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夜 那夜,天上无月亦无星,整个大地被一整片的黑夜所包围,黑压压地让人喘不过气。绫罗帐内,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孩沉沉地睡着,不经意地翻身,滚落在地,顿时哇哇大哭起来,惊醒了旁边的奶娘,奶娘赶紧重新抱起了孩子,在怀里柔声安慰,女孩这才重新安睡起来。这时,一个女子惊慌地闯进门来,只见她貌如落花盈盈颜似暗香满袖,这位佳人正是流苏府内的夫人李月华。李月华着急地上前说道:“奶娘,府中出了大事,你带长安沿暗道速速离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午时桃花驿站相见,若是…若是,我们没有来,还望你好生照看着她。”说完李月华已是泪落满裳,跪了下来。奶娘赶紧也跪了下来:“夫人,你这是要折煞奴婢啊,奴婢的命是夫人救下的,自当为夫人鞠躬尽瘁,奴婢定会拼了命护小姐周全的。只是,奴婢的女儿,还望…夫人照顾了。”李月华应诺道:“明天我定会带着明玉去见你!”她爱怜不舍地看着熟睡的女孩,解下脖间贴身携带的玉佩给女孩戴上,轻轻地吻上女孩的额头,百转纠结之下,终是离开。 奶娘抱着女孩飞奔到后院,中途看见侍女、仆人接连逃命,整个流苏府乱成一团。她们来到后院的梨树下,绕着树走了三圈,连着敲击树干三下,只见大树地下赫然出现了一个地道。期间那女孩已经醒了,她惊恐地看着奶娘和周围的一切,哭喊着要娘亲。奶娘正准备与女孩进去,恍惚中忽然听见明玉喊着娘亲,她顿时涕泪交横,狠了狠心抱着女孩入了通道。女孩在奶娘的怀中挣扎,想要返回寻找娘亲。奶娘放下女孩,哄到:“小姐,夫人和老爷在桃花驿站等咱们呢,你乖,随着奴婢去寻他们。”女孩不听,依然只是大声地哭喊。奶娘无奈之下,抱着挣扎的女孩一路跑去。 流苏府内,李月华跑着赶往西厢房,去寻明玉,忽然听见后面有明玉的哭声,赶紧回头。只见明玉被一个官兵挟持起来,正在嚎啕大哭。李月华冲了上去,奋不顾身地捶打这个官兵,让他放开明玉,怎奈体力悬殊,被推倒在地。那官兵动了怒气,一剑刺向李月华,紧急关头,那剑却被一杆红缨枪挑了开来。李月华顺着红缨枪看去,正是这流苏府上的主人流苏啸昀。流苏啸昀一枪刺死官兵,夺得明玉,转过身来问道:“月华,你没事吧?”李月华点点头,抱起明玉,看着流苏啸昀:“嗯,我没事,长安我让奶娘带走了。啸昀,我们快逃吧,我跟她们约在午时桃花驿站。”流苏啸昀却不做声,只是温柔地抚摸着李月华的头发,缓缓地摇摇头:“我乃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哪有临阵逃脱这一说,我想圣上必定是听了冷寂那小人的谗言,才会对我流苏家如此,此刻我若离开,则是坐实了那奸贼的诬陷,我心有不甘啊!”李月华哭着摇摇头:“啸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先随我们离去,然后我们再谋出路,如何?”流苏啸昀握紧了手中的红缨枪,别过头:“月华,你快走吧,带着明玉去找咱们的孩子。”“不,没有你,我拿什么去见我们的孩子?孩子,对,你想想我们的孩子,好不好,想想长安,她还那么小。”李月华已是泣不成声。流苏啸昀悲痛地看着月华:“月华,你懂我的。”李月华心中念道:是的,我李月华是这世上最懂你的人,所以在这茫茫众生中,你唯独牵起了我的手。可是现下,这句话难道却成了我不得不放开你手的缘由?也罢,既然你是英雄,我便随你一同离去。李月华凄迷地看着流苏啸昀,微微一笑,如寒夜绽放的海棠:“是的,我自然知道。你等我。”说罢抱紧明玉离开。 明玉受了惊吓,忘了哭泣,蜷缩在李月华的怀中。李月华看后庭没人,遂绕着银杏树走了三圈,正准备敲击树干的时候,突然看见走廊上冷寂正带着官兵过来。月华心下吃惊,抱着明玉躲在银杏树下,用手紧紧地捂住了明玉的嘴,“啪嗒”一声明玉身上的长命锁掉落在地。 冷寂喊道:“给我搜,仔细搜好了,给我留活的!”冷寂四处审视着,突然看见梨树下有一方长命锁,他想了一会,命令到:“后庭这边没有人,你们去前方看看。”待到官兵走后,他却径直走向了梨树前,轻笑道:“出来吧,我可是已经找到你了。”语气一如以往的温柔随意,时光就像依旧停留在两人幼时嬉耍迷藏的时刻,李月华一阵恍惚,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两个人幼时的模样。怀中明玉的颤动将她拉回了现实,她宽慰地笑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放下明玉,一个人出来。李月华说道:“别来无恙啊,寂哥哥。”冷寂浅笑道:“月华,我是来接你了,你可否愿意跟我离去?”月华一声冷哼:“月华从来不知还有如此接人之礼,我是断断不会随你离去的。”冷寂的眼神透露出几分不屑:“不愿?为何不愿?难道是为了流苏啸昀?他很快就是一个死人了。”月华怒斥道:“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冷寂,你心肠狠毒,虽生犹死,啸昀跟你不一样,他哪怕…哪怕真离我而去,也是我心中坦荡荡的英雄!”冷寂的眼神越发冷漠,带着几分怨毒:“是吗?可是大家可不是你这样认为的呢,明天皇上便会发布皇榜公告天下,罪臣流苏啸昀勾结蛮夷犯下叛国大罪,忠臣冷寂带军惩治叛敌,立下大功。你看,大家想的跟你可是不一样呢。”李月华气极,拔起发簪就要刺向冷寂的脖颈,手被冷寂抓住,整个人也被冷寂禁锢在怀里,冷寂笑道:“月华,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果真不愿跟我走吗?”月华冷笑:“这辈子,我都不可能跟你走。”“哦?是吗?”冷寂温柔地笑了,他夺下月华手中的簪子,一甩手“刷”地刺向梨树上,“那躲在树后的人也活不了了呢。”月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冷寂对自己造成的反应感到十分的满意,笑道:“果然是很关心呢,树后的人是谁呢?赶快出来,不然…”话没说完,明玉抖抖索索地从树后爬了出来,眼泪与尘土模糊了整张脸庞,冷寂见她身量尚小,五六岁的样子,疑惑又阴冷地问道:“难道这是你们的孩子,流苏长安?生得可真是…看不清楚啊。”月华见此,知道冷寂误会明玉是长安,来不及思考,就大声哭喊道:“不,不要伤害我的孩子。”冷寂一阵心痛,亦是一阵心动,他诱哄道:“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就保证不会伤害你们,怎么样?你愿意…跟我走吗?”看着明玉惊吓又疑惑的表情,月华心中愧疚难当,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明玉好好活下去,想了想,终是绝望地点了点头。 奶娘抱着长安在漆黑中奔跑了一个晚上,一路上长安都是哭泣,黎明的时候才昏睡起来。清晨的时候,两个人终于来到了桃花驿站。这驿站名为驿站,实为流苏家一个据点。掌柜的看见奶娘和长安,赶紧上前接应,询问发生何事。奶娘长话短说地告明了情况,把长安托付给了掌故好生藏起来,自己牵了马便往回赶。她的脑海中一阵阵地回荡着明玉的哭喊,明玉一个人在院子里哭着要娘亲,明玉还那么小。奶娘念此,手中的鞭子挥得更急。 长安刚离了奶娘便惊醒了过来,模糊中听见有陌生男人的声音,便不敢开口,接着装作昏睡的样子。只听见有人问道:“掌柜的,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真要藏着她?”“这个…流苏将军对我有恩,我不能不报啊。”“掌柜的,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是…杀头的罪啊。掌柜的,我们都是拖家带口的人,您可得仔细拿捏啊。”“这…唉,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依你的意思?”“如果报官的,难保不会被流苏府的人寻仇,我的意思是,要不我们直接把她给做了,要是发现了,我们那推得一干二净,你看怎么样?”“容我再想想。”他们的声音越来越来越小,长安却是越来越清醒,料想他们要杀的人就是自己了,她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起来,把被子垫在下面,从床边的窗户里面爬了出去。这时正值冬天,外面跺着厚厚的稻草,长安刚好掉在稻草上,所以没有大碍。她小心地从稻草上爬下去,飞奔地逃离这个地方。 跑了好久,长安又冷又饿,意识越来越模糊,天上渐渐地飘起了雪花,好冷啊,好冷啊,娘亲,是你吗?你来找长安吗?她终于坚持不住,昏倒在地。 第二章 初见 长安好累,没有力气,不想起来,可是鼻子好痛,她迷糊中伸出手想要赶走脸上的疼痛,却无能无力,朦胧中醒来,看见一个脏兮兮的少年,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她一惊,清醒了大半,缓缓地爬起来,问道:“你是谁?是你救了我吗?这里是哪里啊?”少年笑笑:“的确是我救了你没错,这里是我住的地方。”“啊?住这里?”长安四处看了看,心里暗自说道:这里这么冷,这么破,怎么住人呢?少年一笑,已然知道长安在想什么:“我可不像你们有钱人,穷孩子就是住这样的地方。所以啊,你要是对我心怀感激,就意思意思一下,我呢,是不会介意的。”“意思意思?”长安不解地问道。少年见她不懂,可是她又不像装的样子,只好厚脸皮地解释,他指着她脖间的红线:“就是说呢,你要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想要报答我呢,就尽情地报答我吧!比如,你脖间的东西。”长安不解地看看自己的脖子,顺着红线拿出玉佩,是娘亲的贴身之物!她赶紧塞了回去,护在胸前:“这个不行,这个不能给你!”少年笑道:“我可是救了你啊,一报还一报,你总该给我点什么吧,不然我现在就把你丢出去!”他作势过来便要抱起长安,长安惊恐地缩在墙角,哀求道:“不要啊,求你了,这样吧,你再帮我做一件事情,我会给你比这个更值钱的东西。”少年停了下来,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倒是说说看。”长安在心里打起了算盘,先让他帮自己找到爹娘,然后再给他钱财,这样的话,自己成功的概率也会大一点。对,就这么办,她点点头,说道:“我让你帮你找到我的爹娘。待找到我的爹娘,他们自会给你更多的金银珠宝。”“你爹娘是谁?”“我爹娘是…我爹娘啊…”长安的头低了下去,该跟他说实话吗?还是不要了。长安答道:“这个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带我找到他们就行了。”少年忍不住又笑了:“我不知道你爹娘是谁,又如何帮你?”“这个…。我知道路,你带我便行了。”少年狐疑地看着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是又觉得眼前的小丫头很是有趣,要不就陪她玩玩? 少年带着长安蹭上了村里二牛哥的驴车,一路跌跌撞撞地驶往城里。少年问道:“小丫头,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长安煞有其事地说道:“现在我们是雇主的关系,你可不要跟我套近乎啊。”少年有点哭笑不得,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叫沈西风,今天虚岁一十二,可是俺们村出了名的美男子,你呢?”毕竟还是孩子,玩的天性总是抑制不住。长安慎重地看着少年:“美男子?你们村的美男子就长这样?”前面的二牛哥打趣道:“别听他瞎吹,其实啊,村里的美男子是我啊!”说完便洋洋得意地抚摸自己的络腮胡子,自个儿哈哈大笑起来。长安看看二牛哥那模样,吐了吐舌头,跟沈西风小声说道:“你比他帅一点。”沈西风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掏出怀里最后一个饼,特豪爽地说:“你西风哥哥赏你啦!”长安看着那张饼,眼睛都绿了,抢了过来大口地吃了,为什么那个饼比想象之中硬那么多呢?长安怎么也嚼不烂,吞不下,整个嘴都鼓成了一团,艰难地说道:“水…”天上一片一片地落起了雪花,西风笑着打趣:“你看下雪了,你就别找水了,这雪啊,可是比水都干净呢。”说完接了几片雪花就往长安的嘴边凑去,他的手接触到长安的嘴唇,异常的冰冷,“咕噜”长安一下子把嘴里的饼都吞了下去,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西风,脸好似烧起来了一般。西风大大咧咧地一把揽住长安:“可是,你总得给我一个称呼吧,这样吧,要不你就随我一个西字,就叫,就叫西雪,怎么样?”长安别扭看着西风揽住自己的手,心里乱糟糟的:“才不要呢,多难听!”“什么?你竟然敢说难听?”西风伸手就掐长安肉嘟嘟的小脸。 到了城门处,镇守的官兵今日尤其地严厉,一个个地盘问审查,长安下意识地低下了头,西风若有所思地打量。到了他们时候,官兵问道:“你们到城里干嘛?”西风笑着揽过长安:,谄笑道:“官兵大哥,这不快过年了嘛,我带我小妹到城里看看稀奇,这傻妞以前都在家里呆着,今年吵着非要出来。”官兵狐疑地看着长安,长安躲在西风怀里,害怕地牵着他的衣角:“哥,我怕。”官兵觉得没有什么大的毛病,就挥挥手,算是放行了。西风问道:“大哥,怎么今天…这么严啊?大过年的,整的乖吓人的。”官兵一脸怨气地骂道:“妈的,你以为老子愿意大冬天地在这耗?!还不是都怪那流苏啸昀,今个儿午时他就要斩首了,怕他被有余党劫走,所以今天管的特别严。”长安听见父亲的名字心头一紧,斩首?长安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官兵看长安哭成那个样子,心下奇怪,手慢慢地按到剑边,西风赶紧抱紧长安安慰道:“西雪,瞧你这胆儿,听说斩首就吓成了这个样子,没事,哥在这呢,别怕啊。”西风看着官兵,不好意思地笑笑:“西雪这丫头打小胆儿就小,让官兵大哥笑话了,真不好意思啊。”官兵不耐烦地松开了握着剑的手:“没事,赶紧走吧。”“诶,好嘞,谢谢官爷。”西风感觉到怀里的长安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他用手臂支撑起她整个身体,紧紧地拥住她,在她耳旁说道:“放心,我在呢,没事。” 西风把长安带到了没人的地方,松开她,长安像是软泥一样瘫倒在地,开始大声地哭泣。西风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他本是求财,没想到却惹来一个麻烦。他清醒了头脑,开始思索起来,把她交给官府?这样可以得到一笔钱,好好过年了。但是难免惹祸上身。或者直接抢走她的玉佩?不,这个玉佩被她如此珍重,想必来头不小,说不定就栽里面了。在西风的脑海中,从来没有无私这一说,他认为人生就做生意,一笔换一笔。没有谁会去做没有利润的事情。他纠结了一会,说道:“算了,这笔生意算我倒霉,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自求多福吧。”说完便转身离开,留下长安一个人在原地哭泣。 午时斩首,午时斩首,午时斩首,这句话沉沉地在长安的脑海中回响,轰隆隆地一片,长安没有意识思考,她甚至不知道西风已经抛弃自己离去。她站了起来,往菜市场跑去,午时斩首,午时斩首,午时斩首,不,不不不! 后记:谁踏雪离去,走在谁留恋不舍的目光之中?谁折梅归来,行于谁烟雨弥漫的回忆里面? 谁离去,心却遗留,谁归来,心字成灰。 第三章 行刑 菜市场内,流苏啸昀身着囚衣,形容憔悴,身上满布血红伤口,但依然难掩眉间一股骨气。刽子手狠狠地踢在流苏啸昀的腿上,命令他下跪,流苏啸昀却是铮铮傲骨,怎么也不愿跪下。监斩的官员张文为难地看着冷寂,问道:“冷将军,这可如何是好?”冷寂笑道:“你又何须问我?你才是这监斩的官兵,如何是好,自然是按着法典办事。”“是,是,冷将军高明,自然是按照法典办事,”张文唯唯应允道,转过身命令:“罪犯流苏啸昀胆敢不跪,乃是蔑视朝廷,刽子手…”“在。”“依据法典,砍去犯人双腿。”“是。”刽子手举起刀来,眼看就要砍了下来,突然出现一批刺客,刽子手被一剑刺死,一名刺客前来割断流苏啸昀的绳子,关切问道:“主公?”流苏啸昀怒斥道:“尔等是要陷我于不忠之地吗?我流苏啸昀乃萧朝大将军,侍奉天子,忠心耿耿,军让臣死,臣绝不苟活!你们速速离去!”“离去?”冷寂笑道,“等的就是你们,今天来的,谁也别想走。”说完,只见菜市场前来观看的老百姓纷纷亮出兵刃,与刺客厮杀起来,一时之间血光剑影,哀鸿遍野。 刺客们皆身手敏捷,奈何寡不敌众,加上流苏啸昀如何也不肯离去,去心已有,都接连被杀死。流苏啸昀看着眼前的一切,怒火冲天,悲痛欲绝,夺了把剑,便直取冷寂性命,路上众人,竟无一人拦得住!冷寂却也不慌不忙,在流苏啸昀快来之际,说道:“你可想清楚了,月华和你们的孩子在我手中。”飞来之剑活生生地停留在冷寂鼻尖之前,凌厉的剑气划破了冷寂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冷寂伸手擦去脸上的血迹,温柔地问道:“想好了吗?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流苏啸昀万般绝望,却无可奈何,仰天长啸道:“冷寂,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到时候再取你首级。”冷寂哈哈大笑:“好,那我就先送你上黄泉。”一柄剑直直地从背后插入流苏啸昀的腹中,流苏啸昀不甘地倒下,竟然是张文!张文惊恐地松开了手,“扑通”跪倒在地,爬过去抱着冷寂的腿问道:“冷将军无妨吧?”冷寂厌恶地踢开了他,说道:“你可真是忠心,本将军定好好提携你,毕竟,这么忠心的狗,已经不多了。”流苏啸昀纵然死去,仍是双眼圆瞪,冷寂头一次对他心有不忍,他心中不免喟叹一代英雄终归尘土,他沉思了一会,说道:“陛下有令,悬尸于城门,曝尸三日。” 长安一路跌跌撞撞地跑来,看到便是这样的场景,一向宠爱自己的爹惨死,双目圆瞪,死不甘心!而杀死他的就是冷寂和张文!她惊吓过度,大声地哭着,奔向流苏啸昀的尸体,却被一双手紧紧地拉了回来,脸也被紧紧地捂住,发不出半点声音。她拼命地挣扎,却离父亲越来越远… 西风一个人在街上无聊地逛着,无意识地被人群推着向前,待意识到自己来到了菜市场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然后就接着看到事情的全过程,心里亦是唏嘘不已。他正准备离去之时,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前奔去,是西雪!他赶紧拉住了她,捂住她的口鼻,将她带走。西雪在他的怀里挣扎,哭泣,狠狠地咬在西风的虎口之上,血腥味弥漫了西雪一嘴。西风无奈,将西雪的头往墙上一磕,然后西雪就彻底安静了。 长安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她揉了揉疼痛的头,暗道自己怎么回事,回想起来,全都是爹死去的场景,她惊恐地一声尖叫,爹,然后就要朝外奔去。西风一下子抱住了她,说道:“你别去了,你爹…。已经死了。”长安在西风怀里哭泣中,胸腔里面是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地割掉一大块,然后破了一个洞,任寒风呼呼地往里面灌。 过了好久,长安才渐渐地平静下来,她松开了西风,一个人抱膝在角落里面抽泣,西风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也是不忍心再看,便往外走。袖子却被长安拉住,长安哭着问道:“你也也要走吗?你不要走,好不好?我把…玉佩给你,好不好?你不要,扔下我一个人。”西风心里不是个滋味,沉默不语。长安以为西风嫌少,解下玉佩递给他:“我只有这么多了,等我找到我娘亲,会再给你更多的,你就收下吧。”西风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路上的时候他已经打听了,流苏王府昨夜全数抓拿,除却流苏啸昀今日被斩首以外,余数昨夜全部被杀,无一生还,连流苏王府也被烧为灰烬,想必西雪的娘亲也难逃一劫。他转过头来,把玉佩给长安系好,安慰道:“我不会离开的,等我们找到你的娘亲,你再给我更贵的,好不好?这个玉佩,我看,也不是很值钱嘛。”他干巴巴地笑笑:“我去二牛嫂家借点米回来给你熬粥,好不好?”长安点了点头,又摇摇头,问道:“你要是骗我怎么办?”西风答道:“我是西风,你是西雪,我怎么会骗你呢?是不是,我可是你的大哥啊!”长安愣愣地看着西风,笑了。长安松开了西风的衣襟:“西风哥哥,你要早点回来啊,西雪在这里等你。” 这幅画面,在很多年内,一直温暖着长安。她记得,外面刮着很大的风,下着很大的雪,但是她无需担忧,因为她不是一个人,西风在这里,西风在西雪这里,他告诉西雪,他不会离去。 可是最深的信任,往往伴随着最重的背叛。 西风再也没有回来,西雪依然是一个人。 不,从此之后,便在再没有西雪。 其实,西雪又何尝存在过呢? 第四章 重逢 浠水横穿过萧朝的都城锦腾,绵延不绝地向前流去,给锦腾带了繁荣。而尤其这浠水两岸尤其发达,茶楼酒肆遍布,名妓辈出,多少文人雅士流连于此。若论这浠水的名妓,最出名的还是吹雪雅居的吹雪姑娘,那脸蛋儿,那身段儿,可不是惹得多少公子哥一掷千金呢!苏长宁对店小二的夸大其词不以为意,笑着摇摇头:“照你这么一说,她莫非是天上下来的仙女儿呢?”店小二也笑了:“这位公子,您可别不信,听说过沈西风吧?”苏长宁笑笑:“可是那个沈西风?”店小二答道:“还能是哪个沈西风?就是那个天下第一富的公子呢,前些日子,他为了见吹雪姑娘一面,可真是一掷千金呢!结果,人家吹雪姑娘压根就没有理他!”“哦?”苏长宁来了兴趣,“这位姑娘架子这么大?不知有什么来头?”店小二见四周没人,低下头说道:“听说是叛臣流苏啸昀的女儿呢!”“啊?”苏长宁大惊,“这如何得了,不是说流苏啸昀满门抄斩无一生还吗?如何还留得他女儿呢?”店小二给苏长宁满了茶,答道:“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这些都是巷间的传闻,客官你听我们说说笑笑就罢了,不过那位吹雪姑娘可是真真的漂亮啊!”苏长宁拿出一枚银子递给店小二道:“我也想一睹这位吹雪姑娘的芳容,不知有何办法呢?”店小二高兴地收了银子,答道:“公子年少风流,想见吹雪姑娘也是寻常。但是我劝公子还是不要动太多心思,这位吹雪姑娘每月十五的晚上都会进丞相府,丞相可不是咱们平民百姓能惹的,公子还是小心为上啊。”说完,店小二便着着急急地给下一位客官倒茶了。苏长宁一个人慢慢地喝着茶,丞相,呵呵,原来是跟丞相有关系呀,这下可是有趣起来了。 一勾弯月斜斜地挂于浠水河畔,在水中摇摇晃晃地投下倒影,如贵妃醉酒般,明艳之中带着几分娇媚。苏长宁手持折扇,带着仆人青鸟,便来此见识浠水的风光。浠水两岸,茶楼酒肆,生意兴隆,灯火通明,几近与白昼无异。河水两边遍布画舫,或有美人立于船面,如华丽绽放的牡丹,吸引着游人的视线,也有雅妓在帘幕之后独自弹琴拨弦,惹人心往。苏长宁问青鸟道:“青鸟,你看这边怎么样?”青鸟答道:“回公子,一派歌舞升平。”长宁叹道:“果真只有欣欣向荣之景?为何我却窥见几分亡国之兆呢?”青鸟眉头一紧,来回打量确定无人注意之后才答道:“公子,谨言。”长宁笑道:“一向知道你为人谨慎,所以也对你尤其放心。既然我们已经来到了这浠水,若无幸可见远近闻名的吹雪姑娘,岂不遗憾?走吧,你我就先去吹雪雅居一看。”青鸟点头称是。 吹雪雅居倒也好找,只因这浠水两岸十分热闹,而越往里走,越渐萧索,待寻到吹雪雅居,周围已经可用冷清来称了,颇有几分隐于闹市之感。吹雪雅居的确雅致,乃是临水而建,顶楼悬于水上,增添了几分神秘与新颖。长宁停于吹雪雅居,对门外的侍女作辑道:“小生慕名而来,希望得见吹雪姑娘,还望姑娘前去通报。”侍女不以为意,冷笑道:“每天慕名而来的公子那么多,我怎地知你是哪位公子?通报不通报都是一个结果,不见!还请公子回吧。”青鸟上前,递与侍女一个珍珠回道:“劳烦了,还请姑娘不辞辛劳走这一趟。”这珍珠色泽圆润,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侍女笑着接过了珍珠,答道:“这位公子果然与众不同,料想姑娘愿意见你也不一定呢,不过,丑话先放在前头,公子也别抱太大希望才是。”说完,她将珍珠置于衣服内里,倩笑颜兮地走了进去。另一旁的侍女见此,眼红不已,扭着腰伎走了过来,素手搭在长宁的肩膀上,笑道:“公子,吹雪姑娘虽然有着绝色的容貌,但是待人难免有些凉薄,不如今天让奴家伺候你,你看如何?”长宁不动声色地远离了那名侍女,笑道:“承蒙姑娘美意,小生心领了。”说完便示意旁边的青鸟赶紧掏钱。青鸟打趣地笑着,递给了侍女一锭银子。侍女接过银子,满心欢喜地说道:“奴家对公子可是倾心呢,公子若是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来找奴家,奴家可是这里等着公子,肆意让君怜呢。”话没说完,倒是被远处一阵爽朗的笑声打断,只见一个风神俊逸的公子走来。他身着镶纹白袍,眉如峰,目似星,身形修长,身上散发了一种儒雅却不失风流的气质。长宁眼眸动了几动,这才笑道:“这位想必就是闻名天下的沈西风,沈公子了吧,今日一见,果然是与众不同啊。”沈西风淡淡地撇了他一眼,却朝青鸟走来,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青鸟,头慢慢地靠近,眼镜半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陶醉地笑笑:“这位小哥倒是有趣,身上用的竟是闺中少女用的女儿香,不过用在这个小哥身上,倒是另有一番风韵。可惜沈某没有龙阳之好,不然定要将你收在府内。”说罢便来到刚刚侍女面前,轻佻地问道:“红儿,这才多久没见,你就倾心于别的公子身上了吗?可真是薄情啊。”红儿在西风怀中娇笑道:“公子这么久都没来,可教红儿等得心都快被揉碎了,公子反倒说红儿薄情,这叫红儿怎么洗刷得了啊?”沈西风递给红儿一锭金子,说道:“红儿快去帮我通传一下,等事罢,我们再好好地聊聊。”红儿收了金子,在沈西风脸上亲了一口,这才甜甜蜜蜜地进去了。可怜青鸟在一旁又羞又怒,脸都快憋出了血,却也只是忍着,毫不言语。 第五章 争夺 沈西风斜靠在竹栏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青鸟,觉得有趣又好玩。但你若留神一看,却又发现他的眼神是如此的飘忽不定,飘飘渺渺的,虚虚实实的,把不住焦距,却又好像是钉在长宁身上。长宁毫不在意,面无表情,只是专注地看着浠水,深沉如浠水一样。过了一会,红儿和先前的那位侍女一道回来了,红儿笑道:“今个儿两位公子可是来对时候了,赶巧姑娘心情好,说让两位公子一同进去呢。不过公子们可别开心太早了,姑娘还说了,谁先找到她藏在客厅中的夜明珠,谁才能见她,公子们可留心了啊。”说罢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长宁和西风一同进了客厅,长宁这才发现里面竟无烛台,但是里面却亮得恍如白昼,抬头一看,只见楼顶上都悬挂着灯笼。西风见她面露惊色,笑道:“听说吹雪姑娘喜欢灯笼,这是我特地命人赶制的蝉翼琉璃笼,上面瑰丽的图案也是循着吹雪姑娘的爱好所制,不知公子你看如何?”长宁笑道:“沈公子对吹雪姑娘可真是关怀备至,这份心意着实感动。”西风问道:“那依公子你看,这夜明珠会藏在哪里呢?”长宁却不言语,一个飞身上去,吹灭了所有的灯笼,飘然下来,答道:“不在上面。”客厅完全黑了下来,周围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只听得见呼吸声。长宁迅速适应了环境,来回查探,一面又注意沈西风的动作。那沈西风却好像完全不急的样子,他摸摸索索地到达椅子的所在地,舒舒服服地坐了上去。长宁一阵无语,这个沈西风果真是那个为了吹雪姑娘一掷千金的沈西风吗?为何现在又如此逍遥?青鸟上前问道:“公子,其中是否有诈?”长宁摇摇头:“不知道,静观其变。”突然屏风之后,一个白色的光亮一闪而过,长宁抢先上去争夺,就快要拿到之时,腰际却被沈西风一撞,手一下子落了空。沈西风得意地笑笑,便要抓那白球,长宁一脚踢去,竟把沈西风踢地老远,一下子摔在椅子上,青鸟赶紧抓住白球,递给了长宁。长宁大声说道:“吹雪姑娘,我已经拿到了夜明珠。”一阵内力拂过,所有的灯笼竟然重新点亮,客厅又恢复到亮如白昼。楼上一名女子隔着屏风娇笑道:“那就请公子上来吧。” 沈西风晃悠悠地站起来,看来长宁那一脚踢得可不轻,他悠然洒脱地笑笑:“公子赢了,看来公子想见吹雪姑娘的心情,可不比沈某少他半分,大家同为怜香惜玉之人,只是萍水相逢,还不能得知公子的名讳,难免心中有所遗憾,不知…”长宁回绝道:“既是萍水相逢,又何须多问,若真是有缘,便会来日再见。”沈西风依然是悠然洒脱地微笑,仿佛自己从未有被拒绝一样,他真诚地说道:“那沈某可是期待着与公子重见的一天。”说罢,他抬头看着吹雪姑娘,笑道:“吹雪姑娘,既然如此,便是来日再见,只是沈某今日受伤颇重,不知可否借你家红儿一用,给我揉揉呢?”吹雪姑娘微微一笑:“难得沈公子喜欢,便让她跟着沈公子未尝不可呢?”沈西风笑道:“我可不忍心让吹雪姑娘割爱,但既然吹雪姑娘有此盛意,推辞美人的请求,亦不是我沈某的作风,如此,便承了姑娘的情,来日定挑几个上好的丫头送过来。”吹雪姑娘点头应允。 沈西风说完便一瘸一瘸地出去了。长宁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了心头,他的眼神冷了冷,奇异地微笑起来。 吹雪姑娘在楼上,盈盈一笑:“这位公子请。”长宁一步步地登上了楼梯,所以,现在算是开始了吗?很好。 从你我相遇的那一瞬间,我便知道,是你。只因,百万次梦回,你从未离去,我怎可认不出?我不悔没有见到吹雪姑娘,只因,我已见到我最想见到的人。她或许不及她貌美,但是确是我心头之爱。 第六章 试探 长宁一步步地走上楼梯,青鸟尾随其后。长宁来到二楼,绕过屏风,才发现里面还有另外一人,不禁暗自心惊,自己的武功也算不错,竟然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他的功力想必超出自己很多。吹雪姑娘见长宁惊讶的表情,笑道:“这是伴我随身的哑奴,还望姑娘不要见怪。”原来她已经知道自己是女子了,长宁并不奇怪,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女扮男装有多无懈可击,不管怎么样,女子的特性还是无法掩盖,稍微有些眼力的人一看便知。她索性爽朗一笑:“让姑娘见笑了,我本是女子,名为苏长宁。”吹雪给她倒了杯茶,说道:“请。”挥挥手让哑奴回避。长宁也示意青鸟回避。 吹雪问道:“奴家十分好奇,不知道姑娘来此意欲何为?”长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又让姑娘见笑了,说来十分羞赧,一直听说吹雪姑娘美丽不可方物,所有心中好奇,故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有幸得见姑娘一面。”吹雪吃吃地笑了起来:“不过是些传言罢了,当不了真的,倒是难为姑娘有心,专门跑来一见。”长宁笑道:“姑娘实在过谦了,依我只看,流言实乃空穴来风,姑娘的美丽,怎样的流言都不嫌过。”“你知道我为何想见你?”“莫非姑娘一早便知我会拿到夜明珠。”“呵呵,沈西风再聪明,也不过是个没有武功的商人罢了,在夺得夜明珠上,自然比不过你。更何况,从一开始,我便想你赢了。”长宁这才重新打量起吹雪,回答道:“请恕我愚笨,猜不出姑娘的意图。”吹雪笑道:“你可不愚笨,只是我也不是无知妇孺而已。你赏给翠儿的珍珠乃是南海之物,虽算不上稀奇,但也是值钱的物什,看你气度不凡,想必是南方的大家族,非富即贵。现在西南方可不太平,你一介女子,又赶在此时来到锦腾,定然有所图谋。莫不是听见了什么风声?”长宁鼓手击掌起来:“吹雪姑娘果然聪慧。”“既然如此,不知姑娘可否坦诚,此行来到吹雪雅居的目的何为?”长安笑道:“我听闻吹雪姑娘是流苏家的后裔,不知是也不是?”“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西南蛮夷蠢蠢欲动,想必不久又是一场战事,我只求乱世中得到一些庇护而已。听说吹雪姑娘与丞相府私交匪浅,多掌握点秘密,于己总是好的。”“哦?有些秘密知道了反而是祸害,姑娘不怕断送了性命?”“我能存活至今,必定是有些庇护的,这个姑娘不用担心。”吹雪饮了口茶,并不言语。 长宁并不饮茶,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吹雪,仔细打量。吹雪笑道:“莫非这茶姑娘看不上?还是害怕我在里面下毒呢?”长宁答道:“出门在外,谨慎些,总是好的。”吹雪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乱世之中,小心些总是好的。我一介女子,身如浮萍,投靠丞相府寻些庇护,实乃无奈之举,但是心本清净,不愿多有作为,只怕姑娘你还是来错了这一趟。但若是姑娘他日心中有关风月,无关世俗凡尘的话,这里依然是欢迎姑娘呢。”吹雪站了起来:“奴家身子乏了,如果姑娘无事的话,请恕奴家先行告退。”长宁赶紧起身,作了一辑:“如此,便不打扰了。”说完便起身离开,行至屏风之处,暗暗解下手间的长命锁,“啪嗒”一声落地。吹雪看见了长命锁,本准备叫住她,仔细打量,却是惊愣。她不动声色地捡起长命锁,置于怀中。 青鸟见长宁出来,便跟于身后,一同离开了吹雪雅居。 长宁立于门口,看着吹雪雅居,心中笑道:果然是没有来错。他转身离开,楼上的窗户却缓缓打开,吹雪静静地站在窗台,看着长宁离开,表情似喜似愁。 路上,青鸟问道:“公子,怎么样?可否顺利?”长宁微微一笑:“比预想的要顺利许多。不知为何,看见吹雪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所以我把奶娘给我长命锁留了下来,看来,没有留错。青鸟,我们明天去置办屋舍的事情,看来我们要待很久了。” 第七章 接触 夜,漆黑如墨,沈西风撇去怀中香玉,一个人起身喝酒,过了一会,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沈西风问道:“让你查的怎么样?他是谁?”黑衣人答道:“回主公,她是南海苏家小姐,名为苏长宁…” 南海?为何在这个时候,南海竟然还掺和了起来?沈西风撇了撇手,让黑衣人离去,他眉头紧皱,莫非真是南海人?但是为何觉得有些熟悉呢? 清晨,苏长宁正在客栈静坐,青鸟走了进来:“小姐,好像有人故意阻挠,屋舍迟迟置办不下。”长宁有点奇怪:“为何?” “不知为何,明明有很多屋舍是空置的,但是一听我要购置便摇手不答。” “那…无妨,这件事很快便会有结果的。” 青鸟疑惑地看着她,点头退下。 傍晚时分,长宁正在房中整理衣冠,准备待会拜访吹雪姑娘,这时沈西风推开门大步走了进来,长宁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问道:“沈公子,是来给我个说法的吗?” 沈西风卖傻:“说法?什么说法?” “自然是房屋购置的事情,难道沈公子在锦腾是容不得我苏长宁了吗?”长宁不怒自威地看着他,眼中一股寒气。 沈西风这才笑道:“岂敢岂敢,沈某这便是来讨好的了,昨日对公子一见如故,觉得缘分匪浅,便暗中为公子置办了一处屋舍,又担心公子提前自己置办了,所以就用了小花招,这不,刚置办好,便赶紧过来邀公子一览。” 长宁笑道:“我的口味比较不一般,就不劳烦沈公子了。再说,我今天佳人有约,沈公子还是另请别人吧。” 沈西风有点受伤地问道:“难道长宁公子也喜欢吹雪姑娘?” 长宁不予置评。 沈西风笑道:“可惜啊,长宁公子还不知道吧?昨夜里,你刚离开,吹雪姑娘便去了丞相府,沈某倒是很惊讶,究竟是何事让吹雪姑娘深夜远行?” 长宁听着心下一惊,难道是被看出端倪来了?但是转眼间便平静下来,若真是如此,这会她便不会这般安好地呆这里。沈西风三番两次试探究竟意欲何为?她点点头:“沈公子盛情难却,看来这房子,我是必须要走一遭了。” 长宁站在这所沈西风自称是为她而准备的大宅面前,有点哭笑不得。倒不是说房子有什么问题,而是,位置实在在过于靠近沈府门第,这座大宅明明就是在沈西风的家隔壁嘛。但是气派倒也不输沈府,两座府邸交相辉映,倒也是这条街上的一个风景。沈西风洋洋自得地说道:“怎么样?我想到苏公子初来乍到,可能诸多地方有所不便,这才煞费苦心安排了这个好去处,不知道苏公子怎么看?” 长宁本不愿在此,但是沈西风若执意的话,估计她在锦腾也找不到什么好去处了,这才施礼道谢。沈西风笑得格外开心,一副我都屈就了你怎么可能还不买账的表情。 沈西风准备带长宁进去好好看一下宅子,长宁兴趣阑珊地推辞,对青鸟示意,青鸟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把银票递给沈西风,沈西风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他示意身边的手下接过,沉默了一会,这才告辞离去。 长宁一阵如释重负。 青鸟留下着手宅子的事情,长宁决定再次去吹雪雅居那里看一下。 上次长宁来的时候,吹雪姑娘另眼相待,这回长宁再次拜访,倒也是没费吹灰之力,丫鬟们只道吹雪姑娘昨夜离去,尚未回来,长宁也不着急,就着茶和点心就等了起来。长宁有点担心,自己昨夜试探是否太过于直白,留下长命锁本是见她与明玉有几分相像,但倘若不是的话,留下这长命锁被误以为是流苏家旧部的话,倒也是不小的麻烦。只是,长宁皱了眉头,见她确与明玉几分相似,按说是不会错的啊,长宁有点心烦意乱,还是看吹雪姑娘回来了之后怎么看吧。 接近傍晚的时候,吹雪姑娘才回来。她看见长宁在此的时候,有点意外,懒懒告称自己今天过于劳累,不愿见客。过于劳累?长宁见她依然身着昨日衣裳,脸色苍白,眉眼疲惫,发髻倾斜,顿时有了不好的联想,吹雪姑娘见此,自知失言,羞红了脸庞,捂嘴娇媚一笑:“叫姑娘见笑了,不过姑娘可别想多了才好,再者,昨日与姑娘畅谈,自是平生之幸,只是吹雪雅居可不是苏姑娘这样的人待的地方,以后,见着奴家,还是避嫌着的好。”这分明是在下逐客令!长宁故作惊慌地问道:“难道是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姑娘?还是姑娘觉得苏家业小,高攀不下冷家?” 吹雪回道:“姑娘多虑了,”她低头想了一会,“冷家公子自幼身体不适,近期病情加重,这件事一直悬于冷丞相心头之上,姑娘在奴家这边耗着,还不如去那边费费心思,倘若把这件事情解决了,难道还担心得不到冷丞相青眼以待?” 长宁点头称谢,吹雪点点头便要进去,身子一软,被身后的哑奴搀住,长宁着急地问道:“吹雪姑娘无碍吧?”吹雪白着脸色,摆摆手,示意哑奴搀自己回屋。长宁见此,不便打扰,这才离去。 在吹雪雅居耗了一天,回府的时候,发现苏府灯火璀璨,一派繁荣热闹的景象,长宁不由奇怪,青鸟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能干?青鸟看着长宁,仿佛知道长宁在想些什么,回道:“小姐,你走之后,沈公子又派了好些人过来,在你回来之后刚把这里全部打扫干净。”长宁发现自己越来越搞不懂沈西风了,哪怕苏家在南海是有些势力,但是在锦腾,沈西风还是地头蛇,按说长宁也要忌他三分,但是他还处处关照,究竟打的什么算盘?他又想从她这边拿走什么? 不过当务之急,是如何结交冷府。她吩咐青鸟给吹雪雅居送去了几根人参。吹雪姑娘的是否愿意帮她,她的态度一直都不明朗,不过长宁从一开始倒也没指望她会帮她,只不过她打着流苏长安的身份,让她心生好奇罢了。 深夜,烛火,长宁伏案看着外面送来的情报,冷揽月,冷家唯一的公子,亦是锦腾四大公子之一,不过性子最是冷淡,秉性孤高,自小体弱多病,静养在家,从不过问政事,是四大公子中,最具才情的一位。才情?长宁有点头疼,这该如何恶补? 长宁抚摸手中的薄茧,这双手,向来都是拿兵刃的,如何拿得起笔墨?这双手,向来是是用来杀戮的,如今竟也要救人了吗?真是讽刺啊。 既然吹雪姑娘那边暂时是指望不上了,长宁只好暂时想别的办法。她推开窗子,繁星点点,黑夜显得安谧,对面房顶上,沈西风醉卧,他看见长宁,对她摇摇手中的酒瓶,问她要不要加入,长宁终于放下戒备,微微一下,脚点窗棂,几下便来到他的身边,接过他手中的酒瓶一饮而尽,沈西风眼光有过赞赏,他鼓起掌来:“苏姑娘,果然与寻常女子不同。”苏姑娘?果然。长宁笑道:“沈公子的酒,果然与寻常酒也是不同的。” 长宁顺势躺在他的旁边,酒瓶乱作一堆,两人不再言语,只是喝酒。 长宁的书桌之上,一张纸翩然落地,上面写道,冷家与沈家关系匪浅,谣传沈家为冷家幕后财团,冷揽月与沈西风交好。后记:一个人,究竟要说多少的谎话,才能换得一个诚实的朋友?我在想,生命之脆弱,大抵如此,故而孤独。 第八章 揽月 沈西风来苏府的时候,长宁已经在等候了。难得长宁等他,沈西风却是高兴不起来,他撇了撇嘴,说道:“走吧。” 这次沈西风是带长宁去冷府的,说是给冷揽月把脉看病。昨夜,两人喝道半酣,长宁才厚着脸皮说出了自己的请求,沈西风的眼睛仿佛是要看穿她一样,他半天不言语,也不再喝酒,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最后才自嘲道:“原来是为了他。”就在长宁以为沈西风会拒绝他的时候,他居然应承了下来,长宁别过头,平静地问他:“说吧,你的条件。”沈西风玩味地笑道:“自然是有的,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的。”长宁这才如释重负,她最不喜欠别人人情,尤其是他们的。 看来,沈西风是对冷府熟门熟路了,一路上都通行无阻,直接进入了内院,冷揽月喜静,独居内院,正是盛夏,荷花塘里的荷花开得分外好看,层层叠叠。沈西风一直在暗中观察长宁,但是她的表情一直了无波澜,只是越来越冷,仿佛是冬天捂不热的石头一样,冷得沉甸甸的。 绕过荷花塘,是一处亭阁,上有少年,衣袂翻飞,宛如谪仙。想必就是冷揽月了。正面打量的时候,长宁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果真是如天人般的男子,面容完美,气质高洁,不愧是锦腾四大公子之一。他笑着对沈西风问道:“怎么今天来了?这位是?”沈西风随意坐下,指着长宁:“江湖郎中,过来给你调理调理。”冷揽月皱着眉头:“你知道我的态度的,这病,伴随我多年,我最清楚,治不治都那样了。”长宁看着沈西风,沈西风耸耸肩,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长宁站起身来,平静地打量冷揽月,摇摇头,转身就走。沈西风纳闷道:“不是说看病吗?怎么就走了?难道…”等的就是你问我,长宁回身,说道:“治病,贵乎精神,我掐指一算,公子今天的精神不好,还是改日再看吧。”沈西风笑了:“说是大夫,怎么还信这种无稽之谈?” 长宁回道:“公子有所不知,我看病的技巧和寻常大夫不一样,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才是今日相约,地利,乃是荷花盛放,最是生机,唯独人和欠缺,由此看来,今日不是好时机。” 沈西风笑道:“那你说,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 长宁深深地看向冷揽月:“还请冷公子,告诉小民,什么时候是最好的时机。” 冷揽月不说话,清幽的眸子看着长宁,问道:“如果永远都没有最好的时机呢?” 长宁不屑:“男儿病死床榻,是最窝囊的死法。” 冷揽月嘴角一勾:“我若病死,又岂会在意别人所说。” “难道就没有在乎的人吗?人生在世,怎可无所留恋。” “留恋?”冷揽月的眼神虚无缥缈地投向荷塘,仿佛看见一个女孩在嘤嘤哭泣,她的身影苍白了凌晨的天空,如此让人爱怜,他想,或许,他可以拥她在怀。 他指向长宁:“你叫什么名字?” 沈西风和长宁都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长宁回道:“小民苏长宁。” “长宁?长宁,好名字,你留下吧。” 第九章 制药 长宁不会治病,只是略懂医术,糊弄一下寻常医师足矣。她准备将南海苏家的秘制药丸结合普通的补药给冷揽月服下,虽说不能治好他的病,但是拖延些时日总是可以的。在这期间,她准备搜集冷寂叛国的铁证,证据一旦到手,就迅速离开。 冷揽月畏寒,即使是盛夏,房中也一直燃着熏香,每日上午,长宁来府上为他看病。 今日长宁来的时候,冷揽月偎在床上看书,长宁把脉之时,冷揽月的手仍然是冰凉。冷揽月已是顽疾多年,能够支撑到现在,长宁很是惊奇。她给他开了方子,正准备让府中丫鬟准备的时候,冷揽月拿过了方子。寥寥看了几眼,他奇怪地问道:“为何你给我开的方子,跟寻常医师开的方子差不多呢?” 长宁回道:“小民开这样的方子,自然是有小民的用意。” 冷揽月试探道:“如果不是西风推荐你过来,我怀疑你只是个庸医罢了。” 长宁正了脸色:“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还请公子宽心。” 冷揽月没有再说话,低下头去看书,末了,才问道:“我这病,还能拖多久?” 长宁不知如何作答,她拿过方子递给丫鬟:“去,煎了这些药送过来。” 一时无话。房中两个人都是很安静。 过了好一会,冷揽月问道:“西风说你的事江湖郎中,你去过很多地方吗?” “也不尽然,四处游历罢了。” “百姓生活如何?” “苛政猛于虎,战况也一直不稳定,只求偷生罢了。” “是啊,北方匈奴虎视眈眈,南方内政岌岌可危,苛政杂税居多,我仿佛也窥见了几分亡国之兆啊。”他的目光担忧而又悠长。 长宁看着他,觉得他与谣传有所不同,并不像别人所说的漠不关心政事,相反,倒是关心百姓疾苦。可是,他毕竟是冷家人,还是不要被假象迷惑。长宁回道:“公子慎言,这样的话,被寻常人误解可是一场祸端。” 冷揽月定神看着长宁:“我以为,你不是寻常人,你是吗?” 这会,丫鬟端着煎好的药递了上来,长宁接过汤药,递给冷揽月,回道:“小民只是平常百姓。” “扑次”冷揽月挥掉汤药,紧紧地抓紧长宁的手腕,笑道:“你若只是寻常百姓,怎可说动沈西风为你引荐?你若只是寻常百姓,潜入冷府又是为何?”他另一只手迅速地扯掉她的发带,“你若只是寻常百姓,又何必女扮男装接近我?” 他的眼眸焕发出某种神采,一改往日文雅淡然,他松开了紧抓她的手:“告诉我,你究竟有何目的?” 长宁揉了揉淤青的手腕,捡起发带束好头发:“我的身份,沈西风已经告知,莫非你不信他?” 冷揽月慵懒地斜躺下来,恢复了之前的温文尔雅,若有若无地打量着长宁:“莫非,你信他?” 长宁有点百感交集,冷揽月待沈西风一向熟络,竟也是不信他的。难道沈西风就真的有多相信冷揽月?自己借他进府治病,他从未过问。这些日子也完全没有再露面,如销声匿迹了一般。 长宁回道:“明人不说暗话。我身为大夫,救死扶伤乃是本职,更何况如果侥幸能救得冷丞相家的公子,必定是前途似锦。” “你倒是胆大,如果救我不得,你可曾想过后果?” 长宁没有回答。冷揽月低低自语道:“浪迹江湖,岂非人生一大快事?富贵如烟云,到底还是失了自由身。” “自由身?”长宁冷笑,“人生在世,哪个人敢说自己有绝对的自由?哪怕你能够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最后还是会回到归属的地点。人生来就是被禁锢的。” 冷揽月感伤地笑笑:“倒是我想痴了,告诉我,你最后的终点会在哪里?” 最后的终点会在哪里?长宁也没有想过,从那年流苏家破灭,她流苏长安就一直活在仇恨之中,她改名换姓多年准备,就是为了扳倒冷家,还流苏家一个清白。可是,如果这一切真的结束了,她的终点会在哪里?长宁摇摇头:“没想过。但是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活着的话,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冷揽月自嘲地笑笑:“果然,还是要活着啊。” 长宁收拾药箱离开,走到庭院,突然看见前面几个男子被管家带着走了进来,她心下吃惊,虽然他们身着汉人衣装,但是脸部轮廓却是比汉人要深,身材也更为健壮,应该是北部的匈奴人。这会盛华王朝跟匈奴正在北部僵持,他们来这边做什么?长宁暗自奇怪。这时,听见后面的丫鬟一声声唤着“苏大夫”。长宁回首,原来是服侍冷揽月的丫鬟小云。 “怎么了吗?”长宁问道。 小丫头跑得气喘吁吁,递给长宁一个药瓶:“苏…大夫,这是公子…吩咐奴婢给你的,府上最好的金疮药呢。” 金疮药?长宁想到了自己淤青的手腕,她接过了药:“有劳了。对了,小云,他们是谁啊?”长宁指着那几个匈奴人。 小云小声回道:“不知道,看着不像是汉人。不过,冷府可比不得其他府,来来往往的人难免多些杂些,这些事情苏大夫还是别打听了,小心惹祸上身啊。” 长宁笑着说:“小云姑娘说得对,是我有欠考虑。” 小云姑娘了然一笑:“嗯,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第十章 谈判 深夜,一个黑衣人跃行在冷府之上,她小心翼翼地紧扣在屋檐上,掀起砖瓦。房中,冷寂正和今日白天到访的几个匈奴人说话。 只见,冷寂对那两位匈奴人行了一礼,面露喜色:“多谢两位相助,还请两位帮我带去对多纳王子的谢意。” 那两位匈奴人还礼道:“冷丞相客气了,我们在盛华这边的利益,还请冷丞相多多相助才是。”说完,冷寂送两位出去:“请两位暂且屈居冷府,我已经命人给你们安排了房间。” 待那两位离去,冷寂这才坐了下来,面色越来越凝重,嘴角扬过不屑,杀机毕露。 “是谁?”冷寂突然大喊,拿起书房边的宝剑,寒光凛冽。长宁一惊,难道被发现了?正准备离去之时,门“咯吱”一下响了起来,是冷揽月。 夏夜有些凉爽,冷揽月自进门便不停地咳嗽,一声接着一声,面色越来越苍白,脸颊却显出病态的酡红,他质问冷寂:“那两个人可是匈奴人?你什么时候竟与匈奴人来往?” 冷寂眼见门外之人是冷揽月,便悬挂了宝剑:“与你无关。” 冷揽月咳嗽地越发厉害,声音嘶哑,好似声带都咳出血了,他面色沉静:“如今,你是要叛国了吗?” 冷寂眼神寒光闪过,他缓了语气:“你身体不好,就该好好在内院静养,朝堂之事,过于复杂,我心中自有定夺。” 冷揽月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沉声问道:“我最后问一次,你还可以收手吗?” 冷寂奇异地微笑了起来:“收手?为什么要收手?如今朝廷*,朝纲不整,皇帝昏庸,我看这天下,可以易主了。” “你要篡位?”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冷揽月久久地看着他,没有说话,最后起身离去。房间只剩下冷寂一个人,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但是,野心,却没有边界。 长宁将砖块移放回去,趁着夜色,迅速离开。 第二天,长宁进府,冷揽月没有见她。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亦是如是。 长宁对冷揽月突然心生怜悯,揣摩着冷揽月估计是不想治病,直接等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要行大逆不道之事,自己不同意却无力阻拦,这样两难苟活,不如等死算了。长宁不是心软之人,冷家与她宿敌,冷揽月更是仇敌的儿子,死了也罢。只是,那样一个风流人物,却过早随了尘土,难免遗憾。 一连好久都没有再看见沈西风了,他乍然出现在长宁面前,着实让她惊讶。人倒是没瘦,不过黑了不少,精神奕奕地看着长宁,说道:“长宁,我知道找你要什么了。” 长宁眉头皱了起来,他喊她长宁?她问道:“你想要什么?” 沈西风笑得格外开怀,白色的袍子都快要翻飞起来:“我要你们苏家保护我的海上商船。” 他接着解释道:“我早就想把生意做到南海,并拓展到海外,只是我一介商民,有钱没权,这几天我特意去了南海,观察了那边的形势,我要你们苏家的士兵在锦腾通南海的航线上,以及南海通海外的航线上,沿路保护并供给淡水,怎么样?” 长宁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西风,南海有很多少数民族,被称为蛮夷之地,甚少开发,但是越少开发的地方,商机就越大,沈西风居然还想把生意做到海外,看来野心不小,这绝非是这几天想出来的注意,长宁一下子豁然开朗,沈西风估计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她的身份,所谓的赠屋、帮忙引荐,故意接近,完全是为了这一步棋。长宁知道无商不奸,尤其是这天下第一富商,但是得知这几日全是计谋,她看沈西风的眼神也渐渐淡了起来,她反问:“那我有什么好处?” 沈西风早料到这一问:“开化南海,最和平的方式就是商业。我的想法,对你绝对是百无一害,然后沿路的航线一旦建立,南海就可以得到最快的开发,南海的势力也会强大,你还有何所求呢?” 航线一旦建立,盛华对南海的控制便大大加强,南海的自主性便会降低,某种程度上,苏家势力被盛华制约,长宁权衡利弊回道:“我答应你,也可以,只是,南海苏家必须要分一杯羹。” “行,二八分配。”沈西风倒也爽快。 “不,三七分。而且,我还要求你一件事情。”长宁语气不容回绝。 “三七?你胃口不小!行,三七就三七,你还要求什么?” “我的要求是,今生今世,你沈西风永远不得从政。” 沈西风的眼眸一下子深邃起来,他打量着苏长宁,半天没有说一句话,继而回道:“你的要求太苛刻了。” 长宁不语,她知道自己的要求过于苛刻,但是如果沈西风的势力完全渗透南海,而他又从政帮了冷寂的话,南海等于拱手相让,她冒不起这样的风险。 沈西风叹了一口气:“你果真心思缜密,我知道你的考虑,出门做生意,明码标价,有得有失,行,我答应你,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情。我知道你肯定我怪我处心积虑接近你,但是你又何尝不是?我要你答应我,可别再为这件事情恼了我。” 可别再恼了他?这话说得暧昧,长宁听得气结。 沈西风从宽袖之中拿出根簪子,象牙制作,古朴神秘,簪头镶有一颗珠子,色泽圆润,珠子两侧有孔雀羽毛,很具特色想必是花了心思。沈西风笑笑递给她:“在南海的时候,看见了这个簪子很是喜欢,就带给你了,喜欢吗?可惜你总是男儿装扮,不然我给你别上又有何不可?” 长宁冷冷地别开他的手:“多谢沈公子好意,无福领受,公子还是赐给别的美人儿吧。” 沈西风有些尴尬,他将簪子放在桌上:“我沈西风送出去的礼从来没有要回这一说,东西我搁着了,怎么处置,你看着办吧。”说完拂袖而去。 长宁复杂地看着簪子,很是烦躁,干脆让青鸟收拾了,以后别再看见。我们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到达我们想要达到的的地方,想要完成我们想要完成的梦想,可能由于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我们或许背道而驰,但是冥冥之中,我们离自己越来越近,离本我越来越近。 第十一章 追忆 那是很大很大的一场雪,四肢百骸仿佛都要凝结成冰,好累,好冷,好饿,小姑娘朦胧中睁不开眼睛,只想沉沉睡去。 西雪,西雪,西雪。 是在叫我吗?小姑娘想道。她微微睁开了眼睛,视线模糊,好像有人在摇晃着她手臂。 西雪,快醒来。 他的笑容如同篝火般温暖,他的眼神如同阳光般璀璨,他微笑看她,西雪,西雪,快醒来,吃东西。 西雪好不容易醒来,他的面容一直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突然他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臂,毫不留情将她拉了出去。不要,外面好冷,她低声哀求。门外冰天雪地,兵卫们手持火把,刚看见她便狞笑地跑过来要拖她离开。 不!不!他们会杀了她的!她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臂,眼神如泣如诉,求求你,不要让我离开。 他一下子甩开了她的手,安静地站在原地,嘴角一抹笑意,如仙鹤般遗世独立。 她趴倒在地,冰雪混着泥土咯在脸上,生疼生疼,兵卫靠近的脸庞如鬼神般旋转扭曲,她喘不上气,手用力地扯着衣服,她想,她快要死去了。最后一次,她用力地看着他,想要看清他的面容,但是不行,怎么样都不行,他的面容越来越迷糊,小女孩只是觉得好困好困,最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又做了这个梦。 长宁只是觉得疲惫。梦中小女孩的绝望与恐惧她感同身受,她知道那个小女孩就是她。可是那个唤她西雪的男孩,她却一直记不起来。那次她发高烧,烧得晕晕乎乎,那一段记忆便从此流失,再也寻不回来。她可以清晰地记得之前的生活经历,也可以记得后来奶娘营救她之后的场景,但是中间的那一段走丢的过程,她却只能捕捉到幻影。他不清楚为何她会被唤为西雪。她曾经想过寻找这段记忆,找到那个出卖她的男孩,但是一直迟迟无果,最后只能作罢。 她知道,最后她总能想起来。 青鸟进来的时候,长宁惯例问道:“今日冷府如何?可曾请我过去?” 青鸟摇摇头:“没有,这都十几日了,会不会,冷公子已经…” 长宁摇头:“若是他真的走了,冷府能轻易放过我们?” 青鸟不禁担忧:“小姐,这样下去如何是好?要是哪天冷公子真的去了,我们该如何安身?” 长宁摇摇头:“不同担心,若真是不行了,冷府的人无论如何也要押我过去,我们到时候再伺机行事。” 青鸟笑道:“小姐说的是。今个儿没事也好,我们一起出去游玩吧,今天可是七夕呢。” 七夕?这么快?原来来这边已是一月有余。长宁点头:“行,你安排吧。” “嗯,听说晚上有灯会呢,锦腾的少爷小姐们都是要出来的,到时候我们也去凑热闹吧。” 长宁点头。 第十二章 赴约 一连好久,冷揽月避不就医,长宁也没有借口混进冷府,但是知道冷寂竟然勾结匈奴,企图造反,也算是有所收获。当年,流苏家满门抄斩,定的罪名就是通敌叛国。尤其看来,很可能就是冷寂栽赃陷害。冷寂,长宁捏紧了拳头,我定会让你下地狱。接近冷寂的最有效途径就是接近冷揽月,或许,她可以从这里下手。也许,她可以先摧毁冷揽月。 傍晚,长宁和青鸟拾掇了会,正准备出门的时候,一辆轿子停在大门口。仆人过来恭敬地说道:“请问是苏公子吗?我家公子吩咐了,请苏公子出门一游。” “你家公子是?” 仆人笑这指了指隔壁沈府:“是沈公子府上的。” 仔细想想,长宁也几日没有见过沈西风了,看来上次把他气得不轻,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再登门拜访。长宁点点头,入了轿子,看看沈西风耍的什么把戏。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色黑了大半,原来是浠水河畔。白天这边很是萧条,仿佛沉睡了一般,夜晚才慵懒地打着呵欠,伸着懒腰,梳妆打扮起来。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一盏盏花灯点缀在船前,倒影的水色也显出几分温柔雅致,笑声,丝竹声,说话声,淹没了这个繁华的地段。仆人指了指就近的一艘船,恭敬地退下。 长宁携着青鸟入内,沈西风斜躺在软榻上,说不出的风流儒雅,身旁坐着一个妙龄少女,他与之谈笑,温柔抚摸她的脸庞。乍看到这样的场面,长宁冷眼,准备离去,屏风后面传来一个声音:“这就是你邀来的贵客吗?”是冷揽月。 冷揽月从屏风后面走出,手握桃花扇,笑道:“苏姑娘好。” 长宁怀疑自己的乔装技术究竟是有多烂,一个个都早知道了她的女儿身份。她点头回礼,问沈西风:“你带我到此处,有何用意?” 沈西风放开手中香玉,耸耸肩:“我能有何用意?今天是七夕,不过约着几个好友前来相聚,共度佳节罢了。”他转过头问冷揽月:“我的贵客到了,你的贵客呢?” 冷揽月用桃花扇挑起帘子:“看这天色,估计也是快了。” 长宁打量冷揽月,这些日子不见,他的气色越来越差,面容越来越苍白,隐隐间有死亡之兆,她过去按住冷揽月的手臂就要给他把脉,却被他巧妙躲开,他骤地打开桃花扇,相隔两人之间,长宁趁他不注意,夺过桃花扇,就要给他切脉。冷揽月拗不过她,别过头去,长宁问道:“你近日过度饮酒?” 冷揽月没有说话,算是默认,连一直都玩世不恭的沈西风面色也开始严肃起来,长宁起身:“作为你的大夫,我有必要提醒你,假如你再过度饮酒,估计今年都很难逃过。” 冷揽月依然淡淡地微笑,露出月光般朦胧的温柔,仿佛失落的蒲公英终于找到了故土:“你来啦?”他注视着船口。 长宁转头看去,是吹雪姑娘。她脱去身上披风,盈盈间笑道:“奴家来了。可曾来得晚了?” 冷揽月摇摇头,牵着她的手,目光宠溺:“不晚。这便是我今晚邀请的贵客。”他看向沈西风。沈西风目光复杂,与长宁对视之后,才不羁笑道:“原来今日有幸相见的竟是吹雪姑娘。可喜,可贺。揽月果然好福气,也算是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你。” 吹雪捂嘴娇媚一笑:“沈公子可是折煞奴家了。奴家怎能配得上冷公子,不过凑巧有幸过来与诸位一聚。”她深深打量了一眼长宁:“苏公子,咱们又见面了。苏公子果然聪慧,奴家实难想到公子竟然精通医术,只不过,冷公子可不是寻常庸医惹得起的,公子可还是要小心啊。” 长宁淡然回道:“我自然知晓,多谢吹雪姑娘提点。” 吹雪姑娘笑了,斟上酒杯:“奴家来得晚了,害得诸位公子相候,奴家先自罚三杯。”她的手腕皎洁如雪,圆润光滑。冷揽月从她手中拿走酒杯:“既然是我的贵客,这三杯,我一并替她喝了吧。”说完作势要饮,长宁拦了下来:“今日相聚,意在取乐,不如大家都饮茶,也算是别有一番雅致。”冷揽月看着她,目光发暖,淡淡微笑。 沈西风鼓掌赞道:“甚好。如意,上茶。” 第十三章 乞巧 七夕,本为女子乞巧之意。浠水河畔,最不欠缺的,就是面容姣好心灵手巧的女子。醉月楼的临水楼台,设立了女子穿针引线的比赛,奖品是一套一十二根金针。形形色色的女子,像是盛放在黑夜的美丽花朵,带来了清香和生机,她们都在为这个比赛努力,赢得的话,不仅可以得到金针,更是得到了蕙质兰心的好名声。 沈西风打着看比赛的幌子,将船泊在了接近楼台的好位子,其实是物色漂亮的姑娘,*一度,也不枉他一世风流的名声。比赛即将开始,沈西风细细打量台上的几位女子,凑过头去问长宁:“长宁,你说,这几个姑娘,哪个姑娘会最后获胜?” 长宁草草看了几眼:“不知道。” 沈西风锲而不舍:“你看看嘛,那你告诉我,你觉得哪个姑娘最好看?” 长宁反感地瞪了他一眼:“不知道!” 沈西风自顾自地说道:“你看那个,左边第二个,穿紫衣服的那个,我觉得不错。” 长宁头也没有抬地“嗯”了一声:“你随意。” 沈西风凑到她耳旁。,小声呢喃:“我送你的簪子,你还留着吗?”他的语气难得的几分温柔。 长宁没有说话,开始烦躁起来,怎么他那么多话?! 吹雪姑娘“扑哧”一声笑了,她俏手指向长宁,对沈西风说道:“要奴家看的话,那些只不过是些寻常女子罢了,你眼前的这位苏姑娘,可是比她们漂亮多了。” 沈西风故作惊讶地看看长宁:“是吗?我的身边还藏着这样一个美人儿?可惜她只做男儿装扮,实在难以评价啊。”他遗憾地摇摇头。冷揽月若有所思地看着长宁,桃花扇轻轻摇晃。 吹雪姑娘笑道:“那还不简单?只需我带长宁姑娘稍作打扮即可,想必沈公子的船上定不缺女儿的胭脂和衣裳儿吧。只不过,沈公子该怎么谢我才好?” “你想要什么?” “呵呵,奴家要的东西,很简单,听说城西有座宅子,里面有常年的温泉,可以延年益寿,美容养颜,奴家要的就是这座宅子。” “你要的东西,可不便宜,只不过,你怎么确定长宁就愿意随你做女儿装扮呢?” “呵呵,奴家既然说了话,便自当算数,更何况长宁欠奴家一个人情,这点小事,想必长宁是不会拒绝奴家的,对吗?”吹雪看向长宁,目光深邃。 青鸟看着长宁,面露难色,长宁宽慰笑道:“没事。我本欠吹雪姑娘一个人情,还她自是应当的。一次红妆换一座宅院,不亏。” 长宁随吹雪进入屏风,青鸟在外面等候。 冷揽月抿了一口茶,笑道:“我看左边那个穿白色衣服的女子,倒是不错,她会赢得比赛,真正‘得巧’。” 沈西风玩心大起:“不如,我们赌一把。” 冷揽月淡然一笑:“赌什么?” “就赌,吹雪姑娘吧。” 冷揽月摇摇头:“不赌。” “为什么啊?”沈西风不明问道。 “她跟寻常女子不同。我不会拿她作赌注,因为,输不起。”他嘴角一弯,眼神温柔。 沈西风皱眉:“你喜欢她?” 冷揽月淡淡问道:“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若是你喜欢,自当是不夺你所爱,若是你不喜欢,我自有我的用意。” 冷揽月疑惑地蹙眉,目光投放在遥远的水面:“说不上喜欢不喜欢,也从未喜欢或者不喜欢,只是,我与她的联系千丝万缕,我自当护她一声周全。” “那就是喜欢了,”沈西风虽是无奈,却也大度,“可怜我痴心一片,既是如此,我便放手。”他看向如意:“如意,弹首欢喜点的曲子吧,爷有点心伤。”如意看着他,忍俊不禁:是。” 冷揽月看着他摇了摇头,眼睛透露出几分笑意。依旧是,淡淡的。 屏风内,吹雪边给长宁梳头,边是说道:“姑娘好真聪慧,我只不过让姑娘多在冷公子的病上花点心思,姑娘竟然摇身一变,就成了悬壶济世的郎中。” “吹雪姑娘谬赞了。长宁不过略懂医术,悬壶济世谈不上。” “你接近冷揽月究竟有什么目的?” “府上之事,实难解释,还请姑娘见谅。” “我要是不见谅呢?”吹雪捏紧了长宁的一缕头发,“我怎么知道你有何居心?” “日久见人心,吹雪姑娘何必过早下结论。” “呵呵,奴家只不过与你玩笑罢了。只要你不伤害冷公子,奴家是不会说些什么的。毕竟奴家区区风尘女子,对那些尔虞我诈所知甚少,只是,奴家有一事相问,还请姑娘诚实相告。” “吹雪姑娘放心,请讲。我定言无不尽。” “你...上次,上次你落下的长命锁,究竟来自何处?你,到底是谁?” 第十四章 明玉 “你…上次,上次你落下的长命锁,究竟来自何处?你,到底是谁?” 长宁叹了口气,果然还是问到了。她看着镜中的吹雪,幽幽地唤了声:“明玉。” 吹雪手中的梳子“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屏风外沈西风问道:“里面怎么了?” 长宁捡起梳子递给吹雪:“没事,只不过是梳子掉了。” 吹雪来回打量着长宁,突然低呼一声:“你是…。” 长宁掩住她的嘴唇:“我是。” 吹雪眼中泪光闪闪,跪倒在地:“小姐,你…你,还安好。” 长宁扶她起身:“我还安好,奶娘也尚安好,只是一直寻你不得,忧思成疾。” 吹雪面色戚戚,哭得几近断气,不停地点头:“安好便好。” “那这次,你来锦腾,是为了报仇吗?” 长宁点点头,恨意毫不掩饰地弥漫:“弑父灭门之仇,不得不报。” “是…只是可怜了夫人,她…她多年前便走了…” 走…了?长宁有一瞬间的恍惚,与娘亲多年未见,她已经大半忘却与她的回忆,只记得她身上淡淡的梨花香味,她柔软光滑的手,温柔抚摸她的脸颊,虽从未料想还能再见,但是当得知这熟悉的一切只能停留在冰冷的回忆之中,她开始无声地哭泣,眼泪弄花了红妆。 长久,两人一直没有出来,沈西风便想偷偷潜入,冷揽月手持桃花扇将其拦住,沈西风悻悻收手,笑问:“难道你不好奇?” 冷揽月回笑,却是没有说话。 这会长宁吹雪两人已从屏风处出来,吹雪挡在长宁之前,笑得妩媚:“可是等久了?还请两位公子一赏,也好评评,台上那些是否是只是寻常罢了。” 长宁这才缓缓地露出了面庞,目光虽冷,却难掩美色。梳的是眼下流行的垂髫,乌发倾斜,耳坠通透,唇红齿白,果真如画中走出的人一样儿。 沈西风鼓掌大笑:“我那一所宅子,倒也不亏。” 冷揽月也赞叹道:“看见苏姑娘才真正明白了一个成语的含义,翩若惊鸿。很美,与吹雪各有千秋。” 吹雪笑了:“冷公子可是折煞奴家了。” 长宁行了谢礼,语气波澜不惊:“诸位公子谬赞了。” 这时,“砰”的一声,烟花在天空中以绝美的姿态绽放,热烈过后,幻化成小小的尘埃,洒落在水里,漂浮在水面上。船外,一片繁华,人人互相奔走,诉说着自己的喜悦与快乐,美丽的公子小姐们,放肆地燃烧着自己的热情,整个江面映着瑰丽。台上,有人宣布着“得巧”冠军,如沈西风所料,果真是左边穿紫衣服的那一个妙龄少女。不知是否是长宁错觉,她竟好似在打量着这艘船,打量着船上的人,打量着她。长宁定神一看,她却早已移开了目光,或许是她眼花了吧。 沈西风哈哈大笑,一连饮了好几杯茶,得意地看着长宁:“长宁,你看,果真被我猜中了吧!” 长宁举起杯子,敬了他一杯。 冷揽月淡淡地笑了,他的眉眼永远都很难真正地舒展开来,藏着一丝郁结,即使在这样欢庆的时候,他却被映衬得更加寂寞,不近烟火。他说道:“今日七夕,大家为了我饮茶,我心中有愧,不如今日大家大醉一场,此后,我滴酒不沾,好好遵循苏大夫的医嘱,调理好我这病怏怏的身体,来年再与君醉卧三千场,如何?” 沈西风与吹雪一同看着长宁,长宁默然。 沈西风对如意喊道:“如意,上酒,把我私藏的女儿红满上,今日不醉不归。” 好像真的是喝了很多的酒吧,大家一杯接着一杯,沈西风这酒,为的是风流不羁的情趣,吹雪这酒,为的是得知娘亲安好的喜悦,冷揽月这酒,为的是一醉解千愁的寂寥,长宁这酒,则是安抚失去娘亲的悲痛。 夜深了。 冷揽月送吹雪离去,沈西风则负责长宁。 长宁喝得半醉,这是极少的,青鸟亦不知何故,只能忧虑地看着她。 长宁下轿,不知道此处是哪里,她揉揉额头,迷醉地看着沈西风,沈西风扶着她来到院中的葡萄藤下,那里有石凳与石桌,沈西风扶她过去坐下。 长宁恢复了几分清明,不解地看着沈西风,沈西风答道:“今天可是七夕,人们常道七夕的时候坐在葡萄树下,可以听见牛郎和织女互诉衷肠,你听见了什么?” 长宁哭笑不得:“那只是传说而言,做不得真的,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沈西风执拗:“嘘,你仔细听。” 他的眼睛糅合了月光,亮得惊人,她仿佛鬼迷心窍般失了神,呆呆地看着他。 “你听到了什么?”他问道。 长宁摇摇头:“风声,蚊子声。” 沈西风摇摇头,喟叹:“果然不是风雅之人。” “那你又听见了什么?” 沈西风笑得神秘:“我不告诉你。” 长宁倦极,伏在石桌上睡觉,青丝坠地,葡萄藤下,黯淡的光线让她的面容显得柔和,失去了往常的清冷,无意露出的胳臂像玉一样,圆润而又光滑。沈西风失神地看着她,他从第一眼看见她,就有莫名的熟悉感,好像是多年之前,他们早就相遇一般的熟悉,“你,究竟是谁?”他疑惑地看着她,小心地凑近,吻了吻她的眉心。 第十五章 喝药 长宁从宿醉中醒来,头疼欲裂,青鸟体贴地递上醒酒汤。长宁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前往冷府。 冷揽月看来也是醉得不轻,迷迷糊糊地坐躺起来,身上还带着未退的酒气,长宁皱着眉头,给他把脉。脉象混乱,比之前又衰弱了几分,她小心嘱咐:“以后可别再沾酒了。” 冷揽月收了手臂,把玩手中的桃花扇:“昨天,沈西风没做什么吧?” “你问这个做什么?”长宁收拾药箱。 “没有,只是好奇而已,他一向自诩风流,昨天又是良辰美景,所以,你们?”他疑惑地看着她。 “你想多了。”长宁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补充道:“再说,也不关你事。” “对了,我没有来府的这几日,你有好好喝药吗?”长宁问道。 冷揽月摇摇头:“太苦了。” 长宁无语。 喝药时间到了,长宁专心看医书,随口说道:“小云,你先搁着吧,凉会儿他再喝。” 一声调笑传了过来:“好的,奴家这就把药搁好。” 长宁抬头,原来是吹雪。她怎么还在这里?她昨夜没有离去吗?难道? 吹雪漫步走到床前,温柔地问道:“头痛可还好些呢?” 冷揽月点头,目光一如往常。 难怪要问沈西风昨夜是否干了什么,真正有所企图的是冷揽月才是。两人在此你侬我侬,一点都不避嫌。长宁只觉得烦闷,匆匆告辞。 长宁绕过家丁,偷偷地潜入冷寂的书房,在里面翻找起来。冷寂与匈奴勾结,其中必有相互来往的信件,长宁要偷到它们。 果然,在书桌之上,长宁翻到一封,还没有开印,是刚刚封蜡好的,信封上矫健的字体“密”。长宁正准备拿走,门外突然传来声音,冷寂回来了! 长宁环顾四周,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她不甘地看了看唾手可得的信,跳窗离开。 冷寂刚进门,便看见窗外有人影闪过,他大喝一声:“谁?来人,有刺客!”说罢,便拿起宝剑往外追去。 府中顿时乱作一团,来往侍卫不断,长宁隐藏在假山之后,不敢说话。眼见侍卫就要过来,突然一个声音传来:“我刚刚看见刺客了,往那边去了。”侍卫听言便往相反的方向离去,过了好一会,那个声音才传来:“好了,你出来吧。” 长宁这才出来,是吹雪。 “你怎么知道是我?” “猜的。”她眼神复杂地看着长宁,递给她一把桃花扇,是冷揽月的扇子。 “怎么?”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容颜有点憔悴:“他让我给你的。”继而问道:“你会…伤害他吗?” 长宁面无表情地接过扇子:“他反正也活不久了,我害不害他又有什么区别。” 吹雪看着她,半天才说道:“当然有。你对他而言,是不同的,我看得出来。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包括你。” 长宁眯起了眼睛:“所以,你是要跟我为敌?跟你的娘亲为敌?” “当然不是!既然知道你是小姐,我自会竭尽全力助你,但是,我也会竭尽全力护他。” 长宁收起了桃花扇:“你好自为之。” 第十六章 惊鸿 回到苏府,长宁这才打开了桃花扇,细细观看,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扇柄处小小地刺了几个字,翩若惊鸿。这是昨夜他对她的评价。翩若惊鸿。他的语气,他的神情,仿佛又在她的脑海中过了一遍,她烦闷地收起了扇子。青鸟问道:“小姐,这不是冷公子的桃花扇,怎么会在你这里?” 长宁不明所以:“他今日让吹雪给我的。” 青鸟接过扇子,看到了那四个字,小心问道:“莫非,他喜欢小姐?” “我不知道,觉得有点乱,他不是钟情吹雪吗?” 青鸟摇摇头:“不知道,但是昨夜沈公子欲拿吹雪做赌注与冷公子一赌,冷公子却以她很重要输不起为由拒绝了。” “是吗?”长宁只觉得越来越烦闷起来。 “以奴婢之见,吹雪姑娘看冷公子的眼神很不一般,小姐认为我们可以信任她吗?” 想到今天上午吹雪说的话,长宁心中也没有标准,她摇摇头,没有作答。 青鸟思忖片刻:“小姐,奴婢心中倒有一计。既然冷公子对你有情,你何不顺水推舟?一来可以更方便地进入冷府,二来,也可断了吹雪姑娘的念想。” 若真是这样,长宁不知如何面对那一双温柔的眼睛,她摇摇头:“我虽然报仇,但是此等低劣之事,却不做不出来,你以后休提。” 青鸟点头:“奴婢失言了。” “对了,我今日潜入冷寂书房,差点被抓,短时间内很难再潜入,你派几个人对那几个匈奴人,对他们的行动要密切关注。” “是。” “对了,沈西风最近在忙什么?” “嗯,我正要跟你提呢,他最近在打造大型船只,按照这个速度,三个月之内便可与南海通航。” “他倒是动作凌厉,这样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坏处。” 深夜,青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这是少有的事情。 “怎么回事?”长宁问道。 “白天我们监视的几个匈奴人,这会正快马加鞭离开锦腾。” “什么?这样快?定是白天的事情惊动了冷寂,这样,你派人把他们迅速拦截下来,必要时灭口。” “是。” 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冷寂这样惊慌,当日晚上就让他们快马加鞭离去?联想到北方的战事,长宁有些焦急。战场不比其他地方,一个小小的失误,便会血流成河。她坐立不安,一直都没有睡觉,只等青鸟回来通报消息。 天空翻起了鱼肚白,青鸟才匆匆回来。长宁见此,赶紧问道:“如何?” 青鸟摇摇头:“他们抵死抗争,已经被我们的人全部杀掉。不过,在他们的身上找到这个。”青鸟从贴身的怀中拿出了一个信封。正是早上长宁在冷寂的书房找到的信封! 长宁撕掉信口,扯出信。 “信上写得什么?”青鸟问道。 “约的是三日城西安远寺相见,说有要事协商,奇怪的是竟然没有写收信者。”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安远寺肯定是要去的,只是这封信来得太过简单,我心中总有些不安。这样,你还记得上次吹雪从沈西风手中赢得的那所宅子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就是在城西吧。” “是,我也记得。” “这样,我给吹雪修书一封,你帮我带到。” 感觉有人靠近,长宁瞬间清醒,却不动声色,一件衣裳盖在了她的身上,她屏住呼吸,感觉有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游移在她的身上,他在细细地打量她,他的手温柔而缓慢地摩挲着她的脸,他的身躯在她的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这个时候,长宁不知该不该醒,只好继续装睡。好在没多久,他便离开。 长宁这才开始呼吸,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一夜没睡,长宁实在倦极,竟然在冷揽月的房间里睡着了。她起身,正准备告辞的时候,吹雪风情万种地走了进来,径直走向冷揽月床前:“冷公子,奴家又来叨扰了,公子不嫌吧?苏姑娘也在?” 冷揽月笑笑:“不打扰,我一早便说道,你可以自由进出我这里,不用当外人看。” 不用当外人看?!既然和她如此亲密,刚刚对我又算是什么?!长宁好像活活生吞了几只苍蝇一样恶心。 吹雪捂嘴柔媚一笑:“自然不是外人。这会过来,也是有要紧事的。” “什么事情?” “呵呵,还记得上次沈公子赠给我的那所宅子吗?那宅子建在山上,环境清幽,还有常年的温泉,对调理身体是最好的,我过来便是想邀你,还有苏姑娘在那里小聚几日,你看如何?” 冷揽月打量着长宁:“你看如何?” 长宁回道:“那里对身体的确有好处,适合静养。” “既然这样,我们便一同去住几天吧。对了,西风那里也问一下,没有他,可是会少了很多乐趣。”冷揽月答道。 “行,那奴家可就开始准备了。我们明日便去。”吹雪看着长宁,轻微点了一下头。 “明日?这么快?”冷揽月问道。 “呵呵,对呀,奴家的性子急,你又不是不知道,冷公子就依着奴家嘛。”吹雪看着冷揽月,眼睛都快能掐出水来。 冷揽月无奈一笑:“你开心就好。” 长宁见事情已经办妥当,便告辞离去。吹雪见势便和长宁一同离去。 路上吹雪撇远了随行的哑奴,问长宁道:“为何突然要去城西?” 长宁目视前方:“听见风声,冷寂在那里会有要事协商,具体也不清楚,但是必须去一趟城西安远寺。” “安远寺?” “怎么?你听说过?” “安远寺与城西那所宅子都在安远山上,山上树木众多,山下有一条小溪。”吹雪说道。 “行,具体的到时候再协商。” “那沈西风那里怎么办?需要我通知吗?” 行到分路处,长宁停了下来:“通知吧,不过也不用太殷切。支会一声就行了。” 冷府,冷寂正在书房拿锦帕擦拭宝剑,剑光闪耀,清晰地倒映出人的脸庞。这时,属下来报,那两位匈奴人已在途中杀死。冷寂仔细而又小心地将宝剑收回剑鞘,宝剑的寒光一步步隐去,杀气却弥漫起来。冷寂阴毒地笑了:“既然这样,我们便来个瓮中捉鳖。” ------题外话------ 我们所接受的道德规范总是强调着宽恕的力量,仿佛这才是去除罪孽永沐圣光的唯一道路,但是,有的人,给予其宽恕只会助其气焰,只有鲜血,才能洗去这一身罪孽,走向生命的宁静。 第十七章 喜欢 从城中去城西的路还好,但是到了城西却要上山的这一段路,格外颠簸。冷揽月坐在轿中面色苍白,脸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他难受地靠在轿上,强忍着没有说话。吹雪有点着急,用冷水帕子给他擦汗,又让轿夫行得慢些,却还是不行。冷揽月握住她擦拭她的事,虚弱地笑笑:“无妨,只是烦劳你们随我走得慢了。”他看着长宁,满脸歉意。 吹雪着急地问道:“要不停下轿来,我陪你走上山去,让他们先行上去?” 冷揽月沉吟:“你贵为东道主,不宜让长宁等着,”他握了握吹雪的手,看向长宁,“不过,长宁不是东道主,既然这样,长宁陪我上去,如何?” 长宁看着他,想知道他在打什么注意,却看不出分毫,她掀起帘子,看见山路不是很陡峭,便应承了下来:“行,我陪他走吧。毕竟我是大夫,路上真有什么,我会照应好的。” 吹雪点点头:“也好。”脸上有落寞之色。 临走之时,吹雪在轿中仍频频回首,不放心地看着他们。青鸟本欲留下,被长宁打发进轿子,随吹雪一同离去。 他们走了之后,长宁只好搀着冷揽月,一步步往山上走。她冷冷问道:“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什么主意?”冷揽月半倚在长宁身上,气色渐渐好了起来。 好重,长宁想道,他肯定是故意的!她恨恨地问道:“既然吹雪要搀你上去,你又何必非要我呢?!” 冷揽月更加放肆地靠在长宁的身上,故作深思熟虑:“可能因为你比较有男儿气概吧,让吹雪那样的一个弱女子搀着我,我实在过意不去。” 所以,是不把我当女子看了吗?!长宁真想把他留下,再一脚踹下山去! 冷揽月问道:“对了,西风这次没有来,你知道为什么?你怎么会放心让你随我们一同出游?”他的眼睛,第一次染上打趣,显得生动起来。 “首先,原因我不清楚,其次,他为什么不放心,我跟他之间清清白白。” “所以,”冷揽月正色问道,“他没有跟你有所表示?” “没有,像我这么有男子气概的人,他没兴趣!他属意的人是吹雪。”长宁瞪着他。 “原来是这样。那么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呢?”他停下脚步,认认真真地看着长宁。 长宁看着他,他的脸庞,她企图揣测他的含义,他洒洒脱脱地看着她,笑得坦然而又真诚,因为身高的原因,长宁仰视着他,她突然想到与他初见的时刻,他孤身站在阁楼之上,气质高洁,与众不同,正如现在的他一样,她突然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喜欢你呢?我找不出喜欢你的理由。” 骤然被这样无礼拒绝,冷揽月有点薄怒,他抓紧了她的肩膀:“你讨厌我?” 长宁摇摇头:“我不喜欢你,我也不讨厌你。你只是我的病人而已,我病人中的一个而已,我的意思表达得够清楚了吗?” 冷揽月松开她的肩膀,语气藏着漫不经心的威胁:“既然你不是仰慕我,那又为何女扮男装混进冷府,故意接近我?你所求为何?你,究竟是谁?”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不久前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长宁冷眼回答,“如果,你实在不相信我,那么我们便从此陌路,互不打扰。” 冷揽月紧紧地盯住长宁,想要看穿她,看穿她的来历,看穿她的真心,他最后只是笑笑:“赶紧赶路吧,天色晚了,山上很危险的。” 长宁避开他的手臂,在路上走在前面,此后一直没有回头。 第十八章 会客 两人达到目的地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长宁看着眼前的山庄,感叹果然是沈西风的风格,殷勤地近乎狗腿。原来山庄原来的牌匾已经换了下来,新的的牌匾是“吹雪雅居。” 山庄的仆人赶紧进去通报,并给他们二人引路。进了山庄,长宁径直问了吹雪住处,便带着青鸟回房了,从始至终,没有跟冷揽月说一句话。 吹雪何等精明,一下便看出不对劲,待长宁离去才打趣道:“冷公子,如果奴家没猜错的话,你是不是在路上做了什么越距之事?” 冷揽月笑了笑:“的确是有多得罪。对了,我一直奇怪,今日为何西风没有过来?” 吹雪给他倒了杯茶:“奴家本是邀约了的,不是听说他最近在造船,一直呆在那里严密查看,想必是有大买卖要来了,这才先把风月撇去一边。” “是吗?他在造船,”冷揽月接了茶,“看来他的生意是要越做越远了,野心真是不小啊。” “那公子你呢?”吹雪半靠他身上,鲜红的指甲划过他的脸庞,“听说冷丞相一直希望你能分担政事,所以,你会如何看待?” 冷揽月抓住她的手,看着她:“你在担心什么?” 吹雪收手回来,面露忧色:“我担心的事,有一天,你会离我越来越远,离他越来越近。” 冷揽月宽慰地笑笑:“不会的。” 吹雪点头,没有再提。她带冷揽月找了房间,又四处安排了明日温泉的事宜,这才洗漱睡了去。 清晨,吹雪与冷揽月同聚吃饭,都是清新淡雅的小粥小菜,做得新鲜别致。 吹雪给冷揽月盛了粥,似无意间说道:“苏姑娘可能还在生气呢,奴家今天早上喊她的时候,都不愿意过来,奴家便命人将饭菜送往她的房间去了。” 冷揽月点头,没有作答。 山顶,安远寺。因为地形偏远,安远寺的香火不似别的寺庙一样鼎盛,冷冷清清的。长宁的出现在这安远寺中显得格外扎眼。她心中的不安越来多重。 长宁随便找了个小和尚,问了问今天为何如此萧条。小和尚行了一礼小声说道:“不知道,好像是有什么要客,住持命令所有的僧侣禅房打坐。” “你知道是什么要客?”长宁问道。 小和尚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这边打扫完毕,我便也要去打坐了。” “行,谢谢小和尚了,请问香油钱放在哪里?” 小和尚指了指正殿,长宁便往正殿走去。 正殿也并没有多富丽堂皇,这只是个萧条的寺院而已,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长宁在正殿意思意思地拜了拜,扔了点香油钱,便准备离去,却被右侧的和尚叫住。 “这位施主请留住,贫僧见施主气度不凡,将来必成大器,何不抽签一枝,让贫僧为施主算上一算?”那和尚看起来五十左右,留有长须,眼神犀利。 长宁答道:“多谢大师,只是,在下从来不愿预测将来之事。” “那施主有何所求?”和尚问道。 “所求无几。大师为何这样问?” “但凡来寺的苦主都是对我佛有求,不知施主的心愿是什么?” “我的心愿?我的心愿,只怕佛祖不愿成全。” “我佛慈悲。施主何不说来听听?” 长宁摇摇头:“多谢大师关心。我的心愿,我自然会了。大师清静之地,在下多余叨扰,还请见谅。” 大师道了句阿弥陀佛,便闭眼打禅了。 长宁回山庄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和尚,总觉得他眼神过于犀利阴毒,全然没有出家人的慈悲。正想着,后面传来细微的声响,有人跟踪?长宁停了下来。她的步伐越来越快,在转角处匿藏起来,待那几人无功而返后才从树下下来。 长宁回府,青鸟赶紧上前询问,长宁摇摇头:“里面有个和尚,武功深不可测,我不敢呆久了,就赶紧回来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青鸟宽慰道:“平安回来就好,对了,冷公子和吹雪在后山温泉,他没有发现你离开。” 深夜,大家本已熟睡,结果门外吵闹,山中夜寒,长宁披了衣服就出来了。那些人,已经闯进府内,在大厅积聚,长宁见那些人便是寺中遇见的和尚,心中纳闷,便在门后躲藏,先不出面。 吹雪看着这么些和尚擅闯山庄,已经有点生气了,她冷哼一声道:“深更半夜,各位师父擅闯山庄,难不成都想当花和尚?” 为首的和尚施礼道:“阿弥陀佛,是贫僧失礼了,贫僧此次前来只是寻一个男子而已,还请姑娘见谅。” “男子?奴家这里可未曾见什么男子,若说男子的话,便只有一位,可惜怕你担待不起!” “还请女施主请他出来。” “不用请了,”冷揽月大踏步地走了进来,“你们找我何事。” “是这个人吗?”为首的和尚问身旁的和尚。那和尚摇摇头:“不是,不过这个是冷公子。” “冷公子?”那和尚惊讶出声,继而赶紧对冷揽月说道:“冷公子,我们也是奉冷丞相之命,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他也在山上?”冷揽月问道。 “是,是,在山顶的安远寺,要不我们带冷公子上去?”那和尚讨好道。 冷揽月摇摇头:“没事,你们走吧。” “是是,这就走。扫了冷公子的雅兴,还请见谅,冷公子请继续!”那和尚说罢,赶紧带着他们迅速离去。 “还好你出现了,他们扎呼呼地闯了进来,可把奴家吓坏了。”吹雪看着冷揽月,楚楚动人之色。 冷揽月只是皱眉,看着吹雪没有言语,眼含探究,之后转身离去。 他问门后的长宁:“今日,你出去了吗?” 长宁点头:“出去了。去安远寺给你求了一张符,放在房中了,明日给你吧。” 冷揽月叹了一口气:“那他们找的人是你吗?” 长宁点头:“好像是。” “为何?” “不知道,进去的时候,就觉得里面气氛不对,匆匆求了一张符,就赶紧离开了。” 冷揽月摸了摸她的头:“好了,没事了,放心睡吧。” 冷揽月离去之后,长宁这才发现自己的鞋上全是泥巴,不禁暗送口气,幸亏没有骗他。吹雪担忧地看着长宁:“此次回去之后,短时间内,我们还是不要有直接接触了。我与他相识多年,我知道,他怀疑我们了。” 长宁握了握她的手:“对不起。” 吹雪摇摇头:“不用这么说,我自己的选择而已,你又没有逼迫我。好了,早早歇了吧。” 吹雪和长宁都没有看见,转角处,冷揽月站在那里。他的身影孤独而又深长,整个脸庞无力地陷入黑暗。 第十九章 拥吻 吹雪走得异常缓慢,她与冷揽月相识十年,从没有一霎那,她觉得他与她是如此的遥远。十年前,她与夫人共同被囚禁在府中,虽是锦衣玉食,但是生活一直暗藏杀机。夫人常日以泪洗面,她看着哭泣的她,觉得异常恐惧以及不安。那天晚上,夫人衣衫不整地归来,之后便再也没有哭泣,她如往常一样哄她睡着,哼着歌,声音轻柔,怀抱轻柔。深夜她口渴醒来,夫人的影子投射在前堂上,被月光拉得又细又长,夫人上吊死了。她害怕,喊不出声响,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啊。此后整整三年,她都说不了话。她之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冷…哥哥”。 她虽然年幼,但是知道,那时他是恨她的。他牵着她的手,眼神却发出淬毒的光芒,他抱着她,手便是发狠地握紧,他抚摸着她的脸庞,却总是在她的脖颈环绕。但是,在那个孤立无援的岁月,她记得,是他一直牵着她,一直抱着她,一直抚摸她,他是她生命中权威的存在,不可撼动的大树,因为他的根,深深地扎进她的心脏,一旦抽离,她会死。 长宁去了后山才知道,沈西风这个奢华的人,竟然生生在这里建了一个小型工程,将温泉的水引入两个两个浴池,又解决了排水的问题。难怪青鸟说吹雪和冷揽月一起泡温泉,原来是这个意思。长宁和吹雪入的左边的的浴池,冷揽月入的是有右边的浴池,两个浴池中间用门挡住,门上糊的是鸳鸯戏水的壁纸,可能是因为知道这曾是沈西风的山庄,长宁一直觉得这边有种莫名的暧昧气息。或许,在这里,他曾跟不同的女子流连。长宁一阵恶心,便要离开,冷揽月那侧却传来一声惊呼,然后便没有声音了。长宁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浴池平静无波,难道冷揽月沉下去了?长宁着急地往水中打探,“啪”的一声,水面骤然打破,水花四溅,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长宁毫不提防,一下子被拉进了水里。长宁在水中挣扎,因为过于惊诧,竟然忘记了使用武功,她被拉进浴池中间,她拼命地挣扎想要浮起,手却被攥得紧紧的,她的身子缓缓下坠,她用力地睁开眼睛,瞪着水下的冷揽月,扑腾着手脚想要逃离,他拉她近他的身边,用力地吻上她。那一瞬间,长宁觉得,世界一下子颠覆了。 吹雪听到声音,抓了件衣服裹身,就要冲过来,却看见水中拥吻的两个人。她只觉得脑袋空白,又觉得理所当然,她木讷地走了过去,关上了门,然后离开了。门外,哑奴看着她,满脸惊诧,赶紧给她找了衣服,她看着哑奴,却目无焦距。她又想起十年前夫人离去的那个夜晚,她是如此的孤独没有依靠,她哭不出声音,只是默默地流泪,一如十年前的无力,明明她一直身在其中,为情所困,却偏偏她总似个局外人般? 第二十章 受伤 长宁好不容易挣扎,甩开了冷揽月,站了起来,大口地喘气。冷揽月这才从水中冒出了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长宁,有那么一瞬间,长宁是动了杀机的。她的袖子里,贴身藏着匕首,只要她稍微用力,他的鲜血便会迅速染红这个浴池。她看着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最后还是将匕首收回了衣袖。 “你一个人好好泡温泉吧,恕不奉陪。”长宁收敛了杀气,转身离去。 “回去了之后,冷寂会开始给我选妻,嫁给我,如何?”看着暴怒的她骤然平静,冷揽月摸不清楚自己的感觉,只是脱口而出,嫁给他,不是更有利于扳倒冷寂吗?他想到。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长宁冷笑,“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喜欢你。” “可是,你接近我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扳倒冷府吗?”他懒懒地靠在浴池边上,轻薄的衣衫在水面漂成诡异的苍白。 或许他只是在试探我,又或许他是说真的?长宁笑了:“我以为,我们此后不会再提这个话题。” “那又何妨?”冷揽月嘴角形成自嘲的弧度,“我们都恨他,相信我。” “信任,是需要争取的,我凭什么相信你?”长宁咄咄逼人。 冷揽月朝长宁游了过来,长宁全身戒备地盯着他,看着她防备的样子,他不禁轻笑:“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长宁甩袖离去。 冷揽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自嘲地笑笑:“果然,是为了扳倒冷府啊,冷揽月啊冷揽月,你,究竟在期待什么?” “我们真的可以相信他吗?”青鸟不无担忧的看着长宁。 “我也不知道。先看看吧,回府之后再次调查冷揽月,这次,我要知道他与冷寂,究竟是什么关系。”长宁说道。 长宁并没有告诉青鸟冷揽月吻她的事情,并没有刻意隐瞒,只是下意识的略过。她的唇仿佛还留着他的温度,并不是炽烈,相反他的唇是冷的,吻也是冷的,她又想起了那天上午,他缓缓地抚摸她的脸庞,阳光投向他在她身上形成的阴影。她抚摸下自己的唇,告诉自己,冷揽月是你的仇人。将来总有一天,他会死在你的手上。她的眼神,又变得清明起来。 长宁匆匆告辞了。吹雪看着她,眼神莫名,眼角隐隐似有泪痕,长宁觉得心中有愧,更加在山庄久留不得,吹雪没有挽留,只是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长宁释然一笑。 当晚,青鸟便给了长宁她想要的情报。 长宁看着这些文书,百感交集。冷揽月年幼丧母,在他十三岁那年,娘亲投水自尽,葬身于荷花塘中,此后,冷揽月与冷寂公开反目,冷揽月也是那一年开始突患怪疾,身体孱弱起来。我真的可以相信他吗?长宁不知道。“嫁给我,如何?”他问。如果长宁真的与冷揽月交好,又如何面对吹雪?长宁只觉得烦闷,将文书一一烧了,看着白色的纸张化为灰烬。 她想起了沈西风,说起沈西风,倒是好久没见了。她推开了窗户,朝之前两人喝酒的屋顶看去,果然不在。长宁转身,准备吹灯歇息,后面却传来一声大笑:“长宁可是在找我吗?” 长宁回头,沈西风不知何时又坐在了屋顶之下,他朝她摇摇手中的酒壶:“怎么?长宁是在我想我,还是在想酒?” 莫名的,她欣喜起来,起身来到他的身旁,接过酒壶:“刚刚还不在,怎么这会就在了?” 沈西风笑道:“如果我说,我感应到了你在想我,你信也不信?” 刚刚还在微笑,这会面色已经冷了下来,长宁盯着沈西风:“你跟踪我?难道你在我的房间安排了监视?” 沈西风叹了口气,又开了一壶酒:“你啊,总是不愿相信,只是,你该信我的。” 为什么大家都要她相信?长宁又烦躁起来,拿着酒一饮而尽,沈西风看着她,哈哈大笑:“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女中豪杰。” 长宁得意:“那是,你不知道的地方多了。” “你说,如果你要做一件事情,但是手段不甚光彩,但是那件事情,又对你很重要,你做还是不做?”长宁问道。 沈西风打量着长宁,疑惑地问道:“发生什么了吗?” 长宁摇头:“没事,只是想要问一下。” 沈西风笑了:“我不知道别人会给你怎么样的答案。但是,无奸不商,商场一点都不比政界干净,都是尔虞我诈,如果光注重手段高明的话,我今天岂能站在这里与你把酒言谈?” “所以,你的意思是,应该做?” “我没有这样说。世事但求一个权衡二字,你不想手段卑劣,就要有承担失败的勇气,你不想失败,就要有承担良心谴责的准备。二者,看你如何抉择,身为局外之人,我很难帮你决定。”沈西风看着长宁,“我不希望在愧疚中度过,但是我也看得出来,你绝不简单。南海到锦腾,可不是一段轻易的距离。你千里迢迢赶来,若不在这边掀起点风浪,倒是我小看你了。” 长宁笑笑:“果然狡诈,说了半天也没有个定论。” 沈西风耸耸肩膀,与长宁干杯:“被你看穿了。” “那么,你会内疚吗?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长宁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心脏,“你的心,可会疼痛?” “内疚,是我最讨厌的事情,我不会刻意躲藏,也不会刻意想起。只是,我从来不会让它影响我的判断。毕竟,谁没有想要守护的人?”与以往看见的沈西风不同,褪去了放浪不羁,今天的他显得格外感伤。 “是吹雪吗?我听青鸟说了,你与冷揽月打赌,想要赢回她的事情。”长宁有些黯然。 “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 “每个人都有秘密,不是吗?我就不问你的秘密。”沈西风笑了,恢复了之前的洒脱。 是啊,谁没有秘密呢?沈西风,冷揽月,吹雪。包括我自己。长宁举起酒壶,笑了:“为秘密干杯?” 酒壶相碰,是清脆的声音。“为秘密干杯。” 长宁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你不会武功,怎么可以如此便利地上下屋顶?” 沈西风狡黠一笑:“这个可以告诉你,”他回头示意后面,无辜地说道,“因为我在那里放了一个梯子。” 果然,放了梯子就可以了。长宁笑笑,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她之前看沈西风反应灵敏,只是以为他装得不会武功而已。 长宁回房之后,沈西风依然在房顶上,呆呆地注视着她的房间。烛火在窗户上投射出女子的身影,沈西风笑了笑,只觉得暖心,没有看见她房间的灯光,已经有两天了吧。还,真是不习惯呢。她的脸色很不好,还问了奇怪的问题,想必在山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因为冷寂,还是因为冷揽月?看来,那一趟他还是应该去的。 夜色隐藏了他苍白的脸色,他掀起衣衫,腹部的血迹染红了纱布,是伤口裂开了吧,喝了太多的酒,伤口越发疼了起来,他捂着伤口,顺着楼梯下去,一下子昏倒在地。 第二十一章 缱绻 冷揽月懒洋洋地浸泡在温泉之中,闭着眼睛,手指一下下敲着边缘。 有脚步声靠近,冷揽月睁开眼睛,是冷寂。 “你怎么来这里了?”冷揽月问道,皱着眉头。 “听一禅说,你在这里,病好些了吗?”冷寂问道。 “不要假惺惺了,直接说吧,你来这里做什么?”冷揽月看着他,一脸不屑。 “我在安远寺布下一个计谋,但是却落空了,期间只来了一名男子。听说,你庇护了他?”冷寂看着冷揽月,一脸探究。 “你确定是他吗?”冷揽月问道。 “有很大嫌疑。宁肯杀掉,不能放过。”冷寂的眼中闪过杀机。 “如果,我不愿意呢?”冷揽月看着他,一脸倨傲。 “为什么?难道你跟他是一伙的?你想背叛我?”冷寂的手隐藏在身后,看不分明。 “我们从来就不是一伙的。”冷揽月厌恶地回道,“更何况,她不是什么男子,她是女子,我…要娶她。” “你要娶她?”冷寂惊讶,继而阴狠说道,“那我就更留她不得了。” “她若死了,我便随她而去,你看着吧。”冷揽月只觉得疲惫,没有想到自己的话会致她于死地,不,不是没有想到,而是刚刚没有考虑就说了这样的话。他早该想到,他会杀了她的。 冷寂看着倔强的他,突然看到了自己年少的影子,若当时,他如他这般的决绝,为什么他的结局会有所不同?会不会他也能琴瑟和谐?而不是如今的茕茕孓立?他缓了缓语气:“你若答应我,收了乱七八槽的心思,助我早成大业,我便允诺,你看如何?” 真的要帮他吗?冷揽月缓缓地沉入水底,屏去了呼吸,让脑袋在缺氧中缓缓放松,很久之后才浮上了水面,他回道:“给我一些时间。” 冷寂离去之时,看见了门后的吹雪,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伸出手臂想要抚摸她的脸庞,吹雪见此惊慌地退后,全身戒备,冷寂沉着脸色收回了手,甩袖离去。 吹雪给冷揽月端了汤药进来,柔声唤道:“冷哥哥,喝药了。” 冷揽月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先搁那里吧。对了,长宁走了,对吧?” 吹雪点点头,来到他的身后给他擦背,她的手很软,轻柔地抚摸他的皮肤,月光透过窗台,洒在门上的鸳鸯戏水上,整个房间透露着暧昧的气息。冷揽月抓住她的手:“吹雪,去把我衣服拿过来吧,今天泡太久了。” 吹雪走到后面的屏风处,去给他拿衣服。冷揽月靠在边上,想着刚才冷寂提出的条件。半天,吹雪都没有过来,冷揽月惊讶之余,准备回头,一双胳臂缠绕在他的脖颈之上,吹雪的脸庞贴近他的脸庞,他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一转身便可以吻到她的脸颊。 吹雪在他的耳旁,散发出魅惑的气息:“冷哥哥,你不喜欢我吗?” 冷揽月轻柔却坚定地扯开她的胳膊:“如果我们可能的话,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可是我喜欢你,我不求名分,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吹雪急急说道,想要抱他更紧。 冷揽月游到浴池中间,躲开吹雪,他叹了一口气:“你别让我为难。” 身后传来嘤嘤的哭泣声,吹雪小声地说道:“可是,我害怕,他会碰我,我宁愿把第一次给你,这样…至少我不会太过遗憾。” “冷寂碰你吗?”冷揽月的拳头捏成一团,整个人也失去了往日的云淡风轻。 “还没有…但是他每次看我,我知道…我害怕,冷哥哥,你会保护我,对吗?”吹雪哭着问他,整个人无助地缩成一团。 冷揽月的眼睛因为发怒而渐渐红了起来,他一直没有回头,轻声跟她说道:“你先穿起衣服,我会保护你的,我发誓!” 冷揽月护送吹雪回房,吹雪难得的温顺,依偎在他的怀中,冷揽月离开后,吹雪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道:“这样,他…应该不会跟他合作了吧?”吹雪眼神复杂,却唯独没有后悔。正如他会一直保护她一样,她也会守护他到最后。只是,他…果真不喜欢她啊,她觉得落寞而又悲凉。 第二天,两人离去吹雪雅居。吹雪站在门口,亲手将门关去,连同的,是那夜不应该有的缱绻,两人都保持缄默。 冷揽月回去之后,便找了长宁。长宁心情复杂地给他把脉,冷揽月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地问道:“怎么样?你想好了吗?” 长宁抬起头看着冷揽月,却浮现了沈西风的脸庞,以及那夜他对她所说的话语。她可以承受一世的内疚,却无法忍受冷寂过得逍遥。她问道:“该问的应该是你,你想好了吗?那可是你的父亲。” 冷揽月厌恶地回道:“很久之前,就已经不是了。” 长宁深深地打量了他一眼:“好的,我答应你。”回以同样坚定的眼神。 两个人的手相握在一起,就像之后的纠缠不断的联系一样,再难分开。 第二十二章 红装 近身服侍冷揽月的小云看着女装打扮的长宁,惊愣在了原地:“你…你…” 长宁笑着抓住了她指着自己的手:“对,我是女子。” 小云表示受到惊吓,捂着胸口逃开了。 长宁进屋的时候,冷揽月看着她正在微笑,他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之中,显得圣洁而又无辜,散发出令人折服的气质,他握着她的手臂:“今天很美,翩若惊鸿。” 长宁不自然地想要抽回手臂,他却抓得越发牢固:“记住我们的约定。” “我是答应嫁给你,但是那只是为了…我又没有真的要嫁给你。”长宁使劲抽出了手臂。 “冷府人多眼杂,你确定要这般与我疏离?”冷揽月的目光有过黯然。 “我还是给你把脉吧。”长宁握住他的脉门,过了一会才惊奇地问道:“你最近偶遇什么世外高僧吗?你的脉象竟然不似之前的紊乱!” 冷揽月笑着拥住了她:“你难道不是我的世外高僧?遇见你之后,我便感觉好了很多。” 听到这样的话,长宁不禁为自己的医术感到深深的羞愧,但是也在怀疑,难道,误打误撞配的混合药方真的可以治疗他的疾病吗?听起来真像是天方夜谭,但是生命总是充满了巧合,不是吗?比如她竟然与仇人的儿子达成了联盟,比如他竟然与仇人联合起来对抗他的父亲。冥冥之中注定的命运比想象之中要有趣得多。 “对了,”冷揽月轻轻地皱了皱眉头,“他要见你。” 长宁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冷寂,随即身子一僵:“什么时候?” “今日他会过来共同用午膳,你也别走了。”他的下巴停留在她的脖颈之中,缓缓的摩挲着,他补充道:“你别担心,我会一直在。” 长宁没有说话,她在考虑要不要直接一刀了断他们的性命,将眼前这混乱的一切结束。但是,她只是回拥住她,笑得无邪而又甜美:“那就好。” 中午,饭菜都已经上齐了,只是等着冷寂的到来。长宁的手心沁着汗,手臂绷得笔直,衣袖之中藏的便是匕首,这才能让她感觉到力量和安全。 门外传来脚步声,长宁盯着门口,果然,冷寂带着几个侍从走了过来。 冷揽月朝她宽慰一笑,牵着她的手,站了起来。长宁微笑,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手,放松放在冷揽月的手中,她稍微施了一下礼,喊道:“冷丞相好。” 多年锦衣玉食的生活,冷寂没有年轻时候那样健壮,微微发福,头发半白,但是没有改变的便是他的眼神,在岁月的熏陶之下,他的眼神更加有力坚定,也更加直击人心。而现在,他正紧紧地盯着长宁,却满是慌乱与无措,他颤抖地问道:“你…究竟…是谁?” 长宁不明所以,只能看着冷揽月摇头,冷揽月也陷入了深思,随即便温柔一笑:“她就是,我深爱的女子,苏长宁。” “多么…相像…的一张脸,你究竟是谁?”冷寂迅速冷静下来,盯着长宁。 “是否冷丞相有所误会,小女子只是一个飘荡的江湖郎中罢了,最近才有幸进入冷府,给…揽月治病。”桌下,冷揽月牵她的手越发紧了。 “是吗?可能是我认错了。”他叹了口气,“吃饭吧。” 这顿饭,在瘆人的平静中结束。冷寂离去之时,看着冷揽月,目光竟有悲悯:“果真是一段孽缘。” 冷揽月把玩着长宁的手,上面有细细的茧子,他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问你吗?” 长宁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的反应,倒是吓了我一跳。” “你…为什么要扳倒冷府?他做了什么吗?” 长宁反握住冷揽月的手:“到了一定的时候,你就会知道的,所以,别问,好吗?” 冷揽月笑了笑,如阳光下温暖的树下光斑:“好,我不问。”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要和匈奴议和了,你知道了吗?”冷揽月偏过头来看着她。 “是吗?那也好,这场战,打得够久了。”长宁不明悲喜的笑笑。 “所以,近段时间,多纳王子会进京议事,洽谈议和事宜,他决定让我负责迎接他,你看如何?” 长宁警觉地看着他:“你…不是不关心政事的吗?怎么?” 冷揽月随意拿了本书,遮挡她锋利的眼神:“不要紧张,慢慢的,这样的事情,我会一步步介入,这不是更有利于我们的计划吗?” 冷揽月的话,并没有让长宁感到慰藉,如果有一天,冷揽月掌握了冷寂的权力,他会不会也变成冷寂那样的人?她很是忧虑,却放松地笑笑:“你说的,也有道理。” 冷揽月清晰地观察着她的忧虑,又冷静地看着微笑。让我们,互相信任,究竟是有多难呢?他怀疑着。长宁,亦是。 第二十三章 紫茉 冷府书房,冷寂看着冷揽月,问道:“我一直以为,你是喜欢吹雪的,难道不是吗?” 吹雪?一想到吹雪,冷揽月就想到她颤栗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声声都是对冷寂的控诉。他觉得疲惫又厌恶:“我与她,不是男欢女爱。那么,你呢?你会碰她吗”他的眼神直指,让人胆颤。 冷寂却显得比他从容:“我没有。” “那么,你为何每月十五,都让她进府?那一整个夜晚,难道你都没有想过吗?”冷揽月的面色阴沉如水。 “我没有碰她。只是让她弹琴而已。”冷寂面色祥和,目光似乎停留在渺茫的虚无之中。 “你会,碰她吗?”冷揽月依然追问。 “我是父亲,你是儿子。请注意你跟我说话的态度。”冷寂渐渐也生气起来,像是一直想要隐藏的某一面,却即将被人揭开一样,恐惧与惊慌让他无法继续冷静下来。 “我不准。”冷揽月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直视着冷寂,再次强调:“我不准。” 自上次喝酒之后便没有再见沈西风,长宁心中不安,便转悠到沈府,想要看一下沈西风。管家却将长宁拦在了门外,说是沈西风不在,这些日子都在造船局守着。长宁只好悻悻而回。 长宁走了之后,沈西风却出现在门外。上次昏迷,今天早上他才悠悠醒转,接着便收到细作的情报,苏长宁与沈西风已经在一起了。他呆呆地站在门外,看着长宁的背影,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想,或许,他不该醒来。 吹雪雅居,迎来一位贵客。 沈西风带着一斛珍珠,醉倒在门口,吹雪出来的时候,他正在躺在地上,一颗颗把玩手中的珍珠,看见她过来,斜着眼睛瞅向她:“吹雪姑娘来了?我沈某人,只想不醉不归,不知手中这些玩意能否买在此一醉呢?” 吹雪笑得妩媚,手指在他脸上留恋:“来人,扶他进来。” 沈西风一下子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看天色已晚,身旁却是沉睡的吹雪。睡着了的她,褪尽了铅华,有几分憨态。他起身,抱她入床,独自一人出去。门外,守着的是哑奴。沈西风看看门内熟睡的吹雪,又看看哑奴,心中了然,世上最不缺的便是多情之人。他笑问哑奴:“陪我喝酒,如何?” 哑奴看了看沉睡的吹雪,点了点头。 深夜,天上有繁星,两个男子坐在门外喝酒。沈西风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找人喝酒吗?” 哑奴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 沈西风自答:“我不喜欢一个喝酒,过于冷清。”继而,他又问道:“你知道我为何要找你喝酒吗?” 哑奴依然安静地喝酒,没有作答。沈西风笑着自答道:“因为,你很安静。”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奇怪,害怕孤独,却又不喜欢喧闹。矛盾的结合体。”沈西风自嘲道。 哑奴从始至终都没有说道,也没有一丝表情,就好像沈西风完全不在一样。 “你,喜欢吹雪吗?”沈西风问道。 哑奴拿酒的手停顿一下,依然安静地喝酒。 沈西风看着他,真诚地说道:“相较于你,我这又算什么。这壶酒,为你干了!” 说罢,沈西风一饮而尽。他站起身来:“跟你喝酒很开心。”他向他伸出了自己的手,哑奴看着他,却只是拿酒壶碰了一下他的手,接着一饮而尽。 沈西风也不恼,依旧是爽朗洒脱的笑笑,门内,吹雪幽幽地看着二人,没有言语,闭眼的时候,有泪落下,闪着凄楚的光芒。 三日之后,便是多纳王子进锦腾的日子。 冷寂给冷揽月求了个虚官的名分,让他安排此事。冷揽月为此,昼夜不休,仔细谨慎地核对着每一个步骤,不让多纳趁机找茬。长宁伴其左右,也没有离开。冷揽月从书桌上抬头,长宁正在前面翻阅医书,冷揽月蓦地心头一暖,温柔地笑笑:“长宁,晚上回去的时候,让府上派几个人护送你回去吧。” “为什么?”长宁看着冷揽月。 “远方平定匈奴的镇远将军赵元一已经班师回朝,这些日子,估计不能太平,还是小心点好。” “嗯,好的。”长宁没有推辞。在这个时刻,越是少惹是非,越是最好。前线的士兵回朝,本就因为议和而愤愤不平,再加上故乡已物是人非,难免多生事端,这段时间,的确应该谨慎些。 夜色已经弥漫了起来,长宁走时,冷揽月仍在忙碌,她便悄悄离去,在前堂却突然看见了吹雪。长宁想到市井流传的谣言,说是每月十五,吹雪姑娘都会进入冷府,她看了看天上的月色,照这样说来,今天,许罢就是十五了。她屏退了周围的人,悄悄跟在吹雪后面。只见,吹雪进了冷寂的房间,难道他们真的…长宁心头一凉,潜伏在窗台之下,挑破窗纸打探。 吹雪对冷寂施了礼,便坐了下来,开始抚琴。长宁识得这琴声,幼时常听母亲弹起,只是为何这时冷寂却要吹雪弹奏呢?这琴声本应该是清丽动人的,吹雪却弹得哀婉万分,随着她琴声,冷寂只是沉默着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很快便已半醉。吹雪的周身渐渐散发出杀气,长宁还来不及阻止,吹雪依然迅速从琴中拔出一把利剑,快速向冷寂逼近,冷寂见此,灵活地躲避开,再看时,便已经抓住了吹雪拿剑的手腕,吹雪吃痛,剑掉落下来,冷寂却只作寻常,平静地说道:“你又失败了。” 吹雪咬牙:“我要你死!” 冷寂把吹雪甩开:“我答应过她不会杀你。所以,你大可以放心。但是下次,我会剁掉你的双脚。”他给自己又斟上了一杯酒,从容地说道:“现在,继续弹琴。” 吹雪恨恨地从地上起身,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弹琴。 长宁见此,便又悄悄离开了。冷寂为何对吹雪如此宽容,他说的她又是谁呢?吹雪是假扮的长宁,难道他说的她是跟有何关联? 第二天,长宁寻常给冷揽月把完脉后,便准备去寻吹雪,结果却突然来了一道圣旨,宣冷揽月入宫,冷揽月与长宁对视一眼后,接了圣旨,换了正装,便准备进宫。长宁揣度了一会,跟冷揽月说道:“我陪你一同进宫吧。” “为何?”冷揽月问道,“莫非这么短的时间,你都不愿与我分离?”他的嘴角含笑。 长宁瞪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进宫,我心中忐忑,与你同去,也好。” 冷揽月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 奇怪的是,两人进宫之后,却并不是前往皇帝的御书房,而是去了公主殿。 穿过御花园,进入了公主殿。紫茉莉染,正殿上几笔勾勒出有力的几个大字。想必,这就是公主紫茉的寝宫了。 冷揽月与长宁携手并进,共同行了大礼,然后被公主赐座于右方。长宁这才小心打量起来,紫茉正襟危坐,却难掩眉目间的稚气,大约十二三岁的样子,肤白如雪,瞳黑如墨,已然是一个小美女,想必没有适应这样端正的坐姿,在前方左右扭动,被身旁的嬷嬷小心劝告,才撇着嘴坐好。 “咳咳,”紫茉清了清嗓子,“本宫听父皇提及,你们负责此次议和的接待?” 冷揽月点头:“蒙君不弃,臣等有幸。” “那么…”紫茉停了停,“你们…见过他吗?” “回公主,还没有。” “哦,原来没有啊”紫茉叹了口气,“那你们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她的眼中透露出期待。 一个公主若无事问及另一位王子的事情,那便只有一个原因了,和亲。 想必是身旁的嬷嬷提醒紫茉要矜持,紫茉不耐烦地把她们全部挥退,接着才继续问道:“你们知道吗?” 冷揽月看着长宁,皱了一下眉毛,又如往常一样如沐春风地笑起来:“多纳生为匈奴王子,自然是人中龙凤,与公主必定是天作之和。” 紫茉羞红了脸庞:“你…你怎么知道的?” “回公主,臣等只是略作猜测。”冷揽月依旧笑得滴水不漏。 “你…你太狡诈了,我…不听你说,你呢?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紫茉指着长宁。 “回公主,小民没有见过多纳王子,也没有了解过他。”长宁回道。 紫茉失望地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两日后,多纳王子便会来到锦腾,到时候公主自然可以见到他。” “宫中规矩很多,哪有那么容易,更可况,宫中见他的话,怎么可以确定他的真性情呢?我想嫁的人,定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她的言语充满了天真与期待,果真是皇上唯一的女儿啊,被他深深地捧在手心之中的明珠,如此的不谙世事。 “回公主,小民倒有一计。” “什么?你快说。”紫茉顿时来了兴趣。 “两日之后,多纳王子来到锦腾,必定会先行在宫外歇作一夜,第二日才会正式进宫。那一日,小民和冷大人,自然可以帮助公主暗中见他一面,对吧,冷大人?”长宁看着冷揽月。 冷揽月无奈地回道:“是,公主。” “是吗?有道理,就这样办,这件事成了之后,我定要父皇好好赏你们的。”紫茉乐不可支。 冷揽月与长宁告退之后,回到轿中,长宁才问道:“没有事先问你,就答应带她出宫,我是不是太唐突了?” 冷揽月懒洋洋地握住她的手:“不会,你有自己的理由便好。” “我不忍心,拒绝她的期待。”长宁小声回道,“想必,她的期待,也极少落空吧。” 冷揽月这才看着长宁,忧虑地回道:“重要的不是我们做了什么,而是多纳本身是什么样的人。军中盛传他重权嗜杀,阴险狡诈,是草原上最危险的一匹饿狼。此次和亲,关键还是看她的造化。” 长宁摇摇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 冷揽月握紧了她的手:“但是,我们的命运,已经连接在一起了。” 长宁看着紧握的两双手,只是觉得恐惧。这,是对的吗? ------题外话------ 我们的命运,看似是刻在手心的掌纹之中,牢牢地把握在自己的手中,其实,掌心的每一条纹络,每一个转折,哪个不是在我们出生之时就已经注定了呢? 第二十四章 君意 冷揽月和长宁回府之时,正好撞见冷寂在送客。 冷寂看到回来的他们,介绍道:“这是青王萧铭鑫,这是犬子与…” 萧铭鑫邪邪一笑:“早就听闻冷公子撇去了名妓吹雪姑娘,又攀上一位相好,今日一见,果真不凡,倒也尚可与吹雪姑娘一较高低,只不过,这位姑娘,出价如何?” 冷揽月依旧是处变不惊的微笑:“无价之宝,怎么?青王又想吃这位姑娘的闭门羹了吗?” 他接着说道:“我以为,上次青王在街头,已经丢够脸了呢。” 长宁眼看冷寂一直没有说话,心下纳闷,既然结交青王,又为何容许二人明嘲暗讽呢? “你!”青王指着冷揽月的鼻梁,“今日我便看在冷丞相的面上,不与你计较。” “既然这样,那就赶紧走吧。”冷揽月跟冷寂说道:“不耽误你送客了。” 说罢,冷揽月便拉着长宁进去了。 “你们有什么过节吗?”长宁给冷揽月倒了杯茶,“消消气。” “我没有生气,只是善意地回击而已。”冷揽月接过了茶,“之前,他欲强迫吹雪,被我教训了一顿。” 长宁没有说话,陷入了思索之中。 冷揽月附过身来看着她,笑道:“怎么?吃醋了?” “不是,我在想,你爹为什么要跟他来往?既然跟他来往,又为何允许你们吵得不可开交?”长宁问他,“你知道原因吗?” 冷揽月眼神一黯:“原因很简单。他想要辅佐他成为太子,替换掉当今的太子萧君意,自然才跟他来往,而对于我和萧铭鑫,他熟知我们二人的脾性,知道我们水火不容,所以也懒得管。毕竟,最开始,我是不参与这些乌烟瘴气的玩意儿的。” “你爹为何要支持萧铭鑫?据我所知,萧君意深得民心。” 冷揽月深思地看着长宁:“如果你想掌握大局,你会选萧铭鑫这样的君主,还是萧君意这样的君主?” “原来如此。”长宁马上就理解了。萧铭鑫相比于萧君意,更容易被人掌握,既然冷寂想要整个天下,他必然选择一个更好控制的人。 冷揽月笑着摸摸了长宁的头,又说道:“萧君意是已故皇后的儿子,又是长子,在大臣之中很有威信,而这些大臣中,为首的就是赵明仁,他是前朝元老,也是萧君意的外公,他的儿子就是刚刚班师回朝的镇远将军赵元一。但是,当今皇上宠爱的是鑫妃,多次想要立她为后,废萧君意立萧铭鑫为太子,却被一帮大臣拦了下来,再说,萧君意确实没有犯错,所以这件事情就一直搁置下来。而如今,他与萧铭鑫联手的话,估计立后易主,很快就要发生了。” 冷揽月果真是近期才关注政事的吗?他远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云淡风轻,与他越是相处的久,长宁便越是不了解,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受教了。” 冷揽月把她拥住怀里:“还有记住一件事情。” “什么?”长宁仰起头看他。 “不要将他唤作我的爹。”冷揽月低头吻了下来,“这个吻,便当做我的惩戒。” 长宁咬紧牙关,没有让他进来,他浅浅地吻了她,叹了一口气。 第二十五章 行刺 时间过得很快,转瞬,便到了多纳王子进锦腾日子。 冷揽月亲自去城外迎接他们,长宁欲随他同行,却被冷揽月拒绝,他吻了吻她的发迹:“在这,等我。” “好的。”长宁叹了一口气。 紫茉看着亲热的两人,在一旁窃笑不已,莫名的,长宁有些羞赧。 长宁给紫茉换了衣裳,打扮成自己的丫鬟,带入了冷府。两人静坐无事,紫茉又是闹腾的主儿,她来回蹦跶,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她指着满书桌的书问道:“多纳会像冷揽月一样看这么多书吗?” “多纳乃是草原之人,想必是不会。”长宁摇摇头。 “是吗?没有关系,可是,他会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吗?一双长而有力的臂膀?一副迷人的嗓音?”她充满憧憬地微笑,“他会满眼深情的看着我吗?就像,冷揽月看着你一样。” 长宁想到冷揽月对多纳的评价,不知如何作答,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待会,你可以自己看。” “你是个好人,我喜欢你。”紫茉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接着说道:“可是,我不喜欢冷揽月,他…太瘦了,呵呵,病怏怏的不好看,而且,眼睛总是蒙着一层雾,我怎么也看不清他,不如,我把我的意哥哥介绍给你的吧,他长得英俊潇洒,对人又细心温柔,我觉得你们倒是很合适。” 长宁看着乱点鸳鸯谱的紫茉,不禁一笑,紫茉却恼了:“你不相信我,是不是?” “不是,只是,这种事情是乱不得的。”长宁回道。 “哼,才没有什么乱不乱的呢,你拒绝那是因为你没有看见我的意哥哥,等哪天你看见他,就肯定会喜欢他的。”紫茉靠近了长宁,“我意哥哥可是太子呢。” “太子?你说的意哥哥是当今太子?”长宁惊诧。 “那是,怎么样,动心了吧?”紫茉笑眯眯地看着长宁。 长宁摇摇头:“不是,只是如果有幸一见,倒不是为一种荣幸。” “哪有何难?这回你帮了我,下回我帮你便是,等着我的安排吧。”紫茉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长宁觉得紫茉果真是纯真得没有半点城府,她看着如花蕾般缓缓绽放的她,充满了怜爱与同情,多纳可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可以幸福吗? 长宁正与紫茉调侃之际,沈西风却突然闯了进来,他着急地看着长宁:“揽月…中埋伏了。” 长宁赶紧随着沈西风向大厅走去,冷揽月已然昏倒,腹部被刀剑所伤,虽然缠上了纱布,鲜血还是浸染了出来,看来伤得不轻,已经有大夫从旁医治,长宁来到冷揽月身边,紧紧地握住他的右手,说不出话来。 一个异域打扮的人,正在跟冷寂说话:“多谢冷公子替我挡了那一刀,如果你们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尽管不要客气,直接跟我说就行。” 冷寂则是点点头,忧虑地回道:“应该的。毕竟犬子就是要护送你过来。” 他就是多纳王子?长宁看着这个害得冷揽月重伤的男子,神情复杂,她往紫茉看去,紫茉正在好奇地打量着他,眼睛如同敛聚了日月的光辉一般,闪闪发亮。 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长宁看去,是沈西风。沈西风宽慰道:“莫太过于担心,他会好起来的。”长宁点点头,看向冷揽月,他本来就脸色苍白,这次失了这么的血,脸色更是透明的不像真人一般,长宁摸了摸他的瘦削的脸颊。沈西风紧握拳头,站到远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曲线。 冷揽月醒来的时候,正对上长宁的眼睛,长宁见他醒来,便吩咐小云将药端来,她扶他坐好:“怎么?好些了吗?” 冷揽月虚弱的回道:“无妨。” “口渴吗?” 冷揽月点点头,长宁给他倒了一杯水,冷揽月问道:“外面的形势怎么样了?” “乱成一片,多纳咄咄逼人,硬是要皇上给个说法,矛头直指赵元一。”长宁继而问:“你知道是谁行刺的吗?” 冷揽月回想当时的场景,在刀刺过来的时候,他与刺客眼神相对,那个眼神好生熟悉,是一禅大师!看着冷揽月惊讶的表情,长宁不禁问道:“怎么?你想起来了?” 冷揽月点点头:“是一禅大师。是…他的亲信。” 长宁听得陡然一惊,所以,是冷寂指使的,目的是为了嫁祸赵元一。可是,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长宁想了想,赵元一刚刚打仗回来,手握军权,民心正盛,定然是冷寂的掌上钉,除去他是迟早的事情,只是他也没想到这次受伤的竟然是冷揽月吧。 长宁看了看他的伤口,柔声说道:“只是可惜,你倒被误伤了。” “是吗?”冷揽月轻笑,没有作答。真的是误伤吗?一禅大师刺来的时候,神情可没有半分犹豫,如果此次之事,没有任何人受伤的话,多纳又岂能这般咄咄逼人地直指赵元一?更何况,如果多纳真的受伤了话,只怕这场战争又是一触即发,所以,这次刺杀,目的不在多纳,从一开始便就是他。只不过他替多纳那一档,让一切变得更加逼真了而已。冷揽月不禁喟叹,一切的一切,从一开始,他便就计划了,甚至不惜将他儿子至于危险之地。 长宁见冷揽月神情,便也大概地猜到了七八分。她不知说些什么,只能走过去拥着他,希望能够给他一些温暖。 门口,急急赶来的吹雪,香汗淋漓,却顾不得擦拭,她安静地看着相拥的二人,鲜艳的指甲在门上留上划痕。却又掩盖了血迹。 冷揽月睡下之后,长宁又送了紫茉。临走之时,紫茉问及冷揽月的伤势,长宁沉着脸色:“失血过多,不过不出问题的话,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紫茉咋舌:“那就好。今天吓坏我了,他那么瘦,还流了那么多的血,我真怕他的血都流光了。”说罢,意识到自己失言,才赶紧解释:“你别误会我的意思啊,我没有恶意的,我也希望他早日康复的。” 长宁点头:“放心吧,我不会多想的。你路上小心,对了,帮我把这个给太子殿下。”长宁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 “这个是什么啊?看着倒有几分眼熟,”紫茉看着玉佩,“哦,我知道了,你给意哥哥的定情之物,放心,我一定给你带到。不过,现在冷揽月这个样子,你…这样不太好吧。” 长宁不知如何解释,只好说道:“我不方便解释,你替我交给他就是,记住,千万不能给别人看见了,一定要亲手交给他!他看见这块玉佩便会明晓一切的。” 紫茉看着长宁,神秘地笑笑:“放心吧,我肯定会给你带到的!”末了,快上马车的时候,紫茉又贴近她的耳朵小声说道:“替我谢谢,冷揽月。”说罢,羞红了脸庞,急匆匆地上了马车,再也没有露面。 见紫茉离去,一个男子才从门后的阴影走了出来,洒脱一笑:“哈哈,看来,这个小公主,倒是对多纳一见钟情。” 长宁回头,看着沈西风,舒心一笑:“多谢。” “谢我?谢我什么?谢我偷到了这块玉佩,还是谢我秘密地送走了公主?”沈西风斜靠在门上,看着长宁微笑,风流倜傥,勾人心魂。 “都是。总之今天,谢谢你了。”长宁回道。 “那个玉佩是在行刺之人遗留的,而行刺之人要么被杀,要么逃走,这个玉佩便是唯一的证据,你要这个做什么?” “做该做之事。” “行,只不过明天便会有人丢脸了,真可惜,我不能亲眼瞧上这一出好戏,倒是添了几分遗憾。”他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笑得格外惋惜。 长宁不置可否,笑问沈西风:“今日,我请你喝酒,如何?” “老地方?” “老地方。” 说罢,两人分道扬镳,各行各路,只是两人的嘴角都微微扬起,世上最好的距离,莫过于此。 紫茉刚刚回宫,便兴冲冲地去了东宫,一路上“意哥哥”地唤个不停,未等侍卫禀报,就冲进了屋子,她拿出怀里的玉佩,在萧君意面前晃来晃去,被萧君意一下抢了过去,他笑着打趣紫茉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好东西,待他自己看清这块玉佩之时,面色渐渐凝重起来:“紫茉,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紫茉呵呵地笑着说道:“行啊,不过你得先告诉我,这个东西有何特别之处,她跟我说,你一看见这个东西,便会明了,你明了了什么啊?” 萧君意面色凝重的看着紫茉:“这是元一打了第一次胜仗之时,父皇赏赐他的虎纹玉佩,如今为何却在你哪里?” “啊?这是父皇赐给元一哥哥的?可是…这个是长宁姐姐给我的啊,她还跟我说,你一看见这个玉佩就会明白。”紫茉疑惑地看着萧君意,“元一哥哥的玉佩,怎么会在长宁姐姐哪里呢?” 萧君意沉吟:“紫茉,此事事关重大,你老实告诉我,你今天究竟做了什么?” 紫茉看着意哥哥,被冷冷的他所吓,只好支支吾吾地把今天偷溜出宫,以及之后多纳遇刺的事情说了出来,桌上的烛火一惊一跳,天色越来越暗了。 那燃了一夜的星辰,在天明时分,才缓缓熄灭。但那时的低语却飘散在整片天空,凝聚成云,带着不羁的形状和隐晦的暧昧,陪伴在光明左右。 第二十六章 张文(1) 歌舞升平,整个皇宫浸泡在奢靡的蜜糖罐中,如同吃了消逍遥散般忘记了战火所带来的伤痛,极致地抵死欢愉。灯笼映亮了黑夜,却照不明人心。每个人如幽魂般游移,言笑晏晏,把酒言欢,说着好听的话语,却交不出一颗真心。 今晚是皇帝为迎接多纳而举行的晚宴,晚宴尚未开始,冷揽月在冷寂的带领下,一一地打过招呼,微笑寒暄着,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他在人群之中依然遗世独立,同样的行径,在他的脸上,却显现得如此自然。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不同?长宁怀疑。或许,他只是演技更胜一筹罢了,就好像明明知道行刺是冷寂所为,却可以在他面前隐藏地滴水不漏。长宁看着身旁的男子,却像窥见另一方世界。 冷揽月温柔地看着她,小声咕哝道:“我不喜欢,你刚刚看我的眼神。” 长宁收回了眼神道:“是吗?我什么眼神?” “很难形容,但是我不喜欢,因为感觉你与我是如此的遥远,而我哪怕竭尽全力,也难握紧你的衣袖。”冷揽月说罢,竟孩子气地握紧了长宁的衣袖,笑着说道:“看,这样才能感觉真实。” 长宁受邀出席晚宴,是紫茉公主央着皇上才答应的。但是这样重要的场合,冷揽月却毫不避嫌地与长宁一起,周围的大臣们已经看出了些门道,也有不少向长宁讨好的。长宁只是淡淡地点头示意,没有过于交流。 冷揽月看着尴尬离去的大臣,蓦地一声轻笑:“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我像什么?”长宁问道。 “你就像是,我院中盛开的莲花一样,与人生疏,孤芳自赏,只能远观,不能亵玩。” “你是嫌我过于冷淡?”长宁皱眉。 “不,恰恰相反,”冷揽月凑近了她的耳朵,小声说道,“这正是我喜欢你的地方,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你知道吗?” 长宁的耳朵有点发烫,怎么今晚他净说些煽情的话,她问道:“你是喝醉吗?” 冷揽月指了指眼前的酒壶,摇摇头道:“自从上次以后,我再也没有喝酒,怎么样,我很听话吧?” 长宁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小声责怪:“难怪,你发烧了,我们现在可以回去吗?” 冷揽月把她的手抓紧,放好,回道:“现在回去,待会被发现就不好了,我无妨的,你别太担心。” 长宁点头,只是期待着这次宴会能够快些结束。 正想着,整个宴会已经肃静下来,前方皇上身着龙袍,拖着臃肿的身躯,一步步地走到龙椅上,坐了下来,长宁赶紧随着众大臣一起跪了下来,连呼万岁。皇上让众爱卿平礼,又说了些子场面话,晚宴才真正地开始了,舞姬在中央奏乐,有乐师从旁应和。长宁只觉得无聊,希望晚宴能够快些结束,好回去给冷揽月退烧。 正这样想着,一个声音却盖过了丝竹之声,传遍了整个大厅。他朗朗说道:“我方匈奴使者,奉大汗之命,不远千里,来与盛华王朝议和,希望共结秦晋之好,但,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顺着声音看去,乃是多纳身旁的一个男子,虽为草原男儿,却多了几分儒雅,但较盛华男子,又多了几分刚烈,如一头雄狮,具有攻击性,却又沉稳矫健。 长宁不禁问道:“这位是?” “摩宁,是多纳身侧的勇士,亦是谋士,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冷揽月懒懒描述道。 他话音刚落,乐声便惊吓地停了下来,舞姬惊愣之后,也赶紧离去。 皇上因他的打断而有些薄怒,却仍是压着怒气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回皇上。我乃是随多纳王子来到锦腾的使者之一,但是昨天我们进城的时候,却是遭到刺客袭击,冷丞相之子冷揽月公子身中一刀,只是,陛下,为何调查刺客之事,迟迟没有音讯,这实在让我们怀疑贵朝议和的诚意。”摩宁回答得不卑不亢,却直指盛华王朝办事不利。 被这样的话语羞辱,皇上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他问冷寂:“果真是有此事?” 冷寂起身,跪倒:“却有此事,是微臣办事不利。” “既有此事,必当彻查严惩,现下进行得怎么样了?”皇上问道。 “回皇上,还未能发现…”冷寂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声音又插了进来:“回皇上,微臣知道,在刺客身上掉了一枚玉佩。” 看着来人,长宁的眼神露出杀机,手也不自觉地紧握起来。冷揽月察觉到长宁的变化,侧身过来问道:“怎么了?” 长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没事,就是突然有点冷。” 冷揽月没有多问,脱下长衫,给长宁披上,长宁却只是动也没动地盯着那个人。冷揽月看了看,是张文,一个普通的官员而已,归顺于冷寂,阿谀奉承,却没有脑子,一向不被冷寂重用。 张文,就是监斩流苏啸昀的那个官员,也就是他,杀了流苏啸昀。 皇上被张文的话勾起了兴趣:“是吗?既然找到了玉佩,就应该知道刺客是谁吧。” 张文看到皇上对自己的话很是重视,不禁感叹,那个人果真没有骗自己,只要将玉佩的事情说出来,便能得到皇上垂青,更何愁升官发财。他得意地笑了笑:“回皇上,玉佩的主人,就在现场。” 一听此话,大臣们纷纷议论,整个宴会都变得嘈杂了起来,而皇上身旁的侍卫则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出了差错。张文对自己造成的反应非常满意,他得意地扫视着全场,仿佛是带着不可挑衅的控制权,他接着说道:“那块玉佩,大家都不会陌生,因为,那是皇上钦赐的,而那位玉佩的主人,”他猛地指向一角,“就是你,赵大将军。” 赵元一神色莫名地站了起来:“还请张大人明示。” “你不要死撑了,圣上钦赐你的那块虎纹玉佩,可是在刺客的身上发现了的,现在你赶紧认罪,圣上或许还会仁心对你宽厚处理!不然…哼!”张文笑得幸灾乐祸。 “不知…你指的可是末将身上佩戴的这块虎纹玉佩,据末将所知,皇上只赐过末将一枚虎纹玉佩。”他淡然地从腰上解下这块玉佩,递给内监,让他呈向皇上。 皇上从内监手上接过玉佩,扫了一眼:“没错,这块正是当年我赐给他的虎纹玉佩。” 张文脸色突变,却强装镇静:“这…不可能,当初从刺客身上遗留的明明就是这块虎纹玉佩,哦,我知道了,肯定你是使了什么法子,从冷丞相那里偷得了这枚玉佩,皇上,还请明察啊!”张文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皇上看着张文一眼,不耐烦地问冷寂道:“冷寂,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刺客身上遗留的那枚玉佩,与皇上赐给赵将军的玉佩确实十分相像,而昨夜那枚玉佩又不翼而飞,微臣惶恐,不敢揣测中间的是非。”冷寂回道。 赵元一回道:“还请皇上明鉴,这枚玉佩,末将一直戴在身边,从未丢失。更何况,就算那枚玉佩在末将不知情的情况下丢失了,难道仅仅凭一块玉佩,就能判定末将就是刺客吗?” 皇上沉吟片刻后说道:“的确有失妥当。张文,你以后不要再这么莽撞了,朕就罚你官降二级,半年之内,俸禄充公。冷丞相,你好好调查此事,早日给多纳王子一个解释。” “臣遵命。”冷寂与张文跪了下来。 “嗯,多纳王子,你看此事如何?”皇上笑着问多纳道。 多纳与摩宁对视,站起身来:“皇上费心了,那我就等冷丞相的消息了。” “既然这些事情都已经解决了,那我们赶紧继续听歌看舞吧。”皇上释然说道。内监又赶紧唤来乐师舞姬,整个晚宴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原先的时刻。 ------题外话------ 记忆,是盛开在生命中的那个夏季,带着前所未有的热度和力度,毫不留情地敲击开我们的心门,最后却也只能无力地在身旁打了个转,如终究会来的秋季一样,以一场秋雨的祭奠,黯然离开。 第二十七章 张文(2) 长宁看着眼前的这一出闹剧,只是觉得疲惫,若那枚玉佩真的在冷丞相手中,皇上会不会就真的定了赵元一的罪呢?隔着遥远的距离,她感觉到那一瞬间,皇上动摇了片刻,那么下次呢?皇上还会秉公办理吗?难道皇上真的允许班师回朝的赵元一仍然手握兵权?尤其是在赵元一扶持萧君意的时候,她看着赵元一,眼神闪过惋惜,他,很快就要陨落了吧。 隐隐的,感觉有人在打量自己,长宁心下奇怪,抬头望去,在前方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却又有些眼熟。他面如冠玉,衣着尊贵,举止间气质不凡,却唯独那一双眼眸。长宁叹道,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他的眼神太过于阴暗,虽然笑得真诚,但是眼睛却是骗不得人的,桃花眼本是极尽妩媚,但是他的妩媚之中总是淬着剧毒,让人望而生怖。 身旁来了个丫鬟偷偷给长宁递了纸条,长宁小心打开,上面只是写了个谢字。谢?为何谢我?长宁仔细想了想,才知道为何这名男子看起来眼熟了,他的轮廓竟有几分类似萧铭鑫和紫茉,照这么说来的话,他应该就是紫茉嘴里经常念叨的萧君意了。 萧君意举起酒杯,遥遥与她相对,长宁见此,亦举起酒杯,两人隔着重重的距离,碰杯后一口饮尽了。 冷揽月看着他们,皱了眉头,却没有言语。 好不容易,晚宴终于结束了。路上,冷揽月与长宁共乘一顶轿子,长宁让下人端了冷水,拿了帕子,给冷揽月敷着额头,冷揽月趁势倒在了她的怀中,懒懒地不愿意再动弹,他握着长宁的手,贴在脸上,呓语道:“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 冷揽月的话,模模糊糊的,长宁听不清楚,她在想着另外一件事,她总觉得张文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倒是好像有人怂恿,那么又是谁怂恿的呢?长宁蓦地想到了沈西风,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是潜意识中,觉得这就是沈西风的风格。如此说来,他昨日说的话倒也没错,今天果然是出了一场好戏,那么,他在场吗?莫名,长宁的嘴角勾了起来,她想,依他的性格,他肯定是在场的,说不定这会正笑得前俯后仰。但是,对张文,这样,远远不够。长宁冷冷地掀开了帘子,看在轿子外面的天空,这样,远远不够。 冷寂回去之后,便彻查了府上中人,他认为,此事乃是内贼所为,但是刚刚查出内奸之时,却被告知那人已经连夜逃走,想必是听见了风声,慢慢地,这件事情就这样淡了下来。 期间,长宁命青鸟查张文的底细,得知张文贪赃枉法的事情的确没有少干,她直接将证据秘密地送往了赵元一的府上,没过多久,便出现多人弹劾张文一事,听说皇上大怒,削去了他的官籍,将他全家流放北方苦寒之地。长宁听着青鸟打探的消息,淡淡地问了一句:“何时?” “今日。”青鸟答道。 出了城门,直走十里,便是一片竹林,长宁在此等候。她换上了轻便的衣服,一把长剑斜挂腰间,面容肃杀。正是中午,空气中没有一丝风,隐隐的压力充斥着这个地方。 远方有脚步声传来,长宁握紧了手中的剑,模糊中,远方来了一群人,正是张文和他的家属们,还有两个负责押送的兵卫。长宁拔出剑,快步向前,她的动作没有一丝的犹豫,两个前来阻挡的兵卫,被她直接划破了脖颈,鲜血溅在了张文满是恐惧的眼睛里,他顾不得揉眼睛,跪下来求长宁饶命。长宁看着他,问道:“你知道,我为何要杀你吗?” “饶命啊,姑娘,我实在…是不知道啊。”张文吓得屁滚尿流。 周围,张文的女眷与孩童哭得哀声遍野,长宁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才是,流苏长安。” 说罢,血光一闪,张文的头颅一下子飞了出去。受了惊吓的女眷与孩童都呆立在原地,甚至忘记了哭泣,看着她们,长宁突然心生犹豫,真的要杀了他们吗?在他犹豫的瞬间,一个男孩竟从张文的鞋里拔出了匕首,猛地向长宁刺去,长宁来不及躲闪,眼见就要被刺杀之时,一个石子却将男孩的手打偏,匕首落地,男孩不甘地想要捡起反击,却被来人一剑刺死。 这个人没有半分地犹豫,转眼之间,她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小孩全部杀死,最后收剑回鞘的时候,才转过身子。其实,长宁一早便已经认出她了,与她朝夕相处的青鸟,她怎会不识? 青鸟沉声说道:“都已经解决了,小姐,我们回家去吧。” 长宁点头,没有言语。 两人悄无声息地回了苏府,青鸟细心地为长宁准备了洗澡水,和换洗的衣服,正关门离去的时候,长宁却突然问道:“杀了那些妇孺孩童,真的…可以吗?” 青鸟顿了顿,才说道:“流苏灭门那一年,小姐多少岁?” “六岁。”长宁无力回道。 青鸟深深地看了长宁一眼,才回道:“斩草不除根,必定后患无穷。小姐还请速速更衣,下回还要去冷府。”说罢,关上了门,连同隐去的,是她担忧的身影。 为了掩盖身上的血腥之气,青鸟在浴盆中加了足够分量的茉莉花瓣。长宁褪去了衣裳,浑身置于浴盆之中,脑海中却不断闪现那个男孩的脸孔,他愤恨的眼神,他血溅当场的模样,她将头浸在水中,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汹涌的愧疚。 就是这时,长宁突然想起了沈西风。上次长宁问他,他会如何面对内疚。他的话语,仍然清晰地在耳边回响。“内疚,是我最讨厌的事情,我不会刻意躲藏,也不会刻意想起。只是,我从来不会让它影响我的判断。毕竟,谁没有想要守护的人?”他如是说道。 长宁渐渐回了心神,她不再刻意地去想起或者去忽略当时的场景,她看着桌上的铜镜,对自己展露出一个笑容,她对自己说道:“长宁,你下午还要去冷府,千万别露出破绽。” 第二十八章 彻查 下午,冷府。 大夫刚刚给冷揽月把脉诊治完,长宁就上前问道:“大夫,他的病,怎么样了?” 大夫摇摇头:“之前本来有所缓和,但是上次受伤,伤口迟迟未好,又加上高烧,所以身体更加虚弱。这次,可要好好休养,切莫忧心操劳。” 长宁点头,示意小云接过药方,又命人送了大夫。 冷揽月本是睡着,长宁走到床前坐下时,他却模模糊糊地醒了过来,依旧是笑得如沐春风般:“你来了?何时来的?今日好香啊。” 长宁也笑了:“来了有一会了,这香味是茉莉,你要是喜欢,改日我让青鸟给你做了香囊便是。” 冷揽月摇摇头:“香囊本是男女之间互赠以表情谊的,还是莫让青鸟做的好,若是你真心想为我做,那就亲手给我做一个吧。” “行,你要是喜欢,得空我就给你做一个。”长宁回道。 “我听多纳王子说道,好似中秋夜宴的时候,皇上就要宣布多纳王子与紫茉公主的婚事,过不得多久,紫茉就要离开锦腾,成为匈奴的王妃了。”冷揽月不无担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我们管不了的,还是放手来得好,你可别再担心了,刚才大夫还叮嘱来着,切莫忧心劳累。”长宁劝道。 冷揽月点头,渐渐地又躺回床上:“我累了,先睡一会,待会你走的时候,叫我一声。” 长宁笑道:“行,你先睡吧。” 待冷揽月睡着,长宁便出门,悄悄来到冷寂书房,皇上派冷寂为代表与多纳洽谈议和事宜,所以近期多纳常常来往冷府,只是长宁先前忙着对付张文,顾不得这边。 长宁小心地站在窗户边前,里面有说话声传出。听声音应该是摩宁,他说道:“我们想要的,可不仅仅是你们所说的那部分,我们想要的,是京门口以北所有的地区。” 京门口一直隶属盛华王朝,素有“北方粮仓”之称,乃是盛华王朝重要的粮食来源区,把京门口以北划给匈奴的话,意味着几乎整个北方的粮食来源,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冷寂沉默片刻,才说道:“京门口对盛华而言至关重要,我们不妨再讨论一下别的地区。” 摩宁咄咄逼人:“没有商量,我们想要的就是这一块地区。既然冷丞相想要与我们结盟,那自然应该以我们的利益为利益,难道冷丞相连这点诚意都拿不出来吗?” 长宁正准备接着听下去的时候,有脚步声朝这边经过,眼见后方已经没有地方可以躲避,长宁正在慌乱之时,却听见声音:“长宁,我的香囊找到了吗?” 长宁回头,原来是冷揽月。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笑着拥她在怀,说道:“找不到就算了,过些日子,你再赠我一个便是。”刚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竟然是一个手持佛仗的和尚,看起来十分眼熟的样子。 冷揽月打了招呼:“一禅大师,别来无恙。” “阿弥陀佛,多谢公子挂念,只是不知公子的病是否痊愈了?”一禅大师回道。 “无妨,皮外伤而已,康复得快。”冷揽月说道。这时,本在屋中的冷寂、多纳和摩宁,听见声音也都出来了。 “怎么回事?”冷寂沉声回道。 冷揽月将长宁拥得更紧,笑得更加真诚:“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前些日子,我的香囊掉了,想着带长宁过来到处找找。” 冷寂狐疑地看着长宁:“找到了吗?” 长宁摇摇头:“没有。”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速速离去吧,记住,以后没有事情,不要再来这边。”冷寂说道,他已经开始怀疑了。 冷揽月不忘跟多纳摩宁告别:“多纳王子,摩宁,一禅大师,那我们就先行一步了,告辞。” 说罢,拥着长宁离开。 长宁与冷揽月离去之后,多纳和摩宁也告辞了。冷寂看着长宁和冷揽月的背影,冷冷地跟一禅大师说道:“给我彻查那个丫头。” 第二十九章 蔷薇 一路回去,长宁感觉到冷揽月的身体越来越沉,重量大半都落在长宁身上,她小声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冷揽月小声回道:“无妨,就这样,不要回头,我们回去再说。” 话是这样说,长宁看见有血滴在自己的衣服上,她知道是冷揽月在流血,她努力地支撑着冷揽月,搀着他回到了房间。刚进房间,冷揽月便再也支撑不住,一口血喷在地上,整个人也昏倒在地。 冷揽月悠悠醒转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大半,长宁正在他身旁陪伴着他,看见他醒来,便问道:“好些了吗?” 冷揽月点点头:“好多了。”半晌,他才又开口说道:“我们之间,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场景,我卧病不起,你陪在我的身边,我甚至都不能带你出去郊游,踏春,骑马,做任何可以让你开心的事情,我只能这样,将你也限制着这狭小的房间之中。只怪我的身体,太不中用了。” 长宁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千万别这样说,今日若不是你,我还不知会如何,你好好养好身体,那些事情,到时候我们自然可以去做,你又何必执念现在呢。更何况,现在的我,根本没有那样的心情。” 冷揽月挣扎着坐起来:“你…今日,我得到消息,张文一家城门不远处,全部被杀,是你做的吗?” 长宁面无表情地回道:“不错,是我所为。” 冷揽月幽幽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今日,你也累了,明天再过来吧,我要好好静一静。” 所以,他是对我失望了吗?还是出了失望以外更深的谴责呢? 长宁突然不想离去,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刻,她想,或许她应该留下来,至少争取一下,她问道:“你…为何不问我原因呢?” 冷揽月别过头去,没有看她:“问了又如何?你行事的原因无非就是为了报仇。只是,我想问一句。若换了…冷家,你又会如何?” 整个房间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凝固了下来,冷揽月小心地屏住呼吸,既紧张却又无奈,含着期盼,却又害怕失望。时间好像在那一瞬间走得格外缓慢,冷揽月转过身来,静静地打量着他拥有着复杂情感的女子,他不自主地伸出双手,想要握紧她,融化她如冰的容颜,长宁却开口了:“你说得对,天色已经晚了,我明日再来吧。” 冷揽月收回了手臂,好像从没有伸出一样,他呆呆地看着窗外,没有言语。 冷府之外,早已经备了轿子,是送长宁回府的。长宁对下人摇了摇头:“你们回去吧,今日我走回去便好。” 锦腾的月色总是比不上郊外的,屋舍俨然,视野自然也不会太好。这会已经入了秋,空气中氤氲着寒气,长宁突然不知缘由,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竟然觉得陌生万分,冷揽月抛出的一个问题,如同魔咒一般,在她的心头萦绕不去。那个问题,是她潜意识知道自己必须要面对,却又迟迟不愿意直视的东西。她,在报复冷家的路上,究竟想要走多远? 她站在锦腾城的十字路口,茫然地蹲下身来,那个死去男孩的愤恨眼神,与多年之前的她,如出一撤,她究竟还要沾染多少鲜血?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长宁回头,是冷揽月。天气凉爽,他体质虚寒,披了件薄薄的披风就出来了,长宁不知道他在她的身后待了多久,但是他来了,就在她的身后,安静地看着她,她莫名有种流泪的冲动,她深吸了口气,将眼泪生生逼下。冷揽月将披风摘下,给她披上,安静地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他说:“长宁,没有关系,我会一直爱你,爱到你仇恨消融的那一天,爱到你也爱上我的那一天,爱到你愿意陪我浪迹天涯的那一天。所以,在那之前,不要离开我。要等我,等我让你爱上我,等我让你安心地把你交给我。”他吻了吻她的眉心。长宁突然很想一直栖息在他的怀中,直到老死的那一天。缓慢性的,她回拥住了他。 只是没有到最后的一刻,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拥抱的是蔷薇还是荆棘,但是没有关系,哪怕是荆棘,冷揽月想,我也要回之温柔一吻,用最柔软的胸膛,给她最真挚的等候。 沈西风在角落看着相拥的两人,思索了片刻,转身离开。 第三十章 长宁 冷府,冷寂扫视了沈西风,问道:“张文,你知道是谁杀的吗?” 沈西风随意地坐下,笑笑:“我杀的。” 冷寂眼中闪过寒光:“为什么?” “看他不顺眼咯,难道你不觉得他很烦吗?”沈西风无谓地撇了撇嘴。 “他的确是没有什么价值了,但是,我不喜欢你独自行事,我以为,上次那一剑,你已经得到了些教训。”冷寂看着他的腹部。 沈西风脸上依然是无谓的微笑,手却静静地握紧了。 这时,一禅大师却突然走了进来,冷寂对沈西风示意他可以走了。沈西风出了门,却隐藏在门外,偷听里面二人讲话。 “苏长宁的资料都调查详细了吗?” “都在这里了。” 长宁?冷寂已经对长宁起疑了吗?沈西风不敢多留,只能速速离去。 沈西风刚出门,便碰上回来的冷揽月。一时之间,沈西风不知说些什么好,只想速速离去,倒是冷揽月先笑着打了招呼:“西风,怎么来了?” 沈西风只好留下来寒暄几句:“府上有些事。” “你来得正好,我有点事情想要找你帮忙。” “什么事情?”沈西风问道。 冷揽月神秘地笑了:“是个秘密,不过,与长宁有关。” 长宁正准备歇息之时,青鸟却通报有客来访。长宁换了衣服,来到大厅之时,却瞧见了沈西风,他早已经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长宁。长宁挥退了青鸟,坐了下来,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过来呢?有什么事情吗?” 沈西风笑了:“倒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住的这么近,若不经常走动,倒浪费了这样的地理环境。” “可要喝什么茶?” “不用。”沈西风淡淡回道。 两个人一下子陷入了沉默,长宁深知这样的深夜,沈西风的到来绝没有那么简单,只是她也不愿意问他,等他想说的时候,便自然会说。 果然,没多一会,沈西风便问了起来:“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心中有些疑惑,总也忍不住想要问上一问。” “请问。” “冷揽月与你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什么事情,恰如你所见。” “张文一家被杀,与你有何关系?” “他们为我所杀。” “那么,你与冷家,究竟有何联系?” 长宁顿了一顿,笑道:“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沈西风沉默,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淡淡地说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是冷寂已经怀疑你了。你多加保重。” 长宁一怔,最后道了一句:“多谢。” 沈西风依旧潇洒一笑:“不谢,不管你想要的是什么,沈某人只想奉劝一句,小心玩火*。” 长宁笑笑,喊道:“青鸟,送客。” 沈西风离去之后,长宁这才陷入了深思,冷寂已经怀疑上自己了吗?仔细想想,倒也应该。只是又该如何应对才好? 第二日,长宁进了冷府,却没有如往常般来到了冷揽月的房间,反而径直去了冷寂那边,在大厅等候。 侍女们上了茶,长宁搁置一边,回头一看,冷寂没来,来的竟然是个和尚。正是那日在安远寺遇见的大师。 长宁说道:“大师好,只是没想到竟然在这边遇见了大师。” 一禅行礼:“苏姑娘好,贫僧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苏姑娘。” 长宁心中想起,上次冷揽月行刺之时跟她提起过一禅大师,想必这就是一禅了。她谨慎问道:“还未曾请教大师法号?” “他便是安远寺的一禅大师,我请进府中切磋佛道的。”原来是冷寂来了。 一禅见此,便离去了,让两人单独说话。 “苏姑娘这么早,不知来此有何要事?莫非是揽月出了什么事情?” “不是,只是,在府中叨扰已久,真正算来拜访冷丞相的日子反而屈指可数,心中过意不去,这便赶紧过来拜访了。” “无妨,揽月既然中意你,你就留他身边好生陪伴。”冷寂喝了茶,“还有事情吗?” “是,说来惭愧,我还有一事相瞒,尚未告诉冷丞相。”长宁低头说道。 “什么事情?” “我并非江湖郎中,而是南海苏巍之女,苏长宁。” “苏巍之女?你说的可是南海苏家?”冷寂这才仔细打量起苏长宁来。 “正是。”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 “说来羞赧,长宁自幼顽劣,本性无拘,这才误打误撞地进了冷府,给冷丞相带来了不少的麻烦。”长宁的脸微微红了,看着冷寂,说不出的水灵娇羞。 冷寂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女,她与他回忆中的那个女孩,渐渐重叠在一起,她们有着相似的容颜,有着无邪的笑颜,有着旺盛的生命力,但是,她们终究是不一样的,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他摇了摇头:“那就难怪了。你与她…是如此的相像。李月华,你唤她什么?” 骤然听到娘亲的名字,长宁心中一跳,赶紧掩去情绪,笑着回道:“唤作姑母。” 李月华与苏巍本是亲兄妹,只是娘亲生李月华之时难产而死,其父为了纪念其母,便让李月华随其母姓。 “原来如此,我与你姑母也算挚友,你又与揽月两情相悦,以后不用与我这么生分,直接唤我一声冷叔叔,便好。”冷寂说道,声音是所未有过的温和。 “那…冷叔叔好。”长宁甜甜唤道。 冷寂点头,目光竟是唏嘘不已,他看着长宁,缓缓说道:“行了,你去陪揽月吧,以后…可常来走动。” 长宁点头,欢天喜地地走了出去,目光渐渐变得幽深。 长宁离去之后,一禅便走了进来,他问道:“丞相此事怎么看?” 冷寂的眼神越来越冷:“昨日我们刚刚得到她的消息,今日她便过来坦露身份,这也未免过于凑巧,而且,昨日出入我这边的,便只有沈西风。那个小崽子,也越来越不安分了。” “依丞相的意思?” “静观其变,牵扯了南海苏家,我们还是要更加小心才好。”冷寂说道。 ------题外话------ 时间不对,地点不对,我们身不由己地缓缓走向命运的两端,即使身处咫尺,却只能看着背影在回忆中慢慢地黯淡。 第三十一章 会谈(1) 长宁离开了冷寂居住的地方,往内院走去,又经过了那个荷花塘。已是八月,荷花大多枯萎,葬身塘底,只剩下一片片荷叶簇拥在一起,苟延残喘。长宁不免有点伤感。 长宁来的时候,冷揽月早早地醒了过来,正在榻上看书。他看见长宁过来,笑着问道:“今日怎么来得这样迟?我都等了好久了。” “哪里有迟,你今天起得太早了。怎么样?精神好些了吗?” “嗯,好了很多,这不,一大早便醒了过来,然后就痴痴地盼着你过来。” 长宁被他逗乐了,笑了一笑,说道:“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何事?” “昨天回府之后,我仔细地想了想你跟我说的话,你说的有道理。我有一件事情一直瞒着你,我其实不是什么江湖郎中,也不会救死扶伤,我是南海苏家之女,苏长宁。”长宁正色说道,“你...不会怪我瞒着你吧。” 冷揽月看着长宁,一种喜悦从内心的最深处弥漫了整个身体,像是寒冬腊月第一束的阳光一样,他笑着说道:“不会,我...很开心。” “那就好。我来之前,先去见了冷寂,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了,所以今日来得有点迟。” “嗯?你先告诉了他?”冷揽月神情一僵,在失望与猜疑还没有到达之前,他先展颜微笑道:“我们不要再说这件事情了,我知道锦腾有家酒楼,它家的菜肴特别好吃,尤其在餐后的甜点,甜而不腻,满齿留香,我带你过去,好吗?” “大夫怎么说?你的身体可以吗?”长宁皱眉问道。 “无妨,大夫说,保持良好的心情有益身心。”冷揽月开心地笑了,拉着长宁便往外走。 两人下轿之时,来到了冷揽月口中盛传的酒楼—一品香酒楼。它地处闹市,四周小商小贩络绎不绝,一派繁荣景象。冷揽月带长宁上楼,挑了个靠边了位置,小二上了茶,热闹闹地问道:“公子,小姐,请问今天吃点什么?” “把你们这边好吃的都拿上来,尤其你们这边的甜点。”冷揽月也被感染得开怀起来。 “哟,公子真识货,等等,马上就给您二位端来。”小二麻利地朝后走去。 冷揽月给长宁斟了茶,说道:“待会吃完了饭,我们便去这闹市上好好逛逛,看看你都喜欢些什么,如何?” 长宁微笑点头,没有说话,却被别桌的人吸去了注意力。 那两人说道。“你听说城西的事情吗?” “什么事情啊?” “就是前些天被贬的张大人张文啊,他全家不是被流放了嘛,这不,就昨天城西竹林,全家都被杀了,死的那叫一个惨烈啊。” “是吗?究竟是谁做的啊?” 那人压低了声音:“还不知道呢,但是据说有人目击,是赵元一将军做的,好像是因为张文得罪了他,那会张文遭人弹劾,据说就是他弄的。” “是吗?赵将军看起来可不像这样的人啊,那这下他会怎么样?” “唉,我也不知道,不过估计也要遭殃了。得了得了,咱们也别再讨论这事了,看看,今天你想吃什么啊!” 长宁收回了目光,淡淡地喝着茶,冷揽月也听到了刚才的对话,没有言语,也陷入了思索之中。 这时,店小二却突然走了过来,笑眯眯地说道:“这位姑娘,那边厢房有位少爷邀你一同过去呢。” “少爷?邀请我?”长宁错愕,究竟会是谁呢? 长宁顺着目光看去,正对上男扮女装笑意盈盈的紫茉,她快步跑来,拉着长宁的姐,唤道:“长宁姐姐,快随我过来啊。” 长宁看着冷揽月,冷揽月笑笑:“去吧,难得...她出来找你。” “那就先谢过冷公子了,既然冷公子这么大方,那今日不妨就把长宁姐姐借我一天吧。”紫茉甜甜地看着冷揽月。 “可是...我今天与揽月已经约好了。”长宁哭笑不得。 “哎呀,人家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你和冷公子下次再约嘛,好不好嘛。”紫茉摇着长宁的胳膊撒娇,继而凑近她的耳朵:“今日,我意哥哥也来了,他可是很想认识你呢!” 萧君意也在?长宁脸色一变。冷揽月看着长宁,淡淡地笑道:“她说得也有道理,你便随她去玩吧,只是,”他意味深长地笑笑,“今日可要早些回来,我在冷府等你。” 长宁点头:“也好,下回我们再一同出游。” 今日可要早些回来,冷揽月在冷府等长宁姐姐?紫茉瞬间有点不好的联想,她凑近长宁小心问道:“姐姐,你...都是在冷府歇息吗?” 乍然听到这一句,长宁下意识地就回道::没有啊,我自然歇息在自己的府邸。”之后,才恍然大悟紫茉的意思,她笑着点了点紫茉的额头:“就你是个机灵鬼。” 紫茉吐了吐舌头,没好意思再说话。 长宁随紫茉进去之时,萧君意正坐在桌旁,看见她们进啦,这才起身:“苏小姐好。” 长宁回道:“萧公子别来无恙。” 萧君意请长宁入座,笑着说道:“紫茉吵闹着非要我带她出来游玩,没想到竟然碰见了苏姑娘,更没有想到紫茉竟然能邀得苏姑娘一起,倒也是一件幸事。” 紫茉没有听出萧君意是在试探长宁与冷揽月关系如何,只是得意地接了话:“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长宁姐姐自然会给我几分面子的,是吧,长宁姐姐?” 长宁笑了笑,回道:“那是自然。” 紫茉笑嘻嘻地说道:“听说这边的东西可好吃了,我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吃到,这会肯定要好好地让意哥哥请我吃一顿。” 萧君意宠溺地看着紫茉:“那是自然。”这句话刚说出口,长宁与萧君意都是一愣,紫茉却拍手笑道:“哈哈,我就说你们肯定很相配,才见没有多久,连说话都是一样的了。” 萧君意没有言语,只是淡淡地看着长宁,嘴角吟着笑意,长宁也不好说什么,她回头向门外冷揽月的方向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冷揽月已经悄悄离去,长宁感到一阵内疚。 饭菜已经陆续地端了上来,紫茉摩拳擦掌:“我就不客气啦。” 萧君意看着紫茉,只是微笑,过了一会才对长宁说道:“上次玉佩的事情,还未亲自谢过苏姑娘,这会敬苏姑娘一杯。” 长宁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只是可惜,我这回帮不了赵将军了。” 萧君意愣了一下,才了然笑道:“苏姑娘指的可是张文一事?这件事情整个锦腾已经闹得众人皆知了吧,果真是丑事传千里。” “那你们决定怎么办?” 萧君意看了紫茉一眼,示意长宁莫把此事告诉她,他忧愁地说道:“苏姑娘是聪明人,此中厉害定然知道,为今之计,元一不得不舍了这军权罢了。” 长宁小声说道:“我正有事情要告诉你,军权不能舍去,冷寂与匈奴已经达成了协议,要求与匈奴结盟,而匈奴的交换条件,就是此次和谈的京门口以北全部地区。如果在此时,你又失去了赵元一的兵权,那么您的太子地位,是岌岌可危了。” “京门口以北?”萧君意捏紧了拳头,冷笑道:“匈奴好大的胃口!难怪此次,冷寂数次提到京门口,原来打的是这样的算盘。” 紫茉从食物抬头,惊诧地问道:“胃口?什么胃口?我知道了,意哥哥你又在嫌我吃得多了。” 萧君意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快吃吧,等吃多了,你的夫君便不会要你了。” 紫茉撇撇嘴,娇笑道:“意哥哥最讨厌了!” 萧君意拱手谢长宁道:“这次,又是多谢苏姑娘了。” 长宁回道:“萧公子客气了,算到底,我不过是为自己谋划罢了。” 萧君意看着长宁,便不再提及此事,众人在不同的心情之中吃完了午饭。 饭后,甜点上来了,紫茉爱吃甜食,一手一个甜点,吃得不亦乐乎,萧君意给长宁夹了一块:“这是一品香最出名的甜点,叫做红酥手,苏姑娘不妨尝尝。” 长宁想起了冷揽月,他正是想带她来吃这边的甜点,她笑着推辞:“多谢公子好意,我实在不喜吃甜食,还是留给紫茉罢。” 紫茉笑着靠在长宁身上:“长宁姐姐最好了。”说罢,毫不客气地拿走了长宁的甜点。 三人坐了好一会,紫茉鼓着肚皮站起来,坏笑着提议道:“现在时间够多,我们不如...去看这锦腾第一美女,吹雪姑娘吧。” 萧君意依旧如君子般笑得坦荡,他看着长宁征询着她的意见,长宁摇摇头:“我与揽月已是有约,还是要早些回去吧。” 紫茉哭丧着脸坐了下来:“这个月十五,父皇便要把我指给多纳王子了,以后不知我们何时才能再见,长宁姐姐,你果真不愿意陪着紫茉吗?” 紫茉可怜巴巴地看着长宁,长宁心软,只得无奈地说道:“那好吧,不过晚上,我定要早些回去。” 紫茉立即由忧转笑,笑嘻嘻地牵上了长宁,转头对萧君意笑道:“那,意哥哥,咱们走吧。” 萧君意无奈地笑着点头。 第三十二章 会谈(2) 三人本是准备坐轿,紫茉却吵嚷着想要体验生活,一路上拉着两人硬是走到了吹雪雅居。萧君意看着这吹雪雅居,赞道:“这屋舍,果真担得起一个雅字。”门口的侍女,看见了长宁,笑着说道:“苏姑娘来了,奴婢这边进去通传。” 紫茉看着长宁唏嘘道:“真没想到,长宁姐姐竟然还有这路人脉。”萧君意则是深深看了长宁一眼,没有言语。 吹雪正在与沈西风下棋,侍女进来通传道:“小姐,苏长宁小姐还有两位不知名的公子来了,要请进来吗?”吹雪顿了顿手中的棋子,没有说话。“怎么?不想见?”沈西风微微一笑。吹雪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将棋子放入棋钵之中,说道:“把他们请进来吧。”沈西风问道:“如何?需要我暂且回避吗?” 吹雪妩媚一笑:“哟,怎么?沈公子来奴家这边还需回避?莫非是怕被人撞见了什么不是?” 沈西风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 长宁协同着两位萧君意与紫茉一同进来,吹雪请他们入了座,又命侍女上了茶,这才笑道:“怎么?今个儿什么好日子,苏姑娘竟带来了两位俊俏公子拜访奴家?” 长宁见沈西风在此,略显惊愕,但是很快便又想通,她回道:“这两位是萧公子,久闻吹雪姑娘大名,今日想要一睹芳容。” 萧君意拱手作礼:“今日我与小弟前来,还希望不至过于唐突才好。” 吹雪看着周围的一个个人,他们带着礼貌而又疏离的面具,说话滴水丝毫不漏,她只是觉得心累,轻笑一声说道:“唐突不唐突又有何呢?你们不都已经来了嘛。看你们衣着打扮,不似平常人家,你们姓萧,莫非是皇族人士?那奴家看来真是好福气啊。” 吹雪如此直言直语,倒让萧君意一愣,他渐渐觉得有趣起来,笑着说道:“吹雪姑娘好聪慧,我名为萧君意,这位是舍妹,名为萧紫茉。” 萧君意?当朝太子?吹雪看着沈西风,有点慌神,小声问道:“我听错了吗?”沈西风幸灾乐祸地摇摇头:“应该没有。”吹雪呆立了几刻,理清心绪,盈盈拜倒:“奴家拜见太子,拜见公主。” 沈西风也随之行礼,萧君意随意说道:“免礼。”他走近吹雪身旁,亲自将她扶了起来:“吹雪姑娘,还是寻常坐着好看。” 吹雪顺势搭上了萧君意的胳膊,站了起来:“太子,也果真是近了看,更加俊朗。” 紫茉看着二人,不由着急起来,她硬生生插入中间,说道:“我…饿了,这边有吃的吗?” 吹雪唤了侍女,笑意盈盈地说道:“公主年幼,定爱吃甜食,我让侍女给公主上些糕点,不知公主觉得怎么样?” 紫茉皱起眉头:“谁说我爱吃甜食的,那是小女孩家才喜欢吃的东西,我…爱吃酸的,给我一些酸梅糕吧。”长宁看着善变的紫茉,不禁暗叹一声。 “行,那就给公主上些酸梅糕吧,一定要很酸很酸才好。”吹雪笑着嘱咐侍女。 萧君意看见桌上的残棋,问道:“吹雪姑娘喜欢下棋?恰好我也喜欢,不知能否与姑娘下上一盘?”吹雪不好推辞,更深知推辞也无用,便应诺了。 沈西风这才有机会走到长宁身旁,问道:“怎么跟他们一起过来了?吓了我一跳。” 长宁淡淡回道:“一言难尽。” “你…”沈西风离远了他们,小声问道,“你想扳倒冷府?” 长宁瞥了他一眼:“你想阻止我?” 沈西风叹了口气,无奈说道:“你我相识不久,但我以为你是信任我的。没曾想到你竟然宁愿相信太子,而不愿意相信一直帮助你的我,这样倒是叫我伤心了。” 长宁在一旁微笑,没有说话。紫茉气鼓鼓地看着面前的四个人,不禁感叹,这世道,想要撮合一对有情人,真是不容易啊! 时间过得倒也快,一晃神,夜幕已经悄悄拉上了,萧君意不得不带着紫茉先行离开,临走之时,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吹雪,声称下回定来多留,吹雪只是吃吃地笑着,没有说话,等萧君意离去,吹雪眼中才流露出不屑与不耐。紫茉则在一旁拉住长宁的衣袖,小声叮嘱道八月十五的晚宴,长宁定要去给她作伴才好。长宁点头应允。 送走了这两位贵客,吹雪又恢复了之前懒懒的样子,斜靠在椅子上问道:“怎么?二位是稍后离去呢,还是留下来用膳呢?”沈西风哈哈大笑:“你这难道是赶客?吹雪,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哪敢儿啊,愿留就留吧,我这里向来随意。”吹雪笑道。长宁看着二位说话,一直没有言语,吹雪问道:“看长宁姑娘一直不说话,可是刚才被我的唐突惹恼了?” 长宁摇摇头:“我只是在担心罢了,你们人脉很广,对北方来的多纳王子,可有所耳闻?” 吹雪与沈西风相互看了一眼,面上却有几分尴尬,长宁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你们起了冲突?”沈西风看着吹雪,没有说话,吹雪见此,淡淡地说道:“说来这事倒也不大不小,前些日子,他们说是慕名前来想要见奴家一面,在吹雪雅居门口闹得热烘烘的,奴家瞧着心烦,便闭门不见,谁知果然是一群粗鲁的鞑子,这便就要硬闯了,多亏哑奴与西风护我,最后他们才悻悻而归。”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吹雪说得随意,长宁却听得胆战心惊,吹雪身处风尘,多年平安无事,仗的就是冷揽月的照拂,而这些日子,冷揽月与长宁竟然都忽略了吹雪这边,长宁一时间内疚不已,怔得说不出话来。吹雪见此,正色说道:“你莫用担心,我这会不是好好地坐在这里。”长宁看着吹雪,面有疚色,点了点头。吹雪叹了口气:“我担心的倒是紫茉公主,多纳王子可不是值得托付的良人,而紫茉公主年纪尚小,又没有什么城府,恐怕将来…”她没有接着说下去,长宁亦懂得她所言非虚。 沈西风收敛了玩世不恭,一脸慎重地说道:“皇家的事情本来就没有那么简单,更并非你我二人能够左右的,此次议和,和亲是非走不可的一步,既然无力改变,唯有希望紫茉公主吉人天相了。” 一时之间,三人都陷入了沉默,为这未知的命运,为这不得不走下来的无奈。 ------题外话------ 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喜爱,都很难是完全的着迷,她的感情总是或多或少的掺杂着崇拜,像是柔软的藤蔓交缠着大树,深深地依赖着他而生存,只有这样,内心才会安定才会切实地感到安全。 第三十三章 送别 夜已经全黑了,圆月半弯,星光点点,浠水的河流缓缓地流淌,倒映着满天的星光,这个时刻,浠水两岸才是真正地苏醒了,歌姬的歌声在空中飘得很远很远,与欢笑声相溶。 道路虽是被灯火映得明亮,沈西风仍然画蛇添足地拿了个灯笼,后面随着一同离去的长宁。长宁看着装模作样的沈西风,问道:“道路这般明亮,你为何还要拿个灯笼呢?”沈西风故作风雅地笑道:“你不觉得这样的深夜,提个灯笼游走别有一番趣味?”长宁笑着摇摇头,暗骂他太酸。 沈西风沉默了一会,才说道:“长宁,有些路,看着十分明亮,但是多加提防总是没有错的,你要知道,在这诡谲多变的锦腾,有的时候,你甚至不能相信你的眼睛。” 长宁怔了一会,回道:“原来是说教来了,潇洒如你,竟也会这般婆妈。” 沈西风张了张嘴,幽幽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笑,对啊,这般婆妈可不是他的作风。他们转弯进了巷口,不似刚才那般明亮,沈西风将灯笼离长宁照近了些,希望她可以走得更加平坦。 长宁停了脚步,慎重地看着沈西风,端端正正地对他行了一礼,沈西风错愕,还未反应过来,长宁说道:“吹雪的事情,长宁真的很谢谢你,这段时间,多谢你对她的照顾。”沈西风勾了嘴角:“吹雪姑娘与我互为知音,照顾她自是应当的,只是…”他意味不明地看着长宁,“为何你要替她感谢我?”沈西风离长宁凑近了些,长宁的眉眼越来越像多年之前的那个小丫头,带着纯真与柔软一头闯进了他的生活,将他的轨迹彻底改变,而他却…辜负了她。他眼中含有痛楚,终是熬不过好奇,小心地问道:“其实,你…才是…”突然一阵风过,沈西风手中的灯笼一下子灭了,恍神之间,两人陷入了无边的黑暗,沈西风突然想要紧紧地握住长宁的手,成为她所信赖的人,带她一路闯过无边的黑暗,抵达光明的彼岸。但是,他只是深吸了口气,笑着说道:“这下坏了,灯灭了。” 待眼睛习惯了黑暗,长宁才说道:“有些时候,我们甚至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有些时候,除了自己的眼睛,我们还能依傍什么?”长宁一步步地向前走去,倔强而又孤单,如在乱雨之中那一点春红,她转身,笑着对沈西风说道:“不管你以为我是谁,我是南海苏家长宁,我叫做苏长宁。”她的眼神之中有着一抹复杂的温柔,她微微抿嘴一笑:“而现在,揽月正在等我,多谢沈公子一路相助,就此相别。” 尽管自己百般遮掩,她究竟还是瞧出了自己的心意,生疏地唤道自己“冷公子”,来含蓄地回绝自己。只是何必忧愁?感情这事本来就图个你情我愿,既然长宁不愿,自己又何苦勉强?沈西风英姿勃发,拍手大笑:“自当作别,长宁多加保重,有用得上沈某的地方,沈某定不会推辞。”人生得友如此,岂非快事一件?!长宁发自内心的感激一笑,转身离去。 沈西风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收敛,他呆立在原地看着长宁的背影,整个人像是浸透在无边的墨汁一样,幽冷而又黑暗,他小声地呢喃:“如有一日,你若累了,想要归来,我手中的灯笼定然为你而亮,我的…拥抱任你栖息。”说罢,他自嘲一笑,说是释然,却如何释然?手中的灯笼无力地垂落在地,只有月光依旧。 尾随其后的侍女,悄无声息地回去,将所见一切都告知了吹雪。吹雪把玩着棋钵的棋子,眼神越发幽深了起来。 第三十四章 莲花 快到冷府之时,长宁心中的喜悦越盛,脚步也越发急切了起来,她穿过院子,直接奔入冷揽月的房间,却不见人影,不由吃惊,小云走了进来,笑意盈盈地看着长宁,说道:“长宁姑娘,请这边随我来。” 长宁心下狐疑,不由问道:“这是为何?出了什么事情吗?” 小云没有说话,只是在前端笑意盈盈,她在前方引路,带着长宁来到了内院的荷花塘,这才转过身来,朝荷花深处努了努嘴:“长宁姑娘快去吧,公子可是等了好一会呢。” 说罢,小云便悄悄离去了。长宁会心一笑,朝荷花深处走去,池塘一旁,竟然还停着一艘小船,只不过天色太黑,不仔细看的话,还实在是看不出来。长宁轻轻一跃,来到船上,船上的帘子已然掀开,一袭白衣显于眼前,长宁小心走去,原来是冷揽月已经睡着了,入夜微寒,他皱着眉头睡在船上,想必是船上睡得不舒服。在这样漆黑的夜里,长宁才敢细细地打量他,他的眉眼,他的轮廓,他温柔的神色一下子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她不由地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的脸庞,却犹疑地停留在半空,仿佛她潜意识里知道,这一次触碰,是另外一场命运的开端,以劫难为路。她冷了神色,正欲将手收回之时,手却被抓住了。冷揽月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在笑意吟吟地看着她。 长宁问道:“什么时候醒来的?” 冷揽月打了个呵欠,起身来,笑道:“有一会儿了。”船身拥挤,他一起身,便离长宁很近,气氛一下子微妙了起来,冷揽月来回抚摸着她的掌心,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之上,来回地摩擦,笑着说道:“怎么手这般凉?倒比我这个病人还凉上几分。” 长宁想要收回手,却不知为何,没有收回,她看着眼前的男子,眼角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晕染开来。 冷揽月领着长宁往船外走去,依然是紧握着她的双手,船的另一端备着酒食,他与她同坐。冷揽月斟上了酒,给长宁拿了块糕点:“这便是一品堂的红酥手,是我最喜欢的点心,也想带给你尝尝。” 长宁接过点心,没有说话。 “怎么?莫非是不喜欢?还是白天已经吃过了?” “不是…我只是想起了紫茉公主,她倒是对甜食喜欢得紧。” “嘘!今晚只有你我二人,只谈风月,不论国是,好吗?” 长宁意味不明地看着冷揽月,没有说话,心下却暗自奇怪为何今日如此。她咬了口点心,回道:“果真是好吃,难怪你如此喜欢。” 冷揽月这才开怀地笑了起来,变戏法般从身后拿出了朵白莲花,递给长宁。莲花上还沾染着水滴,想必是新摘下不久,色泽似月光般皎洁,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长宁奇怪地问道:“都进秋了,哪里来的莲花?” 冷揽月笑而不语,今天他回来之后,在莲花丛中找了好久,这才找着这么一朵完好的,便想着晚上送给长宁了。正沉默之时,周围渐渐竟有些明亮。这是为何?长宁奇怪地往水面看去,只看见好多盏莲花灯缓缓地向船边飘来,而船只也不知何时竟然向荷叶丛中驶去,长宁不由得地站了起来,目光所及之处,水面都漂浮着莲花灯。白色的,粉红的,蓝色的,紫色的,各式各样,中间有着一小点灯火,映得整个水面波光粼粼,美不胜收。饶是长宁,也不由得暗暗惊讶。 冷揽月从身后抱住长宁,递给她一盏莲花灯:“打开看看。” 长宁放下白莲花,接过莲花灯,在莲心出,夹着一个小纸条,她打开一看,天作之合。 她惊奇地看着冷揽月,从水面拨来一个莲花灯,果然,这个莲花灯上也有着字条,她打开一看,矢志不渝。 长宁惊讶地问道:“难道…这些莲花灯上面,都有字条吗?” 冷揽月微微一笑,没有言语,只是递给她最初那多白莲花:“仔细看看。” 长宁接过,这才发现在花瓣里面竟然也隐藏着一个字条,这便要打开,冷揽月却握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将来…你就可以打开了。” 长宁收手,笑道:“不打开就不打开,今日让我早些回来,便是为了这些吧,我们还是不要辜负了梁晨美景,不如与君痛饮?”她停了停,补充道:“你还是饮茶吧。” 冷揽月笑了,点了点头。一杯酒,一杯茶,一对璧人,一塘莲花。 夜深,长宁躺在冷揽月的腿上,冷揽月斜靠在船边,给长宁盖上披风,长宁已是醉眼朦胧,看着天上的星星,眼神之中透露几分天真,她娇声问道:“我若喜欢天上的星星,你可否愿意摘与我?” 冷揽月无声地微笑:“你喜欢哪一颗?” 长宁伸出手臂抚摸着他的脸颊,划过他的眉眼,醉酒笑道:“天上哪一颗星星,有这颗明亮?” 确实,冷揽月的眼睛如同汇聚了漫天的星光一样,在深夜里安静地散发着光芒,明亮而又温暖,冷揽月抓住了她的手,微笑俯身,离长宁越来越近,终于,他吻上了她的唇,带着满塘莲花的幽香,带着这一世倾尽的深情,他缓缓而又绵长地吻了下去,长宁惊愣一会儿之后,回吻着他,她想,这一夜,请原谅她的放肆,因为,这样的男子,叫人如何拒绝?她迷糊糊地微笑:“我…摘下了最亮的那一颗星。” 沈府,沈西风在灯下看书,手下进门来报:“禀告公子,一百盏莲花灯已经悉数送到。” 沈西风放下手中的书,突然安静了下来,其实,这里一直都是安静的,只是这一刻,却是格外地孤寂,他挥了挥手,让属下告退,一个人看着眼前的灯火,良久,他问自己,或许,这段时间,他应该离去?让着锦腾先混乱阵子吧,他…需要一个遗忘。 第三十五章 南海 长宁正在房中,青鸟进来通报:“小姐,探子传来消息。赵元一主动请辞交出军权。” “主动请辞?”长宁惊诧,怎么会如此简单?她明明已经告知了冷寂的野心,为何萧君意却主动请辞? 青鸟回道:“我也觉得此中蹊跷,命探子细查,才得知太子以赵元一被栽赃为由,参了冷寂一本,为表清白赵元一主动请辞,但是军中大小副将不服,因此,现在军权仍然是悬空。之前的大小副将都原位不动,且都是赵元一的心腹。” 长宁点头:“这样就对了,以退为进,冷寂目前不敢再有作为,而且大小副将不动,赵元一的势力等于不变,这会子,清闲下来,也可以稍避锋芒。”长宁从木匣子里找出一把匕首,用细绢来回地擦拭,她看了青鸟一眼,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青鸟低头,过了一会才说道:“小姐昨夜未归,奴婢…斗胆相问。” 长宁停了下来,若无其事地回道:“不用担心,我在揽月那里。” 青鸟嗫嚅:“这…才是奴婢担心的。” 一下子,房间陷入了难堪的沉默,长宁将匕首擦得干净发亮,吩咐道:“拿个精致的盒子过来,我要将这个匕首送给公主当做礼物。今夜,中秋晚宴,万不可失礼了才好。” 青鸟点头,没有再提及此事。 眉黛勾画,红妆初上,一枝凤鸾珠花簪于发髻,镜中的女子看着自己,有点紧张地转过头问道身旁的女子:“长宁姐姐,紫茉这样好看吗?”长宁转过她的头,最后那手绢将脸颊旁的胭脂擦淡,笑了笑:“这样就完美了。” 紫茉深呼吸了几下,还是无奈地笑道:“不行,我太紧张了,啊…好丢脸。” 长宁温柔地笑了,从袖口拿出一个小盒,递给紫茉:“公主大婚,这是长宁送给公主的礼物。” 紫茉听见礼物二字,便立即兴奋起来,接过盒子就赶紧打开:“咦?怎么会是匕首?” 长宁解释:“匈奴比不上盛华,那边野兽众多,公主此次一行,还是谨慎些好。” 紫茉哈哈大笑:“还是长宁姐姐考虑周全,这把匕首,我还拿着切肉呢,我从小就喜欢吃野味。” 长宁惊诧,无奈地微笑,由她去吧。 嬷嬷走了进来,恭敬地说道时辰到了,大殿的人们都在等着呢。紫茉端正了身姿,威仪地点头,在嬷嬷地搀扶之下,一步步地走向大殿。大殿灯火通明,大臣皆安静等候,长宁坐到冷揽月身侧,而紫茉则随着嬷嬷走到皇后的身侧入座。 长宁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周围。多纳看着貌美的紫茉,倒也颇为心动,眼神闪烁着热烈的光芒,如同伺机待发的猎豹。萧君意还是一派君子的淡淡身影,从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一丝情绪。反倒是赵元一,一直都是冷面如霜,没有说话,剑眉紧蹙,手中紧握着酒杯。听紫茉唤他元一哥哥,想必是感情深厚了。 紫茉入座片刻,皇帝便挺着肚子,大腹便便颤巍巍站起身来:“此次,我盛华王朝的明珠,公主紫茉,与匈奴多纳王子定亲,共结秦晋之好,此外,将京门口以北许为嫁妆,以显我盛华地大物博,愿两邦从此和平何处。至此,天下太平,大赦一年!” 大臣纷纷跪倒在地,大呼主君仁慈,天佑盛华。 长宁看见眼前的场景,只是心酸与不屑。冷揽月见长宁神色倦怠,小声问道:“你要是身体不适,我们便提前离去?”长宁冷笑,却摇了摇头:“没事,看着这样的场景,莫名觉得心慌。” 冷揽月握住了她的手,宽慰地笑笑。没过多久,冷揽月就称病告退,并携着长宁一同离去。长宁告退离去的时候,还是最后看了紫茉一眼,她正满脸通红地看着多纳,少女娇羞的俊俏模样,却刺痛了长宁的心。 冷揽月送长宁到苏府,轿子缓缓地停下,冷揽月偏头问她:“要不,今夜我留下来陪你?”长宁摇了摇头,淡淡地微笑:“我没有关系的,就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了。”冷揽月点头,吻了吻她的眉心:“那你早点休息。” 青鸟看长宁气色不好,一直静默地尾随其后,长宁让青鸟拿来几瓶好酒,青鸟虽然担忧,但没有相劝,很快便拿来了酒。 推开窗子,长宁看着对面的屋顶,突然想起沈西风爽朗的微笑,那份风流倜傥放浪不羁是随他刻进骨子里的东西,在不经意地时候显露出来,足以摄人心魄让人难以忘怀。她带着几瓶好酒,独自在屋顶饮酒,她这才想起,两人喝酒的时候,大多是没有相约的,在机缘巧合之下相见。好处便是来去自由,坏处便是,如今她竟然不想独处,却不知如何唤他出来。十五圆月,本应如此,今夜却黑云密布,一丝亮光都透不出来,一如她压抑的心情。 察觉声响,长宁回头,竟然是沈西风笨手笨脚地爬了好来,长宁蓦地笑了出来:“难得你这么狼狈,道极其少见。” 沈西风笑了:“初见之时,你便让沈某好生狼狈,莫非你忘记了?” 长宁回想,他所说的应是争夺夜明珠的事情,不由笑了:“好生小气,这样的事情还记得这般清楚。” 沈西风换了个话题:“今夜无星无月,有淑女在此饮酒,幸亏沈某来得及时。” 长宁抛起一个酒壶,沈西风稳稳接住,拍掉封泥,大饮数口,呛了几声,被长宁又数落了一番。沈西风看着笑得欢乐的长宁,突然说了句话:“我要走了。” 长宁的手一顿,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她却淡笑:“去哪?” 沈西风笑:“我那三艘大船已经建造完毕,也是时候去南海探它一探,将南海搅动个天翻地覆了,哈哈。”他满怀希冀地问道:“你相信吗?给我五年,我就可以让南海整整换一个风貌。” 长宁的微笑却是欢欣却明显带上了苦涩:“我信。” 沈西风举壶:“来,干杯,为南海,为沈西风!” 酒壶与酒壶相碰,那一声清脆,却几乎让长宁落泪。长宁哽咽:“为沈西风。” 沈西风一饮而尽,酒从唇边滴落,濡湿了他的白色长衫。离别最愁,但是,却不得不离去。 ------题外话------ 请宽恕的我的脆弱,原谅我的落荒而逃。当疼痛来临都如此清晰,我才发现,自己远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第三十六章 酒醉 室中温暖,香雾缭绕,女子长发已经发下,丰盈而又美丽,她懒懒地卧在席上,随意拨弄出几个音调,连音调都透出几分疏懒之意。 侍女进来:“小姐,门外有人醉倒,不知扶也不扶?” 女子几分调笑:“怕又是那放浪形骸的沈西风吧。” 侍女摇头:“不是,看那模样,像是上次随长宁姑娘而来的萧公子。” “萧公子?”女子只是觉得名字好生熟悉,思忖了一会,才明白侍女所说乃是萧君意,她皱了眉头,他这会子来,扶与不扶,倒真是一个难题了。 吹雪起身,随意将头发束于背后,吩咐道:“命人去收拾一间客房,你再唤上一人与你同去,将他扶进来吧。” 考虑到他是太子殿下,怠慢总归不好,她便也出去看看。出了房门,才发现屋外竟然下起了细蒙蒙的小雨,一点一点沁入身骨。她走了出去,远远瞅见一个身影躺在地上,锦衣华服染上污渍,置身于细雨之中很是潦倒,竟是难掩的孤寂。她叹了口气,示意侍女扶他进去,又嘱咐侍女煮了姜汤。 身上一暖,原来是哑奴。他小心给她披上披风,又给她遮伞,如一尊雕像一般守护在她身边,没有言语,只有脉脉温情流露。 半夜,萧君意口渴起身,按了按疼痛的额头,四处打量了一下,问周围的侍女道:“这里是…?” “回公子,是吹雪雅居。” 吹雪雅居,我怎么会在这边?萧君意有点迷蒙,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因为紫茉远嫁而忧愁,多喝了几杯,想必是无意识地来到了这边。 侍女已经端来了热腾腾的姜汤:“公子,恐你淋雨受寒,小姐嘱咐我们熬了姜汤,还请公子趁热喝了。” 萧君意接过姜汤,嘴角暖暖地一笑:“你们小姐呢?熟睡了吗?” 侍女回道:“因事出去了。” “这么晚?”萧君意这才想起,民间一直有传言,说是每逢十五,吹雪姑娘便会去冷府,他温润一笑:“莫非传言属实?” 侍女没有回答,算是默认。萧君意便没有再说话,将碗递给她,转身又沉沉地睡去。 熟睡之中,一只冰凉柔腻的手触摸他的额头,多年的警醒,萧君意一下子清醒,反手紧握住那只手,却闻见女子一声痛呼。萧君意睁开眼睛,原来是吹雪,他赶紧松开:“怎么样?没事吧?” 吹雪收回了手臂,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嗔怒道:“公子可真是心急,这么快便欺辱奴家了吗?” 萧君意看着她,将她的手腕放在自己怀中,轻轻揉搓:“我的劲道我清楚,这一下,可疼得不轻吧。” 吹雪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臂,理了理发髻:“公子若真是心疼奴家,怎么还大老晚地前来折腾奴家?” 萧君意的眼眸暗了一下:“昨夜…紫茉与多纳王子定亲,三日之后便要随多纳王子前往匈奴。” 这么快?吹雪看着眼前的男子,他是如此地宠爱那个妹妹,却也不得不放她离去了吗?她柔声说道:“早点已经备好了,梳洗之后便起来吧。” 吹雪离去之后,又嘱咐侍女进去前往伺候他梳洗。她淡淡地问昨夜守夜的侍女道:“昨日,他可曾有什么动静?” 侍女答道:“并无动静,只是昨夜夜深,起来饮了姜茶,倒是打听了民间谣言。” “谣言?” “是否每月小姐都要去冷府。” “你如何说的?” “奴婢什么也没有说。” “嗯,做得好,下去吧。”吹雪的眼神幽深起来,萧君意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三十七章 同去 萧君意用完早膳之后,便匆匆离去了,说是置办紫茉的婚事,吹雪只是在一旁娇笑,凉凉地看着他,让萧君意无言以对,离去之后才问道:“你为何这般看着我?笑得随意而又凉薄。” 吹雪把玩着手中的长发,微微笑:“我只是奇怪,您贵为当朝太子,离去便就离去了,又何故跟我这风尘女子解释,这难道不好笑?” 萧君意凑近,捏起她的下巴:“不好笑。跟自己喜欢的女子解释,不是很正常吗?” 吹雪抚摸着他的额头,指尖轻佻:“你喜欢我?” 萧君意微笑,点头。 吹雪抽身离去,依然是凉薄地微笑:“可是,奴家…不喜欢你。” 萧君意没有一丝失落,笃定地说道:“你会的。总有一天会的。” 吹雪唤了侍女进来:“送萧公子离去。” 萧君意微笑莫名地看着她,嘴角弯弯,如翩然飞去的蝴蝶,流连于花丛,又心往着另一片天地。 萧君意走罢,吹雪皱眉,在桌前思索,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他究竟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最大的可能,便是利用她的身份来攻击冷府,流苏长安本应是在十年前死去的,如果现在发现流苏长安依然生还,那冷寂便是欺君大罪。可是,如果是这样,他又为何与她频频接触?更在那样暧昧的昨夜前来?还是…吹雪不由自嘲,难道是真的喜欢上自己了?吹雪啊吹雪,你相信吗? 正在思索之时,沈西风已经大踏步地走了进来,他随意坐在吹雪身侧,邪气地微笑:“美人?怎么在皱眉?” 看着眼前痞气十足风流倜傥的男子,吹雪这才想到已是很久没有看见他这个模样了。她不由心情一舒:“怎么?长宁姑娘那边的事情解决了?” 沈西风一愣,继而自嘲:“我有那么明显?” 吹雪给他斟茶,笑而不语,沈西风也不在在意,自顾说道:“我…就要出发去南海了。这边的事情,恐怕也顾及不了。别的还不担心,主要是你。你犹若浮萍,在锦腾深处漂泊,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尤其是,我刚刚看见了萧君意离去。” 许是感动,许是离别,吹雪卸去了往常美艳的皮囊,颇为凄凉地一笑:“身逢乱世,那个人不是胆战心惊。苟且偷生罢了。这些年,你上下打点,护我周全,逗我欢颜,吹雪全都看在眼里,在此,吹雪先谢过沈公子了。” 沈西风摆摆手:“这都是我欠你的,你不用如此。” “你若是欠,也是欠她,只是这会还我了而已。但是对我的好,吹雪是不得不报的。这次你要离去,可是真的想好了?毕竟这一去,锦腾局势风云变幻,等你归来之时,怕是旧人已经不在了。” “你这是暗示?” “谈不上暗示,锦腾的局势,你比我清楚。只是,你可是想好了?你若离去,长宁姑娘便就真的是揽月的了,错过她,余下此生,你可否后悔?” 沈西风深深看了吹雪一眼,蓦地笑了:“你喜欢揽月,我是知道的,如果他跟长宁真的开心,你忍心拆散他们?” 吹雪的眼睛冰冷得像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她回道:“他们不会开心的。” 沈西风摇摇头:“我从未看他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上回他亲自向我寻了百盏莲花灯,就是为了搏长宁一笑,呵呵,其实他无形中暗示我,长宁他势在必得。既然如此,长宁跟他,我没有遗憾。”他温柔地看着吹雪,眼神变得惺惺相惜:“你何不学我,早日放手,寻得一片清净之地呢?我这次去南海,本身就不愿留你一人,你若是想要同去,尽管跟我直说。” 离去?这是一个多么遥远的词汇。从那年流苏被灭门,她便是这金丝笼中的小鸟,在有限的空间中孤芳自赏,离去,是多麽昂贵而又勇敢的梦。但是,如果真的可以离去呢?她的心,突然热烈得无以复加,好久,她都陷入了沉思,没有回答沈西风。沈西风只是怜爱地看着她,静静地等待着她的答复。 吹雪抬头问他:“真的可以走吗?冷府…会不会追杀?会不会为难你?” 沈西风摸了摸她的头,无声地微笑:“只要你想,我定带你离去。” “那…好!那我们就去浪迹江湖吧,我们去逃亡吧,我一早便听说南海是人间天堂,这次我便要好好地逛它一逛。西风,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吹雪娇艳的容貌浮现出了不相称的天真微笑,就像是刺绣在锦缎上的美人,欢愉地从锦缎上蹦跳出来,有了生命的热度与鲜活。 沈西风也是心头一松,点头微笑:“既然如此,那么便等我安排。你收拾一番,三日之后,我便带你离去。” 第三十八章 心碎 东宫之中,两人树下对弈。一个温文尔雅为翩翩公子,一个英俊提拔是军中儿郎。 一局过后,胜负已分。 那温润公子笑道:“元一,你又输了。” 赵元一懊恼地捶了一下石桌,愤怒地问道:“三日,只剩下三日,你真要让紫茉跟那多纳离去?” 萧君意不紧不慢地拾掇着棋子,问道:“不愿又如何?难道你想抗旨?” 赵元一立即缄默不语了,片刻之后带着几分狠绝:“那就杀了多纳!” “放肆!”萧君意环顾四周,发现没人,才缓了语气:“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提。难道你想看到战乱四起,百姓流离?” “可是…京门口的百姓就不管了吗?军中打战最重要的就是掌握先机,现在我们手有尚有军权,何不趁此奋起直上,换了这天下,不然到时候,我们便只能任人宰割了。”赵元一情绪激动的说道。 赵元一的话,不无道理,萧君意沉默了。末了,一字一顿地说道:“将来,我必定是这天下的主宰,我要名正言顺地上去,决不可背负夺位之名。你回去歇息下吧,万不可轻举妄动。” 赵云一不甘地点点头,气冲冲地离开。 冷府,长宁伴冷揽月左右,冷揽月则在桌上处理事情,这次多纳王子与紫茉离去,也是冷揽月负责护送。京门口以北被割之后,群情激奋,却敢怒不敢言。整个锦腾紧绷起来,好似一点火花,便要倾覆这天下。上次冷揽月受伤,便一直都没有大好,长宁本想以此为名,劝冷揽月将此事推脱。但是多纳王子好似知道知道冷揽月有此意,也或许是上次冷揽月得到了他的信任,他反而主动要求此次送亲由冷揽月负责。皇帝便应允了,冷揽月也不好再推辞了。无奈之下,冷揽月只好拖着未愈的身体,忙碌送亲事宜。 这会,冷揽月正在对着礼制,一项项核查送亲的物品,一个也不敢疏忽。 长宁则是忧心忡忡:“这次事宜真的不能推辞?我老是有种不祥的预感。现在锦腾的气氛实在是太微妙了,哪怕这次护送顺利,恐怕锦腾的百姓也会对冷府怀恨在心,总之,实在不是一个好差事。” 冷揽月叹了口气:“去不去,由不得我,只是这一去一回,便是数月,你愿否随我一起离去?” “嗯?”长宁愣了,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冷揽月便已经若无其事地笑了:“你不去也好,毕竟这边事情也多。” 长宁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一个俊俏的小公子,“咕噜”地从墙头滚下来,他立即起来理了理头发,贼眉鼠眼地四周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才舒了口气,小心地往东边走去。 越过一片假山,还没有看见目的地,他不禁有点着急,不是说往东边走,越过假山,之后就是多纳王子住的地方吗?可是这么多房间,怎么知道哪间是他的呢?正着急那会,一声大喝“谁在那边?”被发现了?小公子有点害怕,在原地愣了一会,回过神来,撒腿就跑。随意找了间近的房间,就赶紧跑进去。 小公子转头的瞬间,呆愣在原地,一个男子正在洗澡?!要不要这么香艳。小公子识趣地立马捂住了眼睛。那名男子听见声音,明显吓了一跳,赶紧找了件衣服披上,怒喝道:“你是谁?”小公子不停地摇头:“嘘,嘘,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这么大声嘛。” “公主?”那个男子惊讶出声。紫茉跺跺脚,唉声叹气,这下可是丢人丢大了。 门外,侍卫敲了敲门:“摩宁大人,请问是否有人打扰?” 摩宁看了紫茉,紫茉满眼的祈求,头摇得跟筛子一样。摩宁淡淡回道:“刚刚是有人,往西边去了,你们去看看吧。” “是。”侍卫说罢便离去了。 紫茉轻咳一声:“谢谢你哈。我也记得你。” 摩宁惊讶:“记得我?” 紫茉欢快地笑了:“对呀,你不就是一直站在多纳王子身边的那个人嘛。”说罢,她自己倒有几分羞赧,不再言语了。 摩宁了然地看着她:“所以,你过来是为了见多纳王子?” “不是不是,”紫茉连连摆手,“我是过来…看长宁姐姐的。不过,原来多纳王子是住这边的吗?既然来了,那就顺便看看吧,但是,你千万不要告诉他啊!”紫茉叮嘱道。 摩宁看着她,只觉得好笑:“他是往里走的第三间,你自己去吧,我就不奉陪了。” 紫茉道谢,就要出门,却又觉得不对劲,回头问道:“我一个人过去,要是被侍卫发现当做刺客怎么办?” 摩宁背对着她,在一侧穿衣:“你来的时候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紫茉默然,小眼神一转儿,笑着说道:“我就偷偷看一眼,你可不可以帮我啊?” “不要。”摩宁毫不犹豫地拒绝。 “为什么啊?”紫茉不解。 因为感觉不会有好事发生,摩宁在心中回道。他已经穿好了衣服,对紫茉说道:“因为属下还有要事在身,不能陪公主了。” 有要事还会大白天洗澡?你以为我傻啊?紫茉腹谤。她端了端架子,蛮横说道:“我是公主,你是属下,我让你陪着我,你就得陪着我!” 摩宁冷笑:“我是匈奴人,我只听多纳王子的命令。” “你…我竟来就是多纳王妃,你还是我的下属,你必须要听我的!” 正说着,门外却又脚步声传来,有人来了?紫茉不知所措地看着摩宁,摩宁也是一脸紧张,他朝床上努了努嘴:“先藏起来!” 紫茉点点头,慌忙跑到床上,把两边的帘子放了下来。刚弄好,来人已经打开了门,走了进来。摩宁面色尴尬,行礼道:“参见多纳王子。” 多纳随手免礼,坐了下来,奇怪打量了摩宁一眼,说道:“你怎么面色紧张?莫非…这个藏了个美娇娘?” 说罢,多纳便往床上走去,摩宁下意识地站在前面,挡住了多纳,多纳一愣,暧昧地笑笑:“果然有人。” 摩宁紧张地笑笑,回道:“她性子害羞,可别吓着她了。” “哦…”多纳拉长了声调,“也是,盛华的女子,与我们草原上的女人的确不一样,倒也是别有一番感觉。比如那个所谓的盛华第一美女,吹雪姑娘,初见之时,倒真是大开眼界,那才真正是水做的骨肉啊。” 摩宁往帐子的方向,淡淡地扫视了一眼,回道:“她的确貌美如花。” 多纳嘴角扬起,自信满满地说道:“盛华的花朵,开在草原上,才是最美丽的。” 摩宁没有再言语,多纳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不妨碍你了,接着乐着去吧,三日之后就要走了,把这边处理好就行了。” 摩宁点头,恭送了多纳离去。 摩宁回房,坐在桌子旁边没有说话,仿佛屋里只有他一人一般。帘帐之内,却一声声传来了女子的哭泣,极其压抑,却持续地敲打着人心。 ------题外话------ 每个人的成长,都是浸泡在苦酒之中,越酿越香,但是其中的过程却是痛得难以言喻,也许,唯一美好的时候,便是发现自己居然已经百毒不侵,在苦难来临之际,尚能欢笑应对。只是,我们最怀念的,却是在我们极其柔软之时,那些个温暖的拥抱与亲吻。 第三十九章 拒嫁 摩宁回房,坐在桌子旁边没有说话,仿佛屋里只有他一人一般。帘帐之内,却一声声传来了女子的哭泣,极其压抑,却持续地敲打着人心。他没有说话,任这些哭声缓缓地穿透自己的心脏,却冷笑了几声。 “你还笑?你笑什么?”紫茉气冲冲地拨开了帘子,瞪着摩宁。 摩宁本想讥讽她,却看见她双眼通红,头发散乱,便缓了语气:“你为什么伤心?” 紫茉想也不想地回道:“因为他…不欢喜我啊。” “为什么他不欢喜你,你就生气?难道你欢喜他?” “谈不上欢喜,可是他娶了我,难道不应该欢喜我?” 摩宁继续冷笑:“凭什么他娶了你就要欢喜你?” 紫茉说不过摩宁,却自己心中憋屈,“哇”地大声哭了出来,她从不知道何为苦痛,父皇与意哥哥都视她为珍宝,连脾气很坏的鑫哥哥也是对自己礼让三分,从小到大,她从没有什么得不到的,第一次却为多纳王子而心伤,如果他不喜欢她的话,让她如何能嫁过去?她恨恨地擦了眼泪,瞪着摩宁,她堂堂盛华公主,怎么可以让这外邦人看笑话?她冷冷却又礼貌说道:“刚才多谢相助,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会还给你的。” 摩宁这才正眼看她,明明眼睛里还噙着眼泪,却也是一脸的骄傲,或许这就是盛华公主的风骨,他虽然赞赏,却只是淡淡地看了门口:“不送。” 紫茉提起脊梁,走了出去,眼泪却一颗颗地落了下来,她回头看看了里间的第三间房,那就是他的房间啊,但是,现在却再也不想去了。 紫茉浑浑噩噩地走在街上,不提防有人拍了一下肩膀,她回头,看见来人之后,所有的委屈一下子都迸发出来,她哭着抱着他:“元一哥哥…” 赵元一在街上看见一个背影很像紫茉的人,最开始的时候也是不相信,却小心地尾随,确定是紫茉之后,才上来打招呼,结果紫茉抱着自己就是一顿哭。他在军中已久,不懂得如何哄弄女子,只得拍拍她的肩膀,小声安慰。紫茉却哭得越发凄惨起来,哭了好一会,紫茉才渐渐地平静了下来,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赵元一,委屈地说道:“元一哥哥,紫茉哭饿了,我们…去一品堂吃糕点吧。”赵元一哭笑不得。 身后,摩宁看着紫茉跟赵元一离去,这才放心地回去,眼角依然泛着清幽的冷光。 紫茉一手拿着一块糕点,吃得凶猛,赵元一把茶推到她桌前:“慢点,别噎着了,喝点水。” 紫茉却摇头,硬是生生吃完了三盘糕点,才擦了擦嘴,在一旁抚摸着自己圆鼓的肚子,赵元一见她已经平静下来,便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告诉我,我去给你出气。” 紫茉的眼圈一下子又红了,她问道:“元一哥哥,如果你不喜欢一个女子,你会娶她吗?” 赵元一摸不着头脑,想了一会才道:“肯定不愿意,但是,果然有非娶不可的理由,那么也没有办法。你怎么会这么问?是不是多纳欺辱你了?”赵元一捏紧了拳头。 紫茉连连摇头:“不是…他没有欺辱我,估计他还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呢。我只是突然有感而发。” 赵元一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问道:“怎么?你不喜欢他?” 紫茉摇摇头:“不是…只是两个不熟悉的人,在一起真的可以幸福吗?他与我所期待的男子,是那么的不一样,我…一个人嫁过去,我害怕。” 赵元一叹了口气,静静地看着她。一直无忧无虑的小丫头,却在此刻流露出彷徨与惊恐,仿佛将他的心缓缓地捏碎一般,是远超于他承受范围的疼痛。他说道:“既然不想嫁,那就不嫁好了。” 紫茉惊讶:“可以吗?这可是父皇亲口许下的,怎么可能变更?” 赵元一温暖一笑,脸上却露出杀气,他笑着说:“等着吧,总会解决的。” 第四十章 刺杀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天色阴郁得没有一丝光亮。 冷揽月咳得厉害,喝了药之后,好不容易躺了下来,长宁给他拿个甜的果脯压压,冷揽月接过,笑着看着长宁,眼神里面都是暖暖。长宁笑着坐在了床边,说道:“早点歇息吧,我待会便离去。” 冷揽月摇头:“不想睡。” 长宁愣了一下,没有说话,拿了本书,靠在床边看。冷揽月静静地打量着她,缓缓地说道:“听说西风要去南海了?” 长宁有点黯然:“是。” “他去南海做什么?听说一早就打造了船只,这次去要待多久?” 长宁犹豫了一下回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沈西风既然没有冷揽月,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长宁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过多干涉。 冷揽月停顿了会,问道:“那你愿意随我一起去送亲吗?” 长宁皱了眉头:“我…我送总是有诸多不便。” 冷揽月的眼眸显得越发黝黑深邃:“长宁,你没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我吗?” 长宁抬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沈西风恰恰就是送亲那天离去,而你又不愿意随我离去,难道…” 长宁冷笑:“所以你是在怀疑我吗?我甚至不知道他那天要走。” “那么…我走之后,你会跟萧君意联合扳倒冷府吗?” 长宁一下子噎住,继而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可别忘了,我们当初说好在一起只是为了扳倒冷府。” “所以…现在是我不知轻重吗?”冷揽月微笑地看着长宁,却散发着阵阵寒意。 长宁深吸口气,放下了书:“你先歇息吧,我要事先回去了。” 冷揽月看着长宁离去,就像是手中抓不住的风筝,尽管他确切地感觉得到手中的线,却更害怕未来难于预知的风暴,他们的关系竟然是建立在毁灭冷府的基础之上,一想到这里,他的心竟是被抽打般的疼痛,更是对自己以及冷府的自嘲与鄙视,难道…这一世都绕不开这个冷府?难道这开始便是打在他身上的耻辱烙印?这样脆弱的感情,究竟要如何维系? 他心烦意乱,一口气郁结在怀,肺部更是痒得厉害,怎么也止不住地咳嗽,手中的手帕染上了血丝。他疲惫地靠在床上,昏昏欲睡。 这时,小云着急地跑了进来:“少爷…不好了,长宁姑娘…” 冷揽月一下子睁开了眼睛:“长宁怎么了?” “长宁姑娘被抓起来了,说是…刺杀多纳王子。” 怎么可能?冷揽月挣扎着起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小云吓得赶紧扶他起来,眼泪竟是滑下了脸庞:“少爷…你没事吧?来人啊,快传大夫!” 冷揽月勉力站立起来,摆摆手:“先带我去看看。” 小云点头称是,扶着冷揽月快步地走了出去。 长宁站在内院,被侍卫拿刀架在了脖颈,一脸的不解与愤恨。远处,多纳捂住腹部,躺在血泊之中,他撑住地面,指着长宁:“就是她!她竟敢刺杀本王子!”说罢,昏死过去。冷揽月一反往日淡泊,大喝侍卫:“放肆,把刀都给我放下!” 侍卫看看冷揽月,又看看多纳,惶恐不安,不知道该如何办。冷揽月气极,随手抢过身旁侍卫的刀,刀光凛冽,人比刀寒,他沉声,一字一顿地说道:“把刀给我放下!不然,杀无赦!” 侍卫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还是退了下来,冷揽月冲过去拥住长宁:“别怕,这是怎么回事?”长宁冷静答道:“有刺客袭击他,我出手救了他,却被他诬陷。” “什么?”冷揽月也是不解。一群人正在僵持之际,一个石子击中了冷揽月的手腕,刀顿时掉了下来,原来是冷寂和一禅大师走来。 冷寂气极:“胡闹!赶紧找大夫过来,先救治多纳王子要紧!” “那苏施主怎么处置?”一禅大师问道。 冷寂神情复杂地看了看她:“暂且收押。” 冷揽月将长宁紧抱在怀:“谁敢?!” 长宁在冷揽月耳旁小声说道:“我是被诬陷的,你相信我吗?” 冷揽月沉默地抱住了她,点头。长宁笑笑,推开了冷揽月,对冷寂说道:“还望冷大人明察秋毫,还长宁一个清白。” 长宁并没有被收押在牢房之中,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客房而已。她静坐,仔细地回忆着每一件事情。她刚到内院,便看见一个刺客朝多纳刺去,剑法准而凌厉,多纳在没有防备之时,根本避无可避,虽是竭力后退意图消去剑势,却仍然伤得不轻,刺客正欲再刺之时,长宁已经过去与他周旋,苦于没有兵器,眼看就要落败,大批侍卫听见声音已经过来了,那刺客见人多势众,这才不甘离去。谁知,这时多纳竟然捂着腹部,指着长宁:“就是她,就是她行刺的我!”侍卫闻此,将长宁拿下。然后就是冷揽月过来,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长宁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明明救了多纳王子,怎么会反遭诬陷?他想要威胁谁?他又想要什么? 多纳王子行刺这件事情,闹得整个锦腾都沸沸扬扬,自然也传到了皇上的耳朵之中,连冷府想要隐瞒也隐瞒不了。早朝之时,皇上大怒,好不容易将匈奴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却又出了这个乱子,他命令将长宁收押在牢,择日处斩。 冷寂脸色阴郁,冷揽月更是苍白得面无血色,这件事情简直毫无头绪,除非多纳王子清醒过来,推翻自己的口供,不然长宁便是死路一条。萧君意淡淡地看了赵元一一眼,赵元一低头没有说话。 公主殿中,紫茉拉着嬷嬷急切地问道:“嬷嬷,怎么回事?” 嬷嬷一脸为难:“长宁姑娘行刺多纳王子,皇上已经决定择日处斩了。” 紫茉惊慌:“怎么可能?!”有些东西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却又因为心烦意乱而没有抓住,只是迷蒙中觉得很不对劲。 “那多纳王子呢?他怎么样了?” “听说今天下午已经醒过来了。” 紫茉心中这才松了口气,醒过来就好。醒过来的话,长宁姐姐也有回还的可能。 她整理一下心神,平静下来:“行了,我知道了,嬷嬷,你下去吧。”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很是迷惑,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人,也许他可以给自己答案。 第四十一章 抉择 长宁被困在房中,出去不得,门却小声地打开了。“谁?”长宁警觉地问道。 “是我。”沈西风答道。 原来是他,长宁松了口气:“怎么会是你?难道多纳王子已经死了?” 沈西风哈哈大笑:“你就那么盼着他死?可惜不能如愿。” “那么他醒了?”长宁皱眉。 沈西风点头:“刚醒,揽月已经过去了。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你。” 长宁心中有点烦闷:“我真的没有行刺他。” 沈西风笑:“我知道。” 长宁有点暖:“你怎么知道的?” 沈西风眼神落在远处:“你不是这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随意杀戮,沾染鲜血的人。” 长宁想起了死去的张文一家,包括那个小男孩,眼神变得冰冷而又狠绝:“你只不过没有看见而已。” 沈西风看了长宁一眼,没有再提这个话题,只是宽慰道:“你莫着急,我…和揽月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长宁微笑点头,没有言语。担心?她从不担心,哪怕冷揽月与沈西风不救她,青鸟也自会安排救她出来。只是,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多纳要诬陷她? 良久两人都没有说话,长宁问道:“你什么时候动身去南海?” “不急,先把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再说。”沈西风一派闲适的样子。 “什么时候回来?” “不好说。或许就不回来了。”沈西风淡笑,却又几分苦涩。 沈西风起身:“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发生任何情况,我会立即通知你。” 长宁点头。房间又陷入了黑暗。 冷寂与一禅大师正在房中交谈,有侍卫来报:“沈西风去探望了苏长宁。”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冷寂问道:“一禅大师,你怎么看?” “阿弥陀佛,以贫僧之见,沈施主与苏施主关系匪浅。” 冷寂陷入了沉思,沈西风的财力是冷寂的后盾,但是这些年,他却越来越不服从他的命令,也越来越有自己的主见,而苏长宁则是凭空冒出的一个小丫头,由沈西风介绍入府,来自南海,而又让冷揽月心仪,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而这两人如今关系匪浅,冷寂眯了眼睛:“沈西风看来世留不住了。” “那苏施主呢?”一禅大师问道。 她又该如何处置呢?她与月华是如此的相似,又是她的侄女,更是冷揽月喜欢的女子,究竟该怎么处置她,也是生生地难住了他。末了,他叹了口气:“先这样吧。” 一禅大师悲悯地看着他:“昨日种种,犹如昨日死。” 昨日种种,犹如昨日死,可是,在昨日离去的那一瞬间,他便是已经死去了,死在这昨日里,永远无法翻身。 冷揽月快速来到多纳王子的房间,顾不得俗礼,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你究竟想要什么?” 多纳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帮你除去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而已。” 冷揽月浑身掩盖不住的杀气:“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多纳轻笑:“我就不信你看不来她的诡异,她的出现只毁一步步摧毁我们的计谋,让我们共谋的大业难成,难道,你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冷揽月也笑了起来:“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摩宁站在多纳身前,手按在刀上。 听闻此言,多纳面色有些紧张,他勉强笑道:“你不会的。” “你尽管可以试试。” 冷揽月紧紧地盯着他:“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让吹雪随我走。” “她不愿意。” “那又如何?愿不愿意她都必须随本王走。”多纳露出狠戾,“你可以走了,如果我得不到吹雪,你也别想得到苏长宁。” 气氛正在紧张的时候,外面却突然传来“扑通”一声。多纳大喝:“谁在外面?” 摩宁快步走了出去,却看见一个小公子惊恐地蹲在地上,旁边是碎了地花盆。 紫茉抬起头,看着摩宁,泪眼朦胧,满是惊恐,她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自己会不会就这样悄声无息地被灭口了?想到这里,她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第四十二章 争吵 紫茉抬起头,看着摩宁,泪眼朦胧,满是惊恐,她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自己会不会就这样悄声无息地被灭口了?想到这里,她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摩宁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回到了房间:“没事,一只猫弄碎了花盆而已。” 多纳看着冷揽月,示意门口:“现在,走吧。” 冷揽月的拳头紧紧地捏成一团,面色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犹豫了半晌,他艰难地说道:“好,如你所言。你立马让他们放了长宁。” 多纳无限嘲讽地看着他:“啧啧,果然,苏长宁我自然会放了她,但是先得让我得到吹雪才行。” “你想怎样?” “很简单,今天晚上,吹雪会在我的房间,对吧?”多纳笑了,补充道,“如果她不在的话,我难保明天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好。” 多纳像是一头满足而又得意的猎豹:“那我就等着吹雪姑娘了。” 摩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紫茉正呆呆地坐在凳子上,一个劲地抹眼泪,她看见了摩宁之后,赶紧止了眼泪,摆出高贵冷艳的姿态,摩宁四处打量,见无人,便赶紧关上了门。 他烦闷:“你怎么会在这里?” 紫茉一下子被汹涌的委屈击中,难道说自己是担心多纳?才不!她回道:“过来找你的。” 摩宁不留情面地拆穿:“撒谎。你听见了多少?” “嗯?”紫茉这才意识到他问自己对他们的谈话听见了多少,若是多年之后的紫茉,可能会浅笑回道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可是现在的她,眼泪又傻傻地流了出来:“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两个人的羁绊,就是像天上的银河,如何也割断不了,也无法理得清楚。摩宁常常在想,那条银带的开端究竟是在何处,他就会突然想到今日的场景,她的眼泪,像是北方璀璨的星光,纯真得散发了美丽的光辉,他无力抵挡。 摩宁叹了口气:“别再哭了。” “长宁姐姐会死吗?还是吹雪姐姐会被…。难道我非得嫁给他才行嘛!”紫茉的眼泪掉得越发急切。 摩宁无奈地给她递了帕子,紫茉顺势抱住他的腰身,在他的怀抱里哭泣,却又不敢大声,只是发出类似小兽的哽咽。摩宁犹豫着,最后摸了摸她的头发,她的头发非常柔软,像是婴儿的胎发一般,与北方的女子很是不同。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之后,他如触电般快速地逃离,只剩下惊愣的紫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掩饰了自己的慌乱,淡淡说道:“你很想帮她们?” 紫茉连连点头。 “如果你要付出代价呢。” 紫茉咬唇:“那…救上一命,我也不亏。” 冷寂书房,一禅大师走了进来,尾随其后的竟是摩宁。 冷寂起身:“不知…摩宁大使来此是有何事?” 摩宁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是来冷丞相商量一笔买卖的。” 冷寂皱眉:“还请明示。” “我觉得有一个消息,应该让整个锦腾城知道。就是…苏姑娘已经看见了真正的刺客。” 冷寂示意一禅,一禅施了一礼,却出门去了,在门口静候守望。吹雪雅居,侍女进来,颔首:“小姐,冷公子来访。” 吹雪心下奇怪,怎么这么来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没有来由地笼罩她的心,她竭力地让自己冷静,唇边微微漾开了笑:“把普洱茶准备好。” 她来到镜子前,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补了胭脂,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萧君意说道:“那么上心?” 吹雪粉面含春地看着他,小声叮嘱:“萧公子,可仔细在里面别出声,不然,奴家下回可就不见你了。” 萧君意眼眸几变,终于压住了波澜的情绪,没有说话。 吹雪轻快地从帘后走出,笑着问道:“冷公子可真心狠,这么久不来看奴家?” 冷揽月低沉的脸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吹雪心中的不安越发浓烈,她媚笑地掩饰了,给冷揽月倒了杯茶:“你最爱的普洱,这么久,不知道口味可否变了?” 冷揽月地握住了吹雪的手,吹雪有点羞赧地将茶杯放下:“怎么回事?我…都不习惯了。” “长宁的事情,你可否知道?” 吹雪点头:“有所耳闻。怎么?很棘手?” 该怎么说出口?冷揽月如鲠在喉,他笑笑地摸了摸她的脸庞,这个女子,他熟识多年,他们共同成长着,他看着她由不懂尘世的女孩,变成如今风华绝代的女子,她在他心中最柔软的位置,占有一席之地。他,永远不会背弃她。 冷揽月释然地笑笑:“没事,好久不见,多来看看。” 吹雪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她的眼睛有着温暖的光芒在流动,恍若眼泪的幻觉。她反握住他的手,她很想跟他说,她很爱他,很爱很爱。但是,她听见自己说道:“别担心,一切都会解决的。长宁…会平安出来的。” 冷揽月点头,坚定地说道:“我定不会让她受苦。” 冷揽月没有停留多久,就离开了。桌上的普洱茶,微微地散发着热气,却也缓缓的冰冷。 萧君意不知何时,已经从帘后走了出来,坐在吹雪旁边,吹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得意地说道:“你输了。他什么也没有说。” 萧君意点头:“我输了。”他看着吹雪眼泪一滴滴地落在桌上,“既然你赢了,又为何哭泣呢?” “因为,我也输了。”输给了苏长宁。吹雪擦了眼泪,妩媚一笑:“萧公子若是没事,便离去吧,奴家晚上可是已经有约。” 萧君意温柔地抚摸过她的泪痕,微微侧身便要吻上她的脸颊,吹雪低头避过。萧君意在她的耳畔轻声地诱惑:“你若是从了我,我定不会再让你哭泣。” 吹雪冷笑:“是吗?你要我以什么身份从了你?浠水名妓还是流苏遗女?别告诉我不知道我是流苏长宁。” 萧君意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你就是这么想我?” 吹雪抬头,毫不畏惧他的眼睛:“不然你以为?难道,你爱上了我?还是,你也跟多纳一样,只是贪图我的美貌?” 萧君意捏住她的脸庞:“你…没有那么美。”说吧,甩手愤愤离去。 吹雪恼怒地将桌上的普洱茶摔碎在地,心中还是堵得难受,她茫然看着周围的一切,她茫然地看着自己,她突然不认识自己,她究竟是谁?流苏长安?吹雪?还是…明玉。她趴在桌子上,“嘤嘤”地哭泣起来,眼泪湿透了桌上的锦缎。 萧君意刚回东宫,紫茉便赶紧跑了出来:“意哥哥,怎么样了?你告诉吹雪姐姐了吗?吹雪姐姐要离开了吗?”萧君意脸上铁青,摇摇头:“我劝不动她。” “啊?”紫茉惊呼,这样可怎么办? 两人怀着不同的心事,沉默了下来。正在这时,赵元一大踏步地走了进来,看见紫茉在这,有点意外:“紫茉怎么也在这里?” 紫茉瘪嘴:“担心长宁姐姐和吹雪姐姐。” 赵元一面色黯然:“皇上已经下了圣旨,今夜就将长宁转入死牢。” 萧君意与紫茉都是一惊,紫茉捂住嘴:“怎么会这么快?不行…我去求求父皇。” 萧君意拦下她:“你去也没用。再说了,你若去了,岂不与多纳心生罅隙?” 一想到这事,紫茉的眼泪便有点打转:“罅隙就罅隙了,反正他也不欢喜我。” 萧君意看着委屈的紫茉,心中不是滋味,也许…是时候把这天下颠覆呢?他无法言语,呆立在原地,拳头却握得更紧。 紫茉在这边没有呆多久,就离去了。临走之前,萧君意让她宽心,承诺自己定会料理此事,紫茉看着萧君意,满满的都是恳求:“意哥哥,元一哥哥,你一定要救长宁姐姐!”萧君意点头。 紫茉走后,萧君意才阴沉着脸,问道:“元一,此事与你可有联系?” 赵元一脸色很是僵硬,却没有否认。那日,便是他去行刺多纳,他不能看见紫茉委屈,他不能。 萧君意复杂地看着赵元一,纵然恼怒,但是也明了赵元一对紫茉的心意,只得无奈地压制自己的怒气:“既然这件事,是我们挑起的,看来,只能我们收场了。更重要的是,城中已经传遍了谣言,说是苏长宁已经知道了真正的刺客,无论如何,她在里面是呆不下去了。” “怎么做?”赵云一问道。 “什么也不用做,消息来得如此之快又如此之巧,我总觉得此中有诈,我们还是不要出手了。再说了,自然会有人着急,我们只需要让这一切变得简单即可。”萧君意笑,他,一定会耐不住气吧。 第四十三章 劫囚 天色黑了起来,长宁在房间静坐,已经被困了整整一天了,现如今一点消息都没有,她也渐渐有点沉不住气来。听到门边有声响,她看去,却看见一只纸条塞了进来,她赶紧捡起纸条来:“今夜”。今夜?难道今夜会有什么行动? 经赵元一安排之后,今夜接长宁入囚的人,只有五人,且是惫懒之辈。赵元一看着他们远去,暗自希望长宁能够被救出来,毕竟是自己连累于她。 长宁正百思不得其解,门已经被打开了,门口的侍卫说道:“苏姑娘请。” “去哪里?”长宁问道。 侍卫顿了一下,才说道:“死囚。” 长宁握拳,多纳,她定会计上这一笔。门口的侍卫上来给长宁上枷,在她的耳旁小声说道:“苏姑娘,上的枷是松的,待会公子会救你的。” 长宁置若罔闻,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 摩宁推开了窗户,天色已经黑了,他淡笑,好戏已经该上场了吧,是时候出去了瞧一瞧了,他出门,却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吹雪。他惊诧,为何她会过来?难道因为冷揽月?他心下暗自奇怪,冷揽月不像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人,他拦住吹雪:“不知吹雪姑娘意往何处?” 吹雪冷笑:“奴家去往何处,难道你不知道?” 摩宁面不改色:“请问冷公子是否知晓?” 吹雪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她掩饰地笑笑:“不然你以为是谁告诉奴家的呢?” 摩宁捕捉到了那一丝的犹疑,原来冷揽月不知道。他淡笑道:“既然冷公子不知晓,那么请恕我不能让你进去。” 吹雪蹙眉:“你什么意思?” 摩宁真诚地说道:“这件事情本是王子过于唐突,这里我先替王子道歉了,还请吹雪姑娘见谅。这件事情我自会处理,吹雪姑娘请回吧。” “那长宁呢?”吹雪问道。 摩宁思忖了一会:“我只能说,性命无虞。” 吹雪问道:“你让我走,不怕多纳怪罪于你?” 摩宁轻笑:“他总会想明白的。” 既然如此,吹雪又何必在此滞留?她正欲道谢离开,却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摩宁绝不会毫无条件地帮助她,她认真问道:“为什么帮我?” 摩宁眼中闪过赞赏:“只不过卖冷公子一个人情罢了。” 卖冷揽月人情?冷揽月什么时候与他们有了瓜葛?摩宁何等精明,她自知是问不出什么了,便浅笑道谢,正欲离开,冷府外面却起了喧闹?出了什么事情?吹雪惊慌,匆匆赶去,摩宁却不易察觉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等摩宁与吹雪赶到,冷府外面已经一片狼藉,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囚车,四五个人倒在地上,冷揽月面色苍白地扶住门柱,很是虚弱,吹雪上前才发现他的额头出了一层冷汗,她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冷揽月捶了一个门柱,恨恨地说道:“长宁被人劫走了!” 吹雪也是担忧,但是突然想起摩宁的意味深长的话语“性命无虞”。她抬头看了看摩宁,摩宁淡笑,示意她不用担心。吹雪心下安定下来,扶着冷揽月:“我先扶你进去坐会儿?你面色太不好了。” 冷揽月执拗地摇头:“西风已经去追了,我要等他的消息。” 吹雪颔首,拿出手绢给他擦汗:“好,我陪你。”秋夜已是微凉,吹雪穿得不是很多,触及他的皮肤散发了寒意。 冷揽月心头一暖,叹了口气:“我们进去等吧,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吹雪笑笑:“我来,是向你告别的。” 冷揽月蹙眉:“告别?去哪?” 吹雪笑得像是夏风中微动的莲花:“不知道,反正是要离开了。” 吹雪扶冷揽月入座,冷揽月抚摸着她的脸庞,他的手指很凉,骨节分明,吹雪笑,似真似假道:“怎么?舍不得?那我便不走了。” 冷揽月苦涩地笑了一下:“不,你要走,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最好是寻得一处世外桃源。冷家欠的你太多了,这么多年,你可不要怨我才好。” 吹雪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就落在了他的手心,冷揽月轻轻擦干泪痕:“以后,可莫再轻易哭泣了,是时候找寻你自己的幸福了,这么多年,我们都够了。” 吹雪点头,踌躇了半会,才贴近他的耳旁小声说道:“其实…我不是…” 正说着,下人来报沈西风回来了。两人赶紧起身,沈西风捂住腹部,面露痛苦之色,大片的血色染透了他的白衣。 冷揽月沉声:“来人,请大夫。” 沈西风苍白地笑笑:“没事,旧伤而已,那人不是长宁。” 那人不是长宁?吹雪疑惑:“怎么回事?” 冷揽月解释道:“本来我们准备劫囚,在前方路口已经安插了死士,但是在门口之时长宁却被人劫走了,我们慌忙赶到,西风前去追赶。后来我才询问得知,长宁出门之时,在头上罩有黑布,我当时就心生疑惑,不成想原来那人根本不是长宁。” 沈西风与冷揽月思忖一会,恍然大悟:“真的长宁肯定还在府中。” 正说着,摩宁已经鼓着掌走了进来:“两位公子果然聪明。”他的身后,赫然站着长宁。 原来,那人本不是长宁,被摩宁使了掉包计而已,真正的长宁从来便没有离去冷府。长宁看了一眼他们,说道:“让大家担心了。”沈西风腹部鲜血染红了指缝,长宁皱眉上前:“怎么回事?” 沈西风哈哈一笑,避开长宁:“旧伤而已,没有大碍。” 冷揽月看着眼前的二人,身上一僵,吹雪感觉到他的不快,起身笑道:“夜深露重,冷公子又身体不适,沈公子与我还是不叨扰了好,”她看着长宁,“长宁姑娘放心,沈公子我定会悉心照料。” 冷揽月身体不适?长宁看眼前的状况,很是混乱。左边是沈西风,右边是冷揽月,中间还夹着吹雪,身后是摩宁,她不清楚自己何时卷入这样的境地,这一切的一切,离她最初的目标竟是如此的遥远。在被锁的一天里,她仔细地想要理清与冷揽月的关系,却陷入了一片混乱,她与冷揽月究竟可以走多远?她对沈西风又是怎样的心情?她试图将这一切都抛诸脑后,却感到深深的无力。正在纠结之时,却瞥见门口之后的青鸟,她心下一松:“我有事先回府了,具体的明天再说吧。” ------题外话------ 他们说,人的一生,不会只爱上一个人,那种类似于触电的惊颤,不会只发生一次,但是,有的时候,却发现,有的人,在那一生中,竟然没有过一次怦然心动。与从来没有爱过相比,爱上多人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第四十四章 故乡 长宁回府,青鸟尾随其后,恰如影子一般的不离不弃。 长宁心中烦闷,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没有睡着,屋外有人敲门,长宁惊讶:“谁?” “小姐,是我。”青鸟回道。 长宁起身开了门,问道:“这么晚了,何事?” 青鸟回道:“老爷的飞鸽到了,问小姐出了何事,以及为何冷府迟迟没有动静。” “回信让舅舅放心,近段时间会有消息的。” 青鸟颔首:“小姐,冷公子该断即断。过多的耽搁,只会平添之后的痛苦,难道小姐能忘当年灭门之恨?” “当然不会。” “那么事成之后,冷公子也不会忘记对你的仇恨。” 长宁哑然,半晌说道:“我心中有数,你早些睡吧。” 青鸟点头,转身就要离开,却又补充道:“假的小姐,是被一禅大师所掳走的,冷公子追去之时,引发的旧伤。” “一禅?冷寂?”现下是越来越烦闷了,长宁问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 青鸟摇头:“我怕被他们发现,所以不敢离得太近。但是气氛很是紧张。” 长宁摇头:“行了,你先歇息吧,我明天会处理的。” 长宁起来之时,吹雪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她坐在庭院,披风上身,笑得很是恬淡,身旁站着哑奴,他的眼光温柔地洒落在她的身上,倒也是个用情之人。 长宁轻咳:“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吹雪对哑奴示意:“我与她单独聊会,在外面等我,我待会便出来。” 哑奴打量了长宁一眼,点头离开。 吹雪笑:“我要走了。”她的微笑与以往的艳丽不同,带着淡淡的幸福,毫不张扬却不容忽视。 “是吗?”长宁说道:“什么时候动身?” “就这几天了。” “那...这次过来是道别了吗?” “算是吧,还有一事相求。” 长宁隐隐地知道她想要说什么,眉眼间也透露出温暖:“奶娘身在南海,你若想要找到她也不难。” 吹雪喜悦地绽放了笑颜:“娘在哪?” 长宁顿了一顿:“我告诉告诉你她的下落,但是同样,我也要问一些事情,你必须如实告诉我才行。” 吹雪扯了嘴角:“我就知道没有简单。这些事情,你总是要问我的。我...也是瞒不住的,你问吧。” “我娘...和冷寂究竟是什么关系?” 吹雪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那种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绝望与寒冷,她此生都不愿意再回忆第二遍,她叹了口气:“你...确定你想要知道?” 长宁有过一瞬间的惶恐,仿佛吹雪的嘴里会说出她所无法承受的真相,她勉强微笑:“我有得选择?” 吹雪闭上了双眼,让自己沉浸在冰冷的回忆之中:“那年,我与夫人被囚禁在冷府,她唤我长安以求得你的平安。平安?哼,身逢乱世,都不过苟且偷生罢了。刚刚得知老爷死的那段时间,夫人天天以泪洗面,无奈因着我的缘由,才一直没有离去。冷寂每天都会过来看我们,他对夫人和我都是极好的,但是我却很害怕他。后来,那夜...我半夜醒来,夫人...上吊死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怔怔地看着长宁,“她走的时候,衣衫凌乱。” 长宁的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整个眼睛渲染了一片血红,她哽咽道:“我要杀了他!” 吹雪的眼泪不经意地滑落,她置若罔顾:“后来,我便在冷府成长起来。我有整整三年不会说话,大夫说因为那夜受了惊吓。后来,冷寂再也没有来看过我,冷府的人渐渐势利,我的日子也难过起来,后来...是揽月帮了我。他顾我起居,教我诗书,有一天,我弹琴被冷寂听见了,许是让他想起了夫人,他看了我很久,发了很大的脾气,立即将我赶出了冷府,让我在浠水河边自生自灭,也是揽月救我,护我名节。之后的事情,你大概就知道了,我遇见了沈西风,成了如今的模样。” 吹雪犹豫了一下说道:“你知道揽月的娘亲是怎么死的吗?” 长宁摇头。 “刚进府时,她处处为难夫人,甚至在饭菜中下毒,被发现之后,冷寂威胁要休了她,她不堪受辱,那夜便投了荷花塘。”吹雪幽幽地看着长宁,“那个荷花塘,你是见过了,就是穿过内院的荷花塘,也是就是揽月最喜欢待的地方。” 在这样的清晨,长宁只是觉得寒冷,她竭力地让自己不哭泣,却发现眼泪已经湿透了腮边,吹雪递给她一帕方巾,叹了口气:“知晓了这些,你与揽月究竟如何携手?长宁,放手吧,这其中的恩怨已经无法分辨,人死已不能复生,不如你随我和西风一同离去吧?我们去南海,去你的故乡,安稳地度过一生,难道不好吗?” “你和沈西风一同离去?” 吹雪怔了一下:“我与他多年好友,他只是照应罢了。”吹雪的眼角闪过苦涩,最初的那时,西风照料她,不过是为了流苏长安罢了,虽然她不知为何,但是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问道:“你与沈西风之前有过交集吗?” 长宁摇头:“应该没有吧。不过那年我发了高烧,醒来之后忘记了一些事情,所以我也不清楚。你为何这么问?” 该怎么回答?因为他好像是承着你的情才一直庇佑我?在失去了揽月之后,吹雪实在不愿再低人一等,她自嘲地笑笑:“没事,就是问问而已。” 两人一下子陷入了沉默,青鸟走了过来:“小姐,冷公子在大厅等候。” 长宁的眼圈顿时红了,她仰起头不让眼泪落下:“告诉他我还在休息,不想有人打扰。” 青鸟看了长宁一眼,什么也没有说,点头便下去了。 吹雪很是凄凉地一笑:“揽月...是爱你的。你真的忍心对他如此?” 长宁缓慢地蹲了下去,一声又一声地哀泣,好像要将自己的疼痛的心脏哭出来才作罢,泪眼朦胧,她仰起脸看着吹雪,声嘶力竭地低吼:我恨他!我恨他啊!我...早就没有故乡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吹雪看着痛苦的长宁,眼泪也急切地落了下来:“我又何尝不是?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你告诉我,哪天才能解脱?哪天才能?” 庭院的一角,冷揽月的白衣孤单而又寂寥,他对长宁放心不下,避过青鸟就为见长宁一面,他想他不会吵醒的她的,他只要远远地,远远地看一眼便好。结果,一过来,却听见到是一句撕心裂肺的低吼“我恨他”,他瞬间觉得无法呼吸,一口血立即涌了上来,被他生生地压了下去,他就站在那个地方,看着他深爱的女子埋头哭泣,他竟发现自己不敢将她拥在怀中,轻声安慰,他只能在她看不见的位置,陪着她一起难过。他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花好月圆的美好轰然坍塌之后,暴露的那一条丑陋庞大的鸿沟,是他一生都难以逾越的。绝望轻易地将他击倒。 第四十五章 酒醉 良久,吹雪才从府中离开,最后一眼,她看着死寂的长宁,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哑奴在门口等她,瞧见她哭得通红的眼睛,疑惑地看着她,吹雪淡笑:“分别,总是惹人感伤。” 吹雪上轿,心中挂念沈西风的伤势,便准备去探望,但是自己眼睛肿成这个模样,只怕自己去了还会惹他担心,便挑开了帘子:“哑奴,你帮我去探望一下西风,看他伤势如何,另外问问,什么时候…离开。” 哑奴点头,却仍然有点担忧地看着吹雪,吹雪明媚地微笑:“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哑奴这才转身离去。 吹雪回到了吹雪雅居,这个地方,她也是呆了多年,乍然离去,心中甚是不舍,饶是不舍,想到即将离开,她仍然是止不住的欢喜,让这里黑暗的一切都留在这里吧,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不是吗?她花了多年的时间,去扮演一个不是她的人,她不是流苏长安,从来都不是,等到了南海,她与娘亲相认,便立即换回原来的名字。明玉。明玉。明玉。她的嘴角怎么也止不住地上扬。 这厢正收拾着,冷不防吹雪回头,却看见萧君意站在门旁,他的眼神冰冷而又阴狠,吹雪心上一跳,继而笑道:“萧公子?怎么过来了?” 萧君意一步步踏得有点虚浮,脸庞微微酡红,看来喝得不少,吹雪蹙眉:“怎么喝得这么醉?” 萧君意拥著她,身体的大半重量都压在了吹雪的身上,吹雪吃力地皱眉:“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你…是要走吗?”萧君意自问道。 吹雪没有回答,萧君意在她的耳畔轻笑,低沉的嗓音落在她的耳里,吹雪莫名地脸红起来,她想要推开萧君意,萧君意不管不顾地紧抱着她,自言自语道:“这样就要走了吗?将我的心砸碎,踩烂之后,就要走了吗?这样怎么能够?难道不想看看我是怎样一步步死的吗?这样就可以了吗?” 吹雪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潜意识里感觉道威胁,她柔声地说道:“你醉了,先歇歇吧。” 萧君意摇头:“不…我不要…告诉我,这件事情,还有多少人参与了?摩宁?冷揽月?沈西风?苏长宁?还有我眼前这个有着美丽皮囊的你?”他一下下温柔地抚摸着吹雪的脸庞,被他触碰的地方,吹雪只感到一阵的寒冷。“嗯?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参与了?”萧君意问道。 吹雪用力地睁开他的怀抱,竟将萧君意推得踉跄,吹雪竭力地往门外跑去,却被萧君意扯住了头发,吹雪吃痛惊呼,眼泪滴在了他的手背上,萧君意如同触电般一下子松了手,吹雪摔倒在地,趁机向外大喊:“快来人!” “没用的,她们都已经被我的人控制了。”萧君意淡淡地回道,却让吹雪更加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 吹雪惊恐地看着萧君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哼,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你不知道?苏长宁被陷害从头至尾都是一个陷阱,等着我和元一跳下去而已。现如今,元一官位被削,流放北方苦寒之地,而我,堂堂盛华的太子,在满朝大臣面前,被父皇当中斥责,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是你想要的?” 吹雪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媚笑道:“这一切的一切,若不是你告诉奴家,奴家又怎么会知道?萧公子可真是抬举奴家了。” 萧君意眯着眼睛,笑得很是肆无忌惮:“你觉得,我还会再相信你吗?” 吹雪心头一凉:“你究竟想要怎么办?莫非…”她轻颤,“你要杀了我?” 萧君意吻了吻她的脸庞,温柔地仿佛对亲密的恋人低语:“莫怕,你生得如此美貌,杀了,岂不可惜?” 吹雪看着精神濒临癫狂的萧君意,不由得全身颤抖无法自已。 第四十六章 温柔 沈西风从昏睡中醒来,刚准备起身,腹部疼痛不已,只好又躺回了床上,陈大夫听见声音,责怪道:“你旧伤未愈,竟敢驾马疾行,难道是不要命了嘛!” 沈西风洒脱一笑:“只是救人而已,却没想到身体底子竟是这么弱。” 陈大夫叮嘱:“这些日子,就不要舟车劳顿了,好好在府静养,我再给你配些养伤的药,应该是没有大碍的。” 沈西风真诚地说道:“陈大夫,谢谢。” 陈大夫按按自己的两撇胡子,冷哼一声,气呼呼地离开了。 哑奴见陈大夫离去,这才走到书桌旁侧,提笔写道:“什么时候与吹雪一同离去?”哑奴的字矫健有力,很有名家之风。 沈西风随意一笑:“不用担心,长宁这事已然解决,我的船也已经全部准备好了,今夜便可离去。” 哑奴又写:“你的伤?” 沈西风一想到生气的陈大夫就忍俊不禁:“没事,这些日子还是可以熬过去,毕竟赶紧离开才是要事,以免夜长梦多。” 哑奴点头,作辑告别,却听见沈西风在背后夸赞:“你的字却是有名将之风,怎么甘心如此默默无闻?” 哑奴嘴角显现出一丝温柔,继而向前走去,没有回答他。 或许这个问题,是不用回答的,也是无法回答的,也许是那一天醒来的某一个时刻,你发现你的生命有了新的意义,然后之前所追求的一切瞬间如烟云般散去,更清晰的视野,你看见了自己的内心,那里镌刻着某人的名字。 哑奴走后,暗卫来报,沈西风刚拆开字条,面色便凝重了起来。今日早朝,摩宁上奏声称赵元一蓄意行刺多纳王子,多纳王子便与苏长宁使计,假装苏长宁看见刺客,引得刺客的杀人灭口,又在苏长宁转入死囚的时候,用了掉包计。果然,假的苏长宁被劫走,且被弃尸野外,被拿下的劫匪已经供认了赵元一的指使。负责押囚的兵卫长也确定赵元一过来变动了押囚侍卫。如今,证据确凿,在朝堂之上引起了轩然大波,皇帝大怒,削去赵元一的官位并发送北方苦寒之地,三年不得回锦腾。太子萧君意求情,被皇上怒斥。 这一切的混沌终于被拨开,沈西风不得不佩服摩宁编故事的能力,以及心思之缜密。想必这件事情,是他与冷寂一手策划的,而假的长宁在自己离去之后,便被一禅大师灭口了,布置成赵元一劫囚的假象。可怜,我们竟都关心则乱,被他们耍了一通不说,还变相地成为了他们的棋子。 沈西风一阵忧虑,赵元一的离去,无疑是断了萧君意的一条臂膀,更让这个国家的形势岌岌可危。不一会,他却又笑了,自己本是商人,自然是随着自己的生意走,何时变得多愁善感?他的三年南海改造计划,是势在必行! 我们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的,我们听见的,不一定是真的,我们用心感受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在这个寂寞而又寒冷的世界里,我们可以相信什么?我们是孤独而又悲剧的个体,汇成一条孤独而又悲剧的河流,哗啦啦地在干涸的沙漠里渐渐地销声匿迹。 第四十七章 行刺 天上的乌云大片积聚,将这个天空渲染成淡墨色,阴沉地仿佛要流出眼泪却又无泪可流一样,压抑得厉害。青鸟走到窗前,探头向外望了望,将门窗关好,说道:“这样子,怕是要变天了。” 长宁在一旁坐着,自从吹雪走了之后,她便再也没说话。青鸟担忧地看着她,小声问道:“小姐,晚上你想吃什么?听说一品堂的饭菜是最香的呢,尤其是那里的糕点,不如晚上我让人买些回来,可好?” 一品堂。红酥手。冷揽月。长宁本已经痛得麻木的心,此刻又绞痛了起来。她摆摆手:“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会儿。” 青鸟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将门带好。 长宁的手缓缓地滑向脖颈,那个一直贴身带着一个玉佩,镂空的梅花,散发着阵阵的幽香,是娘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了,如果她知道自己竟然跟仇人的儿子相恋,会有怎么样的感觉?会怪她?会恨她不争气?还是会如何?不管是那一种可能,都是长宁所无法承受的。或许,这一切都该在这里,有个了断了… 她平常爱看的医书,依然摆在书桌上,她爱坐的床边,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她认真的侧脸,带着阳光的温暖,好像依然停留在他的双手可触及之地,但是这一切的一切,却似燃尽的炭火,在没有重拾旧温的那一日了。没有了她的房间,幽暗而又阴冷,如同之前没有她的无数个日子,每翻一页,都带着绝望的沙沙声。他忍不住又咳嗽起来,声带摩擦得像是着了火般的疼痛,像是要用尽所有的力气,将此生所有的生命都散尽一般。 门外响起敲门声,冷揽月疲惫地问道:“谁?” 小云回道:“公子,老爷唤你去书房,说是有要事相商。” 冷揽月虚弱地站立起来,“吱呀”一声,打开了门,他淡淡地回道:“这就去。” 小云看着冷揽月苍白的脸庞,吓了一跳:“公子?你还好吗?我这就喊大夫过来。” 冷揽月摇摇头:“不用了,扶我过去吧。” 冷揽月到达的时候,发现沈西风也在,皱了眉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西风脸色不好:“吹雪不见了。吹雪雅居人去楼空,连个人影都没有。” “怎么回事?”冷揽月着急问道。 沈西风淡淡地扫了冷寂一眼:“我猜,应该是萧君意所为。” 冷揽月闻此,又是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一声比一声厉害,小云扶他入座,冷揽月摆手让她退下。 一下子,除了冷揽月的咳嗽,整个房间寂静得可怕。冷寂面无表情地说道:“明日,多纳王子与紫茉公主便要启程回北地,你好生准备一下,明日便一同护送,顺便带上个大夫,安置些药材,可别死在路上了。” 冷揽月抬头看着他,笑问道:“你,是想逼死我吗?” 冷寂微怒:“你什么意思?” 冷揽月“窜”得一下站起身来,将桌上的杯子拂落在地,一反往日的平静淡然,大声斥责:“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让我从小便失去了娘,是你让我这一生都困死在这个冰冷的地方,是你让我一生都被安上冷寂儿子的罪名,是你把我置于现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你还要逼我到何种境界?难道这样…还不够吗?!”说罢,他几乎昏厥,不停地在原地喘着粗气,眼睛已然成了一片猩红,猛地一口鲜血喷落在地。眼见就要摔倒之时,沈西风上前一步,将他扶到座上。 冷寂的脸色铁青,被冷揽月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是又碍于冷揽月的伤势严重,便生生地将怒气压了下来,别过头去,懒得看他。 正在安静之时,门却“吱呀”一声开了,来人将门关上,转过头来露出温婉的笑容:“冷叔叔好,迟了这么久才来看望您?不晚吧?”她的声音甜腻,如江南三月的春风,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寒气,让这个房间更加地诡异了起来。 沈西风与冷揽月俱是一惊,冷寂狐疑地看着她:“你来干什么?” 长宁笑道,从脖颈处取下一块玉佩,一步步地走向冷寂:“这是姑母遗留的玉佩,听说是块好玉,想着冷叔叔可能会感兴趣,便带过来让冷叔叔瞧上一瞧。” 那块玉佩,是如此的熟悉,冷寂眼神紧紧地粘在玉上头,一丝也不肯遗漏,他的眼睛透露出迷离的温情,整个人也有一瞬间的恍惚,长宁轻笑,手心摊开,一步步地向冷寂走去。冷揽月坐在椅子上,便瞥见长宁袖中刀光一闪,匕首滑落在长宁的右手中。那一瞬间,连冷揽月都想不通自己为何会这样做,但是他看见自己飞快地向前,挡在长宁面前,紧紧地把她拥在怀中,下一秒他的眼泪砸在她的脸颊之上,一片温热。他的腹部与她的手紧紧相连,亦是一片温热。 长宁难以置信地看着冷揽月,完全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她从不知道自己是有那么多的眼泪,仿佛在此刻,为此人,将要流尽一般,冷揽月最后凑近了她的耳朵:“…快逃…流苏长安…”长宁惊讶地松开了他,冷揽月立即向后倒去,整个人如精美的瓷器,在地板上支离破碎。 第四十八章 骄傲 冷寂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大声喊道:“有刺客!快来抓刺客!” 冷揽月看着那个他又爱又恨的人,竭力地摇头:“让她走…” 长宁疯魔了一般吼着:“你别说话!我才不要承你的情,冷揽月,我恨你!”她手握血淋淋的匕首,朝腹部猛地刺去,又拔了出来,鲜血迅速地染红了她的衣衫,疼痛让她的脸扭曲,她如同是地狱中走出来的厉鬼,她用尽所有的力气,痛哭道:“从此,你我两不相欠。再见…。就是敌人。”沈西风抱住摇摇欲坠的长宁,用力地捂住她的伤口,匕首无力地从她的手中掉了下来。 侍卫已经大批地涌了进来,将沈西风与长宁紧紧包围了起来,沈西风将长宁护在怀中,冷揽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冷寂的衣襟:“让她…走吧,她…才是流苏长安啊…你真的还要再…逼死我们吗?”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他一下子昏死过去。 “你才是…流苏长安?”冷寂艰难地说道。 长宁恨恨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差一点,只差一点啊,只差一点啊,她就可以亲自手刃仇人,替流苏一家报仇雪恨了,她不甘心,死都不甘心。 冷寂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多年,眼里流露出几分苍凉与痛苦,末了,他才缓缓地说道:“你们…走吧。” “狗贼!你别以为这样我会放过你,我一定会杀了你的!”长宁恨恨说道。 冷寂却只是摆手:“你们走吧。” 一禅附耳说道:“斩草留根,必定后患。” “我心意已决,你们都退下吧。” 沈西风见此,不再迟疑,抱着长宁便往府外走去。 天色,阴沉得越发厉害,这一幕,终于缓缓地落下了帷幕,那些鲜血和眼泪,被渐渐地遗忘在黑暗之中。 “什么?元一哥哥要被流放?”紫茉一下子就惊慌了起来,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了?难道跟自己有关?紫茉吩咐宫女把详情说来。侍女便将朝堂之上的事情远远本本的告诉了她。 紫茉瘫坐在地,怎么会是这样呢?摩宁告诉自己,只要自己求意哥哥元一哥哥,长宁姐姐就会被救出来,可是,现如今,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难道…都是摩宁安排的?不会的,他…应该不会的,紫茉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不行,我一定要找他问清楚! 摩宁回房便看见紫茉眼睛通红的看着自己,他淡笑,给紫茉倒了杯茶,双手奉上:“多谢。” 紫茉脸色发白:“为什么?” 摩宁笑:“多谢你帮我找到了刺杀多纳王子的凶手。” “可是,元一哥哥却又被流放了!”紫茉的嘴唇咬出血来,“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吗?” 摩宁沉默没有回答。 紫茉站起身来,俯视着他:“你告诉我。是不是?” 摩宁仰起头,冷冷地扯了扯嘴角:“是又如何?赵元一杀了我们多少草原儿女,我才只不过让他被流放了而已,啧啧,不划算。” 听闻此言,紫茉的手扬起,在风中划过一道凌厉的风势,却在将要触及他脸庞之际,堪堪地收了回来,她深吸口气,将手收回袖中:“摩宁,我败给你,是我蠢。以后…我们大可以走着瞧。”她竭力地让自己笑得不屑而又自信,“你…会更惨的,我用盛华王朝紫茉公主的名誉起誓,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摩宁看着眼前的女子,有过一瞬间的慌神,那个明媚天真的小姑娘,是不是在这场较量之中,无辜地被祭奠了?他…亲手将她扼杀? 他却只是淡淡地笑:“拭目以待。” 紫茉挺直了脊梁,眼神高傲如孔雀,所有的人在她的面前,只能俯首称臣。 第四十九章 绑架 紫茉从冷府离去,心中放心不下,想要探望赵元一,但是自己乃是私自出访,这么过去,多少有点不便,便往东宫走去,想要与萧君意一同去地牢。 到达东宫的时候,在萧君意寝宫却寻他不着,心下奇怪,正要出门之际,萧君意却进来了。明黄的太子袍,胸口却染上了大片的酒渍,紫茉一阵心酸,意哥哥是多麽骄傲的男子,今日受了这般委屈,心中定是难受万分。 萧君意微笑:“怎么今日来了?” 紫茉本想告诉他想要与他一起去探望赵元一,但是又怕引得他伤心,便摇摇头:“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你了。” 萧君意将紫茉揽在怀中,紫茉贴近他胸口的时候,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湿透了他的前襟,一阵幽香传进了紫茉的鼻子之中,紫茉觉得一阵奇怪熟悉,问道:“意哥哥,你身上怎么有一阵幽香呢?” 萧君意一怔,不露声色地后退,笑道:“是吗?可能在什么地方沾染了吧?怎么?喜欢这个香味?若是喜欢我便寻着送你。” 紫茉一阵黯然:“明日我便要走了,再寻也没有意义,更何况,寻着又有何用,女子不是为悦己者容吗?” 萧君意将紫茉抱在怀中:“等我,我发誓,我一定会尽快将你接回,此生让你自由如飞鸟,快乐如小仙女。” 还能?自由如飞鸟?快乐如小仙女?如果意哥哥知道是自己害的赵元一?会不会恨自己? 紫茉“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意哥哥,对不起,这事错全在我…我急着救长宁姐姐,被摩宁利用了,对不起意哥哥,真的对不起。”紫茉哭得妆全部都花了,鼻涕眼泪流了一大把。 萧君意看着哭得这般凄惨的紫茉,心中又疼,却又懊恼,他心中烦乱得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疲惫一波一波地将他淹没,他在那一瞬间,发现自己失去了所有的人,究竟还有谁是可以相信的?他疲惫地说道:“天色已晚,你还是尽早回宫吧,明日还要出嫁呢。” “意哥哥?”紫茉小声唤道。 萧君意摆摆手,没有说话。 难道意哥哥真的不愿意再原谅紫茉了?这样的想法一下子从紫茉的脑海中跳了出来,她瞬间觉得惊恐万分,却又看意哥哥脸色冷淡,不敢再痴缠,只好哽咽着离去。 紫茉出了东宫,天色已经大半黑了,紫茉又是害怕又是伤心,加快了脚步,想要快点回去,身后却传来脚步声,她越发害怕,快步地跑了起来,前方却被一个黑衣人堵住了,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你是谁?” 黑衣人没有说话,他一步步地接近紫茉,紫茉掉头就跑,颈后传来一阵钝痛,她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沈西风抱着长宁快速地回到沈府,又赶紧唤了陈大夫医治。 长宁已经昏迷,鲜血染透了衣裳,沈西风怎么也止不住,急得满头大汗。无可奈何之际,陈大夫已经提着药箱匆匆赶来,沈西风如释重负:“救她!” 陈大夫皱眉,看了她的瞳孔与伤势,从药箱中首先拿了药给她止血,然后才坐下给她把脉,沈西风哪里还有往日的风流倜傥,在房间踱来踱去,不停地问道怎么样了。陈大夫没有理他,等一切都弄完了之后,陈大夫才用水净了手,说道:“性命已无大碍,但是还要静养。” 沈西风这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笑着道谢:“陈大夫,多谢,我沈西风又欠你一个人情。” 陈大夫冷哼,懒得搭理沈西风,递给他一张药方,高傲地走了。 青鸟已经急切地跑了进来,看着床上沾满鲜血的长宁,一声惊呼,问道:“小姐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事?” 沈西风宽慰道:“大夫刚刚来过了,已无大碍,不要着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苦笑道,“很难解释,她冲进冷府,说要杀冷寂,你知道原因吗?”他仔细地打量着青鸟,不肯放过一个表情。他怀疑长宁便是流苏长安,不然这一切的一切都无法解释,为什么她那么恨冷寂,为什么千万百计潜入冷府,为什么杀张文,为什么…会有那块玉佩。那是多年之前,属于流苏长安,也就是西雪的,那块玉佩。几乎是在长宁拿出它的一瞬间,他便认出了。 青鸟面色如水:“是吗?我也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做下人的,怎么会随便议论主子呢。” 沈西风笑道:“你可不是一般的下人,我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难道你真不愿告诉我?” 青鸟回道:“小姐需要静养,还请沈公子回避。” 沈西风无限留恋地看着一眼长宁,说道:“好好照顾她,需要什么尽管说。此地已经不安全了,我会尽管安排你们离开。” 青鸟婉拒:“多谢沈公子的好意,我会安排的。” 沈西风无奈地看了青鸟一眼,苦笑地离开了。 沈西风刚回房,给自己倒了杯茶,想要冷静一下,床上却传来女子的声音,怎么回事?他谨慎地走了过去,一把掀起了被子,紫茉公主? “紫茉公主?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上前,想要解开她身上的绳子,却被身后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等等。” 沈西风回头,看着来人,饶是沉稳如他,也掩饰不住自己的震惊:“怎么会是你?你…想要干什么?” 第五十章 终究 沈西风回头,看着来人,饶是沉稳如他,也掩饰不住自己的震惊:“怎么会是你?你…想要干什么?” 来人缓缓地说道:“救…吹…雪。”许是太多年没有说话了,他的话语有着奇异的僵硬感,像是初学说话的孩童,但是沧桑的脸庞,却又极其的不相称,乍一看下,特别的惊悚恐怖。 他,就是一直陪伴在吹雪身边的,哑奴。 紫茉发髻散落,汗水混着泪水,惊慌地看着两人,嘴巴被塞住,无法呼救,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沈西风看着紫茉,一阵不忍,上前将她的绳子解开,作辑赔罪道:“紫茉公主,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紫茉好不容易才能舒畅地呼吸,问道:“你们…想要干什么?” 沈西风回道:“你有所不知,吹雪被太子带走了,我们只想让她回来。” 紫茉冷哼:“不可能!我意哥哥才不是这样的人,更何况,我凭什么要帮你们?你们可是串通着害我的意哥哥和元一哥哥,你们都是坏人!” 哑奴在一旁冷着脸色,一句话都没有说,浑身却散发着慑人的杀气,他缓慢说道:“用她…换…吹雪。” 沈西风思索了之后说道:“那是万不得已才会用的计策。紫茉公主心地善良,天资聪慧,定会想通我们也是被摩宁利用了,无辜的吹雪更是因此…” 又是摩宁?!还是他们在欺骗我只是希望我救吹雪呢?紫茉无法分辨此中的真伪,愣在那里没有说话。 沈西风见紫茉犹豫,又接着说道:“我们与太子,与公主一向交好,又怎么会突然陷害你们?难道公主忘记了?上次公主出宫,也是我们相助。再说,太子与赵将军被陷害,我们又能有什么好处?公主可要好好想想,吹雪姑娘的性命便在公主的手上了,难道公主真的忍心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紫茉又纠结了,可是如果他们跟摩宁一眼,也是利用见死不救才让自己做坏事怎么办?紫茉正在权衡之时,哑奴已经上前,右手锁上她的脖颈,一阵幽香钻进了她的鼻子,她呼吸不稳地说道:“这香味…” 沈西风与哑奴若有所思地互相看了一眼,沈西风笑问:“怎么?你在哪里闻过?” “在…”紫茉突然缄默了,在意哥哥身上闻过,难道真的是意哥哥所为? 沈西风柔声说道:“事关性命,紫茉公主难道真的置若罔闻?” 紫茉抬起头,看着沈西风:“你真的没有骗我?你们真的也是…被利用了?” 沈西风点头:“对天发誓。” 紫茉回道:“我可以帮你们,但是此事你们全然不能插手,若你信我,明日我便带她出城,你在城外十里处等我。” 哑奴摇头,沈西风却点头:“行,我信你。” 紫茉沉默了好久,才问道:“长宁姐姐…她是骗我还是…” 沈西风立即懂了她的意思,回道:“她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你要信她。” 紫茉勉强扯出一个明丽的笑颜:“我知道的,长宁姐姐…定不会利用我的。” 紫茉走后,哑奴才问道:“你真信他?” 沈西风叹了口气:“我想搏一次,明明暗暗,锦腾城中恶心的交易还少吗?纵然不是这样的人,在这里久了也难免如此。我,却想要相信她。” 哑奴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她…确实与众不同,但是,她总会变成你我这样的人。” 第五十一章 营救 深夜,月光好像情人深情的眼泪,在脸颊边缓缓滑落。 谁的脚步,踏碎了月光,踏破了沉寂,在奈何桥边缓缓地走去,一阵阵的心悸与悲凉,都化作前世的记忆,将自身埋葬。 来吧,若你愿,请饮尽,这杯孟婆汤,忘记前世的过往,将那些伤心泪,一杯饮尽。 白衣男子,淡淡地笑,回头看去,白茫茫地一片雾,看不清任何的东西,他却知道她就在那里。他就这样凝望着那片虚无,不愿眨眼,痴缠的目光,糅杂着动人的疼痛。他举起杯子,将孟婆汤饮尽,笑着说道,来世如何?定要作潇洒身,游天下于无穷。说罢,杯碎,他坚定地走向彼岸,将是非挥于袖后。 “不要!”她痛苦地喊道。 他却离她越来越远,渐渐地消失在远方。她奋力想要冲破重重阻碍,奔他而去,却如何也动弹不得,心就这样一刀一刀地被切割地血肉模糊。 场景变幻,她坐在马车之上,天上飘落了一片又一片的雪花,身旁的少年,有着邪气风流的笑颜,却淹没在白雾之中看不清脸庞,他摸摸她的头,把怀中的饼,掏出来递给她吃,她的小脸被冻得通红,却笑得天真而又满足,她将头沉沉地靠在他的肩上,捂着自己的胸口:“哥哥啊,我的心口痛。” 他笑着说道:“我不是…你的哥哥啊。” 她惊讶地抬起头看他,却发现他已经远远地离自己而去,不知何时,周围涌出的官兵将她牢牢地抓住,她害怕地想要摆脱他们,却怎么也摆脱不了,只能在惊恐中哀求地看着那个少年,那个少年却冷冷旁观,嘴角轻蔑。 她疯狂地挣扎,想要逃脱,不知为何,官兵与少年一同隐去,她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美丽女子的怀抱之中,梅花树下,女子轻柔地哼着小曲,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脊背。她感到一阵安稳,朝那温暖的怀抱更近,呢喃地唤道:“娘亲,长安,想你。” 怀抱却越来越冷,她抬头看去,女子面色惨白,已然没了体温,冰冷的胳臂却紧紧地将她禁锢在怀中,看不见的虚空之中,传来凄厉地哭喊:“你为什么不替我们报仇?”她挣扎想要离开女子的怀抱,她的胳臂却牢不可破,好像是想要将她一同拉进冰冷的地狱。 “不要…不要…。”长宁哭喊道。 “长宁,醒过来,醒过来!”身边有人在喊叫。 长宁在摇晃之中,一下子惊醒过来,满头大汗,眼神怎么也把握不住焦距,好久才看请面前的脸庞,她皱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西风回答,只是问道:“好些了吗?要不要喝水?” 长宁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才渐渐回忆起来冷府发生的一切,她颤抖地问道:“他…怎么样了?” 沈西风倒水的手一顿,“难道…他死了?”长宁问道。 沈西风把水递给他,回道:“他没有大碍,只是身体底子不好,估计要静养一大段时间了。” 长宁一阵解脱:“那就好。” 她接过水,小小地抿了几口,就递给沈西风:“谢谢,天色晚了,你早些歇息吧。” “其实…如果你愿,我…可以留下来陪你的。” 长宁看着沈西风,眼神有过犹豫,却坚决地回拒道:“不…我很好。” 既然如此,沈西风也不便多留,他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长宁偏头拒绝,他苦笑:“我明日便要离去了,你多保重。” 长宁嘴唇颤抖,却竭力克制:“好…走。” 沈西风叹了一口气,走出门去。 屋顶上,有埙的声音,一直低沉忧伤,混着沧桑的离别,在寂静的深夜缓缓奏起。 长宁知道是沈西风放心不下自己,才会一直吹埙陪伴,可是,该怎么做,才可以又相信一个人?与她而言,太过艰难。 紫茉又回到了东宫,侍女们见到紫茉,忙跪下行礼:“拜见紫茉公主。” 紫茉点头,让她们起身,问道:“意哥哥呢?” 侍女回道:“太子殿下刚刚急匆匆地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紫茉心中窃喜,端了脸色说道,“行,今夜我便住在这边了,等意哥哥回来吧。” 侍女听闻,便收拾了房间,紫茉问道:“最近府中可有什么事情吗?” 侍女愣了一下才回道:“没有啊。” “我还没问什么事情,你就回我没有,难不成是在敷衍我?” 侍女吓得跪倒在地:“奴婢不敢。” “不敢最好。现在告诉我,最近府上可发生了什么事情?” “嗯…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太子殿下,新带来了一个姑娘。” “姑娘?什么姑娘?” “不清楚,没有见过,但是听别的侍女议论,好像是个极其美丽的女子,深受太子殿下喜欢。” 应该就是吹雪姐姐了。“是吗?她在哪里?” 侍女踌躇了一会,才说道:“在后院的海棠阁里。” “行了,你下去吧,今日我问你之事,你就不用告诉别人了。” “是。” 看来吹雪姐姐,应该就是在海棠阁里了,可是该怎样将她带走?紫茉犯起难来,今夜天色已黑,正是救人的好时候,若是等到明日,不!明日自己便要出嫁了,如何能等待得了?正在着急的时候,宫中的嬷嬷却小步着急地走了进来,见到紫茉跪在地上:“奴婢跪请公主回宫。” “怎么回事?” “鑫妃娘娘发现公主不在,正生气呢!还请公主赶紧回宫,也让奴婢可以准备明日的出嫁事宜啊。” 鑫妃?她本身就不喜欢自己,几乎就没有怎么找过自己,怎么这会倒着急起来了?莫非是怕自己逃婚?紫茉一阵心酸,看着跪在地上急得满头大汗的嬷嬷,却又计上心头,也许,这样可以就把吹雪姐姐带出去了。 海棠阁灯火通明,门口侍卫从立,跟紫茉预料得差不多,幸亏自己没有鲁莽行事,紫茉暗自庆幸。 紫茉与嬷嬷准备进去的时候,却被侍卫拦住:“公主请回,太子殿下吩咐过,此处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后来紫茉想,她当时就应该想到吹雪对意哥哥究竟是多麽重要的存在,才让他这样小心的看管,唯恐丢失。可是,当时的她只顾着救人,没有想得这么远。 紫茉生气地说道:“大胆!还从来没有人敢拦过本公主的路,难道你不怕死?” 侍卫惊慌地跪倒在地,却依然说道:“请公主回去。” 紫茉眼珠转了转,笑着说道:“其实,我过来,是意哥哥让我的过来的。他有句口信让我带给吹雪姑娘,我说完就离开,绝不耽搁一秒,怎么样?” 侍卫为难:“这…” “哼,难道你真的不怕死?就算你真不怕死,耽误了意哥哥的事情,到时候可有你好看!” 那侍卫只好让开,给紫茉开了门。 成功了!紫茉掩饰自己的欣喜,尽量装得不动声色。 吹雪正坐在梳妆镜边,了无生气地看着发呆,听见声音,回头看去:“紫茉公主?” 紫茉复杂地看着吹雪,对嬷嬷使了眼色,嬷嬷上前对吹雪说道:“姑娘,请随我更衣。” “更衣?你要干什么?” 紫茉快速回道:“我是来救你出去的,时间来不及了,你扮作嬷嬷随我一同出去,明日沈公子便会来接应你。” 吹雪犹豫地看着紫茉:“真的可以?你…不怕他怪你?” 紫茉有过一瞬间的恍惚,怪我?她竟然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会已经是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你先出去要紧。” 没多久,嬷嬷与吹雪便已经互换了衣服,紫茉看着吹雪:“走吧。” 紫茉与吹雪一同出去,吹雪小心地低着头,不敢让人看见,侍卫只是奇怪地看了看,竟然也没有细想,就这么让她们走了。 紫茉的手心已经出了细细的汗,东宫之外停着轿子,紫茉看着吹雪,示意轿子:“你同我一起上去吧。” 吹雪点头致谢。 轿中,吹雪妩媚一笑,又恢复了往日的美艳模样:“小公主,今日可真是谢谢你了。” 紫茉面色冷淡:“不用谢,我救你,只不过看着长宁姐姐的面子罢了。” 又是长宁!吹雪索性掀起了帘子,向外看去,懒洋洋地问道:“小公主,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自然是回我的寝宫。” “其实…这会,你便已经可以送我去西风那里,不是吗?”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紫茉,“我要回西风那里,如若不然,场面弄得难看就不好了。” 紫茉看着她,学着她的媚骨与笃定,笑着说道:“我倒是想知道,你没有了衣袖里的匕首,又如何能让场面难堪起来。”她晃了晃手中的匕首,“这个是你的,没有错吧?” 吹雪一摸衣袖,果然没有了匕首,略有震惊,却依然放松地看着她,饶有兴趣地问道:“为什么?既然救了我,为何不直接让我离去?” 紫茉笑道:“救你,是为着长宁姐姐,不放你出去,是因为我受够了被人摆布。我,堂堂盛华王朝的公主,没有一个人可以命令你,更何况你。” 吹雪笑着摇摇头,如此意气,果然还是个孩子啊,她倦意袭来,靠在轿上,懒洋洋地说道:“到了,就喊我一声吧。” 紫茉看着她如此惬意的样子,心中气急,却只是收了匕首,什么也没有说。 第五十二章 否决 整晚的辗转反侧,不停地梦魇,到了清晨,长宁依然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她动了动身子,披了件衣服,便往屋外走去。 沈西风俯在院子的石桌之上,沉沉睡去,露水在他的脸上缓缓地凝结,倒像是出了一层薄汗一样,尤其是黑色的眉毛,湿润润地,更是像一块墨色的玉一样,长宁看着他,用衣袖小心地擦拭他脸上的薄汗,他却一下子醒了过来,迷蒙间,孩子气地笑了一下,握住长宁的手,放在自己的怀中,小心地放好,便又要沉沉睡去的样子,却猛地惊醒过来,仿佛刚才梦魇了一般,长宁想要将手抽回,沈西风便更加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执着地贴在自己的心口之上,坦言道:“这里暖,不是吗?” 长宁摇摇头:“这里不属于我。” 沈西风问道:“我今日便要离去,锦腾你肯定是呆不下去了,我们一起回南海不好吗?” 长宁坚持地抽回了手:“听说,吹雪也会随你一同离去?” “对,”沈西风又赶紧解释道,“我跟她只是好友罢了。” 长宁转身背对着他,疲惫地说道:“你不懂。” “我哪里不懂?难道…你不是流苏长安?” 长宁回头看着他,平静地说道:“我不是。” 沈西风热烈的心,一下子就冷却了下来,终究,她从来都不曾相信过他。有那么几刻,他甚至想要将心掏出来,让她瞧上一瞧,让他知道自己从始至终都是她这一边的,可是,有用吗?不相信,始终不相信。更何况,骄傲,从不允许他这般做。就好像,此时,哪怕心已经是满目疮痍,他却依然风流一笑:“我今日中午,便会离去。此生,沈某最讨厌离别了,长宁身子不好,便不用来送了,就此诀别吧,珍重。” 他甚至不敢去看她的表情,匆匆地说完这些话之后,便想赶紧离去,一步又一步,她从未挽留。 “等等。” 沈西风窃笑,我就知道! 长宁走上前去,将手中的信递给他:“这是给吹雪的,请帮我转交给他。” 沈西风的脸色一下子染上了冰霜,冻得吓人,他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你,果真是没有心的吗?他在心中问道,但是他却只是淡笑着给她一个浅浅的拥抱,声音涩然:“你要珍重啊。” 长宁点头:“珍重。” 不是不想信他,而是如何相信?沈西风与冷寂的关系,众所周知,自己怎可说信便信?沈西风说是与自己交好,可是,自己竟然摸不清他的半分底细,他在自己与冷寂之中,周转得游刃有余,着实让人心惊。他,从一开始,便是不属于任何人的。太多的不稳定的因素,让她实在不敢冒险。可是…自己竟然信了冷揽月,不是吗? 长宁感觉到一阵无力,她的心像是被碾压一样,疼痛得如此清晰,一滴清泪滑落腮边,她只想轻问一句:“你…还好吗?” 第五十三章 迎亲 那大红的喜袍,如情人最缠绵温柔的抚摸,仔细地熨帖在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之上,却也成了最深的禁锢,将万般的不甘不愿,牢牢地锁成脸上的两片红唇。 嬷嬷们井井有条地装扮着紫茉,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吹雪在一旁看着,心中不由感慨,帝王家的女儿果然是不好当的,这么小的年纪,便要为国捐躯。想来,这么多年,萧君意也活得不是很顺溜吧。吹雪不由一阵感伤,自己此番离去,他…若知道,可会追忆?吹雪自嘲,自己未免想多了。 “你可是在笑我?”紫茉撅嘴问道。 吹雪勾了一笑:“岂敢。普天之下,也便只有你配得上国色天香了。” 紫茉黯然:“可是,他却独自念着你的好。” “谁?”吹雪皱眉。 紫茉扬了下巴:“没有谁。” 吹雪若有所思地看着紫茉,待嬷嬷们离去了,才上前说道:“记住我的话,不要喜欢他。他配不上你。”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紫茉不想理她,她知道自己是因为多纳才会有点嫉妒。 吹雪却强硬地捏着她的脸颊,美丽的脸庞有点扭曲,细看竟有几分关切。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要喜欢他。你记住,你重要的是生存,没有别的功夫去风花雪月。你记住了吗?” 紫茉嘟着嘴,不满地呢喃道:“知道啦。” 半晌,紫茉问道:“为何你反应这么大?” 吹雪的目光穿过繁锦,落在镜中,好似幽怨般轻轻说道:“因为,那些年,我就是这么劝她的。”镜中,她美丽的容颜,似有泪光盈盈。 喜帕搭上,像是埋葬了一段过去。 紫茉瘦小的身躯,撑起一层又一层的锦缎,走得艰难却又平稳。身旁的嬷嬷扶着她,将她一步步地带到了公主殿外,那里,她未来的丈夫在等她。一想到这里,她便是心酸。她不敢回头,她心知父皇便在身后,她怕自己回头,会忍不住扑进他的怀中哭泣,那个宠她宠得无法无天的男子,终于在迟暮之年,失去了力量,将她拱手相让。她不怨,只是不甘。 喜帕之下,一只手伸在她的面前,宽大的手掌,有着厚厚的茧子,与她娇嫩的小手是完全不一样的。听着嬷嬷跪拜的声音,她便知道,这就是多纳了。多纳面色愤愤,却极力掩饰,尽力地微笑,他喝了混了蒙汗药的药,一觉醒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地了。唾手可得的美人,完全没有了踪迹,他甚至准备俘吹雪回北方,却发现吹雪雅居已经人去楼空,半点消息都没有了,只好悻悻作罢,要不是看在赵元一被贬,他非得好好地惩治摩宁不可! 他的手伸了半天,紫茉却没有理他。他不禁心中越发来气,抓了紫茉的手,便想将她丢在喜轿之中,紫茉没提防他这一抓,眼看就要绊倒,却被另一双坚定的手扶住。 耳畔传来声音:“小心。”摩宁淡然说道。 摩宁?!紫茉生气地甩开了他,摩宁朝虚空一抓,礼貌而又节制地退后,多纳看着摩宁,面色狐疑,却又什么也没有说。 紫茉进了喜轿,迎亲的队伍缓缓地向前走去,吹雪小心地混在迎亲的女婢之中,丝毫不敢抬头。 摩宁站在一侧,冷冷地看着缓缓行走的队伍,面容复杂,他依稀看着一个女子的身影看起来分外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事实上,这个时候,他的心思全部都在自己的掌心。刚才在紫茉身旁,他下意识地虚空一握,却发现,那,竟是一滴泪。它安静地被自己握在手心,好似挣扎着想要融进自己的掌纹之中,那滴泪,灼伤了他的手。他的心,是从未有过的乱。 良久,摩宁理清了情绪,跟在队伍的末端,定定地追随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想起来她是谁了。 第五十四章 变故 整个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朝城中北门出发,一路上百姓众多,大都在感叹,却也在欣喜,希望这个公主的出嫁能够给这个饱经风霜的国家,带来几年的平静。 多纳骑着一匹骠壮的马,精神气爽地走在队伍的前头,冷不防,一只箭飞快地射中了马颈,鲜血顿时射了出来,马儿四周打转,已经不听使唤,眼看多纳就要摔落下来,他却硬生生地拉紧了马,一个利落下身,远远地避开了疯马。马儿的血,溅了他一脸,他恼怒地往箭来的方向看去,却只见一个清瘦的女子,面容憔悴,却坚毅果敢,被大批的侍卫围堵,半分怯色却也不见。 多纳凶狠地眯了眼睛:“放肆!苏长宁,你想干嘛?” 苏长宁淡笑:“我只想见紫茉一面,有些体己话,想要告诉她。” 多纳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上的血迹,桀骜地问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苏长宁毫不服输,坦然淡笑:“一报还一报,这是你欠我的。我那一箭,便是回赠给你的礼物。” 多纳眼里流露出赞赏,哈哈大笑:“中原竟有这等女子!行,你便去吧,我便就当还你一次好了。”在长宁经过他身侧的时候,他将长宁的手握住,欺身上前,在她耳畔说道:“你若真的这般舍不得她,不如随她一起从了我?” 长宁甩开他,嫌恶地说道:“我…可不是你能降得住的。” 多纳却也不恼,只是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这块地方果真是有点意思,冷揽月,倒不是个没眼光的人。 长宁掀起了帘子,走了上去,一脸温暖地看着紫茉。紫茉扯掉了头上的喜帕,如孩童一般扑进了她的怀中,脸上半是惊喜半是伤感。长宁一声闷哼,脸色立即惨白了,紫茉惊慌地问道:“长宁姐姐,你怎么了?” 长宁腹部本就伤得不轻,刚才那一箭,为了起到威慑的效果,本就是勉力而为,这下紫茉没轻没重的一撞,更是痛得忍耐不了,她只好勉强笑笑:“无妨,旧伤而已。” “旧伤?怎么会受伤呢?是不是摩宁做呢?!”自从被摩宁坑过之后,紫茉便觉得什么坏事便是他做的。 长宁凄然一笑,不愿意提及此事,只是爱恋的拨弄了一下她的头发:“这下,便要做人家的新娘了,可不能再这么冒失了。” 紫茉点头,大大的眼睛一阵潮湿。 长宁爽朗一笑,抱住了她,说道:“此次前去,切记要小心,不要被人寻了借口欺负才好。”她压低了声音:“我给你的匕首,可还带着?” 紫茉点头,小声回道:“带着呢。” “那便好,刀柄上的正反两颗宝石是有机关的,你可要小心使用。” “嗯。”紫茉一阵哽咽。 长宁松开了紫茉,心酸笑道:“承你叫我一声姐姐,我能为你做的,便也只有这些了,以后的路,纵然艰难,却还是要一个人走的。你可要小心行事。” 紫茉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地落了下来,长宁笑着给她擦了眼泪,最后叮嘱道:“最后一个建议,要想被多纳呵护,便要切记一点。求不得。” 紫茉半懂地点头,长宁下轿,最后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紫茉关了帘子,在轿子里小声地哭泣。 哭了好一会,一块干净的帕子递在面前,紫茉红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男子,没好气地说道:“你来干什么?” 摩宁笑了,突然凑在她耳旁小声说道:“我想到了一个法子,救你的元一哥哥。” 他离得她是如此之近,她的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连脖子都染上了粉嫩,她急急地将他推开,恼怒地问道:“你又打什么坏主意?” 摩宁不动声色将这一切打量,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却更加诡异阴沉地诱惑道:“想要救赵元一很简单,只要你把吹雪姑娘献给王子,他定会放赵元一一马。”他盯着她,笑得她心底发麻,“怎么样?很简单吧?” 紫茉冷声回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会知道吹雪姐姐在哪里。” “你不用瞒我,我早就在迎亲队伍中看见她了,其中的一个女婢便是她,怎样,我说对了吧?” “哼,想必你也不敢确定,否则,你怎会在这里与我这般浪费口舌,估计早就去告密了吧。”紫茉不甘落后地反击。 摩宁一怔,原来她这般想我?他淡淡地笑道:“方法,我是已经告诉你了,做不做是你的事情。不过,我可提醒你,等我们出城了,你要是想要反悔,可就来不及了。”说罢,便赶紧离去了。 信还是不信?做还是不做?那可是元一哥哥啊,紫茉的心一下子就被扰乱了,她忘记了哭泣,着急地想着对策,手心出了一层汗。 见摩宁要离开,吹雪静悄悄地从喜轿旁走开,回到女婢一边,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她不能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摇摆的紫茉身上,太冒险了。只要过了这一道坎,她便就可以自由,她不允许,决不允许,出一点错。 第五十五章 逃走 吹雪见没人注意,小心地来到一边,将自己手腕上的一只玉镯磕在石头上,玉镯立即碎落。接着,她又不动声色地回来。希望沈西风或者哑奴可以看见才好。吹雪祈求着上苍。 在短暂的休息之后,浩荡的迎亲队伍重新踏上了征程,吹雪只好跟在后面,心不在焉地到处张望。迎亲队伍出了城门,紫茉在轿中来回地思考,眼见要有十里,沈西风便要来接吹雪了。究竟是救还是不救?不管了,既然答应了帮助沈西风,就要做到,元一哥哥是锦腾一等一的好男儿,再加上意哥哥的照拂,肯定不会有大碍的,对,就这样决定!紫茉一阵轻松。 行了七八里的时候,紫茉也莫名有点紧张,再走上一两里,她便称病,让迎亲的队伍停下,到时候看沈西风什么行动,再见机行事。正这么考虑着的时候,迎亲队伍竟然莫名地停了下来。怎么回事?紫茉打开帘子,却见萧君意风尘仆仆的骑马过来。紫茉的第一反应,就是惊慌,自己救吹雪的事情不会被发现了吧? 萧君意骑马来到轿边,眉眼温柔地看着紫茉,紫茉有点颤抖:“意…哥哥,你怎么了?” 萧君意看着紫茉,有点奇怪:“怎么?怎么会是这个表情?难道你希望我不过来?” 紫茉连连摆头:“当然不是,只是,我以为昨夜你还在生我的气罢了。” 萧君意摸了摸她的脸颊:“傻丫头,我最疼爱的人便是你,又怎会舍得对你生气?” 紫茉的眼睛有点发酸,萧君意从怀中拿出一个精美的木匣子,递给紫茉:“这便是你昨夜喜欢的那个香料,好歹总算是赶过来交给你了。” “你…一直不在东宫便是,为了给我买香料吗?” 萧君意苦涩一笑:“你这次远嫁,我总是希望能为你多做点什么。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尽快接你回来!” 紫茉手中拿着木匣子,精美的花纹像是镌刻着她的良心一般,硬生生的疼痛,她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只好不停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萧君意以为紫茉还在内疚赵元一的事情,安抚道:“没有关系,元一那边,我一定不会让他受苦的,你此番离去,保重最要紧!” 两人正在说话之际,后边却传来惊慌的声音:“有刺客啊!”怎么回事?萧君意看了紫茉一眼,紫茉也是一脸茫然,萧君意便策马向后面跑去。 萧君意赶到之时,正好看见一个男子策马带着另外一个女婢策马逃走,那…是吹雪!像是感应到了背后的目光,吹雪回头,看见萧君意呆立在混乱的人群之中,他如此的格格不入,与生俱来的贵气,生生地将他与别人分离开来,也在他们之间划伤了一道鸿沟。他们…不是一类人。 萧君意策马追去,手中的鞭子不停地扬起,脸上竟是从来没有过的惊慌与痛楚。他在身后奋力地咆哮:“吹雪!停下!别走!” 紧追不舍的萧君意,让哑奴动了杀机,吹雪感觉到了他的杀气,下意识地说道:“不要!不要伤害他,我们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杀了他只会多生事端。” 两匹马一前一后,走了好一会,差距越拉越小,哑奴更加用力地催马疾驰。正在这时,四周却出现了一批蒙面人,手持弓箭,动作训练有素,飞驰而来的箭雨让萧君意只好分神护得安全。那是沈西风派来的援兵。 两匹马的间距越拉越大,萧君意的心也越来越绝望,杀意渐浓,索性不管射来的箭,只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嗤”胸部左边受了一箭,血腥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散开来,他的眼神只是追逐着前面那一个女子,她的身影终于缩成了一个黑点,再也瞧不见。 见吹雪他们已经平安撤离,这一片蒙面人也迅速地离去,只留下尸首,与受伤的萧君意。他却如同失了魂魄一样,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眼神带着说不出来的悲凉。身后,摩宁带着援兵赶到,他皱眉看着萧君意的伤口:“太子殿下,你受伤了,不如先回迎亲队伍那边,进行简单的包扎,然后再回锦腾吧。” 萧君意深吸一口气,平静地深呼吸,又成为了那个陌上风流的谦谦君子,他淡笑:“没有关系,我自会料理。紫茉那边,还请你多多照顾。” 摩宁点头:“她是我匈奴的王妃,我自会好生照顾。” 萧君意摇头:“你懂我的意思。” 说罢,他纵马,马蹄声阵阵,一下一下地将他的心踩碎,他实在不想再微笑,不想再假装,他怀疑以后还能不能再遇见这么一个明媚的女子。她有着绝美的容颜,动人心魄的媚骨,香甜动听的声音,这些,都为世人所爱,亦是他所爱。但他更钟意的,却是她偶尔的娇嗔,她的小心思,她眉间抹不去的忧愁,甚至于她的针锋相对。他一直都觉得,有她就是好的。即使怀疑过她,心中却也是甘愿的。这样的话,可不可以自欺欺人,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一个单纯的复仇,只是为了利用她扳倒冷寂? 第五十六章 心切 哑奴带着吹雪一路狂奔,甩开萧君意好远之后,才渐渐放慢了脚步,在路边的一个亭子停了下来。 沈西风正坐在亭子之中,好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看见了吹雪平安到达,释然一笑,他走了过来,问道:“一路可还好?” 吹雪理了理散乱的发髻,点头:“还好。” 沈西风见吹雪眉眼间并无开心的神色,便问道:“怎么?不开心?” “没有。就是,想到要走了,内心反而有点惘然。明明就不喜欢锦腾,在离去的时候,竟然会有难过的感觉,”她低头轻笑一声,“但是,人本来就不应该贪心吧,既然决定要走,那么自当该走得洒脱,将这前尘往事纷纷断了才好,是我太过小女子心性了。” 沈西风了然一笑:“本来就是极美的小女子。”两人在亭子处,呆立了片刻,将心绪无限地放远在这丽水青山之中,与回忆做着最后的告别。 忽而,沈西风抚掌大笑:“此后,自当遨游天地,与日月为友,共花酒长眠。吹雪,准备好了吗?” 受到沈西风的感染,吹雪也觉得内心清畅无比,她深吸了一口气:“咱们出发吧。” 哑奴在一旁,看着吹雪明丽的笑容,丑陋的脸庞,竟然浮现了丝丝微笑。 三人又骑马行至下午,来到了锦腾的港口处,三艘大船巍峨地耸立在水边,浩浩荡荡,木质优良,木工精细,饶是哑奴也面露震惊。吹雪欢呼:“西风,你这船也太豪华了吧。” 沈西风耸肩:“没办法,我天生爱享受。” 吹雪迫不及待地上了船,船上各种生活用品,无一不是制作精良,吹雪有点瞠目结舌,看了沈西风,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得一笑。 沈西风打发哑奴出去买些吹雪惯用的胭脂,其实是希望单独与吹雪相处,吹雪奇怪地看着他:“有什么事情吗?还非得避开哑奴。” 沈西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吹雪:“这是长宁让我给你的。” 吹雪接过信,却没有打开,她叹了口气:“你知道她写了什么吗?” 沈西风摇头:“不清楚,你打开不就知道吗?” 吹雪苦笑:“我怕,我这一打开,便走不了了。” 沈西风愣了一下,神采飞扬的眼睛也黯淡了下来,他踌躇地一会,才说道:“有件事情,我料想你是不知道的。也不知道告诉你是对也不对,但是,还是要多嘴说一下,怕你将来知道了要怨我。” 吹雪有点颤抖:“是不是…揽月…” “果然,你还是放不下他,”沈西风抿了嘴唇,“他现在生死未卜。” “怎么会…” “说来话长。”沈西风避开了她的眼睛。 吹雪眼泪顺着眼眶流了下来,脸色却越发坚毅,她沉声问道:“是…苏长宁,对吧。” 沈西风没有说话,等同默认。 吹雪握紧了拳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杀了她。” 沈西风不知从何安慰,只得用自己的手将她的手小心地包住:“你…不会的。你向来,就是好姑娘,更何况,她才是流苏长安。” “你…怎么会知道?”吹雪惊讶。 沈西风的眼神复杂起来:“原先只是怀疑,这下,才真正知道了。”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啪”一记耳光响亮地印在了沈西风的脸上,吹雪看着沈西风,伤心地完全说不出话来,只得讽刺一笑:“你…讹我?” 沈西风没有闪躲,异常安静地看着吹雪,缓缓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那么多年的感情,就像是一场长途跋涉一样,在经历了种种磨难之后,才发现,我们最该防备的,竟是彼此? “你出去,让我静一会。”吹雪无力地说道。 漆黑的夜,像是化不开的墨,将隐藏的心绪紧紧地包围,形成一个黑暗的核心。 哑奴汗涔涔地跑了回来,将胭脂搁在桌上,沈西风却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半分表情。哑奴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他艰难地问道:“她…呢?” 沈西风将一张薄薄的纸递给他,那张纸轻得没有半分重量,好似飘飘然便要飞走了一般,哑奴拿过信。 西风,见信勿念。不要过于自责,我不怪你。承蒙多年眷顾,我大抵也知因流苏长安之故,虽不知为何,但心中感谢万分。但有一言奉劝,早日放手才能得解脱。说来惭愧,虽如此说你,我亦何尝不是?自古至今,情字最为蛊心。即使我想要离去,我也知道,我是离去不得了。此生,他若在这锦腾,我的身心,是如何是逃脱不了的。或许,我这一生,便注定是要被钉死在这里了。我不悔,亦无不甘。只是,还是想要劝你,长宁,不,长安,你还是速速离去吧。我不想,再看见有人为她牺牲了。 另外,请替我告诉哑奴,让他自由吧。代替我去看看这外面的天空。他一直伴我左右,从未曾离去,这份情谊,无以为报,只得盼望来生了。 哑奴的手,无力地垂下,薄纸翩然落地。 “你…究竟跟她说了什么?” “冷揽月病重。” 哑奴呵呵地轻笑,转身离去,沈西风在身后问道:“你要去哪里?” “哪里…我也不知道。先行先看吧,天地之间,自然有容身之所。” “那…就此告别,珍重。” 哑奴回头看了沈西风一眼,淡淡地说道:“你知道吗?你就是懦弱,将一切都深深隐藏,所以到最后,你什么都没有。”他接着说道,“我又何尝不是?也算是同病相怜。” 灯火摇曳,他的脸看不清楚,隐隐有情绪若现,哑奴离去很久,他依然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像是凝固成了一个寂寞的雕塑。 第五十七章 联手 一盏又一盏的灯火点起,偌大的府邸总算是有了点光亮。床榻之上的男人,脸色惨白如纸,冰冷得仿佛已经离去了一般,连呼吸都是浅不可闻。 床榻边的女子,犹豫着,像是下了老大的决心一般,缓缓地抚摸了他的脸庞,却是一下子被冷到了骨头里,连眼泪都泛着寒意。 她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来回地摩挲:“我…恨你。” “我…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看见你,可是,我从来不想你死的,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月光渐渐地淡了下来,阴沉的天色,就要显出几分亮意,女子收了手,最后才说道:“我以后,再不会来见你了。珍重。” 床榻之上,男子的眼皮微动,竭力地想要起身,却只能被禁锢在床上,最后精疲力竭地睡去。 长宁回府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了。整个苏府空荡万分,青鸟已经将府中的仆人悉数散去,将府中上下全部收拾一空,正在大堂安静地等待长宁的归来。看见长宁回来,青鸟起身:“小姐,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我们便离去吧。” 长宁点头:“我们走吧。”竟是说不出来的疲惫,青鸟有些担忧,却不再言语。 两人正要离去之时,却被来人阻挡了去路。长宁皱眉:“萧君意?你来这里干什么?” 萧君意依旧是温和地微笑:“我以为,我们是有共同的目标的。” 长宁戒备地看着萧君意,他好似没有太大的改变,但是眼底之中的那股戾气却更严重,即便是温和的微笑,也让人感到敌意。长宁回道:“我不懂你的意思。赵云一之事,我并没有参与,若你想要报仇,自可找去别人。” 萧君意眼神一黯:“我知道。我来不是为了这件事情。” “什么意思?” “我们联手,扳倒冷府,如何?” 长宁感到一阵疼痛,好像不久之前,也有人这么说过吧,却在那一瞬间将她毁灭。 见长宁不说话,萧君意说道:“当然,你可以考虑,毕竟你与冷府关系匪浅,但是,其实,你是恨他们的吧,何不铲草除根?在冷揽月醒来之前,将这一切了断?” 青鸟附耳小声说道:“小姐,不如先回南海,再做打算?” 半晌,长宁才回道:“你想要什么?” 萧君意蓦地笑了,眼神狠辣而又坚决:“我要…整个天下。” “你想篡位?” “我本为太子,何来篡位?我只不过是,让一切更加快而已。” “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需要借助南海的力量,也需要你,帮我扳倒冷府。” “我能得到什么?” “撇去荣华富贵,冷寂由你处置,而且,”他顿了顿,“南海的云王自会被封为座上宾,享尽荣宠。” 长宁摇头:“不够。” “你还想要什么?” “我要你的应诺,五年之内,南海免去赋税,十年之内,南海不起战事,百年之内,南海云王必属沈家。” 萧君意皱眉:“你太苛刻了。若是南海主动起了战事,我又该如何?” “那是你的事情,你身为君主,自会懂的如何处置。” “你倒是半分便宜都不让人,若我不愿意,你该如何?” “现下,赵元一一走,你兵权便悉数散去,而且,皇帝目前对你很是苛刻,你可谓是四面楚歌,行与不行,你自己权衡吧。” 萧君意抿嘴,眼睛微眯:“行,我应诺你。” 长宁平静无澜地回道:“那我便恭喜新皇早日登基。” 萧君意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背手站立,朝门外望去,不知怎的,青鸟却看见了两个人共同的孤单,孤单却又骄傲,淡淡地睥睨整个天下,却怎么也找不到想要的东西。 苏长宁消失了。 从这个偌大的锦腾城中,好像一下子就蒸发了一下,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百姓依然如同往常地一样生活,辛勤劳作,柴米油盐,偶尔也会歌颂,那个远嫁的公主,换得这如今短暂的平静。茶余饭后,宦官子弟,流连于浠水边的姹紫嫣红,也偶尔会念想,那个艳压群芳的吹雪姑娘,如今也竟然不知所踪,随即报之一笑。 气质卓群的冷家公子,缠绵于床榻多时,近日越发地深居简出,渐渐地隐居起来,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朝廷之中,依然冷家托大,皇帝的身体逐渐被酒色掏空,恐是时日不久,大臣之间已然分成两派,支持太子或是鑫王。每日早朝,都弥漫在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中,这天下,快变天了。 然后,最让人震惊的消息,却是关于天下第一首富沈西风。 话说,沈西风那日行船前往南海,却在大海之中遭遇了风暴,整三艘大船如同玩具一样,在海水中支离破碎,被埋葬在深深的海底。众人皆感叹时运不济,天妒英才,也有人纳闷,那三艘大船,怎么就说散就散了呢。 无论如何,无一人生还。 第五十八章 共饮 重重的帘幕之后,一个女子安静地斜靠在床上,手拿一本书,懒懒地翻了几眼,便搁下了,百无聊赖地凝望着窗外,屋外种的梅花,有盛开的趋势,毕竟,寒冬将至。 脚步声传来,另一名女子走了进来,见屋子这般寒冷,便走到床边关了窗子,小声地说道:“这般冷,小姐身体初愈,还是不要吹风才好。” 女子点头:“吩咐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都已经办妥了,这些年冷寂及其党羽贪污受贿的证据都已经掌握,只是,好像发现了新的线索。” “新的线索?” 那名女子皱眉:“这件事情与小姐有关,说的是多年之前流苏一家涉嫌叛乱一事…” “什么意思?”床榻之上的女子才正眼看她。 “十多年前,叛乱之事,好像是冷寂所为…” 女子闭眼,将汹涌的情绪一一掩盖,冷声说道:“查下去。”半晌才又说道:“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萧君意,等事情确定之后,我再来处理。” “是。”那名女子点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面露忧色地离去。 没多久,脚步声再度传来,与上次不同,这次的脚步声更加有力也更加稳当,想必是,萧君意来了。 果然是他。女子寒脸,不愿多说话:“证据都已经掌握了,放心。” 萧君意却不着急,淡淡一笑,坐了下来,带来了外面寒冷却清新的气息,他问道:“你的病养得怎么样了?” 女子点头:“差不多了。”继而偏头问道:“还有事吗?” 萧君意惊愕,付之一笑:“莫非我来这里,都是一桩事接着一桩事?” 女子摇头:“是一桩接着一桩的麻烦。” 萧君意笑出声来:“这次,的确有件事情。”,女子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萧君意自顾地说道:“我觉得,你必须随我出门一趟。” 女子疑惑地看着他,萧君意接着说道:“你在这里呆得太久了,整天精神萎靡,今日虽然寒冷,但是却是难得的晴朗,随我一同出门吧,去你想去的地方,难道你闭门数月,都没有想去的地方?” 女子神情显得奇怪:“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萧君意无奈一笑:“你我虽为盟友,却更是至交,莫非我在你心中果真如此不堪?” 女子陷入了思索,久久没有说话。萧君意又说道:“出去走走吧,难道你真的以为你可以躲在这里一生一世?长宁。” 长宁?好久都没有如此唤她了。久到她几乎以为她可以成功地将那么记忆悉数抹去。还是…不行啊。 “我…想要去浠水边上走走。”女子平静地看着他。 浠水?萧君意一瞬间竟也有一丝的恍惚,忽而他暖暖一笑:“好,我这就去安排。” 浠水依然是盛极时的模样,寒冷并没有让它萧条,反倒是热气的烟雾,让它在迷蒙中更增添了几分美感。 屏退了侍从,长宁与萧君意两人沿着水边,一路走着,身旁美丽的女子,丝毫不惧长宁的存在,向萧君意扔着花瓣与手绢,香雾弥漫,丝竹不绝。长宁接过落在掌心的花瓣,对萧君意一笑:“寒冬腊月,倒也是难为她们了,如何?有入得你眼的人吗?” 萧君意只是淡淡一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 长宁这才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他的下巴瘦削,曾经的温润气质消去了大半,越见沉默,亦如她。 那日下了好大的一场雨,他满身是水地站在她的房门外,脚上都是淤泥,初开门的一瞬,她吓了一大跳,赶紧让他进来。他却只是不说不动,如同失去了心魂一般,在桌旁坐了一宿。次日清晨,他依然不言不语,天刚蒙亮,便匆匆告辞离去。 多日之后,他终于不痛不痒地嘲笑自己过于失态,也就是那时,她才知道,吹雪竟同沈西风一起,葬身海底。而他满脚的淤泥,则是冒雨策马狂奔追上了紫茉,只为确认吹雪并没有同沈西风一起。却终究,事与愿违。 沈西风,西风。沈西风,西风。沈西风,西风。 是夜,她做了一个冰冷的梦,梦见那个一直看不清的少年,回头对她招手,微微一笑:“西雪,保重啊。”她蓦地惊醒,却发现枕巾已然湿透。 寒风袭来,长宁打了个冷噤,萧君意见此,便携她来到事先准备的船上,身旁是一个美丽的歌姬,看起来很是眼熟的样子。长宁不禁问道:“我…是不是曾见过你?” 那歌姬抿嘴一笑:“奴婢自幼便漂泊在这浠水边上,前不久才跟了萧公子,却应该是没有见过姑娘的。姑娘如此美貌,若奴婢见了,定然然是不能忘记的。” 长宁笑了,是个嘴巧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为灵犀。”那姑娘说道,上前来温酒。 萧君意见状,便说道:“搁这吧,我来就行了,出去看着,别让人打扰就行了。” 灵犀点头退下了,临走时还打量了长宁一眼。长宁的感觉越发奇怪了,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她呢? 长宁问道:“她是怎么得来的?” “你倒是对她挺上心,一个丫头罢了,前些日子在浠水边上看见了,觉得不错,就留下来了。” 见此,长宁便不再多问。 萧君意递给长宁一杯酒:“暖暖身子。” 长宁接过,不久之前,还同冷揽月、沈西风、吹雪一同,如今四人已经去了两,还有一人,还有一人,倒还不如不见。 萧君意随意问道:“你…不问问冷揽月吗?这么些日子,你从未提及过他,我倒有点担心。” 长宁回道:“那你呢?不问问吹雪吗?这些日子,你又何曾提及过她?” 萧君意叹了口气,举杯道:“不如干一杯,就为…就为那些难以提起的人。” “干杯。”一声清脆的响声。 也不知过了过久,两人都喝醉了,萧君意趴在桌上,面色很是痛苦,长宁听见了他小声地说着吹雪的名字。长宁心一惊,觉得自己是无论如何在呆不下去了,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被风一吹,清醒了不少。船外,灵犀正安静地站在那里,长宁说道:“你进去小心照顾着他,等他醒来,便说我已经先走了。” 灵犀点头,脱下身上的披风给她披上,笑意盈盈:“外面风大,姑娘还是仔细着些,莫被冻着了才好。” 长宁心头一暖,笑了笑。走了一会,却听见身后有人呼喊,原来还是灵犀。她小步跑来,将手中的灯笼递给她,长宁定睛一眼,竟是蝉翼琉璃笼。灵犀见她奇怪,便回道:“听说吹雪姑娘喜欢的灯笼,都被公子给留下来了。” “原来如此,倒是有心了。”长宁感叹。 果然,这条路,走得亮堂多了。长久以来的阴霾,终于有点散去的感觉,长宁莫名地竟然有点开心,就这样,一直,一直,一直,努力地走下去吧。 第五十九章 被困 长宁回府之时,天色已经亮透了。在回府路上,长宁发现四周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且都不似寻常百姓,不由心中防备,远远地向府中看去之时,竟发现府邸四周空无一人,安静地可怕。难道出事了?会是谁?难道冷寂终于找到自己并决定杀人灭口?无数的疑惑一瞬间向她涌来。进还是不进? 青鸟还是里面。长宁叹气,看来是不得不进了。 果然,长宁一走进大门,门便被关上了。四周埋伏的侍卫将她环环围住。长宁淡然地看着他们,毫不惊惧。一个白衣男子,缓缓地走了出来,像是陌路上的谪仙,翩然而来,不染尘埃。没有了往日的孱弱,他面色红润,如美玉,光色一点点地显露。他,是冷揽月。 如之前一样,他走近她,将披风解下,目光温柔,像是与妻子重逢的丈夫一般。 长宁冷冷地看着他:“这么大的阵仗,你是想干什么?” 冷揽月轻笑,示意周围之人退下,回道:“想要见你一面,但是却不喜欢空手而回,只好出此下策。” “青鸟呢?” “很安全。” 披风落下的一瞬间,长宁的匕首已经出鞘,在冷揽月的脖上泛着冷光。长宁看了一眼涌出来的侍卫,说道:“我没有耐心,把她交出来。” 冷揽月摆手让他们退下,看着眼前这个狠心的女人,不惧匕首,倾身想要吻她,眼见匕首就要割破他的脖子,长宁下意识地抽回了匕首,被冷揽月吻上了侧脸,他在她耳畔笑着说道:“你喜欢我,我就知道。” 长宁恍神的一瞬间,一阵香气扑鼻而来,随即她便失去了意识,最后一眼,冷揽月笑得得意。 冷水泼来,长宁一下子冻醒了,冷揽月手中拿着碗,碗上还残留着水滴。长宁愤怒想要上前,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锁住了起来。环顾四周,这里分明就是一个牢房! 长宁死命地挣扎,却只是引得铁链哗哗作响。最后,她放弃了挣扎,压抑怒气问道:“你想做什么?” 冷揽月无谓耸肩:“还没有想好。” “青鸟呢?” “你还是担心自己比较好。她很安全。” “你…真的是冷揽月?”长宁忍不住问道。 冷揽月放下碗,笑着问道:“难道你希望我给你看看腹部的刀伤吗?或许,它可以证明,我就是冷揽月。” “你的病好了?” 冷揽月皱眉,随意回道:“差不多好了。” 见此,长宁便不再多问,闭上了眼睛,转头不愿意再理他。 冷揽月看着她,不禁笑了:“你以为闭眼便可以忽视我了吗?你还是没变,就像以前一样单纯。” 长宁依然没有说话,却下意识地活动了右脚,还好双脚没有被绑住。 冷揽月见长宁没有反应,又向她走近:“说实话,我还是要感谢你,既给冷寂使了一个大跟头,又削弱了太子的力量。” “所以…你一直都在利用我?”长宁赫然回头,震惊地看着他。 “你终于睁开眼睛了。”他擦干她脸上的水渍,点头道:“是的,我应该谢谢你。” 长宁发现自己竟然笑出声来,或许,这就是她这一生最潦倒滑稽的时候,一切在一瞬间陡然转了走向,而她看着眼前的一切,第一次是无力而又狼狈的。如果说,之前与冷寂的较量是平分秋色,那么现在便是损兵折将。 “西风和吹雪呢?”长宁问道,“他们也…都知道吗?” 冷揽月摇头:“不,他们从始至终毫不知情。就像你一样,在我的指尖运转。长安。流苏长安”他得意地缓缓转动手指。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直隐隐有所察觉,那次去你府上的时候,刚好撞见你和吹雪的谈话,便一切都知道了。你实在太不小心了。” “所以,你一直都在欺骗我?” “没有。我只是好奇,渺小如你,想在锦腾掀起什么大的风浪来。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的确是与冷寂为敌。”他笑了笑,“我也的确爱你。” 爱我?以这样的方式?长宁觉得可笑,却落下泪来:“但是有一件事情,你的确欺骗了我。你…没有得病。” 冷揽月一下子怔住了,良久才缓缓地说道:“我没有骗你。相反,你一直都在欺骗我。” 是的,长宁一直都在欺骗冷揽月,她又有什么资格来评论他呢?说到底,他们只是互相利用的伙伴罢了。 冷揽月擦去她的泪滴:“你在想什么?” 长宁回道:“我在想,怎么杀了你。”说完,她的膝盖发力,狠狠地撞向他的大腿,冷揽月吃痛跪了下来,长宁倾身向前,咬走他的发簪,又狠狠地撞向他的头,长宁这几下都使出了全力,冷揽月晕倒在地。侍卫听到响声肯定很快就会回来,长宁咬住发簪,想要把手上的铁链解开,却怎么也够不着,头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哐当”一声,门被打开,长宁震惊,怎么这么快?难道逃不了了吗? 第六十章 想念 长宁正在着急,却看见来人竟是莫名的熟悉。吹雪?!她没有死? 吹雪看出了长宁的疑问,暖暖一笑:“放心,我没有死。” 她扫了冷揽月一眼,将她嘴中的簪子拿下,收入怀中,又从冷揽月的身上取出钥匙,给长宁打开了锁。 “怎么是这样?你怎么会在这里?西风呢?”一大串疑问说了出来。 “说来话长。我没有上船。”她淡淡地苦笑,“你赶紧走吧。” “你不跟我一起?”长宁拉住了她的手,“他…只是在利用你而已,跟我一起走吧。” “我知道。他刚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而且,我之前便已经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留下来?”长宁不禁疑问。 “我走了,他就会死。”吹雪说道,她抬眼看了长宁一眼,“你真的希望他死吗?” 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什么回事?接连的一个又一个秘密让长宁反应不过来:“为什么?他不是已经好了吗?还是…。”还是,你们已经在一起了? 吹雪笑了,眼中却泛出了泪花:“十几年的病根,怎么会说好就好,你先行离去,我到时候自会跟你解释。” “不!你不跟我走,我便也不走了,我不能丢你一人这里,而且,你知道萧君意在等你吗?” 萧君意?吹雪眼睛亮了一下,却转瞬熄灭。她说道:“我还活着的事情,你就别告诉他了。你赶紧走,不然便来不及了。青鸟在外面等你。” 青鸟。长宁心乱如麻,青鸟还在外面,她不能不管她。“可是,我走了,你怎么办?冷揽月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吹雪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反感地别过头去:“他不会。” 既然如此,长宁紧紧握了下她的手,然后向门外走去,在门口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冷揽月,吹雪正吃力地将他扶起,他的头无力地垂在她的肩上。长宁的心,像是被极其细小的针戳了一下,她强迫自己毫不犹豫地离去。 长宁走后,冷揽月才睁开了眼睛,他坐在凳子上,揉揉自己疼痛的脑袋,笑道:“她的手劲可真不小。” 吹雪没有说话,呆呆地看着冷揽月,面容似悲非悲,快要哭出来一般,却没有流出眼泪。 冷揽月自语道:“从冷公子到冷揽月到揽月,再到冷揽月。这样的落差,实在是太大了。”他责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应该说太多的。” 吹雪的眼泪一下子倾泻了出来:“可是,该怎么办呢?你为什么要这样呢?你那么爱她,却为何将她越推越远?” 冷揽月怔了一下,回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太想她了吧,我想好好跟她说说话。但是,我又怕她会恨我。其实,她现在已经恨死我了,对吧?” 长宁与青鸟的府邸已经被发现,即使逃了出来,短时间也是没有处所。长宁派人联系萧君意,自己与青鸟则是暂时呆在驿馆之中。 青鸟没有受伤,只是被关起来而已,也是被吹雪偷偷放出来的。长宁思前想后,仍然觉得转变实在太过于惊人,命运永远是最神奇的主宰,几月之前,她何曾能够想到,与自己朝夕相对之人,竟然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青鸟对这一切心中亦有许多疑问,但看见长宁神色有异,便在一旁沉默。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长宁看了青鸟一眼,青鸟神色自若地开了门,门口的男子拉下了斗篷,萧君意。青鸟留两人在门口聊天,自己则守在门口。 萧君意忧虑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我收到消息立即就赶过来了。” 长宁疲惫地摆手:“冷揽月所为。我才发现,他才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 杀气弥漫在萧君意的周边,他冷冷地回道:“你的意思是,元一这件事情,也跟他有关?” 长宁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估计有所关联。” “所以,你想怎么做?” “虽然还没有想好,但是不能再如此躲避。是时候,出去好好地解决这件事情了。”长宁慎重地看着萧君意。 萧君意鼓掌笑了:“想通了便好。欢迎回来,只是,我该如何称呼你?” 长宁转身,正色说道:“南海郑王之女,苏长宁。” 萧君意离去之后,长宁呆呆地坐在凳子上,从未有过的悲伤像一波又一波的海浪,向她袭来,她如论如何也哭不出声响,只觉得心肝被搅得翻涌,哽咽在怀难以言说。 第六十一章 如此 没过多久,南海长宁公主即将面圣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锦腾,百姓在欢愉之余,却又心生惊惧,唯恐南海再生事端,将这好不容易的平静打碎。 金銮殿,多少人一生的梦想! 长宁身着宽袖华服,发髻耸起,缀满了翡翠头花,踏着小步,缓缓走向高堂之中,说不出来的贵气逼人。明珠垂于耳下,脖颈光滑,如同寒玉一般散发着幽幽的冷光,却又惊艳无比。唯独发间斜插的一根白玉簪子,带着素雅,与华美的头饰显得格格不入。 那本是西风曾赠与她的发簪,却又何曾料到竟是在他逝后才能戴起。 长宁叩首,嘴角含笑,将礼仪行得周全。 礼罢,皇帝看着美丽的长宁,竟有几分痴呆,他呵呵地笑着:“爱卿果然生得落落大方,不知为何竟如此面熟?” 青王萧鑫率先站了出来,抢着答道:“回禀父皇,长宁公主本与冷丞相的儿子冷揽月有染,曾伴随之出席中秋盛宴。” 有染?众臣哗然。皇帝皱起眉来,疑惑地看着长宁。 长宁落落大方:“微臣的确曾出席过中秋盛宴,有幸得见天子。但是,却与冷揽月无关,乃是受远嫁匈奴的紫茉公主所邀。反而是青王,长宁不才,在市井之间,倒听见了不少胡言乱语。” 箭头一瞬间又指向了青王,青王暴怒,快步上前,意欲掌掴长宁,却被萧君意拦住,他噙笑而说:“弟弟何须惊慌,这朝堂之上,可都是大臣看着呢,莫非你想给皇族丢脸?” 皇帝亦是脸面过不去,他心中自然知道青王不争气,这面上却又下不来台了。长宁见此,便说道:“当然,市井之言,不可信之。青王鲁莽之举,也是担心清誉受损,是长宁失言了。” 长宁抛出的台阶,被皇帝接着,他假言说道:“逆子所行,也是情之所至,却还是要警醒些!长宁公主今日辛劳,便钦赐公主殿,在那里安歇了吧。” 长宁点头,跪谢隆恩。 离朝之时,长宁与萧君意一道,萧君意便说道:“我便送你去公主殿罢,也好安心些。” “安心?皇上对青王偏袒至此,我们如何能安下心来?” 萧君意淡笑:“不急一时。自会有办法的。”正说着,冷寂已然走到跟前,直接忽视了萧君意,对长宁说道:“长宁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长宁毫不犹豫地拒绝:“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萧君意却是温雅一笑:“丞相好兴致,本太子还是先行离去了吧,待晚些,我便再来找你。”萧君意含情脉脉地看了长宁一眼,接而离去。 长宁对萧君意的眼神,很是反感,看来冷寂也是厌恶万分。待萧君意离去,他便迫不及待地跟她说道:“你怎么会跟他搅在一块?他并非善类,你还是早早离去吧。” 长宁冷笑:“他非善类?那你岂不是禽兽不如?” 冷寂被长宁的话气得不轻,正欲发作,却又强行压制怒气,尽量缓和语气地说道:“我是为你好,他没有前途的,这偌大的皇宫,很快便要变天了。你可不要站错了对,误了卿卿性命。” 长宁深吸一口气,反问道:“那我问你,十二年前的流苏灭门,是否被你所害?” 冷寂哽住,没有说话。 长宁冷笑,上前一步:“那我再问你,十二年前勾结匈奴的,可否是你?” 冷寂哑口无言,悻悻说道:“事情绝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们不懂。” 长宁回道:“我只需要知道,是你害死我流苏满门的,便够了。”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声轻笑:“对了,最开始与我联合将你扳倒的,是你的爱子冷揽月,你还不知道吧?” 冷寂震惊地看着长宁,眼睛惊痛之中,显出一片血红,想必是被气得不轻。复仇的痛快感让长宁欢乐无比,她微微一笑:“看来,冷丞相还是先管好自家的孩子吧。”说罢,翩然离去。 镂空薰炉之中,散发着浓郁的龙涎香,让人昏昏欲睡。 一位女子,生得圆润,肌肤滑腻,衣香鬓影,此刻她正贴在皇上耳边,小声问道:“听说,今天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长宁公主,竟然胆大包天在朝堂之上让鑫儿难堪,可有此事?” 皇上躺于床榻之上,可谓是舒服之极,听见鑫妃的提问,从迷蒙中半睁开眼眼睛:“唔,是有这么一回事,小事而已,不用担心。” “皇上,怎么会是小事呢?这可是咱们的儿子,鑫儿啊!”鑫妃不依地娇嗔。 皇上犯起难来:“那你想怎么办?” 鑫妃开心地压在他的身上,亲密地贴近他,狠毒地微笑:“依臣妾之见,不如…将她赐死?” 皇上反感地皱眉:“她可是南海公主,这样岂不又要惹得南海不和?” 鑫妃笑道:“臣妾怎么会是如此愚昧之人?不如这样,既然她自己来朝圣,皇上便不如直接将她赐给鑫儿做王妃,若她不肯,便判她抗旨治她的死罪,若她愿意,我们便正好拉拢了南海的力量,也让鑫儿更加安全。皇上,你看如何?” 皇上闭上双眼,意识又渐渐陷入了一片迷蒙之中,随意地点点头:“随你吧,你来处理。” 公主殿中,青鸟有条不紊地命令婢女们收拾,见萧君意来访,便带了婢女们先行退下,让长宁与萧君意单独说话。 萧君意不禁夸赞:“你这个丫鬟,倒真是懂事,她…叫青鸟?” 长宁淡淡地说道:“是姐妹。” 萧君意失笑:“是我冒失了。” “怎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萧君意正了脸色:“刚刚探子来报,说是皇上准备将你赐给青王。” 青王?长宁微怒,却闭口不言,过了好一会才问道:“你怎么看?” “我?我倒是有一计,却不知该讲不该讲。” 长宁打量了萧君意一眼,缓缓地说道:“你不会是想抢先一步,让我嫁给你吧?” 萧君意哑然失笑,却又打趣道:“若我真是有着一计,你可否愿意?” 长宁哼了一声:“无疑,这样才是对你最有利的。更何况,你今日还在冷寂面前故意与我示好,若我真与你联姻,你便大可以放心下来,也不用再试探我,更有了南海的力量。” 萧君意眼眸低垂,额头光洁,流露出几分孤寂之感:“你我都活得太过于小心。这条计谋,我并不是没有想过。但是,风险太大,若皇上执意,我亦无能为力。所以事情的关键还是让青王主动放弃与你的联姻。” 长宁怀疑道:“他能主动放弃?” 萧君意微微一笑:“当然,只须如此便可。” 第六十二章 瘟疫 冬日的阳光,温暖也又稀疏,照耀在门旁的那株植物上,绿色的叶子还有滴滴水露,散发着五彩的小光芒,整株植物生长得十分茂盛。 但是公主殿却弥漫着死寂,接连有好几名侍女从公主殿中身亡,被低调地抬出来处理干净,长宁也是咳嗽不断,一直高烧,皇上大惊,接连派了好几名太医前来诊治,却无论如何也诊治不出结果,也是声称是莫名的瘟疫。瘟疫,在那个时代,就意味着死亡。一瞬间,恐惧席卷了整个皇宫,皇上立即把公主殿封锁了起来,严格限制进入,他也曾经想过,就让长宁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里面算了,但是太子萧君意与丞相冷寂大力反对,他便也就没有坚持,但是公主殿只维持着最基本的供给,除了太医,再没有人敢踏入。自然,给长宁许亲的事情,再也没有提过。 长宁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如同在之前几个月一样。日子显得悠长而又清闲,让整颗心都被洗涤得干净。但是代价也是显而易见的,不停的咳嗽、高烧让她的身体衰弱了下来,萧君意期间来过几次,见她这么辛苦,便想劝她服下解药,长宁执意不肯,怕露出什么破绽又引火上身。萧君意多次劝说不行,也只好让长宁这样病恹恹的。那个唤为灵犀的歌姬,今日随萧君意来过,让长宁分外吃惊。大多数人对瘟疫避而远之,她却倒是不怕,反而一脸担忧的样子,让长宁感动之余,更增添了几分疑虑。究竟,在哪里见过她? 已经是深夜,长宁身上燥热,如论如何也睡不着,咳嗽着起身,披了件披风,便往外走。 凉风吹来,长宁好受了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长宁,最近可好?”身后突然有声音传来,长宁吓了一跳,这…是沈西风的声音?! 长宁不敢置信地转身,可不是沈西风吗!微笑带着几分放荡不羁,虽静默而立,身上却是掩饰不住地贵气与潇洒。 “你…没死?”长宁问道。 “我这命格硬得很,阎王想要收去,便也先得问问我愿不愿意。”沈西风笑,“反倒是你,怎么弄得怎么憔悴?” 惊喜过后,长宁的心沉了下来,冷揽月一直隐藏颇深,沈西风又怎会单纯无知?若冷揽月可以欺骗自己,她怎么可以确信沈西风不在其中? 长宁苦笑:“不幸染上了瘟疫,真是闹心,你还是先行离去吧,免得过给你。” 沈西风上前一步,与长宁呼吸相闻:“我不担心。” 虽是怀疑,长宁还是被感动了一下,她抬头望他:“这段时间,若是没有…遭遇不测,怎么又一直潜伏不出?害得我们都替你担心。” “你担心我?”沈西风一下子把握了非重点,他的手摸过她的头发,在发髻边停留。长宁头上并无珠饰,只在发尾简巧地挽了一下,用的正是当初沈西风赠与的发簪。沈西风将发簪拔出,黑色的头发在空中打了个转,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沈西风低头问她:“你竟还留着吗?” 气氛实在过于微妙,长宁往后退了几步,继而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沈西风嘴角上扬:“因为,我给你带了一份大礼。” “大礼?什么大礼?” 沈西风的表情却又出现了凝重,他从袖中拿出一份文函。 “什么东西?”长宁接过。这…竟是多年之前,冷寂与匈奴大汗的文书,感谢他在陷害流苏啸昀上相助。 长宁不动声色地将文函收起:“你哪里找到的?” 沈西风回道:“我以为你会愤怒或者伤心,也想过你会不会终于开始相信我了,只是,我没有想到,你最先问的,竟是核查它的真假。”他的脸色显出灰败,“其实,你还是不相信我,对吧?” 长宁没有说话,是的,她从来都不敢相信任何人。 沈西风上前,真切地将她相拥,不留任何缝隙,就好似一直触碰到她密封的内心,他在她的耳畔呼吸,而这一次她没有推开他。沈西风说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没有关系,给我一个机会吧,让我伴你左右,我定…不会如冷揽月般。” 冷揽月,长宁声音冰冷:“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欺骗我的?” 沈西风一下子顿住了,而后才说道:“我一直都有所怀疑,但是始终没有确定。相信我,我并没有比你更早知道这件事情。” 是啊,相信他吧,他并无欺骗你。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长宁的心中,破碎了一角,流露出温暖的内在,她终于回抱住他,在他温暖的怀抱之中停留,声音好像穿越了好几个时空,才飘渺地回来:“我相信你。请…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再?沈西风的内心闪过疑虑,却又马上被欢愉充满,他更用力地抱住她,开心地说道:“我定不会。” 长宁被抱得快喘不上气来,推了他一下:“我还染病,别抱这么紧,免得你也传染了。” 沈西风却丝毫不愿意松开,他摇头:“不,我不怕。” 其实,就这样下去,也很好,不是吗?就这一次,全心的信赖吧,至少,这一瞬,我很快乐。 一大清晨,萧君意便急匆匆地赶来,带着一阵疾风,进门之时,额头还挂着薄薄的水珠,也不知汗水还是露水,进门之时,急匆匆的架势已然收了大半,又恢复了泰山压顶而不动摇的儒雅淡然。 “你找我来有何要事?” 长宁示意青鸟掌茶,待萧君意喝完,才缓缓地说道:“我已经掌握了冷寂及其党羽的贪污*证据,还有,他十二年前勾结匈奴陷害我父亲的事实。” “所以呢?”萧君意处变不惊的问道。 “你不觉得是时机我们动手了吗?”长宁问道。 萧君意拂袖而坐,低声说道:“政治,远远比复仇更加复杂与肮脏。仅仅有这些东西,完全不够。” “我等不下去了。我要他死。”长宁愤恨地说道。 “你要忍。你必须忍。”萧君意按住了她的手,怜惜却强硬地说道:“我们目前没有兵权,而且皇上分明是偏袒他们的。若是此刻我们揭发,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被灭口。” “我立即让我王舅进京。”长宁急急说道,“带着我们南海成千上万的好男儿。” “即便如此,难道你真想让锦腾血流成河吗?别说无辜的百姓,你们南海的好男儿,就算是冷寂的党羽,也罪不至死,难道你真想这时候挑起这一场战事?锦腾若起内乱,北方匈奴势必伺机南下。我绝对不会如此冒险!” “那我们还要等多久?!我等够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萧君意叹了口气,转过头不再看她。他迟疑着:“我知道你现在定然听不进我劝,但是,多看着美好的东西,莫被复仇蒙蔽了双眼。更不可因为复仇,而亲手断送自己的幸福。” “我父母惨死,流苏全家灭门,你要怎么去寻找我的幸福?若不能手刃冷寂,我此生都不会幸福。”长宁倔强地不想落泪,整个身子绷得笔直。 萧君意原想安慰她,却更加深知自己的安慰是何等地无力。他立在原地,看着长宁,半晌没有说话,两个人像是进入了沉默中的较量。 长宁最终落下泪来:“我耐心有限,别让等太久。” 萧君意松了口气,发誓道:“我定会让你手刃冷寂。我答应你。” 长宁不愿看他,淡淡地说道:“你先出去吧,我想要安静一会。” 萧君意走后,长宁思虑了良久,才唤青鸟进来,吩咐她准备纸墨。 青鸟问道:“小姐是要写些什么吗?” 长宁点头:“现下,可以让王舅先行练兵了。很快,便有一场血战。” 寒风将长宁的衣服吹起,一脸肃杀,这个冬天,究竟还有多久? 第六十三章 代价 最开始的时候,天上只是试探性地下了一片小雪,没过多久,便窸窸窣窣地都落了下来,扬扬洒洒地像是轻柔白洁的羽毛,将整个世界温柔的包裹。 春节已经将至了。 依照往年的惯例,宫中这会已经开始置办了,紫茉的远嫁,让皇帝很是感伤了一阵子,鑫妃便挖空了心思,想把这次的春节过得更加热闹,一扫皇宫以来的沉闷。公主殿的瘟疫已经渐渐地消退,长宁的病也已经好了大半,鑫妃曾命人赏了珠宝玉石,长宁倒是没有推辞,但是也懒得回应,便推脱调养身子,一直闭门不出。长宁不出门,进来的人也少得很,想必萧君意在此还是帮了些忙的。 其实,这般幽静也是有必要的。沈西风每天在此,若让旁人看了去,更加麻烦。长宁曾问他,何故竟活了下来,沈西风只是调笑,好似对她有了心灵感应,实在割舍不下,便没有上船,只是吩咐他们先行离去。长宁见问不出什么,便也没有问过。但是沈西风笑归笑,眉间的阴郁,却难以遮掩,长宁见他不说,亦不愿再问。 下雪的日子,长宁总是非常欢乐,这在南海,是见不到的。长宁仍记得,青鸟第一次看见雪的时候,沉稳的样子骤然不见,换上了纯真的笑颜,她惊讶地说道:“这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东西,还能有比这更美丽的东西吗?”长宁笑地摇头:“想必也是没有的。” 青鸟用手接过雪花,雪花在她的掌心融化,青鸟蓦然地感伤起来:“可惜,美好的东西,却总是易逝的,等天一暖,它们便都会消失的吧。” 长宁不知如何作答,沉默了下来,沈西风大踏步地从门口进来,看着沉默地两人,哈哈一笑:“冬日赏雪,乃是一景,美人在侧,亦是一景,美人赏雪,倒是比雪更加赏心悦目。” 长宁笑道:“越发地能说会道起来。” “晚来天欲晚,能饮一杯无?”沈西风不知何时,从身后拿出一个酒瓶子,在长宁面前摇摇。长宁点头:“喝酒暖身,也是不错。” 青鸟识趣地搬来了器具,给二人温了酒,沈西风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珍珠串成的手镯递给青鸟,笑道:“青鸟伶俐懂事,沈公子赏的。” 南海的珍珠很多,青鸟也是见过不少好珍珠的,这串却是少见。这些珍珠个头相似,圆润有光泽,最奇的却是珍珠并不是白色,而是透着淡淡的紫色,看上去很是别致美丽。青鸟推辞,长宁却接过珍珠塞进青鸟的手中:“既然是沈公子赏的,便接着吧。”青鸟这才点头,跟沈西风道了谢。 青鸟离去之后,长宁才说道:“你倒是会做人情,一串珍珠便讨好了青鸟。” 沈西风毫不掩饰地回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长宁,喝尽一杯酒才接着说道:“在乎…美人也。” 沈西风诸如此类的话,绝不在少数,长宁也是懒得回应。 沈西风笑:“长宁,你我二人单独却如此雅致地喝酒,倒是没有几回,你感觉怎么样?” 长宁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倒真没有几回,不禁也笑了:“大多数时候,你我都是在屋檐上喝酒。” “是啊。”沈西风很有感慨的样子,看着门外。门开着,雪花便落了一夜。 两人在酒壶旁,闲话家常,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大多数时候都是沈西风在说,长宁在笑,酒入口中,香醇清冽,温暖一丝丝地蔓延到了肢体的每一个角落。不觉,夜已经很深了。长宁起身:“已经很晚了,你快去歇息了。我也要歇息了。”这些日子,沈西风一直歇息在公主殿,青鸟已经给他备了房间。 沈西风起身,却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抱住了长宁:“我今夜,歇息在这边,如何?” 长宁的心像是被搅乱的湖水,一下子失去了思路,在反应过来之时,已被沈西风抱起,来到了她的房间。长宁摇头,用手抵住他的胸膛:“不行,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沈西风停了脚步,静静地看着长宁,时间好像凝固了,他却突然轻笑一声:“你究竟想到哪里去了,冬夜里冷,我留下不好吗?放心,我定不会碰你。” 长宁有些窘迫,从他的怀抱挣扎开,毫不客气地指着门外:“不行,你要出去。” 沈西风无奈,只好说道:“好的,我这便出去。”说罢,在她的脸颊偷偷香了一下,狡黠地笑笑,这才赶紧跑出去。 长宁皱了眉,复杂的心情难以言说。她转身,在床榻的枕头底下,塞了一把匕首,然后吹灯安眠。 清晨,青鸟进门伺候长宁梳洗,说道:“小姐,太子殿下,已经在门口等了很久了,小姐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长宁惊讶:“等了很久?为何不通传?” “他执意不肯,说是怕扰了小姐清眠。” 难道出了什么事情?长宁心中忧虑,草草洗漱便赶紧出去。 萧君意正在大厅等待,表面与往常并无两异,但是长宁却看得出他惊喜万分。长宁舒了口气,问道:“何事?” 萧君意舒展开了笑颜,一扫这些日子的阴郁:“紫茉要回来了。” 紫茉?长宁也觉得十分欢愉,却纳闷:“她才离去不到半年,却又归来?” 萧君意回道:“你莫担心,并没有出什么岔子,是多纳与她一同归来。说是前来省亲,并一同参拜父皇。” “那便更要担心了,多纳狼子野心,这次前来,想必没有什么好事。” 萧君意冷笑:“他这次若来,我定不会让他好过。你且看着吧。” 末了,萧君意又说道:“你病已大好,抽了时间去拜见鑫妃,礼数不可废。” 长宁点头:“待会便去,对了,上回那盆植物,你如何处置了?” “你说的是君子琅?已经销毁了,怎么了?” “毒性太大,唯恐处置不当,反误了无辜性命。” “放心吧,悉数销毁。因君子琅而死的宫女等,我也已经照料了他们的家人,你无需内疚。” 无需内疚?怎能不内疚?长宁淡淡地点头,不想再说。萧君意便离去了。 第六十四章 等待 长宁吩咐青鸟给自己上妆,换上了华美的衣服,对着镜子仔细地研究了妆容,这才出门向鑫妃寝宫走去。 长宁见了鑫妃,依照宫里的规矩行礼,鑫妃却没有作答,长宁便不好起身。长宁抬头之时,鑫妃正在拨弄笼中的鹦鹉,一派疏懒美丽的样子,直接无视了长宁的存在,长宁见此,索性自己起身,在一侧坐了下来。鑫妃这才正眼看向长宁,虽是逗弄鹦鹉,却指向长宁:“这小鸟,倒是有点意思。” 长宁回道:“确实。” 鑫妃吩咐宫女给长宁掌茶,饶有趣味地看着长宁:“长宁公主的病,都大好了没?” “多谢娘娘关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便好。宫里头不比外面,若是进来了些脏东西,损害得可是皇上的圣体。” “皇上乃是天下之首,自当威慑四方,如何轻易便能损害?” “那不好说,多少虎视眈眈的眼睛都瞅着这一块呢,还是应该小心谨慎些好,你觉得呢?” “娘娘说的极是。” 鑫妃得意地笑笑,见长宁没有饮茶,便笑问道:“如何?莫不是本宫的茶不和你的胃口?” 长宁摇头:“岂敢。娘娘的茶自然是好的。只是长宁病未全好,太医吩咐,不便过多饮茶。” “原来这样,那想必是掌茶的宫女不合你的心意了。”鑫妃正色,一派威仪:“来人,把这个宫女给我拖出去…仗毙。”宫女惊慌失措,赶紧跪倒在地,苦求鑫妃开恩,鑫妃却只是不在意地逗弄地笼中的鹦鹉,对宫外的惨叫声置之不理。 末了,她笑了笑:“这个鹦鹉,本来是本宫喜欢的,虽然说不上喜欢,但是本宫就喜欢看着它在笼子呆着。但是那个宫女那日却手笨,将它放了出去,本宫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能将它重新抓回来。你说,这个宫女该不该杀?不过也无大碍,虽然,那个鹦鹉那时逃了出去,这会不也是乖乖地在这里呆着?”鑫妃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长宁,“本宫要它生,它便可以活,本宫若不想让它生,它便只有死。” 长宁坐在椅上,没有回答。想必那个宫女便是萧君意安排在鑫妃身侧的细作了。鑫妃这会已经是在杀鸡儆猴了。 宫外,惨遭仗毙的宫女的哭叫声渐渐地微弱了下来,想必是活不久了。鑫妃问长宁道:“现在宫女也死,长宁公主不知可愿饮这杯茶了呢?” 若饮了她的茶,便相当于为她所用。长宁淡笑:“多谢娘娘抬爱,长宁身子不适,与宫女实在没有关系,只能辜负了娘娘的心意。” 鑫妃的眼神划过狠毒,最笑得更加妩媚,她假意暗叹一声:“看来…我喜欢的这只小鹦鹉,终究还是自寻死路。罢了,留它也是无用。”鑫妃从发间拔下一只银簪,刹那间鹦鹉斑斓的肚皮已经染上血迹,它在笼中挣扎了几下,最后一动不动了。 长宁只觉得一阵反胃,鑫妃见她如此,只是不屑一笑:“长宁公主还有事吗?没事便回了吧。” “是,长宁告退。” “等等。”鑫妃突然说道。 长宁不解地看向她。 “听说你与冷丞相家的公子冷揽月乃为旧识,不知你可否知道,他卧床不起,已经好久没有上朝了。” 冷揽月?长宁变了脸色,戒备地看着她,淡淡一笑:“鑫妃娘娘多心了,我与他不过是点头之交。长宁还是告退了。” 鑫妃探究地看着她,点点头。 回公主殿的路上,长宁一阵心烦意乱,冷揽月,冷揽月,冷揽月,她不禁蹙眉,鑫妃很明显是借冷揽月来试探自己,但是,冷揽月的身体…?他苍白的脸庞依稀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他的手心冰凉,他的眼神柔和,他的话语有着浅浅的温柔,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与她无关了,已经没有关系了。 可笑自己竟又心乱起来,为一个欺骗自己的男子。长宁平息了情绪,回到了公主殿。 青鸟见长宁回来,便靠近上来;“小姐,王爷那里已经传来了消息。” “怎么说?” “全力戒备,只等锦腾换天了。” 长宁点头,好歹还是有一件事情是顺利的,锦腾换天,怕是快了吧。 长宁转头问道:“西风在吗?” “在内殿呢。” “请他过来,我有事情要他帮忙。” 第六十五章 药引 西风大踏步地走进,嘴角吟着笑意:“长宁,你唤我有事?” 长宁微微一笑:“的确有事要你帮忙。” 西风一下子笑得很是开怀:“何事?必定鞠躬尽瘁。” “是关于吹雪。” 西风顿了一下:“果然是棘手,不妨先说来听听。” “我希望你能带她回来,从冷府,将她平安带回。” “让她回来并不是什么难事,让她心甘情愿回来却是比登天还难。” “我知道很难,所以才希望你能够开导她,让她回来。” 沈西风思忖一番,才谨慎地说道:“以目前的形势,她回来与否并无大碍。太子与青王一争,青王处于上风,吹雪跟着揽月倒不是什么坏事。” 长宁挑眉:“你觉得我们会输?” 沈西风嘴角一弯:“目前看起来,确实如此。你不能将赌注全然押在太子身上,”他用眼神制止住长宁说话,补充道,“至少苏长宁,不会将赌注全然押在太子身上。” 长宁平静地说道:“所以你已经知道了吗?我…就是流苏长安。” 沈西风点头:“我的耳目布满了整个锦腾。” 长宁深吸一口气:“那你该知道,我只会让太子赢。” 沈西风摇头:“不,你要的只是冷寂一家而已,皇位之争,太过复杂。” “那你呢?你站在哪一边?难道…你希望青王继承王位?” 沈西风轻笑:“平心而论,我自然希望太子赢,这样大家都可以皆大欢喜,但是,这并不影响我审时度势,我是商人,我只做有利的买卖。再说,莫非你与太子就没有达成任何协议?” 我要你的应诺,五年之内,南海免去赋税,十年之内,南海不起战事,百年之内,南海云王必属沈家。昔日的话语浮上心头,长宁默然,的确,沈西风说得没有错,我们都是生意人而已。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站在哪一边?”问出这句话,长宁居然有点紧张,若是连他都转向,太子与她便又多了一分风险。 沈西风含笑地凑近她身侧:“我不知道,想必,你站在哪边,我便就是站在哪边吧。” 他的答案,是长宁如何也想不到的,她怔怔地看着他,他依然是随意地微笑,若即若离,仿佛世间任何的事情都扰动不了他沉静的心。沈西风看着长宁,她的眼眸比墨更黑,让他情不自禁地沦陷,他低头,转瞬间便要吻上她的唇,却又似想到什么而莫名停下,在她脸恻微笑。长宁的脸颊透着嫣红,她微微思虑,便凑上前主动吻了他的唇。 那是一个飞纵即逝的吻,她的嘴唇碰了碰他的。沈西风惊讶得看着她,眉眼含笑,最后将她深深地拥入在怀。他似叹息般说道:“这样,便很好了。” 这样,便很好了。这样,真的,就好了吗? 头昏昏然,止不住的咳嗽,冷揽月的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最后一丝力气,他抬头看看冬日的太阳,却陷入了无尽的黑夜。那温暖的冬日,转眼间成了冬夜里的残烛,只留下一点余光,忽明忽灭,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护住那一点灯火,却如何也够不着,最后只好无奈一笑,似小声的埋怨一般,他嘀咕道:“长宁,灯快灭了,你赶紧再点一盏吧。” 寒冷的黑夜,只有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传到很远很远。 他忍不住又咳嗽了一声,声音有点焦急:“长宁?长宁?” 她不在?惊慌瞬间攥紧了他的心,他奋力起身,却头昏脑涨如何也动不了,冷汗从他的头上冒了出来,他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见他醒来,身侧的吹雪这才放下心来,她细心地给他擦头上的冷汗,冷揽月只是木然地看着窗外,已经是黄昏了,她不会回来了。 “我怎么了?”冷揽月哑着嗓子问道。 “今日中午你在荷花塘边昏倒了,被婢女们扶进来的,昏睡了快2个时辰了。” 吹雪去桌边端药:“这药是刚端来的,还温着呢,要不喝点?” 冷揽月讥讽地摇头:“我不想喝。” 吹雪一下子僵在那里,苍白的脸色显得越发虚弱。 “可是,”她小声辩解,“这样对你的病好。” 冷揽月转头看着她,温和地说道:“难道,你真的希望我喝尽你身上的每一滴血,嚼碎你身上的每一块骨头吗?” 吹雪手一抖,汤药便洒了一地。地上的水渍隐隐透着鲜红。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用你的鲜血给我做药引,以后不要这么傻了。这一切都是命,你见过谁能熬得过命吗?” 吹雪的脸一下子煞白,浑身惊恐地颤抖起来,最后才敢抬头看着他,凄切中含着泪水:“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在用血给你做药引,那么你应该知道你得是什么病了吧?” 冷揽月点头:“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呜咽一声声传来,仿佛来自最深处的胸膛,要将每一滴鲜血都融入眼泪一般,她如一头困兽般,绝望而又无力,只能蹲在地上无助地哭泣。命运,是最玄妙的东西,难以把握,不甘顺从,却无法忤逆。 第六十六章 回忆 那是夏天,炎热的阳光炙烤着每一个生灵,荷花塘里的荷花却正开得茂盛,荷叶绿油油地,看着就让人心生喜悦。 一个小女孩却站在荷花塘隐蔽的一角,小小的拳头捏得紧紧的,树荫将她弱小的身躯隐藏得很好。数月的饥饿让她面黄肌瘦,她的嘴唇因缺水而干裂,但是眼睛却很亮,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与狠厉。她,就是小吹雪。 自从李月华死去,她在冷府便再也没有了容身之处。冷寂再也没有看过她。早在李月华与她来冷府之前,冷寂便有一正妻,也是冷揽月的娘亲莫梅韵,但是她行为痴狂,下人们便私下议论着她是疯了。李月华与她来了冷府之后,她的疯魔越发严重了,最后在一个深夜投水自尽,就是死在眼前的荷花塘。她死了之后,府中的下人暗地里便纷纷议论起来,说是因为李月华的因故,导致冷寂越发不待见正妻,以至于她心生绝望才撇下冷揽月投水自尽。究竟是什么原因,谁都不清楚,但是下人明显都心疼起冷揽月来,暗地里给李月华和小吹雪使绊子,尤其是李月华逝去之后,小吹雪更是孤苦无依,饥一餐饱一餐便是常有的事情了。更可怕的是,他们居然偷偷地将她锁在莫梅韵的房间,整整一个晚上,任她如何哭闹都不曾打开,第二天清早才将她放了出来。小吹雪已然昏厥在里头。就是在这时,她意识到,她,绝不能任人宰割。 而她的计划的目标,却投向了一个最不可能营救她的人,但是,她已经没有备选了,不是吗?她,已经被所有的人遗忘,被所有的人抛弃,既然这样,为何不拼一次? 池塘的另一岸传来声响,他过来了!小吹雪看着眼前的池塘,却开始惊慌起来,真的要这样吗?她狠了心,闭上了眼睛。 “扑通!”一片的水花溅了起来,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最垂死的哀求。身旁的奴婢们顺势看去,“有人落水啦!”不知是谁惊慌地叫了起来,大家便纷纷地凑了过去,侍卫一跃而下,赶到水中去捞人。他的脸色微变,目光急切地看去,却在看见小吹雪的一霎那冷却下来,他紧握起双手,露出不屑与杀机,侍卫们征询地看着他,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正欲拂袖而去时,却发现有人拽住了他的衣摆,微弱却偏执,他知道自己只要微微一用力,便可以甩开她,彻底地将她逼死,但是,微不可察内心却动摇起来,微弱而又偏执地想要生存下来,她与你何其相像!她用尽全力地看着他,眼睛都不敢眨动,脸上的水渍分不清是池水还是眼泪,他终究还是心软了:“请大夫过来医治吧,”他转身离去,却又停下来说道,“医治之后,就…把她送到我这边来吧。” 她松开了手掌,明晃晃的日光几欲让她流泪,但是,她却大笑了起来,如释重负地闭上了眼睛。她赢了,用跳水的方式吸引他的注意与怜悯,她终于成功了! 以后的日子仿佛变得理所应当了起来,她如同娇弱的小鸟,日日依偎在他的肩头,“冷哥哥”长“冷哥哥”后地叫了起来,她的脸色渐渐红润,透出少女应有的光彩,身体也渐渐丰腴,不再是以前的瘦黄模样,她一步步地踏进他的世界,寻求着他的关爱与保护,直到有一天,她支起下巴,眨巴地眼睛看着他:“冷哥哥,你教明…,冷哥哥,你明天教长安弹琴可好?”他从书卷中抬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好。” 就这么…简单吗?就这样简单地应诺我吗?吹雪内心有过一丝动摇,她凑近他,呼吸落在他的脸颊上,他不解地看向她,吹雪绽露出明媚的微笑:“冷哥哥,长安喜欢你房里的那把琴,你送给长安,可好?”他眼底露出笑意:“随你喜欢。” 随我喜欢?在并不遥远的从前,你待我如同蝼蚁,今日为何百般宠爱?冷揽月啊冷揽月,你打的究竟是什么算盘?吹雪索性依偎在他的怀中,甜甜地说道:“冷哥哥,你真好!” 冷揽月看向她,柔情从眼角掠过,他看了看书,没有言语。 如果要怪的话,那就怨命吧。与我无关。 吹雪将混了鲜血的药水细细地擦在琴弦上,等干到没有一丝痕迹,她才露出了复杂的笑颜。身后冷揽月已经走了进来,吹雪镇静地回头,微微笑道:“冷哥哥来啦。” 冷揽月点头,习惯性地抱起琴,牵起她往阁楼走去,那里是他明日教她习琴的地方。 琴声如同悦耳的流水一般缓缓地倾泻于他的手下,剧毒顺着皮肤的血管毫不留情地攻城略地。就这样吧,这样就是我,想要的结局,吹雪如是想到。 半年之后,冷揽月终于病倒了,全锦腾的名医全部束手无策,连宫廷之中的御医都无可奈何,他迅速地消瘦下去,再也无法每日教她练琴,病到最严重的时候,他整日地昏睡在床,呼吸微弱地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吹雪,你终于成功了。可是,我恨你,长安,我恨你,你毁了我的生活,你毁掉了我全部的希望,我恨你。 冷揽月病倒之后,再无精力顾及吹雪。锦腾谣言四起,议论冷寂窝藏了流苏长安。冷寂每见吹雪,便思及李月华,索性将她赶出了冷府,自此,明玉便从流苏长安变成了吹雪,浠水河畔最光芒耀眼的,名妓。 第六十七章 轻吻 房间中的蜡烛,微风一吹,便灭掉了。半天无人讲话,房间一片死寂。末了,吹雪才缓缓开口:“我再去给你煎一碗药吧。” 冷揽月摇头:“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就这样吧,吹雪,我不怪你。每个人自有每个人的命数,你又何苦为难自己呢?” “不!既然是我…害得你,我就一定会将你医好的!我绝不会允许,你在我面前这般死去。”她执拗如同孩童,“再说…前些日子不是已经好了些吗?也许真的可以治好呢?” 冷揽月苦笑:“治好了又如何?再苟延残喘几年?吹雪,莫非你如此看不开?” “是,我就是看不开!你要我怎么看开?!”她竭力地平静呼吸,却忍不住地大哭起来,“难道…冷哥哥,你从来都不晓得吹雪的心意吗?” 冷揽月身子一僵,叹了口气,下床来抱着坐在地上的她,他脖间裸露的肌肤是冰冷的,拥抱着她的双手也是冰冷的,呼吸从十年前的夏夜传来,穿过外面的冰天雪地,依然是冰冷的,就像是多年前宠溺着她的冷哥哥一样,他只是无可奈何地叹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他问道:“你真的,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吗?” 没有丝毫犹豫,吹雪连连点头。 冷揽月微微一笑,月光落在他的脸上,如寒霜般冰冷:“那…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房梁之上,沈西风悄悄地将瓦片盖上,思考了半晌,才小心地离去。 沈西风刚回来,便发现长宁已经在等候了,心蓦地疼痛,他随即又微笑起来:“夜深了,还有美人相伴,西风何其有幸。” 长宁看看他没有说话。 沈西风这才无趣地坐下,撇嘴道:“冷揽月的消息已经到了,快告诉你,你要如何奖赏我才好?” 长宁愣了一下:“你要什么?” 沈西风一下子就来了兴趣,他凑上去,点了点脸颊,努了努嘴唇,笑嘻嘻地看着长宁,青鸟见此,自觉不能久待,识趣地退下了。长宁面无表情,盯着沈西风,一副我是装作完全不知道的样子。 沈西风只好说道:“怕了你了,不过你可要记在账上才好。我偷偷去了冷府一趟,冷揽月的身体依然没有起色,不过仔细看来,短时间应该没有大碍,倒是吹雪,我瞧着她倒是憔悴了不少。” 短时间没有大碍?那么…还是…,长宁打断了自己的念头,她不应该再想。 沈西风眉间忧虑,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忍心长宁再添烦忧,只好开怀一笑:“美人,天色已晚,你不去安寝吗?” 长宁看了看,果然天色已经很晚了,她问道:“还有一事,三日之后,紫茉便要回来了,你可要再寻个去处。” “原来美人是在赶我了…这么冷的天,我可该去哪里呢?”沈西风故作可怜。 长宁笑道:“没有赶你,你要是不想离去,只管警觉点也行,我只是觉得多纳此行,目的绝不单纯,你我可都要仔细点才好。看来年末,便就是一切风起云涌的时候了。” “你有何对策?” “我已经通知了王舅,要他小心带兵包围锦腾,以备不时之需。” “好,我也会密切关注各方消息。”沈西风顿了顿,“长宁,如若有一日,真正到了兵戎相见的时候,你可否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万事切莫强出头,我与萧君意自有对策。” 究竟是被嫌弃了还是被保护了?这样的感觉,是如此的不熟悉,却又如此地温暖呢。长宁点头:“我会小心的,你也小心才好。” 沈西风放心地点头:“我先去布置一番,这几日便不在宫中待着了,有任何事情让青鸟迅速通知我。” “好的。” “那我走了?” “嗯,走吧。” “我真的走了?” “嗯,走啊。” “我一走可能好几天你都看不见我。” “嗯,我知道啊。” “我真的要走了…” 长宁黑脸,最后无奈地轻吻了他的脸颊:“可以走了吗?” 沈西风的表情从惊愣到欢喜,再到惊愣,最后才真正地欢喜起来,他顿了顿,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潇洒地甩了甩衣袖离去了。 长宁无奈地看着他的背景,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第六十八章 待发 次日,长宁刚起,便收到了王舅的来信,南海士兵已经化为普通百姓,零散进入锦腾,让她无需担忧,在信的末端,还有一条悲伤的消息。长宁将信烧掉,面露忧色,青鸟小声问道:“小姐,怎么了?” 长宁看向她,强忍住心中悲痛:“奶娘…走了。” 青鸟顿时默然,她自幼沉稳,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撇过头去擦了擦眼角。 “我今天要出宫一趟,去见见吹雪。”长宁说道。 门外小厮进来,说是外面有人找她,吹雪疑惑地看着冷揽月,冷揽月淡淡地说道:“去吧,怕是故人来访。” 吹雪便随着小厮出去了,却见竟是长宁。 “长宁?你不是应在宫中吗?怎么这会来了?”吹雪沉下脸色。 “吹雪,奶娘…去了。”长宁悲伤地说道。 吹雪不可置信地看向长宁,去了…怎么会突然就去了呢?她还没有看见她的模样,还不曾知晓她的消息,还不曾带她远去这一切,怎么会突然就去了呢?十年一别,从不能再见,再闻已是生死两别,而她还不能在旁尽孝!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落在长宁的脸上,长宁躲闪不及,愣在原地。 “苏长宁,我恨你!”吹雪咬牙切齿,心中满是悲愤哀绝,“这一切都是怨你!若不是你,我们怎会母女两隔!若不是你,我怎么会沦落风尘!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狼狈至此!你毁了我的一生,我的一生啊!而现在…娘亲也…,滚!你滚!我今生再不想见你!” 吹雪“砰”地关上门,哭着跑了回去。只留下长宁一个人呆呆地立在原地。 这一切,真的都是怪我吗?长宁有点迷惑,她不知道事情如何发展到如今这样,但是好像她就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了,冬日的风“呼呼”地吹着,似乎要将整颗心吹冷一般,她觉得脸上一片冰冷,顺手摸去,脸上布满泪痕。她不知道自己何时离开的那里,待回过神时,她已经来到了沈府。 沈西风接到消息赶来之时,长宁已经好了大半,脸蛋被冻得地通红,沈西风顿时有点心疼,大步过去,手小心地揉了揉她的脸,又将她冰冷的手捂在怀中,吩咐下人赶紧拿来暖炉,端上热茶。 长宁抬头看他,嘴角弯弯:“外面好冷哦,西风,我都快冻坏了。” 沈西风笑着拍拍她的头:“沈公子请你喝酒如何?” “好!” 冬夜里没有星星,天黑得尤其地早,像是孩童漆黑的眼瞳,沈西风与长宁二人并肩坐在屋顶上,冷得抱成一团,一口口地猛灌着酒。 沈西风突然说道:“我很喜欢现在这样。” “这样?”长宁吸了吸鼻子,“你喜欢被冻成这样?” “不,我喜欢你紧紧依偎在我的身旁的样子,”沈西风看向她,“这让我觉得你很需要我。曾经你我相处之时,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对我放下戒心。但是,现在我们这样,我很快乐,也很知足。长宁,谢谢你。” 长宁不知说些什么,只是将他搂得更紧。过了一会才说道:“奶娘过世了,我今天才收到的情报。她是…吹雪的娘亲。我今天找她了,她说…她…她…恨我。她说这一切都是怨我。西风,我哪里做错了吗?” 屋顶上的风很大,将她的长发吹得凌乱,零星的头发粘在脸颊上,她看上去是如此的脆弱却动人。沈西风拨了拨她的头发,将她拥在怀里:“你没有错。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这一切,也都是我们的选择。我们只是选择了我们认为正确的道路而已,同时我们也要承担我们无法预计的过失。但是,不论这条路通向哪里,我希望你记得,你的身旁有我,我会一直陪你走下去。” 沈西风吻上了她的额头:“因为,我爱你。流苏长安,我一直如此爱你。” 长宁闭上了眼睛,额头上温暖的触觉是如此的清晰,如同掌纹的脉络般清晰,很抱歉,我现在无法给你回应。但是,谢谢。 “少爷,该喝药了。”一个侍女端了药小声说道。 冷揽月从书中抬头,外面的天空已经全部黑透了,他不禁蹙眉:“吹雪呢?”他的药一向是吹雪前来打理。 “回少爷,没有瞧见吹雪姑娘。”侍女回道。 没有瞧见?那她是跑到哪里去了?冷揽月思索起来,莫非… 冷揽月沿着荷花塘寻找起来,果然在一个不易察觉的角落,发现了抱膝而坐的吹雪。冷揽月蹲在她身侧,柔声说道:“外面冷,先回房可好?” 吹雪冻得几乎失去知觉,她艰难地抬起头,却发现冷揽月来了,下意识她脱口而出:“外面冷,你怎么出来了?” 冷揽月心头一暖,她总是先想到自己。他将手中的给她带的披风给她披上,静静地陪她坐了下来。 吹雪自嘲地笑了:“你还记得这里吗?当年,我就是在这里落水的。不,准确来讲,我是在这里跳下去的,为了博得你的注意。” 冷揽月摸了摸她的脸庞,没有说话。 吹雪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当时快饿疯了,那时我好像有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我想我快死了,既然横竖是个死,何不拼一下?于是,我决定在这里跳下去,假装是落水的样子,等你救我。” “你为何觉得我会救你?” 吹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想,如果你不救我的话,那就让你看着我死好了,让你整日内疚,担心我会化作厉鬼每夜纠缠你。” 冷揽月不禁嘴角一弯:“我不信鬼,更不会内疚。” 吹雪也笑了:“是的,所以那个时候,你就应该袖手旁观,这样的话,现在我们都会活得比较容易吧。你也不会变成现如今的模样。可是,你为什么要救我呢?”她偏过头看他。 “不知道,可能是怕内疚吧。”冷揽月笑了起来,“因为我觉得寂寞。当时的你,跟我如此相像,我们一无所有,却不甘心认输,总想要得到什么。” “那么,你想要什么呢?”她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变得幽深,手缓缓地伸向了胸口,将衣襟拉开,一小片白皙的肌肤裸露出来。 冷揽月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吹雪自嘲地将松开手:“是了,你喜欢的一直都是真正的流苏长安,谁会喜欢一个假冒品呢?只是,我不知道,如果流苏长安与皇位不能两全的话,你究竟会选择什么。” 冷揽月脸色一怔,将她手心摊开,烙上一吻:“这从来都不是你们的比较。这也从来都轮不到我来选择。” “是了,她永远都不能跟你在一起。看来我们确实很像。” 冷揽月的眼睛有过一丝黯然,但稍纵即逝,他理了衣襟,起身想拉吹雪回屋,却被吹雪拽了下来。“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如果早知道我会下毒害你,你当初还会愿意救我吗?”她拽着他的衣角,眼角闪着泪光,如同当年溺水哀求的她。 冷揽月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愿意。最开始救你的时候,我便已经有了你会背叛我的觉悟,之后发生的一切,不过在预料之内罢了,而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她的眼眶终于无法承载眼泪的重量,小声地哭泣了起来,她颤抖却坚定地说道:“那就再相信我一次吧,我会一直帮你,这次也不会让你失望。” 他低头正色看她,手指抚摸着她的脸颊,仿佛在揣度着什么,末了他说道:“我信你。那你就跟我一起,将失去的一切,向她们讨个清楚吧。” 第六十九章 等你 锦腾城外,大批将士驻扎,一个又一个火堆升起,在雪白的大地上,冒出团团热气。一个宽敞的帐篷之内,一个女孩坐于床榻之上,脸上淤青未消,看起来几分可怖。那是紫茉。远嫁匈奴,的确如世人所警告的那般凶险,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更多还有羞辱。多纳在草原上女人无数,他丝毫不避讳她的存在,在她的面前与那些莺莺燕燕肆意寻欢。国家落势,她的地位岌岌可危,甚至连那些女子都敢羞辱于她。这回省亲,多纳居然随身携带了一名女子,那名舞姬是他最喜欢的女子,自宠幸以来,从来都不会离身,他自然也太久没有探望紫茉了。只是,他这般胆大妄为,却让紫茉心中越来越惊恐,多纳此行,绝对没有省亲这么简单,他带来了大批的军士,与其说是省亲,反倒有逼宫的架势。只是,他站在哪一边?太子还是鑫王?自然是鑫王,紫茉觉得自己真是蠢极了。那君意哥哥可就威胁了。 紫茉正如此想着,多纳已经醉醺醺地进来了,他一把扯开帘子,呼啸的冷风混着酒气而来,不由得让紫茉打了个冷颤,她往后缩了缩,惊恐地看着多纳。多纳打了个酒嗝,冲上来,一把揪住了紫茉的衣领,几乎将整个紫茉都提了上来,他话没开口,先给了紫茉一个巴掌,紫茉头甩向一边,却不服气地瞪着他,他反手又欲给紫茉一个巴掌,却被拦了下来,多纳半眯起眼,是摩宁。摩宁半低着头,毕恭毕敬,手却是没有松半点力,他不紧不慢地说道:“王子,你醉了。” 多纳欲一把甩开摩宁,竟甩他不开,不由气急败坏,骂骂咧咧道:“狗东西,你以为你是谁?怎么,你心疼这个娘们了?”“摩宁不敢,只是紫茉公主乃皇帝心头所爱,我们现处非常时机,万事小心为上。”“哼!皇帝又当如何,你以为我还怕了皇帝,这次我们南下,便想将这天下给换上一换。”紫茉闻此,浑身又是一抖,自己果然没有猜错,绝对不能让他得逞,绝对不可以。她不由自主地拔出了衣袖中的匕首,深深地刺进多纳的腹部。多纳大痛,摩宁见此不由松开了他的手,多纳又气又恨,将匕首拔了出来,血迅速地染透了衣裳,他拿起匕首刺向紫茉,摩宁惊慌之下,下意识地拔刀,那把刀深深地穿透多纳的腹部,突出的刀尖滴落血珠。整个过程不过闪电之间,却改变了三个人以及以后的命运。 紫茉整个人惊呆在原地:“怎么办?”她看向摩宁。三尺之寒,摩宁的额间有汗珠滑落,他身形一僵,寻思片刻,手中的刀已经抵上紫茉的脖间,刀尖的血迹落在她雪白的脖颈之上,刀光流转,只需一寸,他便可以将这一切推得一干二净,紫茉杀了多纳,而他杀了紫茉,就这么简单,现下没有人敢质疑他。可是,这一刻他看着紫茉,她惊慌的表情,她脆弱的瞳孔,他只是觉得无力。该怎么样做?究竟该怎么做?他蹙眉,举棋不定,末了他收剑:“你逃吧,越远越好,明天整个天下都会知道是你杀了多纳。”紫茉起身,脚步还有些不稳,她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凑近摩宁的耳旁,似发誓似诅咒地呢喃道:“这件事情不会到此为止的,摩宁,我们一定会再见的,走着瞧。”说罢,她擦擦身上的血迹,走了出去,瘦小的身躯混在黑夜中,便同整个黑夜一般黑了。是的,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摩宁走了出去,吩咐不得任何人入内,他回到自己的帐内,写了一封飞鸽传书,灯光明灭不定,如同他的命运。 窗侧,冷揽月正欲打下帘子,一个白色的飞鸽扑腾而来,他伸出手,白色飞鸽在他的手背上停留,他摘下信笺,快速扫了几眼,眉间若有所思。吹雪上前问道:“如何?”冷揽月淡然一笑:“情事最为误人,不过没有什么大关系,善于利用,倒也还有意外的惊喜。”“此话何解?”“多纳死了。”“死了?”吹雪惊诧地看着冷揽月,“谁杀的?”冷揽月摆手:“谁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明早大家都会知道是紫茉公主出逃,谁是凶手难道不是昭然若揭?”“紫茉…”吹雪小声地重复一句,“她倒是可惜了,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而已。”冷揽月扫了吹雪一眼,没有搭话,过了一会才说道:“早些歇着吧,明日随我去见一个人。”吹雪离去以后,冷揽月依旧没有入睡,他一个人坐了很久,最后提笔写道:“计划有变,明夜行动。”将白鸽放飞以后,他露出了一个奇异的微笑。 沈西风手里提着点心,坐着轿子往冷府方向去,他思来想去,觉得于情于理他都有必要见吹雪一面。轿子快到冷府时,他拨开帘子,往外看去,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怎么会在这里?沈西风揉揉眼睛,再次看去,果然是她。他喊停轿子,走了过去:“请恕沈某唐突,请问…”正说着,那女孩已经回头,戒备地看着沈西风:“干嘛?你是谁?”沈西风倒吸一口气,小声说道:“紫茉公主,你怎么会在这里?”紫茉想了想回道:“本公主记得你,你是…长宁姐姐的朋友,太好了,你能带我见她吗?”“没有问题,这里人多眼杂,请随我来。”说罢,沈西风带她入了轿子,紫茉看见点心盒,犹豫地看着沈西风。沈西风笑道:“请便。”沈西风本能地感觉到一切都已经不对,但是想到待会又有机会入宫见长宁,他还是忍不住高兴,嘴角弯弯。 长宁来到东宫,与萧君意相会,一看见萧君意焦急愠怒的表情,长宁便有了不好的预感,正准备开口询问,已经看到了他身后的紫茉。紫茉抬头看着长宁,泪眼朦胧,想必是哭了一会了,怎么会这样?她发现沈西风也在,疑惑地看了看大家。 沈西风上前说道:“我是在冷府门前发现紫茉了,她…”沈西风看了看紫茉,不知该不该说,紫茉泪痕未干,却狠狠地说道:“我杀了多纳。”长宁不由一惊:“你没有受伤吧?你是怎么逃出来的?”紫茉别过了头说道:“我没事,只是多纳这次过来,便是要逼宫了,我心下害怕,不知该怎么办,只想着尽快告诉你们。”长宁看了一眼萧君意,萧君意示意待会再说,他走去摸了摸紫茉的头,柔声说道:“你已经安全了,先睡一会吧,等你睡醒,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紫茉欲言又止地看着萧君意,萧君意却没有理她,只是喊了侍女进来带她离去。紫茉无奈,只得离开。 紫茉走后,萧君意面色越发地难看起来,他皱着眉头一声不吭,沈西风见状说道:“今天传来的消息,说是紫茉公主行刺多纳王子,现在他们的将士都在城外集结,蓄势待发,情况十分不利。”萧君意侧头看向长宁:“你觉得应当如何?”长宁没有说话,此次避免不了一场恶战,只是王舅率领的众将士如在此时为萧君意所用,伤亡必然重大,长宁实在于心不忍,可是,难道要将紫茉推出去?或者在这个时候,对萧君意出尔反尔,的确也不是明智的选择,思前想后,她还是无奈地说道:“你怎么看?”萧君意目视前方,坚定的脸色带着几分残酷:“之前我一等再等,原是不想匈奴渔翁得利,现在看来,已是无可避免,此时唯有…夺位。”沈西风看了一眼长宁,长宁回望了他一眼,两人皆是表情凝重。萧君意接着说道:“为今之计,只有快刀斩乱麻,今夜行动。长宁,”他极其认真地看着长宁,“长宁,今夜宫内侍卫我会悉数换去,皇宫城外便由云王率人团团围住,你千万莫让我失望。”长宁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责任、信任以及恐惧,她点点头:“我不会。” 长宁与沈西风一同离去,沈西风牵住了她的手,长宁没有拒绝。西风笑道:“你的手,好凉。”长宁看着他,淡淡地笑:“是有些,可能是…紧张吧。”沈西风用他的手将长宁的手包住,放在唇间呵气,笑得特别可爱:“这样好些了吗?”长宁不禁也笑了,她摸向他的脸庞,他的脸颊也是冰凉的,长宁说道:“你的脸也好冰啊,今夜就别出府了,在家里烧着暖炉,等我今夜事成之后与你相见,可好?”沈西风哈哈大笑:“莫不是长宁想你主外,我主内。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你在外面打拼天下,我便在家中煮酒备菜,你看如何?”长宁做深思状:“我觉得倒也不错。”沈西风看着长宁,内心无端生出一种怅然:“长宁,不论此次是胜是败,答应我,你会随我远走高飞,我们一起大漠牧马或者小桥流水,我都可以,只是,我们此生再也不回锦腾了,如何?不论是太子得了这天下,还是青王得了这天下,还是…冷揽月得了这天下,这天下永远都在这里,而我,也永远都在你的身边,好吗?”长宁拍拍他的脸庞,笑了笑:“看你都说到哪里去了,我会一直都跟你在一起的,我答应你。”沈西风笑得如沐春风:“那我今夜,便在沈府等你,备上好酒好菜,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啊。” 第七十章 佛寂 长宁与沈西风告别之后,便往城郊走去,王舅便在那里,事态紧急,长宁想亲自与王舅协商。长宁再拐一个胡同,便就到了,这时却看见了一对熟悉的身影,他们迎面走来,胡同狭窄,避开已经太迟,一时间,长宁竟然呆呆地站在那里。那对身影越走越近,他依然玉树临风,她依然顾盼生姿,宛如一对璧人。长宁下意识握住宝剑,冷眼看着两位:“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冷揽月停了下来:“我为什么来这,你自然能猜得出来。”吹雪冷冷地瞥了一眼长宁,对冷揽月说道:“我在外面等你。”冷揽月温和一笑:“我随后便来。”吹雪走后,冷揽月随意靠在墙上,促狭地看着长宁:“多日不见,你依然没变。”长宁收了宝剑,没有理他,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冷揽月却在擦肩的一瞬拔了她的宝剑,指在她的后背,剑气袭来,长宁的头发断了一束。冷揽月咳嗽几声笑道:“你果然同别人一样,见我是个病秧子,便轻视懈怠,这下着了我的道了吧,怎么样,认输吧?”长宁回头看着他,心里蓦然有种悲哀,她盯着他良久,眼眶泛红,最后淡淡一笑:“被你碰过的东西,我已经没有兴趣了,这把宝剑你若是喜欢,就留着,我…不要了。”说罢,便毫不留情地扭头走了,冷揽月看着她,有几分震惊与痛楚,他扔掉宝剑,上前一步,将她拉入怀中,倔强地笑道:“这下,你我都碰过了,如何,难道你也不要了吗?”长宁恼怒,一掌击中他的胸口,竟将他击得飞了出去,冷揽月倒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依然倔强地笑着看着她,长宁心中自责自己的鲁莽,他本是重病之人,难道自己真的打得太重?长宁收手,她强迫自己别过头,不顾他背后既然倔强的目光,别太上当了,她告诫自己。她就这样离去,一步都没有回头。 一只洁白的手腕放在冷揽月的面前,冷揽月面无表情,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她就这样离去,一步都没有回头。”他罔顾吹雪的手臂,自己挣扎着站起来,捂着胸口,踉跄离去:“她就这样离去,一步都没有回头。”他感觉自己身体的某个部分在衰老死去,就好像他第一次察觉到自己中毒一样,身体衰老死去,他清醒自知,却无从逃避。 长宁见到云王,小心地问道:“王舅,冷揽月怎么会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云王生疏而又震惊地盯着她良久,淡淡拂手:“无妨,不过让我跟他合作罢了,我并没有应允他,对了,你此次前来,所为何事?”长宁从云王的眉眼间看出几分古怪,但是事态紧急,她无暇顾及,只得说道:“今夜太子夺位,仰仗王舅帮助。”云王拨拉着手中的物件,问道:“所指何事?”长宁回道:“今夜包围皇宫,今夜便是政变之日。”云王停了下来,看着长宁,缓缓说道:“好的,今夜子时,鼓鸣为令。”长宁听闻此话,心中却没有半分的放松,她迟疑片刻,云王问道:“可还有事?”长宁顿了一会才说道:“此事非同小可,长宁与太子都仰仗着王舅。”云王意味深长地看着长宁一眼:“若真是如此,我自会在那里。”长宁见此,不好多说,只得告退。 是夜,沈西风在红炉上温着酒,桌旁搁着菜肴,他没有心思顾及,只是呆呆地看着黑夜,一颗星星都没有,民间万家灯火点缀着锦腾这个美丽的城市,沈西风却是从未有过的寂寥,或许那些百姓无一人知道,今夜便会天翻地覆,也或许,他们只是不在乎,他们与自己的亲人相伴,早出晚归,耕田织布,他们所希望的只是风调雨顺,徭役减免,这个天下,是谁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在皇宫,此刻却是腥风血雨。宫门外的那一声声鼓鸣,以及所谓的里应外合,迎来的并不是云王的南海部队,而是锦腾城外虎视眈眈的匈奴大军,皇宫血洗,大火连天。萧君意刚出宫门,便被箭雨逼得退了回来,他心中知道大势已去,他不清楚是否长宁临阵倒戈,还是云王怯弱失信,亦或是自己计失一筹,他无暇追究,只身赶往侧殿寻找紫茉,大火却熊熊的燃了起来,他欲冲进去,却看见紫茉捂着鼻子冲了出来。“意哥哥!”紫茉朝他跑过来,却不小心绊倒在地,一只箭笔直地擦过她的头发射向远方,萧君意赶紧上前捞起她,往后逃去,萧君意负重前进,速度被拖住了大半,但是他不敢停下来,在东宫之内有一条密道,他必须要支撑到那里,然后带她离开。 下雪了,沈西风怔了一下,慢慢地走到门前,伸出右手,雪花落在他的手上,触手生凉,不祥的预感沿着手臂漫及到全身。有杀气,沈西风长袖凭空卷起,挥向右方,只见雪花如同利刃飞向那去,朵朵刺入树身,而后才融化起来。树后,一个光头和尚走了出来,步伐有力而平稳,非泛泛之辈,乃是一禅。沈西风面不改色,恭敬地说道:“师父,你怎么来了?”一禅点头答道:“今夜政变,贫僧便是来关照你。”“关照我?不知师父何来此话?”一禅走了进来,坐在桌前:“便是让你今夜不要插手。”沈西风心头紧张起来,预感果然是没有错的,想必皇宫萧君意也是腹背受敌,那么长宁呢?沈西风不由担心起来。一禅却没有理他,他自顾自地闭目养神,念起经来。沈西风屏神看着一禅:“可惜西风必须离去,还望师父包涵。”说罢,便提起内力,准备轻功飞起,一禅出手快且准,一把捏住西风脚踝,西风便腾在空中无法动弹,西风再次提气却依然不能挣脱,只好回头看向一禅。一禅睁开眼睛,将墙上挂起的宝剑扔给西风,自己则以佛珠拉开阵脚,掷地有声:“今夜你我决斗,若你能赢了我,便可离去,若不能,此生便须为我所用,不得再有二心。”西风接过宝剑,坚定地看着一禅:“如此,徒儿只有得罪了。”说罢,剑光凌冽,宝剑已经出鞘,刺向一禅咽喉,一禅不为所动,手臂一闪,佛珠已经牢牢地固定住剑锋,上盘受限,西风唯有攻向下盘,脚上功夫熟练,丝毫不敢有所懈怠,一禅臂力未消,下盘应对自如,几个回合,西风依然不占半分优势,不一会汗水便沁出额头,一禅见此大喝一声,佛珠滚动,竟生生让剑锋转向对上了西风,西风见此,双脚使劲踢向一禅胸口,一禅瞬时避开西风,不再与其纠缠,并用佛珠折断了剑锋,剑锋径直向西风刺去,西风躲闪已经不及,便生生地接下了这一剑,手臂未停依然刺向一禅,断了的宝剑刺进一禅的胸口,而断了的剑锋则穿透他的腹部,生生地钉在了墙梁之上。佛珠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衰弱,断裂成一粒粒,洒落在地面上,如同眼泪的哀歌一般。一禅看着西风,面相祥和,他最后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闭上了眼睛。西风松开手,肃穆而沉痛地鞠了一躬:“多谢师父成全。” 第七十一章 离别 听见门外厮杀,长宁站起身来,提剑而出,青鸟随其身后,大批将士入宫,看其阵型与面容,完全不是南海人所有的风格,相反,反倒是北方匈奴才有的特色。将士入宫,并没有稍加抵挡,反而有备而来,长宁便心知云王已经背叛了他们。宝剑在她的手中,她却只觉得心寒,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她面露凄然看向青鸟:“青鸟,我们已经没有家了。”青鸟拉起长宁便往后退:“小姐不要如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先逃离这里再说。”长宁呆呆地随着青鸟走去,宝剑却被她弃落在地。青鸟见她如此消沉,只好劝说道:“小姐,想想沈西风,他不是还在等你吗?难道你忍心让他失望?”沈西风,长宁突然想到,沈西风应允她今夜事成之后便把酒狂欢,可是现如今,无酒亦无欢,连家都没有了。她一直以为,纵使她在外颠沛流离,南海一直是她的故乡,还有王舅,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让王舅在此时居然置身事外,罔顾她的性命?冷揽月,绝对是冷揽月捣的鬼!长宁一把夺过青鸟的剑,便冲向皇上的寝宫,皇宫动乱,这些幕后使者必然在皇帝的寝宫,期望篡改圣旨。 青鸟一把拉住长宁:“小姐,你这是要干什么?”长宁甩开她,快速吩咐道:“我有事在身,你先行出宫,寻得沈西风,他自然有法护你周全。”青鸟拉住长宁不松手:“不,我与小姐共生死。”长宁看了看青鸟,沉思片刻,说道:“我才是他们的目标,你随我一起根本脱不开身,相反你跟我分开,前去寻得沈西风,才能救我一命,相信我!”“小姐…”长宁拂开青鸟的手臂:“不宜多说,听我的,快走!”青鸟泪眼朦胧地看着长宁,坚毅却从眼底透露出来:“我定会寻得沈公子的!”长宁与青鸟分开之后,才往寝宫赶去,一路上戒备森严,她小心地避开各方将士,悄悄潜入进去。 一声痛呼,有人受伤?长宁换了个位置看去,原来被刺死的是青王萧鑫,他临死之前依然不甘心地看着拔剑之人,捡起地上的玉玺朝他砸去,被他轻而易举地躲开,他随手扔掉剑,从衣袖间拿出帕子小心地擦着手。床榻之上,死去的便是皇帝与鑫妃。从长宁的位置看不见凶手的脸,但是长宁扫了一眼他的身影便知道他就是冷揽月。他的身侧,便是冷寂。侍卫皆在外围防备,房内只有冷揽月与冷寂两人,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但是长宁必须一击即中,不然在侍卫大批涌进之前,她便会送命,只是,即使她一击即中,杀掉两人,侍卫也必然会听到声响,夺取她的性命。所以,她没有后路了,必死无疑。她不在乎。 “是谁?快出来。”冷寂沉然说道,杀气显露无疑。长宁拔剑而出,刺向冷寂,冷寂与冷揽月皆是一惊,分开躲闪至两边。长宁首先攻向冷寂,冷揽月站在一侧,看着两人间的决斗,依然面不改色地擦着手,他知道长宁不是冷寂的对手,而冷寂亦不会真的对长宁痛下杀手,他莫名地觉得悲哀,只有在此时,在以生死相搏之时,他才可以这样放肆而又大胆地看着她,没有任何的负担与被发现的不安。长宁与冷寂斗了几个回合便气力不支,但是她咬牙坚持,不愿意放弃,许是皇宫整个都乱成一团,一时之间还没有人冲进去。但是长宁已经有了不安的预感,西风,对不起,看来煮酒之约,已经是不能履行了。长宁被冷寂击得后退,她站起身来,屏气凝神,将全力提于指尖,毫无章法地与冷寂打了起来,一时之间冷寂找不到破绽,胸口险险划破,后退几步。正在此时,本已经“死去”的萧鑫居然睁开的眼睛,牢牢地抱住了冷寂的小腿,狞笑地看着冷寂:“我死…也要你们…作陪!”冷寂慌乱间一掌劈向萧鑫,萧鑫口吐鲜血,显出痛苦之色,却怎么也不愿意放手,长宁瞅准时机一剑刺进冷寂的胸口,剑刃却在半路被冷揽月握住,长宁这一剑用尽全力,纵使冷揽月半路使力,也阻挡不了,剑直指冷寂胸口,插了进去。长宁欲再次推剑进去,却被冷揽月牢牢握住。“放手!”长宁大喝,鲜血顺着冷揽月的手流淌下来,他淡然地看着长宁,手上的力气却是半分没减。“我说,让你放手。”长宁看着冷揽月,眼眶泛红。冷揽月依旧是淡然无碍的看着她,长宁后退半步,运功提气,一掌拍向剑柄,剑柄飞速向前,一把将冷揽月震开,穿破冷寂的胸膛刺入墙壁。冷寂保留着站立的姿势,气绝而亡,倒在地上。萧鑫露出奇异而满足的微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冷揽月跌落在地,胸口被震伤,他捂着胸口,索性靠在床边坐在地上,抬头看向长宁:“恭喜你,流苏长安,你终于报了仇了,现下你要如何?你下一个目标是我吗?快举剑吧,这是你最好的机会。”他笑得很是轻松,像是卸下了一块大石头,右手依然血流不止,他的面色越发苍白,仿佛随时驾鹤而去。长宁看着此时的他,突然想起两人的初见,他如谪仙般不染凡尘,看破生死,无拘无束,而现在,时间改变了一切。长宁捡起剑走向他:“你说的对,我看不起病秧子,我不会跟你动手的。”冷揽月看着她,怒极而笑:“看不起我?你可知便是一个我,便让你流苏长安再也无家可归?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云王没有来?很简单,你与太子允诺给他的,我全部都答应了,而他居然相信了我。对了,这些远远不够,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我告诉他,真正的流苏长安早已经流落风尘,成为了吹雪。他居然也相信了。我这一招走得如何?你不是喜欢当苏长宁吗,现在你这一辈子便是苏长宁了。苏长宁!”长宁不由自主挥剑相向,迫人的剑气在冷揽月的脖间留下一道血痕,冷揽月支身向前,对准她的剑尖笑道:“此刻你不杀我,明日待我登基,便会昭告天下,真正的流苏长安便是名妓吹雪,而且我会率领铁骑踏平南海!”长宁看着他,脸色莫名:“你在激怒我?为什么?”冷揽月诡异一笑,趁长宁分神之际,一掌拍开她的剑,顺势向前扑向长宁,将她压在身下,手中也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对准了长宁的脖颈,冷揽月晃了晃手中的匕首:“因为,我不会死的,而你,会死。”长宁看着他,平静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冷揽月看向她的眼睛:“因为刚才你没有。如果刚才你动手的话,此刻我们已经同归于尽。”他凄然地笑了笑:“我多么希望你是苏长宁啊,只是我的长宁而已。”他扔了匕首,最后一次吻向她的唇,唇齿交缠,混着眼泪的咸味,与离别的绝望。末了,他松开长宁,将脸撇向另外一边:“你走吧,此后世间也再无苏长宁,此生你我不复相见。” 长宁执着地站起身来,一步步地离开,冷揽月看不见她的泪水湿透了整张脸庞,而长宁也瞧不着冷揽月用尽气力倒在冰凉的地上。冷揽月看着长宁,语气自嘲而又绝望:“她就这样离去,一步也没有回头。” 长宁刚走出寝宫,一把剑便横在了自己脖间:“是谁?”她厉声问道。 第七十二章 远渡 沈西风捂住腹部朝门外走去,飞鸽传书大批死士杀进皇宫,他跨马而上,准备前往皇宫,却在门口看见昏迷的青鸟。她的后背已是鲜血淋漓。沈西风将青鸟拥在怀中,大声喊着她的名字,青鸟勉强睁开了眼睛:“救…小姐。”西风点头:“你先休息,我定会将长宁安全带回。”青鸟看着他,落下了一滴眼泪:“我…知道…我不行了,但是…我不后悔,为小姐…我不后悔,为…你…我亦无悔。”说罢,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嘴角带着恬淡的微笑。沈西风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眼神已换了千万种,却只能融合成一句:“多谢。”他策马狂奔,赶往皇宫,却在宫门外发现虚脱的长宁与灵犀。灵犀瞧见沈西风,跑了过来:“参见主上。”沈西风点头,急急地看往长宁,一把将她抱入怀中:“长宁,你可还好?”长宁失神了好久,才看向了沈西风:“西风,带我走。”形势紧急,西风不便多问,将长宁抱上马,自己一跃而上,他对灵犀说道:“你随我一同?”灵犀摇摇头,突然灿烂地笑了:“不了,我还要回去呢。我还要找他。”“他?”沈西风疑问道。灵犀突然跪了下来:“此去一别,不能再效力主上了,还请主上成全。”沈西风哈哈一笑:“罢了,凡尘俗世,永无尽头,你且放心地去吧,珍重!”灵犀点头,站起身来,快速地跑了出去。 室内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萧君意将紫茉牢牢地护在身后,半分都不敢懈怠。就在此时,一个冷静而沉默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弓箭,紫茉不由惊呼:“摩宁?”摩宁看着二人,将弓拉得紧绷,箭头稍稍调整,对准了萧君意的额头,萧君意不敢轻敌,手中的宝剑越发紧握,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摩宁看着如同困兽的萧君意与紫茉,眼神却犹豫起来,心不稳则箭头也动摇起来,萧君意不敢轻敌,更加全心地护着紫茉,过了好大一会儿,摩宁才放下箭,紧张的局势让他的声音沙哑:“你走吧,不过,”他遥遥却坚定地指向紫茉,“她必须留下来。”“不可能。”萧君意一口回绝,剑在手中蓄势待发,摩宁的弓箭也严阵以待,此刻微弱的声音却打破了僵局:“我愿意。我愿意留下来。”紫茉的小手轻轻搭在萧君意的剑上:“意哥哥,我愿意跟他走。”“可是…”萧君意还想挽留,紫茉却摇摇头:“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们没有选择,意哥哥,我愿意留下来,将来等你再来接我。”萧君意心中愤恨难平,剑在他的手中竟生生折成两段,他回身紧紧地抱了一下紫茉:“等我回来。”紫茉乖巧地点头,一双大眼睛盛满了泪水。与摩宁擦身而过的一瞬,萧君意狠狠地瞪向摩宁:“你必须好生护着她,否则,我定让你…全家覆灭。”摩宁淡淡一笑:“我且等着。”萧君意的身影迅速地匿于深夜,犹如疾风一般。摩宁低头看着紫茉,目光如血染的水光温柔却诡异地平静:“你知道你再也不可能离开了,对吧?”紫茉抬起头看着他:“我知道。我不着急,好戏才刚刚开始。我们走着瞧。” 清晨,天刚蒙亮,长宁睁开眼睛,发现置身于马车之中,西风见她醒来,忙递上一杯热茶,调皮一笑:“压压惊。”长宁抿了一口,打开了帘子,他们已经来到了郊外,想必早已出城。雪下了整整一夜,车外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一切是如此地静谧,好像可以掩盖昨夜一切的腥风血雨一般。西风从身后将她抱住,吻了吻她的脸颊:“长宁,在想什么?”长宁握住他的手,更紧密地贴近自己:“从此世间再无苏长宁,西风,唤我西雪吧。”长宁敏锐地感受到沈西风的手一抖,他在她的耳旁轻轻笑了声,将她圈地更紧:“你都想起来了吗?其实我…”“嘘,”长宁阻止他道:“西风,我太累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我们此生再也不回锦腾了,我不是流苏长安,也不是苏长宁,从此以后便是西雪。你愿意与我共度一生吗?”她转过头来看他,语调是掩饰不住的紧张,西风看着她,透过她的容颜,他仿佛又看见那个在马车上瞪圆了眼睛的小女孩,如同初落的第一瓣雪花一样不染尘埃,他的声音有些许的哽咽:“你永远都无法想象,我有多么的心甘情愿。”他的脸色有点苍白,鲜血从他的腹部渗透出来,染红白色长衣,他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面,显得舒适而又安稳:“让我先睡一会,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我什么都听你的,怎么样?等我醒来,我们再喝个千百杯,然后夜阑卧听风吹雨…呵呵…。”长宁将头瞥向窗外:“好啊,我们…我们远渡南海吧,到海的彼岸,那里就只有西风与西雪…” 第七十四章 月蚀 吹雪静坐在寝宫中,手里揣着金丝压线的袖筒,周围燃着火红的碳,她却感受不到一丝的暖意,脸色灿白,指尖冒着冷汗。自从她上次回来,冷揽月已经十天没有召见他了。不,他不愿意见他,他不愿意见任何人。 那日,她将诏书传给云王之后,曾来他的寝宫复命。炉火将寝宫熏得闷热,他与她之间隔着一座屏风。她隐约看见他卧病在床,想要进去看看他,他却不愿意,将她隔离在屏风之外。他声音沙哑而疏离:“事情都办妥了吗?”吹雪内心有点惊慌:“都办妥了,云王即日便会率兵离去。”“恩,你退下吧。”她起身说道:“可是…”“还有事吗?”“没有,那我…等着你。”“恩,好。”他的声音疲惫至极。这一等便是今日。他都没有召唤过她。她只能从每日进宫诊查的太医身上询问他的消息。太医似乎都被“关照”过,并不敢与她交谈,像躲避瘟神一样快速地逃离了她。这十日来,他从来没有出过寝宫,仅有的一次是登基那日。即便是登基这样的大典也是匆匆结束了。一来,他登基不久,民声未稳,不宜奢华,另一来,他的身体似乎也支撑不了那么久了。她曾躲在暗处,悄悄地看着他,一步步走向皇位,他脚步虚浮,似乎下一步便会摔落在地,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慢过一步,坚定地向前走去,百官朝贺,他是天地间唯一的王,是九五之尊。那一瞬间,她突然不敢看他,只是匆匆离去。 就那一次,吹雪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吹雪心跳的越来越快,那种不详的预感像蛇一样攫住了她的心,她不敢细想,扔掉手里的袖笼,向宫外跑去。吹雪来到他的寝宫,想要进去看看他,宫外的小太监却拦住了她:“请留步,皇上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冷揽月登基以来,从未赐给她名分,宫里的人也尽量模糊她的称谓。吹雪着急道:“那你快去禀报!”小太监不一会便出来了,摇摇头:“请回吧。”吹雪想要往里闯去,却便小太监们紧紧拦住,情急之下大声说道:“揽月,冷揽月!你快让我进来!不然我今天是不会走的,我以后都不会走的!”小太监们见此,吓得赶紧捂住她的嘴,她躲闪不开,一口狠咬下去,嘴中腥甜,小太监痛得一下子叫了起来。一时间,宫殿外十分热闹。这时,宫殿内出来一人,冷冷喝到:“安静!”他对吹雪恭敬地说道:“吹雪姑娘请。”末了,对那惊叫的小太监说道:“掌嘴五十。”说罢,便请吹雪入内,将门带上,吹雪隐隐听到小太监求饶的声音,但是她顾不得了。 宫殿内十分黑暗,点着烛火,却并没有什么用,反而更加衬得阴暗处阴气森森。等吹雪适应了光线,才看见冷揽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吹雪心知,冷揽月是极其要强之人,重病之时待客,也固执地要坐起身来,整理仪态,而如此,他躺在床上,像是没有了生气一般,她的心陡然下沉。她不敢向床榻走去,却一步步地走向床榻,直到冷揽月有气无力地咳嗽了一声,她才赶紧上去,帮他顺气。这时,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她忍不住哭出声来,他面容枯槁,双眼凹陷,她知道他要去了。冷揽月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歉疚地说道:“一直避你不见,就怕惹你落泪,你偏要过来,对不住,总是惹你哭,下辈子,我再也不惹你哭,咳咳,好不好?”吹雪哽咽道:“不好不好,谁要你下辈子,我要你好好哭着,就是为你流干了眼泪,哭瞎了眼睛,都可以。”他摇头:“你又在胡说了,这辈子,是我负了你,我负了所有人。”他的眼神朝下,仿佛看见了什么,他微微一笑:“吹雪,我看见长宁了,这几天,我总是梦见她,梦见她那日将剑刺进我的胸口,而我坦然受之,我对她说,刺深一点,这样我就离你更近了。”吹雪终于忍不住,趴向床头,“嘤嘤”地哭出声来:“我…我不许…这样说。”他摸了摸她的头,他的精神突然好了一些:“吹雪别怕,人总是要死的,尤其是我,这么多年,我已经清醒地认识这一点,并开始等待。但是,我总觉得不够,我觉得上天很不公平,我…害怕自己突然死去,没有一丝痕迹。不,我不接受,我一定要留下点什么。我看见冷寂为了权力变得诡计多端,那我就抢了这天下,这样,没有人会忘记我了。不应该是这样吗?”他的眼神变得疑惑:“可是不应该是这样啊。这有什么用呢?他们依然不会记得我啊,我们太渺小了,太渺小了。”吹雪抬起头看着他,眼睛含着泪水:“谁说的,我会一直记得你,一直记得你。”他笑笑了,似乎觉得吹雪太过稚气:“没有关系,你可以忘记我,我希望你忘记我。”吹雪咬牙说道:“你以为你有了天下,所有人都要听你的吗?我偏不!我会一直记得你,你生,我陪你生,你死,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说罢,像是赌气一般,她倾身向前一下子咬住了他的唇。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只是闭上眼,轻轻地叹息。吹雪松开他,脸颊已是绯红:“今生,我就是你的人了。”冷揽月抱住她,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胸前:“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不然,我再也不会见你了。黄泉路上,我都不再理你了。”她的脸靠着他的胸前,鼻尖都是他身上的药香味,不由得缓缓说道:“我什么都依你。”他咳嗽了一声:“那便好,吹雪,你看见那边的抽屉了吗?”吹雪顺着他的手,向前看去,点点头。他叮嘱道:“要记住它的位置。”吹雪虽然觉得不解,却还是点点头:“好。”冷揽月疲惫地说道:“吹雪,我太困了。”吹雪帮他躺下来,理顺他的枕头,柔声说道:“睡吧,天亮了我叫你。梅园的梅花开得可好了,明日我陪你一同去看。”他嘀咕道:“好的,叫上长安。”吹雪听见长安,心头一跳,回头看他时,他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缝,撒了一缕进来,落在吹雪的膝间,她跪在地上,紧紧地握住了冷揽月的手,而他的手,已经凉了。她揉揉酸痛的膝盖,站了起来,眼前一黑, 第七十五章 故人 北方依然寒冷,南方却是温暖了。 长宁与西风一路向南,舟车劳顿,终于到达了南海。一路上,长宁不停地打开帘子看着沿途的风景,嘴角终于含了一丝的微笑。西风见此,心中也甚是开怀,他本是潇洒肆意的人,之前困于锦腾的波谲云诡,无处脱身,现在逃离出来,也是觉得神清气爽。长宁自然是不能回王府了,但是所幸西风在此置了房产,一路上也一直有人协助,两人倒不是非常费力。西风的剑伤也渐渐好了起来。 西风看着长宁,眼神越发的温柔,将她一把拥入怀中,她的头发有一缕拂在他的鼻尖,逗得他连连发痒,他却将她拥得更紧,索性前倾,头便紧挨着她的秀发,他深吸一口气,笑道:“长宁真香。”长宁并没有抗拒,微微笑了起来。西风打外看去:“这边已经是春暖花开了,我的府邸置在海边,照这脚程,估计今夜就能到了。”长宁回头看他:“真的吗?我们明天可以一起看日出,这边的日出可美了。上回见它,还是偷偷跟奶娘还有青鸟…”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渐渐低沉,西风搂住她说道:“这次有我,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长宁淡淡地说道:“我也以为她们永远不会离开我。”西风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车里只有两个人的沉默。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进城了,找了一处客栈歇息一下,马匹也需要重新喂养。西风先行下了马车,在客栈里点了几样小菜,正欲前去唤长宁下来,突然听见旁边的客人说道:“你知道吗?锦腾出了大事!皇帝又驾崩了!”另一人也觉得不可思议:“又驾崩?难道说的是新登基的皇帝吗?冷家那位?”“对啊,就是的。乱臣贼子,果然没有什么好下场。”西风捏紧了拳头,对那两位怒目而视,却发现长宁已经站在了门口。西风赶紧上前想要搂住她,长宁却躲闪开来,她别过头去,小声说道:“我…想先冷静一会。”说完,未等西风有任何的反应,她已经打马离去,西风跟着跑了出来,想要骑马追去,但是手里明明已经握住了缰绳,他却怎么也没有力气上去,腹部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他气得将缰绳扔开,转身走进客栈,对店老板说道:“把人都给我轰出去!这地,我包了。” 长宁打马离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凭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狂奔。他居然死了?他…居然死了。她知道他病重,但是从未想过他也会死。他明明那么强,虽然身体羸弱,但是气质与风韵上却从未输人半分。而如今,他却死了。遥想上回见面,她还与她拔剑相向,而如今,他居然真的死了。他的温柔,他的味道,他的音容笑貌,在她的记忆里还是如此的鲜活,而他人已经死了吗?仿佛还是昨日,他站在船头,手握一把桃花扇,对她遥遥一笑。而如今,他已经不在了吗?怎么可能呢…待她终于冷静下来,天已经黑了,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在那里,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去。突然,她脑海中,想起一个地点,策马狂奔,赶了过去。那是奶娘的居处。奶娘性子喜静,住在山脚下,并没有同长宁住在一处。她赶到那里去时,房子空无一人,漆黑一片,桌椅上累积了厚厚的灰尘,她不由在宅子里穿来穿去,一声声地呼唤着“奶娘”。然而没有一个人回应。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的很远,风吹起时,似乎树叶也开始打颤,她蹲在地上,终于哭出声来。 天亮了,长宁依然没有回来。 西风醉得厉害,伏在桌上睡了半夜,清晨店小二将门打开,刺眼的阳光,将他照醒,见店小二开门,他大声斥道:“昨夜怎么关门了!我不是让你们开门点灯吗!”店小二一见贵客这么大的火气,一声也不敢吭,赶紧躲到屋后去了。西风冲出门外,长长的街道十分安静,天色尚早,街铺都没有开张,一个人也没有。长宁,自然也不在。他颓然地回头,走进店内,顺手踢走了一个酒瓶,小声地说道:“她不会回来了。”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来了马鸣,他赶紧回头,再一次冲出门外。门外那沾了露水,明眸皓齿的姑娘不是长宁,又是谁呢?她的头发有点散乱,衣服也落了灰尘,西风上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久久没有说话。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长宁将手放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一下:“你勒到我了。”西风这又赶紧松手,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微笑,他忍不住又抱紧她说道:“我就再抱一会,就一会。”长宁不由得一笑:“你想抱多久,就抱多久,我哪里也不去了。” 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真好,就像是风雨中的一个…家,走到那里,都会有人在等候。真好,长宁忍不住回抱住他,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之上,真好,好像没有那么孤单了。 第七十六章 归来 日中时分,长宁与西风已经到达了他所谓的府邸。那是隐藏在半山腰间的一座山庄,从外看去,并无特别出彩之处,只是隐隐觉得清凉。一进正门,才发现满园的风景美不胜收,长长的前廊延伸,所通之处乃是一汪小湖,周围点缀着假山,小园之中还有些奇花异草。长宁知道这些花草并不属于南海,想必是西风命人移植过来。西风难掩得意:“长宁觉得怎么样?我可是花了不少功夫。”长宁微微笑道:“是不简单。花了心思,也费了钱财。”西风接着说道:“这不算什么,西风自当让长宁过得舒适,只是,还有一个小小的惊喜,不知道长宁是否满意?”说完,他牵着长宁的手,往小桥另一方走去,绕过来后,环境显得越发清幽,西风神秘兮兮地停了脚步,将长宁的双眼掩住,带着她渐渐往前走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西风将手缓缓放下,有些紧张地看着长宁。长宁抬起眼,四处看了一眼,竟然发现这与她之前在南海的闺房一模一样,她有点惊讶,不知道西风是从何得知,但是仔细想想,也是释然,只要他想要知道,这些消息不过是探囊取物罢了,她往前走去,铜镜与她的闺房内的是一模一样,只是颜色稍微浅了些,妆台右侧,是她放着的小扇。抽屉打开,是熟悉的胭脂与香囊。一模一样。连细节都是如此。窗台上一尘不染,想必是有人每日打扫。她回头看着西风,西风缓缓说道:“我曾遍地寻了稀奇玩意,希望逗你一笑,也想过为你添置金银珠宝,引你欢心,但是我想了很久,你最想要的,我最想给的,是一个家。我希望你在那里,能找到家的感觉,所以选择了你最熟悉的饰物,剩下的,我愿与你携手,一点一点再慢慢添上。长宁…”他无比认真地看着她,长宁心思突然有些紧张,她不知是好是坏,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西风深吸一口气,说道:“长宁,你愿意与我成亲,冠我之姓,共赏繁华,携手终老吗?” “我…”长宁的眼睛似乎有些湿润,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愿意。西风,我愿意。” 西风一把将长宁搂进怀里,他来回抚摸着她的秀发,似乎是从心底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我等了多久,你不知道我有多紧张,你不知道,我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了。”说道这里,他的语气近乎有些哽咽。他吻了一下她的耳垂,低声说道:“长宁,我爱你。”原来这就是被爱的感觉啊,被紧紧地拥在怀里,被深深地放在心上,被小心翼翼呵护,被诚挚地真心相待。此生,何幸,能遇见你。长宁想要此处,也忍不住回应道:“西风,我也爱你。”话没说完,他的吻已经落在了她的唇。 ——分割线—— 西风正在桌旁喝茶,门外却突然来了一个门童:“公子,有信。”西风伸手接过,脸色有点发僵,皱起眉来,长宁见此,心中暗暗猜想起来。西风伸手将信书递给她:“拆开来看看吧。我先出门一趟。”长宁没有迟疑,接到信书便打开。她此刻才明白为何西风要匆匆离去了。那几日他们在赶路,消息并不通畅,但是看来消息早就已经传来了。长宁匆匆扫了几眼,便知道大概的意思了,主要有三点,第一,冷揽月病逝,群臣无主。第二,匈奴将士未退,危及锦腾。第三,萧君意与赵元一汇合,准备杀回锦腾。长宁心中开始思索起来,如此说道,南海的将士已经归来,并没有什么大碍,王舅应该是平安,目前南海还算太平。如此这般,朝臣中的权术争斗,她并不想再插手,她本为报仇,如今,仇家已经死去,她也…该把那一切都忘记了。忘了仇恨,去爱。只是,西风会怎么样做?他会袖手旁观,还是卷入其中,如果卷中其中,他要帮谁?萧君意似乎是唯一的选择。他是生意人,若他插手,将来便是与官商两字再也脱不开身,若是不插手,事成或者事败,他数年的心血极有可能毁于一旦。商人,总是要与权力挂钩,不然无法成事。他究竟会怎么做呢?长宁不知。 晚膳时,西风匆匆而来,似乎在外面忙碌很久,长宁看了他一眼,不知从何说起,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没有言语。西风见此,也没有多说,便动了筷子,却似乎有点心神不宁。过了一会,他终于停筷,看了长宁,似乎有点哀怨:“我等了很久。”长宁也停筷,有点惊讶:“等我?”西风接着说道:“你是不是又一个人想了一下午,分析各种可能和情形,以及你该如何应对呢。”长宁的心思被说中,脸也会微红,她否认道:“没有啊,我下午…在喝茶。”西风握住她的手说道:“我在等你问我。我希望你问我。长宁,只要你问我,我便会一一跟你道来。”说完,他对长宁点点头,鼓励道:“到你了。”“我?”长宁有点失语,她目前并不适应这种方式,皱眉想了想:“那么你决定怎么做呢?”西风这才舒畅地笑了起来:“我没有决定啊,我沈某已经不是以前的浪子了,如今我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怎么做,待我回家问问的我娘子。”末了,他正经地咳嗽一声,看向长宁:“娘子,你怎么看呢?”长宁被逗得忍俊不禁,内心却有点甜蜜,她淡淡地说道:“出嫁从夫,一切都听夫君的吧。”西风本是握着她的手,忍不住拿她的手,香了一口:“我们先吃饭吧,等这锦腾里的风云再搅合几天,自然就知道答案了。” 长宁点头,西风的确沉得住气。目前,确应如此。 第七十七章 驾崩 皇帝驾崩,是为国丧。 皇宫内外,铺天盖地的白,让吹雪近乎窒息。她将自己关在房间内,整整三天都没有出门,送来的食物和水也是原封不动。她似乎眼泪也要流尽了。她这一生,上一次挨饿还是十年之前,那个时候真小啊,为了生存可以无所不为。而现在,却似乎没有了什么期待。一切都是白色的,是黯淡无光的。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原来冷揽月在她心目中如此重要,甚至超越了自己。这几日,断断续续有人找她,其中包括摩宁。他的心思,无非是趁乱夺权,攻打锦腾。同样,朝廷中的那些大臣也来过,希望她能够有所交代。她能何交代?真是讽刺,他们以为到了这个地步,她就能扭转锦腾的局面吗?讽刺的是,其中尚有昔日她在浠水河边慕名前来的客人。可笑,真是可笑。她说到底,真是一叶浮萍罢了,卑微的妓女,她什么都不是。 夜,将一切都遮住了,白色却在黑夜里显得更加刺眼。揽月在那边,是否是会觉得孤独呢?吹雪想到,她将门前的白幡扯去,挂于浮梁之上,再打上一个结,白皙的脖颈放进去,再出来的时候,一切就已经结束了。回顾她短暂的一生,终于在最后一刻,她终于成了自己,不再是长安,也不再是吹雪,只是她自己。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将脚下的板凳踢走开来。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达,她软软地落入了一个怀抱。“是你吗?揽月?你回来吗?”她哽咽道,睁开双眼,却发现是…哑奴。她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哑奴没有说话,是的,他不会说话。她摸摸了他的脸,温柔地说道:“你来了。”哑奴将她抱起,放在床上,摸了摸她的额头,淡淡地微笑,转身准备出门。吹雪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别…别走,别让我一个人。”她转过头,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哑奴便安静地坐在了床边,将剑解开放在身侧,握紧她的手,没有离开。 第二日,吹雪醒来之时,发现自己仍然紧紧握住哑奴的手,而哑奴一见她醒来,便也赶紧起身,看样子,一夜没有睡好。吹雪心中有些内疚:“哑奴你休息一会吧,我…没事了。”哑奴摇摇头,将一封信递给她。信?吹雪疑惑地看着他,哑奴便指着抽屉,又指了指白幡,吹雪问道:“你说的是…揽月的信?”吹雪突然想起揽月走前似乎留下了一个抽屉,让她查询,只不过她过于伤心,将这个事情忘记了。哑奴见此,又从衣内拿出了一个香囊,递给吹雪。“这也是吗?”吹雪问道。哑奴点点头,便呆在门外,将门轻轻地拉上。 吹雪将信打开,只是单薄的几张纸而已。她缓缓读了起来:吹雪,见信之时,我已逝矣。唯愿你安好,不负流年。附有香囊,乃我乌发,以作念想。怜君命舛,此生最大遗憾,未能护你周全,实乃疾病所困,违我心愿。此外,若见长宁,请将此画交还与她。吹雪,愿珍重,勿念。揽月。吹雪读完,才发现里面尚有一画,想必便是给长宁的画了。她强忍住没有打开。 长宁,又是长宁。到死还是念着长宁吗?嫉妒,嫉妒。好似火焰,将她的理智几乎燃烧殆尽。她将香囊狠狠掷在地上,美丽的面容因妒火而变得有所扭曲。哑奴在门外听到声响,迅速来到她面前,看到地上的香囊,隐隐猜出几分来。他没有说话。他不会说话,他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世上有七大苦,得不到是为其中一种。他深深地明白其间的道理。 此事,婢女来报,摩宁要来见吹雪。吹雪此刻谁也不想见,正准备命人回绝时,摩宁已经匆匆进来了。吹雪不悦地问道:“你来干什么?我不记得我们有任何的瓜葛。”摩宁看了看哑奴,继而说到:“我来,是为了辞别的。”吹雪拊掌大笑,挑衅地看着他:“你也有今天。那还不快滚!”摩宁也不气恼,慢条斯理道:“念在冷揽月的情分,我才特意过来告诉你,劝你也早早远离这是非之地。”吹雪反问:“我走又如何,谁敢拦我?我留又如何,我还怕谁?”摩宁微微一笑:“怕的是,后悔之时,想走也走不了了。”吹雪这才正眼看他:“你知道了什么?”摩宁看向哑奴,哑奴则安静地看着吹雪,直到吹雪点头,才来到门外守候。 吹雪不耐烦地说道:“快说吧。”摩宁缓缓道来:“自冷揽月病重时,朝堂之上的那帮子老臣已经暗地里通知了萧君意。根据我的线报,萧君意已经跟赵元一汇合,准备带兵打回锦腾。锦腾已经不安全了。”吹雪问道:“打回锦腾谈何容易?那些兵都是镇守边关的,现在调来,边防何在?萧君意不是不顾大局的人。”摩宁微微一笑:“可是,他没有选择了,不是吗?如果想要重回锦腾,他只有这一条路。除非南海出手援助,你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是的,南海已经跟冷揽月达成协议,相当于背地里捅了萧君意一刀,此时巴不得他赶紧死掉,又怎么会再帮他呢?吹雪回头看着摩宁:“我不懂,利用边防将士打回锦腾,是饮鸩止渴,以卵击石。既然如此,我又何惧之有?”摩宁的脸色出现一丝阴霾。吹雪见此,继续说道:“除非…边防之患已除。也就是说,匈奴不愿意跟他交战。为什么?等等,我知道了,你被…遗弃了。”她捂住嘴唇,突然笑出声来,“你被遗弃了。让我想想是为什么?是紫茉公主吧?你把她留在身边,她迟早会一口一口地咬死你。所以你不仅被遗弃了,还被背叛了。呵呵,真是精彩!”摩宁终于忍不住怒气,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缓缓说道:“我不准你这样说她。”吹雪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却像是止不住了般,一直大笑着,摩宁紧紧盯着她,突然松开了她的手,说道:“原来你这么可怜。” 吹雪听到这里,浑身一颤,笑得越发大声了起来,几欲癫狂。摩宁看着她,仿佛不能再忍受一般,又匆匆地离去了。门口,哑奴依然是安静地等待。摩宁看着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好好照顾她。” 第七十八章 日出 这天深夜,长宁正在安睡,突然听见敲窗声,只好披衣起来打开窗户。果然,西风满面春风的看着她,笑得十分灿烂。长宁困意也一扫而光,她无奈地笑笑:“怎么这么早就来找我?”她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已经带着娇嗔。西风依然笑着:“快快穿衣,我们去看日出吧。我们来时便约定好了的,还记得吗?”一说到这里,长宁也有点兴奋,她赶紧回答:“好的,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好。”西风说道:“不着急,我尚在准备,你慢慢来。”说罢,他“咻”的一下不见了,隐藏在黑夜里。长宁抬头,月色皎洁,不知道现在几更了。 不一会,长宁便穿戴整齐了,出门时,西风正在府前等她。他手里牵着两匹骏马,看向长宁,眼里都是藏不住的欢喜。长宁不禁摸摸了自己的头发,确定没有乱之后,这才小步地跑过来。 西风将手里的缰绳给她,待她上马之后,这才一跃而上。两人趁着月色,便朝海边赶去了。夜晚仍有点寒冷,风吹在脸上,整个人都有点冷,但是长宁心情却是很愉悦,她使劲地夹着马肚,快马加鞭地朝前赶去。西风亦是不甘落后,两人相隔很近。西风朗声说道:“长宁,你我比赛如何,看谁能够先到海边。”长宁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若我赢了呢?”西风大声笑道:“你赢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我。”长宁瞥了他一眼:“我才不要呢。”西风接着说道:“我还没说完呢,要是我赢了,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你。怎么样?嗳,你答应不答应吗?等等我啊!”长宁脸有点微红,没有回答他:“你先追上我再说吧。”说罢,她身下的马跑得越来越快了。西风见此,赶紧加速追上去,还不忘大声说道:“你等着我,我赢定了!” 眼见着西风就要先到达海边,长宁心生一计,突然叫了一声:“我的脚。”西风听见了,赶紧停住马,正准备调转马头时,长宁已经驾着马从他的身侧呼啸而过。看见她脸上藏不住的小得意,西风马上知道自己被骗了,他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好了好了,我认输。西风能够输在美人手下,心服口服。”长宁回头看着他:“你在讽刺我?”西风一跃而下,走到长宁面前:“不敢不敢,美人可否下来呢?”说完,他伸手想要接长宁下马。长宁把手放在他的手上,正欲下马时,西风一把将她从马上拉下,转眼间已经将长宁抱在怀里,他低头深深吻了一下:“这个吻,是对你耍赖的惩罚。”长宁红着脸,没有言语。天色已经快亮了,太阳在遥远的海平线上,缓缓升起。整个天色似乎被染成了红色,灿烂,鲜艳,夺目。清晨的海风较大,西风从后紧紧地抱住长宁,在她的耳垂边温柔地问道:“长宁,你开心吗?”长宁点头:“从未有过的幸福。”过去的十年,她一直孤军奋战,她已经习惯了坚强的自己。直到遇见他,她发现自己竟然…也是渴望被呵护的啊。她回过头来,吻他。唇齿交缠,连青丝也似乎纠缠不离。一如十年前,两人的命运早已纠缠在一起。越吻越深。 日出渐上,西风与长宁已经呆了有一会儿了。末了,西风问道:“要回府吗?我们还可以赶上早饭。”长宁也觉得有点饿,便点点头。回府的途中,西风突然跃上长宁的马,两人共骑一匹。西风在后面环住她,手里也将她的缰绳抓紧。长宁索性靠在他的怀里,打了个呵欠:“怎么过来跟我…骑一匹马了?”西风凑近她的耳朵,笑了笑:“觉得有点累,想要离你更近一些。”长宁在他的怀里动了动,找到了一个更舒适的位置,问道:“可是我这般靠着你,你不是更累吗?”西风偏头吻了她的脸颊:“这样就不累了。”长宁呢喃道:“胡说,怎么可能不累呢。”西风抱住她的手更近了一分:“还记得我们的赌注吗?我赢了,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你。”他的语气低沉而又暧昧,周围荒芜一人,长宁突然觉得有几分紧张,她不服输地回道:“可是你输了,我赢了。”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一勾。“那是因为…你在耍赖啊。”西风抱紧她,“现在你是我的了,所有的都是我的了。”长宁回头注视着她,眼角得意地眯了起来,她的鼻尖触碰着他的鼻尖,呼吸相闻,她抬头咬住了他的唇:“不,你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西风愣了一下,继而放开了缰绳,他的手紧紧环住了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马儿缓慢地停了下来,悠闲地踱着步,长宁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急,西风捧住她的脸,慢慢地离开,他平静了一下呼吸,眼神灼热地看着她:“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回府,你觉得呢?”长宁将头别向另一边:“好啊,我也好饿。”西风轻啄了一下她的唇,坏坏地笑道:“放心吧,我肯定会喂饱你。” 第七十九章 长谈 漆黑的宫殿没有一盏灯,宫女小心翼翼地走近:“公主,天黑了,让奴婢帮您把灯点上吧。”紫茉没有回应,宫女跪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过了良久,紫茉才问道:“今日他出殡吗?”紫茉从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冷揽月的皇位,便一直以他相称。宫女一听便知道,赶紧回道:“是的。只是…”话没说完,宫殿外传来脚步声,殿外的宫女传唤道:“公主,有人求见。”是摩宁,他走了进来,殿内一片漆黑,他走的很缓慢,懒懒地说道:“你退下吧。”宫女听此,舒了一口气,赶紧跪安。紫茉看着他,没有说话。漆黑的宫殿里,两人似乎正在进行一场博弈,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都静静地等待着对方先说话。摩宁走过去,将蜡烛点上,才发现紫茉正坐在地上,他走过去,坐在她的旁边,嘴里却说道:“堂堂公主,居然席地而坐,你的高贵呢?”紫茉嘲讽地看着你:“如今蛮夷坐在我的身侧,我才觉得降低了身份。”摩宁也不恼,淡淡地回道:“不过是通缉犯而已,你敢走出去吗?如今,你在我的手里,我可以为所欲为。”紫茉笃定地看着他:“你不敢。”“我为何不敢?”“因为你要我。”“我要你?你不过是个祸害!”“是的,可是你没有杀了你。”摩宁听此,手里的匕首已经落在了紫茉的脖前,紫茉不惧,微微向前,脖间便出现了一道血印,她笑道:“你大可以杀了我。”摩宁将匕首收回:“你疯了,我不杀疯女人。”紫茉抿嘴一笑:“你这个懦夫。” 烛火在黑夜中摇曳,似乎转瞬间便要熄灭。紫茉的脸在隐约的烛火中看不清楚,但是浑身却散发中一种戾气。摩宁看着她,不禁入了神,昔日那个单纯善良的女孩,究竟去哪里了?摩宁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留下来?你可以让萧君意带你走。”紫茉自嘲地笑笑:“走?走到哪里?你愿意放我走?”摩宁用衣服将匕首上的血迹擦净:“只要你愿意,你现在便可以走。我…觉得你…无趣了。”我觉得…你…无趣了。我无趣了?变成现在的样子,你觉得我无趣了。紫茉看着他手里的匕首,想要狠狠地插进他的心脏。摩宁似乎有所察觉,将匕首放进怀里,淡淡地说道:“你想走吗?萧君意要回来了?”紫茉将眼神收回:“是吗?他要回来了吗?”摩宁将她的脸捏住,逼迫她看着自己:“不是你要他回来的吗?不是你通风报信的吗?”紫茉迎面对上他的目光,眼睛毫无生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撒谎。又在撒谎。摩宁的手扬起,紫茉闭上眼睛,准备迎上他的耳光,但是却发现他却吻上了自己的脖颈。他的舌头在舔舐,将那一圈血迹慢慢地舔进嘴里。他的动作谈不上温柔,紫茉几乎都以为他想要吸干她的血,但是他没有。他的舌头摩擦着她的伤口,传来阵阵地刺痛。她不由得皱紧眉头,推开他,紫茉想到,她也这样告诉自己。但是她的手在触碰到他的时候,却紧紧地抱住了他。她低头想要搜寻他的唇,他却将她一把推开。他问道:“他也是这样吻你的吗?” 紫茉知道他说的是多宁。耻辱像洪水一下子将她淹没,她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回道:“不,你比他,差太多。”摩宁的嘴角一下子抿紧,他的拳头捏紧又松开,再看时,已经没有任何的表情了。沉默一下子将他们吞没。风一吹,烛火一下子就熄灭了。 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彼此间的呼吸相闻。摩宁声音传来,如同梦呓一般。他缓缓说道:“吹雪疯了。”紫茉的精神突然一振:“她疯了?”摩宁点头,继续说道:“今天冷揽月出殡,她前来送他,突然一下子冲了上去,撞在棺淳。她…的速度太快了,之前又没有任何的预兆。我…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她的血溅了一地。幸亏太医来得及时,但是我刚刚从那里回来。她已经疯了。”“怎么讲?”摩宁的声音越来越低:“她一醒来,就用剪刀把自己的头发全部剪掉了,正要剪掉自己的手指,被哑奴拦了下来。”摩宁疲惫地用手按了按自己的眉间:“我答应冷揽月的事情没有做到。我食言了。”紫茉在另一侧,久久没有说话。太安静了,摩宁突然有点心慌,他忍不住问道:“紫茉,你还在吗?”过了好一会,紫茉才开口:“我在。”摩宁很想问她,如果他将她强留在身边,她会不会像吹雪一样疯掉。但是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黑暗中,手心传来温暖,紫茉握住了他的手。紫茉开口道:“你跟冷揽月是如何认识的?”可能夜太过于漆黑,他们看不见彼此,心中的距离却越发地近了起来。摩宁回道:“我若是回答了你的问题,是不是你就要杀了我了?”紫茉捂紧脖子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刚刚差点死了的人是我才对。”“对不起。”摩宁说道,“我以为…是我不了解你,还是你变了呢?”紫茉叹了口气:“有什么区别吗?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也没有人可以完全了解另一个人。我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变成如今的样子,你又怎么会知道呢?”良久,摩宁都没有说话,就在紫茉快到睡去时,摩宁却突然开口了:“冷揽月救了我。我便答应为他做事。”“不惜出卖自己的民族?”摩宁突然笑了:“不,我不是匈奴人。我跟你一样,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当年匈奴侵入我所在的村庄,村里人全部死于匈奴的手上。只有我在山上牧羊,躲过了这一劫。后来辗转,与冷揽月相识,饥寒交迫,是他救了我。后来我替他效命,他帮我报仇。这是这么简单。”他转向紫茉的方向,说道:“这就是你要的答案。” 紫茉没有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的。她头难昏昏沉沉,难以思考,小声地说道:“摩宁,我困了。”摩宁听此,将蜡烛点燃,把她抱起,放在床榻之上。他低声说道:“早点睡吧。”紫茉没有回答他,相比已经睡着。摩宁把蜡烛凑近她的伤口,发现伤口并不重,血早已经止住了,但是他还是放心不下,前去给她上药,用白娟小心包住。吹雪笑他可怜,是的,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第八十章 明月13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灵犀望着他离去的背景,心绪复杂,但是她一向自持,没有多久,便神色如常。她正准备回帐时,却被人拦了下来。是赵元一。灵犀疑惑地看着他:“赵将军所为何意?莫不是要欺负一个弱女子?”赵元一沉声说道:“他既不领情,你又何必学她。更何况你才不是一个弱女子。”灵犀淡淡一笑:“奴家不懂将军的意思。”赵元一接着说道:“太子殿下从锦腾离去时,身边众人无一不是精壮男儿,只有你一个女人,这般你还要说自己是一个弱女子吗?”灵犀回道:“多亏太子殿下的庇佑,难道你在质疑殿下吗?”赵元一直接说道:“他才不会庇佑你。”灵犀的脸一下子变得僵硬,她忍不住捏起拳头来,赵元一一下子戳中了她的软肋。她绝不会忘记兵变之时,萧君意从没有记起过她。她一路狂奔,躲过了别人的刀剑与蹂躏,奋力来到他的身边。而他只是皱眉,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是没有想过她能活下来,还是没有想过她会来找他?亦或,他都不记得她还在东宫之中等他呢。最后,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坐骑上,一路经历风霜才来到大漠,与赵元一会和。她该作何感想,感谢他没有抛弃她吗?可是,她奋力而来时,他惊讶的眼神却是深深地刺痛了她。她感觉自己如同一个玩物一般,不,是一个替代品,等过了一时的兴致,便要丢弃了。她的命运,便该如此受人践踏吗?可是啊,她却也记得初见的时候。她看着赵元一,淡淡地说道:“他与我初见之时,我并不知他是殿下。那日我去集市买胭脂,他策马经过,我躲闪不及摔倒在地,胭脂也弄坏了,那日前不久刚下过雨,胭脂沾了水将地面染得异常鲜艳,他下马将我扶起,眉目温润。后来他见过我身上染了红色,便要拿手帕帮我拭净,我竟无从躲避,只顾着在那里看他。他抬起头来,仔细瞧了我一眼,问我是否愿意随他回府。我以为,他是…爱我的。”赵元一再看之时,她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她接着说道:“所以那次我才会千方百计地来寻他,命运弄人,我顺利地找到了他,但是却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从一开始,就错了。”说到这里,她再也掩饰不住凄然之色,蹲在地上小声地呜咽起来。赵元一没想到灵犀居然会哭起来,他一时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才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我不拦了,那小子欠下的债,让他自己解决。我…你可别哭了。”灵犀用帕子拭泪,站起身来,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瞧见他的焦急样子,突然扑哧一笑:“你…这个…呆瓜啊!” 灵犀抬起头看看远方挂着的一轮明月,觉得有点薄薄的凄凉。来大漠的日子不算太久,但是月圆之时,却总是觉得寂寞的。正如她远方的那位男子一样。他已经坐在那里良久,独自一人,不言不语。她不敢靠近他,只是在他的后方,于阴影处静静地陪着他。夜越来越深,远方隐隐传来狼嚎的声音,她叹了口气,向那男子走去。“太子殿下,夜深了,明天还要行军,不如早些歇了吧?”是的,太子,萧君意。萧君意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如同月光一般冰冷。萧君意缓缓说道:“此生,你可知我最讨厌别人唤我什么?”灵犀低了头,不敢言语。萧君意自顾自地说道:“便是太子二字。父皇最初封我为太子时,我喜不自胜,却没有想到多年过后我依然是太子。如今父皇已经驾崩,我还是太子,你不觉得很讽刺吗?”灵犀抬起头来看着他,温柔地说道:“奴家只知道,殿下贵为太子,便是这天下的君主。或早或晚,天下总是您的。既然如此,又何必执着于称呼二字呢?”萧君意看着她:“我自己都没有信心,你哪里来的信心呢?”灵犀娇媚一笑:“因为,你是奴家的君主,奴家自然对殿下深信不疑。”她娇媚的样子很像一个人,一个萧君意忘不了的女人。她说话的嗓音与方式与她皆是相似,他勾起了她的下巴:“你究竟是谁?”灵犀微微愣了一下,垂眼道:“殿下希望奴家是谁,奴家便是谁。”大漠的夜很冷,她浑身冰冷,只有脸颊的两侧嫣红,水色的眼眸,柔嫩的嘴唇,萧君意忍不住想要轻吻上去,却在嘴唇即将碰上之时戛然而止。他似乎有叹息:“你是灵犀。你不是她。”眼泪从她的眼眶落入沙子之中,眨眼间就不见了。灵犀抬起头来看着他,依然温柔:“殿下快入帐歇息吧。”说罢,便要扶他起身。萧君意却躲避了她的手,用剑支撑站起,大踏步地走开了。灵犀一个人被遗忘在身后。 第八十一章 比剑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存稿已经用完,更新已经成为了让我头疼的事情,不求大家送花,只求大家多多留言,给我更下去的动力~ ------题外话------ 锦腾里,天气阴沉,黑压压地让人心头喘不过来气。紫茉见四周无人,来到院中,在花盆下摸出一张纸条,藏于袖间。等做完一切,她便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寝宫。紫茉屏退了众人,将纸条拿出,上面草草写了四个字:摩宁必死。紫茉觉得头痛,眼睛都有些看不清楚了。她勉力将纸条烧掉,一个人坐了下来,她几乎没有力气了。脖间的伤口痒了起来,她烦躁地将绷带扯掉,痛得她嘶得叫了一声。“既然痛,干嘛不爱惜身体呢?”背后突然传来声音。紫茉听得一抖,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是摩宁。她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个伤口也不知道拜谁所赐。”摩宁没有回答,坐到她对面,看了看她说道:“你在流汗,你热吗?”紫茉避开他的眼神:“可能天气太闷了,而且…”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摩宁已经猜出来了。是吹雪。自从她疯了以后,每天像个幽灵一样在皇宫里穿梭,偶尔会大哭,仪态尽失,让人厌恶又悲哀。这几日,她夜夜嚎叫,紫茉离得近,估计没有睡好。摩宁想了想说道:“不然,你搬到宫外,如何?”“不行。”紫茉回道,若是搬到宫外,怎么可能还有机会杀掉他。摩宁却没有体会到她的心思,问道:“为何?”紫茉说道:“现下太乱,待在宫里最熟悉也最安全。”摩宁点点头:“我也想把你留在我身边。”“啊?”紫茉有些惊讶,“你说什么?”摩宁笑了笑:“没有,觉得要下雨了,你看。”他打开窗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虽然凉意逼人,却让人心情舒爽。紫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摩宁,我们走吧。”“去哪里?”“回大漠。我们可以牧马,放羊,四处飘荡。”“我以为你不喜欢大漠。”紫茉暗暗叹了口气:“我的确不喜欢。”摩宁没有再问,只是黯然说道:“我们回不去了。多纳一事,我们便回不去了。你以为大王会放过我?亦或放过你?”“那我们就一直呆在锦腾吗?意哥哥总会回来的,这是他的天下,不是你的。”摩宁侧眼看着她:“锦腾之事,乃是骑虎难下。冷揽月留下个烂摊子,我也被困于其中。”紫茉怒道:“他是佞臣!何须管他!摩宁,我们走吧。”摩宁将窗户关好,避开了她的话头:“天冷了,小心着凉,待会我会让太医再给你上药。”他离去之时,紫茉抓住了他的手臂:“真的没有可能吗?真的不愿意走吗?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吗?”摩宁将她的手拂开:“你要怎样才能明白,我早已经没有后路了。”紫茉脸色灰白,淡淡地说道:“那你走吧。”摩宁突然有点心慌,他回头看着她,而她闭目不见他。冥冥中,他似乎已经失去了什么。 午时,又是一封飞鸽传书。西风看完,随手将它烧了。长宁见此,问道:“还是老样子?”西风点头。这已经是第九封信了。皆是来自萧君意。信上的内容都没有什么改变,无非是请求西风的支持与财力上的帮助。长宁念此,还是感叹道:“亏了萧君意的耐心,他性子如此高傲,这回估计该急眼了。”西风笑道:“急眼了才好,若不急眼,我一介商人如何同他做生意。”“所以你决定帮他了?”“不出意外,自然是帮他的。只是觉得时机未到。”“时机?你在等什么时机?”西风望着窗外,看得很远很远:“一个下定决心的时机。” 那日清晨,长宁正在院中练剑。她虽是女子,剑法却是偏刚,一招一式间,杀气毕露。待她一套剑法打下来,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了。她浑身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西风本是倚靠在柱上看她,见她练剑完毕,便大步走了过来,顺手将石桌上的茶递给她。长宁点点头,对他微笑。西风有些许的晃神,他觉得日子如这般,也是很好。他想了片刻,突然说道:“长宁,其实我…”长宁看着他:“怎么了?”西风停了一会,似乎下了很大决心:“长宁,其实我会武功。”长宁将茶杯放下:“接着说。”西风叹了口气:“我其实会武功,一直没有告诉你罢了。我的武功乃是一禅所授,这样算来,他其实还是我的师父。”长宁听见一禅二字,面色变得有些难看。西风知道他又想起了锦腾的一切。可是,他不得不说。他不希望自己与长宁之间仍然存着隔阂,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虽然为天下第一首富,但是最初,依仗的是冷寂的力量。长宁,你别走啊…”西风站起身来,要追上长宁。长宁回头看着他,嘴角微微一笑:“好你个沈西风,你居然瞒着我这么多事情,看剑!”说罢,长剑划破长空,直指西风。西风赶紧躲闪,赤手空拳下,剑招皆是堪堪避过。他心里急切,想要跟长宁解释。长宁只是不听,剑招越挥越快,西风一不小心,袖间的衣摆被削去大半。这下,西风反而冷静了下来。长宁若真的生气,这会怎会手下留情,还在这里陪他过招。心里平静下来,西风便看出了长宁的破绽,趁她收剑之时,欺身上前,紧握她的手腕,让她不得发力。他问道:“长宁还生气吗?衣服都削去了,快快解气吧!”长宁冷笑一声:“待你赢我再说。”说罢,手腕转换间,剑已经刺向西风。西风赶紧松手,远远躲开。长宁继续向前进攻,但是体力有些不支,剑招已经慢了许多,西风瞅准时机,用茶杯掷向剑锋,水一下子洒了出来,阻挡了长宁的视线,西风趁机将她的剑夺走,剑笔直地钉在圆柱之上。长宁看着西风,淡淡一笑:“我输了。所以,不怪你了。”西风赶紧说道:“承让承让。若你并非女子,气力不支,我哪里能寻到机会呢。”长宁落座,揉揉手腕:“王舅也是如此劝我。但是我偏偏喜欢这套剑法,因为它没有虚招,招招狠辣。现在换了心性,剑招也使不灵活了。”西风见她眉间有落寞之色,轻声安慰道:“长宁以后有我保护,无需在孤身奋战。”长宁遥遥地看向那把剑,突然意识到它最后沾的鲜血竟是冷揽月的,心里多了几分难过。她还记得那时冷揽月曾与她说,此后世间再无苏长宁,此生你我不复相见。竟然一语成谶。耳边传来西风的声音:“长宁在想些什么?”长宁缓缓地回道:“为何你从不问我与冷揽月的事情?”西风揉揉她的手腕,语气平淡,却是难掩紧张之色:“我在想,若你想说,我自会知道。若你不想说,我逼你又有何用。最重要的是,现在你在我身边,不是吗?”长宁用手覆上他的手,坚定地说道:“以前若有些什么,现在和以后也不会再有了。西风,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了对吗?”西风看着长宁,眼神亦是同样的坚定,他回道:“没有。”长宁听此,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第八十二章 心肠13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还是老话,希望读者能够积极留言,给我动力~ ------题外话------ 事后,摩宁将散落的衣服一一穿上,月光稍稍勾勒出他的轮廓,而他则背对这紫茉,一直没有看他。紫茉打了个呵欠,顺手摸了摸枕头的匕首,还在这里,幸好。他走过来看着她,眼神很是复杂,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紫茉背过身去,将这一切打断。不然呢?她想,再让他继续羞辱自己吗?亦或他的柔情…她不是没有想过,可是该如何面对?摩宁见此,便什么也没有说,他的眼神冷了几分,却依然走过去将窗户关好,然后离去。直到听不见他的脚步声,紫茉才回过头来。她将枕头底下的匕首拿出来,漆黑的屋里,匕首上的宝石散发着幽幽的蓝光。紫茉突然想到,若是长宁,她该如何选择?她应该也是会杀掉摩宁的吧?只是最初备下这个匕首的时候,她是怎样的心情?她将宝石一按,里面便出来一个白色的药丸。这里的毒药又是为谁准备的呢?她盯着药丸,久久难以入眠。 等她的气力被耗尽,她才疲软地坐了下来。凳子早已经被她踢翻了,她索性坐在地上。一回头,摩宁正斜靠在门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似乎他来的时候总是那般的悄无声息。紫茉也不知他来了多久,看了多久,她实在没有力气去计较那么多了。她虚脱地看着他:“想笑你就笑吧。”摩宁走过来将她抱起,而紫茉也下意识地用双手圈住他的脖颈,她心中陡然一惊,自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习惯了这般的亲密动作?摩宁说道:“生气可以,但是伤了手就不好了。”紫茉这才发现手也破了一小块,她疼得嘶了一声,小声说道:“可能是刚才砸花瓶的时候,给溅起来的碎片扎的吧。”摩宁将她放在床上,仔细地看了看她的手,伤得不是很严重,有一个小伤口而已,他轻轻地吹了吹:“好了点吗?”紫茉随意地点点头,她正在想另外一件事情。长宁之前给她的匕首现在就在枕头底下,他离她是如此地近,现在正是下手的好机会。可是,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一旦她失手,就是死路一条吧。摩宁发现她心绪不宁:“你在想什么?”他直视着她,仿佛要看透她的心。紫茉有点心虚,她不知道如何回答,而他的脸是如此的近,近到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他的肌肤,她突然吻上了他的唇。她看见摩宁的瞳孔急剧地收缩,他伸手想要将她推开,但是她并没有让他如愿,而是更用力地靠近他,她的嘴唇撞在他的牙齿上,好痛。而他终于没有再推开她,本来准备将她推开的手,却抚摸在她的背上,她感觉到他的触摸,整个身体似乎都开始发烫起来。没过多久,两个人的呼吸都有点急促,风将窗户吹开,冻得紫茉一哆嗦,她才发现后背已经是裸露了。摩宁随手拿起被子,将两个人盖了起来,他的吻蔓延在她的胸前,她的双手分开,被他紧紧地按在床上,摩宁看了看她,说道:“我们把事情做完吧。”紫茉羞得说不出话来,她闭上眼睛没有言语。心中却暗自祈祷枕头上的匕首不要被发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歌声从远方传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渗人。这唱歌之人,除了吹雪还能有谁?紫茉夜里也不得安生,来回地翻来覆去。她索性披了件衣服起身,将灯点上。那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仿佛就在咫尺一般,难道是吹雪来了?紫茉心中疑惑,顺着声音来到窗前,风一下子把窗户吹开,吹雪面无血色地站在窗前,白衣飞舞,黑色的头发在风中如同鬼魅。紫茉忍不住吓得大叫。吹雪诡异地笑了笑,依然忘我地唱着:“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唱到沦亡二字时,她的声音越发凄厉,眼角似乎有泪光闪过。紫茉吓得啊啊大叫,连连后退。这时哑奴才赶来,他歉意地看了一眼紫茉,将吹雪抱起,准备带她离开。门哐当一声推开,宫女们也齐刷刷地赶了进来,紫茉看着那一众宫女,又怕又怨,她大怒道:“现在过来有什么用!都给我滚!”宫女们见此,忙不迭地退了下去。紫茉暴躁地在寝宫里走来走去,她把看见的东西全部砸个稀烂,但是依然不解恨,将桌前用来包裹伤口的绸带放在手里来回撕扯,最后扔在地上踩了几脚才解气。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会疯的。她必须要有所行动了。 第八十三章 时机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还是老话,没有评论,没有动力! ------题外话------ 西风叹了口气,又说道:“昨日太子已经率兵到达锦腾城外了。估计就这一两日的功夫,一切都要结束了。我的粮食和物资已经派人给他运送了过去,不过,他昨天可是吃了一个败仗呢。”“那日你说要等时机,可是这最好的时机究竟是什么呢?”“最好的时机莫过于擒贼先擒王,摩宁一死,锦腾内的将士也将溃不成军。但是恐怕这也很难办到吧。倘若摩宁不死,他在北方仍有些势力,若是此刻赶来,将太子团团围住,便是腹背受敌。所以,当前一定要快。”“要不要我去…杀了他?我的剑术…”长宁还没有说话,西风便愤怒地咬住了她的唇,“这么危险,若是出了意外呢?你可是要为人妻了,难道让我守寡?”长宁呜咽一声说道:“怪我有失考虑。”“那成亲之日定在何时?”西风问道。话题转换得太快,长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皱眉想到:“应该等锦腾的结束了吧,你觉得呢?”西风笑笑:“我等不及了。好想定在明日,但是又怕锦腾突然传来坏消息,不如定在今日吧?”长宁轻轻地捶了他一拳:“你又在瞎贫了。”西风搂紧长宁道:“你不知道,我多害怕中途出了岔子啊。”长宁抱住他,淡淡地说道:“不会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长宁最近养了个新的爱好。她让西风派人移植了几株朱槿,过几个月便能开花了。开花的时候,大瓣的花朵连成红红的一片,显得非常好看。西风左看右看,拨弄着柔嫩的枝桠:“长宁为何要养朱瑾?”长宁将他的手拍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枝桠:“这种花比较容易养活,而且全年开花。过段时间就能开花了,成效快。等开花的时候,你过来看,很漂亮的。”西风哑然失笑:“原来是因为这个。”长宁点头:“我最近突然得空,不知道做些什么。这个状态还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总觉得…不踏实。”西风状似无意地说道:“不如…准备婚事?”长宁回头看着他:“婚事?”西风接着说道:“沈西风与苏长宁的婚事,你看如何?”一个微笑在长宁的脸上荡漾开来,她当即回道:“所以沈公子是在提亲吗?”她背着手走了几步,笑笑:“据我所知,苏姑娘还没有答应呢。”沈西风上前一步,将她揽入怀中:“那么,苏姑娘,你愿意吗?”“我愿意,”长宁眼角含笑看着他,温柔答道,“只是在这个时候吗?而且,我们请谁呢?我…没有太多的亲朋好友。王舅…奶娘…青鸟…吹雪…”西风摸摸她的脸庞,安慰道:“何妨。我朋友很多。肯定会是热热闹闹的。”长宁“嗯”了一声,过了一会才说道:“西风,我们要把吹雪接回来吗?我有点担心她。锦腾的局势不稳,她又孤苦一人,连冷揽月也…”西风说道:“你说的问题,我一直在考虑。目前她在锦腾没有危险,短时间内太子也很难翻身。按说现在是接她回来的最好时机,只是,我不确定她是否愿意回来。总归,冷揽月的死,我们难辞其咎。”是的,长宁又想起了那夜。他的血曾染上了她的衣襟,温热又冰冷。 门口传来小声的敲门声,哑奴放下手中的梳篦,前去开门。宫女小声说道:“摩将军刚从公主殿离去。”哑奴点头,示意她离开。继而他回到房间里,依然轻轻地给吹雪梳着头发。她长发漆黑,浑身着素,头发顺着衣服一直垂到腰际,哑奴从发间梳起,一直梳到发尾,周而复始,直到吹雪的头发没有一丝紊乱。铜镜映照出吹雪的脸,苍白而没有生机。闹腾了很久,她终于安静了下来,像个玩偶一般地听话。哑奴用发带将她的头发松松地束起,将她抱到床上。吹雪翻了个身,沉沉地睡去了。 第八十四章 行刺(1)13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说到这里,两个人已经来到了一个湖心亭,微风吹来,有几分凉意,紫茉的手中却出了一层的虚汗。摩宁兀自坐着,紫茉站在一旁。“我渴了。”紫茉坐到了石椅上,倒了一杯酒,一口气喝了下去。她的喉咙烧得发烫。但是人却更清醒了。摩宁面对着湖心,淡淡地说道:“紫茉,给我倒一杯酒吧。”紫茉闻言,便给他倒了一杯,摩宁却没有过来,他随意说道:“帮我拿过来。”紫茉突然有点紧张,她的手在杯子上面停顿了一下,然后拿起了酒杯。她的脚步有些虚浮,但是却坚定。“诺,给你。”紫茉将酒杯递给摩宁。她已经在酒杯里面撒了少许毒药,只要一杯,就会得到她想要的结果。意哥哥就安全了,天下就安全了吧。摩宁拿过酒杯,扫了她一眼,将酒杯递到唇边,却又停了下来。他看着她:“酒里有什么问题吗?你好像很紧张。”紫茉将视线移开:“你若不想喝,就倒掉吧。”说罢,她作势要抢过杯子。摩宁却闪开了:“这酒,我喝也可以,只是,不如你喂我吧?”紫茉皱眉,惊讶地接过杯子,摩宁又补充道:“用嘴。” 摩宁淡淡地看着她:“我就希望你陪我走一走。”说罢,他不顾紫茉的挣扎,牵着她的手,绕着池塘走了起来。紫茉见挣扎无用,便随着他走了起来。摩宁神色有些得意:“你想必已经知道萧君意包围了锦腾吧。”紫茉没有说话。“可是昨天他败了,估计伤亡很重,短时间内不会再进攻锦腾了。”紫茉依然没有说话。摩宁见此,好像也不介意,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在北方还有些势力,过段时间他们会与我内应外合,将萧君意围住,这样我就可以扭转形势,一举将他歼灭。至于多纳的事情,等解决了萧君意,我自然会处理,到时候,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了。包括你。”摩宁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残酷的神情,混杂着自信与野心,看得紫茉心惊胆战。她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他也不怀疑昔日的牧羊郎,转眼间可以成为主宰天下的王。他就像是一头狼,在草丛中蛰伏了太久,现在已经到了他捕猎的时机了。必须有人来阻止他。摩宁正要继续说下去,紫茉却打断道:“我累了。”摩宁便说道:“那我们先歇一会,待会我再告诉你。” 摩宁正在御花园,紫茉对这里已经是轻车熟路,很快她便找到了摩宁。摩宁正在跟一个男人说话,紫茉识得他,那是摩宁身边的一个副将。摩宁见她来了,便匆匆结束了交谈。副将离去时,迎面撞上紫茉,他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紫茉只当做没有看见。摩宁见她过来,对她说道:“随我走一走吧?”紫茉没有回话,只是跟在他的身后,与他保持着距离。现在是初春了,寒气还没有褪尽,御花园中没有多少春色,倒是树,在下了几场雨之后,显得苍翠欲滴。摩宁回头看了一眼紫茉,停下了脚步。紫茉见此,也停下了脚步。摩宁看着她:“你准备以后都不跟我讲话了吗?”紫茉摇摇头:“倒也不是,只是我们之间也确实无话可说。”摩宁接着说道:“当真无话可说?那昨夜的事情呢?你是心冷无情呢,还是人尽可夫?”说完这句话,摩宁就后悔了。他看见紫茉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可是他不知道该如何挽回。紫茉强忍着怒气说道:“你来就是要说这些吗?那我走了。”她转身离去时,摩宁从后拉住了她的手,他犹豫道:“我想告诉你,你今天很美。”紫茉回头想要抽开他的手,他却趁机吻了上来。紫茉的袖子动了动,匕首便落入了她的手中,她正准备动手时,摩宁却放开了她,他的眼神异常平静:“今天你没有挣扎。我以为你会给我一巴掌。”紫茉不动声色地将匕首收回袖中:“有用吗?如你心中有半分害怕,也不会在这里…轻薄我了。”“我还是喜欢你泼辣的样子。”说罢,他屏退了周围的侍卫:“你们都退下,半个时辰内,不准过来。”接着,他回头对紫茉笑了笑:“现在你满意了吗?”紫茉转过头去:“你究竟想要什么?” 紫茉坐在铜镜之前,将脖间的锦缎一层层地揭去,露出了白皙的脖颈。虽然上面结了一层痂,但是无妨,看得不太明显,而且她知道这些痂终究会掉,至于之后会不会留下印记,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宫女小心地进来,禀报道:“公主,摩宁将军有请。”紫茉点了点头,示意宫女出去,她换了一件水红色的衣衫,显得气色鲜活了许多,末了她又涂了口脂,唇色变得红润,她抿了抿嘴唇,对镜子微微一笑,将匕首藏于袖中,施施然出门了。 第八十五章 行刺(2) 事到如此,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紫茉有一丝的犹豫,但是摩宁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她,她咬牙将酒一饮而尽,然后便吻上他的唇。而他只是微微一笑,将酒悉数纳入。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飘渺的歌声传来,远方闪过一丝白影,那是吹雪。她身侧站着哑奴,一如既往地在她身边守候。吹雪便走便拍手:“可笑啊可笑,棋差一招,终究还是败在了情字上。”说完,她又看着紫茉,眼神嘲讽:“堂堂一国公主,却跟匈奴混在一起,你的威仪呢?只怕你父皇在天之灵也不得安息吧。”紫茉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又是羞又是怒:“你没有疯?我…我杀了你。”她握着手里的匕首,便要冲过来将吹雪碎尸万段,却被哑奴一把抓住,“叮”的一声,匕首落在了地上,而紫茉也摔落在地。吹雪蹲下身来,看着她,手里把玩着匕首:“愚蠢的女人,该死。”她将匕首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晃了晃,刀片上的反光让紫茉不禁闭上了眼睛。吹雪突然轻笑一声:“我不会杀你,相反我给你机会杀了他怎么样?”她将刀锋遥遥地指向摩宁,嘴角却是一弯。紫茉看向摩宁,他平静地注视着两个人,没有言语。吹雪接着对紫茉说道:“你的毒药早就被他发现了,但是他却将你玩弄于鼓掌之中,你这个愚蠢的女人。自从你第一次跟萧君意通风报信之后,他便发现了一切。上回你是不是在花盆中找到了一张纸条,那是他放的,就是为了试探你。可笑你却一直不懂。”紫茉听到这里,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她回头看着他:“你一直在骗我?”摩宁淡淡地说道:“我准备待会告诉你的。” 吹雪笑了笑:“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了。”她将匕首放在紫茉的面前:“怎么样?杀了他,杀了他,萧君意就可以攻进锦腾,就可以收复天下,一切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还是说,你已经…爱上了他呢?”“好…我杀了他。”紫茉恢复了平静,语气却有些颤抖。她迟疑地从吹雪手中接过匕首,缓缓地站起身来,却突然转身刺向吹雪。结果自然是被哑奴拦住了,哑奴轻而易举便再次将她打倒,她却不服气,又一次站起来,像前冲着,然后再一次被打倒。血迹从她的嘴角蔓延开来,摩宁看着这一切,依然没有说一句话。吹雪将匕首从她的手中夺走,神情无恙,仿佛早就料到紫茉会这样做。她一步步地走向摩宁,嘴角依然噙着笑,她的步伐优美而动人,此刻却像是从无间地狱而来的索命鬼。她看着摩宁笑道:“那么你呢?你愿意杀了她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不妨把匕首给你。”摩宁看着她:“你不怕我杀了你?我的刀可比她的快。”吹雪笑得花枝乱颤:“如果你可以,你早就动手了,不是吗?现在的你应该没有力气吧,你以为你可以换了药,我就不可以吗?不过你放心,我并没有像她一样放毒药,而是一些让人无力的药物而已,可是,她想杀了你,你不愿意杀了她吗?”摩宁抬起头来看着她:“杀不杀她是我的事情,听不听你的更由不得你管。”转瞬间,刀尖轻轻地划过他的脸颊:“你不怕我杀了你?”摩宁居然笑了笑:“你可以试试看。” 吹雪的眼神一下子变冷了,她大踏步地走下来,一把揪起紫茉的头发。紫茉不得已地仰起头来,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吹雪笑道:“那她呢?那我杀了她怎么样?你现在怕了吗?”摩宁依旧淡然地笑了笑:“你不会的。你没有理由。你杀了她,我不会放过你。苏长宁不会。萧君意更不会。”“你说的很对。倘若,紫茉对你下毒,被你所杀,而你也中毒身亡。”吹雪扬了扬手中的白色小方块,那是紫茉藏在匕首里面的毒药。她接着说道:“你认为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相信我吗?还是相信你呢?可惜,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摩宁突然有点不耐烦:“你究竟想怎样。”吹雪笑了笑:“自从冷揽月死了之后,我便活在了地狱了,我要你们陪我一起下地狱。就这么简单。”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六章 癫狂13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没有。他还活着。” “不可能!”匕首从吹雪的手中掉落,“你在骗我,他…明明是死了啊…他的身体是渐渐冷下来的,他…大殡之日,我也在场。你在骗我。你不想让我杀了她对不对?” “冷揽月,没有死。”摩宁接着说道,心中很是舒了一口气。 “冷揽月没死。”摩宁的声音平静却急速。吹雪的手硬是生生地停了下来。她回头看向摩宁:“你再说一遍。” 吹雪嘴巴一咧,笑出声来,她的声音动听如丝竹,与哑奴的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吹雪说道:“原来你的声音是这个样子的啊。”她微微动了下手腕,又说道:“既然如此,还不松开我的手。”这前后的变化太快,哑奴也不知道该如何行事,一时之间愣在那里。他手中力气稍减,吹雪立即从他手中挣脱,笔直的刀光向下划过,传来空气划破的时间。 哑奴见再也瞒不过去,只好说道:“放…了…她…”他的声音不连贯,也带着几分沙哑,像是车辙在路上拖行的声音。 吹雪依然紧紧地盯着哑奴,美丽的容貌像是淬了毒的蛇。“你说话!”她突然大声说道。 哑奴迟疑着没有说话。他知道吹雪的性情刚烈,一旦开口便是承认自己一直欺骗她,更何况又是为紫茉开口,恐怕她会怒火中烧,毁人毁己。可是不说,这样胶着的状态,迟早会有人过来,到时候又该如何收场?况且,吹雪应该是知道的吧,他会说话的事情。她是什么时候知道呢? 吹雪反手给了她一巴掌:“闭嘴。”接着,她看向哑奴,眼神执拗而冷漠:“你说话啊,你要是开口,我就放了她。” 开口?可是哑奴不是不会说话的吗?紫茉拼尽最后的一点气力说道:“要杀就杀,何必做作。” 吹雪突然诡异地笑笑,说道:“你希望我放了她?”哑奴迟疑地点了点头。吹雪唇角一弯,笑得越是妩媚:“那你开口让我放了她。你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听完吹雪的话,摩宁惊讶地看着她,吹雪却笑得更加癫狂:“冷揽月已死,你以为我还有害怕的东西吗?你以为我会怕你?我会怕苏长宁?我会怕萧君意!笑话!如今我什么也不怕。我只要你们跟我一起下地狱。”摩宁却突然笑了笑,不屑而又嘲讽,那轻蔑的笑声更是激怒了吹雪,她轻轻一划,紫茉的脸上便出现了一道血痕:“再笑啊,你多笑一次,我便多刺一刀。”摩宁立即停止了笑容,嘴唇抿得紧紧的:“你究竟想要什么?”吹雪笑了笑:“我要你们死。”说罢,她的匕首已经贴近了紫茉的脖颈,她的眼神狠辣,下手更是无情。紫茉无力地躺在地上,等着最后的一刀。可惜,再也不能见到意哥哥了吧。然后刀锋却是没有落下,在半途中停了下来。紫茉睁开眼睛,是哑奴拦住了她?吹雪亦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拦我?为什么?”哑奴只是摇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八十七章 生机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紫茉摇头,脸色却是平静的:“我…累了…真的,摩宁我好累,我再也不想置身与你和意哥哥之间了。”她的眼泪扑簌地留了下来,混着脸颊的血迹,一直流到脖间。紫茉接着说道:“如今这般局面,我愧对父皇,愧对意哥哥,我甚至…愧对多纳。我已无颜在活下来了。再见,摩宁,再见。”说罢,她便要自刎而死。摩宁困在原地,根本无法赶到,他睚眦欲裂,整个人如同困兽一般暴躁而无力。哑奴捡起一颗石子,向匕首掷去,匕首应声而落。而紫茉的脖子已是血流入注。摩宁动弹不得,只得对哑奴大喊道:“快救她!”哑奴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带,围住紫茉的脖子,抱起她便要出找御医。吹雪却拉住了他,她死死地拽住哑奴的衣服,却是看着摩宁:“告诉我冷揽月的下落。”摩宁只得说道:“他的下落普天之下只有沈西风一人知道,你问他!”沈西风?吹雪一下子怔住了,哑奴见此,赶紧抱着紫茉出去了。御花园中只留下吹雪和摩宁两个人。摩宁心急如焚,而吹雪呢?她究竟是心如死灰?还是死灰复燃呢?她用手擦了擦脸,才发现上面都是混杂着血水。那是紫茉的血和她的眼泪。天空灰成一片,吹雪却觉得有几分刺眼,她仿佛什么都看不清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摩宁着急之下,想要赶紧过来,却因为没有力气“扑通”一声从石椅上摔了下来,他再也难掩怒气,大声吼道:“你敢!你快住手!” “你要是…敢杀了他,我就死在你面前。”不知何时,紫茉趁大家不注意,已经将匕首拾了起来,她用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决绝而不留后路。这句话分明是对吹雪说的,但是紫茉却是紧紧地看着摩宁,手里的力道又增加了几分。脖间结痂的伤口隐隐有了血迹。 吹雪将手从他身上抽开,冷冷说道:“不用你管。” 哑奴拉住吹雪的手,摇了摇头:“不要…再…这样…了。” 听到这句话,摩宁也不想再说下去了。他强压住薄怒说道:“你可以考虑。” 吹雪一看便知道摩宁打的注意,无非是美人计罢了。她厌恶地看了一眼摩宁说道:“所以,你就是这样上钩的吗?” 摩宁满怀深意地扫了她一眼:“你会想出办法的。” “他身边都是武功高强的侍卫,我怎么可能近他的身?我又怎么可能杀得了他?” 摩宁思忖片刻,说道:“我要的很简单。你去杀了萧君意,我便告诉你冷揽月的消息,如何?一命换一命。”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再达成共识了吗?说吧,你要什么?” “你若是杀了他,便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消息了。” “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杀了她。” 摩宁看了紫茉一眼,眉毛快皱成一团,冷冷说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冷揽月怎么可能还活着呢?他身上的蛊需要她的血才能缓解。疾病多年缠身,就已经入侵了他的五脏六腑,他…怎么可能还活着呢?可是吹雪说的却是:“他在哪里?” 第八十八章 辞别13 室内燃起了安神香,袅袅升起,室外摩宁一个人坐在冰冷的石阶上,久久没有言语,他仿若失神了一般,将整个人深深地隐藏了起来,外人再也无法窥测他心中所想。 白色衣摆飘近,一双白色宫鞋停在了他的面前,他抬起头来,那是手执灯笼的吹雪。吹雪坐在他身侧,陪着他一同沉默。 摩宁等了半响,忍不住说道:“你走开。” “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我是不会走的。”吹雪平静地说道。 “那我走。”摩宁作势便要站起来。 吹雪在一侧没有移动,甚至没有丝毫移动的想法。摩宁只好又坐了下来。 吹雪弯了弯嘴角:“她还在这里,你怎么可能走的了?” 是的,紫茉还在里面,摩宁是不会走的。摩宁看着她身侧的灯笼,将灯火吹灭,周围突然黑了起来,只有皎洁的月光落在吹雪美丽的青丝上。摩宁在黑暗中笑了笑:“可是你伤了她,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 吹雪无所谓地看了他一眼,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小刀说道:“不然你刺我几刀好了,我一并还给你。” 摩宁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真的疯了。你…究竟有多爱冷揽月?他竟然值得你这般相待?” 吹雪有一刹那的失神:“我也不知道我有多爱他,但是我想,肯定是胜于爱我自己的吧。” “普天之下,只有沈西风知道他的下落。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摩宁叹了口气,“你若还想找他,不如去问沈西风好了。” 吹雪沉默半响,终于开口问道:“他…是怎么做的?我明明看到他死了。” “太医开了一副安眠药,可以暂缓人体循环,如不仔细察看,便会如同死人一般。至于出殡那日,想必是你…为悲伤所迷,没有过多注意吧。” “那…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假死?为什么…要瞒着我? “这个问题,只有你问他了。我的回答不作数的。” 吹雪神色黯然,她缓慢地站了起来,正式地看着摩宁:“谢谢。至于我欠你的这刀…”说罢拿起小刀便要刺向小腹,却被摩宁拦了下来,他冷冷地看着她:“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好的。”吹雪见此,便收了小刀,向他缓缓施了一礼:“今日所欠,他日必还。” 吹雪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听见身后摩宁说道:“不管他的答案如何,都不会是你想听到的。若你听我一声劝,还是趁早罢手吧。” 吹雪淡淡一笑:“若真这般如此,你在这里又是为何?” 摩宁哑然失笑。确实如此,不然他在这里又是为何呢?他朝房间里看去,目光变得温柔而缱绻。 吹雪径直回房,无视了站在门口的哑奴。哑奴眼眸低垂,却依然不动声色地静静站在门口守护着她,如同以前一样。吹雪正在打包行李,她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南海离锦腾较远,她若想要过去,路上还有一段时日。但是无妨,心里有了寄托,多远也都有了盼头。最重要的是,他一直活着不是吗?她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她来到书桌前,提笔踌躇,草草在纸条上写了几个字:欲见君面,以求一叙,不日则来,还望静候。她拿起纸条,轻轻地吹了吹,捏成一个小圆筒递给哑奴:“帮我把这个飞鸽传书给沈西风吧。”哑奴面露喜色,吹雪却又是笑了笑:“做完这件事后,你就不用再跟着我了。你走吧。”哑奴想要辩解着什么,但是他心知吹雪性格,绝容不下别人的欺瞒,亦或除了冷揽月吧。他无论如何辩解也是无用,只得说了句:“保重。”他转身离去时,吹雪突然说道:“哑奴,谢谢你。真的。”哑奴回头一笑,摇了摇头,千言万语,他不说,却知道吹雪也懂。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九章 来信(1)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西风这才揽住她说道:“我确实不想离开你。” 长宁被他逗得一乐,心情也舒缓了很多:“你想多了。你若不去,便不去吧。” 西风神色恢复如常,委屈地说道:“我只是在想,是否成亲之事过于仓促,让长宁心中担忧。你我二人未成亲,长宁已经希望我走了,若我们二人成亲已久,长宁日夜见我,可不得烦透吗?” 西风闻此,突然停下了脚步,长宁随着他也停了下来。西风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似乎要看透她的心思,长宁将头别过去,笑道:“为何如此看我?” “我无妨的,粮草之事比较重要,你若是不放心,还是亲自辛苦一趟吧。” “不去,这段时日陪你一起筹办婚礼。我看你似乎有些疲惫。” “粮草你不用亲自送去吗?” 西风远远看见长宁,跳马下来,动作流畅,玉树临风。他快步走来,看见长宁时脸色却由喜变忧:“长宁怎么了?脸色竟是如此苍白?”长宁勉强笑了笑:“今天去裁缝铺了,可能太兴奋了吧,昨夜没有睡好。”西风有些内疚:“我应该陪你一同去的,不过所幸事情今日已经做的差不多了,明天我再陪你去。”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回府。 不知不觉,已经快回府了。前面拐弯就是。长宁停了下来,她就信封摊开,总是要打开的,对吧?可是她不想要西风看到,具体为什么她说不出来,也不想要说出来。她将信封拆去,里面却是薄薄的一张纸,长宁正准备打开之时,远远却看见很多人。西风采购粮草回来了。她暗暗地舒了口气,却也叹了口气,将信封扔掉,里面的信却藏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那封信一看便出自富贵人家,材料选用的是上等的纸张,捏在手心显得非常光滑。长宁却不敢打开,她只是紧紧地捏住它,汗水侵湿了纸张。她不敢打开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那信封上面的短短几个字。长宁亲启。她一看便知道那是谁的字迹。她跟他亦是度过一段静好的岁月的,不是吗?她非常熟悉他的字迹,然而这不可能,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原来他不会武功。长宁松了他的手,接过信,淡淡地说道:“对不住了。”少年夸张地摆了摆了手臂,一脸委屈:“姐姐,我的手都要被你捏断了,您…不表示下怎么说得过去呢。”长宁摆摆手:“别装了。我根本没事多大劲,更何况,你居然偷偷跟踪我,下次再让我看见,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说罢,长宁便匆匆离去了。 长宁问道。“姐姐,我帮您做事,您…不意思一下?”原来是要钱。长宁从身上摸出几个铜板,递给他,那少年见了铜板,乐得正要接过,却被长宁一下子扣住了手,疼得“哇哇”一通乱叫。 少年有过一瞬的惊讶,然后就冷静了下来:“这条路谁都可以走,姐姐干嘛说我跟着您呢?”长宁微微一笑:“我可不喜欢跟你扯嘴皮子,你若不说,便要我动手吗?只是,我动手可就难看了。”少年嬉皮笑脸地说道:“可别啊,姐姐。我跟着你来,本就是受人所托啊,姐姐您看,这边有一封您的信。”说罢,他从衣服里面掏出一封信来,递给长宁。长宁狐疑地看着他,没有接过。少年一手拿信,一手伸出来,满脸堆笑地看着长宁。“这是干什么?”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见裁缝铺里传来声音:“老板好,刚才那位美丽的姐姐去哪里了?”“去去去,别耽误我做生意,那姑娘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老板您财运亨通,就告诉我一声嘛。”长宁见此,故意在后门处弄出了响声,果不其然,那少年见状,拔腿就往这边跑来,长宁将少年引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这才停下脚步,躲了起来。那少年追来,没看见人影,正暗自懊恼时,长宁从后方出来,堵住了他的去路:“你是谁?干嘛跟着我?” 长宁洗净了手,收拾了一下,便出门了。今日便没有什么不同,但是长宁一出门却觉得有几分晃神,她自己也说不出了为什么。难道是西风出事了?怎么可能…采购粮草与物资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应该不会出事的吧。到了裁缝铺,量完了尺寸,长宁在一侧静静地坐着,门口的巷子里,人来人往,这不是什么异常的事情,但是有一个身影却是什么眼熟。长宁仔细想了想,这才想起那便是之前送来朱瑾种子的一个少年。他看似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身形瘦弱,眼睛却是机灵极了。再仔细想想,好像这几日一直见着他,难道他在跟踪我?他是受谁之托?所为何事?掌柜笑眯眯地跟长宁说道:“姑娘,您的尺寸已经量好了,过几日会亲自去您府上通报的。”长宁点点头,突然问道:“掌柜,你这边可有什么后门?”掌柜一听,寻思出不对劲了,却也没有多嘴,只是悄悄往左边一指:“刚好有一条,就在那边,您请看。这本是以前留着做杂活的,通往的是另一个小巷。”长宁道谢,回头看时,那少年突然对上了长宁的眼神,愣了一愣,一溜烟跑了。长宁也不追,径直往左边的小巷去了。 长宁与西风的婚期定在一月之后。长宁修剪着院中的朱瑾想到,等到婚期之时,便将这朱瑾摘下来,点缀在各个位置,喜庆而又有这特殊的意义。西风已经决定出手帮助萧君意了,这几日便忙着采购粮草与物资,如果锦腾不产生内乱的话,想必攻下锦腾也绝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而长宁呢?她安安静静地准备两人的婚礼。她认识的人不多,但是西风的朋友却是遍布四海。西风曾说不要大肆铺张,但是长宁知道他这是为自己着想,不希望自己这边显得过于冷清,所以她摇摇头,婚事还是要好好办的,不是吗?一生一次的大日子,自然应该宾客满堂,极尽欢愉。于是,这些日子,西风忙着萧君意之事,而婚礼的事情便是由她筹备了。算算时辰,这会应该去东市的裁缝铺了,据说那里的喜服是做得最好了。 第九十章 来信(2) 西风送长宁回房后,便去照管粮草了,他想了想,还是唤来了身边的小厮:“你去打听看看今天长宁今天的行程,以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对了,低调些,别让他人知道了。”小厮得令后,马上就离开了。西风觉得有几分烦闷,他想把小厮喊回来,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长宁回到房中,将信从袖中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她静静地看着这封信,这只不过是薄薄的一张纸,但是她知道于她而言远远没有那么简单。拆开还是不拆开呢? 西风的笑颜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不是说不再猜疑了吗?不是说全心相待吗?不是说不再有秘密了吗?如果这样的话,这封信着实不应该再拆开,不是吗?若此信为他所写,他活着也是一件好事,我与他再无瓜葛,又何必拆开?若此信非他所写,便是有人故意使坏,我又何必再拆呢?她燃起烛火,准备将这封信烧掉,然后看到那信的一角燃起火焰,她却退缩了,赶紧灭了火。信的一角因火烧而变得漆黑,像是一块难看的疤,长宁叹了一口气,还是将信拆开了。信上亦只有寥寥几个字:今夜子时,城外竹林。 转眼已到夜间,西风向来回来的早,一同与长宁用晚膳,但是今日天色早已经黑了许久,他却依然没有回来。长宁心中担忧,厨房的菜已是热了一遍又一遍,侍奉晚膳的丫头劝长宁先行用膳,长宁摇摇头拒绝了。等了半晌,门口还出现摇摇晃晃的一个身影。长宁出去迎接,果真是西风。还未靠近,一阵刺鼻的酒味传来,长宁蹙眉道:“你喝酒了?”西风对她一笑,将胳膊搭在了她的身上:“小酌而已。” “可是,粮草出了什么事故?” “没有,一切都很顺利。咦?你还没有吃饭吗?是了,是了,你在等我,我们不日便要成亲了。”西风突然笑了,眼神却是掩饰不住的落寞,他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看着长宁,“长宁,我最后再问一遍,你真的想要嫁给我吗?” 长宁心中不悦:“你醉了,我扶你回房歇着吧。” “那你呢,你不同我一起吗?还是你有别的安排呢?”他凑近想要亲吻长宁,却被长宁躲开。 长宁面带愠色:“你再胡闹,我可生气了。” 西风停了一会,看着长宁,长宁从他眼神中莫名看出几分悲凉,难道是自己话说重了吗?她正准备软声宽慰之时,西风早已从她身上抽离,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是我失态了。”说罢,便独自一人回房了,留长宁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明明知道哪里部队,但是长宁却硬是没有勇气,上去牵住他的手。终究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终究还是存在一个隔阂啊,这种隔阂是现在无法打破的。以后呢?又该走向哪里呢?长宁不知道,她只是转过身去,有些事情必须要处理,她必须要处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