诚恳道：“师傅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就这样吧，我不想回仙界了，如今我就想跟着师傅师兄们去佛界。” 唐荃猜测对方可能是个得罪不起的仙人，便也不再追问，转而问道：“取经成功后，你打算向佛祖许什么愿？” “就是留在佛界，做个伽蓝、揭谛，或是做个服侍菩萨的行者也行。”沙悟净说。 悟空插嘴道：“这也要许愿？让观音直接收你做个行者不就行了？” 沙悟净道：“观音大士说，因为我是仙界的罪人，佛界不好随意收留，但只要我完成任务，向佛祖许愿，就能对仙界有个交代了。” 遥远的南海，莲台上闭目修行的观音莫名打了个寒颤，跟班斜睨他：“你是不是又坑了什么人？” 一无所知的师徒四人继续边走边聊。 “八戒，你想许什么愿？”唐荃趁机问，她好奇很久了。 八戒悲天悯人地一叹：“唉，你们都皈依了佛界，知道佛界的教义是什么吗？就是要舍己为人啊。” 迎着众人鄙视的目光，他继续道：“所以我什么也不求，只愿成为佛界光头姑娘们心头的一丝光明，让她们在苦修中多几分乐趣，我就满足了。” 唐荃默默“靠”了一声，扭过头懒得搭理他。 不就是也想赖在佛界混口饭吃么…… 三百余里的路，当初从宝象国到碗子山，是南郭鸮用原形驮着她飞过去的，南郭鸮是天生带翅的妖怪，比驾风摄人不知快多少倍，三百里一眨眼就到了，而如今用两脚走，足足花了两天才走到。 入了公主府，才得知当日奎木狼一直就入伙的好处跟百昆雷荼讨价还价，直到另一个妖怪考找来，百昆雷荼才发现奎木狼是在拖延时间，大怒之下就要动手，却因手下南郭鸮受伤而不得不先行离去。 第二天，公主府上空祥云缭绕，二十八宿本部星员前来收奎木狼上界。 二十几个风格各异的神仙看得唐荃目不暇给，这时她才知道当初八戒和奎木狼做了交易。因为妖界的人找上门来，奎木狼私自下界的事已然瞒不住，仙界的惩罚必然很快降下，他们作为佛界代表，可以帮奎木狼说说情，毕竟帮助救回唐三藏也算是将功赎罪了，再者假扮公主也是保护了真公主，因此奎木狼才答应合作。 在云端见到唐荃师徒，好几个星宿落下来，和悟空、八戒寒暄，悟净却只得了声招呼，孤零零地立在一旁。 唐荃也见到了来送行的真公主。 “下辈子我想玩山贼和小姐。”公主依在奎木狼怀里说。 “都依你，地府那边已经疏通好了，万一你死了，他们会收好你的魂魄，我会亲自将你送过奈何桥。”奎木狼道。 “人家不想你走……” 公主用粘糊糊的鼻音说。 “我会很快来看你的。那帮傻货后头麻烦多着呢，仙界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回头要派人下界相助，我就可以趁机下来看你。” “人家会想你……”公主揪着他的衣襟不放。 “我会更想你。见不到你的日子，我会在仙界默默念你的名字，踏遍我们曾经一起走过的仙境，我会再去三生石畔许一次愿，许我们三生再三生。不管你投胎何处，我都会去找你，哪怕你忘了我，我也会变成一只犬、一棵树、一座桥，默默守着你，直到在奈何桥上再度牵起你的手。” 呜……旁观的唐荃都感动得一塌糊涂，更别提公主了。 奎木狼是带着半片湿透的衣襟走的，走前还来跟取经众打了个招呼。 “再往西还有两个偷跑下凡的，是一对兄弟，手头不少法宝，很不好对付，顶不住的话千万记得向仙界求救啊。” 八戒道：“多谢奎宿提醒。” “哪里，多谢兄弟你了。”奎木狼甩了个男人才懂的眼神。 八戒微笑不语。 就这样，送别了奎木狼，师徒四人一马再次踏上西行之路。 “也不知道奎木狼会受什么惩罚……”路上，唐荃叨念着。 “仙界必不敢重罚，不然只会将其他下凡者逼向妖界。”八戒道。 “真好……”对比自己的下场，沙悟净好生羡慕。 “真好。”为爱情而犯规的人总是容易得到女性的同情，唐荃也不希望情深意重的奎木狼遭受重罚。 原著里百花羞公主压根不记得前世的事，最后依靠唐僧师徒摆脱了奎木狼，这段转世爱情最终是一个悲伤的结局。幸好这个世界里公主貌似还有前世记忆，两人还相约来世，唐荃衷心希望他们在三生石畔的许愿都能实现。 想到奎木狼走前的话，唐荃又有些惆怅：“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这辈子公主要再见奎木狼怕是难了。” 三个徒儿都奇怪地看她，八戒摸摸下巴，饶有兴趣道：“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师傅哪儿听来的？” 唐荃睁大眼：“难道不是这样？” 八戒笑道：“若真如此，仙界早跑空了。别人在凡间修炼一年，我在仙界才修炼一天，岂不是亏死了。” 还真是这么回事，想着自己又被原著坑了一把，唐荃就汗颜呀，她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最后奎木狼谢你什么？” 原以为答案会是假扮公主替她挡灾，谁料八戒却道：“那些安抚公主的话是我教的。” “什么？” “师傅也很感动吧？” 呸！唐荃用鄙视回敬他得意的眼神，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 那日奎木狼提到的一对兄弟下凡者，唐荃想了一路，依稀有些印象，直到数月后又遇一座大山，名唤平顶山，才确定下来。 于是她赶紧给大伙科普：“那对兄弟一个叫金角大王，一个叫银角大王，有很多法宝，其中特别要小心两个瓶子，叫你们名字的时候千万别答应，不然会被吸进瓶子里化作脓水，很可怕！” 徒弟们纷纷惊叹，不是惊叹法宝可怕，而是师傅好厉害！ 八戒更是笑得意味深长：“师傅真是无所不知。” 唐荃十分镇定，没露出半点心虚的模样，反正任八戒心思再缜密也绝猜不到，她看过一个叫《西游记》的故事。 既然知道那两个妖怪是下凡者假扮的，那么接下来怎么将他们赶回仙界呢？ 对于这个问题，大伙看法不一—— 悟空倾向于直接动手打到服。 八戒建议先礼后兵。 悟净说听师傅和师兄们的。 唐荃只求不要被吃掉就好。 白马昂首尥蹶子，期待大快朵颐。 众人一合计，最后决定寻上门先礼后兵，不行就打到服，至于羸弱的凡人师傅，跟紧徒弟们吧。 师徒四人一路寻摸，很快找到妖怪的洞府——平顶山莲花洞。秉着先礼后兵的原则，他们对守门的小妖声称前来访友，却被告知，大王们不在家。 原先紧张得要命的唐荃，得知一时半会儿见不到妖怪，就像死刑犯突然得了缓刑一般，一下子轻松不少，仗着徒弟们都在，便和小妖攀谈起来。 唐荃：“你们大王去哪儿了呀？” 小妖：“压龙山的舅爷请去帮忙了。” 唐荃：“两位大王都去？舅爷的事挺棘手吧？” 小妖：“压龙山的干娘被人打死了，舅爷求大王率兵去报仇哩。” 唐荃：“谁干的啊？” 小妖：“听说是个叫红孩儿的小孩。” 唐荃大吃一惊，红孩儿竟也出现了？虽然不记得原著里红孩儿什么时候出场，但一次一个怪的原则她还是知道的，这里明明是金角大王银角大王的地盘啊。 这世界怎么这么不讲理呢？妖怪居然扎堆出现！ 唐荃赶紧打听：“是不是牛魔王的儿子？” 小妖：“对，你认得他？” 唐荃道：“不认得，听说过，牛魔王的儿子很厉害吧？” “厉害着哩，舅爷都敌不过，那日来找咱们大王，胡须都烧光了。”小妖嗤嗤笑。 “红孩儿为什么要打死那什么干娘？” “你不晓得？道上都传遍了。”小妖瞅瞅师徒四人，心下认定这四个乡巴佬定是来投奔大王的，将来说不定是同侪，便热情地给唐荃解说起来。 “咱们大王的干娘有个女儿，嫁给了牛魔王做二房，很是得宠，牛魔王还将制芭蕉扇的秘法教给了她，舅爷凭此做出了一把小芭蕉扇，压服了好几个山头的妖怪，狐阿七大王的名头听说过么？就是咱们舅爷。如今那红孩儿打上门来，说那秘法是正房夫人的陪嫁，不但要收回秘法，还要舅爷交出小芭蕉扇。要我说，这也忒没理，儿子还能管老子的事么？照凡人的礼数，他还得管咱们大王的干娘叫……叫啥来着？” “外婆。”唐荃随口道，她才不管什么有理没理，她只关心一件事—— “那红孩儿岂不是要跟你们大王打起来？” 小妖道：“怕是说和不了。” 一打听到完整消息，唐荃马上告诉徒儿们，商量应对之策。 “又是一个强妖？”悟空惊喜的口气像是买桃子得了添头。 “牛魔王的儿子呀，你不认得？”唐荃提醒。 悟空想想，道：“以前和牛魔王交过手，很厉害的家伙，他儿子应该也很强吧？” 还以为能攀攀亲戚呢，搞半天你们没像原著里那样结拜啊……唐荃干脆转头问八戒：“怎么办？” 八戒摸摸下巴：“若是他们能打个两败俱伤，我们正好做只黄雀。” 于是一番商议后，师徒众人赶赴压龙山。 第21章 平顶山的兄弟 目标人物正在带队满山抓捕红孩儿，很好找，有悟空在空中侦查指引，师徒众人很快便与对方狭路相逢。可惜所谓“两败俱伤”的局面并没有出现，反而多了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 “佛界抓捕二位的人来了。” 尖耳大眼的少年得意地露出小虎牙，他身后鹰钩鼻青年恶狠狠地瞪着八戒，胡子拉茬的光头大汉笑嘻嘻地朝这边抬了抬手中的酒葫芦。 唐荃躲在八戒身后，偷偷打量南郭鸮，一点也看不出曾经受过那么严重的伤，妖怪的恢复力果然惊人。 百昆雷荼虽然朝他们开口，但说话的对象却是此间主人。 只见对面一群奇形怪状的小妖环绕下，当中立着两个青年，一个着金甲，一个着银甲，想来就是金甲大王和银甲大王。 还有二人让唐荃多看了几眼，一个是面白无须、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从他挂着的几绺焦黑额发来看，大概就是狐阿七大王。另一人则是他身后站着的白衣青年，长相普通，眉目间却有一种温和亲善的气质，对上她打量的视线，青年微微一笑，唐荃不觉也回以一笑，之后才反应过来，对方可是妖怪阵营的呢。 “抓捕我们？”金甲青年开口，声音满是嘲讽，“就凭他们？” “金兄莫要小瞧，他们当中可有齐天大圣和天蓬元帅，不是那么好对付，二位若需帮忙，尽管开口。” 百昆雷荼道。 “帮忙？”金甲青年放声大笑，“简直笑话！不过两个仙界混不下去的小散仙，佛界怎么尽捡些别人不要的废物！” 一旁的中年男子配合笑道：“九少放心，二位贤侄都是有大本事的人。” 悟空忍不住一擎金箍棒，大声道：“有本事来打一场，看看谁才是废物！” “哼，武夫！”银甲青年冷冷开口，“如今的仙界真让人失望，失了上古遗风，什么乱七八糟的低贱妖物都招上来，无端污了瑶池胜境。只配当坐骑的妖物，居然也称仙封神，嗤！” 此话一出，别说取经众大怒，就是妖界三人也脸色变了变。 八戒拦住准备动手的悟空，缓缓道：“这种目中无人的自大口吻……兜率宫的？” 这是问来历？我知道啊！唐荃赶紧凑到八戒耳边小声说：“他们是太上老君的两个徒弟。” 她自以为说得小声，殊不知在场的都是妖怪，耳目比凡人灵敏数倍，早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八戒也知对方听见了，笑道：“果然如此。兜率宫法宝仙丹最多，可惜门下弟子的品味数百年如一日的差劲，走到哪儿都是一股暴发户味道。” “天、蓬！”银甲青年咬牙。 金甲青年眼神阴霾地看了唐荃一眼，对八戒道：“知道我们是谁还敢这么说话，胆子真不小，以为你还在掌管天河水兵么？” 一旁的百昆雷荼巴不得双方斗得越厉害越好，最好能将二人逼离仙界，他故意火上浇油道：“原来金兄银兄竟是太上老君高徒，失敬！看来原先我提的条件还是委屈二位了，不如这样，二位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妖界能做到……” “闭嘴！”金甲青年突然暴喝，“也不撒泡尿照照，低贱的妖物也配招揽我们？！” 百昆雷荼脸色沉了下来，南郭鸮怒道：“大胆！侮辱少主者死！” 中年男人赶紧跳出来打圆场：“误会！误会！” 又转向金甲青年小声道：“那可是妖王九子，就算谈不成也没必要得罪呀。再说方才不是谈得好好的么？怎么……” 金甲青年哼了一声，傲慢道：“耍着他们玩玩而已，什么妖王九子……不如来当我的坐骑，若是听话说不定还赏你两颗仙丹尝尝。” 中年男人惊得说不出话来，现场突然弥漫的杀气让他冷汗直流，结结巴巴道：“这、这……一定是误会……误会……” 百昆雷荼伸手拦住盛怒的南郭鸮，不怒反笑：“想要本少当坐骑？” 五指倏张，一对寒光闪闪的爪刃赫然其上！半臂长的刃面清晰映照出他眸中跳动的嗜血怒火。 “那就先问问我的日月乾坤爪！”话音未落，百昆雷荼蓦然揉身而上，爪刃高举，对着金甲青年那张傲慢的脸就待狠狠划下！ 说时迟那时快，一旁的银甲青年一翻掌，一个紫金葫芦出现在手中，他高声喝道：“百昆雷荼！” 既然撕破脸，百昆雷荼打算拽拽地回一句“爷爷的名字你也配喊”，可才说了个“爷”字，“嗖”地一声，就被吸进了葫芦。 早在紫金葫芦出现时，唐荃就等着看好戏，此时忍不住幸灾乐祸：“哈！” 于是又是“嗖”地一声。 两声“嗖”几乎不分前后，发生在眨眼之间，南郭鸮和八戒同时惊叫—— “九少！” “师傅！” 而比他们更快的则是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箭一般激射而出，朝手执葫芦的银甲青年扑去！ “小娃娃反应挺快。”百忙中考不忘夸夸与他齐头并进的小个子少年。 少年抿紧嘴，目光专注，直至银甲青年面前，才大喝一声：“还我师傅！”金箍棒直奔紫金葫芦砸去！ 斜地里一把七星剑架来，金甲青年另一手托着一个羊脂玉净瓶，叫道：“孙悟空！” 全场顿时静默了一下，舞刀弄枪呼呼喝喝准备一拥而上的小妖们像被集体按了暂停键，一致停在原地，捂紧嘴巴，生怕弄出点什么响动，惊动了那法宝。 这时南郭鸮和八戒也已赶到近前，南郭鸮急红眼，刚想大喝一声“放了九少”，眼角余光看到那帮小妖，忽然一个激灵，硬生生将话吞回肚里。 银甲青年趁机掏出一条幌金绳，念动咒语：“捆！” 幌金绳直奔光头大汉而去，考身形一闪，谁知银甲青年手一指，幌金绳像长了眼睛一般，噬尾而来！ 不防金箍棒再次砸来，银甲青年无奈，只能催动法宝，幌金绳扭头又朝悟空卷去。 另一边，南郭鸮和八戒各举兵器加入战局，一动用法力，八戒的猪脑袋立刻暴露在众人眼前，金甲青年一愣，而后放声狂笑：“一头猪！鼎鼎大名的天蓬元帅竟然成了一头猪！哈哈哈哈哈，瞧你如今这副恶心模样，真该让那些仙女都来看看，仙界第一美男子？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天蓬！” 八戒表情不变，只是朝他掩在身侧的手看了一眼。 南郭鸮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就见金甲青年掩在身侧的手中赫然倒扣着玉净瓶，“卑鄙！”他心中暗骂，嘴巴却闭得紧紧的。 憋屈啊！ 寻常打架么，不但手上打，嘴上也得打，呼呼喝喝骂骂咧咧打得才爽，可是今天得防着对方偷偷使法宝，一声都不能出，只能任由对方言语攻击，这架打得……从他成妖至今没有比这更憋屈的打斗了。 这边乱斗作一团，原地只剩下沙悟净孤零零一人，连白马都去欺负小妖了。 “好厉害！”沙悟净望着那妖气、仙气夹杂的混战，咬咬牙解开腰带，叠吧叠吧衔在嘴里，举起降妖宝杖，闷头冲了上去。 这边乱斗中其实也有一个闲人，那就是狐阿七大王。他不敢得罪妖界，也不敢帮着妖界得罪两个神通广大的干侄儿，幸好妖界众和取经众都是冲着银角大王怀里的紫金葫芦去的，而金角大王自然要护着自己的兄弟，于是他就被人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他心里其实是希望两个干侄儿与妖界化干戈为玉帛的，最好干侄儿们去妖界享福的时候也能捎带上他，可眼下瞧着享福没他的份，反倒要连累他跟妖界结仇了。若那妖王九子死在这里，那这压龙山也呆不得了，妖王的怒火可不是他小小一只狐妖能承受的，可是能去哪儿躲灾呢？ 正烦着呢，就见又一人挥着柄禅杖冲了过来，看外表像个凡人，手中禅杖舞得也没个章法，偏偏就冲着他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今天才被个小孩烧得灰头土脸，如今这像个凡人的家伙都敢挑衅冒犯，真当他狐阿七大王好欺负么？ 狐阿七阴着脸从怀里掏出一把小芭蕉扇，对着来人就是狠狠一扇！ 忽然平地旋风起，来人瞬间就被卷上半空，化作天边一颗流星，消失了。 “啊——”只余下半声惊叫和一根叠成方块状的腰带。 狐阿七重重哼了一声，得意地收起小芭蕉扇，不经意间看到远处冒起滚滚浓烟，瞧方向似乎是…… “哎呀，平顶山着火了！” “什么？”金角、银角也大惊失色。 “定是那红孩儿趁贤侄们不在放的火！”狐阿七跺脚。 金甲青年架开南郭鸮和八戒，返身就驾风朝平顶山的老巢急急而去，银甲青年欲跟上，却被四人联手拦下，他诡异一笑，忽然朝金甲青年相反的方向驾风而走，四人一愣后毫不犹豫朝银甲青年追去。 狐阿七两头看看，正犹豫该跟着谁，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白衣青年道：“大王还是去平顶山看看吧，金角大王正在气头上，可别着了那红孩儿的道。” 狐阿七心里其实也想跟着去平顶山，离妖界的人远点儿，若出什么事也好撇清，只是银角贤侄一人对战四人，他不去帮忙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如今白衣青年给了他一个好理由，忙不迭道：“对对，我得帮贤侄看着点。” 于是便驾云朝平顶山而去，白衣青年紧随其后。 却说银角驾着风，利用熟悉的地形想甩掉身后追兵，却发现不但甩不掉，反而越追越近，他干脆停了下来，转身正面对着追上来的众人。 “站住！”银角一手按着胸口的突起物，大声道：“谁再上前，我就催动法宝，里面的人不论是仙是佛，立时化为脓水！” 闻言，众人停住身形，南郭鸮仔细辨认他的手型，确认没有陷阱，才开口道：“放了九少，绕你一条性命！” “哈，是他自己技不如人，送上门给我师兄当坐骑。”银角嘲弄道。 南郭鸮咬牙：“是你们卑鄙！” “谁让你们不小心。” 南郭鸮还要再反驳，八戒突然插言道：“他在拖延时间。”说话间已朝前方冲去。 银角早就防着呢，立刻左手一抛：“捆！” 本来幌金绳是直奔八戒而来，谁知南郭鸮记恨上回八戒伤他，一路上有意无意几次抢在八戒前头，这回又故技重施，结果被幌金绳捆了个正着。 “混蛋！”南郭鸮倒地大骂。 银角正要得意，忽然身体一僵，低头就见一截金箍棒透肩而出，同时一只覆着银甲的右手臂落在地上。 “啊啊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鲜血喷薄而出。 “闭嘴！”考甩去九环刀上的血珠，不耐烦地一脚踏住地上翻滚的血人，刀尖一挑，银角前胸甲胄应声而破，一个羊脂玉净瓶骨碌碌滚了出来。 八戒俯身捡起，打开瓶盖往里瞧了瞧，又瓶口朝下倒了倒，什么都没有。 “葫芦呢？”悟空已经把银角浑身上下搜了个遍，也没有那个紫金葫芦的踪影，他揪起对方衣襟急道：“葫芦在哪里？装师傅的那个葫芦呢？快交出来！” 银角疼得满头大汗，看向少年的眼神透着怨毒，断断续续道：“兜率宫……不会……放过你们……” “混蛋！交出葫芦！不然杀了你！”悟空揪着衣襟将他整个人提起来，挥手就是一拳。 银角朝后飞出去，仰面跌倒在地，闷哼一声，咬牙不说话。 八戒摇头道：“兜率宫跋扈傲气，动刑怕是没用。” “看我的，小娃娃，学着点。”考拍拍悟空的肩膀，狞笑着走上前，不知使了什么妖术，银甲蓦然发出疯狂的惨叫。 “啊啊啊啊——” “阴险。” 耳边传来低语，八戒扭头，是解开绳索的南郭鸮上前与他并肩站立，他回过头，望着满地打滚的银甲，神色淡淡，甚至带着一丝微笑。 见他不接话，南郭鸮哼了一声，低声道：“不正是你暗示的么？拷问元神，心真黑。” “我可不会这种妖术。”八戒道。 “借刀杀人。”南郭鸮唾弃。 没过多久，光头大汉扔下一团烂泥似的银角，回过身，咧嘴道：“紫金葫芦在金角手里，他们分开前偷偷掉了包，真是狡猾。” 众人闻言返身就走，直奔浓烟滚滚的平顶山而去。 第22章 葫芦里的世界 靠靠靠，误伤也要有个限度！有没有这么不讲理的法宝？！ 这是唐荃被吸进葫芦时的第一个念头。 晕头转向地从失重状态恢复过来，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这张脸上惊讶愤怒的表情甚至都尚未褪去。 脸的主人见到她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大笑出声：“哈哈哈哈，活该！”他耳朵可是很尖，刚才那声嘲笑听得一清二楚。 唐荃没心思搭理他，她正后悔得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叫自己嘴贱！心里偷笑就行了，干嘛非笑出声，明明知道这法宝变态，可没想到这么变态，不管是不是叫你，吱一声都不行！ 混蛋!唐荃愤懑，这下怎么办？ 心情是比较出来的，很倒霉很郁闷的人见到有人比自己更倒霉、更郁闷，原本的郁闷就会减轻很多。百昆雷荼看着比他更郁闷的唐荃，心情突然好多了。 老实说，莫名其妙着了道，他心里也窝火着呢，但他身为妖王九子，什么法宝没见过，兼之自恃实力强大，被吸进葫芦后并没有慌乱。 他收起爪刃，转头打量四周。虽在葫芦里，但他们身处的空间看起来却无边无际，脚下踩的是望不到尽头的干裂大地，头上是暗紫色的天空，当中有一个暗色的圆孔，像是天破了一个窟窿又补上。百昆雷荼知道那就是葫芦口，只不过现在被堵上了，只要顶开盖子，就能出去。 “慢慢享受吧，凡人！”百昆雷荼得意地露出两颗小虎牙，脚下凝起妖云，在唐荃的注视下，升高，再升高，朝着葫芦口的方向飞去。 从地面上看，天空并不是很高，补丁一样的葫芦口并不是很远，可是飞了好久，那暗色的圆孔始终不远不近地悬在头顶上方，仿佛只要再上升一点就能够到。 百昆雷荼不死心又飞了一会儿，距离仍然没有拉近，显然，这法宝一旦闭合，便自成乾坤，里面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葫芦口出去的。他又捻诀朝四周放出气刃，想试试打破葫芦璧，锋利的气刃却消失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仿佛石沉大海。 看来只能另想办法，百昆雷荼正准备落回地面，可一想到下头那个凡人，脚下的妖云就有点降不下去。刚才牛气哄哄地做了回炫耀帝，转眼就灰溜溜地回去，让他面子往哪儿搁？ 他打算在下落过程中好好想想借口，谁知往上飞花了那么长时间，下落竟一眨眼就到底了，脚踏实地的那一刻，正好对上凡人瞪大的眼。 百昆雷荼恼羞成怒：“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唐荃什么话都没说就收回了目光，可就这一眼，百昆雷荼脑海中已经迅速脑补出几百条嘲弄—— “原来真的有比凡人还蠢的妖怪啊……” “哈，什么妖界少主，是妖界笑话吧……” “随随便便就抓住了，真的是妖王的儿子么？” “蠢货！无能！滚回妖界吃奶去吧！” “小雷荼，还是乖乖躲在妖界哭鼻子吧……” 脑海中嘲弄的声音似乎与混账哥哥们的声音重叠了，不堪回首的幼年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唐荃不知妖界最小的少主心脏已经中箭无数，看到他双手握拳脸涨得通红，心下只觉莫名其妙，他有什么好气的，她才是被误伤的那个好不好。 叹口气，唐荃肉痛地看着金环上仅存的两片柳叶，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动用第二片了，他们连一半路程都没走到呀。可是她知道这个葫芦厉害得很，会把里面的东西化为脓水，还是赶紧逃出去为妙。 手指按上柳叶，唐荃一边抬头向大眼少年回敬了一个炫耀的眼神：凡人要先出去啦！撒由那拉～ 撕—— 耀眼的金光中，唐荃瞧见少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扑上来，两只铁钳般的手探入金光，抓住了她的手！ “啊！”唐荃下意识惊叫。 来不及甩开，金光已散去，唐荃顾不得其他，先打量起周围环境来。 干裂的大地，暗紫的天空，补丁一样的圆孔。 “怎么回事？失败了？”唐荃大吃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大怒，“混蛋！都是你！谁让你抓我的？！本来我都已经出去了，一片柳叶怎么可能带动两个人！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盛怒之下她疯了一样甩动双手，猝不及防的百昆雷荼被迫松开了手，还差点被乱挥的手指戳中眼睛。 “闭嘴！”百昆雷荼大吼一声。 唐荃浑身一震，意识到眼前这位可是吃人不眨眼的妖怪，顿时泄了气。 怒气过后一阵心酸涌上来，瞧着金环上那孤零零的一片柳叶，唐荃眼泪差点掉下来，第二片柳叶就这样浪费掉了…… 西行之路还未过半呢，就算利用最后这片柳叶出去，没了保命符的她早晚也要被妖怪吃掉，还不如就在这里化作脓水算了……唐荃自暴自弃地想。 百昆雷荼原想吃了这个胆敢冒犯他的凡人，可心底那一咪咪的理亏让他张嘴好几次都没能下得了口，他眯眼打量唐荃全身上下，宽宏大量地决定只吃一个部位意思一下算了。 可这一看竟让他看出门道来。 “凡人。”他开口。 凡人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 百昆雷荼不耐烦，走过去踢踢她：“不关我的事，你的宝贝柳叶化作护体金光了。” 闻言唐荃倏地抬头：“什么？” “自己看！” 唐荃朝自己身上打量，果然发现一层薄膜一样的金光包裹着全身上下，这么说，柳叶并没有浪费，虽然没能让她瞬间移动，但是化成金光保护她了？ “如果不是你，说不准柳叶早就把我送出去了……”唐荃还是这么认为。 “蠢货！”百昆雷荼骂道，“这葫芦内自成乾坤，瞬移的法术不管用，不然我早出去了。” “是么？”唐荃嘴里怀疑着，心里却有点相信了，记得当初菩萨送她柳叶的时候好像也说“随机应变，救你性命”，难道柳叶见瞬移不成，就换成金光护体了？ 百昆雷荼一把抓起她的左手：“不是还有一片么？再用啊，看你能不能出去，哼！” 啊啊，她才舍不得呢！唐荃拼命想缩回手，生怕最后一片柳叶被这妖怪给撕了。 “咦？”百昆雷荼突然停下动作，和唐荃一起看着护体金光沿着两人交握的手缓缓蔓延到他身上，直至包裹全身，此时看起来两人外表都裹着一层金光，只是比包裹一人时淡了些许。 百昆雷荼试着放开手，护体金光“嗖”地一下缩回唐荃身上，颜色恢复正常，再抓回手，金光又缓缓将他包裹，颜色再次变淡。 试了两次唐荃也反应过来，手马上就不给握了。 百昆雷荼嗤之以鼻，稀罕么？又不能靠这护体金光出去。 刚这么想，干裂的大地“呼”地窜起火苗，两人瞬间淹没在火海里。 唐荃只是吓了一跳，有金光护体，一根毫毛未伤，可百昆雷荼就狼狈了，大火起得毫无征兆，他被烧个正着，虽然及时用妖法护住自己，可刚开始燎着的那一下依然让他痛得跳脚。 百昆雷荼忍痛驾云而起，谁知他飞高几尺，火苗竟追着他涨高几尺，想飞远些脱离火海，一眼望去却发现整个大地都在燃烧。 唐荃没工夫幸灾乐祸，她正在担心另一件事：葫芦已经开始发动，要将他们化作脓水了，这护体金光能支撑到几时？ 忽然左手再次被抓住，她回过神，见护体金光又顺手蔓延过去，连忙要甩开，嘴里叫道：“这是我的！你不是有法术吗？用法术去啊！” 百昆雷荼就是不放手，回嘴道：“法术不用法力啊？谁知道这火烧到什么时候。” “金光消耗完我也会完蛋啊！”唐荃急了。 “不是还有一片柳叶么？” “那是最后一片！最后一片！打死我也不用！” 攸关生死，唐荃豁出去了，朝平日里害怕的妖怪大吼，“就是不分你用！放手！” 百昆雷荼被吼得不耐烦：“吵什么吵！反正你会被我吃掉，你的全都是我的。” 无耻！无耻！唐荃气得浑身发抖，差点起了同归于尽之心。 深吸口气，再深吸口气，唐荃开口道：“分你也行，等价交换，等金光消失了你也要用法术保护我。” “保护凡人？”百昆雷荼不可思议道，“我堂堂妖王之子怎么可能去保护凡人？” 死妖怪！死妖怪！唐荃恨得直咬牙，武力值拼不过人家，就没有平等谈判的机会。抓住她的手铁钳似的，除非把左手砍下来，否则别想甩开对方。 怎么办？ 无边无际的大地上，炽焰烈烈，如波浪般翻腾跃动，誓要燃尽万物。两人无论走到哪里都置身火海当中，护体金光消耗得很快，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能看出颜色淡薄了一些。 悟空他们一定正在设法营救她，多坚持一刻就多一分希望！唐荃拼命开动脑筋，想自救的办法。 她无意间发现，这护体金光的厚薄似乎与覆盖的面积有关，她与死妖怪距离近一点，金光就浓一点，距离远一点，金光就淡一点。 于是她走近一步，再走近一步，几乎贴到对方身上。 百昆雷荼睨她一眼：“干嘛？” 下一刻，他眼里蝼蚁一样的凡人双手一张，用力抱住他。 百昆雷荼大眼都瞪圆了！ “你、你……干嘛……”少年浑身僵得像棵木桩，结结巴巴道。 “节约金光。”唐荃没好气道。 明显地，包裹两个抱在一起的人，护体金光又浓厚了很多。 百昆雷荼也看到了，“可是……” 唐荃仰头不耐烦道：“想不想活命了？抱抱又不会怀孕！”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这么直接、这么爽快……听父王说，凡人不是很保守、很矜持、很在意这种事么？连妖界的妖女都不会这么直接扑上来，难道父王几百年没来凡间，风气已经变得这么开放了？ 百昆雷荼盯着近在咫尺的面孔胡思乱想，说起来，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凡人，看起来跟化形的妖怪也差不多，还算顺眼……听说凡人不止能吃，还有别的用处，混账哥哥们曾经背着他十分猥琐地互相交流过 …… 有着不知名用途的凡人不知少年妖怪脑海里的念头，还在专心致志研究如何保住小命。 观察了一会儿，唐荃又有新的发现，护体金光接触火焰越多，消耗越快。 怎么才能减少接触火焰呢？ 唐荃想来想去，最终将目光投向了一直在站木桩的少年妖怪…… 片刻后，百昆雷荼依旧站得笔直，只是脸色阴沉得仿佛要吃人，唐荃骑在他脖子上，抱着他的脑袋安抚道：“一切都是为了活命。” 区区一个凡人的分量对他来说跟鹅毛差不多，可被凡人骑在脖子上……百昆雷荼心中翻腾着嗜血的**，在“吃了她”和“利用她节省法力”之间摇摆不定。 鸮这个笨蛋到底在干什么？还有考呢？当初父王说考是妖界五大高手之一，专门派来保护他，怎么还不来救他？ 头顶凡人的百昆雷荼咬牙切齿，发誓出去后一定要把银角碎尸万段！ 大火一直烧啊烧，没有湮灭的迹象，两人眼睁睁看着护体金光一点一点黯淡下来，援兵却依然没有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金光消失的那一刻，唐荃的恐惧积累到顶点，死命抱住少年的脑袋不撒手。 “下来。”百昆雷荼说。 “不要不要——”唐荃惨叫，双腿死命夹着他的脖子，“烧着了烧着了！你用法术啊！快用法术啊！” 百昆雷荼伸手拉她，唐荃敌不过他的力气，一点一点被剥离，红彤彤的火焰跳动着，仿佛向她伸出双手，她终于哭出来：“混蛋……刚才我分你金光了……分你金光了……” “知道。”百昆雷荼不耐烦道，抓着她腰部的手并没有放下，而是将她托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手臂上。 “我堂堂妖王之子可不欠人情……”他嘟哝。 眼前这张脸涕泪纵横，眼中满是恐惧……凡人被吃掉之前，都是这样的表情么？百昆雷荼忍不住又走神了。 唐荃吸吸鼻子，暂时安下心来，半晌不好意思地道：“嗯……你的法力能支持多久？” “不知道。”为了节省法力，他将火焰隔绝在半尺之外。 也许是葫芦看烧了半天没烧死他们，竟来了个升级版，大火突然“呼”地一下，涨了三尺，将二人齐头吞没！ 在火焰的炙烤下，法力像溪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失，没过多久，他就满头大汗，法术保护范围不得不再一次缩小到几寸的距离，身周的火焰仿佛下一刻就会舔上衣角。 唐荃帮少年擦去额头的汗珠，安慰他道：“法力用尽的话，还有一片柳叶，再坚持一会儿，悟空他们肯定很快就会来救我们的。” “不是打死也不用么？”少年嘲笑她。 唐荃尴尬了一下，嘴硬道：“你这么讲义气，我当然也不会小气。” 尽管如此，两人心里都沉甸甸的，来救他们的人中不乏高手，也定然尽心尽力，至今未到，肯定是遇到什么阻碍了，凭着他的法力和一片柳叶，他们能坚持到救兵到来么？ 安静下来片刻，竟不知从何处传来说话的声音。 百昆雷荼耳朵动了动，刚要张嘴，就被唐荃一把捂住。 “嘘——”唐荃示意他仔细听。 第23章 神秘的白衣 ——舅父，救火的事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要办。 ——什么？这……莲花洞可是你们的洞府啊，贤侄不去看看么？ ——此事甚急，救火之事还是请舅父帮着张罗，回头必有重谢。 百昆雷荼听出来了，声音来自外界，是金角大王在与狐阿七对话。 他竖起耳朵，听得更加专注。 金角的声音蓦然严厉起来。 ——舅父！难道区区小事你都不愿帮忙？ ——我、我担心碰上红孩儿……那小子有点门道…… ——回头我自会收拾他，先行一步！ ——是，是，贤侄办完事千万快些回来啊…… 狐阿七的声音渐渐远去，不一会儿，有水声传来，带着葫芦的人似乎来到一处山涧。 百昆雷荼心下有些奇怪，有什么事会比救自己的洞府更重要？ ——糟糕，一个凡人，不会已经化作脓水了吧……那还怎么吃！ 外面的人似乎在自言自语，下一刻，两人所在的世界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百昆雷荼一个不稳摔倒在地，唐荃短促地惊叫一声，整个人朝外甩去，幸好百昆雷荼及时圈住她，不然她就直接掉进大火里了。 “别出声！”百昆雷荼捂住她的嘴，小声道：“有人在摇葫芦。” 唐荃点点头。 这时世界又恢复了平静，两人屏息倾听，夹杂在水声中，似乎还有一种悉悉索索的声音，却不知是什么。 突然，“啪”地一声，似乎什么东西拍到葫芦上，葫芦里的空间一震，一道符箓凭空出现，在半空中闪烁了一下，燎原的大火如同来时一样，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法力所剩无几的百昆雷荼四肢大张摊在地上喘息，唐荃爬起来，两人都紧盯着天上那个暗色圆孔。 ——哥哥先享用了……什么人？！ 金角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葫芦似乎掉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动起来，葫芦里面的二人再次经历了天旋地转的摇晃。 好不容易世界静止下来，两人还晕头转向的，暗紫色的天空竟然破开一个洞！ “走！”百昆雷荼反应极快，一把操起唐荃，忍着晕眩，驾云飞速朝葫芦口飞去。 这回没飞多久，很快就到了那圆形孔洞，他一跃而出，正要叫人，忽然怔住。 打开葫芦的既不是南郭鸮，也不是考，更不是孙悟空、猪八戒之流，而是一个白衣青年。 这个人他见过，先前跟在那狐阿七身边，似乎是他的幕僚从属之类。 怎么回事？内讧么？百昆雷荼飞快打量四周，所处之处是一个小小石洞，洞口一挂瀑布飞流而下，隔绝了里外，洞中站立着的唯有他们三人。 他暗地戒备，嘴上却道：“多谢这位妖兄，不知怎么称呼？” 刚站稳的唐荃也不禁“咦”了一声，她已经看到不远处金甲青年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可以叫我白衣。”白衣青年从容收起紫金葫芦，又道：“你还好么？” 对上他的目光，唐荃惊讶道：“我么？” 白衣微笑：“对，你一个凡人，在葫芦里待这么久，很受罪吧？” 也许是青年的笑容太有亲和力，唐荃虽然有些莫名，但还是道：“嗯，差点坚持不下去了，谢谢你及时救了我们。” “你们？”白衣惊讶地看了一旁的少年妖怪一眼，“不，我只是救你。” 百昆雷荼对危险的直觉十分敏锐，青年话音刚落，他便朝唐荃伸出手，同时身子急速后退，想要远离这个危险莫测的男人。 不想还没够到唐荃，青年一挥手，一股大力袭来。 “砰”一声巨响。 青年看似随意的一击，竟含千钧力道，百昆雷荼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撞上山壁，撞击力道之大震得大块碎石纷纷滚落。 混蛋！要不是他在葫芦里几乎耗尽法力，才不会被人轻易得手！百昆雷荼暗骂，身子却不由自主缓缓滑落，他只觉胸口剧痛，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试了几次才勉强出声道：“狐阿七……也想吃唐僧肉？” 刚才那一击发生在瞬息之间，唐荃这时才反应过来，听到百昆雷荼的话心顿时又高高提起。 白衣对她道：“别怕，我是来救你的，跟什么阿七阿八的无关。”。 “那……能不能放过他？”唐荃咽了咽口水，一边说，一边悄悄朝百昆雷荼挪去。 白衣奇怪地看着她：“为什么？他是吃人的妖怪。” “刚才在葫芦里，如果不是他用法术护住我，我大概早就被火烧死了。”唐荃说，继续朝百昆雷荼挪动，同时悄悄探上左手的金环。 她才不信呢，哪个妖怪会专程来救她，还不都是冲着唐僧肉来的，刚才那个金角不也是想躲起来偷偷吃肉么。她打算找机会靠近百昆雷荼，然后撕掉柳叶，搭上他一起瞬间移动走。 白衣想了想，道：“要放过这个妖怪也可以，只要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假扮唐僧？” 在场的一人一妖顿时僵住。 唐荃震惊地睁大眼：“你怎么知道……” 白衣轻笑道：“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 既然知道她是假的，那自然不可能是冲着唐僧肉来的。这么说，他真的是来救她的？ 青年的笑容很温暖，实在太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了，唐荃不由忐忑道：“你是神仙吗？” “……不是。” 青年回答前有个小停顿，唐荃注意到了。一个能看穿她的真实身份又不愿揭穿她的好心神仙——这是唐荃的结论。 “西行之路九死一生，想吃唐僧肉的妖怪那么多，你一个凡人，为什么要顶替唐三藏去西天取经？”白衣又问。 唐荃迟疑了一下，道：“我想向佛祖许个愿。” “许什么愿？”白衣问，见唐荃再次迟疑，他温声道：“也许我能帮你实现。” 唐荃顿时激动：“真的吗？” 白衣又笑了：“只要不是什么吞天食地的愿望。这样你就不必去冒险了。” 您真是大好人！唐荃不再犹豫，一五一十交代了自己的真实来历和假冒唐僧的来龙去脉，说完便希翼地望着眼前的大神。 白衣先是惊讶，而后微微皱起眉头，道：“原来如此，你竟来自异世……你想回家的愿望，确实超出我的能力，纵观仙佛两界，能做到的恐怕也只有二、三位大能。” 唐荃努力掩住失望，道：“那除了佛祖，能做到的还有谁？” 白衣道：“都是早已不知所踪的远古大能。” “唉……”唐荃认命地叹口气。 白衣道：“一定要回家么？与其以命相搏赌回家的机会，不如在凡间找个地方平安生活。你若是愿意……我虽不能助你回家，但让你在俗世中荣华富贵一生还是轻而易举的。” 这不就是她一开始的想法吗？可是，一旦知道有回家的希望，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想去尝试。 唐荃摇了摇头：“谢谢你，但我还是想回家。” 白衣看了眼靠在山壁上偷偷疗伤的少年妖怪，想了想，道：“有些事你也许不知道，你们的任务……不是那么简单。” 唐荃点头：“我知道，取经只是幌子，帮仙界将下凡者赶回去才是目的。” “在驱赶下凡者的过程中，你们会遇到一些……意外的阻碍。” “你是说……妖界？”唐荃试探道。 “还有仙界。”白衣说。 唐荃失声道：“仙界？为什么？” “呵，仙界也有是非，近些年派系间明争暗斗，暗中还有新势力强势崛起，不管新老势力，都会趁着这次机会打击对手，更何况有些下凡本身就出于这些势力的授意。” 白衣说得含糊，却已经够唐荃头疼：“这么复杂……” “现在你知道了，还想趟这趟浑水吗？” 望着白衣温和的眸子，唐荃打心底感谢他的好意，可是……重重叹口气，唐荃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是不是很不识好歹？” 白衣笑了起来：“不，凡人中像你这么勇敢的很少见。”他已经明白唐荃的意思。 唐荃又感动又愧疚，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她——是关心“唐荃”，而不是关心“唐三藏”，可惜自己却辜负了大神的好意…… 白衣看了眼洞外，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快去找你的同伴吧，他们应该在找你了。” “嗯。”唐荃转头看看靠着山壁的少年妖怪，那双大眼半闭着，看上去很虚弱的样子，在葫芦里这家伙也算帮了她一把……就对白衣道：“能放过他吗？” 白衣笑着颔首：“你告诉了我缘由，我自然遵守承诺。不过不能让他跟你一起走，毕竟是妖怪，你先走吧，我守一会儿再放他离开。” 大神你真是太体贴了！唐荃对白衣的好感度再增一大截。其实这样最好，一开始想带百昆雷荼一起逃走是因为眼前这个更危险，现在知道了白衣的身份，自然没必要一起走，毕竟他们可是敌对方呢，再说她拜托白衣放过他，也算还了人情。 最后，好心的大神叮嘱她：“凡人太过弱小，光有勇气可不够，西行之路步步危机，一定要小心哦。” 唐荃连连点头，带着满满的感激离开了石洞。 唐荃走后，石洞里安静下来，白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思索什么。百昆雷荼从半垂的眼皮底下观察半天，忍不住开口道：“喂……咳咳咳……可以走了吧？” 闻言，白衣抬头对他笑了笑，道：“恐怕不行。” 百昆雷荼不由色变：“你不是答应那个凡人了吗？我……咳咳咳……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去追她。” “哦，我是骗她的。”青年轻描淡写道。 “什么？” “不然怎么会当你的面说出仙界内#幕呢？”白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你吃过人吧？人肉的滋味怎么样？在妖怪眼里，弱小如凡人大概就只有满足口腹之欲这一种用处吧。” 少年妖怪想后退，背后却抵着山壁，他捂着胸口，喘息道：“你……到底是谁？” “我么，一个喜欢凡间的人。” 距少年一步之遥，白衣蓦然出手！ 第24章 冰雪般的孩子 右掌早已凝聚法力，他念动真言，极快地朝少年额间拍去。 只要一掌，任他是妖王之子也必将神魂俱灭！ 谁知即将触及少年的刹那，少年竟凭空消失！手掌穿透残影，拍到了山壁上，顿时一阵地动山摇。 整个石洞像是下起了碎石雨，白衣站在当中，凝神感应周遭，一无所获。 半晌，幽暗的石洞中响起他的叹息：“妖王之子，果然多些保命的门道。” 山洞里发生的一切，唐荃一无所知。她一个人走在山路上，心情振奋，浑身是劲，脑海中翻来覆去琢磨白衣的话，猜测他究竟是哪路大神。 当然她也没忘警戒四周，现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只看到群山环绕，大抵出不了平顶山范围，得防备着小妖出没。 也许是她运气好，一路走来，竟一只妖怪也没碰到，她又忍不住胡乱猜测，难道热心的白衣大神已经帮忙扫荡干净了？ 正庆幸呢，前方林间忽然转出一个人，那人与唐荃打了个照面，两人都吃了一惊。 唐荃认出对方就是那个狐阿七大王，只是如今的他身上多了几处焦黑，形容狼狈，还不住朝后张望，像是被什么危险的东西追赶。 对方也认出了她，顿时面露喜色。 “唐三藏！你怎么逃出来的？我贤侄呢？” 唐荃已经从他眼里看到了垂涎，但老狐狸并没有马上扑上来，而是谨慎地停在三步开外。 “我徒儿把我救出来的，他们让我先跑，悟空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一眨眼就能追上来。”唐荃眼也不眨地道。 “哦？你那徒儿孙悟空可是个厉害人物，得罪不起。”狐阿七说话的时候那双狭长的眼紧紧盯着她。 “知道就好。”唐荃虚张声势，又故意刺他：“狐大王如此匆忙可是有急事？” 狐阿七下意识回头瞧了眼，而后扯出笑脸道：“确有急事，老夫先走一步，请代我向孙大圣问个好。” 唐荃点点头，警惕地看着他逐渐走近。 一步，两步，三步，即将错身而过时，老狐狸突然纵身扑来，早有准备的唐荃身子一矮，连滚带爬地躲过。 只见狐阿七脸部已经半狐化，突起的嘴大张，露出两排尖锐的利齿。 “老天有眼，这唐僧肉竟便宜了我！”狐阿七狞笑，再次扑来，手也已化作兽爪，闪着寒光。 唐荃被他狰狞的模样吓到，反应慢了一拍，再躲已是不及，她的右手摸上金环，此时就看是她的手快，还是妖怪的牙先到！ “啊——”狐阿七突然尖叫，一簇大火从背后喷来，将他撞出两三丈远。这火也奇怪，任狐阿七在地上翻滚，也丝毫不灭，反而从背部蔓延到全身，就见一个半狐半人的火团在地上扭曲挣扎，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一股皮毛的焦臭味逐渐飘散开来。 唐荃手脚发软，僵硬地转过脖子，不远处的大树下静静站着一个孩子，白团团的脸，不及她一半高，却面无表情，一双墨眸冷冷地看着地上的狐阿七。 “饶了我！饶了我！”狐阿七抬起血肉模糊的脸，挣扎着朝孩子爬去，“扇子给你！给你！求求你，饶了我！” 孩子一直看着，待他爬到近前，才开口道：“扇子呢？”明明是使火的妖怪，童音却带着冰雪般的清冷。 “给你……”狐阿七哆嗦着掏出一把芭蕉扇。 孩子伸出手，刚碰到芭蕉扇，半趴在地上的狐阿七突然暴起，一直掩在身后没拿扇的手朝孩子狠狠挥去。 “去死！” “小心——”唐荃瞠目，那分明是一只寒光烁烁的利爪！ 杀机就在眼前，孩子的圆圆脸一丝波动都没有，只是张开小嘴，一丝细细的火苗喷出，火苗像条红色小蛇，触及利爪的刹那立刻缠了上去。 更可怕的一幕发生了！那只爪子眨眼焦黑，化作粉末纷纷扬扬洒落在地。 “三昧真火！不——不——”狐阿七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不顾一切甩动手臂，想摆脱那火苗聚成的小蛇。 红色小蛇不紧不慢地往前爬，所经之地一段段躯干化作粉末，又被躯干主人的疯狂甩动抛洒得到处都是。 “不——”伴着最后一声悲鸣，狐阿七就像个沙砾堆起的人偶，顷刻间土崩瓦解，原地只留下一摊焦黑的痕迹，和一把完好无损的芭蕉扇。 唐荃的喉咙像被掐住似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眼睁睁看着那孩子走上前，捡起芭蕉扇。起身时孩子的视线头一回与她有了交集，唐荃心头一跳，孩子已漠然转身，红光一闪，不见了踪影。 良久，唐荃才呼出一口气，正要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一道人影从天而降。 “师傅！” “悟空？”唐荃惊喜叫道。 “师傅果然在这里！”悟空着急打量她全身上下，“刚才看到一团带火气的妖云，师傅有没有受伤？” “没有没有，那是红孩儿追杀狐阿七大王，我没事。” 找到了师傅，悟空便将还在别处寻找的师弟叫来，结果八戒来时，屁股后面还跟着两个妖怪。 “九少呢？你们不是都被吸进葫芦了？九少在哪里？”南郭鸮人未到声先到，还没落地就喊。 “大概还在路上吧。”唐荃简单地介绍了之前的经历。 听闻百昆雷荼受伤，两个妖怪急急忙忙朝石洞的方向而去。 “原来是躲在山涧，拿水气掩盖妖云，难怪一直找不到。”悟空恨恨地握拳。 唐荃也问起她进葫芦后外界发生的事，而后庆幸白衣及时救了他们，不然依金角银角的狡猾，等徒弟们找到她，也许她不是已经被葫芦烧死，就是已经被金角吃掉了。 之后便是善后工作，仙界派了两个仙官来处理此事。上回奎木狼的任务完成的很漂亮，这回两个下凡者，一个身殒，一个元神半毁，仙官们的脸色都不太好，尤其其中一个听说出身兜率宫，看师徒四人的眼神简直像要吃了他们。 还不许人自卫了啊……唐荃暗自腹诽，虽然金角死于白衣之手，但她是绝对站在大神这一边的。 徒弟们更不当回事，正顾自聊自己的话题。 “那个白衣仙人是谁啊？”开口打听的，是千辛万苦从千里之外赶回来的沙悟净，由于狐阿七大王那一扇，他错过了整个大战，也错过了结识善良体贴的白衣大神的机会。 “真有这么好心？” 持怀疑态度的是八戒，挨了师傅大人一个白眼。 “下回我会来救师傅的。”悟空攥紧拳头，暗下决心，要变得更强才行！ 师徒们很快便重新上路，唐荃只当这是一次不太成功的任务，却不知仙界为此起了争执。 兜率宫不仅要求严惩凶手，还要追究取经众的责任，认为他们私下勾结妖界，直接导致了下凡者一死一伤的恶果，但仙界督察组却有不同意见。 紫芸仙子据理力争：“金角明明死于那个白衣之手，银角也是被那个叫考的妖怪伤了元神，都与取经人没有关系。” 兜率宫的仙官皮笑肉不笑道：“仙子这般偏袒，莫非因为天蓬元帅在里头？他都已经成猪妖了，仙子不嫌弃么？” 紫芸仙子气得满脸通红：“胡说八道！” 灵霄殿上响起一阵私语。 紫芸仙子还待争辩，上方宝座上响起玉帝的声音：“好了，取经人是佛界挑选的，就将此事报予佛界吧。此外，可知那白衣是何方神圣？” 下凡善后的仙官出列道：“启禀万岁，拷问小妖得知，那白衣是月前投奔妖怪狐阿七大王，在洞中做了个军师，人称白先生，却是不知来历。” “好好查查他的来历。” “遵命。” 自打得了个差评，唐荃就有点担心。 当初和观音约好，圆满完成任务，才能向佛祖许愿。什么叫圆满完成？这回的平顶山事件没解决好，会不会影响最终结果呢？ 一路上，唐荃时不时会想起这个问题，想问问徒弟们吧，瞧他们一个个没心没肺的样子，好像只有她最上心，其实她最想问的是观音，可惜观音大神远在南海，通话不便啊。 这天，师徒众人夜宿一座寺院，唐荃半夜里起来上茅厕，半路上灯笼熄灭了，她摸黑回禅房，走错了路，不知拐到什么地方，比那些无人居住的偏院还荒凉，黑暗中，她也不知撞到什么东西，只听到哗啦啦一声，好像有什么被打碎了。 唐荃无奈想原路返回，身后突然响起“喀拉”一声，像是有人踩在碎片上，后颈一阵冷风，她寒毛一竖，猛然回头，就见一黑影迎面扑来。 “啊！”唐荃下意识尖叫，待看清黑影的真面目后，尖叫声更加高亢，“鬼啊——” 这鬼猩目獠牙不说，还挂着腐肉和血水，淋淋漓漓，唐荃魂都要吓飞了，好在穿越后经历的危险不计其数，练就了极快的反应，她将手中的灯笼往前一砸，转身就跑，边跑边扯开嗓子大喊：“悟空八戒悟净——” 第25章 见鬼的宝林寺 “师傅！”好徒儿悟空永远第一个赶到。 齐天大圣出马，区区厉鬼自然不在话下，一声凄厉的尖叫，厉鬼消失在黑暗中。 “跑了？”唐荃从随后赶到的八戒身后探出脑袋。 “大师兄去追了么？”一旁的悟净也放下掩面的袖子。 见状，唐荃心有戚戚焉：“悟净，你也怕鬼啊？” 悟净反射性挺起胸膛：“我、我不怕鬼，因为……因为这个鬼太难看了，伤眼睛，所以我遮一下，遮一下……” 正说着，悟空回来了。 “那鬼受伤就消失不见了。”悟空对自己有点不满，夜晚阴气重，竟让那鬼跑了。 “寺里怎么会有鬼？”唐荃奇道。 刚才唐荃又喊又叫的，寺里的和尚早被惊动，一排排院落纷纷亮起灯，数点灯笼晃晃悠悠聚集过来。 对着为首的僧人说了事情经过，唐荃顺势问道：“以前闹鬼过么？” 僧人道：“五年前确有一个高人来到寺里，将一只厉鬼封印在此，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事，不知今日这厉鬼怎么出来了。” “封印？”唐荃有种不妙的感觉。 沿着来路找过去，回到疑似打碎东西的地方，还没开口问，为首的僧人已经惊讶道：“这、这封印怎么碎了？” 果然！罪魁祸首心虚地挠挠光溜溜的后脑勺。 第二天一早，唐荃强打精神起床，师徒众人收拾行李重新起程。 经僧人指点，西行不到半日，前方就出现一座大城，入城后得知，此处名唤乌鸡国，城内街市齐整，行人车驾往来众多，甚是热闹。 师徒众人径直来到朝门，请求倒换关文，阁门大使入朝启奏后，出来告诉众人，国主朝务繁忙，无暇接见，关文已倒换好，并赐下金银若干。 一切似乎很顺利，见日头尚早，唐荃师徒便没在城里歇脚，一口气出了城，继续向西行去。 走着走着，唐荃越想越不对，乌鸡国乌鸡国……这名字好熟啊，肯定有剧情，可他们一路走来竟然这么平安地过关了，难道这里又与原著不一样了？ 晚上露宿野外时，她想到先前那个差评，心里总不踏实，万一这里遗漏点什么，会不会又是一个差评呢？翻来覆去良久，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去，居然又做起了被鬼追的梦。 翌日，三个徒弟就看到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师傅兴奋地大喊：“我想起来了！” 是的，梦里被鬼追了一夜，竟然让她把原著给想起来了。 乌鸡国，唐僧师徒遇到前来求助的皇帝鬼魂，鬼魂说他被妖怪推下井，妖怪变作他的模样成了一国之主，于是孙悟空带着八戒救活了真皇帝，并帮他打跑妖怪，夺回皇位。 大致剧情就是这样，可唐荃到这个世界后被原著坑了无数次，这回究竟如何还真不好说。 这乌鸡国到底是有妖怪还是没妖怪呢？ 想来想去，唐荃觉得，保险起见还是回头查探一番为妙。 向徒儿们一说，自然又收到八戒“师傅一介凡人可真神通广大”的暧昧眼神，唐荃刀枪不入，淡定地把手一挥：“回城——” 几个时辰后—— “人呢？不是说就在前头吗？”少年瞪大了那双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站在大道上朝西面方向张望。 鹰钩鼻青年从天上落下来，咕哝：“之前亲眼见他们出城门，照理说凡人短腿跑不快，怎么会百里外也没有……” “说不准他们想甩掉我们，故意快行。”少年说着便调用法力，驾风欲起，刚离地数尺，剧烈的咳嗽脱口而出，“咳咳咳咳……” 该死的白衣！少年咬牙努力抑住体内混乱的妖力，那日将他轰到山壁上和最后痛下杀手的一击都蕴含了法力，任他妖身强大，恢复起来也费些时日，特别是最后一击，若不是他以损耗修为为代价凝起一丝法力穿壁而过，蛰伏在山涧里，恐怕就要栽在对方手上了，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将那卑鄙的白衣碎尸万段，火烤元神！ “九少！”南郭鸮赶紧伸手接住跌落下来的少年，“你的伤还没好，不可擅动法力啊。” 百昆雷荼挣扎道：“不行，休想摆脱我们！咳咳咳咳……” 南郭鸮不敢放手，苦苦劝说，还拉过一边的光头大汉道：“考叔你也劝劝九少啊。” “唔……”光头大汉抓抓下巴的胡茬，敞开的罩袍上点点酒渍，“酒又喝完了，要不回刚才那个大城再买点？” “考叔！” “鸮，放开我！” 夕阳西下，将三个拉拉扯扯的身影拖得老长。 同一片夕阳下，唐荃师徒回到了曾经投宿过的那座寺院。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原著里的皇帝鬼魂没有出现，但对比这一路，似乎只有那寺院里的厉鬼最可疑。 来时没有细瞧，这次唐荃特意在山门处看了看，积满尘垢的匾额上有“敕建宝林寺”五个大字。原来还是皇家敕令建造的寺院，可惜地处偏僻，香火不旺，如今已是一副败落的迹象。 入得寺院，里头竟然静悄悄的，满寺的僧人不知去向，绕了一圈才找到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僧，一问之下，师徒众人大吃一惊。 原来前天夜里闹鬼，寺里的僧人并没当回事，可昨夜寺里竟然死了两个和尚，死状凄惨！这可把众僧吓坏了，今日一早，僧人们纷纷打包行李，离开寺院避难去了，只有这老僧，年纪太大，平日里做些洒扫庭院的杂活，自愿留下来看管屋舍。 “那天就该把鬼收了再走。”唐荃很是后悔，虽说不小心，但封印确实是她打破的。 八戒安慰道：“师傅不必自责，我们这不是回来了么。” 论起捉鬼，悟空的火眼金睛就派不上用场了，众人一合计，决定用诱饵把它引出来。诱饵的最佳人选还用说吗？自然是香喷喷的师傅大人。 宝林寺占地很广，僧人们大都住在前头，寺院后方很少有人走动，显得破败又空旷。唐荃现在就站在一个天井里，拿了支扫帚，心不在焉地划拉着。 两点钟方向那棵树是悟净，六点钟方向的柴房上蹲着的黑猫是八戒，八点钟方向的白马……就是白马，悟空则是隐身筋斗云上，俯瞰整个院子。 入夜，月明星稀，偌大的寺院一片寂静，翻过几重殿阙，唯有一个院落亮着一盏孤灯，天井里传来沙沙的扫地声。 唐荃拄着扫帚哈欠连天，前天夜里遇鬼，昨夜又噩梦一夜，接连两天没睡好，她着实有些吃不消了。一开始她还紧张兮兮，唯恐厉鬼突然从某个角落跳出来，可这会儿她已经巴不得那张恐怖的脸快出现了。 二更天时，唐荃等得昏昏欲睡，几乎就要倒地不起，突然后颈一阵冷风，她一个激灵，双眼蓦然大睁—— “来了！” 一回头，果然是那张可怖的鬼脸。 说时迟那时快，厉鬼朝她扑来，三个徒弟同时现身，悟空拦下厉鬼，八戒守住退路，悟净、白马从旁协助。 厉鬼一声尖啸，想要夺路而逃，但在悟空几个面前它这点道行还不够看，只是为捉它，师兄弟几个还是费了番功夫。 最终，厉鬼被法力圈禁在地，却还嘶吼连连，张着满是尖牙的嘴想咬人，咯吱咯吱的磨牙声听得唐荃瘆得慌。 “我、我去把嘴堵上。”悟净提议。 “别，我想问几句话。”唐荃半掩着面，也不敢朝那儿看。 “那……那我把它的脑袋蒙上。”悟净小心翼翼靠过去，把脸别到一边，手伸得长长，拿布袋往鬼脑袋上一套，又飞快缩回，长长舒了口气。 耳边同时响起一声轻吁，他看过去，师傅大人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放下掩面的手，咕哝：“太丑了，伤眼睛，太伤眼睛……” 八戒咳了一声，笑道：“师傅想问什么赶紧问，不拿法力压制着它就跑了。” 唐荃略走近一步，试探道：“你是乌鸡国国主吗？” 厉鬼兀自挣扎着，仿佛没有听到问话。 “你被妖怪害死的吗？”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变成厉鬼？” “我们是来帮你的，听得懂吗？” 自始至终，厉鬼都没有反应。 八戒道：“它已没了神智。” 唐荃无奈，本想从外表上分辨一下，可这厉鬼浑身腐肉血水，还冒着丝丝黑气，完全看不出死前的打扮。 “那现在怎么办？”她看向徒弟们。 悟空也犯难：“打死容易，可师傅你又不让，总不能一直这么用法力禁着它啊。” 第26章 国主的枕边人 厉鬼身份不明，又不能再放它去害人，唐荃只好问：“能不能把它关起来？” 徒弟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博学多闻的八戒站出来道：“我试试画个阵图吧，需要些材料。” “我去找。”悟净自告奋勇跑腿。 鸡鸣时分，一间空置禅房的地上，繁复的阵图终于成形，一道金光闪过，八戒收笔起身道：“得道前的手艺，这么多年不用都快忘了。” 悟空揪着厉鬼往里一推，厉鬼落入阵中，发现没了法术禁制，一骨碌爬起来就要跑，刚到阵图边沿，一道金色屏障亮起，厉鬼撞到屏障上，身上顿时冒起黑烟，疼得它嗷嗷直叫，调头换个方向跑，又遇屏障，一时间就见那鬼跌来撞去，却怎么也出不了阵图。 唐荃放心了，师徒几个将禅房封锁起来，交代老僧不要让任何人入内，便离开了宝林寺。 既然拷问厉鬼这条路不通，只能去查探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了。回城时悟空已上云端望过，城里没有一丝妖气，若是下凡者，那就需要唐荃亲自去摸一摸，可国主又不见他们。 唐荃原本想得挺好，派个徒弟装妖怪把国主一劫，然后想怎么查就怎么查，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可八戒给她浇了盆冷水，据说仙佛两界有条潜规则，人间帝王不得擅动，一来防止两界为争夺信徒而全都朝一国之君下手，二来帝王福泽深厚，有紫微星君庇佑。如今还不能确定那是不是妖怪，擅自对帝王使法术，紫微星君立时就能察觉，到时告上一状，天兵天将就要出动了。 无奈，唐荃只好试着走正规途径，又去找阁门大使求见国主，再次被拒。 八戒转转眼珠，出了个主意，既然皇帝见不得，就见见他的枕边人，侧面打听一下呗。 于是师徒众人绕到后宰门，几个太监在那儿把守，唐荃心疼地摸出块银子，上前道：“这位大人，我们是云游的僧人，会望气祈福之术，方才望见正宫方向有喜气，想求见皇后娘娘，还请大人做个引见。” 太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道：“你这和尚好不晓事，哪有自己找上门来的，你们得先去司天监挂个号，由他们考察后再引见给贵人，若谁都像你们这样想见就见岂不是乱了套。” 唐荃皱起脸，这么麻烦？ 可任她说尽好话，守门的太监就是不同意放行，没赶他们还是看在银子的份上。 正在这时，宫门内出来几个宫女，路过时朝这边瞥了一眼，视线落到八戒身上就挪不开了，不由自主朝这边走来。 半个时辰后，走在皇宫大内，唐荃不由感慨，有个帅徒儿也不错，偶尔能派上点用场。 皇后娘娘是在御花园的锦香亭接见他们的。 “听说你们在宫外望到了喜气？”一身宫装的皇后娘娘气度雍容，端庄秀丽，斜倚着雕栏打量他们，那口气像是闲来无事找人解解闷。 唐荃请她屏退左右，皇后反倒好奇了起来。 唐荃开门见山道：“娘娘，如今坐在宝座上的还是你的丈夫，乌鸡国的国君么？” 皇后霍地一下站起，厉声道：“大胆！你在胡说什么？” 唐荃道：“我有没有胡说，娘娘自然清楚。敢问娘娘，这几年皇帝陛下与你恩爱如何？性格可是大变？过去有些事莫名不记得了？” 皇后姣美的脸瞬间煞白，她扶着栏杆，整个人摇摇欲坠，颤声道：“这……这……” 见她这副反应，唐荃暗中松了口气，看来蒙对了，国主果然是妖怪假扮。 皇后努力定了定神，半晌才说出话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的丈夫恐怕已经遇害，现在这个国君是妖怪假扮的。”唐荃告诉她。 “妖怪？”皇后惊呼，“怎么会是妖怪……几位长老可有办法？” 唐荃安慰道：“不用怕，捉妖的事交给我们就行了，到时只需要娘娘站出来指证一下，我们好名正言顺地动手。” 皇后不愧是后宫之首，这时慢慢冷静下来，便道：“我一个后宫的妇道人家，突然说皇帝是假的，怕是不能服众，不如叫上太子，一道站出来辨明邪正。” 唐荃想想也觉得这样稳妥些，便约了第二天入宫觐见，伺机动手。 当下皇后便让宫女带唐荃师徒出宫，离开时唐荃回头望去，美丽高贵的皇后独自坐在亭中，周围百花盛开，衬得宫装女子的身影愈发孤寂悲戚。 一声叹息后，唐荃调头离去，心中想着原著里真皇帝有复活情节，最后合家团圆，可如今九成九那厉鬼就是他，还能复活么？要不要找找尸体？ 一路上宫女们叽叽喳喳，都围着八戒搭话，其他三人渐渐落到后头。 “……我们皇后娘娘甚得圣心，独宠多年，那锦香亭就是陛下特意为娘娘建的，让娘娘不论晴雨都可在御花园观赏景致。” 宫女的话飘入唐荃耳中，她回过神，就听八戒问：“那锦香亭建于何时？” 一宫女抢着答道：“两年前的正月，我记得可清楚了。” “不好！”八戒蓦然停住脚步。 不对！唐荃也反应过来，寺里的僧人说，厉鬼是五年前被封印的，照理说五年前帝后感情就应该出问题了，刚才皇后的反应也承认了这点，而现在宫女却说帝后恩爱，两年前皇帝还为皇后建亭子，这说明什么？说明皇后说了谎，在演戏！ 难道皇后才是妖怪？ 她当机立断，对悟空道：“你速度快，先和八戒去拦住皇后，我和悟净随后就到。”说罢，不顾身后宫女的呼喊，全力朝御花园跑去。 皇宫虽大，但冲到御花园也不过几分钟功夫，却见悟空、八戒站在其中，皇后已不见踪影。 “跑了？”唐荃气喘吁吁道。 “我上天瞧瞧。”悟空一跃而起，半空中手搭凉棚四顾。 追来御花园的侍卫们看到悟空飞上天、八戒变猪头，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全体后退一步，身后宫女太监尖叫着四散逃逸。 “有妖怪——” “哪儿哪儿？”悟净还没反应过来，睁大眼四处寻找。 唐荃拉了他一把，“说咱们呢。” 这时悟空从天上下来，道：“没有看到妖气。” “刚才面对面也没发觉，会不会用了什么法宝？”唐荃想起假沙悟净事件。 八戒道：“有可能。” “那怎么找？”望着眼前像被灌了水的蚂蚁窝一样骚乱的皇宫大内，唐荃头疼了。 宫里闹这么大乱子，很快就有人报上去，唐荃师徒还在原地商量怎么找皇后，压根没把身边围着的士兵放在眼里，事实上这些凡人士兵也心怀恐惧，犹犹豫豫地不敢靠近。忽然后方传来一阵喧哗，一大批装备更精良的侍卫赶到，当中一人头戴冲天冠，身穿赭黄袍，正是当朝天子。 这位乌鸡国国主正值盛年，相貌堂堂，他越众而出，大声道：“尔等何人？竟敢在皇宫闹事！” 既然皇后是妖怪，那皇帝自然就是真的了，唐荃忙道：“陛下，我等是东土大唐来的和尚，欲往西天取经，途经贵地，看到皇宫上空妖云漠漠，想是有妖怪潜伏其中，故特来降妖除魔。” 皇帝皱起眉，道：“哪有什么妖怪，尔等想是路途艰辛，缺些盘缠，朕多赐些金银便是，不要再闹了，速速离去吧。” 唐荃道：“陛下，此事千真万确，你已身处危险当中，那妖怪不是别人，就是皇后啊！” 此话一出，御花园内一片哗然，窃窃私语声弥漫开来。 皇帝大怒：“住嘴！竟敢污蔑梓童！” 刷刷刷，顿时无数箭矢对准了师徒四人。 唐荃叹气，这就是无人指证的坏处。 悟空站出来道：“凡人肉眼凡胎看不出来，等抓住妖怪你们就信了。” “妖言惑众！”皇帝怒喝，“念你们来自天朝上国，若现在立时离开我朝，便恕尔等冒犯之罪，否则定斩不饶！” “皇上，您一定要给臣妾做主，不可放过那几个妖人！”层层包围圈外，竟然传来皇后的声音。 三个徒儿第一时间拿起兵器，唐荃惊讶地扭头望去，这妖怪也忒大胆，居然还敢出现？ 众人拥簇中，露出皇后美丽的身影，她广袖微拢，昂首而立，凤仪天下的气势让满园的窃窃私语都静了下来。 “梓童……”皇帝迈步朝她走去。 唐荃偷偷使个眼色，悟空心领神会，从包围圈中一跃而起，高举金箍棒，朝皇后头上砸去。 “住手！”一道赭黄身影瞬间出现在皇后身旁，卷起她往旁边一闪，躲过这千钧一棒。 “啊？！”唐荃眼珠子险些掉出来，刚才那是瞬移吗？那不是凡人能做到的吧？ “原来你才是假的。”八戒开口道。 第27章 绝望的爱 乌鸡国国主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们一眼，在悟空第二棒落下来之前，卷起一阵风，挟着皇后远遁而去。 悟空抛下一句“保护师傅”便追了上去。 此时宫里彻底乱成一锅粥，唐荃几个也没人拦着了，顺利出了宫，朝妖怪离去的方向追去。 那妖怪挟着凡人驾风也跑不远，很快就被追上，唐荃他们赶到时，他正与悟空战到一处。 “救我……”隔着战场，皇后朝他们伸出手。 唐荃示意八戒将她带过来，她心中还有些疑问想问。可以确定的一点是，皇后确实是凡人，可看她前后的表现，似乎知道皇帝是假的，并且还试图帮助隐瞒……而那假国主也很奇怪，现在回想起来，他在身份暴露之前，似乎一直想打发他们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绕过战斗波及的地方，皇后跟着八戒来到他们几个所站之处，唐荃上前正要开口，冷不防皇后伸出一直笼在袖中的手，飞快一扬，几滴黑色液体洒了过来。 皇后不过是个凡人，众人都没有提防，唐荃反射性抬手去挡，耳边传来一声大喊：“不要！”同时人也被一阵风吹离原来的位置。 在场众人惊讶发现，施法的竟是正在半空中与悟空打斗的妖怪，他突然转身朝地上施法，背部硬生生吃了悟空一棒，一下子从天上掉了下来，嘭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陛下！”皇后发出凄厉的叫喊。 被风吹到一旁的唐荃心有余悸地回头，皇后手中形状古怪的小瓶已经被八戒打落在地，瓶里流出一丝黑色液体，沾染到的草木迅速枯萎腐烂，原地浮起几缕微不可见的黑气，那丝丝黑气仿佛有生命一般，聚拢成团，张牙舞爪，作势欲朝这边扑来。 “那是什么？”唐荃不由又后退几步，那黑气看着狰狞，速度却很慢，旷野的风不断削弱着它的力量，颜色越来越淡，尚未靠近就已全部消散了，只留下一条细长的泥土线，那是黑气所过之处，已寸草皆无。 八戒扶住她，回答道：“是草木的精魂。” “草木精魂是这样的？”唐荃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不，真正的草木精魂是看不见的，那些……好像中了邪术。”八戒盯着地上的黑色液体，若有所思。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唐荃心中的迷雾越来越浓，回身望去，那个妖怪为什么不顾自身地救她？ 这时悟空已从云端落下，谨慎地望着趴伏在地的人影。 死了吗？唐荃刚这么想，地上的人影全身忽然泛起金光。 “佛光？”悟空惊讶停手，唐荃闻言也是吃了一惊。 一阵金光过后，人影动了动，然后慢慢地、艰难地爬了起来。 “不愧是齐天大圣。”依然是那张乌鸡国国主的脸，此时却多了几分慈悲与庄严，男子站直身躯，朝皇后温和地道：“不要再错了。” “你、你没事吗？”皇后奔过去，急切地朝他上下打量。 “我没事。”男子安慰地笑了笑，而后笑容渐渐淡去，“玉萝。” 皇后怔了一下，呢喃道：“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男子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化作四个字：“我要走了。” 皇后仿佛不敢置信地张大眼，呆呆地望着他。 唐荃趁机开口问：“你是神仙吗？” 男子转过脸，道：“不，我是——” “文殊菩萨座下，狮猁侍者优离。”一个声音接下了他的话，随之落下的祥云上，一位美人手托净瓶，亭亭而立。 “菩萨！”唐荃惊喜道，大伙纷纷上前打招呼。 观音微笑还礼，最后面对那位文殊菩萨的侍者时，表情转为严肃：“狮猁侍者，你奉佛旨侵夺帝位三年，却逾期不归，还致使一国之主化身厉鬼，你可知罪？” 那狮猁侍者双手合十，低头恭敬道：“优离知罪。” “还有奉旨害人的？”唐荃跟徒弟们小声嘀咕，却没瞒过在场神佛的耳朵。 观音解释道：“那乌鸡国国主犯了错，我佛令狮猁侍者到此推他下井，浸他三年，以示惩罚。” “那那个厉鬼怎么回事？”唐荃疑惑。 狮猁侍者道：“一切罪责皆在优离，优离甘受惩罚。” 观音点头，正要说话，忽然一人奔出来挡到狮猁侍者身前。 “不关他的事，是我……”皇后话还没说完，突然软软地倒下去，狮猁侍者接住昏迷的皇后，轻轻放到一旁，平静地对观音道：“优离甘受一切惩罚。” 望着狮猁侍者写满恳求的眼，观音摇了摇头：“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朝身边一扬下巴，跟班上前扶起皇后。 众人汗，怎么又不小心把这位跟班给忽略了呢？赶紧补上招呼。 跟班略施法术，恢复意识的皇后还没睁眼就喊道：“是我害死皇帝的！” “玉萝！”狮猁侍者阻拦不及。 观音径自问他最想知道的：“你怎么会有恶水？” “竟是恶水！”悟净倒抽一口凉气，顺着他的视线，唐荃看到那满地腐叶中的怪状小瓶，只是一点点黑色液体，草木都枯死不说，还会出现那么可怕的草木精魂…… 八戒帮师傅科普：“恶水是天下至毒至恶之水，不仅能融化**，还能腐蚀魂魄，神佛都挡不住。最重要的是，恶水是天地应运而生，生于何处无人知晓，极难采集，已有千年不曾现世了。” “还有剩么？”悟空跃跃欲试，很想去把小瓶捡起来研究研究的样子。 听起来不像凡人能拥有的东西啊，唐荃专心地竖起耳朵。 “一个好心的神仙给我的。”皇后说。 “为什么会给你一个凡人这种东西？”观音问。 皇后沉默了一下，开始说起前因后果。 身为国君枕边人，她很早就发现国君是假的了，可是假国君对她很好，让她舍不得揭穿，甚至还帮忙掩饰。就这样过了两年多，突然有一天，假国君告诉她，他要走了，并说出了真实身份。皇后这才知道，自己暗中爱慕的人竟然是高高在上、普度众生的佛，而他假扮国君仅仅是奉佛旨降下惩罚，如今三年已到，他要换真国君回来了。 “我知道我的美梦要醒了，凡人怎么争得过神仙，可是我的心痛无人可诉，只好在深夜里祈祷，哭泣，恳求老天爷让我的美梦长一些，再长一些……也许是老天也被我哭烦了，有一天，一个白衣神仙从天而降，他听了我的心事，给了我一个瓶子，说只要把里面的东西滴到假陛下身上，污了他的真灵，他就再不能回灵山，就会永远留下来陪我了。” 皇后温柔而悲伤地望着狮猁侍者，泪水夺眶而出。 “我好几次拿出瓶子，却总是狠不下心。我怎么舍得玷污陛下的真灵呢？想来他历经千辛万苦才能成佛，若毁了他的修行，他一定会恨我的。可我又想留下他，对长生不老的神佛来说，凡人的一辈子不过眨眼之间，我只想要一个眨眼之间而已啊！” “如果真陛下不能回来，假陛下是不是就不走了？我知道真陛下就封印在皇宫角落的一口井中，我把瓶子里的东西滴了一点在井里……没过多久宫里就开始闹鬼，我不怕，因为坐在皇位上的还是我的陛下，我终于留下了他……” 泪水不断滑落，皇后哽咽着，用颤抖的声音道：“我知道弑夫会下十八层地狱，我不怕！我不怕！只是没想到，到头来，只偷到了三年时间……” 随着皇后的讲述，唐荃惊讶、恐惧、伤感。注定无法在一起的仙凡之恋，但这个女人却不甘心，不认命，她用最激烈的方式来抗争，却导致了最惨烈的结果，一个肉身蚀尽、化作厉鬼，一个将被抓回佛界受罚，而她也将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尽管这个女人下手狠辣，但听她哭着喊“我不怕”时，唐荃却压抑不住心底的那一丝同情。 可惜现场这帮非人类们关注的方向完全不一样。 八戒道：“这么关照凡人的神仙？听起来似乎有点耳熟……” 观音问：“给你恶水的神仙可说了他是谁？” 皇后摇摇头。 这时狮猁侍者上前道：“菩萨，一切错在优离，是优离难过情关，害她误入歧途，害一国之主魂魄受污化身厉鬼，优离愿赎其罪。” 皇后擦干眼泪，深吸口气，凄婉的神色变得坚定：“是我深宫寂寞才不守妇道，恋上夫君以外的人，起杀机的是我，下手的也是我，我本性如此，不心狠手辣如何在后宫立足。” “玉萝！弑君之罪将是永世……”狮猁侍者急促打断。 皇后却别过脸，无视他焦急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从入宫那天起，良心这种无用的东西就已被我弃之宫外了。” 面对此情此景，观音丝毫不为所动，道：“凡人自有幽冥地府裁判，你违背佛旨，自身难保。” 太冷酷了吧，唐荃忍不住心生不满。狮猁侍者脸上闪过绝望、痛苦、悲伤，与初见时那副无欲而慈悲的佛相相比，此时他更像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 就这样放弃了吗？唐荃不由看向皇后，她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不想片刻后又响起狮猁侍者平静的声音：“爱欲恨，贪嗔痴，优离自知罪孽深重，佛心已动，愿回复兽身，永镇幽冥。” “不要！”皇后猛然抬头，泪水已浸透脸庞。 狮猁侍者恍若未闻，顾自说道：“还有一事想求菩萨，乌鸡国主浸井三年，本该还魂重登帝位，却因优离之故化身厉鬼，我将他封印在郊外宝林寺，本想凭一己之力超度他，以赎罪孽，无奈那恶水太过厉害，三年来依然无法化解，还请菩萨渡化那厉鬼，送他早日投胎转世。” 观音点头，对跟班道：“净瓶之水可涤荡戾气，你去宝林寺超度厉鬼，将那国主的魂魄送归地府吧。” 跟班奉命离去，观音又道：“你的罪责自有佛祖定夺，与我同归灵山吧。”说罢不再理会狮猁侍者，转身面向取经众，严肃道：“平顶山的事谁来解释一下？” 第28章 白马的劫难 观音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据大神说，处理狮猁侍者只是顺便，他来的主要目的其实是了解平顶山事件的经过，仙界已经向佛界提出了不满，佛界不管怎么说总要有所回应。 唐荃一直瞅着机会，想向观音大神再要点保命的好东西，谁料大神听完事件陈述，丢下一句“悠着点，别让仙界抓到把柄”，拍拍屁股就走，任唐荃在地上喊，大神脚踏祥云嗖地一下就没影了。 绝对是故意的！不是说能听到信徒的祈愿么？偏这时候装聋作哑，不是小气是什么？唐荃表示强烈不满，想说自己不干了，可如今不是人家求着自己干，而是自己求着人家给个实现愿望的机会，为了回家，哪怕刀山火海也只能闯一闯。 带着对前途的担忧，师徒众人再次踏上西行之路。 路上唐荃时不时会想起那位狮猁侍者与乌鸡国皇后。假国主的事爆发后，皇后坦然认罪，最后被处以极刑，西宫所生太子登基继位。狮猁侍者当日就已随菩萨离去，但以神佛的神通广大，大概也已知道消息了吧，最后他们是否会在地府相聚呢？ 唐荃有些惆怅，三个人的悲剧，带着血腥的爱情，也许背后还有宫廷阴谋，但无论如何狮猁侍者与皇后都已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她希望两人从此能够相守，哪怕是在阴森恐怖的幽冥地府，也胜似天堂吧。 一路上师傅心情低落，徒弟们自然有所察觉。 这天，又是翻越大山峻岭，把唐荃累得直喘气。歇脚时，悟空出去找食物，回来扛了一个麻袋，打开里面是一个个粉粉嫩嫩的大桃子，如今可是冬天，也不知他跑了多远才找到这些桃子。 “师傅，吃桃子。我们花果山有句老话，叫吃桃最乐呵，就是说吃了桃子就会高兴起来了。”一个鲜嫩欲滴的桃子递到唐荃眼前，少年说着自己的经验谈。 “悟空……”唐荃捧着桃子正感动，那边八戒站起身，开口道：“大师兄，师傅不是小白，你见她何时重过口腹之欲？” 唐荃正想帮悟空说话，就见八戒转身，掏出一叠毛茸茸的东西，笑眯眯道：“师傅，还是来试试这身衣裳吧，鼎鼎有名的狐仙装哦。” 还不厌其烦地一件件展示给大家看：“这是耳朵，这是尾巴，这是爪子，还有一双毛毛脚。怎么样？师傅穿上肯定比狐狸精美吧？” “……”唐荃瞪着那堆毛毛，一点接过的意愿都没有。 悟空伸手摸了摸，很是羡慕道：“师弟手艺真好，这尾巴跟真的一样。” 八戒语重心长道：“女人家打扮得美些，就会高兴起来了。” 悟空受教点头，一旁悟净吞了吞口水，额上已是冷汗涔涔，完了，两位师兄都拿出礼物宽慰师傅，独独缺了他，怎么办？自己是不是又受排挤了？明明想到佛界重新开始的，难道自己永远只能重复在天宫的命运吗？ 他暗自着急，前后左右天上地下转着视线，赶紧想想，有什么东西可以凑个数？ “咦？”正想着，忽然瞥见一朵红云从天边飘来，悟净喃道：“这云有些古怪啊……” 那边白马趁众人翻看衣服之际，消灭了所有的桃子，唐荃愤而追杀，正在拉架的悟空耳尖，闻言一瞧。 “妖气！”他立时掏出金箍棒，跃上云端，八戒、悟净也全神戒备。 躲在三人身后，唐荃仰着脖子望去，就见那朵红云由远及近，略一停顿后又继续前行，越飞越远。 “路过的妖怪？”八戒收起钉钯。 “那凝结火气的红云好生眼熟，好像在平顶山见过……”悟空落下云头道，望着远去的红云很想追上去较量一番，但师傅的安危更加重要，少年强行压下蠢蠢欲动的战意，对自己说。 “难道是红孩儿？”唐荃一惊，想起那个雪娃娃似的孩子，就想起狐阿七大王烧死的惨状，她打了个寒颤，当机立断招呼道：“歇够了咱们就走吧？” 于是师徒众人收拾东西重新上路。 远去的红云之上，红孩儿背着手，面无表情地站着，听到唐荃师徒起身上路的动静，也只是投去个漠然的眼神，脚下妖云速度不减。 飞不多久，前方忽然迎来三人。 “可是圣婴大王？”左边鹰钩鼻青年率先开口。 红孩儿立于半空，视线扫过三人，点了点头。 当中的大眼少年开口道：“我乃妖王九子百昆雷荼，素闻圣婴大王火法高妙，我妖界最欢迎各路强妖，圣婴大王可有兴趣入我妖界？” 冷冷的童音毫不犹豫吐出三个字：“没兴趣。” “玩火的？怎么瞧着像玩冰的？”右边的光头大汉笑嘻嘻伸手想摸头，不料一道火苗从不及他腰高的孩子嘴里直射而来，幸亏光头大汉眼疾手快一闪，不然定烧个正着。 “三昧真火？小娃娃有前途，不如来妖界吧？”光头大汉嘴咧得更大，一边转来转去闪躲不断喷来的火苗，一边伸手执意要摸上孩子的脑袋。 “考叔别闹了。”鹰钩鼻青年忙上前拦住，又转头对红孩儿道：“圣婴大王不妨考虑一下，我们是诚心相邀，妖界法术妙诀、法宝灵药应有尽有，入我妖界自然少不了大王的好处。” 被光头大汉连番逗弄，红孩儿的小脸更冷了几分，直接抛下一句“没兴趣”，绕过三人一去不回头。 “考叔你何必招惹他？”望着远去的红云，南郭鸮埋怨道。 “小娃娃冷脸充大辈，瞧着不爽。”考笑嘻嘻地盘起手臂。 到底谁最爱充大辈，见谁都叫小娃娃啊？南郭鸮心中默默道。尽管有点埋怨考叔把这次招揽搞砸了，但他也没胆当面指责考叔，只好进言道：“九少，我已打听清楚，那圣婴大王的洞府就在这号山枯松涧，名叫火云洞，不如我们找上门去，好言好语与他分说，他年纪小小，定然容易说动。” 百昆雷荼摇头道：“算了，到底年纪太小，用处不大。” 南郭鸮诧异，年纪小才好骗啊，一路过来一个强妖都没招揽到，他满以为九少会对这个圣婴大王势在必得，没想到九少竟然兴趣缺缺。 “他小小年纪就已练成三昧真火，他日必成火法上的强妖，如今招揽正是时候。”南郭鸮还想劝说。 百昆雷荼却已调转云头，一边道：“等他成了强妖再说。走吧，再不追取经人就跑了。” 南郭鸮更诧异了，他们来凡间的主要目的是招揽凡间强妖，劝降下凡者，跟着取经人只是为方便寻找目标，取经人是饵，是带路人，可如今却放着眼前的大好苗子不努力下功夫，反倒急巴巴追着取经人屁股后头跑，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 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嘀咕，脚下还是毫不迟疑跟了上去，从后望去，瘦削的背影忠心耿耿。 自那天以后红云再没有出现，唐荃七上八下的心也终于落回了肚里，红孩儿可是要观音亲自出手才收服的妖怪呢，不来作对最好。 又走了月旬，前路被一条滔天大河阻挡。 河水漆黑如墨，照不见人影，层层浓浪，叠叠浑波，如积炭翻煤。 望着眼前大河，唐荃脑海中跳出一个名字——黑水河。 又是一个剧情发生地！ 她站在河滩上，招呼徒弟们过来：“要小心，这里有妖怪！” 鉴于她回回说中，徒弟们纷纷拿出武器，严阵以待。八戒问：“这回是什么妖怪？师傅能多给些指点么？” 唐荃汗颜，西游记好几条河，她也记不清哪条河是什么妖怪了，“反正……反正是水里的妖怪。” 悟空皱眉：“水里的？捻着避水诀不太好打……” 悟净弱弱地举手道：“我在流沙河呆过，要不我先下水探探路？” 悟空赶紧叮嘱：“见到妖怪就往岸上赶，我来收拾。” 悟净点点头，紧了紧腰带，提着降妖宝杖，就准备下水。 就在这时，忽然哗啦一声，众人转头，只见河中央一道黑影破水而出，直扑河滩而来！ “保护师傅！”悟空断然大喝，金箍棒已擎在手，师兄弟三人将唐荃团团围住，准备迎敌。 谁料，黑影竟撇开他们，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河滩上一个白影，白影来不及挣扎，便被拖入河中，整个过程只在眨眼之间，待众人反应过来，河面已恢复平静。 “怎么抓走了小白？”众人面面相觑。 刚才师徒几个聚在一起商议除妖之事，白马压根不理会，他出身西海，见到水就特别欢喜，早就跑去水边蹦跶了，众人也没在意，谁料最后竟是白马被抓走了。 “是不是水里没看清，抓错了？”唐荃挠头。 “难道是鱼虾被小白吃光，惹恼了妖怪？”悟空从白马的本性出发做出猜测。 “刚才那是什么妖怪？你们看清了吗？”八戒问。 众人摇头，实在太过意外，又发生在眨眼之间，谁也没瞧清那黑影究竟是什么。 第29章 龙王的亲戚 当务之急是救回白马，三人中较通水性的悟净先下水查探。 “悟空，你去趟西海吧。”唐荃想了想，慎重起见，还是通知下西海龙王那个儿奴比较好，再者既然是水里的妖怪，龙王出手岂不是手到擒来？ 可一向任劳任怨的悟空竟然摇摇头：“让师弟去吧，我来保护师傅。” 唐荃望向八戒，说实话，她也觉得悟空在身边心里会踏实很多。 “我去吧，保护师傅不在行，跑跑腿总还是行的。”八戒自嘲道。 悟空认真道：“二师弟不必妄自菲薄，观音说，二师弟是帅才，光看个人修为做不得准。” “那混蛋居然会说我好话？”八戒表示怀疑。 唐荃好奇很久了，貌似八戒和观音菩萨的关系不怎么好啊，菩萨故意给八戒取了个他讨厌的法名，每次来交代事情对八戒都不理不睬，像眼里没这个人，八戒更是一口一个混蛋。 “你跟菩萨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唐荃问。 “针尖大的事。”八戒对某人的小鸡肚肠表示鄙视，“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西海。”说完便化作一阵风不见了。 不多时，悟净从水里上来，摇头道：“这水太黑，三尺之外就瞧不清了。” 悟空问：“可有妖怪？” 悟净道：“不曾见，倒是有一座河神府，我原想上门打听打听，可那水府大门紧闭，像是无人在家。” 悟空看看河水又看看师傅，有些犹豫。 唐荃明白他的心思，道：“你想下去瞧瞧就去吧，我看这回的妖怪可能真不是冲着唐三藏来的，不然这会儿早该发现抓错人了。” 悟空想想也有道理，再三叮嘱悟净“保护好师傅”后，便捻着避水诀没入河中。 河底果然漆黑一片，身处其中仿佛被浓墨包围，悟空变出一颗夜明珠，也只能照亮少许地。摸索半晌，终于见到了悟净所说的水府，门上八个大字“衡阳峪黑水河神府”。悟空可不像师弟这么客气，拿金箍棒砸开门，径直闯了进去，可没想到，偌大一座水府竟然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 照理说，就算河神不在家，总该有些虾兵蟹将吧？ 不合常理的情景让悟空更加戒备，出了水府又往远处查看，漆黑的河水阻碍视线，终究一无所获，无奈，他只好踩着水，朝岸边行去。 刚出水面，就看到一个老头正走向师傅，急得他大喝一声“站住”，提前收了避水诀，浑身滴着水往师傅身前一拦，横棒而立，虎视眈眈。 老头饱受惊吓，倒退好几步，连连道：“大圣饶命！饶命！” 唐荃凑上来小声说：“悟空，他是河神。” “黑水河神？”悟空一愣，想到河底那座空无一人的水府。 “嗯，刚才他是这么自我介绍的。” “不会是妖怪假扮的吧？”悟空怀疑地盯着老头，把老头盯得直哆嗦。 “我来验一验好了。”唐荃兴致勃勃伸出手。 经过金环认证，确实是神仙无疑，悟空便不再阻拦，到一边弄干自己去了。 “河神大人，这河里怎么有妖怪？”唐荃问道。 “大人二字不敢当，圣僧有所不知，这河里的，是妖邪又不是妖邪。”河神老头愁眉苦脸地叹气，满脸的褶子波浪一样翻腾。 “怎么是妖邪又不是妖邪？”悟空一边问，一边拧着尾巴，地上一滩水渍，他这根未化形的尾巴没法像身上衣衫一样拿法术烘干，他拧巴拧巴，又用力甩了甩，很不习惯湿尾巴的分量。 河神老头蠕动着干瘪的嘴道：“几个月前有条黑龙趁大潮来此，占了我的河神府，伤了我许多水族，我斗他不过便想往龙宫告状，他却说西海龙王是他母舅，告状无用。” 唐荃大吃一惊：“西海龙王是母舅？那不就是小白的表哥或表弟吗？” 悟空也挠头：“那抓小白干什么？”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太奇怪了。 “真是西海龙王的外甥？”唐荃看看老头老眼昏花的样子，“不会是假冒的吧？” 河神老头道：“我找别处水族打听了一下，西海龙王确有一个妹妹，嫁给了泾河龙王……” “啊！”一旁的悟净忽然叫出声。 接到大家投过来的视线，他不好意思地道：“泾河龙王……我听说过。” “很有名吗？”唐荃问。 “呃……他犯了天条，被斩于剐龙台了。”悟净犹豫了一下道。 众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堂堂西海龙王的外甥，却跑来这黑水河扮妖怪，劫走了龙王的儿子，自己的表兄弟。事情也许不是那么简单，唐荃心头泛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虽然跟白马打打闹闹，那家伙一路不知祸害了多少生灵，还给大家惹了很多麻烦，又以气她为乐，好几次她都恨不得敲光他满嘴大板牙。 可是，他也曾挡在前方保护她这个弱小的凡人，也曾和悟空他们一起并肩作战，勇斗妖怪，也曾在寒风朔朔的旷野为她遮风挡雨…… 原著里白马只是个脚力，但在这个世界，白马是取经队伍的一员，和悟空、八戒、悟净一样，是他们当中不可或缺的一员！ 河岸上，唐荃敲着脑袋走来走去，苦苦回忆原著情节，悟净再次潜入水中，小心翼翼扩大查探范围，悟空驾了云，上游下游来来回回搜寻。 直到一记炸雷响彻天空—— “谁抓了我的三儿？” 众人闻声望去，就见一条巨大的苍龙张牙舞爪从云端扑下。 “西……”唐荃师徒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苍龙就已一头扎入河中，溅起的巨浪拍向两岸，众人纷纷躲避，待回头再来看，只见河中波翻浪涌，暗影瞳瞳，彷佛一盏浓墨被搅动起来。 “师兄救我——”水边突然浮起一道人影，连滚带爬跑向岸边，身后一个须发皆张的苍龙脑袋紧追不舍。 “是不是你抓了我的三儿？”苍龙咆哮，龙口大张，獠牙闪着寒光，眼看就要咬下，斜地里一根铁棒忽然伸来，代替人影让苍龙咬个正着。 咯嘣！ 听那声音，唐荃都忍不住咝了一声。 悟净趁机躲到悟空身后，哆嗦着道：“不是不是……不是我抓的。” 唐荃忙道：“这是我徒儿，他正在水下找三太子呢。” “三儿呢？他在哪里？”苍龙愤怒的声音仿佛打雷一样，炽热的鼻息将岸上众人逼退数步。 唐荃刚要回答，一大朵浓云翻滚而至，云上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一个眼熟的夜叉探出脑袋，朝着河岸喊道：“大王神通广大，吾等万万不及！差点就追不上大王，小的们这就去找三太子……哎唷！” 飘至黑水河上空，浓云忽地一收，一大群虾兵蟹将掉了下来，噼里啪啦下饺子一样落入河中。 随后落下的八戒倒是稳稳落在岸边，却也满头大汗，看来一路追赶龙王，也累得够呛。 唐荃顾不上招呼八戒，赶紧将白马怎么被抓下水的始末讲述了一遍，听到黑水河的妖怪很可能是自己的外甥时，苍龙瞪着两眼，沉默片刻忽然龙躯一缩，中年王者模样的西海龙王出现在众人眼前。 西海龙王强抑怒火，威严喝道：“河神何在？出来见我！” 河神老头颤颤巍巍站出来：“小神在此，见过……” 没等他说完，西海龙王就打断道：“那黑龙到此做了什么？你照实讲来。” “是……”河神老头原本就打算去告状，自然早有腹稿，当下便絮絮叨叨说了起来。 这当口，落入黑水河的虾兵蟹将们也陆续浮出水面，夜叉上岸飞奔来报：“启禀大王，百里之内均无三太子踪迹。” 西海龙王怒目而视：“再找！岂会毫无痕迹，定是你等不用心！” 夜叉腿一软就要跪下，一旁悟空插言道：“我们也找过，但河底太黑什么也瞧不见。” 夜叉忙不迭点头，小小声道：“大王神通广大，吾等万万不及……万万不及……” 西海龙王不说话，脸色阴沉得吓人，悟空又问：“那黑龙真的是小白的表兄弟么？为什么要抓走小白？” 刚说了黑龙一通坏话的河神老头也从耷拉的眼皮底下偷觑，西海龙王却依旧沉默不语，唐荃不由猜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家族秘辛，正想着，忽听龙王开口道：“涤清河水，就能找到三儿？” 悟空道：“若能涤清河水，我便可用火眼金睛瞧一瞧。” “那就看大圣的了。”西海龙王不再多言，跃至半空化作苍龙，大嘴一张，一颗珠子吐了出来，那珠子霞光异彩，宝气氤氲，仿佛有一只隐形的手托着一般，缓缓降入河中。 苍龙朝水里的珠子呵了一口气，众人惊讶地看到，河水的颜色竟浅了些许，原来是暗沉沉的墨，现在却像略透光的黑玉。 苍龙又呵了一口气，河水颜色又是一浅，从黑玉变成了一匹薄薄的黑纱。 苍龙再呵一口气，河水已如冰雪初融，澄净剔透。 岸边的虾兵蟹将一阵欢呼，夜叉把兵器甩得跟花束似的，马屁拍得震天响：“大王神通广大，吾等万万不及……” “大圣！”苍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不等他招呼，悟空早已飞至水面上，运起神通，四下扫视，八戒和悟净也毫不犹豫下水搜寻。 唐荃凑近水边张望，最先见到的便是水中载沉载浮的宝珠，再往下看，河底果然有一座水府，亭台楼阁清晰可见，虾兵蟹将们钻来游去，呼唤着：“三太子——三太子——” 忽然，悟空收了云头，直坠而下，扑通落入河中，唐荃心一紧，有发现了？ 第30章 贪嘴惹的祸 只见悟空捻着避水诀，金箍棒朝河底一只河蚌砸去，一道黑影忽地从两扇蚌壳间窜出，快如闪电，悟空追了几步，黑影又不见了。 唐荃死死盯着水底，心中有些焦急，悟空捻着避水诀太影响速度和灵活，怎么办？其他人听到动静已朝这边赶来，来得及吗？黑龙又躲去了哪里？ 出乎意料地，悟空竟收起了金箍棒，接下来，唐荃见识到了一场精彩的追逐。 只见悟空摇身一变，化作一条鲤鱼，金鳞红腮，摇头摆尾朝一片水草游去。 飘荡的水草上，粘着几颗螺蛳，正随着水草起起伏伏。鲤鱼缓缓游近，忽然朝当中一颗螺蛳冲去，眼看就要叼中，螺蛳化作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金色鲤鱼鼓了鼓眼，又是一变，一只圆头圆脑的章鱼出现在水底，舞着长长的触手，朝不远处一只螃蟹卷去。 螃蟹挥着大螯，横行几步，忽然黑影一闪，又不见了，触手卷了个空，章鱼脑袋上那双小眼睛眯了眯，眨眼间大章鱼也消失不见，原地趴着一条黄底黑斑的水蛇。 水蛇贴着河底蜿蜒而行，气势汹汹朝一群泥鳅扑去，泥鳅们四散而逃，水蛇瞅准一个方向紧追不舍，那个方向的泥鳅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一条不起眼的小泥鳅。 眼看越追越近，小泥鳅忽地一回身，化作一条大黑鱼，张口就朝水蛇咬去，水蛇不甘示弱，反身缠了上去。 一鱼一蛇在水底追逐撕咬，搅得一连串气泡咕嘟嘟冒上来，把岸边的唐荃急得跳脚，她看不清了呀！结果到底怎么样？悟空赢了吗？ 待气泡散尽，唐荃竟找不见水蛇，只有一条大黑鱼鼓着腮游来游去，她心下一凉，难道…… 忽然视线里出现一只鸬鹚，伸长脖子，一击而中，衔着黑鱼冲出水面！ “帅啊！”唐荃忍不住欢呼。 黑鱼扭动着，却被细长的鸟喙紧紧钳住，眼见挣扎不过，忽然黑鱼小小的身躯急遽放大。 这回唐荃终于看清黑影的全貌，鹿角、长须、蛇身、四足，张牙舞爪，腾云驾雾，好一条威猛的黑龙！ 黑龙转身就想隐匿，一支钉钯和一柄降妖宝杖却已一左一右攻到身前，黑龙反应甚快，尾一摆，险险躲过，玄黑的龙躯扶摇直上，刚要匿入云际，忽然浓云中探出一只裹着银鳞的龙爪，狠狠朝黑龙抓去，随后一条巨大苍龙从云端现身，张牙舞爪朝黑龙扑去，一黑一银两条巨龙在高空中撕咬缠斗，飞腾变化，绕雾盘云，声势十分浩大。 失去龙王的法力加持，河水又慢慢恢复墨黑，虾兵蟹将纷纷浮出水面，摇旗鼓噪，为自己的大王助威。 唐荃却没心思欣赏，她欢呼着扑向已变回原样的少年：“悟空！你好厉害！太厉害了！” 八戒和悟净落到岸上，也没口地夸赞：“师兄的七十二变果然名不虚传。” 悟空咧嘴傻傻地笑，兴奋道：“呵呵，师傅，看我去擒了那黑龙来！”说罢一擎金箍棒，迫不及待朝上空飞去。 唐荃眯着眼睛，看到代表悟空的小黑点靠近两条缠斗的巨龙，随即被云雾掩盖，尽管上空的战斗离得太远看不清了，但她还是固执地仰着脖子。 没过多久，唐荃蓦然张大眼，黑龙庞大的身躯在视野里放大再放大。 “掉下来了！掉下来了！”虾兵蟹将们一哄而散，紧跟着“嘭”地一声，玄黑巨龙重重砸在河岸上，激起一片尘土。 黑龙挣扎着正要起来，又是“嘭”地一声，刚抬起的脑袋生生被压回地上，尘土中露出银白巨龙威风凛凛的身影，利爪踩着黑龙脑袋，仰头一记震天的龙吟！ “好！”虾兵蟹将们一阵欢呼，有个声音最是突出：“大王神通广大，吾等万万不及……” “师傅。”悟空悄然无声落回原地，也接到了师傅大人迎接英雄一般的欢呼，夸得少年热血沸腾，恨不得多干两场，让师傅再瞧瞧自己的本事。 “孽障！”西海龙王威严的声音响起，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为何抓走三儿？” 黑龙被压得动弹不得，索性也不挣扎，趴在地上道：“表弟好好的三太子不当，偏要变作马让取经人骑，实在丢我龙族的脸，我替舅舅教训教训他。” 西海龙王顿了顿，道：“你还在为你父亲之事怪我？” “外甥岂敢怪舅舅，要怪就怪父亲倒霉，不过是行错雨时，就被人抓住参了一本，偌大仙界无人相帮，以致身死剐龙台，都是他活该，活该啊！” 黑龙话中带笑，可在场众人都听出了其中的不甘与恨意。 一阵沉默后，西海龙王低声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瞒你了，当初你父亲受人引诱，暗中参与了仙界派系斗争，才被人下手除去。他是我妹夫，也是水族的一员，我们四海龙王岂会眼睁睁看他受难！可我水族远离仙宫，中立已久，从不参与任何派系相争，各大势力早就垂涎我族兵力，趁机布下陷阱，就等着我们出手，好将整个水族纳入麾下为他们所用。这等情势下，谁又敢轻易出手。” 西海龙王叹口气，仙界派系斗争是绝对掺和不得的，否则等着整个水族的必将是倾族之祸，当年他也曾这么劝过妹夫，可惜妹夫被利益蒙蔽了双眼，听不进劝告，如今这倔强的孩子，与他父亲是多么相像啊…… 龙王内心感慨着，继续道：“不管怎么说，我始终心怀愧疚，才接了你母亲与你到西海龙宫暂住。” “是啊，舅舅你仁至义尽，四海皆知。” 听黑龙的回答，西海龙王就知道自己白解释了，这小子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龙王也不再提当年之事，他最关心的仍然是心爱小儿子的下落：“你就算怪我，又何必拿三儿出气？他何其无辜，快将他放了吧。” “无辜？”黑龙重复了一遍，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表弟蛮横霸道，在舅舅眼中竟是何其无辜？” 龙王大感不妙，急道：“他何时得罪了你？” “舅舅将罪臣妻儿接回龙宫，已是善心大发，至于来西海后日子过得好坏，舅舅日理万机，哪有那个闲工夫管。”黑龙嘲讽道。 龙王一回想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当时我正忙于找……蛋，确实疏忽了你们，三儿他……不管他做了什么，舅舅在这里向你赔罪。” “罪臣之子，哪当得起西海龙王的赔罪。”黑龙依旧冷嘲热讽。 唐荃听了半天，突然插言道：“小白他……是不是抢你吃的了？” 唐荃也不是瞎猜，白马这家伙其实心眼不坏，就是管不住那张嘴，要说他存心耍横欺负人，唐荃不太相信，但要说他嘴馋的毛病犯了，抢了就吃……唐荃不得不承认这事很有可能，并沉痛回忆起自己被“欺负”的血泪史。 了解白马本性的，或许不会放在心上，可黑龙虽说与他是表兄弟，但这位表哥原来就对西海龙王这个舅舅心怀怨恨，又因为父亲的关系，经历了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唐荃大胆猜测，黑龙母子孤儿寡母，又是罪臣妻儿，再加上龙王疏忽而无人庇护，想必日子很不好过，到哪儿都容易受人冷眼和欺凌，古今皆同。在这样的环境下黑龙对谁都充满敌意，白马抢食的举动自然被理解成一种恶意欺凌。“连表弟都来欺负我”，这样的想法简直就是往黑龙屈辱的伤口上撒盐。 “小白不是故意的。” “他就是贪嘴……” “对，连我这个做师傅的都抢呢。” 大家七嘴八舌帮白马说好话，可这些苍白无力的话，完全无法打动黑龙。 龙王显然也挺了解小儿子的德行，叹口气，也不再辩解，直接道：“事已至此，你想怎么样？” 见龙王低头，黑龙心头大快，道：“外甥怎么敢对表弟怎么样，不过是教训教训他，让他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什么意思？”龙王意外地冷静。 “有人给了我一样宝物返璞归真锁，能封禁法力与神通，不管是妖是仙，一旦锁上，就变得跟凡人凡兽无异。”黑龙得意大笑，“那人让我拿来对付天蓬元帅，不想倒是表弟先享用了。既然他喜欢当马给人骑，那就好好当一匹凡马吧，哈哈哈哈哈……” 黑龙话里的信息让众人大吃一惊，竟有人专门针对八戒！唐荃忙追问道：“那人是谁？” “不知道，藏头露尾的。”黑龙毫不在乎道。 唐荃还想追问，却被八戒拦住：“他若想隐瞒，就不会说出此事，可见是对方不想暴露。” 于是她换了个问题：“那小白现在在哪里？” 黑龙望着他们冷笑，自然是不说。 龙王爪间光芒一闪，黑龙嗷地一声，疼得鳞片都竖起来了，抬首对上龙王冷冷的双眼，黑龙从报复成功的快意中清醒过来，回想起曾经看到过的舅舅的种种手段，心底滑过一丝畏惧，终是气弱道：“不知道，我半途一扔，也没看清什么地方。” 众人再次失望，要在偌大的凡间寻找一匹普通的白马，不吝于大海捞针。 一声长叹后，苍龙化作蟒袍玉带的西海龙王，也不知他念了什么诀，拘了黑龙，转身对取经众人道：“今日多谢诸位相助，敖闰铭记在心，他日诸位有难，西海水族必当倾力相助。” “龙王客气了，只是小白怎么办？”唐荃道。 “唉，也该他命中有此一劫。”西海龙王没有掩饰失落和忧虑，归根结底还是当年妹夫之事没有处理好埋下的祸根，之后又对外甥疏于照顾和管教，最终导致了今日之祸。 “我先带这孽障回宫，再联合兄弟几个，派出亲信寻找。只是此事不宜张扬，怕有心人趁机抓了三儿来生事。还望诸位在西行路上帮忙留意三儿的行踪，如有发现，可在江河湖泊随意找个水族族众给西海报信，敖闰感激不尽。” 唐荃代表大伙表态道：“西面方向就交给我们了，我们一定会尽力寻找小白。假如水族这边有什么线索，也请知会我们一声。” “小白一定没事，大家说好一起上灵山的。”悟空附和道。 第31章 夜半的访客 蓝天白云，漫漫土路，一支四个人的队伍正在缓缓前行。 少了白马得儿得儿撒欢的蹄声，唐荃发现队伍里似乎也安静了许多。 一路上，三个徒儿轮流驾云上天，扩大沿途搜寻范围，而没有飞天技能的唐荃只能开动脑筋。 “假如我是小白，没了法力神通，被人扔到凡间，我会怎么做呢？哎，你们都一起想想啊。” 理智派的八戒道：“找到有水的地方，联系水族。” 说到这个，有个问题困扰她很久了：“话说，小白会说话吗？” 悟空说：“小白一直被他父王拘在龙宫，只会说龙语，上回是好不容易才溜出来。” 难怪宁愿去西天取经，也不想回龙宫，唐荃算是明白了白马那家伙取经的根源，叛逆少年翘家嘛，不过……瞧你也不像会龙语的样子，居然能理解这么复杂的意思，你俩关系真不是一般的铁…… “那你说说，这种情况下小白会什么反应？”唐荃问。 悟空挠挠耳朵，想了半天还是道：“不知道……” 唐荃换个问法：“要是你，你怎么办？” 这个简单，悟空马上回答师傅：“寻找破除那个返璞归真锁的办法，一物降一物，这法宝再厉害也必有破解之道。” “总之你绝不会求助是吧？”唐荃总结。 “对！总有一天我会脱困，再回去亲手把罪魁祸首打得稀巴烂！”悟空握拳。 “师兄好厉害……”悟净羡慕地望着斗志昂扬的少年。 唐荃顺势问：“悟净，你呢？你会怎么做？” “我么……”悟净犹豫了一下，“应该也是求助吧……”虽然这么说，只是，假如是自己的话，大概连个求助对象都没有吧。 “小白那个性子会求助吗？”唐荃有点怀疑。 八戒插言道：“其实小白若扮作凡马蛰伏一阵也好，觊觎水族势力的人若想趁机对他动手，藏身凡间反而是最安全的。” 唐荃想起那个提供作案工具的神秘人，便问八戒：“唆使黑龙对你下手的人会是谁呀？” 八戒摇头道：“毫无头绪。” “应该是你认识的人，不然何必藏头露尾。”唐荃分析。 “师傅真是冰雪聪明……” 又是那种花花公子式的调笑语气，唐荃浑身不自在，鄙视了一句“仙界讨厌你的人一定很多”，就径自跑前头去了。 八戒低低笑出声，像个纨绔公子哥儿一般施施然走在后头。 那人为什么不敢暴露？ 自然是怕他寻仇。 他已被贬下凡，沦落成猪妖，为什么还这么处心积虑想对付他？ 因为……怕他东山再起。 他投靠佛界的消息已经传开，想必对方也知道，他东山再起之日，就是复仇之时。 所以，这个躲藏在暗处的仇人，应该不会这么轻易罢手。 俊美青年缓缓勾起嘴角。 不轻易罢手最好，做的越多，暴露得就越多…… 师徒众人一路走，一路寻找，直到荒无人烟的土地消失，村镇开始密集，仍然没有白马的踪影。 一打听，已进入车迟国境内，前方就是国都，众人一阵急赶，终于在夜幕降临前入了城，借宿在一座寺院里。 寺院名叫智渊寺，据寺里的僧人介绍，这座寺院是先王太祖御造，还供奉着太祖神像，可唐荃瞧着香火并不旺盛，不太有皇家寺院的样子。 寺里提供的禅房也有些破旧，不过几个月的风餐露宿，终于又见到久违的床铺，唐荃一点也不计较，早早就爬上床，准备舒舒服服睡一觉，不料半夜却来了不速之客。 那是二更天过后，忽然传来敲门声。 人就是这么奇怪，假若是乒乒乓乓的砸门声，唐荃心惊肉跳之余定然一溜小跑着亲自开门，好声好气问个究竟，可今夜唐荃从睡梦中惊醒，听到的敲门声是轻轻的、虚虚的，仿佛门外之人也底气不足，顿时起床气甚大地道：“谁呀这是？三更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了……还敲！谁去打发掉吧。” 打地铺的悟净听话地起身去开门，不知说了什么，门外之人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平时夜宿时，除了悟空单独寻一高处过夜，其他两个徒弟都尽量离师傅近一些，若是碰上可以投宿的人家或寺院，则唐荃睡床，八戒、悟净打地铺。这时候男女之防算什么，生命安全才是最重要，不跟徒弟们挨近些，唐荃还不敢睡呢。 这会儿她迷迷糊糊听到八戒也起身出了门，门外的说话声又大了一些，唐荃紧闭双眼，眉头烦躁地皱起。 当耳边陆陆续续飘来什么虎、鹿、羊之类的字眼时，唐荃忽然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她一骨碌翻身坐起，披了衣服就来到门口，推开门扇。 门外除了先后出来的悟净和八戒，居然连在院子里大树上过夜的悟空也到了，而徒弟们的对面，则站了一高一矮两个道士打扮的人。高的那个虎背熊腰，魁梧高大，矮的那个瘦瘦小小，瞧着跟悟空身材仿佛。 此时正是小个子道士在说话，神情怯怯的：“……俺们实在是咩办法了。” 听到开门声，八戒回头道：“吵醒师傅了？” 那边也中止了对话，一齐望过来。 “怎么回事？”唐荃此刻已经精神奕奕。 “这位是虎力道友，羊力道友，他们是来求助的。”八戒指着两个道士道，又回身介绍唐荃，“这位便是我们师傅，鼎鼎大名的玄奘**师。” 两个道士诚惶诚恐地给唐荃行了个大礼。 真的是原著里那个虎鹿羊三人组吗？唐荃稀奇地打量他们，怎么只有两个？鹿力呢？ 说起来，这段故事她可是印象深刻，原著里三人组先是被悟空师兄弟装三清骗了一把，又在赌斗中被完败，最后剁头、开膛破腹、下油锅，一个比一个死得惨。 显然，事实已经大变样了，唐荃摇头叹息，难得有记得这么清楚的情节，偏偏没什么用处，也不知这二位半夜三更来求助什么。 经过一番了解，唐荃终于弄明白了来龙去脉。 这事还要从十几年前说起。也不知是不是风水问题，自古以来车迟国就盛产妖怪，虽然没出过什么大妖，但一直以来小妖遍地走，精怪多如狗，却是实情。妖怪一多，凡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就在车迟国国王为妖怪之事烦心的时候，有个路过的白衣神仙，听了他的烦恼后，给了他一块玉牌，可以封印妖怪的神魂，役使妖怪为他办事。自打有了这块玉牌，国王就轻松多了，他役使妖怪去解决各种小妖小怪带来的麻烦，百姓的日子也慢慢好过起来。 过了几年国王辞世，他的儿子继承皇位，成了新国王。这位车迟国的新国王相比他的父亲，有着更大的野心。他慢慢替换玉牌中的妖怪神魂，挑选更强大的妖怪来役使，帮他对付不听话的大臣，镇压造反的百姓，攻打邻国的土地，甚至想要长生不老。 鹿妖就是这么被选中的。据二妖说，他们三个生于乡野，都是鹿妖的母亲奶大的，三人师出同门，亲如兄弟，所以鹿妖意外被封印后，虎、羊二妖立刻想方设法营救，不料却被国王以鹿妖相要挟，也沦为国王手中的棋子。 虽然如此，他们并未死心，依然暗中寻找营救鹿妖的方法。这回听说取经人带了几个很厉害的徒弟经过此处，就偷偷找上门来求助。 “怎么救？打死国王吗？”悟空对同是小个子的羊力印象不错，便问道。 “不能打死他，他一死阿鹿也活不了。” 羊力声音细细的，“俺们咩见过啥世咩，只晓得要咩他自家放了阿鹿，其他办法不晓得。” “毁了玉牌呢？”唐荃又问。 羊力慌忙摆手：“毁不得，阿鹿也会死掉的。” “那还有什么办法？”唐荃环顾几个徒儿。 八戒沉吟道：“一般这种法宝，只要比它更强大，就能破了它的禁制。” 虎、羊二妖对视一眼，两张淳朴憨厚的脸同时亮了起来，羊力满怀希望道：“能帮帮俺们咩？俺们一定会报答的。” “玉牌在哪里？”唐荃问。 羊力道：“被皇帝藏起来了，连阿鹿也不晓得藏在哪里。” 唐荃为难了：“要找的话就比较费时间了，我们正在找一个同伴，恐怕没法耽搁太久。” 悟空想到白马，刚张开的嘴也闭上了。 羊力急了，张嘴就道：“俺咩可以帮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 众人大汗，说的啥啊这是？ 一直默不作声的虎力这时开口道：“他就这样，一着急家乡话就冒出来了。” 虎力嗓门比较大，讲话瓮声瓮气的，他一边安抚着急的羊力，一边解释道：“阿羊说，俺们都是土生土长的，亲眷朋友多，诸位道兄要找什么人，俺们可以帮着找。” 羊力拼命点头。 这倒也是个办法……唐荃有点心动，毕竟白马失了法术神通，与凡马无异，在凡间就犹如一滴水融于大海，靠他们师徒几个寻找，到底力量有限，若能发动本地人一起寻找，希望应该会大很多。 正打算和几个徒弟商量一下，忽然一只夜枭扑扇着翅膀从天而降，化作一个鹰钩鼻青年，张口就道：“何必求他们，只要入我妖界，那位鹿兄弟的事就包在我们身上了。” 唐荃本来是反射性躲到徒弟们身后的，一听南郭鸮的话，也顾不得其他，高喊道：“等一下！我们还没想好呢，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闭嘴，凡人！”南郭鸮傲慢地打断，转头又对虎、羊二妖道：“二位一定要睁大眼睛，有些人特别阴险狡诈，就算出手相助也定是不安好心。”说到阴险狡诈时还别有用意地瞥了八戒好几眼。 八戒镇定自若地笑笑，反倒悟空不服气道：“你才不安好心！” 唐荃也超讨厌南郭鸮看不起凡人的嘴脸，仗着徒弟们都在身边，很是威风地道：“你一个人……一个妖怪也敢跑来大放厥词，小心有去无回！悟空，上！” “得令！”悟空乐得出手，掏出金箍棒迎风一晃，就朝南郭鸮砸去。 南郭鸮身形一闪，背后凭空出现一对巨大的翅翼，振翅一扇，整个人嗖地朝天上飞去，悟空一踩筋斗云，紧随其后，两人速度都很快，一时间只看到半空中两道身影飞快交错，间或传来闷雷般的金铁交戈之声。 第32章 妖怪的竞技（一） 院中众人仰着脖子观战，两个道士却在小声嘀咕—— “动静这咩大，会不会惊动宫里头？俺们是偷偷来的……”羊力有点担忧。 “嘘，再看看，他们哪个厉害，俺们就求哪个。”虎力自以为说得很小声，但院子里的人都听见了。 “肯定圣僧他们厉害。”羊力却道。 “为啥？”虎力问，唐荃也竖起耳朵。 羊力说：“他们人多咩。” 闻言唐荃有种被小瞧的不爽，但转念一想，忽然反应过来，赶紧招呼八戒、悟净道：“光站着干嘛？你们也上啊，就是欺负他人少！” “是。”八戒笑着一扯悟净，两人朝半空飞去。 南郭鸮大叫：“卑鄙！”只一个悟空，就已经有些不敌，眼见又有两人加入，他必败无疑。 堪堪躲过悟空一棒，八戒的沁金钯已到面前，眼看避不过，南郭鸮正准备咬牙忍痛，忽然斜地里一把九环刀伸出来，架住了钉钯，同时考粗犷的笑声响起：“趁老夫不在，小娃娃们联手欺负鸮？” 而悟空也与突然出现的大眼少年完成一次交手，金箍棒是天河定底的神珍铁，而日月乾坤爪也是上古大妖的利爪炼制而成，头一回交手，两件兵器倒是不分轩轾。 两道身影飞速聚拢、分开，兵刃发出激越的鸣响，法力的余波散去后，小个子少年和大眼少年各立一方，警惕地盯着彼此，蓄势待发。 南郭鸮落到大眼少年身后，叫了一声“九少”。 八戒也抽身而退，同悟净一起来到悟空身后。 皓月星光下，两班人马隔空对峙。 忽然，智渊寺外传来人声马嘶，寺门一开，一队披甲兵士闯了进来，直扑后院禅房。 “被发现了？怎、怎咩办？”羊力紧张地揪着虎力。 别看虎力块头大，竟也慌了神：“要不躲一躲？” 半空中众人听在耳里，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至于怕成这样吗？接到百昆雷荼投来的怀疑目光，南郭鸮忍不住脸皮发烫，心中暗恨：“没出息！” 亏他还向九少推荐他们，他原想，这国王挑来拣去最后挑中这三个，那必然是车迟国内最厉害的妖怪了，正是他们招揽的对象，没想到居然是三个窝囊废，连凡人都怕，简直丢尽妖族的脸！最重要的是，害他在九少面前丢尽了脸面，瞧，九少都开始怀疑他的眼光了。 南郭鸮清了清喉咙，小声道：“要不……算了？”他的意思是，就当先前招揽的话没说过。 百昆雷荼没吭声，只是盯着地面。 两个妖怪没头苍蝇一样乱了一阵，终究没来得及躲，兵士就已经闯入院中，悟空三人立刻落下云端，护到唐荃身前。 为首的将领先是朝两个道士行了个礼，而后对众人恭敬道：“奉陛下之命，前来请诸位仙师去宫中做客。” 两个道士对视一眼，羊力忐忑开口道：“陛下怎咩突然……” 将领道：“方才诸位仙师空中斗法，陛下于宫台远远望见，心生向往，便想邀请诸位仙师往宫中一叙。” “又想挑拣了。”八戒小声道。 师徒几个纷纷表示认同，那国王分明是怀疑有强妖出没，想瞧瞧有没有更强大的妖怪可供役使。 八戒又道：“若想借助那虎鹿羊的力量，这是个好机会。” “怎么说？”唐荃问。 “若那国王想换个妖怪役使，必然会拿出玉牌，我们可趁机夺了那玉牌，破除禁制，放出鹿妖。” “对对，正好省了寻玉牌的功夫。”唐荃觉得这办法可行，“那就看你们的了，一定要让国王动心啊。” 悟空：“不难。” 八戒：“拿手活。” 连最没自信的悟净都点头：“嗯。” 唐荃想想也觉得不难，那车迟国国王只是个凡人，只要在他面前弄点神通，瞧着比虎鹿羊更厉害，还怕他不上钩？原著里双方斗法还要争胜，现在虎鹿羊怕是巴不得输吧。 于是她迈前几步道：“陛下如此盛情，却之不恭，还请将军带路吧。” “请。”将领弯腰抬手，在前方引路，而虎、羊二妖听八戒低声说了他们的谋划，也喜不自禁地跟在后面。 众人正要离开后院，忽然头顶传来一声“慢着”，随后三道身影落下，当中的大眼少年对虎、羊二妖道：“若能助你们达成目的，便能允我们所求，是这么回事吧？” 虎力和羊力对视一眼，点点头，只要能救出自家兄弟，不管是帮忙找人还是加入妖界，都是他们愿意付出的代价。 大眼少年朝唐荃师徒挑衅地望了眼，招呼身后的光头大汉和鹰钩鼻青年道：“那咱们也去见见那凡人皇帝吧。” 金銮殿上。 车迟国国王看上去三十几许，正是野心勃勃的年纪，浓眉厉眼，金冠龙袍，高高端坐在龙椅宝座上，上位者的威严显露无疑。 当看到悟空的尾巴、百昆雷荼的尖耳时，国王眼中闪过喜色，亲自下了宝座，迎上前来道：“朕生平最爱修法论道，难得诸位仙师莅临我车迟国，朕心中欢喜，还请多盘桓几日，好与诸位仙师讨教一番。” 难道想观察几日？唐荃有点着急，她一点也不想耽搁，可怎么直入主题呢？总不能毛遂自荐说，我们比你手上的妖怪厉害，来役使我们吧？ 却见那个长着尖耳的大眼少年不耐烦道：“有什么好讨教的？你一个凡人懂什么？还以为凡人的皇宫有什么特别，如今瞧了也不过如此，无趣得紧，走了走了。” 国王忙道：“仙师且慢，这些俗物自然入不了仙师的眼，不过我车迟国倒也有几样宝贝，还请仙师一观。” 没过多久，一个道士手捧三个大小不一的匣子，走上殿来。 “这位便是我朝国师鹿力大师。”国王介绍道。 鹿力向大家施了个礼，将匣子放到大殿中央，便退到一旁，虎力、羊力马上凑过去，三个道士一字排开，面上一副庄重的样子，眼珠子却左转右转，嘴皮子一掀一掀，不知在交流什么。 匣子打开的第一时间，唐荃却没有看向里头，她还盯着鹿力呢，心说三个道士从高到矮一字排开，怎么这么像俄罗斯套娃呀。 其实三个道士脸长得不一样，但全身打扮一模一样，而且三人有一种共同的气质，一看就像一家子出来的。打头是又高又壮的虎力，当中站着中等个头的鹿力，最后是瘦小的羊力，三人往那儿一站，怎么看怎么有喜感。 “七泠草？”耳边传来惊呼声，唐荃回过神，转头看到百昆雷荼睁大眼瞪着一个匣子，匣子里是一株白色叶片、紫色脉络的植物。 “仙师好眼光。”国王面露得意，“再瞧瞧这两件宝贝如何？” “好剑！” “玄武龟甲！” 百昆雷荼对着剩下的两个匣子发出惊呼，唐荃探头瞧了两眼，就是一把剑和一件盔甲，她自然是看不出什么名堂，可总觉得这位妖界王子的惊呼有点……假。好歹跟他相处过几回，唐荃觉得，依这位王子的傲气，就算看到什么好东西，也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想到这里，她便悄悄问八戒：“都有什么用？” 八戒道：“七泠草可炼制瞬间提升妖力的丹药。” 见他嘴角奇怪的笑意，唐荃便知还有下文，果然八戒接着道：“只是一粒丹药需上万株七泠草，而且这丹药虽可短时提升妖力，但也毁损妖躯，得不偿失。” “那剑和盔甲呢？”唐荃问。 “尚可，不过我想，在宝物无数的妖界定数下乘。”八戒道。 果然是装的。堂堂妖王九子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种低级货，也只有车迟国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妖怪才会被它们诱惑，想必国王就靠着这些东西引来了不少贪心的妖怪吧。 而百昆雷荼先是假作要走，后又装出贪图宝物的样子，全都是为了能够顺理成章在国王面前显露本事，引他上钩。 一想明白这些，唐荃马上跳出来唱对台戏：“好宝贝！想必陛下摆出来也不是为了让我们饱饱眼福，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出来吧。”哼哼，要演戏我们也会，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让虎鹿羊看到，我们也很卖力！ 国王一挥手，道：“仙师真是个爽快人！宝物留在我等凡人手中确实暴殄天物，朕也希望有朝一日能见到它们物尽其用，大放异彩。只是宝物只有三件，怎么分呢？怕没分到的仙师会怪朕，着实有些难办。” 百昆雷荼昂起下巴，傲然道：“自然是各凭本事。” 南郭鸮无条件支持自家少主：“对，各凭本事！输了不怪别人，就怪自己没本事。” 考盘起手臂，眼神挑衅。 唐荃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各凭本事就各凭本事！” 她的底气也很足，三个徒弟就立在她身后，给予无言的支持。 两方人马泾渭分明，各据一方，大殿中央仿佛有火花闪动。 看着眼前这一幕，国王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好！既然如此，就由朕来设三场赌斗，彩头就是这三样宝物，双方各出一人，胜者即可得一样宝物。诸位仙师看如何？” 众人自然赞同。 于是国王吩咐道：“速去准备，今日就让我等开开眼界，瞧瞧仙家的诸般手段。” 不多时，校场打扫停当。此时天光已大亮，一轮红日当空，校场内旌旗猎猎，国王摆驾上了五凤楼，一挥手，侍从上前，大声宣布赌斗内容。 第一场，雪山摘花。 万里之外的雪山之巅，长着一种蓝色小花，这种花生于冰雪之上，一旦下山到了温暖之处，一刻钟内就会谢了。谁最先摘来蓝色小花，且花开不败，便是赢家。 第33章 妖怪的竞技（二） “这场就由我来吧。”悟空自信满满地道。 那边也很快站出第一场赌斗的人,正是天生带翅的妖怪南郭鸮。 两人站到校场中央,一个脚下踏着白色筋斗云，一个背上展开一对巨大羽翼,惹得五凤楼上观看的王公大臣发出阵阵惊叹。 随着侍从的发令声响,两道身影一闪,仿佛原地消失一般,速度快到了极致。五凤楼上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东张西望,窃窃私语，奇怪两个仙师怎么突然不见了,也没见他们飞上天啊。 比试的两人出发后，剩下的人也不是傻站着,国王在校场摆了露天宴席，珍肴美酒齐备，招待几位仙师。 五凤楼上有人眼尖，瞧见那个和尚打扮的仙师忽然掏出两颗大红绣球，举在手上作挥舞状，嘴里喊着什么，便扭头跟身边人道：“驾云的要赢。” “你怎么知道？” “没见他一伙的连披红挂彩的绣球都准备好了么？” 五凤楼离太远，唐荃那点声音压根传不过去，不过身边众人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齐天大圣！所向披靡！勇往直前！悟空必胜！” “噗——”考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 “咳咳咳……”同桌的八戒、悟净也是呛咳不已。 唐荃专注地喊着口号，不理这帮不知拉拉队为何物的非人类。 八戒闷笑半天，才勉强道：“咳，师傅，大师兄早走远了，听不见。” “听不见没关系，这是鼓舞士气。我不能下场比赛，但至少可以给你们精神上的支持。”唐荃认真道。 哪怕能起到万分之一的作用也好，唐荃就是这么想的。她早就不指望自己哪天神威大发，救大家于危难之际，她一个小小的凡人，大多数时候的自我要求都是不做猪队友，不拖后腿，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只要能帮上忙，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唐荃毫不犹豫又喊了一嗓子：“取经队必胜！悟空必胜！” “哼！”那头传来一记冷哼，唐荃循声望去，就见百昆雷荼把玩着酒杯，双眼盯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自语般地说：“胜负还未可知。” 唐荃回过头，深吸一口气，两颗绣球甩啊甩：“妖界队必败！取经队必胜！加油加油加油！” 喀吧，酒杯裂成几瓣，金黄的酒液沿着桌案缓缓流下，浸湿了衣袖，百昆雷荼气得直咬牙，忽然刷地扭头瞪向考，用眼神示意“立刻给我反击”。 “好酒啊好酒！来凡间就数今天最痛快！哈哈哈哈哈……”光头大汉抱着酒坛仰首痛饮，似乎对身侧如箭射来的目光毫无所觉。 竟敢借酒装死！百昆雷荼磨牙再磨牙，却也无可奈何。 好在不必再争执了，两道从天而降的身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驾云的小个子少年，长翅膀的鹰钩鼻青年，两人明显经过一番激斗，这时还你拉我扯，但两人手中赫然都有着一朵晶莹的蓝色小花。 唐荃激动大喊：“悟空加油！悟空最厉害！” 校场中央，两人你来我往，都想把对方的花毁去。 盯着对方怀里的蓝色小花，眼看又一次攻击被招架住，悟空忽然大喝：“长——” 手中的金箍棒随心如意，迅速伸长，南郭鸮猝不及防，一棒捣中胸口，翅膀扑扇几下也没能稳住身形，一下摔出去几丈远，扬起大片尘土。 “好！”唐荃大声喝彩，那一记金箍棒下去，南郭鸮的花肯定捣得稀烂了。 尘埃散去，鹰钩鼻青年抚着胸口慢慢起身，一把扔掉手中的花泥，冷笑道：“哼，你也没有赢。” 闻言，众人迅速看向悟空手中，只见一根光秃秃的叶柄，花瓣全谢了。 众人一阵惊讶，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谢了？照说时间还远不到一刻钟啊。 还是悟空最先反应过来，懊恼道：“你刚才那一扇是故意的。” 其他人一回想，这才纷纷恍然大悟，原来刚才被金箍棒捣中的时候，南郭鸮用力扇了几下翅膀，目的不是为了平衡身形，而是使了个翼下生风的手段，吹谢悟空手中的花。那蓝色小花虽长在雪山上，到底不过是脆弱的凡花，风力大一些便能吹谢了，悟空稍不留神，便中了招。 “啪啪啪！”五凤楼上传来鼓掌声，众人抬头望去，车迟国国王手扶栏杆，大声道：“果然精彩！万里路程，两位仙师一刻钟不到便跑了个来回，真是太精彩了！只是照赌斗的规矩，花开不败者为胜，既然两位的花都谢了，不如平局如何？” “平局就平局，还有两场呢。”唐荃小声嘀咕，她一直盯着悟空，生怕这个好胜的少年太受打击而灰心丧气。 “且慢！”南郭鸮忽然道。 众目睽睽之下，他缓缓张开背后的翅膀，远比人还巨大的羽翼遮住了阳光，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下，他伸出手，从层层叠叠的羽毛中小心翼翼捧出一朵蓝色小花，高举过头，道：“胜者该是我。” 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校场上鼓乐齐鸣，凡人们为胜者喝彩，连百昆雷荼都面带微笑，拍了拍南郭鸮的肩膀，夸赞他干得好，顺带得意地扫向另一边，不料却看到让人火大的一幕。 “不怪你，是他们使了心眼，谁会想到他还偷偷藏了一朵呢。”唐荃拼命安慰。 “唉，我要是再小心些就好了。”悟空还在懊恼刚才的失误。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老虎还有个打盹的时候呢。”为了转移少年的注意力，唐荃举起绣球，“刚才你飞得太快，没看到我帮你鼓劲吧？” “没有。”悟空摇头。 “齐天大圣！所向披靡！勇往直前！悟空必胜！”唐荃扭腰挥手，表演得很卖力。 悟空哈哈大笑：“师傅你真厉害！” “是吧？还是悟空你最好，哪像某些人都不懂得欣赏。”唐荃斜睨了闷笑的两个徒弟一眼，“还有两场呢，我们还没输。取经队必胜！”她举绣球作胜利女神状。 悟空也兴奋地向天空一挥拳：“取经队必胜！” 师徒二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 实在是太刺眼了！百昆雷荼忍不住道：“输了还神气什么！” 唐荃假装没听见，继续和几个徒弟有说有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胜利的那一方。 百昆雷荼正在一边生闷气，五凤楼上忽然三声鼓响，第二场赌斗开始了。 第二场，移山倒海。 车迟国国王征集能工巧匠在城外建了一座金碧辉煌的离宫，打算在宫殿的正中央挖一个大湖，需要引来西海之水，池边立一座山峰，需要移来东首山的莲花峰。谁移山谁倒海抓阄决定，先完成任务的便是赢家。 八戒道：“这次我去吧。” 那边第二个下场的是考。 两人同时走出坐席，考还不忘顺手提了两坛子酒，两人要先去五凤楼下抓阄。 正走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高亢的声音—— “天蓬元帅！数我最帅！横扫千军！八戒必胜！” 俊美青年脚下一个踉跄，站稳后脚步顿时加快，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五凤楼下，耳朵里犹能听到悟空嘻嘻哈哈凑热闹的声音：“八戒必胜！师弟必胜！” 侍从拿来抓阄的纸团的时候，还偷看了他好几眼，心下猜测这么俊美的男人难不成是狐狸精？可是为什么神色一点都不勾人，反倒有点羞恼呢？ 很快结果出来，考负责移山，八戒负责倒海。 两人站到校场中央，发令声响后，一阵狂风平地起，吹得众人纷纷以袖掩面，待风停后定睛一看，两位仙师早就没影了，顿时又是一阵惊叹。 接下来便是无聊的等待，南郭鸮坐在席间犹豫半天，还是问出心中的困惑：“九少，这虎鹿羊三妖……还值得招揽么？” 他以为就凭昨夜两个妖怪的表现，九少是绝看不上这帮窝囊废的，他都已经准备好厚着脸皮假装没有说过招揽的话了，可没想到一转眼九少突然变得比他还积极，费这么大力气就为了招揽三个没什么用处的小妖，值得吗？ 百昆雷荼道：“同为妖族，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妖怪被凡人奴役？简直是奇耻大辱！就算是为了妖族的颜面，也要救出他们，再给凡人一点教训。” 这么说也有道理，可南郭鸮总觉得，在九少的大义凛然之下，似乎还藏着点什么……比如说，在说给凡人点教训的时候，为什么看的不是五凤楼，而是对面呢？ 刺眼！刺眼！太刺眼！百昆雷荼觉得胸膛里好像有朵小火苗，滋儿滋儿煎烤着他的心，让他有种抑制不住的冲动，想要一拳打烂那个长尾巴少年的笑脸，然后把那个凡人抓过来……抓过来……抓过来以后怎么办？百昆雷荼有些拿不定主意，吃是肯定要吃的，不过暂时还需要她来当诱饵，所以还得忍…… “师徒同心取经队！三界第一取经队！取经队必胜！妖界队必败！” 是可忍孰不可忍！百昆雷荼霍地扭头，下令道：“想几个词，赶紧给我反击回去！” 南郭鸮快哭了：“九少……这个这个……他们胡闹，我们干嘛也陪着胡闹啊？” “什么胡闹，就算是胡闹我们妖界也不能输！”百昆雷荼大眼左右一扫，随手拽了块桌布塞给他，“快点！” 南郭鸮死活不肯接：“太丢人了……” 百昆雷荼盘起手臂，冷冷地道：“妖界的脸面跟你的脸面，哪个更重要？” 南郭鸮小小声道：“妖界的……” “那还不快点！” “我、我想不出词……” “黑水河的时候叫你下水，你说你怕水，今天只是叫你喊几嗓子，你又说不会……那你跟来到底有什么用？” 面对九少蛮不讲理的指责，南郭鸮内心早已泪奔一万里，他冤枉啊！他原形是鸟，怕水那是天性，再说黑水河的时候又不止他一个不敢下水，考叔和九少自己不也都不敢下水吗？ 可这话他没胆说，在九少的逼视下，南郭鸮最终还是委委屈屈、扭扭捏捏地站起来，揪着桌巾，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妖界队必胜……取经队必败……” “大声点！” 第34章 妖怪的竞技（三） 远远的五凤楼上,车迟国国王心情甚好地喝下一口美酒。 他最喜欢这种成群结队的妖怪了,瞥了眼身边一字排开的三个道士，国王露出得意的笑。在宝物引来的妖怪当中,鹿妖并不是最强大的,但他仍选择了鹿妖,就是因为他有两个不离不弃的好兄弟。封印他一个,就有三个妖怪可供役使,再划算不过。只是,虽说三个妖怪加一起，在车迟国的小妖小怪中间已经可以横着走了,可他的眼光又怎么会局限于这一国之地呢？ 国王瞧一眼校场上的两方人马，又眯眼眺望了下万里无云的天空,心中悄悄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片刻后，一阵大风卷至校场，众人无不睁大眼睛，待风中的身影显露出来，唐荃师徒顿时爆出一声欢呼。 欢呼声尚未散去，又是一阵狂风卷至，考踉踉跄跄落到地上，差点摔了个屁股墩，站稳后打了个长长的酒嗝，一副酒劲上头的样子。 “许久……不曾干力气活了……”他摇摇摆摆回到席上，无视自家少主的黑脸，重重摔进座椅，摊开四肢，下一刻，鼾声大起。 百昆雷荼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南郭鸮趁机抛开桌巾，四下找水想把醉鬼弄醒。 一刻钟后，一骑疾驰而入，穿过校场，直至五凤楼下，大声报告离宫内移山倒海的情况，自然都是如约完成，只是那位光头仙师移动的似乎不止一个莲花峰，而是把整座东首山都搬来了，离宫的殿阁被压坏大半。 不管怎么说，按照赌斗的规矩，国王宣布，第二场八戒获胜。 “我们赢了！”唐荃笑得合不拢嘴，“没想到你还有弄水的本事。” “我找了帮手。”八戒在她耳边小声说。 “什么？”唐荃一惊，不由自主朝对面望去，见那头还在折腾呼呼大睡的光头大汉，便小心地趴在八戒耳边道：“怎么回事？” 八戒就给了四个字：“西海水族。” 唐荃明白了，八戒的任务就是将西海之水注满那个大池，还有比让西海水族出手更容易的办法么？她不由暗自庆幸对手喝醉了，不然难保不被人看出破绽。 既然这局里头有猫腻，唐荃也没好意思大肆庆祝。很快，第三场赌斗来临。 第三场，望月斗武。 校场南面不远有座望月台，是整个皇宫最高的建筑，沿着一百八十阶台阶上去，最上面是一个平台，站在平台上可将整座都城尽收眼底，亦可望月摘星，故名望月台。这局的比斗方式很简单，两方各出一人，在台上比斗，亦可驾云升空，各显神通，唯一的规则是，谁若掉出望月台，落到地上，便是输。 悟净两腿发软地站起来，事前他绝没有想到，最终，整个队伍的胜负会压在自己身上，先前两场一胜一负，这第三场将决定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汗珠沿着额角滑落，他从来没有扛起过这么重要的责任，万一输了……看到对面席上站起来的对手，悟净的心沉到谷底，他一定会输的！那是妖王之子啊，而他只不过是个被仙界排挤出来的可怜虫而已…… 一步一步走向望月台，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都怪你！怪你……怪你……怪你……想到失败的结果，四面八方涌来的指责几乎要将他淹没。西行之路到此为止了吗？他既不能保护师傅，又不能帮师兄们的忙，连讨大家欢心都做不到，这样一无是处的他，队伍里还会有他的位置吗？ “什么卷帘大将，不就是个车夫，你连天马都驾驭不了，到底怎么成仙的？”曾经有仙人这么说。 他是怎么成仙的？那么久远的事早就忘了，只知道，仙界胜境无边，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卷帘大将！数我最棒！保命第一！比斗第二！” 熟悉的鼓劲声又响起，当里面的含义终于进入他混沌的脑海，悟净一怔，愕然回首。 远远地，三张笑脸对着他挥手。 那是师傅，大师兄，二师兄…… 眼眶忽然有点发热，他赶紧掉过头，低着脑袋迈步踏上台阶，他的心情仿佛也和脚下的台阶一样，一步一步升上云霄。 从来没有人，把他看得那么重要！ 这一刻，他真实感觉到自己是队伍里的一员，是被师傅和师兄们接纳的一员。他感动得一塌糊涂，他恨不得肝脑涂地来回报这份善意。 站在平台上，面对亮出寒光爪刃的妖王之子，悟净忽然生出勇气，想要搏一把，想要把胜利献给真心接纳他的人！ 发令声响，两道身影高高跃起，正午的阳光分外灿烂耀眼。 半刻钟后，悟净就知道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勇气并不能代替实力，修为也不会因为满腔热血而暴涨。 他从平台上艰难地爬起身，仰头看到半空中那个妖界王子正冷冷地俯视他，那种眼神就像神在看一个弹指即灭的凡人。 实力的差距是那么显而易见，对方没有追加攻击，甚至不介意他捡回落在一旁的兵器，这种毫无翻身余地的差距，只要是头脑清醒的人，都会主动放弃吧，反正师傅和师兄们从一开始就不抱希望…… 可是，他真的能够心安理得接受他们的好意和包容吗？ 紧了紧手中的降妖宝杖，在一阵接一阵的声浪中，悟净深吸口气，再次朝半空飞去。 一次又一次被打飞，一次又一次回到台上，前胸后背爪痕交错，温热的血沿着衣袍滴落在大理石铸就的平台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明知不可能胜利，却还是不想放弃。 又一次被打飞出去，高高的望月台在视野里越来越远，鼓噪声中好像还夹杂了什么，但到了耳中全是一片嗡嗡声，在落地前一刻，他勉强凝起法力，半悬在离地一尺处。 阳光太过刺眼，高台上空那个人影有些模糊，悟净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摇摇晃晃飞回台上。 “你真的想死吗？”有着一双大眼的妖界王子第一次开口。 悟净喘着气，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提着降妖宝杖冲了上去。 “那就成全你。” 这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接着便是寒光闪过，剧痛袭来。 在失去意识前的刹那，他终于明白自己在坚持什么。 幸福太过突如其来，哪怕已经被接纳了，也害怕不知什么时候会再度被排斥出去。 他只是想用勇气，将这份幸福延长得久一点而已…… “失手了……”百昆雷荼低头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家伙，又下意识瞧了校场坐席一眼，南郭鸮生怕他看不到似地跳到桌案上大甩桌巾欢呼，长尾巴少年和俊美过头的青年正朝这边飞来，他们身后是那个凡人，迈着短腿拼命跑过来，脸上满是担忧。 曾经，在葫芦里也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百昆雷荼“嘁”了一声，心里有些不爽，有什么好担心的……那家伙只是昏过去而已，这种皮肉伤对妖怪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那次他被白衣打伤还比这个严重呢。 百昆雷荼昂着下巴，与众人擦身而过，听着身后传来“悟净悟净”的呼唤。他可不是心软，只是不想节外生枝，这次的目的是为了教训那个胆敢役使妖怪的凡人皇帝，其他的以后再说，反正西行之路还长着呢…… 五凤楼上，国王站起来带头叫好，王公贵族们纷纷附和，鼓掌欢呼。 “诸位仙师果然厉害，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国王眼中异彩连连，“请诸位移驾大殿，朕将宝物赠英雄。” 回到殿上，国王端坐宝座，笑吟吟地对失败的唐荃师徒宽慰了几句，也问候了悟净的伤势，最后才吩咐道：“国师，那就请你将宝物分发给三位仙师吧。” 南郭鸮、八戒、百昆雷荼依次站到大殿中央，鹿力捧着匣子来到三人面前。 “请仙师验看。”国王道，双手不觉扣紧宝座扶手，眼睛紧盯着当中一人。 就在三人接过匣子打开的瞬间，国王手指扣动机关，一块玉牌浮起，玉牌上一只梅花鹿活灵活现，国王将玉牌对准尖耳少年，面孔因激动而显得有些狰狞。 玉牌竟是藏在这样显眼的地方！一直密切关注着国王一举一动的唐荃大叫：“悟空！” “小心！”这是虎力和鹿力的惊呼，却是对着成为国王下一个目标的百昆雷荼。 悟空早有准备，身形一闪，箭一般射向宝座上的男人，国王同时发出惊呼，却不是因为突然来到身前的悟空，而是视野里的尖耳少年竟然凭空消失！ 下一刻，少年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他身后，冰冷的爪刃贴上他的脖颈。 国王手忙脚乱还想对鹿力下令，悟空金箍棒一挑，玉牌飞上半空，落下，被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接住。 八戒凝起法力，注入玉牌，大殿中的气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着，缓缓流动起来，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当中的八戒长发飘动，衣摆翻飞，只听他突然大喝一声：“破！” “不——” 在国王的惨叫声中，玉牌蓦然发出耀眼的光芒，虎鹿羊三个妖怪不顾光芒刺目，屏息凝视，就见梅花鹿的浮雕渐渐淡去，最终变成一块光滑的白玉。 “咩……咩……太好了……阿鹿得救了……”羊力擦着眼睛，激动地望着哽咽的鹿力。 “俺们……俺们回家乡吧，再也不要出来了，城里人太坏了。” 虎力的这个主意得到两个师弟的一致赞同，三个妖怪手拉手走出大殿。 唐荃追了上去，喊道：“喂，你们说话不算话吗？不是说好，救出他，就帮忙的吗？” “啊！俺们一定会报答的，俺们这就去找亲眷朋友帮着找，你们那个伙伴，长什咩样？”羊力忙道。 唐荃道：“是匹白马，嗯……看起来跟凡马差不多，不过胃口很好，身上可能有把锁。” 羊力点点头：“一有消息，就给你们送去。” 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唐荃回头一看，吃惊地发现整座大殿都坍塌下来，随后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座座殿宇楼阁依次倒塌，顷刻间，整个皇宫被夷为平地，无数人哀号奔逃，恍若人间地狱。 唐荃抓住来到她身边的八戒，惊慌问道：“怎么回事？” 八戒朝后点了点下巴：“他们干的。” “为什么？” “报复吧。” “这只是国王一个人的野心啊，是他奴役了妖怪，其他人都是无辜的啊！”唐荃激动地道。 八戒沉默。 漫天尘埃中，走出三个身影，经过唐荃身旁时，南郭鸮轻蔑地吐出两个字： “蝼蚁。” 第35章 想取经的妖怪 虎鹿羊果然守诺,就在唐荃他们上路后第六天,羊力亲自送来了消息。 “俺一个远亲，说看到隔壁村长家的捡了一匹白马,那马不肯耕地,也不肯拉车，还咬人，就咩掉了。” “卖掉了？”唐荃问。 羊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师傅，我去瞧瞧。”悟空拎起羊力，纵云就走。 唐荃收回视线,忍不住又念叨：“你看，输了赌斗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我们得了实惠。后悔了吧？那么拼干嘛……” 悟净腼腆地低下头,心里却是一点也不后悔。 那日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傻瓜！那么拼干嘛？” “对不起……”他一开口就是道歉，哪怕拼却性命，最后还是输了。 “别傻了，又不是冲赌斗去的。”二师兄一副嫌弃的口吻。 “我会帮你赢回来的。”大师兄说。 “救了鹿力，赌斗赢不赢又有什么关系。”师傅声音有些嘶哑，看起来也不太高兴，原因却和他想的不太一样，“到底有没有听到大家喊你，让你保命第一啊？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流血过多醒不过来了。真的没听到吗？我喉咙都快喊破了，下回再这样，弹你耳朵哦。” 躺在榻上的他，尽管浑身疼得要命，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弯起嘴角。 收起回忆，耳边依旧是师傅絮絮叨叨的声音，悟净一点也不觉得烦，这是他融入这个小团体的证明，这样暖心的声音，在他耳里比天庭的仙乐还要悦耳。 没过多久，悟空一个人回来了。 “怎么样？”唐荃满怀希望地问。 “应该是小白吧……他们说那马胃口特别大。”悟空挠挠头。 肯定是了！唐荃追问：“那卖去哪儿了？” 悟空道：“是个外地商人，买了马就走了。”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不过这个疑似白马的消息还是让大家很振奋，接下去众人刻意放慢行程，扩大搜寻范围，重点放在那些行脚商人身上。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又是两个月过去，一路行来再没有白马的消息，而前方又是一条大河挡路。 大浪滔滔，汹波滚滚，水面宽阔，茫然似海，一眼望不到对岸。 河边一块石碑，上书“通天河”三个大字，下边两行小字，“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 “通天河……”唐荃咀嚼着这个名字，耳熟得让她确定这里也是剧情发生地，只是她却记不清具体剧情，就像那次在黑水河……假如她记得剧情，白马是不是就不会受这份罪了？ 夕阳下，众人默默站在河边，听着河水拍岸的声音，想起缺席的伙伴，各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良久，八戒道：“先找个地方歇息吧。” 悟空驾云绕了一圈，便带大伙朝上游走了一里多地，来到一座庙宇前。暮色中，唐荃也没瞧清庙名，她的视线被不远处一个红衣青年吸引住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红衣青年坐在一块大石上，原是望着河水戚戚吟诵，听到响动转过头来，远远望去，他的面孔有些模糊，可额上一点不知什么东西，在夕阳的余晖中亮闪闪地晃人眼。 唐荃眨眨眼，还没瞧清，红衣青年就不见了。 “妖怪么？”悟空跃上云头，手搭凉棚四下张望，“躲去河里了么？” 八戒环顾四周，道：“看来今夜得小心些了。” 入得庙中，里面空无一人，却也不见破败，显然时常有人打扫。供桌上没有神像，香花蜡烛中间摆着一个金字排位，上书“灵感大王之神”六个字。 “灵感大王……”唐荃依稀记得好像就是妖怪的名号，难道这里就是妖怪老巢？ 说出自己的猜测，徒弟们也是一阵警惕，可四下检查后却没有发现一点妖怪的踪影。唐荃努力回想，虽然不记得原著情节，可河边遇到的必是水中妖怪这点却是肯定的。 神秘的红衣青年，疑似妖怪巢穴的庙宇，让众人心生警觉，唐荃甚至考虑要不要换地方，可夜色已至，人又疲累，最终还是决定先对付着过一夜。 不知是不是因为三个徒弟轮流值夜，这一夜竟平安无事地过去了。 天明后，众人出了庙宇，照例去周围的村庄打听白马的行踪。 沿河数个村庄，这两个月来搬来不少外地人，因此村民们见到陌生的唐荃师徒一点也不惊讶，打听起事来也毫不费劲。 可惜一圈下来，依然没有白马的消息，倒是知道了那庙宇的由来。 那庙就叫灵感大王庙，据说是几年前此地来了一个灵感大王，行云施雨，保佑黎民，当地人感念他的恩德，就建了这座灵感大王庙，年年祭赛，岁岁上香。 “难道是个好妖怪？”唐荃这样想着。 日落时分，分头打探的众人在河边碰头，正叹息又是一无所获时，昨日那个红衣青年竟又出现了。 “圣僧——”这回他从河面踏波而来，径直走到跟前，斯斯文文行了个礼。 待他抬起头，唐荃终于看清他的样貌，一看之下，差点没笑出声来。 青年相貌普通，可就是嘴特别圆，嘴巴看起来好像大圈套小圈，偏偏额心还有一点鳞片，金灿灿的。 “你是谁？”悟空警惕地道。 红衣青年眼巴巴地望着他道：“在下灵感，曾与大圣有过一面之缘。” “咦？” 唐荃忍不住道：“就是那个灵感大王？”竟然还是熟人？ 红衣青年连连摆手：“‘大王’不敢当，那是此地人抬爱，在下不过一介修行居士。” 悟空想了半天，不好意思地道：“不记得了……” 红衣青年道：“在下出身南海普陀莲花池，五百年前大圣来见菩萨，我曾跃出水面见过大圣。” 悟空“啊”了一声，指着他叫道：“你就是那条金鱼？” 红衣青年忙不迭点头：“是我是我。” “你化形了？怎么会来这儿？” “前些年海潮泛涨，我随波而来，便在此地修行。” 既然是观音菩萨府上出来的，大家也算有些渊源，众人放下戒备，一道来到灵感大王庙，坐下慢慢叙话。 “听说众位正在打听一匹白马的消息？”叙旧后，红衣青年问。 “啊没错，那是我们的一个伙伴，因为一些原因化作凡马，听说被一个商人带走了。居士久居此地，不知有没有见过一匹胃口很大、脾气不太好的白马？”唐荃趁机打听。 “唔……好像有些印象……” 众人精神一振，众人精神一振，两个月来沿途没有一点消息，还以为追踪方向不对，差点就要回头去找了，没想到竟意外柳暗花明。 唐荃连声问：“在哪里？什么时候见到的？” 红衣青年却道：“这个……在下有一事相求。” 要开价吗？众人互视一眼，唐荃问：“什么事？” 青年蠕了蠕圈圈嘴，在众人注视下，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请圣僧收我为徒，我愿保圣僧西天取经，以修正果！” “……” 这个要求过太出人意料，众人半晌没说出话来，好半天唐荃才期期艾艾地道：“要我……收你为徒？可是……我已经有三个徒弟了啊……” 她太震惊了，难道这个世界颠覆至此，连唐僧的徒弟都变成四个了吗？ “多一个徒弟多一个帮手，我会保护好师傅，也会好好孝敬各位师兄的。”红衣青年卖力推销自己。 唐荃还在犹豫，悟空已经感兴趣地问开了：“你会什么神通啊？” 红衣青年道：“在大圣，哦不，大师兄面前，小弟岂敢卖弄，我修的是寒冰之法，小有所成。” “要不咱们切磋切磋？” “等等……”收一个陌生人为徒，唐荃很没有安全感，想来想去，她还是推脱道：“观音菩萨就许了我三个徒弟。” “三个？”红衣青年理解成名额只有三个，他的视线从悟空、八戒身上一一滑过，最后落到悟净身上，后者顿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悟净师兄，能不能打个商量，把你的名额让给我？”红衣青年的表情很诚挚，“此地灵气十足，十分利于修行，我还有座水府，就在这通天河底，一并送于你，就让我随师傅取经去吧。” 从他第一句话起，悟净就已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待他说完，悟净马上道：“我要去西天取经，和、和师傅说好了的。”说着，他紧张地看向唐荃。 唐荃点头作证：“是啊。” 红衣青年看看众人，忽然扑上前一把抱住唐荃的大腿，哇哇大哭道：“师傅，你就收下我吧……我已看破红尘……就让我出家去吧……” 望着眼前一张一合的圈圈嘴，唐荃那个别扭啊，她也很为难，毕竟还想从人家那儿打听消息呢，也不好太过狠心，只好耐着性子道：“怎么啦？为什么想出家？慢慢说。” 红衣青年吸吸鼻子，说起了想去取经的缘由。 作者有话要说：三章更新完毕！接下来是闲聊时间。 首先谢谢空空、霸王不是我的错、amooo的地雷╭(╯3╰)╮ 其次，明天要出差去了，领导承诺元宵节放我们回来，所以下一次更新我们元宵节见~ 最后……话说，大家觉得文案上的团队图怎么样？我还满喜欢的，再次谢谢すし 第36章 妖怪的心上人 一切要从一年多前说起,那日他从东海赴宴归来，酒后现形，不慎被渔民捕获,还受了伤，渔民没见过这么大的金鱼,想要杀了熬汤给自家婆娘补补身子。就在这危急时刻，一个河边嬉水的姑娘瞧金鱼可怜，便向父亲要了银子买下他,并将他放归河里。 从那天起,他便对那好心的姑娘一见钟情。他打听到姑娘姓陈，家住河边陈家庄。每次那姑娘跟家人来灵感大王庙上香,就是他最高兴的时候,无论姑娘许了什么愿，他都想方设法帮她达成。可是，就在一个多月前，陈家人来上香，竟不见姑娘的身影，以往她都是与家人同来的。他担心出什么事，便偷偷来到陈家，眼前一幕如同晴天霹雳，姑娘并不是生病了，而是有了男人！ 他忍着心痛，暗中查了男人的底细，那是新搬来的一户人家，姓周，在老家颇有权势。 近两个月来，附近几个村庄突然陆续搬来很多人家，周家就是其中之一。说起来，还和唐荃他们有些关系。此地是车迟国最西面，属元会县所管，隔着通天河，对岸就是西凉女国。两个多月前，车迟国国王突然身亡，几个王子陷入皇位之争，各地豪强纷纷卷入其中。眼看战祸将起，乱世来临，很多人家为避战祸，纷纷迁来此地，图的就是若有什么风吹草动，随时可以躲到河对岸去。 “凡人说得真好，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历此情劫，我已看破红尘，惟愿离开此地，远走西天。”红衣青年讲完他的故事，便一副四大皆空状。 唐荃眨眨眼，挺……老套的爱情故事，而且就你那眼泪汪汪的样子，说你看破红尘谁信呐…… 她正打腹稿组织语言，打算劝慰一下失恋的金鱼怪，不想鲜少发言的悟净竟先开口了—— “那个……陈姑娘嫁人了吗？” “尚未，但两家人已经在议亲了。”红衣青年伤心地道。 “那……你可曾向她说出你的心意？”悟净又问。 就这么个问题，红衣青年竟脸红了，别过脸去小声道：“不、不曾。” 悟净咬咬唇，知道再说下去，自己那点心思就会暴露在师傅、师兄们面前，可是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位置，这个金鱼怪也想挤进来，师傅心肠很软的，万一…… 他鼓起勇气道：“那你为什么不试试呢？没准……她也抱着一样的心意。” “我……说不出口。”红衣青年的脸已经跟他的衣服一个颜色了，眼睛亮闪闪的，身上几乎要飞出粉红泡泡来。 “没准、没准她就在等你开口呢……”说这话的时候悟净觉得自己卑鄙极了。 “是么？”红衣青年却当了真，喜笑颜开，片刻后认真求教道：“那我该怎么说？姑娘家爱听什么话？要不要带礼物？这里头可有什么讲究？” 悟净一下子被问住了，他光棍了上千年，从来没机会用到这么高端的技巧啊。 这时，唐荃突然插言道：“我们这里就有个高手。” 红衣青年闻声望来，唐荃往旁边一指：“原天蓬元帅，仙界第一大情圣，情人遍布三界，情史车载斗量。” 红衣青年肃然起敬：“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八戒别有深意地望了唐荃一眼，笑眯眯道：“哪里，是师傅谬赞了，不过小弟确实略有心得，可与灵感道友探讨一番。” 也不知八戒和他私下里说了什么，灵感决定为自己的单相思赌上一把，唐荃乐见其成，这其中，不想收徒的原因远大于期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二天，灵感精心收拾一番，精神抖擞地带着大家来到陈家村一户人家门口。 瞧宅院的大小，这位陈姑娘的家应该家底颇丰，不过乡下富户没有那么多讲究，门口并没有看门人，只有两个总角孩童在玩耍。 众人站在门口七嘴八舌商量起来。 “姑娘脸皮薄，咱们这么多人上门不太好吧？” “最好能让他俩私底下说话。” “飞进去么？” “会吓到姑娘！” “头一回上门要不要提点东西？” “又不是上门提亲……” 唐荃突然道：“八戒，你先避一避吧。” 众人一下安静下来。 “嗯？”八戒无辜地眨了眨桃花眼。 “装什么装，就不信你不明白。”唐荃没好气道。 八戒忍不住笑道：“这可怨不得我，是姑娘们太热情。” “少来，看把你得意的……”唐荃嘴上这么说，心下却不得不承认，人家有得意的本钱，八戒一露面，搞不好金鱼怪就杯具了，妖怪告白不容易，还是不要给金鱼怪增加难度了吧。 众人商议定，转头正要交代灵感几句，却吓了一跳，只见他面泛桃花，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门口两个玩耍的孩童一眨不眨。 顺着他的视线，众人再三确认，被他用这种可怕的方式盯着的，是其中那个女童。 女娃娃一身粉衫，胖乎乎的小脸，两根羊角辫，确实可爱，可金鱼怪的眼神也太吓人了……等等，唐荃指着那孩子，不敢置信地问道：“难道……她就是陈姑娘？” 灵感点点头，羞涩地道：“好看吧？” “……” 无语半晌，唐荃就给了两个字：“禽兽！” “禽兽。”悟空从来都和师傅一个鼻孔出气。 “禽兽。”八戒不落其后。 “禽兽。”悟净乐得落井下石。 “……”金鱼怪委屈地对手指。 既然陈姑娘还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那事情的解决办法就不一样了。 说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是没用的，用八戒的话说，灵感那家伙“太死脑筋了”，当然，用唐荃的话说，这是个纯情又专一的妖怪。可假如现在就去告白的话，那么“纯情又专一”就会变成“变态怪蜀黍”。 唐荃倒是劝他过个十几年再告白，可金鱼怪眼泪汪汪地说陈姑娘就要定亲了，自己伤心欲绝，宁愿远走西天。 定亲的事倒不假，那位周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日门口两个玩耍的孩童之一，一个还吸溜着鼻涕的小屁孩。周家原是城中大户，很有些权势，可新搬来此地，没有根基，而陈家富裕数代，恰恰缺少向外发展的契机，于是两家一拍即合，尽管两个孩子年纪还小，两家还是张罗着要先将亲事定下来，亲家先做起来再说。 “你……就没有想过做点什么？”唐荃有点不敢置信。 “做什么？”灵感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比如说……破坏亲事，比如说……教训一下那个周公子，唐荃张了张嘴，没好意思说。 八戒笑看她一眼，谆谆善诱道：“抓了周家小子，变成他的模样，不就能和你的陈姑娘在一起了么？或者干脆抢了姑娘去你的洞府。这些你都没想过？” 灵感大吃一惊，脸都白了，结结巴巴道：“怎、怎么能做这种事？这男女情爱，你情我愿方好。” 唐荃也白了八戒一眼，这家伙一定是在报复她上次“夸”他情圣，好好的话，偏被他说得跟教唆犯罪似的。 灵感还在满脸正气地向众人道：“我于南海莲花池听经数年，深知因果循环，善恶有报，怎可为一己之欲，造下恶业。菩萨曾道，六道众生……” 一番传经布道，听得众人两眼昏花，尽管如此，唐荃还是有点小感动，这份善良与恪守，对于神通广大、近乎无所不能的妖怪来说，太难能可贵了，一时间，连那一张一合的圈圈嘴都顺眼不少。 忽然之间，很想成全他的心愿。 过了几日，几个孩童在通天河边玩耍，风渐渐大了起来，一波一波的浪头打在河滩上，孩子们没有察觉到危险，反而纷纷卷起裤腿，踩起浪花来。 忽然河面涌起一个巨浪，眨眼就扑到河岸上，不远处干活的村民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被巨浪卷入河中，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是陈家的娃娃！”村民赶紧去陈家大宅报信。 等陈员外赶到河边，已经围了一大圈村民，好几个年轻小伙下河搜捞，均一无所获。 “我的孩儿啊……”陈员外老泪纵横，自己这一辈子在子嗣上都十分艰难，这孩子是他老来得女，年方六岁，名唤一秤金，平日呵宠有加，没想到临老痛失爱女，叫他如何承受。 “这位老丈，缘何悲伤？” 忽然一声问询传来，河边顿时鸦雀无声，陈员外擦擦眼睛，同其他人一样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天，一个俊美青年脚踏五彩祥云，翩翩落下来。 远处，唐荃扭头小声问：“八戒怎么驾云了？” 悟净道：“二师兄说这样才能镇住凡人。” “可是他怎么没露原形？” “那五彩祥云是大师兄变的。” “……”唐荃默默扭回头，这时河边的众人已经回过神来。 “神仙！是神仙！”村民们激动地跪了一地。 “神仙，救救我的女儿吧！”陈员外拼命磕头。 “你的女儿怎么了？”祥云悬在离地一尺处，丰神俊朗的青年露出迷人的笑容，村民们又看呆了。 陈员外心系爱女，赶忙道：“她被浪头卷下河去了。” 青年道：“老丈且莫担心，看我将你女儿还来。” 他捻了诀，朝河中一指，就见河水中央如同烧开的热水一般咕嘟嘟涌动上来，顷刻间，一道水柱喷上半空，最上头躺着一个绑羊角辫的孩童，那水柱徐徐朝岸边涌来，眼看快要落下去，又是一个浪头迭起，接着托住那孩子，如同接力一般，一浪接一浪地将孩子送到了河岸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胖子、Coral的地雷╭(╯3╰)╮大家都很有才呀，扔地雷的留言一个比一个萌~ 第37章 强大的敌人 “我的儿……”陈员外跌跌撞撞跑过去,抖着手试探孩子的鼻息。 在众人的注视下，孩子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来,糯糯地叫了声“阿爹”。 围观的村民又是一阵哗然，再次朝八戒跪倒,口称“神仙”。 八戒作高深莫测状，待陈员外感激地望过来时，故意皱起眉头望着他怀里的孩子,还微微摇了摇头。 陈员外顿时心提了起来,膝行几步道：“神仙，可是有什么不妥？” “大大地不妥啊。”八戒装模作样摇头,“最近她是不是要定亲了？” 陈员外“啊”了一声,道：“确实正与周家议亲。” 八戒道：“那就是了，你这个女儿不是一般人，乃是天上仙女私自下凡，本是瞒着上天，可姻缘线一牵，暴露了行踪，上天便要将她召回去了。” 陈员外大惊：“竟是如此？可、可……难道小女只能终生不嫁？” 他不由低头望着怀中的女儿，女儿什么都不懂，还朝他露出可爱的笑容，陈员外心头一酸，抬头哀求道：“神仙，求求你帮帮小女吧！想我夫妻二人百年之后，她一介女子……孤苦无依……我便是入了地府，也不得安宁啊……” “老丈先莫伤心，且听我道来。”八戒安抚道，“终生不嫁倒不必，只要平安过了十八岁，她的魂魄便与凡人无异，即使有了姻缘，上天也发现不了了。” 那好办，只要过了十八再嫁人就好，陈员外刚松口气，那边的美神仙又道：“只是……” 哎唷怎么神仙说话也大喘气呀，陈员外心又提了起来：“只是？” 八戒摇头道：“你们给她议亲，已是惊动上天，才招来此劫，我虽半途将她救回，可她行踪已露，怕是劫数难逃啊。” “那、那怎么办？”此时陈员外后悔得不得了，都怪自己贪心，早知定亲会对女儿不利，管他什么周家王家，统统回绝掉。 八戒露出悲天悯人的笑容。 “今日到此也是有缘，也罢，送佛送上西，既然已经救她一次，那便再送她个宝物吧。” 他一翻掌，手中出现一个小巧的琉璃盏，盏中一尾红色金鱼，正在水中悠游。 村民们都瞪大眼睛，盯着“宝物”。 八戒道：“这尾仙鱼可为她挡灾劫，匿身形，只要仙鱼不离身，老天便找不到她。” 陈员外小心翼翼接过，让女儿捧好，回过头道：“多谢神仙，不知这仙鱼平时吃什么？是要香烛鲜花，还是灵芝素果？” 八戒咳嗽一声，道：“仙鱼已绝凡间烟火，不必喂养。” 陈员外深深埋□子：“神仙的大恩大德，陈家感念在心，请神仙赐下名讳，我等愿修建庙宇，四时供奉。” “已受汝等香火，便佑一方平安……”五彩祥云缓缓升空，八戒的声音越来越远。 陈员外抬起头来，那俊美的神仙已杳无踪迹，只留下袅袅余音—— “切记，十八岁前若议亲，便是仙鱼也救不得……” 陈员外再次虔诚地拜伏在地。 突然有人叫道：“已受汝等香火……是灵感大王！一定是灵感大王显灵！” “对，一定是灵感大王！” “原来灵感大王长这么好看……” 村民们起身，一窝蜂地朝灵感大王庙跑去。 陈员外牵着女儿，走在最后头。 远处，唐荃问归来的两个徒弟：“那禁制可靠么？” “可靠。”八戒道，“十二年内他只能保持金鱼原形。” “真是老鼠掉进了油罐子……”唐荃眼神好，隔大老远还能看到女娃娃捧在手心的琉璃盏里，一尾金鱼摇头摆尾，上蹿下跳，一副嗨过头的模样。 下禁制是灵感自愿的。 唐荃师徒帮他设计让陈姑娘十八岁后再议亲，而他承诺等陈姑娘长大，等她十八岁时再告白，在这之前，他愿意变作一条小金鱼，朝夕守护在她身边。 但愿，十二年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咱们赶紧出发吧，小白就在前方呢。”收回视线，唐荃招呼道。 灵感也是守诺之人，唐荃师徒帮他实现心愿，他便爽快地道出有关白马的线索。一个月前他看到有人赶着大批牛马过了通天河，其中有一匹白马，很是桀骜，不肯驼人也不肯拉货，一有机会就咬断绳索想逃走，遭主人毒打时不闪不避，反而凶狠地张嘴咬回去。 这么厉害的白马，肯定非小白莫属！听起来那商人像是要将牛马赶去西梁女国贩卖，有了明确方向，大家都信心大增。 “走喽——”悟空跃上筋斗云。 “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全在这里。”悟净态度略显巴结。 唐荃内心暗爽，哈哈一笑道：“悟净你真是个好徒儿。” “跟大师兄比呢？”八戒偏问。 哪壶不开提哪壶！唐荃瞪。 “不敢跟大师兄比。”悟净赶紧摆手，“不过、不过我会努力向大师兄看齐的。” 悟空从筋斗云上探出脑袋：“是么？要不咱们练练手？那日我瞧你有几招还不错，再练练说不准就能打败那个百昆雷荼了。” 又来了……唐荃赶紧转移话题：“灵感现在就是条凡鱼么？跟小白一样？” “不一样。”八戒道，“他只是无法变成人形，其他神通法力都还是好使的。” “那他能说话吗？” 徒弟们互相看看，八戒不确定地道：“应该……是能说的吧。” 那万一那家伙玩少女养成……唐荃擦擦汗，安慰自己，至少十二年里他只能以宠物的身份陪伴姑娘了。 过了通天河，便是西凉女国，边境上只有少量驻军，再往西走，又是百里无人烟的山岭。 数日后。 呼哧呼哧—— 唐荃在山林间狂奔，耳边只有自己的喘息和剧烈的心跳声，肺部烧灼一样疼，双腿酸软无比，可是她不敢停。 她也不知自己跑到哪儿了，她只是恪守不做猪队友、不拖后腿的原则，尽力奔跑，远离战场。 前方是个陡坡，唐荃正想一鼓作气冲上去，忽然上面滚下来一个人，唐荃闪避不及，撞个正着。 “啊！” “哎哟！” 两人滚作一团，唐荃j□j着抬起头，终于看清滚下来的人。 “悟净？” “师傅？” 两人同时大叫，唐荃顾不得身上撞得生疼，忙问道：“怎么只有你？悟空、八戒呢？” 悟净眼中的惊喜尚未褪去，脸色却刷地白了，他低下脑袋，嗫嚅道：“大概……被抓走了。” “什么？！”唐荃震惊，虽然她跑的时候形势就不太乐观，可没想到…… “怎么被抓的？那妖怪有这么厉害？”唐荃焦急问道。 搁在膝上的双手揪紧，悟净垂着脑袋，羞愧至极道：“我、我没瞧见，大师兄说跑，我就……跑了……” “那就是说，也有可能他们朝别的方向跑了？” 听出唐荃语气中的一线希望，悟净脸色变得更白，他咬咬牙，道：“方才我遇见几个下山打酒的小妖，听到他们说，抓到了大师兄和二师兄……” “怎么会……怎么会……”唐荃喃喃，连悟空都被抓了，这样前所未有的强妖，她该怎么办？ “师傅！”悟净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苛责，突然伏在地上，哽咽道：“我对不起师兄！对不起师傅！师兄被抓，我未回头相救，反而顾自逃命，我、我……” “快起来，不怪你。”唐荃赶紧打断他，用力拉他起来，“你没了兵器，回去不是白白送死么？” “可是……可是……” “别说傻话了，你做得对，这叫……这叫保存有生力量。我们一起来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唐荃鼓励他，也鼓励自己。 “对了，妖界那三个家伙呢？”唐荃突然想起。 “好像跑了那个考。” “连百昆雷荼和南郭鸮也抓住了……”唐荃心中的惊骇无法言喻，西游记里有这么厉害的妖怪吗？ 两人一时没什么主意，而天色已经暗下来，便找了个山坳的背风处，升起火堆，悟净去找食物的时候，意外在溪涧里捡到遗落的行李，一并带了回来。 火堆上，烤鱼已经溢出香味，却谁都没有胃口去吃，两人径自想着心事。 悟净怔怔地望着跳动的火苗。 原以为自己已经改变，他不再是天庭受人排挤的卷帘大将，而是西天取经的悟净，他有了能够豁出性命的勇气，凭借这份勇气，终于在这个队伍里有了一席之地。 可今天的行为仿佛一个耳光打在脸上，让他终于看清了自己。那份令他自豪的勇气是虚假的，他以为自己在望月台上豁出性命，但扪心自问的话，他下意识里却知道，师兄们不会让他就这样死去。 大师兄的强大、二师兄的智慧，才是他勇气的源头。而今天，失去了师兄们的庇护，他立刻被打回原形。 他没有变。 他依旧是那个胆小懦弱的卷帘大将。 唐荃没有发现身边徒儿的异样，她正在拼命回想今日之事，希望能对照原著找出解决之道。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猜取经众打算现在就“成全”金鱼怪和六岁小萝莉的统统去面壁！ 第38章 走亲戚的妖怪 此地名唤金兜山,进入山区时，悟空望见远处山凹里妖云漠漠,小心起见众人便绕开了大路。可有句话叫作是祸躲不过，四人穿越一个峡谷时，两侧突然冒出无数小妖,朝他们包围过来。领头的妖怪只说了一句话：“你们可是西天取经人？哈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面对漫山遍野的妖怪，三个徒弟巍然不惧,纷纷掏出兵器迎敌。这个时候她还没有逃跑，只是小心躲到一块大石后头，密切注视着战场。 那领头的妖怪外表毫不起眼，既不是青面獠牙，也没有顶盔披甲,只是身材结实，方鼻阔嘴的，瞧着倒像刚从乡下出来的傻大个，手提一柄乌黑点钢枪，他又没有自报家门，唐荃还以为是那种西游记里连个名字都没混上、偏又觊觎唐僧肉的炮灰妖怪。 没想到这个毫无强妖气场的妖怪却有一样厉害的宝贝，交战没一会儿，领头的妖怪突然朝半空抛出一个亮灼灼、白森森的圈子，大叫一声：“收！”瞬间就将金箍棒、逊金钯、降妖宝杖一起套了去！ 失了武器，三人均是一愣，唐荃反应极快，眼看不妙，拔腿就跑。她很清楚，这时候留下来一点帮助也没有，假如悟空他们要撤退，到时又要兼顾不会飞的她，只会大家一起完蛋，所以她在妖怪们还没有注意到她的时候先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远远地，她依稀听到悟空大吼一声：“跑！”不由回过头，看到驾着筋斗云的少年赤手空拳迎了上去，前方是无数执刀仗剑的妖怪。 她一边埋头狂奔，一边不断安慰自己，八戒和悟净一定是跑掉了，而悟空铜筋铁骨，又有筋斗云，只要他想跑，谁也拦不住。 遇见妖界三人组是在出了峡谷以后，她正穿行在山林间，忽然听到头顶风响，下意识抬头望去，就见上空一个黑影嗖地飞过，三道熟悉的身影紧追其后，而眼看这四人的方向，正是朝峡谷中去。 黑影是谁？妖界三人组这时到峡谷里，会对局面产生怎样的影响？他们是不是又会招揽那个领头妖怪？她心下更沉，却只能强抑住回头的冲动，继续竭尽所能地跑。 之后的事便是听悟净说的，妖界三人组赶到峡谷后，领头那妖怪二话不说，再次抛出白森森的圈子，将他们的兵器也套了去，之后悟净逃远了也没看到，百昆雷荼和南郭鸮被抓，还是后来偷听打酒的小妖说的。 显然，那圈子是个极厉害的法宝，可唐荃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原著里有关的内容，这不知名的妖怪不像白骨精、牛魔王那么耳熟能详，她甚至都不确定这是不是原著里的妖怪。 虽然逃出了她和悟净，但论打斗，他们两个绑一块儿都不顶用，看来，只能求助了。 唐荃下定决心，率先打破沉默：“悟净。” 悟净回过神来，猛地抬头：“是！” “你看，我们是去仙界求助呢？还是去南海求助？”唐荃同他商量。 “求助？对！求助！”悟净死气沉沉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神采。 “仙界和南海，哪个更近呀？”唐荃问。 提起仙界，悟净下意识就有些退缩，那是他永远都不想回去的地方，可是师兄们落入敌手，生死不知…… 悟净只挣扎了一秒，便道：“仙界更近，我这就出发。” 他刚站起身，又回过头来，为难地看着唐荃：“师傅，我走了你怎么办？” 唐荃也站起身，道：“不用担心，我会躲好的。” 她上前拍了拍这个相处时间最短、最后加入的徒弟，直视那双平凡的黑眸道：“你看，幸好你逃出来了，不然光靠我，连找帮手都没办法，所以，别再自责了，我们一起努力把他们救出来。” 一股热气涌上眼眶，悟净飞快低下头，试了几次才出声道：“是……师傅。那、那我走了，师傅千万小心。” 目送悟净驾风离去，唐荃拿过烤鱼，吹了吹，狠狠地咬下去。 刚才对悟净说的那番话，也是她对自己说的。 明知当时逃跑是最明智的选择，可听到悟空、八戒被抓的消息时，她依然愧疚，心里压了石头似的，但假如重来一次，她还是会扭头就跑。也许这就是现代人的思维，少了些许热血，多了几分冷静，或者说功利。 不过，她可不是光会逃跑的胆小鬼，也不是只会等待别人保护和救援的公主，二十一世纪出来的女生，即使不是彪悍的女汉子，也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妹妹，相差几千年的文明，总有其优势所在。 必要的时候，她也有勇气冒险一把的。就像她跟悟净说的，我们一起努力！ 给自己打足气，唐荃很有气势地把鱼骨头一抛，几步跨到行李跟前，翻出了最底下那套一直被她唾弃的狐仙装…… 六黄是被派去山下买酒的小妖之一，去的时候三个人，回来的时候只剩他一个，另外两个都借机溜出去玩了。他心中不忿，可谁叫他胆子小，好欺负，最后将酒运回山洞的差事便落到了他头上。 今夜只有半个月亮露出脸来，六黄推了一车酒，独自走在山路上，耳朵不停地转来转去，虽然黑漆漆的树林里只有吱嘎吱嘎的轱辘声，可他还是很想恢复原形，撒开四蹄跑回洞去，窝进温暖又安全的干草堆里。 忽然，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六黄马上停下车，大声问：“谁？” 林中慢慢出现一个黑影，越来越近，却不吱声。 六黄毛都炸起来了，刚想化作原形逃跑，草丛两边分开，黑影一下跃到跟前！ “嗷”地一声，瘦高的六黄从原地消失，一只背披黄斑的香獐子嗷嗷叫着，没头没脑朝前冲，结果砰地一声撞到拉酒的车，车一歪，哗啦啦半车酒都砸碎了，酒香在静夜中四溢开来。 酒坛子碎裂的声音更是惊到了他，香獐子转头就跑，没几步，砰地一声又撞到树上，疼得他眼冒金星，晃晃悠悠就趴到地上了。 “你怎么啦？” 好不容易满天金星散去，他听到一个女声细声细气地问。 六黄小心翼翼半扭过头，飞快地扫了一眼，就着朦胧的月光，看到一个姑娘站在身后。 姑娘？ 六黄眨眨眼，干脆转过身来，稀奇地从头打量到脚。 这姑娘脸生的很，打扮得就跟山下村里的凡人似的，挽了个小包袱，拿帕子包着头，露出两只毛茸茸的尖耳朵。 一个女妖怪…… 六黄安心了，想起自己胆小的模样全被对方看在眼里，心里一阵羞恼，一变回人样就抢先道：“你害我打碎半车酒，怎么赔？” 女妖怪被他吓了一跳，后退半步道：“这位大哥，我不是有意吓你，我林中迷了路，听到你推车的声音，便寻了过来。” “你才没有吓到我。”六黄是绝不承认自己胆小的，大家都说獐子胆小，但他是獐子精，跟獐子不一样。 “是是，大哥这么威武，怎么会被我一个小女子吓到。” “怎么这么臭？”女妖怪一靠近，他就忍不住掩起鼻子。 “天黑没瞧清路，掉进泥塘里了。”女妖怪可怜巴巴道，还殷勤地跑过来帮他扶木车，“哇，大哥你太厉害了！这么沉的车，一只手就能扶起来。” 头一回有人大哥长大哥短地夸他，六黄笑得见牙不见眼，口气好了很多：“我叫六黄，你叫什么？” “我叫狸花，狐狸的狸。” 女妖怪撩起裙子，给他看蓬蓬的狐狸尾巴，以示证明。 六黄脸红红地撇过头，真可爱…… 叫狸花的女妖怪继续说：“我来走亲戚，有个姑婆住在金兜山，好多年没走动了，我娘让我来认认门。” 六黄告诉她：“金兜山方圆百里的的妖怪都被兕大王收拢了，你要找人得去金兜洞。” 狸花吃惊地张大眼：“什么时候的事？也没给我们家捎个信。” 六黄掰掰手指：“就在三个月前。” “那……六黄哥，能带我去金兜洞么？” 一声软软的“六黄哥”，又被一双黑漆漆、湿漉漉的大眼“崇拜又信任”地望着，六黄豪情顿生，立刻拍拍胸脯道：“包在我身上！” 六黄重新推起车，带着新认识的狸花妹妹，欢欢喜喜地踏上山路。 静夜中，车轱辘吱嘎吱嘎，夹杂着狸花妹妹脆生生的声音—— “六黄哥，那个兕大王什么来头啊？” “六黄哥，兕大王到底有多厉害？” “是么？专抓取经人？兕大王为什么要抓取经人呀？” 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六黄心里却有些伤心，果然姑娘都喜欢有本事的妖怪，就像洞里那几个雉鸡精，也成天兕大王长兕大王短的。其实他也不错呀，虽然打架不行，可他想媳妇的时候，身上会散发出香气，大家都说可好闻了，连熊大嗅到那香气都会变得和颜悦色一些。 想到这里，六黄心虚地抽抽鼻子，生怕自己不由自主又开始放香气，暴露出对狸花妹妹的龌龊心思。 “咦？”没想到仔细一闻，他竟闻到另外一股味道，“怎么好像有人肉的气味？” 狸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都叫六黄哥闻出来了。”她举举包袱，“出门前，我娘让我带两条肉干给姑婆，说她最爱吃了，我半路忍不住偷吃了一条，现在只剩一条了。” 六黄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人肉啊……” 狸花好奇地问：“六黄哥没吃过人肉么？” “当、当然吃过。”听说人肉可好吃了，六黄偷偷咽下口水，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人肉我常吃，都吃腻了。” “那就好，不然我还为难呢，把肉干给六黄哥的话，姑婆那里空手上门怪不好意思的。” “不用不用，你留着吧。”六黄故作大方，心中却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子。 聊着走着，时间也过得飞快，月亮落到山后头时，两人终于到达金兜洞。 浑身黑毛的熊大在洞口早已等得不耐烦，一见到六黄就大声道：“怎么才回来？大王都等急了。咦？不是说一车酒吗，怎么只有半车？” 张开蒲扇大手将六黄揪到跟前，熊大瞪着铜铃大眼，贴着他的脸大吼：“说！是不是你偷喝了？好大的胆子，不想见明天的太阳了！” “没、没偷喝。”六黄拼命躲开喷溅的口水，“是、是路上遇到狸花妹妹，耽搁了。” “狸花妹妹？”熊大将他从眼前移开，看到不远处那个怯生生的身影。 “是。”六黄好不容易从口水洗脸中脱身，赶紧将来龙去脉交代了一遍。 “今天是啥日子？走亲戚的真多……”熊大嘀咕两句，扭头朝洞里喊道：“喂，又是个走亲戚的。” 闻声，洞里出来几个妖怪，熊大指着最后那个头上长角的大块头道：“牛哥儿也是来走亲戚的。” 狸花微抬起头，和那个妖怪打了个照面。 “……” “……” 作者有话要说：注：原著应该是金山兜洞，中间“山兜”是一个字，但打不出来，只好改成金兜洞，读音一样。 第39章 唐荃的洞穴冒险（一） 两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转开视线，就在这时，洞里又跑出一个妖怪,紧张道：“酒到了没有？酒到了没有？大王发火了！” “到了到了。”当下洞口众妖顾不得其他,在熊大的指挥下,一起忙活着将那半车酒搬到洞里去。 两个走亲戚的妖怪被挤到一边,趁众妖不注意,头上长角的那个低声道：“小娃娃胆子不小。” 狸花，也就是唐荃，头也不回地掀了掀嘴皮：“别小看凡人。” “不要碍我的事。” “彼此彼此。” 说完这句,两人又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搬完酒的熊大回来，对两个假妖怪道：“走亲戚有半夜三更来的么？真不懂规矩，算了，瞧你们可怜，先找个地方窝一晚吧。” 牛哥儿憨憨地道：“多谢熊大哥。” 狸花也怯怯地道：“多谢熊哥。” “跟我来，不许乱走。”熊大带头往洞里走去，后面依次跟着牛哥儿和狸花。 一路走来，借着前头假牛精高大身材遮挡，狸花偷偷观察洞内情况。 越往里走越是宽敞，没想到那么窄小不起眼的洞口，里面却别有洞天。用现代的话说，这是一个溶洞，顶上倒悬着长长短短、如猛兽利齿般的钟乳石，洞里到处可见形态各异的石笋、石花，脚下的道路走起来也特别崎岖。山洞里本该是黑暗无光，但沿途山壁上插着火把，借着朦胧的亮光，一路她看到好几个岔口，不知通向何方。 走了没多久，六黄从后头跟了上来，小声跟狸花说话。 瞧着迂回曲折仿佛迷宫一样的通道，狸花转了转眼珠，小声道：“有没有梳洗的地方？我身上的味道……” “有，有。”六黄跟熊大招呼一声，便带着狸花朝另一条通道走去。 狸花跟着六黄绕来绕去，沿途还经过几个鼾声大作的地方，渐渐有水声入耳，直到一条地下河出现在两人面前。这里没有火把，显得十分幽暗，若不是水声潺潺，恐怕会一脚踩进河里去。 “这里本是雉鸡精梳洗的地方，这会儿她们都睡了。”六黄明显借花献佛。 狸花道了谢，抱着她的小包袱，盈盈笑道：“那我梳洗完再去找六黄哥。” 六黄傻傻地站了一会儿，才意会这是让他回避，“哦”了两声，看着那条裙摆中若隐若现的蓬松大尾巴消失在黑暗中，才依依不舍地掉头离开。 六黄的身影刚消失，狸花的身影就再次出现，她蹑手蹑脚靠近来时的那个洞口，趁周围无人，溜进通道，沿着来时路一阵小跑。 刚才路过的时候她就看到角落里有一堆杂物，最上头是一个瓶肚子上破了个洞眼的酒壶，她找到酒壶，用衣袖擦了擦，拿在手里端好，右手自然地盖在那个破洞上，这样从外面来看就是一把完好的酒壶。 她假装端着一壶酒的样子，半低着头，不快不慢地走在山洞里。半夜三更的，妖怪们都睡了，一路上只碰到小妖两三只。 她拐进一条有说话声传来的通道，没走多久，山洞豁然开朗起来，这里似乎是个大厅，中央架着一个巨大的火堆，照得里面特别亮堂，十几个小妖端着各式物件穿梭其中，你呼我喝，异常忙碌。 她拦住一个小妖，问：“大王还要酒不？这酒端哪儿去呀？” 小妖往后面一指：“送大殿去吧，大王在那儿会客。” 一个破洞，还大殿……唐荃暗自撇嘴，面上却讨好地道：“我有些夜盲，瞧不清路，大哥能不能带我一路？”说着从包袱里摸出两尾烤鱼塞过去。 小妖低头嗅了嗅，左右张望了一下，趁没人注意，啊呜一口将两尾鱼全吞进嘴里，唐荃甚至都没看到咀嚼的动作，就听到咕咚一声，两尾鱼已经落进了小妖肚子，连根骨头都没剩下。 伸出鲜红的舌头舔舔唇，小妖细细的小眼睛盯着她的包袱：“还有么？” 唐荃把包袱往身后藏了藏：“到了再给两尾。” 小妖哼了一声，扭头就走：“跟我来。” 又是一段曲折的通道，一个拐弯后，唐荃惊奇地发现，拳头大的夜明珠替代了火把，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她努力克制东张西望的冲动，以免露出马脚。 最终，小妖停在一个用布幔装饰过的洞口，道：“大王就在里头，自己进去吧。” “多谢。”唐荃一手执壶，一手拿过包袱，打算兑现诺言。 突然斜地里伸来一只毛茸茸的手，一把抢过包袱，没等唐荃反应过来，小妖扭头就跑，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哎……”唐荃一急，张嘴就想喊，刚发了一个音，就反应过来，立刻捂住嘴。 空无一人的通道里轻轻回响着她不小心脱口而出的那个音节，唐荃胆战心惊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中大悔，包袱里不过几尾烤鱼，并没有什么会暴露身份的东西，抢去便抢去吧，若因此惊动了里面的大妖怪，导致前功尽弃，那才真是欲哭无泪。 等了好一会儿，最坏的情况都没有发生，四下里依旧一片安静，唐荃松了口气，注意力便转向那道挂着布幔的“门”。 她轻轻掀起布幔，朝里瞧了一眼，见无人，便闪身进去，蹑手蹑脚往山洞深处走去。 这个被称为“大殿”的洞室非常大，倒垂的钟乳石上除了夜明珠，还镶嵌着不知名的宝石，光芒交相辉映，整个洞顶犹如星空一般美丽。 前方传来说话声，借着高高低低的石笋遮挡，唐荃慢慢靠近。 “为什么还不动手？” “跑了三个。” “那又如何？说好我帮你引来妖界的人，你帮我杀了天蓬，我已经做到了。” “急什么，待抓全了，我要挖了他们的心肝祭我的干儿！” 话中的血腥味吓了躲在石笋后的唐荃一跳，从缝隙间偷眼看去，那个抓了悟空等人的兕大王靠在一张铺着锦缎的石椅上，与他对话的是一个浑身黑袍的家伙。 黑衣人正好背对唐荃的方向，连脑袋也戴着兜帽，整个人像口黑色大钟，裹得严严实实，声音也男女难辨。自然而然地，唐荃想到了那个在黑水河给黑龙返璞归真锁，设计对付八戒的神秘人。 “你最好说到做到。”黑衣人冷冷丢下一句话，身形忽地消失在原地。 唐荃反应极快地往地上一趴，就感觉头顶一阵狂风扫过，差点把假狐狸耳朵吹走，她赶紧伸手捂紧。 风声向洞外而去，顷刻间消失无踪，唐荃微微抬起脑袋，继续大着胆子躲在黑暗里观察那妖怪。 大殿里只剩下那兕大王，他脸色有些阴沉，伸手从身旁的盘盏上抓来一块钵头大的肉脯，狠狠撕咬了一大口，嘴里含糊地哼了声：“臭娘们……” 黑衣人是女的？！唐荃来不及消化这个信息，她的视线被妖怪胳臂上的那个白圈子吸引住了。妖怪穿了件束腰无袖小褂，露出两条肌肉结实的手臂，那个厉害的法宝此时没了白日里的耀眼光芒，平凡得像个连珠镯头，紧紧勒在妖怪左手上臂，将那岩石般纠结成块的肌肉都勒出了凹痕。 唐荃咬着唇，有没有可能把这个法宝偷出来？ 想了半天，却只想到一些“大王，我帮你宽衣……”、“大王，我帮你沐浴……”之类不靠谱的东西，唐荃很是泄气，凡人的力量到底还是太小，只能玩些骗骗小妖怪的把戏，她连靠近大妖怪都不敢。 可是唐荃不甘心呀，原本此行的目的主要是打探消息，若能顺势救出悟空他们……这是不可能的，可如今妖怪的法宝就在眼前，若能偷出来，那悟净搬来的救兵赢面也能更大些吧？ 也许自己应该试试……也许这妖怪就跟他的外表一样傻乎乎呢？内心有个声音鼓动着她，也许这次，她将成为团队的英雄，救大家于危难之际，用智慧创造属于凡人的奇迹。 唐荃鼓足勇气打算大干一场，但妖怪的一个动作像一盆冷水浇在头上，让她刚刚热血沸腾的内心瞬间一片冰凉。 原本懒洋洋斜倚在石椅上的兕大王突然坐直身子，微抬脸，鼻子朝空气中大力抽动着。 黑暗中，唐荃心跳得飞快，她屏住气，连站起来都不敢，保持着四肢着地的姿势，慢慢、慢慢朝后退去。 “来人——”兕大王突然开口。 心脏差点跳出喉口，唐荃心中又是绝望又残存一线希望，那道挂着布幔的“门”就在不远处，这时只要她站起身跑个七八步就能逃出去，可那样就彻底暴露了。 短短七八步，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唐荃死咬着唇，强抑跳起来就跑的冲动，依旧一点一点挪动，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就在这时—— “大王！” “大王！” 几个小妖听到召唤，快步冲了进来。 幸好唐荃是沿着角落挪动，这些急着去献殷勤的小妖并没有注意到黑暗中几乎与石柱、石笋融为一体的她。屏息趴伏在地的唐荃忽然灵机一动，也不及细想，趁小妖们刚跑进去，她就猛地一跃而起，将自己的脚步声夹杂在小妖们的脚步声中，朝布幔外跑去。 刚冲出去，尚未落下的布幔后传来兕大王的吼声—— “来人——谁那么大胆子，敢在大殿拉屎？臭死我了！” 第40章 唐荃的洞穴冒险（二） 唐荃不敢回头,甚至没时间看清路,沿着通道一鼓作气往前跑，看到岔口就转弯，跑了不知多久，拐了不知多少道弯，直到肺里的空气挤压殆尽,才不得不停下来。 空无一人的通道里，唐荃靠着石壁，大口喘息着。 她永远记得逃离万寿山五庄观那次八戒说的话，她拼命跑了一晚上,对妖怪来说却不过是“一阵风就到了”的距离。 跑了这么久,她早已迷失了方向,好在周围没有妖怪,她暂时是安全的。唐荃苦中作乐地想，逃命次数多了，好歹把长跑练出来了，回到现代参加马拉松，没准还能得个名次。 呼吸平复后，她随便挑了一个方向，扶着山壁慢慢往前走。 接下来怎么办呢？她有些犹豫不决，刚才到底暴露没有？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现在是马上离开呢，还是再回去瞧一眼？ 边走边想，没留意到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前方—— “耳朵歪了。” “喝！” 唐荃差点尖叫出声，幸好及时反应过来，伸手就想捂嘴，可对方没给她这个机会。 “定！” 黑影轻松一指，旋即低下头，露出整齐的白牙：“胆子针尖大，差点让你坏事。” 定成泥塑的唐荃用唯一能动的眼珠瞪他，我才没坏事！没见我正打算捂住嘴巴吗？ “知错就好。”黑影满意点头，一搓指，解除了定身术。 混蛋谁跟你知错！唐荃腹诽，可她一能动，第一件事却不是反驳对方，而是马上扶正假耳朵，然后迅速检查全身上下是否还有露出马脚的地方。 “你做了什么？适才跑那么快。”黑影向前两步，高大的身形完全暴露在火把下，正是扮成牛精的考。 唐荃想想如今两方算是同病相怜、同仇敌忾，便把大殿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考摸摸下巴，道：“原来如此，看来九少他们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为什么连你们也抓？”唐荃问，这个问题她百思不得其解，就她刚才听到的话来说，妖怪的目的似乎不是唐僧肉，而是跟他们两方都有着很大的仇怨。 “连这都没弄明白？”考诧异，“那你来做什么？送死？” 这家伙假扮悟净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说话这么气人？唐荃嘴硬道：“我、我还没来得及打听……” “不用忙活了，他是太上老君座下的青牛，大概是为了上回金角、银角的事来报仇的。”考说。 “啊，难怪他说什么干儿。”唐荃恍然大悟，总算明白这祸是怎么惹下的，那金角、银角可真会攀亲戚，又是干娘、又是干爹的。 可转念一想又气愤起来，这兜率宫是怎么回事？明明是金角、银角私自下凡，他们公事公办送还回仙界，就算一死一伤，也不是他们取经众亲手造成的，如今还敢来寻私仇？ 忽然想起还有一个神秘同伙，她忙问：“那个黑衣人又是谁？你们为什么追她？” “不认得，圈套而已。”至于什么样的圈套能引他们三个都上钩，考却不愿多说。 唐荃虽有些失望，但这些都不是重点，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救出被抓走的人。她区区一个凡人肯定没那本事，可眼前不是有个高手么？ 唐荃殷切询问：“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干什么？”考斜她一眼。 “我可以帮忙。” “你？”考像是听到一个大笑话，“一根指头就摁死了。” 唐荃没有气馁，“我可以打探消息，可以放哨望风，可以引开敌人。”她极力推销自己干坏事的潜力，“我们目的一样，联手吧？” 考一时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唐荃满怀希望地等待着。 “碍手碍脚。”考最后还是摇头。 唐荃泄气。 “行了，老夫忙着呢。”考咕哝着退入黑暗中，“没事跑什么，害老夫白高兴一场，还以为你得手了……” 没事跑什么？唐荃追前两步急切道：“你是说，没有妖怪追我？” “没有……”彻底消失前，考难得好心直接给了答案。 真的没暴露？唐荃的心思又活络起来，那是不是还可以再干点什么？ 其实她并不是一个大胆的人，这回之所以这么胆大包天，完全是仗着那最后一片柳叶，真到了危急关头，至少还可以依靠柳叶保住小命。 于是唐荃决定，再去找她唯一的熟人——小妖六黄。 在迷宫一样的溶洞里绕来绕去，经过一番周折，狸花和六黄又碰面了。 “狸花妹妹，你去哪儿了？我找你好半天，咦？”六黄抽抽鼻子，“怎么还是这么臭？” 狸花委屈道：“方才、方才突然有大妖过来，我、我心中害怕，不及梳洗便跑来找六黄哥了。” “大妖？不用害怕，许是走错路了，咱们洞里女妖少，见到姑娘家一般都会让三分。”六黄嘴上安慰，心中却怀疑那不知名的大妖是故意的，对方也盯上美丽可爱的狸花妹妹了。 这么一想，他又转口道：“但大妖就说不准了，有些大妖仗着妖法高强，心眼很坏，狸花妹妹你千万小心些。” “嗯，还是六黄哥最好了。”狸花满怀信赖地道。 被狸花这样全心全意注视着，六黄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个高大威武的强妖，除了大王，谁都不足为惧。他冲动道：“走，我再陪你去梳洗，这回我就守在边上，看谁还敢闯进来！” 这可不是她的目的，狸花忙道：“六黄哥，我不想去那里了，黑漆漆怪吓人的，我想去看宝贝。” 六黄一愣：“宝贝？什么宝贝？” “不是说大王抓到取经人的时候得了几件宝贝么？”狸花“天真”地道。 “哦，那些神兵利器啊。”六黄明白了，可也为难了，“不知道大王藏在哪里。” 狸花掩住失望，继续好奇道：“那，取经人长什么样呀？” “就……跟咱们差不多。”其实六黄也没看清，冲锋陷阵的时候他都躲在最后头，但这么不威武、不男人的事他是绝不会说的，而且为了表示他很威武、很男人，他还答应了带狸花妹妹去“长长见识”，瞧瞧取经人长啥样。 幸好关取经人的地方六黄是知道的，他带着狸花绕来绕去，来到一处洞室。 狸花一路上都在拼命记路径，可挂满钟乳石的通道看起来都一个样，而且身处封闭的洞穴里，她一点方向感都没有，狸花又想沿途偷偷做上记号，可六黄盯得太紧，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最终不得不放弃。 “到了，小声些。”六黄小心地绕开倚着石壁打瞌睡的守卫，招手让狸花过去。 从路径问题上收回心思，狸花打起精神，乖巧地点点头，轻手轻脚跟在后面。 又是一个巨大的洞室，一进去，狸花的目光就被当中那根几人环抱粗的石柱吸引住了，上面缚着四个熟悉的身影，都闭着眼睛，也不知是昏迷还是闭目养神。 她不由走近几步，当中那个小个子少年似有所觉，猛地睁开眼，几乎不分先后地，另一双大眼也同时睁开，两个少年都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她，随后，又有两双眼睛加入到震惊中来。 “谁？”被惊醒的守卫大声喝问。 “是我是我。”六黄赶紧迎上去。 “六黄呀……去去去，半夜三更来做什么？咦，那是谁？敢带外人来，小心大王拧了你的脑袋！”守卫的身板有两个六黄那么大，把六黄拎在手里就像拎小鸡仔似的。 “放手放手，有话好好说。”六黄低声道，偷偷朝那个窈窕的身影瞥了一眼，他可不想让狸花妹妹看到自己这么不威武、不男人的模样。 “呵！胆子肥了你？” “这边说，这边说。”六黄好说歹说将守卫劝到狸花妹妹看不见的角落沟通去了。 好机会！ 唐荃奔上前，抓紧时间仔细研究救人的方法。 “悟净呢？”少年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低低，透着紧绷。 “仙界搬救兵去了。”唐荃快速道，一边盯着绑人的绳子。 首先，绳子莹莹发亮，瞧着就不像刀剑能割断的普通绳索，倒像是什么法宝之流；其次，绳子不但将两人绑得跟木乃伊似的，还捆在石柱上，如果不能弄断绳子，连扛着人跑都不可能。 “别费劲了，是幌金绳。”百昆雷荼突然开口。 唐荃看了他一眼，没吭声，这时八戒低声道：“快走，回去等救兵吧。” “师傅快走！”悟空也道。 两张脸都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焦急，唐荃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都已经到这里了，就这样放弃吗？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一时间，她脑海里各种念头走马灯似地闪过。 然而现实却没有留给她更多的时间，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守卫和六黄回来了。 “咦？谁准你上前的？退后退后！六黄，快叫你妹子回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狸花妹妹小心，别靠那么近，快过来。” 要不……再冒险一次？ 背对两个妖怪，她偷偷吸了一口气，不退反进！ 当着六黄和守卫的面，狸花来到百昆雷荼面前，对着少年的脸仔仔细细打量。 “聋了么？”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忽然抓住她，守卫一把将她扯过来，毫不怜香惜玉地甩到一边。 “狸花妹妹，狸花妹妹，”六黄扶住她，担心地道：“没事吧？你怎么啦？” 狸花心中有些害怕，却装出更害怕的样子，指着石柱上的大眼少年道：“那、那不是妖界的九王子么？” “什么？”守卫和六黄都愣住了。 石柱上的百昆雷荼也愣住，南郭鸮见他没说话，便也没吭声。 “那是妖王的儿子呀！妖王若知道他心爱的小儿子在金兜山被抓了，一定会屠山的！会屠山的！”狸花仿佛看到了那阿鼻地狱一般的血腥场景，整个人瑟瑟发抖。 守卫和六黄的脸也白了，他们半信半疑地看向石柱上的少年。兕大王抓取经人他们是知道的，可后来到的三个妖怪是什么来头，大家却不知道，万万没想到，其中竟然有妖界王子这样的大人物，大王有这么大的胆子么？ 百昆雷荼眯起眼，他的傲气让他不屑于拿父王出来压人，哪怕那个凡人偷偷拿眼睛瞪他，他也只是抿紧唇，用力瞪回去。 可身负保卫使命的南郭鸮却不管那么多，只要能救出九少，什么办法都行，他还懊恼自己的脑子居然没凡人转得快，早该想到的，都怪九少平时太低调了…… “没错，九少正是妖王九子，百昆雷荼！我是妖王座下枭族侍卫，南郭鸮。劝你们早早放了九少，不然妖王必将发兵人间，血洗金兜山！”南郭鸮恐吓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妖怪。 六黄脸色惨白，结结巴巴道：“这、这里离妖界那么远……” 狸花暗中给南郭鸮点赞，嘴上配合道：“不是还逃了一个妖怪么？他肯定回去报信了！” 这下守卫和六黄彻底慌了神。 “怎么办？怎么办？”妖王对他们这些小妖来说，就像凡人对天神的仰望膜拜，六黄从来没想过渺小的自己会有得罪妖王的一天。 “放了我们，可以饶你们一条小命。”南郭鸮顶着九少的瞪视开口道。 “放了他们吧……”狸花细细的声音也蛊惑着他们。 “可是、可是……怎么放？” “那绳子是法宝……” 两张惊惧的脸对视一眼，六黄和守卫不约而同升起同一个念头。 逃吧！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的时候显示说参数出错，重新登录后又说章节待审，我操作下修改章节试试，大家如果还是看不到正常内容的话先别急，我明天联系客服看看。 第41章 仙界的援兵 守卫第一个蹿出洞室,伏□化作兽形，撒开四蹄就跑，很快消失在通道里。 “喂,回来！”南郭鸮叫着。 六黄拉着狸花退到洞室入口,背后四道杀气腾腾的目光如影随形,他打了个哆嗦,像被恶鬼追似地飞快逃离那个洞室。 趁六黄没注意,狸花边跑边回头，用嘴型示意自己会继续想办法，不要为她担心。 直到看不见徒弟们担忧的目光,狸花才回过头道：“六黄哥……呼呼……这、这是去哪儿呀？” 六黄头也不回地道：“当然是逃出金兜山。” 狸花悄悄转动眼珠,一边跑一边动起歪脑筋。 方才揭露百昆雷荼的身份，只是一个切入点，是在无法直接救出悟空、八戒的情况下想出来的曲线救国法。她原想，只要能救出百昆雷荼和南郭鸮，不管他们是帮忙救悟空八戒，还是顾自去找兕大王算账，都对自己这方有利。 可惜，第一步就失败了，兜率宫果然如八戒所说的奢侈，竟能一气拿出四条幌金绳！ 可看到守卫和六黄出人意料的举动，她又有了新的想法…… 跑着跑着，狸花突然停下来，六黄被她一拽，惊讶回头道：“怎么了？跑不动了么？” 狸花摇头，忽然问道：“六黄哥，洞里其他妖怪怎么办啊？” 其他妖怪怎么办？ 这个问题六黄没想过，他只知道金兜山的末日就要到了，自己要逃，赶快逃，他修炼了两百多年，好不容易才修成人身，他还不想死。 狸花谆谆善诱：“我姑婆说不准就在这洞里，能不能捎带上她？六黄哥也有亲眷朋友吧？要不咱们去通风报信，让他们也赶紧逃命？” 六黄有些不情愿，妖怪可没有凡人那么重的亲族观念，大祸临头，他只想快快离开，一刻也不想多待，可面对狸花妹妹期待的双眼，他的脖子就像中了定身法，怎么也摇不了头。 “若是去报信，六黄哥不就成了金兜山的大恩人？大家会不会拥戴六黄哥当大王啊？” “当、当大王？”六黄吞吞口水，妖怪的大王从来都是强者为之，他只有在晚上做梦的时候偷偷幻想过，有一天自己成为强妖，占个洞府，做一个威风凛凛的大王，可是、可是……带大家逃命也可以当大王吗？ “嗯……就算不当大王，也会给些好处吧。”狸花也不敢把话说过头，忙从另一方面下手，“这可是从妖王手下救人，那得多大的胆子呀，看以后谁还敢说六黄哥胆小。” “对！我才不是小胆獐！”六黄挺起胸膛，仿佛预见到自己扬眉吐气的未来。 事不宜迟，六黄被说动心后，立刻带着狸花穿梭在山洞里，给认识的妖怪通风报信，而一切就如狸花所想，被惊醒的妖怪们听说得罪了伟大的妖王陛下，都吓得作鸟兽散，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山洞竟隐隐有了散伙的架势。 狸花心中暗喜，给六黄鼓劲之余还不忘提醒他，千万别给大王知道，大王若知道他差点想放了囚犯，一定会找他算账的。 扰乱军心计划一路进行得很顺利，直到遇见了熊大。 “妖王的儿子？你怎么知道？”熊大用跟傻大粗笨的外表不相符的精明口气问道。 “是狸花妹妹认出来的。”六黄得意地道。 “哦？”熊大扫了那个怯怯的小狐狸精一眼，“她一个小妖，怎么会认得妖王的儿子？” “呃？”被熊大用居高临下的视线一扫，有些飘飘然的六黄略微清醒过来，不由看向狸花。 “以前我娘带我去妖界走亲戚的时候碰巧见过。”狸花外表镇定，手心却开始冒汗。 “什么亲戚？”熊大不客气地问。 “是族里的远亲，在妖界狐族做小头目，我娘就是想去攀攀关系。”狸花含糊道。 狐狸精就爱走这些歪门邪道，熊大不屑地撇嘴，随即道：“走，跟我去见大王。” 狸花大惊，忍不住道：“为什么要去见大王？” “把这事告诉大王。”熊大一边说，一边带头大步走去。 “为、为什么要告诉大王？”狸花心中疯狂大喊，不能去见大王！她会暴露的！ “让大王认一认，若真是妖王的儿子，那便放了他，喝个酒赔个理，没准还能交个朋友。” “那万一……万一对方记仇呢？”狸花垂死挣扎。 “再跑也不迟，我瞧大王也不是傻子，谁会平白得罪妖王。” 行了，逃吧。 跟在熊大身后，狸花悄悄摸上左手的柳叶，几番欲撕，却又几番犹豫。她实在舍不得，这是最后一片逃命法宝了，真的要用在这里吗？ 离兕大王所在的大殿还有一段距离，也许还有别办法！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微微侧过头，仔细观察一路走过的溶洞。 一丝水声忽然传入耳中，她心中一动，回想起来，这里似乎就是先前六黄带她去梳洗的地下河附近，很有可能，这地下暗河会流到洞外，成为山间溪流。地下河附近没有火把，视线受阻，而水气又能掩盖人肉味，是绝佳的逃跑之路，值得一试！ 机会稍纵即逝，来不及细细计划了，狸花有意放慢脚步，慢慢落到六黄后面。从熊大说要去见大王起，六黄就没吱声了，一直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走多久，前方正好是个弯道，她屏气凝神，盯着一高一矮两个妖怪分别拐过弯道，刚消失在视野里，她立刻回身，用百米跑的冲刺速度朝之前看好的一个岔口跑去。 “怎么回事？她跑了？” “我、我不知道……” “废物！抓她回来！” “是……” “六黄？六黄呢？怎么也不见了？” “两个奸细！” 吼！熊大的咆哮在洞中回荡。 身后传来人声兽吼，还有纷沓凌乱的脚步声，整个金兜洞都被惊动起来。 唐荃不敢回头，在幽深暗长、仿佛没有尽头的溶洞里拼命奔逃，她不知道有没有妖怪追来，只知道那兕大王很快就会得到消息，一旦他追来，自己就逃不掉了。 水声越来越大，她精神大振，自己没有跑错路。忽然，轰隆一声，整个金兜洞地动山摇，钟乳石纷纷断裂，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唐荃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她心中大骇，一定是那兕大王被惊动了！ 什么也顾不得，她连滚带爬朝前冲去，忽然左脚踩空，整个人跌了下去，黑暗中，一片冰凉的水将她浸没。 有救了！ 唐荃差点喜极而泣，她用力挥手蹬腿，顺着水流方向向前游去。 天光大亮，几只燕子啾啾追逐着飞上树梢，一只松鼠从树洞里探出头来瞧了几眼，便整个儿钻出来，小小的身子顺着树干灵活地下到地上，来到山涧旁喝起水来。 忽然哗啦一声水响，惊得松鼠撒腿就跑，三两下回到树上，才睁着好奇的黑豆眼，望向山涧里突然冒出的身影。 一个光着脑袋的人踉踉跄跄爬上岸来，没几步便瘫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喘得像风箱一样。 应该……安全了吧？唐荃想着，为了爬上岸，最后一分力气也被榨干，如果这时候有妖怪扑过来，她甚至连撕开柳叶的力气都没有了。 仰面躺在铺满河卵石的河滩上，天空是浅蓝色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云彩，耳边鸟啼清脆，流水潺潺，一切是那么祥和宁静，昨夜的惊心动魄就像一场梦一样。 唐荃突然笑出声来，六黄好像也趁乱逃了，记得最后听到熊大的吼声，真不愧是小胆獐，若不是自己鼓动他去通风报信，也许他早就逃了吧。他一定是想，万一大王把他抓起来问罪怎么办，反正只要逃了，就不用怕妖王，也不用怕大王了。 哈哈，逃了也好，在洞里多亏他帮忙，甚至最后她能逃脱成功，没准也托了六黄逃跑的福，毕竟他这个“奸细”分去了一半追兵。六黄这样的小妖，在大战中就是炮灰的命，希望他能逃离金兜山，去别的地方好好生活。 回想这一夜，唐荃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群妖环伺下做了那么多事。虽然最终没能救出悟空和八戒，可由此她也有了一个重要发现：在这个神魔世界，身为凡人的她并不是一无是处，她也可以做一些事。 极度兴奋与极度疲惫中，唐荃缓缓闭上眼，嘴角还挂着一丝笑容。 “师傅！师傅！醒醒，师傅！” 不知睡了多久，唐荃迷迷糊糊听到悟净的声音，勉强睁开眼，视野里悟净的大脸从模糊到清晰。 “唔……你回来了……”唐荃一开口，就发现自己声音嘶哑，鼻子堵堵的，头也昏昏的，糟糕，不会感冒了吧？ “师傅，你怎么会在这里？遇到妖怪了吗？”悟净担心地打量她浑身上下，他从仙界回来，发现原本师傅藏身的山凹里只剩行李的时候，魂都差点吓飞了。 “没有……呃，也算有。”扶着悟净的手爬起身，她摸摸额头，好像没有发烧，顺势朝后一摸，狐狸耳朵已经不见了，大概掉在河里了，尾巴倒还在。 她伸手解下腰间的狐狸尾巴，在悟净眼前晃悠显摆道：“我当了回狐狸精，夜探金兜洞，厉害吧？” 悟净吃惊地张大嘴：“师傅你……” “跟你说，那个兕大王其实是兜率宫的青牛，是来为金角、银角报仇的。真是的，兜率宫这么嚣张，仙界也不管管……对了，救兵呢？”唐荃想起悟净肩负的使命。 “救兵……”悟净羞愧地低下头，右手朝半空指了指。 唐荃抬起头，没有看到想象中遮天蔽日的天兵天将，只有一个少年孤零零站在半空。 一个少年？ 唐荃揉揉眼睛，那少年倒是威风凛凛，腰缠混天绫，肩背乾坤圈，手执火尖枪，脚踏风火轮，这形象太熟悉了，虽然头一回见面，但他的名字唐荃脱口而出—— “哪吒三太子？” 第42章 哪吒的友情赞助 “你认得本太子？”少年闻声缓缓落下来,风火轮绕着唐荃转了一圈，好奇地道：“你就是悟空的新师傅？佛祖二徒金铲子？” “嗯。”唐荃随口答应，没在意少年奇怪的口音,她心中疑问重重,也没心思与哪吒三太子寒暄。 “为什么救兵只有一个？”她望向悟净。 “是我没用,可是仙界……” 说起去仙界求救的经过,好脾气的悟净都有些气愤,相隔这么多年回到仙界，他本来就没指望得到什么另眼相看的待遇，只希望众仙看在佛界的份上,派兵相助,可他跑了好几处地方，都被以没有谕令为由冷漠地拒绝了。最后好不容易见到玉帝，玉帝却说，这是取经众自己惹来的妖怪，仙界不便插手，就这样将他打发了。 唐荃听了怒不可遏：“什么我们自己惹来的妖怪，明明是偷跑下界的神仙，叫他们去兜率宫查啊！” “要不……我再去一趟仙界？”悟净迟疑道，抓走师兄们的是偷下凡的神仙，仙界总不会再推诿了吧？ “没用的。”旁听的哪吒三太子插言道。 “为什么？”唐荃不服气地转头。 “同时被抓的还有妖界王子，仙界表面上有所顾忌，实则乐见其成，才不愿轻易出手。”说完哪吒又补充了一句，“我老头说的。” “所以悟空和八戒就这么牺牲了？一群见死不救的王八蛋！”唐荃怒骂。 “就是，没一个好东西。”哪吒与她同仇敌忾，末了话锋一转，拍拍胸脯道：“本太子就不一样，悟空是我兄弟，他有难，本太子二话不说就来了，管他什么狗屁谕令。” 悟净悄悄告诉唐荃：“我在仙界偶遇奎宿，得他指点，去云楼宫求救，三太子果然重情重义，立刻答应带兵相助，可李天王却不同意，此事还累得父子二人大吵一场，最后三太子负气离宫，追上我说要来救师兄。” 尽管感激哪吒的仗义相助，可一个人又有什么用？仙界众神竟如此冷血无情，唐荃愤怒又无助，但看到悟净沮丧的表情，唐荃还是按捺下怒火，安慰他道：“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实在不行，还可以去佛界试试。” 悟净先是眼前一亮，随即目光又黯淡下来：“佛界路途遥远，我飞得慢，一个来回恐怕要好几天了。” 确实，时间一长就怕有变数，唐荃也无言了。 “还有本太子啊！”哪吒跳出来道，他昂起下巴，晃晃手中的火尖枪，“那青牛不过一头坐骑，待本太子去会会他！”一副有他出马胜券在握的样子。 唐荃却没多少信心：“那个兕大王有一个法宝，是个白森森的圈子，能把兵器全都套走，你能破么？” “什么？他有金钢琢？”哪吒一惊，随即意识到自己前头话说得太满，不由涨红脸。 “那就是金钢琢？”悟净也变了脸色。 唐荃看看二人，好奇地问：“那个圈子叫金钢琢？是什么法宝？” “金钢琢是太上老君自幼炼成的宝贝，过函谷关化胡之器，听说任何兵器、水火莫能近它。”哪吒迫不及待解释，言下之意不是自己打不过，而是对方法宝太厉害。 “有破解的办法吗？”唐荃问。 “这个……恐怕只有太上老君知道吧。兜率宫干什么吃的，这么厉害的宝贝竟叫人偷了去。”哪吒嘟哝。 悟净也苦着脸道：“听说太上老君访友未归。” 唐荃想了想，问：“能不能先不惊动那兕大王，偷偷把悟空他们救出来？昨晚我已经找到囚禁的地方，但他们都被幌金绳绑住，我救不了。” 哪吒点头赞成：“这主意好，救出悟空，我们再合力对付那青牛。” 悟净期待地道：“师傅可曾看到我们的兵器？若是能先找到兵器……” “没打听到……”唐荃也很遗憾。 “老夫知道兵器在哪儿。” 话音落下，一个光头壮汉随之大大咧咧出现在三人面前。 “是你！”看清来人，最先开口的竟是哪吒。 “哟，三太子啊，难得难得，我想想，上回见面应该是……对了，三界大战。几百年过去，三太子容颜未改，老夫都多三条皱纹了。”考一脸唏嘘地摇头。 哪吒那张少年脸庞扭曲起来，“找死！”一挺火尖枪就刺过去。 考的身影倏地原地消失，枪头刺了个空，另一处现身的考继续感叹：“莲花化身，容颜不老，老天真是厚待三太子。” “放屁！”哪吒咬牙切齿，一踏风火轮，回身挺枪又刺。 一时间就见风火轮炽焰滚滚，火尖枪走电飞虹，一片利刃寒光中，考的身影忽隐忽现，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小舟，随时可能被浪头打翻，偏偏嘴里还说个不停—— “找到媳妇没有？要不要来妖界找找？妖女多是随心所欲，看对眼倒也不拘大小。” “咦？好似长高了一寸？不会吧，莫不是又把风火轮加大了一圈？” “怎么不穿红兜兜了？挺好看的呀。” 哪吒都快气疯了，恨不能生吃了他，混天绫、乾坤圈都不用，只想戳他十七八个窟窿：“我杀了你！” “怎么回事……”唐荃看呆了，回头问悟净：“他们有私仇？” 悟净摇头：“不知道，不过……”他犹豫了下，压低声音，“听说，三太子不喜人提他容颜不老之事。” “为什么？”唐荃不解。 悟净瞧了眼乱斗中的两人，鼓起勇气，声音压得几不可闻：“长不大。” 唐荃差点笑出来，可想起天龙八部里的天山童姥，不由又升起同情之意，总算明白考的话全是往对手伤口里撒盐，十分卑鄙。不过眼下大事为重，从考出现时的那句话来看，他似乎是来结盟的，救出悟空他们前，应该暂时化敌为友。 想到这里，唐荃推了推悟净：“赶紧分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这两天忙，晚上都有事，更得少了。 第43章 唐荃的妙计 “是……”眼下手无寸铁,悟净也不太有信心,他战战兢兢靠近打斗圈子，先高声劝阻，一仙一妖却充耳不闻。 悟净只得咬咬牙，一头撞进烈焰银光中。 “小心！”唐荃惊呼。 法术攻击迎面而来,悟净顾不得拉架，先捻起诀护住自己，而考又一次从枪尖下消失后,竟失了踪影,没有在任何一处现身，手执银枪的少年环视一圈,停下手来,叫道：“老狗！怕了么？” 半空中响起考的声音：“娃儿,今日有事，改日再战。” 唐荃见缝插针地道：“对对，先救人要紧，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联手吧？” 洞中她提出联手，考拒绝了，这回他主动找上门来，显然是摸清情况后意识到他一个妖怪搞不定，应该会答应了吧？ 还没等考回答，哪吒先叫嚣道：“谁要跟他联手！” 半空中的考嗤笑一声：“与仙界的联手？笑话！” “老狗！知道就好！哈，我知道了，原来护卫妖界王子下凡的是你，怎么？不做你的看门狗了？哈、哈、哈……” 不理哪吒夸张的大笑，唐荃不死心地问：“那你来做什么？” 考说：“和你们做个交易。” 哪吒大叫：“做梦！谁跟你做交易！” 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考故意点头道：“与娃儿交易确实不太可靠。” “混蛋！看枪——” “三太子且慢！”悟净眼疾手快，一把抱住挺枪往上飞的少年。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少年满目凶光，挣扎着要冲上去。 “啧啧啧，要糖吃么？”光头大汉闲闲地飘在半空，嘴里还火上浇油。 “杀了你！” 看着眼前的混乱，唐荃头都大了，她深吸一口气，大吼：“闭嘴！” 现场骤然安静，连鸟鸣声都小了许多。 “抱歉，失礼了。”唐荃望着定格的众人，头一回在这些一根指头就能摁死她的神神怪怪面前耍威风，吼完心下也有些忐忑。 她摆出诚恳的面孔，道：“各位，眼下最重要的是救人，私人恩怨可否容后再议？多耽搁一会儿，被抓走的人就多一分危险，我们尽早商量个办法出来，尽早动手吧。” 安静片刻，哪吒朝半空狠狠瞪了一眼：“看在悟空他师傅面上暂且放过你！”又朝悟净咕哝一句“放开我”，待悟净松手后，果真收起了枪，不再作声。 唐荃心中松了口气，抬头朝考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交易？” “藏兵器之所我已找到，可以带你们去，代价是由你们引开兕大王，助老夫拿回兵器。”考说。 “那救人呢？” “有了兵器，各救各的。” 那跟联手也差不多嘛，唐荃和悟净对视一眼后，点头同意了这桩交易。 交换了一下情报，商议了一些细节后，悟净、哪吒、考三人出发了。 唐荃留在山涧边，虽然她去过金兜洞，但这次取兵器救人肯定会有打斗，她一个凡人跟去就是拖后腿了。 三个高矮不一的背影驾云远去，唐荃站在大石上目送，风中已听不见三人的只言片语，却忽见最矮的那个悄悄解下腰间红绫，要朝最前头的壮硕大汉抛去，另一个熟悉的身影扑上来拦腰抱住，两人扭做一团，壮硕大汉头也不回，飞得好似更快，被甩下一大截的两人拉拉扯扯追上去，很快三道身影消失在山的另一边 “唉……”唐荃收回视线，觉得因感冒而胀痛的脑袋更痛了。 这么不团结的救人小队能成功吗？ 忐忑不安地等待了几个时辰后，答案出来了。 去了三个，回来两个。 唐荃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妖一神，跟出发时相比，考还是老样子，去时两手空空，回来还是两手空空，哪吒看着却落魄得多，混天绫、乾坤圈、风火轮、火尖枪全没了，浑身上下清清溜溜，赤脚踩在草地上，垂头丧气的。 “悟净呢？”唐荃第一句话就问。 “呃……”哪吒尴尬地抬头看她一眼，发现失了风火轮自己居然要仰视了，赶紧趁人不注意悄悄在脚下升起祥云，托着自己升到与唐荃平视的高度，才清了清喉咙道：“一开始还算顺利，我们取了兵器，也找到了悟空他们，只是救人的时候惊动了那青牛，他赶来用金钢琢收走了所有兵器，你徒儿跑得慢，就……被抓住了。” 连悟净也被抓了……剩下她一个不会飞不能打的凡人，还能做什么？ 原先还曾为自己夜探妖洞的勇气沾沾自喜，现在却发现那毫无用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些小把戏如螳臂当车，微不足道，可除了这些，她还能做什么？ 一股深深的绝望笼罩着她，唐荃真想大哭一场。 “喂。”考朝身旁踢了一脚，“快点回去哭一哭，叫你老子发兵过来。” “呸！你怎么不回去哭一哭，叫妖王发兵救儿子？”没了兵器，哪吒泄恨不能，只能愤愤升高脚下祥云，偏要比考高出半个头，俯视他！ “对啊！”唐荃反应过来，仿佛溺水的人捉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顾不得哪吒会不会生气，恳求道：“三太子，请仙界发兵吧。” 哪吒没朝她瞪眼，却面露难色：“这……不是本太子推脱，本太子也想拿回宝贝，可仙界十之j□j不会发兵。” “为什么？那个兕大王是神仙下凡，是来报私仇，仙界这样放任吗？那以后谁敢为仙界办事？”唐荃越说越生气。 哪吒嗫嚅道：“没有证据……” “去查兜率宫啊！你是人证，失踪的青牛和那什么金钢琢是物证，一查就知道！” “唉，悟空他师傅，事情没那么简单……”事关仙界j□j，哪吒把气愤的唐荃拉到一边，悄悄解释给她听。 棘手的地方在于，青牛不但抓走了取经众，还抓走了妖界王子。如今仙界是个派系林立、明争暗斗的局面，盼着兜率宫倒霉的几方，巴不得兜率宫与妖界结下死仇，自然会想法设法拖延时间，不肯派兵；兜率宫本身，为了不让对头们抓到把柄，自然会极力隐瞒青牛下界为害的事实。这样一来二去，仙界派兵相助的希望就十分渺茫了。 最后哪吒道：“要不本太子跑一趟佛界吧，佛界定不会坐视不理。” 唐荃问：“你的速度怎么样？” “呃……若是风火轮在，就比悟空慢一点。” 等于没说。唐荃烦躁地咬起指甲，难道只有这个风险极大的法子了吗？万一等不及救兵到来，妖怪就要悟空他们偿命怎么办？万一佛界救兵来了，也对付不了那个金钢琢怎么办？ 哪吒斜了考一眼：“老狗，怎么不去搬救兵？” 考回以鄙视的眼神：“你傻了么？妖界比佛界还远。” “傻的是你吧，凡间不是很多妖怪么，你不会找几个帮手啊？” “对啊！”唐荃再次燃起希望，拼命回想原著里有什么强大的妖怪，可惜她只记得几个普通人耳熟能详的情节，什么地方有什么妖怪却完全不知道。 考说：“小妖好找，大妖却要寻访，远水救不了近火。” 这次唐荃奇异地没有感到绝望，刚听到悟净被抓的时候，她以为没有法子了，可说着说着，一个一个主意被想出来，尽管都被否决了，但起码说明，还有很多法子是大家未曾想到的，他们还有希望！ “一定还有别的法子，再想想，再想想。”唐荃振作精神，原地绕着圈子，回想着夜探妖洞的每一幕。 考变戏法似地摸出一个酒葫芦，仰躺在大石上，慢慢抿着美酒，哪吒踩着祥云，遥望远方若有所思。 河滩上一时安静下来，远处，一轮红日缓缓落下山头，归巢的鸟群掠过山涧，飞入树林。 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唐荃开口问道：“如果没有金钢琢，是不是就能打败青牛了？” 哪吒抢先道：“那是自然，没了金钢琢，他就是个坐骑，打败他易如反掌。” “那有没有办法偷走金钢琢呢？”这是她曾经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哪吒与考对视一眼，考道：“我瞧他成日戴在手臂上，怕是不好偷。” “洗澡也不摘？”唐荃不死心。 考摇头：“那青牛甚是警觉。”显然也曾打过这个主意。 “只有用它收兵器的时候才摘么……”唐荃看看两个双手空空的家伙，再次陷入苦思冥想。 红日缓缓落下，最后一丝光明消失在大地的那一刻，黑暗中响起唐荃的声音：“我有个主意……” 第二天，金兜洞外一阵喧闹。 “大王大王，昨日逃跑的又来叫阵啦！”小妖急入洞里报道。 “哼，没有兵器还敢来送死！”兕大王威风凛凛地起身。 “他叫来了很多帮手。”小妖道。 “帮手？有这宝贝在，来多少都不怕。小的们，随我来！”手执乌黑点钢枪，兕大王带头朝洞外迈去。 出得洞来，果然漫山遍野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各式兵器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再定睛一看，兕大王不由哈哈大笑：“还以为请来了天兵天将，没想到竟是不知哪里来的一群小妖。” 他身后的妖怪纷纷请战：“大王，让我们来！让我们来！” 一个光头大汉从满山的小妖中跃上半空，手执一把钢刀，朝金兜洞一指：“废话少说，交出九少，不然就死！” 兕大王又笑了：“哈哈哈，哪儿找来的破铜烂铁。” 考道：“青牛，你若现在投降，老夫可替妖王放你一码。” 那声“青牛”让兕大王沉下脸来，冷哼一声道：“就是妖王来此，也要他有去无回！废话少说，今日定要抓了你祭我的干儿！” 一挥手，身后的小妖呐喊着，与考招来的小妖战成一团，兕大王自己则对上了考。 那钢刀不过是凡间兵器，砍在身上也伤不到自己，兕大王丝毫不惧，但这个叫考的妖怪极其狡猾，每回都叫他跑了，这次要抓住他，还是要像前几回一样，靠众多小妖堆上去。 打斗中，兕大王分神一看，考招来的小妖太多，自己的手下竟有些不敌。 也想用小妖堆么？真是小看了他的法宝。 兕大王不慌不忙拿出金钢琢，往半空一抛：“收！” 白森森的圈子光芒大放，满山的兵器仿佛同时得到召唤，纷纷离开主人的掌心。 刀、剑、拐、斧、鞭、锏、锤、棒、杵、枪、戟、棍、钺、叉、镗、钩、槊、环，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如万河归海，聚向那半空中的白圈子，消失在光芒中。 这不过是一眨眼的瞬间，但谁也不曾注意，漫天的兵器中竟夹杂了一个人影，与那些寒光闪闪的兵器一道飞到白圈子下，忽然探手一抓。 一道金光闪过，白圈子消失无踪，尚未收走的兵器一下子失去控制，从半空坠下来。 铿锵落地声中，夹杂着兕大王响彻金兜山的咆哮：“我的金钢琢！” 作者有话要说：唉，更新又超过12点，变成新的一天了，不过欣慰的是，作者终于把“妙计”想出来了。 第44章 意外的相遇 几十里外的山林间,一道身影凭空出现，那人光着脑袋，蓦然出现在半空,一声尖叫后掉了下来,惊起满山鸟雀，扑啦啦扇着翅膀朝天空飞去。 幸好满地野草枯叶，唐荃落地后打了几个滚,□□着坐起身。 “嘶……”她揉着后脑勺,左手迫不及待举到眼前。 真的成功了？ 望着手中散去光芒,像个连珠镯头的金钢琢，唐荃有点回不过神。 一切发生得太快，上一刻她还藏身在一群对着她流口水的小妖中间,下一刻就飞上天,夹杂在刀光剑影中，离那亮灼灼的白圈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抓住！ 撕柳叶！ 金光起！ 眨眼喧嚣尽去，置身幽谧林间。 眼前场景都换了，紧张感却还未褪去，唐荃盯着手中的白圈子瞧了又瞧，成功的喜悦才终于漫上心头。 不是她感冒加重，烧昏脑袋的臆想，是真的成功了呢…… “呵呵呵呵……”冰凉的金钢琢贴上滚烫的额头，唐荃忍不住笑出声来。 没想到她的主意还真的好使。这个计划其实很冒险，她甚至都跟哪吒约好了，如果失败，再无退路，只能请他去佛界搬救兵。 幸好，一切进行得很顺利，三人分工合作，考负责连夜搜罗来一大群炮灰小妖，哪吒则护着她藏身小妖堆里，兕大王一抛出金钢琢，哪吒就用法术托着她，借着满天兵器掩护靠近金钢琢，一抓到手里就发动护身柳叶，将自己连手里的金刚琢一起瞬移走，接下去打怪救人就看考和哪吒了。 望着左手空空荡荡的金环，唐荃觉得最后这片柳叶用得实在是太物超所值了！ 只是眼下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她的任务还没有结束，万一考和哪吒没拦住那青牛，被他一路寻来将金钢琢夺回去，可就功亏一篑了。 想到这里，唐荃不敢再留在原地，忍痛站起身，紧握着金钢琢，跌跌撞撞在山林里奔跑起来。 如何才能藏好金钢琢不被夺回去，这个问题三人早已商量好。按着计划，她并不是一味地跑，而是寻找水源，没过多久，果真被她找到一处山涧。水气能掩盖妖气，也能掩盖凡人的气息，唐荃小心翼翼将整个人没入溪水中，唯一露出的脑袋藏到溪边的芦苇丛下，便安静地蛰伏下来。 时序早已入秋，溪水已有些冻人，可唐荃竟不觉得寒冷，身体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入水的那一刻差点就要发出“嗤”地一声了。 她脑袋昏昏沉沉，心里却明白，从金兜洞逃脱那夜着了凉，一直没机会医治，之后又经历了一系列紧张刺激，自己已经发起高烧，如今又往冰冷的溪水里一浸，身体怕是要遭大罪了。 也不知道金兜山那边怎么样了，悟净他们打败兕大王了吗？有没有救出悟空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自己？唐荃在芦苇丛下安安静静地躲着，一边想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糟糕！唐荃突然惊醒，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快逃！ 哗啦一下，她从水里钻出来，连滚带爬地上岸，头也不回朝密林中跑去。 跑着跑着，她忽然惊喜地发现自己头也不昏了，身体变得轻盈，浑身都是劲，难道浸了溪水竟把感冒发烧治好了？ 她心中高兴，跑得越发卖力，高高跃起，轻轻落下，两侧的景物飞也似地倒退，溪涧被抛在身后，山峰被抛在身后，整个人仿佛真的飞起来了。 “哈哈哈……”她欢笑着，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身边竟出现了无数萤火虫似的光点，在幽暗的树林里一闪一闪，如同满天繁星落入凡间，格外瑰丽。 飞舞的光点纷纷从她身边越过，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那个方向仿佛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召唤着她，她不自觉追着光点，往密林深处跑去。越往深处，树木愈发高大，幽暗的林间，几丝阳光从树冠的缝隙间漏下来，洒落在满地厚厚的腐叶上。 又一次挥开挡路的枝叶茎条，视野蓦然开阔，只见终年不见天日的林地中央，一个白衣青年赤着脚，悬浮在地面一尺之上，黑色长发毫无束缚地飘浮在空中，无风自动。 白衣青年半闭着眼，右手半抬，掌心中一团金色光球，一路飞舞而来的光点如同飞蛾扑火般，四面八方汇入那金色光球中。 仿佛被蛊惑一般，她怔怔盯着那光球，一步一步走近。 “咦？”白衣青年偏过头，朝她看过来，“是你？你怎么来了？” 唐荃呆呆地还没反应过来，青年又道：“不对，你怎么离魂了？” “白衣大神……”唐荃终于认出了眼前之人，正是金角银角事件中遇到过的好心神仙。 “小心，先别过来。”白衣喝止了她，左手朝金色光球一抚，四面八方涌来的光点忽地一顿，随后那些漂浮在林间的光点仿佛被惊动的雀鸟，一哄而散，消失在密林之中。 将金色光球缓缓沉入掌心，白衣这才走到她面前，端详了一下，道：“生气还很足，应该是离魂没多久，你们又遇到什么危险了？” “我死了？”这会儿唐荃忽地明白过来，一路上迷迷糊糊的脑袋顿时清醒，记忆全数回笼，却发现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躲在溪水中那一幕，到底怎么死的，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能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吗？”白衣感兴趣地问。 唐荃一边说着事情经过，一边拼命回想，自己什么时候死的？难道躲在溪里的时候有妖怪偷袭自己？似乎一点印象都没有，好像醒来以后就只有一个念头——跑，但为什么要跑，她也糊涂着。 听完她的话，白衣沉吟片刻，道：“也许当时你病得过重，本该死了，可因你是异世之人，不在生死簿上，没有无常会来勾魂，所以你只是魂魄离体。” 原来如此，可唐荃的心情并没有放松多少，照白衣大神的说法，魂魄离体比死亡也好不了多少。 “还能‘活’过来吗？”她紧张地问。 “生魂的话，只要回到躯壳里就会醒来了。”白衣说。 想到自己那躯壳，唐荃更着急了，如果没记错的话，她那壳子还在溪水里泡着呢，万一这段时间再出点事怎么办？一想到各种可能她就焦虑不安，恨不得立马回到身体里去。 “这儿离金兜山多远？”她问。 “千里之外吧。”白衣道。 “什么？这么远？怎么可能？我就跑了没一会儿呀……”唐荃不相信，又不是坐飞机，她的交通工具可是两条短腿。 “魂魄可日行千里，你不知道么？”白衣不疾不徐地道，还有心情给她讲故事：“凡间有个传说，有个人与人相约见面，约定之日到来，他却还在数千里外的异乡，为了守诺，他拔刀自刎，魂魄日行千里，终于如约见面。很有趣吧？” “……”唐荃无语，内心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不过她还是很纳闷：“我怎么会到这儿来？” “唔……我在这儿收集天地间的魂力，孤魂碎魄都会被引来，你虽是生魂，也会受到影响。”白衣说。 “那些光点都是魂魄啊。”唐荃恍然大悟，难怪自己不由自主来到这里，原来是受大神法术的影响。 搞清楚来龙去脉，她迫不及待就要回去找身体，却被白衣拦住：“你认得路吗？” “呃……”她连方向都搞不清楚呢。 白衣耐心地道：“你那些徒弟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你吧？只要有人招魂，生魂眨眼就能回到躯壳里，可比你孤身上路安全多了。凡人的魂魄是很脆弱的，很多妖怪就喜欢吞魂魄补妖气，你运气极好才能安全来到这里，回去却是不好说了。” 唐荃犹豫了，这种玄而又玄的事她也头回碰到，一点主意也没有，白衣大神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而且两次见面大神表露出的善意让她有种莫名的信任，所以尽管心里恨不得下一秒就回到身体里，但她还是决定听从“专业人士”的建议。 “那……那我再等等。”她说，内心祈祷徒弟们赶紧找到自己。 白衣微笑，就地坐下，拍拍身边道：“别担心，观音找来的那几个家伙还有点本事。来，说说后来你们一路又遇到了什么事？” 唐荃按捺下焦急，说起平顶山一别后的经历，说着说着她想起一件怀疑了很久的事：“把恶水送给乌鸡国皇后的神仙，是你吗？” 白衣一直听得津津有味，这时想了想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车迟国那块能封印妖怪的玉牌，也是你送的？” “是我。”白衣坦率承认。 “为什么呀？”唐荃更好奇大神的身份了，帮车迟国对付妖怪可以说是神仙的善念，可帮乌鸡国皇后，对抗的可是佛界！还有那来历神秘、效果恐怖的恶水，这种东西感觉跟大神活雷锋的形象超不符，再联想大神对来自仙界的金角都能毫无顾忌地说灭就灭，唐荃脑中不由冒出“亦正亦邪”这个词。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离开了这么长时间，七月回归~~不过隔日更暂时做不到，生锈的大脑需要慢慢启动呀！ 第45章 公平的交换 “为什么啊……”白衣大神微笑起来，眼神有些悠远,“凡人真的太弱小了,我做了九世凡人,每一世都死于非命,不是妖怪吃人,就是仙佛斗法波及。在仙佛眼里,凡间就像个花园，天材地宝就是生长在里面的鲜花，而凡人不过是些小虫子,一根指头就摁死了，谁会在意蝼蚁的死活呢？而对于妖怪来说，凡人就像是蓄养的牲畜,可以随意攫取血肉和魂魄。佛说，众生平等，可凡人的平等在哪里？” 唐荃怔怔地听着，不由想起现代听过类似的话：“有平等的力量才有平等的地位……” “啊，说的真好。”白衣笑道。 “所以，你同情凡人，想帮助我们吗？”唐荃肃然起敬，这番言论让她想起希腊神话中的普罗米修斯，白衣大神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 只是相比普罗米修斯给人类送来火种，白衣大神这样东帮一个西帮一个地，不过是杯水车薪。 白衣似乎意识到她的想法，自嘲道：“我只是希望有些改变。不过杀几个妖怪，顺手帮几个凡人，到底无法改变什么，倒是叫你们看笑话了。” “没有没有。”唐荃忙不迭摆手，大神这么伟大的理想，身为凡人的她还是受益者，她崇敬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笑话呢。 “我很感动，真的！我、我代表凡人感谢您！”唐荃直视大神的眼睛一眨不眨，努力表达自己的真诚。 白衣又笑了，两次见面，他脸上都挂着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的笑容，但这次，他笑得连雪白的牙齿都露出来了，可见真的被逗得很开心。 “代表凡人感谢我？”白衣笑着重复，“还没人这么说过……你和我见过的凡人都不一样，真想知道你的家乡是什么样子的。” 唐荃本来跟着傻笑，这时愣了一下：“我的家乡……” 说起来，拜一路惊险所赐，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个二十一世纪了，乍然提起，她不由露出怀念的神情：“我们那儿的生活比这里好多了，各种科技、能源，让普通人能享受类似法术一样的便利，比如说有种东西叫汽车，用汽油催动，日行千里没问题，还有更快的……再比如说有种东西叫手机，就是千里传音……还有……” 唐荃有心跟大神套近乎，另一方面也确实是怀念以前的生活，来到这个世界后连个交流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个倾诉的机会，她越说越多，越说越兴奋，白衣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问、惊叹。 等唐荃显摆得差不多，白衣忽然问：“你们那儿的仙佛妖怪呢？” “呃……”唐荃想了半天，老实道：“我也不知道，我们那儿凡人太多了，全球几十亿人口，流传着各种各样的神魔传说，但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真正的神仙妖怪，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神仙妖怪的存在，其实很多人都是不信的。” “难道仙佛妖已无生存之地？”白衣似是自语，“凡人也能如此强大，有趣，真是有趣……” 白衣大神的惊叹让唐荃挺自豪的，来这个神魔世界后她一直各种弱，今天终于秀了把优越感，尽管二十一世纪的强盛跟她这个普通人没半毛钱关系，但这种“姐也是有来头的”的感觉实在是扬眉吐气。 不过这也越发坚定了她回家的信念，跟二十一世纪一比，这里的凡人简直就是四等公民啊，在仙佛妖的夹缝里生存，连生命都没有保障。她衷心希望白衣大神的理想能早日实现，改善一下凡人的处境。 接着白衣又问了些二十一世纪的事后，改变了话题：“观音送你的柳叶用完了吧？” “是啊。”唐荃惋惜地看向左手光溜溜的金环，观音大神忒小气，区区三片柳叶，在危机四伏的西行路上哪够用…… 等等，金环？ “咦，我不是魂魄吗？金环怎么还在？”唐荃惊奇地问。 “这等法宝非凡物，本来就会追随主人。”白衣语气平平，让唐荃为自己的大惊小怪有点不好意思。 自己的表现好像土包子……唐荃正反省着，下一秒看到右手的珠串，一个没忍住，又惊喜地叫起来：“哎呀，这也是个法宝吗？” 这珠串是当初悟净送她的拜师礼，据说是流沙河里捡来的，三个徒弟都瞧不出来历，没想到，竟也是个法宝？ 唐荃激动，什么功用啊？能救命不？这么神秘，是不是很厉害？根据小说电视里的套路，主角捡到神秘物品，那就是金手指的前奏啊！难道说她就要咸鱼翻身，从此雄起，牛逼天下，称霸三界了吗？ “能让我瞧瞧吗？” 白衣的话打断了她的浮想联翩，她一边摘下珠串递过去，一边期待地问：“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白衣垂眸，一颗一颗抚过手中浑圆乳白的珠子，沉默了一下道：“这是舍利。” “舍利？”唐荃更激动了，舍利不就是佛的骨头？“有什么用？” “对你来说没什么用……” “什么？”唐荃大失所望。 “是不是对你们神仙没用？”她不死心地道，“我是凡人，对你们没用的功能没准对我们凡人很有用处呢？它能跟着我的魂魄走，怎么说都应该跟法宝一个级别吧？庙里不都把舍利当宝贝一样供奉起来吗？” “凡人能用舍利沟通神佛，才显珍贵，舍利本身却是毫无用处的。”白衣温和地道。 唐荃也觉得“沟通神佛”这个属性挺鸡肋，就算能沟通神佛，可神佛又不会听你指挥，危机关头哪有时间去求人啊。真是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她伸手想拿回来，白衣却道：“恕我冒昧，这舍利珠串能否割爱？我用法宝和你换。” “换法宝？”唐荃眨眨眼，仔细打量白衣的表情。 眼前还是那张温和的笑脸，她的眼神却变得有点奇怪。不能怪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先贬低物品价值，接着又提出交换，怎么听着这么像三流骗局啊？要不是先前几次蒙白衣相救，她简直要怀疑这就是个专门为骗舍利而设的局了。 她心中犹豫，嘴上支吾着道：“嗯……这是悟净送我的拜师礼，虽说没什么用，可就这么换走了，好像有点过意不去……” 白衣表示理解她的为难之处，但接下来的话让她更意外：“我并非贪图舍利，只是……说来有些难以启齿，这些……其实是我的舍利。” “什么？” “我在凡间历劫，死了九次，每次都留下一颗舍利，没想到被人收集起来，做成了珠串。”白衣说，“之前也没有刻意去找寻，今日有缘再见，正好我有些用处，便想收回，还望你能割爱。除了法宝，你若有其他的愿望，只要我能做到，都可以提。” 唐荃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些竟然是白衣大神的舍利？白衣大神的真实身份是西天的佛？ 白衣说出原因后她反倒不再怀疑真假，退一步说，大神真想要这舍利，压根用不着绕这么大一圈编个这样的谎言来骗，动动小指头就能弄到手。 不过这么一来，如果白衣说的是真的，她怎么好意思扣着不给？这可是人家大神的骨头，肉身的一部分，收回去天经地义！ 现在她犹豫的不是给不给的问题，而是要不要厚着脸皮换法宝。照理说，她就应该大气点，直接还给白衣大神，可迫于形势严峻，未来还有长长一段险途，她实在需要点保命的东西。 犹豫半天，还是保命的想法占了上风，她腆着脸道：“那、那就换个法宝吧，这样对悟净也能有个交待。” “理所当然。”白衣颔首，“你想要个什么样的法宝？” “能保命的！”唐荃毫不犹豫地道。 白衣一点也不意外，他摊开右手，掌心再次浮起魂魄聚成的金色光球。他微合眼，神情沉淀下来，表情变得慈悲、庄严，有那么一瞬间，唐荃以为自己看到了寺庙里那一张张神佛的脸。唇微微翕张，吐出一道道梵音，似吟似唱，由轻渐响，每一个字都似有千钧之力，最后仿佛整个天地都在共鸣。只是一道魂魄的唐荃难受地蹙起眉，下意识捂住胸口，仿佛不这么做剧烈跳动的心脏会跃出喉口。 梵音到达最高点时，金色光球突然光芒大盛，白衣托着光球，五指大张，双手使力，向两边缓缓拉开，拢在中心的光球仿佛一团金色的液体，涌动着，扭曲着，在力的作用下慢慢变扁，拉长，白衣又向内微微收拢掌心，金光逐渐弯曲起来。 唐荃不敢靠近，却又好奇，在不远处踮着脚探头探脑，只是金光太盛，任她眯细了眼也看不清内里变化。 终于，当梵唱停止，金光散去，出现在白衣手中的，是一把小巧玲珑的金色小弓。 他将小金弓递到唐荃面前，说道：“这把惊魂弓给你。” “惊魂弓？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怎么用呀？”唐荃万分惊喜地看着在余韵中微微收敛光芒的金色小弓，小弓只有半臂长，弧线优雅，纤细光亮得就像一件艺术品。如此短萌可爱的小弓，唐荃一眼就喜欢上了。 “这是一把由天地间的散魂聚成的弓，故名惊魂弓。我用余下的魂魄凝成三支箭，只要开弓，魂箭便会出现。”白衣微微拉开一点弓弦，就见一支金色小箭的虚影出现在弓上，松开弓弦，虚影又消失不见，“只要射中，此箭可杀妖、诛神、灭佛。” “哇！这么厉害！”唐荃爱不释手地接过，幻想着自己伫立在山巅之上，长发飞舞，裙摆飘扬，万众瞩目下弯弓搭箭，弓弦缓缓蓄力，她沉着冷静地瞄准目标，拉到极致时倏地松手，金光急射而出，如流星一闪而过，远处敌首瞬时毙命，一战定江山！下面瞬间鸦雀无声，战作一团的敌人和徒儿们齐齐抬头，敬畏地仰望着山巅之上那道潇洒的身姿……真是超超超拉风！ 就是有个小问题——她不会射箭，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她压根没见过这么原始的弓箭，更别提用了。想到这里，唐荃觉得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学射箭。 于是她抬头问道：“这把弓能射普通箭吗？”如果能就先用树枝什么的练着，等紧要关头再用魂箭。 白衣摇头：“开弓魂箭就会出现。” “那就是只能用三次？三次之后呢？如果用这把惊魂弓射普通箭，会有什么不同的效果吗？”唐荃期待地问。 “惊魂弓只能射魂魄凝成之箭，三支魂箭射完之后……”白衣顿了顿，轻声道：“再次开弓，射出去的就是开弓之人的魂魄凝成之箭。所以三箭之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开弓。” “开弓……会怎么样？”唐荃呆呆地问。 “一箭之后，魂飞魄散。”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快乐！ 没想到今天会更新吧？我也没想到……6月份的时候，我一度以为好日子来了，终于有足够的时间写文了，我甚至去办了*身卡，写写文健健身的美好未来仿佛就在眼前，结果……我真是图样图森破！ 我一边加班一边为自己雄心勃勃的更文计划流下宽面条泪┭┮﹏┭┮ 总之，本文再次进入不定时更新状态，尽管形势很严峻，我还是会努力的！ 第46章 女人的国度 唐荃一时说不出话来,白衣见状，温声安慰道：“不必多虑，三箭之后弃之不用即可。” 唐荃一想也对，告诫自己牢记这一点外便不再担心，转而有些迫不及待地想找把普通弓箭练练手。 正想厚着脸皮劳烦大神“变”把普通弓箭出来,耳边忽然隐约响起熟悉的呼唤。 “唐……魂……归来……”那声音仿佛自极远的地方传来,断断续续，模模糊糊。 白衣也似有所觉，朝远处望了一眼，道：“有人在招魂了。” 唐荃激动地一下站起身来,努力侧耳倾听,远方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唐荃……魂归来兮……” “唐荃……魂归来兮……” “唐荃……魂归来兮……” 歌谣一样反复吟唱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唐荃只觉整个天地间都充斥着呼唤声，与此同时，有股吸力开始牵动着她，缓缓朝一个方向而去。 “大神……”她下意识朝白衣望去。 “去吧,你的徒弟们找到你了。”白衣笑着颔首。 太好了！这是唐荃的第一个念头,她终于安全了，可是难得与人聊起原来世界的美好时光，聊得有些意犹未尽，又让她生出些不舍来。 脚尖渐渐离开地面，她的魂体就像一根羽毛，轻飘飘没有一丝分量，被那越来越大的吸力牵引着，仿佛绑着一根拉伸到极限的橡皮筋，蓄势以待，就等着急遽收缩的那一刻。 “再见！谢谢……”唐荃只来得及大喊一声，下一瞬间，身体一震，不由自主飞速后退，如流星划过夜空，两侧景物倏忽变换，快得只能看到不断闪动的色块。 脑海中，最后看到的画面久久定格—— 参天大树环绕的空地上，白衣青年微笑着，与她挥手告别，阳光在他身周洒落，拢成一团柔和的光晕。 温暖的笑容下，却有着一颗杀伐的心…… 白衣究竟是一位什么样的神呢？他的理想会实现吗？他的未来会怎样？ 这些念头在她心中一闪而过，不及细思，便在高速移动中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唐荃悠悠醒转，甫一睁开眼，便被头顶围成一圈的三张大脸吓了一跳。 “师傅！你醒了！” “师傅！魂魄可都归位了？” “师傅？” 三张背光的脸看不清表情，却不约而同发出惊喜的叫声。 “我……”唐荃眨眨眼，神智慢慢回笼，想起了金兜洞、兕大王、金钢琢、白衣大神、以及……小金弓！ 她一个激灵，顾不上叙离别情，推开三个徒弟一下坐了起来，焦急地四下寻摸：“我的弓呢？我的弓呢？” “什么弓？”旁边又凑过来一道声音。 “白衣大神给我的弓啊！”四下寻找都没有小金弓的踪影，唐荃大急，难道回魂得太急没来得及带走？还是掉在路上了？ 此时众人身处山野之中，身后那条眼熟的小溪似乎就是离魂前她躲藏身形的那条山涧，放眼望去，四周群山环绕，草木葱郁，虫鸣鸟啼，生机勃勃。之前离魂种种仿佛大梦一场，白衣大神，舍利，小金弓，是真的发生，还是只是她的幻想？ “哪个白衣大神？有这么好心的神仙？”刚才那个声音又道，怀疑意味甚浓。 “师傅又见到那个白衣了？”八戒皱起眉头，他对这个传说中的白衣大神始终怀有戒心。 唐荃顾不上回答，又摸向右手腕，那里空空如也，原本戴着的舍利珠串已不见踪影，唐荃心都凉了。 见师傅有些失魂落魄地，悟净弱弱地插言道：“方才师傅醒来的时候金环好像闪了一下。” “金环？”唐荃一怔，忙抬起左手，自从三片柳叶用完后，金环就变得光溜溜地，一点印记都没留下，可如今细看，上面竟凸起一个弓形浮雕。 她用手轻轻一抠，弓形浮雕竟脱落下来，眨眼便化作一张金光闪闪的弓。 唐荃转忧为喜，抱着小金弓，终于有心思和久别重逢的徒弟们打招呼了：“我回来了，还得了件法宝喃” 没等师徒四人亲亲热热秀师徒情，煞风景的声音再度响起：“就是这玩意儿？瞧着不怎么样嘛……” 唐荃循声望去，惊讶道：“哪吒？” --------------------------------------------- 久别重逢、感人肺腑的师徒会师场面，因为哪吒三太子这个外人的存在而草草结束。 生平第一次离魂，让唐荃有一种“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明明离魂之前，考和哪吒还在大战兕大王，悟空他们还被关在金兜洞，可等她回魂醒来，一切已尘埃落定。 失去了金钢琢的兕大王理所当然失败了，但并没有抓到，被他狡猾地逃走了。救出悟空他们，有金刚琢为证，仙界无法再袖手旁观，不得不派仙人下界收拾善后，至于罪魁祸首兜率宫有没有受处罚，就不得而知了，但至少，他们与兜率宫的梁子肯定是越结越深。 一开始唐荃还有些担心她的离魂会引起众仙的怀疑，旁敲侧击了一下，却发现对于她不在生死簿上的事，大家似乎都表现得很淡定。 八戒是这么说的：“师傅本就是佛祖高徒下凡历劫，十世修行，这最后一世过完就会回到佛界再登莲台，生死簿上自然登录不了师傅的大名。” 这个狡猾的家伙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她不知道，但只要假唐僧的事没暴露就好。在得知招魂的法术全靠这位帅帅的二徒弟之后，她谢过八戒，一扭头看到默不作声低着脑袋的悟空时，不由又郁闷起来。 也许是接二连三地失败，再次重逢，这个初见时朝气开朗、热情好战的少年变得沉默起来，垂头丧气地走在队伍中，而以往，他总是驾着筋斗云，或于苍穹间肆意地呼啸来去，或盘腿而坐与伙伴们谈天说地，一副精力过剩，想找人切磋发泄的模样。 失去朝气的少年仿佛周身的光芒都黯淡下来，唐荃很想开解开解他，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所知的凡人的励志故事似乎都不适用，总不能说“你可是斗战胜佛”吧。 他们正在继续向西行去，白马依然下落不明，西海水族那边也一直没有消息，而队伍的气氛也有些沉闷，大家似乎都心事重重。金兜洞偷看到的黑衣人，似乎给了八戒仇人的线索，而悟净始终因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而自责，连她告诉他舍利换法宝的事都不甚在意。 沉闷地拖着脚步，唐荃总算想起一个话题：“悟空，帮我做一把弓吧？我还不会射箭呢，这把惊魂弓只能射三箭，可不能浪费了，我得练练准头。” “嗯。”悟空头也不抬地答应了，甚至连为什么只能射三箭都没问。 唐荃挫败地叹口气。 “为什么只能射三箭？这弓也忒不中用了，要我说，你定是被骗了。哎，悟空，怎么不劝劝你师傅？对了，你是不是长高了半寸……” 听到这个声音，唐荃不由再叹口气，扭过头来，就见声音的主人背着手，耍把戏似地踩着两个轮子，前前后后滚动着。 这个把取经当踏青，嘴里叽叽歪歪的家伙，正是不请自来的哪吒三太子。 哪吒一直跟着他们，没有回仙界，他的理由是“抓捕仙界逃犯兕大王”，但这明显只是个借口，相处了这么多天也没见他有丝毫追踪疑犯的动作，这位三太子表现得更像是与家里怄气的翘家少年。 虽然不知他留下的目的，好在除了聒噪了点，这位三太子也不算太难相处。 就这么一路纠结着纠结着，十几日后到了西凉女国的都城。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这座由女人设计建成，主人也全是女性的城池，在暮色中凭空多了一分妩媚。大名鼎鼎的子母河穿城而过，渡船在高大的画舫间穿梭，裹着头巾的船娘笑嘻嘻地招揽生意，街市的喧嚣中夹杂着缠绵的丝竹之音，揭开夜的繁华。 城中的建筑看着与东土大唐相差无几，却在细节上精于雕琢，最大的特色便是家家户户的窗户上都饰以长长的蝉纱或绫绢，颜色绮丽，尤其是当纱后传来莺声燕语，或是透出一道风流妙曼的身影，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漫步在这样一座赏心悦目的城池中，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女性柔媚的甜香。唐荃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一路的烦恼暂时被抛在脑后，久违的购物*被狠狠唤醒，看什么都喜欢，看什么都想摸摸试试。 这里的一切都迎合女性的口味。 这里的一切都针对女性的爱好。 这里的一切都专为女性服务。 这里就是女人的天堂。 一路走来，她注意到，城里并不全都是女人，也有少数男人，不过看穿着打扮，像是商贾之流。想来也是，这么大一座女性之城，购买力必然空前，也不枉这些逐利的商人不远千里赶来。 因而他们一行人并没有引起特别的围观，很顺利地找到了驿馆。 悟空挂心白马，趁夜就去寻找，可惜等第二天唐荃醒来，并没有听到好消息，唯一称得上不好不坏的消息是，近日里确实有个商人赶着大批牛马来到城中，据说全都卖给了皇家。 “开火眼金睛也没用，一点气息也察觉不到。”悟空抓着一头乱发抱怨道，他与白马相识最早，感情颇好，一直是寻人最积极的一个，如今明知近在咫尺却偏偏找寻不到，让少年十分烦躁。 “这便是返璞归真锁的厉害之处。”八戒一边说，一边帮唐荃夹了一个胖兔子模样的面食小点心。 三个徒儿当中，要说贴心，八戒绝对排名第一，昨日她不过对街边造型可爱的点心多看了几眼，今天一早八戒便将点心摆上了餐桌。 “如今的小白，与凡间的马别无二致。”趁着唐荃吞咽的空档又递过去一个小公鸡点心，八戒慢条斯理地道：“就像一滴水融入海中，一棵树藏入林中，用神通自然难以发现。” 悟空气闷地抠着金箍棒。 唐荃嘴里嚼吧嚼吧，一直观察着八戒的表情，这时便问：“你是不是有主意了？” “嗯……何不试试凡间的路子？”八戒自信满满一笑，晨曦中帅得让人张不开眼。 第47章 著的惯性 皇宫里。 一只芊芊玉手将通关文牒压在御案上，手的主人支着颊,饶有兴味地打量着阶下形貌各异的外邦僧人。 “这么说,圣僧走失的马匹因缘际会,入了寡人的宫墙？” “正是，虽是一匹坐骑，但千山万水,一路相伴,颇觉不舍，愿以财货换回，还望陛下割爱。”年轻俊美的异国僧人合掌躬身，一个简单流畅的行礼动作，都优雅得充满贵族韵味，再加上始终挂在脸上的和煦笑容,整个人无比赏心悦目。 照着事先说好的,这次进宫倒换关文全部由八戒出面交涉，唐荃不否认,八戒这张脸某些时候还挺好用的。 她只管躲在一边作高深莫测状，只是既然来到这里，岂能不亲眼瞧一瞧大名鼎鼎的西梁女王，这可是唯一一个与唐三藏有感情纠葛的女性啊！ 趁着殿上对话，她大着胆子从眼皮子底下偷觑了一眼，不料正好撞上一双饱含威仪的丹凤大眼，平民小老百姓胆子一颤，立时被那目光中上位者的气势压得再不敢抬头。 心中却大呼：果然名不虚传！大名鼎鼎的西梁女王风华正茂，五官精致，气势逼人，就像一朵盛开的牡丹，美艳不可方物。唐荃私以为，当初御弟哥哥一定是纠结了好久，才狠心离去的。 此时，大殿上一位着紫袍的女官出列道：“近来国诞将至，御马监确实买了不少好马，欲充作仪仗。” 另一着朱袍的女官也道：“回陛下，皇家苑囿与猎场也有马匹购入。” “这可有些难办了……”女王的声音有些沉吟，“圣僧的马可有什么表记？” 终于说到重点了，取经众精神一振，期待地望向内定发言人。 “此马通体雪白，性情暴烈，食量奇大，略通人性。”八戒坦坦荡荡、毫不掩饰地说出白马的劣根性。 性情暴烈？ 食量奇大？ 殿上众人纷纷侧目，这么差劲的坐骑还找回来干嘛？ 唐荃低头替小白脸红，八戒这家伙太不会说话了，尤其最后那个“略通人性”，听在他们这些知根知底的人耳朵里，到底是在夸他呢，还是在讽刺小白傲娇“听不懂人话”？ 眼角瞥到装扮成凡人的哪吒不耐烦地将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又从右脚换到左脚，唐荃赶紧偷偷瞪了他一眼，警告他安分点。 哪吒不耐地回了个眼神，凡人有什么好搭理的，赶紧走！ 谁让你要跟来！唐荃回瞪。 两人眼神正厮杀着，就听御座上女王说道：“圣僧的坐骑果然与众不同，只是宫中马匹众多，找寻起来恐怕要费一番功夫。” “有劳陛下了。”八戒深施一礼。 “不如就让这位唐长老留在宫中协助寻找，尔等先回驿馆等候吧。” 什么？唐荃惊讶地抬起头。 八戒也错愕地道：“弟子愿服其劳，还是小僧留下吧。” 女王微笑道：“宫中皆是女子，男子留下多有不便。” 理由无可辩驳。 取经众人互相看看，唐荃率先点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是他们有求于人，总要照着规矩来，再说，只是单独留下寻找小白，不算什么难事，她很愿意出一份力。 最不情愿的是悟空，总觉得一个错眼师傅就容易出事，还是八戒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才点头同意。 “说什么呢还背人？”哪吒酸溜溜地问，他以悟空的好友自诩，这回下凡见悟空有了师傅和师弟，还亲亲热热感情很好的样子，很是嫉妒。 八戒坦然道：“我问师兄，昨夜来找小白的时候可曾在皇宫看到妖气，若无，师傅留下自然安全。” “哼……快走吧。”哪吒撇嘴，很看不上这凡人的宫殿。 “放心吧，交给我了。”唐荃信心满满地和大家告别，一转身回到大殿，想到要独自面对一国之主，不由又紧张起来。 百官不知何时已退得一干二净，大殿空空荡荡，巨大而空旷的建筑里，除了御座上的王者，及身后两个背景板般的宫人，只剩下光着脑袋，身披袈裟，拘谨地站在御阶下的唐荃。 庄严古朴的大殿带来的压迫感和肃穆感，让唐荃连大气也不敢喘，一片安静中，她听到脚步声从前方传来，伴随着衣裙与地面的摩挲声，一步一步，拾阶而下，来到她面前。 “唐长老怎么如此拘礼？”头顶传来女王温和的声音。 盯着面前缀着宝石的金丝凤头鞋，唐荃小声道：“陛下，我……小僧……”一边说着一边想合掌行礼。 “取经很辛苦吧？”一根涂着丹蔻的手指忽然伸到她的下颚，轻轻抬起，“瞧这肌肤风吹日晒，都干涩了。” 唐荃整个人都僵住了，不敢直视那双灼灼的凤眼，只能圆睁双眼盯着女王耳边晃动的金鱼耳珰，脑海里一万头神兽狂奔而过。 这是什么情况？这是什么情况？ 她这是遭遇调戏了吗？被一个女人？ 这种情况是先前万万没想到的，该怎么应对？ “回陛、陛下……”唐荃连吞好几口口水，才磕磕巴巴开口，“为求真经传世，哪怕刀山火海，也不敢言辛苦。” “长老真是心志坚毅。”女王轻笑着放下手，转而顺手又牵起唐荃，迈步朝后殿走去，边走边道：“长老远道而来，不如先瞧瞧我西梁女国的风物，寡人的苑囿虽比不上中土大唐，无甚稀世奇珍，不过胜在立意奇巧，昔日他国女使无不喜欢。” 又吩咐：“来人，备下素斋，午膳寡人要与长老共享。” 唐荃被动跟上，嘴里推拒道：“我、小僧不饿，嗯……能不能先找马？小僧很担心……” “不必担心，寡人这就派人去找。白马，性情暴烈，食量奇大，是吧？”女王使了个眼色，便有宫人领命离去。 “还是我也一起去找吧，他脾气不好，万一伤了陛下的人……” 唐荃还想推脱，却有一宫人忍不住喝斥道：“你这僧人好不识趣，陛下邀你同游，是多大的荣耀，竟然还敢抗命？” “不敢不敢……”唐荃讷讷，那宫人的衣裙与其他宫人相比，袖口、衣摆皆多了一道银边，想来有些地位。 女王似笑非笑地道：“长老不必多虑，难道还怕寡人赖你一匹马不成？” 一国之君这样说，唐荃自然不好再坚持，只能徒劳地补救道：“不敢不敢，只是小僧自家的马，自家找起来会快一些，不敢为找马这等小事多劳动诸位大人。” 说着，她的手轻轻挣了挣。方才一心想着先找小白，没心思注意其他，现在优先找马无望，她终于注意到那只被牵住的手。 相比男生手牵手会引来旁人看“基友”的怪异眼光，女生手牵手一起玩，手牵手上厕所，手牵手逛街，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连百分之一的回头率都赚不到。然而，当两个不熟悉的女生牵在一起，别扭总还是会有的，如果其中一个是国君，而另一个只是平民小百姓，那这种别扭则会放大一万倍。 唐荃嘴上一边说话，一边想不露痕迹地挣脱出来，谁知刚动了动，手上便一紧。 “真是性急的小长老，底下人做事是她们的本分，再者，若真找寻不到，寡人送长老一匹好马便是，长老喜欢什么样的马？”女王别有深意地斜了她一眼，眼波流转，神态妩媚，语气似玩笑又似警告。 面对有可能“找寻不到”的威胁，唐荃不得不老实下来，乖乖地任对方牵着走，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她再迟钝，也发觉眼下这情况不对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原著的惯性有这么大吗？ 大到无论御弟哥哥是男是女，都会跟西梁女王来一曲凰求凤？ 大到能生生扭转一国之君的性别取向？ 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唐荃走马观花地参观了皇家御花园，景色确实不错，雕梁画栋，精巧华丽，极符合女性的审美，尽管唐荃一路心不在焉，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御花园确实美如诗画，令人流连忘返。 只是被牵着的右手就像一块发烫的炭火，总是在她沉浸在美景中时提醒她眼下这奇怪又尴尬的境况。 幸而早朝与接见他们这群倒换关文的外邦僧人，已占去上午一大半的时间，很快便有人来报说午膳准备好了，这段难熬的“携手同游”才匆匆结束，唐荃偷偷松了口气。 午膳设在一处偏殿，女王坐在主位，她坐在宾位，相隔一段距离，压力顿减，唐荃总算能好好用顿午餐。 皇家即使日常用餐也有乐师伴奏，悠扬的丝竹声中，女王开口问道：“饭菜可还合长老口味？” 唐荃赶紧咽下嘴里的菜，起身感谢道：“多谢陛下，饭菜很可口。” 那银边袍服的宫侍在一旁细声道：“御膳房特意选了口新锅，一点荤腥都未沾过，油也是素油。” 女王满意点头：“赏。” 守在角落的御膳房宫人高兴地下去领赏，唐荃不得不再次起身感谢女王的费心，银边袍服的宫侍微笑抬头挺胸，下属办事得力，她也与有荣焉。 这时，一个宫人进来禀报道：“西宫娘娘求见。” 女王停下箸，眉头微拢，正要开口说话，忽然伴随着一声娇滴滴的“陛下”，一道明艳的身影闯入殿中。 “昨夜陛下明明答应陪人家一起用膳，难道忘了么？”一名红裙丽人柔柔下拜行礼，同时一记幽怨的秋波抛向主桌，收回眼神时不动声色地扫过宾位，一瞬间便将潜在情敌的外表打量了个透。 “爱妃平身。” 女王如何安抚美人，又怎么打发了她，唐荃完全没听见，她已经呆住了。 柔媚的五官，优雅的颈项，丰满的胸部，细柔的腰肢，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女人。 西宫娘娘…… 回想起刚才听到的称呼，筷子上夹着的菜啪嗒掉在案上，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通了什么。 哪来什么原著的惯性！ 事实是，女王的性向本就如此！ 这是西梁女国，一个全部由女人组成的国度。女人也是人，也有感情需求，在没有男性的情况下，怎么满足这种需求呢？ 只有一种结果——GL。 所以说，其实是她被原著的既定印象迷了眼，没有意识到，西梁女国，其实就是一个女同国度啊！ 茅塞顿开后，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八戒的美男攻势没有发挥作用，女人们看八戒的眼神只是纯欣赏，就像在看一件美丽的艺术品，不带一丝男女之情。 为什么女王把徒弟们都打发回去，只留下了她。 这个国家甚至连繁衍后代都不需要男人，她们有子母河，只要喝了子母河水，便可得胎，生下孩子。 “……长老？长老？” 唐荃在身后宫人的提醒下，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神，就听到女王在问：“长老怎么不吃了？” “哦、哦……”唐荃食不知味地夹起一口菜塞进嘴里。 “午膳简陋，让长老见笑了，晚上再设宴好好为长老接风洗尘。”女王道。 “不不，您太客气了，午膳很好吃，很丰盛……”唐荃满脑子刚明白过来的事实，一脸恍惚。 见状，女王却会错意，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长老且宽心，寡人后宫美人寥寥，四宫之中尚有一主位虚席以待。” 女王的暗示让唐荃更加如坐针毡，却让那银边袍服的宫侍瞠大双眼，看向唐荃的眼神充满了震惊、羡慕、嫉妒等诸多复杂情绪。 虽然早看出主上对这外邦僧人的兴趣，但没想到恩宠竟如此之高，竟然许以一宫之主的高位！ 望着傻呆呆的未来“南宫娘娘”，宫侍为她的好运与不识好歹暗暗摇头。 天上的馅饼居然砸到这么个土鳖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尽力更新，不会坑哒~~~ 第48章 被养歪的女妖精 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并不代表能解决问题。 唐荃丝毫没有被天上馅饼砸中的幸运感，反而无限烦恼，眼下的境况与现代职场遭遇客户性骚扰有异曲同工之妙——己方有求于人，不能甩脸而去，又要防着咸猪手，不让对方占太多便宜。 当午膳后，女王再次邀请她共游皇家园林的时候，唐荃陷入剧烈挣扎，最后，当她以小平民的狡猾试图讨价还价，要求先找白马再游园时，女王更狡猾地将辨别马匹的地点放在了皇家园林。 唐荃屈服了。 为了小白，虚与委蛇是必要的。反正对方也是女人，被占的便宜也有限，唐荃这样安慰自己。 皇家园林比御花园更大，占地更广阔，乘坐步辇来到园林入口，一群宫人拥簇下，女王再度牵起她的手，兴致勃勃地携“美”共游。 不知谁安排的，整个下午的游园活动丰富多彩，甚合女王心意，却把唐荃累得够呛。 漫步花丛，女王感兴趣地谈经论道，唐荃这个假僧人回答得磕磕巴巴，又问一路见闻，继而聊起她的出身、家庭、私生活，唐荃口干舌燥间看到女王亮晶晶的眼神，顿时警觉住口，任何与她本人有关的话题都是危险滴！赶紧转移话题。 一朵稀世罕见的墨菊被毫不怜惜地摘离枝头，女王赞她“人淡如菊”，以墨菊相赠，继而兴致一来要作画，唐荃拈花而笑一时辰，几番欲动，皆被银边宫侍瞪之，终于挨到画成，一看之下感觉一点都不像，众人却纷纷夸赞，一群马屁精！ 路过演武场，女王褪去宽袖长袍，英姿勃发，弯弓搭箭，箭箭正中红心，唐荃因有小金弓，也跃跃欲试，正合女王之意，借教导之名，摸手，搭肩，搂腰，豆腐吃遍，意犹未尽。唐荃咬牙，虚与委蛇，虚与委蛇…… 好在女王还是拿出一点诚意来安抚她，陆续有白色马匹送进园林，可惜一一辨认，皆非小白。 好不容易天色将晚，女王终于心情舒畅地起驾回宫。 晚宴时，见唐荃闷闷不乐，奇道：“长老为何不开心？可是菜肴不合胃口？还是舞乐无趣？” 此话一出，下面顿时跪倒一大片。 唐荃实话实说：“没有找到白马，实在高兴不起来。” 银边袍服的宫侍一颗心都提起来，天下竟有如此煞风景、不识趣的女子！然而更让她意外的是，女王不但没有怪罪，竟然还吩咐再去问问，是否所有的白马都送来了。 这位未来的“南宫娘娘”的恩宠真是大到没边啦！宫侍暗自叹息，却也困惑，这个外邦僧人究竟哪里入了主上的眼？ 不多时，便有人来回道：“启禀陛下，御马监、苑囿、猎场三处的白马皆已在此，只是……” “嗯？” “前日吕将军曾挑走一匹烈性白马，说要亲手驯服。” 一定是小白！唐荃情不自禁站起来，她有种强烈预感，找了这么久，小白一定就在附近。 女王看了激动的唐荃一眼，便道：“再去吕将军府上一趟，就说寡人用三匹上等御马换她那匹白色烈马，连夜送来宫里。” “是。” 待人领命而去后，女王才扭头笑问：“这下放心了吧？” 唐荃不好意思地笑笑，深施一礼道：“多谢陛下！” 一个王者也不能凭白要属下的东西，女王为了她愿意拿东西去换，不管目的是什么，唐荃的感谢都是真心实意的。 晚宴结束后，见唐荃坐立不安，望眼欲穿，女王又拉她去赏月。 满天繁星，月色如水，高挑健美的女王轻舒广袖，从身后揽她入怀，柔声细语道：“爱卿若喜欢佛经，寡人便为你在宫中建一座佛堂，爱卿可愿留下？” 呜呜，小白你怎么还不回来？她快虚与委蛇不下去啦！唐荃僵硬躲开去，望着女王失望的凤眼，罪恶感都要浮起来了。 去找马的人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始终没有消息传来，眼看夜深，女王牵着她来到一处新的宫室。 当由深及浅的紫色长纱帘幕被层层掀起，露出一座白玉砌成的水池时，唐荃原地石化了。 这是要干什么？ 轮到鸳鸯浴的戏码了吗？ 瞪着汩汩冒着白气的池水，唐荃觉得自己快虚与委蛇不下去了。 银边袍服的宫侍乖觉地捧来一叠薄纱袍，西梁女国多爱亮色，桃粉色的薄纱袍堆在漆盘上，仿佛拢作一处的桃花瓣，轻柔，娇嫩，无言预示着接下来的旖旎春光。 “长老与寡人共浴吧。”女王笑眯眯的一句话惊得唐荃寒毛都立起来了。 她不自觉地揪紧衣领，结结巴巴道：“不不不、不用了，我朝见前刚洗过，洗得很干净，很干净……不敢跟陛下共浴，陛下的玉体不是小民能看的……我我我……” “不找你的坐骑了？”女王闲闲地问，一边褪去明黄色曳地长袍，几个宫人上前解下冠冕，摘取首饰，顷刻间，一头乌黑的长发倾泻而下，顿时比白日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妩媚。 这充满风情的一幕在唐荃眼里却跟催命符一样，她咽了咽口水，一步步后退道：“让、让我徒弟去找，我要回家……回驿馆了……” 不等女王吩咐，几个宫人便围上来，挡住去路。 唐荃小心脏扑通乱跳，难道要用强了？ 怎么办？为了保卫贞操，要启用小金弓吗？统共才三支箭，用杀妖诛神的法宝来对付凡人，会不会太浪费了点？ 她犹在保贞操还是保小命之间挣扎，下一刻，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在宫室里愉悦地回荡，所有人都惊讶地定住动作，不约而同望向一个方向。 “呵呵呵呵……”女王笑得腰都弯了，好半响才直起身，摆摆手道：“看把你吓得，寡人有专属的御池，这里留给你吧，不必拘束。” 女王一挥衣袖，潇洒地转身，迈步往另一侧宫室走去。 唐荃松口气，瞥到托盘上的衣服，打算一鼓作气把这点暧昧小火苗也给掐灭，待女王走出点距离了，便对宫侍露出客气的笑容：“多谢，我穿僧袍就行了……” “岂敢怠慢长老，这云嫣霞袍乃是——”宫侍抬着下巴，试图介绍薄纱袍的珍贵，却被打断。 “真的，真的，不用了。”唐荃压着嗓门，态度却很坚决。 忠心耿耿的宫侍还想劝说，远处忽然传来女王的声音：“依长老的意思。” 银边袍服的宫侍立刻咽下所有的话，恭敬地低下头：“是。”心里到底有些不服气，眼角余光扫过粉嫩纱袍，最后落到那灰不溜丢的僧袍上，忽然想起下午游园时女王曾赞这僧人“人淡如菊”，脑海中仿佛一道电光闪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宫侍忽然想通主上青眼有加、恩宠无限的原因。她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异国风情”，什么叫“制服诱惑”，但她却意识到，在这百花争艳、美女如云的后宫中，这灰不溜丢的外邦僧人是独一份的。 独一份！ 这才是根结所在！ 若将她妆扮成后宫美人的模样，失了那“独一份”，主上哪还会再多看一眼。 说白了，主上就是瞧个新鲜，大鱼大肉吃多了，想尝尝野菜。 想通了根结，宫侍立刻明白该怎么做了——很简单，让这僧人保持原样就行了，主上想瞧新鲜，就让她瞧呗。 唐荃要自己洗，她也不再坚持，挥退其他宫人，自己也跟着退下，将偌大的宫室留给唐荃一个人。 池水清清浅浅，冒着白蒙蒙的热气，白玉砌成的池壁光滑诱人。唐荃盯着池水，又看看合上的大门，心中挣扎不已。 洗是不洗呢？ 洗了总觉得有点危险，好像一步步妥协，一步步走进桃色陷阱里，可要是不洗……人家都大大方方离开，摆明全随你便，自己还疑神疑鬼地不敢洗，会不会太小人心思？太小家子气？ 唐荃在池边发了会儿呆，忍不住蹲下撩了撩水，温温热热好舒服哦，是温泉吧……上回洗温泉还是初遇小白的时候，说来，去将军府要白马的怎么还不回来……真的好舒服哦…… 手一停，水花声也偃旗息鼓，宫室里静谧安详，让人不觉放松下来。 唐荃又望望宫门，犹豫的时间已经有点长了，再不洗，宫人们要回来了吧？ 一咬牙一跺脚，洗了！ 飞快扒光衣裳，整个人浸入池水里，唐荃逸出一声舒适的叹息。 哗啦哗啦的水声回响在静谧的宫室中，更多的雾气升腾起来，丝丝缕缕，如暗香浮动。 原本想洗个战斗澡的，可池子这么大，温泉这么舒服，一路的风霜坎坷在这一刻都离她远去，唐荃眯着眼，舒展着身躯，软绵绵靠在池壁上，快乐得想哼歌。 万恶的封建统治者，真是太会享受了！ 她感叹着，实在舍不得起来，为了能多享受一刻，她人在池中，耳朵却竖着，准备拖到有人来再立刻起身。 所幸，大门处一直静悄悄的，宫人们都挺识趣，没人进来打扰。 唐荃闲得无聊，眼睛骨碌碌打量四下的摆设，宫中器物自然个个精美无比，风格细腻婉约。 忽然间，眼角余光掠过一道黑影，唐荃一下坐直身子：“谁？” 室内无风，层层叠叠的紫色长纱帘幕却仿佛被春风挑动的柳枝，轻轻摇摆，将雾气拉成薄薄的丝缎，一切似乎都变得朦胧起来。 但没有半个人影。 “是谁？外面有人吗？”唐荃一边大声问，一边以最快的速度扑向挂衣裳的地方。 就在她用湿乎乎的手抓住僧袍的那一刻，一只精美的绣花缎鞋踩住了袍子。 “唐长老，着什么急呀~”甜腻腻的声音随之响起。 唐荃顺着缎鞋抬头看去，却是一个宫人打扮的美貌女子，脸是陌生的，正用一种大胆的、肆无忌惮的目光打量她。 “谁让你进来的？放开！”唐荃狐假虎威地喝道，手下不忘用力拽袍子。 女子一点也不害怕，掩唇轻笑道：“嘻嘻，做什么这般正经？你有的我也有，还遮挡什么……”脚下纹丝不动。 拽不动袍子，唐荃被盯得毛毛的，只好拿洗浴的布巾挡在胸前，重新缩回池子里。 “你是谁？可是陛下派你来的？”她故意加大音量，希望外头的人能听到。这女人绝不是普通宫人，普通宫人绝没有胆量擅自闯进来，更不会这么大胆地对待女王的贵客。 “这么凶做什么，叫人家琵琶就好~小女子对长老仰慕已久，听闻长老来到西梁女国，心里实在欢喜得紧，急急赶来也不曾好好打扮，长老莫要嫌弃。”女子单手抚胸，抛了个媚眼，摇曳多姿地步步逼近。 “别过来！”唐荃慌忙跑到池子另一头，假装手忙脚乱想上岸，故意不小心推倒池边的屏风。 轰！ 四扇面的檀木屏风重重砸在地上，小小的宫室仿佛都震了一震。 然而外面安安静静，没有人冲进来，也没有人出声询问。 唐荃的心沉了下来。 “你到底是谁？外面的人呢？” “说了人家叫琵琶嘛~”女子娇嗔道，“提那些扫兴的凡人做什么？良辰美景，莫要虚度，唐长老不如随我来，咱们做些快活的事去。” “凡人？”唐荃一下子抓到敏感词汇。 “你是……妖怪？”其实唐荃并没有太意外，西行之路本来就遍地是妖怪，遇着遇着也就习惯了。经历了那么多，如今的她已经可以一边冷静发问，一边在水下悄悄摸上金环。 还没等她有所动作，一眨眼，突然一条白玉般的手臂凭空横在她胸前，一个温热香软的身子从背后贴上来，紧紧地搂住她。 “嘻嘻，长老果然是明白人。”甜腻腻的声音近在耳边，“莫要害怕，我只吃男人，对女子，我可是爱惜得紧。” 镇定！镇定！唐荃停住手中的小动作，也不知这妖怪是故意还是巧合，这么一搂，小金弓就不好拿出来了，这个近身姿势，怕是一拿出来就会被人抢走，压根没机会用。 唯今之计，只有想办法拉开距离，再用小金弓自救了。 “咳，可是我喜欢的是男人。”唐荃清清喉咙，一本正经地道。 身后的妖怪静默了一下，忽然欢喜道：“原来长老还存着凡心，如此甚好！今朝喜欢男人，明日就会喜欢女人。只要长老尝了女人的妙处，定会迷上那滋味，再也瞧不上男人。” 晕！说漏嘴了！ “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唐荃赶紧打断，恨不得把刚才那句话吞回肚里去，她亡羊补牢道：“我、我是说，我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我一心向佛，只求真经，还有，这一世我投胎成女儿身，采补对我是没用的哦。” 一路西行，这是她头一回解释采补问题。 也就是西梁女国这个神奇的国度，能把女妖精都养歪了，不然也许直到灵山，她都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别提那扫兴的事，什么采补，都是臭男人想出来的。女人和女人才是天地之道，今日我就让长老开开眼界，咱们一起去洞府里快活快活吧~” 琵琶虽然笑吟吟地，却压根不容唐荃反抗，一弹指，妖风平地而起，吹得人睁不开眼。 被抓去洞府就危险了！唐荃一咬牙，伸手搭上金环，决定用小金弓冒险一搏。 就在妖风围住两人之际，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一道寒光闪过，自上而下，瞬间劈碎了漩涡，妖风迅速消弭于无形。 “谁？”琵琶厉声喝道，下一刻便被一股巨力击飞出去，轰地一声，狠狠撞在墙上，喷出一口血，娇美的五官都疼得扭曲了。 “师傅，恕弟子来迟。” “师傅你没事吧？” “九少，这妖怪这么弱，我们真要招揽？” “闭嘴！” “凡间的好酒果然尽在皇家啊……” 随着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一群熟面孔出现在蒙蒙白气中。 唐荃目瞪口呆。 第49章 归队的小白 哗啦—— 唐荃反应还算快，第一时间缩回了池水里，恨不得有个法术能把满室的雾气聚拢过来帮她遮遮羞。 望着池边一圈男人身影，唐荃欲哭无泪，幸免遇难该高兴才对，可要不要这么及时啊……偏偏这事谁也怪不着，大家只是好心来救她，如果自己还要挑剔营救时机也太没有良心了。 连心酸的时间都没给她，池边传来悟空关心的声音：“师傅受伤了吗？” “没有没有，你们来得很及时。”见悟空还探头探脑，仿佛想用那双火眼金睛穿透温热的池水亲眼检查，她脸涨得更红，斩钉截铁道：“真没有！” 悟空挠挠头，道：“师傅……你生气了吗？是我疏忽，没有及时发现妖怪……” “不是！”唐荃赶紧打断，她知道金兜洞事件后悟空一直自责没能保护好她，进而对自己本领能力起了怀疑，有些钻牛角尖了。 她抓住机会安慰道：“怎么能怪你呢？妖怪长腿啊，谁知道她什么时候来，根本防不住，所以不是你的错。再说，你们来得很及时，我一点事也没有，都是你们的功劳呢。”就是太及时了……若不是光溜溜的，她早就冲过去拍拍悟空肩膀鼓励他了，吸口气再接再厉：“难道你忘了为什么要西游吗？你可是要打败佛祖的人呢！” 隔着薄薄雾气，她都能看到少年的眼睛亮了起来，听到那久违的充满元气的声音说：“没错！我该更努力才是！”她忍不住咧开嘴笑呵呵地点头。 八戒收起逊金钯，忍过猪头期，等恢复帅帅的外表，这时才懒洋洋开口：“原来大师兄志向这么远大……” 唐荃一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不知怎么，浑身上下突然又敏感起来，女性意识迅速觉醒。 自己还光着呢，被六个大男人围观中…… 脸上刚降下的温度腾地飙升上去，尴尬x6啊！ “能不能……”她扭捏开口。 “大师兄好厉害……”竟然想打败佛祖这么可怕的存在，悟净羡慕惊叹。 “嘿嘿，等我打败佛祖才算厉害，现在顶多……只能平手啦。”悟空诚实地道。 “能不能让我……”她再开口。 “凡人就是凡人，这么弱的妖怪都打不过。”未说完的请求再次被打断，百昆雷荼盘着双臂，鄙视地看着池中人。 被这么一鄙视，所有的害羞、窘迫、尴尬顿时不翼而飞。太讨厌了！唐荃愤愤地想，要你多管闲事！ 她说出口了，很小声很小声，跟含在嘴里差不多，只是百昆雷荼的尖耳朵一抖，立刻目露凶光：“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九少九少，”南郭鸮已经忍很久了，实在忍不下去了，指着到现在都还没从地上爬起来的女妖怪，“到底要不要招揽她啊？” 他快被九少的逻辑搞疯了，明明是九少说这个妖怪看着不错，他们才现身，现在九少又说人家弱，那到底招还是不招？ “你不会看着办啊！”百昆雷荼不耐烦地挥手，他要跟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凡人好好掰扯掰扯多管闲事的问题。 可惜没人给他这个机会。 “你是老大啊九少！”南郭鸮哀嚎不放。 八戒又抢走小凡人的注意力：“师傅今天玩得可开心？” 被那绵绵如丝、仿佛会放电一样的眼神缠上，男女之别的意识再次抬头，唐荃恼羞成怒道：“你们能不能出去一下，让我穿个衣裳！” 六人面面相觑，悟空第一个听话离开，还贴心地道：“师傅别害怕，我们就在门外。” 片刻后，宫室内终于清静了，连半死不活的琵琶也被拎走了。 唐荃赶紧起身穿衣，这帮粗神经，都不知道体贴她一下，还围观这么久。 脑海里不由自主回想着八戒最后那句话。 玩得开心不开心？ 为什么说她在“玩”？ 唐荃忍不住想，难道他们一直偷偷跟着她保护她？那岂不是把她的“虚与委蛇”都看在眼里了？ “好丢人……”唐荃捂着脸，都不想出去了。 宫殿外，两拨人各自站了一边，泾渭分明。 南郭鸮还在追问对琵琶小妖的处理方式，八戒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几位，妖界的家务事就不必在这里讨论了吧？” 南郭鸮立刻炮口对外：“这里又不是你家洞府，想赶人不成？” 八戒慢悠悠道：“瞧你们一路延揽大妖，唔……三界大战至今已有万年，莫非妖界后继无妖了？” “胡说！”南郭鸮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大声否认，“我妖界强妖辈出，七十二洞妖主，三百六十五路妖令，千万妖兵妖将，若三界再战还不知谁输谁赢呢！” “是么？那怎么连这种货色都能看上？”八戒伸手一指，南郭鸮低头一看手里半死不活的琵琶小妖，卡壳了。 正想强辩，一直抱着酒葫芦不放的考突然开口道：“确实远不及你。怎么样，小猪妖，要不要来我们妖界混啊？” 小、猪、妖？ 饶是八戒脾气再好，听到这三个字脸也扭曲了，一字一句仿佛牙缝里蹦出来似的：“多谢前辈厚爱，我如今修的是佛道。” 考扳回一城，南郭鸮的气势又回来了，他偷觑一眼一直发呆的九少，扬起下巴道：“佛界有什么好，不如为我妖界效力，不用苦修，不受管束，法术妙诀、法宝灵药应有尽有……” 听他们一来一往的对话，悟空早不耐烦了，抖抖耳朵偷听宫室内动静，又手搭凉棚环视一圈，终于忍不住道：“你们守着师傅，我先去接小白。小心妖怪！” 悟净点头道：“大师兄放心。” 悟空身形一跃，便不见了。 “这回应该能顺利找到小白了吧……”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悟净小声祈祷。 悟空回来得出乎意料地快，大约一盏茶功夫，悟空便从天而降，身边还跟着哪吒三太子和白龙马。 “小白！”八戒和悟净高兴地迎上去，白马也很激动，甩着头挨个蹭过他们。 “小白你瘦了。”悟净轻抚白马的脊背，心疼地道：“吃了很多苦吧……” “那什么返璞归真锁呢？”八戒前后打量。 悟空道：“已经解了。” 哪吒踩踩脚下的风火轮，邀功道：“被本太子拿天火烧了。” 悟空解释道：“那锁不难解，凡人不懂，小白被禁锢，自己又解不了。” 八戒笑道：“多谢三太子，难怪你们回来得挺快的。” 悟空抬头看看天色，呵呵笑道：“还好，就是试了好几种解锁方法费了点时间。” 这时白马过来拿鼻子拱拱他，悟空左右看看，问道：“师傅呢？小白找到了，她不用陪那个女皇啦。” 八戒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师傅还没出来，我们一直在这里守着。” 悟空疑惑道：“不是隐身保护吗？你们怎么都现形了？”又看看妖界三人组，“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八戒一个激灵：“不好！”扭头冲进宫室。 偌大的宫室，白雾缭绕，却早已杳然无人。 悟净将那些挡住视线的纱帘全都扯落，焦急呼喊：“师傅——师傅——” “怎么回事？”悟空绷着脸跟在后头，金箍棒擎在手中，四下戒备。 “之前那个大师兄恐怕是妖怪变的。”八戒皱着眉细细回想，“我们一直隐身跟着师傅，听到小白在吕将军府的时候，大师兄就离开去找小白……” “但不是半途折回来了吗？大师兄说好像有妖怪的踪影，不放心师傅，说好先保护师傅再一起去找小白的。”悟净忍不住道。 悟空认真道：“我没回头，直接去了那个什么将军府找出小白，又叫来三太子解了锁才回来的。” “所以半途折返的那个大师兄肯定是妖怪假扮的，后来又假装去找小白，趁机偷偷溜进来抓走了师傅。”八戒看了眼悟空，又看了看一旁的哪吒和白马，压下那点疑心，总不可能这三个才是假扮的。 “那妖怪扮得真像啊，一点都没察觉。”悟净怔怔盯着大师兄，喃喃道：“太像了！太像了！”不但外表一模一样，连这些日子眉间那丝郁色都像。 “不要让我捉到！”被妖怪假扮自己骗走师傅，悟空格外愤怒。 “恐怕不是一般小妖怪。”八戒道。回想起来，在师傅劝说下恢复斗志的那段反应，真是精彩绝伦！若真是大师兄在场，也定然会这般反应。不仅仅是外表，连气质、内心都像是同一个人！这么可怕的模仿变形之术，绝不可能是默默无闻之辈。 “你们听说过哪个妖怪擅长模仿变形之术么？” 妖界三人组没进宫室，但里面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都听进了耳里，南郭鸮瞧瞧九少莫名阴沉下来的脸色，想了想，试探道：“九少，这个妖怪听起来有点本事，连我们都被他瞒过去了，要不要去延揽一下？” “哼！”九少怒而驾风离去。 “九少等等我——” 第50章 珍贵的寿礼 “日头好，拜寿去，嘿嘿～” “我吃香又喝辣，嘿嘿！我吃肉又喝酒，嘿嘿！” “遨四海，游九洲，快活赛神仙呀咿呀咿嘿呦～” “嘿嘿赛神仙……” 天蓝蓝，花飘香。 唐荃在一阵荒唐走板的小曲和嬉笑声中醒来，尚未睁眼，就察觉到手脚都被捆得紧紧的，身子一摇一晃，似乎悬空着。 什么状况？ 她没敢睁眼，偷偷眯了条缝，发现自己仰面朝天挂在一根扁担上，扁担从被绑住的双手双脚中间穿过，两个人一前一后抬着，走在山间小道上。 她记得失去意识前，自己还在西梁女国的皇宫里，从水池里出来，刚穿戴整齐，正要掀开纱帘走出宫室，突然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连谁下的手都没看到。 再睁眼已从黑夜变白天，天光敞亮，她分不清南北，也不知道具体时辰，周围荒山野岭的，看不到人烟，也不知道身处何处。 不过既然是西游世界，那十有□□是又被妖怪抓了吧。 这眼下的状况还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情况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里，或是满布尖牙利齿的血盆大口里。如今总归还有逃跑的余地，唐荃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她瞥了眼头顶上方被缚住的手腕上露出来的金环，愈加镇定地悄悄观察起四周来。 从她的角度能看见在后方抬扁担的是个穿着一身鼠灰色短袍的矮个子，似乎化形比较彻底，从脸上瞧不出是什么妖怪，脑门上歪着一顶瘪瘪的灰布帽，有点罗圈腿，甩着袖子，一摇三摆，走路有风，看起来就像那种给纨绔少爷做跟班的豪奴。 再往后面看去，还有好几个灰衣人，一样的打扮，也抬着几抬东西，排成一溜，蜿蜒在山间小道上。 这些是什么妖怪？要去哪儿？唐荃想着，不动声色地听他们嬉闹，试图掌握更多信息。 “头儿——”在后头抬她的矮个子突然喊起来。 “要叫老爷！草包！” “嘻嘻，草包。” “你才是草包，你全家都是草包！” 他刚喊了两个字，马上一堆声音嘻嘻哈哈地反驳，也不知里面有没有那个“头儿”的。 矮个子哼哼两声也没生气，继续道：“老爷，听说唐僧肉可延寿长生，咱们为什么不留着自己吃？反正还有这么多寿礼，也不差一个和尚。到时切个片儿，炸一炸，一半老爷下酒，一半咱们分了，多好，苏——”说着忍不住抬起袖子擦了擦口水。 “油炸不好吃，要煮着吃，蘸酱。” “嘿嘿，剁成馅儿蒸包子吃。” “草包才吃包子，要裹饺子吃。” “草包啊你们！切成五瓣，一瓣油炸，一瓣蘸酱，一瓣做包子，一瓣做饺子。” “一，二，三，四……还有一瓣呢？” “腌成肉干过年吃呗，草包！” 各种吃法听得唐荃汗毛直竖，那个“头儿”发话没有？他打算怎么吃？ 她拉长耳朵，屏息等待着。 “不行，那点子寿礼可进不了内院，唐僧肉可是敲门砖。” 七嘴八舌中，终于有一道没听过的声音响起，一下子将其他声音都镇了下去。 这应该就是那个“头儿”了。“头儿”貌似拒绝吃她，唐荃刚松口气，矮个子转转眼珠，又出坏主意：“那……咱就留条腿吧？要不，一只手？” 见头儿不吭声，又道：“留根指头也好呀，一定要囫囵给他们么？还没尝过唐僧肉什么滋味呢……” “闻起来挺香的，肯定好吃。”有人插嘴。 “说不准比蟠桃还好吃，苏——”有人吸口水了。 “草包！怎么可能有比蟠桃更好吃的东西！” “就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就是蟠桃了，一定是上回你吃得太少，没尝出滋味来。” “我才吃了两口，都怪阿三，全是他抢走了，他才是大草包！” “你才是草包，你全家都是草包！” 听着这帮家伙歪楼，唐荃的心也跟坐过山车似地忽上忽下，她竖着耳朵仔细分辨“头儿”的声音，却一直没有听到。 后来关于留一条腿还是一根指头的话题不了了之，这帮妖怪胡吹海侃，嘻嘻哈哈，唱着小曲，简直像在郊游。 直到夕阳西下，“头儿”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到积云山了，都打起精神来，按计划行事。” “好嘞～” 众人抬头挺胸，加快脚步，而远处也渐渐飘来鼓乐声。 不多时，转过一处山壁，眼前蓦然出现一座大宅院，鼓乐声正是从里面传来。整座大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在这毫无人烟的荒山野岭显得十分突兀。 待走近瞧，只见这宅院半依着山壁，长长的粉墙望不到头，墙内隐隐露出飞檐叠角，气派无比。 今日似乎在办什么喜事，中门大开，喜庆的红绸花和大红灯笼从里面迤逦出来，仿佛将头顶的夜空都映红了几分。门口几个管事模样的人，衣着簇新，笑容满面，躬身作揖，唱名收礼，喜迎八方来客。 “榕老，好久不见，一道进去？” “几年不见，獾兄修为大有进益啊，你先请。” “碧波潭龙君大人到——” “这不是锦衣老弟吗？我是阿兔啊，上回双龙山菊花宴见过。” “这回做寿的奶奶是我本家一个亲戚……” “千星山白牙庄白冥夫人到——” 形形色&色的宾客从四方汇聚而来，天上也不断落下人影。 毛脸的，尖脑袋的，圆耳朵的，拖着几条大尾巴的，各种奇形怪状的妖怪，此时个个都装出斯文模样，衣冠楚楚，带着随从，扛着礼物，递上拜帖，互相寒暄着，在唱名声中迈入大门。 这妖怪的聚会，比人间市井的赶集还热闹。 因来客太多，门口略有些拥堵，好不容易轮到他们，唐荃特意竖起耳朵，就听见一个大嗓门在唱礼单：“鹤鸣山泉光洞鹤羽真人，贺，积雷山摩云洞玉面公主百岁寿辰，奉上仙酒两坛，唐僧一只，如意草四对……” 当念到“唐僧一只”时，人声鼎沸的大门口瞬间静了一静，随后更大的喧嚣声响起，各种贪婪的、垂涎的、窥视的目光一下聚拢到挂在扁担上的光头和尚身上，一路目送着她像只猪仔一样抬进大门，一摇一晃地消失在影壁后头。 转过影壁，另有专人为来客引路，一个小管事模样的尖嘴妖怪则领着抬寿礼的随从来到一个库房门口：“寿礼都放这儿吧。” “好嘞～” “动作快点，赶紧放下。老爷们在东院，你们也能去西院喝酒，今儿个我们奶奶大寿，酒管够，肉管够。”尖嘴妖怪大声吆喝。 送礼的人颇多，各色妖仆在库房进进出出，闹哄哄的。 灰衣人们依次放下寿礼，收起扁担，朝门口走去。抬唐荃的矮个子故意落在最后，慢慢吞吞、磨磨蹭蹭地解下扁担，趁人不注意迅速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捏起唐荃的一根指头，伸过去就准备切割。 这下唐荃再顾不得装昏迷。 “你要干什么？！你们头儿说不吃我！” 见她突然惊叫，矮个子表情没什么变化，镇定地瞥了眼四周，发现乱哄哄的库房中没人注意这一幕，便一声不吭抽了块盖寿礼的布巾，粗鲁地塞进她嘴巴里，随后重新捏起指头，准备继续埋头苦干。 “唔唔唔——”唐荃瞪圆了眼睛拼命挣扎。 救命啊！你们头儿明明说不吃我，怎么可以不听话！那个头儿呢？怎么不来阻止这个疯狂的小弟？ “躲什么躲，终归是要被人吃的，被谁吃还不是一样，我就要一根指头，就一根……” 一根也不给！唐荃使出吃奶的劲挣扎，总算起了效果，匕首刚靠上去，那根指头就挣脱出来，矮个子嘀嘀咕咕，伸手去捉，唐荃躲来闪去，却因手脚都被缚，一下又被抓住。 “唔唔唔——”谁来救救她！唐荃吓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怎么还不走？”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天籁般的声音响起，是他的灰衣同伴来催促。 “就来。” 匕首只是略顿一下，就继续坚定地朝手指切去。 “你在做什么？等等！”同伴靠过来，终于发现了矮个子的不对劲，立刻拉住他，警惕地瞧了瞧四周，“忘了头儿的话了？快走！” “嗯嗯嗯！”唐荃拼命点头。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矮个子不死心，还想抽回匕首，“就一根指头。” “唔唔唔——”唐荃拼命摇头。 “不行，会坏事的，快走。”同伴看了她一眼，用力拖着矮个子，一步一步将他拉离那个堆满寿礼的角落。 矮个子伸着尔康手，依依不舍的眼神始终缠绕在唐荃身上：“不知道唐僧肉什么味道呢……” 赶紧走吧你！ 看到那个疯狂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库房门口，唐荃呼出一口气，浑身散了架似地瘫下来。真是太可怕了！这么不听话的小弟，那个头儿也不管管。 这帮到底什么妖怪呀？拿她这“珍贵”的唐僧肉当寿礼，还有那个“按计划行事”，也不知道图谋什么。 不管那个头儿有什么计划，起码眼前这关总算过去，不用再担心她可怜的指头了。唐荃浑身无力地靠在一堆寿礼上，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她一天没吃饭了，又在扁担上吊了大半天，手脚火辣辣地疼。 徒弟们应该已经发现她不见了，在找她了吧？ 然而西游世界危机重重，也许下一刻她这唐僧肉就进了哪个妖怪的肚子，所以光靠徒弟肯定是不行的，先前金兜洞事件给了她很大的勇气，让她意识到，哪怕她*凡胎，什么法术也不会，只要开动脑筋，抓住时机，也能在妖怪堆里有一番作为，挣得一线生机。 综合眼下掌握的信息，这是一个叫玉面公主的妖怪的寿宴，似乎一时半会儿不会吃她；有一伙灰衣妖怪，由一个叫“头儿”的带领着，抓了她当寿礼，就为了混进内院，实行什么计划；她手上还有小金弓，妖怪们并没有收走金环，只要能解开绳子，也许还有机会逃走。 她扭着身子挪了挪，再挪了挪，缩到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边注意着库房里的情势，一边转动脑筋，思考逃跑大计。 招待众宾客的东院。 “妖王九子百昆雷荼，到——” 礼宾话音刚落，整个宴席静了静，随后四下里响起窃窃私语声。 “妖王竟然也派人来贺寿了！” “玉面公主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体面？难道是在妖界有什么靠山？” “自然是冲着大力牛魔王的面子了，若不是如此，你我会来贺区区一个百年小狐狸？” “这就是人称九少的百昆雷荼王子？怎么看着没什么气势啊？” “笨！那是人家已经修炼到返璞归真境界，你当然看不出来。瞧，那头发丝儿乱的，那眼神飘的，那就是王族的气势！” 跟在妖界王子身后的俊美青年一边朝其他宾客点头微笑，一边微微翕动嘴唇，音量恰恰好只能让前头的矮个少年听到：“别乱看，师傅不可能在酒席上。” 第51章 到处是秘密 唐荃本想静悄悄、不惹人注意地缩在角落里，策划她的逃跑大计，谁知那些灰衣妖怪走了没多久，就有一个长了两个脑袋的妖怪巡视到库房，看到礼物堆里眨巴着眼睛的光头和尚，立刻转身指着尖嘴妖怪的鼻子大骂：“谁放这儿的？嗯？谁放的？说了多少回，活物都关到灶房后头去！放这儿被偷吃了怎么办？你说你长一个脑袋有什么用？” 尖嘴妖怪唯唯诺诺，满脸晦气地指挥人赶紧将和尚抬走。 于是下一刻，唐荃从库房被搬运到了灶房后头的大棚，和一群活物大眼瞪小眼。 “咯咯哒……咯咯哒……”母鸡满地跑。 “嘎——嘎——”大鹅昂首迈步。 “哼哼……哼哼……”一头猪凑过来，好奇地拱拱她。 唐荃满头黑线，原来在妖怪眼里她就是这样的“活物”。 不过撇开难闻的气味，这里倒是个好地方，前头的灶房烟熏火燎，碗碟铿锵，人来人往，后面的大棚却没什么人看守，唐荃趁机大胆地挪动身子，四处寻找有没有尖锐的东西可以割开绳索。 “师傅……” 正忙活着，唐荃忽然动作一顿，好像听到徒弟在叫她？可能吗？她立刻停下所有动作，仔细竖耳倾听。 远处传来说笑声夹杂着鼓乐声，前面灶房锅碗瓢盆叮铃咣啷，身边一群牲畜叫个不停，就是没有那声轻飘飘的、仿佛压低嗓门似的“师傅”。 一定是自己太紧张，出现幻听了，还是踏踏实实靠自己吧。唐荃给自己打气，继续忙活起来。 东院。 前来贺寿的宾客络绎不绝，尚未开宴，大家也不急着入座，互相寒暄着，八卦着，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扫过某个角落。 自从三界大战以后，妖界就很少有妖怪来人间，妖界那些大妖都成了传说中的人物，今日竟然一口气见到三个，大家都好奇得不得了。 那里站着的矮个少年来头最大，乃是妖王之子，虽貌不惊人，但有经验的妖怪都能从那双神光湛湛的双眸中看出滔天战意，弱一点的妖怪都不敢与之对视，定然是个身经百战的狠角色。可惜不大爱说话，想到他的身份大家都觉得情有可原，王子嘛，就该有这样的派头。 还有两个随从，一个是位俊美的长发青年，进门后始终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据说叫南郭鸮，也出身妖界大族。所有交际都是他出面，瞧着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另一个是个外表老实巴交的少年，瞧不出有什么本事，一不小心还会跟宴会上的仆役搞混了，想来就是个跑腿的。妖怪之间向来以实力说话，这种打杂小妖，大家扫了几眼便失去兴趣。 这会儿老实少年似乎刚从哪儿跑腿回来，靠近长发青年嗫嚅几句，长发青年笑容略淡，摆了摆手，他便低头退到一边，越发不起眼了。 这是事情办砸了？密切关注这个角落的宾客们猜测，果然哪里都有不中用的家伙，连妖界也不例外呀。 事实上—— 老实少年向青年报告：“二师兄，我悄悄转了一圈，连灶房都去了，还是没有找到师傅。只剩下内院没找，那个大力牛魔王还在内院，我怕惊动他，没敢进去。” 长发青年道：“辛苦了，你自己也小心一点。内院等开宴了再去，那牛魔王总要出来招呼客人。” 矮个子少年悄悄挨过来：“要不我去？这里没什么厉害的妖怪，也许那六耳不在席上？” “不好说。”长发青年自自然然地扫过席间宾客，朝他们点头微笑，嘴上却道：“那六耳极擅模仿变形之术，又认得我们，若见到我们定然有所防备，怕是不易辨认。待会儿等寿宴开始，咱们再觑着机会分头去找。” 这“六耳”正是他们冒名顶替，混进寿宴的原因。 那日丢了师傅，悟空得知妖怪是假扮自己，骗开师弟们，反倒一扫连日的沮丧，重燃斗志，誓要捉了那妖怪一棒子打成肉饼。 三人加上哪吒三太子，分头打听，还真给他们打听到，有一伙猕猴出身的妖盗，专靠模仿变形之术坑蒙拐骗，经常朝稀世珍宝下手，妖盗首领叫作六耳，传言擅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极其狡猾。找他们的妖怪很多，寻仇的，追查宝物的，却连影子都摸不到。 抓走师傅的十有*就是这伙妖盗，众人一路追踪，却全无踪影。最后还是白马动用水族的人脉，才得到一个不是很确切的消息，这伙妖盗可能会在大力牛魔王的宠妾玉面公主的百岁寿宴上出现。 为了能混进来找师傅，三人就地取材，冒充百昆雷荼一行，反正他们从妖界初来人间，认识他们的妖怪不多，不容易被戳穿。 “有人来了。”老实少年小声提醒。 长发青年反射性扬高唇角，与过来套近乎的妖怪招呼起来，矮个子少年则继续目光灼灼地盯着每一个新进门的宾客。 唐荃不知徒弟们已经找上门，这时候还在大棚里忙活。 可惜天色太暗，加上对周围不熟悉，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利器，唯一的进展是把嘴里塞着的布给吐出来了。 最后唐荃异想天开，把主意打到那头肥猪的牙口上。 她艰难地把捆作一团的手脚伸进食槽，忍着恶心，捞起一团湿答答、粘糊糊的猪食，用诱哄的口气道：“乖，很好吃，咬一下，快咬咬。” “哼哼……”肥猪扭开头，表示不屑一顾。 为了逃命，忍了！唐荃屏着气，正打算再捞一团更大的猪食，忽然听到远处响起一连串行礼声，似乎正朝大棚的方向而来，她警觉地停下动作，朝门口张望。 “见过奶奶。” “奶奶寿比南山。” “给奶奶请安。” 两盏红灯笼开路，晃晃悠悠由远及近，，由两个身形娇小的女妖提着，后面走来一个婀娜身影，隔得有些远瞧不清面孔，只觉云鬓高挽，体态风流，一举一动都充满女人的妩媚。 “就是这里，奶奶小心，这里腌臜，别脏了奶奶的脚，我这就叫人去把那和尚提出来。”一个耳熟的声音说道。 “去，去。”两个妖仆进来赶开鸡鹅猪，将唐荃抬出去。 到了光亮的地方，唐荃一眼认出，那说话耳熟的正是先前那个管库房的尖嘴妖怪。 尖嘴妖怪谄笑道：“奶奶要找的和尚可是这个？” 被奉在中间的美人刚想凑近看，半途又缩回去，伸手掩住鼻子：“咿～臭死了！那和尚，你可是唐僧唐三藏？”声音软糯娇柔。 唐荃犹豫了。 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说“不是”他们会信吗？这个谎言很容易被戳穿，一旦戳穿会怎么惩罚她？ 见唐荃不吭声，尖嘴妖怪狐假虎威道：“奶奶问你话呢，快说！” “呃……”唐荃拿不定主意。万一她一说“是”，马上就被吃了怎么办？她敢说吗？ “奶奶，这和尚定是吓傻了，他就是唐僧。”尖嘴妖怪转头就帮她做出证明，“礼单上有记，鹤鸣山泉光洞鹤羽真人送来，是小的亲眼盯着入库的。” 美人眼波流转，横了他一眼嗔道：“谁让你们扔这儿的？一群草包！这可是唐僧，吃一块肉就能延寿长生，竟被你们随意扔在猪圈里。若叫人偷吃了，仔细大王剥了你的皮。” “奶奶冤枉啊！”尖嘴妖怪倒吸一口气，“小的确实有眼无珠，不知这和尚是个宝贝，可小的原本是把这和尚放在丁字号库房，那里有重重守卫，保管放心，后来是双头管事来巡检，硬要小的扔到灶房后头……”趁机叽叽咕咕告状。 唐荃的注意力已经没在他的叽歪上了，“草包”这个词，实在是太耳熟，耳熟到她忍不住盯着这位美人奶奶瞧。 是她太敏感了么？难道在妖怪中，“草包”这个词就跟“傻b”在二十一世纪一样泛滥？ 而且这语气、这声调…… 美人察觉她的视线，眯了眯眼，忽而笑道：“好了，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先将这和尚的舌头割下来，弄点蘸酱，我先尝尝味道。” “不要！我什么都不知道——”唐荃顿时急了。 “快去！” 那边尖嘴妖怪已经点头称是，正好厨房近，直接唤来厨子，两个妖怪按住身子，尖嘴妖怪亲自上阵抱住唐荃的脑袋，厨子端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刀尖就朝嘴巴探过去。 “唔唔唔——”唐荃惊恐地瞪大眼，紧闭双唇，死不开口，左躲右闪，拼命摇头。 几个妖怪忙活了一会儿，居然拿她没奈何。 “这光头可真滑溜。”尖嘴妖怪擦了把汗。 “要不从脸上割进去？”厨子提议。 太没人性了！唐荃眼泪汪汪，还不如一口把她吞了呢。 几个妖怪挽起袖子，准备重新再来，唐荃也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算了。” 这时，一直默默看着他们折腾的美人忽然开口：“瞧你们笨手笨脚的，一会儿就开宴了，大王可等不及。先堵了嘴，送到内院去吧。” “是。要不要洗洗干净再送去？”尖嘴妖怪讨好地问。 “不必了。”仿佛再多看一眼会脏眼似地，美人轻飘飘抛下一句，便转身娉娉袅袅地往回走。 尖嘴妖怪拿来块布巾，这回唐荃没再挣扎，乖乖任他们堵上嘴，抬着走在后面。 她在思考一件事。 如果说原先她的怀疑有五分，经历了方才惊魂一幕，现在就有七八分了。 抓她的妖怪说，拿唐僧肉当寿礼，就是为了进内院，又说什么按计划行事，说明这个计划关键点定然与内院有关。 内院有什么呢？ 原本想不到，可如今看到这位“奶奶”，她一下子明白过来。 内院有女眷啊！ 还有什么能比变成女主人更方便行事呢？ 没准，这位“奶奶”就是那个“头儿”变的呢！ 克制着收回目光，唐荃提醒自己别老盯着人家瞧。这妖怪可不好惹，刚才那场割舌头的好戏，就是个警告，威胁她乖乖闭上嘴，不要坏了他们的计划。 知道秘密的人没好下场，她懂。 所以堵嘴时她十分合作，就希望对方能看在她这么上道的份上不要杀人灭口。 不知道带她进内院要做什么，唐荃忐忑地想着。 计划……到底是什么呢？有没有方便她逃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