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 “薄衾小枕凉天气,乍觉别离滋味。展转数寒更,起了还重睡。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 “也拟待,却回征辔。又争奈,已成行计。万种思量,多方开解,只恁寂寞厌厌地。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轻柔婉转的歌声飘荡在烟水蒙蒙的湖面上,曲儿是柳永的作词《忆帝京》,这位“奉旨填词”柳三变在当世文坛中固然声名不佳,多有毁誉,可作的词却是深受百姓喜爱,在民间流传甚广,是以才有“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的说法。 唱曲儿的人是一个正值芳华韶龄的采莲姑娘,她此间跪在船边,一边唱着曲儿,一边俯身探手,采摘莲蓬。 江南是块好地方,吴山越水,养出来的女子也多是水灵灵的温婉佳人,那采莲姑娘高高挽起的衣袖下,一对细白如玉藕的小臂光致致,白嫩嫩的,仿佛轻轻一掐便能掐出水来。 一旁撑船的老翁时不时的将目光投向她,眼中有着化不开的慈祥溺爱! 在这艘乌篷小船上,除了他们爷孙俩,还有着一个人。 一个船客! 苏玉楼负手立在船头,修长的身影像一株挺拔的白松,湖上凉风徐徐,带着许些潮湿之气迎面拂来,在这盛夏刚过的季节,犹如二八少女的小手拂在脸上,尤为舒服。 苏玉楼神色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这时,采莲姑娘嘴里又换了首曲目轻轻哼唱着,依旧是柳永的词,吴侬软语的柔糯腔调,地地道道的苏杭口音,让独在异乡为异客的苏玉楼倍感亲切,特别是在这临近中秋佳节的档口。 苏玉楼的家在杭州,可却不是在当下的杭州,而是在千年之后另外一个时空里的杭州。 在那个时空里,苏玉楼的家境十分富裕,大学念的是考古学,他喜欢研究华夏的历史文化,也喜欢各种各样的珍奇古玩,经常流连于各个古玩市场,而他人生中做的最后一件事儿,就是在地下拍卖场买了一尊青铜碑! 一尊边角花纹精致,而碑面上却空白一片的青铜碑! 地下拍卖场流露出去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黑货,据拍卖师介绍,这尊青铜碑是一伙盗墓贼从一座春秋王候墓中盗出来的,有着两千多年的悠久历史。 在第一眼瞧见这尊青铜碑时,苏玉楼就像着了魔似的,鬼使神差般将这尊底价不斐的青铜碑给拍了下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东西,第二天他一觉睡醒,就莫名奇妙的穿越到了一个名为“神州”的地方,附身在了一个饿死的小乞儿身上,而导致他穿越的罪魁祸首更是诡异的到了他的脑子里。 一百零八! 原本空白的碑面上出现了这么四个字! 自打那时起,每过去一天,碑面上的数字就变小一位,当碑面上的数字变成零的时候,他又穿越了! 这次他穿越到了南宋理宗年间,脑海中青铜碑上的内容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试炼任务:生存! 时间:六年! 任务奖励:随机! 六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在古代生存六年,苏玉楼还是有这个信心和能耐的,然而,意外发生了…… 南宋理宗年间正值蒙宋交战时期,刚在穿越地附近一个村子安定下来的苏玉楼很不幸的遇上了打草谷的蒙古军,命不该绝的是,在脑袋即将落地的紧要关口,他又遇到了一个手持玉箫,带着面具的青衫老者。 这青衫老者在当世武林中有着一个极为响亮的名号。 东邪! 如此一波三折,被东邪黄药师救下的苏玉楼最后成为了他的亲传弟子,理由竟是苏玉楼天资奇骨,悟性绝佳,适合传承桃花岛的衣钵。 这个可以理解,穿越者嘛,都这样…… 至于东邪黄药师,在天下五绝之中,若论武功,他算不上第一,或许还排不上第二,但就以博闻广识,天赋才情而言,黄药师却是当之无愧的独占鳌头。 届时,第二次华山论剑已经结束,对自家“笨女婿”极为不感冒的黄药师离开了久居多年得桃花岛,开始了游历天下,漂泊江湖的漫长生涯,苏玉楼跟随在黄药师的身边,足迹踏遍了大江南北,五湖四海。 有着黄药师这么一个允文允武的老师在,苏玉楼自是“政史地,理化生”全面发展,桃花岛绝学,奇门遁甲,星象占卜,兵法韬略,机关医药通通学了个遍。 五年! 学艺五年,苏玉楼就已通过黄药师的考核,顺利出师! 出师的前三个月,苏玉楼绝学方成,技痒难耐,自北往南沿途挑战各路江湖高手,很快便发现这些有着“铁胆震中州”,“疾风快剑”,“擎天一掌”之类名声通天响的武林名宿,武功实在不入流后,也就渐渐的失去了兴趣。 随后的三个月里,苏玉楼寻到了襄阳城外的独孤剑冢…… 在孤独剑冢内,苏玉楼只做了两件事,一是服用普斯曲蛇的蛇胆,藉此增长内功修为,二是瞻仰前辈风采,体悟独孤遗刻上的残存剑意! “又是一年佳节至,待问游子归不归,不知不觉间已是五年零六个月过去,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也还只剩下六个月了啊!” 将过往旧事匆匆回顾一遍的苏玉楼悠悠轻叹! “公子,你在想什么呢,这是刚采的莲子,新鲜着哩,你要不要尝尝?” 软糯的嗓音在身旁响起,只见那个叫做“小莲”的采莲姑娘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的身旁,白生生的小手里捧着剥了青皮,同样也白生生的莲子。 苏玉楼转头看了眼小姑娘,很是干净的一张鹅蛋脸,不施粉黛,婉约秀气,再看了眼那些莲子,心中念头忽起,揶揄开口。 “无功可不敢不受禄,吃了姑娘的莲子,姑娘该不会找我另算酬钱吧?” 少女小莲显然没想到苏玉楼会这么问,杏眸瞪的圆滚滚的,愣了片刻,旋即莞尔一笑道:“小莲才不是那种只瞧得见钱的势利女子呢,嗯……这个不收钱的,算是小莲请你吃的!” “那就多谢小莲姑娘的盛情款待了!” 苏玉楼笑了笑,接着从小莲手中捻起一颗莲子丢入口中,轻轻咀嚼,这莲子入口略显生涩,可却极为的清香鲜美,回味无穷,情不自禁的又捻起一颗尝了起来。 “唉呀,你这样一颗颗的从人家手里拿,也太麻烦了,都给你好了!” 小莲红着俏脸,轻嗔开口,牵起苏玉楼的手,将手中的莲子一把放在他的手心里。 苏玉楼也没推辞,接过那一把莲子,只是脸上忽然没了笑颜,一边吃着莲子一边唉声叹气。 小莲见状,脸色微变,连忙问道:“公子叹气做什么,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还是小莲……” 苏玉楼摇头截口道:“这倒没有,只是想到姑娘这么温柔体贴,清秀可人,以后也不知会便宜了那个混账小子,真是想一想,都叫苏某心中烦愁。” 小莲闻言,俏脸顿时升起了两片红霞,小手扭捏着衣角,将头别向一边,抿着唇,声若蚊呐般呢喃说道:“小莲毛病很多的,那有……那有公子你所说的那么好啊。” 苏玉楼哈哈一笑,他放才只是起了**心思,眼下见小姑娘羞涩难耐,心中意味已尽,就此适可而止,没有继续再将玩笑开下去了。 就在这时,将头别向一边的小莲似是瞧见了什么熟人,秀目微睁,张着小嘴,轻呼出声。 “咦,是姚伯伯!” 苏玉楼挑了挑眉,循着小莲的目光望去,只见侧旁一艘无篷小船缓缓驶来,船上载着三女一男,共计四人。 小莲口中的“姚伯伯”自然便是船头那身材高壮,皮肤黝黑,相貌古拙无奇的中年船夫。 苏玉楼淡淡的看了那船夫一眼,一眼过后,目光便掠向了他身后的三名女子,这三女…… 一个丫头! 一个少女! 一个道姑! 第二章 桃花岛,苏玉楼! 道姑手持浮尘立在船尾,看上去约莫二十许人,面容娇媚妍丽似三月春花,皮肤莹润嫩白如新剥荔枝,身段婀娜多姿,窈窕动人,此间清风徐来,道姑那杏黄色的道袍随风翩飞,别样的出尘绝俗。 至于那姿容秀丽的少女则坐在小船中央,在她身旁,还有个十岁左右的半大丫头,那丫头耸搭着脑袋,轻咬着下唇,一脸的倔强痛恨之色,眼圈红红的,显然在此之前已经哭过。 “那位道长好漂亮啊!” 小船越来越近,小莲也看清了那道姑的面貌,目光一怔,痴痴轻叹。 都说英雄相惜,美人相妒,可苏玉楼却只听出了小莲那发自内心的赞叹,没有半点嫉妒之意,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那道姑的貌美是他生平罕见的好颜色。 世人爱美恶丑,苏玉楼也不例外,因而不禁多瞧了那么几眼,可就是这么几眼,却让他发现了蹊跷之处,或着说非同寻常之处。 那有娇柔的大美人站在起伏不定的船上连身子都没有摇晃两下的? 道姑? 这个道姑不简单呐! 苏玉楼的嘴角抿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在小船距离苏玉楼等人约莫三丈远的距离时,那中年船夫昂起脖子朝着这边喊了一声“顾老哥”,撑船老翁含笑应了声,神情态度极为热络。 眼下两条小船同是向南而去,正好并舟而行,驾船之际,撑船老翁两人闲来无事,也便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起来! 苏玉楼的目光自从那道姑身上撤回来后,也没再逗弄身旁的采莲姑娘,转而与她谈起了江浙一带的风土人情。 开始是地方上的人文习俗,接着又聊到了风味小吃上,这位采莲姑娘性子娇羞,不堪撩拨,可口齿却十分清晰,尤为健谈,加上苏玉楼对江浙一带的事物倍感亲切,虽然言语极少,却也不觉无聊。 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唯独那道姑伫立船尾,一动不动,悠远的目光中不时闪过一丝惆怅伤感之色。 半个时辰过去...... 中年船夫望着远处那倒映在水波中的红日,似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对了,顾老哥,你听说昨日发生在嘉兴陆家庄的那件事儿了吗?” 撑船老翁皱了皱眉,疑惑道:“是陆立鼎陆庄主所在的庄子吗?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嘉兴陆家庄? 陆立鼎? 听见两人谈话的苏玉楼剑眉一挑,捻起一颗莲子,将其塞入小莲的口中,打断了她那说到嘴边的话。 小莲微鼓着腮帮,呆呆愣愣的摸着适才苏玉楼手指所触碰到的唇瓣,回过神来后见苏玉楼一副侧耳聆听的模样,也不禁回头望去。 “顾老哥你不知道啊?”中年船夫沉声说道:“唉......那是发生在昨日凌晨的事儿了,陆家庄让人一把火给烧了精光,听说全庄上下七口人没一个能逃出来,火光冲天,十里内都瞧的清清楚楚呢!” 撑船老翁惊异道:“陆庄主是江湖中人,莫不是仇家寻上门了?” 中年船夫喟叹道:“谁说不是呢?” 撑船老翁闻言,神情愤懑道:“老朽我虽然不是江湖中人,却也知道祸不及妻儿这条不成文的江湖规矩,也不知是谁心性如此恶毒,屠戮满门,连一个活口也不留,简直不为人子!” 迄今为止,未曾说过一句话的美貌道姑在撑船老翁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忽然冷冷的嗤笑一声,秀目向着撑船老翁瞥去! “道……道长你笑什么?难道老朽说的不对吗?” 撑船老翁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对方的眼神森寒似雪,锐利如剑,让他禁不住的头皮发麻!。 “对,对极了!” 道姑眼中的冷冽神色慢慢收敛起来,手中浮尘漫不经心的一挥,自顾自的咯咯娇笑起来。 笑声清脆,如珠落玉盘,可却有一股莫名的寒意在众人心头蔓延开来,挥之不去。 苏玉楼目光微微闪动,似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笑声渐止,那道姑红唇轻启,声音轻柔婉转,可说出来的话却是让船上众人大惊失色。 “如何会不对呢?你说的那个心性恶毒,不为人子,放火烧了整个陆家庄的人正是我呀!” 撑船老翁听了这话,顿时瞪大了双眼,眼神错愕不已,适才他见这道姑秀目桃腮,容貌娇媚,不像是观里的女冠,倒像是个带发修行的富家女子,怎料想那个放火烧了整个陆家庄的人竟会是她,若非听她亲口所说,委实难以置信! “这......道长该不会是与我们开玩笑的吧?这个玩笑可着实开不得啊!” 中年船夫扯出一张僵硬的笑脸,涩巴巴的开口。 道姑没有回话,娇媚的脸上泛起一抹冷笑,袖袍下的玉手忽地一扬,那扣捏在指间的三枚银针瞬间激射而出,化作三道森寒银芒刺破长空。 银针所向,直取撑船老翁,小莲,以及苏玉楼,观其做法,似要将这艘船上的人斩尽杀绝! 对于那快如闪电般的银针,苏玉楼置若罔闻,只是幽幽的轻叹一声,五年来,除了东邪黄药师外,他总算又碰见了一个还算“认识”的人了! 赤练仙子! 李莫愁! 不过,这位貌美仙子实在是心狠手辣,初次见面,便以冰魄银针招呼他,看了看手中仅剩的三颗莲子,平白受了无妄之灾的苏玉楼洒然一笑,挥手,洒出! 叮叮叮! 金铁铿锵之声接连响起,冰魄银针应声坠落,跌入水中,溅起一圈圈细微涟漪,不多时,方圆数丈之内,一条条游鱼浮出水面,声息全无。 “啊!” 小莲素手掩唇,失声惊呼,满眼的惊恐之色,中年船夫与撑船老翁亦是被骇的冷汗直冒,面无人色。 李莫愁同样面色惊变。 学武之人,耳聪目明,方才她瞧得清清楚楚,自己以特殊手法发出的三枚冰魄银针在落水之前,均以断作两截,而造成这一切的却是...... 三颗莲子! 面对她的冰魄银针,寻常江湖高手想要避开都难,更遑论以莲子将其击断,一分为二? 要想做到这一点,手法,眼劲,功力三者缺一不可,当下心中明了,此番她是遇上真正的高手了,诧异之下,目光不由朝着对面那个年轻人望去。 那个年轻的有些过分的年轻人! 只见此人身着一袭白衣华服,腰间系着一管莹润光洁的碧玉长箫,瀑布似的乌墨长发不着髻冠,如魏晋狂士般散落垂下,斜飞入鬓的一双细长剑眉下,是点漆似的明亮双眸,高高耸起的鼻梁,如抹朱丹的薄唇,搭配着那线条柔和的俊美脸庞,有种难以言喻的秀逸之姿。 深吸口气,李莫愁敛衽施礼道:“刚才是贫道鲁莽了,险些误伤了尊驾,在这里先向尊驾赔个不是,未知尊驾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苏玉楼凝视着骤然服软的李莫愁,淡淡一笑。 “桃花岛,苏玉楼!” “见过赤练仙子。” 第三章 心毒,武功更毒! 桃花岛的弟子? 李莫愁目光一凛,内心暗生警惕之余,面上仍是笑吟吟的说道:“原来尊驾是桃花岛的弟子啊,不知桃花岛主是阁下的那位?” 苏玉楼含笑回道:“正是家师。” “黄老邪的徒弟?难怪能有这般惊人的功夫!”李莫愁暗暗想道。 事实上,她心中对于桃花岛的忌惮,远远胜过有着天下第一大教之称的全真教,全真教的创派祖师王重阳固然是武功天下第一,可毕竟已经驾鹤西去。 至于全真七子……呵…… 高手师傅,脓包徒弟! 这便是李莫愁对王重阳,以及全真七子的评价,全真七子的名声虽大,可若单个单的拎出来,却无一人是她对手。 桃花岛就不一样了,桃花岛主威名垂世数十载,至今仍在世上,其女黄蓉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女婿郭靖侠名远扬,降龙十八掌威震江湖。 这三人,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就在李莫愁暗思之际,苏玉楼向着那个半大丫头问道:“小姑娘可是嘉兴陆家庄庄主陆立鼎之女,陆无双?” 小丫头瑟缩着脑袋,听了苏玉楼的问话,黯淡的双眼中闪过一道亮光,随之又神色畏惧的看了李莫愁一眼,颤声开口。 “是……我是陆无双,你认识我爹爹吗?” 苏玉楼摇头道:“不认识!” 小丫头闻言,眼中的亮光瞬间熄灭,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失望之色,垂头丧气,像个打了霜的茄子。 苏玉楼自然明白小丫头泄气的原因,摇头笑了笑,旋即向着李莫愁道:“李仙子,苏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讲。” 李某愁目光一转,暼了眼陆无双,回道:“尊驾请讲!” 苏玉楼一指陆无双,笑道:“这个小丫头虽然与我非亲非故,可她的一位亲属却是与我关系匪浅,不知李仙子可否卖我个人情,将这丫头交给我,让我送她去与亲人团聚。” 苏玉楼的话倒也并非胡编乱造,信口胡说,若是当下境况与神雕原著剧情无异,那么陆无双的表姐……也就是程英应当入了黄药师的门下,算来算去也就是自己的师妹了! 如果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将陆无双救下,也算是给那素未谋面的师妹一份见面礼了! 李莫愁面色一沉,沉默片刻后,淡淡说道:“若是换作其他人的话,倒也好说,可这丫头对我来说,意非寻常,怕是不能答应尊驾的请求了。” 苏玉楼微微皱眉道:“没得谈?” 李莫愁斩钉截铁道:“没得谈!” 苏玉楼轻叹一声:“苏某是个俗人,也有一颗怜香惜玉之心,实在不愿做那辣手摧花之人,奈何李仙子执意不允,那么苏某唯有……得罪了!” “得罪了”三字方一落下,便见苏玉楼脚下的小船轰然一颤,自变故突生后,就被骇得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小莲以及撑船老翁双腿一软,踉踉跄跄的跪伏在船上,紧接着,小船快速旋转起来,周遭水流受船身激荡,向着四下汹涌开去。 平静的湖面上顿起波澜。 在这波澜的冲击下,李莫愁所立足的小船开始向后荡去,剧烈的摇摆晃荡起来,船头上的中年船夫直接被掀飞了出去,跌入湖中。 眼见苏玉楼突然发难,李莫愁面色瞬时一变,反应过来后的她右足猛地一跺,船身随之向下一沉,任凭波澜如何冲击,都一动不动,稳如磐石。 “小莲姑娘,留在这里对你和老丈来说有百害而无一益,还是速速远去为好,这锭银子就算是苏某乘船的酬钱吧。” 留下一句话以及一锭银子后,苏玉楼的身影已向前腾掠而去,而乌篷小船却是受力向后飘荡,在湖面上划过一道长长的水痕,转眼已飘出十余丈远。 “呵……桃花岛又如何!真当贫道怕了不成?” 刚刚稳住船身的李莫愁见苏玉楼飘然掠来,目中厉芒一闪,扬手就是几枚冰魄银针射出! 苏玉楼摘下系在腰间的碧玉箫,执箫连连轻点,将射来的银针击落,磕飞,分毫不差。 眼见苏玉楼即将落足船上,秀丽少女洪凌波……也就是李莫愁的徒弟拔出鞘中长剑,剑光闪烁,向着苏玉楼狠狠刺来! 苏玉楼哈哈一笑,扬起衣袖,轻轻一拂! 这一拂犹若垂天之云,不带半点烟火之气,洪凌波只感到一股不可抵御的力道落在长剑上,长剑立时脱手,随之全身一麻,腾云驾雾般倒飞而出,撞向她身后的李莫愁。 “可恶!” 避无可避的李莫愁怒骂一声,伸手将洪凌波接住。 趁着李莫愁分身不暇之际,苏玉楼探手抓住陆无双的肩头,随之沉声一喝,只见“咔嚓”声中,小船木屑飞溅,直接被苏玉楼震成了两半,接着苏玉楼又运转体内真气,透过船身,作用在了湖面上。 水花翻滚中,苏玉楼脚下的半截小船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向着远方岸边射去。 “李仙子,此处过于狭窄,无法放开手脚,苏某先去岸上等你!” 苏玉楼的话语和着微风,遥遥传来。 李莫愁气极而笑道:“好!好!好!贫道这次倒真要向你好好的讨教讨教。” 解开洪凌波身上的穴道,李莫愁手持拂尘,凌空挥洒,一股气劲顿时轰击在了水面上,水柱溅起,脚下那艘只剩了半截的小船也借着这股冲击飞出,紧随苏玉楼而去。 湖的岸边是一片树林,郁郁葱葱,甚是繁茂。 苏玉楼上岸之后,飞身入了林中,到了一处林中旷地方才将陆无双放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道:“小丫头,一会我若与那人交起手来,只怕是顾不上你,你先去前面的树林藏好,等我收拾了她,再去找你可好?” 陆无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乖巧的点了点头。 目送着陆无双那娇小的身影隐没于树林中,苏玉楼长吁口气,刚要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劲风声响。 不用去看苏玉楼也知道来者是谁,凝神聚气,回身即是一掌,掌若回风拂柳,姿态飘逸灵动,掌力却异乎寻常的凌厉刚猛,引得周遭气流奔腾汹涌。 “啪!” 闷响声中,拂尘银丝断裂,凌乱飞舞,李莫愁身受掌力所迫,踉跄后退,在地上留下几道杂乱无章,入地寸许的脚印。 “仙子来的倒是比我预想中的迟了那么一些。” 转过身来的苏玉楼面色风轻云淡,好整以暇的凝视着李莫愁,并未趁胜追击。 “那你可得好好感谢贫道,因为贫道让你多活了那么一会儿!” 李莫愁冷笑开口,声色俱厉,然而目光之中却有一丝掩藏不住的异色,内心亦是暗潮浮动。 这家伙……好生惊人的掌力,竟震的我气血翻涌,手臂发麻,险些出了内伤,桃花岛的武功莫非真就如此厉害? 哼!我偏不信这个邪! 心思千转百折间,李莫愁已平复了体内气血,柳腰一摆,就已窜至苏玉楼的身前,轻微颤抖着的手臂凌空卷动,拂尘银丝丝缕缕的纠结在一起,迂回游走,沿着一道道刁钻的轨迹弧度,袭向苏玉楼全身上下各个要穴。 就像是一条条白蛇扑身撕咬!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 锐响连连,银芒闪动。 冰魄银针如寒星飞射! 若是将拂尘银丝比作是蛇,那自其中射出的冰魄银针便是那蛇口中的致命毒牙! 李莫愁外号赤练仙子,这“赤练”二字自然指的就是那剧毒无比的赤练蛇。 故而这位貌美仙子不仅心毒,武功......更毒! 第四章 银丝拂尘,碧玉长箫! 适才吃了大亏,李莫愁如今一出手,即是要人命的毒招,杀招! 冰魄银针的寒芒在眼中逐渐放大......杀机降临! 苏玉楼对此却不以为意,慢悠悠的举起碧玉箫,动静姿态纤毫毕现,可这看似缓慢的动作实则快如风,疾如电,带起一连串朦朦胧胧的碧绿光影。 光影中,一根根冰魄银针无力坠落! 将致命的“毒牙”悉数敲落,苏玉楼手腕急转,霎时间,玉箫上花开万朵,每一朵花都落在了“毒蛇”的蛇头或者是七寸要害上,将其中内藏的暗劲打散,令其无功而返! 这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也要为之疲于应付的毒招,杀招,在苏玉楼的手下轻易瓦解。 深知对方武功深不可测,故而一招未果,李莫愁也不见半点气馁之色。 拂尘再动,或如剑刺,或如刀劈,或如鞭挞,李莫愁将诸般武器的神妙变化尽皆融入这三千银丝之中,配以缠,拉,抖,扫四决,直如天马行空一般,洒脱飘逸,又不失机巧变化! 银丝倾泻! 攻势自然而然,绵绵不断,漫天皆是白影拂掠闪动,好似八方云聚,将苏玉楼层层封锁,重重笼罩。 “仙子这一招可比刚才那一招有看头的多了!” 苏玉楼轻声点评,目中精光绽放,似在窥探这三千银丝的虚实变化,一管玉箫毫不怠慢,指东打西,挑南点北,到了后来,玉箫仿佛消失了一般,化作片片清光,剑花点点,宛若落英缤纷,四散飘下。 李莫愁的拂尘千变万化,可仍被苏玉楼掌中一管玉箫拒于周身三寸之外,不得寸进! 攻势一再受挫,李莫愁银牙暗咬,将一身功力提升至了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身影飘掠,绕着苏玉楼飞舞急转,拂尘上的招式也随之产生了变化。 方才是云! 飘逸灵动,变化无常! 眼下是风,是雷! 快捷迅疾,刚猛暴烈! 耳畔尽是银丝划过虚空时的呜呜风响,抽打空气时的啪啪爆鸣,身处风雷中心,随时都有覆灭之险,灭顶之危的苏玉楼不急不躁,起舞弄剑,潇洒俊逸。 他的动作算不上快,也称不上慢,却总能在最恰当的时机,接下李莫愁的每一次攻击,将这平地风雷消弭抹平。 再次接下李莫愁一击杀招,明显发觉对方招式变化重复的苏玉楼嘴角一翘,含笑问道:“仙子的拂尘功夫仅止于此了吗?” 回应他的是李莫愁的一声冷哼! 苏玉楼也不懊恼,引颈长啸一声,手腕轻抖,手中玉箫却是急挥猛转起来,牵动四方气流汇聚成漩,恍若海底涡流,吞没万物。 地上砂石飞腾,林间落叶狂舞! 李莫愁飞舞的身影微微一滞,不由自主的向前倾跌,拂尘上的三千银丝更是遭那气流拉扯,向着那道气漩涡流投去,被玉箫卷动,缠缚其上。 苏玉楼这一招来的十分突兀,着实让李莫愁有些始料未及,脸上不由大惊失色,好在她也算是机变过人,眼下心中虽惊,倒也没有自乱阵脚。 深吸口气,李莫愁暗自提气运功,劲力源源不断的灌入拂尘之中,欲籍此将玉箫震碎。 苏玉楼抿唇失笑! 李莫愁面色再变! 直到此刻,她才发觉自己错了,并且错的很离谱,对方掌中的那管玉箫活像是一个无底深渊,无论她灌注多少真气进去,皆如石沉大海一般,被一股无形之力消融瓦解,没有得到半点回应,除此之外,那管玉箫上还生出数道吸拉黏扯之力! 看似是拂尘缠绕着玉箫,实则却是玉箫束缚着拂尘。 “撒手!” 轻声一喝,苏玉楼挥手向上一扬。 李莫愁顿觉重重劲力沿着拂尘向她涌来,臂腕一阵酥麻,拂尘已脱手而去。 “咔嚓”一声,拂尘落在了一颗大树上,铁柄没入树干近半,剩下下的裸露在外,尤自颤鸣不休。 苏玉楼笑道:“仙子的拂尘功夫已经被我破了,如今兵刃已失,该是时候换手上功夫了吧!” “好,既然你想要见识贫道的手上功夫,那么贫道就如你所愿!” 失了兵刃,李莫愁有些恼羞成怒,当下冷哼一声,玉手迎空一展,化作漫天掌印,向着苏玉楼袭去。 她这一手天罗地网势不以内力雄厚见长,而是以迅捷为主,招式绵密无比,纵使九九八十一只麻雀齐飞,她也能悉数挡下,不漏一只。 “右手手背!” 苏玉楼话语含笑。 话犹未已,李莫愁就感觉自己的右手手背被对方用玉箫打了一下。 “左手手心!” 苏玉楼笑语不改。 李莫愁随之发现自己的左手手心又被对方不着痕迹的拍了一下。 “右手手心!” …… 苏玉楼笑语不断,一字一句犹如一个不可破灭的魔咒,端得是指哪儿打哪儿,须臾片刻之间,李莫愁双手的手心以及手背都被苏玉楼用玉箫打了个遍。 自出道以来,李莫愁何时遇到过这般境况,心中不禁气极,攻势也越发的绵密繁复起来,然而挨打的次数却是不减反增,越来越多。 “仙子感觉如何?”苏玉楼悠悠问道。 “感觉你个奶奶!” 语气愤懑的低骂一声,李莫愁随即撤身后退,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心手背俱是通红一片的双手。 这一看之下,心神不由略微恍惚,仿佛回到了还在古墓学艺时,因偷奸耍滑,不肯勤奋练功,被师傅逮住用木尺狠狠打手心的那段日子。 往事不堪回首,李莫愁美眸含煞,冷飕飕的瞪了苏玉楼一眼,不忿道:“你有兵刃在手,这不公平,我不服!” 她平时素以“贫道”自居,如今气极忘形之下,也自称起“我”来了。 苏玉楼面带微笑的将玉箫收在身后,没有说什么江湖争斗,何谓公平之类的大道理,只是瞧着李莫愁那双红肿的手。 “仙子的这双玉手初见时就以冰魄银针招呼在下,实在不乖的紧,如今我就教它学学好,这么美的一双玉手,若是用作红袖添香,烹茶调琴,当可算得上是赏心悦目,然而仙子却是用它来伤人夺命,委实落了下乘!” 见苏玉楼不过十七八岁,却来教训自己,李莫愁不禁轻啐道:“我的事还用不到你来管,你别在那儿东拉西扯的,若是不想舍了兵刃明说便是。” 苏玉楼轻叹道:“好吧,仙子既然说我占了兵刃之利,借此逞威,那么如今我就不用玉箫,同时也让仙子一只手,咱门重新再来比过。” 说罢,左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李莫愁见状,冷笑说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若是在我掌下伤了残了,可怨不得人!” 苏玉楼颔首点了点头。 时至如今,他的心思已经发生了变化,就像是逮着了一条美女蛇,并不急着一下子将她擒杀,而是打算慢慢玩,将她的“毒牙”一根根的拔光,看她气的发疯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李莫愁并不知道苏玉楼此间的想法,只道眼前这人武功虽高,可终究还是有些年少气盛,竟会如此托大。 让我一只手? 呵...... 李莫愁的嘴角缓缓勾勒出一抹浅笑,气聚神凝,双掌之间忽然腥热之气大作! 掌起! 身动! 刹那之间,腥风呼啸,热气奔涌,李莫愁压箱底的功夫“五毒神掌”已经悍然击出。 面对全力以赴的李莫愁,苏玉楼的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只做了一件事。 食指内屈。 拇指相扣。 最后……轻轻弹出! 第五章 五毒秘传! “嗤!” 弹指之间,两道指劲破空而出,气流震荡之下,泛起一圈圈涟漪波纹,带起两道细微声响。 武学一途上,指法的修炼难度远胜于拳掌,苏玉楼的“弹指神通”与“一阳指”齐名,俱为江湖绝技,两者各擅胜场,以苏玉楼如今的修为造诣,即使不假外物,亦可凭借单纯指力御敌。 此时此刻,两道破空指力遥取李莫愁肩头两侧的“肩髎”穴。 这两处穴道若是被指力点中,气脉受阻之下,凝聚出的掌力必将后续无力,前功尽弃! 李莫愁心神微凛,身影如鬼魅般闪掠浮动,以毫厘之差避过这两道指力,复而又揉身上前,速度不仅没有因为受阻而滞慢半分,反倒比刚才还要快上一筹。 挟裹着腥热毒劲的双掌眨眼已迫至眼前。 苏玉楼全身上下,四肢百骸无一不在这双毒掌笼罩之下,可偏偏又不知其具体攻向何处,看似不变,实则万变。 这正是李莫愁独创绝学三无三不手中的第一招“无孔不入”,与五毒神掌配合施展,纵横江湖十余年,罕逢敌手。 目中精光乍现,苏玉楼紧紧的锁定着李莫愁的双掌,脸上没有因为指力落空而生出丝毫变化,仍是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手指内扣,含而不发,静中藏动。 与之相对的李莫愁蓦然发现眼前此人气息瞬间内敛,就像是一块顽石,全身上下竟然再也找不到半点破绽,令她这因势而变,寻隙而入的一掌不知该着落何处。 面对一块顽石,千变万化亦都成了无用功。 怒喝一声,李莫愁索性舍弃了诸般潜在变化,一掌拍向苏玉楼左胸心口,一掌直取苏玉楼小腹丹田。 就在此时,苏玉楼那紧扣的双指就像是拉至满月的弓弦,“啪”的一声,弹射而出,后发先至! 指力落在了李莫愁掌心处的劳宫穴上,抑制不住的痛呼声中,其凝聚在掌间的浑厚毒劲如雪遇朝阳,迅速消融瓦解。 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李莫愁强忍疼痛,单脚点地,身影飞旋舞动,回气换气之际,三无三不手中的第二招“无所不至”已顺势而出。 这一招与“无孔不入”大相径庭,没有半点机巧变化,只有一个字! 快! 快到敌人目不暇接,快到敌人反应未及,快到……身心如一,双掌无所不至。 快逾闪电的双掌幻化出层层叠叠的虚影,漫空铺卷,狂风暴雨般急戳苏玉楼周身诸处偏门穴道。 “佛家经典《仁王经》中曾提到: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然佛所求者,不过一个缘字,生死是缘,因果是缘,缘生缘灭,不过弹指之间。” 苏玉楼仿佛并未意识到危机临头,开声吐气,悠然轻吟。 可在第一个“佛”字出口时,苏玉楼已拇指内曲,轻扣食指,悠然轻弹,随之又是中指,无名指,小指,接着再以小指为起始,弹至食指,如此循环往复,轮转更迭。 霎时间,只见苏玉楼那白皙修长的五指化为了一片婆娑指影,指劲如流云变幻无常,无有定向,又似清风聚散无形,飘逸灵动。 当最后一个“间”字落下时,李莫愁那铺天卷地的掌势已溃不成军,顷刻间烟消云散! “这招叫做弹指生灭,前前后后我琢磨了大半年功夫,仙子以为如何?”苏玉楼嘴角依旧含着一抹浅笑,目光凝视着李莫愁,仿佛在等着她的评价。 李莫愁原本想说“臭不可闻,不值一哂”,可又觉得此举不但自欺欺人,还有掩耳盗铃之嫌,调匀呼吸之后,不咸不淡道:“还算尚可,你切再接我一招无所不为试试!” 说话间,李莫愁已使出了三无三不手中的最后一招“无所不为”,这一招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已非刁钻,歹毒可以形容。 只见李莫愁的手臂好似化作了两条柔如无骨的毒蛇,循着匪夷所思的诡异角度,攻向苏玉楼的眼睛,咽喉,小腹,下阴等柔软之处。 这几处地方换作任何一人中招,都是非死即残的下场。 “仙子当真是要把事情做绝,半点生路也不给人留啊。” 话犹在耳,只见两道指影闪过,堂堂正正,却偏偏叫人避无可避,李莫愁手腕处的神门穴已被相继点中,双手一麻,宛如毒蛇被拿捏住了七寸要害。 她做梦也没想到第三招“无所不为”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给人破了,比前两招败的还要快,还要不可思议,如同儿戏一般,不禁面色一怔。 苏玉楼淡笑道:“毒蛇看似凶猛,可只要拿捏住七寸,也不过是任人宰割而已,仙子可还有其它未曾施展过的妙招吗?” 李莫愁面色铁青,默不作声,事到如今,她已黔驴技穷。 “不说话,那就是没有了哦?” 苏玉楼轻轻的叹了口气,语气颇为遗憾,适才与李莫愁的一番交手令他“学”到了不少东西,最后几招,这位赤练仙子更是逼的他慎重以待,如今这条美女蛇的“毒牙”已经被他悉数精光,不禁有些余兴未了,意犹未尽。 他还只用了七层功力呢! 再次叹了口气,苏玉楼又道:“适才仙子的拂尘功夫被我桃花岛的玉箫剑法所克,如今掌上功夫又被我桃花岛的弹指神通给破了,以后仙子行走江湖,听到我桃花岛的名字,还是绕道走吧!” “金玉良言于此,望仙子谨记!” 李莫愁看着眼前这张带笑的脸,恨不得将其撕个稀巴烂,想她一生纵横江湖,来去自如,而今要她听见桃花岛的名字就绕道而走,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如此羞辱,岂能罢休? 心头热血往上一涌,李莫愁顿时不管不顾的急催功力,愤然出掌,欲与苏玉楼再见个高低上下,拼个你死我活。 这气急之下的一掌,除了玉石俱焚的摄人气势尚还可取外,其中破绽多的简直令苏玉楼不忍卒赌。 手捏兰花指,向前轻轻一拂,李莫愁身上数个大穴立刻就被苏玉楼点了个正着,双手无力落下,垂至腰间,整个人也似泥塑木雕,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全身动弹不得的李莫愁经林间冷风一吹,怒火渐渐熄灭,同时也冷静多了,凝视着苏玉楼,回想起两人交手的过程,苏玉楼只手迎敌,由始至终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那样子就像是...... 大人戏耍稚童! 这个发现让李莫愁如被凉水当头泼下,心灰意冷的自嘲一笑后,长叹道:“我不是你的对手,如今落在你手里,是我技不如人,无话可说,要杀要刮,悉听尊便吧。” 苏玉楼摇头道:“在下可没有仙子那般心狠手辣,也没有对你存有赶尽杀绝之心,仙子怕是多虑了吧。” 李莫愁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禁心生狐疑,沉吟着问道:“你不杀我......那,那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这我可得好好想想!” 苏玉楼双手抱胸,作出蹙眉沉思状,接着又在李莫愁忐忑不安的目光之中,从右至左绕着她转了一圈,由上至下打量了一番,最后方才将目光凝注在李莫愁那起伏不定的饱满酥胸上,嘴角微微一翘。 注意到苏玉楼的神情变化,李莫愁心中“咯噔”一声,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她自诩貌美过人,此处又是荒郊野岭,孤男寡女,如此种种,顿时令她浮想联翩起来。 他,他该不会是想...... 而苏玉楼的做法也仿佛印证了她内心所想,看着那探向她胸口,并且越来越近的手,李莫愁心神剧颤,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可惜她如今被点了穴道,丝毫也动弹不得,根本无法反抗。 “你敢碰我一下试试?” 苏玉楼微微歪斜着头,目光晦暗不定的看着她,嘴角渐渐挂起一抹让人琢磨不透的浅笑。 “你......是在害怕?” 李莫愁性子要强,哪里肯在对头面前自曝其短,当下紧咬牙关,绝不承认。 衣襟微开,凉风习习,一只手伸了进来...... 此时此刻,李莫愁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指尖隔着里衣划过肌肤时的细腻触感,让她如同触电了一般,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自然绷紧的身体也忍不住轻微颤抖起来。 昔年她与陆展元痴恋苦缠,始终以礼自持,行走江湖,亦有不少男子见她貌美,动情起心,可是只要神色间稍露邪念,立时被她毙于掌下,绝不姑息,哪里受过这般侵侮? 她不仅有些后悔为何没有让洪凌波跟来,本是怕其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故此才让她在岸边等候,现在他多么希望洪凌波能够赶来,那怕是给她一剑也好。 深吸口气,李莫愁认命般的阖上眼帘,冷笑出声道:“来吧,我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就在李莫愁准备无奈“献身”的时候,苏玉楼却是戏谑一笑,施施然的抽手离去。 李莫愁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旋即又心下疑惑,凝神向着苏玉楼望去,只见对方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册线装书籍,书面右上角写着四个大字。 五毒秘传! 第六章 临安城,长乐坊! 微风拂过林间,带来了炎夏残留的余热,也带了远山的木叶清香,风中有细微的虫鸣,也有清脆的鸟叫。 苏玉楼走到一颗大树底下,背靠着树干,掂量着手上的五毒秘传,斜睨着李莫愁,他的双眼黑白分明,黑的深沉,白的纯粹。 然而,透过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李莫愁却无法看清他的内心究竟是黑还是白。 就在李莫愁被这双眼睛看的全身都不自在时,却见苏玉楼突然“噗嗤”一笑,语气玩味,悠然开口。 “仙子刚才的反应有些过于激烈呀,该不会是以为我要对你欲行不轨吧?” 想起刚才的事儿,想起刚才自己所说的话,李莫愁心中又恼又恨,用眼刀子狠狠的挖了苏玉楼一眼,冷声道:“刚才我可没有胡思乱想,你休要在那里瞎说!” 毫不避讳的直视着李莫愁的眼睛,苏玉楼叹道:“仙子的这番话怎么听起来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呢。” “其实吧,就算真要那啥,也需得你情我愿才是,若是用强,则不免味如嚼蜡,美事变成了苦事,仙子以为然否?” 李莫愁守身如玉多年,自然不会答复此类问题,因此避而不谈,只是冷冷的骂了一声“登徒子”以作回应。 对于“登徒子”这个称呼,苏玉楼坦然接受,指尖挑开五毒秘传的书面,幽幽道:“其实做登徒子也没什么不好,我若不做登徒子,又怎能拿到仙子你的贴身之物?” “古人曾说开卷有益,依我看来,此言大谬,应当是开卷生香才是,此书卷面一开,顿时幽香扑鼻,芳菲四溢,令人不觉销魂神醉。” 李莫愁嗤笑一声,当下决定无论苏玉楼做任何事,说任何话,她都坚决不予理会,可苏玉楼接下的举动,却是让她目瞪口呆。 只见苏玉楼扬将五毒秘传举了起来,放在鼻下,深深的嗅了一口,动作神态轻佻到了极点。 “你......你......” 刚刚筑起的冰山脸瞬间崩塌,李莫愁莹白如玉的俏脸上似瞬间抹上了一层胭脂,灿如云霞,绯红一片,犹如被火燎了一般滚烫热辣。 瞧见这一幕的苏玉楼得意的大笑了起来,能令江湖中人谈之色变的赤练仙子羞的面红耳赤,气的无可奈何,的确是一件让人心悦神怡的事儿。 至少近几日来,就数这件事儿最让他高兴愉快。 笑够了之后,苏玉楼将五毒秘传阖上,捏在手中,朝着李莫愁晃了晃,说道:“对于这本五毒秘传我十分感兴趣,因此就厚颜收下了,仙子不会怪罪吧?” “如果我说会,你会将书还给我吗?” 俏脸绯红依旧的李莫愁淡淡开口,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可眼睛却时不时的朝着五毒秘传看去。 “不会!” 苏玉楼摇了摇头,语气十分坚决,态度十分坚定。 “该死” 李莫愁心中为之气结,恨不得扭断这混蛋的脖子。 苏玉楼这时又道:“我不会将书还给仙子,不过我可以向仙子保证,这本经书上的内容除了我之外,绝对不会再入第二个人的眼中。” 李莫愁闻言,目光微微闪动,凝声问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苏玉楼颔首道:“我苏玉楼的话就跟处子的守宫砂一样,做不了假,好啦,陆无双那丫头还在等着我呢,我就先走一步了。” 挺直身子,苏玉楼张开手臂伸了个懒腰,随即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过离去,一边走,一边背对着李莫愁挥手作别。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但愿你我还有江湖再见之日,自此别过,后会有期!” 瞧着苏玉楼如一缕白烟随风远逝,最终消失在视野之内,李莫愁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对于这位武功深不可测,行事莫名其妙,却总能挑动她的心弦,令她亲不自禁间失控的青年,李莫愁竟有些莫名的惧怕起来。 而当念及对方曾伸手入她怀中,取走五毒秘传,心中又有那么一丝微不可察的异样情感生出。 半晌后,李莫愁强行压下纷繁的杂念,开始凝神聚气,尝试冲开穴道。 至于苏玉楼为什么不替她解开穴道,非是不愿,只是怕解了穴后还得在点上,那多费事? 而如今,那不愿费事的苏玉楼还是要费些事了,因为陆无双不见了,好在这一片区域昨天才下过雨,土质稀松酥软,只要细心一点总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苏玉楼不过费了点功夫就找到了陆无双留在地面上的脚印,而这串脚印到了一颗大树底下就戛然而止,再无后续。 苏玉楼不禁笑了笑,这小丫头还挺聪明的嘛,知道藏身树上。 握起拳头,苏玉楼在大树上锤了两下,说道:“陆丫头,你还打算在上面躲到什么时候?” 茂密的枝叶间传来阵阵骚动,陆无双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盯着苏玉楼,委屈的扁了扁嘴道:“大哥哥,这颗树好高,我废了好大的功夫才爬上来,可是我,可是我......” 可是你下不来是吧? 苏玉楼觉得有些好笑,抬手致意道:“好了,你跳下来吧,我在下面接着你。” 陆无双咬着下唇,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从树上跳了下来,在苏玉楼右手轻轻一带之下,无惊无险的顺利落地。 “大哥哥,我刚才藏身在树上,见你那么久没追来,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也遭了那坏女人的毒手呢!我在树上怕高,往下看着就头晕,后来就闭起眼睛抱着树干,因此才没有看到你来。” 陆无双有些难为情的娓娓说着,旋即看了一眼苏玉楼来时的方向,问道:“对了大哥哥,那个坏女人呢?” 苏玉楼平摊着双手,调笑道:“你大哥哥我是好男人嘛,坏女人自然是奈何不了好男人的,她已经被我打跑了。” 陆无双闻言,面色为之一松,随后又似想到了什么,朝着苏玉楼问道:“大哥哥,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苏玉楼点头道:“可以,你问吧。” 陆无双抬起的目光中燃起一抹希冀之色,语调有些急促道:“刚才你在船上跟那坏女人说我有一位亲属与你关系匪浅,还说要送我去跟她团聚,大哥哥,你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呀?” 苏玉楼笑道:“那人就是你表姐程英,不过可惜的是,我也不知道她眼下具体在哪儿。” 陆无双闻言,有些失望的低下了头,明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不少,不过,苏玉楼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她希望重燃。 “这次我正好要去一个地方,你若跟我一起去的话,或许以后就有可能遇见你表姐。” 陆无双拉起苏玉楼的衣袖,问道:“这个地方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去。” 苏玉楼眼中闪过一丝向往之色。 “这个地方就在尘寰之外,碧海之中,名字叫做桃花岛,不过此去桃花岛尚有数百里路程,少不得要雇辆马车,出海也要雇一艘海船,我身上还余下十两银子,恐怕有些不够,因此,我们眼下之事,是要先去趟离这儿最近的临安。” “去临安做什么呀?”陆无双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 苏玉楼高深莫测的一笑:“找个地方,拿些盘缠!” ...... 临安城。 临安城又名杭州,因风景秀丽,素有“人间天堂”的美誉,且得益于京杭运河和通商口岸的便利,商贸异常繁荣,加上北宋覆灭之后,南宋定都于此,使得此地龙气汇聚,百业兴泰,俨然已经超过苏州,CD,成为南方第一城。 长乐坊。 长乐坊是临安城中排的上号的销金窟,吃喝嫖赌,样样齐全,俱为上等,在临安城中,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 “铁大的长乐坊,流水的金银钱。” 如今,苏玉楼二人就来到了这里。 迎客的小厮在问明其来意后,就将他二人迎入了一个豪华的大厅里,大厅里很是温暖,酒香中混合着上等脂粉的香气,银钱敲击,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这里是一间赌房。 穿梭在赌桌之间,不时的可以见到有人因为赚的盆满钵满而欢喜雀跃,笑逐颜开,一张脸比花儿还灿烂,同样也能瞧见有人因为输的血本无归而捶胸顿足,哀声痛呼,那模样,比拿刀子在身上割肉还要凄惨。 苏玉楼呢,由于带着一个半大丫头进入赌场的缘故,不时有人投来探究和好奇的目光。 在这些目光的注视之下,陆无双显得十分紧张,小手紧紧的拉着苏玉楼的衣袖,低声道:“大哥哥,你说要找个地方拿些盘缠,难道指的就是这里吗?” 陆无双虽然年幼,见识浅薄,却也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就是这里。” 苏玉楼点了点头,见她一副娇娇怯怯的模样,忍不住说笑道:“别太紧张,大哥哥救你出了坏女人的魔掌可不是为了来这里把你给转手卖了,你大可安心。” 陆无双听了这话,“噗嗤”一笑道:“大哥哥你说话真是风趣。” “这年头,不风趣不行啊,毕竟风趣的男人才讨女人的喜欢嘛!”苏玉楼笑吟吟的回了一句。 说话之间,他的目光已在赌房内转了一圈,这间赌房内大大小小的赌桌差不多有二十几张,各式赌具应有尽有。 苏玉楼略作沉思之后,就牵着陆无双的手向着其中一张赌桌走去。 第七章 三个骰子,三个六点! 长乐坊的这间赌房很大,即使整个临安城中也找不出几家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然而苏玉楼此刻要去的那张赌桌却很小,至少相对于这间赌房而言是这样的。 可正是这张最小的赌桌,却一反常态的聚集着最多的人,当然,如果庄家是一个女人,并且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那么这反常的现象也就再是正常不过了。 毕竟漂亮的女人在哪里都很受欢迎,特别是在这种男人扎堆的地方。 渐渐的走近的苏玉楼就发现一个又干又瘦,像只猴子,穿着华丽的中年人正暗自咽了口唾沫,目中神色垂涎万分。 这个女人也的确有令人垂涎的资格。 粉脸桃腮,柳眉凤眼,嘴唇丰满而又玲珑,面容更是咄咄逼人的妖冶艳丽,像个熟透了的水蜜桃,无论谁看见都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可其最动人的地方,却并不是她的脸,而是她的身材。 “玲珑浮凸”这四个字仿佛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此时此刻,她正半仰着身子,侧身坐在红木赌桌上,姿态慵懒,半眯着媚眼儿,一截白嫩光洁的玉腿从红裙中俏皮的探出,翘了个极不文雅的二郎腿,涂着殷红蔻丹的玉趾一晃一晃的,像只香艳的鱼钩,在等着鱼儿主动扑上来。 这张赌桌旁的人显然都是那种上钩的“愿者”。 一个很有味道,也很危险的女人。 这是苏玉楼对于这个女人的评价。 “砰砰!” 骰子撞击着内壁,坐庄的红裙女子耍了个极漂亮的花把式,最后“哐”的一声,将骰蛊倒扣在赌桌上,玉臂向外一展,娇笑开口。 “诸位客官,买大买小,赶紧下注啦!” 赌客们从善如流,纷纷掏出银子在赌桌上的区域下注,有个一直再输的人此刻更是双手合十,似在祈求菩萨的保佑。 妩媚一笑,红裙女子在一众赌客的瞩目之下,一点一点的将骰蛊揭开,赌客们的情绪也在这个时候达到了顶点。 “大!大!大!” “小!小!小!” 陆无双看着那些吼的脸红脖子粗,神色异常激动的赌客,皱了皱光洁的额头,疑惑道:“这里真能拿到盘缠么,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太靠谱呀?” “怎么会不靠谱呢?” 苏玉楼微微笑道:“可能你还不知道,我这人素来有种毛病,凡事务求尽善尽美,衣食住行都要最好的,因此就算是金山银山在我这里也挥霍不了多久,而每当我身上没有银钱时,都会找这种地方江湖救急。” “瞧,我腰间的这管玉箫就是这么来的。” 陆无双依言瞧向他腰间那如宝剑般以特殊手法系着的玉箫。 玉箫莹润光洁,灼灼生辉,一看就是成色最上等的碧玉铸就,箫上刻有小岛,大海,白云,飞鸟等栩栩如生的图纹,同时还配有“听潮”二个蝇头小字。 陆无双纵使年幼,不太识货,也能瞧得出这管玉箫是件价值不斐的宝物,对于苏玉楼的话,心里也就信了个七八分。 “大哥哥,那你可以跟我说说,这个骰子到底怎么玩吗?”瞧见红裙女子再次摇动骰蛊,陆无双好奇问道。 苏玉楼没有半点误人子弟的觉悟,毫不避讳的将骰子的玩法朝着陆无双娓娓道来。 “赌骰子最简单的就是押大小,三颗骰子之和,大于三,小于十,那就是小,如果大于十,而小于十八呢,就是大,押大小的赔率是一赔一......” “......” 陆无双听的两眼放光,顿时觉得这赌骰子比起捉迷藏什么的来说实在有趣的多了,看着赌桌上那一片空白,无人押注的区域,陆无双问道:“大哥哥,哪里是什么呀?” 苏玉楼耐心的解释道:“那个叫做围骰,俗称豹子,其中又分全围和指定的围骰这两种。” “全围就是三个骰子点数一样,赔率是一比二十四,而指定的围骰就是三个一样的指定点数,而这若是中了的话,赔率就是最大的一赔一百五。” 陆无双忍不住撇嘴道:“全围的还好,若是指定某一点数都能押中的话,那就真是天上掉馅饼了,世间那有这么巧的事儿?” 苏玉楼微微摇了摇头,笑道:“世间没有不可能的事,说不定天上有时还真会掉馅饼下来呢!” 这时,那红裙女子再次将骰蛊倒扣在赌桌上,新一轮的赌局已经开始,赌客们嚷嚷着纷纷下注。 “好了,我们也去下注吧。” 苏玉楼走上前去,用巧劲排开人群,牵着陆无双走到赌桌前,将身上仅余的十两银子掏出,看也不看,就押在了无人问津的围骰区域,并且还是指定的“陆”字上。 其他赌客见状,纷纷将目光投向这个面生的年轻人,见其穿着裁剪合身,手工精致的锦缎衣裳,只道是那家的富贵子弟,拿钱来这里寻乐子了,否则那会有人这么冒失,在那儿下注。 人群中,有人失笑摇头,有人目光嘲讽,但更多的人却是一脸的幸灾乐祸。 赌场中,有两件事最让人感到快乐,一是自己赢钱,二是看别人输钱。 很显然,这些人都是想要看着苏玉楼输钱。 唯有与苏玉楼踏着同一条船的陆无双不愿,在经历最初的愣怔之后,反应过来的她使劲儿拉扯着苏玉楼的衣袖,好似在提醒他你押错了。 苏玉楼低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无事。 赌桌上,红裙女子见突然来了个陌生的俊美公子,不由眼睛一亮,赌房中来往的人各种各样,形形色色,可年轻的公子却是极少,更何况还是如此俊秀,气质绝佳,让人一眼难忘的年轻公子。 “公子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玩吧?奴家告诉你哦,这赌骰子呢,可不能像你这样随意下注,得斟酌着些来,否则很容易亏输的。” 红裙女子柔声开口,善意的劝解着苏玉楼。 周围的赌客见状,不禁有些吃味,纷纷怪声怪气的瞎闹起哄。 “都说男子爱美,女子爱俏,柳研姑娘,你莫不是看上了这位俊俏的小郎君了吧?。” “嘿嘿,依我看呐,这小子估计毛都还没有长齐,柳研姑娘你若是想男人了,不妨考虑考虑我。” “考虑你?赵老三,谁不知道你是个银样镴枪头!那像老子,本钱雄厚,柳研姑娘应该多多考虑我才是。” “......” 赌房这种地方三教九流,各色人物都有,一个二个口没遮拦,什么腌臜语言都冒了出来,红裙女子柳研好似早就习以为常,脸上没有半点羞怒之色,只是慢条斯理的柔声开口。 “你们这些人呀,连奴家的口头便宜你们也敢占,不怕我跟我哥说了,让他将你们的舌头割下来喂狗吗?” 听了柳研的话,四周的赌客们都是讪讪一笑,没有再口花花下去。 常来这里的熟客都知道,这位柳研姑娘是长乐坊大老板的亲妹妹,而长乐坊的大老板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背后站着的更是当朝宰相贾似道,寻常官员都要卖他三分情面,不敢轻易招惹。 初来驾到的苏玉楼自然不知道长乐坊的真正靠山是当朝宰相,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太在意。 将手从赌桌上拿开,苏玉楼朝着柳研笑道:“多谢姑娘提醒了,不过我来这儿只不过是寻乐子来的,十两银子,也没多大,就押这个吧。” 陆无双翻了个白眼,暗道:你明明是来拿盘缠的,哪里是来寻乐子的,真是会睁眼说瞎话,不过现在看来,不仅盘缠拿不到了,这仅剩的十两也要打水漂了。 见苏玉楼如此“倔强”,不识抬举,周围的赌客们再次忍不住的幸灾乐祸起来。 “你看看,柳研姑娘,就算你想卖个好,人家也未必领你的情。” “柳研姑娘,你赶紧开,我要看看下面的三个骰子是不是六点。” “要真是三个六点的话那才叫做白日见了鬼呢。” “......” 柳研目光幽怨的看了苏玉楼一眼,有些无可奈何的轻叹口气,玉手轻挪,缓缓的揭开了骰蛊。 下一刻,赌客们一个个的都瞪大了眼睛,真像白日见了鬼一般,吸气声响成一片,随之便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气氛静的可怕。 桌面上...... 真的是...... 三个骰子,三个六! 第八章 三局为限! 雪白的象牙骰子,猩红的六个小点,不偏不倚,呈品字形摆放。 若是换做平常,还不至于让人震惊,至多会让人扼腕叹息,自己咋就没有铤而走险的押豹子呢! 可如今,有个“愣头青”前脚刚押了三个六,后脚就真开出了三个六,来了个大小通吃,满盘皆杀。 这不是白日见鬼是什么? 至于运气,去他妈见鬼的运气! 苏玉楼仿佛看不到赌客们脸上的惊色,温文尔雅的笑了笑:“今早出门听见喜鹊叫个不停,我就知道今天运气不错,看来一点不差,三个六,真是凑巧。” 他虽说是凑巧,可语气却清清淡淡,仿佛是在说一件再是寻常不过的事儿一样。 红裙女子柳研看着正面朝上的三个六点,艳丽的俏脸上浮现出许些惊异之色,由不得她不震惊诧异,因为骰蛊下面可以是一二三,也可以是四五六,但绝对不可能是三个六! 柳研对自己的摇骰技术十分自信,她很少失误,一千次中,最多有那么一次,但更多的却是一次也没有。 就算今日真的很“凑巧”,遇上了那比千分之一还要低的几率,柳研也不相信对方仅仅是运气好,“凑巧”的押中了三个六。 眼前这位容貌俊雅是她平生仅见的青年公子或许......是个高手! 至少在“听骰”一道上是个高手! 柳研开始坐正身子,素手拖着香腮,用那双和苏玉楼很像的凤眸打量着苏玉楼,巧笑嫣然道:“适才倒是奴家看走眼了,竟然没能瞧出公子是位不漏相的真人。” 苏玉楼抬眼凝视着她,淡淡道:“那么现在呢?姑娘又瞧出什么了吗?” 柳研黛眉微蹙,都说眼睛是人心灵的窗户,可透过对方那双黑白分明,隐隐放着毫光的眼睛,她却没有看出半点端倪。 那纯粹的白,没有任何杂质,让人越瞧越觉得空虚迷茫。 那深沉的黑,犹如无星无月的夜幕,能够吞没人的心神。 瞧不清!看不透! 柳研心中暗自摇了摇头,凑巧的是,江湖第一女魔头,“赤练仙子”李莫愁今日也曾与她有过类似的感慨。 就在两人“深情对视,眉目传情”之际,一只小手拉了拉苏玉楼的手,苏玉楼垂下头,朝着陆无双投去询问的眼色。 小丫头笑的见眉不见眼,开心的不行,小手晃了晃,先翘起食指,对苏玉楼比了个“一”,接着五指全张,比了个“五”。 苏玉楼见状,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陆无双这半大丫头都能算得清的账,老而成精的赌客们又岂会算不清?顿时眼热嫉妒不已,一赔一百五十,那就是足足一千五百两银子啊! 一千五百两银子足以让普通人一辈子衣食无忧,即使是在寸土寸金的临安城中也能买一座豪华的大宅子。 除了嫉妒之外,对于苏玉楼,赌客们还十分的愤恨,世上没有几个人在输了钱后还能开开心心,抚掌成快的,口中无不嘟囔着“瞎猫碰到死耗子”,“撞了狗屎运”之类的话。 柳研瞧见这一幕,破天荒的发现,这些或脑满肠肥,或瘦骨嶙峋,或普通无奇,总之没一人出彩的赌客们竟然有那么一点可爱。 顾盼生辉的美眸一转,落在苏玉楼身上,柳研红唇轻启,问道:“公子赢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可还要继续玩下去么?” 苏玉楼反问道:“姑娘这算是在邀请我吗?” “呵......算是吧!”柳研不可置否的一笑。 苏玉楼略作沉吟,随后颔首点头道:“好吧,姑娘既然盛情相邀,我焉能有拒绝之理?就麻烦姑娘替我换一千五百两的筹码来,不过有言在先,仅以三局为限!” 三局为限? 柳研目光微微闪烁,颇感诧异,不过并未多问,伸手招来一个小厮,俯身在他耳畔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小厮点头退下,没过一会儿,就取来了一千五百两的筹码。 小厮持着放筹码的托盘,站在苏玉楼的面前,歉声说道:“这位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赌坊前几日因为出现过仿造筹码的缘故,以前的筹码已经悉数销毁,新做出来的筹码最小都是五百两的,还请你能多多见谅。” 苏玉楼看着托盘上的三个圆形筹码,这三个筹码上刻有“伍佰”二字,外沿烙着精致的银白花纹,极为不易仿造。 “没有可见谅的,十两也好,一百两也罢,对我来说都是一样。” 拿过托盘上的三个筹码,苏玉楼洒然一笑,望向对面的柳研,柳研的脸上依旧挂着迷人的微笑,笑得有些得意,赌客们的神色则有些古怪,不太自然。 苏玉楼暗自摇头。 他以三局为限,只是不想让这位柳研姑娘输的太过难看而已,然而看目前的状况,显然对方认为他是以三局为托,想要赢了银子就跑,故而替她准备了三局就可以输完一千五百两的三个筹码。 唉! 我还是太心善了,忘记了心狠手辣,方成大事这句名言至理。 “柳研姑娘,请开始吧!” 红唇抿起一抹冷锐的弧度,柳研拿起骰蛊,在赌桌上轻轻一扫,三枚象牙骰子就跳进了骰蛊里。 不得不说,柳研的手很美,可是......她摇骰的手法更美,骰蛊在她手中像只摇头晃脑的灵活游鱼,从左游到右,从右游到左,三个骰子疯狂的撞击着骰蛊内壁,比寻常三十个骰子的声音还要来的响亮,像是狂风,又像是暴雨...... 密集! 杂乱! 密集杂乱的狂风暴雨下,就算是有人在你耳边说话也不见得能听清楚。 柳研目中流露出自信的神色,她或许会失误一次,但不会连着失误第二次,而这一招,正是特地用来对付那些“听骰”高手的,并且屡试不爽! “哐”的一声,骰蛊倒扣在了赌桌上,柳研吸了口气,娇声道:“买大买小,诸位赶紧下注啦。” 赌客们陆陆续续的开始下注,随之目光不约而同的瞧向苏玉楼,所有人都想看他这次到底要买什么。 陆无双也想知道他要买什么。 “大哥哥,这次你买什么?” 苏玉楼笑道:“刚才柳研姑娘说赌骰子得斟酌些来,那么这次我就玩个简单的吧,就赌大小。” 柳研素手掩唇,轻轻的笑了起来,她已料定苏玉楼这次定未听出骰子的具体点数,否则就不会是押大小那么简单了。 苏玉楼的“听骰”功夫仿佛真的失效了,目光正在大小两个区域徘徊,似乎有些举旗不定,半天都未下注。 其他赌客们不耐烦了,纷纷出言催促。 苏玉楼并没理会那几只嗡嗡叫的烦人苍蝇,抬头望着赌桌上的红裙女子,问道:“柳研姑娘,你说我现在到底是买大好呢,还是买小好呢!” 柳研耸了耸肩,笑道:“买大买小都是公子的事,奴家可不好插嘴呢!” “好吧,柳研姑娘不愿指点迷津,我也无法强求,这一局,我......买大!” 话音落下,苏玉楼面色平静的将代表着一千五百两银子的三个筹码全部押在了大上。 长乐坊虽是出了名的销金窟,可像这么“一掷千两”的举动还是极其罕见的,赌客们头一回的没有冷嘲热讽,出言挖苦。 这一次,只有柳研在笑,适才是矜持的笑,如今是放肆的笑,笑意在她艳丽的俏脸上迅速扩散,到了最后,眉梢眼角都充斥着欢乐的笑意。 柳研好赌成性,可与寻常赌徒不同,她从不以赢钱为目的,只是喜欢将一个个赌术高手逼入绝境,并以此为乐,否则作为长乐坊大老板的亲妹妹,她又何须亲自下场做庄。 笑意渐渐收敛,柳研柔声说道:“公子,这回你可是押错了哦。” 苏玉楼轻笑道:“未到最后,怎知输赢?柳研姑娘不妨揭开骰蛊一看,再定胜负如何?” 柳研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 死鸭子嘴硬,你的“听骰”之术在别处横还可以,在姑奶奶这里可耍不转,下面三个骰子是一二三,你买大,不是输是什么? 也罢,就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春葱似的玉指缓缓揭开骰蛊,三个骰子顿时暴露在了众人的眼皮下,谜底揭晓。 “怎么可能!” 柳研娇躯一颤,花容变色,不可置信的看着桌上的三个骰子,亲不自禁的惊呼出声。 第一个骰子,四点! 第二个骰子,五点! 第三个骰子,六点! 四五六,大! 第九章 赌中神圣! 震惊来的快,去的也快! 柳研到底非比常人,面色渐渐恢复平静,一如既往的慵懒妩媚,目光灼灼,凝视着苏玉楼。 “你是怎么办到的?” 一次失误可以说是偶然,两次失误则是注定的必然,她只是不明白,对方究竟是以何种方式“偷梁换柱”,变小为大的。 平静的外表下,柳研疑惑不解的心绪如沸水一般剧烈翻腾着。 苏玉楼淡淡笑道:“请问姑娘,一个靠口技吃饭的人会轻易将自己的口技秘法说给别人听吗?” 柳研微微一怔,旋即歉声道:“适才是奴家孟浪了,公子勿要见怪。” 苏玉楼语气温和道:“对于漂亮的姑娘,我一向都是见怪不怪,眼下第一局,还剩两局,姑娘要继续玩下去吗?” 柳研目光闪烁,明知再玩下去也无半点胜机,顺坡下驴方是上策,可心中的疑惑却犹如猫爪子一样在挠着她的心。 轻轻的吸了口气,柳研嫣然一笑道:“公子以三局为限,奴家也不愿驳了公子的雅兴,只好舍钱陪君子,再与公子玩两局了。” 长乐坊日进斗金,就算今日折上万两白银也无大碍,而通过余下两局,她未必不能窥探出一鳞半爪的端倪来。 前所未见的神奇赌术,对于她这样嗜赌成性的人来说,绝不亚于绝世剑法对剑客的吸引力。 苏玉楼右手搭在赌桌的边沿上,食指缓慢却十分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声色清淡,徐徐开口。 “柳研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样好了,我吃些亏,余下两局,我可以事先告诉柳研姑娘买大还是买小。” “例如这一局,我买小,三千两一起!” 此时此刻,赌客们也算看出些苗头来了,这位年轻公子只怕不是什么赌场中的“愣头青”,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油子!” 大部分人面面相觑之后,话也不多说两句,就掏出钱来押在了小上,不过有人押的多,有人押的少。 至于那些持观望态度的人则是心中有所顾虑,害怕这是长乐坊设的局,引诱他们入套。 买小么? 柳研略作沉吟,素手抄起骰蛊,在赌桌上轻轻一扫,三个骰子就被装了进去,紧接着疯狂的摇动起来,玉手连同骰蛊尽皆化作一片模糊的虚影,声响沉闷,似比刚才还要来的猛急,犹如一道道春雷在那小小的骰蛊中轰然炸响。 “哐!” 骰蛊倒扣在赌桌上,这次柳研没有说什么“买大买小”之类的话,迫不及待的揭开了骰蛊。 “一二三,小!” 不待柳研宣布结果,一个干干瘦瘦的汉子已脱口说出。 这次柳研摇的是三个三,如今见是一二三,柳研倒也没有感到惊讶,只是有些失望,她还是没有看出苏玉楼究竟是种手法“偷梁换柱”的。 抬头看了看苏玉楼那俊逸的脸庞,又瞧了瞧他嘴角那足以让绝大多数怀春少女怦然心动的微笑,柳研忽然觉得这张讨喜的脸莫名的有些可恨起来。 与之相反,赌客们看待苏玉楼的目光,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厌恶愤恨,那模样,就像是在看一尊行走在人世间的神圣。 赌中神圣。 赢了钱的赌客们有些懊恼,为什么是以三局为限,还是买赔率一比一的大小,否则他们得跟着赚多少钱啊? “公子,你说说,这一局到底买大还是买小啊?” “对对对!公子你说,我们大伙儿都听你的,你说买大就买大,你说买小就买小。” “......” 赌客们争先恐后的出言询问。 苏玉楼没有理会他们,更没有瞧上他们一眼,只是淡淡说道:“柳研姑娘,最后一局,我买大,六千两一起。” 话音一落,赌客们如奉圣旨,纷纷将银子提前押在了大上。 柳研见状,表面镇静,可心底却是气都不打一处来,暗自咒骂中,抄起了骰蛊...... 结果不出意外,三个骰子,四五六,大! 苏玉楼三局三胜! 而那刚刚翻了倍的六千两,顿时又变成了一万二千两白银,扳着手指,算清这笔账的陆无双险些晕厥过去,一万二千两啊,只怕将陆家庄卖了都不值这么多钱啊。 苏玉楼望着柳研,笑吟吟的开口:“最后一局已经结束,烦请姑娘将这一万二千两兑换,无须换成现银,只需替我换成等量的会子即可。” 作为考古学毕业出生,苏玉楼深知南宋时期还没有面额较大的银票,而会子是南宋于高宗绍兴三十年间,仿照四川发行钱引,由政府官办、户部发行的纸币,面额也只有一贯,两贯,三贯,两百文,三百文,五百文六种。 柳研神色复杂的看了苏玉楼一眼,最后一局,她还是没有瞧出什么端倪,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一万二千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需得奴家亲自去提点才行,还请公子你在这儿稍后片刻。” 苏玉楼颔首点头道:“姑娘快去快回!” 柳研也不拖泥带水,携着一阵香风,袅袅娜娜的走出了赌房,再出现时,已是一炷香后,这次她还带了一个小厮进来,小厮手中捧着一个长三尺,宽一尺,高半尺的红色木匣。 “请公子过目。” 小厮打开红色木匣,露出整整齐齐的几叠会子,俱是三贯一张。 苏玉楼的双眼在木匣中匆匆一扫,唇角一勾,轻声笑道:“柳研姑娘,这里怕是只有九千贯,没有一万二千贯吧。” 柳研伸手将木匣阖上,托在手上,递给苏玉楼,道:“公子慧眼如炬,这里的确只有九千贯,我长乐坊最近谈了一笔生意,挪用了大量钱财,坊中现有的会子存量仅有九千两。” “不如这样,公子不妨告知奴家贵府居于何处,三日之内,奴家定遣人将余下的三千两悉数送上,分文不少,如何?” 苏玉楼接过红色木匣,笑道:“好了,余下三千两就算了吧,我只在临安待一日,明日一早就走,只希望在今日至明早期间,不会有长乐坊的人来打扰我就是。” 言罢,苏玉楼自柳研身边错身走过,陆无双看了柳研一眼后,连忙跟了上去。 刚刚走了几步,苏玉楼又似想到了什么,双指之间似变戏法般的多了一颗象牙骰子。 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其指间的象牙骰子利箭也似的朝着柳研疾射而去,其速之快,电光火石不足以形容,眨眼已迫至眼前。 柳研完全没有想到苏玉楼会突然发难,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别说闪避,就是连闪避的念头都未生起。 眼看柳研就要被破颅穿脑,自此香消玉殒时,那枚象牙骰子在离她眉心三寸左右的地方微微一顿,猛地笔直坠落,落了在地上。 方方正正,没有半点弹跳滚动之势! 柳研垂眸瞧着地上那颗骰子,心中暗惊不已:仅是随手一掷,骰子就比弩箭还要快上三分,如此极劲,却能说停就停,端得是远近如意,变幻莫测,实有传说中“飞花攻敌,摘叶伤人”之能。 此时,苏玉楼转身回眸,脸上挂着意味莫名的笑意,黑白分明的双眼中闪动着摄人心魄的神彩。 “未免姑娘在动些别的什么心思,这枚骰子就算是我对姑娘的一点点善意提醒。” 柳研牵强的笑了笑,她故意扣下三千贯会子,的确含有别的心思,或者说她输的不清不楚,心有不甘,那三千贯会子,不过是供她借题发挥,再次邀战的借口而已。 “见识过公子神乎其神的绝技,奴家就算真的还有什么心思,也已早早的打消了。” 苏玉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笑道:“姑娘不仅是个美人,更是一个聪明人,若能如此想,自是最好!” 柳研见苏玉楼回过身去,要往外走,连忙呼止道;“公子暂且留步,奴家师从仙霞派,乃是枯木大师门下弟子,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仙霞派? 苏玉楼脚步一滞,他早已看出这位姑娘身怀武艺,否则又怎会以危险二字作评?不过危险相对而言,对于绵羊而言,财狼危险,可对于雄狮而言,财狼又算什么? 至于仙霞派......似乎他那便宜师侄陆冠英便是师承仙霞派,同样也是枯木大师的门下。 不过对于枯木此人,黄师曾言其道行微末,当不起大师之称,想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至多也就全真七子一流,尚还不值得他挂怀。 “苏玉楼,柳研姑娘且记住了。” 话音方才落下,苏玉楼修长挺拔的身影已经踏出了赌房,消失不见。 “苏玉楼?” 咀嚼着这三个字,柳研柳眉紧锁,江湖之中,似乎并没有那一个年轻高手叫苏玉楼啊? 轻叹一声,柳研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掠过地上那枚象牙骰子。 就在这时,窗外来了一阵风,那枚象牙骰子似戈壁风华的岩石,顿时化作了细沙一般的白色粉末,随风飘逝。 粉身碎骨! 第十章 传道,授业,解惑! 不二客栈,是临安城中最好的客栈,苏玉楼今日就在此处落脚,他从来不会亏待自己,有第一,绝对不会选第二,因此住的也是十两银子一天的天字号房,而非是五两银子一天的地字号房。 天子号房类型繁多,苏玉楼的这间充满了古朴典雅之气,十分符合他的口味。 此时此刻,苏玉楼正跪坐在一张蒲团上,身前的檀木小几摆满了的茶碾、釜、舀等茶具,这些茶具都是苏玉楼适才从天香茶庄中买来的,除此之外,他还买了三罐上等茶叶。 衡山云雾,西湖龙井,恩施雨露。 执起小勺,苏玉楼将衡山云雾的茶末分到两个瓷碗里,接着冲入滚水,一边冲一边快速搅动,让茶末跟滚水充分混合,这是时下最流行的“点茶”,常与唐朝时期的“煮茶”并提,故有“唐煮宋点”的说法。 茶道修身,亦可养性。 挽袖抬手,掺水沏茶,苏玉楼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順畅,叫人看来,有种说不出的赏心悦目之感。 陆无双对此毫无感觉,眼下的她小脸通红,神色兴奋的在屋内走来走去,口中不停的念叨着“八千两银子”。 苏玉楼抬头看了一眼陆无双,调笑道:“陆丫头,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小财迷啊?” “整整八千两啊,我陆家庄门下也有些产业,可只怕十年的收益都不一定挣得到这么多钱呢!” 陆无双掉转过身,目光中带着浓浓的崇拜之色望着苏玉楼:“大哥哥,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押大就是大,押小就是小,押豹子就是豹子?” 苏玉楼托着茶碗,轻轻的抿了一口,回味着甘醇清香,挑眉笑道:“怎么?陆丫头你想学?” 陆无双跑到小几的另外一边坐下,端起茶碗,一口饮尽,大大咧咧的用衣袖抹了抹嘴。 “想学!想学!这么厉害的本事我当然想学啦,只有学会了这个,以后我可就有花不完的钱啦。” 垂眸看着陆无双身前那空空如也的茶碗,苏玉楼摇了摇头,暗骂一声“牛嚼牡丹”,旋即轻叹道:“可惜我教不了你!” “怎么会教不了我呢?” 陆无双气鼓鼓的瞪大了双眼,毫不客气的自夸道:“我很聪明的,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真的!” 苏玉楼懊恼的抚了抚额头,他只是随口一提,开个玩笑,没想到这小丫头竟会这么来劲。 “假的都不信。” “大哥哥,你还没教我呢,又怎么知道我学不会?”陆无双一脸气愤,认为苏玉楼这是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才不教自己的。 曲指弹了一下陆无双那光洁的额头,苏玉楼轻笑道:“既然你想学,我可以教你,不过学不学的成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嘟哝起小嘴,陆无双催促道:“好啦,我知道了,大哥哥你快说吧?” 苏玉楼不紧不慢的饮了口茶,徐徐说道:“首先,你要学会“听骰”,骰子共有六面,你要听出每一枚骰子的点数,上下左右前后各是几点,以及摆放位置如何。” “只要练会听骰,就能像你一样了吗?”陆无双迫不及待的问道,眼中光芒闪动,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学艺有成,纵横赌场,大杀四方的情景了。 苏玉楼摇头道:“练会这入门之法后,纵横赌场是绰绰有余了,可想要如我这般还是不行。” 还是不行? 陆无双皱了皱眉,觉得苏玉楼这是在故意刁难自己。 苏玉楼一眼就看穿了陆无双那摆在脸上的想法,莞尔一笑道:“想要如我这般随意改变骰子点数,除了学会听骰之外,还需要一身借物传劲的高明内功,可光是如此依旧不够,方位,力道,这些都需要把握的精细入微才可。” “陆丫头,你将手放在小几上,我让你切身实际的感受一下。” 陆无双依言将手放在了檀木小几上,眼神茫然,不明所以,这时却见苏玉楼也将手放在了檀木小几上。 下一刻,水壶中的水毫无征兆的炸开,溅起一道晶莹的水柱。 水柱先升起,再落下,重新归于壶中,一滴也没有洒落在外。 苏玉楼含笑问道:“陆丫头,立刻有感受到半点震动?” 陆无双摇了摇头,旋即兴冲冲的问道:“大哥哥,你就是这样悄无声息的改变了骰子的点数吗?” 苏玉楼颔首道:“确实如此。” 受益于这具身体得天独厚的禀赋,对于真气乃至武学的掌控,苏玉楼轻而易举就达到了世人梦寐以求的“入微”之境,对此黄药师也曾自叹弗如,称他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佳根骨。 常人若想做到这一点,其间坎坷不知多少。 除此之外,苏玉楼灵魂穿越神州大陆时,融合了小乞儿的残魂,使得其魂魄异常强大,灵觉敏锐非凡,更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 不过这些苏玉楼并未与陆无双提起。 至于陆无双,得悉赌神绝技修炼之法的她从红色木匣中拿了几张会子,就推开房门,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就又跑了回来。 “你干什么去了?”苏玉楼问。 陆无双人小鬼大的神秘一笑:“你等会就知道了。” 半刻钟后,敲门声淡淡响起,陆无双打开门,只见一个小二捧着骰蛊,骰子等赌具站在门口。 “小姑娘,这是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买来了。” 陆无双接过赌具,如获至宝,道了声谢后,就关上门跑到一旁去练起了赌神绝技的入门功夫“听骰”来。 苏玉楼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完全没有做“不良老师”的愧疚,伸手入怀,苏玉楼摸出了一本线装书籍,这正是得自于李莫愁的五毒秘传。 品茶看书,这是他前世养成的习惯。 原本苏玉楼只是随意的翻了翻,可很快就被书中内容吸引住了,通篇阅读下来,苏玉楼对于五毒秘传已了解大概! 五毒秘传乃是一篇借助毒性辅助内修的功法,毒于人有害,可若善加利用,亦可对人有益,此秘转中就记载着以毒药刺激自身,迅速提升内修的法子,为了避免毒性对人体的危害,修炼之时,需借以相克之毒化解,继而弥补自身的气血亏损,使真气内含毒性。 除此之外,还有五毒神掌,冰魄银针等制毒炼药之法,以及诸多罕见毒物的描述记载。 例如莽牯朱蛤,雪山冰蚕等异种毒物就赫然在列。 黄药师精通药理,善于研毒,苏玉楼对这两样杂学同样有所涉猎,诸如桃花岛的疗伤解毒圣药九花玉露丸,附骨针上的烈性毒药他都能独自炼制。 俗话说的好,是药三分毒,医毒自古不分家,两者互为表里,五毒秘传同样逃不过这个藩篱,其中制毒之法固然繁多,可制药之术也相当不少,已然自成体系,许多见解理论都让苏玉楼倍感耳目一新,忍不住拍案叫绝。 当苏玉楼阖上书籍时,窗外已是残霞晚照,日落西山。 念及明日就要启程前往桃花岛,苏玉楼心中顿时波澜起伏。 “绿竹林,清音洞,试剑亭,弹指峰。” 苏玉楼轻声呢喃着,目光悠远,仿佛已经看到了碧海之中,那如世外桃源一般的桃花岛! 第十一章 桃花岛,风波起! 翌日,清晨。 天色方亮,一辆豪华的马车就驶出了这座繁华的南宋都城,轱辘辘的过了护城河,苏玉楼掀开车窗帘幕,回首望着笼罩在晨雾中的临安。 雾中的临安朦胧虚幻,犹如可远不可近的海市蜃楼一般,身为杭州人,对于这座千年之前的杭州,苏玉楼既感到熟悉,又感到陌生。 随着马车的渐行渐远,临安的影子也在眼中渐渐淡去,最终消失不见。 看不见临安,苏玉楼却看见了江南。 江南的山是青的,青山含翠;江南的水是清的,清澈似镜;江南的天,碧空如洗,一望无际;江南的云,缥缈迷离,淡如轻烟。 江南很美! 然而再美的风景,若是看得久了,也会疲乏厌倦! 趴在车窗口的陆无双就是这样,一个时辰前兴致勃勃,一个时辰后兴致缺缺,最后放下车窗帘幕,缩在车厢一角,捣鼓起了她的宝贝骰子。 苏玉楼的心里年龄已近三十,自然不会童心童趣的与她玩在一起,漫长的旅途中,百无聊奈的他玩起了武功。 周伯通曾言:天下玩意儿虽多,可是玩得久了,终究没味。只有武功,才越玩越有趣。 苏玉楼对此深以为然,如今的他就在回忆着昨日与李莫愁的交手,一帧帧定格的画面在他眼前浮现,招式间的变化被他抽丝剥茧。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苏玉楼如今的修为已经到了当世绝巅,再往上走,雾霭重重,已无人可做他的指路明灯,想要突破桎梏,一是靠“悟”,自给自足,二是搏杀,通过旗鼓相当的对手激发出内在的潜力,三是让截然不同的武学思维激烈碰撞,借此摩擦出足以撕裂迷雾的火光。 “悟”字全凭造化,强求不得,旗鼓相当的对手,当世不过寥寥数人,且皆不在身边,因此,苏玉楼眼下只有走第三条路。 骰子玩累了的陆无双有时也会托着腮帮,瞧瞧苏玉楼,瞧苏玉楼一边蹙眉沉思,一边伸手在空中比划,到了后来,苏玉楼依旧会蹙眉沉思,可手却是不再比划了。 拟其形,明其意;忘其形,得其神! 第一日,苏玉楼领悟了三无三不手中“无孔不入”的神髓。 变! 第二日,苏玉楼领悟了三无三不手中“无所不至”的神髓。 快! 第三日,苏玉楼领悟了三无三不手中“无所不为”的神髓。 毒! 同样也是在这一天,天公不作美的下了场暴雨,道路泥泞不堪,马车难以前行,因此延长了行程,直到第五日,苏玉楼二人才到了舟山,到了舟山的苏玉楼紧接着又雇了一艘海船,向着桃花岛开去。 这也是苏玉楼第一次直观的感受这个世界的大海,没有污染,干净,纯粹。 “到了!” 在浩渺无际的大海上漂泊了近一日,苏玉楼终于瞧见了远处那海天一线之间的桃花岛。 随着海船将近,苏玉楼已经闻到了海风中的花香,极目远眺,只见岛上郁郁葱葱,万紫千红,繁花似锦,直如彩霞一般绚烂,当真是世外桃源,宛若真仙菩萨所居的天国佛乡。 待船徐徐靠岸,苏玉楼将钱付给船主之后,就领着陆无双向着岛内走去。 陆无双新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轻声感慨道:“大哥哥,这里的花好多,好漂亮啊!” “桃花岛上的花草树木品种繁多,除了漂亮之外,皆是按照奇门之局布置,内中变化莫测,你仔细跟紧我,可别走着走着就走丢了!” 苏玉楼凝声叮嘱道。 陆无双闻言,乖巧点了点头,没有再看沿途的繁花,只是拉着苏玉楼的衣袖,小心跟上。 脚踏奇门,走生入死,苏玉楼的目光一直在观察着周围的布局变化,这桃花岛上的阵法乃是黄药师呕心沥血之作,即使是老顽童这样的高手,一旦陷入阵法之中,也绝难脱身,如今一见,再印证往日所学,一时间获益良多。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 就在陆无双快要晕头转向,摸不着北的时候,终于迎来了柳暗花明,从林中走了出来。 出了花树林,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湖泊,湖泊上水榭楼阁,错落有致,四周桥梁密布,回廊曲折。 苏玉楼刚要迈步过去,耳畔就忽然响起一阵劲风声响! 来不及多作思考,苏玉楼猛地转身,抡袖拂去,噼啪爆鸣中,来人如遭雷轰电击般闷哼一声,身子踉跄的跌退数步。 苏玉楼凝神望去,只见这出手偷袭之人是一个手持铁杖,须发半白的瞎眼老者。 这世上的瞎子很多,但会武功的瞎子却很少,使得一手伏魔杖法,又住在桃花岛上的瞎子更是只有一个。 飞天蝙蝠柯镇恶! 柯镇恶此刻心中震惊无比,只觉得这来历不明的小子武功奇高,仅是衣袖拂动就震得他气血翻涌,双臂麻木,一杆铁杖险些把持不住。 “小贼,你叫什么名字,与欧阳锋是何关系?”柯镇恶厉声喝问。 桃花岛上阵法机关密布,常人若是不得其法,根本无法进入,而除了桃花岛的人外,只剩下西毒欧阳锋有着桃花岛的总图,前段时间他与郭靖黄蓉在嘉兴遇见过欧阳锋,并且还交上了手。 适才他出来闲逛透气,听见有陌生的脚步声响,先入为主之下,以为是欧阳锋邀请来的帮手,要与他们为难,故而才暴施杀手,先下手为强。 先是被人偷袭,再是被人质问,苏玉楼心中微恼,到了桃花岛后的喜悦之情顿时散了大半。 “我叫苏玉楼,与欧阳锋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老人家你一把年纪,嘴上还是积些口德,别一见面就叫人小贼小贼的。” “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柯镇恶嗤笑一声,神色不善道:“你这小贼,莫要以为我柯瞎子眼瞎心也盲了,你与欧阳锋那个老毒物分明就是一伙的,上桃花岛找我们寻仇来了,还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这时,一旁的陆无双也瞧见了柯镇恶,认出他是那日陆家庄蒙难时出手相助的人之一,连忙出声叫道:“瞎子公公,是我呀!我是陆无双呀!” 柯镇恶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失声道:“陆家庄的小女娃娃?你怎么也在这儿?我知道了,你是被这小贼给抓来的是不是?你放心,我这就来救你!” “不是......” 陆无双刚要开口解释,澄清误会,柯镇恶就已挥舞着铁杖,带起阵阵凛冽恶风,向着苏玉楼迎面扫来。 “老家伙蛮不讲理,简直莫名其妙!” 苏玉楼神色微冷,身影如鬼魅般左摇右晃,从容不破的避开柯镇恶所有的攻击。 一连十余招,却连苏玉楼的一片衣角也未挨到,柯镇恶不禁气急败坏道:“小贼,你若有本事就不要躲躲闪闪,如此作为,可是怕了我这个瞎子吗?” “怕你?” 苏玉楼闻言,顿时哑然失笑。 柯镇恶问道:“你不怕我,那你躲什么?” 苏玉楼摇头轻叹一声。 “是啊,我怕你,只因我瞧你这么一把年纪,若真与你动起手来,怕你连我一招也接不住......就双腿一蹬,死了!” 第十二章 郭靖,黄蓉! “小贼安敢口出狂言?” 听了苏玉楼的话,柯镇恶顿时破口怒骂起来,他一向自诩宝刀未老,雄风犹在,堪比古之廉颇,如今苏玉楼一口一个“老人家”,语气虽然平淡,可却带着说不出的讥诮讽刺之意,让性烈如火的他如何能够忍受的住? 气极怒极之下,柯镇恶手中的铁杖越舞越急,越舞越快,气流激荡不休,轰鸣阵阵,大有风雷之势! 即使一方青石被其砸中,也非得四分五裂不可。 面对如此骇然攻势,苏玉楼脸上未有丝毫动容之色,身姿灵巧的如一尾游鱼,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以毫厘之差避过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光滑的锦缎衣裳上连半分褶皱都没有。 柯镇恶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好似漏了洞的风箱,呼呼作响。 苏玉楼神态从容,气息绵长,除了开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如今已大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不过他并未多作解释。 他或许会跟一个美女解释为何会走错房间,但绝不会跟一个又老又丑的瞎子认真解释自己是桃花岛的弟子,因此才能自由出入护岛阵份。 对于这么一个性烈如火,脾气比茅厕里的石头还要臭的老头,未见面前,苏玉楼谈不上喜欢,见了面后,可以说是厌恶。 苏玉楼上岛之后的好心情,全被这老瞎子搅没了,因此他要做件让自己开心的事。 例如,让眼前这个瞎老头不开心! 柯镇恶自尊心极强,可终究是个瞎子,瞎子的内心大多又极为自卑,对于这样的人,锐利的言语,绝不比刀锋来的差,有时甚至比毒药还毒。 “鲁,莽,急,躁,乃是对敌大忌,老人家你枉称一声老江湖,实则却像是一头蛮牛,只懂得耍些蛮劲,着实愚不可耐。” 苏玉楼故意拖长了的语音,即使劲风呼啸,也能让柯镇恶一字一句听个清楚明白。 至于意图嘛......很简单,明摆着就是气他! 柯镇恶果然气的不行,勃然大怒道:“我柯镇恶行走江湖的时候,你这小贼还不知道在哪里玩稀泥呢,凭地也敢来教训我?” 苏玉楼笑吟吟的开口道:“老人家,是不是越老的人,越喜欢倚老卖老啊?” 柯镇恶怒喝道:“放屁!” 苏玉楼冷哂一声,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想必老人家你是安逸日子过得久了,已经完全忘记了江湖的本质,这江湖啊,瞧的不是谁年龄高,辈分大,而是看谁的手段硬,功夫强!” “依我所见,老人家你年老力衰,这一手伏魔杖法不仅不能伏魔,怕是连驱牛赶羊都力有未逮吧!” “小贼给我死来!” 柯镇恶须发飞扬,老脸通红,厉声开口之际,铁杖已朝着苏玉楼当胸捣来,这一击若是落实,顷刻之间,就会落个五脏六腑俱碎的下场。 眼见柯镇恶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苏玉楼唇角的笑意愈发浓厚。 扬手! 出指! 一指就点中了迎面捣来的杖头。 柯镇恶双臂一麻,只觉得有重重阻力从那白玉也似的指峰上传来,仿佛自己阻挡自己的不是一根手指,而是一座巍峨泰山,倾尽全力,也无法撼动一丝半毫。 “脱手!” 苏玉楼眼眸闪过一丝精光,蓦然低喝,舌战春雷! 柯镇恶全身一颤,如遭雷击,双手再也把持不住,紧握的铁杖高高抛飞,飞上了天。 竖掌为刀,苏玉楼朝着跌落下来的铁杖一顿连削带打,铁杖瞬间就被苏玉楼的掌刀削成数截,向着柯镇恶射去。 这几节铁杖不分先后,从各个角度封死了柯镇恶的闪避余地。 他的退路只有退! 可任凭他退的再快,也绝对快不过这几截铁杖! 这几截铁杖虽快,却也避过了柯镇恶的要害,甚至连皮肉伤都不会造成半点,唯一的用处就是打的柯镇恶脚酥手软,摔倒在地,出个洋相。 能让看不惯的人出丑,岂非大快人心? 如此才能彻底消解苏玉楼心中的郁气,让他感到舒心畅意。 可惜,苏玉楼的这个愿望注定要落空了! 就在铁杖即将要打中柯镇恶的时候,一道高亢如龙吟的声音骤然响起,如怒潮一般的澎湃掌力随之而来,将那几节碎裂的铁杖尽数击飞。 柯镇恶的身前,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相貌忠厚老实的青年。 这青年站在那里,就予人一种顶天立地,凝重如高山聚岳般的雄浑之感,俨然一派武学宗匠的气度。 郭靖! 苏玉楼目光一凝。 郭靖扶着柯镇恶,替他梳理着体内紊乱的气息,神情关怀的问道:“大师傅,你没事吧?” 柯镇恶摇了摇头。 这时,一个身姿婀娜的白衫女子从远处掠来,这白衫女子面容娇美,双眼灵动,既有着少女的青涩之气,又透着少妇的成熟风韵。 “靖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还不待郭靖回话,柯镇恶就已抢先答道:“蓉儿,你来的正好,对面那个小贼能安然走过桃花岛的阵法,定是与欧阳锋那老毒物是一伙的,不过这小贼武功甚为了得,你快与靖儿联手,勿要让这小贼走脱了。” 黄蓉闻言,目光落在苏玉楼身上,目光微闪,细细打量。 郭靖开口道:“大师傅,这位小兄弟看来也不像是什么奸邪歹人,应该与欧阳峰并无关系,其中不会有什么误会吧。” 柯镇恶气恼道:“有什么误会,刚才若不是靖儿你来的及时,只怕此刻我已遭了这小贼的毒手了!” 郭靖眉头微皱,他的眼力远比柯镇恶高明许多,自然看出了苏玉楼刚才那一下拿捏得当,不会对柯镇恶造成任何伤害,若是歹人,断然不会如此手下留情。 深吸口气,郭靖跨前一步,拱手一礼道:“在下郭靖,请问小兄弟尊姓大名,来我桃花岛所为何事?” 陆无双这时走了过来,似要说话,苏玉楼按住她的肩膀,道:“无双,不要说话,先到一边藏好。” 相处数日,陆无双还是第一次见到苏玉楼如此认真,乖巧的点了点头,依言跑到一边藏好。 双眼紧紧的凝视着郭靖,苏玉楼淡淡笑道:“我可以告诉郭大侠我的姓名,以及为何会到桃花岛来,但绝对不是现在,现在不行。” 郭靖讶异道:“为什么不行?” 苏玉楼道:“因为我还没有领教郭大侠的降龙掌法,当然,郭大侠若是肯不吝赐教,那么这不行的也就行了。” 如今的他修为已经遇上了瓶颈,需要一杆坚固可靠的天秤,来称一称自己的斤两,让他对自己有个明确的认知。 对于自身有明确的认知,知晓自己究竟站在什么样的位置,苏玉楼才能更好的向高处进发,他知道天外有天,因此实在不愿做只看得见头顶这一片青天的井底之蛙。 郭靖在他眼中就是那一杆天秤,所谓择日不如撞日,眼下就是他认为最恰当的时机。 自报家门后,郭靖在得知他是桃花岛弟子的情况下,出手必然有所顾忌,如此,这杆天秤就难免有失偏颇,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了。 迎着对面青年那炯亮生辉的目光,郭靖不卑不亢的说道:“赐教二字委实不敢当,拳脚无眼,若是有所损伤,不免伤了和气,依我看来还是不要比的为好。” 苏玉楼轻叹道:“江湖传言郭大侠宅心仁厚,侠义为先,如今一见,方知所言非虚。” 郭靖闻言,神色谦逊道:“这都是江湖上的朋友抬爱,郭某实在愧不敢当。” “不管郭大侠敢不敢不当,都无法改变一件事,那就是今日我非要一睹降龙十八掌的风采不可。” 苏玉楼语调平缓,声音也很是平静,直到道出最后一个字,才缓缓击出双掌。 掌力如碧波荡漾。 轻柔,徐缓! 双掌每向前推进一尺,皆会停滞那么短暂一刹。 而在这一刹那的光景里,苏玉楼掌中新力骤生,致使新力未竭,后力又至,掌力层层推进,起初如碧波荡漾,最后已似海潮漫卷,层层叠叠,滚滚而来。 第十三章 一朝出匣剑气生! “好掌法!” 郭靖乃是当世数得着的武道大家,目睹苏玉楼的出手,也不禁为之眼前一亮,忍不住的击节叫好,他虽不愿动手,可如今却也非得动手不可了。 劲气鼓动衣袍,郭靖抬掌若霸王举鼎,进掌似巨人推山,简简单单的一掌平推,已将武道中的大巧若拙之境演绎的淋漓尽致。 沛然无匹的掌力掀卷狂风,飞沙走石,高昂响亮的龙吟长啸不绝,摄人心魄。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轰! 闷雷也似的轰鸣声中,掌力交织激荡,溃散四溢,狂飙飓风乍然兴起,沙尘漫舞飞扬,四周花树更是不堪摧折,簌簌颤抖着向外倒去。 奇异景象,蔚为大观! “降龙掌力强绝如斯,不愧有天下第一掌之称,郭大侠,苏玉楼再来领教!” 眼见全力一掌没有讨到半分便宜,苏玉楼不惊反喜,朗声开口,一头墨发如乱蛇狂舞,长袖翩飞,衣襟带风,身影化作一道白色匹练裂破长空。 聚满真气的双掌交叉一错,一先一后,以飘逸灵动之姿向着郭靖袭去。 “落英神剑掌!” 黄蓉美眸闪过一丝惊异之色,情不自禁的惊呼出声。 适才的碧波掌法在苏玉楼的运使下犹如惊涛巨浪一般骇人,因此只是让她略觉熟悉,不敢相认,可眼下这陌生少年施展的掌法分明就是自家爹爹的得意绝技,如何能不让她震惊失语。 郭靖同样心神一震,他不止一次的见过落英神剑掌,深知这套掌法素以飘逸灵变称著,或五虚一实,或七虚一实,走的是以虚掩实的路子,唯有悟得虚实相生的上层堂奥,方才算的上是变化莫测。 眼前这少年双掌一前一后,看似简单明了,实则蕴藏千变万化于其中。 前掌如出鞘神剑,锋芒毕显,乃是实招,后掌如匣中神锋,敛而不露,是谓虚招。 一虚一实,道尽了虚实相生的武学妙理。 “喝!” 郭靖不敢有半分懈怠之意,双手五指微曲,如龙口大开,气劲向内收缩牵引,隔空锁定着苏玉楼的双掌,在他这招双龙取水之下,任你掌法再是变幻精妙,一样无济于事。 苏玉楼的眼底露出一丝赞叹之色,左掌悄然回撤,犹如利刃归鞘,化虚为实,敛而不露的右掌猛然迸发,恰似神兵出匣,后发先至,石破天惊! 嗤! 空气如裂帛。 苏玉楼的右手掌沿如白玉铸就,莹润透明,绽放出璀璨夺目的光! 剑光! 一个人的手掌怎么可能绽发剑光? 然而,这偏偏不可能的事又真实的出现了所有人的眼前。 掌锋如剑,一朝出匣剑气生,嗡嗡鸣响声中,斩掉龙首,瞬间就破开了郭靖的掌势。 下一刻,回鞘的左掌随之而出,指尖泛着清冷如月华般的寒芒,直取郭靖的中宫要害。 又快又急! 声势煌煌! 黄蓉的俏脸霎时苍白无色,心肝儿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郭靖面色沉着,不见丝毫慌乱之色,身形不动不摇,凭空向后挪动丈余,险之又险的避过了剖腹之祸。 苏玉楼并未乘胜追击,而是轻叹一声,幽幽开口。 “郭大侠仁义为怀,出手一再有所保留,我在此先行谢过了,不过郭大侠此举只会累的黄帮主为你担心焦虑,同样也难逃惨败的结局!” “这可并非是我想要看到的,为人为己,郭大侠都该无所保留,全力以赴才是。” 苏玉楼的这番话并非危言耸听,他在独孤剑冢苦修三月,早已通悟剑冢遗刻上残留的剑意,并将之化入了落英神剑掌中。 如今,这套掌法在他手中已然脱胎换骨,即使比起降龙十八掌来也差不了多少。 另一边,郭靖在听了苏玉楼的话后,双眼也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黄蓉。 黄蓉俏脸依旧有些苍白,眉宇间无不流露出关切担忧之色:“靖哥哥,小心一些,切莫轻敌大意!” 瞧见爱妻这副模样,郭靖又是心疼,又是愧疚,柔声安抚道:“蓉儿放心,我会小心些的。” 言罢,郭靖深深的吸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凝重之色,转头望向苏玉楼,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小兄弟,请吧!” 苏玉楼微微点头,也不客气矫情,双手翻转之间,幻化出漫天掌影,好似狂风忽起、万花飘落水潭,周遭空气略显扭曲,划开一道道细密的波纹涟漪,向着四下散扬开去。 漫天掌影,皆可为虚,亦可为实。 仓促之间,郭靖也瞧不出其中奥秘,索性放任不管,双掌交替连击,一掌连着一掌,不问虚实变化,一概接下。 顷刻之间,双方见招拆招,已对攻数十掌有余。 降龙掌力刚猛至极,霸道无匹,苏玉楼也感到有些吃消不住,忽而化掌为指,快如闪电般拂向郭靖手肘,臂弯等几处穴道。 “来得好!” 郭靖腰身一扭,左手五指如钩,以一招“青龙探爪”直取苏玉楼的胸口,右掌则从左手底下穿出,攻向苏玉楼的小腹。 这双招互为表里,郭靖以左爪掩护右掌,苏玉楼的兰花拂穴手点中他左手穴道之际,也就是他被其右掌击中之时! “嘿,郭大侠这招使的甚妙,可我又岂能如你所愿。” 笑语声中,苏玉楼的身子猛地向后一缩,兰花指倏然平摊,划过两道浑然天成的弧迹,由下往上一招天王托塔,于千钧一法之际,将郭靖的左爪右掌同时架开。 双方皆受掌力所迫,各自倒退数步,方才堪堪止住身形。 柯镇恶一直在侧耳聆听场中动静,如今见突然没了声响,心下惊疑,不由出声问道:“蓉儿,靖儿现在怎么样了?可有占到上风?” 黄蓉摇头轻叹道:“靖哥哥没出什么事儿,至于占没占到上风现在还不好说。” 柯镇恶闻言,内心大为震动,在他看来,自己的好靖儿武功日渐深厚,已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这个小贼武功虽高,想来也绝对比不过自己的好靖儿,何曾料想交手至今,自己的好靖儿竟然未占到半点上风。 “他奶奶的,这个小子究竟是从那个石头缝里冒出来的怪胎,武功竟然比得上靖儿。” 柯镇恶心绪不平,轻声嘀咕了一句。 苏玉楼微微侧目,朗声笑道:“老人家,我年纪轻,耳朵好,听得见,你要对我有所不满,心里磕叨两句就是,背后道人长短可非侠士所为呀!” 柯镇恶没想到自己的嘀咕被对方听了个正着,顿时老脸一红,他自知搬弄唇舌远不及对方,出口反驳无异自取其辱,因此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苏玉楼笑了笑,没在调侃这瞎老头,转而将精力集中在对面的郭靖身上。 郭靖双手垂于腰间,全身气息沉凝,流转之间,不见半点破绽,予人一种不动如山,无从下手之感。 不愧是五绝层次的顶尖人物,这般修为已远超李莫愁数筹不止。 心中暗叹之余,苏玉楼脚尖点地一划,劲力催发之下,地上的几颗石子毫无征兆的弹跳而起。 抬手! 扣指! 苏玉楼曲指连弹,几颗石子顿时犹如强弓劲弩一般,向着郭靖激射而去。 砰砰砰! 连连闷响声中,几颗石子应声而碎! 第十四章 风生水起! 空中,残屑簌簌飘落! 微不足道的石子在苏玉楼以“弹指神通”的手法射出后,其威能绝对不下于百斤巨石冲撞轰击。 郭靖的身影微不可察的摇晃了两下,不动如山之势顿时告破。 苏玉楼清啸一声,身影倏然而动,步伐稳健迅疾,带起一连串模糊残影,呼吸之间,就已掠至郭靖身前。 双掌齐出! 苏玉楼一手使碧波掌法,掌力如粼粼碧波,轻柔婉转,一手使落英神剑掌法,掌势飘逸灵动,好似落英缤纷,两种掌法被苏玉楼同时使来毫无矛盾违和之感,自有一种花自飘零水自流的舒畅融洽。 郭靖被“弹指神通”发出的石子所扰,已是失了先手,如今面临苏玉楼的一番抢攻,仓促之间,只有招架抵挡的余地。 暂时处于下风的郭靖面色沉着,不急不躁,攻守之间章法有度。 掌影穿梭,交织来往。 电光火石之间,已是百招过去,起初郭靖十招中只能还击一两招,待过了片刻,已能逐渐还击三四招了。 苏玉楼目光闪烁,掌法忽作变化,柔弱无骨的五指如波浪般起伏,绵密气劲自指尖泄出,化作微雨飘飘洒洒,另外一只手则五指舒展,掌力忽吞忽吐,像朵含羞带怯的柔弱小花。 江南三月,微雨润花。 方才苏玉楼所用的两套掌法各司其职,秋毫不犯,犹如两位掌法大家同时出手,如今却是如亲箫和鸣般相辅相成,威力倍增。 郭靖只感得掌力所至,如入泥沼,艰涩不堪,惨遭对方那无孔不入,防不胜防的阴柔掌力所制。 一法不通换一法! 突然之间,郭靖握掌成拳,撤了降龙掌法,转而用起了一套至阴至柔的拳术。 只见郭靖气贯双拳,东捶西砸,全无半点章法,可内中劲气却是若有若无,柔中带韧。 无论是微雨般的绵密气劲,还是忽吞忽吐的阴柔掌力,一触及这若有若无的拳劲,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有去无回。 “这便是老顽童周伯通自创的空明拳么?” 苏玉楼双目微阖,狭长的凤眸中首现讶异之色,随即倏然出腿,腿影飒飒,如狂风一般席卷而出。 拳脚相接,悄然无声,不见半点响动。 眼见旋风扫叶腿也突破不了那若有若无的拳劲,苏玉楼也不气馁,双腿轮环交替,疾舞成风。 霎时,天地间风声猎猎,狂啸怒号,四周花树亦是摄于这惊天动地的威势而瑟瑟发抖,簌簌作响,花瓣脱离枝头,与砂石一起旋转狂飞。 抬脚起风势,出掌如波涛,两相结合,恰似平静的大海上飓风突起,卷起千重浪。 风生水起! 即使相隔数丈之远,黄蓉亦感觉那狂风劲气如高墙般横迫压来,好似面对变化无常的大海,通天彻地的飓风,沉闷窒息的恐怖感觉几乎将她淹没。 靖哥哥......挡得住这一招吗? 黄蓉心中暗自摇头,不敢确定。 思绪急转之间,黄蓉的目光瞄向了远处的陆无双,只要郭靖稍有意外,她才不管什么一对一的江湖规矩,必先设法擒住那个小女孩,以她为要挟。 此时此刻,藏身花树之后的陆无双早已瞠目结舌,看的呆了,根本不知道有人瞄上了她。 “大哥哥,大哥哥的武功原来这么......这么厉害呀,可比我爹娘的厉害多了。” 陆无双暗暗想道。 风声,潮声,声声入耳! 面对这平生罕见的攻势,郭靖不慌不乱,一手使空明拳法,一手使降龙掌法,拳风掌劲笼罩全身,守得固若金汤。 然而久守必失,郭靖百密一疏,中门微露间隙破绽。 轰! 闷响声中,郭靖胸口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势大力沉的一脚踢得郭靖五内翻腾,眼前一黑,险些背过气去。 恰在这时,澎湃如潮的掌势接踵而来。 “靖哥哥!” 眼见郭靖中招,顷刻间又已危在旦夕,黄蓉面色微变,目光一转,就要按捺不住,准备动手擒拿陆无双。 “嘿!” 千钧一发之际,郭靖蓦然一声轻喝,右手揽空一卷,气劲扭转成漩,苏玉楼掌间所纳的浩荡气劲顿时被挪卸开去,成了漂泊无根的空中飞絮! 与此同时,左掌破空而出,落在苏玉楼的胸口之上,将其击的倒退出去,脚尖在地上留下两条深深沟壑。 一脚换一掌,彼此互不吃亏! 郭靖长长的吁了口气,朝着黄蓉笑了笑,示意无事,随之转过头去,望去苏玉楼。 “小兄弟,还要再比下去吗?” 苏玉楼此刻热血如沸,战意炽烈,岂肯放了郭靖这么一个旗鼓相当的好对手? 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苏玉楼淡淡开口。 “郭大侠若是肯认输,并且承认降龙十八掌不过尔尔,那自是不用再比下去。” 郭靖闻言,瞬间激起了争强好胜之心,他可以输,但绝对不能坠了降龙十八掌的威名。 “好,咱们再来比过。” 身影冲霄腾飞,郭靖直如吞云吐雾的真龙,撕裂长空,居高临下,一掌罩落,浑厚掌力扩散蔓开,倒扣大碗般的封锁住了苏玉楼的所有退路。 飞龙在天,降而击之。 避无可避! 苏玉楼也不打算避,腿起千钧之力,卷起如利刃般冷冽的狂暴劲风,朝天即是一脚,悍然迎向郭靖的飞龙在天。 轰! 平地惊雷炸响,掌力腿劲冲击之下,周遭空气回流激荡,绽开一圈圈波纹气浪,掀起一阵阵砂灰尘幕。 “咔嚓!” 密集的声响从脚下传来,苏玉楼面色微变,只见其立足之地不堪重负,如蛛网般破碎炸裂,坍塌凹陷一尺有余。 掌力还在不断递增叠加! 苏玉楼微微咬牙,双脚同时向内弯曲,整个人好似弹簧一般,猛地收缩发力,将肉身,真气,以及一切外在因素的力量运用到了极致,拧成一股麻绳。 啪啪啪! 腿骨关节接连爆响,弯曲的双腿瞬间伸直,重重劲力爆发之下,势如破竹般的击散了郭靖的掌力。 郭靖闷哼一声,脸上闪过一丝不正常的潮红之色,身影夭矫如龙,猛地凌空翻转,接着双臂一震,拳出如山! 九阴真经,大伏魔拳! 凌厉刚猛的拳劲透体而出,空气嗡鸣震荡,次第爆裂炸开,直有降妖伏魔之势。 苏玉楼半点也不示弱,抬手出掌,掌力犹如翻滚不休的海浪,浩浩荡荡,一泻千里。 下一刻...... 两道身影同时倒飞出去。 飘然落地,郭靖稳住身形的同时,五指微屈,如神龙探爪般隔空抓摄,四周的碎石砂尘受气劲牵引,汇聚成两条狰狞风龙,嘶吼咆哮着,向苏玉楼纵身扑去。 苏玉楼目光一凝,举起被大伏魔拳震得酸痛麻木的右手,丝丝莹光在掌指之间流转,锋锐之意溢散升腾。 掌锋如剑! 一剑光寒十九洲! 炽白绚烂的剑光悄然乍现,寒芒四射,那种天地也为之顿开的浩荡气势,让人心神摇颤,不敢直视! 天下无敌的剑! 寂寞如雪的剑! 这是剑魔独孤求败的剑,苏玉楼纵使只从独孤遗刻上领会了部分残存剑意,依旧举世无双,挡者披靡。 剑光一闪,咆哮的风龙瞬间撕裂,崩溃瓦解。 第十五章 偃旗息鼓! 狂风消散,砂石落地。 苏玉楼掌上光华也渐渐黯淡下去,不过手却是颤抖的愈发厉害了,适才他硬接一击大伏魔拳,未经调理便又强行运气,符合着实不小。 轻吸口气,苏玉楼身影一晃。 影随身动! 足下左踩右踏,苏玉楼步伐似缓实疾,暗合“五气倾移,阴阳往复”之理,轻轻一跨间,就凭空向前挪移了丈许距离,几有缩地成寸之能。 随着步法迈动,苏玉楼的气势也在急剧攀升,乌黑如墨的长发受劲气鼓荡,高高扬起,地上的花瓣也大违常理,向上缓缓浮升。 郭靖暗自警戒,沉凝雄浑的气势弥散开来,与苏玉楼分庭抗礼,彼此无需多言,已知接下来将是决定胜负的一刻。 突然,苏玉楼剑眉微蹙,脚下步伐一滞,缓缓的停了下来。 不是他想停下,而是有人立在郭靖身前,截住了他的去路。 黄蓉盈盈玉立,白裙随风飘拂,纤腰楚楚,身姿婀娜,端得是绰约如仙子,秀丽不可方物。 凝神聚气,暗自严阵以待的郭靖看着身前的妻子,迟疑开口:“蓉儿,你这是......” 黄蓉瞧了郭靖一眼,接着又望向苏玉楼,幽幽轻叹道:“师弟,你与靖哥哥的武功仅在伯仲之间,再打下去也难分胜负,依我之见,不如就此罢手吧。” 语声诚恳,话语柔和,黄蓉不负“俏黄蓉”之称,仅仅立在那里,就似将天地间的灵气凝聚荟萃在她一人身上,让人瞧了,便挪不开目光。 苏玉楼不是四大皆空的和尚,也不是清心寡欲的道士,他也是人,也在以惊艳的目光看着黄蓉。 这位美的仿佛在发光的便宜师姐。 凝视着黄蓉,少顷之后,苏玉楼双目微阖,收了气势,摇头苦笑道:“看来我是不想罢手也不行了。” 言罢,苏玉楼又叹了口气,带着许些无奈。 他还未有顺意尽兴,奈何黄蓉已出言制止,即使不想罢手,也不得不罢手了,比试固然难得,却还不至于让他拂了黄蓉的面子,说到底她终究是他黄药师的女儿。 对于黄药师其人,苏玉楼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师弟?师姐? 郭靖神色诧异道:“小兄弟,你是我岳父的弟子吗?” 黄蓉凝声说道“奇门五转乃是爹爹他老人家的绝技,曾言非衣钵传人绝不外传,会桃花岛的武功不一定是桃花岛的人,可会奇门五转的人,却一定是桃花岛的弟子。” “师弟刚才的步伐,暗合奇门五行之变化,岂不正是奇门五转这套武功的精义所在?只是我却不曾知道,爹爹这些年来游离在外,竟收了一位如此天才的弟子。” 苏玉楼谦逊道:“师姐谬赞了,诚如师姐所言,我的确是师傅于六年前收归门下的。” 话语微顿,苏玉楼忽又说道:“不过,师尊倒是并未有与我提及奇门五转非衣钵弟子不可外传这件事。” 郭靖生性忠厚耿直,心思极浅,并未往深处去想,挠头笑道:“或许是岳父他老人家忘了也说不定。” 黄蓉吐了吐香舌,暗自翻了个白眼,她的说话外人将信将疑,自己的靖哥哥倒是深信不疑。 她之所以如此说,不过是想借此试探一下对方而已。 她的爹爹,她最是了解,行事不拘礼法,率性而为,他若是与这青年王八绿豆看对眼了,即使不收归门墙,授予几招桃花岛的武功也不无可能。 正如她所言,会桃花岛的武功并不一定是桃花岛的弟子,即使是桃花岛的弟子,到桃花岛来也未必不是别有用心。 适才两人的一番交手,其中凶险之处,着实让一旁观战的她心惊肉跳,生怕郭靖有个三长两短,意外闪失,故而才灵机一动,出言试探试探。 不管对方是不是桃花岛的弟子,也不管有没有效,她都会设法让郭靖罢手,不要再继续比斗下去。 郭靖自然不会想到其中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仍是疑惑道:“贤弟既然是岳父的弟子,又为何执意要与我动手?” 苏玉楼笑道:“降龙十八掌名震天下,倍受武林中人推崇,试问谁不想见识一二,小弟一时技痒难耐,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郭大哥海涵。” 郭靖连称不敢。 就是这时,黄蓉不动声色的问道:“师弟,我爹爹他老人家现在怎么样了?身体可还安好?” 苏玉楼道:“师傅一切安好,师姐不必担心。” 说着,又朝远处的陆无双招了招手,陆无双明白他意思,快步走了过来,躲在苏玉楼的身后,好奇的打量着郭靖几人。 苏玉楼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说道:“无双是嘉兴陆家庄庄主陆立鼎的女儿,几天前被我从李莫愁手中救了下来,因而也就顺变带来了。” 郭靖笑道:“师弟果然侠义为怀,可为什么大师傅却说苏贤弟你是与欧阳锋一伙的呢?” 黄蓉神情略显古怪,暗道:靖哥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没看到大师傅自知道苏师弟是我爹爹的弟子后,就没说过一句话,脸色也一直不太好吗? 柯镇恶确实铁青着一张脸,默不作声。 事到如今,他已知晓自己闹了个大乌龙,不过他生性倔强,要他赔礼道歉,自折颜面,却是宁死也不肯的。 黄蓉何等聪慧伶俐,美眸溜溜一转间,便想通了其中关节,轻笑道:“这一切皆是异常误会,桃花岛上布有奇门阵法,大师傅不知道师弟是桃花岛的弟子,而欧阳锋却有桃花岛的阵法总图,因此才认为师弟是与欧阳锋一伙的。” 郭靖闻言,恍然大悟,旋即又想起了死去的六位师傅。 苏玉楼斜睨了柯镇恶一眼,轻叹道:“我一上岛,就被老人家又打又杀,若非小弟武功还算过得去,只怕早就无端的惨死在了他的伏魔杖下,那真是有理也没地方说啊。” 柯镇恶顿时老脸通红,又羞又气,随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离去的方向并非是湖上小筑,而是一旁的花林。 “大师傅,大师傅。” 郭靖不明所以,高声连唤数次,奈何柯镇恶仍旧不肯回头。 转头看向苏玉楼,郭靖面上许些尴尬之色,满含歉意的说道:“我大师傅脾气古怪,贤弟不要介意。” 言罢,也不再耽搁滞留,纵身向着柯镇恶离去的方向追去,眨眼之间,身影就消失在了万紫千红的花树林中。 只剩下苏玉楼三人留在原地。 黄蓉目光一转,落在苏玉楼身上,轻声问道:“苏师弟似乎不太喜欢太师傅?” 苏玉楼坦然道:“若是有个人突然冲出来对师姐你喊打喊杀,我想师姐你也一定不会喜欢那个人的。” 黄蓉浅笑开口道:“师弟倒是一个实诚人,好了,天色已经不早了,我先安排一下师弟你的住处,请随我来。” 说着,纤腰一摆,向着湖上小筑走去。 苏玉楼牵着陆无双,跟在黄蓉身后,此间凉风习习,淡雅清艳的幽香和风飘来,苏玉楼不禁暗叹自己“生不逢时”,若是早个十余年,那还有郭靖那傻小子什么事啊。 恰在此事,走在前首的黄蓉放满了步伐,微微测过头来,意味深长的开口。 “若是可以,苏师弟以后还是不要找你郭大哥比试切磋了。” 第十六章 一个半月! 这算是警告吗? 苏玉楼挑了挑眉,故意作出一脸的迷惘之色,不解问道:“师姐,这是为何?” 斜睨了他一眼,黄蓉轻叹道:“你俩刚才那是比试么?简直就是你死我活的厮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苏玉楼闻言,顿时露出了然之色,故意拖长了语音,打趣道:“师姐这是在担心郭大哥吗?” 黄蓉俏脸微红,鼻间传出一声娇腻的轻哼,嗔怪道:“你知道就好。” 苏玉楼叹了口气,有些吃味道:“难道师姐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你的好师弟吗?” “担心你个大头鬼。” 黄蓉笑骂一声,随之又道:“不过师弟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想来极得爹爹他老人家的重视,你若有个闪失,只怕他得扒下我的皮来。” 苏玉楼摇了摇头,语气诚恳道:“师姐,你可是师傅的掌上明珠,他平时在外可没少惦记着你,就算我真有什么闪失,也不会把账算在你的头上,只会数落我自作自受,与人无尤。” “唉......” 听了苏玉楼的话后,黄蓉柔和的唇角微微上扬,虽未欢笑出声,可内心却颇为受用,接着又似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忘了问了,苏师弟,你是怎么认识我爹爹并且被他收为弟子的?还有,这些年你们又去了那里?” 虽然苏玉楼的话令她欢喜愉悦,可这喜悦之情来的快,去的也快,像她这样聪慧伶俐,心上开了七八个窍的人,除了挚爱血亲,对于其他人始终持有一两分戒心。 大概聪明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生性多疑,否则魏武帝曹操也不会搞出“吾好梦中杀人“那一套了,换作后世说法就是“总有刁民要害朕”。 对于这位从石头缝里冒出来的师弟,黄蓉从未放松戒备,不动声色间,又试探了起来。 苏玉楼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位便宜师姐的意图,不过并未介怀,嘴角挂着一抹微笑,将如何遇上蒙军打草谷,危急之时又遇上黄药师,为其救下,收入门中,并授予绝技的事儿细细道来。 当然,其中还夹杂这着些年来游历大江南北,亲眼所见的风闻趣事。 前世身为学院文艺主持,苏玉楼口才十分的好,言辞幽默风趣,妙语连珠,平淡的一件事也能描述的别样生动。 黄蓉见其侃侃而谈,不似编造,倒也戒心稍减,又听他说的有趣,一路上不住的掩唇轻笑。 如此,不多时候,一行三人就在黄蓉的引领下,左转右折,来到了一座雅致的竹楼前。 推开主楼屋门,淡淡的竹木香气迎面飘来,楼内家具皆是竹木所制,十分典雅古朴。 楼内采光很好,缕缕阳光从敞开的竹窗中射入,形成斑斑点点的光晕,微风浮动间,更有芬芳花香四溢。 转过一道屏风,苏玉楼又看见了靠在墙边的书架,其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旁边一张木质的书案上磊满了白纸与字帖,此外还有几方砚台,十几个青花瓷笔筒,内中笔杆如林。 黄蓉在楼内逛了逛,随后笑道:“师弟今后就暂且在这儿住下吧,隔壁还有两间空房,陆姑娘可随意挑选一件住下。” 苏玉楼拱手道:“以后怕是要劳烦师姐一段时日,师弟在此先谢过了。” 黄蓉摆手道:“你我师姐弟何必言谢,时候不早了,师姐我就先回去做饭了,待会师弟你可要赏光,过来品尝品尝。” 言罢,客气两句后,黄蓉就离开了竹楼。 对于黄蓉的厨艺,原著中描写颇多,苏玉楼对此十分期待,待到明月初升时分,他也终于如愿以偿的见识到了这位便宜师姐的厨艺。 晚饭共计五菜二汤,菜是鱼脑豆腐,四喜丸子,东坡肉,粉蒸狮子头,香辣酥皮鸡,汤是笋尖樱桃汤,雪梨银耳汤。 初尝之下,苏玉楼方知原著之中关于这位便宜师姐的厨艺描述并非夸大其词。 无怪老饕洪七公难敌她的美食攻势,在一个又一个的套路之中,一再突破底线,将降龙掌法交给了当时在他眼中还是傻小子的郭靖。 而这一吃......就是整整一个半月过去。 这一个半月的时间里,郭靖竭力缓和苏玉楼与他大师傅之间的矛盾,同时还将孤苦无依的陆无双收归门下。 值得一提的是,陆无双与古灵精怪的杨过提早结成了欢喜冤家,两人分别以“傻蛋儿”,“乖媳妇儿”互称对方,且乐在其中。 桃花岛的小伙伴有了陆无双加盟,顿时也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是以杨过,陆无双两人守望互助的“夫妻党”,另一派是以郭芙马首是瞻的“公主党”。 对于这“桃花江湖,两派争霸”的戏码,苏玉楼也是听过,看过,最后一笑而过。 至于桃花岛的特色景点...... 无论是幽深静谧的清音洞,孤峰矗立的弹指峰,亦或是碧波如浪的绿竹林,悬着“桃花影里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两副对联的试剑亭,皆曾一一留下过他的足迹。 这一个半月来,苏玉楼平常最喜欢的事儿,就是躺在试剑亭中的竹椅上,煮一壶清茶,捧一卷书册,喝茶看书。 黄药师的藏书极为丰富,儒,释,道,兵,法,名,纵横等诸子百家的书籍皆囊括其中。 正所谓一法通万法! 黄裳能于三千道藏之中悟出绝世武动,由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成为盖代宗师,著作“九阴真经”更可堪称武学名篇,搅动武林数百载风云,可知其影响深远。 除此之外,更有少帅寇仲从兵法韬略之中悟创“井中八法”,以此刀术迎战天下群豪,奠定宗师之基,闯下不朽威名。 如此二者,皆可谓是“珠玉在前”。 苏玉楼阅读百家著作,虽未撞了大运,立时主角光环加身,念头通达,自创绝学,却也由此触类旁通,获益匪浅。 偶尔放松眼睛,静极思动,也会拉上郭靖切磋较量,双方谈武论道,彼此各叙己见,印证所学。 这样做的好处甚是明显。 七十二路空明拳法,大伏魔拳法,还有九阴真经的梵文总纲,就在这几场谈武论道中,自郭靖这个大老实手中挖了过来。 唯一遗憾的是,好景不长,没等苏玉楼将九阴真经全套出来,就被黄蓉给发现了。 自此以后,这位便宜师姐就像防贼一样防着他,整日夫唱妇随,片刻不离郭靖身旁。 对此,苏玉楼倍感无奈。 好在借助九阴总纲,苏玉楼成功的打通了督脉,至此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任督二脉俱通。 仅差临门一脚,就可贯通天地二桥,由后天返至先天! 第十七章 人力时有穷尽,天地无穷无尽! 弹指峰! 弹指峰坐落于“鬼斧觖”,状如拇指从掌中弹出,似宝剑般倒插海边,本是黄药师练功之所,而在近一月来,苏玉楼也成为了此峰常客。 立在刀削斧劈也似的弹指峰上,苏玉楼的身影如海鸟一般飞掠窜动,带起一道道虚幻残影。 五指倏然合拢,空气难承其重,轰然炸裂,掀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气浪。 握拳! 出拳! 阳刚猛烈的拳劲像是火山迸发一般,自苏玉楼双拳之中喷薄而出,气流层层塌陷,四溢散开,予人一种坚不可摧,无物不破之感。 又过了一会儿,凶猛凌厉的拳法骤然一变,变得平平无奇起来,拳劲若有若无,柔中带韧,如蛛网般密布虚空。 大伏魔拳至阳至刚,长于攻;空明拳至阴至柔,善于守,一个月来,苏玉楼在这两套拳法上可谓是下足了功夫,已然臻至炉火纯青之境。 忽地,苏玉楼一手使伏魔拳法,一手使空明拳法,两种拳法相辅相成,调阴阳,并刚柔,浑如一体。 “呼......还是不行。” 微微皱了皱眉,苏玉楼低声呢喃自语,随之收起了拳势。 道家武功素以阴柔绵长为主,九阴极盛,乃成为灾,故而九阴真经中的外家武学除大伏魔拳法至刚至阳之外,诸如九阴神爪,摧心掌,手挥五弦之类皆属阴柔一脉。 而九阴总纲包罗万象,除了许多武学法门,更阐述了刚柔并济,阴阳调和的武道至理,纠正了道家武学偏向阴柔一脉的缺失。 桃花岛的武学偏重阴柔,此番借助九阴总纲平衡阴阳,才使苏玉楼得以突破桎梏,打通督脉。 如今的苏玉楼已在后天这座巍巍高楼上登临绝顶,机缘一至,就可踏入无数武人梦寐以求的先天妙境。 这机缘可以是一本武学秘籍,也可是一次心灵感悟,还可以是一阵风,一片云...... 我不就山,山来就我! 机缘一事,苏玉楼并不强求,转而着重于打磨自身真气,稳固修为之上,当然,外家武学的修炼他也未有半分懈怠。 半个月以前,苏玉楼就有一个奇思妙想,他想将大伏魔拳,空明拳这两门截然不同的拳法融为一体,达至真正的刚柔并济,阴阳唯一,寓攻于守,寓守于攻。 奈何这两门拳法神意相悖,彼此排斥,无论苏玉楼怎么尝试,始终都差一根丝线将其串联起来。 理论虽未实践成功,可无论是修为上,还是武功上,苏玉楼的进步都是显而易见的,若说一个半月之前,他与郭靖生死决斗的胜率是五五开,那么现在就是六四开,甚至是七三开。 可惜,这么好的一个对手,竟被黄蓉给盯得死死的,半点切磋较量的机会也没留下。 感慨万分的摇了摇头,苏玉楼开始摒弃杂念,养神回气,将精气神调整至最巅峰的状态,等待着另外一位对手的到来。 人力有时穷尽,天地无穷无尽。 他的这位对手,不是人,是海! 辽阔无际,茫茫一片的大海,放眼望去,海水与天空在远处接壤,海天一色,如为一体,分不清是水......还是天。 天意难测,大海有常! 潮汐涨落自有一套规律,每日子午两时各涨一次,如今红日当空,又是潮涨之时。 少时,只听得远处轰轰隆隆,好似闷雷,愈来愈响,便如千军万马奔腾踏来,浩荡声势甚至盖过了夏日雨季的雷霆霹雳。 极目远眺,只见海洋尽头白浪翻滚,由远及近,如泱泱一线大潮,朝着桃花岛的岸边急涌而来,浪涛翻腾间,好似一座座滚动的白浪巨山,凶猛无比,狠狠撞击在了岸边的礁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惊天巨响,溅起数丈高的浪花。 天地之威,猛烈如斯! 苏玉楼见状,蓦然一声清啸,身影从弹指峰上疾掠奔下,脚尖不住的轻点崖壁,直如一缕白烟从天际下坠,最后落在了岸边的一块礁石上。 以前在独孤剑冢,苏玉楼常以山洪飞瀑为敌,以碧波掌法抗击洪流,以落英神剑掌斩击瀑布。 三个月的时间,苏玉楼就能在山洪冲击之下凝立不动,以单纯掌力相抗,且能以剑掌暂断瀑流,使的这两门掌法在他手中焕发别样风采。 然而山洪再凶,飞瀑再险,也凶险不过这浩荡汪洋! 苏玉楼落在礁石上,刚刚站稳身形,就有一股海浪扑面打来,毫不犹豫,抬手即是一掌拍去。 轰隆一声,浪花飞溅! 一座浪山坍塌,不容苏玉楼松懈口气,又是一座浪山迎面压来。 苏玉楼就这么一掌接着一掌,浪花飞溅一重又是一重,可人力终有穷尽之时,没过多久,苏玉楼的身影就淹没在了滔滔不绝的浪潮之中。 潮水自四面八方齐齐压来,甚是猛烈,就像是有无数高手在向他进招,苏玉楼顿时难以自持,脚掌虽牢牢的吸附在了礁石上,可仍旧被水流冲的前仆后仰,左摇右摆。 每一次抬手,出掌,都会遭到极大的阻力,迫使苏玉楼运起十成功力竭尽抵抗。 大海不仅是绝佳的对手,同时也是上好的老师,苏玉楼在抵抗海水激流之余,仍不忘聚精会神,感受着大海的有常与无常。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到狂潮消退,苏玉楼已累得精疲力尽,面色苍白如雪。 苏玉楼立时没有盘膝坐下,仍旧挺直了身子,站在礁石上,现在一旦放松,精气神瞬间溃散,刚才所作的一切就会成了无用功。 直到体内新力方生,渐渐充盈时,苏玉楼才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拔开瓶塞,倒出一粒清香四溢的朱红色丹丸。 九花玉露丸! 服下丹丸,苏玉楼开始炼化药力,利用海潮增长修为,容易在体内留下暗伤,每次这般修炼之后,苏玉楼都会用九花玉露丸来调养身体。 等到药力完全消化之后,苏玉楼运功蒸干了衣裳,接着朝岛内走去,在经过一片桃树林时,骤然听得呼呼风声响起。 在岛上住了这么久,苏玉楼自然知道这是郭靖在教授弟子武艺,目光匆匆一瞥,忽地眉宇一皱,目光一凝。 杨过? 望着那畏首畏尾,躲在树后偷偷张望的人影,苏玉楼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 站在杨过身后,苏玉楼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林间空地上,郭靖正在教授武氏兄弟拳脚功夫,如今教的是一招“托梁换柱”。 郭靖口中指点,手脚比划,武氏兄弟俩个就在一旁跟着照搬照学。 杨过浑然不知身后异常,仍旧聚精会神的看着,这些招式他只看一遍,就已领会其中精义所在,而武氏兄弟俩个学来学去却始终不得要领,心中不禁暗自叹气。 郭伯伯若是肯教我武功,我岂会如武氏兄弟俩个这般,一个招式半天都学不会,真是蠢到姥姥家了...... 杨过心中暗自叹气,而苏玉楼呢,则是暗自好笑。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郭靖教徒弟,郭靖武功虽高,可在这教徒授艺上却实在差劲的很,如今见他毫不耐烦,重复演练指导,苏玉楼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僵硬刻板,没有灵性! 这是苏玉楼的客观评价。 至于武氏兄弟,完全就是俩块朽木顽石,根骨不行,悟性不行,若无机缘造化,一辈子也难登大堂。 恰逢此时,杨过也似乎瞧的够了,没有欲望再看下去,一个转身,正准备离开,结果竟撞在了苏玉楼的身上。 “苏师叔!” 抬头看清所撞之人的面容,杨过面色微变,连忙低下头去,做贼心虚的轻呼了一声。 对于这位苏师叔,除了中午晚上吃饭的时候,杨过平常很少与他撞见,对其了解也不太多,只是知道这位苏师叔喜欢躺在试剑亭中的竹椅上,一边喝茶,一边看书。 如今被其瞧见自己偷窥郭伯父教授武艺,杨过心慌意乱之余,不免暗暗叫遭。 瞧着面容俊秀,稚气未脱,眼睛骨碌碌乱转的杨过,苏玉楼混不在意的笑了笑,朝着一旁挥了挥手。 “回去吧,这不过是些寻常的擒拿把式,只能用来对付些小毛贼,学了也没多大用处。” 已经准备接受批评教育的杨过没有听到苛责之言,反而听到了这么一番话,内心不由十分诧异,抬起头来,却见那位苏师叔已然大袖翩翩,飘然远去。 “寻常把式?” 杨过怔立在原地,轻声呢喃着,转头看了一眼仍在教授武氏兄弟二人武艺的郭靖,目光微微闪烁。 最后似下定了什么决心,杨过咬了咬牙,快步朝着苏玉楼离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第十八章 半个师傅! 竹楼。 回到竹楼,苏玉楼先换了一身干净舒适的衣裳,简单的洗漱了一番,接着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吕祖的《指玄篇》,就在檀木小几前坐了下来。 小几旁还摆了一个红泥小火炉,内中炭火正烈,温着一壶好酒。 酒是窖藏了三十年的绍兴花雕,花雕又名状元红,女儿红,是前段时日苏玉楼抽空离岛从外面买回来的,整整两个大箱子,将他一身积蓄花费了大半。 近日来,每当苏玉楼出去练功,都会事先温好一壶酒,虽然他的修为已达到寒暑不侵的地步,可在冰冷的海水里泡了大半天,喝点热酒暖暖身子总归是好的。 熄了炉火,苏玉楼拎起酒壶,刚为自己斟满一杯,门外就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苏玉楼头也不抬的淡淡说道:“门没有锁,请进。” 他知道门外之人是谁,既然知道是谁,自是不必抬头去看。 “吱呀”一声轻响,屋门洞开,杨过从外面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看了苏玉楼一眼,接着毕恭毕敬的行了一记晚辈礼,低声换道:“苏师叔。” “不必多礼,我这人并不太注重这些繁文缛节......坐!” 苏玉楼一手托着酒杯,浅酌细品,另外一只手轻轻抬起,指了指他对面的蒲团。 自进门起,杨过就一直在留意着苏玉楼的神情变化,瞧他态度如此平淡,本来就对所求之事不抱太大希望的他,如今更是觉得彻底没戏,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来都来了,总得试上一试吧? 深深的吸了口气,杨过依言在蒲团上坐了下来,脊背挺得笔直。 “这里有茶有酒,茶是冷茶,酒是热酒,你喝茶还是喝酒?”苏玉楼将酒杯置放在檀木小几上,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杨过沉吟少许,说道:“酒,苏师叔,我喝酒!” 苏玉楼闻言,给他倒了一杯酒,酒液呈琥珀色,透明澄澈,馥郁醇厚的酒香自杯中散开,在空中流溢弥漫。 “请吧。” 杨过拿起酒杯,仰头一口饮尽,那模样甚是豪气干云,不过这绍兴花雕后劲绵绵,杨过只感到肚中犹如火烧,一张俊俏小脸顿时烧的通红一片。 苏玉楼见状,不由摇头失笑,随之淡淡开口。 “我与你虽不熟悉,但也知晓你的性子,进屋时彬彬有礼也就罢了,平时你可不会坐的如现在一般端正,你之所以这么做,应该是想给我留下一个好印象。 “你本来不会喝酒,却又选择喝酒,看来是有什么事情难以启齿,需要借酒助胆。” “不妨开门见山的直说吧,你有何事求我?” 自己内心的想法被对方逐一道破,杨过不由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盯着着苏玉楼,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暗自一咬牙,杨过丝毫也不拐弯抹角,情真意切的说道:“我想请苏师叔教我武功。” 苏玉楼神色平静的凝视着他,悠然开口:“理由呢?说说看。” 杨过道:“苏师叔,你可能也知道我虽已拜入郭伯父的门下,但真正教授我武艺的却是郭伯母,不过郭伯母她并未授我武艺,只教我读书写字,成天就让我背什么《论语》,《孟子》。” “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的书读的再多,也打不过大武小武,上次赌骰子,他俩就......” “赌骰子?” 苏玉楼神色诧异的挑了挑眉,打断了杨过的述说。 杨过也惊觉说漏了嘴,面色尴尬的悻悻笑道:“赌骰子这事儿这是乖媳......呃,是陆师妹教会我们的,我们也知道玩这个若是被郭伯父他们知道,肯定会受到重罚,因此平时都很小心,从未被郭伯父他们发现,苏师叔,你可不可以不要把这事儿说出去啊。” “此事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像师姐他们说的。” 苏玉楼面带微笑的出口保证道,内心却是暗自苦笑,骰子这玩意儿是他教会陆无双的,若是被那位便宜师姐知道几个小家伙玩骰子的事儿,追查起来,他是绝对跑不了的。 见苏玉楼亲口保证,杨过不由松了口气,随之又愤愤不平开口:“大武小武他们两个玩骰子玩不过我,就诬赖我出老千,我自然不会背这黑锅,结果动起手来,我根本打不过他们俩个......” “因此我想学好武功,将他们两个打的满地爪牙,一雪前耻。” 苏玉楼嘴角掀起一抹清浅弧度,揶揄笑道:“你来找我,就肯定我会教你武功?” 肯定你个大头鬼。 心里埋汰一句,杨过脸色认真道:“苏师叔,刚才你见我偷看郭伯父教授武氏兄弟武功,不仅没有责备我,还说了那么一番话,我感觉你是别有深意,就像是渔翁钓鱼一般,渔翁不会亲自动手捉鱼,而是会放上鱼饵等待鱼儿自己上钩。” “我觉得我就是那上钩的鱼儿,而师叔你就是渔翁,那番话便是师叔你故意洒下的鱼饵。” 一边故作镇定的说着话,杨过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苏玉楼的脸色,他的这番言语全是自己的猜测,至于对不对,他心里也完全没底。 苏玉楼望着了杨过,嘴角的笑意愈发浓厚,这小子果然跟他那位便宜师姐一样,心肝儿开了七八个窍,着实聪明的紧,竟然全猜对了。 “很形象的比喻......我可以教你武功,不过未经我师尊桃花岛主的同意,我不能教你桃花岛的武功。” 杨过闻言,心中略感失望,随后又强自振作精神,出声问道:“那师叔你准备教我些什么武功?” 苏玉楼含笑说道:“拳掌刀剑,我皆有所涉猎,你想学那一样?” 杨过细细的思量了片刻,沉声道:“我听说书先生说过,好男儿当佩三尺青锋,踏马江湖,快意恩仇,苏师叔,我想请你教我剑法。” 苏玉楼颔首点头道:“可以,明日卯时六刻,桃花岛的东岸沙滩,不许迟到。” 杨过拍着胸口连声应下,保证不会迟到,随后又与苏玉楼说了几句话后,才告退离开了竹屋。 眼见屋门关上,苏玉楼举起酒杯,轻轻摇晃,垂眸看着琥珀色的酒液徐徐荡漾,嘴角渐渐露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当神雕大侠的半个师傅么? 似乎挺不错呐。 第十九章 旭日东升,入定忘我! 翌日,卯时三刻,天色冥冥。 里衣外面套了件羊皮袄的杨过,搓磨着双手,哈着冷气,来到了桃花岛的东岸沙滩,约定时间是卯时六刻,他早来了整整三刻钟。 杨过昨晚兴奋的一夜未眠,双目之中还带着血丝,不过精神依旧很好,不见半点颓靡。 呜呜呜...... 风声如涛,尖锐急促。 带着咸湿之气的海风迎面吹来,冷飕飕的像柄钢刀刮在脸上,森寒刺骨,杨过浑身一个哆嗦,亲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接着抽了抽鼻子,将两条快要滑进嘴里的青龙给吸回老窝。 “娘希匹的,等小爷我学艺有成,武功大进,一定要将大武小武那一对草包兄弟打的满地找牙,跪地求饶叫爷爷,否则就对不起我大早上的跑到这种鬼地方来受活罪......” 杨过骂骂咧咧的轻声嘟囔着,就在这时,一阵冷风顺着松散的领口灌了进来。 “咝......” 像毒蛇吐信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杨过耸着肩膀拢了拢衣领,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远处的大石上隐隐坐着一道人影。 “苏师叔?” 杨过心中微感诧异,他原本以为自己来的算是早了,没想到对方竟然来的比他还要早。 “既然来了,就过来吧。” 清淡的话语从远处徐徐飘来,即使是在剧烈的风响声中,也依然字字清晰,句句入耳。 杨过闻言,扯着嗓子应了一声,随之快步跑了过去。 直到奔至近前,杨过方才看见这位苏师叔的左手上正握着一根儿臂粗的木头桩子,至于右手则如利刃一般在木头桩子上横切竖削,“嗤嗤”声中,木屑如雪片般飘飘洒洒,纷纷扬扬。 我的勒个亲娘唉,苏师叔这手比刀还要利啊。 瞧见这惊人的一幕,杨过暗暗咋舌的同时又不禁欢喜起来,认为自己这回算是押对宝了,这位不显山,不露水,不比自己大几岁的苏师叔绝对是位顶呱呱的大高手。 “苏师叔,你用这块木头在做什么啊?” 拎起衣袖在石头上拂了拂灰尘,杨过在苏玉楼的身边坐了下来,疑惑开口。 苏玉楼并未转过头去瞧他,一边做着自己的事儿,一边淡淡说道:“昨日你不是说要学剑吗?呐......我如今就在做你练剑时用的剑。” 木剑? 杨过撇了撇嘴,莫名的有些失望,相比于木剑,他更希望到手的是一柄真剑,就算不是削铁如泥的宝剑,但至少也得是真铁铸的啊。 “苏师叔,能不能打个商量,给我换柄真家伙啊?” 杨过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目光希冀的望着苏玉楼,似在期待他同意点头。 斜睨了杨过一眼,苏玉楼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笑道:“你现在想要弃木剑而换铁剑,可若真给你换了,等不了多久,你就会吵着闹着要换回木剑,如此换来换去,岂不麻烦?” 这话让杨过听的有些云里雾里,不过他并未深思细想,就信誓旦旦的说道:“苏师叔,你就给我换柄真剑吧,我保证不会换回来。” 苏玉楼依旧摇了摇头,这次没再说话。 杨过见状,悻悻然的闭上了嘴,若是得罪了这位好不容易才找来的“师傅”,那他想要报仇雪耻就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苏玉楼动作很快,一柄木剑很快就在他的手中成型了,剑长三尺,刃宽一寸。 “试试,看合不合手?” 接过苏玉楼递过来的木剑,杨过意外的发现这木剑剑柄打磨的异常光滑,甚为顺手,连忙劈砍挑刺了几下,带起嗖嗖风响。 过了两把干瘾之后,杨过将木剑收回,也不再计较什么铁剑不铁剑了,目光溜溜一转,试探着问道:“苏师叔,现在剑也有了,你是不是可以教我练剑了?” 苏玉楼淡淡道:“这个不急!” 不急? 杨过双眼一瞪,顿时有些急了。 苏玉楼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深秋的太阳睡得早,起来的晚,我们再等等。” 等太阳出来?等它出来作甚?和我一起学剑吗? 杨过心中暗自腹诽,他发现这位苏师叔经常不按套路出牌,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高人行事,高深莫测? 下一刻,杨过眼中的高人“苏师叔”就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做出了适当的解释。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朝阳初升之时,天地交泰,阴阳相合之下会化生出氤氲紫气,这氤氲紫气乃是最为纯粹的天地灵气,习武之人于此时修炼,将会事半功倍,我传你一套呼吸吐纳之法,等会儿旭日东升,你便依照此法吐纳。” 杨过顿时恍然大悟,嬉笑道:“苏师叔,那你快些传我功法吧?” 苏玉楼抿唇笑了笑,自一旁捡了根木头桩子,一边削着木头,一边将呼吸吐纳之法娓娓道来,待到木剑削成,数百字的口诀也就说完了。 杨过不愧是有着“主角光环”加身的人,禀赋非凡,仅一遍就将口诀熟记于心,凡有不明之处,苏玉楼也都一一做了详细提点。 时间点滴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水天相接的地方渐渐浮现出一抹火红轮廓。 旭日东升,朝霞掩映,道道曦光自云间倾泻照落,洒在翻滚激涌的海浪上,金灿灿,明晃晃的一片,甚是炫目。 纵使再好的画家,也难以白纸黑墨描绘出此时此刻大自然所呈现出来的瑰丽壮阔。 “日出虽美,略作欣赏即可,切莫忘了正事儿。” 轻飘飘的一句话,将从未在海边看过日出,如今却已看得呆了的杨过拉回现实。 心神一凛,杨过不舍的收回目光,接着按照苏玉楼所授的心法口诀吞吸吐纳。 思绪渐渐放空,不知不觉间,杨过遁入了空灵之境,感官无限放大,风吹过时的呜呜声,浪花翻动的哗哗声,好似空谷钟磬,在他心间响起,却又影响不到他。 随着一吞一吐,一吸一纳,丝丝热流自杨过的经络穴窍中涌出,于四肢百骸间游走。 杨过立时感觉全身暖洋洋的,像是泡在热水里,变成了一条游鱼,游离在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河道里,异常的快美舒泰。 突然,他撞到了一层看似柔软,实则坚韧的薄膜上,这层薄膜阻挡了他的去路。 “一鼓作气,撞破它!” 就在他不知道是进是退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之中突兀响起。 杨过不假思索,遵循着这道声音的意志,用力的撞在了那层挡住他去路的薄膜上。 咔嚓! 碎裂声响起,杨过像是打破了某种桎梏,双眼猛地睁开,远胜往昔的力量自体内不断涌现。 苏玉楼眼中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杨过不愧为主角之身,天质悟性均为万里挑一,适才就陷入了一种“入定忘我”之境,呃......虽然还比不上他,可相较于武氏兄弟这一对草包饭桶来说,却是强了百倍不止。 目中闪烁着明亮神采,感受到体内异常力量的杨过站起身来,左打一拳,右踢一脚。 “苏师叔,你教给我的法子果然有用,我现在感觉全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一头牛也能打死......” 望着神态兴奋激动,几乎不能自已的杨过,苏玉楼不禁哑然失笑:“好了,我知道你接下来想要说什么,这次不用你来催促我,我先将剑法给你演示一遍。” 言罢,苏玉楼探出手来,凌空抓摄,倚放在青石上的木剑微微一颤,接着乳鸽投林般的跳入了他的掌中。 “杨过,退开一些!” 第二十章 基础剑招! 终于要演示剑法了吗? 杨过心神一动,拎起自己的木剑,往后退开两丈有余,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苏玉楼,似在期待着他即将展现出来的惊人技艺。 苏玉楼洒然一笑,五指猛地内扣,握实剑柄,眼神倏然冷冽起来,清喝一声,手中长剑蓦然向前一刺。 这一刺,破空无声! 直面剑锋的杨过却有一种剑锋突破空间限制,逼迫眉睫的可怕感觉,全身汗毛都倒竖起来,心中既觉得恐怖,又不免暗生欢喜。 腰身用力一转,苏玉楼手中的木剑顺势侧撩,清白剑影划过虚空,似羚羊挂角一般,浑然天成,无懈可击。 刺,撩,斩,劈,点,云,崩...... 学剑之人都会的基础剑招在苏玉楼手中一一施展开来,明明平淡无奇的基础剑招,到了苏玉楼的手中却多了一种行云流水,玄妙难测之感。 一剑! 又一剑! 剑过虚空,荡起阵阵清音,似环佩相击,龙凤合鸣,透着难以言喻的缥缈灵动。 此时此刻,杨过的心神已受剑锋气机牵引,全神贯注,浑然不觉外物,双眼中只剩下那柄不断变化的木剑。 他有种十分微妙的感觉,只觉得这位苏师叔不似站在沙滩上舞剑,而是立在高峰绝顶之上,剑招之中暗藏着一种孤高傲然,俯揽天地的独特神韵,让杨过心为之往,神为之夺。 剑招稍缓,随后渐渐停了下来,手腕一转,苏玉楼将木剑负于身后,望着杨过,挑眉问道:“如何?” 杨过砸吧着嘴,似仍在回味刚才那套剑法中的神韵,听见苏玉楼问话,连忙拍掌笑道:“厉害,厉害,苏师叔你的剑法实在是太厉害了,虽然看起来很简单,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韵味儿,总之就是厉害!” 苏玉楼唇角一掀,露出一丝自得笑意,随之又脸色一正,肃然开口。 “适才我为你演示的就是十八式基础剑招,正所谓万层高楼平地起,一切玄妙剑术皆是从这基础剑招之中脱胎演化而出的。” “道家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由一至九,是谓化简为繁,演变森罗万象,九九归一,是谓返璞归真,无招胜有招。” “十八式基础剑招即是最简单的剑招,也是最纯粹的剑招,更有可能是......最强的剑招。” “技止于道前,再是精妙的剑招,若是少了神意。也如死物一般,难登上乘堂奥,而一旦明悟神意,剑就有了生命,即使基础剑法也能化腐朽为神奇,一剑生万法,一剑破万法! 杨过微微皱眉,只觉得这位苏师叔的言论实在是有些高深莫测,听来一知半解,就像是脑袋扎进了雾水里。 “一剑生万法,一剑破万法,苏师叔,这真有你所说的那么厉害吗?”杨过忍不住低声喃喃道。 苏玉楼摇头道:“是否真有那么厉害,我也说不上来,因为我还没有达到那种境界,若你以后能够走到那一步,自然就能体会到了。” 杨过长长的“哦”了一声。 苏玉楼又道:“我且问你,对刀你怎么看?” 杨过的脑子有些发懵,明明是在说剑,怎么又扯到刀上去了,不过他这一个多月来的习文练字倒也并非白费,略作沉默后,朗声说道:“刀为九短之首,百兵之胆,利于劈砍。” “剑呢?”苏玉楼又问。 杨过如实答道:“剑为白兵之君,《庄子·说剑》一篇中又将剑分三类,天子剑,诸侯剑,庶人剑。” 苏玉楼微微点头,说道:“刀开单刃,刀背重而刀刃轻,故善于劈砍,习刀之人,莫失胆色勇气,纵千万人吾往矣。” “至于剑......剑开双刃,中正端直,因此才有兵中君子的美誉,习剑之人,当堂堂正正,长剑出鞘,虽九死而犹未悔,练剑切忌剑走偏锋,用剑更忌背后伤人,剑走偏锋的阴诡路子与剑之真意不符,难登剑道顶峰,而背后伤人之人,更是不配用剑!” “修行亦是修心,我之所以分别问你刀与剑,是想让你对两者有一个清晰的认识,别弄混淆了。” 杨过颔首点了点头,表示已经明白,内心豁然觉得眼前这位苏师叔着实异于常人,不似郭伯父那般僵硬的指点招式,而是与他剖析剑的内涵。 “苏师叔,那我现在该怎样练剑呢?” 苏玉楼微微沉吟道:“宁在直中取,勿在曲中求,习剑之人,若想要克敌制胜,最快,最直接的方式,还是那一招直刺。” “今日你就先练这一招,记住,一个时辰一千五百次直刺,只能多,不能少!” 言罢,苏玉楼便转身坐回了青石上。 望着用木剑在地上勾勾画画,对他吩咐了两句话后就不管不顾的苏玉楼,杨过的嘴角不禁微微抽搐。 年轻人总免不了好高骛远,在杨过看来,直刺有什么好练的,是个人都会。 轻声叹了口气,杨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按照苏玉楼的吩咐,老老实实的提起木剑,一下又一下的练起直刺来。 杨过起初尚不觉得如何,可当刺了七八百下之后,整条胳膊就好似灌了铅般一般,抬起来异常费力,轻轻一动,更是酸痛无比。 此际已是深秋,天气阴凉,可当杨过刺了一千次时,前额后背已不停的冒着冷汗,胸膛剧烈起伏,喘气如牛。 直至现在,杨过才明白苏玉楼为何会说他若是换了铁剑,迟早得吵着闹着换回来。 铁剑起码比木剑重一倍啊! 用木剑在沙地上勾勾画画,推演阵法变化的苏玉楼停下了手上动作,抬头望向手臂颤颤巍巍,木剑刺的歪歪斜斜的杨过。 “你用剑的方法有问题。” 杨过喘着粗气,沙哑着嗓子问道:“苏师叔,那你说......这剑该怎么用?” 苏玉楼闻言,悠然开口道:“杨过,你要记住,腿不光是用来走路的,它更是一个人全身重量的支撑点。” “铁匠打铁时,会先以小腿发力,带动腰身,再以腰身起承转合,连接上下,带动臂膀,将人体全身各处的力量充分协调,最后才会敲下锤子,这样是最有效,也最省力的方式。” 听了苏玉楼举的例子,杨过顿时眼前一亮,福至心灵,慢慢尝试起苏玉楼口中的“打铁法”,经过数十次摸索之后,发现这样的确可以省力不少。 “多谢苏师叔提点。” 杨过神色感激的向苏玉楼道了声谢。 摆了摆手,苏玉楼慢条斯理道:“先不必急着感谢我,你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若是刺不满一千五百次,就得受罚再多刺五百次,到时可不要埋怨我冷酷无私,不通人情。” 杨过咧嘴一笑,不再言语,继续练着直刺。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刺满一千五百次的杨过累的满头大汗,面色发白,手臂肌肉僵硬麻木,毫无知觉,浑然不似自己的一般。 “不要急着坐下休息,现在的你已经达到极限,正是锻炼意志的时候,唯有突破极限,方能焕发新生。” 就在杨过快要瘫倒坐下时,苏玉楼那不咸不淡的话语清晰传来,就像一根鞭子,再时时刻刻的督促着他。 杨过只能硬咬着牙,停直身子,牢牢站稳。 一炷香后,苏玉楼收起木剑,缓缓的走了上来,同时还带来了一个花纹精致的瓷瓶。 “将药膏均匀的涂抹在身上,然后按照我交给你的吐纳之法,打坐半个时辰。” “我知道你等会儿还要去上我师姐的课,那么晚上再继续......晚上戌时,依旧是在此地,宜早不宜迟。” 杨过点头接过瓷瓶,看着苏玉楼转身离开,渐渐远去,没有说话。 他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了! 深吸口气,杨过用力拔开瓶塞,霎时间,清香四溢,只见里面装满了晶莹浓稠的乳白色药膏。 伸手解开衣裳,杨过赤裸着身子,将药膏抹在身上,瞬间只觉得全身冰凉一片,让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可是没过多久,这种冰凉之感就开始逐渐减弱,最后消失于无。 杨过盘膝坐下,依照口诀吞吸吐纳起来...... 第二十一章 临近离别! 时间如白马过隙,转眼之间,已是半个月过去。 每日清晨,夜晚,桃花岛东岸的沙滩上都会出现两道身影,一道身影用木剑在沙地上勾勾画画,推演着阵法变幻,另一道身影则单调的以手中木剑练习着“刺”剑诀。 每过一日,就往后递增一百次。 半个月过去,杨过已能在一个时辰之内连续不断的刺击三千次,比半个月之前快了整整一倍。 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这句话虽不尽对,却也有些道理,“飞剑客”阿飞的剑,就是一柄快到极致的剑,快到敌人反应未及,剑就已经插在了他的咽喉上。 杀人只需一剑! 即使只会一招,那怕是简简单单的一招,只要练好了,也能杀人! 因此,苏玉楼别的没有多交,只教了一套提纵轻身术,一套搬气运劲之法,偶尔还有一两句未经实践的剑道理论,剩下的一切全让杨过自己去揣摩。 用志不分,乃凝于神! 现如今,专心一剑的杨过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剑上也已有了精气神,不仅快,而且准,与以往相比可谓是天壤之别。 而经历了半个月的海潮洗礼,虽未如杨过那般一日千里,进步如飞,可在掌力一道上,苏玉楼却是有着极为明显的提升,掌法开阖之间已然内含浩渺大海的有常与无常之意。 潮涨潮退,是谓有常,惊涛骇浪,是谓无常。 时已过午,潮水退去,今日刚从弹指峰回来的苏玉楼在竹楼旁的曲廊上停了下来。 曲廊下立着一道婀娜动人的倩影! 桃花岛上的女人只有三个,其中有两个是身材堪比搓衣板的半大丫头,而能以“婀娜动人”四字来形容的也就只有他的那位便宜师姐了! 黄蓉! 黄蓉微俯着上身,素手从竹篮里拿起一把饵料,扬手往湖中一洒,湖面上顿时出现了无数圈细小涟漪,引得水中的锦鲤蜂拥争抢,景象颇为壮观! 苏玉楼走上前去,与黄蓉并肩而立。 双方一阵沉默,都没有开口说话,最后还是苏玉楼率先打破了这片宁静气氛。 “我在桃花岛上住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瞧见师姐你喂鱼,今日怎地起了这份兴致?” 黄蓉站直身子,拍了拍手,道:“谁说喂鱼一定要起了兴致才行,我只是不知道师弟你什么时候回来,恰巧我又来的早了些,便用它来打发时间罢了。” 苏玉楼侧身坐在朱栏上,枕着背后的红漆廊柱,问道:“师姐是在等我?” “明知故问!” 语气薄嗔的笑骂一句,黄蓉旋即板起脸来,说道:“苏师弟,你可知道我在这儿等你所为何事?” 苏玉楼摇头轻笑道:“我又不是能掐会算的活神仙,师姐你不说,我又怎会知道?” 黄蓉叹了口气,语气低沉道:“过儿今日与武氏兄弟起了争执,最后双方动起手来,过儿......过儿他用一柄木剑,打断了小武的一根肋骨,还令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对于杨过能够击伤小武,苏玉楼丝毫也不意外,毕竟杨过的内功修为并不弱于大武小武,只是招式上有所短缺罢了。 如今,这短缺的一部分已然补上,尽管杨过只会一招,但对付大武小武,一招已经足够! 俯瞰着湖中游动的锦鲤,苏玉楼面色平静道:“师姐一定是好奇以杨过的本事,如何能在以一敌二的情况下,还能凭借一柄木剑将小武击伤吧?” 黄蓉颔首道:“确实如此。” 苏玉楼将目光从鱼儿身上收回,直视着黄蓉,淡淡道:“师姐既然已经找上了我,心中自是已有答案,师弟我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杨过的剑法......的确是我教的。” 黄蓉秀眉微蹙,疑惑道:“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三个字问的很精妙,可以是为什么教他武功,也可以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当然,还可以是其他的为什么...... 苏玉楼无奈的摊了摊手。 “杨过的资质悟性如何,想来师姐心里比我清楚,一块璞玉总是会让人见猎心喜,想要尝试着雕琢一下,瞧瞧他究竟能够绽放出怎样的光彩,不凑巧的是,在这件事儿中,我就充当了这么一个玉匠。” 黄蓉美眸微微闪烁,似笑非笑道:“我是不是应该夸赞师弟你一句......慧眼识珠?” 苏玉楼摇头道:“这倒算不上,我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黄蓉轻声叹了口气,话锋一转,低声问道:“师弟你可知道杨过的亲身父亲是谁?” 苏玉楼点了点头道:“这个我知道,杨过的亲身父亲是郭大哥的结拜兄弟,关于杨康此人,师尊也曾与我提起过。” “那师弟你又可曾知道杨康此人的为人?”黄蓉又问。 苏玉楼笑了笑,道:“这个我也知道,因此才希望师姐你能理性的看待杨过,始皇帝嬴政残暴不仁,可其子扶苏却仁义爱民,死后亦有无数人追悼纪念,由此可见,即使留着一样的血,也不一定会成为一样的人, “凡事过犹不及,师姐处处提防杨过,担心养虎为患,只教他读书习字,不肯授予武艺,殊不知这样做,反倒有可能弄巧成拙!” 弄巧成拙? 听了苏玉楼的话,黄蓉如遭雷击,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杨过那张还未完全长开,犹带稚气的脸! 这张脸,与那人十足相似! 每次透过杨过的脸,黄蓉就像是看到了那个人,想到了那柄刺进郭靖体内的匕首,想到了牛家村密室中七天七夜的日子。 杨康,这个人曾一度置郭靖于死地,桃花岛上,又与欧阳锋一起杀害了郭靖的五位恩师,令她与郭靖反目,险些劳燕分飞,鸳鸯离散。 碍于郭靖的颜面,她很少提起这个人,然而在内心深处,又如何能叫她不怨,不恨这个人? 更重要的是,杨康此人虽非是她亲手所杀,但也是因为中了她软猬甲上的蛇毒,才会毒发身亡。 因此,杨康之死与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杨过性子偏激,又桀骜不训,同样也正如苏玉楼所说,是块上好璞玉,可若玉琢成器之后,知晓此事,又岂会善罢甘休? 察觉黄蓉逐渐坚定的目光,苏玉楼轻叹道:“看来师姐心中主意已定了。” 黄蓉颔首点了点头,幽幽说道:“师弟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可惜,师姐我这个人有时候就是那么蛮不讲理。” 苏玉楼叹声道:“我知道师姐的为人,在师姐心中,郭大哥,师傅,以及郭芙侄女才是最重要的人,想我这个师弟,只怕师姐心中也多有提防吧?” 黄蓉闻言,脸上也不禁浮现出尴尬之色,轻啐道:“这些伤感情的话师弟还是少说为妙。” 苏玉楼抬头看着天际变化的流云,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 “三日之后,就是师娘的祭辰,等我祭拜过师娘之后,就会离开桃花岛,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伤感情的话说说也无妨。” 黄蓉深吸口气,没问为什么以后见不到了,而是问:“师弟离开桃花岛后,准备去哪里?” 苏玉楼从竹篮里捞起一把将鱼饵,扬手洒下。 “天南海北,四处走走,丰富一下自己的见闻,总不能如这些鱼儿一般,永远呆在平静的小湖里,而看不见江海的壮阔。” 言罢,内心思潮起伏。 终南山,少室山,也是时候去一趟了,对于九阴九阳这两本奇书,他还是忍不住的想要一窥全貌。 第二十二章 欲登大道顶,败尽天下峰! 农历九月廿四日。 天气阴! 空中飘着濛濛细雨,如烟似雾,微风夹杂着沁人心脾的凉意,轻轻吹拂,这样的天气,很适合送别。 桃花岛,西岸船埠。 黄蓉一身素白衣裳,俏立在风雨中,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牵着粉雕玉琢的郭芙,那个“公主病”十分严重的小丫头,旁边还站着陆无双,以及模样斯文秀气的武敦儒。 一大三小,再加上一个郭靖,就是此次的送别队伍! 唯一让苏玉楼稍感遗憾的就是杨过没来,这小子打伤了武修文,又不肯认错服软,被郭靖一怒之下直接关了十天禁闭。 至于柯镇恶,这瞎老头与苏玉楼关系恶劣,两看生厌,自然不会脑门抽风,前来送行话别。 此时此刻,船只已在岸边停靠。 郭靖长长的叹了口气,声音低沉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与贤弟相见,贤弟真的就不在岛上多留两日吗?” 适才祭拜过冯衡之后,郭靖就曾出言挽留过他,如今见他再次提起,苏玉楼仍旧笑着回答。 “郭大哥的心意,小弟心领了,眼下若是多留两日,以后只怕又得多留两日,如此下去,还不如干脆些为好。” 郭靖闻言,微微一怔,旋即笑道:“贤弟说的甚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倒是为兄着相了。” 说着,郭靖又提起一直拎在手里的包袱,将其递给苏玉楼。 “这里到岸边尚有一段水程要走,这个包裹里有你师姐做的糕点,贤弟路上若是觉得饿了,也可以用来填填肚子。” 苏玉楼接过包袱,朝着不远处的黄蓉说道:“即是师姐的一片心意,那师弟我就却之不恭的收下啦。。” “江湖险恶,人心诡谲,师弟以后遇事需得处处留意,万分小心。” 黄蓉红唇轻启,柔声叮嘱,美眸中掠过一丝复杂之色,对于这个小师弟,她还是颇为认同的,就是有些猜不透他,兼之本事太高,令她在所难免的起了许些提防之心,如今见其即将离去,心中高兴之余,又有几分不舍。 苏玉楼长吁口气,郑重其事道:“师姐放心,我会注意些的,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坠了我们桃花岛的名头。” 陆无双这时抢先两步,眸中泛着泪光,带着几分哭腔道:“大哥哥,我舍不得你,以后有空你一定要来看我啊。” “一定!” 苏玉楼颔首点了点头,与几人挥手作别后,他也不再拖泥带水,提着包袱,径直飞上了小船。 撑船之人是桃花岛的哑仆,不用苏玉楼出声吩咐,他就摇晃起了船桨,小船轻轻一颤,随后驶离了桃花岛。 桃花岛的影子在眼中越来越小,直至剩下一片朦胧轮廓时,苏玉楼方才收回了目光。 或许是因为东邪弟子这个身份的缘故,苏玉楼对于这座在武林之中,传奇色彩十足的小岛有着极为强烈的归属感,如今飘然离去,心中不自觉的有了几分惆怅之情。 “唉!” 怅然一声轻叹,苏玉楼目光下垂,落在了那个包袱上,伸手拿起包袱,苏玉楼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香! 这种香,是糕点特有的甜香! “我这位便宜师姐,应该还不会坏到在糕点里下面毒吧?” 百无聊赖的腹诽一句,苏玉楼随之拆开了锦缎包袱,那淡淡的甜香霎时浓郁起来,只见包袱里除了用油纸裹着的各类糕点,还有一封书信,一卷书册。 书信的信封十分普通,尚且看不出什么,可那书册右上角的四个大字,却是让苏玉楼为之心神一震。 九阴真经! 深深的吸了口气,苏玉楼强自忍住翻开这本武林奇书的冲动,转手拿起了一旁的信封,从中取出信纸,迎风一抖,白纸黑字瞬间呈现眼前。 “贤弟玉楼亲启!” “自贤弟来到桃花岛后,相处两月有余,为兄深知贤弟矢志武道,虽有蓉儿再三叮嘱,然反复思量之下,仍将往日所书之九阴真经副本赠上,聊表寸心,唯愿贤弟观书之后有所广益,于武道一途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愚兄郭靖致上!” 阅完书信,苏玉楼将信纸缓缓放下,此刻,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那是发生在他拜入黄药师门下第二年的一件事儿。 那一年,他随黄药师登上了东岳泰山之巅,这位东邪身临万丈深渊,问了他一句话:“你为何学武,学武为何?” 苏玉楼凝立绝巅,天穹似抬手可及,放眼望去,云深雾绕,众山皆小,一派顶上风光,豪情壮志立时充盈胸腔。 略作沉吟之后,他回答了黄药师的问题。 “欲登大道顶,败尽天下峰,我为武而学武,学武只为武道竖一高峰,此峰之高,直抵青冥,万峰在下,古来千年未有,往后万载也无!” 这一番话既是对黄药师问题的回答,同样也是苏玉楼在这帝皇封禅之所,对着浩荡天地发下的一个大宏愿! 昔日在岛上谈武论道时,苏玉楼曾与郭靖说起过这件事儿,当时郭靖还夸了他一声“好志向”。 九阴总纲,大伏魔拳,空明拳,就是自那以后郭靖传给他的,若无意外,九阴真经也将如此。 不幸的是,谈武论道一事为黄蓉发现,至此禁绝他与郭靖谈论武学,这九阴真经也就没了下文,最后不了了之。 此次离开桃花岛,苏玉楼已然打算去古墓寻经,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大圈,这九阴真经还是到了他的手上。 “郭大哥,赠经之恩,小弟谢过啦!” 转过身去,苏玉楼朝着桃花岛的方向长揖一礼,随后拿起了包袱中的九阴真经。 粗略的翻看了一下,苏玉楼发现除了他已学会的九阴总纲,大伏魔拳之外,诸如九阴神爪,摧心掌,白蟒鞭法,手挥五弦等外家功夫;易经锻骨篇,闭气秘决,移魂大法,疗伤章,飞絮劲等奇门秘法,螺旋九影,横空挪移,蛇形狸翻等轻功身法皆赫然在列。 先是粗看,再是细品。 苏玉楼不禁唏嘘感慨:不愧是与“精深”的九阳真经并列,有着“博大”之称的九阴真经,桃花岛的武功已可算是广博,然而与九阴真经相比,还是要逊色一筹。 船上无茶,苏玉楼也只好以黄蓉做的糕点来下书。 糕点清香味美,甜而不腻,不得不说,他的那位便宜师姐除了性格多疑之外,其他的都很不错,厨艺更是没的说。 有糕点吃,有经书看,苏玉楼浑然不觉时间流逝,待他回过神来时,船已抵达岸边。 第二十三章 移魂大法! 苏玉楼让哑仆撑船回去,自行上了岸,眼下已是日落黄昏,不便启程,就在附近的客栈里歇息了一晚,第二日于车行中雇了一辆最好,同样也是最贵的马车。 目标:嵩山! 九阴真经现已入手,古墓寻经的计划自然也就被迫搁浅了,眼下苏玉楼的着重点转而落在了与其齐名的九阳真经上。 车上的日子,清净,乏味,枯燥...... 一如来时,苏玉楼又玩起了武功。 日升月落,昼夜交替,转眼又是七日过去,苏玉楼在这七日里几乎是手不释卷。 九阴真经无愧为旷世绝学之称,对于武道的理解,阴阳的阐述可谓是鞭辟入里,直指要害。 苏玉楼阅读九阴真经之时,就仿佛在与黄裳这位武道宗师,隔着岁月,空间,相对而坐,谈武论道。 其中,相同的武学思维在不断的融合,升华,而不同的武学思维,则如彗星撞击地球,迸发出最灿烂绚丽的火花。 七日来,苏玉楼灵思妙想如泉涌,似瀑流,难以抑制,每时每刻,对于武道都有新的见解和体会。 然而,即使以黄裳之能,对于阴阳,刚柔的阐述也未能做到尽善尽美,穷也,至矣!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苏玉楼明悟的越多,随之而来的疑惑也就越多。 如今他的境况,就像是好不容易披荆斩棘,登临绝顶之后,却发现云深不知处中还有一座更高的山峰,偏偏那座山峰云锁雾绕,难以窥探其上风光! 苏玉楼唯有以“道阻且长,吾将上下而求索”来聊以自勉。 一晃眼,又是三日过去,苏玉楼乘坐的马车在途径庐州的时候停了下来,至于原因,很简单,他的身上没钱了! 似他这般“穷奢极欲”,吃要吃最好的,住要住最好的,钱这种东西难免就像流水一样,去的很快。 不过,于他而言,钱这种东西去的固然很快,可来的却是更快。 比大风刮来的还要快! 苏玉楼在庐州流连了整整三日,先是找了好几个赌房“江湖救急”一下,捞足了几千两银子后,又在春花楼中寻了个脸蛋儿最漂亮,要价最高,琴艺最好的淸倌儿放松了一下。 武道修行,需得张弛有度。 如此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足足一月光景过去,苏玉楼才乘着马车抵达了嵩山。 嵩山! 嵩山北瞰黄河、洛水,南临颍水、箕山,东通郑汴,西连十三朝古都洛阳,素为京畿之地,同样也是禅宗少林的祖庭所在。 自北宋覆灭之后,中原北方长期被异族人占领,曾两度易手,百十年间,先后换了金,元两个异族政权。 语言,文化,风俗习惯的不同,导致了价值观念,以及信仰的不同,蒙古人久居草原,信仰的是长生天,而非是释迦牟尼。 汉人不断的往南方迁移,致使少林流失了大量的香火信众,可又不愿舍弃禅宗祖庭这块宝地,只好选择封山闭寺,不再与外界武林往来! 昔年名震江湖的泰山北斗,正道武林执牛耳者,如今在江湖上的名头,反而不如全真教,桃花岛来的响亮。 夜半时分,苏玉楼这个桃花岛的嫡传弟子就已登上了嵩山诸峰之一......少室山! 轻若无物般立在一颗近十丈高的百年老树上,苏玉楼举目望去,只见坐落于远处的千年古刹昏暗一片,灯火点点,寥寥无几。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取经还是黑夜好。” 苏玉楼嘴角含笑,喃喃自语,这次他来少林,除了九阳真经之外,若有可能,少林寺的七十二绝技他也不想错过! 七十二绝技若单一而论,无法与九阴真经相比,可胜在种类繁多,价值不小。 呼呼呼...... 一阵寒风掠过树梢,苏玉楼身影一动,整个人好似化入了风中一般,掠过高墙,向着少林寺内飘去。 飘! 近乎足不点地,苏玉楼人如风中幽灵,横空飘飞。 自将九阴真经中的三门轻功身法融会贯通,苏玉楼的轻功更上一层台阶,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已飘出数丈之远,此刻若是有人瞧见,定然大呼“见鬼”! “见鬼的天气,可冷死佛爷我了。” 僧舍中,一个体型肥胖的和尚提着裤腰带,骂骂咧咧的向着茅厕走去,立冬之后的天气更为严寒,尤其是在北方,大晚上的出来上茅厕,的确不是一种愉悦的享受。 突然,快步奔走着的胖和尚感觉肩膀一沉,像是有一只手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 “是谁?” 胖和尚身躯陡然僵直,足足半晌过去,仍然不见背后有人回应,艰涩的咽了口唾沫,胖和尚颤颤巍巍的转过身去,接着面色一松,长吁口气。 “原来没人啊!” “难道刚才是我的错觉吗?我就说嘛,这大晚上的,就算有人真的出现在我背后,我也该听到脚步声才是,除非是见鬼了......” 自言自语的嘀咕着,胖和尚又转过身来,突然双目一瞪,惊恐的发现在前方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 天色太暗,胖和尚根本看不清来人的相貌,就在他本能的要扯起嗓子大叫出来时,一道声音悠悠入耳。 “看着我的眼睛……” 胖和尚闻言,大脑“嗡”地一震,四下的虫鸣声瞬间远去,耳畔只剩下那道声音在不断的徘徊回荡,胖和尚情不自禁的遵循着话中意思,抬头望向苏玉楼的双眼。 漆黑! 明亮! 闪烁着摄人神光! 自瞧见这双眼睛的那一刻起,胖和尚的意识开始朦胧涣散,已将到了嘴边的叫声又给他咽了回去…… “我问你,少林寺的藏经阁在什么地方?”苏玉楼悠悠开口,声音带着惑人心神的魔力。 胖和尚有问必答,断断续续的说道:“藏经阁......就在......大雄宝殿之后......” 此时此刻,他的思维仿佛已被一根根无形的丝线给连接起来,变成了苏玉楼手中的提线傀儡! 问出藏经阁的具体位置后,苏玉楼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移魂大法,控心摄魂,果真不俗! “记住,今晚你什么人也没遇见,一切都跟往常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知道了吗?” 闻听苏玉楼的嘱咐,胖和尚嘴唇嗫嚅,声音依旧断断续续。 “知道了......我什么人也没发现......一切都跟往常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就对了!” 苏玉楼轻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胖脸,随后身影腾飞而起,朝着藏经阁所在的位置飘然掠去。 半柱香后,胖和尚那双空洞的眼眸才慢慢恢复神采,意识逐渐凝聚。 第二十四章 九阳真经! 嵩山,少林寺,藏经阁! 呼呼呼...... 夜风呼啸,带着冷冽的寒意,掠过藏经阁的上空,送来了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 这道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为寻经而来的苏玉楼! 悄然落地,没有惊起半点声响,苏玉楼抬头望着眼前这座隐没于黑暗中的藏经阁,狭长的凤眸阖成一线。 轻吸口气,借着柔和的月光,苏玉楼展开身法,围着藏经阁绕行一圈,用敏锐的目光丈量着藏经阁的一切。 阁高几丈,楼有几层,窗有几户...... 任何细微之处,苏玉楼都未放过。 少林寺传承千年,其底蕴深厚非寻常门派可比,再是香火不济,穷困落魄,可瘦死的骆驼始终比马大,类似藏经阁这等重地,绝对少不了高手把守。 目光一转,苏玉楼飞身上了藏经阁,同时运使起了九阴真经中的闭气秘诀。 闭气秘诀不仅能够长期闭气,更能将自身的气息完全收敛,不外泄一丝一毫。 收敛了气息的苏玉楼如今与花石草木无异,踩着瓦片,紧贴着藏经阁的外壁又绕行了一圈,同时将他那超乎常人的灵觉放大到了极致,凝神感应着阁内情况。 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苏玉楼就已探清了内中虚实,阁内的生人气息不多不少,刚好整整十道。 藏经阁三楼乃是收藏七十二绝技的地方,共有六道气息,人数最多。 藏经阁二楼收藏的是少林寺历代高僧留下的佛学笔记,以及武道感悟,共有三道气息,仅次于三楼。 藏经阁一楼则是普通的佛经收藏之所,只有可怜的一道气息存在,人数最少。 摸清状况的苏玉楼不由暗自腹诽:少林寺的和尚们常说习武练功乃是为了强身健体,可由这藏经阁各层楼的生人气息看来,他们对于武学典籍的重视远超于佛教经典。 如此重名重利,争强好胜,那又何必在头上点了香疤,再将“出家人四大皆空”这一句话放在嘴边呢! 摇头哂笑,苏玉楼旋即从二楼跃下,落在了藏经阁的底层。 倒不是他不对三楼的少林七十二绝技感兴趣,而是因为内藏九阳真经的《楞伽经》就在底层一楼。 凡事总得有个主次先后不是? 而在苏玉楼的感知之中,藏经阁一楼的那道生人气息偏靠左侧,因此他便绕行到了与之相反的右侧。 拂手一挥,底层右侧的一扇窗户无声洞开,苏玉楼身如惊鸿,快如奔雷,一闪而入,洞开的窗户又随之悄然无声的关上。 一楼空间广阔,多是高过人头的书架,粗略望去,几乎不下三十座,进入一楼的苏玉楼气息全无,如幽灵般在一座座书架间徘徊游荡。 阁内昏暗无光,不过这对于苏玉楼而言倒也算不上麻烦,以他的修为虽然不能做到真正的暗中视物,可只要还有点滴光亮,半丈之内,物无大小,苏玉楼都能瞧个清楚明白。 而且,似乎老天都在帮他的忙,今晚的月亮特别圆,又特别亮! 目光如炬,苏玉楼不停的书架间游走,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终于让他找到了那四卷以天竺文字书写的《楞伽经》。 这四卷《楞伽经》的书面上写着几个弯弯曲曲的天竺文字,苏玉楼取出其中一卷,背靠着书架,慢慢的翻阅起来,只见这卷《楞伽经》中所书内容为天竺文字,但每一行之间,却又以蝇头小楷写满了汉字。 苏玉楼凝神细观,以他的眼力,自然发觉了这些蝇头小楷所记载的内容乃是内家练气运功的诀窍。 九阳真经! 不会错了! 平静的心湖泛起一圈圈涟漪,苏玉楼的目光带着热切之色,这种神色就像是色狼瞧见了倾城佳人,酒鬼看到了绝世美酒一样。 对于苏玉楼这般矢志武道之辈,一本武学宝典所带来的诱惑力绝对远胜于美酒佳人。 屏息凝神,苏玉楼逐字逐句的细细品阅,生怕遗漏一个字,一页一页的轻轻翻动,不知不觉间就已将第一卷经文中的口诀通读熟记。 将这一卷《楞伽经》轻轻放下,苏玉楼又翻开了另外一卷。 如此,不到半个时辰,四卷《楞伽经》中的心法口诀皆已被苏玉楼记下,心中对于这本武学奇经已有大致了解。 这本经书虽以“九阳”二字命名,阐述的却是阴阳调和,刚柔并济之道,与九阴真经颇有异曲同工之处,其中不少关于武学的独到见解,更是苏玉楼感到耳目一新。 九阴九阳,既有相同,亦有不同! 九阴真经长于外功招式,而九阳真经则注重内功心法。 按照口诀所述,九阳真经大成之后,体内真气生生不息,源源不断,仰仗强横真气,即使普通拳脚也能发挥出莫大威力,兼之涵盖诸般武学妙理,但有所成,天下武学,无不俯拾可用。 除此之外,九阳真经更是一册疗伤圣典,且能修成金刚不坏之躯,于体内自行产生护体罡气,抵御反弹外来攻击。 其间诸般妙用实在难以用言语来描述,不过最令苏玉楼在意的却是其百毒不侵的特性。 江湖之中,最难防,也最不易防的就是一个“毒”字,于此道上折戟沉沙的武林高手数不胜数,苏玉楼自然不想成为其中之一。 将四卷《楞伽经》缓缓阖上,放回原位,苏玉楼的身影离开了藏经阁的底层,顺着楼梯上了第二层楼,没有滞留半分,紧接着就上了第三层楼。 第三层楼中的六个人,无论是所处方位,还是修为强弱,苏玉楼尽皆了如指掌,只要留意一些,避开他们的耳目,不难! 而凭借闭气秘诀的妙用,他们想要发现苏玉楼,很难! 九阳真经已入苏玉楼之手,七十二绝技他自然也不能放过。 没有惊动任何一人,苏玉楼选了一个谁也看不见的死角,自侧旁的书架中抽出了一本武学秘籍。 无相劫指! 淡淡的看了一眼书面,苏玉楼就翻开了书页,细阅起来,一本阅完,又换一本。 前前后后,苏玉楼已翻阅了无相劫指,般若掌,须弥山掌,大光明拳法这四本少林绝技。 直至黎明时分,苏玉楼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这座珍藏着无数武学宝典的阁楼。 离开了藏经阁,苏玉楼却并未离开少林寺,而是在一间用以招待贵客的禅房里住了下来。 少林寺的和尚们浑然不知寺中来了一位不俗之客,但是负责烧菜煮饭的火头僧人在近日来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儿,最近厨房里总有一些素斋无故消失,不翼而飞。 至于这些消失的素斋无一例外,全部进了苏玉楼的肚子。 苏玉楼住店吃饭,从不赖账。 因此最近有好几个火头僧人在厨房里捡到了碎银,火头僧是和尚,自然也信佛,故而在火头僧人的圈子里渐渐流传起了一个说法。 那些不翼而飞,无故消失的素斋都是被天上的“菩萨”享用了,“菩萨”仁慈,所以才赐下银子,以作酬谢。 苏玉楼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活菩萨”,白天他在禅房之中静炼练功,晚上则潜入藏经阁内阅览武学经书。 如今,少林寺的藏经阁于苏玉楼而言,跟自己的后花园没什么区别,想去就去,想走就走! 至于少林七十二绝技,已有十之八九入了他的囊中。 第二十五章 金轮法王! 少林七十二绝技包罗万象,所涉的范围极为广泛,拳掌爪指,刀剑暗器,轻功身法,无一不有。 苏玉楼虽然翻阅了少林七十二绝技,但绝大多数只是用于参考借鉴,丰富见识。 黄药师与他说过,天竺武功,讲求以意御劲、以劲发力,而佛法为求渡世,武功却是杀业,两者背道而驰,相互克制。 因此,若有人练到四五项绝技之后,在禅理本业上的领悟,自然而然的会受到障碍。 这种境况被称之为“武学障”,或是“知见障”,是以佛法愈高,慈悲之念愈盛,武功绝技才能练得越多。 少林僧人强行修炼数门绝技,导致心魔丛生,经脉俱断,暴毙而亡的例子不在少数。 苏玉楼半点佛学根基也没有,若是修炼少林绝技,只有一个结果:登堂入室易,登峰造极难! 而拥有九阴九阳两部武学奇书,苏玉楼若想更进一步,则如同是在巨人的肩膀上造屋建瓴,少林七十二绝技正是质量最为上乘的砖瓦。 取其精华,反哺己身! 九阴九阴已可算是此方世界的武学藩篱,苏玉楼修炼九阳真经的时间虽然短暂,却已经修炼完了第二卷,正在修炼第三卷。 一本少林绝技如今在他手中,朝夕之间,就可明悟大半,而每当武功修为有所突破的时候,苏玉楼都会去少林寺的后山实验成果。 这一日,苏玉楼正在禅房之中静修,一道声音忽然自少林寺的山门处遥遥传来,在少林寺内轰隆回荡,经久不绝。。 “西藏圣僧,大蒙古帝国第一护国大师,金轮法王前来拜寺,欲与诸位高僧大师言谈佛学,切磋武艺,还望贵寺能够不吝赐教。” 禅房内的苏玉楼神色一动,眼中闪过许些异讶之色,他原以为金轮法王此际还在藏边,倒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前来拜访少林寺,然而转念一想,和尚拜访和尚庙,似乎也没多大稀奇之处。 不过,适才那传话之人的修为虽然已是当世一流,可绝对不是金轮法王,思来想去,应当是其门人弟子。 铛铛铛...... 就在那道声音传出没多久,寺中忽然钟声大作,清脆响亮的钟声连响九下,透云穿霄,在群山间回荡不绝。 这是少林寺最高级别的警报声! 苏玉楼缓缓站起身来,他素来尊崇本土的道教,对于佛教这般外来的教派虽然谈不上厌恶,却也绝对说不上喜欢。 对于佛学,苏玉楼半点都不感兴趣,然而对于金轮法王其人,苏玉楼却是兴趣十足。 推开房门,苏玉楼走出了禅房,接着身影一晃,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苏玉楼的身形此刻已非肉眼所能分辨,浮掠之间,最多只能见到淡淡的白影一闪而过。 现如今,少林寺的注意力拳都落在了金轮法王身上,苏玉楼飞檐过屋,畅行无阻,直到少室山下大道旁的树林时才停下。 这儿下山的必经之路。 金轮法王大张旗鼓,必然从者如云,兼之一派国师之尊,应该还没谨慎到走小路的程度。 在一颗大树上坐下,苏玉楼阖上双目,养神,凝气,静候金轮法王的到来!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直至太阳斜挂西山,残霞晚照,大道上,方才有一行人马缓缓走来。 行走在最前面,以及最后面的是一些体格魁梧,腰挎弯刀,身披甲胄的蒙古军士,这些蒙古军士步伐整齐,浑身流露着浓郁的煞气,显然是久经沙场之辈。 中间则是二十余个穿着红色僧袍的喇嘛,这些喇嘛口诵梵音,双手持着法螺,嘎布拉碗,金刚盘,羯摩杵等诸般密教法器。 另有四名红衣喇嘛抬着一尊鎏金辇轿,轿上端坐着一个身披红袍,极高极瘦,身形犹似竹竿的藏僧。 这藏僧气息沉稳,神态庄严,赫然便是那蒙古第一护国法师,金轮法王! 近百人的队伍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他,更彰显出其一国法师的豪奢气派。 一位容貌俊雅,全身作贵公子打扮的青年,手摇折扇,走在鎏金辇轿的前面,而在他的身旁,还有一位脸削身瘦,手握金刚杵的藏僧。 这两人正是金轮法王座下弟子,霍都,达尔巴! 此时此刻,两人的脸上皆是带着喜色,他们的武功传承自藏边密教,而藏边密教向来是看中原禅宗不太顺眼,今日少林寺一行,他们借故滋事,金轮法王大展神威,接连挫败数名首座高僧,可谓是出尽了风头,长尽了颜面。 而身为金轮法王的弟子,他们亦是感到与有荣焉,欢喜高兴。 “中原武林中多有夸大其词,沽名钓誉之辈,什么禅宗少林,首座高僧,还不通通败在了师尊您的手里,以弟子看,这当今天下,若论武功,师傅您当属第一。” 霍都口甜舌滑,一路上不停的说着漂亮话,金轮法王面带微笑,似也他的奉承之言颇为受用。 “师傅您......” 就在霍都正要展开新一轮的溜须拍马时,一阵清亮柔和,悠悠扬扬,如鸣琴,似击玉的箫声自天地间响起,带着难以言喻的诡异魔力传荡开来。 “那来的箫声?” 霍都眉头一皱,面有不悦之色,可随之又发觉这突然响起的箫声音色优美,十分的悦耳动听,听的他心神一荡,热血沸腾,忍不住的想要展开手中折扇,欢欣起舞。 近百名蒙古军士似被这箫声所迷,已亲不自禁的手舞足蹈起来,各自撕扯衣服,抓搔头脸,弄得血痕淋漓还犹未自知。 “这箫声有问题!” 达尔巴嘴里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额角青筋凸显,显然是在抵御那诡异的箫声。 忽然,那清亮柔和的箫声猛地一变,变得急促沉重起来,好似金鼓齐鸣,刀剑铿锵,曲调中充满了杀伐之意。 “呛啷!” 轻响声中,一个手舞足蹈的蒙古军士拔出了鞘中弯刀,这仿佛是一个信号,继他之后,余下的蒙古军士也纷纷拔刀出鞘,朝着身旁袍泽的狠狠砍去。 转眼之间,就有二十余个蒙古军士中刀倒下! 红衣喇嘛们双目呆滞,不发一言,各自持法器加入了蒙古军士的战团,不时的有人倒下,躺在血泊里,可除了刀剑入肉声之外,竟是连半点惨叫声也没有。 无论是蒙古军士,还是红衣喇嘛,即使是死亡,脸上也尤自带着陶醉的微笑。 浓郁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天地间,除了那不绝如缕的箫声外,四周杂音寥寥,静的可怕! 奇异! 诡谲! 如此奇异诡谲的情景实为金轮法王平生首见,运功抵御箫声的同时,金轮法王念头急转,随即似想到了什么,朝着霍都与达尔巴两人大声喝道。 “快!撕下衣襟,塞住耳朵!” 第二十六章 恭送国师,西天启程! 霍都,达尔巴两人受箫声影响,心中杀意炽烈,恨不得马上提起武器,浴血搏杀,闻听金轮法王这一声春雷大喝,顿时如醍醐灌顶一般,意识清醒些许。 “嘶啦”一声,霍都,达尔巴两人各自撕下自己的衣襟,就要塞入耳中,隔断箫声。 眼看双手及耳,两人却突兀的停了下来,只觉得那箫声激烈昂扬,意境深远,明知道其有催魂夺命之魔力,仍不觉为其吸引,舍不得将衣襟塞入耳中。 如此意不由心的状况,让两人又惊又恐,又惧又怕,这感觉,就像是有两个相反的意识,同时的左右着自己的躯体! 随着箫声愈发的高亢急促,蒙古士兵与红衣喇嘛的攻势也越来越凌厉,整条林间大道已然变成了修罗屠场。 这些日前还同桌而食,言谈欢笑的蒙古士兵,红衣喇嘛,在自相残杀中一个个的倒地身亡,至死脸上都带着淡淡的微笑。 叫人瞧了,心惊胆颤,毛骨悚然的微笑! 须臾之后,场中就只剩下金轮法王,霍都,达尔巴三人,至于随行的蒙古士兵,红衣喇嘛早就死了个精光。 金轮法王称雄西藏,也见识过摄心术,音波功之类的奇门武学,却从未见过这般迷人心智,摄人神魂的诡异箫声。 那箫声似万物共鸣发音,自前后左右同时响起,根本无从分辩那吹箫奏乐之人藏身何处。 找不出那吹箫奏乐之人,又如何破局? 一念至此,金轮法王不由暗自焦急,恰逢这时,激烈昂扬的箫声再作变化,霎时变得峻峭肃杀起来。 炽烈如火的杀意渐渐熄灭,面色痛苦的霍都,达尔巴两人浑身直打哆嗦,好似坠入了冰天雪地的严冬,冷霜裹身,寒气蚀骨。 大脑迟缓麻木,视野黯淡模糊,恍恍惚惚间,两人仿佛看到了乌云蔽日,天昏地暗,鹅毛大雪,纷飞而至的景象。 忽然之间,幻象又转瞬破灭,一股热气流淌在两人体内,驱散了莫须有的寒意,只见金轮法王不知何时已将双手搭在两人肩上,以自身超卓修为,助两人脱离了箫声影响。 峻峭肃杀的箫声也在这一刻沉寂下去,默然无声。 金轮法王双目炯亮,环视四周,诡异箫声的消失不仅没有让他感到心安,反而在他的心头蒙上了一层不详的阴影。 短暂的宁静,并不意味着雨过天晴,更有可能是狂风暴雨来临时的前兆! 哗哗哗...... 悠扬箫声再次响起,由远至近,由轻至重,由缓至急,曲调层层叠叠,无有断绝,内中还灌注了上乘真气,夹道树林中的叶子受箫声中的真气激荡,疯狂摆动,哗哗作响。 这是海浪的声音! 金轮法王适才早已撕下衣襟,塞入双耳,此刻仍旧不能阻挡这越来越响,越来越大的声音! 耳畔浪声澎湃,金轮法王好似来到了万里无波的大海上,望着远处潮水缓缓推近,渐近渐快,其后洪涛汹涌,白浪连山,而潮水中鱼跃鲸浮,海面上风啸鸥飞,再加上水妖海怪,群魔弄潮,忽而冰山飘至,忽而热海如沸,极尽变幻之能事。 寻常之人若是遭遇这般境况,心神定然大起大伏,顷刻间必将受制于箫声之下,再难挣脱。 金轮法王自然不是寻常之人,等闲之辈。 “叽哩咕噜,咭哩咯嘟。” 嘴唇蠕动,金轮法王喃喃念诵着密宗真言,静心凝志,意守灵台,可还是感觉意识微微受到琴声牵引,幻象渐生,难以自持。 “哇!” 金轮法王自顾不暇,霍都以及达尔巴两人失去援助,自身难以抵挡蕴含雄浑真气的箫声,喉咙一甜,鲜血夺口喷出。 身躯摇晃了两下,两人犹如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瘫坐在地,面容苍白如纸,精神萎靡不振,他们不仅心神遭到箫声重创,就连肺腑也被箫声中的浑厚真气所伤。 亲眼目睹两个弟子的惨状,金轮法王心神一凛,若是在这么下去,还没等他见到敌人,自己苦心培育了数十年的弟子就要先折在这里了。 挺直身躯,金轮法王胸腔凹陷,长吸口气,随之潜运功力,脸上骤然浮现出丝丝潮红之色,旋即眉突目睁,开声吐气。 “何方神圣在此?可敢现身一见!” 宏声阵阵,音浪滚滚,似龙吟,如象吼,在空中激荡起圈圈波纹,与那无处不在,无所不至的诡异箫声对峙抗衡! “好样的,师傅!” 达尔巴感觉浑身突然好受了一些,情不自禁的以藏语为金轮法王鼓舞叫好! 金轮法王神色冷峻,目光微沉,他看似抵御住了那诡异的箫声,实则是有苦自知,眼前这个法子固然有效,可终有气衰势竭之时,一旦他回气换气,期间不仅无法再与箫声抗衡,更有可能会为其所趁。 就在金轮法王后继无力,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箫声袅袅,散入林间,终是曲终音歇。 而在距离金轮法王十丈开外的地方,悄无声息的多了一道白色身影。 金轮法王先是长长的松了口气,紧接着瞳孔一缩,以他的眼力,竟然也只能捕捉到淡淡的影子一闪而过,如此惊人的轻功,与那诡异的箫声一般,皆是他平生首见。 高手! 平生未见的高手! 更令金轮法王震惊的是......这个高手,竟然是位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君。 “难道是我久居藏边,成了井底之蛙,不想天下竟然出了一位如此优秀的少年高手。” 金轮法王心中暗忖。 苏玉楼望着不远处的具具尸骸,遍地鲜血,目光中微微透露出满意之色,碧海潮生曲配以移魂大法,想不到会有如此巨大的威力。 黄药师传他碧海潮声曲时,曾言:天地间岁时之序,草木之长,以至人身之脉搏呼吸,无不含有一定节奏,音乐乃是依循天籁及人身自然节拍而组成,是故乐音则听之悦耳,嘈杂则闻之心烦。 碧海潮声曲正是擅于挑动他人的情绪! 而移魂大法本须目光凝视,方能生效,类似于后世的“催眠术”,可苏玉楼思维不拘一格,以引人入胜的箫声代替目光,融合奇诡难测的碧海潮生曲,实有鬼神莫测之威。 内修定力薄弱之人,闻听箫声,立时心神受自身情绪所制,陷入幻境,难以自拔,即使内修深厚,定力高强,也绝难在这箫声的“水磨工夫”之下坦然自若! 横扫杂兵! 实力清场! 我也算是有一个强力的aoe技能了! 此时此刻,金轮法王已经收起了心中的震惊之意,面带和善微笑,朝着苏玉楼合十一礼,问道:“这位居士拦住老衲的去路不知所为何事?” 金轮法王除却武功高强之外,还颇富谋略,对于那些蒙古士兵和红衣喇嘛的死决口不提,仿佛不知道苏玉楼就是那吹箫奏乐之人一般,打算出言试探一二。 而从对方展现出的本事来看,确实值得他如此慎重以待。 苏玉楼目光平静的注视着金轮法王,瞬间就洞悉了他的意图,出声笑道:“在下的确是有事儿才拦住国师你,事儿不多,只有一件,那就是.......” “恭请国师,西天启程!” 第二十七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金轮法王双目微阖,眼底掠过一丝凶光,脸上笑容不改道:“老衲往日与居士你素未谋面,想来应当无仇无怨才是,居士你就算想要取走老衲的性命,总该给个理由吧?” 苏玉楼悠然开口:“蒙汉不两立,大师是蒙古第一护国法师,而我乃是汉人,这个理由,可还足够?” “这个理由确实......足够了!” 金轮法王颔首点头,话音未了,整个人已如猛犸巨象践踏大地一般,悍然冲向苏玉楼。 简单粗暴,莽荒古拙,予人一种无比强大的压迫感。 话不投机,半句嫌多! 既已出手,绝不留情! 奔冲过程中,金轮法王以脚尖勾起一具具蒙古士兵的尸体,这些尸体在其强大真气的催动下,犹如炮弹般率先向着苏玉楼射去。 蓄满真气的双掌隐藏在后,挟裹着千钧之力,同时击出。 这一招虽然有失光明,可眼下不是比武切磋,而是生死较量,自是无所不用其极! 苏玉楼右袖扬起,朝着那些飞射而来的尸体轻轻一拂,将其拨至左右两侧,另外一只手倏然轻抬,一掌迎上! 轰! 掌力交织激荡,空间震动,为之一滞! 下一刻,周遭空气猛地坍塌缩陷,向着两人所在的位置蜂拥汇去,当三丈内的空气压缩到了极致后,在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中,伴随着恐怖的力量向外肆意宣泄。 霎时间,两人身边似掀起了滔天巨浪,飓风狂飙,砂石纷飞,三丈内的草叶更是被连根拔起,凌空乱舞。 硬拼一掌后,两人没有一触即分,一沾即走,而是陷入了一种僵持角力的状态。 苏玉楼一头墨发随风浮动,狭长的凤眸中闪过一丝异色,除了降龙掌法之外,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刚猛霸道的掌力。 龙,天上力量最大的生物! 象,地上力量最大的生物! 此刻两人隔空对击,纯以掌力相拼,苏玉楼起于后手,掌力又弱于对方,没过一会儿,就被霸道无匹的龙象般若掌力逼得连连后退,陷入下风。 虽然暂处下风,可苏玉楼仍旧面不改色,淡定从容。 金轮法王见状,却是面泛喜色,心中暗自冷笑:嘿,妄想以掌力与我抗衡,小子,你是自寻死路,与人无尤啊! 双掌不住的往前推进,金轮法王欲以力压人,破开苏玉楼的掌势,将后者毙于掌下。 不过片刻之间,两人掌指间的距离已只剩下一尺有余! 浓眉紧缩,金轮法王脸上的喜色渐渐变淡,最后彻底散去,这最后一尺间的距离犹如天堑一般,让他难以跨越。 苏玉楼掌力之变幻莫测,超乎金轮法王的想象,若说刚才是海上的激浪,那么就是汹涌的暗流,四面八方皆传来磅礴压力,层层叠叠,反扑过来。 单以掌力霸道而论,苏玉楼却是不如金轮法王,可他的掌力是自山洪海潮之中锻炼而出的,师法自然,隐隐含有了几分水之真意。 水性无常,能如大海纳万物百川,亦能作惊涛骇浪……摧山断岳,不过其间非是一蹴而就,需得......起势,成势!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金轮法王不堪重负,双脚陷入地面,没至脚踝,在苏玉楼汹涌澎湃,无休无止的掌力冲击下,身躯倒退,双脚在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沟痕! 苏玉楼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如今的他虽然修炼了九阴九阳,可一身根基还是桃花岛的武学,不过在落英神剑掌,碧波掌,弹指神通这三套武学上,他已然脱离了黄药师的藩篱,走出了自己的路,自己的道,有了独属于他苏玉楼的“精”,“气”,“神”! 纵横藏蒙两地多年,金轮法王未逢一败,平素与人交手,无不是三招两式就已胜出。 适才敌暗我明,加上箫声诡异,吃了大亏,金轮法王并不认为是自己技不如人,可如今明刀明枪,强拼硬撼之下,他却渐渐不敌,心中既惊又怒, 怒喝一声,金轮法王眼中闪过狰狞的虹光,拼着气劲反噬,强催功力,霎时间,全身肌肉鼓胀,双掌猛然爆发出更为刚猛霸道的力量,在若有若无的龙吟象吼声中,劈波斩浪般的将掌力推了出去。 “来的好!” 苏玉楼长笑一声,双手蓦然一卷,气劲鼓荡间,两只衣袖膨胀扩展,朝着迎面迫来的掌力当空一罩。 大袖揽清风! 以袖代手,苏玉楼将九阴真经中的“飞絮劲”使出,将掌力纳入袖袍之中,接着轻轻一甩衣袖,“啪”的一声,一切归于平静。 这是什么武功? 金轮法王咽下口中的鲜血,瞧见这一幕,瞳孔微微一缩,接着伸手入怀,从宽大的僧袍中摸出一个金轮来。 这金轮径长尺半,黄金铸成,轮上铸有藏文的密宗真言,中藏九个小球,随手一抖,就有响声传出,久久不绝。 右脚重重一踏地面,金轮法王身影斜掠而出,手中金轮急转,带起“呜呜”的急促风响,悍然砸向苏玉楼的前胸。 与此同时,轮内金球晃动,发出阵阵嘈杂声响,如打铁,如刮镬,如杀猪,如击狗,说不出的古怪喧噪。 寻常高手若是闻听这等古怪噪音,必然心烦意乱,稍有疏忽,顷刻间就要丧命于金轮之下。 可苏玉楼在音律功法一道上的造诣甩出金轮法王十条街不止,又岂会受这噪音干扰? 对于响彻虚空的古怪噪音置若罔闻,苏玉楼脚下向后挪移了一步,时机,距离拿捏的刚刚好,以差之毫厘避开了砸来的金轮。 金轮法王这简单粗暴的蛮横一砸,瞧来平淡无奇,实则蕴含着无数变化,只见其掌锋一错,手中金轮直切苏玉楼的中宫要害。 绵绵后招,瞬息涌现。 苏玉楼腾挪闪移,趋退若神,双手朝着那溜溜急转的金轮,或拍,或推,或压,一番连消带打,卸劲挪力。 金轮法王双眼凶光毕现,右手持着金轮连番快攻,左手则以龙象般若掌法掩护。 龙象般若掌刚猛有余,精巧变化不足,而金轮刁钻凌厉,诡异多变,两者相合,长短互补,威力倍增。 若是金轮法王的对手换做五绝层次以下,当世任何一流高手,只怕都难在这“以正合,以奇胜”的攻势下坚持过二十招以上。 苏玉楼探手出袖,右手五指舒展,一拂,一拨,一转,劲气成漩,将龙象般若掌力挪卸开去,化于无形。 另一边,苏玉楼左手五指连连弹动,如观音扬枝洒水,指劲纷飞弹射,“铛铛铛”的落在了急转的金轮上,金轮颤动不休,瞬间力道大减,准头大失。 眼见数次变招,皆无建树,金轮法王目光一转,猛地撤身暴退,手中金轮挟风蕴雷,脱手飞出。 一道熠熠金光如长虹匹练,贯破长空,空气似难承其锐,发出尖锐刺耳的响声。 快!快!快! 由丈及尺,由尺及寸,转眼之间,金轮已迫至眼前! 苏玉楼双袖一扬,挺拔修长的身姿扶摇跃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足尖轻轻一点那极速掠过的金轮,再次借力腾飞。 金轮内藏回旋力道,飞出数丈后,滴溜溜的一转,快如闪电般飞转回来,径直斩向苏玉楼的后腰。 身处半空之中,苏玉楼一个扭腰摆身,一改纵落之势,化为平仰之姿,足尖再次轻轻点在金轮之上,身躯夭矫灵动,向前一翻,不坠反升! 苏玉楼两次足点金轮,犹如凌空踏舞,姿态当真是闲雅潇洒,翰逸神飞,大有晋人乌衣子弟裙屐风流之态。 然而其中凶险之处,绝不亚于刀尖起舞! 第二十八章 不似人间的剑光! 眼见苏玉楼足点金轮,横空掠来,金轮法王心惊之余,亦不由暗生钦佩之意。 “天下之大,果然能人辈出,似这等匪夷所思的轻功,我在西藏又怎能见得到?唉!以往是我夜郎自大,小觑天下英雄了。” 轻叹一声,金轮法王挥掌在轮缘轻轻一拨,回返的金轮就如活了一般,凌空转了个大弯,划过一道玄妙莫测的轨迹,再次向着苏玉楼射去。 深知单凭金轮难以取胜,金轮法王目光一凛,又取出了银铜铁铅四轮。 这四轮轻重不同,大小有异,金轮法王双手一震,铁铅两轮立时飞出,化作黑灰两道长虹,直如兴风作浪的恶蛟一般,张开血口,飞扑撕咬。 双手分持银铜两轮,金轮法王带着凛然气势,身子冲出,两轮劈下。 苏玉楼身似浮羽,轻飘飘的乘风而起,避开了金,铁,铅三轮的联合绞杀,随后气聚双掌,似缓实疾的悠然拍出,掌力如水波流转,徐徐荡漾。 金轮法王顿时只觉得自己这足以开山裂石的双轮,似砸进了一个水池中,刚猛无俦的劲力瞬间就被卸去了十之七八,有种浑不受力的感觉。 “看老衲破了你的鬼门道!” 低喝一声,金轮法王的攻势越发凶狂,霎时间,轮转如飞,速度之快,风驰电掣已不足以形容,只见得金,银,青,黑,灰五道颜色殊异的虹光匹练往来交错,分割虚空。 劲风割面生疼,情形危极,险极! 苏玉楼目光灼灼,竭尽全力的捕捉着金,银,铜,铁,铅每一轮的攻击方位,时机,以及速度。 心神渐渐沉凝,灵台澄澈通透,苏玉楼身随意动,时慢时快,忽左忽右,像风一样轻盈飘逸,如电一般迅猛绝伦,又似云之缥缈无相,若雾之变幻无常。 任凭五轮如何迅疾多变,狠辣刁钻,都沾不到苏玉楼一片衣角。 金轮法王见久攻不下,猛地深吸口气,双手携风,一上一下,做环抱太虚之状,金银铜铁铅五轮嗡鸣不休,在双掌之间载沉载浮,倏分倏合,最后又如五道电光一般,交叠飞旋。 越旋越急! 越旋越快! 到了后来,金,银,铜,铁,铅五轮似已密不可分,融为一体! 恐怖绝伦的吸扯之力自五轮间乍然显现,如饕餮巨兽吞天吐地,瞬息之间,便将方圆数内的气流抽拉一空,凝聚成风旋气劲,升腾而起。 目中精芒闪烁,金轮法王将飞速旋转着的五轮合手推出,风旋气劲呼啸有声,带起如雷鸣般的轰隆闷响,向着苏玉楼所在的方向席卷而去。 大道上的树叶,细碎的砂石,这些体积较轻的事物被风旋气劲卷动,瞬息间就爆为齑粉。 “大师终于拿出真手段啦!” 苏玉楼洒然轻笑,扬袖,抬手,骈指点出! 此时此刻,苏玉楼明明是站于平地上,却予人一种立足于巅峰绝顶的微妙感觉。 而那点出的手指,在点出的那一刹那,就已失去了血肉之色,转而呈现出一种莹润明亮的色彩。 这不再是手指,而是一柄剑! 指上泛着光芒! 剑光! 绝难想象,世上竟会有如此璀璨夺目的剑光,似划破天际的流星,似撕裂夜幕的闪电,似贯破虚空的长虹,总之,不似人间之物。 凛冽,璀璨,夺目的剑光与风旋气劲愈来愈近,最后......交击碰撞在了一起! “嗤嗤嗤!” 劲气如涟漪般起伏荡漾,四散开来,地面被散溅的气劲打的泥屑纷飞,坑坑洼洼连成一片! 咔嚓...... 清脆的破裂声不断响起,飞速旋转着的金轮通体一颤,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纹,随之崩碎开来,坠落在地! 紧接着,余下的银铜铁铅四轮也无一例外,通通步了金轮的后尘,变成了一地破铜烂铁。 而在点碎铅轮之后,苏玉楼指尖的剑光也黯淡了不少,却仍旧坚定不移的向着金轮法王点杀过去。 金轮法王瞳孔紧缩,毫不犹豫,抽身暴退,他苦修多年的绝招已经告破,再无半点取胜之机。 苏玉楼目光默然,平静的望着胆气已失的金轮法王,收回了锋芒尽去的剑指。 几番交手之下,苏玉楼已摸清金轮法王的实力,虽远胜于黄蓉,李莫愁这一级数,可较之于郭靖来说,功力虽有甚之,可外家招数还是欠缺了些。 若是换做四个月前,金轮法王或许还可以称得上是一位不错的对手,然而如今却不能给予苏玉楼威胁。 “结束了!” 轻轻低喃一声,苏玉楼身影一晃,拖曳出一条长长的虚影,转眼间就追上了金轮法王。 袖扬,手起,苏玉楼五指箕张,隔空一按! 澎湃劲气自掌中横冲而出,就像是积蓄的洪水,一朝冲破堤坝,汹涌激荡,力道狂猛至极! 就算是全盛时期,金轮法王想要挡下这一招也非等闲易事,更何况如今胆气已失,同时还失了先手。 仓促之间,金轮法王只能提起七层功力,双臂,衡于胸前,抵挡招架。 “咔嚓”一声,双臂骨骼断裂。 掌力余势不减,落在了金轮法王的胸膛上,肋骨断裂,金轮法王口喷鲜血,身躯抛飞出去。 这一下,金轮法王重伤频死,已无再战之力。 十丈之外,就地而坐,疗伤调戏的达尔巴大脑一懵,不明白为何转眼之间,无敌的师傅就已惨败。 愣了好半晌后,达尔巴回过神来,连忙抓起放在地上的金刚杵,顾不得伤势,冲了上去,同时用藏语向着霍都吼道。 “师弟,快救师傅!” 霍都闻言,目光闪烁一阵,也拿起自己的铁骨钢扇,腾的一下站起身来,运足功力,飞身射出。 不过,他的方向正好与达尔巴相反,他的选择也与达尔巴相反! “师傅,弟子回藏边勤练武功,十年后定要找上这小子,跟师父和师兄报仇” 霍都本以为自己师傅有通天彻地之能,当世无人能与匹敌,如今却根本不是那白衣少年的敌手,此时不走,莫非还要将命留在这里吗? 至于师徒之情?同门之谊? 嘿......小命之前,全是狗屁! 心中冷哂一声,霍都狂催功力,疾风掣电般朝着远方掠去。 他快! 有人比他更快! 霍都只感觉身后刮来了一阵风,一阵让他脊背生寒的风,风中传来了一句话,一句让他亡魂大冒的话! “逃?能逃到那儿去?除了阴曹地府,你那儿也去不了!” 第二十九章 我不就山,山来就我! 温润的语声,让霍都全身一僵,内心暗叫一声“苦也”,他不明白,那白衣少年为何不先去杀他的师傅,不先去杀他的师兄,而是先杀他。 霍都不敢停下,速度再次激增一成,他如今已身受严重内伤,强提真气逃命,一旦稍有停歇,真气立散,那时再想逃命,只怕已是力有未逮。 转眼十丈即过! 忽然,眼前白影一闪,霍都连忙停下身子。 只见苏玉楼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气定神闲的立在他的面前,嘴角含着一抹讥嘲笑意,凝视着他。 肝胆欲裂! 霍都双眼惊恐的望着对面那个白衣少年,完全提不起半点勇气,想也不想,就抽身暴退,急退,狂退! 身影倒退的同时,霍都用拇指轻轻一按扇柄机括,“咔咔”几声连响,四枚毒钉从扇骨中飞出,射向苏玉楼。 霍都此举不求伤敌,只求扰敌,为他谋得一两分宝贵生机。 在死亡阴影的恐怖压力下,霍都的速度竟比来时还要迅疾三分,达到了平生未有的巅峰。 “这又何必呢?不过是徒劳的挣扎罢了!” 苏玉楼幽幽一叹,晃身避过毒钉,随后五指箕张,探手抓出,姿态飘忽灵动,变幻无方,犹如神仙中人! 霍都瞧见这一幕,却是如见鬼魅一般,只觉得那白皙修长,莹润无瑕的五根手指似破开了虚空,向他抓来。 霍都想逃,可却无法逃,也逃不了! 指尖上的气机已然完全覆盖了他的前后左右,乃至头顶上空,无论往那个方向逃,都不过是将脖颈往刀锋上凑。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霍都顿时成了佛祖五指山下的孙猴子,脱身不得,不过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他这样贪生怕死之人! 舌绽春雷,霍都猛然一声低喝,运起狂风迅雷功,手中钢扇倏然展开,纷飞狂舞,在身前布下一道道如封似闭的扇影屏障。 苏玉楼不屑的轻笑一声,五指不闪不避的直接切入,道道扇影在这五指之下,犹如盛夏的泡沫,瞬息幻灭。 余势不减,微曲的五指直接笼罩在了霍都的头顶上,气劲透指而出,穿颅破脑,将其击毙。 看也不看扑倒在地,气绝身亡的霍都,苏玉楼转身便向着金轮法王径直走去。 达尔巴手持金刚杵,立在金轮法王身旁,既警惕,又畏惧的望着苏玉楼,“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话。 苏玉楼摇了摇头,他虽然听不懂藏语,不过转念一想,就知道对方说的多半是些恐吓之言。 对于这尊师重道,性子憨直的番僧,苏玉楼倒是有些欣赏,否则也不会率先杀了霍都。 达尔巴现在十分焦急,金轮法王伤势之重,超乎他的想象,根本无法带着他逃命赶路,只要稍有颠簸震动,就会断了他的生机。 眼见苏玉楼缓缓走进,达尔巴怒吼一声,操起碗口粗细的金刚杵,向着苏玉楼当头砸下。 这一砸势如开山,周遭空气在金刚杵的重压下坍塌炸裂,向外迫散,掀起滚滚恶风。 苏玉楼身子一动,向后挪移了一步,这一步似从天涯退到了海角,避开了这雷霆一击。 低喝一声,达尔巴不等金刚杵势头转老,手腕猛然使劲,止住了劈砸之势,向苏玉楼的腰间直戳过去。 以如此沉重的兵刃,使出如此刚猛的招数,竟能半途急遽转向,足以出乎绝大多数人的意料,而苏玉楼似乎早有所料,右掌悄无声息的贴上金刚杵,轻飘飘的向下一按。 千钧力道瞬间加持在了金刚杵上,达尔巴只觉双手一麻,金刚杵持握不住,直接砸在了地上,溅起一蓬烟尘。 苏玉楼扬起衣袖,轻描淡写的向前一拂,雪白袖袍顿时如流云漫卷,扫在了达尔巴的胸口上。 砰! 达尔巴如遭巨锤轰击,清脆的骨裂声连绵响起,干瘦的身子从金轮法王身边飞过,落地时狂呕一口鲜血,哼了两声,就再也没了声息。 碾碎了两个绊脚石,苏玉楼缓缓的走向了金轮法王。 这位密藏宗师如今身受重伤,双臂骨骼尽碎,想要撑起身来都难,瞧见苏玉楼一步步走近,金轮法王的脸上露出一抹惨笑。 苏玉楼垂眼看着他,轻声说道:“大师可还有遗言要讲?” 金轮法王长长的吁了口气,喟叹道:“老衲纵横西藏多年,未逢敌手,不料想甫一进入中原,还未来得及一会天下英豪,就遭此大败,不过学武之人,能死于高手手中,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苏玉楼闻言,亦是有些感慨,这位未来的第一反派BOSS还未发光发热,搅动风云,就提前折在了他的手里,真是有些倒霉催的。 感慨之后,苏玉楼双目中蓦然绽放出摄人心魄的深邃幽光,温润而又充满蛊惑力的话语自其薄唇中缓缓吐出。 “告诉我,龙象般若功的心法口诀。” 金轮法王身受重伤,精神萎靡不振,又如何能够抵挡的住苏玉楼的移魂大法? 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抗拒之色,随后就断断续续的将龙象般若功的心法口诀娓娓道出。 苏玉楼目光闪烁,将心法口诀一一记下,轻叹声中,一掌击在了金轮法王的头顶上,终结了这位密藏宗师的性命。 大道中的血腥味又浓郁了几分,苏玉楼生性爱洁,自是不愿在这种血污之地多作逗留,身法展开,如一缕白烟飞纵远逝。 这次,苏玉楼没有返回少林寺,而是直接下了少室山。 就以目前而言,他的外家武功尚可精益求精,内家修为以九阳真经为主,易筋锻骨篇为辅,日益精进,不在话下,唯独境界难以突破,始终不能踏出那临门一脚,迈入先天之境。 想要返后天为先天,苏玉楼深知一味苦修精研,无异于闭门造车,难有见效,他需要的是......机缘! 机缘是什么? “机”字可以理解为时机,“缘”字则意味着不可强求! 机缘,可能是一阵风,一片云,甚至可能是烟雨下,石桥上,撑伞佳人的回眸一笑。 道家有“出世”和“入世”这两门学问,苏玉楼在桃花岛上,少林寺中,心无旁骛的钻研武学,勉强算得上是“出世”。 如今这条道路既然走不通,苏玉楼也不是那种爱钻牛角尖的人,当下就选择了“入世”。 出了少室山,苏玉楼自登封县起,沿着黄河溯游往上,这次他没有再乘坐什么宝马香车,仅是以双脚徒步而行。 一路上,苏玉楼将心灵放任于天地自然之中,情怀寄托于山水万物之间,清风相伴,明月来照,偶尔登楼望远,把酒吟风,纵情高歌。 不知不觉间,心境渐渐沉淀,契合天地自然,对于武道一事,也不再那么强求挂念,完全处于有意与无意之间, 我不就山,山来就我! 体验人世百态,万般风光,以红尘炼心,自然涤心,心境褪去了浮躁,执着,变得莹润剔透,澄净无暇! 天地间的奥妙玄秘也仿佛为他展开了冰山一角,往昔疑惑困顿之处,豁然开朗,大有拨开云雾见青天之势! 心清则眼明! 先天之境于他而言,不再是镜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及! 虽然仍旧有些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却也瞧清了大致的轮廓。 第三十章 突破,先天之境! 华山,古称“西岳”,雅称“太华山”,位于陕西华阴县境内,名列五岳之一,南接秦岭,北瞰黄渭,自古以来就有“天下第一险”的说法。 直至两宋年间,“九阴真经”出世,因真经之内载有破解各大门派武学之法,更为天下武学总纲,遂引发江湖中人出手争夺,掀起了一番腥风血雨,武林浩劫。 重阳真人为避免江湖仇杀不断,提出华山论剑,胜者为天下第一高手,并可拥有“九阴真经”。 经历长达七日七夜的比武论剑,重阳真人东邪,西毒,南帝,北丐,成就了重阳真人天下第一“中神通”之美名。 华山论剑这一武林盛事,自此流传下来,因此,在绝大多数江湖中人的心里,华山的地位远胜于其他四岳,实可谓是五岳之最。 如今,苏玉楼就来到了华山脚下。 他身上披着一件狐裘,手上提着一壶小酒,狐裘没有丝毫杂色,是上好的雪狐毛皮制成,千金难买,小酒是西域的波斯葡萄美酒,同样价值不菲。 眼下时已入冬,天寒地冻,加上昨日陕西境内又下了一场大雪,换了人间一季白头,放眼望去,天地间银装素裹,茫茫一片,几无杂色。 这样的天气下,狐裘可以饱暖驱寒,小酒可以润喉暖胃,苏玉楼自是缺一不可。 顶着山间寒风,苏玉楼时不时的饮上一口小酒,踏着积雪,朝着华山诸峰之一的落雁峰而去。 苏玉楼此次来华山,完全是出自于一种莫名的情怀,至于为何会选择落雁峰,一是因为华山太大,不知道该去哪儿,二是因为他想见识一下落雁峰顶的摩崖题刻。 半个时辰之后,苏玉楼登上了有“华山极顶”之称的落雁峰。 当踏足山巅之时,已是日暮黄昏,夕阳的余辉并不刺眼,仅仅染红了天边一角,予人一种回光返照的感觉。 迎着夕阳,苏玉楼站在山巅之上,顿时感觉天近咫尺,抬手可及,举目环视,只见远近群山起伏,四下风光,尽收眼底,站在这里,才能真正的领略到华山高峻雄伟的博大气势。 过了一会儿,苏玉楼又寻到了摩崖题刻,上面的诗文琳琅满目,俱是历代文人,登临此处时挥毫所留。 苏玉楼逐一看去,其中有称得上是名诗佳句的,也有一些是前言不搭后语,狗屁不通的。 直到夕阳落下,夜幕降临,苏玉楼才看了一半。 靠着一株白松,苏玉楼盘膝坐在地上,闭目调息,约莫明日一早,他就要离开世界了,现在他要做的就是静静的等着那一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天地瞬间明亮了许些,苏玉楼长吁口气,睁开了双眼,结束了一晚的打坐。 缓缓的站起身来,苏玉楼望着漫天云雾蒸蒸缭绕,轻舒曼卷,蒙蒙云海随风飘移,时而上升,时而下坠,气象万千,美轮美奂。 少时,一轮朝阳从云海尽头处缓缓升起,绽放出无量金光…… 朝阳在上,云海在下,霞光映照下,天边翻滚的云浪如被镀上了一层灿灿金边,瑰丽景象,端得是美不胜收,宛若人间仙境。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俯首白云低。”苏玉楼望着云海朝阳,情不自禁的吟出了名相寇准的诗句。 大自然的美丽,总是会让人忘乎所以,这华山顶峰的日出,相较于海边的日出又有另外一番不同的瑰丽。 将壶中最后一口小酒饮尽,苏玉楼提着酒壶摇晃了两下,随之将其从千丈高峰上扔了下去。 怔怔的看着旭日不断高升,忽然间,苏玉楼隐隐的明悟了阴阳开阖,动静相生的至理。 一时间,福至心灵,心灵上的那层迷雾似被晨光撕裂,狂风吹去,再难遮住他的眼目,他的意念在这一刻开始浮升,腾跃,最后仿佛破开了天地,破开了沉珂枷锁,遁入了一种十分奇妙的境界。 这种境界,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苏玉楼也说不上来。 一个人若是站在天下久了,或可描绘世间万般风光,但若是有朝一日,踏破天地,真正的瞧见了天外的景色,除了震惊,只怕就只剩下......失语! 玄之又玄的奇妙境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此时,苏玉楼的心神已然无所保留的融入其中,无思无念,无人无我,只余一点先天灵光不昧。 心灵境界在飞跃攀升,苏玉楼的肉身也似回到了母亲体内,温暖,舒适,又充满了一种近乎本能的安全感。 哗哗哗......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苏玉楼体内的真气开始自行运转起来,犹如脱困的野马,咆哮的江河,汹涌奔腾,发出水花作响的声音。 最后,汹涌的真气仿佛叩开了两扇尘封的大门,周围的天地元气似被一股无形之力牵扯引动,从四面八方向着苏玉楼所在的位置疯狂汇去。 天地二桥贯通,元气时而由头顶百会穴涌进,时而从脚底涌泉穴灌入,流转于周天窍穴之内,复归于丹田气海之中。 体内真气经过了天地元气的洗礼,也取得了质的突破,若说以前的真气是雾,那么如今的真气便是水。 “呼......” 吐出一口三尺长的白烟气剑,苏玉楼空洞的双眼开始重现焕发神采,闪烁着咄咄逼人的明亮光华,直如两柄出匣利剑,锋芒毕露。 豁然起身,刚刚突破修为的苏玉楼只觉得气盈胸腔,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当下情不自禁的放声长啸起来。 啸声浑厚绵长,宛若龙吟,直上青冥九天,回荡苍茫四野,在天地之间回响传荡。 苏玉楼这一声长啸,声震方圆十余里,其中蕴含着浑厚无比的先天真气,山峰上的积雪为之震动,簌簌而落,沿着悬崖峭壁滑落,且越滚越大,直如千军万马踏来,景象蔚为壮观。 啸声渐渐停歇,苏玉楼吸了口气,默默的感受着修为突破所带来的变化。 除了真气质变外,五官更为灵敏,灵觉更加强大,方圆十丈之内的事物,苏玉楼不用肉眼去看,也能洞察入微。 “没想到在这最后的一点时间里,修为竟然意外的突破了,呵......这算是这个世界送给我的临别礼物吗?” 喃喃自语一声,苏玉楼再看了一眼这峭壁险峰,茫茫天地,又向着东海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 消失在了原地! 第三十一章 九州镖局! 神州大陆,益州,南郡,沐阳城。 沐阳城往西十里之地有一片绵延起伏的山脉,山脉因山势平缓,犹如浮云相连而得名,固被称之为连云山脉。 连云山脉中仅有一条山道贯穿东西,乃是南郡与古陵郡往来交通的主要陆道。 山道中段有一座破败萧索的无名寺庙,这座无名寺庙规模不大,屋舍也不过寥寥三四,且已荒废了几十年之久,唯一的用处,就是为往来旅人提供一个暂时的歇脚之处。 此时此刻,寺庙正殿的佛堂之中,虚空微微一震,泛起了一圈圈透明的涟漪波纹,一道白色身影自涟漪中悄然浮现。 苏玉楼睁开双眼,目光在佛堂里巡视了一周,随之又望向了佛堂之外。 外面天色暗沉,豆粒大小的雨滴不断落下,打的树叶屋瓦“啪啪”作响,时不时有雷霆在阴云间穿梭翻腾,将天地照的亮如白昼,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雨天,而且还是雷雨天! 苏玉楼是从这间佛堂离开穿越至神雕世界的,而在他离开的时候,外面就下着暴雨,打着雷,就连风声也似现在这般响亮。 呜呜呜...... 瑟瑟寒风自佛堂右上角的破洞里的灌了进来,夹带着寒冷湿润的空气,不过苏玉楼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寒冷,因为他的身旁正燃着一堆篝火。 这是苏玉楼自己生起的篝火! “我在神雕世界里呆了整整六年,可在这里却似乎并没有过去多久,或者说,时间就停止在了我离开时的那一刻。” “穿梭时空,跨越无尽世界,青铜碑......青铜碑,你当真是有神鬼莫测之威啊。” 望着熊熊燃烧的篝火,苏玉楼喃喃自语一声,随后就在旁边坐了下来,挑起一根木枝,轻轻的拨弄着篝火,让火烧的更旺些。 时至如今,苏玉楼仍旧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将神雕世界中的六年岁月匆匆的回顾了一遍,最后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收获。 “不过说到收获,我的生存试炼任务已经完成,似乎还有一个随机奖励呢。” 目光微微闪动,苏玉楼长吁口气,随之静下心来,将意念集中在脑海里的青铜碑上。 一尊古朴的青铜碑在苏玉楼的脑海里载沉载浮,微微放着青色毫光,空白的碑面上从右往左开始浮现出一行金色的篆体文字。 生存试炼任务完成,是否领取随机奖励? 是! 苏玉楼凭借意念做出答复。 青铜碑嗡嗡轰鸣起来,无数篆体文字在碑面上闪烁不休,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停止变化,一行金色的篆体文字呈现在碑面上。 任务奖励:宗师武学“天物刃”! 还未等苏玉楼有所反应,一篇心法口诀就源源不断的映入了他的脑海之中,这篇口诀字字珠玑,句句玄奥,自有一股巍峨气象流露而出,撼人心神。 宗师武学“天物刃”,幻化万兵,摧金断玉,以“招式精妙、威力猛绝”著称,共分为百兵之变,无形弩,千锋一向,万刃无形四个层次。 就在苏玉楼默默消化这篇武学精粹时,青铜碑的碑面上又缓缓的浮现出了新的内容。 开启主线任务:问道之路! 任务分为七个阶段,对应后天,先天,宗师,大宗师,天人,陆地神仙,仙魔七个境界,宿主达至相应境界,获得对应武学奖励。 宿主完成阶段一,阶段二奖励,是否领取奖励。 是! 苏玉楼倒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意外之喜,意念再次做出回答。 青铜碑面又一次闪烁不休起来。 第一次碑面停止闪烁,获得后天武学:寒冰神掌! 第二次碑面停止闪烁,获得先天武学:太玄经! 关于寒冰神掌的心法口诀开始映入脑海之中,随后便是太玄经,不过太玄经并非是以文字形式映入他的脑海之中,而是换作了二十四副图谱。 “有主线任务,那么是否意味着有其他任务?” 苏玉楼接受了两篇武学,欣喜之余,开始尝试着以意念与青铜碑沟通,不过他并未抱太大的希望,以往他也尝试过与青铜碑沟通,不过青铜碑丝毫不予回应,像个脾气又臭又倔的老顽固。 不过这次却是例外,青铜碑似乎突然之间开了窍,以文字在青铜碑面上做出答复。 “任务分为三种,试炼任务,主线任务,宿命任务,宿主已完成试炼任务,开启主线任务,尚有宿命任务未曾开启。” 意思是除了宿命任务之外,没有别的任务了么? 苏玉楼笑了笑,没有其他任务才好,他生性不喜欢受拘束,至于主线任务,即使没有要求,他也会向着武道的更高峰迈进。 深吸口气,苏玉楼开始参悟起武学来,如今外面雨大,而这座破庙距离最近的沐阳城还有十里路,他并没有连夜冒雨赶路的想法,今晚就只好在这讲究一晚了。 有这个想法的显然不知苏玉楼一人。 半盏茶的功夫后,外面传来的唏律律的马嘶声,谈话声,在风声,雨声,雷声之中并不清晰,接着没过多久,一辆辆马车就开进了前院。 十余个穿着黑色武士服的人走了进来,这人手里都提着武器,刀剑枪棍,不一而足。 苏玉楼的目光淡淡的瞥了一眼几人,旋即望向门外。 门外停着几辆镖车,镖车上载着东西,裹着油布,旁边插着一杆有象征意义的旗帜。 情感是黑色的,旗面也是黑色的,旗上以九种不同颜色的丝线绣着九州轮廓。 但凡在江湖上混过几天的,无论是白道黑道,只要一双招子还没瞎,都知道这面旗帜代表着什么。 九州镖局! 九州镖局共有一个总镖局,三百六十个分镖局,分镖局遍布中原九州,大当家司徒笑,他天生一张笑脸,很容易获得旁人的好感,朋友遍布三山五岳,五湖四海。 一呼百应,非是虚言妄语,故而他有个雅号,“九州王”! 自“九州王”司徒笑接掌九州镖局以来,立下有三不接,不义之财不接,来历不明之物不接,奸邪之人所托之物不接! 正因这“三不接”的规定,九州镖局,走镖时,白道上的朋友都会卖个面子,至于黑道......即使是大盗巨寇,也不敢轻易招惹九州镖局。 盖因“九州王”虽然和气,他的雪玉吞金刀出鞘时,却是杀伐果断,绝对不手软。 沧澜江上,“九州王”一刀断流,大雪封江,两大天人境魔道巨擘殒命,其后更是宰了不知多少妖邪。 天机阁三榜之一,天人榜上,“九州王”司徒笑名列第六位。 凡是茶馆酒楼里的说书先生,没有几个没说过这位“九州王”的英雄事迹。 苏玉楼自然也知道九州镖局的名声,也知道“九州王”的威名,更加知道如今的自己在其手中连半招也走不过去。 可惜,进来的这些人不是“九州王”,而是一帮分镖局的镖师。 第三十二章 雨夜中的杀机! “噼啪噼啪......” 苏玉楼用木枝拨弄着篝火,不时的发出爆裂声响,目光自外面的镖车上收回来后,便又重新落在了进来的这群镖师身上,每个人,每张脸,他都看了一眼。 一眼! 绝不多看一眼! 不过一眼就已够他看出这群镖师的虚实。 这群镖师中,领头的是一个背着枪囊,浓眉大眼,相貌极为英气的中年汉子,武功最厉害的却是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相貌普通,手持长剑的青年男子,至于其他人,武功平平。 不过即使是这些武功平平之人,也已有着不下于神雕世界二流高手的修为。 此时此刻,那领头的中年汉子也瞧见了苏玉楼,目光一凝,上前拱手行了个江湖礼节。 “这位公子,眼下狂风暴雨,道路泥泞,我们这些人想在这儿借宿一晚,不会打扰到你吧?” 苏玉楼平静的收回目光,依旧用木枝拨弄着篝火,淡淡说道:“我不是和尚,这庙也不是我的,我可以在此歇脚,你们自然也可以,谈不上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中年汉子闻言,呵呵笑道:“公子倒是个随性之人,我叫顾长英,乃是古陵郡九州镖局的镖师,公子你呢?” “苏玉楼,一幕流苏的苏,面如冠玉的玉,海市蜃楼的楼,没有什么身份,若硬要说有,那也就是江湖中人。” 苏玉楼语气清淡的回道。 中年汉子顾长英有些发愣,江湖中人,但凡听见九州镖局的名头,少不了要道两句“久仰大名”,而眼前这个少年却是神情淡淡,让他不禁微感错愕,这种遭遇,倒是好久没有遇见了。 无奈的笑了笑,顾长英转首望着其他镖师,先是安排了两名镖师坐在佛堂门口,确保镖车的安全,又叫了几名镖师拆了佛堂的供案,用来生火。 安排好一切之后,顾长英方才提着一囊酒,一包干牛肉,缓缓的走向苏玉楼。 “苏公子,我这里有酒有肉,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好东西,但若不嫌弃的话,就请收下吧。” 苏玉楼正感肚中饥饿,自然不会拒绝,接过顾长英递来的一囊酒,一包干牛肉,随即意味深长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顾长英略感惊讶,刚才这白衣公子接过他手上的两样东西时,他暗中传递过去的几分气劲竟如石沉大海一般,消失无踪。 他虽然只用了七成功力,以便能发能收,可这姓苏的公子竟能不动声色的将之化解,显然内家修为还在他顾长英之上。 正惊讶间,又见苏玉楼手上捏了颗龙眼大的金珠,递了过来,顾长英不禁眉宇一皱,疑惑道:“苏公子这是何意?” 苏玉楼淡笑道:“我从不白吃别人的东西,这牛肉和酒,就算是我买下来的,你若不要金珠,我可以将牛肉和酒还给你。” 顾长英闻言,忽然觉得这个苏姓公子不仅性子淡,而且还是个怪人,更加是个有趣的人。 “苏公子,一份酒肉可值不了这么多钱。” 苏玉楼伸手拔开了酒囊的塞子,狠狠的灌了一口酒,酒很烈,劲很足,入喉犹如烈火淌过。 “一样东西的价值,并非完全取决于它的本身,也会根据时间,地点的不同而发生变化,这里是荒郊野岭,前没村,后没店的,依我看来,一份酒肉就值一个金珠。” 顾长英闻言,轻声叹了口气,接过金珠后,就走到一堆刚生起的篝火旁边坐下,语气真切的缓缓开口。 “刚才我不是有意要冒犯苏公子你的,只是做我们这一行的,行走江湖难免要小心谨慎一些,还望公子你不要见怪。” 苏玉楼咀嚼着肉干,和着烈酒咽了下去,随即淡淡道:“我本有意见怪,不过看在酒肉的份上,也就罢了。” 顾长英咧嘴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而从枪囊中取出了一杆錾金虎头枪。 兵刃需要保养,才能长久的维持它的锐利,顾长英先是灌了口酒,接着一口喷在了枪刃上,用布巾轻轻擦拭着。 至于那在苏玉楼看来,武功最高,修为最强的青年男子,也在和顾长英做一样的事儿,用布巾擦拭着手上剑锋,神情十分的专注认真。 至于其他镖师,则三五成群的围成圆圈,坐在一起瞎谈闲聊,聊得自然不是诗词歌赋之类的文雅事物儿,江湖男人的话题,除了绝世武功,武林趣闻,剩下的......也就是女人了。 如今,这些镖师就在七嘴八舌的聊着女人,聊的是青楼女人! 这个说一句谁的腰细,盈盈不堪一握,那个道一声谁的腿长,能夹得人欲仙欲死,总而言之,荤段子连篇。 说得起兴时,还自顾自的哈哈大笑起来,江湖走镖,那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自然没有太多的思想包袱,一个个的畅所欲言。 聊的火热,再加上几堆熊熊燃烧的篝火,这温暖明亮的佛堂,与外面那黑暗寒冷的天地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佛堂之外,天地之间,风声,雨声,雷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忽有古怪的笛声突兀响起,即使是越来越响,越来越急的风声,雨声,雷声也无法掩盖。 不过,这笛声并不悦耳动听,抑扬顿挫,曲调古怪,让人听了,不禁有种胸闷,头晕,恶心之感。 沙沙沙...... 哗哗哗...... 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响声自外面的黑暗中传出,与笛声相迎合奏,那种响声,就像是有无数东西在摩擦地面,淌过积水。 除了这两种响声之外,随之而来的还有“咝咝咝”的声音。 坐在门口的一个镖师闻声望去,随之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失声叫道:“蛇,有蛇!” 镖师行走江湖,露宿荒野,遇到些蛇鼠虫蚁是在所难免的事儿,本不足以惊讶,可外面的不止一条蛇,一群蛇,而是...... 无穷无尽的蛇! 雷光电闪之中,门口的镖师借着短暂的明亮,清清楚楚的瞧见了无数条蛇自杂草丛中涌出,向海潮一般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 镖师那敢再在门口停留,一边往内跑去,一边疯狂大叫:“顾镖头,好多的蛇!好多的蛇包围了这里。” “警戒!” 顾长英闻言,豁然起身,沉声喝道,同时擎起了手中的錾金虎头枪,严阵以待! 余下的镖师在经过短暂的骚乱后,纷纷停止了闲聊,起身将手搭在刀柄,以及剑柄上,这时候,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事情不对了! 没过一会儿,无数毒蛇自窗台,梁顶钻进佛堂之内,“咝咝”的吞吐着猩红的蛇信,盘起蛇躯,并未立刻发起攻击。 五彩毒蛇! 顾长英望着这些筷子粗细,色呈五彩的毒蛇,眼中掠过一丝惊色,朝着外面朗声问道:“可是苗疆蛊毒教的毒娘子到了?” “咯咯咯......顾镖头怎么知道是奴家,枉费奴家还想给你一个惊喜呢,不过有一点顾镖头你可说错了,奴家已经被逐出了师门,可算不得是蛊毒教的人啦。” 清脆如银铃般的娇笑声自外面传来。 下一刻,一道妙曼婀娜的身影像是幽灵一般,悄无声息的飘进了佛堂之内。 第三十三章 南郡三凶! 佛堂之内,篝火熊熊燃烧! 炽烈的火光,映照出一张张如临大敌的面孔,同时还照亮了不速之客“毒娘子”的面容。 “毒娘子”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肌肤娇嫩白皙,媚眼含笑带语,嘴唇丰润饱满,而在她的左侧脸颊上还有着一条淡紫色的蛇影纹身,更衬得她别样的邪恶艳丽。 她的人也像是一条蛇,透出一种柔若无骨的慵懒风情,至于她的腰,每个人见了,只怕脑海中都会情不自禁的浮现出“水蛇腰”这三个字。 而在他的水蛇腰上,还缠绕着一条五彩毒蛇。 这条毒蛇看似与周围的毒蛇别无二致,可若细心观察,就会发现这条毒蛇的脑袋上有着两个凸起的三角肉包。 一条蛇! 以及一个像蛇一样危险,恶毒,艳丽,又充满诱惑力的女人! “毒娘子”箫青青! 苏玉楼抚了抚腰间的“听潮”玉箫,嘴角泛起一抹无奈的苦笑,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似乎已经被迫的卷了一场麻烦之中。 持着錾金虎头枪,顾长英目光凝重的注视着毒娘子,沉声问道:“既然毒娘子你到了,想必你的两位兄长也应该就在左近吧?” 单凭“毒娘子”箫青青一人,顾长英还不必如此忌惮,令他忌惮的是这位“毒娘子”的两位结义兄长。 “阴山鬼童”邱雨夜! “血手人屠”赵人屠! 近一年来,这三人横行南郡,作恶无数,被称为“南郡三凶”。 其中,“血手人屠”赵人屠修为最高,乃是先天高手,“阴山鬼童”邱雨夜形如鬼魅,“夺魄鬼爪”的功夫更是连先天高手也要敬畏三分,至于“毒娘子”箫青青,她的武功虽然稍微差了些,可一手下毒,驱蛇的本事却是极为厉害。 而这三人之间向来是形影不离,“毒娘子”既然到了,另外两人只怕也已经到了。 箫青青转动着右手上的白色骨笛,目光一瞥众人,幽幽轻叹。 “我的两位兄长乃是怜香惜玉之人,自然是舍不得让奴家一个人来,毕竟你们这里的男人这么多,而我一个女人面对你们......可是很吃亏的。” 顾长英剑眉微皱,紧握着精铁枪杆的手......又握紧了几分。 “桀桀桀......” 一阵阴冷尖锐的怪笑声突然响起,寒风裹冷雨,自右侧窗口灌进屋内,随后便见得屋顶横梁上不知何时已坐着一道人影。 顾长英抬眼望去,只见这人身高不过三尺,形貌宛如孩童,一双眼睛大的异乎寻常,然而眼眶里绝大部分都是眼白,漆黑的瞳仁只有米粒般大小。 除了一双“鬼眼”之外,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他双手上那近乎五尺长的漆黑指甲。 “阴山鬼童......邱雨夜!” 顾长英盯着此人,喃喃出声。 “阴山鬼童”邱雨夜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双“鬼眼”正咕噜噜的在众人身上乱转着。 几名镖师被他这双“鬼眼”一看,只觉得一股寒气沿着脊背直往上冒,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 邱雨夜似乎很享受别人畏惧他的样子,仰起小脸得意的笑了起来,不过笑声依旧阴冷尖锐,像一柄柄钢刀刮在人的耳膜上。 苏玉楼的目光并没有望向屋顶横梁,而是望向了佛堂之外,目光渐渐染上了一抹凝重之色。 “毒娘子”箫青青,“阴山鬼童”邱雨夜进入佛堂时,他的目光始终都很平淡,然而现在他感觉到一股恐怖的气息正在逼近。 这股气息远比“阴山鬼童”邱雨夜和“毒娘子”箫青青加起来还要可怕的多。 没过多久,苏玉楼就看到了这道气息的主人! 一道魁梧的身影从瓢泼大雨中走来,浓浓的血腥味透过重重雨幕,飘进了佛堂。 空中电闪雷鸣! 苏玉楼目光透过雨幕,瞧清了来人的面容。 那是一个面容刚毅,身高九尺的中年汉子,这汉子穿着短袖布衣,全身肌肉虬结,裸露在外的臂膀胸膛露出无数伤痕,配上那极具压迫力的魁梧体格,以及暴戾嗜血的恐怖眼神,足以让人不战先怯。 而当其真正迈入佛堂时,血腥味愈发浓郁起来,几乎已可令人窒息。 顾长英瞧见此人,不由深深的吸了口气,笑道:“想不到会在这小小的破庙里遇上大名鼎鼎的南郡三凶,顾某真是幸甚何如,相逢即是有缘,我们这里有酒有肉,三位不妨共饮一杯如何?” 箫青青媚眼含笑,顾盼流波,望着顾长英,娇声开口。 “顾镖头想和奴家同饮共食,奴家真是受宠若惊呢,不过,难道顾镖头不知道,奴家这毒娘子的名头是怎么来的吗?” “桀桀桀......” 邱雨夜阴森尖锐的笑着,笑的很嘲讽,仿佛除了笑之外,他连话也不会说一般。 赵人屠面色沉着,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开门见山道:“姓顾的,少跟我来这些江湖客套话,我没兴趣听,将东西交出来,你们活,不交出来,你们死,然后我再自己拿。” “东西的确在我这儿,不过有一点我得提醒赵兄,在打我们九州镖局的主意前,你最好能先掂量一下这么做的后果。”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既然对方已经认定了事实,顾长英也不再否认,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认。 此次押送镖银不过是个幌子,真正护送的是他怀里的东西。 只是这件东西,整个古陵郡九州镖局,除了他之外,也就只有大镖头,二镖头知道。 当然,除了他们三个,还有委托之人! 不过此人在来到九州镖局时,已然身受重伤,将东西委托给他们之后,就直接咽了气儿。 那么,究竟是何人将消息透露出去的? 摇了摇头,顾长英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转头望向苏玉楼,开口笑道:“苏少侠......”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苏玉楼就已断然截口。 “牛肉与酒,我是付了钱的,可不欠你什么,你们要做什么,我管不着,只要你们不要来管我就好。” 顾长英嘴角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 瞧见顾长英这副表情,箫青青一时间笑的前俯后仰,花枝乱颤,随即朝着苏玉楼媚笑道:“刚才倒是没有注意到这里竟然有位这么俊俏的小哥儿,小哥儿你做出了个明智的选择,等姐姐忙完了正事,再回来好好疼你。” 苏玉楼漫不经心的问道:“不知是怎么个疼法?” “小混蛋!” 轻啐一声,箫青青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诱人的红晕,巧笑嫣然道:“还能是怎么个疼法?自然是床上疼你啦。” “老三,别闹了。” 赵人屠冷冷的呵斥了一声,旋即望着顾长英,目中凶光大盛,浑身杀意毕露。 “动手!” 第三十四章 平凡的人,普通的剑! 满含杀意的两个字传出,落下,佛堂之内,顿时杀气弥漫,温度骤降! “桀桀桀......” 阴冷尖锐的怪笑声骤然响起,坐在横梁上的邱夜雨率先出手,矮小的身子犹如无骨的鬼魅,绕着横梁,贴着柱子,游走不定。 咻咻咻...... 模糊不清的黑影一掠而过,带起一串风响,漆黑森寒的爪光一闪即逝,绽开一朵血花。 一个镖师只觉得颈前一疼,咽喉就已被利爪豁开,冰冷的空气灌了进来,惨叫一声,不甘的瞪大了双眼,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大家小心!” 顾长英面色微沉,出言警示! 箫青青不屑的冷笑一声,手中的白色骨笛在指尖滴溜溜的一转,随即凑在丰润饱满的樱唇下,轻轻吹奏起来,古怪的笛声再次响起。 这笛声像是一个信号! 进攻的信号! 地上,梁上,窗台上,无数五彩毒蛇在听见笛声后,齐唰唰的扬起了身子,蛇躯弯如弓背,接着又齐唰唰的弹射出去,速度快如疾矢! 蛇口张开,毒牙毕现,不计其数的五彩毒蛇向着一众镖师飞扑咬去。 “呛啷......” 清脆的刀吟剑鸣响成一片,刃光如大雪纷飞,又似江水流泄,一条条毒蛇被刃光拦腰斩断,鲜血四溅,可这些毒蛇却仿佛无穷无尽一般,源源不断的从佛堂之外涌来。 “啊!” 凄厉的哀嚎声中,一个镖师不慎被毒蛇咬中,面上泛起一阵阵黑气,身躯颤抖着摇晃了两下,“轰”地一声扑倒在地,毒气攻心,气绝毙命! 其他镖师见状,心有戚戚之意,同时又不禁心底泛寒,这些毒蛇杀不尽,斩不绝,如此下去,他们迟早得步刚才那位同伴的后尘。 “大家快用火驱蛇,还有......别让毒娘子继续吹奏笛声!” 顾长英不愧是老于江湖之辈,须臾片刻之间,就找出了应对之法,一边出言喝道,一边抖出几朵雪亮枪花,将扑来的毒蛇钉杀当场。 就在这时,顾长英的耳边又响起了一道惨叫声,眼角余光一瞥,就瞥见一道矮小的身影再袭杀一名镖师之后,身影再次如鬼魅般掠出,漆黑尖长的指甲泛着幽幽冷芒,向着另外一名镖师的咽喉抓去。 “住手!” 眼中闪过一道厉芒,顾长英暴喝一声,手中錾金虎头枪飞速旋转,穿刺而出,气流卷动如潮。 舔着干涸的嘴唇,“阴山鬼童”邱雨夜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撕开前面那人的咽喉,鲜血喷洒出来时的美丽情景。 人间花朵万千,可在邱雨夜看来,还是血花最艳,最美,最动人! 眼看着指甲距离那人的脖颈不足一寸的时候,侧旁忽然气流奔涌,一柄枪刃带着森寒冷冽的光芒,飞速刺来。 气急败坏的尖啸一声,邱雨夜撤回双爪,五指箕张,漆黑尖长的指甲像是十柄短剑,交叉纵横,切割虚空。 叮叮叮...... 清脆的响声接连不断,转眼之间,指甲,枪刃已交击不下数十次。 十指酸痛发麻,邱雨夜眼中杀气大盛,矮小的身影猛地一转,踏着诡异灵动的步伐,倏前倏后,忽左忽右,带起一连串模糊残影,像是陡然间化身成了七八个人一般,围绕着顾长英游斗起来。 面对四面八方,不断袭来的攻击,顾长英沉着应对,一杆錾金虎头枪在其手中犹如活物一般,时而刚猛如狂龙乱舞,时而阴柔如灵蛇游动。 远可攻,近可守,忽刚忽柔,机巧百变! 邱雨夜被层层枪幕封锁笼罩,转眼之间,攻势已然溃败,只能以双爪见招拆招,偶尔觅得空隙,近身一次,也无法突破对方那固若金汤的守势,很快就又被凌厉的枪锋逼迫回来。 愤怒的低吼一声,邱雨夜收招撤身,一双“鬼眼”狠狠的瞪着顾长英。 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听说过顾长英“百变神枪”的名头,当时不以为然,直到如今交起手来,才知道对方的难缠程度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视线紧紧的锁定着顾长英,邱雨夜又以眼角余光向着自家大哥望去。 赫然发现他的大哥,“血手人屠”赵人屠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而他的身前,还立着一个年轻人,年轻人手中举着一柄剑。 一柄普普通通的精铁长剑! 正是这柄精铁长剑将凶名赫赫的“血手人屠”给拦了下来。 这个年轻人不是那个披着狐裘,一身白衣的少年,而是一个黑衣青年,这个青年的相貌平凡无奇,就像他的剑一样。 江青? 顾长英微微侧目,凝视着这个相貌平凡,剑也普通的青年,忍不住轻“咦”一声。 这个叫做江青的青年,乃是他们大镖头“八臂蛟龙”江独行的义子,三年前外出游历,直至一月前方才归来。 而在顾长英的映像之中,江青的修为虽然不错,但距离先天尚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不曾想游历三年归来,竟有如此脱胎换骨的变化,气势上竟能与“血手人屠”这等凶魔对峙抗衡! 赵人屠目光阴沉的注视着眼前的青年,这个刚才在他出手之际,一剑将他逼退的青年。 这个青年的剑像风一样,飘逸灵动,又像雷一般,狂猛爆烈! 古陵郡九州镖局共有三大高手,“八臂蛟龙”江独行,“六指鬼判”俞放歌,“百变神枪”顾长英。 关于这三人,赵人屠多多少少有些了解,这个年轻人绝对不是其中任何一个,情报之中,也没有这个青年男子的信息! 目中血色渐渐浓烈,赵人屠深吸口气,宽厚的双手霎时如被鲜血浸染,通红一片,丝丝缕缕的红色气劲从指间溢出,如烈火般摇曳升腾。 “年轻人,你要拦我?” 江青面色古井无波,平平淡淡,不含半点情感道:“我本不想拦你,可我又不得不拦你,若有可能,还要杀你。”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江青手中的长剑就已经动了! 动如雷霆,快如疾风,剑光森寒冷冽,不偏不倚,直接向着赵人屠的咽喉刺去。 “你要杀我?那我先杀了你!” 赵人屠怒目圆睁,眼看着剑锋及喉,右手于千钧一发之际抬起,五指轮转连环,重重的弹在剑脊上,将剑锋向上挑开,另外一只血手如恶虎探爪,向着江青的心口狠狠掏去! 空气轰然爆鸣! 这霸道酷烈的爪势一旦落实,绝对能将人开膛破肚,连心带肺一起掏出来。 江青面不改色,他不仅出剑快,收剑也快,剑锋倏然回转,连削带切,剑势似狂风过境,暴雷骤降,速度,声势无不骇人之极。 细密,刚猛的剑气划破长空,带起阵阵风雷之音! 赵人屠双手一转,十指回旋,险之又险的将剑气击散,情不自禁的出口赞叹道:“好剑法!” 的确是好剑法! 苏玉楼目光闪动,暗自附和了一句,初见这个青年时,他就已经看出此人的修为尤在顾长英之上,如今展露出来的剑法连他也忍不住的为之惊叹。 惊叹的神色自眼底掠过,随即幻灭,苏玉楼的目光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 如今,妖魔鬼怪已粉墨登场...... 不,还有一个人隐藏在幕后,若非苏玉楼灵觉强大,超乎寻常,险些就遗漏了此人。 第三十五章 意外之喜! 耳畔杀声震天,窗外风雨大作! 苏玉楼内心思绪纷涌,他始终感觉到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隐匿在佛堂之外,徘徊不去。 这道气息是自“血手人屠”到来之后方才出现的,与“血手人屠”不加掩饰的强大压迫感不同,这道气息给苏玉楼的感觉就像是......芒刺在背!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隐匿在暗处的这个人可比明面上的“南郡三凶”要危险的多! 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这么多人觊觎? 俗话说的好,好奇心害死猫,猫会不会被好奇心害死,苏玉楼不知道,可他心里却着实好奇的要死。 现在的他已经被迫卷了这场纷争,除非真的离开,否则绝难置身事外! 至于以退为进,这个方法若是换个地方或许可行,可如今却绝对行不通,毕竟一只捕蝉的“螳螂”,决不允许一个明面上的人退至暗处,成为他背后的黄雀。 退不得,进,也不行! 他唯有不进不退,又不干预,令所有人都有所顾虑,成为左右天秤平衡的制裁者,接着......静待时机,静待出手的时机。 手上握着木枝,苏玉楼缓慢而又节奏的拨弄着篝火,这是他的习惯,思考事情的时候,他手上总是闲不下来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佛堂之内的厮杀越发激烈起来! “南郡三凶”中的最强者赵人屠已经被江青拖住,分身不暇,邱雨夜与顾长英两人谁也奈何不得谁,斗的那叫一个难分难解。 至于箫青青,除了下毒,驱蛇,以及轻功精妙外,这位大美人的手上武功就要远逊于她的两位义兄了。 如今,五,六个镖师持着燃烧的木棍,一边驱蛇,一边挥刀舞剑,就将她这位“毒娘子”给缠住了。 长吁口气,苏玉楼的目光落在了顾长英的身上,如果不出意外,那件“东西”也就在他的身上。 苏玉楼的目光刚刚转落,顾长英就陡然发出一声厉啸,錾金虎头枪连连闪动,漫天枪影铺卷开来,如泱泱大潮,一泻千里,向着邱雨夜淹去。 面对如此恐怖的攻势,邱雨夜不惊不慌,嘴角反而泛起一丝冷笑,矮小的身影倏然翻转,贴地滑行,自一个枪幕也封锁不到的死角窜了上去。 这个死角,正是顾长英枪法中的一处破绽所在! 此处破绽,邱雨夜寻觅了许久,判断了许久,确定了许久,最后才敢铤而走险,以身试法! 这一次,邱雨夜不仅成功的避开了长枪的封锁,还瞬间就窜到了顾长英的身前,不足三尺高的矮小身子像鲤鱼翻身一般弹起。 漆黑的指甲泛着冷芒,邱雨夜双爪交错,向着顾长英的胸口狠狠抓去。 凶险至极的一招,眨眼就已迫至顾长青的胸前,眼下的情况几乎可以说是避无可避,可他一生大小战斗不下百次,战斗经验何其丰富? 生死一线之际,顾长英猛地弓背收腹,胸腔瞬间向后内缩了一寸距离。 虽然有惊无险的避开了剖胸之祸,可顾长英胸前的衣襟还是在所难免的被利爪撕开,一个极为显眼的红木盒子顺势就从顾长英的怀里飞了出来。 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红木盒子落在地上,弹跳了两下,最后滚到了苏玉楼的脚边! 顾长青神色大变! 此时此刻,近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也注意到了顾长英脸上的大惊失色,那能还不知道这小小的红木盒子里,装的就是赵人屠口中的那件“东西”。 苏玉楼望着脚边的红木盒子,眼中瞬间闪起一道亮光。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句老话果真没错,而人在家中坐,不一定是祸从天上来,还有可能是宝从天上来! 自己正在等待时机,准备出手夺得这个不知名的宝贝,一探它的庐山真面目,它就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意外之喜! 真的是意外之喜! 眼见苏玉楼作势要捡起地上的红木盒子,赵人屠蓦然大喝道:“小子,你刚才说过不会管我们的事儿,现在想要出言反尔吗?” “此一时,彼一时,奇珍异宝当前,我就算是菩萨,也坐不住了。” 苏玉楼一边淡淡开口,一边伸手捡起红木匣子,站起身来。 “你......” 赵人屠怒不可遏,适才他看不出这个少年的深浅,心中有所忌惮,见他没有出手相帮九州镖局,也就再说些让他“滚蛋”之类的话。 年轻人,特别是有本事的年轻人,通常都有些心高气傲,一旦话语不当,只会适得其反,将其推向九州镖局一方。 赵人屠本意夺得宝物之后,再决定是否拿这小子开刀,不曾想到自己竟然看走了眼,这座破庙虽小,住的菩萨倒是挺多。 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青年,一手剑法着实犀利,即使他拼劲全力,也拿其不下。 结果事到头来,一切努力皆为他人做了嫁衣,想到这里,赵人屠不由狠狠的瞪了一眼邱雨夜。 这一刻,他那嗜血暴戾的眼神也瞬间生动起来,生动的仿佛会说话,仿佛在说...... 瞧你干的好事! 另一边,顾长英望向苏玉楼,刚要开口说话,苏玉楼就笑了,笑是冷笑。 冷笑的同时,苏玉楼将红木盒子放入怀中,身影微微一晃,凭空挪移至一面墙壁之前,两袖一卷,滚滚气劲溢出,将周遭的毒蛇碾成肉泥。 顾长英见状,脸色骤然变得阴沉起来,难看起来,甚至比赵人屠的脸色还要阴沉难看。 他要跑! 刚刚还在彼此厮杀的两方人马相视一眼,瞬间就洞悉了苏玉楼的意图,极有幽默的罢手休战,同时向着苏玉楼杀去。 转眼之间,苏玉楼由一个“观众”成为了众矢之的! 这些人中每一个都不是易与之辈,单打独斗,苏玉楼尚有必胜之心,若是以寡敌众,恐怕二十个回合下来,他就得惨败收场! 这个佛堂,无异于是个囚笼,唯有脱离出去,他才能展翅高飞,这些人想要再追上他就可以说是千难万难了! 苏玉楼早已谋划好了脱身之策。 退! 尽管已经退至墙边死角,他仍然还在后退! 深吸一口浊气,苏玉楼微微躬起后背,悍然撞向身后的墙壁,腾出来的双掌运起十成功力,一掌平推,击向放弃争斗,齐扑上来的众人,一掌上扬,击向佛堂屋顶! “哗啦啦......” 气流激荡奔涌,犹如大海翻腾倒转,掀起惊涛骇浪,恐怖的掌力还未临至,劲风就已似利刃一般,刮的众人面目生疼! 速度最快,离得最近的邱雨夜骇的面色大变,怪叫一声,忙不迭的向后飞去。 顾长英,赵人屠等人瞳孔一缩,前进之势一滞! 他们早已知道那白衣少年非同寻常,未曾想到出掌竟有如此骇人威势,仓促之间,连忙运功抵挡。 这么一耽搁,苏玉楼已然撞破墙壁,飞了出去,与此同时,另外一道掌力也落在了佛堂的屋顶上。 第三十六章 地里藏针! 这座无名寺庙已经荒废数十年之久,佛堂屋顶破破烂烂,漏风漏雨,哪里承受得住苏玉楼的掌力,轰然巨响声中,粱木摧折,砂尘砖瓦,如落雨般劈头砸下。 几名镖师见状,纷纷以武器拨开落下的碎木砖瓦。 赵人屠双眼通红如血,蓦然一声长啸,气劲布满周身,碎木砖瓦落在他的身上,直接爆碎开来。 身影一动,赵人屠向着那个被撞出来的大洞冲去,就在这时,一蓬银针自洞外飞来。 星芒万点,寒光闪烁! 银针封锁住了洞口,针上蕴含着浑厚的真气,赵人屠敢硬抗碎木砖瓦,却不敢硬抗这些银针。 愤怒的咆哮一声,赵人屠不得不停下身来,双手左右一揽,以掌力将银针拨开。 “咻!” 尖锐的风响声中,一名镖师不幸中针,皮肤顺间紫黑,软软的瘫倒在地上,身体抽搐了两下,就已气绝身亡。 顾长英见状,面色骤变,心有戚戚之意! 赵人屠却是看也不看那人,猛地冲出洞口,那知双脚刚一落地,忽然感到一阵刺疼,像是有什么尖锐之物扎进了脚底! 天上雷光闪耀。 赵人屠低头一看,只见地上密密麻麻的插满了银针,针尖朝上,泛着森森冷芒! “臭小子!别让我逮着你!” 感觉双脚渐渐麻木,赵人屠脸色阴沉如水,翻身跃起,来到一处空地坐下,真气灌注于双脚之上,两枚银针瞬间就被逼了出来。 随后奔出洞口的人瞧见了他这“一马当先”的凄惨模样,无不小心翼翼的避开了那片插满了银针的区域。 邱雨夜与箫青青两人先后来到赵人屠的身边,双眼警惕的望着顾长英一行人。 顾长英目带愤恨之色的看了他们三人一眼,一言不发,随即便望向了远处。 这座无名寺庙依山而建,远处乃是一片茫茫山林,此刻夜色深沉,目力本就难以远及,加上雨声,雷声,风声,掩盖了逃遁时产生的一切声响,那里还能知道苏玉楼是往那个方向逃的。 “我们继续追!” 顾长英咬了咬牙,带着江青以及剩下的镖师扎进了茫茫山林之中。 “大哥,你没事吧?” 见顾长英一行人远去,箫青青松了口气,关心问候的同时,还将一颗乳白色的丹丸递给了赵人屠。 但凡用毒之人,对于药理一般也颇为精通,这乳白色的丹丸正是箫青青自己配置的解毒丹丸。 “还要不了命,我需要一些时间将毒性排出来!” 赵人屠服下解毒丹丸,体内的毒性暂时得到了压制,双目低敛,默默运功排毒。 半柱香后,赵人屠长喝一声,吐出一口黑紫色的烟气,将体内的毒性排了出来。 豁然起身,望着远处山林,赵人屠眼中的杀机浓烈到无以复加。 “我们走,今日不抓住那小子,将他剥皮抽骨,绝难消我心头之恨!” ...... 连云山脉横贯南北,往东为南郡,往西则是古陵郡,往南则通往连云山脉深处,再往南就是南疆的十万大山了。 苏玉楼如今就在往南而行! 不过,他的目的并非是那有着“穷山恶水”之称的十万大山,他只是想去连云山脉的深处,因为那里的山更高,峰更险,林更密,水更深。 一个人丢在里面,就跟一滴水落在大海里一样,想捞都捞不出来,因此,那里不仅是藏人的好地头,更是杀人的好地头。 苏玉楼身影如风,一路踩枝踏叶而行,半柱香的时间不到,就已飞掠了二十余里。 这里已是连云山脉的深处边缘! 时间已经过了前半夜,天地之间,风未止,反而越吹越急,雨未停,反而愈下愈大! 顶着狂风暴雨,快速奔行的苏玉楼......则成了落汤鸡! 苏玉楼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那个令许多人觊觎不已的宝贝,如今就安安稳稳的躺在他的怀里。 说句实话,类似这“杀人夺宝”的事儿,苏玉楼还是第一次干,除了新鲜,还有些...... 刺激! 唯一可惜的是,自己在神雕世界里,根据五毒秘传打造出来的冰魄银针已经全部用光了,眼下针囊里空空如也,一枚银针也没剩下。 “不知我在外面布下的‘缓兵之计’,如今有几人中招了。”苏玉楼喃喃自语。 “地里藏针”这一招,完全是学自于杨过那小子。 该光明正大时,苏玉楼不会藏头露尾,可该用鬼蜮伎俩时,他也绝对不会吝啬。 而且,对付一个人,总比对付一群人要来的容易,想来暗中那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由始至终,苏玉楼都感觉到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尾随在他的身后,而且,离得并不远! 此人轻功很不错,尾随了他二十里路,或许还要随行的更远,远到在杀死他之前,不会惊动任何人。 凑巧的是,苏玉楼也有这个打算,他往连云山脉深处而去,即是为了藏身,亦是为了杀人! 杀他身后的人! 往前再行了几里路,直到苏玉楼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方才缓缓的停了下来,伸手入怀,摸出了那个红木盒子。 手握着红木盒子,苏玉楼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既然你耐心这么好,迟迟不肯出来,那我就用你想要的宝贝把你给钓出来! 长吁口气,苏玉楼轻轻的揭开了红木盒子的盒盖。 天上闷雷滚滚,苏玉楼心下同样闷雷滚滚,脸上笑意一僵,双眼瞪着红木盒子,似乎恨不得一眼将它瞪穿! 只见这红木盒子里装着的宝贝竟是...... 一块石头! 苏玉楼双眼眯起,将到嘴的国骂憋了回去,从红木盒子里拿起石头,内劲一摧,石头直接成了石粉,簌簌落下。 事实证明,这块石头,真的就只是一块石头,不是什么异石,内中也没有暗藏什么玄机! 自己费尽功夫得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破玩意儿?还是里面的宝物早就被人掉了包? 苏玉楼微微摇了摇头。 红木盒子落地时,顾长英那大惊失色的表情不似作假,而且,直到现在,隐匿在暗处的那道气息仍然没有散去,还在周边滞留。 强行忍住将这个红木盒子扔出去的冲动,苏玉楼翻来覆去,里里外外,将它的细细的捣鼓了一番,终于发现了端倪之处。 “他妈的,这些运镖的还真会玩!” 第三十七章 黑衣男子! 苏玉楼看着手中的红木盒子,轻声笑骂了一句。 这红木盒子底部的内壁......似乎要比四周的侧壁厚,并且厚上整整一倍,且有布帛作衬垫,如不细心观察,只怕还真就发现不了端倪之处! 握住盒底,苏玉楼催运功力,直接将整个盒底揭下,霎时间,玉白色的光芒流泄而出。 盒底夹层中,静静的躺着一块白色玉璧。 玉璧呈圆形,其上纹路繁复,刻有天,地,山,泽,水,火,雷,风八字,隐隐有烟云浮动,莹光流转,演化出天地山川,风雷水火等自然异象,端得是变化万千,不可思议。 只要不是瞎子,不是傻子,但凡头脑长全了的,都能瞧出这块玉璧乃是一件无价异宝! 就在苏玉楼将玉璧从盒底中取出来时,淡淡的破风声响起,一道指力直袭他脑后的“风池穴”! 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么? 苏玉楼眼神一凛,将玉璧塞入怀中,转身即是一掌,浑厚的掌力喷薄而出,轻而易举的就将指力冲散,然而举目望去,却是空无一人。 突然,苏玉楼内心警钟大响,背后汗毛倒竖,来不及多作思考,脚尖轻轻一踏地面,身子倒仰跃起,随之便有几道指力擦着他的后背飞了过去,落在远处的一颗大树上。 木屑四溅! 身影凌空倒转,苏玉楼双脚翻飞旋踢,霸道的腿劲如罡风一般席卷而出,重重落下。 轰! 闷响声中,苏玉楼这势大力沉的一脚并没击中背后偷袭之人,而是落在了空处,将地上的泥水高高溅起。 又是后面! 微不可察的破风声背后传来,苏玉楼转身后头,双掌似缓实疾,划出漫天掌影,如万花齐落一般,向着那人当头击去。 这次,苏玉楼看清这人的脸,不过却也只看清了半张脸,另外半张脸被黑巾蒙着,只能看出是个男子,而在这名男子的身上,还穿着同样颜色的紧身黑衣。 黑衣男子双手十指......不,应该说是十一指连连弹点,其速时快时慢,其势或轻或重,刹那之间,便有无数指影幻化而出,自上下左右,不同的方位,朝着苏玉楼手上各处穴道点去。 苏玉楼双掌飘逸优雅,灵动迅疾,内中虚实变化由心,让那些指影全部击到了空处。 接下来的十余招,双方皆是避实就虚,掌影,指影你来我往,交错纷乱,然而却是连碰也没碰到一下。 轻笑一声,苏玉楼身如浮云般向后飘去,与那黑衣男子对峙而立,目光细细的打量着他,而对面那名黑衣男子同样也在细细的打量着苏玉楼。 刚才一番交手,虽然时间短暂,并且除了第一次外,没有硬拼那怕一下,可两人对于彼此已然有了相当的了解和认知。 苏玉楼盯着对面那个黑衣男子,目光特别在他的右手上停留了一下,因为,他的右手上长有六根手指。 淡淡一瞥后,苏玉楼旋即又移开了目光,此时此刻,双方都在寻找着对方身上的破绽,且在判断对方的破绽,究竟是真的破绽,还是故意表露出来,诱人入局的陷阱。 一时间,除了风声,雨声,雷声外,似乎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氛围。 良久之后,沉默终于还是被人打破了。 苏玉楼的目光犹如两道锐利的剑锋,咄咄逼人的注视着黑衣男子,沉声开口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阁下应该是古陵郡九州镖局的人吧。” 真实身份被人一语道破,黑衣男子神色平静,没有半点异讶之色,仿佛一切都很合情合理。 他没有立即回话,而是抬起了右手,抬起了那比常人多出一根指头的右手。 他的手很干净,戒指,手套,一概没有! 一个真正擅于指法的人,为了保证手指的灵活性,是绝对不会将他的手指用外物限制起来的。 更何况,黑衣男子今夜还要杀人,靠这六指杀人! “世上有六根手指的人虽然不能说是凤毛麟角,可也绝对不多,整个益州江湖,明面上的也就只有我一个人,你能借此看出我的身份来,也不足为奇。” 苏玉楼摇头说道:“我不是看出来的,我是猜出来的。” “猜出来的?怎么猜出来的?” 黑衣男子的声调略微上扬了几分,眉头轻轻皱起,似有些疑惑不解,诧异的望着苏玉楼。 苏玉楼淡淡一笑,经过刚才那一番交手之后,眼下他已并不着急动手了,因为就算动手,也无半点把握拿下对方。 面对一个真正的高手,对其知道的越多,了解的越深,获胜的几率才会越大。 目光依旧未离黑衣男子分毫,苏玉楼声调平缓,淡淡开口。 “自阁下来到破庙开始,我就已经察觉到了你的存在,而当我夺得那个红木盒子,离开破庙的时候,你也一直尾随在我的身后,就算到了这里,仍是迟迟不肯现身,那是你给我的感觉,犹如芒刺在背,不拔不快。” “于是,我打算以盒子中的东西诱你现身,关于盒子中的东西,事先我想了很多,可任凭我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到,盒子中装的竟然会是一块石头,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 “阁下,你若是我,异地相处,心里会不会震惊万分?” 黑衣男子眸光一闪,语气平静的附和道:“会,一定会!” 苏玉楼抚了抚手掌,继续说道:“一个人的情绪若是剧烈波动,气息必定在所难免的会发生一些细微的变化。” “而阁下你......你不震惊,反而很镇静,镇静的像是一摊死水,气息没有半点波动,仿佛你早就知道盒子里是一块石头,而真正的宝物......就藏在盒底的夹层中。” “我虽不是镖师,却也知道走镖有明镖,暗镖之分。” “佛堂外那几辆镖车上的东西不过是个幌子,被顾长英贴身收放的盒子才是此次运送的暗镖,既然是暗镖,那么,普通的镖师是绝无可能知道内中详情的。” “由此来看,对于红木盒子知之甚详的阁下,极有可能就是镖局中人,而且地位还不低,当然,事无绝对,不过阁下既然已经承认了,那么一切就又成为了绝对。” 黑衣男子目光微微眯起,随之轻声叹道:“你真的不像是一个年轻人,而像是一个久历老江湖的老油子,除此之外,你还看出来了什么?” “南郡三凶!” 苏玉楼声色平静道:“南郡三凶之所以知道玉璧的消息,乃是阁下你......将消息透露出去的。” 黑衣男子挑眉道:“何以见得?” 苏玉楼道:“接触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我也能看出顾长英是一个正直,谨慎,江湖经验丰富的镖师,至于那名用剑青年,他是一个高手,一个你也没有绝对把握拿下的高手。” “有他两人在,明面上你拿不走那块玉璧,至于暗夺,同样也无法办到,于是,你就想出了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办法。” “其中,你透露给南郡三凶的消息并不完整,故意隐瞒了那名青年高手的存在,好让两方实力相等,不至于风吹一面倒,而你就隐匿在暗处,坐等双方两败俱伤。” 黑衣男子沉默片刻,淡淡说道:“这一切只是你的推测。” 苏玉楼笑道:“我并没有真凭实据!” 黑衣男子叹了口气,幽幽道:“虽然推测的并不全对,却也八九不离十了,小子,你很聪明,可惜,聪明人往往都活不长。” 第三十八章 白帝城,造化玉! 杀气! 恐怖至极的杀气在话语落下后,自黑衣男子身上溢出,犹如惊涛骇浪,暴风狂澜,向着苏玉楼汹涌压来。 黑衣男子身上有杀气,眼中亦有杀意,赤裸裸,不加掩饰的杀意! 苏玉楼深知黑衣男子这是在打着先声夺人的主意,若是自己被其杀气,以及气势所摄,露出半分怯意,或是周身气机流转稍有滞碍,迎接他的必将是狂风暴雨般的凌厉攻击 苏玉楼神色淡然,视杀气,杀意如迎面春风,唇角一掀,似笑非笑道:“阁下就这么确定我今日会死在这里?” 黑衣男子语气笃定道:“确定!” 苏玉楼侧目望了望周围,又望了几眼远处那只剩下阴影轮廓的山峰,毫不在意自己中门大开,破绽毕露。 “这里山高林深,的确是一个埋骨的好地方......那么,阁下可否在杀死我之前,告诉我那块玉璧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黑衣男子默然不语,定定的看着苏玉楼。 这个少年瞧来戒备全无,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破绽,可正是因为破绽太多,不禁让他生出重重顾虑,不知该从何下手。 这时,苏玉楼又开口了! “阁下莫非是怕我不能将秘密带入地下,刚才所言所语,皆是虚张声势,是妄图打压我的气势?还是在掩饰你信心上的不足?” 平平淡淡的话语,说道一半时,忽然尖锐凌厉起来,像是一柄柄尖刀,插进黑衣人的心底,令他心神微不可察的一颤! 而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时,苏玉楼的气势,精神已然攀升到了巅峰! 强大的气势以苏玉楼为心中,犹似飓风狂澜,荡漾开去,林间树叶簌簌作响,纷纷颤抖着叶尖,呈环形朝外倾斜。 至于黑衣男子的气势,则瞬间就被压制到了下风。 高手对决,内功,招式,乃是决定胜败的因素之一,精神,气势,心境,同样也是左右胜败的关键所在。 此时此刻,黑衣男子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失去了一个机会,一个重创对面那位少年的机会! 刚才对方全身露出破绽时,他就该下手,可是他迟疑了,犹豫了! 这一迟疑,这一犹豫,他的心境就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动摇,对方显然是把握到了他的心理,一切语言行为,皆是有意针对。 而如今若是闭口不答的话,无论是心境,还是气势,都将处于绝对的下风,高手对决,一线之差,往往就是生死之隔。 “好大胆,好狡猾的小子,三言两语就将我逼至进退维谷的境地,我开始有些欣赏你了。” 黑衣男子哈哈大笑起来,放弃了所有顾虑,心境恢复圆满,气势开始攀升,与苏玉楼并驾齐驱。 “我既然已经告诉了南郡三凶,再告诉你也无妨,你怀中的玉璧,就是白帝城的传承至宝......造化古玉!” 白帝城?造化古玉? 苏玉楼闻言,双目一凝,眼底染上了一抹凝重之色,无论是白帝城,还是造化古玉,他皆有所耳闻,只因他如今立足的这片土地......是益州,是蜀中! 益州有三大顶尖势力:剑阁,唐门,白帝城! 三大势力中,尤以白帝城为最,白帝城非正非邪,自第一任城主白帝开宗立派起,至今已有三千三百年之久,世间沧桑变幻,六朝更迭轮转,白帝城仍自巍然不动,俯览世间,超然于俗世之外。 关于白帝城,世间有个广为流传的说法。 到了益州,你随便在路上拉一个人,他或许不知道当地的县太爷叫什么名字,可绝对不会没听说白帝城! 由此可见其影响之深远,白帝城素有蜀中“无冕之皇”的称号,即使是大周官府,若论及在蜀中的影响力,怕是也比不上白帝城。 三个月前,益州官府以白帝城的名义挂上了一张告示,告示上言称白帝城至宝,造化古玉遗失,若有人寻回古玉,可换取白帝城一个承诺,但若有私藏古玉者,满门诛绝,鸡犬不留。 这件事儿可是在蜀中各郡掀起了天大的风波,街头巷尾谈论此事者,不计其数。 苏玉楼忽然感觉胸口有些微微发烫,他怀中的这玩意儿,不仅是块至宝,更是一块烫手山芋。 “该告诉你的,我可是已经告诉你了,接下来,你可以......受死了!” 黑衣男子冷冷开口。 话语方一落下,他的身影就已消失在了原地,如鬼魅般飘掠闪动,带起一连串残影,同时双手舒展,十一指连连轻弹,一道道指劲破空激射,势如疾风骤雨,漫卷而至。 苏玉楼深吸口气,收敛心神,十指化为一片婆娑指影,指劲如流云变幻无常,无有定向,又似清风聚散无形,飘逸灵动。 两种截然不同的指劲在空中交击碰撞,犹如针尖对麦芒! “啵啵啵!” 连绵不绝的闷响声中,指劲不住的消弭溃散,在空中荡起一圈圈波纹气浪! 苏玉楼瞧着黑衣男子神出鬼没般的快捷身法,眼神渐渐凝重起来。 “阴山鬼童”邱雨夜的轻功已是不俗,可与这黑衣男子相比,无异于是臭棋篓子跟大国手的区别。 苏玉楼可以不将“阴山鬼童”邱雨夜放在眼内,但绝对无法对黑衣男子那鬼魅般的速度视若无睹。 忽然,飘掠中的黑衣男子身形一顿,翘起第六指,凌空虚点,一道凌厉无匹的指劲飞射而出,所过之处,锐啸连连,在空中留下一条弥久不散的白痕。 苏玉楼身影一晃,横空挪移丈余,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这道凌厉指劲,随后脚踏奇门步伐,向着黑衣男子翩然杀去。 霎时间,两道模糊不清的人影纠缠在了一起,在茫茫树林中辗转腾挪,掌来指往,无不老辣精炼,招招要人性命。 轰鸣爆破声不绝于耳,掌力指劲滚荡溅射,好几颗大树惨遭波及,拦腰断折! 须臾之后,一声震天巨响之中,两道人影交错分开。 黑衣男子冷冷的看了苏玉楼一眼,身影一闪,化作一道幽影在树林中快速穿梭,最后更似融入了黑暗之中,声音连同身影,一并消失不见。 常人到了这种地步,目不见人,耳不闻声,必将处于极端被动的局面,可苏玉楼纵使目瞎耳聋,也能凭借超乎寻常的强大灵觉,追寻到黑衣男子。 背后! 又是背后! 苏玉楼目光一凛,转身回头,右掌快如闪电般的凌空拍去,匹练也似的掌力横冲飞出,将周遭雨水席卷一空,气流激荡奔涌,滚滚如大潮! 黑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咬着钢牙,不闪不避,硬接一击掌力,身影微微一晃,速度不减反增,眨眼已迫至苏玉楼的跟前。 这次,黑衣男子没有再用指法......他不仅擅长指法,还精于掌法! 他收起了惯用的右手,转而抬起了左手,掌指间,森寒白烟缭绕婉转,周围滴落的雨水瞬间凝结成冰。 黑衣男子速度很快,出手同样也不慢,蕴藏着阴寒气劲的右掌瞬息之间已直逼苏玉楼的心口要害! 苏玉楼面色惊变,他未曾料到对方会如此狠绝,以伤换伤! 千钧一发之际,苏玉楼沉腰侧身,那原本该落在他心口上的一掌,结果却落在了他的右肩上。 闷哼一声,苏玉楼的身躯已如破布娃娃一般抛飞出去,重重的砸在了一颗大树上。 第三十九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大树通体一颤,枝头树叶哗哗飘落,而苏玉楼的身体,则是靠着树干缓缓滑落,最后瘫坐在了地上。 黑衣男子亦不好受,他只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护体罡气反震回来,震得他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几步。 “呕!” 双目凸睁,黑衣男子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将蒙在脸上的黑色面巾染成了暗红色,更有鲜血顺着面巾不断滴落,显然硬接了苏玉楼一掌,再加上罡气反震,他已受了不轻的内伤。 伸手扯下滴血的面巾,黑衣男子一把将它扔在地上,身躯摇晃了两下,口中发出了两声轻笑,接着变成了大笑,最后已然变成了狂笑。 这是他自现身以来,第一次笑! 这种笑,就像是成功在望时的开怀大笑,笑的得意,笑的惬意! 眼下虽看似各挨一掌,两败俱伤,可黑衣男子却知道他已经赢了,但凡被他掌力击中的人,经脉骨骼皆会被阴寒掌力冻结,四肢僵冷麻木,动弹不得,以往从未有过例外。 今日自然也不会有! 如今,苏玉楼在他眼中已与死人无异,造化古玉同时也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苏玉楼面色苍白,比雪还白,神色萎靡,好似三天三夜没有阖眼一般,他贴身靠着背后的树干,水滴不住的自他脸庞滑落,滴下。 分不清是冷汗,还是雨水。 望着不远处的黑衣男子,苏玉楼神色凄然道:“交手这么久,我原以为已经足够了解你了,却完全没有想到,你......你竟然还藏有这么一门阴寒的掌法迟迟未用。” “这次的跟头,我可是栽大了!” 笑声渐渐停歇,黑衣男子面容一肃,又恢复了以往的沉着冷静。 “平时留一手,到了用的时候才能胜一招,别人只知道我的名号叫做‘六指鬼判’,擅长指法,却不知道我同样也精于掌法......见过我这套掌法的人世上并不多!” 黑衣男子缓缓开口,他正是古陵郡九州镖局的二镖头,“六指鬼判”俞放歌! 苏玉楼轻声叹道:“现在,我就已经知道,并且还见到了!” “所以,你马上就要死了,全身动弹不了的你,除了等死之外,又能做什么!” 俞放歌长吁一口浊气,薄唇掀起一丝冷冽的笑意,一身杀气凛然,朝着苏玉楼踏步走去。 “小子,你败在我手里,并非因为你武功不如我,而是因为你还不够狠,不光要对别人狠,还要对自己狠......下辈子投胎,记得做个狠一点的男人!” 此时此刻,俞放歌表面上虽然沉着冷静,可内心却是像火一般炽热! 虽然有这小子插足,平生了许些变故,但结局还是一样,杀了这小子,造化古玉是他俞放歌的了! 有了造化古玉,他停滞不前的修为必定可以得到突破,届时,又何须呆在古陵郡那么一个“小泥潭”里? 望着越来越近的俞放歌,苏玉楼双眼渐渐黯淡了下去,仿佛已经准备好接受死亡的来临。 我真的动弹不得吗? 苏玉楼黯淡的双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冷意,忽然,他似瞧见了什么,怔怔的盯着俞放歌的背后,神色惊异。 “你的背后有人!” “小子,我信你才有鬼呢!” 俞放歌讥笑出声,可在“我”字方出,“信”字方落间,他已聚气于双掌之中,掌中寒烟缭绕升腾,朝着身后狠狠拍去。 掌风! 寒风! 三丈之内,雨水凝结成冰,阴寒掌力如飓风狂飙般席卷而出。 与之相对的,一道阳刚无比的拳劲自黑暗的角落里破空击来,滚滚气流变得异常灼热,落下的雨滴瞬间就被这股灼热之气蒸发,化作朦朦雾气,犹如一头腾云驾雾的蛟龙飞扑噬咬。 一寒一热,一阴一阳! 阴寒掌力,炽热拳劲交织激荡,空气一凝,随后似掀起了滔天巨浪一般,热气寒流四溢开来。 下一刻,俞放歌的身影倒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弄得满身泥泞,狼狈不堪。 “呕!”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伤上加伤的俞放歌面色惨白如纸,目光投向那道仅仅只退后了几步的人影,双眼陡然圆睁,失声惊呼。 “江独行,怎么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苏玉楼目光一转,瞧向了那个被俞放歌称为“江独行”的人,只见此人身材高大,体格威猛,面容刚毅,全身肌肉虬结高隆,犹如钢铁铸就一般。 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他那一双手,他的手,不似“六指鬼判”俞放歌那般长着六根手指,但也极具特色。 他的手臂很长,长可及膝,他的手掌厚实宽大,比常人要大出一半有余,这一双手臂,这个人,予人一种厚重如山岳,凶猛如蛟龙的强大感觉。 “八臂蛟龙”江独行! 江独行此际腰背挺直如枪,望着俞放歌,淡淡说道:“你是来干什么的,我就来干什么的!” 又是一个为造化古玉而来的人么? 苏玉楼闻言,低垂的双眸闪烁着莫名的神采,他怀里的这个宝贝,还真是被不少人给惦记着呢。 “南郡三凶”不过是三枚棋子,“六指鬼判”不过是“螳螂捕蝉”,而眼前这个叫做江独行的人才是真正的“黄雀在后!” 不过,也幸亏这只“黄雀”自个儿跳出来了! 适才他虽然被俞放歌的阴寒掌力打中,不过受的仅仅只是轻伤,绝大多数阴寒掌力已被他用九阳神功化解。 苏玉楼本意等俞放歌放松戒备之时,突然暴起,杀他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最关键的时候,江独行出现了,他又不得不继续伪装成一个“伤员”。 俞放歌苦笑道:“原来你也想要造化古玉,还真是异宝动人心呢!” 话方说完,俞放歌猛地腾身跃起,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向外飞去,十丈距离转眼即过。 “江独行,这次是你赢了,造化古玉归你,不过从今往后,你就等着白帝城的追杀吧!” 怨毒的冷笑声遥遥传来。 嗤...... 破空声骤然响起,打断了俞放歌的冷笑声。 只见一柄普普通通的精钢长剑从远处飞来,剑光辉煌磅礴,耀眼夺目,好似一道雷霆降临世间,将阴暗的树林映照出一线光明,剑锋所向,沿途枝叶纷纷断折。 俞放歌的速度很快! 然而这道剑光的速度却是更快! 毫无意外,剑光洞穿了俞放歌的身体,将他钉在了一颗大树上。 第四十章 南疆骨哨! eg。在此说明一下,前文中“江青”这个人物名字有些特殊,现在已经将名字改成了“江清风”。 长剑入腹,只余剑柄裸露在外,腹部的绞痛令俞放歌痛哼出声,一张面容近乎扭曲,心则如死灰一般。 这一剑,快,狠,准,直接洞穿了他的丹田气海,数十年苦修一朝丧尽。 自江独行出现之后,俞放歌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不仅是个“布局人”,怕是也入了别人的局中。 不敢犹豫,不敢迟疑,俞放歌舍弃快要到手的造化古玉,直接选择飞遁远走。 没想到,还是被这天外一剑留了下来。 以他的修为实力,本不该如此不济,可适才为了除去白衣少年这个强敌,他拼着以伤换伤,已然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 否则,即使江独行武功胜他一筹,也绝无可能一招将他击败,至于那天外一剑,虽然快,准,狠,但他并非没有闪避过去的可能。 垂眼瞧着身上的剑,普普通通的剑,俞放歌怔了片刻,接着惨笑,苦笑,无奈的笑! 他认得这柄剑,正如他认得这柄剑的主人一般。 纵然认得,可俞放歌还是忍不住的抬起了双眼,望向剑飞来时的方向,望着那踏着苍茫夜色,徐徐走近的人。 果然是他! 苏玉楼望着来人,眼底掠过一丝异色,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在佛堂之中与“血手人屠”斗得旗鼓相当的用剑青年。 江清风缓步走来,眼神平静的看了苏玉楼一眼,随即向着江独行颔首致意:“义父!” 微微点了点头,江独行问道:“风儿,事情可都办妥了?” 江清风语气平淡道:“如今,顾长英已死,其余镖师也已尽皆丧命于我的剑下,无一例外。” “做得好!” 脸上露出一丝满意之色,江独行忽又皱眉道:“唯一可惜的是,有了这白衣小子的插足,打乱了我们的计划,让南郡三凶那几个家伙活了下来!” 说着,他还狠狠的瞪了苏玉楼一眼。 伸手入怀,江清风掏出一个做工别致的骨哨,说道:“只要有这个在,他们就跑不了!” 望着江清风手中的骨哨,江独行的神色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江清风慢条斯理的解释道:“这是南疆土著制作的骨哨,吹动此哨,可以发出一种很特别的鸟叫声,这个玩意儿,专门用于联络以及传递信号,即使是在雷雨天,声音也十分的响亮。” “赵人屠得玉心切,便让轻功最好的邱雨夜单独行动,若有发现,或是发生特殊情况,便以哨声传递位置信息。” “我回来的时候,恰好就遇到了邱雨夜,他的速度很快,但还是快不过我的剑,因此,他连求救的信号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我削断了手!” “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个怕死怕得要命的人,而这样的人往往会在临死前,将所有的秘密都说出来。” 江独行闻言,伸手抚着下巴,沉吟道:“风儿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用骨哨将另外两人引来,再来个斩草除根?” “没错!” 江清风点头应道。 苏玉楼目光微微闪动,原本在江清风到来之后,他就已经准备寻个机会溜走了,不过在听了他们的谈话之后,苏玉楼思量了片刻,还是选择留下来。 这些人费尽心机,抢夺古玉,可见这件宝物本身的价值,尚在白帝城的许诺之上。 宝物在怀,苏玉楼虽不知其用处,却也不想交出去,但他更不想遭到白帝城的追杀。 如此,唯有与这两人一样,来个斩草除根,杀尽所有知情之人。 只要能够杀了江独行二人,拿到骨哨,再将“血手人屠”与“毒娘子”引来除掉,那么造化古玉的事儿,就不会再传出去了,其中虽然有些风险,但苏玉楼认为值得一试! 就在这时,被长剑钉在大树上的俞放歌开口了。 “江独行,姓俞的这次输了,输的一败涂地,但我不想输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心中还有些疑惑之处,望你能够解答。” 俞放歌的声音十分虚弱,身受重伤,鲜血流逝,他的气力仿佛也已一并流逝了一般。 江独行眯了眯眼。 眸中闪过一丝晦暗异色,江清风忽然开口道:“义父,将死之人,还是让他死个明白吧,不至于到了阴曹地府,还是一个糊涂鬼。” 江独行闻言,沉默少顷,终是叹了口气,慢慢走到了俞放歌的身前,幽幽开口。 “老俞,说起来,十年以前,我们两人还是把酒言欢,无话不谈的好友呢。” “可惜,现在不是了!”俞放歌叹了口气,语气有些莫名讥嘲。 江独行对此毫不在意,又道:“无论是敌是友,你和我皆是一样的人,不甘于平凡,不甘于在古陵郡这种小地方苦熬一辈子,想要名扬江湖,想要更多更多......” 俞放歌眉眼低垂,凄然笑道:“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既然我想要造化古玉,你江独行又怎会不想呢?” “毕竟二十年前,我们还是好友的时候,共同结识了一名白帝城的嫡传弟子,一场酒醉时,自他那儿得知了造化古玉的用处,你我修为已多年停止不前,谁又不想得到这从天上掉下来的机缘呢?” 江独行摇头轻笑道:“不过在这件事儿上,我们有相同之处,又有不同之处!” 俞放歌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江独行叹道:“老俞,你夺得造化古玉后,想来是打算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吧,可是一旦消息走露,九州镖局要清理门户,白帝城更是会追杀到底,天下虽大,怕是也难有容身之处了。” 神色微微一愣,俞放歌神色虚弱道:“你继续说下去。” 江独行的脸上忽然神采焕发,他本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可一个人若是在某件事上取得成功,总是会想将这件事儿与他人分享的。 若是所为之事不太见得光,那么这个倾诉的对象就最好是个死人,或者说......是即将要要死的人。 深吸口气,江独行继续说道:“三日前,那名身受重伤的白帝城弟子在死前委托镖局护送古玉时,共有三人在场,你,我,以及顾长英。” “我若想得到宝玉,你和顾长英两人皆不能留,可是,若我那时冒冒失失的动手,纵然夺得宝玉,可两个镖头突然死亡,九州镖局也必会着手调查此事,届时,就会有败露的可能。” “我还不想丢掉九州镖局这张面皮,引来无穷无尽的追杀,惶惶不可终日......” “于是,我想出了一个法子。” 第四十一章 来龙去脉,父子反目! “什么法子?” 眼中的倦色一扫而空,俞放歌目光灼灼的望着江独行,眼见大事将成,结果功亏一篑,如何能叫他甘心? 江独行道:“很简单,你不是想要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吗?那我们就顺水推舟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再将一切事情推在你这个渔翁身上。” 俞放歌眼神一变,若有所思道:“你让顾长英押镖,也是早有预谋?他是你放出来引我入局的诱饵?” 江独行颔首道:“知道造化古玉一事的只有我们三人,我要将自己摘出去,就不能押这趟镖,而你对造化古玉虎视眈眈,也不能,剩下的......就只有顾长英了。” 俞放歌又问道:“那江清风呢?我原以为你让他加入镖队,是为了他以后进入镖局,甚至是替代我的位置而铺路,现在看来,想来并非如此了。” 江独行笑了笑,悠悠开口。 “知人知面不知心,既然你我会对造化古玉动了心思,谁又能保证顾长英不会起贪念呢?我让风儿加入了此次的运镖队伍,就是为了时时刻刻监视他。” 俞放歌闻言,长叹一声。 “他在明面上监视明面上的顾长英,你呢?可是在暗地里监视暗地里的我?” 江独行点了点头,语气感慨道:“老俞,单凭我一人,绝无可能留下轻功高明的你,但若与风儿联手,就算原本没可能,也得变成有可能了。” 俞放歌闻言,出声附和道:“他的剑的确很快,你两人若是联手,确实能够将我留下。” 江独行抚掌笑道:“接下来就是在我得到造化古玉后,如何让你这个死人来替我被黑锅了,老俞,还记得你那个心腹吗?” “曹秋?” 俞放歌面色错愕,曹秋这个人不仅是他的心腹,更是他的智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计划就是此人提出来的,将消息透露给南郡三凶的也是此人。 “原来他是你的人?” 江独行意味深长的说道:“三个月前,他还是你的人,之后就不是了,虽然你很谨慎,来此之前就将他给杀了,可他还是留下了指控你勾结南郡三凶的证据。” “只要上面的人着手调查此事,我们就可将这个证据在最恰当的时候找出来,那么他们只会查到一件事儿,就是你俞放歌‘监守自盗’,先是唆使南郡三凶劫镖,最后又趁着双方两败俱伤时,将南郡三凶以及整个镖队的人全部杀害,夺走了护送之物。” 俞放歌轻声叹道:“让一个死人背黑锅,江独行......真有你的!” 说完,他又转头向着江清风道:“小子,你现在也知道了造化古玉的事儿,你这义父心狠手辣,怕是也不会放过你的!” 江独行倏然变色,瞠目怒斥道:“姓俞的,我是看在过往的交情上,才让你死个明白,不至于做个糊涂鬼,你竟然还敢挑拨离间我们的父子之情......” “风儿,你过来,这个人就交给你亲手处理,我去杀了那小子。” “是,义父!”江清风应了一声,徐徐走近,伸手搭在剑柄上,神色一如既往的平淡,古井无波。 这时,江独行方才转身走了两步,可接下来的第三步,他根本没有再踏下去,回身就是一拳,拳出如山,空气嗡鸣震荡,次第炸裂爆开。 一柄普通长剑将人连同大树一起洞穿,只余剑柄裸露在外,这样的剑,拔出来总该需要些时间吧? 江独行是如此想的,可惜,这次他想错了。 似乎早就料到江独行会有此一招,江清风拔剑,出剑,一气呵成,半点滞留停顿也没有! 剑光如长虹匹练,贯空而出。 江独行的手臂很长,几乎就在剑锋洞穿他左侧肩膀的瞬间,他的重拳,同样也落在了江清风的左肩上。 “咔嚓”一声,江清风肩骨尽碎,本该失声痛呼的他,脸上却意外的挂满了喜色,嘴里更是在放声大笑。 得意的笑,笑的得意! “义父号称‘八臂蛟龙’,一身武功全在手上,如今废了一臂,成了‘四臂蛟龙’,怕是连七成实力也没剩下了吧?” “孩儿我虽然也折了一臂,可我用剑的乃是右手,于武功上并无大碍,一臂换一臂,不亏!” 江独行倒退了数步,左肩血流如注,染红了大片衣襟,双眼怒视着江清风,沉声喝道:“逆子,你敢对我出手,想弑父不成?” 收敛了笑意,江清风道:“我不想杀你,奈何你要杀我,!” 微微眯起双目,江独行扫了一样躺在地上的俞放歌,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要杀你的?仅仅只是听信俞放歌的一面之词?” “自然不是。” 江清风摇了摇头。 “一个人知道的秘密,是真的秘密,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就不是秘密,我深知义父为人,为了保守秘密,独占所谓的造化古玉,你迟早会对我下手,如今事情出现了变故,但只要我死了,不仅秘密保守住了,在这件事儿上,更加没人会怀疑你。” “虎毒不食子,又有谁能想到,你会为了一件东西,亲手将自己的义子给杀了?” “一切都被你猜中了,看来你还真是很了解我啊。”江独行眸光闪动,语气莫名的轻叹一声。 江清风理所当然的点头道;“这是自然,我还知道义父你得意时,最容易得意忘形,那时便是我动手的最佳时机,只是没想到俞放歌会在关键的时候泼了你一盆冷水,让你提前动了手,这倒是我考虑不周,弄巧成拙了。” “好在一切并无太大的影响。” 江独行闻言,面色异常难看,他确实没打算放过江清风,等剪除赵人屠,箫青青两人后,就准备动手将他除去的,只是没想到这逆子竟然还有“先下手为强”的心思。 躺在地上的俞放歌呛了几口鲜血,忽地哈哈大笑起来。 “江独行,想不到你用来对付我的利剑,在对付完我后,竟会掉头来对付你吧?真是讽刺啊,讽刺。” 苏玉楼此刻也很想哈哈大笑,他的心情很少有现在这么愉快,可他偏偏又不能笑,只得强行忍住。 至于江清风为何会“先下手为强”,苏玉楼心中已然大致明了。 这个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用剑青年只怕也对那造化古玉存着几分念想,若江独行从他这里取得造化古玉,他在动手,若不能一击毙命,江独行完全可以携着造化古玉来个“玉石俱焚”! 江独行之所以偷袭俞放歌,以及俞放歌隐藏实力,最后方用阴寒掌法将他“制住”,令他动弹不得,想来亦是有此顾虑。 这两人估计也是对俞放歌的阴寒掌法知之甚详,才会以为他动弹不得,否则,指不定是谁能笑到最后呢。 “义父,话已说尽,你老下去之后,每逢忌辰,我都会给你烧些纸钱的,让你老在阴间......不愁钱花。” 江清风语气平静,在说完最后一个字后,眼神骤然冷冽,手中长剑“嗡嗡”颤鸣,璀璨剑芒流转不息。 杀气顿生! 第四十二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江独行的眼神渐渐凝重起来,暗自潜运功力,凝聚精神,他深知以如今七成不到的实力,不仅斗不过江清风,甚至连逃遁的机会也没有。 轻功身法非他所长,较之俞放歌而言亦是相差甚远,一旦选择逃遁,只怕立刻就会步了俞放歌的后尘,被长剑钉死在大树上。 逃无可逃,唯有一战! “逆子,你老子我好久没有考较考较你的实力了,今日就让我瞧瞧,你究竟有何倚仗敢如此大吐狂言!” 江独行气极,怒极,最后却是气极而笑,怒极而笑。 “我保证,你会看到的,马上。” 呢喃自语一声,江清风踏步上前,提起手中长剑,抖腕疾刺,剑气犹如暴雷骤雨一般倾泄而出。 劲气森寒,贬肌刺骨! 江独行被层层剑气包裹笼罩,怡然不惧的开声吐气,猛地一喝,右手一晃间,仿佛突然多出了四条臂膀,四臂齐动,炽烈灼热的掌劲挟裹着滚滚气浪奔腾开来。 噗噗噗...... 单手独臂,实力大减的江独行支撑片刻后,终是难以抵挡密集如长河般的汹涌剑气,臂膀,胸口等地方被剑气划伤,鲜血四溅。 虽有小伤小患,可江独行仍能收住中宫要害,力保不失,一路且战且退。 这时,江清风忽然转化攻势,长剑一抖,分化出无数似幻似真的朦胧剑影,剑影虚中藏实,实中掩虚,笼罩着江独行全身上下各处要穴。 若是江独行双臂健全,想要拦住此招倒也不无可能,如今独臂难支,顷刻间,只见剑光一闪,小腿上就多了两条深刻入骨的伤痕。 踉踉跄跄的倒退数步,江独行寒声道:“逆子,你隐藏的好深啊,这一招,我可从来没见你用过。” “接下来的一招,义父你依然会没有见我用过!” 轻声低语间,江清风手中长剑倏然上扬,身影飞掠,剑光暴涨闪烁,快如闪电,猛如雷霆,似苍穹震怒,挟裹着煌煌天威,凌空压至。 剑气狂猛,爆裂。 隐隐有电轰雷鸣之声传出,空气以长剑为中心,向着四周激荡,排斥,泛起一圈圈水波状的涟漪。 江独行双腿带伤,被这凌厉霸道的狂猛剑势一压,顿时承受不住,双腿一弯,跪在地上。 往昔是江清风跪他,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跪回去,念及此处,江独行不由气的浑身发抖,老脸通红。 “逆子,你如此对我,必遭天谴!” 江清风冷哂一声,剑上青芒吞吐不息,似已将剑身完全覆盖,远远望去,江清风手中的长剑好似一柄无暇的青色水晶,晶莹剔透,青白劲气四溢游走,如雷霆翻腾,电蛇乱窜。 剑出! 青芒一闪! 如风驰,似电掣,快的不可思议,眨眼之间,就已破开了江独行的封锁,一剑没入胸口,透背而出。 江独行呕出一口鲜血,双目赤红,面容疯狂扭曲,单手抓住剑锋,死死不放。 “我死,你也休想好过!” 江清风面色骤变,他感觉自己的长剑似被铁钳挟制住了,无论如何运劲发力,皆无法挣脱,且有一股灼热滚烫如岩浆般的真气沿着长剑不断涌来。 此时此刻,这剑已不似剑,而是变成了一块通红烙铁! 江清风眼神一冷,他知道江独行已被他刺中要害,如今不过是回光返照,垂死挣扎罢了。 好机会! 苏玉楼的眼底升起一道亮光,靠在树干上的身躯一晃,如白驹过隙,惊鸿掠影,眨眼间已迫至江清风的背后。 脊背生寒! 江清风只觉得一股掌力挟裹着凌厉罡风漫卷而至,似将天上地下,一切退路尽皆封死,恐怖的劲力犹如洪水爆发,江海奔腾,一发不可收拾。 心神狂跳,江清风顿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收手弃剑,回身即是一掌。 江清风的剑法固然称得上是惊才绝艳,卓尔不凡,可较之于剑法,他的掌法就要逊色许多了,与苏玉楼相比,更是如此。 “轰!” 闷响声中,江清风的掌力瞬间溃散。 恐怖的劲力灌入他的双臂之中,就像是海水涌入狭隘的江河,经脉顿时不堪重负,爆裂撑开,骨骼“咔咔”作响,直接刺破了皮肉,露出一截森白骨茬。 饶是以江清风意志过人,遭此剧痛,也不由通哼出声。 “是你......” 对于这江姓父子二人,苏玉楼已下了必杀之心,半句废话也不多说,出手更是不留情面,骈指成剑,点向江清风的咽喉要害。 这一指没有别的变化,就是凌厉,就是快! 一指穿喉! 劲气自后颈透射而出,鲜血喷溅,绽开一朵凄艳诡丽的血花,江清风双目圆睁,喉中“格格”作响,却是话也说不出了。 将江清风的尸体甩开,苏玉楼五指微曲,九阴真爪施展开来,朝着江独行径直抓去。 江独行的双眼被溅开的鲜血覆盖,视线一片暗红,还未来得及反应,无根手指就已轻飘飘的扣罩在了他的头顶上。 足以开石裂碑的指力轻轻一吐,颅骨碎裂,江独行哼了一声,高大威猛的身躯立时软倒在地,气息全无。 电光火石之间,父子二人接连身亡,同步黄泉。 低头瞧着地上的两具尸体,苏玉楼长吁了口气。 幸亏这父子二人心怀鬼胎,窝里作反,否则,即使苏玉楼出其不意,率先偷袭一人得手,将之重创击毙,可要成功击杀另外一人,只怕也要落个不轻的伤势才成。 若是如此,接下来对付“血手人屠”和“毒娘子”的时候,无疑是要困难许多,危险许多。 望着地上没了气息的两具尸体,俞放歌怔了片刻,惨白的脸上忽然泛起了大笑:“想不到啊,想不到,我们争来争去,最后却是便宜了你这小子。” 语气感慨万千,透着许些无奈,其实在俞放歌看来,造化古玉落在苏玉楼的手里,远比落在江独行的手里好,好的太多! 至于苏玉楼中了他的阴寒掌法之后,经脉骨骼为何没被寒气冻结,还能行动自如这一问题,俞放歌则没有过问。 没有意义了。 他的伤势太重,血又流的太多,就算苏玉楼不杀他,用不了多久,他也一样会死。 “这是你的遗言?”苏玉楼转身走了过去。 俞放歌咳了两声,咧嘴笑道:“算是吧。” 苏玉楼也咧嘴笑了笑,双眼蓦然变得幽远深邃起来,犹如两个徐徐撑开的黑洞,散发着诡异的魔力,似能将人的灵魂都吸扯进去。 “告诉我,造化古玉到底有何用处?” 第四十三章 风吟篇,雷动篇! 白帝城至宝,造化古玉究竟有何用处,苏玉楼对此还是万分好奇的。 适才俞放歌与江独行的谈话,隐隐透露出造化古玉似有助他们突破修为的妙用,至于具体情况如何,还得详细询问一番才是。 对上苏玉楼幽邃深远的双目,俞放歌的眼中显露出几分挣扎之色,过了一会儿,这份挣扎之色就已被迷茫呆滞所取代。 嘴唇蠕动,俞放歌断断续续的开口。 “造化古玉......是白帝留下的,可以......可以让人的精神......完全融入天,地,山,泽,水,火,雷,风之中,进而......进而领悟出天地间的无穷妙理。” “白帝城的至高武学......天书八卷,就必须以造化古玉辅助,才能更快的......修行至大成境界。” 天书八卷? 苏玉楼眉眼低垂,目光闪烁不休,白帝城称雄益州,更是天下顶尖的武学圣地,其至高武学想来亦是不世出的武学奇经,而造化古玉竟可辅助其更快修行至大成之境,由此可知,造化古玉对于白帝城的重要性。 何况,这个宝贝儿还有助人精神融入天地,领悟天地妙理的作用,无愧为一方顶尖势力的传承至宝。 深深的吸了口气,苏玉楼收敛思绪,抬手结果了俞放歌的性命,随之在他的身上搜索起来。 他可没有什么死者为大的心理,不过,俞放歌的身上除了一瓶金疮药,一瓶内伤丹药外,就在也没了其他东西。 接下来,就是“八臂蛟龙”江独行,这老小子......身上比俞放歌还要干净许多,可谓是空无一物。 摇了摇头,苏玉楼最后又在江清风的尸体上搜寻了一遍,须臾之后,除了那个骨哨外,他的手上,还多了两张金丝帛卷。 风吟篇! 雷动篇! 苏玉楼在两张金丝帛卷上匆匆一瞥,双眼不由为之一亮,看了几眼后便将两张金丝帛卷放入怀中,武学虽好,眼下却不是参悟的时候。 双袖一展,苏玉楼如白鹤振翅一般飞身上了一颗大树,盘膝坐在树上,闭目调息一番,待到精气神恢复至巅峰状态后,方才取出那个做工别致的骨哨,含在嘴里,用力一吹。 嘹亮的声音骤然响起,直冲云霄,如鹤唳鹰鸣,于虚空之中向着四周传荡开来。 半炷香后,一道沉闷,一道轻微,共两道破空声响起,由远及近,却是“血手人屠”赵人屠与“毒娘子”箫青青闻听哨声,联袂而至。 苏玉楼坐于树冠之上,全身气息收敛,与花草树木无异,丝毫没有引起两人的注意。 两人速度渐缓,到了刚才连番激战的地方才停下。 环视着地上的三具死尸,箫青青呢喃道:“哨声是从这个方向传来的呀,怎么没有见着二哥,还有......这里怎会有三具尸体?” 缓步走至一具年轻尸体的身旁,赵人屠手掌微抬,一阵劲风直接将那具尸体翻过身来。 “这是刚才那个用剑的小子,而另外两具尸体......‘八臂蛟龙’江独行?‘六指鬼判’俞放歌?竟然是他们!” 赵人屠神色惊异,忽然,内心警钟大响,这是他常年行走在生死边缘,锻炼出的敏锐直觉,准确无比! “老三,小心!” 话语未了,一道身影犹如白色烟云从天而降。 苏玉楼衣袖滚荡,轻飘飘的向着箫青青拂去,这位妖媚佳人还未来的及作出反应,光洁的额头上已多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鲜血汩汩流出,就此香消玉殒。 眼见箫青青被杀,赵人屠面色阴沉如水,双目却如欲喷火。 “小子,老二呢?是否也死在了你的手里?” 苏玉楼淡笑道:“他的确是死了,然而不是死在我的手里,素闻‘南郡三凶’形影不离,想来做鬼也是要一起的,我便送你下去与他们作伴吧。” 赵人屠嘿然冷笑道:“小子,休要大言不惭,谁送谁下去还指不定呢。” 苏玉楼摇了摇头,足下左踩右踏,步伐似缓实疾,轻轻一跨间,竟似往前挪移了数丈距离。 扬袖,抬手,一掌印出。 赵人屠的双目之中有血色氤氲升腾弥漫,看上去犹如两朵跳动的血焰,抬掌平推,掌力隐泛猩红之色,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儿。 赵人屠的武功邪异霸道,长于强拼硬撼,不善游斗。 早在佛堂之中,苏玉楼已经瞧清了他的武功路数,眼下自是避其长处,攻其短处。 只见苏玉楼一个诡异转身,掌力化实为虚,顿时让赵人屠那诡异霸道的掌力落了空处,一颗大树不幸被其掌力扫中,好似刀刮般的少了一大片,且冒起一阵白烟。 赵人屠的掌力中竟带有强大的腐蚀性! 苏玉楼目光一凛,如今的他已经来到了赵人屠的身侧,掌影飘飘,快捷无伦,然而其中蕴含的力道却如高山巨岳一般,重重的压向赵人屠。 赵人屠面色微变,翻手即是一掌,掌力诡异霸道,如狂飙飓风横扫而出。 苏玉楼脚踏奇门步伐,又恰到好处的避开了这一掌,随之围绕着赵人屠飞速急转起来,越转越快,越转越急,掌影自四面八方不断落下,到了后来,整个人好似已经消失了一般,变成了一团白色飓风。 风声呼啸不绝,“呜呜”作响。 赵人屠为了抵挡来自各个方向的掌力,被迫跟着飞速急转,在狂风暴雨般的绵密攻势下左支右拙,只能勉力支撑。 “小子,飘来晃去,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出来跟某家硬碰硬的干上一架!” 一道轻笑声蓦然传出,带着讥嘲之意,随后便没了下文。 在这一刻,赵人屠甚至觉得这个白衣小子,比那死去的用剑青年还要难缠几分。 其掌势于虚实之间变幻无方,偏偏又奇快无比,沉重如山,如今的他,已完全陷入对方的节奏之中。 百密一疏,赵人屠终究还是露出了许些破绽,被苏玉楼寻隙而入,一掌印在了他的胸口上。 “哇”的一声,鲜血狂喷而出。 收掌! 出拳! 阳刚猛烈的拳劲好似火山迸发一般,自苏玉楼的双拳之中喷薄而出,气流震荡,被拳劲席卷一空,化作一道凝实的气柱。 大伏魔拳法! 赵人屠强行压住伤势,狂喝一声,双手肿胀倍余,血气纠缠缭绕,浓郁的像是两团血色火焰,与气柱轰撞在一起。 轰然一声巨响,地面好似剧烈的颤动了一下,散碎的气劲打的周遭泥水飞溅。 赵人屠喉咙一甜,伤上加伤。 就在这时,苏玉楼又是一拳击来,拳劲若有若无,似实似虚。 咽下鲜血,赵人屠狂催功力,气劲急卷,犹若血色风暴横贯而出,可一触及苏玉楼那若有若无的拳劲,就好似掉入一张柔中带韧的蛛网中,有种浑不受力的感觉。 忽然,苏玉楼的拳劲收缩成漩,首尾相接,瞬息之间,就将赵人屠那诡异霸道的气劲消解化去。 拳峰继续突击,适才收缩的阴柔拳劲猛地向外迸发,化为刚猛无俦的霸绝力道。 犹如九天神灵挥动神拳,荡平妖氛! 拳上劲气接二连三的转变,这份控制变化能力,足以让绝大多数先天高手汗颜惭愧。 轰! 难以抵御的一拳直接落在了赵人屠的身上,肋骨“咔咔”爆碎,胸腔凹陷,整个身子受劲气冲击,直接抛飞了出去。 “死!” 苏玉楼轻喝一声,屈指一弹,指劲飙射,落在了赵人屠的额头上,身躯还没落地,赵人屠就已没了声息。 血手人屠,死! 第四十四章 客房内,起风了! 云销雨霁,雷霆收声,清晨的阳光给万里浮云镀上了一层淡薄的金曦,绚丽朦胧的虹桥架在天上云间,美的动人心弦。 天色渐明之际,苏玉楼就已离开了连云山脉,来到了最近的沐阳城。 离开之前,他将江独行等人的尸体一并给处理了,不过并未就地掩埋,那里的战斗痕迹太重,出于谨慎,另觅了一处地方将几人埋葬。 昨晚一夜波折,苏玉楼身上的衣服已多有破损脏污之处,进了沐阳城,先买了一身崭新的行头换上,再寻了一家名为“安居客栈”的地方住下。 乾字号客房内,苏玉楼盘膝而坐,五心朝天,呼吸似有似无,绵延细长,如作龟息之眠。 刚刚突破的先天境界,经过昨夜的一番激战,现在已彻底巩固! 神州大陆的武道源于上古神魔时代,至今已有十余万年之久,其间经历过无数次的演变更进,诞生出了如恒河流沙一般数之不尽的奇功绝学,玄法妙术。 似苏玉楼这般足以在神雕世界无法无天的先天高手,到了神州,不过是能横行一郡一地罢了,还是如南郡,古陵郡这般的“穷乡僻壤”。 初至神州大陆的一百零八天,关于江湖上的传闻,苏玉楼都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如今触摸到了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方才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天机阁有三榜,潜龙榜,宗师榜,天人榜。 潜龙榜收录宗师级以下,天骄鬼才共计三百六十五位,榜上提名者无不是年轻一代的俊杰,排列前首之人更是各个圣地,大宗的嫡传弟子,可谓是天才云集,精英荟萃。 至于宗师榜,又有小宗师榜与大宗师榜之分,小宗师榜收录一百零八位高手,大宗师榜收录七十二位高手。 最后的天人榜则暗合天罡之数,收录天底下最杰出的三十六位天人高手。 而那些凝练了武道金丹,铸就了大道根基的陆地神仙,以及真正的得享长生,观天地甲子春秋如一瞬的仙魔高手,天机阁主也难以将他们评个眉高眼低出来。 毕竟仙魔高手多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世人只闻其名,难见其人,近千年来,有数的仙魔亦不过寥寥数六人。 分别是“剑中神圣”离别尘,“琴上仙魔”叩玄思,“邪天子”鸠无邪,“魔尊”泣红泪,“羽化仙君”毕云霄,“拳倾天下”魃魁。 仙魔之境,那是无数武人神往已久的顶上风光,古来就有一句“立足极高,游目必远,众生在下,天地一眼。”来形象的概括这个境界。 其下的陆地神仙们,无不是在追寻那冥冥之中的仙魔大道,罕有插手世俗之事,因此,天人高手已可算是世俗武人瞧得见,摸得着的巅峰了。 除去榜上提名之人,更多的是未入三榜之辈,管中窥豹,可知神州大陆的武道是何等的繁荣昌盛。 “天地很大,若是真的画地为牢,坐井观天,迟早会沦为井底之蛙,既然托生此世,那么这潜龙榜,宗师榜,天人榜,我苏玉楼还是要走上一遭的!” 长吁一口浊气,苏玉楼开始整理起了自身的收获:天物刃,太玄经,寒冰神掌,以及自江清风身上搜寻得到的风吟篇,雷动篇,还有白帝城遗失的至宝......造化古玉! 天物刃,幻化万兵,摧金断玉,修炼到了顶峰,可御使天地万物为刃,立意极高,即使是放在“神州大陆”亦是让人眼前一亮的武学经典。 太玄经共有二十四副图谱,以李白的《侠客行》一诗分句为名,涵盖掌法,拳法,剑法,轻功,内功,所含之杂,包容之广,怕是不下于九阴真经多少了。 寒冰神掌,掌力冰寒刺骨,霸道极端,同样也是极为出彩的掌法绝学。 至于两张金丝帛卷上记载的风吟篇,雷动篇,却并非是什么武功招式,内功心法,而是对于武学妙理的阐述,类似于九阴总纲一般。 若是苏玉楼有足够的时间,将这些收获完全消化的话,其修为境界未必会提升多少,但是实力绝对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眼下的苏玉楼并不急着参悟武学,而是自怀中摸出了此次最大的收获......造化古玉,。 “千辛万苦才将你弄到手,希望你这宝贝儿真的会有那么神奇,可不要叫我失望啊。” 造化古玉通体玉白,呈圆形,有半个巴掌大小,玉上烟云浮动,令这块宝玉看起来非似凡间之物,丝丝莹光围绕着天,地,山,泽,水,火,雷,风八字流转不息,演化出种种虚幻的自然异象。 当苏玉楼全神贯注,凝视着造化古玉的时候,他感觉这块宝玉似突然之间活了过来,有了生命,也在凝视着他。 “视线”交接,苏玉楼的意识在这一刻变得悠悠长长,时间,空间的概念仿佛已经模糊不清。 恍恍惚惚之际,周围的一切事物渐渐褪色,淡去,最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已不在客栈之中,而是出现了一片绿草如茵的大地上,更离奇的是,他失去了血肉形体,变成了一团气。 或者说是......风! 流动的气......便是风! 这种感觉很新奇,化作微风的苏玉楼轻轻流动着,不由自主,青草在他的抚摸下低了头,垂了眉。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风从各处飘来,与他相融,风力也逐渐强大起来,气流无序的游动乱窜着,往来不定,相互挤压,相互摩擦,发出“呼呼”的风响声。 苏玉楼所化的这团风.......已由最初的轻柔和畅,变得的狂暴凌厉,风势迅疾飘扬,犹如怒火飞腾,呼啸之间,似闷雷滚滚,连绵炸响。 飞沙走石,随风起舞,树木摧折,山林崩溃! 风起于青萍之末,聚寡为众,成于浩荡天地之间,苏玉楼不知不觉间,已然抛开了一切思绪,放下所有意念,化身成了真正的风。 上连九霄,下连大地的通天飓风! 飓风犹如移动的灾劫,凡其所过之处,一切事物生命皆被其狂暴的撕烂绞碎。 到了后来,飓风离开了大地,来到了汪洋大海之上,卷起巨浪千重,狂澜万顷,将飓风的恐怖力量展现的淋漓尽致。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风势才渐渐的平缓下来,衰弱,流泄,最终彻底消散。 乾字号客房内,苏玉楼那双空洞的眼眸重新焕发神采,此时此刻,他的大脑肿胀疼痛,思绪混乱,就像是七天七夜未曾阖眼一般,那种深沉的精神疲倦,比一夜枪挑了十八女将还要来的严重。 强忍着倒头就睡的冲动,苏玉楼细细回味着刚才那次奇幻的经历,世人感悟天地,师法自然,可又有几人能体会化身自然的奇妙感觉? 这绝对是天大的......机缘! 然而,苏玉楼眼下思绪混乱不堪,纵然竭力回味,亦只剩下许些余韵可供琢磨。 缓缓的伸出右手,苏玉楼凝神聚气,开始尝试着抓住刚才那种化身为风的感觉。 一次,两次,三次...... 时间流逝,转眼已近黄昏,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忽然,窗户哗哗震动,布帘飘舞飞扬,“呜呜”声乍然响起。 乾字号客房内......起风了! 第四十五章 滚出去! 安居客栈里的伙计们,都知道客栈里最近来了个奇怪的客人,这位客人三个月未出房门一步,日常三餐皆是按照特定的时间送去,而房间则每隔三日遣人清扫一次。 这位客人虽然性子“孤僻”,出手却极为大方,打赏什么的从未少过,是位有钱的主儿。 除了有钱之外,这位年轻的客人还长得十分俊俏,气质也很出众。 他们那位相貌风骚,身段风骚,连性子也同样风骚的老板娘就拎着小酒,去了人家屋里不止一次,颇有那么一点“自荐枕席”的意思儿。 每次窜门,老板娘都会在客房里呆上一段时间,不过,前去听墙角的伙计们却是没有听到一丝半点的异样声音,因此,大多时候,伙计们往往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赵小二就是其中一员,如今的他正领着一男一女往楼上的客房走去。 男子身着一袭淡紫色的锦袍,相貌俊朗,器宇轩昂,一副贵公子的模样打扮。 与之并肩而行的女子约莫有二十岁左右,娥眉凤眼,琼鼻红唇,相貌清雅秀丽,是万里挑一的好颜色,唯独神色有些清冷,但配上那烟云也似的白色衣裙,却犹若云中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而在两人身后,还有一个玄衣老者慢吞吞的跟着。 转过楼角,紫袍男子忽地问道:“小二,你说乾字号客房里住人了,那其他一品客房呢?可也住人了?” 赵小二毕恭毕敬的答道:“回王公子的话,我们客栈里的八间一品客房,如今只剩下坤字号客房还空着呢。” “只有一间客房还空着?” 紫袍男子剑眉微蹙,不悦道:“你没看到我们这里有三个人吗?一间客房怎么能够?难道你要本公子去住那些环境极差的二品客房不成?” “这......”赵小二面色为难。 眼前的这位王公子,姓王,名恒知,乃是南郡霸主玉鼎门的掌门之子,身份非同小可,远不是他一个店小二能够比拟的,一个不慎,丢到饭碗是小,丢了性命是大。 就在赵小二满脸踟蹰,筹思该如何作答时,白裙女子开口说道:“王公子,依云烟看来,你还是别难为他了,明日一早,我就要起身前往南疆,随便挑间客房将就一晚就行。” 王恒知神态殷勤道:“沐姑娘在潜龙榜上排名第九十三位,日后定是名震天下的大宗师,身份何其尊贵,若是随便找个地方住下,回头让我父亲知道,定会责怪我招待不周的。” “沐姑娘,你且安心,我亲自去找那乾字号客房里的客人,好言相劝一二,让他将客房让与姑娘。”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白裙女子沐云烟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得点了点头。 跟在两人身后的玄衣老者翻了个白眼,自家少爷那横行霸道的性子他是最清楚不过了,只怕“好言相劝”是假,“危言恐吓”是真。 赵小二也暗叫一声“苦也”,不过这一声“苦也”不是为他自己叫的,而是为那客房里的公子叫的。 奈何势比人强,他又不得不领着王恒知一行人往乾字号客房而去,心里只盼望待会儿莫要生出什么事端才好。 没一会儿,一行人就来到了乾字号客房前。 按照王恒知以往的作风,当是一脚踹开房门,不过佳人面前,还是得保持住自己的君子风度,万万不能自毁形象。 毕竟这次接待烟雨楼嫡传弟子的机会,是他老爹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就是盼望他能获得沐云烟的青睐。 除去潜龙榜上人这个身份外,沐云烟背后的烟雨楼可是蜀中一流宗门,门内大宗师有六位之多,胜过玉鼎门不知凡凡,若能拉近关系,自是最好不过了。 “请沐姑娘稍候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招呼了沐云烟一声,王恒知轻轻的推开了房门。 “滚出去!” 清雅平淡的声音突兀响起,自屋内传出,王恒知面色微沉,欲在佳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他理也不理,就要迈步踏进屋内。 就在这时,一股凛冽罡风迎面拂来,王恒知毫无抵抗之力,直接被风给掀飞了出去。 “公子!” 玄衣老者惊呼一声,伸手接住王恒知,另外一只手猛地抬起,粗糙的手掌上泛起丝丝暗红之色,向着那股凛冽罡风平推击出! 下一刻,玄衣老者面色骤变,这看似一击就散的罡风,却犹如高墙一般凝实厚重。 他全力以赴的一掌不仅没有将风击散,反而被其震得连连后退,五内翻腾不休,丝丝鲜血沿着嘴角蜿蜒淌下。 “你这老头儿,还算有些本事!” 客房内传来一声轻赞,随之风流涌动。 罡风逐渐加强,似高山巨岳倾倒压来,玄衣老者须发飞扬,低声怒吼,运足全身功力,仍是抵挡不住,掌力不断溃散,手臂渐渐弯曲。 一旁的赵小二早已瞧得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客房内的白衣公子竟然是一位大高手,这影子还没有见到呢,就将这个玄衣老者逼到了这个份上。 此时此刻,面色难看的王恒知也明白自己踢上铁板了,能将李叔逼到如此地步,对方绝对是先天高手,而且还是那种极为强大的先天高手。 沐云烟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之轻叹一声。 王恒知的父亲与她门中的一位长老渊源颇深,她虽不喜此人,碍于情面,却也不得不出手相救。 “呛啷!” 如凤鸣般的轻吟声中,鞘中长剑似一泓清泉飞泻而出,沐云烟执剑在手,剑气如云似雾,源源不断的自剑上涌出,与凛冽罡风相持抗衡。 剑气,罡风交织激荡,劲流四溢,打的周遭墙壁石屑纷飞。 客房内先是传出一声轻“咦”,接着又是轰隆闷响传出,道道蜿蜒曲折的劲气随声而至,刚猛霸道,好似雷蛇一般乱窜游走。 刚刚松了口气的王恒知目睹劲气来势汹汹,又不禁将落下的心肝儿提到了嗓子眼。 沐云烟秀眉微蹙,手中长剑肆意挥洒,雪白剑光乍现间,一道道云雾状的剑气飞扑而出,犹如一条条腾云驾雾的神龙一般。 轰!轰!轰! 闷雷也似的声音响彻不绝,安居客栈里的人只要不是聋子,就知道是有江湖高手在过招了。 不少人小心翼翼的从门口,窗户冒出头来,向着此处张望,颇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俄尔,雷收云散,双方同时罢手。 沐云烟手中剑锋一转,回归鞘中,笼在云袖下的玉臂微微颤抖着,略感僵硬麻木,脸上却不自觉的露出一丝惊异之色。 这时,淡淡的脚步声清晰响起,由远及近,一道人影自客房内走了出来。 第四十六章 两月之约! 好年轻! 瞧见自客房内走出来的少年,沐云烟微微错愕,她想不到在南郡这样的小地方,竟然还会有如此年轻的先天高手,而且,似乎不是潜龙榜上的任何一人。 苏玉楼的目光落在沐云烟身上,笑着问道:“姑娘住店?” 沐云烟轻点螓首,随即语气柔和,歉声说道:“我们无意打扰公子,刚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公子能够见谅。” “不妨事。” 苏玉楼摆了摆手,说道:“正好我今日就要打算离开,适才修为精进,手痒的紧,才冒昧的逼着姑娘硬和我过了几招,为表歉意,这间客房就让给姑娘吧。” 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沐云烟道:“那就多谢公子了。” 苏玉楼笑了笑,旋即望向了一旁那面色难看的王恒知,徐徐开口道:“这世上,有些门推得,有些门推不得,这次有人救你,下次,可就不一定有这么走运了。” 王恒知闻言,气的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咔咔”作响,终是冷哼一声,强忍着没有发作。 一言过后,苏玉楼就没再多瞧他一眼,同样也没有去瞧那些还在看热闹的人,拂了拂衣袖,径直向着楼下走去。 望着苏玉楼即将消失在楼道转角处的身影,沐云烟沉吟少顷,忽然高声叫道:“公子,请留步!” 苏玉楼微微侧身,眼神诧异的望着她。 沐云烟嫣然笑道:“两个月后,荆州中天峰上会举办一场茶会,届时,许多潜龙榜上的天骄俊杰皆会到场,希望两个月后,能在荆州中天峰上看见公子你的身影。” “若有闲暇,我会去的。”苏玉楼淡淡的应了一声,身影一转,消失在了楼道转角。 自觉在佳人面前失了面子,出了洋相,如今见苏玉楼已走,王恒知不由恼羞成怒的低声骂道:“这小子有种,竟然敢在老子面前如此嚣张,别让我知道他是谁。” 玄衣老者微微摇头,一脸苦笑。 沐云烟眸光闪动,幽幽轻叹道:“或许......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了。” 如此年轻,如此修为,绝对是世所罕见的奇才,就算现在名声不显,只要到了中天峰,必定人榜提名,到那时候,就可谓是一朝成名天下知了。 ...... 出了安居客栈,苏玉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买了一匹通体雪白,没有丝毫杂色的“白龙马”,途中顺便打发了两个想要来“顺手牵羊”的贼货儿。 这三个月来,苏玉楼潜心苦修,成效非凡,太玄经二十四副图谱已全部融会贯通,寒冰神掌上的造诣也足以称得上是炉火纯青,天物刃的百变之变,无形弩,千锋一向皆已摸到门路,唯独最后的“万刃无形”尚未有丝毫头绪。 至于风吟篇,雷动篇,得益于造化古玉的奇效,同样也有着显著成就。 不过,每次使用完造化古玉,苏玉楼的精神都会变得异常疲惫,若是连续使用,必定会对精神造成难以磨灭的损伤。 因此,苏玉楼基本上是半个月才用一次,且已能用意识自由的选择山,泽,水,火,风,雷任何一种,至于天,地,苏玉楼不敢轻易尝试。 天地何其辽阔,若是任由意识化身天地,只怕不消片刻便会意识奔溃。 牵着“白龙马”,苏玉楼心中若有所思,不知不觉间,就已来到了沐阳城的中心广场,广场上立着几面照壁,上面贴满了黄色纸张。 神州大陆尚武成风,几乎每座城池都有这样的照壁,照壁上分别贴着天机阁三榜:潜龙榜,宗师榜,天人榜。 许多闲来无事的市井百姓就喜欢聚在这里,关注着三榜变化,不过大多是聚集在贴着潜龙榜的照壁前。 天人榜一年半载也难见到一次改动,罕有人去关注此榜,宗师榜虽时有更迭,可终究还是比不上一天一个模样的潜龙榜。 少年人好名,每时每刻,都会有人去挑战榜上之人,成功者自然是取而代之,榜上提名,扬威江湖,更多的人却是失败而归。 而且榜上提名之人,无不是傲骨嶙峋的主儿,岂能容忍别人踩在自己的头顶上,想上位,就得挑战上位者,因此榜上之人也时有争斗搏杀。 正当苏玉楼刚刚走到广场时,几个身穿淡蓝色长袍,其上星月点缀的人也来到了广场,围观的人群自行避让,那几人快步走到照壁前,刷刷几下,将上面的榜单一张张的撕掉,重新粘贴了新的榜单上去。 待到那几人走后,人群方才重新围了上去,苏玉楼也停下了脚步,不过前面人头攒动,榜上内容他看的并不真切。 “这次的潜龙榜变化竟然这么大。”有人失声感慨。 榜上前二十位的名次倒是没有发生什么变动,靠后的也暂且不提,不过原本排名第二十一位的“骷髅郎君”沈天骸,如今却是掉到了第二十二位,取而代之的是“惊鸿一刀”刀无常。 排名第三十九位的“独眼煞星”魏独恨,日前于天琅山上被“冷面罗刹”冷清秋击杀,身死道消,退位让贤。 排名第四十六位的“金刚罗汉”法元也下了台,坐上他位置的人是“追魂九箭”傅天。 排名第五十二位的“再世霸王”项龙腾,于玉林城外,败于“千面魅狐”桃夭夭之手,成为其上位的垫脚石。 一个背负双戟的江湖人士瞧到这里,不由开口笑道。 “桃夭夭虽然厉害,可依我看来,应该还不是项龙腾的对手,不过这位‘再世霸王’听说是个色中饿鬼,遇上桃夭夭这样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指不定是先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接着才保不住自己的地位。” 其余人闻言,纷纷大笑起来,出声表示赞同这个说法。 就在这时,又有人望着第二十一位上的名字,唏嘘感慨道:“传闻这‘惊鸿一刀’刀无常入榜时,排名不过第三百二十五位,短短六月时间,四处挑战,生生杀到了第二十一位,厉害,真的是厉害。” 某个腰挎短刀的瘦脸汉子语气笃定道:“此人是近几月来最大的黑马,照他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必定能够杀进前二十位,甚至是前十位。” “言之有理。”有人点头附议。 有人赞同,自然也会有人反对。 “我看悬,这前十位的名次已经半年多没有变动过了,排名第十一位的‘阴司秀才’刘云秀,数次挑战第十位的‘葬花公子’花无期,不仍是屡战屡败吗?” “刀无常虽然惊才绝艳,怕是也只能止步于前十之前了。” 听着众人议论纷纷,争执不休,苏玉楼恍惚间想到了他初至神州大陆的那一段时间,也曾与他们一样,争论榜上人物孰强孰弱,不过现在...... 已经没必要了! “两个月后,荆州中天峰,是有必要走上一遭了!” 第四十七章 五域九州! 神州大陆浩瀚辽阔,共有中土,东海,西域,漠北,南疆五域,自十万年前,人皇荡平六合,肃清寰宇,铸九鼎镇压中原气运,是故中土又有九州之称。 中土九州分别是青,幽,冀,徐,雍,凉,益,荆,扬,承接人皇所建之制度,历代皇朝皆以郡县制治理天下。 益州,又名蜀中,地处中土西南位置,治下共计四十六郡,三百七十六城。 益州往西为蛮荒之地,往南则是南疆十万大山,往北过蜀道,可至雍州,大周帝都盛京城就坐落于此。 至于荆州,则在益州东边,为天下腹地,而中天峰又在荆州腹地,是谓天下之中,故名中天。 中天峰有两大奇珍,天外奇石,以及悟道茶树! 天外奇石来历久远,已不可考,其自身十分神异,会不间断的散发出一种十分奇异的力场,范围之广,足以笼罩整个中天峰! 而在力场的范围之内,凡是先天境界以上的高手,无论心境,还是真气,皆会受到十分巨大的影响,呆的久了,甚至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其人境界越高,这种影响越大,连陆地神仙也不能幸免。 至于悟道茶树,相传乃是道祖得道之日亲手种下,内藏大道之机,饮用悟道茶,便能够窥得一两分大道灵韵,相当于人为的制造一次“顿悟”。 不过,一人一生只能饮用一次,若是第二次饮用,则如普通茶水一般,全无效果! 中天峰茶会为道门创办,且由来已久,几乎每隔十年便会举办一次,其目的便是让年轻一代聚在一起,谈武论道。 每次举办茶会,九州圣地,大宗,无数天才子弟云集,苏玉楼之所以立定主意要去中天峰,就是为了见识各宗各派的奇功绝技,开阔自身眼界,借此初步预测这方世界的武道底蕴。 离开中心广场,出了沐阳城,苏玉楼跨马往北而去,沿着官道而行,第三日,就已出了南郡的范围,来到了坤云郡。 ...... 第三日,日当正午,惠风和畅,官道上烟尘飞扬,一马风驰。 望着远处迎风招展的酒旗,苏玉楼一提缰绳,将速度渐渐放缓,最后在这荒郊野店的门口前停下了下来,将“白龙马”拴在客店旁一颗大树旁,挑开门口的布帘,走了进去。 顾客上门,一个脸上长着雀斑,模样却还算清秀的小姑娘连忙跑过来,用抹布替苏玉楼抹了抹桌子板凳,笑吟吟的问道。 “客官,你要点什么?” 苏玉楼在长条板凳上坐下,和声问道:“那姑娘先说说你们店里有什么?我在决定要什么。” 小姑娘扳着手指,神色认真数道:“我们这里有茶,有酒,还有酱牛肉,茴香豆,卤豆腐......” 苏玉楼本就不期望这荒郊野店能有什么好货色,随意挑了两样:“那麻烦姑娘你给来一坛小酒,一碟下酒的茴香豆,还有两斤酱牛肉。” “好叻,客官你稍等片刻。” 小姑娘甜甜的应了声,一蹦一跳,欢欣雀跃的去了,没过一会儿,就拎了坛酒,端了一碟茴香豆回来,将其放在桌上,转身又拿了副碗筷,和将余下的两斤酱牛肉端来。 “客官,你的菜齐了。” 苏玉楼含笑道了声谢,拍去酒坛封泥,给自个儿斟满一碗酒,就着酱牛肉,茴香豆吃喝起来,随之将“乡村野店没有好货色”这个想法丢到姥姥家了。 美食在民间这句老话其实半点没错,这荒郊野店虽小,可酱牛肉却汁多味美,茴香豆也别具一番风味,一些客栈“大厨”还真弄不出这个味道来。 苏玉楼一边细嚼慢咽,享受美食,一边打量着客店里的人,这跟他思考问题时手上停不下来的习惯一样,每到一处地方,总是习惯性的先将一切勘察清楚。 这间客店里的人加上他,满打满算不过四桌,除了他,也就正对面的那桌人算是江湖中人。 一男两女! 背对苏玉楼的一方没有坐人,因此,这三人的相貌都被苏玉楼瞧的一清二楚。 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三人,与他面对面的青年男子五官深刻,棱角分明,长发以英雄巾束起,一身黑色劲装干净利落,衬得其身姿修长,英气不凡。 位于其右侧的少女同样一身黑色劲装,娇小玲珑,容颜娇俏可爱,小脸带着许些婴儿肥,看上去稚气未脱。 左手旁的女子明艳动人,只见其柳眉如丝,目似秋水,丰润的樱唇像雨后的玫瑰,娇嫩艳丽,散发着惑人心神的魅力。 三人皆佩长剑,不过瞧来应该是初出江湖的毛头青,至少一些老江湖不会将剑靠在木桌上,大多是横放桌上,以便意外情况发生时,能在最短的时间拔剑出鞘。 这三人显然没有这个觉悟。 三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谈,而他们谈话的内容却是吸引了苏玉楼。 “阴尸谷的那帮妖人,简直丧尽天良,灭绝人性,接连屠了几个村庄,以百姓炼制活尸,委实不可饶恕!” “这次红叶庄主广发英雄帖,邀请整个坤云郡的武林同道,他老人家是一代宗师,再加上我们鼎力相助,定能一举剿灭这些阴尸谷的余孽,让他们不能为祸世间。” 说话之人是那小脸带着婴儿肥的娇俏少女,语气愤恨不平,显然对于阴尸谷的所作所为,痛恨至极! 苏玉楼用筷子夹起一颗茴香豆,放入嘴里,轻轻咀嚼着,眉眼低垂,侧耳细听。 神州大陆除了主流的武道外,还流传着一些玄法道术,邪法巫术,只是相对而言,较为罕见一些。 以人炼制活尸,此等行径用“丧尽天良,灭绝人性”称之,倒也不假。 难怪自他踏入坤云郡后,沿路见到了不少的江湖人士,都在朝着一个方向赶路,想来是接到了那劳什子英雄帖,前往红叶山庄,共襄“灭魔”盛举去了。 青年男子做出一副老而持重的模样,低声告诫道:“师妹且莫大意,阴尸谷昔年乃是魔道大宗,虽然覆灭多年,然此次却有死灰复燃的迹象,不可不慎重以待,等到了红叶山庄,一切行动,需得听我安排。” 娇俏少女小脸一挎,噘着嘴,不满的嘟哝道:“以往要听师傅的话,出了山门又要听你的话,我得熬到什么时候,才能自己听自己的话啊。” 明艳女子闻言,“噗嗤”一笑,柔声道:“陆大哥,小小性子跳脱,你也别把她管的太严了。” “谁要你管?” 姓未知,名为“小小”的娇俏少女似对那相貌明艳的女子极为不感冒,撇过头去,冷哼一声。 陆姓青年懊恼的摇了摇头,朝着明艳女子无奈一笑:“我这师妹平时骄纵惯了,性子刁蛮的紧,陶姑娘你千万不要与她这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明艳女子抿唇一笑,神色毫不在意,同时也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这次红叶庄主为了彻底剿灭阴尸谷,可真是下了血本呢,凡是应约前往红叶山庄的英雄豪杰,皆可至飞雪崖,一观月影石。” “阿芙听说这月影石神异至极,每逢月夜,就会出现仙人舞剑的影子,不知是真是假?” 第四十八章 结伴而行! 眼见心仪女子发问,一双妙目紧紧的盯着自己,陆姓青年精神一振,含笑点头。 “自然是真的,三百年前,红叶山庄第一任庄主秋红叶,便是在那月影石前枯坐七天七夜,最终大彻大悟,悟出一套幻月剑典,证得大宗师之境。” “当代红叶庄主,亦是自那月影石上悟出一套残月剑诀,登上宗师榜第九十七位,诸般实例在前,岂能有假?” 明艳女子闻言,不禁目露向往之色,痴痴笑道:“如此说来,这个月影石还真是了不得呢!” “红叶山庄偌大的声名,有一半都得归功于月影石。” 语气莫名的轻叹口气,陆姓青年随之又道:“此次红叶山庄一行,我若是能从那月影石上领悟出一套剑法来,那么名扬江湖,指日可待。” 明艳女子抿唇一笑,柔声鼓励道:“阿芙相信以陆大哥的能力,一定能成的。” “呵......我尽量一试吧!”陆姓青年谦逊的客气了一句,嘴角笑意隐现,显然心神愉悦。 两人的谈话,一字不差的落入苏玉楼的耳中,对于月影石,心中也不禁起了几分好奇之意。 坤云郡的武林人士,前往红叶山庄,共襄“灭魔”盛举,恐怕泰半都是冲着月影石而去的。 既然红叶山庄大开方便之门,苏玉楼也绝对不会与它客气,月影石,他瞧定了,至于剿灭阴尸谷这等匡扶正义,解救黎民的重任,还是交由坤云郡的武林同道去完成吧。 不过话说回来,似他这般“吃干抹净就溜人”的吃相,是不是有些太难看了? 暗自摇了摇头,苏玉楼整理了一下衣衫,站起身来,向着对面三人走去,待到近时,拱手抱拳,行了一个江湖礼仪。 “三位,在下叨扰了。” 陆姓青年收敛了笑意,抬起头来,诧异道:“阁下是?” 苏玉楼温和笑道:“敝人姓苏,草字玉楼,适才在一旁听闻三位似乎要前往红叶山庄,正好我此番出山游历,得知阴尸谷的恶行,心中十分愤慨,愿尽一份绵薄之力,不知是否有幸能与三位同行,一道前往红叶山庄?” “这......” 陆姓青年闻言,眉宇微皱,神色有些迟疑,临行之际,师尊再三叮嘱他:江湖险恶,凡事需得小心谨慎为上,切莫轻信他人。 一旁的娇俏少女却无那么多的顾虑,豪气干云的挥了挥手,一副江湖女侠的派头。 “同为有道之士,自然是没有问题的,我叫苏小小,大家算是交过朋友了,说起来真巧,我们两个都姓苏哩。” 苏玉楼颔首笑道:“是挺巧的,难怪我瞧见小小姑娘的第一眼起,就觉得十分合眼缘呢!” 苏小小面泛喜色,踮起脚来,拍了拍苏玉楼的肩膀,笑道:“你也挺不错的。” “师妹!” 见苏小小不经过他的同意,擅自允诺,陆姓青年不由轻唤一声,暗自递了一个眼色过去。 苏小小对此视而不见,鼓着腮帮,气哼哼道:“怎么?只准陶姑娘与我们同行,难道就不许苏大哥和我们一起吗?” 苏玉楼不动声色的瞧了一眼那位容貌明艳,神色却有些尴尬的女子,心中暗忖:原来她和我一样,是半路“入伙”的啊! 陆姓青年的神色同样也有些尴尬,奈何他被自家师妹揪住了小辫子,落了口实,狡辩不得。 沉吟少顷后,陆姓青年扯了扯脸皮,露出一丝和善微笑,朝着苏玉楼拱了拱手。 “我姓陆,上展下鹏,承蒙阁下看得起,愿意与我们同行,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相貌明艳的女子嘴角含笑,同样拱手行过见面礼:“小女子姓陶名芙,见过苏少侠。” “苏少侠”温文儒雅的笑了笑,客气的寒暄了几句,算是认识过了,接下来同桌而食,又侃侃而谈,语意含蓄的将三人抬举了一遍。 没过一会儿,陆展鹏就一口一个“苏兄”的叫了起来,苏小小更是“女侠”气息大发,大大咧咧的坐在苏玉楼的身边,一手勾肩搭背,一手倒酒,敬酒。 不过真别说,小姑娘人小,酒量却是一等一的好,三碗酒水下肚,脸不红,气不喘! 如此,一顿酒饭足足用了半时辰,临走时,很会“做人”的苏玉楼慷慨的摸出银子,替几人结账买单。 出了荒郊客店,四人翻身上马,迎风疾驰,官道不宽不窄,若是四人并马同行,则略显拥挤,故而陆展鹏与陶芙两人跃马在前,苏小小与苏玉楼两人纵马在后。 苏玉楼早已看出,陆展鹏对于陶姓女子似有钦慕之意,才会刻意的制造“两人空间”,增进好感。 不过,他也乐得如此。 相比起还算有着几分谨慎心思的陆展鹏,毫无疑问,心性单纯的“女侠”苏小小更好说话。 苏玉楼对于神州世界的了解较为浅显,且多是那种天下皆知的事儿,似苏小小这等宗门弟子,拥有门派的消息渠道,绝对要比他这个“异世界来客”知道的多。 一边骑着马,苏玉楼一边状若无意的问着话,苏小小则是有问必应,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 这位初出茅庐的“女侠”,除了豪气干云之外,如今在苏玉楼的心里,又多了一个“心直口快”的标签。 剔除了一些没用的话,苏玉楼还是得知了许多有用的信息。 例如:他们师兄妹来自于一个名为飞羽剑派的宗门,这个门派弟子不多,刚刚百数,而先天高手只有一个,还是那种活不了几天,就差两腿一蹬,魂归西天的老头子。 例如:阴尸谷昔年乃是魔道大宗之一,无奈自己作死,妄图炼制出堪比仙魔的“天尸”,生生的屠戮了一个边境城池,最终“天尸”还未炼成,就招来了皇朝大军,导致宗门覆灭。 例如:红叶山庄乃是坤云郡的头号势力,而月影石所在的飞雪崖又是红叶山庄的禁地。 除此之外,还有蜀中的风土人情,以及各方势力的布局,倒是让苏玉楼长了不少的见识。 一路畅谈,两人话语投机,颇有“相见恨晚”的意思,苏小小甚至提出了“斩鸡头,拜把子”的意愿,不过被苏玉楼委婉的拒绝了。 直至翌日下午,四人才堪堪的抵达了红叶山庄所在的......红枫山! 第四十九章 红叶山庄! 秋风瑟瑟,落叶飘零,天空湛蓝,深邃幽远。 红枫山。 远远望去,漫山遍野的红枫随风舞动,犹如燃烧的火焰摇曳升腾,在阳光的映照下,隐隐泛着红光,炫丽,夺目,刺眼。 “霜叶红于二月花”用来形容苏玉楼眼前的红枫山,再是贴切不过了。 红枫山上红叶庄,这红叶山庄就坐落于红枫山的半山腰上,一条蜿蜒曲折的青石路道自山脚起,穿过茫茫枫林,直抵红叶山庄的大门。 如今,这条青石道路的两旁,每隔数丈,就立有一名身穿红袍,袍上绣着红枫纹饰的人。 红叶山庄的弟子! 这些红叶山庄的弟子一个个都精神抖擞,目不斜视,面色庄严肃穆。 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坤云郡内,许多成名已久的江湖人士皆会来到红叶山庄,像这样的日子,再庄重......都不为过。 沿着青石路道,苏玉楼四人一路往上,沿途还有不少的江湖人士,或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有说有笑,或形单影只,特立独行。 “咦,那不是独臂神剑鱼道人吗?......还有子母离魂钩薛四海,连散花夫人也在呐。” “......” 苏小小瞪着一双杏眼,惊奇的东张西望着,口中咋咋呼呼,每道出一个名号来,就会伸手拉一下苏玉楼的衣袖,再扬手指去。 至于她为何没有去拉陆展鹏的衣袖,那是因为陆展鹏正与陶芙“恋奸情热”,没有闲工夫搭理她。 四除二,再除去她自己,剩下能够作为倾诉对象的也就只有苏玉楼了。 苏玉楼与这小姑娘相处的还算融洽,对此倒也并不反感,她伸手指一个,他就挪眼看一个。 不过,“神”这个字眼儿好像在江湖上已经泛滥了,跟田地上的大白菜似的,十个人中,至少有三个人绰号都带着一个“神”字。 就以目前而言,真正能令苏玉楼为之侧目的人,只有那个长须飘飘,道袍独臂,绰号中也带着一个“神”字的鱼道人。 见苏小小嘴里不停的报着名号,苏玉楼不禁诧异道:“你是第一次下山游历江湖,竟然会认识这么多人?” 苏小小俏脸一扬,得意洋洋的笑道:“我不认识,但我师尊认识啊,他在我下山之前,可是将坤云郡内所有成名人物的相貌,特征都跟我说了一遍呢。” “我一遍就记住啦,这么样,本女侠厉害吧?” 瞧她一脸“你快夸奖我”的表情,苏玉楼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适当的满足了一下她的虚荣心。 “听一遍就全记住了,苏女侠,厉害,真是太厉害了。” 苏小小闻言,理所当然的接受,小脸笑的见眉不见眼,苏玉楼见状,也跟着笑了笑。 这个小姑娘涉世未深,善良单纯,内心怀揣着“除暴安良,行侠仗义”的梦想,没有多少杂质,很真! 与她相比,另外一个女性同伴就...... 不动声色的瞧了陶芙一眼,苏玉楼眉宇微皱,近日接触下来,他发现这个女子绝不如表面上的那么简单,至于有何蹊跷之处,具体他又说不上来。 总而言之,就是源于一种直觉,而在某些时候,直觉比什么都要来的准确可靠。 “红叶山庄,到了!” 行走在前面的陆展鹏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红叶山庄的大门形如枫叶,通体鲜红,与漫山的红枫相映成章,门前站着一群人,这群人又以一个面容清俊的红袍青年为首。 红袍青年刚将鱼道人送了进去,见四人到来,迈步上前,问道:“在下红叶山庄秋若风,敢问几位是?” “你就是红叶山庄的少庄主啊,呐,这是我们的英雄帖。” 苏小小毫不避讳,上下打量着秋若风,随即自衣袖中取出一张烫金名帖,递了过去。 接过烫金名帖,秋若风翻开看了看,确认无误后,笑道:“原来四位是飞羽剑派的高足啊,失敬失敬,家父时常提起贵派掌门,不知老前辈为何没来?” 陆展鹏开口道:“师尊他老人家年事已高,行动多有不便,特令我等前来相助。” “是这样啊!” 秋若风面露恍然之色,随即又道:“四位远到而来,舟车劳顿,且随敝庄弟子先行进去,家父已在花园内设好酒席,一会儿即可开宴,为几位接风洗尘。” “那就麻烦贵庄弟子了。”陆展鹏客气了一句。 “这本是敝庄分内之事,谈不上麻烦。” 秋若风笑了笑,伸手招来了一名身材矮小的弟子,低声叮嘱了几句,那名弟子点了点头,随后便领着苏玉楼四人进了红叶山庄。 益州地处南方,然而红叶山庄却无南方园林的淡雅朴素,精致灵秀,格局气象无不透露出一种北方府邸特有的辉煌宏大,庄严富丽。 举目望去,亭台楼阁,假山流水,错落有致,一看就是出自于大家之手。 “刚才的事儿,多谢了。” 苏玉楼侧首轻语了一句,若是没有英雄帖,只怕他也难进这红叶山庄,毕竟偷偷摸摸,总是不及光明正大来的好。 “许些小事,不足挂齿,再说,你可是本女侠出山之后,在外面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不帮你,我帮谁啊。” 苏小小挺了挺颇具规模的胸脯,豪气万丈的挥了挥手,一副为朋友排忧解难,理所应当的模样。 苏玉楼笑了笑,不可置否。 没过多久,四人便在那名红叶山庄弟子的引领下,穿廊过道,来到了一个花园内。 园内摆着数十张桌子,立着数百号人,有的宽袍大袖,有锦衣玉袍,有的劲装头巾,有的短打草鞋,佩戴的兵刃也是各种各样,千奇百怪。 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扎堆在一起,相互寒暄,也有人性子孤僻,呆在偏僻角落,不发一言。 陆展鹏,苏小小两人初出茅庐,苏玉楼,陶芙两人籍籍无名,自然不会有人闲着没事,前来客套,四人也不会自讨没趣,上去巴结,入了园内,便寻了一张无人的桌子坐下。 酉时三刻,红叶山庄庄主秋夜长,便在一众弟子的陪同下走了出来,这位宗师双鬓斑白,容颜清俊,儒雅风流,看上去不像是江湖中人,而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中年文士。 其子秋若风如今也回到了山庄,正在一旁恭敬的伺候着。 群雄见正主到来,纷纷出言问候,秋夜长一一颔首回应,待到了花园中心,又向着四周群豪拱手致敬。 “承蒙诸位江湖同道抬爱,愿意驾临敝庄,共商灭魔大计......” 接下来的长篇大论,毫无例外,列举了阴尸谷的诸般恶行,群雄纷纷勃然怒骂,不过绝大多数只是做做表面功夫,但也有不少江湖新秀被那慷慨激昂的话语煽动,义愤填膺,大呼小叫,恨不得立马闯入魔巢,诛戮妖邪。 忽然,秋夜长话锋一转,娓娓开口。 “敝人已在英雄帖上言明,为了铲除妖邪,会让大家先往飞雪崖,一观月影石,希望籍此能够提升诸位武林同道的修为实力,减轻不必要的伤亡。” “不过,现在还未入夜,请大家先用过席宴,等会儿我会亲自带领诸位前去。” 苏玉楼目光一凛,重头戏......终于要来了! 第五十章 飞雪崖,月影石! 秋日未落,繁灯已起。 花园内飘着阵阵香气。 花香,酒香,女儿香。 一个个容颜姣好的美婢携着香风,穿插往来,一碟碟珍馐美食,绝味佳肴,陆陆续续的送上了桌子,几乎每张桌子旁边,都立着个百里挑一的美人儿,负责掺酒倒水。 红叶庄主秋夜长脸上挂着笑意,挨桌挨个的推杯换盏,寒暄问候,大谈往日的英雄事迹,双方其乐融融,兴致甚高。 不过,还是有超过半数的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天色,暗自埋怨:今晚的月亮咋就出来的这么晚呢。 苏小小没有那么多的复杂心思,一个劲儿的埋头吃喝,还振振有词道:“不吃饱,那有力气看石头。” 苏玉楼闻言,先是愕然,接着又不免啼笑皆非。 就在这时,秋夜长从旁边的那张桌子离开,来到了苏玉楼四人所在的这一张桌子,一旁的秋若风怕他不认识,细心的介绍道:“爹,这四位是飞羽剑派的高足。” 秋夜长打了个哈哈,遮掩住了眼底的茫然之色,笑道:“原来是飞羽剑派的贤侄啊,我先干为敬,四位贤侄随意。” 话一说完,便仰头一杯饮尽。 苏玉楼虽然没有客套的意思,但过程还是要走的,与苏小小三人一道起身,回敬一杯。 秋夜长温和一笑,以长辈的口吻叮咛几句后,就端着酒杯转战其他地方去了。 时间流逝,直到日落西山,月上树梢,这场宴席才在许多人的期盼下,宣告结束。 秋夜长先是吩咐仆役打扫花园,随即又命令门人弟子挑起灯笼,领着群雄直往后山而去。 半柱香后,众人就来到了一片茂密的枫林前,秋夜长转过身来,神色严肃,郑重其事的开口。 “诸位同道,穿过眼前的这片枫林,就到飞雪崖了,不过这片枫林乃是按照奇门遁甲之局布置,出自于一位阵法大师之手,一旦陷入阵中,恐有性命之危,我会安排门人弟子分批带领诸位过去。” 言罢,秋夜长将随行的数十名门人弟子分配下来,几乎每一个红叶山庄弟子都负责四个人。 而负责苏玉楼四人的正是少庄主秋若风。 分配好人员后,以秋夜长为首,一批批的进入了那片看似普普通通,实则杀机暗伏的枫林。 “四位跟我来吧。” 秋若风招呼一声,随即带着苏玉楼四人进入了枫林,刚一踏入枫林不久,就惊奇的发现这些枫树恍若活物一般,几颗枫树横移至身前身后,将前后三批人分隔开来。 “坤位,三步!” 秋若风淡淡开口,语气平静,仿佛对此习以为常,苏玉楼四人依言往坤位前行三步,拦路的几株枫树立刻自行避开,让出一条道来。 “震位,五步!” 四人又依言往震位前行五步,拦路的枫树不出意外,自行避开,而地面却无半点痕迹,如此诡异的情况,让人见了不禁暗暗称奇,连苏玉楼也十分惊异。 不以目视,苏玉楼将自身的灵觉感知放大到了最大限度。 随之便意外的发现地底蕴含着浓郁的地脉之气,与林中阵势相合,两者紧密勾连,形成一个自然运转,具备诸般神妙的强大阵法。 阵法千变万化,又蕴含着一条不变的定律,常人若是陷入阵法之中,除非找出那万变之中蕴含的不变,否则只能被活活的困死阵中。 “地势一直在悄无声息的发生变化,与其说枫树是活的,倒不如说脚下的大地是活的,” 内心暗自思忖,苏玉楼两眼放光。 如此玄妙的阵法,令他大感耳目一新,获益良多,就算没有月影石,也可算得上是不枉此行了。 咦? 苏玉楼剑眉微蹙,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儿。 适才在他的灵觉感知之中,发现了另外一股隐晦的精神力量,两股精神力量一触即分,却足以令他确定这股精神力量的源头。 陶芙! 苏玉楼目光闪烁一阵,旋即恢复平静。 依言而行,没过多久,几人就走出了枫林,一切豁然开朗,来到了一个冰雪覆盖的断崖前,实在难以想象,如烈火般的红枫山中竟然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此时此刻,这里已立着百十号人,这些人屏息凝神,没有一丝喧闹,目光望着一处地方。 那是一块光润如玉,足有数丈大小的石壁! 这块石壁就像是一面镜子镶嵌在了对面的高崖上,最吸引人的不是石壁本身,而是石壁中的人影! 一道朦胧,模糊,仿佛微风一吹,就会烟消云散的人影。 陆展鹏望着石壁,望着石壁中的人影,低声呢喃:“这个应该就是月影石了。” 苏玉楼默然不语,不发一言。 九天之上,一缕缕霜白月华似受无形之力牵引,披落在了月影石上,石壁中的人影渐渐凝实,虽然仍旧有些看不清五官面容,却已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忽然,石壁中的人影动了,缓缓的走了出来。 走出了石壁! 凝立虚空,漫天月华环绕,衬得这道人影如仙如神,不可测度。 瞧见这一幕的人都情不自禁的瞪大了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道人影,连呼吸都屏住了。 那道人影手中无剑,却做出了拔剑的动作,一举一动,暗合自然法理,动静之间蕴藏和谐,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下一刻,一道虚幻的剑影自月华中缓缓成形。 剑握在手,缓缓出剑,并没有什么剑光闪烁,杀气漫天之类,他的动作快慢适中,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楚的瞧见他举手投足间的细微变化。 剑招并不如何繁复多变,处处体现出大道至简的韵理。 夜风,月华,树木,草石,天地间的一切,渐渐与剑相合,不是剑去契合天地,而是天地去契合他的剑! 飞雪崖上,众人瞧的如痴如醉,忘乎所以,隐隐间似明白了什么,可转眼又如流水淌过心间,了无痕迹。 陆展鹏皱眉沉思,无论如何,他都抓不住心间那转瞬即逝的奇妙感觉。 唯有苏小小盯着空中的那道人影,双眼亮晶晶的,仿佛瞧见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般。 苏玉楼见状,不由心中暗叹:这丫头......当真是机缘不浅,好大的造化。 第五十一章 一轮明月,照千秋人! 莫非真如她所言,吃饱了,才有力气看的更透彻? 苏玉楼暗自腹诽一句,再次将目光凝住在空中的那道人影身上,灵觉感知毫无保留,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未放过,遗漏。 一炷香后,还是如刚才一般,了无所获。 这种感觉,就像是将手指伸入了水中,能够清晰感受到水的凉意,然而当手指离开水面,水渍蒸发后,那种凉意就消失不见了。 苏玉楼没有放弃,继续坚持,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与他一样的人有很多,纵使抓不住,也没人半路放弃。 飞雪崖上,静默无声。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苏小小的眼睛越来越亮,亮的仿佛在发光。 苏玉楼不禁心中暗叹:这桩机缘造化怕是与他无缘了,同样也与这里的绝大多数人无缘了。 如今,苏玉楼已然明白了红叶山庄的意图。 红叶山庄早就知道月影石的神妙,以它为饵,将坤云郡的江湖人士引来,而这些江湖人士,到头来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好处没捞着,平白做了红叶山庄的马前卒。 若是成功剿灭了阴尸谷的余孽,不仅清除了自家地盘上的毒瘤,红叶山庄作为领头人,自然是威名大涨,更胜从前。 就算失败了,也非他一家之过不是? 至于月影石,苏玉楼推测:这应该是在多年以前,有一位剑道高人在此地练剑,将剑中神意烙印在了对面断崖的石壁上,也就成了月影石。 实难想象,究竟是怎样的境界,足足过去了数百年,其留下的神意依旧凝而不散,甚至能引发出这般奇妙瑰丽的景象。 与其相比,独孤剑冢遗刻上的剑意,无疑是要相形见绌许多了。 念起独孤求败,苏玉楼忽然发现,独孤求败的剑,与这人影的剑颇有异曲同工之处,同样的旷古寂寥,同样的高处不胜寒! 心中微凛,苏玉楼似想到了什么,阖目凝神,一股微不可察的剑意随之流露而出。 独孤剑意,犹如一阵微风,轻轻飘过,无人察觉。 空中,月光下,那道人影身上,同样飘出了一道剑意,两道剑意共鸣相连,好似两条断桥拼凑在了一起。 苏玉楼的意识微微一震,旋即脱离了肉体,顺着那条拼凑出来的“桥”,达到了另外一处冥冥不可测的天地。 这片天地,有山,有海,苏玉楼心中惊异不定,稍微尝试了一下,发现自身的意识完全可以在片山海之间任意遨游,丝毫不受拘束! 不知过了多久,大海上,一轮明月缓缓升起,清冷,寂寥。 这是明月,亦是剑光,像明月一般的剑光,美的令人心醉,令人神迷,仿佛即使死在这一道剑光之下,也能无怨无悔,含笑九泉。 苏玉楼心神震动,完全被这一道剑光的美丽所摄。 明月继续浮升,洒下无限清辉,霎时间,天地一片霜白,似披上了一层霜白色的纱衣。 世间尚有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可在这一轮清秋冷月也似的剑光下,所有的阴影,阴霾,皆会被无情的刺破,无所遁行。 月凉如水! 这一剑,避无可避,躲无可躲,这是无法躲避的一剑! 苏玉楼从未想象过世间竟会有如此美丽的剑光,如此恐怖的剑光,他的肉身如同虚设,灵魂都仿佛暴露在了这一道剑光之下。 “这一剑,如何?” 清清冷冷,仿佛不属于尘世间的声音淡淡响起,这是九天之上,仙神的轻轻呢喃。 苏玉楼收敛心神,如实回道。 “我不知道......剑道顶峰是怎样的风光,但你这一剑,是我迄今为止,所见之剑中的......剑道顶峰。” 空中,先是传出一声轻笑,接着又是一声轻叹,最后才恢复了清清冷冷的口吻。 “你能触动我当初留下的一丝剑道神韵,证明你我有缘,与我有缘者,可传三式剑法。” 当初?此人还活着? 一个人能活数百年,那么这一个人,一定不是人了,已经超凡入圣,成仙成神。 念及此处,苏玉楼不禁对余下的两式剑法充满了期待。 “第二式,高处不胜寒!” 没有云,没有星,苍白的月亮高挂在夜空中,显得格外皎洁,分外孤独,没有风,没有雪,漫天的寒意弥散开来,充斥虚空。 霎时间,浮动的花草树木悄然静止,虫鸣鸟叫之声消散无踪,就连飘游的气流也停顿了下来,天地陷入了一种诡异莫名的寂静之中,仿佛时空冻结,凝固成不动不变,非生非死的永恒之境。 天地寂寥,人也寂寥。 寂寥的是人,也是剑! 苏玉楼内心轻叹,明知高处不胜寒,偏向高寒处。 “第三式,明月照千秋!” 九天之上的明月,明月也似的剑,再经历过高处不胜寒,品尝过独孤与寂寥后,开始缓缓下坠,降落尘世。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一轮明月,照千秋人! “高处不胜寒”能够冻结空间,而这从九天之上落下的一剑,却能斩断过去,现在,未来。 这一剑,已经跨越了时间的限制,枷锁! 好美的剑,剑落下,明月落下,清辉落下,这样美丽的剑光背后却是死亡与绝望。 面对这一剑,让人不禁觉得死亡也是一种愉悦的过程,绝望也不再那么可怕! 苏玉楼内心愉悦,没有半点害怕。 就在他细细感受这一剑的神韵时,眼前的一切突然幻灭,他的意识瞬间回归体内。 天亮了,明月已经落下。 凝立在空中的那道人影犹如风中的烟火,徐徐消散,对面崖壁上的那块石壁除了光滑如镜之外,已无半点神采。 “可惜......第三剑还未来得及看完,天就已经亮了。” 回味着方才那三式剑法中的玄妙神韵,苏玉楼心中高兴不已,可仍然不免惋惜的轻叹一声,只有等今晚明月升起时,再来试试看了。 其他人也在轻叹,枯坐一晚,除了西北风外,他们什么收获都没有。 唯有苏小小在人影消散后,愣了片刻,旋即又蹦又跳,兴高采烈的拉起苏玉楼的手,就要跟他分享自己得到的好处。 “我刚才......” 她刚说了三个字,就被苏玉楼伸手捂住了嘴,这里人多眼杂,以这丫头大大咧咧的性子,得了好处,还不闹得人尽皆知才怪。 不过,或许正是因为她有一颗“赤子之心”,才能直窥本质,平白得了一场造化吧。 红叶庄主秋夜长此时开口道。 “月亮已经落下,诸位还是随我先行回去吧,下榻的厢房我已经命人打扫干净了,诸位一夜未眠,可以先休息一二。” 苦熬一夜,人倦神乏,群雄自然不会勉强自己,也就陆陆续续的答应了。 一如来时,数百号人由红叶山庄的弟子领路,分批进入枫林,领着苏玉楼四人的依然还是秋若风。 没过多久,秋若风就领着苏玉楼四人来到了一座僻静的院落。 第五十二章 两个目标! 芭蕉苑,苑内有芭蕉。 这种芭蕉,是来自于南洋的异种芭蕉,叶肥且厚,翠如碧玉,每逢落雨时节,雨水打在芭蕉叶上,叮叮咚咚,清脆悦耳如珠玉之声 如今,芭蕉苑就成为了苏玉楼四人在红叶山庄的下榻之处。 去了趟飞雪崖,陆展鹏一无所获,心情十分低落,到了芭蕉苑后,没说什么,直接挑了一间厢房走了进去。 苏小小一夜未眠,同样有些困顿,打了两个哈欠,聊了几句话后,与陶芙一前一后进了厢房。 苏玉楼也随意选了一间,推开房门,迈入屋内,五指轻轻一挥,平地起风,将房门阖上。 眼下天色方亮,苏玉楼精神状态很不错,没有倒头就睡,而是坐在床边,细细回味着刚才那几近于“道”的三式剑法。 这三式剑法含蕴法则妙理,深深的烙印在了苏玉楼的心上,可若想完全参悟通透,还需要不少的时间,或许一年,或许十年,苏玉楼不敢确定。 总而言之,绝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完全掌握的。 念及那意犹未尽的第三剑,苏玉楼不由对第三式剑法余下的部分心生惦念起来。 还有近七个时辰啊! 苏玉楼内心暗叹,摇了摇头,索性不再思索那三式剑法,五指挥旋,平地起风,气流汇聚涌动,形成一个小型龙卷将他的手掌团团包裹。 另外一只手五指箕张,劲气蜿蜒游走,犹如电蛇乱窜,使得整只手看上去好似被电流重重缠绕一般。 现在的他,已经能将阴阳真气转化成具备风,雷性质的异种真气。 自从苏玉楼切身实际感受过造化古玉的玄妙后,心中就生出了一种想法,或者说是野心,他想创造出一套包罗天地万象的武学。 其中,水,风,雷三篇都已有了纲领框架,而推演,改进,完善,无不耗时费神,苏玉楼阖上双目,撤去双手劲气,点指轻叩眉心。 脑海里,古朴厚重的青铜碑载沉载浮,碑面上的数字不知何时已变成了十二。 还有十二天! ....... 蜿蜒曲折的山道上,两匹骏马飞速奔驰,靠右边的骏马上,坐着一个黑袍人,靠左边的骏马上,坐着一个红袍人。 两人全身上下,除了手外,连脸都被低垂的兜帽罩着,不露分毫。 “自从我俩到了蜀中南部,血脉晶石就有了反应,这次应该可以确定具体的位置了吧?” 淡淡的话语自黑袍人的兜帽下传出。 红袍人没有回话,此时此刻,他的手上正托着一个青铜罗盘,罗盘中心放着一块血色晶石,晶石中心,含着一滴殷红的鲜血。 口中念念有词,罗盘上的血色晶石随着低沉的密语,闪烁着朦朦血光,半晌后,红袍人抬起头来,吐气开声。 “位置已经确定了,就在西南方向九千六百五十里处!” 黑袍人闻言,沙哑的笑了笑,取出一张地图,仔细的瞧了瞧:“如果这张地图不是假货的话,那么,目标应该就在坤云郡境内了。” “你说,主上找这个人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那个什么......姜家神脉?” 沉默少顷,红袍人冷冷开口:“你似乎不怎么喜欢动脑子?” 黑袍人摇了摇头。 “动脑子太耗神,我觉得这世上最简单的事儿,应该就是杀人了,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咔嚓一声就了账。” 红袍人哂笑一声,随后告诫道:“主上这次叫你来,是让你请人,不是让你杀人,这个人一旦杀了,你的脑袋估计就要搬家了,以后想动脑子,也动不了。” “好好好!” 黑袍人语气显得颇为不耐烦:“主上叫我们把人带回去,还要求必须是个男人,不过这隔了两代人没见,谁知道对方是男是女,年龄多大?” “就算不是女的,可万一是个胎毛还未落尽的奶娃娃怎么办?难不成我们郡......” 红袍人冷声截口道:“你不仅喜欢杀人,闲话还特别的多,话一多,就容易说错话!” 黑袍人讪讪道:“这还有一万里路呢,路上不聊天,解解闷,难道要像一个死人一样?” 红袍人嗤笑一声,不再理他,快马加鞭,扬长而去,黑袍人无奈的轻叹一声,只得纵马追上。 目标:坤云郡! ...... 峡谷中,怪石嶙峋,阴风呼啸,愁雾弥漫。 哗哗哗...... 漆黑的铁链拖曳在地上,摩擦着碎石,不住的发出声响,一个个人影动作僵硬,犹如行尸走肉般移动着,缓缓前进。 这些人肤色灰白,面色冷漠,青黑色的纤细血管透过皮肤隐隐可见,如细密的蛛网,纵横交错。 这些人,不像是活人。 这些不像是活人的人,背上皆以铁链绑着一具棺材,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声从棺材中传出,仿佛里面躺着的......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嗜血恶鬼。 除了呜呜风声,铁链摩擦碎石声,以及棺材里的低吼声外,整个峡谷,连喘息声,脚步声都没有,静的可怕。 常人若是目睹了这诡异可怖的一幕,十之八九会被吓成失心疯! 忽然,所有人脚步一滞,停了下来,齐唰唰的望向前面那个唯一没有背着棺材的人。 那是一个佝偻着背,面容苍老,脸上皱纹横生,犹若刀刻一般的丑陋老者。 这个老者的五官分开来看,已是不堪入目,组合在一起后,更是如恶鬼一般狰狞丑陋,他的身材不高,体格不壮,却穿着一件宽大的衣袍。 宽大的衣袍下,那只长着尸斑,枯瘦如木柴的手里杵着一根骨杖,骨杖的顶端是一颗包着烂皮的干瘪骷髅头。 “嘿嘿,来了!” 嘴里发出夜枭一般的阴森低笑,老者抬起头来,那双浑浊的眼睛望向天穹高处。 天穹之上......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啸,其声犹如金铁,破云穿空,随即便见得一只神骏的黑鹰俯冲而下。 抬出手来,任由黑鹰落在自己的左臂上,老者取下鹰爪上的竹筒,从中抽出一张雪白的信纸,徐徐展开。 目光匆匆一扫信上内容,老者那双浑浊的眼眸中顿时升起一道亮光,指上微微发劲,信纸瞬间化为齑粉,随风飘散。 “阴墟的人办事效率果然不错,对得起老夫给出的价格!” 喃喃自语一声,老者轻抚着黑鹰背上那光滑如漆的羽毛,忽然一把掐住黑鹰的脖子,张开嘴,露出尖锐的獠牙,一口咬了上去。 黑鹰剧烈的挣扎起来,发出“唧唧”的声音,可没过一会儿,就一动不动了。 将黑鹰的尸体甩在地上,溅起一蓬灰尘,老者满足的长吁口气,舔了舔唇上的鲜血,咧嘴一笑,露出满是血丝的牙齿。 “众弟子听令,加快脚步,目标:红叶山庄!” 第五十三章 挑拨离间! 窗外,夕阳已落,明月未升,天色已逐渐暗沉。 窗内,苏玉楼五心朝天,气息沉定,阖目冥思。 脑海之中,诸般武学思维碰撞,摩擦,绽放出明亮的火花,苏玉楼不断推演,完善水,风,雷三篇,让它从一个骨架,慢慢生长出血肉精华。 咚咚咚! 沉闷而又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屋内的寂静,坐在榻上的苏玉楼睁开了双眼。 收敛气息,苏玉楼随意伸手一挥,劲风飘散溢出,拨开了门栓,房门瞬间洞开。 苏小小面色通红,目露急色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苏大哥,大......大事不......不好了!” 苏玉楼起身,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先别急,喝口水,有什么事儿慢慢说。” 接过水杯,苏小小仰起头来,“咕噜噜”的一口饮尽,随后口齿清晰的说道:“大事不好了,飞雪崖上的月影石......被人毁了!” 苏玉楼目光一凝,五指倏然紧握。 他正准备动身前往飞雪崖,一睹“明月照千秋”的余下部分,结果,月影石就被人给毁了,那他还未来得及看完的第三式剑招岂不成了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深吸口气,苏玉楼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苏小小摇头道:“这个我不太清楚,而且,除了月影石被毁外,红叶庄主秋红叶也死了,死在了自己的书房里。 “还有......少庄主秋若风受了重伤,至今仍然昏迷不醒。” 苏玉楼闻言,抚了抚额头,有种恍若隔世的微妙感觉,他仅仅只是在屋里呆了大半天,外面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秋夜长,宗师榜上提名的人物儿,昨日还意气风发,与群雄商谈“灭魔”大计,今日就成了一具声息全无的冰凉死尸,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还有什么?一起说了吧。” 苏小小的脸上首次露出凝重之色,道:“事发之际,有人碰巧看见了一道人影从秋夜长的书房里窜出,逃往了这一片区域,而且,红叶山庄的人从秋夜长的右手指缝里发现了一些血迹和肉沫,判定是凶手身上的。” “现在,红叶山庄认为杀人凶手就藏在我们之中,已召集全庄弟子,封锁红叶山庄,同时将这片区域团团围住,要求挨个儿搜身检查,看看谁的身上有新鲜的伤痕,借此找到真凶。” 苏玉楼闻言,内心暗自好笑:江湖中人不乏桀骜不驯之辈,要求搜身检查,不闹翻天才怪。 至于红叶山庄一方,现在庄主意外身死,少庄主重伤,加上红叶山庄至宝月影石被毁,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这是有人在刻意挑起两方的矛盾啊。 长吁口气,苏玉楼目光一转,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陶芙在不在?” 苏小小摇了摇头。 “她不在的,我来时就去叫过她了,她没在房间里,连我师兄也不没见了。” ...... 夜幕降临,洗去了白日的喧嚣,天地渐渐宁静下来,然而红叶山庄却是一反往日常态,灯火如炽,人影憧憧。 一个个穿着红枫纹饰长袍,腰悬利剑的红叶山庄弟子,将整个红叶山庄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暗处更藏有不少手持穿云弩,目如鹰隼的红叶山庄弟子。 穿云弩这玩意儿,射程远,穿透力强,命中率高,一次能够同时射出十只箭。 苏玉楼走出芭蕉苑后,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是只苍蝇也休想溜走,要想离开红叶山庄,除非一路杀出去。 若真做出这般举动,岂非成了“做贼心虚,畏罪潜逃”,只怕立刻就会招来围杀,面对利剑强弩,铁打的人又能挨上几颗钉? 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内心暗叹一声,苏玉楼,苏小小两人转过几条廊道,来到了一处宽阔的空地,见到了两群相互对峙的人。 其中一群人是红叶山庄的弟子,以一个身材高大魁梧,墨发蓬松如针,脸上有条刀疤的青年为首。 另外一群人则是受邀前来的坤云郡群豪,以“独臂神剑”鱼道人等几名先天高手为首。 刀疤青年面容冷峻,声如洪钟,朗声开口。 “诸位同道,非是我杨烈存心刁难,只因家师遇害,真凶未明,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诸位能够配合一下,让敝庄弟子搜身检查一遍,以期找出真凶,还诸位一个清白。” 鱼道人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对于秋庄主的死,贫道也很难过,但我鱼道人是个独臂之人,有自己的规矩,现在不能破,以后也不能破。” 若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得褪去衣裳,就得将他的断臂之处显露人前,这对于一个骄傲的人来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我等在坤云郡内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若是挨个儿让你们搜身检查了,传扬出去,我们的面子往那儿搁?大家说说看,是不是这个理?” 说话之人是一个方脸阔口的紫面中年。 “就是,凭什么你们一句话,就要我们脱了衣服,乖乖让你们这帮小辈搜身检查。” “某家现在就把话放在这儿,秋庄主的死,与某家无关,你们要搜身,就拿剑来搜。” “老娘不过一个寡妇,怎么?你们也有脸来搜?” “红叶山庄若是不欢迎在下,在下可以走,至于搜身一事,恕难从命!” 群雄纷纷开口,语气激烈,对于搜身检查一事十分抵触,只有小部分人默不作声,其中有不介意搜身检查的,也有准备看看局面再说的。 火光跳动闪烁,杨烈的面色异常难看,握刀的手“咔咔”作响,仿佛下一刻就会拔刀出鞘一般。 苏玉楼望着杨烈,神情有些诧异,红叶山庄以剑术闻名江湖,这刀疤青年却手持单刀,显得颇为异类。 苏小小“博闻广识”,立时充当解说:“这个人叫杨烈,是秋庄主的二弟子,传言此人性烈如火,不适合修炼红叶山庄的剑法,后来不知从那儿学了一套‘炎阳刀谱’,武功突飞猛进,几乎不比少庄主秋若风差哩。” 性烈如火? 苏玉楼挑了挑眉,这样的人,冲动,暴躁,干脆直接,瞧他如今的模样,似已有些按捺不住了。 目前,红叶庄主秋夜长已死,群龙无首,一盘散沙,双方又心生隔阂,若是此刻有强敌来犯,缺少足够份量的高手压阵,同时还人心不齐,一旦遇上真正的高手,将会一触即溃,兵败如山倒。 眼下的情形,怕是早在某些人的预料之中了,至于秋夜长指缝里的血迹肉沫,八成也是有人刻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挑拨离间,分化眼前这两伙人。 两伙人你一言,沃一宇,争执不下,互不相让,气氛越发的剑拔弩张起来。 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惨叫声,刺破夜空,紧接着,又是激烈的厮杀声,怒吼声,痛嚎声...... 其间,还夹着令人毛骨悚然低吼声 没过一会儿,四面八方皆传来了这种嘈杂的声音,尤以山门的方向为最! 就在这时,一个红叶山庒的弟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高声大叫。 “二师兄,有人大举杀上门来了,师兄弟们伤亡惨重,还望师兄快些前去支援!” 第五十四章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阴尸谷杀上门来了? 场中之人闻听此言,无不神色惊变,相顾失语,刚刚嘈杂的局面一下子得到缓解,变成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玉楼神色古怪,昨日红叶山庄还在与群雄商谈,如何直捣魔巢,诛除妖邪,今日红叶山庄就遭逢大变,窝里起哄,妖邪更是趁机杀上门来。 情形逆转的实在有些过于迅速! 众人之中,脸色最难看的当属杨烈,他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窖一般,全身发冷,为了布下天罗地网,防止所谓的“真凶”逃脱,他将庄外那些巡逻警戒的弟子都召了回来,否则何至于被人杀上门来,方才“如梦初醒”。 深吸口气,杨烈强自镇定道:“诸位同道,师兄弟们,大敌当前,还请随我前去迎敌!” 红叶山庄的弟子轰然允诺,拔剑出鞘,展开身法,随着杨烈往正门的方向赶去。 群雄面面相觑,也有一小部分人朝着正门而去,但绝大多数人略作思量之后,各自挑了一个方向,急掠飞遁。 阴尸谷此刻敢大举来犯,定然是有充足的底气存在,如今秋夜长已死,群龙无首,正面上去,不叫迎敌,该称送死才对!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打的若是顺风仗,自然是冲锋在前,不落人后,打的若是逆风仗,就该是脚底抹油,走为上策。 瞬间之间,场中之人已去了七七八八,适才此地还人满为患,如今一下子就变得空旷起来。 苏玉楼与红叶山庄往日无亲,近日无故,自然没有搭手的意思,同样也选择了三十六计中的最后一计。 “不要往正门而去,相信我的话,就跟我走。” 留下这么一句话后,苏玉楼双袖一展,身影腾飞,挑了一个与正门相反的方向掠去。 苏小小略作踟蹰之后,咬了咬牙,身如浮羽,凌风飘飞,正是“飞羽剑派”驰名江湖的飞羽幻身! 一同朝这个方向而去的,除了苏玉楼两人外,还有许多武林人士,众人一路踏瓦飞檐,没过多久,就来到了红叶山庄的外围地带。 哗啦啦...... 漆黑的锁链如毒蛇般飞射探出,一个身材矮小的精瘦汉子被锁链缠住了右腿,直接拖入了黑暗中,接着就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啃食声。 众人头皮发麻,脚下不敢有丝毫停留,如此又越过了一个庭院。 忽然,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扑将上来,直接将一个人扑倒在地,留着恶臭浓水的大嘴,向着那人裸露在外的脖颈咬了下去。 鲜血飞溅,怵目惊心! 僵尸? 借着月色火光,苏玉楼瞧清了那个凶残暴戾,浑身伤口密布的身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后,目光不由微微一凛。 随着时间推移,越往外走,袭击愈发频繁,人员大幅度的消减,地上不时的可以瞧见红叶山庄弟子的尸体,并且这些尸体绝大多数都残缺不全,肌肉凹陷,僵硬的面目上残留着恐惧之色。 如此恐怖的情景,让人心底直冒寒气。 半柱香后,苏玉楼的双眼已经望见了红叶山庄外的茫茫枫林,只剩下百丈距离不到,就可以离开红叶山庄了。 此刻,跟随在他身边的只剩下苏小小一人,在一次袭击中,他们与其他人走散了,不过,速度最快的应该正是他们这走散的两个人。 眼看马上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苏玉楼却缓缓的停了下来,望着远处,目光一凛。 远处,三位阴尸谷弟子徐徐走近,待到距离苏玉楼约莫八丈左右时,这三个人拉住身上的锁链一抖,三具沉重的黑棺顿时落在身前,棺盖“哐”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凄迷的月色下,三具紫面獠牙的僵尸从棺材里走了出来,垂手低头,漆黑的指甲泛着森冷幽芒,迷雾也似的黑色阴气缭绕周身,望上去可畏可怖,好似地狱恶鬼。 这三具僵尸煞气浓重,不容小觑。 至于那三位阴尸谷弟子,除了中间那位瘦如麻杆,披头散发的男子是先天高手外,余下两位的气息则要弱上许多,连后天巅峰也未达到,但也绝非寻常庸手。 瘦削男子双眼泛着妖异光芒,望着苏玉楼,阴森一笑。 “这个人的气血十分旺盛,充满了生机与活力,比刚才那些废物要强的太多太多了,他的血尝起来......应该极为美味。” 立在右侧的人闻言,恭声附和道:“师兄挑中了他,是他的福分,这个人就交给师兄了,而他后面的那个小姑娘嘛......嘿,就让给我们兄弟俩吧。” 舔了舔嘴唇,此人继续说道:“处子的鲜血,干净,纯粹,味道想来也不会太差的。” 这三人肤色灰白,獠牙突出,已非正常人类,所言所语,令人心惊胆寒,更衬得他们犹如吸血妖魔一般 苏玉楼面不改色,目光朝着两侧匆匆一瞥。 黑暗中,越来越多的气息向着此处靠近,阴冷邪恶的气机聚在一起,交织成网,封锁了天上地下,让他无处可逃。 “你们有本事就放马过来,本女侠才不会怕你们呢!” 见到如此诡异恐怖的景象,苏小小面色发白,心底发憷,但仍旧不忘压低声音,提醒苏玉楼。 “小心了,阴尸谷的武功十分邪门,不仅能将别人炼成僵尸,还能将自己炼成半尸之躯,除了心脏,咽喉,脑袋这三处要害外,其余地方皆不能对其造成致命伤害,也别被他们击伤了,否则极易感染尸毒,想要清除,就有些麻烦了。” 苏玉楼闻言,一一铭记在心,再次感到孤身一人,情报知识实在有限,远不及宗门弟子,拥有宗门情报,以及长年累月积淀下来的丰富知识。 长吸口气,苏玉楼探出手来,凌空抓摄,三丈开外,红叶山庄弟子的尸体旁,一口长剑受气流激荡,弹地而起,落入苏玉楼的掌中。 杀人,杀死人,杀不像人的人,还是用剑,来的更快,更直接! 吼! 低吼一声,三具紫面僵尸压低身躯,炮弹般飞射而出,冲了上来,速度快的不可思议,空气不堪重负,噼啪爆鸣,掀起滚滚气浪。 漆黑的双爪在月色下泛着森冷幽芒,朝着苏玉楼狠狠抓来! 与此同时,墙角里,大树上,跟着扑出几具气息稍弱的僵尸,数条儿臂粗细的锁链,好似毒蛇一般穿梭虚空,沿着一道道刁钻轨迹,向着苏玉楼袭来。 “照顾好自己!” 语气凝重的提醒了一句,苏玉楼一剑横削,无声无息,剑锋似化入了夜风中。 “咔嚓”一声,一颗僵尸头颅冲天飞起。 一剑过后,苏玉楼身影辗转,横空挪移,随之袭来的几条锁链重重的落在了他适才所站立的地方。 碎石飞溅,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多了深邃沟壑。 心神悄然绷紧,苏玉楼剑锋一转,由下至上,剑气激射,地面好似土龙翻身一般崩裂飞扬,掀起道道尘灰。 “嗤啦”一声,暗红色的鲜血飞洒长空,一具僵尸身形一滞,好似被斧头劈成两半的木柴,躯体自中间一分为二,干瘪的五脏六腑散落一地。 浓郁的腥臭味顿时弥散开来! 分成两半的躯体中,一只只尸虫从烂肉里钻出,向着苏玉楼涌去,另有几只尸虫爬向了红叶山庄弟子的尸体。 尸虫钻入体内,那几具尸体突然动弹了两下,紧接着,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跺脚一踏地面,气劲翻滚如浪,将快速涌来的尸虫震成肉糜,苏玉楼长剑一转,剑光如飞鸿匹练,横越虚空,绕身一绞,将两具僵尸枭首,同时于火花四溅中,将几条锁链荡开。 暂得许些喘息之机,苏玉楼横目一瞥,瞧见那几个明明已经没了气息,如今却向他杀来的红叶山庄弟子,心中微感惊异。 这些邪魔歪道,果然有些鬼门道! 第五十五章 那一剑的光华! 红叶山庄。 金铁铿锵声,怒吼声,厮杀声,惨嚎声,连成一片,撕碎了黑夜的宁静,庄内随处可见兵刃,箭矢,以及残缺不全,萎缩干瘪的尸体。 昨日还欢声笑语,热闹非凡的红叶山庄,如今已沦为阴司鬼蜮。 杀气,煞气,冲摄长空,明月也似乎不忍见证这残酷的杀戮,悄然的隐藏在了阴云之中。 夜,更黑了...... 浓郁的夜色下,一个个散发着恶臭的僵尸,宛若从地狱中冲出的魔鬼,蛮横而又残暴的终结了一个又一个生命。 至于那些阴尸谷弟子,则好似勾魂索命的鬼差,将一个个人拉入黑暗之中,收割性命。 阴尸谷,昔年魔道大宗之一,因偏离人道,玩弄死者亡躯,不仅受到正道的打压,即使是同属魔道的宗门,也对其分外排挤。 但其炼尸之法确有独到之处,只需寻得一具根骨上佳的尸体,觅一处阴气深重之地,经历七七四十九日炼尸,九九八十一日养尸,就可形成一具战力不俗的僵尸。 百余日之功,即可抵常人十数载寒暑苦修。 除此之外,阴尸谷的僵尸还能够通过吸食活人鲜血,壮大自身,以尸身为土壤,养殖尸虫。 尸虫具有极强的攻击性,且又能寄宿在死尸体内,操控死尸作战,可谓是阴毒邪恶到了极处。 对此,苏玉楼深有体会。 如今,他就被十余具速度极快,力量极大的僵尸牢牢缠住,漆黑的铁链在夜色的掩护下,如游蛇般旁敲侧击,袭杀之余,彼此穿插交织,形成一张张密不透风的锁链巨网,防止苏玉楼遁走逃脱。 黑链锁天阵! 阴尸谷的合击阵法! 面对这种阵法,苏玉楼亦有种束手束脚的感觉,其余人暂且不提,单是瘦削男子三人,以及那三具铜皮铁骨的紫面僵尸,就让他不得不慎重以待! 由于苏玉楼吸引了敌人的主要火力,攻击苏小小的仅是四具普通僵尸,她昨晚在飞雪崖上获益匪浅,剑法自然而然,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倒也能够抵挡的住。 且在苏玉楼的传音之下,引着四具僵尸往一旁而去,远离了中心战圈。 寒光一闪,剑气激荡! 锋芒过处,三具僵尸的头颅高高抛起,苏玉楼长剑飞旋,剑气似狂风暴雪,飞洒而出,将三具紫面僵尸狠狠迫退后,目光一闪,身影腾跃高飞,往那锁链巨网投去。 自投罗网? 瞧见这一幕的人均感错愕,身处半空,难以借力,如此举动无异于自曝其短,自寻死路! 哗啦啦...... 漆黑的锁链飞速穿梭,划过道道妙若天成的轨迹,朝着苏玉楼的咽喉,脑袋,心口等要害袭去。 寒风,更急,更冷! 苏玉楼蓦然一声长啸,四面八方的寒风好似听得御令一般,闻声而动,汇聚涌来。 双袖舒展,苏玉楼犹如乘风而飞的鸟雀,有了凭借依托,身躯飘逸灵动,半空中几个轻微偏转,恰到好处的避开了锁链袭击,飞出了锁链编织成的樊笼巨网。 大道十九,遁去其一。 阵法之道,亦是如此,世上没有不可破解的绝阵,适才鏖战之中,苏玉楼留心观察,已经发现了黑链锁天阵中的生门所在。 只不过,这道生门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与死门没有任何区别,但苏玉楼却乘风借势,化不可能为可能,避开了死门,自生门中脱困而出。 阴尸谷弟子见状,无不震惊失色。 “别让他跑了!” 瘦削男子沉声厉喝,身上的锁链瞬间被朦朦阴气覆裹,好似一条巨蟒飞袭奔出,所过之处,花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败坏。 与此同时,他身旁的两人也发起了凌厉的攻势! 其中一人手腕急抖猛转,劲气催发之下,漆黑的锁链随之飞舞狂旋,卷动周遭气流,空中顿时多出了无数个凌厉气圈,向着苏玉楼当头罩去。 另外一人同样提劲运气,锁链如波浪般起伏不定,摇摆晃动,隐隐锁定着苏玉楼全身上下每一处窍穴要害。 三人甫一出手,就显示出了非凡的武学业艺! 除了他们三人外,暗中之人也发起了攻击,九条锁链迂回环绕,激射而出,散发着绵密杀机。 如此恐怖的合击攻势,即使是寻常的宗师高手......也得退避三分! 苏玉楼不能退! 一旦稍有闪避退让,这些锁链立时就会结成阵势,将他困住,到那时候,情况又将陷入对他不利的僵局。 杀! 苏玉楼目中寒芒乍现,手中长剑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嗡鸣”不已,震荡不休,气劲犹如闪电般乱窜游走,凌空弹射。 一剑! 这一剑惊鸿掣电,剑上绽放出刺眼夺目的光芒,就像是平地上升起了一道闪电雷霆。 苏玉楼已将剑气,剑势,剑意,毫无保留的融入进了这一道剑光之中,即使是真正的闪电,也未必能有这般璀璨惊心。 瘦削男子面色惊变,另外两人神色惊恐。 视野之内,那道璀璨剑光行于空中,愈来愈大,入目尽是剑光闪耀,远处的夜幕仿佛都这一道剑光彻底照亮。 朦朦阴气瞬间溃散,“巨蟒”断了蛇头! 凌厉气圈次第爆开,“啵啵”作响! 起伏不定的“波浪”微微一滞,随后浪静风平。 足以令常人胆寒心惊的攻势相继瓦解,成了过眼云烟,剑光黯淡了几分,长驱直入,直往瘦削男子三人而去。 瘦削汉子怪叫一声,抽身暴退,饶是如此,他的额角还是被剑光削去了一大片,露出森森白骨,不少头发被鲜血浸染,粘在了一起。 剑光临身的那一刹那,他似已嗅道了“死亡”的味道,孤寂,冰冷,腐朽,压抑...... 现在劫余后生,仍然心有余悸! 剑光去势已尽,无力散去,瘦削男子逃得一命,不过另外两人却是没有这么走运了。 闷哼一声,两人身躯一颤,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头颅在触地的瞬间,如遭雷轰电击,猛地炸开,红白之物溅了一地。 眼底闪过一丝惋惜之色,苏玉楼清啸一声,剑气飞旋,如飓风一般席卷而出,地面上的碎石不幸被剑气刮中,立成齑粉! 这一剑,并非趁胜追击,直取瘦削男子的性命,而是绕身环扫,保全自己的性命! 叮叮当当! 清脆的颤鸣声中,火星四溅飞射,九条“姗姗来迟”的锁链遭遇飓风剑气拦截,无功而返。 背后冲来的那一群僵尸则如受凌迟之刑,鲜血,碎肉横飞,除了三具最强的紫面僵尸外,余者皆已被千刀万剐,凌迟肢解。 “别给老子藏着掖着了,通通滚出来,一起收拾了这小子!” 瘦削男子低吼一声,双手持着锁链两端,如持两条软鞭般向着苏玉楼狠狠抽去。 两条“软鞭”招式互补,相辅相成,几乎无懈可击,上下左右,皆已被密密麻麻的链影覆盖,劲气催发之下,空气凝聚压缩,如一道道高墙,向着苏玉楼横空迫来。 嗤嗤嗤! 余音未了,黑暗中,大树上,同时飞出了九道人影。 这九人中,有人双掌隐泛灰黑之气,狠狠劈出,有人催动漆黑锁链,飞射急袭,有人袖袍滚滚,追魂钉如雨落下。 三具紫面僵尸同样低吼一声,双爪大张,飞扑而出,暴戾凶猛。 如此以来,四面八方,一切退路皆已被完全封死,天上地下,似已无路可逃! 第五十六章 那一刀的锋芒! 四面八方,皆是强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般境况,若是换作三个月以前,于苏玉楼而言,的确已可称得上是生死绝境,但这三个月来,苏玉楼闭关潜修,实力突飞猛进,虽仍然有些棘手,但还不至于让他束手无策。 三尺青锋在手,何惧何畏? 苏玉楼扬眉,抬手,出剑! 剑出之后,剑身越来越淡,行至半途时已完全消失不见,仿佛那柄剑,真的在苏玉楼手中彻底化去了一般,化成了一阵风,轻柔却又不失凌厉的风! 剑成为了风,风成为了剑的延伸! 密如急雨般的追魂钉微微一顿,好似撞上了无形的壁障,悉数落地,铺天盖地的漆黑链影如雪遇朝阳,消融溃散,凝实的气墙更似被雨打风吹去。 一切攻击,皆被那无处不在的风给挡了下来。 掌中有剑,苏玉楼既能稳守,亦能反攻。 手执“无形之剑”,苏玉楼随意的斜劈竖斩,好似大家泼墨挥洒,寥寥数笔勾勒出意境悠远的传世之作。 这几剑,非是出自于什么剑法秘谱,完全是战斗之余,随兴赋意,灵机一动。 身处半空之中,还未落地的九个人,只觉得丝丝缕缕的微风拂过颈间,带来阵阵清凉的触感,如二八处子的纤纤玉手,轻轻抚过,温柔潋滟。 一抹狭长的血痕同时在九人的脖颈间缓缓浮现,渐渐扩散,落地之后,九人又同时身首分离。 九颗脑袋“咕噜噜”的在地上打着转儿,临死之际,这九人的脸上都未带有半点恐惧之色。 仿佛一切都来的太快,又结束的太快,快的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没有疼痛,自然也就不会有惨叫! 瘦削男子见状,面色大变,脸上挂满了恐惧之色,退,刚才来的有多快,如今,退的就有多快! 自得到秋夜长身死,红叶山庄群龙无首,一盘散沙的确切消息后,包括他在内,近乎所有阴尸谷的弟子,都将红叶山庄内的武者视为了活着的补药。 武者的鲜血充满生机与活力,无论是喂养炼尸,还是自身吸收,都是绝佳补品。 一开始,瘦削男子顺风顺水,半点意外都没有,本以为这次行动也就这样了,却没想到在临近收尾的关口,竟会遇上这样的狠茬子。 刚才那一剑,九个不弱的好手同时殒命当场,就算是他师尊亲至,也未必能够做到。 对于瘦削男子心中的震惊,苏玉楼并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他只知道一件事。 送“佛”送上西! 手中长剑往前轻轻一送,苏玉楼送出了一阵清风。 风来时,有谁能抵挡?又有谁知道风是从哪里吹来的? 瘦削男子不知道风是从哪里吹来的,因此,纵使他疯狂的挥舞锁链,竭力的护住周身,仍旧不免被风寻隙而入。 身上血痕浮现,一道接着一道,或许下一刻,瘦削男子就会在风中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苏玉楼的嘴角掀起一抹笑意。 战斗不亏是最好的“磨刀石”,激战之中,灵思如潮,往日诸般疑惑困顿之处,瞬间豁然开朗,他的剑法......更上层楼,已远远超越了当日的江清风! 江清风的剑法,像风,像雷! 可苏玉楼得造化古玉之助,三个月内,已数次体验过化身为风,化身为雷的感觉,因而,他的剑不像风,不像雷,他的剑......本来就是风,就是雷! 就在瘦削男子神色惶急,即将命丧剑下之际,一旁的黑暗阴影中,突然泛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一道潜伏已久的身影如鬼魅般飘掠而出。 嘶啦...... 空气好似布帛一般,被一柄灌满真劲的弯刀轻易豁开! 这一刀既疾且快,空间在这一刀之下,仿佛也被极限缩进,明明上一刻还在三丈开外,但下一刻便已临至身前。 绝杀一刀! 刀光弯弯,如绝色佳人的柔眉,又似一泓清泉流淌而出,清冷,肃杀! 苏玉楼心中寒意大盛,后背汗毛倒竖,这一刀来的太快,太突然,给他的危险之感要远远胜过以往的任何一个时刻,刀锋尚未临身,他身前的衣袍便已率先裂开。 丝丝鲜血渗出,染红了白衣。 死亡的阴影迅速蒙上心头,让苏玉楼不自觉的绷紧了身子,精神意志好似弓弦一般被拉伸到了极致,高度凝聚,集中。 就在刀锋快要斩中苏玉楼的刹那,苏玉楼剑锋回转,于刻不容发之际,截住了凌冽的刀锋。 绝杀之刀,蓄势已久,又岂会那么容易就被人挡下? 刀光一闪而过,随着“咔嚓”一声脆响,红叶山庄的制式长剑从中断折,不过苏玉楼却借着长剑阻挡的刹那瞬间,身影凭空向后挪移丈余距离,差之毫厘的避过了凌冽刀光。 这一刀凶极,险极! 不仅救了瘦削男子的命,还差点要了苏玉楼的命! “呼......” 苏玉楼长吁口气,适才的闪避看似轻松写意,实则已让他用尽了全力,若是再慢上分毫,恐怕就得受腰斩之刑了。 瘦削男子同样长吁口气,如释重负,他差一点......差一点就死在这里了,还好没事儿。 一击不成,远遁千里,来人十分有刺客风范,身躯一晃,再次遁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惊鸿一瞥间,苏玉楼已经确定了这刺客的身份。 “果然是你,陶芙!” 沉寂片刻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了清脆悦耳的娇笑声,笑声渐歇,随之响起的便是轻柔婉转的话语。 “其实吧,像苏公子这样的人物儿,比起陆展鹏那种榆木脑袋来说,不知要胜过多少,原本人家也不想杀你,奈何任务已经接下,也就不能再放任苏公子你活着离红叶山庄了。” 言罢,幽怨的轻叹一声,语调说不出的缠绵悱恻,牵动人心。 苏玉楼心境沉定,目光闪烁,这娇笑,轻语,幽叹,分明就是一种极为高明的音功之术,但凡心神稍有不定,受其牵引,只怕瞬间就会招来夺命的一刀。 胸前的刺痛,让苏玉楼清晰的认识到......刚才那一刀究竟是有多么可怕! 苏小小眼下已经解决了那四具僵尸,听见陶芙的声音后,脸上厌恶之色顿显。 “坏女人,我师兄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陶芙笑了笑,悠悠开口,话语在天地间传扬回荡。 “你说陆展鹏啊,他死了,死在了我的刀下,小小,你师兄黄泉路上寂寞,要不......我就送你去见他吧,你放心,我的刀快,不疼。” 话音未了,铺天盖地的杀气瞬间涌现,犹如浪潮一般向着苏小小涌去,十丈之内,草木树叶受杀气激荡,顿时“哗哗”作响。 杀气之后,就是刀! 刀光自黑暗中跃起,凌厉,璀璨,惊艳,夺目,然而这一刀的目标却并非是苏小小,而是...... 苏玉楼! 第五十七章 海上升明月! 关于更新,请大家务必看一下! 首先要说的是,悲风并非是职业写手,有自己的工作,因此写小说只能是下班后的事儿,父母一年基本上都在陕西那边打工,作为一个没女朋友,没老婆的单身狗,洗衣服做饭基本就是自己包办。 悲风的本职工作是统计数据,分类归档,还有写下分析报告,因此一天上班的时候是面对电脑,下班回家,除了弄晚饭外,还是面对电脑。 出身社会的书友,想来都能体会到下班后,那种什么事儿也不想做的感觉,我以前下班之后,就耍下九阴真经,天刀这样的武侠游戏,还有看看小说电视,放松下自己。 不过,现在为了多赚点钱,买房子,讨老婆,这些活动都已经取消了,专心写小说。 我不是那种什么时速几千的大神,坦白的说,我就是个手残,又想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将故事写好,(虽然还是有很多的瑕疵漏洞,感觉十分的想法,只能写出五六分出来),匀速也就一小时八九百字,一章就要两个多小时。 一些书友在书评区里叫我多更新一些,我也看到了,但真的不好意思回答,不能拍着自己的胸口说,我是坚挺的两更男人。 我只能一天一更,一天两更这样交换着来,一些细心的书友想来也发现了,我如果两更的话,一般都是在凌晨两点左右。 一天除了睡觉,大部分时间我都在面对着电脑,那种感觉真的不好受。 加上白天工作费神,晚上第一章还好说,第二章必须冲杯特浓速溶咖啡才能撑得下去,而且写到最后的时候,感觉脑子都块转不动了,像塞了块石头。 前几天有次熬夜两更,白天上班精神状态有些不好,分类归档的时候搞混了,还被经理点名批评了一顿,将脸丢大了。 一天一更,一天两更,这样的更新方式可以让悲风缓下神,同样也有时间处理一下其他杂事,比如洗澡,洗衣服之类的琐碎事情。 再说一次啊,每日两更这个悲风是真的来不起,一是精神上坚持不住,二是在电脑边白天坐,晚上坐,真怕某天就油尽灯枯,猝死到电脑边了。(大家也不想收到某某网文作者猝死的消息吧,话说,还真有写小说猝死了的,希望我不会成为其中一个) 不过,上架的时候,我是会爆发的,预计是六更爆发(只能说是预计),到时候还是希望大家支持一下。 成绩不错的话,我也会考虑全职的(更新方面绝对有保证),毕竟一天干两份事,真的有些折磨人。 能不能将辞职信甩在经理脸上,狠狠打他的脸,说一句:MMP,不用你一天在那里BBB,老子走人,不干了, 我能不能实力打脸,就看各位给不给力了。 话说,我这也算是提前写了上架感言吧,到时候,没时间写的话,我就发这个了。 第五十八章 江湖相遇,江湖再见! 残夜,风起! 红叶山庄内,厮杀打斗声渐渐弱了下来,最后,更是被那不时响起的低吼声完全掩盖。 这种低吼声,夹杂着兴奋,残忍,暴虐之意,就像是地狱妖魔肆虐人间,饱饮鲜血之后,满足的喟叹。 一场血腥杀戮,终于还是落下了帷幕。 衣袂破空,猎猎飞舞,几名阴尸谷弟子背着黑棺飞掠而至,落在了苏玉楼与瘦削男子等人激战过的地方。 一名阴尸谷弟子瞧着满地尸体,仔细辨认过后,惊呼出声:“是负责这一片区域的同门,他们怎会死在了这里?究竟是何人所为?” 另有一名阴尸谷弟子注意到了被钉死在高墙上的瘦削男子,神色惊异,有些不确定的低声喃喃道:“那是......那是祝师兄?” “祝师兄是大长老的弟子,身份非同小可,你们在此守着,我去将此事禀报大长老!” 说话之人,地位在几人中似乎最高,其余人闻言,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下来,目送他飞掠离去,消失在昏暗的夜色中。 没过多久,几十名阴尸谷弟子簇拥着一个老者走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厮杀之后,未曾散去的杀气,煞气。 老者杵着骷髅拐杖,佝偻着背,偶尔嘴里还咳嗽一声,看上去像个行将就木之人。 然而,其身侧的阴尸谷弟子却是对他毕恭毕敬,亦步亦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除了老者平日积威深重之外,更是因为他们之中,有不少人亲眼目睹了老者是如何击杀三位先天高手的。 “独臂神剑”鱼道人宝剑断折,独臂连着两条腿一起被扯了去,变成了一个人棍,嘶声哀嚎半天,方才咽气。 艳名远播的散花夫人则被其撕下了脸皮,活生生的砸碎了头颅。 最后一个同样有名的先天高手,惨遭开膛破肚之刑,心脏被老者一把掏了出来,趁着鲜热,直接吞了下去。 阴尸谷弟子残忍凶恶,可与之相比,亦是小巫见大巫,如何能叫他们不敬不畏? 目光掠过陶芙的尸体,老者瞳孔微微一缩,当落在瘦削男子的尸体上时,仰头叹了口气。 一个先天弟子,培养起来所耗费的心血难以计数,如今人死灯灭,往日所为,皆付诸东流,冷漠狠毒如他,亦不免有些感伤。 “将他的尸首收敛好!” 淡淡的吩咐了一声之后,老者低首垂眉,瞧着地面,目光闪烁不休,内心思潮起伏。 关于阴墟杀手组织,老者早年接触颇多,深知这个杀手组织的恐怖,一个先天境界的阴墟杀手,出其不意之下,有极大的几率杀掉一个宗师高手, 秋夜长即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当老者得知阴墟杀手成功暗杀秋夜长,并设局离间红叶山庄,坤云郡武林群雄两伙人马,令其人心不齐时,便以将这两伙人视为了砧板上的鱼肉。 除了正面强攻之外,老者还让门下弟子潜入山庄周边外围,布下层层杀网,截杀那些见机不对,趁乱溜走的江湖人士。 最外围的几片区域,皆有一名先天弟子坐镇,十一名精英弟子辅助,配合施展黑链锁天阵,即使以他的修为,想要过去,亦得费上一番功夫。 如今,负责这一片区域的十二名弟子无一幸存,就连那名阴墟杀手也死在了此处。 究竟是那里出了岔子? 红叶山庄内,还有这样的高手? 一个阴尸谷弟子见老者紧锁眉头,似有所思,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恭声询问道:“大长老,空中还残留着许些生人的气息未散,我们要不要追上去?” 老者闻言,浑浊的双眼微微阖起,似在考虑这个阴尸谷弟子的提议! 阴尸谷中人,将自身炼成半尸之躯,介乎于生人与死人之间,加上整天与死人打交道,对于生人的气息十分敏感。 但凡有一丝生人气息未散,他们便可借此追寻上去,如蛆附骨,如影随形。 思虑之际,老者忍不住再瞧了一眼陶芙的尸体,这个令他也为之忌惮的阴墟杀手。 黑夜,阴墟杀手,干净利落,一剑封喉...... 老者深吸口气,收回目光,缓缓的摇了摇头,打消了追上去的念头。 “不用追了,吩咐下去,让众弟子再仔细的搜索一遍,看看还有无活口,一个时辰后,红叶山庄门口集合,动身,回去。” ...... 黎明破晓,晨雾弥散。 红叶山庄数十里外,一条林间小河中,“轰隆”一声,突然溅起了一阵水花,一道人影从中飞了出来。 洗去了一身血腥味,苏玉楼双掌合运,运功蒸干了衣裳,转头望向一旁背对着他,正在用河水洗脸的苏小小。 “红叶山庄这次算是完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用衣袖擦了擦脸,苏小小神色有些哀愁,又有些茫然:“我不知道唉......” 苏玉楼想了想,温和开口。 “江湖险恶,你还是早些回飞羽剑派吧,等你什么时候能将月影石上的收获完全掌握,再出来行走江湖也不迟。” “好吧,我听你的。” 瞧着苏玉楼,苏小小愣了片刻,旋即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露出一个灿烂笑脸。 “苏玉楼,你是本女侠下山之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我不会忘记你的。” 苏玉楼闻言,莞尔一笑:“彼此彼此,苏女侠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希望以后行走江湖,能听到苏女侠你仗剑除魔的英雄事迹。” “到时候,也好与别人吹嘘:想当年,我可是跟苏女侠一张桌子喝过酒的。” 苏小小精神一振,拍了拍胸脯,眉飞色舞道:“肯定会有那么一天的,等本女侠剑法大成,一定罩着你,摊上什么事儿了,就报本女侠的名字。” 苏玉楼脸上笑意更甚,接口应下。 江湖之中,心机深沉之人太多,似苏小小这般古道热肠的人实在少见,正因如此,才显得难能可贵。 最能引起苏玉楼共鸣的是,前世的他,也有着“仗剑天涯,除妖伏魔”的江湖梦,只是那个梦,不知何时起,已与他渐行渐远,或许,这个同姓为苏的小丫头能替他继续走下去。 转过身去,苏玉楼踏着草色,于清晨的曦光中挥了挥手。 “江湖很大,江湖路很长,苏女侠好好保重,咱们江湖相遇,江湖再见。” 第五十九章 两个有趣的人! 江湖,一个令人心往神怡的词儿,似一幅白纸画卷,在黑与白,光与影之间,渲染出刀光剑影的凄厉,爱恨情仇的缠绵。 江湖,除了刀与剑,情与恨,更多的两个字,却是名与利..... 名利似一条条无形的锁链,将人心牢牢束缚,多少人追逐一生,到头来,终是劳无所获。 常言道,名利如过眼云烟,可世上,又有几人能视名利如浮云,同样,又有几人能身在江湖......笑傲江湖! 李寻欢不能! 这位“吃好嫖赌”样样皆精的风流探花,不仅不能笑傲江湖,反而被江湖紧紧困锁着。 江湖有酒,酒在他手中。 他是个“嗜酒如命”的人,或许一天可以不考虑吃什么,但一定会考虑喝什么。 江湖除了酒,还有义,还有情。 多年以前,他为了成全兄弟之义,割舍了男女之情,割舍并不意味着放下,他也放不下。 一个人若是过于执着,就会过得很苦,李寻欢不仅苦,还苦不堪言,因此他愈发放不下杯中之物,常想借酒浇愁,大梦一场。 这次,他离开了关外,回到了中原! 盼望他回来的人有,但不希望看见他的人也决计不少,无论如何,他还是回来了。 窗外,冷风如刀,万里飞雪,天地茫茫,银装素裹。 白雪干净纯粹,却洗不净这肮脏浊世,而这肮脏浊世中,也有着干净纯粹的人,刚才,李寻欢就遇上了一个。 那是一个少年,穿着单薄的衣裳,这样的天气下,他既没有带伞,也没有戴帽子,溶化了的冰雪,沿着脸庞流到了他的衣领里。 面对如此大的风雪,他的背脊仍然挺得笔直,仿佛再艰苦的环境,都不能令他屈服。 这个少年给李寻欢的感觉,就像是一匹雪地里的孤狼,不过,他没有狼的贪婪,残忍,只有狼的孤独,坚韧。 李寻欢邀请这个少年上车,答应载他一段路,并且请他喝酒。 这个少年拒绝了他的好意,斩钉截铁,毫不犹豫,但却答应等买的起酒时,请他喝酒。 这是一个干净纯粹的少年,还是一个有故事的少年。 不过,人生在世,谁没有故事呢?他就是个有故事的人,离别之际,李寻欢没有问那少年的名字,因为他有种直觉,两人很快会再见面。 风雪未停,李寻欢的酒却快要喝光了,好在有酒的地方,已经到了。 这是一个小镇,镇上的客栈不大,这时又住满了被风雪所阻的旅客,显得分外拥挤,分外热闹。 客栈的院子里堆着十几辆用草席盖着的空镖车,东面的屋檐下,斜插着一面酱色镶金边的镖旗,镖旗被过往的寒风吹得猎猎飞舞,哗哗作响。 李寻欢瞧了一眼,认得那是金狮镖局的镖旗! 进了客栈,李寻欢在角落里找了张桌子坐下,向小二要了壶酒,慢慢地喝着。 适才替他驱车的虬髯大汉这时走了进来,到了他的身后,说道:“南面的上房已空出来了,也已打扫干净,少爷随时都可以休息。” 李寻欢像是早已知道他一定会将这件事儿办好似的,点了点头,目光却望向了一个少年! 江湖人多,俗人也多,有趣的人就很少了,刚才雪地里的少年是一个,眼前的这个少年又是一个。 这个少年独坐一张桌子,这张桌子的位置也很好,旁边就立有一个火盆。 与他一样,少年也在喝酒,一杯接着一杯,举止清淡闲雅,如行云流水,自然而然,予人一种赏心悦目之感。 如果说,刚才雪地里的那个少年是狼,那么,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云! 清淡,缥缈,令人捉摸不透。 少年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对此并不反感,转过头来,礼貌性的一笑,举杯遥遥致意,随后先干为敬。 李寻欢还以一笑,同样举起酒碗,不过刚喝了一口,他就剧烈的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病态的嫣红。 待到不再咳嗽时,李寻欢方才朝着那个少年满含歉意的笑了笑,随后拿起一柄小刀,摸出一块松木,细细雕琢起来。 短暂而又无言的交际。 目光缓缓收敛,苏玉楼继续喝着酒,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数个时辰了,通过客栈里某些人的谈话,也确定了这里是“多情剑客无情剑”的世界。 而如今,“小李飞刀”李寻欢就坐在离他不到三丈远的地方。 苏玉楼原本以为遇见这位传奇色彩十足的“风流探花”,或多或少,会有些激动,然而,他现在的情绪很平淡,淡的像水, 或许,是因为他没有见着那冠绝天下的“小李飞刀”才会如此。 就在苏玉楼遐思之际,又有三个人从后面的一道门走进了客栈。 这三个人挑了张桌子坐下,大声畅谈起来,谈论着那些“刀头舐血”的江湖勾当,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就是“金狮镖局”的大镖头,其中声音最大,嗓门最响的就是有着“急风剑”之称的诸葛雷。 苏玉楼依旧喝着酒,没有去看这三人,没本事,又喜欢引人瞩目的人,通常笑不长久。 果不其然,举杯大笑的诸葛雷忽然脸面一僵,笑声戛然而止,只见门口那厚厚的棉布帘子被风卷起,两道人影好似雪片般飘了进来。 这两人披着鲜红的披风,进了客栈后,又缓缓的摘下了顶上雪笠,露出两张枯黄瘦削而又丑陋的脸,远远瞧去就像是两个黄蜡的人头。 他们的耳朵很小,鼻子却很大,几乎占据了一张脸的三分之一,将那双恶毒而又锐利的眼睛都挤到耳朵旁边去了。 这两人......正是黄河一带,黑道上凶名赫赫的“碧血双蛇”,黑蛇,白蛇两兄弟。 面对“碧血双蛇”,那个刚刚还在自吹自擂的“急风剑”诸葛雷,没过一会儿就成了软脚蛋,像狗一样的趴在地上,围着桌子转了一圈,而引起双方冲突的黄布包袱,则静静的摆在诸葛雷事先所在的那张桌子上。 李寻欢是认识诸葛雷的,此人在他的印象里,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狂人,可如今..... 轻叹一声,李寻欢喃喃自语道:“原来这人的脾气已经变了,难怪他能活到现在。” 黑白双蛇修为精湛,自然是将他的话语听得清清楚楚,两双眼睛一齐瞪了过去。 李寻欢对此视而不见,神情专注,雕琢着他的人像。 白蛇阴恻恻的一笑,正要说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是收了声,连那阴恻恻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 恶毒而又锐利的目光微微一转,从李寻欢身上挪开,狠狠的盯向了另外一人。 “小子,把东西放下。” 第六十章 人间风雪浓! 尖锐冷冽的声线,犹如一柄利刃刮过众人的心间,绝大部分人为之心神一寒,呼吸一滞。 白蛇紧紧的盯着苏玉楼! 客栈内,其余人的目光也好似被一双爪子勾住,齐唰唰的落在了苏玉楼的脸上,身上,以及手上。 他的手上拎着一个黄布包袱。 “急风剑”诸葛雷之所以学狗爬,就是因为这个黄布包袱,包袱是普通的黄布织成,平平无奇,然而这个看似寻常的包袱里,绝对藏有不寻常的东西。 否则,何以引得“碧血双蛇”这样的凶人出手抢夺。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但在场众人只能按捺住心中的好奇,不敢插嘴多问,知道太多的人,往往会带着他所知道的东西......下地狱! 整个客栈,只有寥寥数人知道,这黄布包袱里藏着武林至宝......金丝甲! 不凑巧的是,苏玉楼就是其中一个。 面对白蛇恶毒而又锐利的目光,苏玉楼谈笑自若道:“如果我说不呢?” “只要你的剑能快过我们兄弟二人,非但这包袱是你的,连我们兄弟二人的脑袋也是你的!” 白蛇傲然开口,手腕一抖间,掌中便已多出了一柄毒蛇般的软剑,剑光如白虹匹练,炫人眼目。 他对自己的剑十分有信心,学剑之人,若对自己的剑都没有信心,那么他的剑法无论怎样练,都难登大雅之堂。 苏玉楼同样对自己有信心,语气平静,缓缓开口:“那我就勉为其难的试试看吧。” 白蛇的眼神渐渐冷冽,语气亦随之冷冽。 “你的身上没有带剑,不过在场之中带剑的人不少,我给你个机会,去借一柄剑来!” 话音落下,近乎所有带剑的人一下子紧张起来,害怕苏玉楼会向自己借剑。 苏玉楼摇头说道:“我不需要借剑,当你出剑的时候,我的剑就会插在你的喉咙上。” 凝神打量了苏玉楼几眼,白蛇忽然纵声狂笑起来,他纵横黄河一带,还无人敢同他这般说话。 笑声渐歇,白蛇的嘴角翘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软剑猛地刺出,好似盘起身躯的毒蛇,骤然张开蛇口,飞身扑噬。 剑光一闪! 剑锋入喉! 白蛇握住了剑,剑锋割裂了他的手,鲜血滴滴淌下,而那原本该握在他手里的剑柄,如今却是握在了苏玉楼的手里。 如此诡异的情景,让众人瞧的呆了,就好像是白蛇将自己的软剑交到了对方的手里,再让对方杀了自己一般。 李寻欢握刀的手微微紧了紧,指节发白,轻颤的刀尖在木雕上划过一条细痕。 高手对决,能先发制人已是不易,与之相对,后发制人更是难上加难,李寻欢早已瞧出这个少年的武功很高,可如今瞧来,还是有些低估了他。 夺剑,出剑,速度之快,电光火石不足以形容。 黑蛇面色剧变,一脸“见鬼”的表情,一直驻足在门外的少年,眼中却闪起一道亮光。 客栈内外,真正瞧清苏玉楼出手的......只有两个人! 诸葛雷自然不是其中之一,他只瞧清出了一点,那就是......杀掉这个白衣少年,唯有如此才能保全他的名声。 寂静无声,落针可闻的客栈内忽然响起几道压抑不住的惊呼声。 只见诸葛雷的身躯一下子从桌底里窜出,剑出如风,径直刺向苏玉楼的后颈要害。 嗤...... 诸葛雷这毕生巅峰的一剑,没有刺穿苏玉楼的后颈,而是刺穿了他自己的咽喉。 结局与白蛇一样,两人一先一后,接连倒地,气绝身亡。 黑蛇见状,瞳孔微微一缩,握剑的手好似被蝎子蛰了一般,猛地一颤,脱离了剑柄。 苏玉楼神色平淡如初,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目光一转,望向了李寻欢,这是两人自刚才那次举杯之后,第二次视线接触。 “小李神刀,冠绝天下,出手一刀,例不虚发,希望有朝一日,李探花能够不吝赐教。” 李寻欢摇头笑道:“我却希望那一日永远不会到来,恐怕要让朋友你失望了。” 苏玉楼眸光闪烁,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迈步走出了客栈。 客栈门口站着一个少年,少年衣服陈旧,又很单薄,他站在门口,仿佛与门内的人分处两个不同的世界。 途经少年身侧的时候,苏玉楼脚步一滞,停了下来,斜眼瞧了瞧少年腰间的剑。 一条三尺多长的铁片,没有剑锋,没有剑锷,甚至连剑柄都没有,只用两片软木钉在上面,简单,简陋。 这样的“剑”,在许多人手中连杀鸡都费事儿,但是在这个少年的手中,却能杀人。 阿飞! 未来的“飞剑客”,天下第一快剑! 苏玉楼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碧血双蛇,我杀了一个,给你留了一个,他的脑袋,应该还值些钱,至少买酒是足够了。” 阿飞点了点头,没有说“谢谢”,而是神色认真的说了句:“改日我请你喝酒。” “好!我等着!” 苏玉楼哈哈大笑,他在笑声中,走出了客栈,走出了小镇,走进了漫天的风雪中。 苍苍茫茫,天地一色,正值人间风雪浓! 这样的天气,除了让文人骚客吟雪咏梅外,对于一些心怀杀意的江湖人士来说,同样也是好天气。 雪浓,好藏身,雪大,杀人之后,自有天地收尸,管杀不管埋。 苏玉楼行走在风雪中,漫不经心的提着黄布包袱,仿佛里面装的是一件破衣裳,而非是武林至宝金丝甲! 金丝甲! 江湖上如今想要得到这东西的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因为谁若得了金丝甲,谁就有可能杀了沉寂三十年,如今又重出江湖,连续作案七十余起的“梅花盗”! “欲除梅花盗,先得金丝甲!” 这是近段时间内,江湖中流传最广的一句话,而杀了“梅花盗”,无异于鲤鱼跃龙门,一步登天! “江湖第一美人”林仙儿扬言天下,无论僧俗老少,谁除了梅花盗,她便嫁与谁。 九十余家薄有资产的江湖人士已经暗中约定,无论谁杀了梅花盗,他们就将自己的家财分出一成来送给他。 除此之外,若为武林除一大患,还能赢得巨大的名声。 江湖中人追名逐利,名利二字单独分开,已可令无数人舍生忘死,铤而走险,更何况,还有不少色令智昏,妄图一亲美人芳泽的人存在。 滔天名声,巨额财富,绝色美人,这三者加在一起,足以令聪明人行愚蠢之举,冷静之人头脑发热,抛开一切,不管不顾。 而这三样东西,苏玉楼一样都不感兴趣。 这个世界能令苏玉楼正视的人不多,“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算一个,“手中无环,心中有环”的上官金虹算一个。 舍这二人之外,整个江湖加起来......算一个! 苏玉楼的时间不多,仅仅只有一年,因此,他要在这一年时间里,最大可能的充实自己。 例如:拿整个江湖来热热身,同时以那所谓的“兵器谱”来磨砺他的“天物刃”,最后,再去会会上官金虹的“龙凤双环”,见识一下李寻欢的“小李飞刀”。 茫茫雪地中,苏玉楼提着黄布包袱,走的不疾不缓,没有半点身怀至宝的样子,因为他得让收到消息的人,有充足的时间赶在前面布置。 一阵寒风吹来,树枝轻颤摇晃,上面的积雪“簌簌”落下,玉屑也似的雪沫儿随风飘扬。 随风飘扬的......还有杀气! 杀气很淡,融入了风雪中,几乎微不可察,可对于苏玉楼而言,这样的杀气,与黑暗中的火光没有任何区别! 苏玉楼目不斜视,朗声开口。 “诸位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个的来?” 第六十一章 凝气成锋,无形气箭! “那你且说说看,我们一起上,和一个个的来,有何区别?” 长笑声中,一个颧骨高耸,面如淡金,目光睥睨如鹰的独臂老人,自左侧的雪林中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右侧树林也出现了一个老人,只见此人干枯瘦小,身上没有二两肉,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似的,他漫步行来,雪地上竟全无脚印,显示出非凡的轻功造诣。 苏玉楼慢条斯理道:“一个个的上,死的太慢,一起上,死的太快,这就是区别!” 枯瘦老人闻言,咧嘴冷笑道:“好生狂妄的后辈,你如果不是疯子,就是有胆子,不过胆子大,不一定命长。” 对于这隐含威胁之意的话语,苏玉楼只是付诸一笑。 “我的命长不长,得靠你们亲手来掂量,另外几位,你们说是也不是?” 话音方落,林中便又有四人并肩走出。 这四人年纪不小,却作孩童打扮,身上穿的衣服五颜六色,花花绿绿,脚上套着童鞋,腰上扎着围裙,明明生的相貌狞恶,可偏要作出顽童的模样,嘻嘻哈哈,挤眉弄眼,令人瞧了忍不住恶心欲呕。 “你说的话,倒也不无道理,瞧在你说话还算有理的份上,等会儿我们就赏你一个万毒噬心好了!” 四人异口同声,笑嘻嘻的说道,一副未将苏玉楼放在眼内的样子。 这四位童子正是苗疆“极乐峒主”五毒童子的门人,擅长用毒,而那独臂老人姓查,名猛,乃是‘金狮镖局’的总镖头,至于枯瘦老人则是有着“神行无影”之称的虞二先生。 这六人均是为了金丝甲而来,不过对于苏玉楼,无论他们脸上表现的如何,内心深处绝对不敢有半分小觑之意。 “碧血双蛇”凶名赫赫,绝非等闲之辈,但“双蛇”中的白蛇竟在一招之间就折损在了这位少年手里,如此能为,他们六人中无一人拥有。 既然单独一人无法取胜,那就...... “一起上!” 一起上,三个字,六个人,同时出手! “神行无影”虞二先生虽然右腿天生残废畸形,单以轻功而论,却是六人中最高的一个。 只见他如幽灵,似鬼魅,拖曳着长长的残影,绕了大半圈,转至苏玉楼的背后,双手撮指成刀,斩向苏玉楼的脖颈,腰椎两大要害。 即使绕了大半个圈子,他的攻击仍是最先抵达。 速度快,若是以之逃命,自是最好不过,可若是以之攻敌,而又实力不济的话,那么这速度......也只能是送命的速度。 惨嚎一声,虞二先生来时有多快,去时就有多快,不过相比起来时,眼下的他额头上多出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落地后,浑身抽搐了两下,便立刻见阎王去了。 扬指点杀虞二先生! 恰逢此时,查猛又已抬掌杀至。 他双掌肿胀,泛着金属特有的光泽,予人以坚实质感,出掌也没见着什么玄妙变化,只是直来直往,卷起道道劲风,向着苏玉楼狠狠拍去,颇有以拙胜巧的意味。 苏玉楼冷哂一声,同样一掌击出,毫无花俏! 查猛素以掌力刚猛称著,然而与苏玉楼相比,无异于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中,查猛往日引以为傲的掌力一触即散,双臂更是被一股沛然猛力震断,手肘倒拐,触目惊心的血花迸溅而出。 浩瀚磅礴如大海般的掌力随之临身,查猛哀声痛嚎,转瞬之间,胸前肋骨尽碎,连同五脏六腑一起被这股磅礴掌力搅成了肉糜。 这位“金狮镖局”总镖头习练掌法多年,到头来,还是死在了别人的掌法之下。 就在苏玉楼击毙查猛之际,空中忽然飘来了一股腥臭之气,蝎子,蜈蚣等毒物漫天飞洒,如雨罩落。 密密麻麻,望上去不下百数。 将腰间囊袋中的毒物一洒而空,四位童子面泛冷笑,这些毒物是以苗疆秘法精心培育出来的,如今被他们以暗器手法洒出,迅疾至极,只要被一只毒物蜇上一下,咬上一口,立时便能让人毒发身亡。 苏玉楼一指,一掌,接连击杀虞二先生以及查猛,确实叫他们心惊意外,不过如今毒物漫天,笼罩四方退路,且又临身近尺,一双肉掌再厉害,又能挡的住几只? 下一刻,笑意凝滞,僵在了四人的脸上。 漫天毒物刚一临近苏玉楼周身尺余范围,便好似撞上了一层无形墙壁,直接弹飞了出去,于半空中爆成一团团腥臭血雾! “护体罡气!” 黑衣童子惊呼出声,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惊恐之色,另外三名童子则是张着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仿佛被骇成了哑巴一般。 眼下天寒地冻,四人前额后背却是一下子就冒出了冷汗,脸色比地上的白雪还要白,脑海之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盘旋回荡。 逃! 望着折身倒退的四人,苏玉楼轻笑一声。 大袖招风,凭空生出一股莫大的螺旋吸力,将方圆数丈之内的风雪气流全部纳入袖中,接着袖袍一抖,霎时间,一条风龙呼啸飞出,裹挟着万千雪芒,向着四人掠去。 风雪罩身,四人犹如中了定身法一般,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层晶莹薄冰将他们的身躯完全覆盖,冻结生命,皑皑雪地上,转眼多出了四座真人冰雕。 三招之间,六人皆亡! 不过,除了这六人之外,还有三人藏身于道旁两侧的雪林中! 这三人如今已是面无人色,适才他们想要做渔翁,眼下却想做条死鱼,收敛了全身气息,气都不敢喘一下。 至于逃? 没人敢逃,极乐四童子就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他们只能将气息收敛,祈求不被那恐怖的白衣少年发现,不过,四周皆是风,苏玉楼的感知早已由十丈范围扩展到了五十丈。 五十丈之内,纤毫毕现,洞察入微,那怕他们全部变成一只蚂蚁,也休想逃过苏玉楼的眼睛。 将黄布包袱扔在地上,苏玉楼左手如托山岳,右手虚扣弓弦,成弯弓搭箭之状。 咻咻咻...... 聚气成锋,三道无形气箭飞射而出,气流激荡不休,尖锐啸鸣,箭锋所过之处,凌空飘落的白雪无声爆开,碾碎成了烟雾状的粉屑。 以苏玉楼为中心,左侧五丈开外的一颗大树,右侧七丈开外的两颗大树,几乎不分先后,同时被无形气箭洞穿。 三声痛哼响起,三道人影倒地,鲜血如注,汩汩流出。 血染红了雪! 这种数丈之外取人性命的武功,三人别说是没见过,没听过,甚至连想也没想过。 而且这无形气箭来的太快,太急,当他们的耳边还在回响气箭破空带起的呼啸声时,心口就已经中了箭! 天物刃,无形弩! 以苏玉楼如今的修为,施展“无形弩”,休说五丈,七丈,只要还在十丈之内,他要以无形气箭取人性命,可谓是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伸手一抓,雪地上的黄布包袱自行跳起,重新落入苏玉楼的手中。 死去的那三个人姓甚名谁,有什么身份,在江湖上名望如何,苏玉楼毫不在意。 活人变成死人,真的就是“四大皆空”,一无所有了。 风雪越来越大,毫无停歇之意! 地上的血迹,尸体,没过一会儿就被风雪掩埋,天地茫茫,了无痕迹。 第六十二章 三寸利剑! 叮当、叮当、叮当...... 这是一个简陋的铁匠铺,清脆的打铁声,激动着沉默的空气,传荡,回响。 丝丝红光自窗台,门缝里泄出,予这风雪如晦的天气增添了一抹不一样的色彩。 滴答、滴答、滴答...... 汗水不断从脸上滑落,王铁抬起膀子擦了擦,火光映照下,他胸前肌肉高鼓隆起,古铜色的皮肤闪烁着健康的润泽。 他是这个村庄唯一的铁匠,这里是村庄唯一的铁匠铺。 平日里,他多是替农户打造农具,偶尔也会有人请他打造刀剑,今日,却有一位客人请他打造一副镣铐。 借着擦汗的功夫,王铁望了一眼那位靠在柱子上,提着一壶酒,浅酌细饮的年轻公子,又瞧了瞧不远处的木桌上......那锭亮灿灿,仿佛正在发光的银子。 这就是打造镣铐的酬金,足足十两纹银! 深吸口气,王铁顿觉动力十足,举起铁锤,又干起自己手上的活儿来,清脆的打铁声间隔片刻,再次响起。 换了一个较为舒服的靠姿,苏玉楼微眯着双眼,似醉非醉,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后,再次仰头灌了一口酒。 “呼......” 李白好酒,他也好酒;李白秀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他张口一吐,能成三寸利剑! 诗气才华,后世流传,三寸利剑,今朝杀人! 晶莹酒液凝成的三寸利剑破空而出,射穿了窗户,同时也射穿了一个人的头颅! 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响起,王铁闻声一惊,握锤的手微微一颤,颤声问道:“公子,刚才......刚才那是?” 苏玉楼漫不经心道:“死了一只老鼠而已,不管你的事儿,尽快将我要的东西打造好,事后我会再付你十两银子。 王铁闻言,扯着僵硬的脸皮,轻轻应了声。 因为刚才那声凄厉的惨叫,他的心情忽然变得沉重起来,即使多出了十两银子的酬金也没有好上多少,那种声音,绝对不像是活人能发出的,换而言之,发出惨叫的人已经死了。 那人确实死了,尸体就横呈在铁匠铺外。 苏玉楼眯着双眼,心里默数一下,这应该是他三日来所杀的第二十七个人!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人知道金丝甲在他手中,就跟十个人,百个人知道没有任何区别。 一个时辰后...... “公子,你要的东西打造好了!”王铁语气恭敬,又含着几分敬畏之意。 苏玉楼淡淡的“嗯”了一声,探手一抓,王铁手上那副打造好的镣铐,连着锁链一同被劲风卷起,飞了出去,落入苏玉楼的手中。 王铁先是觉得手上一轻,再是感觉手心一沉,低头一看,只见掌心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锭银子。 苏玉楼一手提着黄布包袱,一手提着镣铐锁链,走出了铁匠铺。 铁匠铺外,殷红的鲜血已经凝固,没了气息的尸体被大雪掩埋了一半,那双裸露在外的眼睛圆瞪怒睁,死不瞑目。 面无表情的从尸体旁经过,转过几条街道后,苏玉楼来到了他临时落脚的地方。 一家客栈。 村庄上唯一的一家客栈! 离开时,客房内空无一人,回来时,客房内已经有人......一个青衣人! 青衣人身材不高,但也不矮,神情悠闲潇洒,一张脸却是青惨惨、阴森森的,仿佛戴着面具,又仿佛这就是他本来的面目。 苏玉楼神色平静,丝毫不感意外,仿佛早就知道自己客房内会有这么一位不速之客。 “你是在等我,还是在找它?” 扬了扬手中的黄布包袱,苏玉楼轻声问道,自得到这件武林至宝后,整整三日,他没有拆开看过一眼。 青衣人语气平淡道:“我即是在找它,也是在等你。” 苏玉楼笑了笑,目光转而望向了青衣人的手,他的手上戴着一双暗青色的丑恶手套。 “江湖有七毒,最毒青魔手,这‘青魔手’乃是伊哭炼金铁之英,淬以百毒,锻冶了七年才制成的,据说是武林中最霸道的兵刃之一。” “可惜,你这双青魔手不是伊苦的那一双,而你......也不是伊苦。” 青衣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道:“我的确不是伊苦,难道公子你希望见到伊哭?需知江湖上有多少人想要避开他还来不及呢!” 苏玉楼神色清淡,悠然开口:“只有本领不济的人,才会想要避开他。” 青衣人闻言,轻叹道:“公子武功超群,一路上连杀二十七位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且皆为一招毙命,这份本事,即使是伊哭怕也多有不及,自然不用怕他。” 苏玉楼道:“我不仅不用怕他,还希望他来找我,他若是来,除了将真正的青魔手送给我外,还会将命也送给我。” “其实公子大可不必感到惋惜,见不到他,见到我,或许更好!” “青衣人”的声音忽然变了,变得如银铃般娇美,如出谷黄莺般清脆,甚至用这两种比喻来形容她的声音都稍显侮辱。 娇笑声中,她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匣子,用两只戴着手套的手,笨拙地将匣子打开,霎时间,一阵砭人肌肤的森冷剑气投射而出。 苏玉楼举目望去,只见这黝黑的匣子里,装着一柄寒光照人的短剑。 “公子可知道这是何物?” 苏玉楼目光一凛,淡淡道:“藏剑山庄至宝......鱼肠剑!” “英雄识宝剑,宝剑佩英雄,公子人中龙凤,世间怕是唯有公子你才配的上这柄宝剑” 语笑嫣然间,青衣人缓缓的脱下了青魔手,露出一双十全十美,宛若羊脂美玉塑磨成的玉手。 接着再用这双玉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将一张美丽得令人窒息,令人不敢逼视的俏脸呈现出来。 眉若横黛,目似秋波,青衣人面色绯红,带着几分羞涩,几分**,唇角含春,挂着丝丝撩人心弦的媚笑。 一件件衣裳随之从她的身上褪了下来,落在地上,丰盈润白的藕臂,浑圆紧致的玉腿,高耸挺翘的酥胸,瞬间暴露在了冰冷的空气中。 她的眼睛会说话,她的媚笑会说话,她的手,她的胸膛,她的腿……她身上每分每寸都会说话。 “公子,你看我美吗?” 此时此刻,就算是个瞎子,也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缕缕甜香,也能听到她那销魂荡魄的柔语。 苏玉楼淡笑道:“江湖第一美人,自然是美的!” 一语惊破身份,林仙儿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只要公子你将金丝甲交给仙儿,不仅鱼肠剑,青魔手,就连仙儿也将是你的......” “仙儿能令公子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极乐,保证让你乐不思蜀,不知人间何世。” 说话之际,林仙儿故意拖长了语音,语音中夹杂着轻吟浅哦,宛若一只诱人堕落的妖精。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都无法推辞拒绝。 苏玉楼自然是个正常的男人,但同样也是个有着严重心理洁癖的人,若是换个美人,他自然不会不解风情,不过,对于眼前这个人尽可夫的女子,他却是没有半点染指的意思,甚至......有些厌恶! 对于内心厌恶的人,通常情况下,苏玉楼不会直接一刀了账。 人生在世,最令人绝望的不是死亡,而是看不到希望,以及最得意,最在意的东西...... 一点一滴,慢慢消失! 第六十三章 马上有酒,马后有人! 落雪渐渐停歇,冬日走出阴云,阳光洒落尘世,清清淡淡,不过未能给世间带来半分温暖。 冰未化,雪未融,寒风飒飒,风中有声音...... 风铃声! 一个银色风铃被绳索系在马脖子上,马蹄踏下,铃声响起,让这寂寥凄清的天地多出了一份生机,灵动。 马是白马,苏玉楼不喜欢黑马,他若骑马,只会骑白马,还是那种没有丝毫杂色的白马。 马上有酒,酒是烈酒! 马上坐着一个人,马后跟着一个人! 林仙儿脚步蹒跚,踏着皑皑积雪,踉跄前行,她本不想跟着,奈何双手双脚被镣铐锁住,又通过一条长长的锁链,系在了马鞍上。 她已没有多少力气行走,但若不想被马拖着走,便只有跟着马走,这样的境况,让她想到了流放的犯人。 如今,这个“犯人”就是她! 六日以来,她只吃了六个馒头,喝了六杯水,却在这冰天雪地中走了六百里路。 相比往昔,如今的林仙儿消瘦了一大圈,冰冷刺骨的寒风,像是刀子一样刮来刮去,让她的肌肤变得粗糙,黯淡,通红。 饥饿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致使她无法入睡,夜不能眠,一双眼睛血丝密布,显得狰狞凶恶,又困倦疲惫。 十分的姿容,十分的仪态,如今只剩下了六七分,或许再过几日,连一分都不会剩下。 “你杀了我吧!” 沉寂了许久,林仙儿有气无力的开口叫道,她的声音喑哑低沉,不复昔日的清脆柔媚,听上去,像个老太婆的声音。 这一开口,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苏玉楼没有回头,话语随风飘来,清晰响起:“你的命还有用,我不会杀了你,当然,你可以尝试着亲手结束它。” 林仙儿双目好似淬毒的利刃,瞪着苏玉楼,牙齿咬的咔咔作响,饥饿,寒冷,疲倦,让她生不如死,美丽的容貌,动人的身材,渐渐离她远去,这比刺她一千刀,一万刀还要令她难受。 “难道是我不够漂亮,身体不够动人,为何这么多天来你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这个问题,六日前,林仙儿就已经问过了,苏玉楼没有回答,如今她忍不住再次问起。 往日只需要她一个眼神,那些名门正派的弟子,就会像狗一样跪在她的脚边,沦为裙下之臣,任凭驱使。 与她春风一度的男人,更是忘不了那如登极乐的滋味儿,那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她开口,就能毫不犹豫的跳下去。 如今...... 世上的男人难道不都是一个样的吗? 苏玉楼依旧没有回头,没有回答,只是喝着酒,让热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淋漓淌下。 对于这类问题,他懒得回答,不过有林仙儿这“惊呼第一美人”,以及“金丝甲”这两块招牌在,不必他挨个登门造访,就有无数人自行寻上门来,其中好手不少,真正的高手却无一个。 至少埋伏在前面山道口的十八个人,就没有一个是高手。 苏预留没有回避,白马渐渐行进,甫一进入山道口,喊杀声立时响起,只见十八道人影从两旁跃出,手持刀剑枪戟,各种兵器,挟裹着凌厉劲风,劈将斩落。 杀气漫空,席卷而至。 白马为杀气所惊,仰身嘶鸣,苏玉楼衣袂飞扬,墨发狂舞,端坐马背上的身躯却是岿然不动,挺拔如松。 面对十八人,苏玉楼只出一剑! 剑从袖中出! 一道惊鸿白光乍然浮现,于虚空中蜿蜒游动,好似鱼行于水,划过一道道秒若天成的圆弧轨迹,交织出一道道凝而不散的雪亮剑幕。 寒光照眼,十八人身形一滞。 他们的人还在空中,他们的武器还没有完全落下,然而,他们的命......已经没了。 没命的人是什么? 是尸体! 尸体已经落地! 惊鸿白光翩然飞转,铮铮颤鸣,一闪之间,重新回到了苏玉楼的袖中,清亮的刃锋上,没有沾染丝毫血迹。 神兵“鱼肠”,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仰头灌了一口烈酒,苏玉楼抚了抚坐下白马的马鬃,刚才为杀气所惊的白马情绪瞬间安定下来,打了响鼻,跨过一具具死尸,继续前行。 瞧着满地的死尸,林仙儿脸上没有一丝半毫的波动变化,这十八个人在飞出的一刹那,于她眼中,俨然已与死人无异了。 六日以来,拢共经历了十二次伏杀,人数之众,高达一百五十六人,这些人无一例外,皆是一招丧命。 没有一个人能令苏玉楼多出一招,同样,也没有一个人能靠近苏玉楼周身三尺范围,仿佛那里是不属于他们的世界! 早在三尺之外,他们就已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死人的世界! 深不见底,浩渺难侧,这是苏玉楼一次次出手之后,林仙儿内心深处的想法认知。 第十次伏杀,间隔两个时辰后,蓦然临至! 白马经过一条半冰冻的溪流时,“轰”地一声巨响,冰面破裂,水面炸开,一道黑袍人影迅疾如鹰,腾飞掠起,双掌裹挟着奇诡阴森的掌力,横空击出。 与此同时,旁边的一颗大树上,一道白色人影俯冲跃下,剑光凛冽,如彗星袭月一般斜斜飞出,凌厉难当。 一上一下,一左一右,瞬成杀局! “邱独!” “游龙生!” 黑袍人影赫然便是青魔手伊哭的弟子邱独,白色人影则是藏剑山庄的少庄主游龙生! 认出这两人的身份,林仙儿目光一亮,转眼又沉寂下去,如今的她已经开始有些绝望了。 这两人不来则矣,来,亦不过是徒然送命! 轻笑声中,面对一掌,一剑,苏玉楼神色从容,丝毫不见慌乱。 左手五指箕张,轻描淡写的凌空一拨,如文人骚客抚琴弄弦,极尽优雅之能事。 叮叮叮! 五指轻敲在那道凛冽剑光上,响声清脆,如钟磬之音,霎时间,宝剑碎成数截,化作寒星冷芒倒卷弹射。 凄艳血花,悄然绽放,游龙生如折翼之鸟,坠落在地! 收拾游龙生的同时,苏玉楼袖袍一卷,气劲如狂飙飓风,贯空而出,邱独那奇诡阴森的掌力一遇上这股气劲,便好似泥沙遇见了洪流,瞬间土崩瓦解。 惊呼声中,邱独被磅礴气劲牵扯,横飞而出。 “咔嚓”一声,一颗大树拦腰撞断。 第六十四章 极乐峒主! 杀局方成,转眼告破! 无论是邱独,亦或是游龙生,论及武艺,已可允称高手,不过在苏玉楼面前,却宛如三岁孩童一般孱弱。 游龙生,邱独两人身受重伤,对视一眼,眼底掠过一丝惊骇之色。 两人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倾尽全力的一击,竟会如此不堪,好似空中楼阁,一触即溃,心中的惊骇之情,甚至令两人短暂的忘记了伤痛。 望着这对“连襟兄弟”,苏玉楼扬手一指林仙儿,缓声问道:“你们是想救她?” 游龙生模样狼狈,但依旧维持着名门弟子的峥嵘傲气。 “我警告你,你最好放了仙儿,否则我们藏剑山庄是绝对不会与你善罢甘休的!” 邱独咬牙切齿,不发一言,仅是以阴冷的眼神瞪着苏玉楼,这样的眼神,往往比任何言语都要来的直接真实。 对于游龙生的威胁,邱独的眼神,苏玉楼置若罔闻,掸了掸衣袖,漫不经心的开口。 “你们两人现在之所以还能喘气儿,而不是变成一具没了气儿的死尸,是因为我需要你们,给我去请几个人!” 邱独闻言,面色愈发阴沉,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越不说话,代表着他心中的怒气越甚。 游龙生出身名门,行走江湖,谁不敬畏三分,如今之所以还活着,完全是因为自己还有活着的价值? 他气的浑身发抖,面皮胀红! “你若有本事,就痛痛快快的一刀杀了我,我游龙生若是哼上一声,就不是条汉子!” 苏玉楼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江湖传闻,你是昔年‘第一剑客’雪鹰子的弟子,雪鹰子既是江湖中人公举的‘第一剑客’,剑法想来不会太差,他若没死,就劳烦你将他从天山顶上请下来!” 言罢,又望向邱独,淡淡道:“你也一样,回去传话给你师傅,记得叫他把你师叔,师娘一起带上,仅凭他一人,还不行。” 邱独眉毛一挑,微感诧异,他没想到苏玉楼对自家事儿会这么了解。 “青魔手”伊哭有个情人,叫作“蓝蝎子”,百晓生重男轻女,兵器谱上不排女人,不过单以武功而论,此女尤在伊哭之上。 伊哭还有个兄弟,名唤伊夜哭,如今在江湖上声名不显,不过,那是因为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有一双不逊色于“青魔手”多少的....... 红魔手! 就在两人沉吟之际,苏玉楼屈指轻弹,两道寒芒一闪而过,没入两人体内。 游龙生顿感肩上微微一疼,不由失声问道:“这是什么?” 苏玉楼笑了笑,耐心解释道:“你们所中之物名为附骨针,此针喂有我独门毒药,不会致人于死地,不过,药性却是会慢慢发作,每日六次,依照血脉运行,形成难以言喻的剧烈苦痛,如此做,只是为了帮你们提高办事效率,快去快回。” “现在,你们可以滚了!” 游龙生冷哼一声,深情的望了林仙儿一眼,柔声道:“仙儿,你放心,我会尽快回来救你的。” 林仙儿轻叹一声,没有回话,游龙生抿了抿唇,与邱独对视一眼,双双转身离去。 苏玉楼笑了笑,悠悠开口道:“他们两人倒是一枚痴情种子,可惜,痴情错付!”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怨不得谁!” 林仙儿冷声嗤笑,沉默了一会儿,又徐徐开口道:“一路上,你杀的那些人中,不乏名门大派之人,等消息传回去,他们的师长绝对会找你报仇。” “如今,你又约战雪鹰子,伊哭等人,你知不知道......” 话语微微一顿,林仙儿隐隐想到了什么,双眼微睁,这个猜想实在太过荒谬,又太过贴近现实,令她为之悚然一惊。 假若猜想为真,那么,眼前这个人,就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而是一个疯子,一个可怕的疯子! 苏玉楼目光平静,语气也同样平静:“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赌局太小,押注的人身价太低,实在无趣的很,索性就将赌局开大一些,将那些身价丰厚的人也拉进来,这样才有意思!” “想法不错,也很大胆,不过,你却是没机会再玩下去了!” 一阵冷笑声蓦然响起,于空中传扬回荡,时而远在天边,时而近在身近,让人难以判断这冷笑声究竟是何处传来。 苏玉楼闻声笑道:“极乐峒主来此,可是为了替你那四个徒弟报仇雪恨来了?” 听闻“极乐峒主”这个名号,林仙儿神色一惊,“五毒一出,人化枯骨”,“极乐峒主”五毒童子之名,在南疆一带可治小儿夜哭,即使到了中原武林,江湖中人亦是谈之色变,畏之如虎。 更令她惊异的是,苏玉楼怎么知道来人是五毒童子? 四周寂然无声,来人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过了好一会儿,声音才再次响起。 “你既知道是我,又知道我要杀你,那么,我便奉劝你一句,不要作无谓的抵抗,束手待毙,死的才不会痛苦!” 苏玉楼微哂道:“自昨日起,我早中晚三餐中都被你下了毒,可我如今还活得好好的,你又何必出言吓我?” “你现在想要我的性命,为何又不敢现身一见?” 五毒童子嗤笑一声,讥讽道:“昨日那些不过是牛刀小试,岂可当真?” “再说,迄今为止,死在我手上的人已有三百八十七个,非但从来没有一人见到过我,甚至连我的影子他们都没有见到,你这小子,自然也不会例外。” 苏玉楼摇头失笑。 “杀了三百八十七个脓包,就让你如此志得意满,装神弄鬼之辈,难登大雅之堂,适才倒是我高看你了。” 闻听这番话,五毒童子着实气得不轻,最后气极而笑道:“好好好,好小子,天上地下,今日没人救得了你!” 话音方落,一阵奇异的吹竹声随之响起。 雪地上忽然出现了无数条蠕蠕而动的怪虫,这些怪虫有大有小,有长有短,形貌极为丑陋,令人作呕的腥气扑鼻而来。 五毒童子得意笑道:“我这‘极乐虫’乃是七种神物交配而成,非血肉不饱,用不了多久,两位就会连皮带骨,一起进了它们的肚子。” 林仙儿神情蓦然紧张起来,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一想到有可能被这些怪虫分而食之,不禁头皮发麻,双腿颤颤。 眼见怪虫越来越近,自四面八方合围过来,苏玉楼面不改色,丝毫不为之所动。 “天上地下,没人救得了你这句话,其实,应该换我来说才对。” 锐啸骤然响起,尖利,刺耳! 一道无形气箭撕裂长空,好似雷霆霹雳,炸碎沿途木叶,没入了道旁的黑暗中! 黑暗中,有人......有人惨叫! 第六十五章 一座山,一双手! 时间犹如一条静静流淌的长河,永远不会停歇,一晃眼,又是三日光景过去。 这三日里,苏玉楼仅仅遇到了三次伏杀,第一日两次,第二日一次,第三日一次也没有! 第三日,无雪,有风! 风中依然有铃声。 骑着白马,向西而行的苏玉楼在一座荒山前停了下来。 自他放走邱独,游龙生,以“无形弩”射杀五毒童子后,再也没有遇到一个武功像样的人。 不过,真正的高手,以及那些所谓名门大派之人,用不了多久,就会找上他。 苏玉楼自然不会让他们好找,因此,他打算找个地方等他们! “就是这里了!” 翻身下马,苏玉楼负手立定,微微抬起头来,打量着眼前的荒山! 这座荒山不大不小,不高不矮,其上怪石嶙峋,草木稀疏,荒芜枯寂,予人一种凶戾邪煞之感。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此处虽是一座无名荒山,但苏玉楼却有信心,让它一月之内,天下闻名! “不走了?” 林仙儿声音虚弱的问了一声,毫无形象的跌坐在地上,眼下的她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不走了,接下来,你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淡淡的回应了一句,苏玉楼环目四顾,目光最后落在了山脚处的一方巨石上。 缓缓走进,苏玉楼伸手一拍,气劲如惊涛骇浪,不断汹涌而出,重重的轰击在那方巨石上,石动地摇间,碎石飞溅。 凹凸不平的石面顿时被苏玉楼的掌力生生抹平。 骈指为剑,苏玉楼横勾竖划,剑气飞纵激荡,隔空在那方巨石上刻下了三个大字。 折兵山! “山名折兵,当坐峰顶,小天下,一会群豪,折尽兵器谱上兵!” 喃喃低语中,苏玉楼漫步上山,白袍猎猎飞舞,在地面上洒下一片森然阴影。 ...... 保定城中,若论府邸气象恢宏,庭园林木繁胜,莫过于昔日的“李园”,今朝的“兴云庄”! 李探花仗义疏财,“小李飞刀”冠绝江湖,龙四爷急公好义,广纳四海八荒,群英豪杰。 因此,无论这座府邸是叫“李园”,还是叫“兴云庄”,都少不了江湖英雄,往来出没。 连带着对面的酒楼也生意兴隆,繁盛起来,成为了江湖中人歇脚之所。 此刻正当午时,酒楼内的伙计站在门口,“铛铛铛”的敲着铜锣,大声吆喝道。 “各位客官们,你们可想知道江湖中最轰动的消息,武林中最近发生的大事么?那么就请到二楼饭厅,由南边来的孙老先生午时三刻开讲,保证既新鲜,又紧张,各位客官们可以一边吃饭喝酒,一边听书。” 随着他这么一吆喝,倒还真的招揽了不少生意。 江湖中的事儿,永远充满了刺激紧张,让人听了,不禁心醉神往,江湖豪杰,武林奇侠的故事,更是精彩绝伦,即使三天三夜也说不完,道不尽。 而这些,对于江湖中人,亦或是平民百姓而言,无疑是极具吸引力的。 江湖中人,谁没有一个做大侠的梦想?普通的平民百姓,谁不对那看似与他们很近,实则与他们很远的江湖......憧憬好奇? 因此,不消片刻时间,酒楼的二楼饭厅就已人满为患。 见人坐齐了,刚才那个伙计再次将手中铜锣猛地一敲,扯着嗓音叫唤了一声。 “有请孙老先生登台!” 话音方落,一个身着蓝衫,面容清奇消瘦,手中提着旱烟杆的白发老者走了上来。 而在老者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大姑娘,这姑娘梳着两条大辫子,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眼波一转间,就能将男人的魂魄给勾了去。 白发老者向着四周的熟客拱了拱手,随后走到事先准备好的木椅上坐下,将旱烟杆往桌子上一磕,向着身旁的辫子姑娘说道:“红儿,去给我端杯茶来。” 辫子姑娘甜甜的应了声,转身向伙计要了碗茶。 白发老者接过辫子姑娘递过来的茶,掀起茶碗盖子,吹着碗里的茶叶,低头啜了几口。 少顷,白发老者放下茶碗,举起惊堂木,“啪”的一声,往桌上一拍,声音响亮道:“江湖风云,变幻无常,你方唱罢我登场,诸位可知道,近段时日,江湖中最大的一件事儿是什么吗?” 辫子姑娘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在问别人,只不过是要找个人将话头接下去而已,当下将两条大辫子甩了甩,脆生生的开口道。 “爷爷说的可是梅花大盗重现江湖,行凶作恶的事儿?” 白发老者摇头笑了笑,说道:“梅花大盗是重现江湖不假,不过近一个月来,他又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我们这次说的不是他,而是一座山,一双手。” 辫子姑娘好奇道:“山是什么山?手是什么手?” 白发老者长吁口气,双目微微眯起,一字一句道:“山叫折兵山,手叫玄玉手!” 话音落下,场中顿时一静,喝酒的不喝酒了,吃菜的不吃菜了,仿佛“折兵山”,“玄玉手”这六个字具有无穷魔力一般,将他们的心神全部吸摄了过去。 “爷爷,这折兵山,以及玄玉手有什么奇特之处吗?”辫子姑娘继续问道。 饭厅中,无数目光齐唰唰的望向了白发老者,静候下文。 白发老者又押了一口清茶,旋即娓娓道来:“这折兵山原本是一座无名的荒山,也无甚稀奇之处,不过近月以来,这座山的名字却是传遍了大江南北,整个江湖,现如今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辫子姑娘娇笑道:“这座山既然这么有名,那爷爷可以给我们说说它吗?” 横目一瞥,见在场众人尽皆期盼的望着自己,白发老者抚须笑道:“江湖有七毒,最毒青魔手,伊哭的青魔手,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然而却在半个月前,折在了折兵山上。” “除此之外,连同红魔手,蓝蝎子也一并折在了这座山上。” 辫子姑娘惊诧道:“青魔手在兵器谱上排名第九位,按理来说,江湖上能够击败伊哭的人并不多,至于蓝蝎子,相传她的武功甚至在伊哭之上,这伊夜哭嘛,乃是伊哭的兄弟,武功想来也差不哪里去。” “折兵山上究竟有什么,竟能令他们三人折戟沉沙?” 白发老者目光闪动,道:“折兵山上有一双手,他们三人就是败在了这一双手下。” “玄玉手?”辫子姑娘一挑纤细的柳眉。 老者颔首点头,语气沉重道:“这是一双神秘,强大,能令风云变色的手!” “同样,也是这世上最恐怖,最可怕的武器!” 第六十六章 金钱落地,人头不保! 饭厅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白发老者沉重悠长的语气,极具感染力度,让在座之人的心也跟着沉重起来。 一时之间,气氛压抑,凝重。 忽然,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悠悠响起,打破了这凝重,压抑的气氛。 “爷爷,你说玄玉手是一双神秘,强大的手,却又说它是世上最恐怖,最可怕的武器,弄得我都有些糊涂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辫子姑娘话音方落,四面八方,一双双眼睛便随之瞧了过来。 白发老者眉眼隐含笑意,徐徐开口道:“说这玄玉手神秘,强大,乃是因为它能凝气成锋,切金断玉,纵观江湖百十年来,没有半点有关它跟脚出处的信息。” “说它是最恐怖,最可怕的武器,乃是因为这双手可以使出刀,枪,剑,戟等十八般兵器的功夫,还可以用出太极圈,量天尺等奇门兵刃的功夫,这样的一双手,难道不是最恐怖,最可怕的武器?” 辫子姑娘长吁口气,幽幽轻叹道:“如此说来,这双手还真是强大可怕。” 白发老者摇头笑道:“这双手再是强大可怕,也只是一门功夫,还远远及不上用这门功夫的人。” “此人是谁?”辫子姑娘问道。 白发老者缓缓说道:“此人姓苏,叫做苏玉楼,年龄不过二十左右,身份来历十分神秘,无人知晓,只知道他第一次出手,就夺走了武林至宝金丝甲,杀了‘急风剑’诸葛雷,‘碧血双蛇’之一的白蛇,还有......” 一个个名号从白发老者嘴里报出,皆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 辫子姑娘讶异开口:“苏玉楼杀了这么多人,他们的亲友师长难道不去给他们报仇吗?” 白发老者轻叹道:“自然是去了的,不过,绝大多数人都是一去......不复返,他们的兵刃皆被折断,插在了折兵山的三百六十五层山阶上。” “这些没有回来的人难道全都死在了折兵山上?” 这次不待辫子姑娘发问,一个常来酒肆的客人便忍不住的出声问道, 白发老者瞧了那人一眼,摇头说道:“也不全是,一些人死了,一些人活了下来,活下来的人,全部成为了折兵山的山奴。” “这些人每一个都是江湖高手,短短月余,折兵山的声势已经直追金钱帮,传闻金钱帮已经做了一个分量十足的金钱,派人送去了折兵山了。” 金钱落地,人头不保! 这八个字对于当今江湖中人而言,无疑是一个不可破解的魔咒,而如今,金钱帮派人将一枚金钱送往折兵山,其意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白发老者又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传闻,封剑归隐天山的雪鹰子已经重出江湖,也往折兵山去了,折兵山甫一出世,便拨弄乾坤,搅动风云,不知是祸是福啊!”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小老儿先行告辞!” 话一说完,白发老者便站起身来,带着辫子姑娘下了二楼饭厅,没了故事可听,客人们吃完饭,议论一阵后,也就渐渐散去。 刚刚还人满为患的饭厅,一下子冷清了下来,伙计们开始收拾残羹剩宴,整个二楼饭厅,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还有两人在对坐共饮。 一杯接着一杯,两人都没有说话。 靠南而坐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落拓憔悴,眼角布满了皱纹,每一条皱纹都好似蓄满了他生命中的忧患与不幸。 他有一双奇异的眼睛,瞧上去竟像是碧绿色的,犹如春风吹动的柳枝,温柔而灵活,但又有些落寞与哀伤。 李寻欢! 坐在李寻欢对面的人,是一个英俊瘦削的少年,他那棱角分明的脸庞好似大理石堆砌而成,一双眼睛明亮锐利,恍若一柄出鞘的利剑,神情一如往昔,孤傲,倔强,仿佛永远不会改变。 他有钱喝酒,但仍然佩戴着那柄铁片也似的剑! 剑能杀人,铁片也能杀人,因此在他看来,自己的佩剑是怎么样的,根本无关紧要。 阿飞! 两个人能坐在一起“安静”的喝酒,除了互相欣赏的仇敌,剩下的大概也就是知心的朋友了。 李寻欢与阿飞自然不是仇敌。 既然是知心的好友,自然是无话不谈,也少了旁人的诸般忌讳。 李寻欢饮了一杯酒,怅然道:“江湖上,想要成名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只要你肯将出风头的事儿让给那些所谓的‘前辈大侠’,让他们认为你‘少年老成’,是个‘可造自才’,才会提携你,你才有出名的机会,否则他们就会打压你,甚至污蔑你。” “除此之外,就只有像那位姓苏的小兄弟一般,不顾规矩,打破规矩!” 阿飞眉目低垂,没有一点被人看破心思的羞恼:“他的做法,很简单,很有效,我认为值得借鉴!” 李寻欢叹了口气,他第一次与阿飞喝酒时,对面少年就说过一句:“我非成名不可,不成名,我只有死!”。 当时,阿飞的眼神中有一丝悲伤,一丝愤怒,李寻欢时常在想,究竟是怎样的际遇,才会让一个人有如此想法。 沉默少顷,李寻欢开口问道:“你要离开了?” 阿飞点了点头:“就在今天!” 李寻欢笑了笑,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再好的朋友都是要各奔东西的,对此,他并不意外。 取出一柄小刀,拿起一块松木,李寻欢轻轻雕琢,与喝酒一样,这已经成为了他一个戒不掉的习惯。 偶尔抬起头来,李寻欢也会透过窗户,望一眼酒楼对面,那熟悉中又透着几分陌生的“兴云庄”,这次回来,他见到了很多,听到了很多,隐隐明白了很多! 正因如此,内心深处才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对面的少年已经离去,没有惊扰到他,饭桌上,摆放着一角碎银子,这是酒账! 阿飞说过请他喝酒,只有身上有钱,这句话便一直作数。 李寻欢觉得自己这次从关外回来,最幸运的事儿,就是结交了阿飞这么一位朋友,作为朋友,李寻欢由衷祝福,这个倔强的少年能得偿所愿,名扬天下! 想到这里,李寻欢不由想到了风雪交加的那天,小镇客栈里,那个与他对视过两眼,仅仅只说过一句话的少年。 这个少年已经名扬天下,不知他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远在千里之外的苏玉楼正在做一样事,一件李寻欢也正在做的事儿......雕刻! 不过不同的是,李寻欢雕刻的是人,苏玉楼雕刻的是兵刃,十八般武器,百类奇门,皆囊括在内。 李寻欢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这个人的音容相貌已深深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挥之不去。 雕像的轮廓线条,在他纯熟的手法下,是那么的柔和与优美,他不但给了“她”动人的线条,也给了她生命与灵魂! 苏玉楼如今还不能做到这一点! 每一次有人上山,不管是寻仇,亦或是挑战,事了之后,苏玉楼都会将来人兵器雕刻下来。 了解与熟悉各类兵刃的每一寸用处,才能更好的运用它,雕琢各类兵刃的同时,也已将它们的用法雕刻在了心上。 正因如此,苏玉楼在“百兵之变”的造诣上,突飞猛进已不足以形容,但他还是遇上了瓶颈。 雕刻的兵刃再是栩栩如生,纹理清晰,终究还是少了那么一丝神韵。 有了这一丝神韵,才能让这些“兵刃”起死回生,诞生生命,以及...... 灵魂! 第六十七章 我来了,请指教! 折兵山! 巍峨楼阁,连绵起伏,如一条衣带环绕山腰,积千人之力,移山填海,方能于短短时间内,建造出这般庞大的宫殿群落。 这些楼阁鳞次栉比,色泽暗沉,扎根于怪石嶙峋,荒芜枯寂的山体上,更显冰冷萧杀。 陡峭严峻的山顶如今已被削平,改造成了一个十数丈大小的平台,朝东一面,一条数丈宽的山道笔直向下,直通山脚。 山道以青石板铺路,不多不少,刚好三百六十阶,上面插着许多兵器,各式各样,品类繁多,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没有一件完好无缺。 或是崩碎了刃锋,或是折断了握柄,或是....... 近一月以来,登山之人,寻仇者有,挑战者有,不管人死没死,兵器至少是折在了山上的。 百晓生所著的兵器谱中,就有十柄谱上兵器断折于此,就连华山,昆仑,峨眉三派掌门的佩剑也在其中。 远远望去,整条山道,刃锋森寒,冷光冲天! 而将这些兵刃尽折于山道上的苏玉楼,如今就盘坐在山顶上,面朝一方数丈大小的水池。 他的身边,摆满了栩栩如生的兵器木雕。 自他遇上瓶颈后,不管如何努力,终是少了一丝“起死回生”的神韵,止步于“万兵归宗,万刃无形”的境界之前。 持之以恒,固然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一天,但苏玉楼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仅仅只有一年,自然不能全部耗费在“天物刃”这门武学上。 此时此刻,苏玉楼那只原本该是握着刻刀的手,已没在握刀,而是握着一柄剑! 一柄不平凡的剑! 剑光清冽如出水芙蓉,雍容淡雅;剑柄雕饰如星宿运行,光芒深邃;剑身纹理如碧波微澜,平和舒缓;剑刃冷峭如断崖孤壁,崇高巍峨。 这柄剑,华贵,璀璨。 正是十大名剑之一,“尊贵无双之剑”纯钧! 自得了名剑“鱼肠”之后,苏玉楼便对其他名剑留了意,这柄“纯钧”就是他手下的山奴从一座古墓中挖掘出来,献给他的。 单手持着纯钧,丝丝缕缕的剑气以纯钧为中心,蔓延而出,身前池水受剑气影响,开始翻滚涌动,慢慢向着池心聚集。 聚集的水流高高隆起,如一朵花包逐渐向外舒展,一片一片,好似盛开的睡莲。 一个相貌俊朗,身着黑袍的青年男子无声无息,踏上了山顶平台,瞧见这一幕,没有说话,恭敬的候在一旁。 青年名唤陆沉,点苍剑派嫡传弟子,半月前傲气嶙峋,一人一剑,独自登山,被苏玉楼击败之后,留在山上为奴一年。 折兵山......有折兵山的规矩! 登山之人,若非胜出,要么兵毁人亡,要么屈身为奴一年。 为奴之人,除了等一年之期到来以外,获得自由的途径还有一条,击败身为折兵山主的苏玉楼。 人数不限,无论是一人也好,两人也罢,甚至所有人一起上都行,但是机会只有一次。 没有一个人敢轻易尝试,陆沉自然也不敢,甚至绝大部分人连一起上的勇气都没有,陆沉同样也没有! 恭敬的侯在一旁,陆沉与苏玉楼一样,望着池中那朵逐渐盛开的“睡莲”,目光惊异。 忽然,盛开到一半的“睡莲”颤动了两下,接着分崩离析,瓦解溃散,化作无数水滴坠落,好似下了一场雨,水池中顿时泛起了细密的波纹涟漪。 长吁口气,苏玉楼缓缓收剑,站起身来:“说吧,什么事儿?” 黑袍青年陆沉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启禀公子,西苑的那个人......死了。” 苏玉楼眉眼低垂,看不出喜怒哀乐,语气平静如初:“找个地方埋了,哦对了,我让你们去办得事儿,已经半个月过去了,可有眉目?” 陆沉微微摇头道:“魔教近几十年来销声匿迹,门下弟子罕有在中原武林走动......” 轻抚着纯钧剑锋,苏玉楼淡淡开口:“直接说结果。” “请恕属下们办事不利,我们......没有寻到魔教的半点踪迹,有负公子所托。” 陆沉涩声开口,想了想,又小心翼翼的补充道:“我们的消息渠道仅限于中原武林,公子让我们留意关外,但是我们毕竟在关外毫无根基,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渗入,还请公子给我们一段......” 话至一半,戛然而止,陆沉瞧见苏玉楼微微抬手,做了一个“止声”的手势,心里不由一“咯噔”,惴惴不安起来。 “来了!” 望着山道方向,苏玉楼沉寂少顷,喃喃低语。 眼见自家这位“折兵山主”并未有降罪之意,陆沉提起来的心一下子掉了回去,忍不住轻声问道:“公子,什么人来了?” “高手!” 苏玉楼淡淡开口,临末又加了一句:“真正的高手!” 人未至,剑意已至! 剑意浩荡,冷峻,森寒,好似天山顶上亘古不化的冰雪,跨越了二十余丈的距离,横空迫至,使得这方天地,更为冰冷严寒。 来人拾阶而上,一步步踏行落下,气势一层层飞跃拔高,宛若奇峰突起,撑天立地! 无论是阿飞,还是荆无命,与此人相比,剑意,气势皆稍显稚嫩,当世之中,有这般能为者,实属不多。 雪鹰子! 这位在原著之中,仅仅只是提过姓名的“第一剑客”,踏过三百六十层山阶,登临山顶! 雪鹰子身后,还跟着游龙生,一月未见,这位藏剑山庄少庄主瘦削了一大圈,也不知是相思成疾,还是因为附骨针之毒所致。 苏玉楼目光平静的瞥了他一眼,转而就落了雪鹰子身上。 雪鹰子面容沧桑,须发皆白,脸上皱纹密密麻麻,犹如刀刻般深邃,望上去宛若行将就木之人,但他的眼神却有着与自身老态大不相符的明亮,锐利。 白色的麻布衣服,遮掩不住他那锋芒,强大的气息。 这位昔年的“第一剑客”,封剑归隐天山之后,剑法不退反进! 苏玉楼目光闪烁,微笑道:“你来了。” “我来了。” 雪鹰子来了,还带来了天山顶峰的孤寂与严寒,一路走来,他的精气神凝而不散,步步积累,已经达到了顶峰中的......巅峰! 苏玉楼颔首,扬剑。 “请指教!” 剑客多为孤傲之辈,喜欢开门见山,直来直往,苏玉楼自然不会赘言,三个字,简单,明了,直接! 天地间,蓦然风起! 纯钧明明尚在苏玉楼的手中,却予人一种无形之感,仿佛已经化入了风中一般。 雪鹰子见状,眼中闪过一道亮光,震惊,兴奋,见猎心喜,诸般情绪,纷呈涌现。 “呛啷”一声,拔剑出鞘,他的剑如雪一般白,又像是亘古不化的玄冰,散发着一股冰寒森冷之气。 “请指教!” 第六十八章 折兵山顶,双剑争锋! 折剑山顶,两人遥遥而立,剑锋相对! 静! 气氛静的出奇,静的诡异,足足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两人手中的长剑没有颤动一丝一毫,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学剑之人,需得冷静,沉着,何时出剑,怎样出剑,这都是一门深奥的学问。 两人显然远比其他人更能静待出剑的时机。 气氛看似极静,战斗也还未拉开帷幕,然而比试已经悄然开始了,精,气,神三者合一,汇聚成无形的势,于无形中交织激荡。 两人相距不过三丈,这三丈之间,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已暗潮汹涌。 咚咚咚! 轻微的声响中,地面上的砂石开始不安的震动起来,起初震颤的幅度很小,很轻微,到后来逐渐变大,最终,一颗颗石子跳了起来,于半空中无端炸开,化成齑粉! 剑与剑,人与人之间,再也容不下第三者,气机缠绕扭曲,化作飓风,卷动烟尘,飘扬四起。 极静的气氛,转眼化为了极动。 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响,陆沉除了“呼呼”的风响声外,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了! 胸口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陆沉渐渐有些喘不上气,迫不得已,向后倒撤,心中暗惊不已,还未出剑,就已让他承受不住,实难想象,等会剑出之时,又是何等的恐怖。 目光紧紧的盯着场中,一瞬不瞬,“点苍”本来就是已剑法称著江湖,眼前这场斗剑,他自然不能容忍自己错过任何一个刹那,瞬间。 剑出! 气势攀升至不得不发的巅峰,苏玉楼,雪鹰子两人似心有灵犀一般,同时出剑,不分先后! 一道剑光冰寒,冷冽! 一道剑光璀璨,夺目! 两道剑光映照之下,整个折兵山顶都在这一刹那之间变得无比璀璨。 剑尖对剑尖,针锋对麦芒,铮铮剑鸣声中,两人周遭丈余之地,如遭凌迟之刑,平整的地面上出现了无数裂痕,被剑气搅得支离破碎,破烂不堪!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回气,收剑,运气,出剑! 雪鹰子剑尖轻抖,如落雪片片,飞舞飘洒;苏玉楼剑刃轻挥,如河岸春风,拂柳扬花。 剑气腾空,呼啸纵横。 两人剑招飘逸灵动,浑若天成,穿插往来之间,如天马行空,极尽变化之能事。 没过多久,两人舍弃了剑招之间的较技比拼,转而换成了剑势上的争斗攻伐。 雪鹰子长剑挥洒,剑气汹涌澎湃,剑势愈积愈厚,愈积愈大,好似万顷飞雪洒下,化作滚滚雪涛,一泻千里,不可阻挡。 苏玉楼青锋婉转,剑气迂回升腾,剑势宛若起于青萍之末的微风,须臾之后,化为了通天彻地,撕裂万物的恐怖飓风。 光与影交织碰撞! 到了后来,两人的身影已经模糊,变淡,精气神似已完全融入掌中之剑,只剩下两道长虹匹练横渡虚空,翻转飞腾! 叮叮叮...... 剑芒光辉灿烂,清脆的交击声不绝如缕,眨眼之间,不知交击碰撞了多少次。 两人的剑气,剑意在酣畅淋漓的争斗中,急剧攀升,直如两条翻江倒海的怒蛟,夭矫飞舞! 空气为剑势所激,似海浪般翻滚涌动,夹杂着细碎的剑气,四溢开来。 “嗤嗤嗤”的细微声响中,陆沉胸前的衣襟上忽然多出了数道裂口,肌肤惨遭剑气割裂,丝丝鲜血渗出,骇得他面色一变,连连后退。 此时此刻,陆沉心中感到震撼无比,即使两人出剑的对象并非是他,心神依然不由为之所摄,身躯冰冷发寒,恍惚间,竟有种被万千剑光撕裂的恐怖感觉。 游龙生双目凝滞,盯着场中,紧张的情绪令他屏住了呼吸,忘记了心心念念的林仙儿,只觉得眼前这两人的剑法已是超凡脱俗,非人间所有。 轻叹一声,游龙生脸上露出似喜似悲的古怪神情,以往他自以为得了师傅十之七八的真传。 然而如今一见,方知自己坐井观天,夜郎自大,怕是连师傅三成本事都未学到。 轰! 风雷之音炸响,怒蛟也似的剑光牢牢纠缠在了一起,难分难解,绽放出刺眼夺目的光华。 折剑山顶的激烈战斗惊动了无数人,衣袂破空声中,一道道人影陆陆续续,飞掠而至。 这些人影都是败在苏玉楼手中,最后沦为山奴的江湖人士,他们落在山顶附近,目光震惊的眺望着这场战斗。 “好凌厉的剑法,好精彩的战斗,枉我自诩一方高手,若是易地而处,只怕顷刻之间,便会身首异处!” 有人神色呆滞,浑然忘我,痴痴低语。 一个身材婀娜,容貌美艳的宫装美妇惊异道:“这两人中,有一人是公子,另外一人是谁?竟能与公子斗得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一月以来,登山之人,在公子手下,通常是一招即败,连华山掌门亦不过撑了十招而已,就被折断了随身佩剑,我原本以为除了兵器谱中的前几位,” 说话之人是一个穿着近身黑衣,腰悬长剑的中年男子,此刻他望着场中,神色变幻不定。 “我认出来了,那老者是昔年的‘第一剑客’,雪鹰子前辈,年少之时,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此言一出,场中哗然一片,毕竟场中罕有与雪鹰子同辈之人,多是听着雪鹰子故事长大的后生晚辈。 “怪不得,怪不得!” 观战众人的想法如何,暂且不提,折兵山顶,战斗激烈程度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哗哗哗! 气流奔腾,天地间的风受无形之力牵引,附着在了苏玉楼的剑上,三尺剑芒莹莹淡青,吞吐不休,将苏玉楼的白衣照成了青衣。 一剑挥斩,锋锐不可阻挡,大有上斩碧落,下斩黄泉之势! 空气如裂布帛,豁然分开,苏玉楼这一剑斩开了滚滚雪涛,浩荡剑光,三尺青芒,直逼雪鹰子面门。 白发苍苍的雪鹰子爆喝一声,声如洪钟大吕,挥剑横于胸前,犹若苍茫天山凝立不动,迎接这足以让世间学剑之人汗颜变色的可怕一剑。 叮! 鸣音清脆,宛若环佩相击,雪鹰子双脚贴着地面向后滑行丈许有余,苍老的面容上泛起一丝殷红之色,猛地开声吐气,剑锋一震,好似拔山而起,撑破天幕。 苏玉楼收剑转身,翩然后飞,大袖飘飘,状如云中仙人。 下一刻,两道剑光如贯日长虹,再次撞在一起,倏分倏合,倏合倏分,一下接着一下的强击硬碰。 十次,二十次,三十次...... 最后...... 一道响亮至无以复加的剑吟声中,两柄长剑刃锋交错,光芒四溢,好似平地升起了一轮“大日”! 陆沉,游龙生,以及那些观众之人,只觉得双目刺痛,情不自禁的阖上了双眼。 当他们睁开眼时,苏玉楼,雪鹰子两人已经回到了比剑之初的位置,遥遥而立。 微风拂过山顶,一截断发飘落,胜负已分! 第六十九章 回去,让他们候着! 断发落地,苍白如雪,昔年的“第一剑客”雪鹰子,败于折兵山顶。 脸颊上,一丝细长的血痕缓缓浮现,雪鹰子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双目望着地面上的断发,愣了片刻,怅然轻叹。 “江湖如浪,浪尽淘沙,吾辈老矣,后生可畏!” 深深的看了苏玉楼一眼,雪鹰子剑锋一转,如雪一般白的长剑回归鞘中,徐徐转过身去! “此间之事已了,龙生,我们走吧!” 游龙生闻言,神色微变,急切道:“师傅,仙儿她还......” 激斗结束,游龙生回过神来,再次想起了他心心念念的林仙儿。 雪鹰子撇过头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许些黯然失望之色:“同样的话,为师不想说第二遍!” 斩钉截铁的话语,好似一柄利剑穿空,插在了游龙生的心口上。 游龙生心神一颤,喉咙里像是被一块石头卡住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垂头丧气,跟在雪鹰子的身后。 刚走了两步,身后劲风响起,雪鹰子探手将飞来之物接住,摊开手掌,定睛一看,却是一枚散发着清香的赤红色丹丸。 “这是令徒所中之毒的解药,阁下既然来了,无论胜败,这枚解药都会交予阁下!” 苏玉楼清淡的话语遥遥传来。 雪鹰子瞧着掌心的丹药,沉凝了片刻,长吁口气,语气郑重的道了一声“多谢”,随后沿着山道石阶,径直离去。 苏玉楼目送着雪鹰子离去,这是对于一位高手,乃至对手的尊重。 这位昔年的“第一剑客”本就频临油尽灯枯之境,适才强行催发精气神,一番激战之后,精气神必然回落,怕是三日不到,便会大限将至。 对此,雪鹰子心知肚明,不过依然无惧无畏,或许,这便是剑客应有的心性,风骨。 苏玉楼学剑,但终究不是那种将毕生心血奉献于三尺青锋的剑客,而对于这些真正的剑客,苏玉楼亦是发自内心的感到敬佩。 比剑结束,立在折兵山顶周围的众人迟迟未曾离去,有些人面露沉思之色,似仍在回味刚才那一战,有些人则飞身掠来,准备出言恭贺自家“主子”大获全胜。 陆沉也是其中之一,他神色崇敬,语气激动道:“恭喜公子战胜‘第一剑客’雪鹰子,今日之战若是传扬出去,必能大涨公子您与折兵山的声威!” 苏玉楼闻言,轻笑着摇了摇头。 陆沉见状,有些不明其意,接着又似想到了什么,迟疑着开口问道:“敢问公子,刚才您与雪鹰子的交手,用了几层功力?” 刚才那一战固然精彩绝伦,惊心动魄,不过陆沉近段时间常在苏玉楼的身边走动,对其根底也算知道一二,故而才有此一问。 苏玉楼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了陆沉的身上。 陆沉心神一震,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握住,额头冷汗直冒,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是属下的好奇心过于严重了,问了不该问的,还望公子恕罪。” 苏玉楼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每个人都有好奇心,但在某些时候,还是要收敛一些为好。” “公子的教诲,属下记住了。”陆沉毕恭毕敬的回道。 望着天边白云,苏玉楼沉默了一会儿,随之声色低沉,感慨开口:“其实,关于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不光你想知道,我......同样也想知道。” “但是,谁又能告诉我呢?雪鹰子......到底还是差了些。” 喃喃低语,飘扬传荡,陆沉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抬起头来,苏玉楼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不知所踪。 ...... 浴室,水雾袅袅,热气腾腾,两只展翅铜鹤张着嘴,清亮的流水犹如长线一般,不间断的注入浴池之中。 苏玉楼双臂舒展,随意的搭在浴池边沿上,眼目微阖,靠在一对足以溺死人的温柔乡中,任由一双玉手在他肩上按捏捶打,身前另有一只柔夷捏着沾水的香帕,替他轻轻的擦拭着身体。 浴池的左右两侧,还有两名身着锦袍衣裙,面容精致俏丽的妙龄女子跪坐在地上,紧绷的衣裙被拉扯出令人心动的饱满弧度,纤细白嫩的双手托着木盘,上面摆放着崭新的丝织里衣,蜀锦外袍。 这四女乃是负责苏玉楼起居饮食的丫鬟,皆是万里挑一的美人,春兰秋菊,各有胜场。 千百年后,或许会有那么一些“老学究”批判封建统治阶级的落后,腐朽,以及黑暗,但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机会成为封建统治阶级。 至少苏玉楼如今就觉得......十分不错! 肩上那双小手,技巧娴熟,力道适中,苏玉楼微微紧绷的心神在她的按捏捶打下,渐渐放松下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修行方式,苏玉楼的修行讲究张弛有度,专注时,心无旁骛,万物不能移其志,歇息时,也能放下一切,纵情体悟生活之乐。 享受着美人的温柔服侍,苏玉楼心无所思,半刻钟后,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苏玉楼舒服的眯着双眼,懒洋洋的说了一句:“进来!” “吱呀”一声,房门洞开,一个身材高挑,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隔着一张水墨屏风,恭声开口。 “公子,适才山上来了一帮人,这些人自称是金钱帮的,要面见公子,还有......” 中年男子话音转低,欲言又止,似乎在迟疑是否要继续说下去。 苏玉楼淡淡道:“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他们还带来了一枚金钱,说是......送给公子的见面礼。” 中年男子语气微颤,他不是聋子,自然听说过“金钱落地,人头不保”这八个字,江湖之中,没听过这八个字的怕也就只有聋子了。 自金钱帮横空出世,席卷江湖以来,这八个字仿佛成了一句牢不可破的箴言,无数江湖中人用自己的脑袋证明了这八个字非是虚言妄语。 “你很紧张?” 轻飘飘的话语从水墨屏风后悠扬传来。 中年男子闻言,微微一怔,脸上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嗫嚅道:“是有那么一点。” 眼下这个当口,金钱帮遣人将一枚金钱送来,其意不言而喻,相比于卧虎藏龙,底蕴深厚的金钱帮,折兵山无论是在那一方面,都要显得薄弱的多。 “一点”已是他的保守说法。 苏玉楼晃动着酒杯,语气悠悠道:“财可通神,亦可役鬼,你紧张,是应该的。” 中年男子目光闪烁,斟酌着问道:“公子,如今那些金钱帮的人被安置在了前厅,我们该怎么处理?” 轻笑声响起。 “回去,让他们候着!” 第七十章 杀鸡儆猴! 花厅,清香弥漫,芳菲四溢。 四位黄衫人好似木头桩子一般坐在椅子上,他们的身侧,还搁置着四杯香茶,然而并无一人饮用。 这四人长的极怪,一人浓眉大眼,鹰鼻如钩;一人独耳独目,凶相毕露,一人白发绿脸,诡秘可怖。 最后一人,最丑最怪! 只见其人蓬头散发,面如锅底,脸上满是刀疤,一双扫地眉下,是一对三角眼,鼻子大得出奇,嘴巴也大得出奇。 此人不仅丑,不仅怪,还是一个瘸子,瘸了整条左腿! 瘸子一般是需要拐杖的,这个瘸子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他的拐杖却是当世最有名的拐杖,同样,他这个瘸子也是当世最有名的瘸子。 “金刚铁拐”诸葛刚,兵器谱上排名第八位。 另外三位怪人也非泛泛之辈,分别是“飞枪”燕双飞,“判官笔”高行空,“螳螂刀”唐独。 缓缓转动着手上的判官笔,高行空望了花厅门口一眼,冷声道:“这位折兵山主当真是好大的架子,我们在这里等了他一个时辰,他却是连面都未露一下。” 唐独目光冷戾低沉,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森白牙齿,阴恻恻道:“将死之人,我等得起!” 燕双飞嗤笑道:“许是听见咱们来了,吓得抱头鼠窜,躲起来了也说不定呢。” 诸葛刚面泛讥讽之色,叹道:“他躲起来是应该的,躲我们金钱帮,说出去并不丢人!” 四人贵为金钱帮分舵之主,若是换个地方,去往别处,小门小派无不是诚惶诚恐,唯恐照顾不周,引来大祸,高门大派亦会奉为上宾,礼遇有加,何曾受过如此冷遇? 饶是四人久历江湖,心性沉稳,等了整整一个时辰,耐心也快要被磨光了。 诸葛刚双目一转,冷飕飕的瞥了一眼身旁的楠木锦盒,楠木锦盒内装着一枚纯金打造的大号金钱,这便是“金钱帮主”上官金虹让他们送的礼物。 下一刻,那枚原本装在锦盒内的金钱竟然一下子凭空消失,不翼而飞。 花厅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白衣年轻人,年轻人背对着他们四人,手里拿着一枚金钱,细细把玩。 好快的速度! 诸葛刚双眼一眯,旋即笑着问道:“尊驾就是‘折兵山主’苏玉楼?” “正是!” 苏玉楼淡淡的应了一声,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后背空门大露,扬了扬手中的铜钱,道:“这就是你们金钱帮的见面礼?净重四斤四两四分,三个四,真不吉利。” 燕双飞嘿然冷笑道:“这是买命钱,自然不吉利。” 徐徐的转过身来,苏玉楼眸中波澜不兴,平静的望着他,平静的问道:“你想买我的命?” 燕双飞道:“这里除了你外,我还能买谁的命?” “江湖传言,折兵山主修为通玄,已至鬼神莫测之境,但传言这个东西,不可信,亦不可不信,因此我想和你真正的较量一下,瞧瞧传言是否有虚。” 说话之际,燕双飞反手扯开了长衫,露出前胸两排飞枪,只见红缨飘飞,寒光冷冽,犹如两排野兽的牙齿,欲择人而噬。 诸葛刚见状,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刚才他不过眨了眨眼睛,楠木锦盒内的金钱就到了苏玉楼的手中,着实令他有些脸面无光。 况且,来此之前,上官金虹已嘱咐他们四人,一有机会便好好的称量一下这位“折兵山主”的能耐。 此人若是名副其实,也就罢了,若是名过其实,便不必吝啬,出手送他一程! 高行空,唐独两人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冷冷的望着苏玉楼。 苏玉楼淡淡的望着燕双飞,笑道:“买卖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强买靠的则是实力,实力不济,命买不到,还有可能将自己的命搭进去,行事之前,还望三思。” 燕双飞冷哼道:“我不担心自己的命,不过,你说这么多,让我觉得......你很心虚。” “好意的提醒,总是会让人恶意曲解。” 苏玉楼指了指花厅四角的花,悠然道:“你看,这里的花开的这么香,一旦你的血溅出来,污了这香气,岂非大煞风景?” “我倒是认为......血要比花香!” 眸中厉芒一闪,燕双飞双手齐挥,眨眼之间,已射出九柄飞枪,去势疾如流星,一时间,红缨漫天,寒光爆闪。 诸葛刚三人情不自禁的睁大了双眼,下一刻,他们的双眼睁的更大,内中瞳孔却是猛地缩小。 兵器谱上,排名第三十七位的“飞枪”燕双飞......死了! 死的毫无征兆! 那一双射杀了无数江湖好汉的手,如今被红缨飞枪洞穿了手心,双足,咽喉,心口等九处地方,皆为红缨飞枪洞穿。 连哼都没哼一下,燕双飞便已被红缨飞枪钉杀在了墙上。 鲜血飞洒,溅了一地。 离他最近的“判官笔”高行空十分不幸,热血淋头,半边脸颊全是鲜血,一下子怔在了原地,手中的判官笔“哐当”一声,滚落地上。 苏玉楼哂笑道:“有些人,良言相劝不听,找死......反倒勤快!” 诸葛刚收敛了内心的震惊之意,打了个哈哈道:“燕双飞擅作主张,如今自寻死路,也是他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事实上,关于折兵山的传闻,他亦有所耳闻,对此只信了三分,至于余下七分,于他看来,不过是以讹传讹,夸大其词之言。 如今方才知晓,眼前这个年轻人比起传闻而言,还要深不可测,自己三人的秤太小,怕是不足以称量这位的斤两。 高行空,唐独两人神色震怖,早已没了苏玉楼未来之前的嚣狂之色。 他们发现,苏玉楼手中一直握着那枚金钱,这就意味着,取燕双飞性命,苏玉楼只用了一只手,至于是如何出手的,他们根本没有看清! 抛玩着手里这枚分量十足的金钱,苏玉楼道:“诸葛先生,现在可否与我说说,这枚金钱,除了是买命钱外,还是什么?” 诸葛刚深吸口气,如实答道:“战书,敝帮帮主的战书。” “上官金虹的战书么?” 苏玉楼轻声呢喃,随即叹声说道:“我若是连你们几人这一关都过不了,这战书怕也就不是战书了,而是真正的买命钱吧?” 诸葛刚悻悻一笑,面色讪讪。 高行空此际已用衣袖将脸上的鲜血抹去,跟着唐独一起笑了笑,不过他们两人笑的不仅不自然,还很难看。 随手一抛,将手中金钱扔在一旁,苏玉楼瞧也没瞧他们一眼,拍了拍手,淡淡吩咐道。 “来人,取纸墨笔砚,文房四宝来。” 第七十一章 一张战书! 须臾之后,两名仆役持着笔墨纸砚走了进来,见苏玉楼扬指一点不远处的木案,心中会意,将文房四宝一一安置妥当,同时将墨研好,退至一旁。 诸葛刚三人虽然不明其意,却也不敢开口打扰。 这时,也不见苏玉楼如何作势,笔架上的一只青玉狼毫笔无端跳起,飞转如轮,笔尖入砚触墨,左摇右摆,转瞬之间,雪白色的狼毫已被染成了墨色。 苏玉楼探手一抓,青玉狼毫笔立时飞起,落入掌中,一张色泽柔和,纸色净白的生宣也随之飘来,好似被一双无形大手托住,漂浮在苏玉楼的身前,悬而不落。 诸葛刚三人见状,不由相顾骇然。 恰逢此时,苏玉楼已提笔书完,袖袍一挥,柔风送出,宣纸凭空转了一个大圈儿,向着诸葛刚缓缓飞去。 诸葛刚眉宇一皱,略作犹豫之后,还是伸手接过了这张迎面飞来的宣纸,定睛往上一看,白纸黑墨,题有一字。 战! 一个“战”字,笔势雄奇,如铁画银钩,气象万千。 双目凝注在这一个“战”字上面,诸葛刚顿时觉得天昏地暗,无数寒芒自虚空中乍然显现,化作刀,枪,剑,戟,无数兵刃向他劈斩刺来。 一时之间,诸葛刚竟有一种置身于兵山刃林中的可怕感觉。 深吸口气,诸葛刚闭上双眼,将脑袋撇向一边,再也不敢看那“战”字一眼。 高行空,唐独两人没有看到纸上字迹,只是瞧见诸葛刚握着宣纸的左手微微发抖,双目凸睁,脸色惨白,额间隐隐生出汗渍,不由面面相觑,大感惊异。 苏玉楼面色平静,徐徐开口。 “这张战帖就劳烦你们代为转交给上官金虹,他看了,自会明白。” “另外,再给我替上官金虹带句话,不用他来找我,一个月后,我自会前去寻他,一个不错的对手,值得我去为他送终!” 正所谓主辱臣死,高行空两人闻言,面色胀红,忍不住就要开口怒骂,却被诸葛刚抬手制止。 他将宣纸轻轻卷起,放入袖中,向着苏玉楼拱了拱手,行过拜别之礼。 “尊驾的话,我定会一字不差,如实禀报帮主,若无它事,我等三人便先行告辞了!” 此次行动,上官金虹已嘱命由诸葛刚全权负责,见他如此,高行空两人也只得作罢,冷哼一声,面色不善的跟在诸葛刚的身后,离开了花厅。 至于燕双飞,没人在意,没人提起,一个死人对于金钱帮而言,一文不值。 出了花厅,刚走了不到一百步,适才还好好的诸葛刚浑身一颤,金铁拐杖持握不住,身子一个踉跄,就要栽倒在地。 离他较近的唐独面色一惊,连忙将他扶住,失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诸葛刚咬着牙,神态痛苦,面色更为苍白,几乎没有半点血色,他声色沙哑,虚弱开口。 “我方才已被伤了心神,强撑着才走到此处,快,我们赶紧回去,这次......帮主怕是遇上真正的对手了!” 想起那种好似被千兵万刃戮体分尸的恐怖感觉,诸葛刚仍然感到脊背发寒,心有余悸。 这种恐怖感觉,他只在数年以前,从上官金虹身上体会到过。 那一年,上官金虹舍弃了他赖以成名的龙凤双环,臻至“手中无环,心中有环”的高妙境界。 面对上官金虹,诸葛刚虽然瞧不见有形的龙凤双环,却感受到了无形的龙凤双环,它们无所不在,无处不至,仿佛只需上官金虹意念一动,这些无形的龙凤双环就会立刻摧毁他有形的肉体,无形的灵魂。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诸葛刚才深深知道,自己这兵器谱上排名第八的“金刚铁拐”,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微如蝼蚁! ...... 江湖,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一日之间,功成名就者有,同样的,一日之间,身败名裂者也不少。 折兵山,一朝崛起,惊动江湖! 折在这座山上的兵器多如牛毛,折在这座山上的人也数不胜数,至于那些想要踩着折兵山,一步登天的人,现在已经渐渐变少了。 而当“第一剑客”雪鹰子败于折兵山的消息传出之后,江湖为之震动,最后那些鼓起勇气的人,也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相比于这个人尽皆知的消息,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一张战书自折兵山起,送往了金钱帮的总舵,送到了上官金虹的手里。 关于上官金虹,知道的人很多,见过的人很少,了解的人自然更少。 或许在绝大部分江湖中人的想象之中,这位权势滔天的金钱帮帮主,住的是宫庭殿阙,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锦衣玉食。 然而现实却与绝大部分人的想象背道而驰。 上官金虹,住的是简朴屋舍,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粗布麻衣。 财帛不能动其心,美人不能易其志,上官金虹,十分枭雄之资,心中已无它欲,唯一的欲望,便是权欲。 一间简朴粗陋,家徒四壁的屋舍中,上官金虹坐在一张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破旧的木椅上,神色略显凝重。 此时此刻,他的手里握着一张宣纸,纸上写着一个“战”字。 战书! 诸葛刚杵着金铁拐杖,毕恭毕敬的站在上官金虹的面前,除了他外,这个没有几人进来过的普通屋舍内,还站着两个人。 两个年轻人。 其中一人穿着杏黄色的长衫,相貌斯文秀气,神情冰冷淡漠,负手立于上官金虹的左侧。 上官金虹之子,上官飞! 另外一人身材颇高,脸上有着三条刀疤,最令人瞩目,也最令人见之胆寒的却是此人的眼睛。 那是一双灰色的眼睛,没有情感,没有生命,死气沉沉,黯淡一片。 他就像是上官金虹的影子,立在上官金虹的身后,气息仿佛也与上官金虹的气息连接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这世间,想要当上官金虹影子的人很多,但是真正能做上官金虹影子的人只有一个。 荆无命! 静,静的只剩下四道若有若无的呼吸声,除此之外,整个屋子再无其他声音。 忽然,神色略显凝重的上官金虹放声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浑厚低沉,犹如风雷共振,整个房间,仿佛都在他的笑声中颤栗,发抖。 “好!好一个折兵山主。” “既然他要来亲自寻我,那么,我便在这里等着他,瞧瞧他到底是来送死,还是给我送终。” 第七十二章 嵩阳铁剑! 寒冬已逝,初春临至。 春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像薄雾,像轻烟,整个天地好似都笼罩在了朦胧的烟雨中,迷离,梦幻。 水光粼粼的河面上,一膄乌蓬小船顺水而流。 苏玉楼一袭白衣,坐在船头,悠然自得,距离与上官金虹约战的日期,还剩下最后三天。 这次下山,苏玉楼一个人都没带,一个人下的战书,赴约的自然是他一个人。 而且,一个人足矣! 水流不缓不急,徐徐推进,沿岸的金粉楼台之中,丝竹管弦之音悠扬飘出,朱栏间红衣绿裙若隐若现。 苏玉楼心境恬淡,无思无想,聆听着风的声音,感受着雨丝落在脸上的清凉。 忽然,苏玉楼似有所感,微阖的双眼蓦然睁开,向前望去。 不远处有一座青石拱桥,犹如一道飞虹,横跨小河两岸,桥下水流潺潺,桥上人流往来。 唯有一道人影静静矗立在石桥正中,于漫天烟雨下负手而立,十分另类。 这人一身黑巾黑袍,黑袜黑鞋,背后斜背着一柄乌鞘长剑,身材高大魁伟,挺拔健壮,一双浓眉斜飞人鬓,颔下几缕胡须随风飘扬。 桥上过往人群,无不对其瞩目,黑衣人却似一点也不在意,犹如磐石一般,一动不动,目光沉定,骄气逼人。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不单单是行为特别,他的气质更特别,既高傲,又潇洒,既严肃,又不羁,矛盾而又诡异融洽,无论是谁瞧上一眼,皆会记忆尤深。 苏玉楼瞧见了他,他也瞧见了苏玉楼。 苏玉楼朗声笑道:“春寒料峭,船上温有热酒,兄台若是赏脸,不妨下来一叙。” 黑衣人颔首点头,语气平淡的说了一个“好”字,随后便在他人的惊呼声中一跃而下,黑衣迎风,猎猎狂舞。 轻轻的落在船头上,船身不起不伏,没有丝毫晃动。 “苏玉楼?” 黑衣人凝声问道。 “郭嵩阳?” 苏玉楼含笑回应。 两人相视一眼,忽而又同时大笑出声。 笑声渐歇之后,苏玉楼伸手一招,船篷帘布掀起,两壶刚刚温好的热酒顿时飞了出来,苏玉楼接过一壶,将另外一壶向着郭嵩阳抛去。 郭嵩阳伸手一抄,毫不避讳,直接灌了一口,双眼霎时一亮:“如火入喉,激荡心肺,好烈的酒。” 苏玉楼道:“江湖儿郎,当有烈酒相伴,喝最烈的酒,战最强的人,方为人生快事。” “说的好!” 郭嵩阳抚掌赞道,接着又是怅惋一叹:“单凭这一句话,你我本就应该成为朋友,但是......我又不能和你成为朋友。” 如此说着,郭嵩阳又叹了口气,又喝了口酒。 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苏玉楼笑道:“即使不能成为朋友,也可以坐下来聊聊。” “对,不是朋友,我们也可以坐下聊聊” 郭嵩阳笑了笑,蹲身坐了下来,同时将乌鞘长剑从背后摘下,横呈膝上。 俯首凝视着膝上铁剑,郭嵩阳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缅怀之色,沉寂片刻,徐徐开口。 “自我第一天学剑起,这柄铁剑就一直跟着我,衣食住行,未曾片刻离身,细细算来,至今已有三十年了。” “前十年,我籍籍无名,之后仗剑入江湖,当时江湖中最负盛名的剑客便是雪鹰子,等我名扬江湖,剑法有成,准备挑战他时,他已经封剑归隐,不得不说,这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未了遗憾。” 听着郭嵩阳的娓娓叙说,苏玉楼没有插言,只是喝着酒,直至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才含笑开口。 “你在此处等我,便是因为这个未了遗憾?” 郭嵩阳转过头来,目光灼灼的盯着苏玉楼,凝声道:“我听说过你与雪鹰子的那场比剑,雪鹰子败了一招,你能击败雪鹰子,剑法当已出神入化,登峰造极。” 苏玉楼摇头笑道:“郭兄谬赞,我的剑法仅仅只能算是不错,还担不起‘登峰造极’这四个字,而且,我擅长的最并非剑法。” 郭嵩阳闻言,神色微讶,旋即恍然一笑:“瞧我这记性,倒是忘了你那双折尽天下兵刃的玄玉手。” “摧金断玉,幻化万兵,不知是何等风采,真想见识一二呢。” 苏玉楼道:“会有这个机会的,不过,这套武功的名字并非玄玉手,而是天物刃。” “名字而已,无须太过在意。” 郭嵩阳摆了摆手,随后似想到了什么,又道:“你可知道,江湖之中,除了你以手为兵之外,还有一人同样以手为兵?” 苏玉楼道:“郭兄说的莫非是吕凤仙?” 郭嵩阳点头道:“昨日我遇见了他,得知他打算拦路与你一战,便将他给逼走了,不过此人的武功的确值得称道,兵器谱上,他排名第五,倒也实至名归。” “吕凤先的武功确实不差。” 苏玉楼喃喃轻语,随后凝视着郭嵩阳,沉吟道:“郭兄,我有一个疑问,不知当不当讲?” 郭嵩阳笑道:“但说无妨。” 苏玉楼道:“郭兄的来意当与吕凤先一般无二,如今明明找上了我,身上却为何没有一丝一毫的战意?” 郭嵩阳轻叹道:“因为我在来的路上,收到了你约战上官金虹的消息,我虽然急切的想要与你一战,但也知道如今不是时候。” 饮了一口酒,苏玉楼打趣笑道:“你就不怕我死在上官金虹的手里?” 望着潺潺流水,郭嵩阳沉默半晌,随后郑重其事道:“你若死在上官金虹的手里,我便去挑战上官金虹,对于他的龙凤双环,我同样很感兴趣。” 苏玉楼悠悠道:“我想,你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见识他的龙凤双环了,因为再过三天,这世上便不会再有上官金虹这么一个人了。” “对于这场决战,你似乎很有信心。” 郭嵩阳挑了挑眉,随后将手中的酒壶伸了过来,笑道:“那好,我就在此祝你三日之后的决战中,旗开得胜。” 苏玉楼笑了笑,将酒坛伸了过去。 砰! 两个酒壶,碰在一起。 第七十三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郭嵩阳离开了,直接干脆,丝毫也不拖泥带水,临走之际,说了一句“我等你”。 两人相约半个月后,保定城见! 有人白头如新,有人倾盖如故,郭嵩阳是一个真正的武人,单凭这一点,已足以让苏玉楼心生共鸣。 刚与郭嵩阳分别不久,苏玉楼便又遇上了一个人,一个他想见到,又不想见到的人。 一家老字号客店中,苏玉楼默默的放下了筷子,细如发丝的龙须面,泡在鲜香滚热的汤水中,香气扑鼻,然而他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 客店里的其他客人与苏玉楼一样,食欲全消,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这一帮子胖女人。 他们绝大部分人,一生之中见过的胖女人,加起来都不及现在一半多。 望着这些胖女人,他们甚至忽略了这些女人身边,那些年纪轻轻,相貌俊秀,穿着鲜艳衣裳,脸上擦着脂粉的男人。 这些女人不仅比猪胖,同样比虎还凶,面馆里的客人皆被她们赶了出去,某个客人出门之际,低声骂了一句“死肥猪”,结果直接被拽了回来,打落了满嘴牙齿,再扔了出去。 其余人见状,顿时吓得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小心翼翼的绕过她们,夺门而逃。 眼见人已走的差不多了,五六个男人神色殷勤,手脚利索,将随身携带的丝被铺在地上,最胖的那一个女人毫不避讳,大大咧咧的坐了上去。 男人们围着她,满面笑容的伺候着,有的在替她捶背,有的在替她扇扇子,有的捧着金杯,在喂她喝酒。 整个客店,除了躲在柜台下面的掌柜,以及颤颤巍巍,藏在柱子后面的店小二外,便剩下苏玉楼一人。 苏玉楼神色淡然,望着最胖的那个女人,悠然开口。 “世上的女人很多,但胖成你这样的女人却很少,如我猜的没错,你就是苗疆的大欢喜女菩萨吧?” 大欢喜女菩萨瓮声瓮气道:“你既知道我的名头,想来也知道五毒童子是我的干儿子了?” “这个自然。” 颔首点了点头,苏玉楼又道:“干娘为干儿子报仇,天经地义,你找上我,不足为奇。” 大欢喜女菩萨双眼微微眯起,沉吟道:“但你没有逃走。” 苏玉楼笑道:“换做旁人,或许真该逃走,但我还有问题需得问你,若是逃了,又该向谁问去?” 大欢喜女菩萨笑闻言,怔了片刻,忽然大笑起来,全身肥肉随声而动,犹如起伏不定的波涛,疯狂颤抖。 好似地震一般,整个客店也随之颤抖起来,桌上的杯盘碗盏叮当作响,一个伏在她身上的男子更是被震飞了出去。 身躯稳如泰山,苏玉楼半点不受其影响,侃侃而谈:“闻听大欢喜女菩萨有一门嚼金吞铁的绝活儿,不知是否属实?” 笑声收敛,大欢喜女菩萨不急不缓道:“是有如何,否又如何?” 苏玉楼嘴角一翘,徐徐说道:“假若是的话,那就凑巧了,魔教之中,也有一门嚼铁大法与此类似,敢问女菩萨,其中可有什么关联吗?” 此话一出,大欢喜女菩萨面色转冷,死死的盯着苏玉楼,眸色晦暗不明。 旁边的一个红衣男子见状,眼珠子溜溜一转,心生讨好之意,扬手指着苏玉楼,喝骂道:“你这小子,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质问女菩萨?” “奴颜婢膝,男人的骨气都被你丢光了,还活着作甚?” 目光瞬间冰冷,苏玉楼横了红衣男子一眼,探手一按桌面,木筒中的一根筷子突兀飞起,如离弦之箭一般激射而出。 下一刻,红衣男子闷哼一声,身子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掌柜与小二见死了人,顿时吓得面色煞白,双脚一软,瘫坐在了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好小子,竟敢当面杀我的人,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还是自己到地狱里去问阎王吧。” 盯着死去的红衣男子,大欢喜女菩萨勃然大怒,杀机突起,至少三四百斤的身躯轻若无物般飞了起来,粗壮的手臂猛地抬起,横空击出。 浑厚气劲,凝而不散,好似泰山压顶一般,朝着苏玉楼当头罩下,声势骇人至极。 与此同时,其他胖女人也面露凶光,自四面大方合围过来,杀招齐现。 苏玉楼哂笑一声,双手揽空一转,飓风骤起,四周桌椅旋舞狂飞,一根根木筷犹如乱箭一般,破空飙射。 一时之间,轰鸣声,惨叫声,桌椅碎裂声不绝于耳,街上行人听见异响,纷纷朝着客店望来。 少时,一道惊天动地的怒吼突兀响起,紧接着,客店墙壁轰然爆碎,一道庞然巨影飞出,砸在了湿漉漉的街道上。 地面不堪重负,凹陷坍塌,“咔咔”爆碎,形成一个丈许大小的深坑。 街上行人见状,面色大变,唯恐殃及池鱼,四散奔走,临近的商铺老板瞧见苗头不对,也都陆陆续续的关上了门。 恰逢此时,掌柜与小二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苏玉楼紧随其后,施施然的漫步而出。 深坑中的大欢喜女菩萨目光怨毒,畏惧而又愤恨的望着苏玉楼,已然没了之前的凶狂之态。 此时此刻,她的四肢骨骼已被尽数震碎,整个人只能躺在地上,丝毫也动弹不得。 缓缓走近,苏玉楼居高临下,俯视着大欢喜女菩萨,一双眼睛好似两个徐徐张开的黑洞,幽远深邃。 “告诉我,关于魔教的一切。” 大欢喜女菩萨面色狰狞,脸上浮现出挣扎抗拒之色,咬牙切齿,沉闷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你......休想......知道!” 苏玉楼眼神一冷,默不作声的取出几枚银针,挥手抛下,钉在了大欢喜女菩萨的几处大穴上。 大欢喜女菩萨双目凸睁,口中发出“嗬嗬嗬”的痛苦嚎叫,额角青筋暴起,如蚯蚓般胡乱窜动,眸中血丝密集,好似一团血云包裹着漆黑的瞳仁。 如今的她正在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酷刑,剧痛奇痒遍布她全身上下每一处角落,就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五脏六腑中钻进穿出,又像是有万千刀刃在挑筋绞肉,那种剧痛奇痒,已非笔墨言语所能形容! “快......快停下,我告诉你,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大欢喜女菩萨沙哑开口,说出来的话几乎已非人声。 苏玉楼笑了笑,取出几枚金针洒下,大欢喜女菩萨浑身一颤,刚刚还在地狱中挣扎的她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人世,全身的奇痒剧痛悉数消失不见。 望着苏玉楼,大欢喜女菩萨就像是瞧见了魔鬼一般,神色恐惧异常,语气颤抖,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 半柱香后,苏玉楼一掌结果了大欢喜女菩萨的性命,这个“肥猪”果真如他所想,与魔教渊源颇深。 “魔教?” 苏玉楼呢喃着轻笑一声,迎着漫天雨丝,转身离去。 天上阴云汇聚,绵绵细丝般的雨滴越下越大,越下越急。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七十四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阴云堆积在天上,一层又一层,一卷又一卷,浑浊低垂,变幻扭曲,好似异界妖魔张开利爪,向着大地,向着大地上的城市狠狠罩下。 黑云压城城欲摧! 阵阵狂风卷过苍茫天地,盘旋飞舞,狂啸怒号,发出“呼呼”,“哗哗”的沉闷声响。 雨! 雨一直再落! 落了数天,不仅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数日前还是涓涓细丝般的濛濛细雨,如今已是雨落如珠,雨珠打在瓦上,地上,树叶上,溅开一朵又一朵晶莹水花。 长街两侧,往日那些卖糖糕,米饼,胭脂等玩意儿的摊子,摊贩早已没了踪影,仿佛给大风刮走了一般,沿路的客栈,酒家,钱庄,商铺也一反常态,全部关上了门。 远远望去,整条长街,连暖黄的灯火都没有几盏,稀稀疏疏,凌乱的分布于各个角落。 天气阴沉的可怕,这座城市也静的诡异。 长街中段右侧,荆无命一动不动的站在屋檐下,他的下半身已经湿透,冰凉的裤管紧紧的粘在腿上,但他却好似一点感觉也没有,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死灰色的眼睛,一如往昔,冷得像冰,不带半点情绪色彩。 轻微的脚步声淡淡响起,逐渐临近,荆无命目不转睛,望着长街尽头,语气犹如一摊死水,不起半点波澜道:“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了吗?” 身后之人下颌低垂,语气恭敬之中,又夹杂着几分畏惧之意。 “按照荆先生的吩咐,一切皆已布置妥当,只需先生一声令下,任他大罗神仙下凡,今日也要葬身此处。” 荆无命眸中闪过一丝冷冽杀机,开口道:“目标出现,不必犹豫,直接动手,格杀勿论。” “是!谨遵先生之令!” 身后之人恭声应下,接着慢慢后退,隐没在了黑暗的阴影中。 这人离开之后,荆无命收回目光,转过头来,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高楼,楼上开着一扇窗户,窗前站着一个相貌俊秀的黄衫年轻人。 两人目光尖利如锥,针锋相对,一者冷漠,一者阴沉。 面容凸显狰狞,上官飞咬牙切齿,盯着荆无命,眼神阴沉如水,按在窗台上的五指逐渐加大力度,细碎石屑簌簌落下。 少顷,两人各自撤回目光,不过,上官飞眼中的阴沉之色不仅没有淡去分毫,反而愈发浓重。 自从他的父亲上官金虹接到那张战书之后,就开始闭关静修,帮中大小事物,全部交予荆无命处理。 换而言之,荆无命如今已是金钱帮的“代帮主”,按理来说,这个“位置”本来该是属于他的,他才是上官金虹的儿子。 至于荆无命...... 贱种! 上官飞牙齿咬得“咔咔”作响,心中的怨毒,不甘,好似熊熊烈火,灼灼燃烧,即使倾尽五湖四海之水也难以平息。 对于荆无命,上官飞是恨到了极处,可对于他半途截杀的主意,上官飞心里还是十分赞同的。 父亲上官金虹在他心中,如魔如神,不可战胜,但是接到那张战书之后,从不抛下帮中事物的他,竟然选择放权,将一切交予荆无命,独自一人闭关静修。 这说明什么? 说明自诩武功“天下第一”的父亲,没有绝对把握战胜那个人,那个叫做苏玉楼的人! 金钱帮壮大至今,可以失去任何人,唯独不能失去上官金虹,因此,一切危险皆要扼杀于萌芽状态。 与荆无命一样,上官飞将目光投向静若鬼蜮般的长街,眼中掠过一丝森寒杀机。 根据刚才传来的线报,那个叫做苏玉楼的人......已经快要来了,而且来的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来,能做什么? 嘿......只能是送死! 长街两侧,隐匿在暗处的金钱帮精锐,皆在擦刀抹剑,静静等待,将自己的精气神调整至最巅峰的状态,等待出手的那一刻。 除了金钱帮的人,还有不少江湖势力的耳目正在盯着此处。 街道上,狂风吹的门窗“哐哐”作响,豆粒大小的雨滴不断落下,某些地方的积水,甚至已有半尺高。 忽然,一道惊天动地的轰鸣声蓦然响起,一道雷霆电光撕裂了如山峦般厚重的阴云,划过天际苍穹。 一道雷霆方歇,接着又有一道雷霆落下,雷光在阴云间穿梭翻滚,接连不断,好似有雷公电母隐藏在阴云之后,以天幕为鼓,举锤敲击。 滚滚雷声大作,轰鸣回荡。 千叉万枝般的雷光将昏暗天穹分割的支离破碎,整个天地被雷光照的一白再白,亮的刺眼。 雷霆打破了沉寂,却让气氛更为压抑,隐匿在暗处的人忽然觉得心头好似蒙上了一层阴霾,挥之不去,驱之不散。 荆无命眼神一凛,骨节突出的手指缓缓搭在剑柄上,悄然握紧。 “风向变了,人......来了!” 喃喃声徐徐消散,淡淡的脚步声随之响起,自长街尽头传来,这脚步声明明不大,却有一种莫名的神韵,即使风声,水声再大,也不能掩盖这道脚步声。 随着时间推移,脚步声渐渐逼近,愈发清晰,接着好似脱离了地面,与天上的雷霆之声相合。 每一步落下,仿佛都落在了人的心坎上,暗处之人不自觉的紧张起来,呼吸略显急促,心脏咚咚直跳。 一道雷光如利剑般劈将斩落。 这道雷光比刚才任何一道雷光都要来的刺眼,刺眼的光芒,让无数人双眼微微一阖。 狭隘的视线中,一道人影背对着漫天雷光,徐徐走来。 腰间长剑嗡嗡颤鸣,像是不安,又像是兴奋,荆无命握紧剑柄,死灰色的双眼注视着远处那道身影,一瞬不瞬。 杀机在剑鞘中酝酿! 当这杀机酝酿至顶峰,出剑之时,必定石破天惊! 隔着数十丈虚空,苏玉楼望着荆无命,眼中古井无波,早在入城之际,他便已经察觉到了城中潜伏的杀气。 绕道避开或许才是明智的决定,不过,今日很特殊,苏玉楼不需要避开,也不用避开。 踏着积水,苏玉楼漫步而行,步伐从容舒缓,雨水飘向他时,好似通灵一般,自行向着两边滑去。 咔咔咔...... 机括声连绵响起,埋伏在长街两侧的人不必荆无命下令,同时扣动扳机,弩箭连发,“咻咻咻”的穿空锐啸宛若催命魔音,连成一片。 茫茫虚空好似一张布幕,瞬间就被密如急雨般的箭矢贯穿撕裂。 苏玉楼面色平静,仿佛射来的不是飞箭,而是飞雪,双袖一卷,一拂,姿态动作如风一般自然,又如水一般流畅。 异变突生! 以苏玉楼为中心,方圆五丈之内,呼啸往来的狂风汹涌汇聚,形成一道凛冽飓风,地面的积水飞升悬浮,化作一道道晶莹水墙。 近百只弩箭一触及那水墙,罡风,便好似陷入了泥沼一般,前进之势顿时一缓。 风生水起! 狂风卷动水流,内敛收缩,形成一个丈余大小的漩涡,弩箭则犹如掉进海底漩涡的鱼儿,身不由己,一起随着漩涡飞旋狂转。 “散!” 轻喝一声,苏玉楼似口含天宪,言出法随,漩涡怦然爆散,水滴,劲风,夹带着弩箭,四射开来,没入街道两侧的房屋楼阁之中。 门墙爆裂,窗棂粉碎,凄厉的惨叫声随之响起。 挥了挥衣袖,苏玉楼脚步不急不缓,继续前行。 第七十五章 天要下雨,人要找死! 凄厉尖锐的惨叫声划破长空,间隔片刻之后,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徐徐响起。 长街转角,两批黄衫汉子自巷道中冲出,目露咄咄杀气,提刀持剑,向着苏玉楼奔赴杀来。 这些人,俱为金钱帮中精英,放眼江湖亦可称得上是好手。 “天要下雨,人要找死,挡不住,拦不了!” 语气悠悠,轻声喟叹,苏玉楼抬足一跺地面,霎时间,地上积水飞涌激荡,层层叠叠,向外排去,好似沧海横流,一去成空。 数丈之内,瞬间滴水不剩,露出湿漉漉的地面。 按理来说,这样的水花打在人身上,当是不痛不痒才对,可那些奔赴杀来的金钱帮众却好似被巨锤正面砸中,破布娃娃般抛飞出去,死成一片。 金钱帮横行江湖,赫赫威势,已然超越丐帮,以及七大剑派,甚至与少林禅宗比肩齐眉,其中不乏效死之辈。 一批金钱帮众突兀出现,拦住苏玉楼的去路,默不作声的摘下顶上斗笠,向着天穹高高甩去,任由它们在空中飞舞飘动,低喝一声,刀剑出鞘。 刃锋森寒,杀气腾腾! 苏玉楼哂笑一声,掌指之间,霜白寒气缭绕,抬手,探掌,隔空一按。 空中气流一颤,挟裹着霜白寒气汹涌而出,漫天雨幕激荡不休,也随之化作寒气,愈积愈多,愈积愈厚,直如泱泱大潮,漫空铺卷。 霜白寒气铺天盖地,金钱帮众避无可避,“咔咔”声中,一层晶莹薄冰覆盖全身! 冻杀生机! 初入这方世界时,“水”,“风”,“雷”三篇尚是框架,如今过去两月有余,经过苏玉楼不断的推演,改进,完善,已然趋近小成,奠定根基。 虽然还无法真正的做到“法用万物”,驾驭天地之力,呼之风来,挥之雨去,但已能向这浩渺天地借势,借力! 这样的天气,苏玉楼可道一句:宗师可杀! 天上电闪雷鸣,狂风呼啸,雨,越下越大,出乎寻常的大,仿佛只有这么大的雨,才能将一切血迹冲刷干净。 隐匿于暗处的人,情不自禁的张大了嘴,惊骇欲绝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批批金钱帮众,犹如一簇簇稻草,前仆后继,接着又不断倒下,如此循环往复,轮回交替。 没有一个人能杀到苏玉楼身前三尺! 这样的消耗持续了整整半炷香,待到地上横七竖八的倒了上百具尸体,才终于停了下来。 短暂的沉寂之后,十数道凛冽杀机,同时锁定住了苏玉楼。 苏玉楼唇角掀起一抹浅淡笑意,喃喃低语道:“弩箭齐发,杂兵消耗,现在终于开始上点正菜了吗?” 长街两侧,阁楼之上,悄无声息的多出了数道身影。 一个身材魁梧,相貌丑陋的虬髯大汉怒吼一声,宛若猛虎扑食,一跃而下,手中鬼头大刀夹带着凛冽气劲,狠狠斩落。 这一刀凶猛至极,开碑裂石,易如反掌,劈头破颅,更是等闲之事。 苏玉楼墨发飞扬,瞧也不瞧那虬髯大汉一眼,并掌如刀,凝气成锋,横空即是一斩! 嗤...... 空气泛起了细微的波动! 下一刻,虬髯大汉手中的鬼头大刀悄然摧折,刀头那一边“哐当”落地,虬髯大汉的身躯亦如他的兵器一般拦腰截断,伤口平滑如境,鲜血喷涌如泉。 滚烫,猩红,落满长空! 紧随在其身后的某个高手措不及防之下,被溅洒的鲜血糊了一脸,还未来的及揩拭叫骂,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便点在了他的额头上。 凌厉气劲贯穿大脑,双眼无力的缓缓阖上,鲜红一片的视线逐渐暗沉下去。 嗤嗤嗤...... 锐啸破空,尖利刺耳,就在苏玉楼出手击毙虬髯大汉两人之际,一个青衣汉子矫健如鹰,飞身扑杀,十指如钩,直取苏玉楼的后脑。 “天真!” 微微侧身,苏玉楼恰到好处的避开这了一爪,五指舒展箕张,修长,白皙,恰如白玉堆砌而成的手,罩在了青衣汉子的头上,向下轻轻一按。 沛莫能御的恐怖力量落下,青衣汉子顿时觉得“头重脚轻”,一下子栽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青衣汉子没有练过铁头功,脑袋自然不会硬过地面,“咔嚓”一声,头颅碎裂,猩红鲜血晕染开来。 收手,握拳! 苏玉楼一拳捣出,拳罡所过之处,空气嗡鸣震荡,次第炸裂爆开,掀起圈圈肉眼可见的气浪涟漪。 三丈开外,一扇大门轰然爆碎,一个还未破门而出的大汉胸腔凹陷,口喷鲜血,又重新滚了回去。 恰逢此时,一个面容姣好的青年女子举掌杀至,掌力阴柔绵长,杀机无限。 苏玉楼见状,唇角溢出一抹讥讽笑意,雪白云袖如灌大风,迅速的充盈膨胀起来,产生一股强大的吸拉卷扯之力,阴柔掌力自投罗网,悉数纳入袖中。 女子花容失色,只觉得自己的掌力好似泥流入海一般,没有掀起半点惊涛波澜! 扬起另外一只衣袖,苏玉楼朝着女子迎面一抖,袖袍翻滚如浪,阴柔绵长的气劲席卷而出,落在女子身上。 面容姣好的女子自食其果,娇躯一颤,软绵绵的瘫倒在地,气息全无。 绵绵杀机方去,凛冽寒锋又来。 苏玉楼五指微微合拢,空手入白刃,向着那柄直刺他右侧太阳穴的剑锋抹去,同时轻声开口。 “剑,不是你这样用的!” 话犹在耳,持剑飞袭的瘦削汉子顿觉手上一空,长剑竟然神奇的到了苏玉楼的手里。 苏玉楼持剑如山岳横亘,稳;出剑如飞火流星,快! 一点寒芒乍现,逐渐在瘦削汉子眼中放大,最终占据了全部视野,颈上一凉,一道狭长血痕缓缓浮现。 瘦削汉子,死! 一剑封喉,苏玉楼目光一冷,随之手腕一抖,剑锋倏然回转,如九曲黄河,迂回悠长,剑气凝而不散,又掠过了一人咽喉。 噗通! 闷响传出,水花溅起。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微微一晃之间,挺拔修长的身躯化作一道流光,掌上青锋同样化作了一道流光,两道流光合在一起,瞬间光芒万丈! 几个冲杀过来的人只觉得剑光耀眼夺目,下一刻,大好头颅高高飞起,重重落下。 头颅面目朝上,挂着浓浓的惊骇之色,紧缩的瞳孔,盯着天上滚动的雷霆,死不瞑目。 身躯立定,苏玉楼倒握长剑,朝着斜后方向,反手掷出。 剑光转瞬即逝,没入阴影之中,一道人影直接被剑锋洞穿,带飞出去,钉在了一杆酒旗上。 鲜血飞洒! 白底黑字的酒旗顿时变成了猩红之色。 第七十六章 天时,地利! 狂风未至,暴雨未停,雷霆未歇。 荆无命一动不动,站在屋檐下,站姿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整个人仿佛已经落地生根,一双死灰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紧紧的盯着苏玉楼。 大杀四方的苏玉楼。 能让上官金虹慎重以待的人,自然非是寻常之辈,对于前面的“虾兵蟹将”,荆无命没有给予一丝一毫的期望。 荆无命练得的是杀人剑,一剑必杀,第一剑若是杀不死人,再想杀人便可谓是难上加难。 因此,他不能冒然出剑,特别是面对高手的时候,必须等待时机,瞧准破绽,一剑夺命。 前面的“虾兵蟹将”不过是些探路石,让他有更多的时间观察。 时至如今,荆无命已经观察出了苏玉楼的破绽,这个破绽好似瀑布飞泻,狂风卷地时,露出的空隙,间隙,转瞬即逝。 观察出了破绽又如何? 他的剑还是不够快,完全把握不住那一闪而过的破绽,荆无命面色平静如初,但握剑的手却是“咔咔”作响,仿佛要将剑柄握碎一般。 阁楼上,上官飞望着远处的那道人影,眸色阴沉至极,面色难看至极,猛地运足功力,沉声下令。 “金钱帮众听令,通通围杀过去,但凡能擒杀此人者,封舵主!赏万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面对这一步登天的机会,不仅普通帮众双眼通红,压下心中的恐惧,“嗷嗷嗷”怪叫着,朝着苏玉楼冲去,那些投身于金钱帮麾下的武林人士同样取出各式兵刃,带着滔天杀气,如利矢般飞窜射出! 霎时间,衣袂破空声连成一片,绝大部分人的眼中皆燃起了熊熊火焰。 杀了苏玉楼,便能在“金钱帮”中独当一面,举足轻重,杀了苏玉楼,便能名扬天下,威风八面。 杀了苏玉楼,能有这么多的好处,如何不杀? 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皆是强敌,苏玉楼孤身一人,瞬间变成了茫茫人海中的一叶扁舟,渺小,羸弱,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苏玉楼面色平淡,脸上没有一丝半点的恐惧忧色。 他的气息愈发缥缈难测,好似融入进了雨幕,狂风,以及天穹雷霆之中,静静的站在那里,却予人一种无处不在的微妙感觉。 “狂风,暴雨,惊雷......” “天时在我!” “地利在我!” “试问你们.....如何挡我?” 喃喃低语,悠悠响起,明明声音不大,却暗合天穹雷霆之声,每一个字都好似一道惊雷,于一众金钱帮高手的内心之中炸响,脑海之中回荡。 内家修为较弱的人,顿时觉得头疼欲裂,血脉翻涌,真气逆行乱窜,不受控制,一时间,便有数十人成了折翼的飞鸟,坠落在地。 内家修为较强的人,亦是感到脑袋发懵,胸口窒闷,再是难受不过! 面对前进之势微微一滞的众人,苏玉楼轻笑一声,目露灿灿光辉,不退反进! 双袖一扬,霜白寒气弥散开来,数丈之内,空中的雨滴冻结成了一颗颗晶莹冰珠,被无形气机托起,凝滞于空。 “去!” 双袖又是一卷,大袖招风! “嗖嗖嗖”的破空声响彻不绝,漫天冰珠飞舞,不过并非直线激射,而是随风转动,划过道道浑圆轨迹,拖曳着长长的晶莹亮光,迷离,梦幻! 面对飞来的冰珠,一众金钱帮高手面色大变,不容细想,各自挥舞兵刃,拦截格挡,挡下了七分,遗漏了三分。 这三分全部打在了人的身上。 一朵朵凄艳血花悄然绽放,空中淅淅沥沥的下起了一场雨,猩红血雨,连风似乎也被鲜血沾染,染上了浓浓的血腥气息。 隐匿于暗处的人瞧见这一幕,不由手足冰凉,冷汗直冒。 阁楼上,上官飞目眦欲裂,眼角血丝蔓延,狰狞可怖,呼吸陡然之间急促了许多,犹如不断抽动着的风箱。 正当此时,幸存下来的一众金钱帮高手已经杀至苏玉楼的身前。 身影一闪,苏玉楼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避开一双鸳鸯刀的交叉斩击,同时掠向了一个光头大汉。 扬袖,抬手! 苏玉楼手掌高举,手掌,手指,手指甲都在泛着一种光,一种摄人心魄的寒光。 落入光头大汉的眼里,这只手已然化成了开天辟地的巨斧,挟裹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狠狠劈下。 神色惊惧,瞳孔颤抖,光头大汉壮气的怒吼一声,双手一抬,举起手中的熟铜棍,悍然迎向这一斧! 棍断,人亡! 一道血痕自光头大汉的头顶开始,向下蔓延,整个身子好似变成了劈开的木材,一分为二。 击毙一人,苏玉楼未有多作停留,飘然转身之间,让几件杀来的兵刃落在了空处,同时戟指连点,气势磅礴,好似西楚霸王再世,摧城,破甲! 转眼之间,又有几人应指倒地。 再次身转影动,苏玉楼犹如仙人云端漫步,举止身姿,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飘逸之感,双手招法不停,或是举拳挥砸,或是骈指虚点,或是并掌斜挥...... 十八般武器,百类奇门,皆化于双手之间。 闲庭信步,行走在人群之中,苏玉楼每至一处,至少便有一人身亡,不多时候,地上已增添了三,四十具死尸! 十丈之外,两位金钱帮高手对视一眼,眼中露出恐惧之色,不约而同的纵身跃起,意图越过屋檐,飞遁远走。 咻咻! 两声锐啸响起,两位金钱帮高手身形一顿,后脑勺上同时多出了一柄分水峨眉刺,没了气息的身体落在瓦房上,顺着屋檐,滚落在地。 第二批围杀苏玉楼的高手,悉数阵亡,一个不留! 好整以暇的转过身来,苏玉楼极目远眺,望向了数十丈外,阁楼之上,那个发号施令之人。 上官飞! 上官飞面色惨白,迎着苏玉楼的目光,他明白了苏玉楼目光之中传达的意思。 他要杀了自己。 苏玉楼自然要杀了他! 抬起脚来,苏玉楼轻轻一踢地面,地面上顿时飞出一股水流,水流破空激射,转瞬之间,又化作了一道三尺冰锋,向着数十丈外的上官飞急掠而去。 微微一晃身躯,苏玉楼后发先至,轻若无物般落在了三尺冰锋上,白衣凌风,墨发飞舞,犹如剑仙临凡,御剑飞行。 足下有剑! 御剑去杀人! 第七十七章 江湖,要变天了! “拦住他!” 上官飞沉声喝令,同时竭力克制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乱,更不能慌,否则等待上官金虹百年之后,他依然无法坐上“帮主”的宝座。 一个胆怯,懦弱,临阵退缩的人,试问如何服众? 他的身边,还有十名“兵器谱”上的高手,还有......荆无命! 对于荆无命,上官飞虽是恨透了心,却也不得不承认,除了上官金虹之外,金钱帮上下,以荆无命武功为最。 荆无命修炼的是杀人剑,上官飞从未见他杀人需用第二剑,这样的人,即使武功比他高上一筹,也有可能一个照面,为其击杀! 上官飞想到了荆无命,眼角余光便不由自主的瞥向了不远处,站在屋檐下的荆无命。 荆无命依旧一动不动,一滴滴水自他刚毅的脸上滑落,他站在屋檐下,雨滴或许可以溅到他的下身,但绝对无法落在他的脸上。 汗水! 而且还是冷汗! 死死的盯着苏玉楼,荆无命紧握剑柄,如今的苏玉楼在他眼中,共有二十三处破绽,每一处破绽皆可致命,但他仍然不敢出剑。 真正的高手,能将于自身不利的一面,转化为有利的一面,是破绽,更有可能是陷阱。 荆无命是死亡的使者,对于死亡的气息十分敏感,直觉告诉他,现在出剑,下场只有一个字! 死! 三尺冰锋,横渡虚空,苏玉楼卓然立于其上,白衣飘飞,状若仙人。 长街两侧,飞蝗石,铁蒺藜,暗青子,柳叶飞刀,各式各样的暗器犹如瓢泼大雨一般罩来。 可惜,瓢泼大“雨”遇上了滔天飓风,于是,“雨”在风中飘摇,通通失去了准头,连苏玉楼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沾到。 数十丈距离转瞬即逝,苏玉楼已然能够清晰的看到上官飞那强自镇定的脸色。 忽然,一个流星锤破空飞出,挟裹着千钧之力朝着苏玉楼狠狠砸来,沿途空气砰砰爆鸣,声势骇人至极。 出手的是“风雨流星”,向松! 金钱帮乃是上官金虹带领十七位“兵器谱”上高手组建而成的,除了一月前,死于苏玉楼手中的“飞枪”燕双飞外,余者大部分已聚集于此。 苏玉楼笑了笑,五指伸展舒张,轻描淡写的随意一拨,蕴含千钧之力的流星锤划了一个大弧,以更快的速度,飞上了天。 天上有什么? 有风,有雨,有雷,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才从天上飞下来,接着又被流星锤送了天,送上了西天。 苏玉楼脚尖微微一搓,足下三尺冰锋顿时激射而出,速度之快,比流星还流星,比闪电还闪电,瞬间就洞穿了一面墙壁,墙壁后面紧接着就传来一声惨叫。 “风雨流星”向松,死! 这时,其余八位“兵器谱”上高手已然持着成名武器,各施杀招,齐齐杀来。 “兵器谱上,自第六以后,无论是第七,还是第八,于我眼中皆与倒数第一没有任何区别。” 第一个“兵”字出口,苏玉楼就已出手。 足下凌空蹈虚,苏玉楼的身子仿佛比羽毛还要轻,轻飘飘的点在一处处垫脚石上,这些所谓的“垫脚石”,正是一柄柄“兵器谱”上的兵刃。 艺高胆大如此,让旁观之人失色骇然。 与此同时,苏玉楼的手掌好似化成了一柄青龙偃月刀,刀如夭矫青龙,翱翔九天,出入青冥,飞舞之际,斩了一世春秋。 以兵对兵! “咔嚓”声连绵不断,一件件“兵器谱”上的兵刃轰然爆碎,变成一堆破铜烂铁,而当最后一个“别”字落下时,一个个令江湖震荡的人,一一变成了苏玉楼的掌下亡魂,刀下鬼。 轻轻一晃身躯,苏玉楼像是一阵风般飘进了阁楼,站在了上官飞的面前,笑问道:“不逃?” 面色惨淡,上官飞惨笑道:“我逃的掉吗?” 话犹未已,他的手中突然冒出了一对子母钢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这对奇门兵刃在上官飞手中一转,顿生无数环影,虚虚实实,变幻无定,击向苏玉楼身上每一处要害大穴,凶险至极。 苏玉楼摇了摇头,抬起一只手,探入环影之中,避实就虚,轻而易举的罩住了上官飞的头顶,随后往上一拔。 上官飞连一声闷哼都未传出,脑袋就已被苏玉楼给拔了起来,断口光滑平整,犹如刀切。 身躯再次轻轻一晃,苏玉楼又像一阵风般飘出了阁楼,落在长街上,将手中的脑袋抛了出去,任由它在地面打了几个滚儿。 望着地上这颗人头,一些隐匿于暗处,已经被骇破了胆的金钱帮众不仅屏住了呼吸,甚至连思绪也停止了转动。 荆无命微微侧目,神态冷漠的瞧了一眼上官飞的人头,无悲无喜。 缓缓的向着荆无命走去,苏玉楼注视着他,沉默片刻,叹道:“你若要想杀我,就应该用你最强的右手剑。” 荆无命闻言,瞳孔一缩,脸上首次浮现动容之色。 知道他的人,都知道他练的是左手剑,剑法以凌厉,迅疾,毒辣著称,但是,他还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就是他的右手剑,比左手剑更为凌厉,迅疾,毒辣。 “好!” 颔首点了点头,荆无命将剑换到了左手,改为右手握剑,深吸一口浊气,手指骨节“噼啪”爆鸣,随后无声无息,长剑出鞘! 出鞘剑,杀气荡! 荆无命这杀机酝酿至巅峰的一剑,首度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出剑! 这一剑不仅威力无损,反而威力倍增,只因荆无命已将自身的杀机,精气神,乃至性命都寄托在了这一剑之中。 荆无命这一剑,没有给别人留活路,连自己的活路也一并给封死了。 霎时间,杀气溢满长街,温度骤降,天气仿佛由初春逆转,返至寒冬腊月。 瞧见这一剑的人,只感到脖颈一凉,仿佛已被剑锋刺穿,眼前不由浮现出自己死亡的景象。 “嘀嗒,嘀嗒。” 一滴滴鲜血从指间滚落,落在了街上的积水中,转眼又被水流冲走,荆无命的绝杀一剑,夹在了苏玉楼的双指之间。 这不是灵犀一指,但却夹住了荆无命的剑。 “你的剑,只能伤我,再练二十年,或许还有一丝杀我的可能,可惜我等不了二十年。” 荆无命死了,他这绝杀一剑没有给自己留活路,若是杀不了人,死的......便是他。 临死之际,荆无命眼中没有丝毫波动,死亡对他而言,好像并非常人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苏玉楼走了,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是怎么离开的,好似凭空蒸发在了漫天雨幕之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长街两侧,茶楼,酒家,民舍之中,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急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仿佛要将刚才没有呼吸到的空气,弥补回来。 渐渐的,一些人走上了长街,望着满地的尸体,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今日,惊蛰。 江湖,要变天了! 第七十八章 一代枭雄! 风,渐渐变小;雨,渐渐变小;雷霆收敛了声音,收敛了光芒,再次隐没于阴云幕后。 这场持续了数天的暴风雨,似乎已经临近尾声。 距离长街上的截杀已经过去整整半日,这半日里,不知有多少信鸽披风沐雨,飞往中原各地,飞往不同人的手里。 或许,要不了几天,信鸽携带的消息就会如同惊蛰春雷,震动整个江湖,令天下为之哗然。 作为始作俑者,苏玉楼对此并不知情,也并不关心。 他找了一家还在营业的客栈,用了一顿饭,喝了一点酒,临走之际,又打了一葫芦酒,最后,才来到了一个小院子里。 普普通通的小院子。 院子普通,院子里的人却不普通,一位穿着粗布麻衣,年龄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负手立于院中。 有些人即使穿着锦衣华服,亦与乞丐无异,有些人即使穿着粗布麻衣,也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他。 中年男子便是如此,此刻他正抬头望着院中的一颗大树,目光沉凝,好似在数这树上究竟有多少片树叶。 苏玉楼站在院中,默不出声,没有去打扰他。 半个时辰之后,中年男子仿佛数完了树上的树叶,收回目光,同时转过身来。 这一转身,恍若风云乍动,似有惊变。 苏玉楼眸光闪烁,他还是第一次瞧见有人转身,能转得如此铿锵有力,如此惊心动魄,中年男子身上好似携带着一股滔滔大江,滚滚东流之势。 当他面向你时,会让人情不自禁的生出一种不可遏制,不可阻挡之感。 除了“一代枭雄”上官金虹,当世之中,想来已不会有第二人能有如此气魄,如此气势! “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了?” 苏玉楼丝毫不受其影响,含笑问道,语气闲适,好似在跟多年未见的老友叙旧一般。 上官金虹如实答道:“一个时辰,又三刻钟。” 苏玉楼目光落在院中的大树上,又问:“这颗树上有多少片树叶?” 上官金虹毫不犹豫,语气肯定道:“一千八百五十六片。” 树上确实有一千八百五十六片树叶,上官金虹在数树叶的时候,苏玉楼同样也在数树叶。 一个人想要数清树上的树叶,非是一件等闲易事,首先,就需要超乎寻常的专注力,而这样的人,若专注于某一件事,其在上面的成就必定非凡。 苏玉楼沉默了。 沉默少顷后,苏玉楼缓缓说道:“上官飞,荆无命,已经死了。” “我知道!” 上官金虹面色平静,眉宇间不着喜怒之色,自他闭关出来,就已知道荆无命两人擅作主张,拦路去截杀苏玉楼了。 苏玉楼如今站在这里,他们两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两人于他而言非同一般,不过他的语气依然十分平静,仿佛死的只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上官金虹语气顿了顿,又道:“只要有我在,金钱帮就不会倒,金钱帮还是那个‘金钱落地,人头不保’的金钱帮。” 苏玉楼淡淡道:“说得一点没错,世间高手万千,但上官金虹只有一个,只要上官金虹还在,金钱帮绝对不差高手,重振声势不过时间问题。” 目光灼灼的望着苏玉楼,上官金虹语气渐冷:“不过,金钱帮的人不会白死,白死的只有金钱帮的敌人。” 苏玉楼挑了挑眉,讶异道:“我会死?” 上官金虹语气笃定道:“今日,今时。” 苏玉楼眸色幽深,凝望着上官金虹,好半晌后,才道:“你的境界仍旧停在手中无环,心中有环之境,还没有达到无环无我,环我两忘之境。” 上官金虹道:“一线之差。” 苏玉楼笑道:“天壤之别。” 这一次,换作上官金虹沉默了,他心中还有一道环,权欲之环,只要这一道环还在,他就无法达到环我两忘之境。 语言是一门艺术,某些时候,甚至比刀剑还要犀利,武功低微之人,战前谈话,叫做废话,而换到注重心境的高手身上,则称之为机锋对决,心灵暗斗。 深吸口气,上官金虹道:“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环我两忘之境或许高深,但并不适合我。” 话至此处,话锋一转。 “除此之外,你的那张战书十分不错,让我得以突破桎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苏玉楼脸上没有半点惊色,语气真挚道:“若是敌人,我自然希望他越弱越好,若是对手,我则希望他越强越好。” 上官金虹定定的望着苏玉楼,他之所以针对折兵山,便是因为折兵山的崛起之势,与金钱帮极为相似,同样的一朝出世,同样的惊动江湖。 江湖中已经有了一个金钱帮,自然再也容不下一座折兵山。 他遣人送金钱上山,除了是买命钱外,更是一封战书,一个人站在顶峰太久,终是渴望能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上官金虹也不例外。 敌人,对手,乍看好似近义词,其实两者之间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 强自压下心中的敬佩之意,上官金虹问道:“几招?” 苏玉楼含笑回道:“一招。” 上官金虹目光一凝,再是一亮,最后叫好道:“好,生死一线之间,一招既定胜败,也分生死。” 话语落下,两人皆未出招,依旧站在原地,甚至连动也未动一下,但却已在争势,斗势。 上官金虹势大气沉,浩荡磅礴,犹如铜墙铁壁,不断的从四面八方,横空迫来,封锁肉身,镇压心神! 寻常高手若是面对这种境况,除了坐以待毙,闭目等死之外,已无它途可走。 苏玉楼自然非是寻常人,他身不晃,影不动,却好似化成了风,无形而又自在的风。 风吹了庭院,一炷香,两炷香,三炷香......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落叶摇摇曳曳,飘飘荡荡,落在了苏玉楼与上官金虹之间,隔断了两人的目光。 两人不约而同,同时出手。 上官金虹怒喝一声,恍若雷霆炸响,卷动天地风云。 霎时间。难以计数的无形气环自虚空之中浮现而出,闪耀着摄人心魄的光芒,夺尽天地之色。 无形气环,环环相扣,幻化成龙,拟变成凤,带着龙吟凤鸣之声,挟裹着浩浩荡荡之势,向着苏玉楼碾压过来。 苏玉楼凝气成锋,挥掌横斩,这一斩,可谓是妙至毫巅,穷矣尽矣。 剑分重剑,软剑,长剑,短剑等;刀分单刀,弯刀,柳叶刀,环首刀等;而苏玉楼这一斩,不仅融合了刀,剑变化,还容纳了戟,斧,枪,钺等兵器的变化。 一击斩出,恍若成百上千种兵器同时斩出,成百上千种兵器的锋芒合在一起,又是何等的锋芒? 空中亮起了一道光,亮光,寒光,锋芒之光。 第七十九章 豪情壮志,终归尘土! 两股力量交织激荡,天地一滞,静,静的诡异! 坠落的雨滴停滞在了空中,周遭气流席卷,向着两人中间的位置疯狂汇去,以至于空间都有一种坍塌内缩,变换扭曲之感。 当数丈内的空气凝练压缩到了极致之后,终于在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中,伴随着恐怖的力量向外疯狂宣泄,一层层气浪翻涌激荡,如同空间向外急剧扩展膨胀。 气劲四散开来,打的地面石屑纷飞,坑坑洼洼连成一片,犹如灾难之后的惨烈现场! 院子中的大树更是向外倾斜,如欲摧折,树叶簌簌飘落,漫天飞舞。 待到一切风平浪静之后,苏玉楼两人依旧站在雨中,站在原地,对峙而立。 一点斑斑血迹自苏玉楼的左肩浮现,慢慢晕染开来,就好似一瓶红墨掉进水池一般,苏玉楼的前胸衣襟,左手衣袖渐渐为血色浸染。 衣袖下的手轻微颤抖着,鲜血蜿蜒淌下,顺着指尖滴滴垂落,落入地面的积水中。 苏玉楼的手受了伤,伤的很严重! 与之相对,上官金虹的双手无碍无恙,他缓缓的抬起手来,慢慢的摸了自己的脖子,指尖一片温热。 他垂下头,定睛一看。 指尖染着鲜血,猩红,刺目! 双目圆睁,上官金虹神色微怔,一股冰冷的感觉开始从他全身上下蔓延开来,以他的修为,早已达到了寒暑不侵的地步,又岂会感到冰冷? 生命火热,死亡冰冷! 怔了片刻,上官金虹忽地仰面笑了起来,笑声悲怆,带着一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戚,不甘,惆怅,笑过之后,他又叹了口气,语气无可奈何。 “你赢了。” 望着苏玉楼,语气平静的说完这三个字后,上官金虹体内的生机彻底断绝,这位人间枭雄至死也没有倒下,站立身亡。 连点肩上几处大穴,止住鲜血之后,苏玉楼长吁口气。 他虽然胜了,不过胜的并不容易,肩膀,手臂上的经脉受到了严重的创伤,怕是要养上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康复痊愈。 缓步上前,苏玉楼摘下腰间的酒葫芦,挑开塞子,将酒浇在上官金虹身前的地面上。 “皇图霸业笑谈中,不胜人生一场醉,上官金虹,黄泉路上走好。” 豪情壮志,终归尘土,上官金虹的风雨江湖路已经走到尽头,苏玉楼的江湖路还很长,“武道第一峰”的梦......还很远! 抬头望了望天,阴云密布,雨细如丝,苏玉楼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这个普普通通的院子。 出了院子,经过一个巷道时,几个黄衫人冲了出来,口中大声嚷嚷,似要为上官金虹报仇。 苏玉楼摇了摇头,扬起手来,骈指虚点,几缕指风掠出,落在了几人的头顶之上。 几个黄衫人闷哼一声,登时仰面倒地,见了阎王。 上官金虹是一个十分优秀的领袖,人格魅力独特,为其尽忠效死之辈不再少数。 对于这些主动寻死之人,苏玉楼毫不留情,一一击杀,至于其他人,他并没有赶尽杀绝。 金钱帮正如上官金虹所言,他在,金钱帮不会倒,他死,金钱帮自然是昨日黄花,烟消云散。 路过一个示警用的钟楼时,苏玉楼凌空一点,一道刚猛凌厉的指劲飞射而出,敲响铜钟。 铛! 钟声清脆,响彻天地,经久不绝。 ...... 持续了数日的暴雨终于停歇,阳光洒落尘世,驱散了连日来的湿寒之气,天地逐渐有了许些暖意。 大地开始回春,万物经过雨水的滋润,焕发勃勃生机,老树抽新芽,新树吐密叶的景象处处可见。 江河上,一张竹筏于滚滚江流中激荡沉浮,飞速东去。 苏玉楼站在竹筏上,负手临江,眺望四方。 水流奔腾不息,浩浩荡荡,一尾尾银鱼不时的跳出水面,翻腾起滚滚浪花,浪花雪亮,转眼又在水流中消散开来。 迎着扑面而来的微风,苏玉楼神态闲适,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体会大自然的美丽。 这几日来,苏玉楼没有经过任何城镇,一路跋山涉水,以自然洗涤心灵,让心境渐渐和缓下来。 竹筏渡过一个岔口,两条河流汇并一处,水流渐渐湍急,两岸景色飞速倒退, 没过多久,竹筏就到了一个瀑布上方,瀑布涯高十丈,下方河道蜿蜒弯曲,河岸两侧青石密布,十分危险。 苏玉楼见状,没有制止竹筏前行,任由它从瀑布上方飞射而出。 空中风声猎猎,待到临近地面时,苏玉楼足尖轻轻一点竹筏,双臂舒展,如一只白鹤飞落河畔树林。 这里距离保定已然不远,接下来也不必再走水路。 苏玉楼徒步行于林间,似想到了什么,随手折下一截树枝,将真气缓缓注入其中,树枝“吱吱”作响,冒起了丝丝白烟。 挥手一掷,树枝激射,落在了一颗大树上,内劲迸发,树枝轰然炸裂,火光闪现。 大树如遭天雷轰击,木屑纷飞,疯狂摇颤,被树枝击中的地方更显烧灼焦黑之状。 苏玉楼蹙了蹙眉,神色有些不太满意。 自得到造化古玉,明白它的妙用之后,苏玉楼便想据此各创一篇功法,共计八篇,最后再将八篇功法融汇贯通,炼为一炉。 学习他人武功尚且耗时费力,自创武功更是犹如瞎子过河,困难重重。 以苏玉楼的积累,“水”,“风”,“雷”三篇功法耗时半年,才奠定根基,略有小成。 《易经》有言: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 乾为天,坤为地,天上地下,定乾首坤腹之位,是为易之门户,众卦之父母。 天,地两篇暂且不作考虑,山,泽两篇同样如此,苏玉楼打算暂时先完善“水”,“火”,“风”,“雷”四篇。 震为雷,巽为风,雷风相簿译为:风与雷互相搏击,但不相悖逆。风烈则雷迅,雷激则风速,二者相互增益其势,故称益。 谓水火不相射? 阴阳平衡,日月不可同天而现,冬夏不可随意更迭,此谓水火不相射。 何谓水火相射? 阴盛阳衰,阳长阴消;水能灭火,火能灭水。 完善“水”,“火”,“风”,“雷”四篇,已可自成两个小的体系。 正当苏玉楼沉思之间,一阵细微的打斗声从远处传来。 苏玉楼神色微动,身影随之而动,朝着那打斗声传来的方向掠去。 几个呼吸的功夫,苏玉楼立于树冠上,看着不远处林中人影穿梭,一群人追来逐往,厮杀正酣。 望着那个被围杀的人,苏玉楼神色讶异。 是他! 第八十章 快剑如飞! 微风拂过林间,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开来,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倒着几具尸体,这些尸体的致命伤口一般无二,皆是在咽喉要害。 伤口狭长,宽两指,两端深浅一致。 剑伤! 一剑穿喉,干净,利落! 阿飞握着剑,面容苍白,气息虚弱,身上带着数道伤口,鲜血染红了陈旧的布衣,他伤的不轻,但也不重。 这样不轻不重的伤势对于阿飞而言算不得什么,精神,体力,真气这三方面的损耗反而更为让他在意。 围住他的共有八人,皆是成名一方的高手。 这八人围着阿飞,步伐交错,移形换位之间,隐隐含着某种奇特的规律,似乎是一种较为罕见的合击阵法。 此时此刻,这八人面容紧绷,神色凝重,显然是知道阿飞的厉害,仅以阵法将其困住,并不着急攻击,打算慢慢消耗阿飞的体力。 阿飞微抿着唇,苍白的面容上不见丝毫痛楚之色,双眼依旧明亮,尖锐,冷冽,好似一柄出鞘的利剑,环目扫过八人! “我虽不愿杀人,但也不愿有人挡了我的路,你们最好赶紧离开。” 听了这话,几人相视一眼,面泛冷笑。 一个紫面长髯,手持宝剑的锦衣中年寒声道:“我们也不愿挡了你的路,奈何你先断了我们的路,我们没有路走,自然也不会让你好走。” 阿飞蹙眉问道:“我如何断了你们的路?” “我们八人,包括地上那几位,那一个不是被你登门挑战,当众击败,名誉扫地,这不是断了我们的路是什么?” 说话之人肤色黝黑,身形魁梧,丑陋的脸上挂满了阴沉狠戾之色。 阿飞闻言,眉宇微皱。 他想江湖成名,然而正如李寻欢所言,江湖之上,想要成名说难不难,说易不易,需得前辈提携,按部就班,才有成名的机会。 但是他等不了那么久,因此,便只有不顾规矩,打破规矩,一月前,他离开了保定,沿着黄河一带,不断挑战成名高手。 他虽然想要快速成名,但不想杀人,故而对于挑战对象,通常情况下,皆是败而不杀。 江湖中人对于名声看得何其重要,败而不杀,甚至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更何况,击败他们的还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更是让他们觉得颜面扫地,英名尽毁。 阿飞如今已然得偿所愿,名扬江湖,江湖人称“飞剑客”。 深吸口气,阿飞沉声说道:“江湖角力,优胜劣汰,你们武艺不济,与我何干?” 魁梧男子嘿嘿冷笑道:“我们武功是比不上你,不过我们人多,而你只有一个人,猛虎再凶,也架不住群狼。” 阿飞摇了摇头,道:“你们的人虽多,但还杀不了我,只能为我为所杀。” 他的气息十分虚弱,但话语依旧铿锵有力,平淡的语气,更像是在阐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离他较近的一个瘦小汉子闻言大怒,刚想出言呵斥,然而话未出口,一柄铁片也似的剑便直接洞穿了他的咽喉。 快剑如飞! 余下七人完全没有想到已是强弩之末的阿飞,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攻势,剑速之快,比起刚才不减反增。 惊怒交加之下,七人不约而同,各施杀招,向着阿飞合围杀去,凌厉气劲卷的地上落叶漫卷飞扬。 这七人均非寻常庸手,皆是成名一方的人物儿,合击之下,恐怕江湖上九成九的人都难逃杀劫厄运。 阿飞自然不在其中,他虽受了些伤,但手中之剑依旧握的很稳,出剑依旧很快。 剑光如匹练惊鸿,划破长空,电光火石之间,连续洞穿了三人咽喉。 出剑之际,阿飞身影连连晃动,步伐迅疾稳健,腾挪闪避,连续躲开了三人的攻击。 恰逢此时,锦衣中年的剑锋已横空逼近,距离阿飞后背不足寸许。 阿飞脚步一错,突生奇招,竟将刺来的剑锋夹于腋下,不待锦衣中年扬剑削断他的臂膀,便已反手一剑刺出,洞穿了锦衣中年的咽喉。 瞬息之间,接连五人中剑身亡,余下三人顿时心惊胆寒,战意全消,身影倏然急退,朝着不同的方向飞掠遁去。 依他们想来,即使阿飞剑法再高,轻功再快,也不可能同时拦下三个人。 阿飞确实不能同时拦下三个人,他飞身追上了那个相貌丑陋的魁梧大汉,一剑刺出,穿心而过。 另外两人此刻已经逃远,近几日来,阿飞历经连番恶战,体力消耗严重,刚才一轮迅猛攻势已经榨干了他绝大部分体力,眼下想要追上两人已是有心无力。 咻咻! 两声尖锐厉啸响彻虚空,随后便见得那两人身躯一颤,扑倒在地,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身下地面。 望着突然出现在场中的人影,阿飞浓眉一挑,惊讶道:“是你!” 苏玉楼瞧了瞧地上的尸体,自他们与阿飞的对话中,对于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然大致明白。 “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这荒郊野岭遇见你,看来我们两人还是挺有缘的,欠我的那顿酒是不是该要还上了?” 阿飞道:“我说会请你喝酒,就一定会请你喝酒,绝不食言。” “我自然知道你不会食言。” 苏玉楼慢慢走了过去,瞧着阿飞那张刚毅坚韧的脸,心中感慨莫名。 因为他的介入,阿飞并没有得到金丝甲,也没有遇见林仙儿,更没有被她虚假的“柔情蜜意”牢牢捆缚。 阿飞还是阿飞! 取出一个瓷瓶,苏玉楼倒出一枚九花玉露丸递了过去,说道:“你失血颇多,还受了一些内伤,这是九花玉露丸,对于内伤外伤皆有奇效。” 阿飞盯着九花玉露丸,没有伸手接过。 苏玉楼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受人恩惠,承人恩情,因此刚才没有出手援助,我也不知道你不需要我的帮忙,对了,你有银子吗?” 阿飞道:“有,我用一百两银子买你的药。” 苏玉楼摇了摇头:“你的银子只要需要用来我请我喝酒,这枚丹药,我只向你换一个条件。” 沉吟片刻,阿飞问道:“什么条件?” 苏玉楼道:“喝酒的地方由我来定。” “好!” 阿飞略作思量后,接过九花玉露丸,问道:“你想要去什么地方喝酒?” 苏玉楼道:“保定城,寻芳阁,我在那里约了人。” 第八十一章 保定城,寻芳阁! 保定城,寻芳阁! 寻芳阁楼高四层,红墙黛瓦,飞檐画角,富丽堂皇之极,周围以素雅的楼阁相连环绕,奢华之余,又不失清新素雅。 阁内金碧辉煌,灯光如织,中央高台上,十余名绮年玉貌的少女身穿薄纱,曼歌载舞,步履轻盈欢快,姿态妖娆,引人遐思,散发着诱人的气息,可谓是春意盎然。 刚一迈入阁中,耳畔回荡着的便是莺莺燕燕,推杯换盏之声,鼻尖萦绕着的则是酒香,脂粉香,女儿香。 阿飞自打一进来后就绷着一张脸,目不斜视,一幅生人勿进的冷漠神色,唯独耳朵有些微微发红,与冰冷的表情大不相符。 鸨母见有生客上门,连忙迎上前来,一双眼睛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两人,笑容满面。 “两位公子瞧着挺面生的,应该是第一次来我们寻芳阁吧?不知是来听曲儿呢,还是来找乐子呢?” 目光自舞台上收回,苏玉楼道:“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啊?” 鸨母神色一下子冷淡了不少,不过很快就又热络起来,盯着手中多出来的一张银票,老脸快要笑出花儿来了。 “找人啊,早说嘛,敢问公子找谁?” 苏玉楼笑道:“一位姓郭的客人,这位客人背着一柄乌鞘长剑,全身作黑衣打扮,不知可曾到了此处?” “到了,到了,公子找的那位郭大爷昨日刚刚到,你们是他的朋友吗?” 鸨母小心翼翼的问道,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各色各样的人她都见过不少,昨日那位姓郭的客官一看就是江湖中人,找他的八成也是江湖中人。 这江湖中人出手最是大方,也最是不好伺候,前几日,寻芳阁中便发生过一起江湖中人厮杀斗殴的事件,由不得她不小心翼翼。 苏玉楼颔首点头道:“是的,我们俩个都是他的朋友。” 鸨母长吁口气,旋即笑道:“两位公子稍等一会儿,我这就让人给两位带路。” 环目扫了扫四周,鸨母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一个青衣小厮身上,勾了勾手,大声喊道:“阿牛,快些过来,领这两位公子去甲字三号房。” 青衣小厮闻言,利索的跑了过来,此人与他的名字极不相符,一脸圆滑世故之像,脸上挂着谄媚之色,低头听鸨母嘱咐了几句后,便躬身领着苏玉楼二人往楼上走去。 刚刚登上二楼,阿飞突然出声问道:“到底是何人与你约在此处见面?” 一路行来,阿飞对此并未过问,不过刚才闻听苏玉楼要找的人姓郭,心里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侧目望了阿飞一眼,苏玉楼说道:“‘嵩阳铁剑’郭嵩阳,就是他约我在这里见面,想来你也听说过此人吧?” 阿飞点了点头,兵器谱上排名第四的人,他自然是听说过的。 其实,不仅他听说过,连一旁的小厮“阿牛”也听说过,风月场所向来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处,消息是一等一的灵通,他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同样听说过兵器谱。 “嵩阳铁剑”于兵器谱上排名第四,放眼整个江湖亦是响当当的大人物,这位白衣公子能与这般人物交好,想来也非等闲人物。 一念至此,阿牛的神色愈发恭敬了几分。 对于一个青楼小厮的态度,苏玉楼不甚在意,倒是阿飞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战意,让他挑了挑眉。 沿着楼梯蜿蜒向上,没过一会儿,三人就来到了一扇门外,阿牛屈指敲了敲门,唤道:“郭大爷,你在么?有两位公子找你。” “请他们进来。” 沉凝雄浑的嗓音自屋内传来。 阿牛推开房门,恭声道:“两位公子请进。” 苏玉楼点了点头,没有多言,与阿飞一起走了进去,屋内宽敞明亮,暖意融融,弥漫着淡雅熏香,靠西窗边跪坐着一位女子,女子面容清秀,略施粉黛,没有多少艳俗之气,大抵是位清倌人。 素手抚着古筝,见苏玉楼二人进来,女子温婉一笑,苏玉楼同样还以一笑。 绕过一张曲屏,靠东窗边的小几两侧,有两人相对而坐,其中一人正是与苏玉楼喝过酒的郭嵩阳,另外一人则十分面生。 此人穿着一袭白袍,白得一尘不染,仿佛刚刚用熨斗烫过一样,最吸引人的是他的气质,一种无法形容的傲气。 郭嵩阳放下酒杯,望着苏玉楼,道:“你比约定的日子早来了一天。” 苏玉楼笑道:“来的早,总比来的迟好,若是知道早来可以见到‘银戟温候’吕凤先,那我一定来的更早一些。” 吕凤先闻言,讶异的转过目光,问道:“你就是苏玉楼?” 颔首点了点头,苏玉楼与阿飞缓缓走近,坐了下来。 吕凤先又道:“听闻你击败了上官金虹,前几日,百晓生已重列兵器谱,你的‘玄玉手’取代了上官金虹的‘龙凤双环’,排在了第二位。” “重列兵器谱么?这个我倒是并不知情,” 苏玉楼哑然一笑,拿过小几上的酒杯与酒壶,给阿飞与自己斟满了一杯,忽地问道:“郭兄,冒昧问上一句,百晓生可曾与你交过手?” 郭嵩阳摇头道:“百晓生虽是诸葛神君的弟子,武功极高,但很少与人动手,我自然也是没有那个缘分的。” 苏玉楼端起酒杯,浅饮一口,冷哂道:“他既未与你交过手,同样也未与天机老人,上官金虹,李探花,以及这位吕兄交过手,又有何资格排高论低。” 百晓生的排名若是准确,原著之中,天机老人又怎会死于上官金虹之手? 郭嵩阳目露沉思之色,不言不语,武功高低岂是眼力所能衡量,对于百晓生的排名,他亦心有质疑,不太服气。 吕凤先长叹道:“我自毁银戟,另辟蹊径,以手为兵,原想问问百晓生这算不算是兵器,兵器谱上又能排名第几......” “不过你说的对,百晓生有何资格替我排名,如今,我只想用这只手向你讨教一二,瞧瞧我俩究竟谁高谁低。” 吕凤先潜修十年,自信武功已经不在任何人之下,这一次出山,定要证明自己这十年寂寞、十年苦功没有白费。 由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阿飞突然开口道:“他的手受伤了,恐怕无法跟你动手。” 吕凤先面色一怔:“这是怎么回事?” 苏玉楼徐徐说道:“我的左手经脉在与上官金虹的交手之中,受到了严重的创伤,需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康复痊愈。” 郭嵩阳闻言,脸上略显苦恼之色,随后似想到了什么,正色道:“我有一个消息你可能会感兴趣。” “李探花......出事了!” 第八十二章 吕凤先,不差! 李寻欢出事了? 阿飞双目一凛,面色剧变,苏玉楼脸色微惊,浮现出许些惊讶之色,问道:“郭兄能否说说具体情况?” 郭嵩阳道:“具体情况如何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赵正义,田七,龙啸云三人联合指证李探花就是梅花大盗,如今已设计将其擒住,由铁笛先生,心眉大师等人押往少林去了。” “这件事发生在三日之前,按照行程推算,估计明日这个时候差不多就已抵达少林寺了。” 抚了抚额头,苏玉楼略感头疼,原著之中,李寻欢就曾被污蔑为梅花大盗,如今还是...... 阿飞咬着钢牙,一字一句笃定道:“李寻欢不是梅花大盗。” 郭嵩阳失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要污蔑陷害一个人,有时候只需要几张嘴巴即可。” 双手捏的“咔咔”作响,阿飞怒不可遏,豁然起身:“我去少林救他!” 刚走了不到两步,便被苏玉楼伸手拦了下来。 苏玉楼凝声道:“我知道你与李寻欢交好,不过这样冒冒失失的前去,不仅救不了他,还会将你自己也搭进去。” 深深的吸了口气,阿飞了苏玉楼一眼,无奈坐下! 吕凤先突然插口道:“李寻欢如何我管不着,现在我只想和你好好的比一场,瞧瞧我俩的手谁更厉害,你左手有恙,公平起见,我同样只用右手,如何?” 言罢,目光灼灼的望着苏玉楼,似在等候答复。 双目微微阖起,略作思量之后,苏玉楼道:“你的挑战,我可以接受,不过分出胜负之后,输家需得答应对方一个要求,你若输了,便与阿飞一起前往少林寺救李寻欢脱困,我若输了,随你如何处置。” 阿飞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之色。 “好!” 吕凤先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同时问道:“何处比斗?” 苏玉楼笑了笑:“就在此处,你我二人端坐不动,以手相博,谁若起身,或者掌指见红,便算作输,这个比法,你觉得怎样。” 吕凤先闻言,眼前一亮,如此比法双方皆无法闪避退让,若想击败对方,只能选择强拼硬碰,他对自己的手信心十足,当即应下。 转过头来,苏玉楼朝着西窗边弹筝的女子问道:“姑娘你可会弹将军令?” 女子微微一怔,旋即嫣然笑道:“阁里会弹将军令的人不多,奴家恰巧就是其中之一,公子你算是找对人了呢。” 苏玉楼含笑道:“那就劳烦姑娘你弹一曲将军令。” 女子轻点螓首,深吸口气之后,双手五指挥动,铿铿锵锵的弹了起来,筝声酸楚激越,由慢而快,阵阵频催,好似大战在即,予人以压抑紧张之感。 苏玉楼,吕凤先两人隔案而坐,于这筝声意境下,恍若两军对垒。 随随便便的坐在那里,吕凤先毫不设防,全身上下无一不是空门,无一不是破绽。 但正因空门太多,破绽太多,反而没了空门,没了破绽,整个人好似陷入了一种古井无波的空灵之境。 吕凤先,不差! 苏玉楼瞧得双眼一亮,心中暗赞一声。 此时此刻,苏玉楼同样坐的很是随意,随意的好似一阵风,漫无目的,徐徐吹拂。 两人就这么相对而坐,面对面,眼对眼,谁也没有率先出手。 吕凤先双目沉定,他没有率先出手,是因为苏玉楼如今就像是一阵风,完全把握不住破绽,一旦出手,不能一击功成的话,将会陷入极端被动的局面。 苏玉楼嘴角含笑,默默等待,等对方迫不得已,率先出手。 随着时间推移,吕凤先眉毛一挑,耳边忽然响起了阵阵风声,但四周明明没有起风,如此奇异的感觉,让他心神微动。 少顷,风声愈来愈大,愈来愈响,甚至压过了筝声,好似由微风变成了狂风,狂风变成了飓风。 吕凤先心神不住摇曳,竟有一种置身于通天飓风之中,身不由己的微妙感觉,平静的心境,骤生波澜。 空灵之境,破了! 吕凤先面色微变,这么多年以来,他的空灵之境还是第一次被人破除,心境顿时再也无法恢复平静。 狂风之下,湖面如何平静? 臂膀肌肉鼓张,眼中精光四射,吕凤先抢先出招,再这么持续下去,他只怕会不战而溃。 小指,无名指内屈,吕凤先拇指,食指,中指闪烁着灿灿银泽,犹如世上最锋锐,最坚硬的武器。 指锋穿空,恍若一骑当先,悍勇霸道,空气汹涌激荡,受其牵引,好似化作千军万马紧随其后,奔腾杀来。 攻势大气磅礴如此,足以让人心神震颤,不能自已。 阿飞面露惊色,忽然发现自己以前遇见的高手,连吕凤先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郭嵩阳面色不改,他与吕凤先早已交过手,对于吕凤先的实力,心底了解无比,因此,他更在乎苏玉楼将会以何种形式,何种招法化解这一招。 苏玉楼动了,他似缓实疾的抬起手来,拦空一划,好似天庭巨神,持着神斧挥舞斩下,大地坍塌崩灭,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千军万马止步于天堑之前,不得寸进,磅礴之势顿时一滞。 “好!” 吕凤先情不自禁的叫好出声,他三根手指并在一起,犹如神龙腾空,夭矫灵动,一改适才的磅礴霸道之势,循着一道玄妙轨迹,向着苏玉楼扑噬咬来。 嘴角噙着一抹从容微笑,苏玉楼随机应变,五指轻轻颤动,凌空画圆,空气一圈圈荡漾开来,好似无形气环飞舞飘出,欲将神龙困缚封锁。 无形飞环重重罩下,吕凤先顿感手指一沉,犹如套上了沉珂枷锁,灵动变得笨拙,迅疾变得迟缓。 连番受挫,吕凤先战意不减反增,猛地低喝一声,手指横劈竖划,大开大阖,气劲刚猛凌厉,势如破竹,斩灭一个又一个无形气环。 凝气成锋,苏玉指四指内扣,独留食指如枪,破空攒射,化作漫天枪影,攻势凌厉迅疾,意境却十分唯美,好似暴雨倾盆,梨花飞洒。 叮叮叮...... 金铁铿锵之音不绝如缕。 两个人,两只手,于方寸之间变化厮杀,相较于寻常比斗,更为惊心动魄,凶险万分。 观战的郭嵩阳瞧得目放精光,苏玉楼只手幻化万兵,依他所见,已连续换过斧,环,枪,锤,刀等数十种兵器。 每一种兵器于他手中使来,皆是那般混若天成,圆融无碍,增一分太过,减一分残缺。 瞧到酣畅之处,郭嵩阳恨不得替身以代,战个痛快淋漓才好。 阿飞亦是心神震动,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全身热血沸腾,双目不断追逐着两人交错往来的手。 吕凤先战意炽烈,真气运转到了极致,头顶隐隐有白烟袅袅升腾。 酣斗至今,无论他如何变招,换招,苏玉楼总能变换出相对的破解之法,他俞战俞惊,俞惊俞战,深入骨髓的傲气绝不允许他退缩气馁。 恰逢这时,筝声高亢激烈,攀升到了顶峰,犹如金鼓齐鸣、万军厮杀,战争到了最后关头。 苏玉楼二人的激战同样也到了最后关头。 待到筝声慢慢回落,最后一段曲调飘扬溢散,散入虚空中时,一滴鲜血落在了几案之上。 第八十三章 郭嵩阳,败! 望着几案上的鲜血,吕凤先面色几经变换之后,深吸口气,涩声开口:“吕某言出如山,会依照事先约定,助这小子救李寻欢脱困的。” 阿飞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丝毫不在意自己被人以“小子”相称,吕凤先的武功他已见识过了,得如此强援相助,救李寻欢脱困的几率将会大出不少。 苏玉楼笑了笑,转过头来,凝视着郭嵩阳,说道:“郭兄战意勃发,莫非也想屈尊赐教,与我过上两招么?” 郭嵩阳点头道:“不错,郭某正有此意,我若输了,便与吕凤先一样,助这位小兄弟救李探花脱困,若是赢了......呵,等赢了再说。” 苏玉楼轻叹口气,道:“郭兄既然知晓我的比斗条件,倒也省了我的口舌功夫,不妨说说怎么比吧。” 瞟了一眼苏玉楼的左手,郭嵩阳说道:“你的左手有恙,我也不占你的便宜,比斗方式还是由你决定。” 苏玉楼沉默了一会儿,旋即骈指在几案边上削了两下,两根寸长的木条顿时落入手中,五指合拢,微微揉搓,待到摊开手时,两根木条已经变成了两柄纤细木剑。 “你我二人各执一剑,先将对方木剑击碎者为胜,郭兄意下如何?” 郭嵩阳颔首道:“如此比法,别出心裁,甚合我意!” 苏玉楼微微一笑,没在多说什么,将其中一柄木剑递了过去。 郭嵩阳接过木剑,以拇指,食指拿捏,中指扣握,霎时间,手中木剑仿佛成为了他精气神的延伸,两者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人剑合一! 苏玉楼执剑在手,整个人好似独坐于天地高峰之上,一股凄清,空旷,寂寥之意顿时弥散开来。 “请!” “请!” 郭嵩阳沉声回应,双眼绽放出晶莹毫芒,恍若乍然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咄咄逼人,手中木剑轻吟低鸣,熠熠生光! 精气神聚合为一,凝练剑光! 当世之中,绝无一人能够忽视这道剑光,苏玉楼也不能! 无坚不摧,锋芒凌厉的剑光照在郭嵩阳的脸上,雪白一片,霎时间,寒光流转倾泻,破空而出,空气劈波斩浪般的朝着两侧分开,只余剑光,剑气,剑意化作一道匹练飞虹,径直刺向苏玉楼。 阿飞双眉一挑,悚然一惊,他原本还想挑战郭嵩阳,观此一剑之后,方才惊觉自己与郭嵩阳尚有一段不小的距离,绝非此刻的他所能匹敌。 吕凤先亦是屏住呼吸,凝神旁观,他固然好名,但也有这武人对于武学的痴爱,眼下高手对决,自是不肯错过分毫。 “来的好!” 苏玉楼双目晶亮,毫不示弱,一剑穿空刺出,这一剑好似流星划破夜幕,光辉,灿烂,转瞬即逝,快的不可思议。 飒沓如流星! “叮”的一声轻脆鸣响,两道剑光针锋相对,撞击在了一起,四人身前的酒杯受剑气激荡,各自绽开了一道晶莹水柱。 一触即分! 郭嵩阳收剑回转,匹练长虹陡然间化作无数纷繁剑影,朝着苏玉楼泼洒过来,恰如天罗地网,重重罩下。 锋锐的气劲纵横交错,将空气切割得“嗤嗤”作响,于空中留下无数凝而不散的细密白痕。 苏玉楼唇角一翘,露出见猎心喜的愉悦笑意,木剑倏然上扬,凌空劈下,隐隐有电轰雷鸣之声传出,空气以木剑为中心,向着四周激荡,排斥,泛起一圈圈水波状的涟漪。 这一剑快如闪电,猛若雷霆,恰似苍穹震怒,挟裹着煌煌天威,凌空压至。 天罗地网,魑魅魍魉,一剑斩之! 纷繁剑影在这一击之下,恍若夏日中的泡沫,转眼幻灭,消失的一干二净。 苏玉楼手腕翻转,于剑势将尽未尽之时,一改下劈之势,剑影绰绰,犹如天河倒泄,化作无边洪流,滚滚波涛,一泻千里。 郭嵩阳面色微变,顿感自己仿佛置身于洪流波涛之中,唯有奋力抵挡,逆流而上,方能争取一线生机,若是闪躲后退,只能随波逐流,不能自已,顷刻之间便会一败涂地。 心神紧守灵台,郭嵩阳惊而不乱,他纵横天下数十年,还是第一次这般热血激涌,战意昂扬。 横剑胸前,缓缓抬升,剑势瞬间变得雄浑沉凝起来,好似一座巍峨巨峰拔地而起,横亘于苍茫大地之上,任凭洪流波涛汹涌冲击,仍自岿然不动。 见到这一着变化,苏玉楼亦不由暗暗叫好。 他的剑法穷尽变化之妙,繁复无限,诡秘莫测,往往一剑击出,便有无穷后招漫卷而来。 只见苏玉楼剑锋一转,一卷,洪流波涛般的剑势中再生变化,飓风倏生,卷动波澜万顷,两股剑势相辅相成,威力倍增。 一时间,郭嵩阳那巍峨如山岳般的剑势再也难以维持,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手腕轻轻颤抖着,郭嵩阳几乎快要把持不住木剑了,眼底闪过一丝凛冽之色,剑锋蓦然下沉,向前倾轧,恍若擎天巨峰一般朝着苏玉楼倒去。 这一剑,毫无保留,孤注一掷! 苏玉楼心神一凛,一剑横空疾飞,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但却将大海磅礴,飓风凛冽两股剑势吸纳一空,合二为一,浩浩荡荡,磅礴无限! 平平无奇的一剑,让郭嵩阳目露错愕,惊叹之色,他第一次生出无可奈何,不可抵挡之感。 两柄木剑锋芒交错,好似山峰摧折,郭嵩阳手中的木剑“咔嚓”一声,拦腰而断。 剑柄一截仍旧被他握在手中,剑尖一截却是掉落在了地上,弹动了两下。 将半截木剑置于几案之上,郭嵩阳仰起头来,长叹一声,道:“我输了。” “这三个字我原本以为到死也不肯说的,现在说出来了,心里反而痛快得很,也佩服得很......” 说完,他又大笑起来,神态极其豪迈,端起案上的酒,一饮而尽。 长吁口气,苏玉楼语气真挚道:“郭兄的剑法亦是令我叹为观止,内心敬佩不已,比起昔年的‘第一剑客’雪鹰子,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郭松阳笑了笑,好似已不在乎这些虚名,沉默少顷,忽而又道:“我心中还有一点不明之处,万望解惑。” 苏玉楼摆手道:“有何不明之处,郭兄但说无妨。” 郭嵩阳缓缓说道:“以你的武功,出入少林,救李探花脱困绝非难事,为何还要让我与吕凤先相助这位小兄弟呢?” 吕凤先,阿飞两人闻言,同样投来探究的目光。 垂眼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苏玉楼道:“正如郭兄适才想要与我战个痛快一样,我也很想瞧瞧李寻欢‘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不过以我如今的状态,对于能否接下小李飞刀,半点把握也没有。” “为了防止自己按捺不住,以身试法,这救李寻欢脱困的事儿,便只有麻烦二位了。” 小李飞刀成绝响,人间不见楚留香。 小李飞刀若是现在就成了绝响,不免让人扼腕叹息,李寻欢,你可是欠了我一个人情呢。 第八十四章 卖花的小姑娘! 半刻钟后,人去楼空。 阿飞,郭嵩阳,吕凤先三人已经前往少林救李寻欢脱困去了,苏玉楼同样没有多作停留,径直离开了寻芳阁。 出了寻芳阁,苏玉楼没有离开保定城,而是在城中逛了起来,细细体会这北方古城的风土人情。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空气中飘荡着梨花凛冽的芬芳,明媚的春光铺洒在红砖绿瓦,飞檐画角上,映下一片斑驳光影,给这初春时节的保定城增添了几分朦胧诗意。 文人士子素来喜欢在这梨花盛开的季节踏青,欢聚于花荫之下,邀三五好友饮酒作诗。 当然,也有一些听多了,或者看多了“佳人才子”戏文话本的小姐,偷偷溜达出来,头戴一顶纱帽,悠然漫步。 这个年龄的男女心里大多存着一份朦胧而美好的憧憬,盼望摩肩接踵之间,一个偶然转身就遇上了命中的那个有缘人,自此眉间心上,惦念一生。 这样的盼望,苏玉楼以前也有过,不过过去的太久,如今已然只剩下一抹浅淡的影子。 沿着小河岸边缓步而行,瞧着微风拂柳,江上泛舟,苏玉楼内心波澜微起。 “栀子花,白兰花,公子小姐买一朵吧......” 稚嫩的嗓音徐徐响起,听起来有些紧张,又有些可怜兮兮,卖花的是一个十岁大的清秀小姑娘。 “公子,你买花吗?”小姑娘神色胆怯的拦在苏玉楼的身前,语音低弱的问道。 低头瞧着小姑娘手中的花,花上带着水珠,显然是清洗过的,苏玉楼微微弯下身子,嗅了一口,温和笑道:“你这花是怎么卖的?” 小姑娘闻言,眼睛瞬间明亮了起来,连带着声音也大了一些:“两文钱十枝...... 说着,又觉得自己要价太高了一些,连忙补充道:“不,只要一文钱就可以买十枝。” 苏玉楼笑了笑,忽然觉得这个小姑娘挺合眼缘的,给他的第一印象不错。 这时,顶上晃晃悠悠的飘来了一张粉红色的秀帕,眼看就要盖到苏玉楼头顶上的时候,被他一把给接住了。 “这帕子是上面那位姐姐的。”小姑娘翘着手指,指了指上面。 苏玉楼抬头望去,只见一扇开着的雕花窗户前,立着一个相貌秀丽的青衣姑娘,青衣姑娘此刻张着嘴,正用一双俏丽的大眼睛望着他。 抬手一扬,一阵轻风送着秀帕飞了上去,悬浮在青衣姑娘面前,不沉不落。 青衣姑娘愣了好一会儿,才探手接过秀帕,眼角偷偷的瞄了苏玉楼一眼,俏脸微红,樱唇轻启,小声的说了一句“谢谢”,便害羞的转身进了屋内。 “大哥哥,那位姐姐好像很喜欢你呢。”小姑娘咬着指头说道。 “人小鬼大。” 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苏玉楼轻声问道:“丫头,你家里除了你外,还有其他人吗?” 小姑娘双眼黯然,隐隐泛起了泪花,摇头道:“爷爷前几日就去世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家里的米也没有了,我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折的花也一朵都没卖出去。” 话刚说完,小姑娘干瘪的肚子就传来了“咕咕咕”的叫声。 瞧着小脸通红,面色尴尬的小姑娘,苏玉楼不禁哑然失笑。 就在刚才,他忽然生起了收徒弟的念头,一是因为他来去匆匆,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只有短短一年,心里总想留下些什么。 二是因为他想借此做个试验,若是以后有机会穿越到时间线靠后的世界,那他留下的武学又会对往后的世界发展产生怎样的影响,对此,苏玉楼心中十分好奇。 “花卖不出不要紧。” 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瓜子,苏玉楼轻声问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想不想学武功?” “我叫菁菁。”小姑娘甜甜开口,同时眨了眨眼睛:“学了武功是不是就能飞来飞去啊?” 苏玉楼正色道:“不仅可以飞来飞去,还不用饿肚子。” 小姑娘眼睛一亮,拍手叫道:“那好,我要学武功......不过,我若是跟你学武功,以后是不是要叫你师傅啊?” 轻轻一点小姑娘的脑袋,苏玉楼笑道:“你还不笨嘛,好了,现在师傅我要跟一个哥哥谈些事情,你可别乱走哦”。 小姑娘乖巧点头,说道:“我知道啦。” 抬头望向不远处,一个站在树荫里的黑衣青年,苏玉楼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黑衣青年陆沉来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刚才见苏玉楼跟小姑娘说话,没敢打扰,如今见状,快步上前,恭敬的行了一礼:“公子。” 苏玉楼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来找我,可是魔教总坛的位置找到了?” “根据公子提供的线索,我们的人顺藤摸瓜,已经寻找到了魔教总坛的位置,这是由传讯飞鹰加急送回的地图,请公子过目。” 话一说完,陆沉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张卷裹着的羊皮地图,双手托起,恭敬呈上。 拿过羊皮地图,苏玉楼徐徐展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幅线条清晰的关外地图。 地图上以特殊符号重点标明了边关城镇,沙漠险地,绿洲水源的位置,甚至连各处地点之间的距离长短也都标明了出来。 自大欢喜女菩萨口中得知魔教的一些信息之后,苏玉楼便传信回了折兵山,命令折兵山的山奴动用一切力量,以最快的速度寻找魔教总坛的所在。 魔教,传自西方,由第一代祖师阿修罗尊者创下,是武林中最神秘,也最恐怖的组织,每隔几十年,魔教便会在江湖上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即使如今魔教潜隐起来,依旧能令江湖中人谈之色变。 瞧着地图一角,标注着“魔教总坛”的位置,苏玉楼嘴角不由掀起一抹愉悦的笑意。 魔教传承悠久,门中奇功绝艺无数,尤以魔教十大神功为最,最令苏玉楼感兴趣的便是十大神功之首“如意天魔、连环八式”。 舍此之外,还有就是那不知道存不存在于魔教之中的“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传说此书成时,天雨血,鬼夜哭,著书之人也在写下最后一个字时吐血而亡,或许其中有夸大其言之词,但此书也却是不凡,颇有可取之处。 缓缓卷起羊皮地图,放入袖中,苏玉楼吩咐道:“替我准备一下,明日一早,我要动身去一趟关外。” “是!”陆沉恭声回应。 “还有,照顾好她。”苏玉楼指了指身旁的小姑娘,随之又道:“另外,再给我找三名资质上佳的孩童,年龄十岁左右,最好是孤儿身份。” “属下明白!” 陆沉颔首点头,同时瞥了一眼旁边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心底忽然有些艳羡起来。 孤身一人,独力瓦解金钱帮,苏玉楼如今名望之盛,已可谓是如日中天,隐隐有“江湖第一人”之称。 这个小姑娘......当真是好大的造化啊! 第八十五章 武道根基! 保定城,城中最大的酒楼中,一位白发苍苍,满面风霜的蓝衫老者正在说书。 说的是江湖逸事,武林典故。 每逢白发老者说书的日子,酒楼内的生意都会异常火爆,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人满为患的二楼大厅中,白发老者举起惊堂木,“啪”的一声,重重的往桌案上一拍。 “昔日帝王谷主萧王孙与蓝大先生决战于泰山绝顶,蓝大先生持百斤大铁锥,萧王孙用的却是一根衣带,他以至柔敌至刚,与蓝大先生恶战一日,据说天地皆为之变色,日月也失却光彩。” “诸位可知道这萧王孙,蓝大先生是何许人也?” 辫子姑娘娇声笑着,拍手道:“这个我知道,萧王孙是帝王谷的主人,武功绝顶,且善长机关五行之术,乃是不世出的人物,至于蓝大先生,则是傲仙宫的主人,同样也不逊色于萧王孙多少。” “爷爷今日是要讲这两人的泰山绝顶之战吗?” 白发老者抚着胡须,摇头道:“泰山绝顶之战固然精彩至极,但还是比不上半个月前的那两场大战。” “两场大战?” 辫子姑娘先是有些疑惑,接着又恍然说道:“爷爷说的两场大战,莫非是‘折兵山之主’苏玉楼与金钱帮的长街之战,以及与‘龙凤双环’上官金虹的生死之战么?” 白发老者颔首点了点头。 堂中众人顿时屏住呼吸,神色不自觉的紧张起来,仿佛“苏玉楼”这三个字有着令风云变色,山河震荡的恐怖魔力一般。 一个多月以前,折兵山顶剑败昔年‘第一剑客’雪鹰子,半个月前,独自一人下山,灭金钱帮,诛杀上官金虹,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震惊江湖的大事儿。 瞥了一眼堂中众人,辫子姑娘眼珠溜溜一转,拉起白发老者的衣袖,撒娇说道:“爷爷,大家伙儿都在望着你呢,您老还是快些说吧,红儿也很想听呢。” “别摇,别摇,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白发老者押了一口清茶,悠悠开口:“长街一战发生于初春惊蛰日,那一日,阴云遮天,暴雨倾盆,电闪雷鸣......” 语调时而急促,时而低缓,白发老者声情并茂,将长街一战的过程娓娓道来,描绘的惊心动魄,扣人心弦,好似一幅画卷铺展开来,让人犹如身临其境一般。 一些人听着听着,不由痴了,待到白发老者讲完,过了好一会儿后才缓过神来,拍手叫好。 西窗边上,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酒客砸吧着嘴,仍自觉得意犹未尽,忍不住嚷嚷道:“孙老先生,第一战说完了,还是快些说说第二战吧。” “是啊,老先生快些说第二战吧。” 悠哉悠哉的抽了口旱烟,白发老者慢慢的将白色烟气吐了出来,喉结滚动,干咳了两声。 辫子姑娘立时会意,笑道:“我知道了,爷爷你老人家一定是渴了,想买些酒喝。” 这一下子,堂中诸客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纷纷笑着掏腰包,摸银子,酒楼的伙计早已准备好了盘子,见此情形,连忙上前挨个收钱。 打了个哈欠,白发老者揉了揉鼻子,续着上一段道:“这二战嘛,是发生于......” 白发老者话方出口,便戛然而止,双目微微睁大,带着惊异之色,死死的盯着桌面。 一个客人挑了挑眉,奇怪道:“孙老先生,你怎么不说啦?” 白发老者没有理睬他,双目依旧盯着桌面,桌面上有一个烟袋,一盏茶,还有一块惊堂木。 惊堂木上,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五道纹理清晰的指印。 ...... 天上烈日高悬,地上黄沙漫漫。 这里是黄沙的世界,这里是沙漠,浩渺无边,广阔无际的沙漠! 放眼望去,连绵起伏的沙丘好似一层层褶皱的海浪,铺展延伸,一直到地平线的尽头。 烈日曝晒之下,整个沙漠犹如一个燃烧着的烘炉,热浪滚滚,黄沙更是烫的吓人,仿佛已经化成流淌的岩浆。 叮叮叮...... 空旷的沙漠中,清脆的风铃声悠悠响起,传扬回荡。 一个人,一个骆驼,漫步行走在黄沙之上。 褪去外袍里衣,苏玉楼赤裸着上身,毛孔舒张撑开,疯狂吸纳着空气中的热量,化作滚滚热流注入体内,锤炼肉身躯壳,百脉筋骨,周天窍穴。 以天地为烘炉,肉身为精铁,千锤百炼,强化体魄精力。 这便是苏玉楼进入沙漠之后,结合龙象般若功的部分精义要理,以及尚是雏形的“火”篇功法,思量出的肉身修炼之法。 骨骼在滚滚热流的冲刷之下,散发着如玉石一般的莹润光泽,每一寸筋肉都犹如绷紧的弓弦,充满了强大的力量。 苏玉楼已经在沙漠之中徒步行走了半个月。 一个半月以前,离开保定的前夕,他去看了一眼孙白发,结果有些失望。 孙白发年事已高,气血衰弱,浑身充满了暮气,早已没有了武人那种锐意进取的心态,甚至连最基本的警觉性也降低了不少。 否则即使苏玉楼全力施为,也无法在其毫不知觉的情况下,于惊堂木上留下指印。 正因如此,苏玉楼心中见识“天机棒”的心思瞬间淡去,不免有些意兴阑珊。 好在一个月前,苏玉楼又找到了神刀堂,见到了白天羽,也见到了那柄漆黑的魔刀。 此刀出鞘之时,比闪电更快,比闪电更可怕,彷佛携带着来自地狱的力量,充满了死亡与不详的气息。 不过,白天羽的刀法明显还没有达到巅峰,但其刀法之中蕴含的神韵,已令苏玉楼大开眼界。 每一次与高手过招,对于苏玉楼而言,皆不亚于一场顿悟。 武学智慧的碰撞摩擦,总能迸发出灿烂绚丽的火花,继而产生出无数奇思妙想,体会感悟。 而在苏玉楼看来,武学之道,最为注重的当是根基。 正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唯有将根基锤炼的牢不可破,才能在上面筑造巍巍高楼。 至于根基,则包括肉身,真气,武学,精神,意志等诸般领域。 苏玉楼徒步行走于沙漠之中,肉身,精神,意志这三方面无疑是得到了极佳的磨练。 沙漠浩瀚,但是终有边缘尽头,黄昏时分,苏玉楼走出了荒凉的沙漠,取出羊皮地图一观。 魔教总舵,已然不远! 第八十六章 路通幽冥地狱,生者止步回头! 空山寂寂,冷月高悬。 茫茫夜色下的山谷,凄清幽冷,枯寂荒凉,阵阵寒风掠过山谷道口,树摇枝颤,好似魔鬼在张牙舞爪,连带着阴翳也摇晃起来,衬得霜白月光都有些阴沉惨淡。 “就是这里了!” 望着眼前的山谷,苏玉楼再次瞧了一眼手上的羊皮地图,喃喃轻语。 离开中原,跨越边关,闯过沙漠,他终于来到了魔教总舵的所在之地,眼前这个山谷道口,正是魔教总舵的入口。 收起羊皮地图,苏玉楼身影一晃,好似化入了寒风之中,随凤飘进了山谷道口。 狭隘的山道杂草丛生,乱石密布,随着不断深入,渐渐的出现了一些火光。 碧绿色的火光! 火光跳动不休,在黑暗中摇曳穿梭,恍若幽冥鬼火,搭配着呜呜咽咽的风声,说不出的阴森,诡秘,恐怖。 常人若是见到这般景象,只怕早已吓得两股颤颤,面无人色,掉头就跑了。 苏玉楼却好似看不见这些鬼火一般,径直前行,直到无路可行时,方才止步停下。 这是一条断崖! 断崖向着左右两侧延伸开去,形如直线,仿佛很久很久以前,有位天神挥剑将整个山谷斩成了两半一样,使其有了内谷,外谷之分。 至于魔教总舵,则在断崖的另一边。 不得不说,魔教还真是会选地方,此处偏僻荒凉,人迹罕至暂且不提,单是这条断崖便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天险。 站在断崖边上,苏玉楼眺目远望,只见前方云锁雾绕,根本瞧不见断崖的另一边,凌冽山风呼啸穿过,吹得雾气翻涌如浪,细碎砂石滚滚坠落。 低头朝下,苏玉楼又凝神望了一阵子,忽地抬起手来,一掌击出,掌力所及之处,下方雾气激荡震动,朝着两侧荡漾开去。 云雾散开,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只见断崖下方三丈之地,一根儿臂粗细的漆黑锁链贯穿崖壁,连往云雾深处。 显而易见,这根锁链便是通往对面断崖的唯一“道路”。 “路通幽冥地狱,生者止步回头!” 阴冷尖锐的声音突兀响起,上下飘忽,时近时远,仿佛有万千恶鬼怨灵隐藏于浓雾之中嘶声厉啸。 “装神弄鬼!” 苏玉楼冷哂一声,这句话除了恐吓之意外,更是一个确认身份的口令,他也懒得理会,身子掠下,轻轻一点锁链,一路飘飞过去。 断崖对面的魔教中人见他不答口令,立时发动攻击。 咻咻咻! 凄厉的破空声响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箭矢撕裂雾气,乌云罩顶般压来。 面对这样凌厉的箭阵,又立足于晃动的锁链之上,闪退避让毫无可能,换作当世任何一流高手在此,恐怕皆要落个万箭穿心,身坠断崖的下场。 苏玉楼已立足于此方世界之顶,自然不会怕这区区箭阵。 双修凌空一卷,罡风呼啸,堆聚成墙,箭矢如云般飞来,接着又如雨般落下。 顶着漫天箭矢,苏玉楼身子急掠,转眼已过二十余丈,双脚再次一点锁链,整个人倏然腾飞,就要拨开云雾,攀上对面断崖。 就在这时,两道冷月也似的刀光率先破开云雾,挟裹着冰寒冷冽的杀意,劈头斩下。 这两刀凶极,险极! 时机也拿捏的刚刚好,选在了苏玉楼身子腾空,无处借力的当口。 苏玉楼怡然不惧,凝气成锋,以掌锋迎刀锋,“咔嚓”声中,冷月也似的刀光轰然爆碎,爆碎成了点点寒星。 断壁上方随之传来了两道压抑不住的惊呼声。 引颈长啸,苏玉楼双袖招风,瞬息膨胀鼓荡起来,往下沉沉一挥,如敲大鼓,在击碎两柄刀锋之后,又生一股新力,扶摇直上。 云雾翻卷升腾,拔空而起。 断崖边上,两个魔教中人只觉得浮云蔽眼,一道身影好似九天神龙一般出没云间,探爪抓来。 这一爪,混若天成,无暇无缺! 两个魔教中人心神为之所摄,顿感天大地大,无处容身,直接呆愣在了原地,被爪劲洞穿颅骨,气绝身亡。 飘然落地,苏玉楼立于崖边,神色一动,环目一扫。 凄迷月色下,又有几道人影踏着诡秘奇异的步伐,拖曳着长长的虚影,如鬼魂幽灵般飘掠而至。 影中藏影,身中藏身,这几人身影交错重叠,时而恍若一人,时而恍若两人,转眼之后,又变成了四,五,六人。 苏玉楼见状,双眼为之一亮,心中暗赞:魔教武功,当真有其独道之处。 独坐折兵山时,中原泰半武功他已见识过了,似这般邪异诡秘的身法还是头一次见! 呛啷! 弯刀出鞘,一道鬼魅般的人影手执弯刀,破空斩出! 刀光如雪,弯如弦月! 与此同时,另有七道鬼魅般的人影自其身后冒出,突兀之极,出鞘的弯刀毫不留情,划过一道道圆弧,从各个角度飞斩袭来。 八个人,八柄刀,八道雪亮的刀光! 雪亮的刀光交织成网,或是抹颈、或是劈头,或是剖腹,或是挖心,刀与刀之间,默契无双,分毫不离苏玉楼的要害。 断崖边上地形狭隘,不便多人施为,故而方才他们仅以弩箭辅助,如今苏玉楼飞身上崖,毫不犹豫,直接展开了围杀。 “刀法不错,但要杀我,还远远不够!” 谈笑风生间,苏玉楼扣指轻弹,他的动作极缓极慢,但这迎面袭来的八道刀光,却一个不差的被他全弹中了,如此诡异的情况,予人一种十分强大的落差感。 叮叮叮! 清脆的敲击声中,这八人只感到一股磅礴浩大的力量加持在刀身上,不可违背,不可逆转,刀身更是不受控制,转了个大弯,向着一旁的同门砍去。 嗤嗤嗤! 刀锋入肉,血花绽放。 这八人各自被同伴的弯刀砍中,雪白的刃锋深陷在骨肉里,转眼间就已染成了猩红之色。 七人瞬间毙命,最后一人临死之前,强提功力,撮着嘴,尖啸一声,好似在传递什么信号。 苏玉楼早已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不过并未阻止,像他这么一个外来人,要想魔教这等“不讲道理”的势力,交出他想要的东西,光耍嘴皮子可不行。 唯一的方法,就是比他们更加不讲道理! 轻飘飘的掠过八具尸体,苏玉楼恍若凌虚御风一般,向着内谷飘掠而去。 前行不到百丈,衣袂破空声乍然响起,此起彼伏,一道道身影联袂飞来。 这些人气机勾连,遥相呼应,汇聚在一起的强大气机瞬间引得空中狂风呼啸。 “何方贼子,胆敢犯我圣教?” 第八十七章 一个人! 吼声如雷,凭空炸响,但却并没有四溢散开,而是汇聚一处,如浪潮般滚滚压来。 这一声大吼显然是用了上层音功法门,欲借此先声夺人,震慑人心。 苏玉楼目光如电,撕裂茫茫夜色,盯着魔教高手之中,那一马当先的方脸大汉,这声大吼便是出自于此人之口。 “班门弄斧!” 冷笑一声,苏玉楼身如云,行如风,一步踏出。 身影一闪即逝,晃眼间已是数丈之外,气势随着步伐落下,也猛地拔高了一分。 当第九步落下时,苏玉楼的气势已攀升至无以复加的巅峰状态,其势浩瀚如海,刚猛如雷,凌厉如风,灼烈如火,气象变化万千。 一众魔教高手首当其冲,顿时觉得心脏好似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握住了一般,血脉停止流动,呼吸艰涩困难,几近窒息。 方脸大汉瞳孔紧缩,适才他听见一线天的位置传来示警信号,知道总坛有外敌入侵,立马放下手中之事,飞掠赶来。 他本欲以音功法门先声夺人,不料对方丝毫不受影响,反而转过头来,以势压人。 高手! 内心警钟大响,方脸大汉不敢有半分怠慢,一身功力急催,蒲扇大的手掌飘起了丝丝缕缕的黑气,血肉之手,转眼成了黝黑色的钢铁之躯。 “来人不简单,大家一起动手!” 率先赶来的十余名魔教中人,无一不是厉害角色,放在江湖之上,亦是横行一方的霸道人物。 不必方脸大汉出声,他们也知道来人非同小可,顿时杀招齐施,招式异于中原武林,或奇诡阴森,或霸道酷烈。 霎时间,气劲遍布虚空,空气寸寸破裂,连绵不绝般爆炸开来,凛冽杀机如天河倒泄,向着苏玉楼当头罩下。 苏玉楼双眼一亮,心中不惊反喜! 他这两个月来的修行颇有进展,眼下正好拿这帮人一试成果。 周身血脉运行,滚滚热气以苏玉楼为中心,四散流泄,周遭苔藓杂草一触及这股热气,瞬间枯黄干萎,升起袅袅白烟。 长啸一声,苏玉楼身子如潜龙腾空般飞起,一掌平推而出。 掌劲还未临身,滚滚热气已扑面而来,方脸大汉顿觉自己好似置身于大漠毒日之下,整个人快要被点着了一般。 轰! 沉闷的巨响声中,一黑一白的双掌结结实实......交击在了一起。 下一刻,方脸大汉双目凸睁,神色惊惧震怖,他觉得对方的手已经不能算是手了,而是一座正在喷发的火山! 掌力滚烫如岩浆,带着融金化铁的高温,又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以摧枯拉朽之势冲散了他的掌力,源源不断的侵入体内。 “砰!” 烈劲爆发,方脸大汉那铁柱般粗壮的手臂,连带着半边魁梧身躯生生炸开,鲜血直接被真气灼烧,化作猩红血雾,漫天飞舞。 眼见这惨烈一幕,一众魔教高手心神巨震,这方脸大汉在魔教之中地位极高,乃是仅次于教主,四大长老一级的高手,没想到今儿一个照面就给人生生打爆。 心中巨震之下,一众魔教高手的攻势顿受影响,凭空慢了半拍。 恰逢此时,狂风驱散了血雾,苏玉楼衣袍猎猎,不闪不避,卷起怒龙般的气浪,悍然冲入刀光剑影之中。 ...... 滴答,滴答...... 水珠自倒挂的石笋上滴落,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之气。 这是一座天然石窟! 石窟四壁悬挂着一盏油灯,灯火如豆,堪堪将石窟照亮,却见这天然的石窟中央,矗立着一尊巨大的铜像。 铜像高达三丈,琢刻之像非人非神,而是一个恶面獠牙,眉心开着三只眼的巨魔,巨魔只露出了上半身,下半身好似深埋进了地底一般。 此刻,巨魔那向天托起的手掌上,一人盘膝而坐。 这人身着黑底金纹华袍,年约四十余岁,两鬓斑白如雪,面容冷硬如斧刻刀削,眼帘微微闭合,浩瀚如海,森冷如狱的气息不经意间蔓延开来,充斥整个石窟。 中年男子正是魔教当代教主,花君候! 一个多月以前,他收到线报,得知中原江湖霸主势力金钱帮瓦解溃散,帮主上官金虹身亡,多番分析之下,认为这是入侵中原江湖的千载良机。 他一边命令教中长老聚集教众,一边闭关修炼,以期在最后这段时间之内修为再作突破,为入侵中原江湖增添胜算。 忽然,闭关修炼中的花君候似察觉到了什么,一掌击向巨魔铜像的胸膛。 “砰”的一声,巨魔铜像胸膛正中,一块巴掌大小的地方凹陷了下去,紧接着石窟朝东一面的墙壁,突然间开了一道暗门。 一个神色惶急的黑衣青年从门外走了进来。 眼帘依旧微微闭合着,花君候语气低沉,沉声问道:“我不是说过,若无允许,绝不可以来打扰我吗?” 黑衣青年诚惶诚恐的跪下,重重叩首道:“教主的谕令,属下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事态紧急,必须要向教主禀明。” 花君候闻言,双目缓缓睁开,眸中幽芒闪现,冰冷的目光凝注在黑衣青年身上。 “说吧,何事令你如此惊慌?” 黑衣青年颤声回道:“有外人闯过一线天,杀进谷内来了!” 花君候脸上现出动容之色,自魔教创立以来,只有杀进别人老巢的份儿,这被外人杀进总坛来,还是破天荒的第一回。 “他们来了多少人?” 黑衣青年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只来了......只来了一个人!” 花君候神色微怔,绕是以他沉稳的心性,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此地是魔教总坛,教中高手云集,仅凭一人就杀了进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没看错,当真只有一人?” 黑衣青年点头道:“就算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欺瞒教主,来者确实只有一人,不过此人武功极高,更会运使妖术,杀了我教不少教众,四大长老已经率众前去阻截,特令属下前来请教主出关主持大局。” 花君候沉默少顷,缓缓站起身来,自巨魔铜像手上掠下,一柄弯刀不知从哪儿飞出,落入他的手中。 低沉的话语随之在石窟内悠悠响起。 “正好我此次闭关修炼,如意魔刀已突破至更高层次,此人既然不知天高地厚,敢来我教总坛滋事。” “也罢,我便以他的鲜血来为魔刀开锋好了!” 第八十八章 杀了个通透! 漆黑如墨的夜空,一轮明月,凄清皎洁,霜白的月华自九天上倾泻洒下,给空旷的山谷披上了一层淡薄银纱。 连绵起伏的殿阁之间,一具具尸体躺在地上,鲜血顺着石阶如小河般蜿蜒流淌。 激烈的厮杀声,打斗声时而响起,这些声音的源头一致,来自于一个四方四正,长宽十丈的青石广场。 这个青石广场原是魔教教主召集部众,宣商大事之地,如今俨然变成了一个修罗杀场。 熊熊火光映照下,残缺不全的尸体,猩红粘稠的鲜血,散落一地,处处皆是,委实难以想象,究竟是何等程度的厮杀才能造成这般惨状。 呼呼呼! 急促的风声响起,火盆中的炭火好似给人浇了热油,“轰”地一声,焰光暴涨,且似具有灵性一般的跳跃飞起。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 脱离火盆的烈焰并没有成了“无根之木”,依旧灼灼燃烧着,于半空中分成三份,拖着长长的焰尾,疾如流星般的落在了三道人影身上。 火光炸裂,升腾! 这三道人影瞬间就成了人形火炬,凄厉的惨嚎声蓦然传出,响彻虚空。 对于三个人形火炬视若无睹,苏玉楼眉头一动,隐隐间好似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那是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 头顶上方,一个双臂奇长的青衣汉子飞身扑下,双手握着一对离别钩,钩上锐气勃发,含而不吐,化作一片青白光影斩落,似要将苏玉楼大卸八块一般。 “既然已经上了天,那还下来作甚?” 苏玉楼扬起头来,眸中射出冷光厉芒,双手往上轻轻一挥,三道人形火炬身上的火焰便好似受到了感召一般,化作三条火龙盘旋升腾,一条不差的落在了青衣汉子身上。 漫天火光中,青衣男子的身体直接被炸了个四分五裂,化作块块焦尸横飞散开! 恰逢此时,一道剑光飞泻袭来,匹练般横空一扫,剑气激荡,空气豁然分开。 剑长五尺三分,宽一指半,通体漆黑暗沉! 这柄剑诡异至极,比寻常剑器要长,要窄,要险,使剑之人是一个鹤发鸡皮的枯瘦老者。 枯瘦老者咬牙切齿,望向苏玉楼的狭长双目中,满是仇深似海的恨意,冷冽如冰的杀意。 面对飞泻袭来的剑光,苏玉楼面不改色,轻若无物般飘了起来,恍若被风吹走了一般,剑光顿时落空,自他足下掠过。 枯瘦老者应变过人,手腕一抖,剑尖倏然上扬,紧随而去,速度不减反增。 身如鸿羽,随风飘飞,苏玉楼以脚尖轻点在追来的剑尖上。 这足以洞穿铜墙铁壁的一剑,非但没有洞穿苏玉楼的脚尖,甚至连他的鞋底都没有割破。 苏玉楼居高临下,悠然笑道:“魔教四大长老之中,仅剩你一人还有许些战力,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了,你们的教主还不出来吗?” 枯瘦老者闭口不答,也不敢答,他鼓足了一口真气,若是开口说话,真气必定有所泄露,气势便会随之一泄到底。 默不作声,收剑,出剑! 枯瘦老者一剑快过一剑,一剑狠过一剑。 苏玉楼凌空侧肩,仰头,旋身,接二连三,以毫厘之差避开了刺向眉心,喉咙,心脏等数处要害的剑光。 内心杀意如沸,枯瘦老者剑如疾风骤雨,但始终不能突破最后那一毫厘,仿佛这毫厘之距,比千里还要长,还要远。 枯瘦老者面色通红,蓦然一声长喝,积累已久的剑势杀招终于爆发, 一剑横空,漫天剑影顿生,凝而不散,每道剑影皆化作一个骷髅厉鬼,飞袭杀来,口中嘶声咆哮,摄人心魄。 魔教秘剑——万妙无方,慑魂大九式! 这门剑法招中有招,变化无穷,足可演变为七百二十九招,自从这套剑法被创出以来,普天之下,能够撑满前一百招的人都少之又少。 论剑法之奇诡飘忽,精妙周密,尚在玄门三大剑法之上! 枯瘦老者在这门剑法上的造诣十分不凡,已可谓是登堂入室,但却远远未有达到登峰造极。 他的剑法或许常人瞧来完美无缺,但落入苏玉楼的眼中,仍旧存在着几处破绽。 轻笑一声,苏玉楼五指连连弹动,如观音扬枝洒水,凌厉指劲纷飞弹射,好似几滴水珠,落了密密麻麻的剑影汪洋之中。 不偏不倚,这几道指劲恰好落在了枯瘦老者剑法起承转合间的不谐之处。 一道剑影倏然消散,接着好似发生了连锁反应一般,漫天剑影,皆如云烟般消散开去,独留一柄细长黑剑继续刺来。 拇指,食指轻轻一合,将细长的剑锋捏在手中。 瞧着满脸震怖之色的枯瘦老者,苏玉楼劲力一摧,漆黑长剑顿时“咔咔”爆碎,碎了一地。 枯瘦老者当机立断,立时舍弃剑柄,身子如鬼魅般飘忽急退,退到了一个虬髯老者的身旁。 这个虬髯老者也是魔教四大长老之一,此刻他气息萎靡,正盘膝而坐,闭目疗伤,至于另外两个魔教长老,已经结伴而行,同赴黄泉去了。 惊惧的望着苏玉楼,枯瘦老者浑身发抖,前额后背冷汗涔涔,他的信心傲骨已然随着那柄长剑化为粉碎。 环目扫了扫四周,一干魔教高手死的死,伤的伤,余下的俱是伤兵残将,不堪再战之辈。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令江湖中人谈之色变的魔教,竟然让一个人过五关斩六将,由外到内,杀了个通透。 时至如今,总坛内的精锐高手已折损了十之七八,估计一二十年内都没法恢复元气,事先定好的大计还未实行,便已胎死腹中,除此之外,魔教更是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苏玉楼没有趁胜追击,而是抬起头来,望着远方。 自一线天起,一路血战杀至此处,死在他手里的魔教高手已近百人,魔教诸般神妙武功,除了魔刀之外,绝大多数他都已经见识过了。 如今,他期盼已久的魔刀......来了! 衣袂破空声响起。 茫茫夜色下,一道人影急掠飞来,此人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但却无半点鬼魅阴森之感,气势凌厉霸道至极。 “教主!” 一干魔教高手瞧清了来人的相貌,顿时激动的大叫起来,天知道他们刚才有多么恐惧,多么绝望。 倾尽全力,连对方一根头发丝儿都伤不到,如何能不恐惧绝望? 如今魔教教主的出现,宛若阳光照破阴霾,使得他们心里不由再次涌现出了希望。 他们还有教主,教主还有刀! 举世无敌,无人能挡的魔刀! 第八十九章 美丽的刀,惊艳的剑! 望着满地的尸体,嗅着空气中那几乎化不开的血腥味儿,提刀而至的花君候面上不动声色,目光却是渐渐冰冷下来。 冰冷的目光凝注着苏玉楼,这个陌生的年轻人。 枯瘦老者趋步上前,细声低语道:“教主,就是此人闯进总坛,杀了我教不少部众,不过此人武功极高,你千万要小心啊。” 花君候目不转睛,缓缓抬起了手,做了个“退下”手势。 枯瘦老者见状,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的退至一旁,凶狠怨毒的瞪着苏玉楼。 苏玉楼懒得理会他,一双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中年男子,当代的魔教教主。 瞧了一阵后,苏玉楼叹道:“我来这儿也有一段时间了,迟迟不见魔教教主的踪影,还以为你做了缩头乌龟藏起来了呢。” 花君候冷哂道:“缩头乌龟别人做的,我做不得,倒是你,马上就会成为没命鬼。” 苏玉楼挑了挑眉,讶异道:“你说我会死?” 花君候道:“自然。” 苏玉楼摇头道:“可我却不这么认为,今夜我们两人之间或许真有一个人会死,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换而言之,也就是你了。” 一干魔教高手闻言,纷纷怒目而视,破口大骂。 花君候沉默少顷,忽地放声大笑起来:“好大的口气,阁下不妨报上命来,且好让我知道你是那儿来的狂徒!” “对于将死之人,我多少还是比较宽容的。” 苏玉楼淡淡道:“苏玉楼,记住这个名字,到了阎王殿上,阎王问起是谁杀的你时,可别报错了名儿。” 花君候神色微讶,这个名字,他自然是听说过的,上官金虹这样不世出的枭雄人物,便是折在了此人手里。 “你不在中原逍遥快活,为何到我教总坛来杀人闹事?” 苏玉楼悠悠道:“我对你们魔教的十大神功,以及大悲赋十分感兴趣,来了这里,忽然又想坐坐魔教教主的位置,料想这两样事儿,你们是一样也不会答应的。” 面上泛起一抹讥嘲冷笑,花君候缓缓说道:“所以你想硬抢?” “你可以将这种行为理解成是黑吃黑。” 谈笑间,苏玉楼视线下移,瞧了一眼花君候手中的刀,又道:“好了,这些话我是早晚都要说的,如今话已说完,尊驾且请亮刀吧。” 花君候扬起弯刀,抚了抚刀锋,幽幽道:“我的刀法突破桎梏,本来就是要饮血开锋的,阁下一代高手,既然急不可耐的想要以血喂刀,我岂有拒绝之理?” 弯刀好似通灵一般,轻轻颤动起来,“嗡嗡”鸣响,仿佛在回应着花君候的话, 刀本无魔,魔由心生,天魔附身,心魔附刀,变化如意。 刹那之间,花君候手中的弯刀已非寻常顽铁死物,它有了魔性,更有了生命,恍若一个刚刚诞生的恶魔,急着汲取鲜血,掠夺生命,化作它成长的养分。 丝丝缕缕的刀气透体而出,冰冷,肃杀。 苏玉楼抖了抖衣袖,鱼肠短剑从袖中滑落,落入他的掌中,剑身瞬间绽放出璀璨夺目的光芒,除了花君候以外,已无一人能够看清苏玉楼掌中之剑的形状,甚至分辨不出他的剑是长是短,是锐是钝。 清霜月华好似被剑光牵引,缓缓凝聚于剑身之上,萦绕不散,剑气亦如水波荡漾,弥散开来。 剑气,刀气,无形之气,激烈碰撞着,一时间,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响彻虚空。 枯瘦老者面色微变,这已不是他能插手的战斗了,若是强行插足其中,无异于打破堤坝,那么,宣泄出来的洪流立时就会将他撕成粉碎。 花君候凝立不动,内心暗自震惊,他的刀气盛一分,对方的剑气跟着盛一分,他的气势强一分,对方的气势跟着强一分。 苏玉楼此刻予他的感觉,如大海般浩渺无际,又如深渊般难以测度,仿佛永远没有极限一样。 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花君候出刀了! 弯弯的刀,弯弯的刀光,宛如一轮新月,化作一道飞虹,撕裂苍茫夜色,破空斩来。 冷冽的刀光,惊艳,璀璨,美轮美奂! 而在这美轮美奂的刀光之后,是灭绝万物生机的肃杀刀意,弯弯的刀锋,是载人通往黄泉地狱的渡船。 这一刀,不仅带来了惊心动魄的美丽,更已穷尽世间刀法变化,叫人避无可避,躲无可躲,任何抵挡顽抗皆是徒劳,除了束手待毙,已无它途可走。 花君候的神色变了,眼下的他狂态毕露,眉梢眼角皆是睥睨天下的嚣狂之意。 刀一在手人便狂! 一干魔教高手心神一震,脸上浮现出狂热虔诚之色,就像是和尚遇见了佛陀,道士遇见了三清一样。 “如意天魔,连环八式”不仅是魔教十大神功之首,更隐隐是魔教部众的信仰。 刀出必杀,挡者无赦! 迎着弦月般的刀光,苏玉楼出剑了,剑如月华清辉,普照大江,江上波光粼粼,泛起了一圈圈波纹涟漪。 明月照水,水中映月。 苏玉楼的剑,连同身影好似化入了月华涟漪之中,朦朦胧胧,似真似幻。 他这一式剑法,抽离了“海上升明月”的部分神韵,再加入了自己的理解,绝不逊色于当世任何一门剑法。 叮! 刀剑铮鸣,清脆如环佩相叩,玉石交击,穷尽变化之妙,杀人制敌向来只用一刀的魔刀被挡住了。 一触即分,刀与剑转眼又碰撞了一起。 刀光美,剑光亦美,相互交织,彼此纠缠! 天上一月孤冷,地上双月争辉,皎洁的光芒闪烁腾飞,沾着血迹的青石地面瞬间被染成了霜白之色。 枯瘦老者,虬髯老者,以及一干魔教教众只觉得光华照目,早已分不清谁是剑光,谁是刀光。 “叮叮叮”的声音不绝如缕,恍若一个个音符响起,谱写了一曲清脆悦耳的刀剑篇章。 青石广场,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这一战,不仅是两大强者的惊世一战,更关系着魔教的兴衰荣辱,意义非凡。 第九十章 光,寒光,耀眼生光! 夜色幽幽,寂静清冷。 空中,刀剑交击之音徘徊回荡,清脆的响声愈来愈急,刀光,剑光愈来愈烈,璀璨至无以复加。 绵绵劲气横流激荡,以刀剑为中心,如波纹涟漪般次第炸开。 俄尔,剑光,刀光倏然分化,分化成千千万万,场中人影变幻交错,一时间,好似有百十个人捉对厮杀一般。 杀气凛冽如风,掺杂在细碎的劲气之中,弥漫扩散开来。 一干魔教高手面色微微发白,身躯连连后退,直至退到了青石广场的边缘地带,方才好受一些。 定了定神,再次朝着场中望去,只见霜白色的刀光,剑光,夭矫飞舞,覆盖了大半个青石广场。 两道朦胧的人影闪动腾挪,残影连成一片,让人目不暇接。 没有人傻到认为他们两个会分身法术,之所以能造成眼前这样的景象,只能用一个字来概括。 快! 身法快,刀剑更快,快到残影滞留于空中,常人难辨虚实的程度。 时至如今,青石广场的中央区域已然化为了不可逾越的雷池,一旦踏入其中,顷刻之间就会招来灭顶之灾。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响亮的颤鸣悠悠响起,传荡开来,经久不绝,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场中的残影犹如风中烟火,成片成片的消散淡去。 “好久没有战得这么痛快了,尊驾的刀法当真不俗,令我眼界大开!” 苏玉楼持剑而立,长笑出声,一番激战下来,他浑身热血沸腾,说不出的酣畅淋漓。 花君候眸中幽芒闪烁,平静道:“阁下一身武功亦可谓是鬼神莫测,实乃我生平所遇之最强劲敌,无怪乎能击败‘龙凤双环’上官金虹,闯下偌大名声。” “或许,今日之后,我的功绩碑上还要再加一个魔教教主。” 苏玉楼微微一笑,缓缓提起剑来,这柄比匕首长不了多少的“鱼肠”熠熠生辉,这光辉非是寻常剑光,而是精气神与剑相融的神光。 花君候神情冷漠,针锋相对道:“我也不介意踩着阁下的头颅,扬名中原江湖。” 两人对视一眼,空中似有无形的冷电激荡,下一刻,两人恍若心有灵犀一般,同时出刀,出剑。 刀,轻轻落下,花君候似没有出手,没有刀,也没有人,只有美轮美奂的刀光,划破长空,冷冽,璀璨。 剑,徐徐刺出,剑上有光,光在尖上,剑尖上的光亮如水波般扩散开来,苏玉楼的身子消失了,只余下惊艳,朦胧的光亮,贯破虚空。 光,寒光,耀眼生光。 一干魔教高手被这光芒一照,顿时通体冰冷。 这种冰冷并非是自然的冷,倒像是有无穷无尽的刀剑,冷冰冰的贴在皮肉上,冷中又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凌厉锋芒。 心悸之余,一干魔教高手的心也不约而同的提了起来,他们已然看出这是分胜负,决生死的一招。 他们的命运如何,全部取决于这一刀,一剑,谁胜谁负,谁生谁死。 万众瞩目之下,刀光,剑光交织在了一起。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声响,无声无息间,光芒激荡,消散,最后成了流华飞逝,两道人影交错而过。 朦朦月色下,悠悠风声中,两道人影背对而立。 苏玉楼沉默少顷,轻声叹道:“你的刀法固然惊才绝艳,举世难寻,可到底还是没有达到‘神而明之’的神刀斩之境,这一次,是我赢了!” 花君候手握弯刀,双目望着前方,身躯凝立不动,既不坐答,也不反驳。 胜者生,败者亡! 试问一个死人又如何作答,如何反驳? 枯瘦老者心肝儿一颤,不详的预感犹如潮水一般将他淹没,他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嗫嚅着嘴唇,唤了一声。 “教主?” 花君候依旧没有作答,凝立不动的身躯微微一颤,接着就在一干魔教高手震惊,惶恐的眼神中到了下去。 眼见如魔如神的教主败亡身陨,场中之人,有呆愣痴傻,失魂落魄的;有神色慌张,茫然无措的;有又哭又笑,疯疯癫癫的;更有见势不对,脚底抹油的。 嗖嗖嗖! 锐响连连,碎石破空,几个脚底抹油的人直接脑袋开花,红白之物溅了一地,转眼间就成了几具无头尸体。 以弹指神通射杀几人后,苏玉楼毫不在意的笑了笑,环目四周,朗声开口。 “江山轮流坐,自今日起,这魔教教主的位置,便换我来坐了,各位若是有意见,现在提还来得及。” 一干魔教高手闻言,面面相觑,神色阴晴不定,谁也没有开口。 这时,枯瘦老者缓过神来,尖声叫道:“我不同意,你杀了我教教主,我等与你势不两立,焉能奉你为主?” 按照事先部署的计划,半个月后,魔教将趁着金钱帮覆灭,中原江湖动荡不安之际,入主中原,一统江湖。 可如今总坛内的精锐高手折损了十之七八,教主花君候身死,宏图霸业转眼成了空谈笑话。 对于他这样盼望有生之年,能够瞧见魔教繁荣昌盛的人来说,打击之大,难以想象。 换过头来,迎着枯瘦老者怒火灼烧的双眼,苏玉楼赞道:“很好,忠心可嘉,前教主一代雄主,孤身赴黄泉到底是有些说不去。” “你年事已高,也没几年好活了,不如就提前到下面继续听候前教主的差遣吧。” 枯瘦老者双目赤红,如大鹰般矫健掠起,双手化作残影,尖锐的爪劲嗤嗤作响,向着苏玉楼抓来。 “还有血性的魔教儿郎且站起身来,随我一起杀了此贼,为教主报仇雪恨!” 话音落下,顿时便有九个魔教高手热血上涌,带着玉石俱焚的气势,提刀握剑,朝着苏玉楼冲杀过来。 苏玉楼冷哂一声,衣袖扬起,五指微微合拢,姿态飘逸灵动,不着丝毫烟火之气,连续破开枯瘦老者的重重爪劲,罩在他的头顶之上。 劲力一摧,破颅穿脑,苏玉楼挥了挥袖,将枯瘦老者的尸体甩飞了出去。 “好事成双,你也有份!” 笑语间,苏玉楼骈指成剑,回身轻点在了绕后袭来的虬髯老者身上。 这一指好似神来之笔,意蕴悠长,刚刚经过运功疗伤,恢复了七成功力的虬髯老者闷哼一声,应指倒下。 至此,魔教教主,四大长老悉数阵亡。 眸中泛着冷色,苏玉楼身躯微微一晃,恍若撕裂长空的闪电,飞射而出,指影连连闪动,劲气四射。 下一瞬间,九个冲杀过来的魔教高手身形一滞。 心口位置,凄艳血花,砰然绽放。 第九十一章 有不服者吾杀之! 风,刺骨的寒风,往来呼啸,空中的血腥味儿不仅没有淡去分毫,反而愈发浓郁了几分。 挥了挥衣袖,苏玉楼瞧也不瞧地上的九具死尸,环目一扫,徐徐开口:“诸位若有与他们意向一致者,大可上前。” 一干魔教高手闻言,纷纷避开苏玉楼的目光,垂下头去,闭口不语,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风吹在身上,像针一样穿透了他们的心灵,脸上震怖之色未去,好似刚从噩梦中惊醒一般。 苏玉楼道:“既然无人反对,那么从此刻起,我就是魔教教主了,现在,便为诸位立下一个规矩。” 言罢,苏玉楼白衣猎猎,身影飘掠如飞,掌中鱼肠化作一团灿灿旋光,剑气纵横飞舞,洒落在了青石地面上。 霎时间,地面石屑飞扬,打在人的身上,立时乌青一片,一些人忍不住的抬起头来,陡然瞧见地面上多出了七个大字! 每一个大字皆是丈许大小,深入地面数寸有余,七个大字连在一起,将青石广场分成了两半。 七个大字笔势雄奇,姿态横生,恍若龙蛇竞走,一笔一划铿锵有力,字里行间中透着一股凛然杀气。 瞧着瞧着,一干魔教高手赫然发现这七个大字好似活过来了一般,一笔一划皆化作剑光飞射,向他们斩来,顷刻间恍若受了凌迟之刑,面色惨白一片,已然伤了心神。 有不服者吾杀之! ...... 宏伟壮丽,气势磅礴的魔教大殿中,苏玉楼坐在宽大的青铜宝座上,这本是花君候的位置,如今他死了,自然也就跟着换了主人。 青铜宝座前,还摆放着一张青铜几案。 青铜几案上书册堆叠如山,除了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魔教十大神功以外,余下每一本书册都记载着匪夷所思的魔功邪法,以及诸多魔教先辈的修行笔记。 眼下苏玉楼手中就握着一卷“大天魔手”的秘籍,细细研读。 跪坐在苏玉楼身后的娇媚女子一边替他按摩着双肩,一边柔声问道:“教主,奴家按摩得你舒服吗?” “还不错!” 苏玉楼眯了眯眼睛,将“大天魔手”的秘籍往青铜几案上一抛,点了点手指,淡淡吩咐道:“嚼铁大法。” 一旁伺候茶水的女子闻言,连忙从书堆中将“嚼铁大法”的秘籍找了出来,恭恭敬敬的呈上。 魔教之中,虽然绝大部分教众都是男子,但也不乏女流,伺候苏玉楼的两名女子就是一对孪生姐妹,姐姐阴丽玉,妹妹阴丽怡, 阴氏双姝瞧上去弱质纤纤,一代娇媚佳人,但若放在江湖之上,亦是魔女,妖女一流。 望着一堆的魔教典籍,阴氏双姝目光略显炽热,以她们的身份,绝难触及魔教的核心传承,如今大大小小,各类秘典皆在此处,犹如一座宝山放在面前,瞧得见,摸不着,搔心挠肺到了极点。 一炷香后,苏玉楼将“嚼铁大法”的秘籍缓缓阖上,探手一抓,空中气流涌动,大殿左侧的兵器架上,顿时飞来了一柄长剑。 “教主,你这是......” 阴氏双姝俏脸一变,花容失色,她们可是知道眼前这人虽然看着像位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但杀性之重,骇人听闻。 七日前,孤身杀进总坛,一路腥风血雨,教主......不,应该说是前教主,四大长老,一众高层皆被杀了个干净,行事作风比魔教还要魔教。 此刻见苏玉楼隔空摄来一柄长剑,两女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 苏玉楼剑锋一转,将其送入口中,恍若啃甘蔗一般,一口一口,把一柄长剑给吃了下去。 “先天五脏之中,肺属金,这门嚼铁大法除了唬人之外,对于肺金之气似乎颇有助益!” 吃了一柄精铁长剑,苏玉楼凝神感受了一番后,得出结论。 眸中精光绽闪,苏玉楼猛地开口,一道乳白色的气劲瞬间飞出,四方气流蜂拥汇聚,附着于那一道气劲之上。 锐啸穿空,白光一闪,地面上顿时炸开了一个坑洞。 一个刚刚进入大殿的中年男子见状,吓得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上,深深的吸了口气,整理好情绪后,毕恭毕敬的开口。 “禀教主,我们的探子得到消息,花白凤在外拉拢了一帮人,似欲对教主不利,不知此事该如何处理,还请教主示下。” 苏玉楼闻言,挑了挑眉。 作为花君候之女,花白凤寻他报仇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儿,不过,此女真要到了他的面前,他只能说句抱歉,再一刀斩了她。 阴丽怡眼珠子一转,出声呵斥道:“还不下去,区区花白凤,以及一帮乌合之众,能有何作为?这等小事儿也来叨扰教主?” 中年男子抬起头来,见苏玉楼摆了摆手,心中会意,躬着背,一直退到了大殿门口,才转身走了出去。 苏玉楼将“嚼铁大法”的秘籍放下,转过头来,平静的注视着阴丽怡,直到阴丽怡面色发白,额间见汗时,方才笑道:“你倒是个懂事的。” 阴丽怡松了口气,甜甜一笑,没有说话,或许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玉楼内心有些感慨,这就是权势与地位,一旦站的位置高了,总会有人来奉承你,迎合你,这样的感觉无疑是很让人着迷的,也不怪古往今来,无数人为了登上权利的顶峰,父子相残,兄弟阋墙,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人生百年即逝,生前诸般荣光,死后皆为尘土,权力地位,终有被雨打风吹去的一天。 不得长生,终为劫灰! 若得长生,自可阅尽世间好颜色,览尽天地好风光,以漫长的时间,追求无限的大道。 过了片刻,苏玉楼收敛了心思,淡淡道:“魔刀刀法。” 阴丽怡按照吩咐,寻出了一本秘籍呈上。 “如意天魔,连环八式。” 封面上的八个大字,铁画银钩,苍劲有力,每一个字体中都仿佛蕴含着致命的魔力。 眸中闪烁着神采异光,苏玉楼轻吸口气,翻开了这本魔教教主才有资格修行的至高秘典。 第九十二章 如意魔刀! “如意天魔,连环八式”,每式三十六招,每招一百零八变,招中套招,紧扣连环,共计三万一千一百零四种变化。 论及变化之繁复,以奇诡飘忽,精妙周密著称的“万妙无方,慑魂大九式”亦不过七百二十九变化,单以招法变化而论,这门刀法已是举世无双。 “天魔附身,心魔附刀,变化如意,纵横天下!” 指尖轻轻翻动着书页,苏玉楼一边详阅着刀法口诀,一边情不自禁的幽幽念道。 武学一途上,深层次触摸武学真谛的途径寥寥无几,而最直接,最简单的途径就是以身试法。 七日前,与花君候的一番交手,双方气机交感之下,苏玉楼已深刻体会到了魔刀的繁复变化,以及许些内在神髓。 论及当世之中,对如意魔刀的了解,除了花君候本人之外,以苏玉楼为最。 如今详阅刀法口诀,其中诸般关窍,对应自身体会,可谓是一观既悟,一点就通,恰如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如意魔刀到了极致,需得化简为繁,将三万一千一百零四种变化融为一刀,一刀之下,无坚不摧,神鬼皆愁,而这种境界,正是魔刀之极,神刀斩! 对于“神刀斩”之境,苏玉楼也是雾里看花,瞧得并不全面,但是对于其内在本质,他已然有了明悟。 魔性! 如意魔刀正是具有魔性的一刀! 魔道武学大多阴森诡谲,狠戾霸道,故而习练魔功者,常常受魔功影响,修于内,形于外,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妖异邪恶之气,诸如此类受魔功影响者,皆已落了下乘。 混沌初开,分清浊,划阴阳,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阴阳相合衍生万物。 万物生于天地之间,秉承阴阳之道,既对立,又并存;既矛盾,又融洽。 常言有云:佛魔之别,不过一念之间,好比叶之两面,一面朝阳,一面朝阴。 佛性,魔性,皆是本性! 每个人心中都有魔性,这是一种无形而又潜在强大的力量。 如意魔刀之所以强大,除了其繁复多变之外,更是因为其将魔性附于刀上,将这种潜在的力量开发了出来! 恍然之间,苏玉楼似已有所明悟,缓缓阖上双目。 阴氏双姝望着好似没有半点防备的苏玉楼,目光闪烁不定,犹豫着是否要暴起偷袭,杀了苏玉楼。 杀了苏玉楼,眼前的秘籍将尽归她们二人所有,这样的诱惑,好似一头心魔,在她们的心中疯狂叫嚣着,蛊惑着。 两人蠢蠢欲动之际,又有些迟疑,青石广场上的八个大字让她们有些发怵,更主要的是,她们感觉到了苏玉楼的身上好似有什么“东西”即将脱困而出。 这个“东西”,让她们的灵魂也为之颤栗,惊惧,瑟瑟发抖。 “念由心起,魔由心生,修道千载,不如一念成魔!” 不知过了多久,喃喃轻语声响起,大殿的灯火摇曳跳动,齐齐熄灭,天地仿佛一下子暗沉了下来。 她们两人赫然发现,苏玉楼的“气”变了,这种“气”,即是气质,气势,又包含了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总而言之,苏玉楼已经脱胎换骨。 冷漠,桀骜,无法无天...... 恍若太古魔神跨界而来,苏玉楼的“身影”无限拔高,磅礴气势充斥整个大殿。 “大道殊途同归,魔道,佛道,玄门正道,到了最后,都是修的一个独善其身。” 又是一声喃喃轻语响起,接着传出了几声“嗤嗤嗤”的风响,几缕灼热气劲飘出,大殿内的灯火再次亮起。 “你们两个应该庆幸刚才没有动手,否则此时已是黄泉路上见了。” 阴氏两姝闻言,浑身一颤,如遭雷击,前额后背冷汗淋漓,“轰”地一声,面前又燃起了一团大火,只见青铜几案上的魔功邪法俱在熊熊烈火中化为了尘灰。 飞身飘出了大殿,苏玉楼提气纵身,身姿飘然,如列子御风一般,一掠十余丈,跨过重重屋檐,踏着陡峭岩壁的凸起之处,登上了山顶。 站在山顶之上,半个山谷赫然在望,苏玉楼凝望了一会儿,随后缓缓转身,同时举起手,这一刻,他的手仿佛变成了一柄刀,一柄具有魔性的刀! 刀光一闪! 前方一块与人齐高的大石瞬间一分为二,向着左右两侧倒去,切口光滑如镜。 “还未达至神刀斩之境已有如此威力,真不知到了神刀斩之境又是怎样一番天地。” 苏玉楼走上前去,抚摸着平整的切面,轻声喟叹。 自阿修罗尊者创立魔教以来,迄今为止,已有数百年,期间诞生过无数天赋才情出众之辈,传承至今的魔功邪法俱是经历过无数次去芜存箐,与少林绝技一般,乃是千锤百炼之技。 眼下他将魔教的武学精髓汲取一空,极大的丰富了自己的武学见识,若是肯花时间沉淀,则有望成为魔道宗匠一流的人物。 长吁口气,苏玉楼的魔性气息缓缓收敛,那种冷漠,桀骜,无法无天的气息渐渐散去,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此番机缘巧合之下,引导出了内在魔性,只要再学些魔功,以后改头换面包装一下,我也可以学学石之轩,再开一个魔道马甲。” 苏玉楼心中暗忖。 邪王石之轩此人可谓是马甲众多,除了以“花间派”纵横家的老本行开了一个“裴矩”的马甲,经略西域,分化突厥外,还凭着学来的佛法,摇身一晃,成为了无漏寺的大德圣僧。 有些时候,多个身份多条路。 他现在这个魔教教主的身份,完全是一时兴起才弄来的,有了这个身份,才能更好的将魔教这块肥肉吃干抹净。 眼下诸事已了,过些日子,苏玉楼就要动身启程,返回中原。 神刀堂的白家神刀,以及魔教的如意魔刀,这两柄关外最厉害的刀。苏玉楼皆已见识过了,最后只剩下中原江湖上,那柄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了。 “小李飞刀。” 第九十三章 小李飞刀! 时如流水,来去匆匆,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 苏玉楼已经动身启程,离开了魔教总坛,临行之际,带走了镇教之宝“绿玉魔杖”,同时宣告一干教众,当有人带着绿玉魔杖归来时,即为新一代的魔教之主。 出发关外之前,苏玉楼命令折兵山的人替他物色三名天资上佳的孩童。 他会自其中挑选一人传授“天物刃”绝学,继承折兵山的基业,再选一人则授予魔教诸般神功,待其魔功大成,持绿玉魔杖,领教主之位。 不过魔教中人,向来桀骜不驯,苏玉楼焚毁诸般魔功邪法,也是为了暂时遏制魔教势力的发展。 概因其他魔功邪法尚有副本,但是“如意天魔,连环八式”,“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这两门教主武学却是单传的孤本。 缺失了这两门武学,魔教就有如缺失了最顶尖的战力,以后接收起来,便容易许多。 如此以来,关内关外,皆已布下棋子,往后若是有机会穿越至时间线靠后的世界,同时又处在一个时空之中,那么今日布下的棋子,即可发挥它的作用。 折兵山。 古色古香的书房中,苏玉楼瞧着眼前的三男一女,女孩是那个卖花的小姑娘。 至于三男么,则是折兵山的山奴搜寻来的天资上佳之人...... 年龄最小的一个不过七八岁,相貌清秀,来自于洛阳萧家,不过,可惜的是这个小孩的名字并非是萧四无,而是叫做萧四绝。 年龄最大的是一个黑衣少年,少年提着一柄铁剑,瞧上去至少也有十七八岁了,姓叶,据他自己所言,其命犯天煞孤星,不久前,宗派惨遭灭门之祸,父母双亡。 天煞孤星,这个命相必定克父、克母、克师、克友、克妻、克子。 苏玉楼闻听了他的叙说,亦不由暗自腹诽:既然知道自己是天煞孤星,还来坑我? 不过,这个叶姓少年也确实不凡,天资根骨俱是上上之选,念及此处,苏玉楼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苏玉楼望向了最后那个长相普通,瞧着十分老实的青衣孩童,这青衣孩童初看不过中人之姿,无甚出奇之处,但若注意观察的花,便不难发觉其目中偶有狡黠慧光闪过。 端起一盏茶,苏玉楼饮了一口,问道:“你呢?叫什么名字?” 自从进屋以后,一直低垂着脑袋的青衣孩童闻言,抬起头来,口齿清晰道:“吴明。” 苏玉楼目光一凝,似想到了什么,追问道:“具体一点?” 青衣孩童大智若愚,心中立时会意,如实回道:“吴是口天之吴,明是日月之明。” 苏玉楼闻言,面露沉吟之色,深深的望着青衣孩童,直到后者面色促狭,略显不安时,方才收敛了心思,笑了笑,赞道:“这个名字不错”。 话方说完,苏玉楼的一双眼睛好似两个徐徐张开的黑洞,幽远神髓,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吸扯进去。 吸纳了魔教勾魂摄心大法的精髓,苏玉楼的摄魂之术已然更上层楼,寻常高手尚且难以抵抗,眼前这四人自然也不会例外。 详细的询问了四人一番,基本确定手下的那群人没有阳奉阴违,给他耍什么手脚后,苏玉楼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回头还是要再仔细的盘查一遍。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苏玉楼开始传授四人武学。 这四人之中,吴明悟性最佳,天资最好,称得上是奇才中的奇才,武学上的问题常能举一反三,许多关窍不必提点,亦能自行领会贯通。 苏玉楼传授四人武学之际,自身也在消化魔教的武学秘典,取其所长,同时不断的改进,完善“水”,“火”,“风”,“雷”四篇功法。 偶尔灵光绽现,别出机杼,开创武学新篇,也会将这些尚有漏洞,并不怎么完善的“绝学”散入江湖,通过各种方式,交入各个宗门家族的手中。 犹如在春天播洒下一颗颗种子,待到秋天“种子”成熟后,再行收割,至于他能不能达到“秋天”,则完全就看缘法了。 替四人安排好了一切,苏玉楼便孤身下了山,最后在一个小酒馆中找到了李寻欢。 两人第一次相遇时,大雪纷飞,天地银装素裹,而今再次相遇,依然是落雪天气。 这样的天气,街上行人寥寥,小酒馆的生意也不景气,卖酒的老翁披着件薄被,蜷缩在软椅里闭目小憩,整个酒馆内,独留李寻欢一人自饮自酌。 李寻欢穿着件素淡的蓝衫,面容憔悴,往昔他的眼睛是年轻的,现在却满是沧桑之色,唯一不变的是,这双眼睛里仍然充斥着对生命的热爱。 苏玉楼的到来,并没惊醒卖酒的老翁。 瞧着坐在对面的苏玉楼,李寻欢没有感到半点意外:“你来了?说起来,这应该算是你我第二次见面吧?” 苏玉楼轻轻一叹,道“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目光诧异的注视着苏玉楼,李寻欢沉默片刻,忽而又道:“我欠了你一个人情,你让我多了两个朋友。” 苏玉楼知道他说的人情是指什么,也知道他口中的朋友是谁,无外乎郭嵩阳,吕凤先二人。 苏玉楼笑道:“现在......或许你就可以将这个人情还给我了。” 李寻欢摇了摇头,语气认真的说道:“你若是想要领教我的飞刀,这个人情,我可能就无法还给你。” “我明白你的原则,更明白你在担心什么。” 苏玉楼道:“你对你的刀有信心,我对我的刀同样有信心,况且,我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已不多了,临走之前,若不能一睹小李飞刀的风采,心中难免是有些遗憾的。” 李寻欢闻言,面色微变,直觉告诉他对方并未说谎,但以对方精湛的修为而言,究竟是什么原因,令其不久于人世? 绝症么? 深深的望了苏玉楼一眼,李寻欢叹道:“我好像已经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轻叹声中,李寻欢手里突然多出了一柄飞刀,飞刀长七寸,刀身纤薄,宛如一片柳叶。 小李飞刀! 第九十四章 邋遢和尚 神州大陆,益州,坤云郡城! 醉霄楼! 醉霄楼的酒是坤云郡城中最好的,醉虾,醉蟹更是一绝,不仅肉质口感饱满,软嫩滑爽,回味悠长,最难能可贵的是,浸泡虾蟹所用的酒,乃是十两银子一壶的上品好酒,吃起来既有虾蟹的鲜香,又有上品好酒的冽香。 苏玉楼即是慕名而来。 这里的醉虾,醉蟹当真不俗,苏玉楼吃了个七分饱后,就端着酒杯,浅酌细品,目光透光窗外,望向远方。 自此处向东以北,遥遥可见城外码头,码头不大,大船寥寥无几,停泊的多是一些游鱼也似的快舰小艇,一些船夫水手在船上与岸边来回搬运着货物,一幅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坤云郡城外的江流名为安江,是沧江支流之一,沧江自西南高原起,一路贯穿益,荆,扬三州,东赴到海,可以说是九州南方的第一河流,支流众多,水道四通八达。 少顷,苏玉楼放下手中酒杯,脑海里突然回想起了那比闪电,比流星还要快的小李飞刀。 天上地下,没有人知道这柄飞刀是怎么发出来的,刀未出手之前,谁也想像不到它的速度和力量。 当刀现身之时,一定在它应该在的地方。 苏玉楼以魔刀斩飞刀,靠的是七分实力,三分运气,总而言之,还是有些侥幸,不过即使接不住飞刀,他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李寻欢的那一刀,根本不是朝着他的死穴要害而发,而是朝着他的左肩而发,出手留了余地,未竟全功,否则他能否接下,还是未知之数。 苏玉楼轻声叹息。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除了是精气神汇聚如一的一刀,更掺杂了他也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正是这样“东西”,让小李飞刀脱胎换骨,鬼神莫测。 就在苏玉楼沉思之际,楼下的大街突然嘈杂喧哗起来,街上人群劈波斩浪般的退往两侧,空出一条宽阔大道。 几道人影行色匆匆,纵马而过。 这几人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衫,背后负有长剑,剑上系着雪白剑穗,宽大的袖袍随风飘舞,极俱意韵,神态气质,也有那么一些学剑之人的峥嵘傲气,凌厉锋芒。 剑阁的人? 瞧着几人背上的阁楼纹样,苏玉楼不禁挑了挑眉。 中土九州,共有四座剑道高峰,威名垂世,屹立千年不倒,这四座高峰分别是位处于秦川之地的太白剑宗,荆襄之地的剑冢,凉州万仞山上的剑塔,以及蜀中剑阁。 一旁靠窗位置的饭桌上,四个江湖人士从街上收回目光,低声细语议论着。 “瞧瞧,刚才又过去了一队剑阁弟子,要我说啊,蜀中南部这块地儿真是越来越不太平咯,近段时间,各路妖魔鬼怪频频出没,这剑阁可算是有得忙了。” “谁说不是呢,远的不说,就说近的,红叶山庄名气够大吧,结果呢?一个晚上就没了。” “这个我也有所耳闻,好像是被阴尸谷给灭了,偌大的一个山庄,如今处处皆是尸体,活生生的成了鬼蜮。” “还不是朝廷日渐衰败,对地方上的掌控大不如前,像咱们这等偏远的地方,早已是不管不问,听之任之了,要是换作百年前,嘿,什么邪魔外道敢冒头?” 听着四人的言谈议论,苏玉楼亦是感慨莫名,如今的大周皇朝,早已不复昔日那种将邪魔外道压得不敢抬头的霸道气概了。 “小二,结账。” 唤了小二过来,苏玉楼结账之后,便提着桌案上的“纯钧”下了醉霄楼,径直出城,往城外码头而去。 适才刚至醉霄楼的时候,苏玉楼从小二的口中得知,今日未时三刻,将有一艘开往益州东部云垣郡的温家客船。 出城没过多久,苏玉楼便到了江边码头,一艘近十丈长的大船停靠在岸边,几个船夫正在船上往来,帮客人搬运东西。 苏玉楼来的似乎很是时候,这里正发生着一件有趣的事儿,一个肤色黝黑,魁梧高壮的船夫正捂着鼻子,将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和尚拦在船下,不让他上去。 小和尚相貌清俊秀雅,唯独身上的僧袍脏污不堪,破破烂烂,僧鞋也破了好几个大洞,黑黢黢的脚趾露在外面,若非是他那光溜溜的脑袋,几乎像乞丐多过像和尚。 魁梧船夫连连挥着手,神色极为的不耐烦。 “臭和尚,老子不信佛,你半个铜板都没有还想上船?趁早打哪儿来,回哪儿去,我还有事儿,可没闲工夫与你干耗着。” 小和尚笑容满面,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出门方便,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今日施主载小僧一程,即是种善因,来日必可得善果。” 魁梧船夫揉了揉拳头,嘿嘿冷笑道:“小和尚念经念傻了吧,出门在外,没钱万事难,你若再不走,小心老子让你腿脚都不方便。” 小和尚笑意不改道:“小僧其他不行,就是挨打行,施主若是打了小僧一顿,出气之后,可否让小僧登船?” 魁梧船夫皱了皱眉,他只是想吓走这个小和尚,倒也真没想拿他怎么样。 温家做客船生意,向来是和气生财,他若当众打了这个小和尚,终是好看不好听,坏了温家的名声,这个他可担待不起。 恰逢这时,轱辘滚动的声音响起,中间还夹杂着马蹄声,不一会儿,远处就驶来了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边上,还跟着几名骑着高头大马的随从。 这些随从气息沉稳,双眼精光闪烁,显然是身负武艺之辈。 马车前面,还有一个衣着华丽的青年,青年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相貌俊朗,气宇非凡,一瞧便是世家子弟。 魁梧船夫见状,眼睛为之一亮,替富贵人家搬运东西,一般对方都会给些赏钱。 瞧眼前的小和尚不顺眼,魁梧船夫心里愈发的不耐烦,忽地灵机一动,指着江水,冷笑开口。 “臭和尚,你也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只要你跳进江水里将人洗干净了,身上没有了味道,我便让你上船,连船钱也不要你的,你看如何?” 第九十五章 扬帆起航! 时至如今,已然过了深秋,渐入寒冬,江水冰冷彻骨,这一旦跳入江水之中,怕是要不了多久,四肢便会僵硬麻木,下去容易,上来就难了。 围观的人群中不乏良善之辈,听了魁梧船夫的提议,无不觉得这是在刻意刁难小和尚,当下就有两三人出言劝阻,但更多的人却是冷眼旁观,当作好戏来看。 “希望施主说话算话。” 小和尚神色认真的说了一句,随后大步走到江边,毫不犹豫,“噗通”一声,直接跳进了江水里。 水花四溅飞洒,不少水珠甚至飞到了岸上。 魁梧船夫面色一怔,小和尚的举动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他何曾想过这个小和尚竟然真的敢跳进江水之中。 苏玉楼望着水中的人影,倒也并不为这个小和尚担心,一个身负上乘内功的人,岂会畏惧江水之寒? 这时,那辆华丽的马车渐渐停下,车内先是出来了一名丫鬟,丫鬟跳下马车,将车帘撩了起来,随后车厢里又出来了一位姿色秀美的女子。 女子瞧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正值妙龄韶华,着装打扮十分得体,上面穿着一件狐领锦绸的紫色棉夹袄,下面穿着青色湘水裙,鸦黑的秀发上插着珠钗步摇,柳眉杏目,朱唇琼鼻,犹如一朵冉冉浮出水面的净莲,清纯秀美,惹人怜爱。 秀美女子瞧着喧哗的码头,樱唇轻启,嗓音清脆如出谷黄莺。 “韩世兄,这儿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马车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的俊朗青年转过头来,脸上的冷傲之色一扫而空,满脸柔和,一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之态,温声细语的将事情给说了一遍。 秀美女子听完话后,柳眉微蹙,语气略带不满道:“这个船夫也太坏了,天气这么冷,小和尚下了水之后,那还不得着凉?” 韩姓青年笑道:“世妹的菩萨心肠,我是知道的,你且放心,为兄这就让人将那个小和尚从水里捞上来。” 言罢,正要招呼随行侍从,却听见人群中传来道道惊呼声,只见那个小和尚已经从水里跳了上来。 胡乱的抹了抹脸上水迹,小和尚拉起衣袍,一边拧着水,一边笑吟吟的问道:“小僧已经将身上洗得干干净净,人也不臭了,现在施主可以履行承诺,让小僧上船了吗?” “这......” 魁梧船夫瞧着在江水里洗了一会儿澡,整个人却浑若无事般的小和尚,面色不禁有些为难。 他刚才着实有些气恼,才会说出那样的一番话来,真要让这小和尚上船,船钱还得他自己垫着。 就在船夫迟疑不定之际,一道醇厚的嗓音徐徐响起。 “自然可以。” 说话之人是个中年男子,身着青底花纹棉夹袍,形貌消瘦,留着山羊胡,眼中透着机敏之色,此刻他从船上走了下来,向着小和尚拱手行了一礼。 “我叫温青,是这艘客船的船主,刚才是我手底下的人不懂事儿,为难了小师傅你了,小师傅且请上船,待会儿我会让人备上素食糕点,当作赔礼。” 小和尚闻言,脸上不由泛起了一丝喜色,欣然说道:“那就多谢温施主了。” 温青笑着摆了摆手,表示没什么,转过头来,板起一张面孔,厉声训斥了魁梧船夫几句:“赵老二,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对人客气一些,以后开船之前,你还先去洗洗你的那张臭嘴。” 魁梧船夫赵老二骂不还口,赔笑着一张脸,一副恭顺听从的样子,还不忘向小和尚赔礼道歉。 小和尚乐呵呵的,十分大方的表示出了化干戈,为玉帛的意向。 苏玉楼微哂着摇了摇头,这个船主一早便在船上冷眼旁观,如今出来唱红脸,不过是瞧见小和尚本领不凡,想卖个顺水人情罢了。 热闹瞧完了,围观的人议论了一会儿后,纷纷散去,上船的上船,搬货的搬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眼见表现的机会落空,韩姓青年眼底掠过一丝不悦之色,向着几名随从吩咐道:“将东西先搬到船上去,不要让那些船夫搭手,这是我送给伯父的礼物,不能有半点闪失,还有,不管要多少银子,都让船主给我们空两间单舱出来。” 一边说着,韩姓青年还翻身下了马,伸出手来,似想扶那秀美女子上船。 秀美女子侧过身躯,避开韩姓青年的手,说道:“韩世兄,礼不可废,这种事情有兰儿代劳即可。” 韩姓青年脸上有些尴尬,伸出去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最后故作潇洒一挥,负在身后。 “世妹说的是,刚才是为兄不留神,行为莽撞了些,还望世妹勿要见怪。” “我不会放在心上的,韩世兄以后注意一些就是了。” 秀美女子摇了摇头,随即由那位名叫“兰儿”的丫鬟扶着手,与韩姓青年等人一起上了船。 苏玉楼跟在他们后面上了船,也要了间单舱,虽然价格贵了许多,但至少不必与旁人挤在一个舱内。 到了开船的时间,船夫们熟稔的收锚,卸下舢板,拉动麻绳,升起船帆,此时正值顺风,雪白的船帆被吹得“啪啪”作响,客船很快就飘离了岸边,渐行渐远,没过多久,适才停靠的码头便只剩下了一个淡淡的模糊轮廓, 江面波涛起伏,大船乘风破浪。 船上的生活极为单调枯燥,也没什么娱乐活动,苏玉楼进了单人船舱后,便开始打坐吐纳,消磨时间。 日落月升,天色渐暗。 苏玉楼打开随行包袱,取出油纸包着的肉干,以及唯一备好的一壶酒,慢慢的吃了起来。 咚咚咚...... 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便有一道声音响起:“施主,你在吗?” 是那个小和尚? 苏玉楼诧异的挑了挑眉,略作沉吟后,弹出一道气劲,挑开了门闩,望着走进来的小和尚,笑道:“不知小师傅找我有什么事?” 小和尚明亮的眼睛溜溜一转,随即就落在了肉干与酒上面,双手合十一礼,温声开口。 “小僧适才在外面闻到了酒香,肉香,温施主替小僧准备的素食糕点虽好,但是到了嘴里总是觉得有些清淡,故而进来向施主化缘,求些酒肉尝尝。” 苏玉楼盯着他,怔了一怔,好笑的摇了摇头。 “我今天可能遇见了一个假和尚。” 第九十六章 冥钱开路,百鬼夜行! 上架了,上架了,上架了! 重要的是说三遍。 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 重要的是再说三遍。 还有就是,我不知道悲风是什么梗,我这笔名就是随便取的。 最后说下作者我自己,有个早九晚六的本职工作,每天就是统计数据,分类归档,还有写下分析报告,因此一天上班的时候是面对电脑,下班回家,自己弄了晚饭,还是面对电脑。 我不是那种什么时速几千的大神,坦白的说,我就是个手残,匀速也就一小时八九百字,一章就要两个多小时,两章要六个小时。 一天上班加写小说,要在电脑面前坐十来个小时,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挺过来的,感觉咖啡已经对我没用了,真怕某天就突然油尽灯枯,gamesover了。 一天时间太紧凑,忙得像个陀螺,存稿可以告诉大家,我是没有的,爆发,是随缘的。 至于小说剧情方面,我自己也感觉到了很多瑕疵,有些地方没有深入去构思剧情,这个我也很无奈。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下班之后,人也有点疲惫,精神上,肉体上都是,有时候真的一点感觉想法都没有,就像是很久没抹油的机器,转动不起来,我自己也觉得恼火。 我写小说,主要是为了多赚些钱,其次,才是自己那么一点点爱好。 没办法,生活不易,只能自己靠自己,哪怕一天很累,也只能咬牙坚持下去。 我是在写完小说后,才开始写的上架感言。 现在凌晨三点。 明天早上还要七点起床,吃饭,挤车,上班。 我先去睡了,大家晚安。 再说句梦话。 求订阅! 第九十七章 江上来匪! “东北方向,三十三里?” 轻声念叨着,黑袍人忽地一拍脑袋,惊呼道:“那我们两个岂不是走过头了?” 收起青铜罗盘,红袍人嗤笑道:“你脑子里装的是浆糊不成?非是我们走过头了,而是目标自己在移动。” 黑袍人闻言,没有半点恼怒之意,似早已习惯了对方的说话方式,他摸出一叠画着地形的图纸,一张一张的翻看着,口中嘀咕道:“这坤云郡的地图在哪儿呢?” 红袍人手抚着下巴,沉吟道:“不用找了,东北方向三十三里应该是安江河道,目标正午时分尚在坤云郡城附近......如我所料不差的话,对方应该是乘船而行。” 黑袍人挑起大拇指,赞道:“不愧是我的搭档,两个字,聪明。” 摇了摇头,红袍人淡淡说道:“我这人并不聪明,但是相比起某些人而言,聪明这个词确实可以安在我的头上。” 轻叹一声,黑袍人十分无奈道:“为何每次与你说话,我都会一种心累的感觉?” 红袍人颔首点了点头,深有同感道:“这种感觉我也有,要人跟大猩猩交流,的确很费心,很费神。” 黑袍人张了张嘴,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恰逢这时,一阵大风刮来,这阵大风来的极为突兀,又异常猛烈。 霎时间,漫山遍野的大树同时向着一个方向倾斜,树干弯成一轮大弧,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接着又在“咔咔”的响声中,一片树木如遭巨锤撞击,轰然断裂,随风飞舞。 黑袍人以手遮面,挡住狂风,口中骂骂咧咧道:“他奶奶的,这是那里刮来的妖风?吹得老子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树木断折了一大片,瞬间露出了一块空地,少了繁密的枝叶遮掩,月光毫无阻碍的铺落洒下,不过转眼之间,又重新被黑暗阴影笼罩覆盖。 红袍人抬起头,兜帽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丝丝白发飘了出来,而在他的左眼位置,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刺眼红光。 望着天上那飞掠远去的庞然大物,红袍人喃喃轻语:“刚才那只异禽,拥有上古风鹏血脉。” “难道是他?” ...... 山峡中,江面上,顺流而行的温家客船突然剧烈的颤抖了一下,许多熟睡的船客跟着身体一晃,从美梦中惊醒过来。 一个作书生打扮的年轻船客揉了揉惺忪睡眼,翻身坐起,讶异开口:“这是这么了?难道触礁了?” “安江很少发生船只触礁,否则也不会以‘安’字为名,想来应该不是触礁。” 说话之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老者面色虽然有些变化,但语气还算较为镇定。 船舱中,众人神色紧张,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猜测究竟是出了什么状况。 “大家快醒醒,有水匪来劫船了!” 一道因为惊慌失措而变了腔调的嗓音在船舱外面响起,飘了进来。 议论纷纷的语音戛然而止,像是突然之间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一个个船客神色大变,如丧考妣,连刚才那个语气镇定的老者也是面如死灰,浑身颤抖。 出门在外,陆路最怕遇见土匪,水路最怕遇见水匪,若只是为了劫财,倒也好说,但很多匪寇往往是钱财抢走,人命不留。 消息没有最坏,只有更坏,又有一道声音紧接着响起。 “船主,大事不好了,咱们的船底被人凿开了一个大洞,兄弟们怎么堵都堵不住,江水已经渗进来了。” 一众船客闻言,顿时乱作一团,少数人迟疑片刻后,冲出了船舱,而绝大多数人却是紧紧的抱着包裹,缩在一起,隐隐有抽噎哭泣声传出。 船舱外,甲板上,温青站在船尾,望着夜色下迎面驶来的巨大楼船,面色铁青。 当月光照在对面楼船的船帆上时,温青的面色又瞬间惨白,额头上甚至冒出了冷汗。 对面楼船的船帆上,一头三首恶蛟张牙舞爪,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三首蛟!” 温青沙哑着嗓音,颤抖着嘴唇,语气凝重的吐出了这三个字。 “三首蛟”是近年以来,益州南部水道上最凶名昭著的匪寇,虽然崛起时日较短,出手次数极少,但每次出手,绝不空手而回,而那些被“三首蛟”盯上的船只,最终结果皆是船毁人亡。 温青实在想不通,像“三首蛟”这种级别的匪寇,怎么会盯上自己这艘普通客船。 眼下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了,深吸口气,温青强自稳定心神后,转过头来,向着魁梧船夫赵老二说道:“快去,将舱板夹缝里的刀全部取出来,让大伙儿聚集在一起,今日说不得是要拼一拼命了!” “还有,去告诉里面的人,不想坐以待毙的话,都全部给我滚出来,今天这事儿,谁也跑不掉。” 赵老二闻言,神色紧张的一挥手,壮着胆气大吼道:“弟兄们,快去拿刀,咱们今日就和这帮该死的水匪拼了。” 噗通! 眼见楼船越来越近,即将与温家客船靠在一起,一个船夫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之意,翻身跳入了江水中。 这个船夫的水性极好,手脚并用,如一尾游鱼向着山峡左侧游去。 轰! 突然之间,水中似有一道惊雷炸响,溅起一道冲天水柱,船夫哼都没有哼上一声,整个身子便已被炸得四分五裂,一截惨肢直接飞上了船,砸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这人吓得面色大变,好似中了一刀,倒退不跌,口中发出杀猪般的惊恐叫声。 “有种的继续往水里跳,爷爷保证炸你们一个四分五裂,血肉模糊,连亲娘老子都认不出来。” 江水里传出一阵得意的大笑,笑声轰轰隆隆,犹如闷雷一般沉闷。 船上众人骇然变色,目光惊惧的望着江水,好几个准备跳水逃生的人连忙收回了脚。 船舷边上,苏玉楼双目微阖,意念与风相融,寒风拂过水面,又与江水连接在了一起。 这里不似封闭的船舱,有了寄托媒介,苏玉楼的感知能力已然强上数倍不止。 第九十八章 黑袍青年! 五十丈范围之内,江水里的情况,犹如一幅立体图像呈现在苏玉楼的脑海之中,纤毫毕现,无有遗漏。 杂鱼不少...... 高手不过两个,一男一女,女子水中速度极快,至少相对而言,比我要快上几分。 至于男子,通过刚才的出手来看,实力同样不可小觑。 “阿弥陀佛,刚才出手的是‘水雷神’雷动天,他在‘三首蛟’中坐的是第二把交椅,传闻早年奇遇获得了一卷道门秘法‘葵水神雷’残篇,自其中悟出了一套掌法,修为实力非同寻常!” 小和尚行至苏玉楼的身旁,缓缓开口。 侧目望着小和尚,苏玉楼诧异道:“想不到小师傅一出家之人,对于这帮水匪竟然这么了解。” 小和尚微微一笑,双手合十,说道:“小僧这也是道听途说来的,是真是假尚不得知,苏施主且勿全信,信一半就好。” 苏玉楼笑了笑,又道:“既然是‘三首蛟’,想必应该还有两位,小师傅若是知道,也请一并说了吧。” 依他看来,这伙名为“三首蛟”的水匪摆下这般大的阵仗,绝非劫财那么简单,至于其目的究竟为何,暂时还不得而知,不过多了解一些还是没有错的。 小和尚颔首点头,徐徐开口。 “这‘三首蛟’的三当家名唤水若华,绰号‘鱼妖’,这位女施主善使一对分水刺,水里的功夫十分了得,一旦在水里给她缠住,即使修为比她高上数筹,也绝难脱身,甚至还有可能折在她的手里。” “至于大当家,这人身份极为神秘,至今也未出手过一次,甚至有人怀疑这位大当家只是一个幌子,是否真有其人,小僧也不得而知。” 最可怕的不是已知,而是未知。 苏玉楼沉吟片刻,漫不经心的问道:“这艘客船用不了多久便会沉没,小师傅你似乎一点也不紧张惶恐?” 小和尚面色平静,轻声说道:“事已至此,紧张无用,惶恐亦是无用,平心静气才最有用。” 相比于小和尚的平静淡定,船上的人已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惊慌失措,躁动不安,许多船夫握刀的手都在淌汗。 温青立在船尾,朝着楼船拱了拱手,扬声说道:“在下云渊郡温家,温青,乃是这艘客船的主人,不知大当家可在船内?” 楼船上半个人影都没有,恍若一艘鬼船,足足过了好半响后,方才有一道声音自楼船内徐徐传出。 “云渊郡温家么?这个我倒是听说过,闲话我就不多说了,交出我要的人,或许还可以对你网开一面,当然你也可以试着拒绝。” 温青内心顿时恍然,“三首蛟”的目标不是他的这艘客船,而是船上的某一个人,心神不由为之一松,事情尚有转圜余地,还未完全形成不可破解的死局。 他只是温家旁系中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儿,若是将人交出去,损坏了家族名声,温家绝对难以容他,不过,与家族名声想比,他更看重自己的性命。 心里一番计较思量之后,温青问道:“敢问大当家,您要的人姓甚名谁,形貌有何特征?” “我要的人叫百里婵娟,相貌嘛,我这里有一幅画,你可以拿去瞧瞧。” 说话间,楼船内轻飘飘的飞出了一幅画,这幅画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了温青的怀里。 温青执画一观,只见画上女子柳眉杏目,朱唇琼鼻,容貌清纯秀美,自有一股楚楚之姿,惹人怜爱。 这样的美人,任谁见了都绝难忘记,温青自然也不例外,目光从画像上收回,转而在船上搜寻起来。 此时此刻,船身已经沉没至半,船舱内的人大多都已到了甲板之上,没过多久,温青便找到了目标。 由于船身倾斜晃动着,这位名叫百里婵娟的女子正被一个丫鬟搀扶着,另有六个气息沉凝的黑衣汉子将她团团护住,衣着华丽的韩姓青年更是手按剑柄,警惕的望着四周。 顺着温青的目光,其余人的目光也落在了百里婵娟身上。 “姑娘,既然他们要的人是你,你就行行好,跟他们走一趟吧,我们这些人会一辈子都记得你的。” “是啊,姑娘,这件事儿说道底,也是我们受了你的牵连,平白遭了无妄之灾,你可不能坐视不理啊。” “......” 容貌秀美的百里婵娟好似受惊的小鹿一样,贝齿轻咬着下唇,最后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扬起俏脸,朝着巍峨楼船,大声说道。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抓我,但是只要你不为难他们,我就跟你走。” “世妹何必向那藏头露尾之辈妥协?” 韩姓青年面色冷冽,跨前三步,拔剑说道:“兀那贼头儿,你可知道我世伯百里长安乃是堂堂益州州牧,你若敢伤了世妹一根汗毛,他老人家知道了,必定大发雷霆之怒,届时大军一至,尔等小小水匪顷刻之间便得灰飞烟灭。” 这话一出,绝大多数人都怔住了,神色惊讶的望着那名柔柔弱弱的秀美女子。 朝廷虽然日渐衰微,威望不比从前,但州牧主掌一州军政,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仍是高不可攀。 苏玉楼挑了挑眉,脸上也不禁露出动容之色。 忽然,一阵轻笑声自楼船内传出,紧接着,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年轻人,黑眉黑发,黑色的长袍,面容十分秀气,且有些苍白,唇角勾勒出一抹浅淡弧度,似笑非笑。 而在其手间,还握着一柄骨扇,骨扇上,鲜红的花纹勾勒出一朵朵妖冶的花,这些花,扎根于骸骨之上,显得诡异异常! 花名彼岸,又称曼殊沙华..... 但是,相比于骨扇,最引人瞩目的却是他的双眼,那是一双即深邃又明亮的眼眸。 深邃似幽谭古井,而明亮却好似那倒影在水中的冷月。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很特别的年轻人,人特别,气质也特别。 随着他的出现,空空荡荡的楼船上也多出了数十道鬼魂般的身影。 望着面色微变的韩姓青年,黑袍青年悠悠说道:“我自然知道她是百里老儿的掌上明珠,抓她正是为了用她来向百里老儿换一样东西,否则,我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好了,既然你们有人不愿意交,那我们就......动手!” 第九十九章 传音入密! 哗啦啦! “动手”二字一出,凛冽杀气溢满江河,一道道人影从滚滚江水里掠出,带起一连串水花响动,飞身上了温家客船。 巍峨楼船上同样掠下二十余道人影,“呛啷”一声,利刃出鞘,冰冷的锋芒闪耀夜空,寒彻人心。 近四十号人提刀掣剑,直向韩姓青年等人奔赴杀去,沿途凡有阻道之人,无论是船夫,还是船客,一并乱刃分尸。 鲜血飞洒,喷溅! 一些船客吓得尖叫连连,连滚带爬的跑向一边,温青以及部分船夫立在船舷边上,神色紧张,心中暗自盼望这些水匪在抓了那名女子之后,赶紧离去。 “保护世妹!” 四面受敌,韩姓青年低喝一声,掌中长剑“嗡嗡”颤鸣,剑气犹如狂风骤雨一般倾泄而出,立时便有两名水匪招架不及,中剑倒地。 六名黑衣汉子默不作声,呈六角之状,将百里婵娟与那位唤作兰儿的丫鬟护在中间。 这六名黑衣汉子各怀绝艺,一干水匪虽然皆是武艺拔群的好手,一时之间,也难以突破这六人的防御封锁。 客船两侧的江水里,一男一女,缓缓浮出水面。 男子身材雄壮魁梧,犹如一座铁塔,面容粗犷,浓眉高耸,自有一股锐不可挡的威势,双眉之下,炯亮锐利的虎目透着令人胆寒心惊的暴虐气息。 女子容貌俏丽,一颗黑痣点缀在唇角下方,平添了几分风骚艳美之感,紧身的武士服将她那曼妙婀娜,凹凸有致的火爆身材完全的勾勒了出来。 这一男一女,正是“水雷神”雷动天,“鱼妖”水若华。 雷动天望着楼船上的黑衣青年,舔了舔嘴唇,高声问道:“首领,除了那个女的外,这艘船上的其他人要怎么处理?” 水若华素手掩唇,咯咯娇笑道:“雷疯子又想大开杀戒了么?其他人你随便杀,不过那一个俊俏小哥儿,奴家可是看上了,就不能让给你啦。” 说着,扬手指了指船上的一道白色身影。 随着船体颠簸,而左摇右晃的小和尚面露古怪之色,望着苏玉楼,传音说道:“苏施主,昨日小僧观你面相命犯桃花,眼下果真应验,艳福上门来了。” 苏玉楼嘴角微微抽搐,额上浮现出几抹黑线。 黑衣青年卓然立于船头,瞥了一眼“站都站不稳”的苏玉楼,旋即又收回了目光。 雷动天是野路子出生,虽然得了一卷“葵水神雷”秘法,但修炼上出了岔子,脾性变得暴躁如雷,一点就炸,除此之外,还极度好战嗜杀,杀人手法也十分残忍。 至于“鱼妖”水若华,邪道门派出生,修炼的是采阳补阴,损他利我的外道法门,喜好男色,尤其是俊俏秀气的少年。 “三首蛟”之所以凶名昭著,出手不留活口,绝大部分原因都要归功于这二人。 黑衣青年将他二人收于麾下,为了笼络人心,自然不能太过约束他们的喜好。 “我只要那个女的,出手的时候,注意一些,别给我弄伤弄残了,其他人你们想怎样就怎样。” 雷动天闻言,咧嘴“嘿嘿”一笑,粗壮的手臂高高举起,旋即又猛地落下,重重的按在江面上。 霎时间,一道粗壮水流如利箭般飞射窜起,落于客船上时,又如雷霆霹雳般炸开,木屑纷飞飘扬,整个客船随之剧烈的晃动起来,一连串惊呼声中,好几个船客直接被摔进了江水里。 面露残忍嗜血之色,雷动天再次一按水面,几个船客落身之处,轰然炸开了一道冲天水柱,水柱中,惨肢碎体漫天抛飞。 船上的人瞧见这一幕,顿时吓得面无人色,一干水匪却是高声欢呼起来,连连叫好。 雷动天杀意炽烈,挟裹着雷霆之势,落在客船之上,大步向着韩姓青年等人行去。 借水传劲,转瞬即至,同时又能令水流爆发出雷霆霹雳般的猛烈攻击,此人倒也无愧为“水雷神”之称。 苏玉楼目光微微闪烁,这雷动天的武功倒是让他感到耳目一新,脑海中灵思如潮,获益良多。 “小郎君光盯着那个嗜杀成性的疯子干嘛?回头瞧瞧奴家好吗?” 温言软语悠悠响起,紧接着便有一阵异香随风飘来,这异香馥郁甜腻,让人闻了不仅意软神疲。 香风拂面,好几个船客,船夫身子一软,倒了下去,脸上还带着甜蜜幸福的笑意,仿佛进入了温暖的梦乡一般。 这骚娘们儿还真来劫我的色了? 苏玉楼不禁眉宇一皱,侧身飞到了一旁。 而在他适才立身的位置,“鱼妖”水若华盈盈玉立,一双妙目望着他,语声诧异道:“倒是奴家看走眼了,想不到小郎君刚才还藏拙了呢,不过正好,奴家最喜欢武艺又高,又俊俏不凡的少年俊杰了。” 水若华出生邪派,天资并不算高,能有如今这一身修为,全靠采阳补阴得来的,不过她十分“挑食”,对象非俊俏秀气的少年不可。 她投身于黑衣青年麾下,便是因为黑衣青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她一个相貌不俗的正派弟子,这些正派弟子的真气精元都十分精纯,于她的修为大有裨益。 至于这些正派弟子的来源,水若华从不过问,不过食髓知味之下,对于有修为在身的俊俏少年尤为钟爱。 而在水若华开口之际,一段话语传音入密,飘进了苏玉楼的耳中。 “苏施主,小僧早已看出你身负惊人业艺,眼下对于你我二人来说,或许是一个机会。” 苏玉楼微微侧目,斜睨了一眼神色惊慌失措的小和尚,暗叹这小和尚演技不俗的同时,不动口唇,先以魔教“腹语术”发声,再以传音入密之法回话。 “小师傅讲话莫要说一半,留一半,不妨开诚布公,把话说清楚。” 小和尚神色不改,嘴唇蠕动,再次传音入密。 “远处那位百里女施主,乃是州牧百里长安的千金,我们两人若是出手救了她,百里长安必定欠你我一个人情。” “届时,小僧也不用再为钱财俗物烦忧,更有漂亮的女施主......咳,不知苏施主意下如何?” 第一百章 大战开启! 闻言,苏玉楼内心若有所思,适才得知那位秀美女子的身份时,他也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念头,毕竟州牧执一方军政,权利极大,与其交好,可谓是益处良多。 不过,“三首蛟”的三位当家非比寻常,要想在强敌环视的情况下救人,无异于是难如登天,故而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又被他给掐灭了。 这小和尚不显山,不露水,但绝对不是简单货色,眼下事情还未糟糕到他不能应付的程度,与这小和尚合作,未尝不可一试。 恰逢这时,“鱼妖”水若华纤腰一摆,迎面掠来,双手柔弱无骨,以一套擒拿手法扣向苏玉楼的臂腕。 苏玉楼面色微变,拔出纯钧古剑,“竭力抵挡”,跟小和尚相处了一段时间,他的演技已往上飙升了一大截。 “小师傅既然寻我合作,想必心中已有定计了?” “不小心”摔倒的小和尚扶着船舷站起身来,一副心有余悸的害怕模样,口中悄悄传音。 “正所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苏施主,如今你示敌以弱,待会儿正好出其不意,率先拿下这位女施主,之后咱们再见机行事,合力击退余下的人,仓促之间,小僧也只能想到这么多了。” “好,就这么办!” 苏玉楼传音回复。 就在苏玉楼二人暗自商量之际,雷动天已经与韩姓青年战成了一团,韩姓青年虽然出生名门世家,修为非凡,剑法不俗,但实战经验委实差的一塌糊涂,不过二十余招就已被雷动天逼入下风,险象环生。 与此同时,楼船上的黑衣青年也已出手。 丝丝缕缕的阴森黑气自他掌间蔓延而出,扰乱了空中气流,形成了阵阵阴风。 阴风激荡排空,肆意呼啸,宛若千万厉鬼在风中悲呼哀嚎,使人闻之心胆俱丧,仿佛瞬间掉入了幽冥地狱一般。 护卫百里婵娟的六名黑衣汉子首当其冲,顿时感到一阵寒意伴随着阴风侵入体内,难受异常,气血停滞,渐渐陷入凝结状态。 “解!” 六名黑衣汉子脸上闪过一丝狠色,齐声低喝间,一股强大的力量于他们体内苏醒,溢出体外,空中气流激荡,好似掀起了一场飓风,附近的几个水匪直接被掀飞了出去。 如此惊人的声势,令船上绝大部分人为之侧目。 气息疯狂暴涨,丝丝红线在六名黑衣汉子的脸上浮现,如蛛网一般密结,狰狞可怖,眉心正中,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个猩红“傀”字。 他们的面容迅速苍老,短短片刻之间,已生出了许多细密皱纹,苍老了十岁不止,仿佛是以生命换取了力量。 此时此刻,这六人的气机,气势,乃至真气皆已相连如一,浑厚的罡气犹如血色狼烟般汹涌升腾,将黑衣青年的诡异阴风隔绝在了外面。 “傀奴?!” 盯着六人眉心的“傀”字纹印,黑衣青年目光微微一凝,傀奴乃是独有的死士,体内被设下了特殊符种,符种平时处于沉眠状态,当其苏醒时,便会快速吞噬宿主的生命精气,急剧提升宿主的修为。 符种与符种之间,甚至能将力量聚合在一起,但缺点同样明显,有着距离限制。 “水若华,不要再玩了,雷动天,赶快解决你的对手,过来助我一臂之力。” 雷动天闻言,状若疯狂的大吼一声,双掌平推而出,气劲滚滚,如雷霆般连环炸裂,早已岌岌可危的韩姓青年横剑胸前,但仍旧抵挡不住,连连跌退数步,呕出一口鲜血。 “韩世兄!” 百里婵娟见状,面露担忧之色,情不自禁的轻呼出声。 水若华巧笑嫣然,一边以手拨开苏玉楼的剑锋,一边说道:“奴家现在不能陪你继续玩下去了,小郎君你若还是冥顽不灵,奴家可就要下杀手啦。” 话犹未已,如花俏脸便已被剑光照得一变。 这一剑惊鸿掣电,剑上绽放出刺眼夺目的光芒,好似平地上升起了一道闪电雷霆,快的不可思议。 心中存了几分怠慢之意,水若华突逢变故,惊怒交击之下,连忙抽身后退,可还是被剑气洞穿了身体,整个人翻出船外,栽进了滚滚江水中,生死不知。 而在苏玉楼出手之际,小和尚也已出手。 他单脚一踏,纵身腾空掠起,掌中似含有琉璃佛光,隐隐形成一道虚幻的“卍”字佛印,朝着黑衣青年凌空击落。 空气受到无形之力牵引,蜂拥汇聚,化作一道道高墙横亘在黑衣青年的四周,令他避无可避,唯有正面硬接这一掌。 遭逢突袭,黑衣青年神色倏变,客船上的人实在太多,他没有太过关注小和尚以及苏玉楼二人,这倒也不能完全怪他。 概因两人一早就收敛了气息,将自身完美的“隐藏”了起来。 际此危机时刻,黑衣青年沉喝一声,抬手一掌拍出,挟裹着阴寒森冷的气劲,以下击上。 两掌交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巨响,黑衣青年脚下的甲板不堪重负,“咔咔”碎裂,整个人一瞬间掉了下去。 小和尚轻飘飘的落下,转头朝着百里婵娟露出一个自认为亲切的微笑,合十说道:“女施主莫怕,有小僧在这里,定会护女施主周全。” 百里婵娟小脸雪白,愈发显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眼神感激的望着小和尚:“小师傅仗义出手,仁义为怀,婵娟先在这里谢过了。” 小和尚面色平静,刚要装模作样的客气几句,忽地神情一变,只见一道尖锐气劲穿透甲板,朝着他的面门激射而来。 僧袍猎猎,小和尚于千钧一发之际飘然掠起,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这一道尖锐气劲。 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爆裂声中,一道道尖锐气劲自下而上,如连发弩箭般破空杀至。 小和尚双掌一晃,二变四,四变八,八变十六,好似千手观音一般,掌影铺散开来,将一道道尖锐气劲打碎击散。 轰隆隆! 闷雷滚滚,空气如水浪般炸开,雷动天舍弃了韩姓青年,双掌挟裹着雷霆万钧之力,飞扑杀来。 小和尚面色微变,收敛了掌势,汇聚成一股无匹劲气,悍然迎向强敌。 恰逢此时,空中幽影一闪,黑衣青年无声无息,犹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小和尚的身后,手中骨扇破空无声,疾点小和尚后脑玉枕穴。 黑衣青年唇角挂着一丝冷酷笑意,仿佛已经看到了小和尚被这无声一击穿颅破脑的情景。 眼看即将得手,黑衣青年内心忽然警钟大响! 第一百零一章 阴司秀才,丈六金身! 杀机临头,黑衣青年不敢怠慢分毫,手中骨扇豁然展开,恍若残月弯刀,斜扫而出。 霎时间,空中传来一阵如裂布帛之声,一道长约丈许的漆黑刃芒激射而出,划破长空,沿途的木质甲板犹如豆腐一般,被切开了一条光滑如镜的长长沟壑! 隐隐约约如细线般的狭长剑气,斩开气流,与漆黑刃芒撞击了一起。 嗤...... 剑气,刃芒交织激荡,又同时溃散,散碎的气劲四射开来,甲板顿时遭受了千刀万剐之酷刑,留下了无数道深深浅浅的痕迹。 苏玉楼持剑而立,望着与雷动天硬拼一掌,落在他身边的小和尚,忍不住调侃道:“小师傅,色字头上一把刀,来日方长,要跟漂亮的女施主闲聊也不必急于一时。” 小和尚面色微微一黑,旋即又开朗笑道:“苏施主所言甚是,小僧受教了!” 话一说完,就立即转身杀向了雷动天,把较为厉害的黑衣青年留给了苏玉楼。 黑衣青年面色沉着,抬手作了一个手势,时至如今还存活下来的水匪见状,立时会意,自四面八方,纷纷朝着百里婵娟等人杀去。 韩姓青年已被雷动天重创,无力再战,如今只剩下六名“傀奴”尚有余力,面对一众凶神恶煞的水匪,又要保护百里婵娟等人,他们六人也只能结成阵势御敌。 整艘温家客船不过片刻之间,就被分化成了三个区域,三个战团。 黑衣青年也已持着骨扇与苏玉楼战在了一起,剑光扇影交错,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整艘温家客船沉没了大半,仅剩上面最后一截时,一道略带戏谑之意的话语徐徐响起, “师弟,看来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啊,怎么?需要师兄帮忙吗?” 江面上飘来了一艘小船,船上站着一个人,这人作秀才打扮,穿着一件泛白的青衣,气质忧郁,形容落拓,一幅怀才不遇,愤世嫉俗的模样。 这样的形象气质,对于一些千金小姐而言,无疑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不过若是注意观察,便不难发现,这人有着一双与形象气质极为不符合的眼睛,这双眼睛明亮锐利,绽放出来的神采比刀剑还要锋利,而在这如刀剑一般锐利的目光之下,还蕴藏着残忍的恶毒之意。 黑衣青年沉声道:“刘师兄,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落拓秀才摇头笑道:“我不需要你的人情,不过事成之后,从百里长安那里换来魔碑,好处你我二人共享。” 魔碑? 苏玉楼心神一动,不过攻势并未有半点凝滞,反而愈发密集起来。 黑衣青年迫于无奈,身躯往后飘飞了两步,咬牙说道:“好,就依刘师兄的意思,得了好处,你我二人共享。” “师兄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和尚,待我解决掉那个小和尚后,再助你将这帮碍事的家伙全部解决掉。” 落拓秀才哈哈一笑,纵身掠起,速度快的不可思议,模糊扭曲的残影连成一串,不过眨眼之间,便已飞身上了客船, 他的外表文弱,出手却一反常态,霸道至极。 抬掌隔空击出,掌力向外疯狂宣泄,炸开,掀起无数激流,掌势如怒浪恶潮,又似万山倾轧,欲将眼前的一切事物,以催枯拉朽之态碾碎殆尽。 一侧船舷不幸遭掌力扫中,直接崩碎开来,站在那里的船夫犹如破布娃娃般抛飞出去,全身骨骼“咔咔”爆响,不知碎了多少,眼见是活不成了。 “阿弥陀佛!” 一拳将雷动天逼退,小和尚神色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凝重,来不及闪退的他双手结不动明王印,整个人与脚下的客船连为一体,宝相庄严,华光流转,犹如一尊大佛立于天地之间。 恐怖绝伦的掌力落在他的身上,如巨锤敲响大钟,沉闷的声响轰鸣回荡,荡开了一圈圈肉眼可见的音浪,好几人双眼翻白,直接给震晕了过去。 小和尚脸色霎时一白,“咚咚咚”的倒退了数步,将甲板踩出了七八个透明窟窿。 落拓秀才轻笑一声,潇洒的甩了甩衣袖,瞥了一眼旁边的雷动天,悠然道:“你去对付其他人吧,这个小和尚现在就交给我了!” 雷动天闻言,顿时面生怒色,不过念及对方是自家首领的师兄,不好翻脸发作,最终冷哼一声,向着百里婵娟那边走去。 平复了体内翻腾的气血,小和尚长吁口气,望着落魄秀才,似仔细辨认了一番后,说道:“小僧若是没有认错的话,施主应该就是‘阴司秀才’刘秀云吧?” 落拓秀才眉眼一挑,笑道:“我的确是刘秀云,你这小和尚又叫什么名字?能接得下我一掌,倒也难得。” 小和尚语气温和道:“小僧法号了得,想来刘施主定是没有听说过的,既然确定是刘施主当面,那么小僧也就不能再藏拙了。” 言罢,小和尚面容肃穆,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身躯脱胎换骨也似的暴涨起来,光洁的皮肤染上了一层灿灿金色。 昔日佛祖在菩提树下立地成佛,手拈鲜花,指天誓地,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小和尚如今指天誓地,金身灿灿,周身似有琉璃宝光闪动,直如真佛降世一般。 “佛门秘传‘丈六金身’,你是须弥山,还是大雷音寺的传人?” 刘秀云师承不凡,眼界自然非比寻常,一眼就瞧出了小和尚的手段底细,心中不由震惊莫名。 丈六金身,立地成佛,真正的万法不侵,得享长生,不过眼前这个小和尚的金身距离一丈尚有段儿距离,纵使如此,亦给他造成了极为强大的压迫感。 身高暴涨的小和尚撑破了上衣,低头俯瞰着刘秀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金黄色的面孔上无悲无喜,右手五指舒展箕张,直接探手抓了过去。 五指如山,好似囊括了一个世界,刘秀云只觉得四周光影交错,竟有一种与外界天地隔绝起来的微妙感觉。 一正一反,两股相悖的力道充斥正片空间,犹如无形大磨一般,朝着刘秀云碾压过去。 第一百零二章 噬主魔剑! 面对一正一反,犹如磨盘般碾压过来的强大力道,刘秀云神态凝重,但却不见半分惧色,真气鼓荡之下,青衫猎猎飞舞,宽大的袍袖翻卷扬起,露出一双手臂。 他的右手臂上盘绕着一条龙,不......更准确的说是一柄剑! 这柄剑甚是奇怪,通体漆黑,剑柄形如龙首,獠牙毕现,而在龙口后上角又嵌着两颗火红玛瑙作为龙眼,剑身蜿蜒曲折如龙身,越是往后,剑身越是狭窄锋锐。 此剑好似活物一般,乍然苏醒,龙眼绽放出摄人红芒,身躯辗转,瞬息之间便入了刘秀云的手中。 阴气如云似雾,缠绕剑身,隐隐可见一条模样狰狞凶恶的黑蛇缓缓游动,吞吐蛇信,发出“咝咝”的响声,一股令人毛发耸立的森寒之气蓦然散开,眨眼的功夫,以刘秀云为中心,丈余之内,甲板船身皆已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霜。 黑色的霜! 一团团云雾状的晦暗剑气自那黑蛇身上溢出,环绕刘秀云周身上下,衬得他犹如远古魔神一般可畏可怖。 嗤嗤嗤...... 连续不断的响声之中,云雾状的晦暗剑气蔓延扩散开来,将那无处不在,无处不至的两股力道隔绝在外。 对上施展了“丈六金身”的小和尚,刘秀云丝毫没有留手的机会,毫不犹豫,第一时间爆发,掀开了压箱底的绝技! “噬主魔剑......阴龙!” 小和尚目光一凝,心下凛然,变得无比慎重。 眼下刘秀云施展的诡异剑法,他曾在寺内典籍之中见过,这门剑法名为“饲阴龙”,是古往今来最为邪门恐怖的剑法之一。 这门剑法遵循化龙之道,纳阴煞邪气入体,凝练成卵,最终经历种种祭炼之后,孵化成蛇,蛇化蛟,蛟化龙,每次蜕变,其力量皆会提升数倍不止。 以人之三宝精气神为载体,饲养阴龙,而这“阴龙”是阴煞邪气的聚合“生命”,凶恶无比,故而常有反噬之险,修炼这门剑法的人,到了后来皆落了个以身饲龙的下场。 数千年前,便有一位陆地神仙千辛万苦,挨过重重劫数,养成阴龙,结果还是为阴龙反噬,汲取了他一身修为,化为凶煞邪灵,一连屠戮了数十万人,最后还是道门掌教出手,将其封印于镇魔塔中。 “阿弥陀佛,‘饲阴龙’有干天和,终是害人害己,刘施主竟然修炼这门剑法,今日小僧少不得要施展降魔手段了。” 小和尚这一开口,空中隐隐回荡起了阵阵梵音,肃穆,庄严,宏大,直透心灵。 但见他右手食指与拇指轻轻搭住,似拈住了一朵鲜花一般,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面上带着微笑,小和尚左手抬起,一掌击出。 一掌之下,身前空气剧烈震荡,化作千百层涟漪波纹次第散开,短短瞬间就已经过了千百次锤炼压缩,犹如天外来峰,形成一道厚实无比的气墙向着刘秀云迎面推去。 一掌排山! 刘秀云眉眼一沉,这道厚实无比的气墙之中,蕴含着一股令他也为之动容悚然的刚猛气劲。 长啸一声,刘秀云人剑合一,“阴蛇”吞吐细长蛇信,骤然长嘶,卷动滚滚阴气,化作一道无匹剑芒横贯长空,飞射而出。 就在小和尚两人全力一搏之际,苏玉楼与黑衣青年之间亦是战的如火如荼! 骨扇展开,黑衣青年如作刀使,一击抽拉横扫,速缓如老牛拉车,可透扇而出的气劲却好似刀劈斧斩,凌厉至极! 浑身衣袂拂扬,苏玉楼手持“纯钧”,剑锋上清辉冷芒流转不息,接着不沾半分烟火气息的顺势劈下。 叮! 清脆的金铁铿锵声响起。 一触即分,苏玉楼剑锋一转,划过一道妙若天成的圆润弧迹,以比刚才还要快上三分的速度斩在了黑衣青年身上。 剑锋入体,没有遇到半点阻力,也没有溅起半点......鲜血! 黑衣青年撕裂成两半的身躯,恍然间变成了两个完整的人,两个人又变成了四个人,四个人又变成了八个人。 这八个一模一样的人如幽灵般飘动,手中骨扇开始晃动起来,其速时快时慢,其势或重或轻,端的是变幻无方,刹那之间,便有无数扇影幻化而出,自上下左右,不同的位置方向,朝着苏玉楼重重笼罩过去! 幻术? 苏玉楼眉宇微皱,剑锋一转,“纯钧”好似在他手中化去了一般,化成了一阵阵风,丝毫不差的将这八个人影的攻击悉数截下。 正常情况下,没有人能被劈成两半还没有事儿,也没有人能一下子变成八个人,最大的可能便是幻术,甚至是与身法相结合的幻术。 高明的幻术,不仅惑人耳目,甚至能惑人心神。 苏玉楼的目光没有去追逐那八道闪动的人影,心神渐渐沉凝,变成了一方澄澈无波的湖水。 下一刻,四周的一切景象豁然明亮,随之缓慢下来,气流的流动,尘埃的漂浮,可见以及不可见的一切,无不映照于心。 黑衣青年的扇法已为苏玉楼渐渐熟知,这门武功有轻重缓急四种变化,每一种变化都紧扣着另一种变化,进而演化出无穷之变! 至于这八道身影,气息看似相同无异,但仍旧有一道身影气息,与另外七道身影有着细微的差别。 这道气息一直在八道身影之中交替变幻着,正是其真身所在。 心神牢牢锁定着这道气息,苏玉楼双目精光如电绽放,于黑衣青年变幻虚实之间,一剑刺了过去。 铺天盖地的扇影如同夏日泡沫,来的快,去的也快! 黑衣青年真身显露,惊而不乱,以扇面挡住剑尖,气劲激荡之下,掀起一圈圈涟漪气浪,身子则被剑尖推着往后飘去。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似乎没有想到自己无往不利的幻法竟会失效。 手腕一震,骨扇如波浪般起伏抖动,层层叠叠的阴寒劲气透扇而出,将苏玉楼的剑锋挪移了许些开去。 借着这转瞬即逝的喘息之机,黑衣青年蜻蜓点水般一踏甲板,身如鬼魅,倒掠后飞。 手中骨扇高举,露出烙印着幽冥黄泉纹样的反面,黑衣青年嘴角挂着一丝诡异冷笑,缓缓舞动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万般幻象,如是我斩! 黑衣青年的动作优雅至极,如行云流水一般舒畅,予人以赏心悦目之感。 天地间的一切,随着骨扇的飞转舞动,迅速的失去光彩,黯淡,远去,就好比是油彩画被冲洗成了水墨画一般,转眼后,水墨画又归于一片混沌...... 取而代之的是一方陌生天地! 天空漆黑深邃,阴云密布,偶有腥红色的闪电裂破苍穹,地上则有一条不知从何处来,亦不知往何处去的昏黄河流,河流中浊浪滚滚,无数面目狰狞的恶鬼冤魂在其间挣扎沉浮。 此时此刻,苏玉楼的身子便陷入了黄泉之中,慢慢的,慢慢的下沉,这种感觉无比的真实。 他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黄泉之中那冻彻灵魂的阴寒,以及千万年来,无数亡灵积累沉淀的戾气,煞气,怨气...... 这些气息汇聚在一起,化作一股滔滔洪流,冲击撼动着苏玉楼的心神。 与此同时,黄泉中的恶鬼冤魂好似闻着了腥味儿的猫,尖啸着,哀嚎着,嘶吼着,朝他急速涌来。 这些恶鬼冤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放眼望去,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几乎望不到头。 他们面容扭曲,目光怨毒,仿佛正在承受着无穷无尽的痛苦与折磨,纷纷伸出尖锐的爪子,欲将苏玉楼彻底拉入黄泉,变成他们中的一员。 寻常高手若是遭遇这般境况,恐怕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骇然欲绝。 又是幻术么? 苏玉楼目光微微闪动,连忙收摄心神,深知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一旦他在这诡异幻境之中死去,恐怕便是真的死了。 抬起纯钧古剑,苏玉楼剑作刀用,自从见识过小李飞刀之后,他的魔刀已更进一步,迈入了“神刀斩”之境,如今锋芒首现,豁然斩下。 雪亮的剑锋划破天地,惊鸿般的光芒悄然乍现,璀璨森寒,不可逼视,很难形容这一剑的速度,同样也很难形容这一剑的锋芒。 那种锋芒,似天地也为之顿开一般。 那种速度,神鬼辟易,仙魔俱惊! 天魔附体,心魔附刀,万般幻象,如是我斩! 滚滚黄泉霎时分开,万千恶鬼冤魂化作白烟消散,幻境中的一切事物皆如镜花水月般破碎开来。 这一剑斩开了幻境,同时斩向了黑衣青年。 黑衣青年双目怒睁,挂在唇角的诡异冷笑早已不在,这一刀之下,他竟然生出一种肉体神魂俱被斩灭的恐怖感觉。 惶急的尖啸声中,一股诡异的力量由内而外,瞬息迸发,黑衣青年周身一丈范围内的空间好似模糊扭曲了一般,化作一片阴森晦暗的区域。 纯钧古剑斩入这一片区域,犹如陷进了泥沼一般,或曲或直的劲气,自各个角度涌来,消减,阻碍,拉扯着苏玉楼的剑。 苏玉楼心神一凛,黑衣青年此刻展现出来的手段,倒是像极了他所知的天魔力场! 剑锋陷入这诡异莫名的力场之中,顿时慢了数筹不止,但仍旧快如闪电,坚定不移的斩向黑衣青年。 黑衣青年暗自咬牙,举扇格挡。 叮! 一圈涟漪荡漾开来,诡异莫名的力场消融瓦解,黑衣青年的身躯直接抛飞了出去,踉跄落地,面色一白,呕出一口鲜血。 “苏施主,小僧快顶不住啦,你快来救救小僧啊。” 就在苏玉楼准备一鼓作气,将黑衣青年斩于剑下之际,耳畔忽然响起了小和尚不争气的求救声。 小和尚不知何时已经恢复成了开始的状态,气息比之起初还要弱上三分,如今正被刘秀云逼得险象环生,狼狈不堪,仿佛下一刻便会丧命一般。 苏玉楼嘴角微微抽搐,心中暗恼这小和尚好生不靠谱,关键时刻掉链子,同时也明白了小和尚的“变身”还没有练到家,尚有时间限制,这段时间尽管压制住了刘秀云,但并未奠定胜机,以至于眼下强弱之势易转。 内心暗叹一声,苏玉楼舍弃了黑衣青年,飘身掠了过去,挑开了刘秀云刺向小和尚的一剑。 剑气顺势而发,汹涌激荡,恰如江河倾泄,挥泼洒下。 刘秀云手执魔剑,削,劈,撩,点,刺各种剑式信手拈来,更将快准狠剑之三昧融入奇诡绝伦的剑势中,一剑快过一剑,快而不乱,恰似奇兵突袭,严密而又不失章法。 双方以快打快,攻势愈演愈烈,剑气穿插交织,斗成一团。 “小师傅,这可是我第二次救你了。” 双方心有灵犀,于剑势将尽未尽之时,收剑回气,苏玉楼语气幽幽,说了一句。 降魔不成,险遭魔屠的小和尚心有余悸,抹了一把头上冷汗,双手合十,说道:“苏施主的大恩大德,小僧来世定当涌泉相报。” 他闭口不提今生,只说来世,显然是有那么几分耍赖的意味儿在内。 恰逢这时,黑衣青年略作调息之后,再次身如鬼魅,提着那一面彼岸花,一面黄泉河的骨扇杀来。 “施主请安心对付这个魔头,此人就交由小僧来处理吧。” 小和尚神态郑重,义正言辞的说罢,自告奋勇的拦下了黑衣青年,再次挑软柿子捏,将硬骨头留给了苏玉楼。 苏玉楼甚至没有机会暗骂这不要脸的和尚,概因刘秀云已持剑杀了过来。 这一剑递出刺进,剑上阴蛇骤然嘶鸣,下一刻,空中陡然惊现出了一道黑光长虹,如蛰伏沉睡的毒蛇,暴起捕食,当真是快如闪电...... 不过,若只认为此剑是直来直往的快剑,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一剑中蕴含着万千变化,随时都有可能转变剑势,避实就虚,如蛇一般蜿蜒前行,从不可思义的角度予以敌人致命一击。 苏玉楼懒得理会它有多少变化,扬起手来,一震袍袖。 霎时间,空气凹陷坍塌,如海底漩涡一般内敛收缩,苏玉楼那迎风招展的袍袖仿佛化身成了吞没一切的海眼,封死了刘秀云剑上所有潜在变化。 刘秀云咧嘴冷笑,掌中魔剑幽光乍现,周遭阴气收束一空,汇聚于剑上,剑势瞬间一涨再涨。 快的不能再快的奇诡剑法竟然突破极限,凭空再添三分迅疾,舍弃了一切变化,直往苏玉楼的袍袖内电射投去。 苏玉楼亦是嘴角冷笑浮现,袖转,指出...... 第一百零四章 天人降临! 苏玉楼不避不让,飘扬的袖袍中,一指点出,空中顿时亮起了一道光,无坚不摧的光。 这道光聚敛了成百上千种兵器的锋芒,凌厉无匹,与刘秀云收束了阴煞邪气的一剑针锋相对。 短暂沉寂后,空气嘶鸣,如裂布帛。 劲风宣扬,剑气四溢狂飙,两人立足之处的甲板惨遭波及,留下无数坑坑洼洼的孔洞。 刘秀云握剑之手微微一震,顿感经脉刺痛,臂膀发麻,整个人被那道凌厉之气的余劲迫得不住倒退,直到船舷边上方才稳步停下。 眼见自己没有占到半点上风,连续在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手中吃亏受挫,刘秀云不由面色微沉。 他手中的魔剑似感应到了主人的心绪变化,疯狂颤抖起来,然而却没有寻常宝剑颤抖时的清鸣剑吟,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咝咝”声杂乱响起,于虚空中传扬回荡,仿佛有千百条毒蛇同时吐信长嘶一般。 每一道“咝咝”声响起,就有一道细若游丝的漆黑剑气自“阴蛇”身上飞出,朝着苏玉楼攒射过去。 刹那之间,漆黑剑气铺天盖地,如游蛇乱窜,杀气腾腾,好不骇人! 苏玉楼眼中闪过许些惊诧之色,概因这些漆黑剑气不仅数量多的惊人,而且如长蛇般在空中窜动游离,自行衍生出无穷变化,让人捉摸不定,好似百十名剑客同时向他出剑一样。 虽然不易对付,但却并非不能对付! 收敛心神,苏玉楼提起纯钧古剑,剑锋朝右一拖一带,接着往左一拖一带,两股柔韧如水的磅礴气劲从剑上溢出散开,将破空而至的漆黑剑气向着左右两侧挪移卸去。 与此同时,苏玉楼合身一转,剑成浑圆之势,两股柔韧如水的气劲顿时首尾交错,正反逆行,形成暗含生灭变化的阴阳涡流。 漆黑剑气一触及苏玉楼周身三尺,就被涡流气劲转移,分化,不断交错磨灭,最终如泡沫一般幻灭消散。 眸中神光湛湛,苏玉楼一振掌中纯钧古剑,气势无限拔高,真气浩浩荡荡,似要一剑挑起整个汪洋,倾尽沧海之水作惊天一击! 隐隐间,空中似响起了大海的怒吼,咆哮,那是无数浪花相互碰撞,逆向卷涌长天时的轰鸣,声势浩壮,直如万千闷雷平地炸响,震得温家客船都颤动摇晃了起来! 浩瀚磅礴,宛若汪洋大海一般的洪流剑气漫卷汹涌,一泄千里! 除了洪流也似的剑气之外,滚滚江水似受剑势牵引,接连炸开,一道道水柱直冲天穹,飞腾夭矫如白龙,向着刘秀云扑噬咬去。 奇异景象,蔚为大观! 转瞬之间,刘秀云便被剑气,江水淹没吞噬,他周身丈余之地直接碎裂爆开。 这一剑,让船上绝大部分人为之惊惧,侧目。 至于温青等人,早在刚才便已趁乱逃走,于他看来,船上这几人实在变态的过分,恐怕他族中那位已是武道宗匠的老祖前来,也得被活活打死,那里还敢逗留? 剑气徐徐消散,漫天飘扬的尘埃木屑纷飞落下,刘秀云屹立于船上,抬起手来,抹了抹唇角淌落的鲜血。 一条浑身裹挟着朦朦阴气的巨大黑蛇盘起身躯,将他护住,他的形象甚是狼狈,身上青衫多处破裂,早已不复来时的潇洒落拓。 更为令人惊异的是,他的双眼不知何时已变成了竖瞳,脸颊两侧还出现了形似蛇鳞的纹路,瞧上去邪异,诡秘,恐怖。 “好小子,除了那些妖孽怪胎之外,修为相同的情况下,你是第一个将我逼到这种程度的人。” 双目阴冷的盯着苏玉楼,刘秀云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道,语气沙哑,低沉,已然不似人声。 苏玉楼面上笑了笑,心下却是暗叹。 无论是黑衣青年,还是“阴司秀才”刘秀云,俱为当世奇才,各种魔功绝技层出不穷,不仅高明,而且诡异。 与刘秀云交手之际,苏玉楼同时还在关注着另外两处战区。 小和尚气息衰弱,黑衣青年受了内伤,两人半斤八两,倒也看不出谁占上风,谁占下风。 而护卫百里婵娟等人的六名黑衣汉子,眼下已是白发苍苍,皱纹横生,生命精气显然已快要被压榨干净,落败身亡不过片刻之间。 一旦雷动天擒住百里婵娟,再腾出手来,势必打破平衡,他与小和尚将再也没有机会将人救走,只能自行离开。 若无意外发生的话,失败已是注定的事儿! 就在苏玉楼这个念头刚刚升起的时候,一道高亢嘹亮,犹若金铁交击的鸣叫穿云破空,蓦然响起。 紧接着,一团狂风撕裂了天上层云,朝着地下漫卷而来。 狂风吹打在山峡两侧的峰峦上,“嗡嗡”鸣响,山摇地颤,一时间,落石滚滚,顺着山壁掉入江水之中,溅起一道道水柱,浪花。 如此惊天动地,恐怖骇人的声势,引得在场众人瞩目望去。 随后便见得一只神威凛凛,翅膀张开,足足有十余丈之巨的硕大鹏鸟拍击长空,挟裹风流,振翅掠来,好似荒古巨禽降临人世。 蛮荒而又强大的气势自然散开,让众人不禁心神颤动。 而在这鹏鸟的背上,还负手立着一人。 这人面容清俊,剑眉星目,两鬓霜白,笔直垂落于胸前,神色淡然平静,自有一股傲杀人间万户侯的无双气魄。 细观之下,更能发现这人的一身气机已与昏暗的夜穹,皎洁的月光,山峡的阴影,一切可见,可闻,可感的一切相处融洽,自然和谐,宛若不可分割的整体,垂眉低首,一举一动,潇洒随意而又自然而然,无懈可击,没有一丝破绽可寻。 他的身形与鹏鸟相比,渺小无比,但有着一种充塞天地的强大存在感。 众人心中不由生出一种高山仰止,不可撼动的微妙感觉,这种感觉很是没来由,却又丝毫不显得突兀。 天人高手! 绝对是天人高手! 苏玉楼眼神一凛,负手立在鹏鸟背上的那个男子给予苏玉楼的感觉实在太过强烈,令他心中无比肯定。 第一百零五章 神鬼莫敌! 当今之世,仙魔佛陀不显于人间,铸就大道根基的陆地神仙同样罕有插手红尘俗世,无不是在追寻冥冥之中的大道,求一个超脱长生。 故而天人级别的高手已是站在世俗顶峰上的人物儿,绝非是地上的大白菜,随处可见。 细细算来,由后天返先天是一次精气神的全面升华,至于宗师,大宗师不过是基于先天的基础上,精气,神魂,心境之类的延伸开拓,生命本质并无太大的区别。 而天人之境,精气神浑圆如一,已然迈入了超凡脱俗的门槛,寿元绵长非凡人可比,能以人体小天地沟通宇宙大天地,精神意念寄托虚空,进一步触及天地自然更深层的奥秘,举手投足之间,无不蕴含着莫大威能,一心一念,与天地交感,引动四时天象变化,初步具备移山填海的浩瀚伟力。 这种玄之又玄的境界,绝非任何言语,笔墨所能详尽描述,唯有身临其境,才能知晓其中的非凡瑰丽。 “我来的似乎并不算晚。” 轻轻煽动着翅膀,鹏鸟的身躯一沉一浮,站在上面的男子沐浴着月光,悠悠开口。 刘秀云,黑衣青年两人似已认出了来人的身份,神色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紧张,凝重,拢在袖中的手更是因为惊惧而微微颤抖着。 没办法不惊惧,顶上那位可是一尊活生生的杀神。 “神鬼莫敌”莫问敌! 一直担惊受怕着的百里婵娟听见来人的声音,俏脸上顿时泛起了丝丝欣喜之色,樱唇轻启,脆生生的开口:“舅舅,你怎么来了?” 冷峻的面容上展露笑意,莫问敌道:“还不是你那老爹无能,自绝天云岭中得了一块残缺魔碑,结果竟然走漏了消息,惦记这东西的人可不少,他自己身份特殊,倒也没有几个人敢动他,但不妨碍有魑魅魍魉将注意打在你的身上。” “你是我姐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我放心不下,便不远万里前去接你,怎料你已离开了寒心小筑,便一路追了上来,以眼下的境况而言,我的担心似乎不无道理。” “为了婵娟,当真是麻烦舅舅走一趟了。” 百里婵娟语声歉然,随即指了指苏玉楼,小和尚,说道:“舅舅,这位少侠,还有这位小师傅他们两个都是好人,若不是有他们仗义出手,婵娟此刻只怕已经落入坏人手中了。” 小和尚挠了挠光头,脸上露出腼腆的微笑。 苏玉楼笑了笑,这位柔柔弱弱的百里小姐似乎体质特殊,无法修炼,但这背景却着实大的吓人。 “我知道。” 目光在苏玉楼二人身上一掠而过,莫问敌点了点头,转而又落在了刘秀云两人身上。 刘秀云两人只觉得对方的目光犹如实质,落在身上时,立时生出一股充盈浩荡,如渊如海的强大压迫感,让他们两人有一种微若蝼蚁,轻若浮萍的恍惚之感。 倒握“阴龙”魔剑,刘秀云艰难的抬起手来,毕恭毕敬的行了一记晚辈之礼。 “莫前辈,晚辈二人是天残老人的弟子,这次的事儿是我二人不对在先,还望前辈能够看在家师的薄面上,放过我师兄弟二人。” 莫问敌双目沉凝,没有说放,也没有说不放,饶有兴趣的盯着刘秀云掌中魔剑,瞧了一会儿,徐徐开口。 “早年我便听说天残老鬼得了魔剑‘阴龙’,以及与之配套的‘饲阴龙’剑法,不过,他自个儿都没有胆量修炼,你倒是一个不怕死的。” 刘秀云闻言,苦笑道:“晚辈自然是怕死的,否则也不会向前辈乞饶,不过晚辈更怕死的默默无闻,若能死的轰轰烈烈,就算朝生夕死,又有何憾?” “这一番话倒还说的有些道理。” 莫问敌轻叹道:“我与天残老鬼也算有一段香火情分,昔年曾欠下他一个人情,今日不杀你二人,就当还了这份人情,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赦。” 抬起手来,莫问敌骈指虚划了两下,刘秀云两人如遭重击,顿时浑身一颤,面如白纸,气息一下子萎靡了下去。 “削了你两人三层修为,小惩大诫,回去好生休养几个月,益州的事儿,没你们两人的份儿了。” “是!” 刘秀云两人恭声应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心中纵有怨气,也只能按捺下去,能捡回一条性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至于其他人......” 听见莫问敌沉吟的声音,雷动天以及众水匪心中一跳,不好的预感犹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下一刻,雷动天等人的身上燃起了一层淡金色的火焰,这些火焰无声无息的自他们脚下燃起,灼烧至那儿,那儿便化为一片灰飞。 诡异的是,雷动天等人没有感觉到一丝半点的灼痛,仿佛火焰燃烧的并非自己一样。 愈是如此,愈是让人胆寒心惊,这些人神色惊恐,或是怕打着身上的火焰,或是跳入江水之中。 然而没有半点效果,江水也熄灭不了这种淡金色的火焰。 不过片刻之间,这些人便被淡金色的火焰烧了个“干净”,飞灰湮灭,尸骨无存。 苏玉楼目光微微一凛,莫问敌是如何出手的,他竟没有瞧出半分端倪。 “婵娟,走吧,随我回锦官城。” 好似做了件小事儿,莫问敌抬了抬手,一股无形力道卷裹着百里婵娟等人飞上了鹏鸟。 转头瞧着苏玉楼二人,莫问敌沉吟少顷后,又道:“你们二人也一起吧。” 言罢,苏玉楼立时便感觉到有一股无形之力在拉扯着他,往天上飞去,他没有反抗,与小和尚一起,到了鹏鸟背上。 鹏鸟嘶鸣一声,卷起狂风,一飞冲天,转眼便没入了云天之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沉默了一会儿,刘秀云长吁口气,道:“此人比传说中还要可怕,难怪师尊曾言,此人若是不死,十年内必成陆地神仙,百年内有望仙魔之境。” 黑衣青年抚着胸口,语气虚弱道:“二十年前的那一辈人中,他的修为能排进前三,战力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天光湖一役,独力斩杀三名天人高手,这回你我还能活着,倒是托了师尊他老人家的福。” 天人高手无一不是气运所钟,一生奇遇无数,天赋才情俱为上上之选,寻常交手,尚且难以分出高低胜负,更遑论独力斩杀三名天人? 两人对视一眼,哀叹一声,提起重伤之躯,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第一百零六章 两块玉牌! 茫茫夜色中,两道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自山峡南侧的一座险峰上掠下,脚尖轻点着陡峭的崖壁,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已轻飘飘的落在了江面上。 他二人站在江面上,不浮不沉,如履平地。 黑袍人四下张望一阵子,皱眉道:“我们两个好像来晚了一些,这里在不久前应该经历过了一场大战。” 瞧着沉没于江中,船身翘起,露出尖尖一角的温家客船,红袍人抬起苍白的手,掐了几道印决,丝丝缕缕的气息犹如受到了感召一般,汇聚过来,缠绕在他的手指上。 闭目细细的感受了一番,红袍人挥手将气息散去,说道:“空中残留的气息很杂很乱,值得注意的气息共有五道,其中四道是宗师级别的气息,还有一道.......天人气息!” “天人?” 黑袍人咧了咧嘴道:“该不会是刚才那个骑着大鸟,从我们头顶上飞过的家伙吧?对了,我们要找的人呢?难道已经沉江喂鱼了?” “这个不好说,必须用血脉追踪之术确认一番才行,虽然十分耗神,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红袍人取出青铜罗盘,口中念念有词,罗盘中心的血红晶石随之闪烁起了朦朦红光。 半晌后,红袍人语气惊诧的开口道:“目标正在快速移动当中,正北方向,一百里......一百零五里......一百二十里。” “这么快?这家伙该不会是在天上飞吧?” 黑袍人自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沓地图,这次没有挑挑拣拣,直接抽出了最大的那一张,凝神看了看,嘟囔道:“正北方向,话说回来,益州州治锦官城就在正北方向。” “前两日,上面来信说小姐已经到了蜀中,让我们找到人后,直接带去锦官城呢!” 红袍人目光闪烁,忽地唇角一勾,道:“或许,目标现在要去的地方正是锦官城!” ......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渺渺白云之上,一只荒古巨禽般的鹏鸟飞掠翱翔,双翅振动卷起的狂风,吹得下方云层翻涌如浪。 第一次坐异界版的“飞机”,苏玉楼也觉得十分新奇。 小和尚起初也新奇了一阵子,没过多久,便本性毕露,屁颠屁颠的跑到了清雅秀美的百里小姐身边去了。 如今,那六个黑衣护卫已是白发苍苍,生命精气耗了个干净,躺在鹏鸟背上,悬着一口气没落,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 百里婵娟天性纯善,眼下十分难过,小和尚蹲在旁边轻声安慰着,时不时的讲一个笑话,或者做一个搞怪的动作,偶尔也能将小姑娘逗得破涕为笑。 身患重伤,正在盘膝疗伤的韩姓青年见状,目欲喷火,眼睛死死的盯着小和尚,好几次怒急攻心之下,险些走岔了气,伤上加伤。 苏玉楼不禁摇头失笑,随即又想到了黑衣青年两师兄弟,这两位偷鸡不成蚀把米,眼下被削去了三层修为,若是不能尽快补回,下一次见面,苏玉楼有十足信心将他二人斩于马下。 不过,这凭空削人修为的手段,委实有些神乎其神,不可思议,苏玉楼抬起头来,望了一眼负手站在最前面的男子。 苏玉楼明显能感觉到,莫问敌的气机无时无刻不在与天地紧密勾连,两相结合之下,形成了一种十分特殊的力场,排开了苍穹之上的凛冽狂风, 莫问敌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微微转过身来,淡淡一笑,徐徐开口。 “你们两人这次出手相助,婵娟的人情我会替她还上,这两个玩意儿是我前段时间兴致所作,便送予你们两人,聊表谢意了。” 说话间,大袖中飞出了两块玉牌,一块向着苏玉楼飞去,一块向着小和尚飞去。 “这两块玉牌上留下了我的精神烙印,往后你们若有需求,可以捏碎这个玉牌,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为你们出手一次。” 小和尚接过玉牌,听了这番话,顿时笑得见眉不见眼,一幅财迷捡到金元宝的模样。 饶是以苏玉楼的心性,也不禁心中一喜,将这块玉牌翻来覆去的打量了一遍,玉牌正面镌刻着一个“莫”字,反面则刻着一幅鹏鸟展翅的图纹。 能让天人强者出手一次,这块玉牌已可称得上是“保命牌”了。 瞧了一眼百里婵娟,莫问敌又道:“婵娟丫头,一会儿我也给你几块,以后出门在外受欺负了,就把它摔碎,下面的事儿我会来替你处理。” “谢谢舅舅。” 百里婵娟抿了抿唇,纤白的玉指点了点身边的六名黑衣护卫,问道:“他们......舅舅,你可以救救他们吗?” 莫问敌瞥了一眼六人,摇头道:“我只会杀人,不会救人,不过这次除了来接你外,我正好还要去一个地方,虽然那个老家伙有些不太靠谱,但本事还是极大的,说不定他会有办法。” 说着,莫问敌又望了苏玉楼,小和尚,以及韩姓青年一眼。 “你们三人身上要是有什么武功秘籍,神兵利器,奇珍异宝之类的,到了那里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苏玉楼闻言,心中一动,问道:“前辈可以说的详细一些吗?” 莫问敌笑道:“这么说吧,等会儿我要到一个特殊的地方去,那儿的主人有一个收集秘籍,神兵,异宝等物品的癖好。” “凡是到了那里的人,不论缘由,皆可向他等价交换三件东西,当然,武功秘籍,消息之类的可复制事物优先,神兵,异宝,则要酌情考虑。” “对了,善意的提醒一句,你们若真有心交换,最好别将三次机会一下子用光了。” 等价交换么? 苏玉楼目光沉凝,心中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鹏鸟飞到了一片山脉上空。 山脉中央是一汪清澈的湖水,湖水清澈见底,游鱼可见,细石可数,将周围的一切纤毫毕现的映入湖中,不时还有白鹤在此停留驻足。 鹏鸟速度减缓,慢慢停了下来,莫问敌透过云层缝隙,瞧了瞧地面。 “没错,就是这里了。” 第一百零七章 神魔同体,日月经天! 群山之上,白云之间,鹏鸟轻轻煽动着翅膀,一沉一浮,掀动滚滚气流,四溢排开。 “玉虚子,故人来访,没死的话还请应上一声。” 面朝虚空,莫问敌悠然开口,音浪阵阵,犹如九天之上的滚滚雷音,在空中激荡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轰! 空中好似炸开了一道闷雷,轰隆回响,紧接着,一道气急败坏的苍老嗓音蓦然响起。 “莫小子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到老道丹成之际来,害得老道炸了丹炉,一炉子玄玄造化丹成了泥巴团子,你说,你该怎么赔我?” 莫问敌摇头笑道:“老牛鼻子少来唬我,若真是玄玄造化丹,你就不会找我索要赔偿,而是该找我拼命了。” 空中传来一声冷哼,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许些年没见,你这小子倒是会耍嘴皮子了,对了,外面那几个小娃娃,你也要一并带进来吗?” 苏玉楼闻言,不禁咧了咧嘴,他两世加起来快接近三十岁了,如今被人称为“小娃娃”,心里着实有些怪怪的。 莫问敌道:“除我之外,拢共十个人,他们的修为不够,怕是连你半招也接不下,故而这十招由我来替他们接。” “不错!你还算没有忘记老道的规矩,等会儿交手时,老道法外开恩,只对你用七分力,如何?够仗义吧?” 苍老的声音透着许些得意夸耀。 小和尚这时凑了过来,拉了拉苏玉楼的衣袖,低声说道:“刚才莫前辈称这人为玉虚子,这人十有八九是玉京山道门中人,而且还是跟道门掌教玉阳子一辈的,辈分高的吓人,眼下又不见人影出没,怕是此处别有洞天。” 别有洞天? 听了小和尚的话,苏玉楼心神一动,自古以来,关于洞天福地的神话传说不计其数,洞天福地,即与天地存在联系,又相对隔绝的仙家妙境。 这种“异空间”绝大部分都是自然形成的,只有少许是人为开辟,这倒也说得通莫问敌为何会说他要到的地方有些“特殊”了。 而且听他们的谈话,似乎还得接这玉虚子一招,才有资格进入其中,观此人语气做派,修为恐怕尚在“神鬼莫敌”莫问敌之上,莫非是......陆地神仙? 苏玉楼目光微凛。 莫问敌朗声道:“闲话少说,老牛鼻子你还是赶紧出招吧,我这次来找你是有正事要办的。” “张口老牛鼻子,闭口老牛鼻子,莫小子你如此不尊重前辈,当心天打雷劈。” 话音落下,一股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恐怖力量漫卷扩散,充斥方圆数百丈内的每一寸空间。 天地间狂风骤起,丝丝缕缕的清气自虚空中生出,飘舞飞腾,化作万千祥云遮蔽天空。 突然,“轰隆隆”雷鸣声骤然炸响,一道莹白色的雷光乍现,接着电闪雷鸣,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的莹白雷光在祥云间穿梭翻滚,宛如游蛇。 “上清一气神雷!” 莫问敌的脸上浮现出凝重之色,不敢有丝毫轻懈怠慢。 神州大陆除了主流的武道之外,还有不少道法神通,巫术妖法传承于世,其中尤以玉京山的道门为最,号称“万炁根源,道法三千”,口气大的吓人。 而这“上清一气神雷”即是其中较为出名的一种,道门的大真人常以此雷法诛除世间妖孽邪祟,但真正有缘见过这门雷法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你们自己坐稳了!” 莫问敌嘱咐一声,身影拔空而起,空气似凝固成了无形阶梯,让他一步一步拾阶而上,衣袍猎猎狂舞,宛若上古魔神降世,恐怖的气势足可与天地比肩齐眉。 “敕!” 不知身在何处的玉虚子轻吐一字。 密云中的莹白雷霆闻声而动,疯狂的汹涌翻滚着,聚合在了一起,于天穹之巅化作一方雷池,紧接着,雷池中探出了一只十余丈大的手掌,这手掌完全是由跳动的雷光凝聚而成,刺眼,夺目,酝酿着毁灭的气息,朝下缓缓压落。 苏玉楼目不转睛,这种级别的交手可不常见,而且于他而言,这道门雷法是他进一步完善“雷”篇功法的契机,若能从中观摩出一二玄妙,当是受用无穷。 小和尚与韩姓青年同样神色兴奋,瞪大了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空中,唯独百里婵娟瞧着漫天雷霆,面露忧色。 “神魔同体,日月经天!” 莫问敌的身上溢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罡气,一者淡金,一者漆黑;一者炽热,一者阴冷,两者各占半边,疯狂的膨胀舞动着,向上摇曳升腾,好似一团淡金与漆黑交织的烈焰。 罡气烈焰中,一道高达三丈的伟岸身影悄然凝现, 这道身影形容相貌与莫问敌一般无二,全身罡气烈焰环绕,一侧面容无悲无喜,没有半点表情,冷漠的眼神恍若高高在上的神,俯视天地苍生,一侧面目狰狞凶恶,残忍嗜血,狂暴混乱,好似无间炼狱中的大魔,欲图毁灭万物生灵。 空间在这道身影出现之后,也似凝滞住了。 莫问敌双手抬起,气机浩荡磅礴。 淡金色的罡气扭曲缠绕,化作一轮淡金色的烈日,耀眼的光晕荡漾开来,照彻一方天地。 漆黑色的罡气汹涌激荡,形成一轮漆黑色的残月,黑暗阴影肆意蔓延,笼罩半边虚空。 一光一暗,一热一寒,呈现出极大的反差。 下一刻,日月陡然飞起,互相环绕,快速的旋转起来,光与暗交织纠缠,演变成了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明灭不定之景。 阴与阳,刚与柔,寒与热,完美无缺的混合为一,转化成了破灭一切,涅灭一切的恐怖力量。 莹白色的雷光随着巨掌按落,不断喷吐,如雨落下。 空中电光火花乱窜游动,“隆隆”轰鸣响彻天地,两股力量于刹那之间爆发出了成千上万次的猛烈碰撞,溢散的电光火花犹如狂暴的潮汐,向着四周荡漾开去,所过之处,连虚空都出现了扭曲褶皱。 天地间的一切仿佛即将化为虚无,重归混沌,再开洪荒。 第一百零八章 洞天之门! 苍穹摇晃,天地震颤,电光火花次第炸裂,绵绵不断的朝着四下激涌,宣泄。 这两股力量若是降临尘世,恐怕用不了多久,便能将一座城镇摧毁殆尽,遍地伏尸,万千生灵化作枯骨,沦为人间炼狱。 鹏鸟仰天嘶鸣,空中风息如刀,盘旋飞舞,将细碎的气劲激流打散,牢牢护持着苏玉楼等人。 饶是如此,苏玉楼仍旧不免心神震动,双目凝聚真力,熠熠生辉,望向天穹上方。 小和尚,韩姓青年亦是目瞪口呆,瞧得心驰神往,不能自已。 惊天动地的巨响声中,两股恐怖绝伦的力量同时爆发,同时湮灭,天上白云溃散,地上群山摇颤。 轰隆隆! 百丈大小的雷池迅速翻滚起来,如狂涛怒浪,起伏不定,予人一种灾劫临头之感,远比鼓声还有沉闷三分的滚滚雷音接连炸响。 一道夺目耀眼的莹白色雷光裂破苍穹,如天罚利剑,劈将斩落,将整个天地都笼罩在了一片莹白色的光华下,而这仅仅只是前奏,下一刻,雷霆之剑如雨罩落。 转眼之间,雷霆交错纵横,将一片大好空间分割的支离破碎。 面对这骇人至极的威势,莫问敌毫不畏惧,凛冽战意溢于言表,口中长笑不已,笑声在连绵不断的轰鸣声中,依然清晰可闻。 他的身躯微微一晃,挥动着双臂,一拳接着一拳的轰出,重重叠叠的虚幻拳影连成一片,浩荡气劲凝聚成一道道浑厚气柱,迎击漫天雷霆。 随着一道道震耳欲聋的轰鸣响起,空间动荡不休,雷霆轰然炸裂,向外流泻散开,好似洒下了一阵雷电光雨,极尽灿烂,绚丽,辉煌。 望着这一幕瑰丽景象,苏玉楼怔怔不语。 对于武道的上层风光,往昔他有着诸般想象,但终究不如亲眼目睹来的直接明了,震撼人心。 眼下一观此战,才知道武道上层风光原来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翻天覆地,动荡乾坤,能人所不能,一招一式无不暗合冥冥之中的法理,武功至此,已与神通无异,这也更加坚定了苏玉楼攀登武道顶峰的决心。 时间悄然流逝,雷池先后转化了九种变化,这也意味着已经过去了九招,只余下最后一招了。 突然间,变化骤生,雷池开始向内敛聚收缩,最终化身成了一个“光人”,一个由雷霆霹雳凝合成的“光人”。 这个“光人”栩栩如生,须发五官清晰可见,恍若高居九天神阙,执掌雷霆天罚的神灵。 “莫小子,最后一击,小心了。” 言罢,“光人”直接从天上纵下,拖曳着长达数十丈的电光,向着莫问敌飞扑过来,空气豁然撕裂,如涛涛大浪般向着两侧排开。 这一击虽然看似简单,直来直往,没有什么枢机变化,实则合纳了漫天雷霆之力,已然具备开山裂地之威。 莫问敌全身真元鼓荡,双手舒张,五指箕张,浩荡如江海般的磅礴气机囊天括地,一吸一卷,游离于天地间的元气受其牵引,奔涌如浪,发出“哗啦啦”的水响,恰如百川归海,汇于他的双掌之间。 罡气与天地元气结合,化作一淡金,一漆黑,两柄散发着恐怖波动的光焰长剑。 凌空一踏,空间猛然震动,莫问敌不退不让,身影贯破长空,双剑挥斩而出。 空中霎时出现了两道白色长痕,白色长痕中又夹杂着微不可见的细长黑痕,竟似连茫茫空间也斩裂了一般。 双剑交错,划过两道合乎造化法理的轨迹,率先斩在了“光人”的身上。 铛! 电弧四溅,如敲洪钟大吕,回响阵阵。 两者一触即分,各自倒退跌飞,下一瞬间便又撞击在了一起,两道身影愈来愈快,出入青冥九霄,云天之间,电光纵横,剑芒交错,已不知撞击了多少次。 天地好似一方水池,每一次交击,都在上面掀起了一圈波纹涟漪,方圆千丈之内的云彩已被震成了飞絮,四下飘零。 轰! 刺眼夺目的光芒溢散开来,如流水漫过天地虚空,难以用言语来形容这瑰丽璀璨的一幕,恍若是太阳崩灭时才能产生的刹那辉煌。 少顷,光芒徐徐消散,一切皆被雨打风吹去,天地又恢复了平静,一切好似幻梦一般,未曾发生出现。 鹏鸟长鸣一声,振翅飞掠过去,接住了飘落下来的莫问敌。 苏玉楼目光一瞥,赫然发现莫问敌的双手轻微颤抖着,显然刚才的战斗对他而言绝不轻松。 “昔年天机阁主称你‘攻伐无双’,倒也没有多少夸大之言,老道以七层功力竟也战你不下,已不逊色于我辈中人分毫了。” 苍老的声音悠悠轻叹。 莫问敌长吁口气,笑道:“老牛鼻子你也不差,好了,十招已过,现在可以开启洞天之门,让我们进去了吧?” “好吧,好吧,我这便开门让你们进来。” 话音落下,群山环绕的水湖中心突然升起了一道莹莹虹光,与此同时,天穹顶上也降下了一道虹光,两道虹光交缠间,一道白玉门户缓缓浮现。 透过白玉门户,隐隐可见一方洞天。 洞天内烟气氤氲,浮云万重,犹如一片涛涛云海,起伏不定,变幻万千,一座仙山孤悬于云海之中,华美精致的亭台楼阁屹立其上,云遮雾绕,宛若天国仙乡。 望着开启的洞天之门,莫问敌笑了笑。 “小黑,进去了。” 鹏鸟不满的叫了两声,仿佛在抗议这个逼格低到爆的名字,但见自己的抗议无人理会后,还是煽动着翅膀,冲入了白玉门户,径直朝着云海之中的仙山飞去。 仙山上茂林修竹,飞瀑山泉,很是仙家气派。 “莫小子,别让你的大鸟飞下来,我这里的东西很名贵的,要是弄坏了,我可要把你的大鸟宰了熬汤喝。” 一道咋咋呼呼,与清幽仙境极为不符的声音响起。 苏玉楼等人循声望去,随后便瞧见一个面貌清癯的老道士自一间殿宇内走了出来。 第一百零九章 过来人的提醒! 老道士步伐虚浮,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顶上的莲花冠戴的歪歪斜斜,不成样子,满头白发干如枯草,乱如鸡窝。 至于气质......更是没有,口中叼着一个啃了半边的鸡腿,面料极好的紫金道袍上沾满了油污,眼角还挂着眼屎,双目微眯,一幅大梦初觉的模样。 莫问敌见状,不禁摇头失笑,袖袍一卷,一股无形之力托着苏玉楼等人飞了下去,安安稳稳,落在了老道士的面前。 苏玉楼瞧了一眼周边环境,随即不动声色的打量起了老道士,这位仙魔之下,已是第一序列强者的道门大真人。 “我说莫小子,咱们先来谈谈你害我炸炉的事儿,这个赔偿......” 老道士将另外半边鸡腿啃完,胡乱的擦了擦嘴,话才出口说了一半,忽地双眼一亮,手脚利索的将莲花冠扶正,鸡窝似的头发理清,眼角的眼屎抹去,变脸一般的换上了得道高人应有的神情姿态。 身躯一晃,老道士缩地成寸,瞬间出现在了百里婵娟的面前。 “这位小姑娘十分面善啊,老道我观你气象不俗,要不要让我给你看看手相,瞧瞧姻缘啊?” “呀......你干什么?” 见老道士要来抓自己的手,百里婵娟一声轻呼,一个闪身就躲在了莫问敌的身后,杏目圆睁,瞧着这位自来熟的老道士。 老道士收回了情不自禁伸出去的手,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旋即又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小姑娘不要怕,老道我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 苏玉楼嘴角微微一抽,虽然起先在外面的时候,已从这位老道士的话语中,明白了他“放荡不羁”的性格,但当亲眼瞧见时,还是忍不住...... 道门高人就这么一幅德行? 说实话,这与苏玉楼想象中的飘逸出尘,仙风道骨,气度洒然的道门大真人形象相去甚远。 不知怎地,苏玉楼侧目瞧了一眼身旁的小和尚,心中莫名觉得这个世界的道士与尚似乎都有些不太靠谱,还是说,这是出家人当下流行的“新奇”画风? 小和尚垂眉低目,宣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莫问敌皱了皱眉,道:“老牛鼻子,你注意一些,别吓着我家丫头了,对了,你瞧瞧这六个人还有救没有?” “咱俩的关系多铁呀?你家丫头不就跟我家丫头一样么?见外!” 老道士语气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接着往莫问敌指的地方瞧了一眼,惊异开口。 “天机营的傀奴符种?啧啧......瞧这副鬼模样,生命精气八成是榨得差不多了,老道我顶多再替他们续几年命,其他的我是没辙了。” 莫问敌叹道:“能续几年命,就是几年吧。” 对于这六名黑衣护卫的生死,他个人并不挂怀,不过百里婵娟却是放在心上。 老道士搓了搓双手,一脸为难的开口:“莫小子,这续命可是一项累人的技术活儿,你总不能让我白忙活一场吧? “报酬嘛......我觉得咱们还是先谈好为妙,免得事后谈起,伤了你我和气。” 横目瞥了老道士一眼,莫问敌含笑说道:“咱们关系这么铁,你还跟我谈报酬,岂非是太见外了?” 闻听这番似曾相识的话,老道士喉咙一噎,半晌后,叹了口气,拍了拍手。 “猴儿,快来将这几个短命鬼带到养生池去。” 远处传来了“唧唧”的叫声,紧接着,六只雪白灵猴纵跃如飞,跨过屋檐墙院,跳到了躺在地上的黑衣护卫身旁,一猴一个,将他们提了起来,再次掠了出去。 “这笔买卖老道我可是亏大了。” 长嗟复短叹,老道士面色愁苦,突然,他没有任何征兆,一下子就来到了苏玉楼以及小和尚的跟前,油腻的双手探出,抓住了他二人的手腕。 苏玉楼只觉得对方来势甚奇,令他反应未及,手上也没见着用上多大力气,但他就是挣脱不得。 过了一会儿,老道士松开了手,转头望着小和尚,惊奇问道:“你是须弥山的小和尚吧?怪哉,怪哉,这山上的和尚不是规矩极严么?你这小和尚不仅吃过肉,喝过酒,还碰过女色吧?” 小和尚微微一怔,下意识的就要点头,忽然瞥见百里婵娟望向他的眼神又是好奇,又是古怪,脑子一瞬间便清醒了过来,坚定的摇了摇头,义正言辞的开口。 “这位道长切莫随意诋毁小僧,小僧常以清规戒律警示自己,岂敢轻犯?或许世上真有僧人像道长说的那样,但绝对不是小僧,关于这一点,小僧敢以性命保证。” 老道士闻言,哼笑道:“明人面前还说假话,你这小和尚连不打诳语这一条戒律也犯了。” 小和尚脸色微红,转眼间又已恢复如常。 老道士没有死缠烂打,侧首深深的望了苏玉楼一眼,咂吧着嘴道:“你这小子,根骨资质不错,底子也打得还算牢实,不过就是学得杂了些,道,魔,佛三者皆有,往后的路子怕是有些难走了。” “当然,你要是能如莫小子一般,来个道,魔,佛三者合一,未必不能走出一条通天大道来。” 苏玉楼闻言,目中若有所思,颔首道:“多谢前辈提点。” 老道士抚须笑道:“老道我这人优点很多,提携后生晚辈便是其中一个,你也无须言谢。” 苏玉楼干咳了两声,忽然觉得像道士,和尚之类的“神棍”,第一职业素质应该就是脸皮过硬。 莫问敌这时插口道:“老牛鼻子,他们几个是我给你招揽的新客,你难道不给他们说说你这里的买卖?” “哎哟,莫小子你不说我险些就忘了,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是?” 老道士一拍额头,随即又将自己“等价交换”的买卖细细说了一遍,最后开始补充。 “神兵利器,奇珍异宝之间的交换,老道我得斟酌掂量一二,不过武学秘籍嘛,门槛就没那么高了......儒,佛,道,魔,兵,邪门外道,百家绝技,总之老道我这里是应有尽有。” 说白了,就是一个再生资源与不可再生资源的区别。 语气顿了顿,老道士又郑重开口:“像你们这些年轻走江湖的,最好备上一些道门房中术,佛教欢喜禅,还有,邪魔外道的采补之术也得备上。” “前两者是用来降伏侠女闺秀的,这最后一种则是用来对付妖女,魔女的,江湖凶险,有备无患。” “这是一个过来人,对于你们的善意提醒。” 第一百一十章 天魔宝箓! 藏经阁! 藏兵阁! 藏宝阁! 巍峨楼阁高达五层,分立于东,南,北三个方向,色呈淡绿,典雅清新,白色云雾环绕聚散,阁楼顶端时隐时现,仙气盎然,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名字实在大众俗气的很。 遥遥望着三栋阁楼门前的匾额楹联,随着老道士缓步行来的苏玉楼喃喃道:“就是这儿吗?” 老道士扬起下巴,面有得色道:“这就这里了,老道我一生收藏皆在此处,相比于一些武学圣地或许还差了一些,但已绝不亚于一流的大宗大派了。” 苏玉楼挑眉问道:“敢问前辈是怎么个等价交换法?” 老道士扬起手来,指着藏经阁前一方丈余大小,形状怪异,但朝外一面却光滑如镜,烙印着阁楼图纹的玉白奇石,含笑开口。 “瞧见那块奇石没有,此物来历非同小可,是老道我当年孤身一人,深入魔窟,经历种种劫难,斩杀无数妖人......” 脸上挂着缅怀之色,老道士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讲起了他昔年的英雄事迹。 对于老道士问牛答马的作法,苏玉楼不禁眉宇一皱。 莫问敌开口解释道:“老牛鼻子受限于誓言,一个人待在洞天之内,今日见着生人,这废话难免就多了一些。” 老道士话语顿时一滞。 小和尚双手合十,笑道:“小僧的师傅也是如此,还常与小僧说愿求一方清净乐土长安,自从小僧下山之后,才知道人间方是净土,山上......唉,往事不堪回首,多说无益。” 小和尚轻叹一声,感慨万千。 百里婵娟见他一副勘破世事的正经模样,素手掩唇,忍俊不禁的娇笑出声,惹得一旁的韩姓青年怔了怔神。 老道士转过头来,黑着脸道:“莫小子,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你再这样下去,老道我可要与你翻脸了......还有,小和尚你这是在报复我吗?” 莫问敌对此置若未闻,笑了笑,不发一言。 小和尚眨了眨眼,神色无辜道:“小僧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何来报复一说?道长你一定是想多了。” “秃驴惯会耍嘴皮子,老道我不跟你争这口舌之利。” 轻哼一声,老道士正色道:“言归正传,这方异石有存储神念之能,经过老道我的加工炼制后,神异非常,你们只要把手贴上去,默想心法口诀,它自会将之记下,并且决定你们能够换到什么级别的典籍,好了,你们谁先来?” 苏玉楼微微侧目,向着小和尚递过去了一个“请”的眼神。 小和尚视而不见,语气略显犹豫道:“道长,你该不会黑吃黑......不,是黑吃白,黑了我们的神功秘籍吧?” 老道士闻言,不禁眼角一抽,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该死的小秃驴,这小秃驴他是越瞧越不顺眼,越瞧越像当年那个跟他抢师太的老秃驴了。 特别是语气神态,简直跟老秃驴如出一辙。 深吸口气,老道士没好气道:“老道我干这买卖时,你曾祖父怕是还在玩泥巴呢,百年老字号信誉保证,童叟无欺,不信你们问问莫小子。” 见众人举目望来,莫问敌颔首笑道:“这牛鼻子虽然老不正经,但在这一点上还是靠谱的。” 苏玉楼又侧目望了小和尚一眼,这小和尚外表无害,内心贼坏,要他以身试法,当这个“出头鸟”,恐怕门儿都没有。 “我先来吧。” 漫步上前,苏玉楼将手贴在石面上,触感冰凉,一段段心法口诀在脑海之中浮现而出。 九阳真经,九阴真经,太玄经,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霎时间,石面上的楼阁图纹开始闪烁起了亮光,亮光自第二层楼起,缓缓浮升,渐渐升过了第二层楼,最后,亮光在第三层楼的位置停了下来。 手掌脱离石面,苏玉楼往后退了几步。 “你这小子虽然没有拿出什么顶天的货色,好在数量挺多。” 老道士轻声嘀咕了一句,伸手入怀,摸出一叠符纸,从中间选出了一张,朝着苏玉楼递了过去。 “呐,楼中每一本宝典我都设下了法禁,你将符篆贴上去,就能解开了,这张符篆前三层楼皆有效,除此之外,千万不要乱来,否则保管你小子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接过皱巴巴的符篆,苏玉楼低头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道:“前辈,这个东西你确定还能用?” 老道士挑了挑白眉,道:“老道我的符篆,百年之内绝对有效,你切莫以貌取符。” 苏玉楼咧了咧嘴,不再多言,小和尚,韩姓青年两人犹豫了一阵子,也陆续走到异石面前。 ...... 藏经阁第三层,一座座长条状的书架以卦象之形排列,一册册线装书籍单独置放于四方四正的槽格中,每一个槽格皆有光幕覆罩,一道道莹光流转不息,勾连缠绕,化作一个个蝇头小字。 登上经阁,苏玉楼将皱巴巴的符篆放入袖中,缓步而行,目光闪动,一一横扫过去。 坐忘心经:坐忘收心,主静去欲,静则生慧,动则成昏,与道冥一,万虑皆遗,离形去智,同于大道,是谓坐忘。 备注:圣贤学府嫡传心法。 五行转轮剑典:天有五行,金木水火土,分时化育,以成万物,剑循天地机理,纳万物灵气为己用,自然而然,变化万千。 备注:“蓬莱上人”慕千秋独门绝学。 心神御剑决入门篇:心由念动,气念互通,人剑相合,形神相契,百丈之内,瞬息即至。 备注:南宫世家镇族剑诀。 极乐合欢诀:采阴补阳,以阳育阴,阴阳互补;极者,所以离德也;乐者,所以缀淫也;极乐者,所以合欢也。 备注:极乐魔宫嫡传心法。 逐日八箭...... 御风九变...... 潇湘水云谱...... 苏玉楼一一瞧去,顿觉琳琅满目,目不暇接,近乎每一部武学典籍下方都有备注,一部分是当世武学圣地,一流宗门的武典要诀,一部分是失传已久的绝学神功,收藏之丰富,令人瞠目结舌。 而且,这还仅仅只是第三层经阁的收藏,难以想象,第四层,第五层经阁又收录着怎样的宝典秘籍。 若有可能的话,苏玉楼还是愿意选择失传的绝学神功,选择宗门武学,泄露出去,只怕会招来无休无止的追杀。 不过,令苏玉楼有些费解的是......此地武学典籍数目如此之众,显然与老道士交易之人不在少数,岂会没有半点消息泄露出去,做这种挖人墙角买卖的他又是如何活到现在的,莫非真是实力过硬? 摇了摇头,苏玉楼不再多想,转过一座书架,目光一瞥,忽然顿住。 天魔宝箓残卷:阴阳互藏,无我无相,无形无迹,众生万相皆无相,成佛成魔皆是我...... 备注:“大自在天魔”墨无心独门绝学。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他化自在,万相皆魔! “他化自在,万相皆魔。” 望着天魔宝箓长达百余字的冗长说明,苏玉楼目光闪动,情不自禁的喃喃出声。 按照上面所述,这门武功到了高处,以“我”为主,千变万化,不过一念之间,不仅能够改变皮肉表象,甚至连神魂,真气,一切有形,无形皆能“变化”,除此之外,这门武功比较侧重于精神方面的修炼,内含诸般诡秘魔法。 总而言之,实可谓是躲避仇杀,改头换面,刺探卧底,安身保命的不二法门。 苏玉楼十分中意这门武功,不过“残篇”二字令他有些望而却步,这残卷就跟残疾人一样,也是分等级的,谁知道伤残到了何种程度? 还是再看看吧。 整个藏经阁第三层,苏玉楼不过瞧了一半,收敛了心思,继续前行,目光掠过一本本宝典秘籍。 无名功法残篇:破而后立,倒行逆练,藉借天地之力,补全己身,万物皆为吾用,万物皆为吾生...... 备注:出处未知。 苏玉楼目光瞥过说明,微微一滞,这门无名功法委实诡异霸道了极处,不过苏玉楼实在没有破而后立,重新来过的打算,万一破而不立,那真是哭都找不到门路。 兜兜转转又逛了半圈,经阁内七十八册武学典籍,二十四卷道法邪术,苏玉楼皆已知晓明了。 “就你了吧,希望不要残的太过严重。” 取出皱巴巴的符篆,苏玉楼贴在了“天魔宝箓”槽格外的光幕上,光幕顿时荡起了一圈波纹,接着慢慢变淡,直至消失,而那张符篆也自行燃烧起来,化为了飞灰。 对于这玄奇莫名的道门手段,苏玉楼不禁暗暗称奇,接着探手拿出了“天魔宝箓”。 持着线装秘籍,苏玉楼站在原地,开始细细翻阅起来,上面的心法口诀十分晦涩玄奥,详阅一遍之后,苏玉楼仍有诸多困惑之处,但已有大致了解,虽是残卷功法,好在相当一部分的秘法口诀是完整的。 长吁一口浊气,苏玉楼将秘籍放入怀中,径直向着楼道走去,继续待在这里除了眼馋之外,已无任何好处。 沿着楼梯蜿蜒向下,当苏玉楼抵达第一层经阁门口时,恰好撞见了笑容满面,面带红光的小和尚。 苏玉楼见状,忍不住问道:“小师傅笑得如此开怀,想来是选到中意的秘籍了?” 念及怀中那本附带精美插图的佛经宝典,小和尚双手合十,高深莫测的一笑:“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施主只需要知道小僧选中的秘籍乃是用于普度世人,造福芸芸众生即可。” 这番话要是换了德高望重,品行兼优的高僧来说,苏玉楼或许还会信个七八分,但如今说这话的却是外表老实,内里一肚子“男盗女娼”的小和尚,他是半个字也不信的。 莫非这小和尚听了老道士的唆使,真的选了江湖侠客“三件套”? 见苏玉楼目光玩味儿,小和尚屈拳抵唇,轻咳了两声,收敛了笑容,话题一转,问道:“小僧与苏施主一见如故,不知苏施主今后有何打算?” 苏玉楼直言不讳的说了两个地名:“荆州,中天峰。” “缘分......真的是缘分,苏施主果然与小僧有缘,小僧恰好也要前往荆州中天峰,不过......” 话语一顿,小和尚又蹙眉道:“不过如今已是不用去了,非但小僧不用去了,苏施主你也不用去了。” 苏玉楼惊诧道:“这是为何?” 小和尚悲天悯人的叹了口气,说道:“想必苏施主此去也是要赴中天峰的茶会吧?” 苏玉楼点了点头。 小和尚语气罕见的低沉道:“这中天峰茶会的主办方是玉京山道门,苏施主你可能有所不知,早在半个月前,道门掌教玉阳子已于三清境内坐化了。” ...... 清澈的水泉,潺潺涂涂的流进了莲池,一朵朵雪白莲花随风摆动,摇曳生姿,阵阵清香溢散开来。 莲池旁边,屹立着一座露风凉亭,凉亭内的石桌上摆着一副边角刻有祥云图纹的楠木棋盘,莫问敌与老道士相对而坐,执棋对弈。 莫问敌执墨玉黑棋,道号“玉虚”的老道士则手执象牙白棋。 老道士如今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崭新的紫金道袍,雪白长发梳理的一丝不苟,一顶莲花冠华光流转,气度洒然飘逸,一幅仙风道骨之态,让人见之肃然起敬。 若是苏玉楼,小和尚等人在此,也很难将之与先前的邋遢老道联系在一起。 莫问敌紧皱着眉头,双目不住的在棋局中往来徘徊,良久之后,方才将指间黑子落下。 脸上挂着怡然自得的微笑,老道士捻着象牙白棋,落子有声。 这盘棋已下了小半个时辰了,莫问敌虽是执黑先行,但十数手过后,先手优势已经荡然无存,再下十数手,优势便转至了白子这边。 棋盘上机锋相对,惊心动魄,不亚于战场搏杀。 莫问敌的一条大龙只摆出了一个龙头,一截龙尾,就已陷入死局,成了难以升天的困龙。 摇了摇头,莫问敌撤手将指间的墨玉黑棋扔回了棋盒,不急不缓,徐徐开口。 “这一局又是我输了,九十八手,比上一次对弈时还少了十二手。” 老道士抚须笑道:“莫小子你这些年来修为日有精进,不过这棋艺嘛,却是与我俩第一次对弈时一个样儿,当然,你不像老道我,整日待在这里,头顶上的大门又给关死了,怎么也撞不开,百无聊奈下,这棋艺自然是大有长进了。” “说实话,能听见像你这样争强好胜之人亲口服输,老道我还是挺高兴的。” 莫问敌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又注视着他,语气认真的说道:“倘若我告诉你,玉阳子半个月已于三清境内坐化,你昔年立下的誓言破了,现在可以离开云海洞天了,你会不会更加高兴?” 老道士白眉耸动,问道:“玉阳老鬼死了?” 莫问敌笑道:“魂灯熄灭,元神消散,连轮回怕是也入不了了,如果这样都还不死的话,那我就真不知道怎样才算死了。” 微眯着双眼,老道士长吁口气,悠悠道:“生来不过大梦一场,世俗之人一生不过光阴匆匆数十年,玉阳老鬼观天地春秋往来更迭数百载,胜过这些人不知凡几,眼下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莫问敌喟叹道:“半只脚踏入仙门的人,眼下却独留一具遗蜕,难道还不可惜?” 老道士翻了个白眼道:“要是这样算的话,古往今来该可惜的人,岂非是比老道我的头发丝儿还要多了?” 莫问敌闻言,不免有些啼笑皆非,浅笑过后,又道:“好吧,这些暂且不提,根据我得到的消息,玉阳子这次坐化有诸多疑窦之处,而且,此前他并未明确属意下任掌教的人选,如今的道门是彻底的......” 伸手在棋盘上随意一抹。 乱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三教之首,百宗之宗! 低首垂眉,目光凝住在杂乱的黑白棋子上,老道士沉默少顷,怅然轻叹:“道门这颗树太大,太茂盛,太根深蒂固,树大招风,这一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莫问敌收回手,抚了抚手,道:“还有一句话叫作祸起于萧蔷之间,以我拙见,不论是玉阳子坐化,还是道门之乱,一切根源皆出于道门自己身上。” 老道士笑着开口:“你来云海洞天,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事儿?” 莫问敌摇了摇头,轻叹道:“当然不是,不过再怎么说,老牛鼻子你也是道门中人,道门出了这么一件大事儿,你难道就不表个态?” 老道士好笑的瞧着他,慢悠悠的说道:“我表什么态?莫不成要我哭丧着脸,高呼‘呜呼哀哉,道门不幸’之类的话?老道我脸皮薄,装不出来。” “最后一句话你也好意思说?” 莫问敌笑骂一句后,随即又道:“我虽然是后生晚辈,但对于你和玉阳子的事儿多少还是知道一些,昔年你二人为了争夺道门魁首的掌教之位,形如水火,论道台前,彼此曾立下誓言,输者择道门九大洞天之一避世,除非对方谢世,否则不得轻出,因此你在这云海洞天内待了整整一百八十年。” “一百八十年啊,茫茫江湖都换了好几代人了,老牛鼻子你独居此处,以收集武学秘籍,奇珍异宝为乐,如今誓言已破,又逢道门大乱,就不想重夺道门掌教之位?” 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老道士手指弹着桌上棋子,意兴阑珊道:“不想咯,对于那个位置,我已经没有半点念头了。” 莫问敌闻言,诧异的挑了挑眉,显然是有些意外。 道门素有“天上白玉京”的别称,门下分为七峰,八脉,十二殿,五城,自道祖创立以来,距今已有十万年之久。 十万年间,王朝更迭,沧海桑田。 惊才绝艳,横推当世的天骄;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佳人,眼下俱已化作尘土,曾经宰割天地,拨风弄云的势力组织也已成了过眼云烟,唯独道门屹立于世间,长盛不衰,源远流长,号为“百宗之宗”。 佛门是西方宗教,东渡中土九州,且有须弥山,大雷音寺等诸峰并立,素无领袖一说,难为中土正统。 儒门虽然是“圣贤学府”一家独大,但到底是“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江湖与庙堂表面上秋毫不犯,但大抵还是相看生厌,瞧不顺眼的。 故而,道门除了“百宗之宗”外,隐隐还有“三教之首”的头衔。 古往今来,历代王朝君主不乏枭雄之辈,但却无一人敢轻动道门,只能以安抚为主,一再加封,概因这是一股足以颠覆盛世王朝的恐怖力量,不能动,也动不了。 时至如今,“道门掌教”这四个字的分量,已不比“大周圣皇”轻多少了。 莫问敌诧异道:“道门掌教独占道门三分气运,对于未来登仙有莫大助益,你就算不在乎这个位置带来的利益权柄,难道对于成仙了道也不动心?” “老道我做梦都在想着成仙的事儿,又怎会不动心?” 语气感慨莫名,老道士继续说道:“但要老道我去捡漏,抢一个死人留下的位置,我还不屑,况且,如今谁坐上那个位置,下场恐怕都不会比玉阳老鬼好上多少。” 莫问敌疑惑道:“何出此言?” 老道士脸上闪过一丝莫名异色,说道:“老道我出自道门占卜一脉,我那已经成了死鬼的授业恩师称我是占卜奇才,这句话有多少水分暂且不说,但世间在这一道上比得过我的人,一个字,少。” 莫问敌以手扶额,无奈道:“你又开始唠叨废话了。” 老道士语重心长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个二个就是这般没有耐心......” 探出手来,老道士凌空在棋盘上一抹,一颗颗象牙白棋自行跳动,排兵列阵。 “劫?” 瞧着象牙白棋排列成的字儿,莫问敌目光一凝。 老道士抚了抚道袍,站起身来,缓步走出凉亭,到了莲池边上,轻轻一指,一株断折的莲茎生机焕发,重新生长,转眼已孕育出了花苞,徐徐绽放。 望着绽放的莲花,老道士语调轻缓,感慨开口。 “二十万年前,秉承天地之气而生的魔神摘星拿月,移山填海,奴役大地生灵。” “十万年前,我们人族先辈师法天地自然,披荆斩棘,开创武道一途,终于改天换地,让我们人族成为天地正统,始有群仙诸圣并存于世的辉煌。” “如今先天魔神不存,仙圣佛陀不显于世,得了长生大道的先贤生死未知,由此可见,世间岂有长生不灭者?” 莫问敌闻言,目露沉吟之色,若有所思。 良久之后,他抬起头来说道:“这次来云海洞天,除了给你说道门的事儿外,还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言语之间,他取出了一张折叠好的白布,朝着老道士抛了过去。 老道士伸手接过白布,将之展开,只见白布上面横七竖八的写着四五十个朱砂大字,不过字体并非当今任何一种文字。 莫问敌开口道:“我不认识上面的文字,老牛鼻子你博闻广识,能否帮我瞧瞧上面写的什么?” 老道士喃喃道:“你这玩意儿好像是件拓本呐?” 颔首点了点头,莫问敌道:“我那姐夫从绝天云岭中寻得了一块魔碑,这面白布就是拓印的碑上文字。” 微眯着双眼,老道士辨认了许久后,说道:“这种文字我曾在道门的典籍之中见到过,是巴蜀鬼族的文字,不过老道我只认识其中一小部分。” “罗丰山......鬼巫......” “幽都.....鬼门大开......日蚀......归来......” “老道认识的字儿就这么多了。” 莫问敌听到“日蚀”二字时,神色一动,追问道:“老牛鼻子,你能否算出最近一次日蚀是那一天吗?” “这个倒是不难。” 老道士屈指掐算了一阵子,徐徐吐出了七个字。 “七月十五,中元节!” 第一百一十三章 黑色的湖,诡异的山! 繁密的树冠遮住了阳光,林子里充斥着浓浓的瘴气,不时冒出“嘶嘶”,“沙沙”的响声,蛇,蜈蚣,各种各样的毒物,毒虫出没于灌木草丛之中。 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盘绕在树枝上,转动着蛇躯,喷吐着蛇信,忽然,毒蛇一下子从树枝上弹射飞出,蛇口张开,獠牙毕现,咬向一道迎面走来的人影。 嗤...... 漆黑剑气划破长空,落在毒蛇身上,没有将它一分为二,而是如水一般渗入它的体内,毒蛇落于地上,蛇躯猛烈的摆动起来,色彩斑斓的鳞片迅速黯淡下去,肌体凹陷,转眼之间似已只剩下了一张枯皮。 刘秀云缓缓的收回了手,开口说道:“无咎师弟,你说师尊他老人家会赐下血玉灵芝,助我二人恢复修为吗?” 姓阴,名无咎的黑衣青年叹声道:“这个就有些难说了啊,不过总得试一试吧。” “对,总得试上一试,否则这三层修为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完全恢复。” 轻声说着,刘秀云向前拂了拂衣袖,一股气劲横扫而出,破开了浓浓的瘴气,一汪漆黑的湖泊顿时呈现在了眼前。 四面环林的湖泊漆黑如墨,水质粘稠异常,平静无波,宛若一滩死水,一片落叶随风飘荡,落在了湖面上,连一点涟漪波纹也未惊起,无声无息的沉了下去。 阴无咎行至岸边,自腰带上摘下了一个好似装饰品的黑铁骷髅,划破指尖,滴了一滴鲜血上去,黑铁骷髅霎时闪烁起了幽光,自行跳进了漆黑的湖水中。 没过一会儿,漆黑的湖水泛起了圈圈波澜,湖心高高隆起,一座小山冒出头来,这座小山不知是自然形成,还是人为凿刻,竟然像极了一个闭着眼,闭着嘴的头颅。 当这“头颅”完全浮出水面时,上下两颚开始颤动起来,徐徐的张开了大嘴。 不似山体皲裂开缝,而是犹如活物一般张嘴,数十丈大小的山开口,露出一个宽大深邃的洞窟来,上下两颚皆有利齿般的尖锐石锥倒挂耸立。 呼呼呼...... 急促的风声骤然响起,下一刻,一股冰冷寒气自那巨口也似的洞窟中疯狂涌出,冻结湖水,形成一道长达百丈的冰道,直抵岸边。 阴无咎二人没有丝毫犹豫迟疑,直接踏上了冰道。 临近洞口之际,赫然瞧见一个青年正倚靠在一根尖锐的石锥上,这个青年身材修长,墨发黑亮,一块白骨面具覆盖住了他的左侧脸颊。 露在外面的右侧脸颊光洁白皙,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明亮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纤薄的嘴唇,无一不在张扬着邪异与优雅。 此时此刻,这个面具青年手中正抛弄着一个幽光闪烁的黑铁骷髅。 见刘秀云,阴无咎两人迈步行来,面具青年微微侧首,目光落在两人身上,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清亮的嗓音随之响起。 “两位师弟出去一年多了,连信都没有捎上一封回来,为兄还以为你二人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不愿再回到这见鬼的地方了呢?” “师弟不敢!” 阴无咎二人对于这位面具青年很是敬畏,神色毕恭毕敬。 “当面说不敢,背后一定是敢的,人啊,总是喜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站直了身躯,面具青年又道:“你二人气息衰弱,给我的感觉比离开的时候还要差上一些,似是伤了根本元气,莫不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回来请人找场子了?” 刘秀云笑容苦涩,回道:“不敢欺瞒师兄,这次我二人确实遇见了扎手的点子,不过真正让我与师弟遭受重创的却是‘神鬼莫敌’莫问敌。” “莫问敌。” 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面具青年语气唏嘘道:“我若是早生个二十年,或许还能与他一较长短,如今嘛......这个场子你们怕是要找不回来了。” 找不回来了? 阴无咎神色一动,急声问道:“师尊他老人家不在吗?” 面具青年摇头说道:“前两日,师尊收到了一封邀请函,已启程前往不见天,参加森罗魔宴去了,以我看呐......上面的老家伙许是太久没有出来搞事儿了,过阵子怕是要有什么大举动了。” 刘秀云,阴无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面具青年轻笑道:“你们也不用失望的太早,师尊离开,师叔尚在沉睡之中,这里的一切暂时由我说了算,两株血玉灵芝,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两人闻言,顿时大喜过望,纷纷开口,以示感谢。 “多谢师兄。” “往后师兄若有差遣,尽管吩咐师弟便是。” 面具青年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转身向着好似通往异度魔域的洞窟内部走去。 “口头上的感谢不会给我带来半点好处,若真有这个心,不妨用行动来证明,等你二人消化了灵芝药力,把伤养好之后,我也该出去玩玩了。” 这家伙要出去了? 阴无咎,刘秀云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瞧见了彼此眼中的震惊之色,他们的这位师兄天资才情极高,离开这里只能说明一件事儿......他的绝世魔功已经登堂入室了。 深吸口气,两人神色不定,跟了上去。 洞窟缓缓闭合,头颅模样的小山沉入湖中,波澜渐渐平息,这片黑水湖泊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 故老相传,当僧人得道时,心识初静,心光湛然,便会惊动欲界天魔来扰,幻化万象,扰乱禅定,坏其修行。 凡秉持本性,不为所动者,皆为正修可证圣道之人,若经受不住欲界天魔考研,皆为心有贪求、妄执名相,继而容易被天魔暗昧心识,引入歧途,坠入魔道。 横坐在一根树干上,膝上呈放着天魔宝箓,苏玉楼逐字逐句,细细琢磨参悟,较于第一次详阅时,又多了诸般感悟。 “嘿嘿......” 一阵“诡异”的低笑声自树下传来,小和尚白皙俊秀的脸庞一片绯红,眼中跳跃着兴奋的光芒,聚精会神的瞧着手上的书。 若说一开始苏玉楼还仅仅只是猜测,那么现在已经百分之百的确定小和尚绝对是在看“不良读物”! 忽然,一阵狂风惊起。 宛如荒古巨禽般的鹏鸟飞掠而来,在苏玉楼两人的斜上方停下,紧接着,一道醇厚的嗓音悠悠响起。 “快些上来,我们该离开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兴致正浓,暗自感慨书上内容博大精深的小和尚叹了口气,念念不舍的收起了“佛经”,贴身放好。 同一时间,苏玉楼也将天魔宝箓收好,提起搁置在一旁的纯钧宝剑。 鹏鸟停滞的位置距离地面约莫十丈高,自然难不倒苏玉楼二人,二人纵身一跃,便飞到了鹏鸟的背上。 苏玉楼环目一扫,莫问敌,百里婵娟,韩姓青年,以及六名黑衣护卫皆在,倒也无人缺席。 六名黑衣护卫长发乌黑,气息颓靡,但已不如起初那般仅是吊着一口气,而半只脚踏入阴间了,显然,老道士已经施展了妙手回春之法。 小和尚惊疑道:“道长呢?难道不来给我们送送行吗?” “瞎眼的小和尚,老道我在这儿呢!” 苍老的嗓音遥遥传来,但见一处屋顶上,老道士负手而立,紫金道袍迎风飘飞,烟云环绕周身,颇具神仙之态。 循声望去,苏玉楼不禁微微恍神,顿觉这老道士与初次见面时有些判若两人,不仅行头换了,仿佛连气质也跟着一起换了。 朝着老道士拱了拱手,莫问敌笑道:“老牛鼻子,这次的事儿多谢你了。” “好了,你跟我说谢,老道我还有些不习惯呢。” 老道士摆了摆手,下一刻,云海洞天内的一角空间忽然震动起来,如水波一般圈圈荡漾,一扇白玉门户渐渐凝实,透过白玉门户,隐隐可以见到外面的景象。 “老牛鼻子,告辞。” 一如来时,鹏鸟高亢的鸣叫一声,振翅腾飞,飞出了云海洞天。 洞天之门渐渐闭合,老道士双手对插着衣袖,目光悠远,望着起伏不定的云海波涛,沉寂良久,喃喃轻语。 “常言道:风起于青萍之末,一场风暴势必经过漫长的时间,才能真正的席卷天地,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无数人会为之粉身碎骨,唯有少许人能借这东风,扶摇直上。” “劫!劫!劫!” “究竟是脱劫而出,还是在劫难逃?” ...... 荒山野岭间,篝火熊熊燃烧,阵阵肉香弥散开来。 小和尚坐在篝火旁,轻轻转动着手中的树枝,让串在上面的兔子烤得更加均匀一些,同时摸出了一个小瓷瓶,熟稔的挑开塞子,撒了一些细盐上去。 过了一会儿,见火候差不多了,小和尚将烤兔撕成两半,其中一半另用树枝串上,朝着对面的苏玉楼递了过去。 “苏施主,来,尝尝小僧的手艺?” 伸手接过兔肉,苏玉楼尝试性的咬了一口,咀嚼下咽,接着给了一个十分中肯的评价:“皮脆肉酥,肥而不腻,小师傅的手艺不错,很老道嘛。” 小和尚摇头晃脑,得意非凡:“这是自然,想当初还在山上的时候,小僧我每逢馋嘴之际,就会偷偷溜到后山去打野味,熟能生巧嘛,嘿嘿,不过小僧每次大快朵颐之后,都会嚼上两瓣大蒜,换换口气。” “小僧的师兄们只知道我喜欢吃蒜,殊不知小僧我更喜欢吃肉,他们啊.....要是有小僧一般聪慧机智,恐怕便已修成正果了。” 苏玉楼咧了咧嘴,对于“无耻”二字又有了新的体会,不过吃人嘴软,还是礼貌性的挑指赞赏:“小师傅智能天纵,才情横溢,实为苏某生平仅见。” 小和尚闻言,脸上笑容愈发得意,一副安然接受的模样。 抬眸凝望着他,苏玉楼忽地语气一变,沉声问道:“小师傅,现在你可以说说,刚才为何要拉上我,与莫前辈他们一行人分别了吧?” 一个时辰之前,他们两个正与莫问敌等人同行,小和尚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硬是拉上他与莫问敌等人道别,下了“飞机”,停落在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中。 小和尚对于那百里家的小姐“心怀不轨”,苏玉楼心知肚明,如今见他半途而废,必然事出有因。 收敛了笑容,小和尚神色严肃,望着苏玉楼,问道:“苏施主,你相信小僧吗?” 苏玉楼微微一怔,他还是第一次瞧见小和尚如此严肃认真,总之有些不太习惯,轻咳了一声,斟酌道:“这个问题......嗯,值得深思熟虑。” “小僧原以为你我二人经历过并肩作战,共抗强敌之后,已经建立了深厚的信任与友谊,那知......” 小和尚万分受伤的轻叹道:“唉......世上的人啊,总是戒心太重,彼此少了一分坦诚与信任。” 要我对你一个瞒着师傅,师兄开小灶,偷吃荤腥的小和尚给予信任,呵呵...... 苏玉楼摇头失笑,突然又生出了许些莫名感慨,自从与小和尚认识以来,他的“画风”似乎发生了一些转变。 往昔的他风流潇洒,器宇轩昂,格调极高,现在竟然有些向小和尚靠拢的趋势,总而言之,这是一个不好的征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此话果然是千古不变的至理名言。 苏玉楼沉默少顷,轻笑道:“小师傅勿要在‘伤春悲秋’了,还是继续说说正经事儿吧?” 舔了舔嘴角上的细碎肉丝,小和尚语气轻缓而又慎重:“说起来苏施主可能有些不信,小僧刚才心底不知为何竟涌现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越是朝着锦官城而去,预感越是强烈,仿佛那里有着大恐怖一般,让小僧感觉到了生命的危险。” 苏玉楼诧异挑了挑眉。 陆地神仙不显于世,天人强者难得一见,当世江湖,如小和尚这般比拟寻常宗师的人物儿,已称得上是一方高手了。 关于这一点,自黑衣青年制霸益州南方水道,凶名赫赫,竟无人能治便可以看得出来,当然,锦官城作为益州政治中心,龙蛇混杂,水深一些也无可厚非。 苏玉楼目光闪动,又问道:“小师傅以前你也有过类似的感觉吗?” 小和尚摇了摇头,说道:“这是第一次,不过正因如此,才让小僧更为警觉。” 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苏玉楼呐呐无言,将手上的半只烤兔默默吃完,瞧了瞧天色。 “时间不早了,小师傅,我们两人还是赶紧寻一个地方落脚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诡异山村! 昏暗深沉的夜,无星无月,没有半点光亮,凛冽寒风拂过天地,幽幽咽咽,带着丝丝贬肌刺骨的凉意。 浓浓夜色下的村庄,一点灯火也无,空旷的街道上,半个人影也没有,偶尔被风吹落的几片枯叶,孤独的翻滚起伏,飘向远方。 静,静的有些可怕。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静,小和尚站在一家低矮的房子前,五指微屈,敲了敲门。 “请问有人在吗,小僧与好友途经此地,想借宿一宿,主人家可否行个方便?” 轻微的喘息声自屋内飘出,但却无人回答,小和尚蹙了蹙眉,再次敲了两下。 这一次,沉默了少顷,待在屋里的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嗓音粗哑,语气异常紧张。 “你们还是去往别家投宿吧,实在不行,就往右转,大约两百步的地方有个义庄,也是能够将就一晚的。” 小和尚没有强人所难,退了下来,朝着一旁的苏玉楼摊了摊手,无奈问道:“这是第几家了?” 目光巡视着四周,苏玉楼平静的说道:“第六家。” 小和尚轻轻的叹了口气:“前五家不声不响,也不开门,若不是这家还有个喘气应声的,小僧险些以为进了鬼村呢。” 他们二人走出荒山,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结果却遇见了这般怪异的情况,现在小和尚也有些后悔,不该“下机”下这么早。 苏玉楼收回目光,沉吟道:“恐怕不是咱们进了鬼村,而是这村儿来了鬼。” 小和尚闻言,苦中作乐的笑道:“最好是位女施......不,是位女鬼,小僧恰好修炼了降妖伏魔的大神通,正愁无处施展呢。” 欢喜无量大神通是吧? 苏玉楼好笑的摇了摇头,问道:“今夜怎么办,前面义庄将就一晚?” 小和尚颔首点头道:“眼下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也就只能如此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村子如此反常,苏施主难道就不怕真的遇见鬼吗?” 苏玉楼悠悠说道:“小师傅如此镇定,想来是不怕鬼魅邪祟的,既然如此,我又怕什么?” 小和尚双手合十,语气肃然道:“若真有妖魔鬼怪作乱,小僧自当斩妖除魔,捍卫一方地界清宁。” 苏玉楼侧目瞧了他一眼,眼神玩味。 他心中无比肯定,假如“妖魔鬼怪”的实力差劲,小和尚定然是“斩妖除魔,义不容辞”,假如对方是个狠角色,定然又变成了“脚底抹油,走为上计。” 两人按照适才那人所言,向右而行,过了两百步左右,果然瞧见了一座义庄。 义庄,停放未曾入土的死者尸身之地,这些死者或是没有找到地方安葬,或是客死他乡,家人还没有将之运回本土,或是穷得无以为殓,只好暂时寄放此地。 眼前的这座义庄位于村子的偏僻一角,且已荒废许久,院墙千疮百孔,庭内杂草丛生,几间瓦房更是破烂不堪。 再是破烂不堪,也好过在外面喝西北风不是? 苏玉楼两人挑了正中那间阴沉沉、黑压压,还算较为完整的房子走了进去。 内中一片杂乱,蛛网密布顶梁墙脚,一个本是用以祭奠亡灵的案台也已倾倒在地,几具残破棺材横七竖八的躺着,有一些甚至连棺材盖都没有合拢盖好。 两人各自选了一处角落,将灰尘蛛网清理干净,闲聊了几句后,便不再多说什么,开始打坐调息起来。 心灵渐渐沉淀,苏玉楼不由琢磨起了“天魔宝箓”中的精神修炼之法。 精神修炼不外乎观想万物,入定冥思,或是精气合炼,滋养神魂来提升精神修为,锤炼,强大精神异力,而其中的一道难关便是洞开眉心祖窍。 祖窍又称紫府,黄庭,中宫,乃是玄牝之门,太极之蒂,混沌之根,虚无之谷,造化之源,是为元神居室! 若想以精神干涉,驾驭物质,洞开眉心祖窍是无可避免,也必不可少的一关。 想来是穿越时灵魂融合的缘故,苏玉楼的眉心祖窍直接是开着的,故而他的灵觉异常强大,能够感知外物存在,因此他可以说是跨越了第一道,同样也是最为紧要的难关。 按照“天魔宝箓”上的精神修炼之法,苏玉楼稍为作了一下尝试。 祖窍内的元神顿时倏感一凉,似遇月华拂面,清爽适意,元神灵光随之时胀时缩,神异莫名。 深夜,万籁俱寂,连虫鸣鸟叫之声也似消失了一般,天地间除了急促的风声外,仿佛已再没有别的声音。 “咿呀......” 一道婉转悠长,哀怨无尽的嗓音突兀响起,撕裂了寂静的夜空,这嗓音甚是动听,但却有着一种诡异魔力,入耳之后叫人心神战栗,毛骨悚然。 紧接着,琵琶声悠悠响起,阴森诡异的曲调,如千叠江水,一朵浪花便是一声,扣人心弦至极。 “阴世茫茫幽冥途,白骨裹红衣......夜下琵琶催魂曲,众生灾厄,永坠冥狱......泉台招将亿万众,魑魅魍魉,百鬼夜行......” 好似有伶人戏子在外面搭台唱戏,腔调不似当下流行的任何一种,起伏跌宕,时断时续,忽高忽低。 四面八方随之响起了“呜呜咽咽”的鬼哭声,仿佛在这凄凉深夜,有无数鬼魂同时哭泣,交相应和着那诡异的腔调,阴森的曲音。 说不出的诡谲莫测,道不尽的萧杀酷冷,宛若地狱之门敞开,恶鬼降临人世一般。 双眼悄然睁开,苏玉楼顿觉心神受这腔调曲音牵引,大脑微感刺痛,连忙意守灵台,这种感觉方才消失无踪。 目光望向小和尚,苏玉楼传音入密,调侃说道:“小师傅,鬼来了,领头的好像还是一个美艳勾魂的女鬼,怎么样,要不要施展佛法神通将之降服?” 恰逢这时,一阵诡异的妖风吹进了义庄,风中纷飞扬扬的飘来了几片东西。 小和尚接过其中一片东西,定睛一看,见是一张外圆内方的白色纸钱,纸钱有图纹,图纹是一张诡异的笑脸。 这张笑脸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心凉胆寒。 小和尚捏着纸钱的手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猛地一抖,随即苦着一张小脸,传音回复。 “阿弥陀佛,苏施主,这个女鬼的道行甚是高深,小僧有心降魔,奈何无能为力。” 第一百一十六章 红衣女子! 愁云惨淡,无星无月,迷蒙夜色下,一群人行走在空旷寂寥的街道上。 这群人带着鬼脸面具,穿着黑色衣服,露在外面的皮肤异常惨白,丝毫血色也无,他们慢慢的走着,没有传出半点脚步声,宛若幽灵鬼魂一般。 一边走着,一边还往外面洒着死人用的白色纸钱,纸钱上的鬼脸图纹各式各样,喜怒哀乐,不一而足。 而在这群人的中间,还另有四人抬着一架像是迎亲用的红色轿子,衬得四周环境愈发阴森诡异。 夜风拂过大红锦缎织就的布帘,高高掀起,顿时便见得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坐于娇中。 女子穿着一袭血红色的流仙裙,上面绣着繁密的金丝花纹,纤腰细细,不堪一握,青丝如瀑,光可鉴人,容貌亦是妖艳惑人到了极点。 烈的像火,艳的像血的红唇微微上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嗓声如银铃般勾魂摄魄,腔调却诡谲莫名,令人心底发寒。 此时此刻,红衣女子怀中正抱着一个五弦琵琶,盈润如玉的手指轻轻拨弹着。 村子里,一个个人影打开房门,自街巷里走出,动作僵硬的宛若提线木偶,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好似丢了魂魄一样,行尸走肉般的跟在了红轿后面,不知觉的长着嘴,发出鬼哭狼嚎之音。 少顷,红衣女子素手垂落,停止了弹琵琶的动作,隔着帘布,轻声问道:“这一次,拢共有多少人?” 沉寂了片刻,一道静如死水般的嗓音自外面传了回来:“回大人的话,拢共二十三人。” 红衣女子煞是好看的黛眉微微一蹙,轻叹道:“这么少么?” “阿娇妹子这一叹气,真是叫为兄听得心都快要揪起来了,可是尊者交代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吗?” 轻佻浪荡的声音骤然响起,悠悠传来。 红衣女子眸中闪过一丝冷色,淡淡的说了一个“停”字,整个队伍顿时犹如中了定身法一般,停了下来。 掀开帘布,红衣女子抱着琵琶,自娇中走了下来,目光向着前方一颗大树望去。 只见前方大树顶上立着一个中年男子,这个中年男子身材极高,颇有一种挺拔卓越的意味儿,但那没有一丝血色的惨白脸庞,阴冷深沉的眼神却是让这意味儿大大折扣! 红衣女子目光一凝,抚唇娇笑道:“这大半夜的拦人去路,奴家还当是谁呢?想不到是闻人大哥你呀?” 复姓闻人,名秋泽的中年男子深情道:“除了你家闻人大哥,还有谁会这么尽心尽责,守在阿娇妹子的身边,当这不要钱的护花使者呢。” 语气一顿,闻人秋泽又瞥了一眼红轿后面的人,继续开口。 “附近的村子早就听说红衣女鬼勾魂摄魄的事儿,已经吓得逃散了大半,只剩下这些血气衰败的孤寡老弱,阿娇妹子,不是为兄说你,像这些普通人,不知要多少才能凑齐一快血元灵石的需求量,远不如猎杀那些血气纯厚的江湖中人来得快。” “不过也是,你才入‘百鬼’不久,有些门道不太清楚,也是理所当然的。” 红衣女子眼帘微垂,语气微冷道:“闻人大哥若是来说风凉话,寻奴家开心的,恐怕是走错了地方吧。” 摇了摇头,闻人秋泽轻叹道:“你真是错怪为兄了,为兄又岂是来说风凉话的?只是不忍见你受罚而已,毕竟血焚密咒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红衣女子娇躯一颤,轻咬着殷红的唇瓣,沉默了一会儿,柔声道:“闻人大哥既然不是来寻奴家开心的,难道是来帮助奴家的不成?” 闻人秋泽微微一怔,抿了抿唇,意味深长的说道:“也可以这么说,不过......” 话尤未已,一只展翅足足有脸盆大小,双目猩红的异种蝙蝠从远处飞了过来,落于闻人秋泽的肩上。 闻人秋泽止住了口,食指点在蝙蝠的脑袋上,半晌后,收回了手,唇角一翘。 “瞧,我的小宝贝们又找到了两个血气旺盛的猎物呢。” ...... 残破不堪的义庄中,苏玉楼盘膝而坐,指尖捻着一张白色纸钱,纸钱上鬼脸狰狞,怒目圆睁,好似充斥着万顷江水也洗刷不去的怨毒,仇恨。 “冥钱铺路,百鬼夜行?” 关于这个鬼脸纸钱,小和尚已经与他说过了来历出处,据传是“百鬼”组织的特殊标识。 “百鬼”组织是近几年来,益州,荆州一带新崛起的神秘组织,这个组织的核心成员共约百人,实力从先天到大宗师不等,至于武功路数,皆是以诡秘莫测著称。 “百鬼”组织的人,通常有一个“昼伏夜出”的古怪习性,且喜以鬼脸纸钱开路,每逢朝阳初升,他们便好似人间蒸发一般,消失无踪。 江湖上素有传闻,说“百鬼”组织的人是阴曹地府里的恶鬼,每逢天明,便又会回到阴间里去。 苏玉楼自是不信这荒诞不羁之言。 眼下这个村子不大,红衣女子,闻人秋泽两人距离义庄也不算远,故而他们两人的谈话,苏玉楼是听的清清楚楚。 哗哗哗...... 顶上传来了密集而又嘈杂的响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将义庄团团围住了一般,透过半开的门窗,隐隐可以瞧见无数红光快速闪过。 蝙蝠! 而且不是普通的蝙蝠,每一只蝙蝠皆有脸盆般大小,正是这个鬼玩意儿发现了苏玉楼二人的存在。 “里面的二位,是你们自己出来呢?还是让我请你们出来呢?” 阴冷肃杀的声音蓦然响起,在虚空中回荡开来。 小和尚轻叹道:“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小僧这运气,真是够倒霉催的。” 苏玉楼扔掉鬼脸纸钱,他向来不以侠士自居,等闲情况下,也不会自找麻烦,大家若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便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既然对方想来寻他的晦气,他也不会畏怯逃避。 修行,修心,修为越往上走,越是注重心灵境界,遇事不思进而思退,还走那门子江湖?趁早丢刀弃剑,回家搬弄锄头好了。 提起纯钧,苏玉楼长身而起。 “小师傅,走吧,咱们出去会一会这些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联手对敌! 出了残破不堪的义庄,苏玉楼立身站定,随即便瞧见数十只脸盆大小的蝙蝠呼啸来去,徘徊于空。 义庄门口,闻人秋泽负手而立,气度森然,目光冷冽。 红衣女子坐在院墙之上,素手抱着琵琶,红裙下,穿着红绣鞋的纤足一晃一荡,眸光柔媚,宛若黑夜中的妖姬艳鬼。 至于其他人则是站在义庄外面,一个个气息全无,半点动静也没有。 小和尚迟疑了片刻,也走了出来,瞧见院墙上的红衣女子,双眼一亮,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暗道:好生漂亮的女鬼,小僧......小僧是否也该效仿先贤高僧,舍身伏魔一次? 小和尚起初心底有些发怵,如今却是有些纠结起来。 闻人秋泽盯着两人,笑道:“这两个小子血气纯厚旺盛,货色上等,随便一个拎出来也抵过普通人不知多少了。” 红衣女子美眸生辉,眼波流转,幽幽开口:“不过这两位瞧来也非易与之辈,怕是不会轻易就擒的。” 双手合十,小和尚摆出温和的笑容:“这位女施主不仅人长的漂亮,话也说得极对,这等死的事儿,小僧是万万不会做的。” 红衣女子闻言,不禁莞尔一笑,媚态横生。 闻人秋泽见状,心神一动,舔着嘴唇笑道:“阿娇妹子,我若替你抓住这二人,免了这个月的血焚密咒之苦,能否让为兄一亲芳泽?” “好啊。” 红衣女子眨了眨眼,嫣然一笑。 闻人秋泽一怔,随即内心大喜,他本是随口一说,未曾料想对方竟然真的应承了下来。 眼帘低垂,不着痕迹的掩去冷冽之色,红衣女子柔声说道:“不过我们可得说好,倘若闻人大哥你拿不下这二人,要奴家出手相助的话,这个约定可就不算数了。” “这是自然。” 闻人秋泽洒然一笑,摆手道:“不过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而已,为兄近段时间以来不知收拾了多少,费不了多大功夫的。” 一想到能将这觊觎已久的妖娆尤物压在身下,婉转承欢,闻人秋泽不禁心头火热。 至于苏玉楼二人,闻人秋泽倒是没有多么放在心上,以他的修为而言,即使遇上潜龙榜上前十的年轻俊杰,也是胜面占多! 何况,泱泱中土,偌大九州,又有多少这样的鬼才,怪胎? 苏玉楼由始至终未发一言,如今忍不住说道:“苏某出来并非是听二位闲聊的,要动手,便动手,胜败生死自有分晓,莫非真当我们是砧板上的鱼肉不成?” “你这小子倒也有那么一丝狂气,好,且让我来称称你的斤两。” 闻人秋泽衣袍猎猎,劲气蓬发,盘旋在空中的蝙蝠好似接受到了什么信号一般,唰唰齐动,宛如一道道黑色弩箭撕裂长空,向着苏玉楼二人飞扑过来。 “呛啷!” 绵长如龙吟的剑鸣声中,一根根杂草拦腰截断,拔地而起,如利剑一般挺得笔直,直指天穹。 身若浮萍随风起,苏玉楼剑上生风,卷动八方气流,挟裹着一根根杂草,“呜呜呜”的飞旋而出。 飞扑过来的蝙蝠霎时如受千刀万剐之酷刑,血雾弥散中,一个个身体炸裂,变成了一堆烂肉血泥。 恰逢这时,闻人秋泽腾空掠起,十指突变,变得鲜红如血,翻转间连弹疾点,猩红指劲飙射,凌厉森寒,化作万千红芒交织成网,铺天盖地般罩来。 “阿弥陀佛!” 小和尚口宣佛号,身躯一晃,凭空挪移也似的到了苏玉楼身前,双手结不动明王印,霎时间,僧袍充盈臌胀,精纯浩大的佛门真气直如天河倾泻,形成一道浑厚无比的气墙。 一道道猩红指劲落在气墙上面,便好似一颗颗石子落入水中,掀起了一圈圈波纹气浪。 不动明王印? 闻人秋泽双眼喷射出猩红厉芒,欺身上前,五指箕张,狠狠的嵌入气墙之中,随即猛地一握,坚实如铁的无形气墙凹陷坍塌,轰然爆开。 气劲翻滚激荡,震得小和尚面色一白,身影倒跌不已。 闻人秋泽得势不饶人,撮掌成刀,向着小和尚拦腰横削而去,这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击刀掌,不含任何机巧变化,实际已臻至大巧若拙的绝妙境界,寄神奇于腐朽之间! 小和尚心下凛然,只觉得对方这一击刀掌委实妙至毫巅,似有还无,似近还远,难以捉摸到了极处。 嗤! 一柄长剑横空掠来。 剑影婆娑,好似风中摇曳颤动的竹叶,无有定向,却又变化万千...... 刀掌行至半途,闻人秋泽倏然变招,向上微抬,勘破重重变化,恰到好处的紧贴在了苏玉楼的剑上,下一刹那,气劲如波涛般起伏不定,将剑上真气层层卸去。 苏玉楼面泛冷色,新力未竭,后力又生,一道道宛若雷蛇般的气劲自剑上窜起,萦绕不散,“噼里啪啦”的暴鸣中,引空炸开。 闻人秋泽顿觉手臂一麻,如电般的气劲侵入体内,割裂着肌肉经脉。 冷哼一声,闻人秋泽顿足一踏,以卸力之法,将气劲导入地面,地面砰然炸裂,泥屑纷飞。 这时,抢得先机的苏玉楼剑光翻转,连出三剑。 第一剑,剑光弯弯,犹如绝色佳人的柔眉;第二剑,涓涓而流,恰似一泓清泉流淌而出;第三剑,凄艳绝伦,犹若天边晚霞中的残照斜阳。 剑光,剑气铺展开来,漫舒漫卷,笼罩方圆数丈之地。 好厉害的小子! 贬肌刺骨的剑意侵袭周身,闻人秋泽心中暗惊,深知自己这次怕是看走眼,遇上狠角色了,但他厮杀经验丰富,危急关口,竟是惊而不乱,全身真气凝聚于十指之间。 双手慢转轻拨,似缓实疾,暗合周天星辰斗转变化的玄奇规律,于身前布下一道道严密厚实的气劲。 剑光,剑气好似被拒于雄关之外,难得寸进! 苏玉柳心中微感诧异,这人明显是邪门魔道之辈,但连破他三式剑法的招数却是玄门正宗的武功无异。 小和尚这时已然平复了体内翻涌的气血,曲臂沉拳,拳势含而不露,待到掠至闻人秋泽跟前,蓄势已久的拳劲方才达至不吐不快的绝顶巅峰。 一拳轰出,沛然无匹的拳劲好似惊涛裂岸,恶浪吞舟,不住的狂涌喷出,空气寸寸破裂,次第爆开,掀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气浪。 闻人秋泽布下的绵密气劲不堪重负,接连溃散,却是被这石破天惊的一拳悍然捣穿。 第一百一十八章 蚀元血剑! 浩大,磅礴,雄壮的一拳横空迫来,挟裹着无与伦比的恐怖压力。 闻人秋泽顿觉自身遭受一股气机锁定,气血微微凝滞,面色不由一变,吐气开声之间,他五指内曲握拢,一拳击出。 这一拳速度慢如蜗牛,劲力却沉凝如山,更为诡异的是,如此慢的一拳竟然后发先至,予人一种十分矛盾的落差感。 砰! 恰如火星撞击地球,恐怖的劲道交织激荡,引发连绵爆响。 小和尚如遭电轰雷击,身躯不可抑制的倒飞而出,触地的脚尖在地上划出两条数丈长的细壑! 闻人秋泽亦不好受,身躯一颤,踉踉跄跄的倒退数步,留下几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恰逢这时,一阵风悠扬飘来。 轻柔却又不似凌厉的风,风过无痕,剑下取命! 闻人秋泽汗毛倒竖,强行压下体内紊乱的气机,再次催发真气,身形凌空一转,飘忽闪掠如鬼魅,但还是不免被风刮中了手臂,衣袖霎时碎裂,蝴蝶般翩翩飞舞。 兔起鹊落之间,双方已你来我往,攻伐数招。 红衣女子眸中异彩浮现,果真如她秘术所感应的那样,这两人的确有着非凡能为。 闻人秋泽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武功极高,较于大宗师怕是也相差不了多少了,即使是在高手如云的“百鬼”组织之中,也绝对是上游存在。 瞧着肩上鲜血淋漓的剑伤,闻人秋泽面色略显难看,沉声说道:“先前是我小觑了你们两个了,年纪轻轻已有这般修为,实在不易,不过今日怕是要出师未捷,折在此处了。” 苏玉楼直视着他,平静开口:“口上难分高低,剑下才决生死,你有闲情说闲话,不如想想怎么击败我们二人。” “好!好!好!” 闻人秋泽连说三个“好”字,话语间,他肩上的伤口升起了丝丝缕缕的血气,血气散去之后,裸露在外的皮肤光洁如新,伤痕全无。 苏玉楼见状,双眼为之一亮。 他行走江湖就是为了一会天下高手,开拓思维眼界,恰如士子负笈游学,游侠仗剑天下,眼下闻人秋泽施展的手段实为他生平初见,不由大感惊奇。 闻人秋泽此际心中暗恼,刚刚夸下海口,转眼便接连受挫,惨遭打脸,已令心胸狭隘的他对苏玉楼二人产生了强烈杀机。 双目冷冽如冰,闻人秋泽缓缓抬起手来,食中二指并在一起,一股阴冷恐怖的气机缓缓酝酿,浓郁血气飘散溢出,缠绕在了他的两根手指上,化作一点璀璨夺目的刺眼红芒。 “蚀元血剑,杀!” “杀”字落下,杀气大涨。 一抹血色横贯长空,铺天盖地的氤氲血气弥散开来,如烟似雾,汹涌澎湃, 地上的杂草一触及血雾,迅速腐蚀,冒起了朦朦白烟。 院墙上,红衣女子一改慵懒诱人的坐姿,挺直了娇躯,这“蚀元血剑”乃是闻人秋泽压箱底的手段,曾以这门武功与一位大宗师硬撼数招不败。 直面这一剑的苏玉楼二人,心头瞬间蒙上了一层血色阴影,只觉得宽阔天地,茫茫虚空,皆已被这凄艳肃杀的血色笼罩,覆盖。 空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息,予人以无穷无尽的压迫感。 小和尚口诵梵音,清心定神,面容庄严肃穆,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身躯脱胎换骨也似的暴涨起来,通体金光灿灿,直如真佛降世一般。 手捏法印,一掌拍出! 掌力空空荡荡,藏金刚降魔之力于虚无之中,掌力往无中去,又自无中来,凭空显现,恰到好处的抵住了那一抹血色剑气。 轰! 惊天轰然炸响,劲气宛如火山一般爆发开来。 翻滚的气浪层层叠叠,蔓延,扩散,直接掀翻了义庄的屋顶,一时间瓦砾横飞,残破不堪的义庄摇摇欲坠,墙壁上道道裂纹浮现,最后坍塌倒地,沙石烟尘溢散飘飞。 红衣女子抱着琵琶飞身掠起,凝目望去,但见滚滚血气混合着烟尘喧嚣直上,势态骇人至极。 下一刹那,一道弯弯如月的剑光乍现,惊艳,璀璨,美轮美奂,而在这美轮美奂的剑光之后,却是冻杀万物生机的冷冽剑意。 一股寒气于剑光升起的瞬间,悄然浮现,铺空漫卷,空中的血气“咔咔”作响,冻结成了细碎冰晶! 惊怒交加的声音随之响起,红衣女子听得出,这是闻人秋泽的声音。 劲气交织激荡之下,混合着血气的烟尘剧烈震颤,浊浪排空般向着四周散去,露出内中的景象。 义庄的废墟上,三道人影如翩迁蝴蝶一般,时而一沾即走,时而纠缠不休,举手投足之间,轻重缓急无不拿捏如意,挥洒自若。 “隆隆”闷响连绵不绝,电光火石之间,已不知对拆了多少招。 这两个小子究竟是从那里冒出来的怪胎? 闻人秋泽嘴角溢血,面色苍白,愈战愈是心惊,他出生雍州名门闻人世家,因生性风流,玷污了一位大派女弟子,被家族驱赶了出来,但一身根基仍在,几年前加入“百鬼”组织,得授邪法秘术,正邪合流之下,另开一番天地,战力在同级之中亦可算得上是出类拔萃。 前段时日,他对上潜龙榜上排名十四的“长空神指”恨长空,还未使用蚀元血剑,恨长空便已坚持不住,堪堪百招之后,受了他一记重击,险死还生,负伤逃脱。 刚才一番交手之后,他已经尽量高估这二人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们。 假如单独对上一人,他或许还有办法战而胜之,奈何对方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小和尚为盾,白衣青年为矛,两者互补之下,令他讨不到半分便宜。 他的“蚀元血剑”乃是以自身气血催动,倘若不能速战速决,待到气血衰败之际,便是他陷入困境之时。 如今三人气机纠缠在了一起,牵扯不清,即使他想退,怕也是脱身不能了, 一念至此,闻人秋泽的内心也不禁开始有些急躁起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剑枭首! 闻人秋泽的窘迫境况,苏玉楼,小和尚两人也已有所察觉,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一件瞒不住的事儿。 两人极有默契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下一刻,小和尚开声吐气,舌绽春雷,作佛门狮子吼,五指箕张的右手高高举起,这一下子,好似牵动了冥冥之中的大势,浑身气机迅猛攀升,转瞬间已达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 大手垂落,向下一按。 一股充盈浩大,如渊如海的磅礴气机从天而降,恍若一道道高墙落下,将闻人秋泽流露在外的气机全部隔断,切断了他与外界的联系,局限于周身三尺之内。 闻人秋泽紧绷的心弦,更似压上了一座万丈高山,沉闷,抑郁,难受无比。 气机,气势,精神,三者遭到了全面压制,好比三重沉疴枷锁,让闻人秋泽瞬间陷入了一种进退维谷,举步难行的境地。 或许闻人秋泽只需少许光阴,便可凭借迈超小和尚的精湛修为,强行破开他这须弥山的绝学秘法,但他已经没有这个时间了。 小和尚负责困敌,苏玉楼负责斩敌! 手指沿着冰凉的剑脊一抹,剑气爆窜如雷,剑尖恍若成了黑洞,生出莫大的吸拉牵扯之力,十丈范围之内,“呜呜”风响大作,天地间的风流不断涌入剑中,化作凌冽剑气! 风烈则雷迅,雷激则风速,二者相互增益其势! 剑未发,剑意已率先锁定住了闻人秋泽。 闻人秋泽汗毛倒竖,瞳孔收缩如针,顿觉一股锐气直逼眉睫,仿佛整个人都要被从中剖开,撕裂成两半一样,死亡的阴影蒙上心头,让他身躯不自觉的绷紧起来,心神为之颤栗,这样的感觉是闻人秋泽没有经历过的。 苏玉楼两人一轮爆发,已将他逼至死亡绝境。 “阿娇妹子,救我!” 江湖上,总有一些人将面子看得比命重要,但绝大多数人却是将命看得比面子重要。 闻人秋泽注重面子,但更注重自己的性命,性命没了,还要面子作甚? 此时此刻,他已顾不得什么颜面了,嘶声求救起来,同时暗运真气,指尖血气弥散,凝练成锋,妄图截住那石破天惊的一剑。 “好啊。” 红衣女子勾唇一笑,妩媚动人。 绚丽,璀璨的剑光划破天地长空,比之苍穹上的雷霆尤胜。 仅仅只是外泄的气机,就已切豆腐般的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深深沟痕,沿途的瓦砾碎石砰然炸裂,顿成齑粉。 红衣女子素手落在琵琶上,眸中冷意无限,青葱玉指轻轻一拨,发出了一声铿锵激响,但却不是针对苏玉楼二人而发。 琵琶催命勾魂,闻人秋泽顿觉心弦被人拨动,出现了一刹那的惊乱。 心乱则气散,刚刚聚集的真气顿时散去,在经脉窍穴中乱窜游走,凝聚于指尖上的血色剑气好似空中烟火,黯淡,熄灭,消失不见。 苏玉楼的剑毫无阻碍,掠过闻人秋泽的咽喉,闻人秋泽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上一声,便已身首分离,头颅高高抛起。 一剑枭首! 闻人秋泽的恢复奇术虽然神妙,但到底还是没有达到断头再生的境地。 剑斩敌首之后,苏玉楼没有罢手,剑锋一转,以更快的速度,更绝的锋芒,飞向更远处的红衣女子。 适才与闻人秋泽的交手,苏玉楼始终未竟全功,保留了一两分余力,便是用以防范一旁的红衣女子,即使红衣女子没有出手的意向,但谁又能保证这不是他们二人故作姿态,引诱自己松懈上当呢? 留有余力,才能防止变故突生之际,不会出现无力可用的尴尬局面。 眼下这一剑,已是不留余力,倾尽全力。 红衣女子霎时变了脸色,脸色大变间,她抽出了一柄剑,剑是从琵琶底下抽出来的。 这是一柄通体血红的剑,剑身即细且长,宛如一层薄薄的红水晶,上面烙印着淡淡的纹路,形似一朵盛开的罂粟花,美轮美奂至极。 一身大红衣裙猎猎飞舞起来,勾勒出妙曼动人的婀娜体态,红衣女子一抖长剑,丝丝红线浮现而出,凭空快速飞旋,化作一团伸缩不定的红云,红云中,隐隐可见无数道血光掺杂其中,闪烁着莫名的寒芒。 叮! 清脆的铿锵声响起。 短暂的阻拦之后,剑光撕裂了红云,一分为二! 红云中已不见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已经出现在了二十余丈外的一家屋舍上,一袭红裙恍若黑夜中燃烧的烈火,但她那烈火般的红唇却是苍白了几分。 目光幽怨的望着苏玉楼,红衣女子幽幽轻叹。 “公子好狠的心肠,奴家助你杀了闻人秋泽,你不感谢也就罢了,还对奴家痛下杀手,当真是一点怜香惜玉之心也没有么?” 一点没错,苏施主你也太狠了! 小和尚微怔之后,心底暗自附和了一句,要是换做他,绝对没有狠劲对这样的大美人下手。 一剑未成,苏玉楼缓缓收剑,微笑道:“姑娘若是一般的女子,我自然也会有怜香惜玉之心,奈何姑娘无论怎么看,都非寻常中人,再说,与其说是姑娘助我们,倒不如说是我们替姑娘除去了大患。” 红衣女子娇笑道:“公子说的真是在理呢,要不奴家以身相许,以示感谢如何?” 指了指地上的无头尸体,苏玉楼道:“倘若没有这位老兄的前车之鉴在,面对这飞来艳福,苏某定是喜不自胜,如今怕是无福消受了。” “公子岂不闻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吗?” 红衣女子又是一声幽幽轻叹。 小和尚上前几步,双手合十,一脸认真道:“这位女施主,诛杀这个魔头,小僧也是有一些功劳的,要不女施主也对小僧以身相许如何?小僧断然是不会拒绝的。” 美眸瞥了一眼小和尚,红衣女子轻嗔道:“你这小和尚一点也没有出家人的样子,说这话也不脸红。” 小和尚挠了挠光头,清俊秀气的脸庞很应景的红了一下。 “好啦,奴家记住两位了,来日方长,后会有期,哦对了,奴家的名字叫作念奴娇,两位可莫要忘记了。” 红衣女子说着,整个人已似被风吹了起来,乘着风,恰如一只蹁跹红蝶,飘飞远去。 苏玉楼轻笑道:“现在叫人家姑娘停下还来得及。” 小和尚怔了片刻,收回目光,感慨道:“罢了,小僧虽然想与这位女施主促膝长谈一番,奈何缘分太浅,终是不可强求,且随她去吧。” 第一百二十章 百鬼,幽都! 红衣女子蹁跹远去,立在义庄外面的人却未曾离去,不仅没有离去,甚至连动也没有动一下,双眼一瞬不瞬,始终望着前方。 这些人仿佛已不是人,而是没有生气的泥塑木雕。 小和尚目光一瞥间,不由轻“咦”一声,小心翼翼的走到一人身前,伸出手来在他面前晃了晃,那人还是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小和尚又翘起指头戳了戳他的身体。 冷的像冰,硬的像铁! 小和尚咧了咧嘴,朝着苏玉楼问道:“这些人该怎么办?让他们傻站着?” 苏玉楼眯了眯眼睛,闻人秋泽与念奴娇的谈话,他是听得一清二楚,大抵也知道“百鬼”组织是在收集人体气血,虽不知用做什么,但想来不是做好事儿用的。 要说苏玉楼心中一点也不好奇,那纯粹是骗鬼。 迈步上前,苏玉楼准备以摄魂大法,或者天魔宝箓上的精神秘法,择一人拷问一番。 他刚上前走了不到两步,中间的大红轿子砰然落地,抬轿的人,以及其他一动不动的人......突然动了,手不动,脚不动,唯独身子在动。 身子向前倾斜,齐刷刷的扑到在地,落地声沉闷有力,恍若几十块生铁同时砸在地上,溅起一蓬灰尘。 落地的瞬间,他们已经微不可察的气息彻底断去,没了生机,成了真正的死人,情形诡异到了极点。 小和尚双目微睁,退了两步,显然是被吓了一跳。 苏玉楼眉宇一皱,半晌后,笑着调侃道:“小师傅,你应该庆幸人家姑娘没有对你以身相许,否则你的下场估计不会比他们好到哪儿去。” 小和尚低着头,心有余悸的宣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收起古剑“纯钧”,苏玉楼转身走到闻人秋泽的尸体旁边,这位前一刻还信誓旦旦,视他为砧板鱼肉的人,如今却已身首分离,鲜血铺洒一地,让他多少感到江湖事儿,事事无常。 侧首瞧见苏玉楼在翻弄摸索着尸体,小和尚奇道:“苏施主,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玉楼头也不回道:“摸尸,瞧瞧这人身上有什么好东西没有。” 小和尚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随即也迈步上前,一脸正色道:“苏施主,这魔头是你我联手斩杀,好处理应也有小僧的一份。” “放心,不会少了你的。” 苏玉楼语气顿了顿,又道:“我认为吧,像小师傅你这样的大才,当一个和尚实在太屈才了,坑蒙拐骗,烧杀抢掠更适合你。” 小和尚闻言,摇头轻叹道:“苏施主此言差矣,正是有和尚这个身份,小僧做任何事,都可以冠上‘降妖伏魔’,‘造福世间’的名头,即可欺人,也可自欺。” 苏玉楼怔了怔,不得不附和一句:“言之有理。” 闻人秋泽身上的东西不多不少,正好三件,一个青花小瓷瓶,一块刻着文字的骨片,一张兽皮卷轴。 苏玉楼屏住呼吸,警惕精神,率先挑开了青花瓷瓶的塞子,倒也没见着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里面装着的是一些油膏,效用不明的粉红色油膏。 再看那块骨片,巴掌大小,上面的文字不似当下任何一种文字,问了问小和尚,他翻来覆去的瞧了一遍,也认不出是何种文字。 意兴缺缺之下,两人展开了最后一张兽皮卷轴,卷轴上画着一幅图,一幅山川地形图,仅是如此,没有参照物,根本分辨不出这究竟是那一座山的地图,就算真有什么宝藏在内,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阖上兽皮卷轴,苏玉楼语气无奈的说道:“这三件东西,似乎一件有用的都没有,至少现在还看不出有何用途。” 小和尚亦是“伤春悲秋”的叹了口气,接着面色一怔,自怀中取出一个佛珠,佛珠晶莹剔透,宛若琉璃,一道金光闪闪的符咒自佛珠内冲出,印在了小和尚的额头上。 苏玉楼正感惊异间,小和尚浑身一震,小脸突然垮了下去,一副生无可念的忧郁表情,仰头望天,长叹一声。 “小僧的好日子......到头了。” ...... 红绣鞋轻踏着林间枝叶,念奴娇飘掠如飞,口中轻轻的哼着曲儿,不再是那诡异的腔调,带着欢愉,喜悦。 一直到了某座大山的山顶,一袭大红衣裙的念奴娇才停止了哼唱,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山顶上一人迎风而立,背对着她。 这人穿着一袭雪白色的锦绣宫装,长发如云飘舞,衣袂翩飞似碟,仅是一个曼妙背影,已然透着无可比拟的绰约风姿,更有着与生俱来的雍容威仪。 即使没有露出正面容颜,以小见大,也不难瞧出这是一位绝色佳人。 倘若说念奴娇是地狱中勾魂摄魄的艳鬼,那么,这个宫装女子便是天阙上的神妃仙子,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视。 “令主姐姐。” 念奴娇笑颜绽放,抱着五弦琵琶,盈盈行了一礼,娇声开口。 “这次原本是想请令主姐姐出手,替我除去身边一个烦人的苍蝇,不料竟遇到了两个有趣的人,倒是不必再劳烦姐姐了。” “一个须弥山的和尚,至于另外一个,暂时没瞧出来历,这两人确实不凡,十分有趣。” 宫装女子语音清淡,清淡的像是涓涓流水,朦朦月光。 说话间,宫装女子已徐徐的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精致无瑕的玉靥,“星眸”已不足以形容她的明亮眼睛,“春山”也比拟不及她的婉约秀眉。 端庄秀气的琼鼻,莹润如玉的樱唇,亦是穷尽世间丹青笔墨也难以描绘半分的绝色灵韵。 任何人瞧见她,皆会暗叹造物主的神奇,世上怎会有如此完美的胴.体,如此纤细的腰肢,如此修长的玉腿。 恰逢此时,云破月出,如光如束的月华披露在她的身上,更衬得其出尘绝俗,非凡俗人物儿。 “阿奴,你潜入‘百鬼’也有一段时间了,但却连一封回信也无,莫非是贪玩忘了正事儿?” 将一缕散乱的发丝绾在耳后,念奴娇轻叹道:“我虽然贪玩了些,但公私分明,没有半点马虎,不过‘百鬼’组织纪律严谨,且似是某个隐秘势力的外围组织,除非修为达至天人境界,才会被吸纳进去,触及核心隐秘。” “江湖中人谈之色变的百鬼,说得难听一些,不过是些跑堂腿的。” 宫装女子闻言,眼中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问道:“你不想继续待下去了?” 念奴娇怔了怔,随即可怜兮兮的点了点头。 “令主姐姐或许有所不知,‘百鬼’组织中,不是杀人狂魔,便是色中饿鬼,要么就是些脑子有病,神经兮兮的人,总而言之,没有几个正常的,再这么下去,我怕是也快变得不正常了。” “再说,以我的修为,距离天人还有十万八千里呢,继续下去也难有什么收获。” 宫装女子沉吟少顷,说道:“好吧,恰好我有一件事儿需要你去办,不过,你身上的血焚密咒无碍吗?” 念奴娇轻笑道:“令主姐姐难道忘了我是念家的人了吗?虽然念家没落了,但是在咒术一道上,世上比得过我们念家的,怕是还没有出生呢,区区血焚密咒,对我来说,弹指可破。” 话语一顿,念奴娇又道。 “不过,这次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百鬼’组织幕后势力的名字我就知道了。” 一个隐秘势力的名字,可大可小,可轻可重。 大的时候,重的时候,就像是一根藤蔓,顺着牵下去,足以将幕后势力的一切都牵扯出来。 宫装女子黛眉一挑,清淡的语气有了波动。 “说。” 念奴娇红唇轻启,悠悠开口:“幽都!”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宗师境界! 漆黑的洞窟,幽暗,森冷。 洞窟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深坑,深坑中长着一颗丑陋的大树,这颗大树足足有数十丈高,树冠如盖,笼罩百丈方圆,细长的树须从树干上垂下,纠结在一起,好似蚕丝结茧一般,结成了一个个悬吊在空中的黑色大茧。 突然,一个黑茧裂开了一道缺口,一个东西落了下来,掉进了深坑里。 这是一具尸体。 尸体肌肉凹陷,皮肤黯淡灰白,薄薄的一层,就像是套在骨头架子上的画皮,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空洞的眼神望着洞窟上方。 深坑中,如他这般的尸体密密麻麻,成千上万,堆叠成了一座座小山,此情此景,诡谲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炼狱。 这或许是只存在于无间炼狱中的情景。 洞窟四周的墙壁上,还有着数十个深邃的通道,一群穿着黑色衣服,带着鬼脸面具,皮肤异常惨白的人在通道中时进时出。 他们手中押着一个个人,男女老少皆有,这些人步伐虚浮,神色颓靡,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惊惶恐惧之色,被押到了深坑边上,随即推了下去。 每当有人掉进深坑,便会有树须如毒蛇一般飞射而出,在其还未完全落地之际,将其卷起,更多的树须随之飞出,将其缠住,转瞬之间,便结成了一个“茧”。 不知过了多久,一根树枝上的黑色花苞突然颤动了一下,徐徐绽放,透过缝隙,隐隐有红光流泄而出,待到花苞彻底展开时,露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红色晶石。 这个红色晶石呈圆形,通体莹润,内中仿佛有着红色星云缓缓流转,散发着红光,瑰丽,炫目。 突然,这个红色晶石脱离了枝头,高高飞起,飞到了树冠上去,落在了一只苍白的手上,这只手比鬼面人的手还要白,仿佛从未见过阳光一般。 盘膝坐在树冠上的人穿着一件宽大黑袍,面目笼罩在朦朦黑雾之中,轻轻摩挲着这抽取以他人生机气血才凝结成的红色晶石,犹如抚摸着稀世珍宝一般。 “旺盛的生命气息,真是让人沉迷陶醉。” 沉寂片刻,这人又像是痴了一般的喃喃低语:“用不了多久,用不了多久,吾族就可打破这见鬼的魔咒,行走于阳光之下,重归巴蜀大地。” “这片大地本来就是吾族的,本来就是吾族的......” 一个黑茧裂开一道口子,一具尸体落下,深陷的眼眶内,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树冠,盯着树冠上的那个人,透射出浓浓的怨毒,控诉,以及诅咒。 ...... 花雨城。 蜀中南部与腹地边界线上的一座城池,花雨城外有座花山,山上的花品种繁多,春夏秋冬,四季皆有。 每当有东北风吹过花山,便会带来阵阵花香,风要是稍微大上一些,卷落花瓣,飘落城中,更似下起了一场花雨。 花雨城的名字便由此得来。 这里气候宜人,风景秀丽,是蜀中有名的养老之地,蜀中的江湖名宿在“金盆洗手”之后,有相当一部分都会来此定居。 苏玉楼也在此处定居了下来,当然,他不是来养老的。 至于小和尚,已经被他师傅以神通手段传信,召回须弥山去了,临走时还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仿佛回去的不是自家宗门,而是棺材板子一样。 神州大陆上,苏玉楼的朋友不多,一个大大咧咧的天真小姑娘,一个卑鄙腹黑的无耻小和尚。 对于小和尚的离开,苏玉楼没有多少感伤,人生就是这样,有人走进来,有人走出去,江湖相遇,江湖再见。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因此才会换来人生何处不相逢。 本来要去的荆州中天峰,苏玉楼也是不用去了,道门掌教玉阳子坐化,眼下道门中估计也是一堆烂摊子,那里还有闲情举办什么中天峰茶会。 于花雨城中定居了一个多月,苏玉楼盘下了一家店铺,提名“听潮阁”,做做字画买卖,画的是大海,明月,奔雷,狂风之类的自然景象,写的字帖也是单字贴,上书刀,枪,剑,戟等字。 将心中真意赋予字画上,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印证修行了。 苏玉楼不知道别人是怎么修行的,但他的修行却可以“走走停停”四字概括,每当高歌猛进一阵子后,就会停下来,把基础巩固夯实一遍。 故而在听雨阁的日子,除了写字画画之外,苏玉楼偶尔阖目养神之际,也会吞息吐纳,打磨一下自身真气。 到了晚上,则开始按照天魔宝箓上的观想之法,通过修炼,增强精神异力,没有半分懈怠。 天气已入寒冬,苏玉楼懒洋洋的躺在卧椅里,旁边置放着一个火盆,店铺四壁挂满了字画,一个多月来,拢共卖出去的不过寥寥三幅。 有时候,苏玉楼只能哀叹这些人不识货,他画一幅画要半天时间,写一张字帖则要一炷香的时间,字画上凝聚了他的武学真意,说是武功秘籍也不为过了。 字帖十两银子一幅,画卷五十两银子一幅,这样便宜的武功秘籍,不算贵吧? 唉...... 苏玉楼轻叹一声,曲指扣点着眉心,脑海之中,一尊古朴的青铜碑载沉载浮,微微放着青色毫光,空白的碑面上从右往左开始浮现出一行金色的篆体文字。 主线任务:问道之路! 任务分为七个阶段,对应后天,先天,宗师,大宗师,天人,陆地神仙,仙魔七个境界,宿主达至相应境界,获得对应武学奖励。 宿主完成主线任务阶段三,是否领取奖励? 苏玉楼距离宗师境界本就相差不远,仅是差了一层玄之又玄的心灵境界, 估摸着是字画写多了,心灵渐渐沉淀,不经意间就推开了那扇大门,整个过程犹如瓜熟蒂落,水到渠成,自然而然,流畅的出乎意料。 心中气象万千生,成于内,形于外。 这就是苏玉楼对于宗师境界的概括,正因如此,许多宗师级的人物都有一丝所谓的“宗师气度”,“气象格局”,让人一见便肃然起敬,生出一种“此人不凡”的感觉。 这是一种心灵境界的提升,对于战力的提升可大可小,至少刚刚迈入这个境界的苏玉楼没有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至于实力具体提升了多少,终是缺了一杆天秤,无法称量。 是! 意识凝注于青铜碑上,苏玉楼凭借意念做出答复。 第一百二十二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青铜碑嗡嗡轰鸣起来,无数篆体文字在碑面上闪烁不休,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停止变化,一行金色的篆体文字呈现在碑面上。 任务奖励:宗师武学“般若心剑”! 下一刻,一篇心法口诀就源源不断的映入了苏玉楼的脑海之中。 般弱心剑:由心而发,不是真气,而是全身精神所系,一旦与人对敌,心剑出鞘,直入人心,就好比虎豹之于羔羊,神威所及,对手心志瓦解,自然雌伏认输,心剑一旦用足,足可破人心志,摧人心魂,控人心神,敌人不死即疯。 细细的解析了一遍般弱心剑,苏玉楼发现,般若心剑这一门精神攻伐之术,拢共有三大弊端。 一是伤人自伤,以心魔攻敌,自然也助长了自己的心魔;二是需得双眼对视,方可奏效;三是对心志坚毅,佛道等修心之士效用大减。 换而言之,般若心剑对于心神不及自身,心志薄弱,心境存在破绽之人,无异于是绝利杀器。 一出必杀的那种! 倘若能解决这三大缺点,般若心剑将往上拔高一个档次不止。 缓缓收回心神,苏玉楼双目精光一闪,随即陷入沉思,以他如今的修为,般弱心剑并不能给他带来太大的提升,不过是令他又多了一门攻伐手段而已。 窗外不知何时已响起了“呼呼”的急促风声,愈来愈急,愈来愈大,好似有洪荒巨兽在剧烈吐息一般。 “下雪了,下雪了。” 小孩子高呼大叫,语气十分兴奋,激动,蜀中地处九州之南,即使到了冬天,也难得见到一场大雪。 越是难以见到的东西,才越有吸引力,或许对于大人而言并非如此,但对于小孩子来说确实如此。 苏玉楼自卧椅中站了起来,行至门前,看了看天色,天上乌云密布,暗沉的可怕,雪也大的可怕,鹅毛大雪没有任何征兆的飘落人间,落在树上,屋檐上,行人的头顶上...... 茫茫天地犹如年迈的老翁,渐渐的白了头。 蜀中下雪已是罕见,这么大的雪怕是百年难见。 街上的行人匆忙奔走,街边的小贩也开始收拾东西,不过片刻光阴,这条生气勃勃的小街便已行影寥寥。 呼呼呼...... 狂风依旧肆无忌惮的吹着,风卷着雪,雪和着风,一起灌进了屋内。 伸手将店门阖上,苏玉楼转身入内,染了红泥火炉,接着又在火炉上面温了一壶好酒。 这家店还要开多久,苏玉楼没有多想,某些事情,并非是深思熟虑之后,才会去做,或许兴致到了,就做了。 “听潮阁”就是他兴致到了才开的,等他那天觉得兴致尽了,也就随手门了。 不过,这样的市井生活有别于行走江湖,也给了苏玉楼不一样的感触,感悟。 恰如一个栽花,种花的人,说不定那天也能栽出,或者种出一个通天大道来,道在天地之间,亦在芸芸众生之间。 何处不是道? 处处皆是道! 长吁一口浊气,待酒温好之后,苏玉楼熄了炉火,陆续在桌子上摆了三个杯子。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酒已温好,门外的两位不妨入内一叙。” 近段时间以来,苏玉楼敏锐的察觉到了有一股陌生气息徘徊在周边,这股气息若有若无,但毫无疑问是针对他而来的。 时至如今,这道气息的主人终于登门拜访,而且他的身边还多了一道隐晦气息,这道气息或许一直存在,但是直到临近门前苏玉楼才警觉发现。 显而易见,较于前者,这个人的修为更高,实力更强。 阖着的门开了,一个红袍人,一个黑袍人,两个兜帽罩面,只有双手露在外面的人悄无声息,飘了进来。 黑袍人双目死死的盯着苏玉楼,不发一言,上下打量着,红袍人则在观望着四周墙壁上的字画。 他虽长于巫术,但自身也是武道大家,眼力不可谓不独道,璧上挂画,画的是无尽天地,落笔虽少,意境无穷,单字成贴的字帖,亦是有着不凡的武道真意蕴藏其中。 “不错!” 红袍人观望了一阵子,轻赞一声,内心却是有些震惊。 黑袍人盯着苏玉楼良久,咧嘴笑道:“你这小子,害得我们走南往北,不知吃了多少灰尘,今日是你自己......” 不待黑袍人把话说完,红袍人已冷冷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该说的话,换我来说。” 黑袍人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话语一滞,半响后,忿忿不平的说道:“好好好,你会说话,你来说,我听着总行了吧。” 目光落在已被斟满的酒杯上,红袍人说道:“酒,我们可以喝,但喝完酒之后,还请公子跟我们走一趟,去见一个人,有个人想要见你。” 苏玉楼一直在打量眼前这两个怪人,闻听此言,不禁挑了挑眉,问道:“两位不妨说说,我要见的人,想要见我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红袍人似有顾虑,沉吟道:“公子去了自然便知。” 眼中闪过一丝莫名异色,苏玉楼笑道:“换而言之,我若不去,就不能知道了?” 问话的同时,苏玉楼也在思考一个问题,眼前这两人与他并无任何交际,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两个人都是高手,能指派这样的人来请他,这个人一定更为不凡。 他为何要见自己?对自己而言,究竟是利,还是弊? 万千思绪在苏玉楼脑海中纷呈涌现。 红袍人颔首说道:“这是自然,不过公子的疑虑我也清楚,这件事儿,对你有万利而无一弊。” 传.销还说能赚大钱呢,你信不信? 苏玉楼心底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如果在对方是谁,目的为何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跟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走了,无疑是将主动权交到别人手上,凶吉祸福全凭天愿人意,关于这一点,苏玉楼是无法接受的。 “我想......这件好事儿,我可能是摊不上了,两位想要喝酒的话,我这里有,大家共饮几杯也无妨,要是没有这个闲情的话,就请离去吧。” 这已经是变相的逐客令了。 黑袍人幸灾乐祸的冷笑道:“我说......会说话的老搭档,你会说话,怎么三言两语的就谈崩了呢。” 红袍人眼神闪烁,沉寂良久,忽地深吸口气道:“我们说这些,不是在跟公子你商量什么,或是征求你的意见,公子不吃敬酒,我们只好请你吃罚酒了。” 苏玉楼面不改色,悠然道:“想要请我吃罚酒,你们总得要拿出一些实力才行,光是空口白话......可不行。”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苏玉楼没有半点面对强敌的凝重,心中反而有些兴奋,激动。 或许他也想试一试自己修为突破之后,实力提升几许,找个武功低的人能试出个什么高低长短来? 唯有面对强敌,才能激发出自身的全力,潜力,毫无疑问,眼前这两个人无一例外,皆是强敌。 “公子是我们主上的贵宾,稍后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原谅则个。” 红袍人语气没有半分波动的说了一句,话音落下,黑袍人便已出手,他发出一阵痛快的长笑,五指箕张,直接探手抓了过来。 苏玉楼则是抬起手来,扬指点出。 整个“听潮阁”内的字画,无风自动。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黑袍人古拙无奇的探手一抓,好似稚童捕捉飞鸟一样,然而一抓之下,前方的空气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压缩,形成一只气墙大手。 气墙大手掌纹清晰,将苏玉楼周身空间涵盖笼罩,散发出一种可畏又可怖的强大气势,予人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 胸口沉闷,心神压抑,苏玉楼全身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异常难受,但他的面色依旧平静,丝毫不为之所动。 抬手,扬指,轻轻点出。 指劲灼烈,溢散飞出,循着一种圆润轨迹转动起来,好似一轮煌煌大日冉冉升起,绽放出刺眼夺目的光芒,以及令人心悸的炽热。 空气恍若翻滚的沸水,疯狂涌动。 一指对一掌! 嗤嗤嗤...... 空气升起了袅袅白烟,气墙大手直接被指劲凿开了一个大洞,转眼间瓦解溃散,而与之相对的,指劲也被气墙大手捏爆,碾碎。 气劲滚滚如浪,四溢散开。 苏玉楼眸中异色一闪,左袖扬起,绣着云纹的袖袍膨胀起来,含天纳地,生出了一股莫大引力。 溃散的气劲犹如飞蛾扑火一般,飞身投入了那好似蕴含着无穷时空的衣袖之中,半点波澜涟漪也没掀起。 衣袖垂下,苏玉楼轻轻一拂动,“啪”地一声轻响,一切又复归于平静。 “这一下子倒有点道门袖里乾坤的意味儿,不错不错。” 兜帽下投射出兴奋的光芒,黑袍人轻声赞叹,随即又道:“你好像还挺爱惜这家店铺的?怎么,怕毁了?” 苏玉楼眉眼清淡道:“店铺是用银子盘下来的,字画是自己一笔一笔写画出来的,又怎会不爱惜呢?” 语气顿了一顿,苏玉楼继续说道:“我这人十分讲究一个礼尚往来,适才阁下先攻了我一掌,为表敬意,我应该还你一招才是。” “理应如此。” 黑袍人抚掌大笑,直接应承了下来。 苏玉楼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伸手一招,一株插在花瓶中的艳红腊梅顿时飞了起来,落入他的手中。 微微低下头,苏玉楼朝着花瓣吹了口气,姿态说不出的优雅好看,好似朝着情人耳畔呵气呢喃一般。 梅枝上的腊梅花瓣轻轻一颤,一片片的飘落,化作一道道红芒裂空而去,携带着开碑裂石的凌厉剑气。 每一片花瓣中皆含有一道气机,彼此之间勾拉牵引,先飞出的花瓣不一定快,后飘出的花瓣不一定慢。 十数片花瓣时缓时疾,左腾右挪,端得是变换无方,宛若十几名剑客持剑施展,组成一座剑阵杀来。 武功就好比桃子,招式是果皮,浅薄无聊,一望可知;内修是果肉,肥美多汁者为上;至如桃核,则是意,是神,是心。 招式再好,内修再高,无意,无神,无心驾驭,皆是死物。 一直静立不动的红袍人双眼一亮,但是凭借这一招,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然羞煞了绝大部分宗师榜上客,野生的泥鳅,竟然养出了大江大河也难以养出的蛟龙气象。 红袍人心中感慨,权衡了一二,仍然没有选择出手,他想瞧一瞧这位年轻人的后手,瞧一瞧他的极限究竟在何处。 黑袍人如今却是另有一番感受,只觉得满眼皆是跳跃的剑光,飞腾的剑气,锐意逼人。 他哈哈大笑起来,他原本就是一个好勇斗狠之人,不怕对手强,就怕对手不堪一击。 大笑间,黑袍人悍然出手。 招法不变,五指箕张,仍是一掌探出,隔空按去。 一股无形气力自他掌间扩展开来,好似空间在向外延伸一般,大有任你千变万化,我自以一盖之的巍峨气势。 剑气逼人的花瓣微微一滞。 下一刻,黑袍人探出的手掌缓缓旋转,空气霎时凝如钢铁,整个空间仿佛也随之旋转扭曲了一般,形成一层层,一叠叠的褶皱。 红色的腊梅花瓣短暂凝滞后,飞舞跳跃了起来,带着剑光,艳丽的红色剑光。 叮叮叮! 打铁也似的清脆交击声连绵响起,黑袍人一手炼气成钢,空间作牢的手段着实不凡到了极处,任凭剑光跳跃飞舞,扭旋成风,仍是挣脱不得。 红袍人目中露出笑意,他这老搭档年轻时被人斩断了前路,前路无望下,索性在已经走过的道路上来回走了数遍,一身修为千锤百炼,手段霸道刚烈,换作他来也得懊恼头疼。 眼下花瓣即将“气”尽,红袍人开始有些期待这个年轻人该如何应对了。 罢手?亦或破局? 苏玉楼挑了挑眉,一边凝神观察着黑袍人这一招的枢机神妙,一边扬起手来,伸指点了一点,点出一抹玄机。 腊梅花瓣虽被隔绝困缚住了,但与苏玉楼之间藕断丝连,气机联系并未彻底断开。 苏玉楼这一指点,好似穿针引线一般,一片片腊梅花瓣迅速串联起来,花瓣挨着花瓣,变成了一柄红色的花剑,气连着气,变成了凌厉无匹的剑气。 不再管什么玄妙变化,花剑直来直往,朝着黑袍人的大手穿空刺去。 一层层,一叠叠褶皱接连破碎,被花剑凿穿,刺破。 黑袍人见状,箕张的五指缓缓收拢,握紧,遍布虚空的恐怖气劲开始向着中间汇聚,挤压。 花剑一寸寸向前递进,一片片花瓣陆陆续续,被恐怖的气劲碾碎成了红色齑粉,飘浮于空。 最后一片花瓣破碎! 破碎前,一缕剑气穿透了最后一层气墙,溢了出来。 黑袍人顿觉掌心一阵刺痛,一条狭长的伤痕缓缓浮现,渐渐裂开,鲜血淋漓淌下。 低头将手上的鲜血舔去,黑袍人一点恼怒之意也没有,嘴里发出愉悦的笑声。 红袍人叹了口气,自己这个搭档就是一个疯子,一个好战成痴的疯子,不过他也没有阻止,只说了一句“你们继续”,接着就在靠门的地方盘膝坐了下来。 眼前这两人若是战的酣畅淋漓,收不住手,这家店铺恐怕顷刻之间便得毁去,还得祸及周边民舍店铺。 花雨城地处蜀中腹地与南部的边界线上,地理位置特殊,加上城中有不少“隐退”的江湖人士定居,为了防止发生动乱,城里城外皆驻扎了不少的军队,配以天机营的各种杀器,绝对不容小觑。 城中倘若发生激烈战斗,军队少不得是要来“过问过问“的。 眼下有他“坐镇”,倒也不必担忧这座店铺会打着打着就给打没了,随后又引来一群烦人的苍蝇。 黑袍人垂下手,望着苏玉楼,语气兴奋道:“好小子,果然有些本事,这一招,该换我了!” 淡淡的点了点头,苏玉楼轻轻的说了一个字:“请。”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代新人换旧人! 听潮阁内,苏玉楼与黑袍人之间的战斗仍在持续,拳来掌往,已不知交换对拆了多少招。 苏玉楼的心神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澄净通透,黑袍人招法中的精妙之处,自身招法中的缺漏之处,无有遗缺,尽皆映照于心! 取敌之长,补己之短! 黑袍人顿觉压力渐增,敏锐的察觉到对方拳爪掌指上的功夫,正在迅速增长,越发的精奇圆润,好似羚羊挂角,无始无终,无迹可寻。 “坐镇”门口的红袍人挑了挑眉,他的手中结着一个奇怪的法印,每当有气劲溅射至四周墙壁尺余范围之内,皆好似泥牛入海一般,消失不见。 对于自己老搭档的实力,红袍人可谓是了如指掌,开始的时候黑袍人只用了七分力,时至如今,已然用上了九分力。 老搭档一点点的增加力量,但这年轻人始终能与之持平,丝毫不落下风,不显败象。 红袍人深深感慨。 现在的江湖,年轻一代一个比一个可怕,已成百花齐放,百舸争流之势,这样壮丽的风景,千年以来还是头一回见。 嗤嗤嗤...... 电流也似的气劲飞腾升空,乱窜游走。 黑袍人好似遭到了雷轰电击,“噔噔噔”的退了数步,他低喝一声,稳住身形,双掌缓缓平推,立时发起反攻。 平地一声焦雷炸响,浑厚掌力携泰山以超北海,如狂飙过境,肆意蔓延,四周空间呈现出一种朦胧扭曲之态,整个店铺仿佛都在摇晃颤动一般。 这一掌之下,即使是铜墙铁壁当面,也会于顷刻间变成破铜烂铁。 苏玉楼脸上首度浮现出凝重之色,他四指内握,大拇指翘起,指腹朝着黑袍人,犹如画家执笔泼墨,横空一抹。 空中亮起了一道光。 冷冽的寒光照亮了苏玉楼的须发,照亮了苏玉楼的眼,乃至照亮了整个店铺。 这道光璀璨夺目,锋芒无匹,好似容纳了刀,枪,剑,戟等千百种兵器的锋芒。 前方的气流在这一道锋芒之下,劈波斩浪般自行分开。 寒光,掌力碰撞交织,互不相让,就像是神剑斩在了大山上,究竟是剑斩开了山?还是山崩碎了剑? “轰”的一声巨响,好似陨石砸落进了大海里,顿时掀起了滔天巨浪。 “坐镇”门口的红袍人双手一变,再次结了一个奇怪的法印,溃散的气劲一触及周围墙壁尺余,瞬间消融不见,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时空。 但也有像窗户这样的地方附着力量较弱,照顾不周,不少激荡奔涌的气劲以此为宣泄口,飞了出去。 街道外面已被大雪覆盖,一个头戴斗笠,腰佩长剑的蓝衫青年急行匆匆,忽然听得一声巨响,再闻一声厉啸,只见一股气劲自旁侧的窗户中横飞而出。 蓝衫青年心生警兆,抬在空中的脚还未踏实,便立刻提气纵身,倒掠腾飞,他适才立足之处旁边的一颗大树轰然炸碎,碎成了漫天木屑,与鹅毛大雪一起纷飞扬扬。 独留半人高的树桩矗在原地。 心有余悸的深吸口气,蓝衫青年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店铺,暗道:好险,真他娘的险过剃头啊。 听潮阁内,红袍人徐徐站起身来,瞧着略显喘气的黑袍人,以及暗自平复气息的苏玉楼,轻叹一句。 “好了,你们都住手吧!” 黑袍人皱着眉头迟疑了一阵子,还是缓缓的收了手,他们两人行动,向来是红袍人作决定,他出力,一贯如此。 侧首望着苏玉楼,红袍人问道:“公子当真不愿跟我们走一趟吗?” 苏玉楼摇了摇头,笑道:“阁下若是与这位朋友一起出手,或许就能让我跟你们走一趟了。” 红袍人闻言,双眼眯起,暗自沉吟,他比黑袍人强,但却不是压倒性的强,即使他们两人联手,眼前这个年轻人若执意要逃的话,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之拦下。 即使拦了下来,不下杀手,也绝对没有把握将之拿下,倘若下了杀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两人同样无法交差。 红袍人有些头疼,突然觉得这个任务真是一个苦差,因此他苦涩一笑,道:“走。” 黑袍人语气诧异道:“走?” 红袍人沉声道:“我们走。” 言罢,红袍人率先走了出去,黑袍人虽然觉得还没有战个痛快尽兴,但还是跟了出去。 苏玉楼默不作声,目送着二人离开,接着瞧了瞧有些狼藉的店铺,摇头轻叹了一声,开始收拾整理。 黑袍人两个出了听潮阁,却并未离开花雨城,而是在附近的一家客栈里住了下来。 这家客栈距离苏玉楼的店铺不过五十步距离,他自然也知道两人的行踪,不过并未在意,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第二日,落雪渐停,苏玉楼一如既往的开门做生意,门前一大早的就立着一个配着长剑,相貌还算俊秀的蓝衫青年。 落雪虽已停止不下,但积雪未化,蓝衫青年就站在雪地里,小心翼翼的朝内张望了一眼,神色略显踟蹰,苏玉楼见状,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蓝衫青年目中神色逐渐坚定,迈步走了进来。 苏玉楼回到店铺内的小几前坐下,将纸张铺平展开,接着动手研磨,任由蓝衫青年随意观看四周墙壁上的字画。 蓝衫青年虽然在看字画,但苏玉楼仍然感觉到对方在打量着自己,不过心里并不恼怒。 他还没有凶神恶煞到别人多瞧他几眼,他就要挖人眼珠,灭人满门的程度。 转过身来,蓝衫青年朝着苏玉楼问道:“你就是这家店的老板?” 执着毛笔,苏玉楼沾了沾墨,笑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是老板,难道你是?” 蓝衫青年怔了一怔,迟疑了一会儿,又道:“你这里的字画是怎么卖的?” 苏玉楼淡淡道:“字帖十两银子一张,画五十两银子一幅,首先说好,我这里可是不讲价的。” “哦,我再瞧瞧看。” 蓝衫青年应了一声,他是江湖中人,自然知道昨日这家店中发生了激烈的战斗,当时虽成了惊弓之鸟,但回去后翻覆一夜未睡,还是决定来瞧瞧看。 花雨城中不乏隐退的前辈高人,蓝衫青年认为自己天资不差,唯独差了些运气,没有遇着一个好的师傅,江湖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修为还是被困在后天境界。 眼下瞧见这家店铺的老板年龄比自己还要小,完全与他想象中的前辈高人形象大不相符。 他心中拜师用的说辞一下子就说不来了。 蓝衫青年摇了摇头,不过他也不缺几十两银子,瞧了瞧璧上的字画,随意选了一幅“剑”字帖,一幅落笔寥寥,淡淡勾勒出惊涛骇浪的图卷,当作纪念。 付了银子,蓝衫青年提着字画出了大门,临走时,还抬头特别瞧了一眼那书有“听潮阁”三字的横匾。 拿起桌上的银子,苏玉楼瞧也不瞧,随意一抛,不远处的抽屉自行打开,银子“砰砰”落了进去,接着又自行关上。 苏玉楼长吁口气,笔尖轻点在纸上,开始作画。 画的是火。 燎原烈火。 以前他也过画过火,前前后后勾勒用了十七笔,这一次,他只用了十六笔,意境却愈发深远。 这证明了一点,他在进步,苏玉楼喜欢进步的感觉。 第一百二十五章 金风卷细雨,江湖六分半! 北宋,汴京...... 溶溶月色下的汴河,月光映照着水光,仿佛映照着一个绮丽绚烂的梦,远处的金粉楼台之中,丝竹管弦之音悠扬飘出,朱栏间红衣绿裙若隐若现,以歌舞升平粉饰着何为太平盛世。 六分半堂,总堂,灯火通明。 一道人影穿廊过院,快步走着。 这个人一路走着,一路低着头,仿佛一个大家闺秀,不敢抬头看人,他的容貌非常好看,气质更是秀丽出尘、遗世独立,似从未沾过俗世中的半点喧嚣浮华,如玉般般凝定的脸上,双眉微微上扬,眸子纯净至极,既锐利明亮,又不会使人感到丝毫触犯。 “大堂主。” 沿途的帮众见着这人,面上不由自主的露出恭敬之色,开口问安。 六分半堂中,能被人称以大堂主的只有一人。 “低首神龙”狄飞惊! 狄飞惊优雅的微笑着,每一个向他问安的人,他都会含笑回应,态度平易近人。 直至到了一个普普通通的院子,狄飞惊才停下了脚步,他依然低着头,因此只看到了倒映在院子里的灯光,没有瞧见映照在纱窗上的两道人影。 “你来了。” 里面的人好似听见了脚步声,传出一道醇厚的嗓音。 紧接着,门开了,一个婀娜动人的女子走了出来,带来一阵沁人心脾的幽香。 狄飞惊神色不变,微笑着说道:“下一次,我一定选一个对的时间点来。” 女子脸上挂着柔媚的笑意,点了点头,步履轻盈的向着院子外面走去:“进去吧,总堂主在里面等着你呢。” 狄飞惊没有多言,径直入了屋内,屋内燃着几盏灯,一个魁梧壮硕,年逾五十的老头子站在窗边。 他就是名震京城,权倾黑道,六分半堂的总堂主...... 雷损! 雷损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子,衣着打扮也很随意,引人瞩目的是他的左手,他的左手断了三根手指,伤口平整,当是利器所伤,只剩下拇指与中指。 雷损深知狄飞惊的为人,这个时间段,狄飞惊不会轻易来找他,找他一定是有重要的事儿。 “这是江南霹雳堂的来信,以重要印记标识过的。” 狄飞惊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入怀,取出一封火漆封好的信件,朝着雷损递了过去。 雷损有些惊讶,他虽是雷家人,但自从接手六分半堂以来,与江南霹雳堂的联系日渐减少,这个时候来信,又是何意? 不管何意,一看便知。 接过信件,雷损放心大胆的拆开了信封,这封信件既是经过了狄飞惊的手,那么便绝无危险。 抽出信纸,雷损眯着眼睛细细看了起来,火光跳跃闪动,令他的脸瞧上去忽明忽暗,有些阴晴不定。 狄飞惊静候在一旁,不该他说话的时候,他一定保持沉默。 “这群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倒是会给我出难题啊。” 雷损喟叹一声,转手把信纸交给了狄飞惊。 轻轻敲击着窗沿,过了一会儿,雷损问道:“这个忙,你觉得我们帮是不帮?如果帮,该怎么帮?” 狄飞惊并不急着回答,思索了一会儿,语气温和的说道:“这个忙,我们一定得帮,无论怎么说,总堂主你始终是雷家的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如果拒绝了,你与雷家的香火情分也就断了。” 雷损点了点头,内心之中,他更倾向于帮这个忙,毕竟血脉相连,无法割舍,但其中利弊需得权衡一二。 狄飞惊又沉吟着说道:“不过,帮忙也分很多种,例如倾尽全力,又或者......出工不出力,还有一点,这封信上刻意模糊了许多事情。” “一个人在江南杀了雷家弟子,竟然能从江南一路安然抵达开封地界,这说明了一件事,雷家奈何不了这个人,故而才会求助于我们,以雷家的能耐,奈何不了的人,绝对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故而这次的忙,堂主不能出面,咱们做做样子即可,当然,倘若这位过江龙不小心龙游浅滩,咱们假戏真做也无妨。” 雷损目露沉思之色,六分半堂之中,堂主只有他能调度,本身就代表着六分半堂的意志, 派遣堂主以下的人出手,倘若侥幸得手,江南霹雳堂欠他一个人情,在这与金风细雨楼矛盾逐渐激化的当下,是一个不小的臂助。 一旦失手,事情败露,大不了弃车保帅,尚有缓和的余地,无论如何,都算给了江南霹雳堂一个交代,给了交代,自然得索要好处。 “这个姓苏的小子,倒是一个变数,就是不知会把局面变好,还是变坏。” 语气怅然的说着,顿了顿,雷损又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人也姓苏,跟苏公子一个姓,我虽然敬佩苏公子,但却又讨厌姓苏的人。” 狄飞惊笑了笑。 “我会吩咐下面的人,好好查一查这个人,夜深了,总堂主好生安歇吧。” 门户轻掩的声音响起,雷损定了定神,目光透过夜色,似遥遥望见了金风细雨楼,望见了青、红、黄、白四色楼,以及四楼中央的玉塔。 近月来,朝中局势急转,对六分半堂愈发不利起来,或许,小打小闹的日子马上结束了。 一夜盛雪独吐艳,惊风疾雨红袖刀。 苏梦枕,不知是你的红袖刀快,还是我的魔刀不应更强? ......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远山含黛,和风送暖。 苏玉楼漫步行走汴京的大街上,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两侧店铺内各种商品琳琅满目,耀眼生花,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当真是好不热闹。 眼下的汴京繁华昌盛,放眼天下,举目世间,已无能出其左右者。 相比而言,苏玉楼初来之时,“落地点”是江浙地区,当地的百姓深受“采办花石”之苦。 朱勔一面逢迎着宋徽宗赵佶的喜好,收集奇花异石,珍品玩物,一面又千方百计的巧取豪夺,广蓄私产,弄得两浙地区怨声载道。 说到底,还是帝皇昏庸,奸臣当道。 苏玉楼内心感慨莫名,漫步目的的走着,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汴河边上。 “糖炒栗子,新鲜的糖炒栗子。”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杀局! 汴河上的船只很多,岸边的商贩更是不少。 一个庄稼汉子此刻搓着手,坐在扁担上,扯着嗓子大声吆喝,而在他的身前还摆着两个竹篓,上面蒙着一层白布,朦朦热气从白布下升起。 许是半天没有顾客上门,庄稼汉子叹了口气,瞧见不远处的苏玉楼,立刻提起热情的喊了一声。 “公子,要来点糖炒栗子吗?又香又甜,可以免费试尝一下的。” 苏玉楼摇了摇头,示意不用,目光眺望着前方的大桥,有种恍如隔世般的微妙感觉。 十大传世名画之一的清明上河图,图中的大桥便是前面的那一座,前世他也曾去北京故宫博物院参观过这幅传世名画,如今身在画中,心中滋味万千,已非笔墨所能描绘。 “娘亲,我要吃糖炒栗子,你给我买糖炒栗子好不好?” 一个年约十岁左右的稚童停下脚步,摇晃着身边妇人的手,指了指竹篓,撒娇闹喊着要吃糖炒栗子。 “好好好,你别晃了,娘亲给你买还不行吗。” 妇人慈祥的笑了笑,眼角皱纹隐现,走到那卖糖炒栗子的庄稼汉子身前,低腰询问着栗子怎么卖。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叫声由远及近,遥遥传来。 “抓贼啊,这个贼抢了我的包袱,大家快帮我抓贼啊。” 一个身材瘦削,面目丑陋的青年怀抱锦布包袱,在人群中左窜右跳,他的后面还跟着一个作商贾打扮的中年男子。 两人这一追一逃,引得人群一阵骚乱,许多人都被冲撞的慌了手脚,连连闪避。 丑陋青年神色慌张,自苏玉楼的身边跑过,一旁陆续掠出两个见义勇为的好汉,向着丑陋青年飞扑了过去,似要将他按住。 “抓......抓贼......” 中年商贾喘气如牛,慢慢的停了下来,似已无力再跑,他扬起衣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但当衣袖垂下时,七道银光乍现,激射飞出。 七片柳叶大小的飞刀,呈北斗七星之状,拖曳着长长的光痕,划破长空。 飞刀不是射向那个抢了他包袱的丑陋青年,而是射向了丈余开外的苏玉楼。 快速奔逃着的丑陋青年也停下了脚步,折转身子,右手探进包袱之中,没有摸出什么金银珠宝,而是摸出了一把刀,一把刀刃薄,刀背厚的短刀。 丑陋青年身如鬼魅,手持短刀,刀光闪烁间,挟裹着冷厉的劲气,朝着苏玉楼的后脑悍然劈下。 至于另外两个见义勇为的好汉,则一左一右,十指黑紫肿胀,泛着金属特有的光泽,化出漫天爪影罩下。 除了这四个人外,买糖炒栗子的妇人伸手往腰间一抹,从束腰中抽出一根比小拇指还要细上一些的银鞭,鞭头系着一柄三寸长短的利刃,刃开双面。 妇人手腕疾抖,银鞭矫若游蛇,迂回摆动,向着苏玉楼全身上下数处大穴穿梭刺去。 她身边的稚童身形灵便,就地一滚,小嘴张开,吐出一个针筒,牙齿一咬上面的机括,针筒立时射出十余枚快若闪电的毒针。 卖糖炒栗子的庄稼汉子也抄起了地上扁担,卷起阵阵恶风,狠狠砸下。 这几人近乎同时出手,将苏玉楼的一切退路尽皆封死。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针对苏玉楼而精心安排的杀局,换作寻常高手,即使有十条命在,也得一次性的交代在这里。 变故突生,道上行人情不自禁的惊呼起来。 苏玉楼对于这局伏杀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因为在江南的时候,他与一个十分强大的势力结下了梁子。 霹雳堂雷家。 惹上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他能一路从江南走到汴京,或许于许多人看来,已经是烧了高香,走了大运。 这一路上,伏杀,刺杀,明杀,暗杀,一样不少,苏玉楼眼下还活着,死的自然是那些来杀他的人了,今日......也不例外。 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送出了一阵轻柔的风,飞向他的飞针,飞刀一遇上这股风,全部又飞了回去,回到了那个发飞刀,射飞针的人身上。 两道凄厉惨叫霎时响起。 挥手的同时,苏玉楼五指连连弹动,如观音扬枝洒水,凌厉指劲纷飞弹射,落在银鞭,扁担上,“咔嚓”声中,银鞭,扁担瞬间碎裂。 噗噗噗...... 血花绽放,庄稼汉子,以及那个妇人身上不知何时已多出了密密麻麻,无数血洞,心肝脾肺千疮百孔,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叮! 清脆如玉石交击,丑陋青年的短刀停在了半空中,斩在了无形的气墙上,激荡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恐怖的力道如排山倒海般反震回来,丑陋青年的手臂立时折断,手肘倒拐,骨渣刺破皮肤,触目惊心的鲜血迸溅而出。 “快......” 丑陋青年只说了一个字,便见得五根手指扣住了他的咽喉,捏碎了他的喉骨。 余下两人已是骇然欲绝,连忙收起攻势,放弃围杀,飞身跃起,跳进了汴河之中。 电光火石之间,已有五人横死当场,回过神来的行人惊呼着“杀人了”之类的话,生怕殃及池鱼,四散逃离,商贩们也手脚哆嗦的收起东西,不敢多作滞留。 这时候还敢看热闹的大概只有两种人,不是自负绝艺有胆子,就是脑子有病真傻子。 苏玉楼瞧着河水里的两团黑影,情不自禁的露出笑意,跳河入水,于他而言,跟自投罗网没有任何区别。 五指凌空抓摄,河水顿时凝如钢墙,挟制住水中两人的身形,令其动弹不得,接着水面高高隆起,浮升出两个半丈大小的水球。 水球包裹着两人的身子,只有脑袋露在外面。 苏玉楼目光柔和,语气也十分的柔和,徐徐问道:“告诉我,你们是霹雳堂雷家的人,还是......六分半堂的人?” “你这妖人,要杀就杀,那来这么多的废话。” 困在右边水球中的人面色狰狞,破口大骂起来,显然是将苏玉楼的手段视为了妖法邪术一流。 “这可不是我想听到的答案。” 苏玉楼摇了摇头,水球骤然内缩,强大的挤压力道直接将内中的人四肢百骸悉数碾碎,鲜血硬生生的从毛孔中挤了出来。 水花飘洒,尸体落入河中。 侧目瞧向最后一人,苏玉楼道:“你的同伴已经死了,现在问题只能由你来回答了。” 这个人瞧见同伴的下场,已经骇的快要疯了,颤抖着嘴唇,结结巴巴的说出了四个字。 “六分半堂。” 第一百二十七章 糖炒栗子,吃不得! 六分半堂...... 苏玉楼闻言,眼中闪动着莫名之色,京城黑道上的势力,以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迷天七圣盟三者最为强大,呈三足鼎立之势。 不过,自七圣主关七疯癫之后,迷天七圣盟人心离散,已然失去了竞逐黑道第一势力的资格,故而黑道霸主之位还得从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两者之中择出。 雷损执掌六分半堂,权倾黑道,名声显赫,但归根究底,毕竟还是霹雳堂雷家的人,雷家若有事相求,想来也是不会拒绝的。 比如,杀了自己这个人。 假如雷损带齐六分半堂的精英高手,或许还真有一丝机会,但就依刚才那几个喽啰而言,未免有些太过敷衍了事。 “公子,大侠,我就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问题我已经回答了,还望你高抬贵手,把我当一个屁放了吧。” 这人长得高大魁梧,否则也不敢担当“见义勇为”的好汉,但其所言所语又甚是脓包,简直愧对了自个儿的形象。 苏玉楼笑了笑,挥手将他甩上了岸,接着走到一旁的竹篓前,挑开盖在上面的白布,捡了一个热腾腾的糖炒栗子抛给他。 “吃了它,好压压惊,然后你就可以离开了,阳光道也好,黄泉路也罢。” 魁梧汉子瘫坐在地上,瞧着滚落于身前的糖炒栗子,不仅没有压着惊,浑身更是惊恐的颤抖起来,一张脸面如死灰,豆粒大小的汗珠不断从脸上滴落。 “大侠,能不能......能不能不吃这个栗子。” 苏玉楼眯着眼睛,颔首点头道:“当然可以,不过你同伴的下场想必你已见到了,全身骨骼尽碎,五脏六腑成了一团烂泥,其间痛楚怕是不比千刀万剐差了。” 魁梧汉子嗫嚅着嘴唇,却是不再乞绕,捡起地上的糖炒栗子,颤抖着手,剥开外壳,将嫩黄的栗肉塞入口中,咽了下去。 他的脸上迅速蒙上了一层黑气,呕出几口黑稠鲜血,气绝之前,怨毒的瞪着苏玉楼,断断续续的开口。 “总坛主会......会替我们报......报仇的,我在下面等......等着你。” 老掉牙的遗言。 心中腹诽一句,苏玉楼瞧了瞧余下的糖炒栗子,再次觉得江湖中的糖炒栗子当真不能吃,效果谁吃谁知道。 意兴阑珊的揉了揉额头,苏玉楼横目一瞥,只见这条靠河的街道上已寥无人烟,他也不甚在意,转身离去。 恰如许多杀人犯一样,苏玉楼杀人之后,没有再走大道,挑的皆是些小街小巷。 七转八折间,已不知到了何处,待走到一条无人的小巷时,苏玉楼眸中闪过一丝玩味戏谑之色,徐徐的转过身子,往后瞧了一眼。 身后凉风寂寂,空无一人。 他早就察觉到有人缀在身后,故而才特意往人迹罕至的地方行走,不过此人似乎不想与他见面,至少现在是这样。 街巷转角处,一个腰悬洞箫,体型娇小玲珑,面容清秀甜美,甜美中又带着丝丝媚意的女子紧贴着墙壁,长吁了一口气。 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 抚了抚饱满的酥胸,女子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赫然瞧见长长的街巷中人影全无,不由诧异的瞪大了一双眸子。 再也顾不得掩藏身形,女子快步冲了出去,直至到了下一个岔口,左右瞧了瞧,依旧没有见到人,顿时意识到自己把人给跟丢了,小嘴一撅,鼓了鼓腮帮子一幅气恼表情。 “姑娘是在找人么,要不要我帮你一起找?” 一道温和的嗓音悠悠响起。 长相甜美的女子心中一惊,她的反应很快,纤纤五指并作刀掌,裂破气流,向后挥舞斩去,不过这快如闪电的一记掌刀却是落了个空。 非是她的掌刀斩不中人,而是因为她的手腕已经被五根手指挟制住,手臂酥酥麻麻,再也动弹不得。 心中又是一惊,女子扭腰旋身,抬脚后踢,下一瞬间,顿觉自己踢中的仿佛不是人,而是一块铁板,痛的娇哼一声,惦起脚尖,紧皱着小脸,眼里泪花直打转。 苏玉楼微微一笑,松开了五指。 “姑娘现在能否说说,一路上为何尾随在下?倘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纵有心惜花,奈何这双手却是无情的狠呢!” 甜美女子转过身来,退了几步,一双动人的春水眸子瞪着苏玉楼,控诉道:“你这是在欺负......不,是威胁我?” 苏玉楼含笑回道:“姑娘这么认为也无不可。” 甜美女子闻言,眼珠子溜溜一转,晃着小手,露出一副无辜神情,柔声说道:“你不要误会,我其实没有恶意,刚才河边发生的一切我都看见了,嗯......我就开门见山的跟你说了吧,我想找你当靠山,随便拜你为师。” 苏玉楼面色不改,心平气和道:“理由呢?” 斜歪着头,甜美女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懊恼道:“理由很简单,我失忆了,以前的事儿一点都不记得,别人都叫我无梦女,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像我这样柔弱的女子行走江湖,很容易被人骗财骗色,转手卖了的,我自然得找一个厉害的靠山,不过靠山山倒,因此我还要学一身厉害的本领才行。” “总而言之,你的武功很高,我相中你啦。” 无梦女? 苏玉楼心神一动,瞧了瞧甜美女子的额头,果然瞧见了一道浅浅淡淡的疤痕,证实了她并未说谎。 无梦女本名泡泡,是常山九幽神君的弟子,额头上的疤痕便是被“四大名捕”中的无情以暗器击中留下来的,她也因此失去了过往记忆,化身成了无梦女。 此女看似娇柔甜美,真要动起手来,绝对狠辣不留情面。 苏玉楼摇头轻叹道:“如果姑娘相中的是人,而非武功,我心中一定十分高兴,教你两手也不无可能,至于如今嘛......” 无梦女娇哼一声,语气妥协道:“好吧,你的人我也相中了,这总行了吧。” 苏玉楼笑了笑,还是摇了摇头。 恰逢这时,一道人影走了上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低首神龙! 偏僻的街巷中,一人徐徐走来,这人年龄不大,身着黑色劲装,英气勃勃,一副少侠风范。 黑衣青年瞧见苏玉楼,顿时双眼一亮,提快了步子,上前拱手见礼道:“敢问可是苏玉楼,苏公子当面?” 侧首望着来人,苏玉楼点头说道:“正是苏某,阁下找上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黑衣青年不卑不亢道:“小人是六分帮堂的,隶属于狄大堂主麾下,我家大堂主吩咐我们留意一位姓苏的公子,还特地留了公子你的画像,让我们见着你时,务必请你去他哪儿一趟。” 狄飞惊? 苏玉楼挑了挑眉,问道:“狄大堂主如今身在何处?” 抬手朝东指了指,黑衣青年回道:“就在前面的一家茶铺内。” 对于这位名满京城的“低首神龙”,苏玉楼也有心见上一面,倒也不虞对方使诈,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客气道:“劳烦阁下前面带路。” 黑衣青年摆了摆手,连称“不敢”。 无梦女这时走上前来,抱住苏玉楼的一条臂膀,娇笑道:“我跟你一起去,你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靠山师傅,可不能让你趁机溜了。” 细腻酥软的触感自臂膀处传来,苏玉楼悠然道:“姑娘倒是个会利用自己本钱的聪明人。” 扬起娇俏的小脸,无梦女双眸轻轻眯起,弯成了一轮新月,笑得三分狡黠,七分得意。 “漂亮的女人自身就是一种优势,利用这种优势来对付男人,往往特别有用。” “这话说的不差,不假。” 苏玉楼笑着附和了一句,以他的修为,要是有心闪避的话,无梦女连他一根头发丝儿也休想碰到,但是人家姑娘送福利上门,难道还要他大煞风景,不解温柔的推开不成? 半炷香后,一家普普通通的茶铺内,苏玉楼跟着黑衣青年,见到了“低首神龙”狄飞惊。 这是一个年轻、孤寞、气质逸然出尘,面容俊秀的让人自惭形秽的男子。 顾盼白首无相知,天下唯有狄飞惊。 狄飞惊安静的坐在茶铺一角,双眼一直望着他自己的长袍下摆,或是凝视着自己的鞋尖,就像是一个含羞答答的大姑娘,不敢抬头看人。 黑衣青年神色恭敬的说道:“大堂主,苏公子到了。” 狄飞惊温和的说了一句“辛苦了”,随即语气歉然道:“苏公子请坐,我的颈骨不便,无法抬头,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苏玉楼依言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无梦女也随之坐了下来,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来来回回,在苏玉楼与狄飞惊身上打着转儿,似在比量着谁要俊秀好看一些,瞧来瞧去,也只觉得各有千秋。 端起小厮沏好的香茶,双目注视着狄飞惊,良久之后,苏玉楼不紧不慢,悠悠开口。 “勾践卧薪尝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终成‘三千越甲可吞吴’的传世佳话,由此观之,有些人非是抬不起头,只是因为还不到抬头的时候。” 狄飞惊面色出奇的白,笑容却异常的优雅:“越王勾践雄才大略,狄飞惊岂能与之相比,不过,苏公子你似乎对狄某了解甚深呢。” 苏玉楼神色清淡道:“狄堂主又何尝不是?关于在下的信息资料怕是早已堆积在你的书案上了吧?” 狄飞惊闻言,不可置否的一笑:“刚才的刺杀......是我亲手安排的。” 他落落大方的承认,仿佛事无不可对人言,或者说,已经明了的事儿不必藏着掖着,平白招人厌烦。 苏玉楼颔首笑道:“计划不错,就是执行计划的人实力差了一些。” 轻轻的叹了口气,狄飞惊语气真挚道:“因为六分半堂无意与公子交恶,早在制定计划之前,狄某便已知道这些人根本奈何不得公子,碍于六分半堂与霹雳堂的特殊关系,即使我们不愿,样子还是要做做的。” 沉默了一会儿,苏玉楼忽地笑道:“狄堂主这是在与我讲和么?” 狄飞惊没有点头,以他的状态也无法点头。 “常言道:不打不相识,正是有了这场不得不打的架,苏公子认识了狄某,狄某也有幸认识了苏公子,大家不妨化干戈为玉帛,这次的事儿,是我们六分半堂理亏在先,只要苏公子肯点头揭过,狄某愿意让出六分半堂大堂主之位,退位让贤。” 六分半堂大堂主之位,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狄飞惊此言已然显示出了自己的诚意。 闻听此言,无梦女双眸一亮,亮晶晶的双眸望着苏玉楼。 苏玉楼道:“狄堂主就不问问我的来历出处?如此草率,是否欠缺考虑?再说,霹雳堂已容不下我,六分半堂收纳了我,岂非是要误了两家之间的关系?” 面对苏玉楼的连番疑问,狄飞惊微笑开口:“世事瞬息万变,有时候三思而后行固然妥当,但有些时候,又必须当机立断,早作决断。” “英雄不问来历出处,倘若能招揽到像苏公子这样的豪杰英雄,即使与霹雳堂断绝往来,甚至撕破脸皮,亦是赚的多,亏的少。” 这番话出自狄飞惊之口,俨然表达了一种强烈的认可,已将苏玉楼的分量看得比江南霹雳堂还重,换作寻常江湖人士,怕是早就热血沸腾,引为知音了。 苏玉楼轻叹道:“我来京城的时候,就曾听人说过,如果没有朋友,请找狄飞惊,他会是你最忠诚,也最了解你的朋友,如今见了狄堂主,方知所言非虚。” 狄飞惊笑了笑,他仿佛知道苏玉楼话犹未尽,静待下文。 苏玉楼又道:“依我拙见,这六分半堂大堂主之位,除了狄飞惊外,世上无人适合,故而狄堂主的好意,我也只有心领了。” 狄飞惊脸上露出惋惜之色。 “有些事,一向是事与愿违,即便不能与苏公子同堂共事,狄某也不希望有朝一日会与公子敌对。” “且行且看吧。” 苏玉楼淡淡一笑,将手中香茶饮尽,他喝的很大胆,也很放心,茶喝完后,径直离开了茶铺,临走时,说了一句话。 “雷总堂主的快慢九字诀享誉江湖,罕逢敌手,改日若得闲暇,还望不吝赐教一二。” 这几句话,自然不是对着狄飞惊说的,而是朝着雷损说的。 宽袖灰袍的雷损自苏玉楼离开后,似凭空出现在了茶铺之内,他慢慢走到苏玉楼刚才的位置,撩袍,坐下。 “后生可畏。” 雷损长吁口气,轻声感慨。 这一场会面,能不能招揽到这苏姓青年并不重要,狄飞惊的结论才最重要。 狄飞惊沉吟半晌,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不算太坏。” 第一百二十九章 因势利导,顺时而变! 什么事“不算太坏”? 为什么“不算太坏”? 雷损并不太急,他知道狄飞惊一定会向他说清言明,道出答案,无论任何人,只要像狄飞惊说话这么有分量、判断这么精确,皆有权力卖关子,高兴时候才开口。 狄飞惊一字一句,缓声说道:“即使这位苏公子不能成为自己人,但也不会与另外一位苏公子一起,站在金风细雨楼这条船上。” 雷损沉思片刻,问道:“何以见得?” 狄飞惊垂看眼、低着头、瞧着他的白皙双手道:“一个人的性格,内在,会决定他的处事方式,立场角度,这位苏公子......很自信,既有傲气,也有傲骨,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居于其上,呼来喝去,指手画脚。” “至于苏梦枕,此人行事之前,习惯召集下属,广纳进谏,真正到了行事之时,却是独断独行,不容他人置喙。” “这两人的性格,决定了他们永无共事的机会,顶多只有利益的牵扯,因此,情况不算太坏。” 雷损眯了眯眼,狄飞惊的洞悉观察能力举世无双,他的结论迄今为止没有出现一次错误。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又长长的吐了口气,内心稍安。 适才那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年轻人,武功修为却是高的不能再高了,这样的人物,能不为敌,自是最好不过了。 “关于霹雳堂雷家,我们又该如何答复?” 狄飞惊这次连想也不想,悠然开口:“京城局势紧张,堂内的顶尖高手已被金风细雨楼牵制住了,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轻易出动,此事我们已竭力而为,还是不免损兵折将,除非击垮金风细雨楼,方可腾出余力......” 雷损闻言,顿时心领神会,抚掌笑道:“金风细雨楼根深叶茂,非朝夕之间可以打垮击溃,即使侥幸成功,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到了那个时候,即使有心相助,也已无能为力了。” “嘿......雷家想要让我们对付苏玉楼,我们也可以此为由,向雷家要兵要将,助我们对付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 话语微微一滞,雷损忽又皱眉道:“不过,你觉得雷家会答应吗?” “会!” 狄飞惊斩钉截铁的说了一个字,接着又慢条斯理道:“雷家起初死在苏玉楼手上的共有四人,一番寻仇报复之下,徒劳无果不说,又搭进去了四十人,仇已是越结越大,吃了这么大的亏,雷家若还能忍气吞声,也没脸在江湖上混了。” 雷损眼中露出笑意,道:“如此说来,这位苏公子的出现,似乎已将形势给变好了?” 狄飞惊轻轻的叹了口气:“尚还不能盖棺定论,世事变化无常,正如我们不能预知何时起风,何时下雨一样。” “唯一能做的,就是因势利导,顺时而变。” ...... 夕阳西下,长街大道。 望着余晖笼罩下的汴京,苏玉楼轻声开口:“想说什么,想问什么,不妨开口直说,你可不像是一个扭扭捏捏的女子。” 一路行来,出奇沉默的无梦女抿了抿唇,问道:“刚才天上掉了一个大馅饼下来,直接砸在了你的头顶上,你为何不接?” 她口中的大馅饼自然是六分半堂,大堂主的位置。 斜睨了无梦女一眼,苏玉楼哑然失笑道:“你认为这是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无梦女神色诧异道:“难道不是?” 苏玉楼摇了摇头,道:“行走江湖可不能只瞧见好处,需知蜜糖里面包着的有可能是毒死人的砒霜,你缺少了过往记忆,更欠缺了江湖经验,说不定真有被人骗财骗色,转手卖了的一天。” 好比原著之中,此女好不容易自王小石手里拿到了“伤心箭决”的秘籍,又凑齐了“山字经”,“忍辱神功”,结果徒为“坑爹专业户”方小侯爷做了嫁衣,险些丧命。 无梦女没有未卜先知之能,自然不知道往后际遇,此刻的她鼓着腮帮,瞪着苏玉楼,似乎很不服气。 苏玉楼笑问道:“你且说说看,在你眼里,六分半堂大堂主的位置究竟意味着什么。” 无梦女嘻嘻一笑,脱口而出道:“自然是螃蟹上街......横着走咯。” “这么理解也无不可。” 语气无奈的叹了口气,苏玉楼正色道:“六分半堂之内,舍总堂主之外,以大堂主权力最大,狄飞惊在六分半堂中威望之高,几乎已不下于雷损,我这么一个外来人取代了他的位置,叫其他人如何服气?” “一个人想要别人心服口服,光耍嘴皮子可不行,得做几件大事,以行动来证明自己,而最有力的行动莫过于打击六分半堂的对手......金风细雨楼!” “换而言之,我要是接手了这个大堂主的位置,好处没先捞着,被人当枪使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无梦女闻言,细细琢磨了片刻,呐呐道:“你们这些人也......也太奸诈了吧。” 苏玉楼嘴角不禁微微一抽:“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环抱着苏玉楼的臂膀,无梦女眉开眼笑,笑的有些甜,有些媚,有些讨好:“当然是在夸你啦,毕竟你可是我的大靠山嘛。” 她自从失忆之后,记得的东西有限,始终缺乏一种安全感,故而才想找一个厉害的靠山,学一身厉害的武功。 将手缓缓的抽离温柔乡,苏玉楼瞧了瞧天色,道:“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还有正事儿要办,你我就此别过吧。” 无梦女顿时急了:“你要办什么正事儿?带上我一起,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一些忙呢。” “你帮不上忙的,这个地方,我能去,你不能去。” 话犹在耳,苏玉楼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好似人间蒸发一般,只留下余音袅袅,随风传来。 环顾四周,见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靠山说走就走,连半个鬼影都没留下,无梦女不由气恼的跺了跺脚,叉腰大骂起来。 骂了半晌,待觉得嗓子发干时,无梦女才无奈的停了下来,接着又开始转动起了小脑袋,细细思索起来。 什么地方是他能去,而我不能去的? 第一百三十章 挟天子以令诸侯! 日暮西沉,晚霞披着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空,一簇簇云彩恍若烈焰般熊熊燃烧着,显得格外的落寞与苍凉。 天泉山,金风细雨楼。 金风细雨楼共有四楼一塔,青、红、黄、白四色楼,以及四楼环绕的中央玉塔。 四楼色彩不同,司职各异。 “白楼”负责资料汇集与保管;“红楼”为武力结集重地;“黄楼”乃设宴、待客、备筵之处;“青楼”则是商议集会,发号施令之所。 此时此刻,青楼中,暖阁内,一个瘦骨嶙峋,满面病容,披着厚厚狐裘,偶尔还咳嗽一两声的病弱公子躺在一张竹制卧椅上。 他的容貌毫无出奇之处,不丑陋,也不英俊,唯有一双眼睛格外引人注目,似寒星,如鬼火,又像是冰山下深埋着的两簇幽暗火种,透着孤寂与冷漠。 这是一双不平凡的眼睛,让人瞧了,下意识的便忽略了他容貌的平凡。 苏梦枕! 这位病弱公子正是统管黑白两道,统摄正邪两派的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 苏梦枕静静地躺在竹制卧椅上,不言不语,已散发出睿智沉着的摄人魅力。 他的身前还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年轻英朗,额上有一颗黑痣,举止斯文儒雅,得体有礼,身形挺拔瘦长,比常人高出了老大一截。 金风细雨楼的核心阶层共计九人,“四无”,“五煞神”,这个年轻人便是“四无”之一,担任白楼总管一职的“童叟无欺”杨无邪。 杨无邪在金风细雨楼中的地位,恰如狄飞惊于六分半堂中的地位,不过比起智谋来说,狄飞惊要略胜一筹,而换作收集情报的话,杨无邪则更为出色。 杨无邪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册,书册上详细记载着一个人的信息情报。 这个人也姓苏,跟苏梦枕同姓。 杨无邪不急不缓,语速得当的述说着这个人的情报,一丝一毫都不曾遗漏放过。 “......” “此人来京的一路上,暗杀,伏杀他的人,除了雷家子弟外,不乏助拳的成名人物,至今没有一人得手,这个叫做苏玉楼的人,杀人取命素来只用一招,绝对不会再用第二手。” 竹制卧椅上的苏梦枕翻了翻身子,眯了眯眼:“杀人取命只用一招?” 杨无邪阖上书册,慎重开口:“这正是此人最可怕的地方,一招取命,尚未见底,旁人只知道他的武功高,至于高到何种程度?无人知晓,唯有以高深莫测四字来形容。” “除此之外,这个人在江南已颇具声名,相信六分半堂的这一次行动,会使此人更快的进入一些人的视线之内。” 苏梦枕沉吟少顷,忽然问道:“无邪,你觉得这个人对我们而言,是友?是敌?” 杨无邪斟酌着说道:“这个叫做苏玉楼的人一路北上,直赴京城,目的很明确,至于他来京城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暂时不得而知,是敌是友,还不好判断。” 揉了揉额头,苏梦枕又问道:“派去盯梢的人回来了没有?怎么说?” “这也是我要跟公子汇报的一点。” 杨无邪的脸上浮现出凝重之色,语气也分外凝重:“我们派去盯梢的两个好手刚才回来了,然而却是被人给带回来的,这两人已经精神错乱,神志不清了。” “对方显然是以一种未知的手段将他们变成这样的,或许还有一点警告的意思在内。” 仰身坐起,苏梦枕长吁口气,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一次咳嗽的十分厉害,就像是要把五脏六腑一起给咳出来似的,他的双眼充满血丝,额间青筋浮动,连太阳穴都在一鼓一鼓的,瞧上去既狰狞,又恐怖。 伸手入怀,苏梦枕摸出了一张手帕,捂着嘴咳嗽不止,帕子上渐渐浸透出了斑斑猩红,触目惊心。 过了好一会儿,咳嗽声才弱了下去,苏梦枕喘了两口粗气,又将手帕小心翼翼的塞入怀中,就像是贴身收藏着的珍宝。 杨无邪不禁面露忧色:“公子,你的身体......” 整个金风细雨楼内,除了苏梦枕自身,以及替他诊治的树大夫外,便属杨无邪对其身体状况最为清楚了解。 苏梦枕身患诸般重病,至少有三、四种病,到目前为止足以称得上是绝症,还有五、六种病,甚至连名称也没有,其余大病小病拢共加起来不下二十余种。 这样的病情,换作常人恐怕早已入土多时了,苏梦枕如今还活着,完全是以深厚的内家修为,药石压制着,以及自身顽强的意志支撑着。 “这个人暂且不必去理会接触,只需让人时刻注意其动向即可。” 摆了摆手,苏梦枕低哑着嗓音,继续说道:“我的病情日益加重,朝中的局势虽然大好,倾向于我们的官员渐渐增多,但是我的身体怕是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是不利。” 杨无邪闻言,面容不由一肃,这一番话潜在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之间的决战已为期不远了。 这也是局势使然,高居庙堂的权贵们眼下只愿京城之内剩下一个帮会。 迷天七圣盟已不成气候,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两者要么合并,要么只能存活一个。 一山不能容二虎,就是不知最后谁胜谁败,谁生谁死。 ...... 世上能被称之为龙潭虎穴的地方很多,皇宫大内绝对是其中拔尖儿的一个。 二十万禁军,难以计数的宫廷侍卫,大内高手,一旦陷入这深宫萧墙之内,世上能够安然走脱的人怕是没有几个,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的确可以冠上“龙潭虎穴”之名。 苏玉楼眼下便借着昏暗夜色,越过巍峨宫墙,悄无声息的潜入了皇宫之中, 他来的皇宫,无梦女却来不的。 以无梦女的武学修为,想要避开重重关卡,潜入皇宫大内尚且困难重重,一旦行迹败露,招来侍卫高手,再想走便是登天无路了。 故而苏玉楼并没有带她来,他孤身一人来了,来这儿的目的也只有一个。 “挟”天子以令诸侯! 第一百三十一章 道君皇帝! 黑沉沉的夜,稀稀疏疏的缀着几点繁星,一轮明月悬挂在天上,皎洁凄清。 宋徽宗赵佶自御书房中走了出来,揉了揉太阳穴。 今儿朝上又有几个食古不化的谏官说什么朝政失当,游众无检,君臣竟奢,他是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觉得这些所谓的忠贤之士,每有谏言,言辞皆不中听,听了就让人生气。 依他看来,天下财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人生再世,这般计较认真干什么?不如及时享乐,追声逐色,风流快活。 想起自己刚才在御书房内作的几幅字画,明日拿与蔡京见了,定然又是叹为观止,自叹弗如,赵佶的心情便又好了不少。 恰逢这时,一阵冷风迎面吹来,赵佶不禁低头打了喷嚏。 贴身伺候着的老宦官见状,连忙走上前来,给赵佶披了一件狐皮大氅,轻声问道:“官家,今夜还是去陈淑容那里吗?” 赵佶没有多想,随意的摆了摆手,说道:“嗯,不挑了,就她那儿吧。” 老宦官闻言,马上唤来了辇轿,赵佶裹着衣袍上了辇轿,接着就在一众宦官,宫娥,侍卫高手的簇拥下,向着陈淑蓉的寝宫而去。 四个小宦官挑着灯笼行走在前面,宫道幽深,这个白日金碧辉煌的宫廷内院,夜晚静的与鬼蜮无异,空空荡荡,清清冷冷,瞧的久了,没来由的一阵心寒。 “什么人?胆敢阻拦御驾?” 闭目小憩的赵佶听见老宦官尖锐的嗓音,不由心神一惊,睁开了双眼,朝着前面望去。 长长的宫道上,一道人影徐徐走近,清冷的月光洒在这人身上,照出如雪一般的苍白色彩,漆黑的影子无限伸展延长,好似利箭一般朝着赵佶等人直射过来。 更为诡异的是,这道人影的形容相貌完全看不清楚,朦胧,虚幻,仿佛已经与月色,夜色融为一体。 “这皇宫还真是大,黑灯瞎火的,让我绕了老长的一段路,前面轿子里坐着的想必就是赵佶了吧?” 苏玉楼喃喃轻语。 适才进入内宫之后,苏玉楼抓了个宦官,问出了皇帝寝宫的位置,到了地儿却没见着赵佶,不曾料想刚出来没有多久,便让他给撞了个正着。 宫中乘轿,前呼后拥,排场还这么大的怕也就只有那位道君皇帝了。 刺客? 见来人毫不避讳的走来,赵佶内心一颤,不过想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自己作为一朝天子,在众多侍卫高手的保护下,竟会情不自禁的对一个刺客生出一种畏惧害怕心理,不由得异常羞恼反感。 “阿一,给朕拿下他!” 赵佶口中的阿一是一个面色枣红,双眉银白,鹰鼻长眼的蓝袍汉子,蓝袍汉子习惯性的眯着双眼,瞧上去十分倦怠。 此人官拜御前侍卫统领,号称内廷第二高手,即使是蔡京见了,也得对其礼遇有加,唤声“一爷”。 一爷微眯着的狭长眼缝慢慢张开,恍若一柄绝世宝刀渐渐出鞘,绽射出刺眼光华。 “保护好圣上,还有发出警示,把禁军侍卫招来,注意四周,对方可能不止一人。” 一爷脸上露出凝重之色,眼前这人能够避开禁军,大内高手的视线,潜入内宫之中,已然表明了绝非易与之辈,虽然还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不过赵佶既已下令,他也只有出手了。 提气凝神,一爷的右手按在了腰间刀柄上。 他的刀很长,也很华丽,花纹繁复至极,望上去妩媚多于肃杀,流俗多于伤人。 但这华丽的长刀出鞘之际,竟然迸发出了一种开天辟地般的强大气势,闪烁的刀光却一反常态,温柔细腻,像是在对待着刻骨铭心的初恋情人。 温柔细腻的唯美刀光下,又是内敛深藏的凌厉锋芒。 这样妙至毫巅的一刀,能将一块丈余大小的青石斩成两半,而且不碎其分毫,足以让天下以刀称雄之辈,诸如“八大刀王”自惭形秽。 刀动,人动,划破长空。 恐怖绝伦的一刀,尚未见血,便已突兀的停了下来,被两根白皙如玉的手指夹在了中间。 唯美刀光渐次消散,凌厉的刀气石沉大海,恍若从未出现过一般。 “怎么可能?” 一爷情难自已的失声说道,他虽然常年居于宫廷之中,但论及刀法,自信已入当世顶尖之列,不比名声满天下的“红袖刀”差上多少,然而今日全力出手的一刀,却被两根手指给拦截了下来。 “要是换作两个月前,你这一刀足以令我动容,当然,现在仍有不凡可取之处。” 苏玉楼淡淡开口。 两个月前,他尚未迈入宗师之境,眼下修为经过一段时间沉淀,俨然更上层楼,翻天覆地的变化或许还谈不上,但却已经有了“质”的改变。 宋徽宗赵佶的护卫不止一爷一个人,他的每个贴身护卫皆是千里挑一的高手。 苏玉楼开口之际,又有四道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飘飞掠来,掌中长剑出鞘,森寒的剑芒在月光下泛着凛冽杀机。 动身,拔剑,一气呵成! 剑气穿空,比风更疾,比雷更猛,凛冽杀机直逼苏玉楼的心口,眉间,咽喉,小腹等四处要害。 这四剑恰如一爷的刀,来的快,停的也快,停在了苏玉楼周身尺外。 四名大内高手只感觉自己的长剑像是刺在了一块坚硬无比的山石上,一股不可抵御的力量猛然散开,四柄千锤百炼的精铁长剑犹如经历了千百万年的风化,在四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化作细碎的铁砂飘落。 惊骇欲绝的心绪刚刚浮上心间,四人骤觉咽喉一疼,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便已经垂下了头,倒下了身子。 他们死了! 望着倒在地上的四具死尸,赵佶怔了一怔,正要开口大叫,但却怎么也叫不出声。 他的身上仿佛压上了一座大山,喉咙里也仿佛塞进了一座大山,动不了,也说不出话。 赵佶如此,其他宦官,宫娥,侍卫亦是如此。 第一百三十二章 墙里花不如墙外香! 浑身动弹不得,话也说不出口,出言示警已是门儿都没有。 长刀陷于两指间的一爷双眼一亮,这一刻,他明显感觉到指上劲力削弱了些许,显然,对方分出力量应付其他人去了。 一爷长吸口气,立时催谷浑身真气,扭转刀柄,刀锋横向,欲要削去苏玉楼的两根手指。 察觉到他意图的苏玉楼摇了摇头。 一爷的刀在变,苏玉楼的手指也在变,无论一爷的刀法怎么变,都始终困在了双指缝间,好似一条困于深渊的白龙,怎么也飞腾不出去。 运足了体内真气,一爷丝毫不敢开口说话,生怕真气走漏分毫,刀法出现破绽,他不是那种舍身保君的忠义之士,忠义之士又岂会与蔡京同流合污? 不过,很快他便发现,即使他想说话,也说不口了,一股浩如烟海的磅礴气机牵扯着他的精气神,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出招,再出招! “你的刀法已经重复了。” 苏玉楼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接着又惋惜的轻叹一声,空闲着的左手食中二指合并,缓缓点出。 这一指奇慢无比,好似稚童信手点来一般。 四周的一切却随之发生了莫可名状的变化,已想弃刀而走的一爷顿觉自己好似陷入了沼泽之中,浑身力量难以舒展,越是挣扎抗拒,陷得越深,不过须臾片刻,竟是连抬手动足也做不到了。 下一刻,慢的不能再慢的一指,准的不能再准的点在了一爷的额头上。 宋徽宗赵佶骤见一爷泥塑木雕也似的站在原地,心中“咯噔”一声,不详的预感瞬间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而那以下犯上,胆大包天的“刺客”却是越过了一爷,向他快步走来。 苏玉楼止步轿前,凝神打量着这位把祖宗基业糟蹋的一塌糊涂,最后丧权辱国的道君皇帝,到底是皇室基因,相貌没差到哪儿去,唯独面色苍白,须发稀疏了一些,显然是沉迷酒色,纵欲过度。 京城中的江湖势力,诸如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想要真真正正的站稳脚跟,做强做大,除了江湖有人以外,还得庙堂上也有人。 利益是相对而言的,想要庙堂上的朱紫公卿,王侯将相支持你,首先,你需要满足他们的需求,这样的话,有些地方不免就会受制于人。 要想在龙蛇混杂,王侯云集的京城里混,没有一点势力,一个人单干是绝对不行的。 论及京城里谁的势力最大,莫过于太师蔡京,门生子弟,党朋羽翼遍布朝野上下。 蔡京能有这么大的权势,除了自个儿善于经营关系,最大的因素还是懂得迎合宋徽宗赵佶的喜好。 迎合天子喜好,获得恩宠权势,怎能及得上将天子握在掌中来的实在? 至于如何掌控? 魔教有勾魂摄魄,迷人心智的秘法,天魔宝箓中也有相关的精神秘术。 不过,满朝文武,宫廷内外不乏高手,例如诸葛正我,元十三限,米苍穹,方应看,甚至连蔡京本人也是深藏不露,武功了得。 倘若要他控制一个武功上佳,心志坚韧的高手,容易出现“反弹”现象,这些人恐怕很快便会瞧出端倪破绽,好在赵佶不仅不会武功,心志坚韧程度怕是连普通人也多有不如。 受无形气机压迫,浑身动弹不得的赵佶只能颤动着眼珠子,眼神无比惊恐。 “你放心,我是不会伤害你的,仅仅只是想要让你听话一些,再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而已,中原这片大好河山,岂能交于番邦蛮夷之手。” 苏玉楼轻声说着,手掌抬起,覆盖在了赵佶的头顶上。 ...... 第二日,御前侍卫统领“一爷”练功走火入魔,连杀几名侍卫,最终暴毙而亡的消息不胫而走。 宋徽宗赵佶受了惊吓,第二天就发了高烧,卧病不起,一连数日都躺在床榻上,晚上噩梦不断,时常半夜惊醒,这么一番折腾来去,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 赵佶卧病期间,朝中的大臣,诸如太师蔡京,太傅诸葛正我,丞相傅宗书等人皆来探过病。 无论是谁前来,赵佶皆是一幅神情恹恹,萎靡不振的模样,连最亲近的“玩伴”蔡京来了也是如此,大臣们见状,也都识趣的没敢多留,慰问一番之后,便请辞离开了。 又喝了七八天加糖的药,赵佶的病情逐渐好转,精神也好了许多。 向来胡天胡地,吃喝玩乐,就是不涉政事的宋徽宗赵佶,大病初愈的第一个朝会,竟然破天荒的没有“有事起奏,无事退朝”,而是宣布了一个震惊朝野的消息。 废罢苏杭应奉局! 苏杭应奉局的主要职责便是替赵佶搜罗东南各地的奇花异石、名木佳果,再由水陆运回京师,称职“花石纲”。 闻听这个消息,权臣蔡京一党不乐意了,连忙询问缘由,这“采办花石”他们可是获利不小,要是废罢苏杭应奉局,岂不是断了一条财路? 赵佶早已准备好了理由,言称卧病期间,夜晚连做噩梦,忽而梦见江浙地区百姓怨声载道,生活苦不堪言,忽而梦见有个姓“方”的汉子揭竿起事,领人烧了苏杭应奉局,忽而梦见东南大地烽火连天,贼寇四起...... 最后还梦见了先帝神宗,说这是神宗在天有灵,托梦于他,降下警兆。 赵佶笃信道家,既说这是神宗显灵托梦,兼之态度强硬,倒也没人敢上奏说什么“怪力乱神”,“不可轻信”之类的话。 蔡京同样无话可说,神宗虽然已经过世,即使权倾朝野如他,也不敢评头论足,说个不是。 关于这一个消息,朝野上下,最为开心的莫过于以诸葛正我为首的忠义之士了。 难得做了一件“好事儿”,赵佶又故态萌发,一如既往的吃喝玩乐,许是觉得后宫三千粉黛尚不满足,半个月后,也不知是谁多嘴谈了几句京城名妓。 宋微宗闻之,不禁感慨“墙里花不如墙外香”,随即领着一行人出宫寻花问柳去了。 这样的荒唐举动,赵佶也非是一次两次了。 天子押妓嫖娼,好说不好听,故而赵佶换了身行装,扮作富家公子“微服私访”。 访问对象...... 色艺双绝,艳名动京华的李师师。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迷天七圣,关七!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郁郁苍苍的竹林起伏摇曳,发出“哗哗哗”的细微声响。 竹林左侧,水池右畔,摆着一张花梨大理石案,案上磊着一堆书籍。 这些书籍俱是大内收藏,用以培养侍卫高手的武学典籍,眼下全都搬到了苏玉楼的面前。 以一种惬意的姿势靠坐在椅子上,苏玉楼轻轻的翻动着书页,这些武学秘籍或许他不会去学,但瞧上一瞧还是很有必要的。 不远处的空地上,一个娇小婀娜,相貌甜中带媚的女子正在演练着一套飘逸凌厉的爪法。 每当女子爪法中出现漏洞错误的时候,苏玉楼都会出言指点一二。 良久之后,无梦女长吁口气,缓缓收气,停下了手上动作,抹了抹额间的香汗,侧脸靠在微凉的绿竹上,静静的望着苏玉楼,默不作声。 阖上秘籍,随手丢在大理石案上,苏玉楼忍不住调侃说道:“一直盯着我看干嘛?是我脸上长花了?还是你在犯花痴呐?” “呸!” 轻啐一口,无梦女走上近前,黛眉微蹙道:“我只是觉得奇怪。” 苏玉楼望着她,笑道:“哦?你且说说,什么地方奇怪了?” 无梦女眯了眯眼,沉吟道:“不知怎地,我有一种直觉,你好像是知道皇帝老儿要去妓院,而且有刺客要刺杀他似的,早几天就候在哪儿,等着救驾一样。” 女人的直觉一直都这么准吗? 苏玉楼挑了挑眉。 宋徽宗赵佶出宫访会李师师,自然是出自于他的授意,不过这次“寻花问柳”的过程非是一帆风顺,到了地儿后,扮作仆人的侍卫“疏忽大意”,让刺客乘隙而入,溜了进去。 这完全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最后理所当然的是由苏玉楼出面,击杀刺客,拉下帷幕。 而这场戏的主要目的很简单,仅仅是让苏玉楼理所当然的登上庙堂,不至于显得突兀而已。 因救驾有功,圣上感恩封爵,亲下御旨封苏玉楼为“逍遥侯”,赐下府邸一座,奴仆美婢各二十,他也由一介白身跻身入了一品公候之列,成为了皇帝身边炙手可热的大红人,特许随意出入宫廷,觐见面圣。 这样做......好处坏处皆有,但总的来说,还是利大于弊。 打个哈气,苏玉楼浑不在意的说道:“你要认为是这样,便就是这样吧。” 无梦女翻了个娇俏白眼,似乎很不满意这样敷衍的回答,明眸溜溜一转,嘻嘻笑道:“我们打个商量呗,今天你再教我一套厉害的武功怎么样?” 苏玉楼摇了摇头,道:“你的底子浅薄,贪多可嚼不烂......再说,九阴神爪,易筋锻骨篇的心法口诀我才给你没两天,等练会了在说吧。” “这不一样嘛。” 无梦女老大不乐意的嘟了嘟嘴,隐隐含有几分嗔意,又带着几分笑意,似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惹人怜爱。 “我要学你最拿手,最厉害的武功,要不这样吧,我不仅帮你做事跑腿,还陪你睡觉,这样行了吧?” 双手撑着大理石案,无梦女轻俯着身子,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一抹软润白皙的肌肤,阵阵温热的醉人幽香溢散飘出。 “这个条件听起来似乎蛮诱人的呢。” 苏玉楼一点也不见外客气,探手从无梦女的衣襟领口伸了进去,无梦女娇躯一颤,俏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像是抹上了一层绯红胭脂。 握住那团细腻柔软,苏玉楼肆无忌惮的搓圆捏扁,大饱手福,无梦女贝齿轻咬着红唇,鼻息咻咻,甜腻娇吟,断断续续。 这一刻,她又突然变得比真正的女人还女人起来。 微微上挑的眼梢透着许些得意,无梦女此刻的心情就像是钓到鱼儿的渔翁。 不合时宜的轻叹一声,苏玉楼面色略显失望,轻声嘀咕了一句“好小”,“没劲”,接着又补上了一句“没有李师师的大”,随后毫不留恋的收回了手。 听见苏玉楼的话,无梦女愣了一愣,俏脸上的惑人媚色一扫而空,依旧绯红着脸,眼中好似燃起了两团烈火,已是气炸了肺。 捧起案上的书,无梦女一下子全砸在了苏玉楼的身上。 苏玉楼笑了笑,也不恼怒,将身上的书收好,重新放在案上,说道“你也别生气,我只是见你得意的太早,忍不住想要打击你一下,其实挺大的,嗯......真的。” 撇着嘴轻哼两声,无梦女把头转向一边,接着瞪大了眼睛,惊异道:“喂,你快看,那边的天色怎么突然变了?” 远处风和日丽的天空,突然之间变得暗沉起来,乌云漫卷下垂,渐渐迫向地面,好似将天地卷入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异度魔域。 苏玉楼见状,目光微微一凛,似想到了什么,双眼闪过一道亮光,丢下一句话后,消失不见。 “老实在这儿呆着,别随处乱跑。” 无梦女顿觉眼前一花,已不见了苏玉楼的身影,近日以来,她的武功修为精进了不少,但仍旧没有发现苏玉楼是如何离开的。 ...... 昏暗的天色愈发阴郁沉闷,雨,随着滚滚雷声悄然临至。 空荡的长街上,几道人影快速闪掠,一身灰袍的雷损,低垂着头的狄飞惊,披着厚厚狐裘,嘴角溢血,手握红袖刀的苏梦枕。 苏梦枕的身边还有两个年轻人。 一人身材颀长挺拔,肤色白皙,面容英俊,另外一人同样英气不凡,轮廓俊朗似刀削斧刻。 这两人正是苏梦枕昨日才结拜的兄弟,白愁飞,王小石。 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已势成水火,不过在决出胜负之前,两股势力已暗自联合,欲图将京城中的另外一股黑道势力分食瓦解。 迷天七圣盟。 迷天七圣盟,七大圣主,除了关七以外,大圣主鹤颜发,二圣主朱小腰已暗自转投金风细雨楼,三圣主邓苍生,四圣主任鬼神则是六分半堂的人,五圣主张铁树,六圣主张烈心隶属于有桥集团。 要完成消灭“迷天七圣”的计划,只需要杀了关七、即可一举功成! 事成之后,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便可瓜分吞食迷天七圣盟的势力,毫无顾忌的一绝高下。 故而两大势力布了一个局,以酷似温小白的雷纯为饵,三合楼为地点,引关七前来,一举斩杀。 关七现在已经入了局。 中了毒,中了蛊,神志不清,断了一臂,实力消减的关七面对当世五大高手,依旧没有败。 甚至丝毫没有败象! 第一百三十四章 快慢九字决! 雷鸣电闪,暴雨倾盆,黑沉沉的天上乌云翻滚,好似下一刻就要崩塌下来一般,带着沉闷,压抑。 长街上,尖锐利啸破虚穿空,剑气纵横捭阖,往来飞腾。 以一敌五! 关七放声厉笑,断臂处的鲜血被雨水冲淡,披头散发的他,状若疯癫的他如今已然恢复了许些神智。 厉笑声中,他独臂挥扬,剑气飞洒,非但快似闪电,灵动如风,更蕴含着摧枯拉朽,无坚不摧的凌厉锋芒。 白愁飞的惊神指力刚被剑气斩断,王小石又挥刀舞剑,飞身攻上,苏梦枕与雷损二人也已包抄过来。 战至如今,他们几人近乎个个带伤,但仍旧没有拿下半疯半癫,如痴如狂的关七,心中震惊之情难以言表。 这次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合作,欲图消失“迷天七圣”,首先针对的便是关七,明知拿下关七非是等闲易事,却也未曾想过会是如此艰难。 关七愈战愈强,愈战愈勇,体内的蛊毒仿佛快要束缚不住他了,他的武功已不是高,而是强,强到了一种非人境地。 谁能拿得下关七? 天上地下,似已无人能够制得住他,唯有天罚。 一道璀璨雷光裂破苍穹,撕开层层乌云,恍若一道雷霆利剑斩落尘世,挟裹着煌煌天威,劈向了长街上的关七。 关七心生警兆,大吼一声,一道惊天地,泣鬼神,好似能够划破世间阴霾的“破体无形剑气”逆向长空。 轰隆隆的巨响声中,天地全亮,苍白透明,明亮褪去之后,天色再次恢复黯沉。 “天敌......上天无敌......天亡我啊!” 朝天还了一剑的关七震怖嘶叫,语气凄然。 天助我也! 雷损见关七被雷电劈中,竟然没有死去,震惊之余,亦不禁喜形于色,再强的人始终敌不过上天,中了雷电的关七已无还手余力,就差他补上最后一刀了。 悄悄腾身上前,雷损施展快慢九字诀,急取关七死穴。 一旁的王小石见状,不禁心生恻隐之心,依他看来,己方以众欺寡,已是大为不公,关七遭了雷殛,这时候杀他无异于落井下石,更不算是英雄好汉。 正待他提刀掣剑,要上前阻止雷损的时候,一道轻飘飘的声音悠然响起。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雷老总,何必赶尽杀绝呢?” 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搭在了关七的肩上,点了他的睡穴,另外一只手五指箕张,向着雷损击去。 掌印交击! 霎时间,空中好似炸开了千百道闷雷,气流剧烈的颤动起来,仿佛被搅成了一团浆糊,肉眼可见的涟漪弥散开去。 雷损身不由己的往后跌退,望着关七身边突然出现的白色身影,瞳孔微微一缩。 他适才已经运上了十成功力,竟然还是被怒涛般的力道震的半边身子刺疼发麻。 这小子......较我估量中的还要厉害许多呢。 深吸口气,雷损一边平复着体内翻涌的气血,一边沉声问道:“阁下贵为皇上身边的红人,高居庙堂之上,又何故插手这江湖闲事儿?” 雷损完全没有想到,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当初孤身入京,除了一身惊人修为以外,无权无势的年轻人摇身一变,已是宋徽宗的恩人,授予侯爵之位。 瞧了瞧被自己点中睡穴,昏睡过去的关七,苏玉楼平静开口。 “雷总堂主要杀关七,这闲事儿我便有必要插手,像关七这样不世出的人物,少一个都是莫大的损失,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让你杀了。” 雷损面色一沉,道:“这么说,阁下是非要救走关七不可了?难道就不愿卖我六分半堂一个面子?” 苏玉楼轻笑着摇了摇头:“我早已有心领教雷老总的快慢九字诀,择日不如撞日,依我看就今天好了。” “话不投机,半句嫌多,且让我瞧瞧你有没有能耐将关七带走。” 雷损嘿然冷笑,打虎不死,反受其害,倘若今日让关七走脱,他日关七卷土重来,以他表现出的武功来看,六分半堂怕是难有宁日了。 浑身真气提聚,雷损一身灰袍鼓荡飞舞,雄浑如山,沉凝厚重的气势拔地而起,撼人心神。 苏玉楼却浑似未觉一般,侧目望向不远处的苏梦枕,说道:“苏楼主想必也不会让我轻易的带走关七吧?正好,我也对红袖刀神往已久,早想一睹为快,苏楼主不妨也一并请了吧。” 重重的咳了两声,苏梦枕眼中似有幽火燃烧:“阁下既然有心赐教,必要的时候,苏某也是不会吝啬藏拙的。” 苏玉楼笑了笑,恰逢这时,气势攀升至巅峰状态的雷损已攻杀上来。 出手即是绝学快慢九字决! 快慢九字决,决分九字,名曰快慢,实有九种截然奇特之诡变,以密宗手印为引,将念力,真气,技法三者合一,印决转换之间,有倒转乾坤,斩神灭鬼之能。 眼下雷损施展的便是“列”字决,双手结智拳印。 智拳印:主空间,封紧闭,气生于内而活于野,遮天盖地,网罗十方。 霎时间,苏玉楼顿觉气劲绵绵无穷,自四面八方汹涌而至,封闭了一切退路空间,令他避无可避,躲无可躲,甚至连举手投足也倍受挟制。 果然有些门道。 苏玉楼双眼一亮,真气游转周天,自各个穴窍中喷薄而出,形成一股股向外排斥扩张的恐怖力量,汇聚成滔天狂飙,将周遭劲气一扫而空。 与此同时,苏玉楼抬起了手,手掌好似化成了一柄青龙偃月刀,刀如夭矫青龙,自青冥九霄上飞扑垂落,劈空斩下。 面对这缥缈迅疾,难以捉摸的一刀,雷损神色大变,双手印决也随之一变。 内缚印,主隐,走疾,速度瞬间爆发,短距离内快如闪电,犹如隐形。 印决变换的刹那,雷损的身影一下子消失在了原地,出现在了三丈开外,他的右肩位置,衣衫“嘶啦”破裂,鲜血染红了衣襟。 刚才要是迟上少许片刻,他的一条胳膊估计就要交代在这里,饶是以雷损的沉稳心性,亦不禁前额冒汗,后背发凉,暗呼好险。 两度交手,自己倾力以赴,对方仍是一派从容悠闲,显然还没有试出个高低深浅。 “此人武功卓绝,非一人能敌,大家一起出手。”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以寡敌众! 雷损大喝出声,面对这深浅不知,只怕不下于关七多少的对手,不敢有一丝半毫的保留,双手印决又是一变。 日轮印:主五元,攻必克,一气生五元,金木水火土。 印成的一刹那,雷损双手之间陡然生出了五股性质不同的气劲,锋锐,坚韧,轻柔,炽烈,厚重,五种劲气相辅相成,绵绵不绝,汇成一道洪流向着苏玉楼漫卷涌去。 “这一招还有些看头。” 苏玉楼淡淡轻语,五指微拢,似缓实疾的一击凌空抓摄,浩荡如江河的磅礴气机一吸一卷,游离在天地间的元气受其牵引,霎时蜂拥聚汇,凝聚成了一座无形大山横亘于身前。 空中轰轰隆隆,响起了惊涛拍岸之声,数丈之内,青石地面如遭千百大锤同时砸击,“咔咔”爆碎不绝。 浪涛穷尽,青山依旧。 苏玉楼五指舒展,向前做了一个推的动作,消减了不少的无形大山横飞而出,空气次第炸裂,荡起一圈圈波纹气浪,浩荡雄壮至极。 而在做出推的动作之余,苏玉楼轻身掠起,像风一样轻盈飘逸,又似云一般缥缈无常,即使提着关七亦不减分毫灵动之姿。 他这一轻身掠起,立时便让一双千变万化,奇幻诡谲的手拿了个空。 一击落空,狄飞惊处变不惊,转瞬间身化游鱼逆流而上,快的异乎寻常,匪夷所思,十指气劲忽吞忽吐,卷起一连串模糊残影。 这一门手法大有名堂,唤作大弃子擒拿手,只要拿住对手身上任何一个地方,就算是头发耳垂,亦可制敌于死命。 眼下强敌环视,苏玉楼自然没有以身试法的打算,他伸出手来,五指轻轻一按。 澎湃力场蔓延扩散,并非是化作无形无质的铜墙铁壁,而是形成了一个空虚无限的空间,狄飞惊顿觉自己的双手好似探进了海底旋涡,浑不着力,身躯仿佛坠入了飓风之中,无凭无依。 骤然失重的感觉令狄飞惊难受的血翻气涌,破绽频出。 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苏玉楼手掌朝左一拨,往右一摆, 空虚混洞的力场倏然分化,顿时生出了两种截然相反的张力,身形失当的狄飞惊只觉得冥冥之中似有两只大手,正一左一右拉扯着他的身子,要将他撕成两半一样。 见狄飞惊有难,嘴角溢血的雷损腾身上前,双手结外狮子印,猛然大喝。 外狮子印:主鸣,雷憾,印指叩击,陡生金铁铮鸣巨响,响声既尖且猛,刺耳撼脑。 苏玉楼浑身一震,气劲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狄飞惊趁机侥幸脱身。 恰逢这时,漫天雨幕之中,一抹绯红刀影跳跃闪动,破空斩来。 瑰丽的刀影,恰如情人的倩影;刀掠起时,带着微微的香气与呻吟;刀弯处像是处子的柔肩,刀落时洒下风华无边。 刀光惊艳! 这么惊艳的刀,让人瞧了,情不自禁的愿意为这一刀生,为这一刀死,为这一刀不顾生死。 除了红袖刀,除了“梦枕红袖第一刀”的红袖刀,天下有哪把刀,有着这般风情? “好一个红袖刀,好一个苏梦枕。” 苏玉楼忍不住叫好赞叹,与此同时,他中指与拇指相叩,不带半点烟火气息的轻轻一弹,恰到好处的敲击在了红袖刀的一侧刀身上。 “叮!” 一声绵长轻吟响起,凄艳刀光寸寸瓦解,红玉般的刀身以肉眼难见的程度剧烈摇颤,空气嗡鸣作响,苏梦枕只觉得一股绵绵劲气沿着红袖刀身,层层叠叠,不断传来。 苏梦枕不得不退,不得不弃刀,让红袖刀上的绵绵劲气无所依存,衣袖一兜一转,罩住刀身,将余下的气劲挪卸化去。 转手再次握住红袖刀,苏梦枕的手腕虎口仍自震痛发麻。 好家伙,红袖刀吹毛断发,这厮竟然曲指弹刀,眼力准,出手快,胆量更是大的惊人。 苏梦枕心中暗惊。 清亮长啸陡然响起,苏梦枕的身后,掠出了一道白色身影,正是“想飞之心,永远不死”的白愁飞。 白愁飞面色苍白,中指突出。 出招徐徐。 徐徐出招。 他似是一点也不着急,就像是在经营一个午后漫长而又香甜的梦,让人迷幻,让人沉沦。 苏玉楼毫不畏惧,以指对指,二度弹指,依旧无风不起浪,毫无声势可言,但却蕴含着一种去伪存真的强大魔力,如梦亦如幻的“惊梦”一指瞬间消融弥散。 一阵冷风自背后幽幽刮来,苏梦枕身如鬼魅,不知何时已到了苏玉楼的背后。 美轮美奂的红袖刀飞舞落下。 凄艳诡谲的绯红刀气贯破长空,恰似血色残阳下的光辉,惊鸿掠影。 空中响起了“哗啦啦”的流水声,似与苏玉楼体内的真气交相应和,方圆数丈内的天地元气如燕归巢,汇聚于苏玉楼的周身体外,与体内的真气水乳交融,形成了一种柔韧如水的护体真气。 真气徐徐荡漾,绯红刀气没入护体劲气中,好似一滴水落入了河中,掀起了圈圈涟漪,须臾间又恢复了平静。 苏梦枕飘忽在后,王小石迎面在前。 迎面杀来的王小石,挑起了剑,挥下了刀。 销魂剑! 剑起三分惊艳,掠起三分惆怅,亮起三分潇洒,激起一分不可一世。 相思刀! 秀刀弯弯,似情人深深的眼、浅浅的眉,像是挥下了一道岁月的梦痕。 面对这意境悠长的刀与剑,苏玉楼五指紧握,轻描淡写的一拳击出,拳劲至刚至大,充塞天地,以蛮横的姿态撕开了唯美的意境。 拳势将尽未尽之时,苏玉楼又化刚为柔,以拇指,食指的顺序次第散开,清闲优雅,恬静自然,好似一朵含包怒放的莲花。 花开的一刹那,指劲纷飞弹射,穿插交织,将狄飞惊千变万化的诡谲攻势悉数封死。 刚刚迫退了狄飞惊,转眼间又迎来了雷损。 大金刚轮印:主力,爆烈,无坚不摧,乃九字决中攻击力最强之杀招。 雷损双手结大金刚轮印,至刚至烈的气劲凝聚纠缠,犹若气柱一般重重轰出,配上他那睁眉突目之态,颇有几分金刚怒目,降妖伏魔的架势。 苏玉楼洒然一笑。 化指为掌,抬掌,虚按,压下。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天罗地网,不外如是! 磅礴气机,浩如烟海,自苏玉楼抬掌的一瞬间凭空生出,弥散开来,又随着苏玉楼垂手按落,坠空降下。 一圈圈涟漪荡漾浮现,由上往下,次第扩散。 空气层层压缩,寸寸凝固,眨眼间已经历了千锤百炼,凝如实质,恍若泰山一般重重落下。 一股危机漫上心头,强大的压迫感令雷损顿觉胸口沉闷,呼吸不畅,脸上浮现骇然神色。 迫不得已,雷损调转马头,将蓄势待发的刚猛气劲向着上面轰去。 轰! 闷响声中,雷损双臂上的衣袖破碎开来,蝴蝶般飘飞乱舞,脚下地面不堪重负,深陷坍塌一寸有余,狰狞而又细密的裂缝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短短一个回合,三个照面,苏玉楼化拳为指,化指为掌,接连换了三种变化,游刃有余间,已将王小石,狄飞惊,雷损三人的攻势悉数瓦解,并且转守为攻,迫的他们三人疲于应付。 面上带着丝丝笑意,苏玉楼的手掌继续向下按落,气机无休无止,漫舒漫卷,锤炼压缩着空气不断落下,叠加在先前的攻势上,增添威势。 雷损咬牙切齿,双臂渐渐弯曲,显露不支之像。 嗤嗤嗤...... 空中传来急促的风响,十道凌厉爪劲直取苏玉楼的天灵要害,瞧这声势,恐怕还未等到雷损不支败亡,苏玉楼便得遭受穿脑破颅之厄。 冷哼一声,苏玉楼单手朝天,揽空一卷,霎时间风流汇聚,形成了一道丈余大小的风旋涡流,将扑杀下来的狄飞惊牢牢罩住。 牵引拉扯之力骤然生出,狄飞惊再次感受到了那种身不由己,无所依借的恐怖感觉。 上一次是雷损救了狄飞惊,这次已然换作狄飞惊来救雷损。 雷损双目凸睁,猛地大喝一声,露出沾满血丝的牙齿,再度催谷真气,将头顶上方的“泰山”震散,身子一个踉跄前跌,险些软倒在地。 举目望去,赫然瞧见苏玉楼大手一挥,将狄飞惊给抛飞了出去,转身便与苏梦枕,白愁飞,王小石三人战成一团。 苏玉楼好似风体云身,飘逸灵动到了极点,倏进倏退,忽左忽右,即使一手提着关七,也能从容不迫的在三人绵密攻势下力保不失。 每一次击掌,出拳,点指,皆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枢机玄秘,或是拦腰截断了攻势,令三人无功而返,或是落在了要害破绽之处,让三人不得不变招,换招。 招式变化至此,可谓是妙至毫巅,穷矣尽矣。 忽然间,苏玉楼的身影仿佛化作了一缕白色轻烟,带着关七,自苏,白,王三人的围杀中退了出去。 “诸位的手段我已大致清楚,眼下且瞧瞧在下的手段如何?” 苏玉楼长笑一声,雪白云袖横拂一卷,螺旋气劲化作狂风掠过地面,地面上的积水被这螺旋气劲拉扯牵动,恰似长龙吸水一般,飞起了五道水柱。 凌空飞起的水柱又在气机引导下,变成了五条张牙舞爪的狰狞水龙,引空咆哮,带着骇人威势,朝着五人扑杀过去。 交战以来,已经吃了好几次大亏的雷损不敢硬接,双手结内缚印,身影一晃,快如电闪,避开了水龙的扑杀。 还未等他松懈口气,狰狞水龙一个盘旋飞转,好似通灵一般,再次朝他扑了过来。 他妈的,这鬼东西还有完没完? 内心暗骂一声,雷损印决再变。 独孤印:主稳,岳峙,真劲交织,坚如铜墙铁壁,不动如山,水火不侵。 狰狞水龙冲击在了铜墙铁壁也似的罡气上,如敲洪钟大吕,闷响阵阵中,推动着雷损往后挪移了数丈,留下了两条长长的沟壑。 凄艳刀光亮起。 红袖刀拖曳着绯色长虹,迎面斩开了水龙,苏梦枕身躯一颤,握刀的右手也随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几乎快要把持不住红袖刀了。 王小石的境况亦复如此,持刀握剑的双手震痛麻木,难受至极。 擅长指法的白愁飞,以及精于擒拿手的狄飞惊更不好过,两人徒手拆解了水龙,现在只觉得手臂掌指已浑然不是自己的一般。 面面相觑一阵,心有余悸的众人横目扫去,却见空荡的长街上,已经没有了苏玉楼的身影。 苏玉楼没有离开,而是不知何时已腾身掠起,掠上了十丈高空,气势无限拔高,无与伦比的存在感充斥天地。 漫天雨幕微微一滞,紧接着,雨滴齐唰唰的动了起来,串连在了一起,同时拉长延伸,形成了一条条细长的丝线。 雷光映照下,难以计数的丝线闪烁着晶莹亮光,好似千百条细长的丝刃,将天空分割的支离破碎。 天罗地网,不外如是! “诸位,小心了。” 话音落下,千百条实现划过长空,向着雷损,苏梦枕等人当头罩落。 街角的一杆酒旗不幸被雨丝扫中,旗杆悄无声息的断裂开来,切口光滑如镜,杆上的布旗则碎裂成了巴掌大小的烂布,凌空飞舞。 瞧见这等景象,场中众人皆是面色一变,这一招显然比刚才那一招还要难以对付。 雷损深吸口气,双手悄然结印。 外缚印:主感应,避吉趋凶,五官六感皆提升至超凡灵敏之境,宛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凭借着超凡灵敏的感知能力,雷损竭力寻找着“丝”与“丝”之间的漏洞空隙,一边运气抵挡,一边腾挪闪避。 苏梦枕则扬起了红袖刀。 他的刀既有力量,也有速度,刚柔并济,刁钻奇谲,而他的人冷静沉稳,机变睿智,偏又兼具一股叫人心悸的.......狠辣凶狂。 诸般极端不协调的特性存于一身,融会无间,浑然天成,结合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力量。 红袖刀凄艳诡谲,带着这种恐怖力量,翩翩起舞。 一道道绯红刀影倾泄洒下,苏梦枕的衣袖也飘扬飞舞了起来,红茫茫的一片,已经分不清楚是刀影.......还是袖影。 长啸一声,苏梦枕带起滔滔红影,拔地而起,破开了比刀还锐,比剑还利的雨丝,挥刀斩向苏玉楼。 叮叮叮! 王小石面上露出罕有的冷峻之色,手执相思刀,掌握销魂剑,刀法剑决交相融汇,互补有无,交织成了一道道森寒光幕,将雨丝隔绝在外。 至于白愁飞......他的面色煞白,白的近乎透明,十指疾舞成风,密如急雨般指劲纷飞激射,或直或曲,或弧或方,或冷或热。 白愁飞也腾空飞了起来,往天上飞去,像极了一只折断了翅膀,也要拼命翱翔的鸿鹄。 他不仅要飞,还要杀,杀向了苏玉楼。 五人之中,最为狼狈的莫过于狄飞惊了,他的大弃子擒拿手面对这种情况,有些相形见绌。 手掌,手腕,手臂数度见红。 第一百三十七章 神枪血剑小侯爷! 滂沱大雨下,一座精致的阁楼上,两个人临窗而立,瞩目着远处正在发生的激烈战斗。 一人生的玉树临风,面如冠玉,丹颌朱唇,浊世佳公子的模样,这年轻公子衣着十分随便,眉宇间自有一股非凡贵气,此间负手而立,更有一种静若处子之态。 多指横刀七发,笑看涛生云灭。 这十二字喻指的是当世六大神秘高手,而其中的“笑看”便是“谈笑袖手剑笑血,翻手为云覆手雨”的神枪血剑小侯爷。 这个年轻公子正是“神通候”方应看。 六大神秘高手中,他虽名列第四位,但论及真正实力却是当之无愧的六大高手之首。 眼下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锦袍老人,一个身材高大,发色苍黄,颌下长着几缕胡须的老人。 能与“神通候”方应看并肩而立,这个锦袍老人自然非是寻常人物,即令是蔡京见了这个老人,也得客客气气,不敢有半分怠慢, 米苍穹! 宫内唯一一个长有胡须的宦官,且是内廷中武功最为高深莫测之人。 目光凝注着远方,方应看悠悠轻叹:“我原本还想让人替关七断后,救他脱困,没想到会横生枝节,这位皇上身边新进的红人竟然先我一步,救了关七。” 衣装打扮像极了富家翁的米苍穹对插着衣袖,眯着眼睛说道:“凡事儿有失有得,倒也不完全就是坏事儿。” “米公公言之有理。” 方应看附和了一句,接着又神态谦恭的问道:“米公公博闻广识,对于江湖中各门各派的武功皆了如指掌,能否瞧出此人武功的来历出处?” 米苍穹摇了摇头,语气略显凝重的说道:“这人的武功,就跟他的身世一样......一样的神秘,让人摸不着底。” 有桥集团结交王侯,势力遍及各行各业,情报消息十分发达,关于这位朝中新贵,探寻到的消息却极为有限,只知道对方最早出现的地方是在江南,与江南霹雳堂有些龌龊,至于他以前的消息,一无所有,仿佛这个人是凭空降落在这个世界的一样。 轻蹙着眉尖儿,方应看沉吟道:“一个人要是有他一半的本事儿,便早该名扬江湖才是......” “就怕他以前是刻意蛰伏,倘若真是这样,这个人便有些可怕了。” 米苍穹轻叹一声,半晌后,继续说道:“这个人的武功虽然高的可怕,已入当世顶尖之列,但也绝非无人可敌。” 轻抚着手上的碧玉扳指,方应看含笑问道:“还请米公公明言,不知都有那些人物,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儿。” 米苍穹笑了笑,娓娓而谈道:“小侯爷的义父方巨侠,数十年前统御武林,江湖共尊,武功盖世自是不必多说,此为其一。” “其二,正是有着‘武林之贤,侠道之师’之称的诸葛先生,昔年‘灭绝王’楚相玉横行天下,刺杀当今圣上时,为诸葛先生所阻,御前不过百招便将之拿下,武学修为已然臻至超凡入圣的化境。” “第三人,便是蔡京座前第一高手元十三限,这人潜修‘伤心箭决’数十年,武功修为与诸葛先生不过伯仲之间,即便有所相差,也十分有限。” “至于最后一人嘛,正是关七,十几年前的京城江湖,迷天七圣盟可谓是一家独大,当时的关七有着京城第一高手的头衔,要不是其因故疯癫,怎会有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的出头之机。” 米苍穹说着说着,语音忽然变得又尖又细起来,连他自己几乎都不能辨别出这是自己的声音。 好似没有察觉到米苍穹语音的变化,方应看轻声感慨:“即令是神志不清的关七......也依然可怕啊。” 迷天七圣盟中,五圣主张铁树,六圣主张烈心皆是他的人,事先两人在关七体内种下蛊毒,又设下诸般禁制,饶是如此,雷损,苏梦枕等人还是拿之不下。 要是关七完好无损的话,雷损,苏梦枕等人所布的杀局,完全就成了作茧自缚,挖坑自杀了。 正因如此,方应看才临时改变主意,想要将关七救下,这样的人物要是能被他掌握在手里,于特定的时候,特定的地方,甚至比十万大军还要来的有分量。 心中思虑万千,方应看温和笑道:“米公公久居深宫,罕有出手,但传闻公公你棍法通神,想必也不比前面四人差了吧?” 米苍穹笑呵呵道:“我自己有多少斤两,我自己心里最清楚,那能跟这四位比呀。” 方应看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异色,话锋一转道:“这次迷天七圣盟遭受重创,分崩离析是免不了了,三足鼎立之势已一去不复返,整个局面也由暗斗变成了明争,依米公公你看,这于我们是好是坏?” 习惯性的眯起双眼,米苍穹意味深长道:“明争也好,暗斗也罢,咱们的有桥集团羽翼未丰,隔山观虎斗就好,最多时不时的射一支冷箭,放一把大火,制造些乱局。” “总而言之,不能是个和局,得让它乱起来,对于小侯爷您这样的人杰而言,局面越乱越好。” 方应看抚掌大笑道:“米公公说的在理,唯有让京城里的水变浑了,局势变乱了,咱们才好浑水摸鱼,乱中取栗。” 脸上挂着笑意,方应看喃喃轻语:“毕竟......乱世才能出英雄呐。” 这一句喃喃轻语落下,阁楼上的两人好似约定俗成,不再说话了,两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远处长街。 长街上,几道人影如翩迁蝴蝶一般,时而一沾即走,时而纠缠不休,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响彻不绝。 重重的咳嗽着,苏梦枕额间青筋暴跳,掌中红袖刀轻挥漫洒。 绯红刀影恍若傍晚天边的残霞,凄艳瑰丽,又好似滔滔红浪,起伏不定,将苏玉楼笼罩在内。 衣袂猎猎飞舞,苏玉楼乘风而起,竖掌一划,雪亮的光华像是九天上的银河落下,照亮了整条街道,让人不敢直视。 璀璨光华撕开了如晚霞,似红潮的刀影,白皙的手掌单刀直入,与红玉般晶莹剔透的红袖刀碰撞在了一起。 叮! 苏梦枕顿觉自己仿佛是斩在了一座大山上,恐怖的力道直接将他给震飞了出去。 轻笑一声,苏玉楼身躯凌空一转,抬掌劈出,掌力刚柔并济,阴阳相融,蕴含了十八重气劲。 这一掌,逼退了雷损,狄飞惊两人。 紧接着,苏玉楼袍袖一拂,天地间的气流汇聚在了一起,化作一道厚实无比的风墙横亘身前。 这一拂,又拦下了白愁飞,王小石。 对于雷损,苏梦枕等人的实力,苏玉楼心中已然有数,这五人虽然堪称当世一流高手,但距离绝顶高手尚有一段很长的距离,无法给予他太大的压力。 兴致已尽,也就没有必要再争斗下去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朝天一棍! 轻若无物般乘风飞起,无意再战的苏玉楼踏在一角拱翘飞檐上,提着关七飘逝远去,白色的身影不过晃眼功夫儿就消失在了风中,雨中,水雾中。 过了一会儿,清朗的话语遥遥传来。 “我无意与诸位为敌,今日之战权当是比武切磋,咱们点到即止,至于关七嘛......我就带走了。” 抹了抹嘴角的鲜血,雷损吐出一口血痰,毫无枭雄气概的骂骂咧咧道:“他奶奶的,这还只是切磋?再来个三五回合,老夫就得把棺材板子给准备好了。” 垂眼凝视着手中的红袖宝刀,苏梦枕深吸口气道:“他还留了一手。” 王小石挠了挠头,理所当然道:“肯定是留了一手啊,他的另外一只手留给了关七哩!” 白愁飞闻言,翻了一个与自身孤傲气质极为不符的白眼:“大哥的意思是说,他刚才没有倾尽全力,或者说,对我们并无杀心。” 狄飞惊低垂着头,笑意优雅如昔:“这是因为他还不想将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给得罪死了,没有人会希望自己往后的日子都在刺杀中度过。” 斜睨了一眼狄飞惊,苏梦枕目露沉思之色,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低首神龙”,这回算是露了些底儿,一手奇幻诡谲的擒拿手法委实令人忌惮不已。 眼下迷天七圣盟虽走了关七,好在大势已去,针对六分半堂而拟定的计划即将提上行程,或许其中有些地方该稍加改动才是。 暗自沉吟间,远处突然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轰鸣巨响。 长街上的人被打断了纷杂思绪,抬眸望去,赫然见得一座四层高的精致阁楼像是被人施以了腰斩之刑,自第三层楼处开始折断,向着旁侧缓缓倾斜,倒塌。 轰鸣巨响渐渐散去,紧接着又是连绵不绝的锐响兴起。 这锐响似狮吼、似虎啸、似狼嗥、似鹰咻,下一刻,一道飓风急剧成形,扭动,搐动、弹动不已,像是诞生出了一条翻江倒海,荼毒苍生的孽龙。 一股非魔,非神,非妖,非邪的凶厉之气蔓延开来,茫茫天地间的风雨云烟似被一股大力拉扯,投身入了飓风之中。 即使相隔甚远,苏梦枕等人也能感觉到那种凶厉到了极处的恐怖力量,仿佛有一只凶兽挣脱了牢笼,降临于天地之间。 高手! 绝对的高手! 这等恐怖的力量换作他们来面对,没有半点把握能够接下,心惊之余,又不免沉思起来,这股陌生的气息究竟是那一路高手? 电光火石之间,远处又亮起了一道血光,血光炽烈,好似一条缓缓流动的血河,空中隐隐泛起了丝丝血腥味儿。 “这是......” 双眼情不自禁的眯起,苏梦枕似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儿,语气笃定的道出了三个字。 “血河剑!” 闷雷滚动的响声,夹杂着惊怒交加的咆哮,尖锐刺耳的铮鸣,十数息的时间过去,一切响声又渐渐的淡了下去,预示着战斗已经结束。 矗立着精致阁楼的地方,彻底的沦为了废墟,弥漫升腾的烟尘被过往风流吹散,露出两道人影。 双臂袍袖破碎,变成了烂布条儿,米苍穹须发散乱,喘着粗气,形容颇为狼狈,浑身上下缭绕着一种无形无质的凶厉之气未曾散去。 “这算是下马威嘛?嘿......” 咧着嘴角,米苍穹面露冷哂之色。 他没有想到自己二人刻意收敛了气息,而且离的这么远,还是被对方察觉到了,二话不说,掠上前来就是一顿暴打,打完又一言不发,转身即走。 素来注重衣面整洁的小侯爷,现在一身洁白衣裳沾满了灰尘,头顶上的束发玉冠更是不翼而飞。 面色苍白如纸,神色萎靡的方应看以剑杵地, 他手中的剑严格来说根本不配称之为剑。剑身凹凸不平,剑锋奇钝无比,剑脊弯曲,剑尖歪斜,唯一的奇异出色之处,便是这柄剑隐隐透出血光。 血河红袖,不应挽留。 这是当世最负盛名的两刀两剑,四大神兵,而方应看手中的正是血河古剑。 平复了体内的紊乱气息,方应看慢慢挺直身子,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米苍穹,若非刚才那人意外出手,这位年迈的老宦官还不会在他面前露出根底。 回想起刚才米苍穹以指代棍,继而施展出的绝世棍法,方应看不由觉得心惊。 有桥集团以他,以及米苍穹为首,但是依他这人的性子,好东西是绝对不会与他人分享的。 眼下见识了米苍穹的武功,假如有朝一日决裂,知己知彼的他也好“对症下药”,不至于落入被动局面。 不过,米苍穹的武功倘若说是让人见而生畏的话,适才与他年纪相仿,甚至好要小上一些的青年,一身武功却是令人感到惊怵恐惧了...... 或许,我也可以。 抿了抿唇,方应看暗自想道, ...... 一路纵掠如飞,不过须臾光景,苏玉楼便回到了宋徽宗赵佶御赐的府邸,瞧见了坐在檐下,望着檐上雨珠垂落,愣愣发呆的无梦女。 落地无声的苏玉楼走上前去,干咳了一下。 “别傻坐着了,快去叫下面的人备好热水,顺便再找些治疗外伤的金创药来。” 无梦女惊了一惊,抬起头来,盯着苏玉楼,不满的轻哼一声,随后凝注在了关七身上,挑了挑煞是好看的黛眉。 “你急匆匆的跑出去,便是为了救这么一个残废回来?” 见无梦女一脸古怪之色,苏玉楼忍不住说道:“莫要小觑人家,这人就算只剩下一根手指,要杀你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儿。” 狐疑的望着苏玉楼,无梦女俏脸上满是“你唬我”的表情。 捏了捏对方微微鼓起的腮帮子,苏玉楼暗赞“嫩滑柔润”的同时,轻笑着道:“好了,赶紧去吧,回来我就传你一门高深的刀法。” 听见有高深的武功可学,无梦女双眸一亮,灿然生光。 “你且说说看,是什么刀法?” 苏玉楼正色道:“这门刀法叫做如意天魔,连环八式,刀法大成之后,当世能奈何你的绝不超过十人,不过,你要是再耽搁下去,这八式刀法,我可能就只记得一式了。” 像是被戳中了死穴要害,无梦女俏脸一变,没再多言,眨眼功夫儿就消失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藏镜人,镜首! 地下静室,灯火如豆。 清洗过身子,敷好了伤药,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但仍旧昏睡不醒的关七被人摆正了姿势,盘膝坐在蒲团上。 关七体内的伤势,苏玉楼已经仔细的探查了一遍,除了雷殛致使五脏六脉,经脉窍穴遭受创伤以外,淤积的内伤同样不少,更有七八种毒质,蛊虫扎根于体内,难以根除。 “果然有些麻烦。” 喃喃轻语一声,苏玉楼立身站在关七背后,双掌紧紧的贴在了关七的两侧肩上。 半刻钟后,昏睡的关七身躯一颤,向前倾斜,“啊”地呕出了一口漆黑鲜血,鲜血中似有无数细小绿虫轻微蠕动着,落地上发出“嗤嗤”的声响,升起了墨绿色的烟气。 “小白......小白......” 关七似醒未醒,嘴唇嗫嚅着,呐呐呓语。 回了口气的苏玉楼闻言,不禁暗自腹诽:我在帮你疗伤,你竟然还有闲工夫想女人。 “我命由天......不由我......不由我啊!” 语音忽然变得怆然喑哑起来,闻者为之凄然心酸,关七苍白无丝毫血色的脸微微抽动,双眼蓦然睁开,好似剑光一般的厉芒自他眼中透射而出。 空气“嘶嘶”作响,仿佛也被这道厉芒斩开了。 与此同时,关七的身上骤然迸发出了一种十分奇异的力量。 不是煞气,煞气没有这么凶猛;不是罡气,罡气没有这么精进;不是元气,元气没有这么锐烈;不是邪气,邪气没有这么刚正;不是正气,正气没有这么张狂;不是杀气,杀气没有这么充沛。 这似是剑气,也似是真气,是......先天破体无形剑气! 苏玉楼先是悚然一惊,接着面泛喜色,嗜好字画的人若是得了先贤字画,自是爱不释手,不能割舍,而如他这般矢志武道的人,面临先天破体无形剑气这种当世数一数二的旷世绝学,同样也是喜不自胜。 沉声一喝,一股坚韧如山的雄浑罡气密布周身,剑气狂风骤雨般的落在了上面,“叮叮叮”的如敲金铁。 “我命由我,岂可由人?” 这一句喃喃自语,关七几乎是吼出来的,他霍然起身,满头黑发狂舞,大手舒张,转身朝着苏玉楼横空劈出。 霎时间,整个地下静室都摇晃颤动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静室内的响声才逐渐消停,室门悄然洞开,苏玉楼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发丝,从中缓缓走出,他的衣袖眼下缺了几角,又多出了几个透明窟窿。 “这个关疯子果然疯的可怕,狂的可爱,就是脑子不太清醒,这下又要劳烦我再替你疗伤一回了。” 瞧了瞧自个儿的破烂衣袖,苏玉楼无奈的挥了挥手。 先天破体无形剑气。 仅仅只是第三阶段的“无形剑气”便已如此厉害,更进一步的“剑气”,以及最高阶段的“气”,真不知又是何等光景。 出了地下静室,一缕阳光透过薄雾,照在了苏玉楼的脸上。 天,转晴了。 ...... 清晨,柔和的晨曦在云层下铺开,洒落在了垂拱殿的琉璃瓦上,琉璃瓦经过昨日暴雨的洗涤,一尘不染,阳光一照,折射出灿灿光辉。 “上朝!” 一道略显尖锐的高喧打破了垂拱殿前的寂静,殿内“咔咔”向内敞开,早已候在殿外的百官,按照排列井然有序的鱼贯而入。 行走在最前首的正是当朝太师,蔡京。 进了垂拱殿,百官依次站好,宦官又高喧了一声“上朝”,侧殿门口,宋徽宗赵佶这才缓步入了殿内,表情严肃庄重,坐上龙椅后,双手朝着行礼的百官做了一个“扶起”的姿势。 “众爱卿平身。” 清了清嗓子,赵佶淡淡开口。 “自朕主政以来,广施仁德,振兴国家,但仍有不思报效朝廷之人,屡屡以武犯禁,举众为匪,落草为寇,乱我大宋江山社稷......” 赵佶长篇大论的说着,殿内群臣则一幅温和恭顺,洗耳恭听的模样,不敢插口半句。 按照他们对赵佶的认知,每有此般言论,必然是要颁布什么祸国殃民的“新政策”了,这番场面话,不过是给自己的举措冠上一个瞧得过去的“名目”罢了。 “朕,近几日反复难眠,思虑再三之下,决定效仿前唐不良人建制,设立藏镜人,收纳江湖中人为己用,以江湖人挟制江湖人,刑部,大理寺天牢中关押的江湖中人,非死罪者,只要诚心投靠朝廷,悔思改过,皆可赦免罪行,量才定职。” “藏镜人皆需有表里两种身份,内设镜首一职,总领藏镜人,下设四大镜司......” 端起案上备好的香茶,说的嘴巴发干的赵佶喝了一口香茶,长吁口气,问道:“诸位爱卿,觉得朕的这个主意怎么样?” 殿内群臣面面相觑,默不作声,绝大部分人的目光皆暗自投向了太师蔡京,似以他马首是瞻。 蔡京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这个主意实在不符合赵佶的一贯作风,而且,近月以来,赵佶虽然整日吃喝玩乐依旧,但他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往日将他引为知己的皇帝,现在已经与他有了一丝隔阂。 这是他混迹官场多年,培养出来的敏锐直觉。 而且,这般大的事儿,赵佶事先竟然完全没有与他商量过,这让他不由觉得自己隐隐“掌控”不了这个皇帝了。 内心郁结,蔡京侧首望了一眼诸葛正我,诸葛正我眼下正蹙着眉间儿,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 “诸位爱卿,觉得朕的这个主意怎么样?” 端坐龙椅上的赵佶见半天没人答复,面色一沉,语气加重,音调提高的复述了一遍,但凡耳朵没聋,脑袋没坏的人,都能听出赵佶话语中所透露出的不耐烦。 蔡京深吸口气,他对赵佶了解无比,每当后者以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便绝不容许他人反驳,话也要尽量捡好的说。 踏前一步,手执玉笏的蔡京朗声说道:“圣上英明神武,睿智非凡,建立藏镜人乃是以江湖制江湖,防止江湖中人多生事端,只是其中关系重大,这镜首一职究竟是由何人担任,需得谨慎思量,再作定夺才行。” 赵佶的这个主意虽然轻率,但也不无可取之处,出言阻止只会触怒圣颜,讨不到好,倒不如顺水推舟,倘若能将这个“藏镜人”组织捞在手中,无异于进一步扩展他的势力。 蔡京的党羽见“老大”发言,也都不约而同,齐声附和。 “还望圣上谨慎思量,再作定夺。” 赵佶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幽光,徐徐开口:“诸位爱卿觉得朕的这个主意可行就好,具体事项如何,尚需详细规划。” “至于镜首这个位置究竟由谁来坐,朕的心中早已有了十分合适的人选,便不劳太师,以及诸位爱卿挂心了。” 第一百四十章 一张请柬! 阴森,晦暗...... 这仿佛是一个被世界遗忘与唾弃的角落,一墙之隔,墙外明媚灿烂,牢里幽暗惨淡。 时过正午,丝丝冷风从墙缝里吹了进来,吹起地上的尘土,飘荡在半空中,弥漫在地牢里,夹杂着酸臭腐朽的味道。 偶尔会有铁链抖动的“叮当”声,或着囚犯的嘶吼咆哮声响起! 哒哒哒...... 四道人影沿着地牢石阶蜿蜒向下,行走在最前面的人身裹黑袍,兜帽照面,行走间几乎脚不沾地,好似被风推着移动似的,没有带起半点声响。 黑袍人的后面还跟着三个人。 紧跟在黑袍人后面的是一个身着锦衣华服,长得矮矮胖胖,肥肥白白的中年胖子,这胖子满脸堆笑,瞧上去非但不精明强悍,甚至还有一点脑满肠肥的意味儿。 中年胖子有个很贴切的名号,“笑脸刑总”朱月明! 朱月明最擅长的就是“笑里藏刀”,上一刻或许他还牵着你的手,像是要把心都掏给你似的,但一会儿公事公办的时候,把你全家老幼大小凌迟处死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皱一下眉头。 落在朱月明后面的则是一老一少。 老的已经须发皆白,年逾古稀,目光阴沉森冷,负手走路的时候,胡子与眉毛像是铁锡的一样,晃都不晃动一下。 至于年轻的小伙子,面目俊秀,神色腼腆,害臊的样子活像一个羞答答的大姑娘。 这一老一少名唤任劳,任怨,瞧上去人畜无害,实则却是刑部中最心狠手辣的两人,向以活剥人皮为乐,而且以用刑为嗜好,任何英雄好汉,但凡落到这两个人的手上,唯一的希望就是:找机会自尽。 眼下这三个狠起来让魔鬼都自叹弗如的角儿,正陪同着黑袍人,一道“参观”天牢。 朱月明十分健谈,一边与黑袍人含笑叙着话,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这个黑袍人。 前几日,宋徽宗赵佶于早朝上议定,建立了一个直接效命于皇帝,名为“藏镜人”的组织机构,今儿这个组织的神秘首脑“镜首”便驾临天牢,奉旨挑人来了。 假如这个“藏镜人”组织不是赵佶一时兴起,过几日就撒手不管,抛开不问的货色,而是要长久发展下去的话,这个组织必将成为一柄尖锐的利刃,甚至要远远超过“六扇门”。 六扇门中人秉公执法,即使要抓好人,也还得先立个“罪状”,而“藏镜人”受命于天子,对善对恶,对内对外,皆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面上带着三分谄媚笑意,朱月明说道:“镜首大人,这里已是天牢的最低层了,再往下可就没路了。” 披着黑袍的苏玉楼点了点头,目光一转,忽然落在了一个角落里,停顿了下来。 视线尽头,是一间十分宽大的牢房,牢房里收押着一个人。 这个人垂头散发,瞧不清面目,手腕、脚踝都铐上了铁链,挂上了沉重的铅球,悬吊在了半空中。 苏玉楼等人的到来,没有让这人抬起头来,连身子也没有动上一下。 “朱刑总,这个人是谁?” 话语自兜帽下传出,声色平静,恍若一汪死水,没有一点特色。 脑满肠肥的朱月明闻言,含笑开口:“镜首大人,这人可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昔年山东神枪会的总会主......长孙飞虹。” “不拜一贯堂,必会凄凉王,这个人的大名倒是如雷贯耳。” 苏玉楼笑了笑。 这位“凄凉王”长孙飞虹的名声,可谓是大的离奇,概因这人的人生历史就是一部行刺史,而且行刺的都是历史名人,曾先后刺杀过王安石,蔡京,赵佶三人,当然无一成功。 行刺赵佶的时候,恰巧给诸葛正我阻拦擒下,此人原本是要被车裂分尸的,最后诸葛正我怜其武功才能,出面与赵佶说项,称山东神枪会高手如云,倘若逼急了,必在京城一天三小闹,三天一大闹。 胆小怕死的赵佶一听这话,估摸着是被刺杀怕了,便赦免了长孙飞虹的死罪,改为收押天牢,活到老,关到老。 见苏玉楼凝立不动,朱月明轻咳两声,小心翼翼道:“镜首大人,这长孙飞虹虽然没有判死罪,但毕竟刺杀过当今圣上,以及蔡太师,性子桀骜不驯,又臭又硬,依下官拙见,还是不要放出来的为好,免得再生事端。” 苏玉楼淡淡回道:“多谢朱刑总提醒了,这个我自有分寸,哦对了,这一趟拢共选中了多少人?” 负责笔录的任怨恭敬答道:“回禀大人,您一共选了三十九人,皆已悉数记录在案。” 苏玉楼颔首点了点头,说道:“三日后,便劳烦朱刑总将这三十九人一起送往城西码头,届时会有竖红旗的船停靠在那儿,朱刑总只需将这些人放在船上即可,余下的事儿便交给我来处理了。” 天牢中收押的江湖人士,武林高手,黑白两道皆有,同样不乏出生名门之辈,只要能被他掌握在手里,便可凭借这些人的人脉,将手探进黑白二道,各大门派之中。 朱月明神色谦逊道:“这个下官明白,大人吩咐的事儿,我一定会一五一十的给办妥了,绝对不会少一个人。” 苏玉楼侧目望着他,语气平淡依旧:“现在公事办完了,接下来也该说一说私事了。” 朱月明诧异道:“大人有何私事?” 苏玉楼开门见山道:“听闻朱刑总会望气之术,而我又对此十分感兴趣,敢问朱刑总是否会此奇术?” 闻弦歌而知雅意,朱月明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早已熬成了人精,那能还不明白这位镜首大人的意思,恰好他也有意结交,卖个人情。 “镜首大人当真消息灵通,下官却是会些望气之术,倘若大人不嫌弃的话,下官愿意双手奉上。” 苏玉楼闻言,抚手说道:“朱大人的这个人情,我记下了,改日必有厚报。” 半个时辰之后,苏玉楼离开了阴暗潮湿的天牢,途中甩开了三四个不知是谁派来的眼线,悄然回到了自家府邸,刚换了身衣裳,喝了口热茶,便收到了一张请柬。 一张来自蔡京的请柬。 翻开请柬,内中文字清雅飘逸。 侯爷亲启: 适此中秋佳节之际,鄙人于寒舍设宴,定於戌时三刻,诚邀侯爷莅临,必尽地主之谊,若蒙赐教,实乃三生有幸,万望晤面。 蔡京。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两卷秘籍! 汴京。 汴河北岸,有一座占地超过百亩,富丽奢华较之皇宫也相差无几的府邸,正是汴京著名的太师府,太师蔡京的府邸。 蔡京年岁已然不小,而从外表来看,亦是一副宽厚仁慈的长者模样,长着一对八字眉,两颊肉厚下垂,鼻子硕大,鼻梁高挺,如山峦一般盘踞在脸庞中央,双眼清明,总是流露出丝丝温和的笑意,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穿着一身便服的蔡京眼下站在太师府的门口,身后几人呈两翼状向着左右散开。 苏玉楼到了太师府,瞧见的便是这么一幅情景。 堂堂太师之尊,权倾朝野,却在府门前亲自迎候,换作旁人受到如此待遇,只怕早已激动的不能自已了。 面对这“北宋六贼”之首的蔡京,苏玉楼内心泛起了一丝涟漪,转瞬间又复归平静。 行步上前,拱手一礼,苏玉楼脸上挂起了笑容:“苏某何德何能,竟然劳烦太师在门前等候,真是折煞我了。” 他此番赴约而来,便是想看看蔡京想要耍什么幺蛾子。 没有半点架子,一脸平易近人的蔡京眯着眼睛,笑道:“侯爷说的是哪里话,老夫近日事忙,未及到侯爷府上拜会,才是失礼呢。” “际此夜凉如水,雅兴平添之时,侯爷不妨入府与老夫煮酒聚谈,也好加深彼此了解。” 苏玉楼点了点头,客气道:“即是太师相邀,那我就叨扰了。” 蔡京摆了摆手,侧身说道:“同朝为臣,侯爷还与我客气什么?来,府内早已备好了酒席,咱们一边喝酒,一边畅谈。” 随着蔡京入了府内,一路上,亭台楼阁,假山流水,错落有致,一瞧便知是出自于园林大家之手。 苏玉楼一边听蔡京介绍着沿途景致,一边打量着紧随于蔡京身侧的五个人。 五个奇装怪貌的人。 一人作书生打扮,但样子却像是个白天杀猪,下午赶牛,晚上抱着女人喝酒赌钱的老粗。 第二人披头散发,发上还戴着一朵鲜花,衣衫不整,目露狂放之色,偏偏神态又是十分的恭谨。 第三人又高又瘦,环臂当胸,傲岸而行,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强悍霸道之气。 第四人不高不矮,戴着一张脸谱,脸谱上不画眼睛鼻子,只画了一幅意境奇绝的山水墨画! 至于最后一人,明显与其他四人格格不入,整个人高高瘦瘦,面容苍白阴谲,背上挂着一个老旧灰黄的包袱,浑身散发出一种暗沉,冰冷的气息。 苏玉楼忽地问道:“太师,这几位是?” 蔡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笑道:“你说他们呀?勉强算是给老夫跑腿的杂役吧。” 苏玉楼意味深长道:“太师麾下当真是高手如云,随便一位跑腿的杂役放在江湖上,恐怕也是难觅敌手了。” 眼中流露出丝丝得意之色,蔡京说道:“他们要是没有两下子的话,老夫也不会将他们留在身边的。” “呐,就是这里了。” 说话间,一行七人已来到了一处灯火通明,富丽奢华的大厅,宾主各自落座。 坐在主位上的蔡京温和笑道:“难得与侯爷相聚一堂,如此盛会,岂可无歌舞助兴?” 话音落下,乐工开始奏乐,六名约莫二八年华的靓妆舞姬,袅袅婷婷,自大厅侧门处鱼贯而入。 这六名舞姬身材窈窕,婀娜动人,外罩半透明的云纱罗衫,内里套着袒胸露肩的锦绣帕腹,腻白酥胸被挤压出一条深邃深沟,仅盈一握的纤腰下并无长裙遮体,而是穿着薄如蝉翼的长裤,浑圆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更显得诱惑动人。 她们六人在大厅中央处的猩红地毯上参差立定,排列成雪花六出之姿。 下一刻,六名舞姬随着乐声翩翩起舞,身似弱柳,不住的左右轻摇,开始幅度极小,逐渐地动作越来越大,六对如玉般白皙的藕臂高高抬起,好似春日微风下的柳丝,轻抚缓转。 甩袖,移步,六名舞姬摇曳生姿,在大厅中团团旋转,娇花笑黡,秋瞳玉颜似走马般闪过,令人目不暇接。 忽然间,好似变戏法儿一般,六名舞姬倏地散开,场中顿时多出了一个绮年玉貌的青衫少女,少女轻启朱唇,哼出靡靡歌声,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舞姿较之其余六名舞姬更甚一筹。 六名舞姬霎时便成了拱月的繁星,衬托鲜花的绿叶,与那青衫少女相比,尽皆失了色彩。 蔡京端起酒杯,悠哉悠哉的轻轻摇晃着,一双眼睛微微眯起,凝望着苏玉楼。 苏玉楼此时此刻好似被青衫少女绝美的舞姿所迷,对此毫无察觉,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中。 见得这般状况,蔡京的嘴角自然而然,流露出丝丝笑意,抬起头来,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心中暗叹:到底是少年郎君,血气方刚,难过这温柔乡,美人关。 不过这也正合他意,倘若这位侯爷无欲无求,他才不好拿捏呢。 指了指场中的青衫少女,蔡京抚须笑道:“这位是小女蔡旋,她久慕侯爷威名,今日听闻侯爷要光临寒舍,便主动央求献舞一曲。” 苏玉楼闻言,忍不住赞叹道:“面如芙蓉柳如眉,肌肤胜雪貌胜花,蔡太师的千金出尘脱俗,当真是世间难寻的佳人。” 面上七情上脸,心中却在暗笑。 这位蔡旋姑娘他也略知一二,姓章名璇,绝非蔡旋,亲爹就是给蔡京害死的,至于蔡京不过是“喜当爹”,平白养了仇家女儿十几年,还被蒙在鼓里罢了。 蔡京脸上笑意更甚,似以有如此出色的女儿而自豪。 这时,穿着青衫的蔡旋袅袅婷婷,分花拂柳而出,径直走到了苏玉楼的身边,盈盈坐下。 “侯爷,请用。” 红唇间现出两行贝齿,嗓音酥软清脆如出谷黄鹂,蔡旋拿过酒壶,替苏玉楼满满斟上。 美人盛情难却,苏玉楼自是没有拒绝之理,端起酒杯饮罢。 蔡京眼中闪烁着莫名光彩,拍了拍手,立时便有一个仆役走上前来,双手托着一个红木匣子,呈向苏玉楼。 “太师,这是......” 蔡京面带微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这是老夫准备的一点薄礼,还望侯爷不要嫌弃。” 苏玉楼接过木匣,揭开匣盖,赫然瞧见里面盛放着两本线装书籍。 冰魄寒光掌! 赤焰烈火掌!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六合青龙! 蔡京抚着长髯,微微笑道:“昔年‘绝灭王’楚相玉以这两门武功横行天下,罕逢敌手,正所谓宝剑赠烈士,红粉赠佳人,而像这种绝学秘籍,唯有侯爷这种武功盖世的人方可匹配。” “这两门武功传闻是楚相玉的绝学,太师竟然能够弄到手,倒也难得。” 收回目光,不再去瞧那让武林中人垂涎三尺的两卷秘籍,苏玉楼重新将木匣阖上,说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太师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侯爷是圣上的救命恩人,又是圣上身边的红人,特许随意出入宫廷,觐见面圣,这份恩宠,即使老夫也有所不及呢。” 半是感慨,半是吹捧的说着,蔡京忽地面色一肃,正色开口。 “圣上这一次建立‘藏镜人’组织,事先对老夫未曾提及半字,事后也对老夫三缄其口,不肯透露半点信息,老夫......唉,心中甚是忧虑啊。” 苏玉楼挑了挑眉,诧异道:“忧从何来?” 饮了一口美酒,润了润喉,蔡京徐徐说道:“老夫所虑者有二,一是这个组织十分神秘,直属于圣上,内部信息不为外人知晓,且权限十分庞大,倘若为宵小把持,于江山社稷而言将是重大隐患。” “二来这个组织的成员绝大部分是由江湖中人组成,这些人身怀绝艺,自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素来目无王法,百无禁忌贯了,就像是剑之双刃,既可伤敌,亦可伤己,不得不慎重考虑啊。” 苏玉楼闻言,心底暗自翻了一个白眼。 这算什么? 与老蔡你借着新法的名头,大肆收刮民脂民膏,贪污受贿,卖官鬻爵,把赵宋王朝搞得乌烟瘴气而言,这点“子虚乌有”的隐患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沉吟少顷,苏玉楼微微蹙着眉头,说道:“太师所言不无道理,不过,太师说这番话,怕不止是向我倾诉隐虑忧患这么简单吧? 蔡京抚掌大笑道:“老夫这点心思果然瞒不过侯爷,也不拐弯抹角了,老夫正是向从侯爷这里探听到一点关于这个组织的内幕消息。” 苏玉楼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恐怕要让太师失望了,圣上固然对我照拂有加,但关于藏镜人的事儿,我是一点儿也不知情,更不想知情。” “圣上封我为逍遥侯,顾名思义,人生在世,何必营营扰扰,得逍遥时且逍遥,除了武功以外,我也无所它求,醇酒,美人即可。” 蔡京眯了眯眼,他生性奸险多疑,即使至亲之人也不能完全推心置腹,以己度人,对于苏玉楼的话,他至多信了一两分。 近来赵佶已逐渐疏远于他,许多事情独断独行,不再与他商谈,这令蔡京心里生出了一种十分不详的预感。 深吸口气,蔡京附和着说道:“侯爷说的极是,人生苦短,又何必自寻烦扰,也罢......今日难得与侯爷会晤,咱们不谈公事,国事。” 就在这时,蔡京随行的五人之中,身材高瘦,浑身充斥着强悍霸道之气的男子插口说道:“太师,小人有话要说。” “你说。” 蔡京怔了一下,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高瘦男子双目灼灼生光,逼视着苏玉楼道:“顾某听闻数日前,侯爷孤身一人敌住了雷损,狄飞惊,苏梦枕以及他的两位结义兄弟,救走了迷天七圣盟的关七,顾某师兄弟几人嗜武成痴,想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向侯爷请教一番。” 苏玉楼笑了笑,他就知道这次宴会不仅仅是喝喝酒,看看舞,聊聊人生这么简单,归根究底还是要动手。 “放肆!” 蔡京勃然怒斥,胸膛剧烈的起伏了几下,待到怒气平息后,转过头来,朝着苏玉楼歉声开口。 “下面的人欠缺礼数,侯爷勿要见怪......不过,侯爷要是手上得空的话,不妨替老夫好生教训一下这几个家伙,也好让他们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收起自个儿不值钱的傲气,免得以后出去给老夫惹事儿。” 不愧是官场上混的老油条子,找事儿还要弄这么多弯弯绕绕。 苏玉楼内心腹诽一句,面带微笑的望着几人,轻描淡写的说道:“几位肯不吝赐教,苏某焉有拒绝之理,不知你们几位是一个个的来,还是一起上?” “我先来。” 说话之人不是刚才的高瘦汉子,而是他身边头插鲜花的男子。 元十三限麾下有“六合青龙”,恰好与他师兄诸葛正我座下的“四大名捕”相对,实力或许较于“四大名捕”尚还差了一些,但也不过一筹半筹之间而已。 而这披发插花的男子正是“六合青龙”中,排名第二的燕诗二。 燕诗二拔剑出鞘,璀璨光芒乍现,好似一片剑光汪洋流泄开来,由于太过刺目耀眼,连他手中宝剑的形状,长短大小、也被淹没在了灿灿光华之中,分辨不清。 富丽堂皇的大厅被这璀璨剑光一照,顿时变得“蓬荜生辉”。 杀招并未终止结束,燕诗二长啸一声,剑身上镶嵌着的五粒墨星脱剑飞出,化作几道漆黑冷芒,射向苏玉楼! 替苏玉楼斟酒的蔡旋似被这剑光惊吓住了一般,花容失色,苏玉楼却是面不改色,一派从容自若,揽袖一卷,五粒后发先至的墨星霎时不知所踪,消失不见。 五指微拢探出,直朝那足以分金断玉的剑光而去,仿佛燕诗二手中的剑是一朵鲜花,一片绿叶,而他的五指才是剪刀,一施展便可撷叶飞花一般! 剑锋凝滞! 耀眼剑光霎时如潮水退去,华丽宝剑在苏玉楼的五指下,变成了细碎的铁砂,纷飞落下,直骇得燕诗二连忙丢弃剑柄,抽身疾退。 唰唰唰...... 凄厉的破空声响起,几张书页划过浑然天成的轨迹,向着苏玉楼飞来,似意在阻止他乘胜追击,重创,乃至击杀燕诗二。 这几张轻飘飘的书页在灌注内家真气,以特殊的手法发出后,不仅曲直如意,而且刚柔并济,绝对不比刀剑来的差。 苏玉楼洒然一笑,雪白衣袖波涛起伏般一抖,五粒墨星顺势飞出,将空中的书页打成了漫天纸屑不说,余势不减,挟裹着滚滚气流,恍若五条恶龙,朝着鲁书一扑去。 双臂环胸的顾铁三,以及戴着山水墨画面具的赵画四相视一眼,同时出手。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千个太阳! 元十三限是一代奇侠韦青青青的弟子,本名元限,因他身怀十三种绝世武功,每一种武功皆是敌人的一大限,故又被称为元十三限。 元十三限的门人弟子,每人只能得授一门绝技,顾铁三学的是“挫拳”,赵画四学的则是“丹青腿”。 顾铁三的拳快,身法也快。 腾挪辗转间,快如电闪,紧握的双拳则好似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直来直往,毫无花俏的朝着苏玉楼的头颅,心口轰去。 赵画四尖啸一声,整个人旋飞而起,以上击下,双脚化作一片模糊残影,漫空气流被真气引动,犹如潮汐般起伏不定,一重接一重的力道叠加起来,恍若天河倒泄,朝着苏玉楼当头压下。 霎时间,空中响起了“哗哗哗”的浪涛激荡之音,让人情不自禁的生出了一种面对怒潮席卷,狂澜倾覆的可怕感受。 两大高手一上一下,携手一击,立成天地交泰之势,浩荡声势骇人到了极点。 不过,这浩荡声势到了苏玉楼周身三尺,便好似雪遇朝阳,消弭于无形之间。 苏玉楼手掌扬起,上抬,下按,同样一上一下,姿态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舒畅自然。 顾铁三顿觉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强大力量,由下往上窜起,以老牛拉车的形势,牵扯着他的双拳朝上击去。 与此同时,千百道柔韧如丝的气劲凭空生出,缠绕在了赵画四的双脚上,令他半途改折攻势,狠狠向下劈去。 变故横生,两人又收手不及,股铁三的一双铁拳顿时落在了赵画四的身上,而赵画四的双脚同样不甘示弱,也落在了顾铁三的身上。 “呕!” 两人齐喷一口血色,各自为彼此的内劲所伤,身子倒飞出去,砸碎了一堆品质上等的家具。 一道光芒于顾铁三,赵画四两人败退之际乍现升起。 这道光芒的源头是一个又黄又旧,又破又烂的包袱,浑身阴沉冰冷,名字换作天下第七的高瘦青年,不知何时已取下了背在身上的包袱,将其缓缓敞开。 天下第七也是元十三限的门人弟子,较于“六合青龙”,他入门较晚,但若论及本事却是最大的一个,也是蔡京极为倚重之人。 甫一出手,便施展出了压箱底的杀招之一。 千个太阳在手里! 璀璨夺目的光华自包袱空隙中流露而出,好似将千百个太阳握在掌中一般,光芒刺眼绚烂,远远胜过燕诗二的剑光。但却并不炽烈,予人一种森寒无比之感,恍若置身于北极冰川之下,连血液也停止了流动。 寒光照眼,转瞬即至,匹练也似的光华眨眼间已临至苏玉楼的身前。 苏玉楼的脸上露出丝丝凝重之色,一指点出。 这一指通天彻地,贯穿宇内八荒,大气磅礴,好似将无垠虚空都洞穿了一个窟窿,令得苏玉楼身前空间模糊扭曲,光影明灭,无声无息间已将摄人心魄的寒光匹练悉数吞没,消失不见。 一直冷眼旁观的蔡京深深的吸了口气,见麾下五人还有动手的迹象,连忙抬手制止。 “胜负已分,侯爷以一敌五犹占上风,你们几个家伙也别不知好歹,继续纠缠下去了。” 向来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天下第七闻言,默不作声,冰冷的眸子凝视着苏玉楼,最终将黄布包袱阖上。 余下四人见状,也都悻悻然的收了手。 苏玉楼悠悠的叹了口气,刚才有一道强横无比的气息徘徊在大厅之外,这人想来便是蔡京身边的第一高手元十三限了,不过令他惋惜的是,此人由始至终都没有出手的意思。 抚了抚衣袖,苏玉楼长身立起:“今日与太师相谈甚欢,不过夜色已深,苏某也是时候回府去了,且容我改日再来叨扰。” 蔡京眯了眯眼,心中闪过万千思绪,诸般念头,最后抚着额头,苦恼笑道:“侯爷恕罪,适才老夫贪杯多喝了一些,眼下已经有些醉了,怕是无法亲自相送,便由小女代替老夫送送侯爷如何?” 苏玉楼瞥了一眼跪坐在他旁边的蔡旋,自他这个角度望去,正好可以看见后者那修长皓洁的玉颈,以及胸前欺霜赛雪的白嫩肌肤。 柔和圆润的侧脸,略微施了些精细的粉底胭脂,更是玉白朱红分明,艳丽非常,连微微上翘的眼梢也悬挂着几分撩人媚意。 即使以苏玉楼挑剔的眼光,也不得不赞叹此女容色不俗,难怪蔡京会把她当作拉拢他的“筹码”。 “这岂非是要劳烦蔡小姐了?” 蔡旋已然没有了刚才翩翩起舞时的纤巧柔媚之态,十分有大家闺秀的风雅气质,抿唇笑道:“代父亲送客,怎称得上‘劳烦’二字。” 苏玉楼不可置否的笑了笑,再与蔡京惜别几句,接着便出了大厅。 一路上,这位“蔡小姐”显得十分恬静,除了必要的引路之外,甚少开口,态度不冷不热,但也让人挑不出毛病。 经过一条长廊时,迎面刮来了一阵风,拂乱了蔡旋的鬓发,蔡旋刚想抬手将散乱的发丝绾在耳后,却不想身旁之人已先一步替她做了这个举动。 蔡旋怔了一怔,随即俏脸飞霞,但苏玉楼下一刻所说的话,却是令她面色大变,心神震荡。 “我不知道该唤你章姑娘好呢,还是叫你蔡小姐好呢。” 蔡旋没有怒斥苏玉楼,而是小心翼翼的察看了一下四周,太师府中,高手如云,近乎处处都有暗哨,苏玉楼点破了她最大的隐秘,倘若被人听了,告诉蔡京得知,她焉能还有命在? 见她一副紧张模样,苏玉楼不禁笑道:“姑娘放心,我说的话假如不想让人听见,即使这人是顺风耳,也得在这一刻变成聋子,不用担心你的秘密会走露出去。” 话已说到这个地步,装傻充愣已无济于事,对方没有当着蔡京的面揭发她,说明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 轻咬着下唇,蔡旋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侯爷,你想怎样?” 第一百四十四章 岁月不饶人! 长廊下,悬挂着的六角宫灯随风飘摆,灯光交错间,形成了一种光影驳杂的情景。 望着眼神中透着戒备之意的蔡旋,苏玉楼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这么说吧,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姑娘想替夫报仇,为父雪冤,单凭一己之力,怕是力有未逮,或许......我可以帮姑娘一把。” 雨中青山似的黛眉蹙了蹙,蔡旋的戒备之意不减分毫,冷然道:“你想要得到什么,而我又需要付出什么?” 苏玉楼轻笑着摇了摇头,抬步往前走去,这一刻,仿佛不是蔡旋在为他引路,而是他在为蔡旋引路一般。 “这座奢华足可比拟皇宫的太师府,高墙重重,呆的久了,是不是也容易让人把自己的心隔绝起来?” 蔡旋目光微微闪动,轻移着莲步跟了上去,抿了抿抹了口脂的薄唇,没有说话。 苏玉楼再次开口,语气徐缓:“我给你讲一个简单的例子吧,一个人走在大街上,遇见一个小孩儿摔倒了,这个人上去将小孩儿从地上扶了起来,你说,这个人会去扶那小孩儿,是因为他要向这个小孩儿索求回报么?” “人与人之间,不一定是需要利益才能联系在一起,而我现在,也正是在帮助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好比......章姑娘你。” 定定的注视着苏玉楼,良久,蔡旋幽幽的叹了口气,半真半假的感慨道:“想不到侯爷竟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我见侯爷赴蔡贼的宴席,还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 苏玉楼笑道:“事实上,我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人,只是坏的没有那么彻底而已。” 半炷香后,两人并肩出了太师府的大门。 门前停着一辆瑰丽奢华的马车,这马车大的超乎寻常,长宽几乎是寻常马车的倍余不止,四匹拉车的高头大马此刻正打着响鼻,不住的刨着蹄子。 一个青衣马夫瞧见两人出来,连忙快步上前,拱手说道:“小人见过侯爷,见过小姐,小人奉太师之命,驾车送侯爷回府。” 蔡旋颔首微微致意,随即朝着苏玉楼盈盈行了一礼,柔声道:“小女便先送到此处了,侯爷路上慢走。” 苏玉楼状作不舍的说道:“蔡小姐往后若是得暇,不妨多到我府上走动走动,想必令尊也是乐见于此,不会责怪的。” 弱骨丰肌的蔡旋矜持一笑,转身离去,玲珑有致的身段儿轻摇缓摆,自有一股动人风姿。 青衣马夫轻咳了两声,微微弯着腰,语气恭敬道:“侯爷,时候不早了,且请上车吧。” 转过头来的苏玉楼摆了摆手,含笑说道:“太师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来汴京这么久了,我还没有好好的逛一逛这汴京的夜市,你也不必送我,等会儿我自个儿回去就行了。” 青衣马夫摩挲着双手,嘿嘿笑道:“汴京的夜市可比不得马车里面的风光哩,我相信侯爷看了马车里的东西,绝对不会失望。”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还真想看看这马车里究竟藏了什么。” 苏玉楼挑了挑眉,倒似来了兴趣,这辆马车没有车帘,只有两扇紧闭的木门,他上了马车,推开了略显沉重的木门,丝丝亮光自逐渐敞开的门缝里泄了出来。 这间足以称得上是半个小屋的车厢里,堆满了黄澄澄的金子,以及大量的奇珍异宝。 比荔枝还大的明珠,翠绿欲滴的翡翠,雕刻细腻的琥珀,鲜红如血的宝石,单单凭借这些黄金珠宝,已够常人吃喝不愁,挥霍一生了。 而在这片耀眼的珠光宝气上,还铺着蜀锦织就的床垫,六具教人血脉沸腾的赤裸胴体横呈其上,姿态撩人。 这六名女子俱是万里挑一的好颜色,已不比蔡旋差上多少了,或冶丽,或清纯,或端庄,或俏皮,或冷艳,或高贵......近乎云集了世间女人的特质,只要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必定能够从中找到自己钟爱的类型。 “这六名女子还没有人动过,俱是处子之身,加上这些财宝,算是太师送给侯爷的厚礼了,不知侯爷是否满意?” 青衣马夫眯着眼,笑吟吟的开口。 苏玉楼悠悠轻叹道:“倘若这样的礼物都还不能令我满意,世间怕是也寻不出几件令我满意的礼物来了。” 蔡京虽然没有提及拉拢的话语,但这意思儿已是再明显不过了,起先是送秘籍,接着又有“送女儿”的嫌疑,眼下更是送了满车的奇珍异宝,俏媚佳人。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平白受了诸般大礼,以后似乎不还这个人情都有一些说不过去呀。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黄金珠宝皆是蔡京从民间收刮来的,眼下到了他这儿,也算是污款充公了。 略作沉吟后,苏玉楼叮嘱了一句:“车开稳一些。” 青衣马夫咧嘴一笑,心领神会道:“这个小人省的,马车的车厢是由厚木建造而成,不仅不畏利箭,隔音效果亦是绝佳,侯爷请安心享受便是。” 苏玉楼闻言,点了点头,进了车厢,车门应声关上,青衣马夫神色艳羡的砸吧了下嘴,一扬手中马鞭,抽打在骏马身上,驱使着马车扬长而去。 ...... 喝了婢女呈上来的醒酒汤,蔡京长吁口气,懒散的阖着眼,靠在铺了软垫的太师椅上,任由婢女轻轻按弄着双肩,疏解疲惫。 即使身怀高明武功,但蔡京仍旧不免时常感叹:岁月不饶人。 他的年岁越老,越是迷恋权利,因为掌握权利,瞧见别人对自己点头哈腰,敬畏有加,才会让他觉得自己还年青,生命充满了意义。 况且,到了他这样的高度,已非是想退就能退得了的了,正应了那句老话,“站的高,摔的惨”。 人前有多少人巴结奉承他,人后就有多少人盼望着他倒台,但他不能倒,他一旦倒了,倒下的绝不仅仅只是蔡京一人,而是整个蔡家。 以往他自认为受尽圣上恩宠,朝野势力根深蒂固,但是如今,他又隐隐生出了一种地位不稳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则来源于给予了他最大权力的皇帝赵佶。 赵佶,皇帝...... 似想到了什么,蔡京忽地睁开双眼,仰身坐起。 “让我们宫里的线人,偷偷的去确认一下,当今的圣上......究竟还是不是原来的圣上。” 第一百四十五章 好人当尽,坏事做尽! 蔡京权倾朝野,党羽众多,即使深宫内院里亦不乏他的眼线存在,伺候赵佶饮食起居的宦官中便有被他收买的人,故而赵佶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他的监视之内。 “太师是怀疑……有人假冒圣上?” 灯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泛起了一圈圈涟漪,紧接着,一道低沉嗓音传出。 指尖轻敲着木椅扶手,蔡京面色沉吟道:“这种可能虽然很小,但也完全不是没有可能,不确定一下,老夫心里终是扎着一根刺,浑身都不舒坦,再说,小心无大错,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呐。” 他对赵佶实在太过了解,甚至比赵佶自己还了解他,否则他又怎能投其所好,被宋徽宗引为知己好友? 宋徽宗赵佶痴迷书画,歌舞声色,奇珍异宝,正如他眷恋权力一般,品尝过权力的滋味,想要让他放下可谓是千难万难。 世间大彻大悟,浪子回头者非是没有,但毕竟只是少数,更多的人却是越陷越深,否则又何来“积重难返”这个词儿? 近月以来,赵佶先是废罢苏杭应奉局,将朱勔这个“东南王”急召回京,没过多久,又建立了直属于帝皇的私人组织“藏镜人”,这一系列举动,让政治直觉十分敏锐的蔡京......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一向习惯于掌控全局的他,绝不容许自己“坐以待毙”。 蔡京吐了口气,又道:“还有,让人准备一份厚礼,先安置在北方边境,倘若圣上非是他人假冒,而朝局再生变化的话,便将这份厚礼送予金主,请他领兵叩关。” 这是蔡京惯用的伎俩,一旦局势变得对他不利时,于外挑起国际战争,于内引发江湖纷乱,营造出一种“内忧外患”的假象,以便转移朝廷的注意。 “是!” 黑暗角落里,传出一个短暂而又急促的字眼儿。 蔡京换了个舒适卧姿,重新躺下,枕在软垫上,眯着眼问道:“前日,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之间已经决出胜负,现在京城里的江湖局面该是变了一个花样了吧?” 隐匿于黑暗中的人闻言,娓娓叙述。 “这一局博弈,以雷损身亡,金风细雨楼胜出划下帷幕,但苏梦枕并未对六分半堂赶尽杀绝,不过经此一役,六分半堂损兵折将,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已无力反攻,眼下京城里的江湖实力纷纷向金风细雨楼靠拢,以其马首是瞻。” “依属下之见,苏梦枕此人主张团结江湖势力,共抗外辱,怕是不好掌控。” 蔡京老神在在的说道:“苏梦枕固然不好掌控,但副楼主白愁飞却可以。” 阴影中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忧虑道:“按照情报资料来看,白愁飞此人野心勃勃,志大才高,即使能被收买拉拢,难保有一天等他做强做大之后,不会转过头来,反咬太师您一口。” “不是还有一个六分半堂么?” 蔡京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此际正是六分半堂最艰难困苦的时候,我们不妨雪中送炭,暗中扶六分半堂一把。” “太师高明。” 暗中的人先是若有所思,随即恍然大悟,语气由衷的恭维了一句。 随意的摆了摆手,蔡京开口说道:“好了,你先下去吧,将该做的事情儿做好。” 这人依言离去,悄无声息,没有惊起半点响声,而就在此人离去不久,书房内的灯火忽然间摇晃不定起来,映得整个书房忽明忽暗。 一股冻彻心扉的寒意蔓延扩散,仿佛瞬间迎来了寒冬腊月,即使蔡京身怀高明武功,仍旧感到十分不适。 蔡京笑道:“是元限来了吧?请进。” 书房大门洞开,清冷的月光在书房里铺开了一道宽阔光痕,一道人影沐浴着月色走了进来,这人身材高大,一派宗师风度,穿着极为讲究,高冠古服,恍若先秦人物儿,金黄色的面容上,有着一道狭长的疤痕。 元十三限朝着蔡京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 “见过太师。” 蔡京一边享受着身后婢女的按摩,一边问道:“刚才如果你出手,能否得手?” 元十三限沉吟少顷,摇了摇头,答道:“以他出手的情况来看,把握不足七成,排除隐藏实力,真正的把握恐怕不到三成。” “倘若我能将伤心箭决,忍辱神功,山字经融汇贯通,则有十足的把握。” 蔡京闻言,内心不禁暗叹口气,昔年元十三限到手的山字经次序颠倒,口诀错乱,而这一切皆是源于他的授意,眼下三鞭道人已死,完整的山字经已从世上彻底消失了。 抚着下颌长吁,蔡京斟酌着开口:“御前侍卫统领一爷前段时间走火入魔,暴毙身亡,这个位置至今还是空缺着的,过几日,老夫会奏明圣上,举荐你为御前侍卫统领。” “老夫知你有大智慧,大抱负,御前侍卫统领乃是天子近臣,要是能蒙天子赏识,你也不愁没有机会建功立业,封候拜将,亦是指日可待。” 元十三限双目露出一丝喜色,平静的语气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多谢太师栽培,您的大恩大德,元某没齿难忘,往后旦有差遣,尽管吩咐便是。” 蔡京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这么多年以来,他落落大方、能容能用,故有不少奇才异士投入他的帐下,但真正为他所重用乃至大力提拔的,莫不是一流以下的人物,而这些二、三流,甚至不入流的人物,不要说是骨气,甚至连志气也欠奉得很。 盖因才识之士,有朝一日或可与他一争长短,而这些人全是废物,永远都赢不了他,他才能放心大胆的任用。 另一方面,他又能搏得提拔擢升部下的好名声,得到受他恩泽的人感激报答,当真是好人当尽,坏事做尽。 元十三限此人武功极高,本领又强,胸中还富有谋略,蔡京一直不敢大力提拔他,便是怕尾大不掉,反受其害。 不过,眼下已是非常时刻,非得任用非常人不可。 第一百四十六章 惊涛书生! 云雾蒸腾,烟气氤氲,淡淡清香缭绕,弥久不散。 哗啦啦...... 浴室中,一串清亮的水声响起,溅开一朵朵水花,荡起一圈圈涟漪,苏玉楼自宽敞的浴池中走了出来。 伸手一招,远处一张绣着锦绣山川的云母屏风上,几件素白里衣似被一根无形丝线牵动,凭空跃起,飞了过来。 “侯爷,还是由奴家伺候你穿衣吧。” 醉人香风飘近,一双嫩白玉臂环绕在了苏玉楼的腰间,红唇轻贴耳畔,媚语轻柔,吐气如兰。 苏玉楼没有拒绝,微笑着颔首点头,将衣物递交给了身后女子。 蔡京送的这六名美姬是处子之身不假,但精通床上技法也是真的,想来是经过特殊培训,作用不外乎是拉拢,刺探,卧底之类。 既然蔡京愿意送钱送人,苏玉楼也不介意多点库存,同时在自家后园儿养六朵赏心悦目的鲜花。 至于蔡京此人,苏玉楼没有半点好感,大抵是因为以他为首的“六贼”将这万里河山糟蹋了个遍,否则金兵又岂会那么容易渡过黄河,将这原本繁华如清明上河图的中原大地践踏的支离破碎。 总而言之,不管时空如何移转,他的灵魂仍是属于炎黄子孙,绝不希望华夏大地遭受番邦异族铁蹄的践踏。 而眼下的赵宋江山外虚内空,高居庙堂的大多是些只知道徇私舞弊,中饱私囊的奸佞蛀虫,四海之内,又匪寇四起,占山据湖,起义之事不曾断绝。 此般境况,恰似身患绝症而又病入膏肓的人,绝非杀了“六贼”,下记猛药便能彻底根治,说不定药性太强,适得其反,反而将“病人”给医死了,还是要对症下药,慢慢调理才行。 “好了,侯爷。” 里衣外袍穿好,柔媚的语音自背后传来,一具丰腴柔软的娇躯贴上了脊背,两座高耸雪峰弹性惊人。 长吁口气,淡淡的“嗯”了一声,拿开那双再次环绕在他腰间的手,苏玉楼径直出了浴室。 室外阳光明媚,院墙上,无梦女泡泡仰面望着天空,脱了鞋袜,光着一双小脚一摇一晃着,见苏玉楼出来,噘着嘴不满的哼了一声。 苏玉楼笑了笑,歪着头瞧她,打趣道:“来了这么久也不吭声,这可不像你,莫非是专程听墙角来了?” 听了这话,无梦女红着脸轻啐一声,冷冷道:“少臭美了,谁要听你的墙角啊,我只是来支会你一下,你要我留意的人有消息了。” 苏玉楼挑了挑眉,道:“我要你留意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你先说说究竟是谁?” 露出编贝似的玉齿,无梦女嘻嘻一笑,脸上神情像极了市侩的商贩,把白嫩小手一摊,说道:“连着当了几日的甩手掌柜,跟着一帮骚狐狸厮混,事事皆要姑娘我亲自处理,皇帝还不差恶兵呢,你就不先表示表示?” “怎么表示?陪你坐一会儿?” 掠身上了高墙,苏玉楼在女子身旁坐了下来,语气懒散悠闲。 “滚!” 见苏玉楼一点也不上道,无梦女直气得牙根痒痒,她行走江湖,素来不把什么淑女形象放在心上,飞起一脚,朝着苏玉楼猛地踹了过来。 近月以来,内修上有“易经锻骨篇”辅助,无梦女的内功修为可谓是提升了一个档次,其余各方面亦是有着显著提升,眼下这一脚,比起第一次见面时何止快了一倍? 苏玉楼笑了笑,抬手随意的往身前一挡,便将无梦女晶莹雪白的小脚丫握住了,触手滑腻柔嫩,丰腴有肉,手感十分不错。 “快松手。” 俏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无比,像是升起了两朵霞云,无梦女怔了一怔,随即气急败坏的大叫道。 垂着眼睑,瞧着那因过度紧张而曲起的圆润脚趾,苏玉楼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笑着说道:“脚是女孩子家的第二张脸,金贵着呢,光脚始终是不好的习惯,我帮你把鞋袜穿上吧。” 说话间,苏玉楼已经拿过了一双青翠色的绣鞋,雪白的云袜,将云袜慢慢的套上,紧接着一手托脚,另外一只手则握着绣鞋,替无梦女穿戴整齐,动作很慢,也很轻。 抬头见无梦女呆愣着不说话,苏玉楼笑呵呵的一拍她穿好鞋的脚,道:“又犯傻了?来,换只脚!” 收回穿好鞋的脚,这一次无梦女十分难得的没有反驳,鼓了鼓腮帮,默默的伸出了另外一只脚。 再次替无梦女将鞋袜一一穿戴整齐后,苏玉楼拍了拍手,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此前他曾罗列了一份详细清单,上面记载的俱是当世一流高手,以及顶尖高手,这份清单他交给了无梦女,让她时刻留意着这些人的行迹动向。 “不要以为替我穿了一次鞋,便将我给收买了,没那么容易。” 忍不住嘟哝了几句,无梦女微蹙着眉尖儿,沉吟少顷,终是朱唇轻启,吐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吴其荣。” “多指横刀七发,笑看涛生云灭,‘惊涛书生’吴其荣么?” 苏玉楼情不自禁的眯起了眼睛,当世六大神秘高手中,“神枪血剑”方应看的本事他已领教过了,而这“惊涛书生”吴其荣则有两门绝学,一门换作“活色生香掌”,一门换作“欲仙欲死掌”,这两门绝学除了威力惊人之外,还能从五感,精神上迷惑敌人。 “他人现在何处?” 无梦女不假思索,如实回道:“已经在开封地界了。” 苏玉楼沉凝道:“你去将他请到府上来。” 无梦女闻言,顿时有些不太乐意了,叫嚷道:“要去你自己去,我找你,是让你给我当靠山的,又不是给我当老爷的。” 幽幽的长叹口气,苏玉楼满脸惋惜道:“何必拒绝的这么快呢?枉我还想将自身绝学‘以牙还牙,神龙无相’大法传授予你,现在看来......怕是用不着了。” 听到“绝学”二字,无梦女像是一下子回了魂儿似的,眼睛瞬间明亮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元十三限!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对于无梦女的性子喜好,苏玉楼早已摸了个通透,自然知道该如何拿捏这位小娘。 眼下自天牢中选出的江湖高手已被他投放入了江湖,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的成效,故而身边可用之人,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小妮子了。 按下心里的高兴劲儿,无梦女转眼又满脸狐疑道:“你自己不去,非要我去?怕是另有目的吧?” 侧过脸来,苏玉楼神态惬意,似笑非笑道:“我能有什么目的?硬要说有,也就是懒得跑腿而已。” 无梦女闻言,顿时感觉自己的火气不受控制般“噌噌噌”的往上冒,恼怒道:“敢情你还真把我当狗腿子啦?” 苏玉楼抬手朝下压了压,示意稍安勿躁,语气轻缓的说道:“心态放宽一些,你也可以将这当作自己的一场磨练,毕竟这世道靠山山倒,到了最后还得靠自己,人要学会自主,自强,懂吗?” 微蹙着黛眉,喝了一碗“心灵鸡汤”的无梦女只觉得自己好似有一口气噎在了喉咙里,既上不去,又下不来,一时间又找不到什么辩驳的话,委实憋得慌。 深吸口气,无梦女正要祭出女人的看家本领“不讲道理”,说句“不懂”时,一个灰衣奴仆不合时宜的走进院来。 “侯爷,宫里来人了。” ...... 湛蓝天空下,巍峨皇宫内,一个个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恰似一座座金色的岛屿,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炫目亮光。 金顶、红墙,古色古香的格调,令人进了这天下权力的枢纽中心,内心油然生出一种庄严肃穆之感。 狭长的宫道内,一个微微佝偻着背,神态恭敬的年迈太监,领着苏玉楼往文德殿的方向而去。 收了好处的年迈宦官,口齿清晰的将自身所知一五一十的娓娓道来。 “官家此番召侯爷入宫,主要是为了御前侍卫统领一职的事儿,以前的侍卫统领一爷练功时不幸走火入魔,最终暴毙身亡,这个位置便一直空缺了下来。” “今早儿太师入宫,举荐元十三限为御前侍卫统领,而依官家的意思呢,还是比较属意于侯爷您,再怎么说,侯爷您也是官家的救命恩人呐,于情于理,都要偏袒侯爷您一些,但又不能拂了太师的拳拳之意,故而命老奴请侯爷入宫,问问您的意见再作定夺。” 说着,语气顿了一顿,年迈宦官又小心翼翼的朝着四周张望了一下,确定隔墙无耳后,才向着苏玉楼靠拢了过来,低声细语的开口。 “老奴还听说,官家不仅打算让侯爷您担任御前侍卫统领一职,还有意让侯爷统辖宫中禁军呢。” 统辖宫中禁军,已可算得上是把整个皇宫都操持在了手中,职权不可谓不大。 宠辱不惊的微微一笑,苏玉楼取下腰间一块白如凝脂的和田玉玦,朝着年迈宦官递了过去。 “劳烦公公告知这些了,小小薄礼,还望收下。” 年迈宦官久居宫中,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都见过不少,一双招子早已炼得毒辣无比,匆匆一瞥便瞧出苏玉楼手中玉玦价值不菲,非是凡物。 “侯爷真是太客气了。” 皱纹遍布的老脸近乎笑开了花儿,年迈宦官一边暗自咂舌这位侯爷的阔绰出手,一边接过玉玦,小心的放入怀中。 苏玉楼随意的摆了摆手,这块和田玉玦不过是蔡京赠送的诸多珍宝之一,即使拿来送人他也不会有半点心痛。 穿过重重殿宇,没过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文德殿前,经过殿外的侍卫通传之后,苏玉楼迈步走了进去。 殿内金碧辉煌,以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范金为柱础,每根柱子上皆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显得分外威严壮观。 赵佶端坐在金漆雕龙的宽敞宝座上,气色比起一个月前好了许多,除了赵佶以及候立在一旁的宦官宫女外,文德殿内还有着两个人。 蔡京穿着官服,神情严肃,不言苟笑,见苏玉楼走了进来,微微颔首致意,也算是打过招呼了,而站在他身边的人高冠古服,面色淡金,脸上有着一道狭长狰狞,岳峙渊渟的气度颇具宗师风范。 当这人的目光凝注在苏玉楼身上时,一股远胜极地冰川的恐怖寒意,铺天盖地般向着苏玉楼涌去,侵袭着他的肉身......以及灵魂。 文德殿内,其余人一切如常,似乎没有感觉到半点寒意。 苏玉楼面带微笑的转过头来,丝毫不为所动,这个高冠男子的身份他已然明了,蔡京身边能有如此修为者,除了元十三限以外,已不作第二人想。 三日前的蔡府宴席上,元十三限隐匿于暗处,没有向他动手,一直让苏玉楼深感遗憾,毕竟与元十三限相比,雷损,苏梦枕等人无疑要差上一个档次不止。 而对于“伤心小箭”这一门盖世神功,苏玉楼同样也想一睹为快,三日前没有机会,三日后的今天却是有着一个契机。 “臣,拜见皇上。” 苏玉楼神色恭敬,挑不出丝毫毛病的朝着赵佶行了一礼,虽然他抽闲时已坐过龙椅,卧过龙榻,但毕竟有外人在此,还是得遵循君臣之礼。 “爱卿免礼。” 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幽光,坐在龙椅上的赵佶温和开口。 苏玉楼见好就收,抬起头来,幽邃的目光恰好与赵佶视线交接,微不可察的精神波动随之产生,早就成了苏玉楼掌中傀儡的宋徽宗赵佶,通过精神层面的短暂交流,向他传达了一个十分有用的消息。 这个信息确实十分的有用。 蔡京已经派人暗自察验过赵佶的身体特征了,显而易见,近段时间的一系列举动令蔡京生疑,这个老狐狸已经开始怀疑当今圣上的身份是真是假了。 不过,赵佶可非是什么“西北货”,任由蔡京的人如何察验,得出的结论只会有一个。 当今圣上还是......原来的圣上!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三门神功,一场赌约! 金碧辉煌的文德殿内,端坐在金漆雕龙宝座上的宋徽宗赵佶,言语简练的将事情陈述了一遍,内容基本上与年迈宦官所言一般无二。 苏玉楼听罢,对于蔡京的意图已然明了了十之八九。 不外乎是想在宋徽宗身边安插一个眼线,想来是赵佶近段时间的一些变化,引起了蔡京的警觉,故而才做了两手准备。 一:先是遣人验明赵佶是否真身,二:倘若身份无误,再寻借口将元十三限安插在赵佶身边,以元十三限的修为而言,世上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情的人还真不多。 当然,这样做还有可能是一种深层次的试探。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的性情不会无缘无故的改变,必然是受到了一些外在因素的影响。 因素又分事与人。 至于第一种因素,暂且可以排除,毕竟赵佶身边发生的大小事宜,皆有眼线汇报给蔡京,故而第二种因素的可能性较大一些。 蔡京举荐元十三限为御前侍卫统领,绝非“幕后之人”乐于成见的,不管最终成与不成,皆有极大可能将这个“幕后之人”激出来。 倘若赵佶出言婉拒,更变相的证明这“幕后之人”确有其人,而非空想假设。 心中千转百折之际,赵佶再次开口。 “元卿与苏卿皆为朕之肱骨,但这御前侍卫统领一职只能由一人担任,实在是叫朕好生为难,适才朕已问过蔡卿两人的意见了,现在想要听听苏卿你的看法。” 苏玉楼沉吟少许,上前一步,慎重说道:“御前侍卫统领一职关系着圣上的安危,不能有半点马虎,以臣愚见,这人选嘛......忠心是一,第二则必须要武艺高强之辈,方可担此大任。” 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蔡京眸色微变,抚须笑道:“侯爷的意见真是与老臣不谋而合,不过,侯爷不是无意于官位职权,只求快活逍遥吗?” 苏玉楼笑吟吟道:“此一时,彼一时,倘若能为圣上排忧解难,能为国家振兴出力,苏某又岂能为一己私欲,枉顾大义?” 眼见蔡京浓眉一沉,面色一变,俨然与苏玉楼一个鼻孔出气的赵佶抬手说道:“好了,两位爱卿忠心为国,朕都明白,这样吧,朕也不偏袒谁,任人唯贤,量才适用,两位爱卿不妨比试一番,艺高者担任御前侍卫统领一职。” 苏玉楼恭顺开口:“臣无异议,不过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讲。” 赵佶挑了挑眉,毫不在意道:“爱卿有什么话,不必遮掩顾忌,但说无妨。” 斜睨了一眼不远处的元十三限,苏玉楼含笑说道:“既然是比试,臣想与元兄立个彩头,传闻元兄有三门绝艺,伤心箭决,山字经,忍辱神功,要是我侥幸得胜,还请元兄将这三门武学借我一观。” 这三门武功皆非凡品,堪称当世顶尖武学。 忍辱神功,自在门的嫡传心法,是一门‘吃苦的功夫’,世人喜欢吃甜而怕苦,殊不知吃苦愈多,成就愈大,功夫愈厚,正应了老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至于“山字经”则是一门奇异心法,跟一般习武的方式几乎完全不同,另辟蹊径,好比作画一样,人是绘山画水,工笔花鸟,人物写意,但它却是另具一格,自成一派,去画人的内心世界:花之言、鸟之声、山底的火熔岩浆,水底的鱼。 这已是一门触及内心本质的武功! 故而修炼这门武功的人,会因性情,心境的不同,产生诸般不可思议的奇妙变化。 伤心小箭则是伤尽了心,绝尽了情,继而发出的天地之箭,运用的是“无所住”之力,这“天地之箭”以“忍辱神功”为气,“山字经”为神,使得这门箭法变得好似鬼神震怒,石破天惊一般,具备莫大威力。 元十三限面色不变,冷眼瞥过,平静道:“要是侯爷输了呢?” 苏玉楼笑道:“要是我输了,只能证明我学艺不精,即日起便退离庙堂,归隐山林,勤修武艺,这侯爷的尊位,便让给元兄好了。” “当然,这一点还望圣上应允。” 赵佶沉吟少顷,抚掌叹道:“也罢,既是苏卿相求,朕也愿成人之美,一切皆如苏卿所言,不知元卿意下如何?” 元十三限深吸口气,沉声道:“臣也无任何异议。” 对于自身武功,元十三限十分自信,并不认为自己会输,而且这也是一个契机,他要是胜了,便能与诸葛正我并驾齐驱,平起平坐,不必再低他一等。 这么多年以来,无论是武功上,还是仕途上,他都败给了诸葛正我,故而战胜诸葛之心,几乎已经成了元十三限的执念,魔念。 放不下,也不愿放! 蔡京眯着一双眼睛,轻声感慨道:“看来今日是免不了要发生一场龙争虎斗了呢,圣上,文德殿内不宜比试,老臣认为,地点还是改在校场比较好。” 赵佶从善如流,颔首点头,立即吩咐下去,摆驾皇家校场。 ...... 汴京城的皇家校场上,旌旗猎猎飞舞,透漏着肃杀之气,校场的中央区域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平台北方又耸立着一座高台。 高台上,宫女宦官们撑起了龙纹华盖,又搬来了坐卧两相宜的软椅,养尊处优的赵佶笑容满面,闲适的坐在软椅上。 数十名大内高手,禁军侍卫站在赵佶身后,朝着左右两侧排开,整个皇家校场的边缘地带更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细细数来,人数不下千余。 赵佶贵为天子,出行自有排场,何况,阵仗大一些的排场,对于被人刺杀惯了的赵佶而言,心里或多或少,更有安全感一些。 权倾朝野,仅在一人之下的蔡京则坐在赵佶的左手下侧,对插着双袖,像极了一个听书看戏的富家翁,脸上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浅淡笑意。 自高台上俯望下去,平台上的情形一览无余,此时此刻,两道人影相隔数丈而立,袍袖无风自动,人却挺拔如松,即使眼力劲儿再差的人,也能看出一两分不俗门道来。 赵佶朝下挥了挥手。 一个伺候他多年的宦官见状,心中会意,扯着尖利嗓子,高声道:“圣上有令,比试开始。” 第一百四十九章 VS元十三限(上)! 演武台上,两道人影相对而立,精,气,神,无形交锋。 元十三限面色冷峻,浑身上下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阴寒之气,充斥虚空,令人如感芒刺在背,好似全身肌肤皆被一根根长针紧紧贴着,情不自禁的生出一种心惊肉跳的悚栗感,近乎本能的去抗拒,去害怕。 与之相对,苏玉楼的气息灵活多变,无迹可寻,让人难以掌握。 元十三限甚至有着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假设他闭上了眼睛,会彻底地失去苏玉楼的气息,准确的说是......苏玉楼的气息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变化,变成了风,变成了云,变成了空中流动的气。 种种迹象无不表明,眼前这个年前人,已是武道一途上的先行者,远远超越了同龄人。 元十三限不敢怠慢大意,暗自提起了十成功力,以及十二分的戒心。 “圣上有令,比试开始!” 宦官变了腔调的尖锐嗓音自北方高台上传出,划过长空,在校场上徘徊回荡。 “元兄,请了。” 垂手而立的苏玉楼微微一笑,眉心处闪烁着幽幽毫光,刹那之间,整个人的气质骤变,充满了一种奇诡魔异的魅力。 元三十限顿觉心神受到了一股无形力量牵扯引动,四周的景象于他眼中渐渐黯淡,褪去了色彩,最后又逐渐朦胧模糊,直至消失,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以及两人脚下的演武台。 苏玉楼眉心祖窍洞开,修行天魔宝箓自是水到渠成,一日千里,眼下数月光景过去,已卓有成效,一经施展,即令是元十三限这样的高手也不免心神受制。 作为闻名天下的一代宗师,元十三限一生经历过的阵仗何其多也?短暂的惊诧后,猛地沉声低喝,全力收摄心神,注视着眼前大敌。 两人眼中锋芒毕露,精光湛湛,等同神兵宝刃,于空中激烈交锋。 眉心处幽芒渐深,无形无质的精神异力如潮水一般宣泄涌出,覆盖整座演武台,以精神驾驭物质,化作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拨弄着天地风云。 空气游离窜动,恍若暴雨即将来临前的狂风,刮起了演武台上的尘土,纷飞扬扬,卷起了阵阵尘霾。 苏玉楼无风自动的衣衫,也在风起的瞬间无声垂落,寂然不动。 这一动一静的交替转换间,蕴含了不可言说的枢机玄妙,苏玉楼由动至静,由静至虚,身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模糊淡去,消失不见。 “装神弄鬼。” 元十三限面露冷哂之色,心底却是警惕到了极处,意守灵台,不断通过心灵感应,寻觅着苏玉楼的存在。 而在他的心灵感应之中,四面八方,天地上下,整个演武台的一切,连同虫蚁触地的声音都没有遗漏分毫,唯独感应不到苏玉楼的气息。 这种境况,就像是苏玉楼已经形神俱灭了一般,再也不复存在于天地之间。 龙吟虎啸也似的异声突兀响起,初时细不可闻,仿似遥不可及,转瞬间已响彻整个天地,震人耳鼓,盖过了呼啸的强风。 十丈范围内的气流随之急速旋转,一股股犹如利刃般的气锋,在这演武台上疯狂激撞。 元十三限好似置身于风暴的中心,他不动犹可,一动所有的压力都会集中在他的身上,把他卷进这急速旋转的气流之中,撕成粉碎。 他已全无退路,更有无形无质的精神异力寻隙而入,撼动着他的心神,令他不得不集中精力,疲于应付。 这还是元十三限武功大成以来,第一次尚未正式交手,便已在精气神的交锋中显露颓势,趋于下风。 惊变突生! 元十三限气势,气机跌落,迫不得已固守周身之际,消失的苏玉楼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就像是凭空显现,又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般,怪诞至极。 而在苏玉楼现身的一刹那,一股巨大而又无形的恐怖力量当胸压至,使得元十三限心神一凛,呼吸为之一滞。 漆黑墨发好似一团魔焰飞卷狂舞,苏玉楼眉间幽光闪烁,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魔性,提臂沉肩,一拳向着元十三限捣去。 一拳击出,恍若掀起了怒涛恶浪,拳头所及之处,劲气如浪涛重叠,绵绵不断。 元十三限早已运集了全身功力,恰似箭在弦上,面对这诡异的境况虽惊不乱,以手为杖,往身前一横。 这一横档,便如同拔起了万丈崇山,千仞峻岭,屹立于身前,任尔东南西北风,我只岿然不动,予人以不可撼动之感。 一线杖! 甫一交手,元十三限便拿出了看家绝技。 苏玉楼嘴角笑意隐现,拳头以恒定不变的匀速向前推进,怒涛恶浪般的拳势一变,不住的收拢敛聚,恐怖的力量却是在成倍的暴涨,递增。 他的拳头忽然变得晶莹透明起来,堪比上好的琉璃玉石,而在与元十三限手臂接触的一瞬间,却爆发出了无边无际的浩瀚巨力。 咔咔咔...... 好似万丈高山倾折倒塌,震耳欲聋的闷响中,元十三限衣袖爆碎,这无可抗拒的浩瀚巨力迫得他倒退数丈,紧贴着地面的双脚犹如两把利刃,一路上碎石飞溅,留下两条深壑。 他这一退,便脱离了“风眼”位置,掉入了急速窜动的涡旋气流中,天上地下,四面八方,一股股堪比利刃的气流汇聚成了狂飙,向他席卷漫来。 面对这凶险至极的局面,稳住身形的元十三限瞠目怒喝,倏然发力,他的力量非是由一处而发,而是浑身上下,衣衫毛发,皮肉筋骨,五脏六腑,元神精气同时发力。 这样的力量是何等的恐怖? 恐怖的力量恰似决堤开闸的洪水,奔腾涌出,布下了一重又一重凌厉气锋。 霎时间,空中仿佛有千百柄刀剑同时交击,轻响声不绝如缕,溃散的紊乱气流喧嚣直上,四溢开来,激起千重浪,将空间搅得朦胧一片。 元十三限倾尽全力的一击,迫散了狂飙,心中却没有懈怠松气。 视线之中,一缕缥缈无定的白色轻烟悠然飘来。 第一百五十章 VS元十三限(中)! 连番受挫之下,已经趋于被动的元十三限,眼见一缕白色清烟袅袅飘来,而苏玉楼却飒沓无踪,心中的警惕之意不由大增。 他已然将苏玉楼视作不逊于诸葛正我......甚至犹胜三分的恐怖劲敌,当下不敢有半点犹豫,抬手即是一掌击出。 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倾泻狂涌,震荡虚空,迎面飘来的白色清烟微微一滞,破碎开来,化成了更细,更小,更淡的清气。 丝丝缕缕的烟气萦绕于空,徘徊游动,像是汲取了养分一般,不断扩展,壮大,以及分裂出更多的氤氲清气,一两个呼吸之间,已将整个演武台团团笼罩。 元十三限顿觉浮云遮眼,仿佛身处于九天云端之上,脚下踩着的不再是坚实地面,而是一团团缥缈云气。 他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种轻飘虚浮,空洞无力的微妙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全身真气都开始变得涣散,不听使唤。 “区区幻法,旁门左道,焉能奈何得了我?” 元十三限双目寒光暴涨,强行凝聚真气,于周身布下一道道坚实罡气,袍袖飞扬间,拳劲,掌风,撕裂长空。 云气聚散无常,即使被撕开一道道缺口,转眼间复又合上。 “何谓真?何谓假?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幻法?真法?一切唯心而已,元兄堪不破这一点,以旁门左道称之,实为可哂。” 清越出尘,飘飘渺渺的语音不知从何处响起,悠悠传荡。 话音甫落,云海翻卷涌动,像是掀起了一道道浪花,带着“哗啦啦”的闷响,挟裹着万顷之力,覆盖罩下。 元十三限似成了急流巨浪中苦苦挣扎的一叶小舟,情形危险到了极处,随时皆有倾覆之忧! 似虚还实的“浪花”冲击下,一道道罡气不堪重负,连二连三的碎开,元十三限再次运使“化影分身大法”,衣衫毛发,血肉筋骨,元神精气同时发力。 一时间,“浪花”飞溅,重重爆炸,虽然解了燃眉之急,但这缥缈云海似无边无际,顷刻后又再次掀起了狂澜巨浪。 元十三限面上浮现出张扬的疯狂之色,这是不顾一切,不计后果的疯,每当战至酣处,他就会发“疯”,愈疯愈强,愈强愈疯。 “瞧我破了你这妖法。” “散!散!散!” 暂得喘息之机的元十三限凝神聚气,舌绽春雷,连喝三声,叱开天地,以“心意”结合了冥冥之中的愿力,形成了一股匪夷所思的强大力量。 第一个“散”字落下,翻卷涌动的云海停顿凝滞,第二个“散”字落下,云海淡化消褪,第三个“散”字落下,氤氲云气一扫而空,眼前豁然开朗。 元十三限伫立在原地,淡金色的面容变得苍白如纸,喘息也粗重了许多,显然刚才倾力而为,连续施展了“化影分身大法”,以及三次“一喝神功”,耗费了他不少的元气。 “这就是一喝神功吗?当真是有一些言出法随的意味儿。” 白衣如新的苏玉楼落拓不羁,站在不远处,一派闲适从容,气度卓尔不凡,唯独眉宇间透射着浓烈的魔性,甚是奇异。 刃锋似的浓眉一皱,元十三限凝望着眼前劲敌,相比于自身的狼狈,无疑是要出彩很多,这令元三十限的心里不由冒出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警告他不要再继续争斗下去,否则必败无疑,自取其辱。 但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叫嚣着让他继续战下去,斗下去。 元十三限明白,对方有一种十分诡谲的武功,能够干扰影响他的心神,不战而屈人之兵,换作一般人只怕瞬间便已战志全消,引颈受戮了。 作为当世绝顶高手,元十三限既有傲气,又有傲骨,岂能容忍自己认输服软? 深吸口气,元十三限大喝一声,摒弃杂念,一步跨出,距离于他而言似已没有了任何意义,抬脚落地的瞬间,便已抵至苏玉楼的身前。 这就是”缩丈放寸大法”,近,可变成远;远,可变为近,既可缩丈成寸;亦可扩寸成丈。 撮掌成刀,划过一道浑然天成的圆润轨迹,元十三限以上击下,朝着苏玉楼当头劈落。 面对这大巧若拙的一记掌刀,苏玉楼神色淡然,抬手回了一记返璞归真的剑指。 指锋一挑,苏玉楼挥剑上撩,斜削元十三限的手腕,简单直接,但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意蕴。 静默无声,刀落了空,剑,也落了空。 元十三限的身影倏然消失,消失在了苏玉楼的视线之中,与苏玉楼以精神驾驭物质,颠倒五蕴,惑乱精神,进而造成的“消失”不同,他凭借的是缩丈成寸,凭空挪移。 悄无声息的现身于苏玉楼的背后,元十三限再次撮掌成刀,朝着苏玉楼的脖颈斩去。 第一记掌刀是诱敌的虚招,这一记掌刀才是夺命的实招。 此时此刻,即使是铜墙铁壁当面,也得被元十三限掌中的气劲一分为二,丝毫不出意外,一刀斩落,苏玉楼身首分离,但诡异的是......不见半点朱红洒落,而分离的身首也似泡影般幻灭,不复存在。 元十三限见状,不由暗自叫糟,忽地心中警兆大响,如有灭顶灾劫降临。 上面! 苏玉楼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演武台的上空,一头漆黑长发如羽翼般撑开,轻轻浮动,竟让他短暂的凌立虚空,头顶脚下,犹似打开了两界虚空之门,同时形成了两个气流旋涡,肆无忌惮的吞吐着天地间的元气,自无到有,气息逐渐充塞天地。 元十三限精神为之牵引,骇得他连忙一咬舌尖,霎时间,甜腥之气溢满口腔,剧烈的疼痛令他精神一震。 “元兄,请接我一招神人擂鼓式。” 苏玉楼淡淡开口,面色无悲无喜,蒙上了一层明亮的光辉,犹如一尊高高在上,漠视万物苍生的神祇。 双手紧紧合握,缓缓抬起,一股令人心惊肉跳的恐怖力量正在双拳中酝酿积蓄,每一寸空气中都似充满了沉闷压抑之感,地上的碎石烟尘弹跳震动,离地飞舞了起来。 天地作鼓,双拳为槌。 苏玉楼临虚御风,轰然捶落。 第一百五十一章 VS元十三限(下)! 轰! 天地作鼓,苏玉楼双拳合握一锤,空间震荡不休,立时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巨响,淹没了天地间一切声音。 音浪滚滚如潮,化作肉眼可见的细密涟漪,一圈圈,一层层的蔓延扩散,演武台上的地面“咔咔”爆碎,浮现出无数道狰狞裂痕,雷霆霹雳也似的炽烈劲气自苏玉楼的双拳中交织迸发。 雷霆劲气散发着炫目白光,蜿蜒曲折,恰似狂蛇乱舞,又似刀剑垂落,贯穿苍穹,撕裂大气,直如雷神震怒,降下万千惊雷,宰割天地时空。 煌煌天威,迫人欲绝! 封刀挂剑雷家堡的不传之秘“五雷天心”素以劲气如雷,中者粉身碎骨称著江湖,但相比起苏玉楼的这一招,也要羞愧到无地自容。 皇家校场上,不论是普通的宫廷禁军,还是武功不凡的大内高手,亦或是身份显赫尊贵如太师蔡京,宋徽宗赵佶,皆是震骇到口不能言,连心神都已凝滞,耳畔只剩下动天撼地的轰鸣巨响不断回荡。 劲如雷霆霹雳,势如煌煌天威! 元十三限顿觉无穷压力罩身,他情不自禁的仰天大笑起来,面上的疯狂之色愈演愈烈,顶上高冠倏然炸裂,乱发飞舞。 面对这平生仅见的强绝一击,元十三限毫不避讳,抬起肌肉贲胀的双臂,击拳,出掌,直接使出了三大限绝技。 蕴酿出招的是“起”,发招是“承”,出袭是“转”,收招是“合”,“起承转合”,浑然天成,足可抵千军、敌千军、杀千军。 而元十三限以“起,承,转,合”的蓄力运力之法,催动出了仇极掌,恨极拳。 仇恨有力量吗? 仇恨有力量,世上每日都有人毁灭于仇恨手中,元十三限这一击拳,出掌,瞬间就将沉淀于心中的恨意激发了出来。 恨造化弄人,佳人已逝;恨时不与我,华发已生;恨命途多舛,壮志未酬;恨天恨地,恨日月星辰,恨神魔妖鬼! 仇深似海,恨逾千山! 元十三限三大绝技并施,掌起沧海之威,拳纳千山之力,相辅相成,恐怖绝伦的浩瀚伟力聚合在了一起,摧枯拉朽般轰出了一条真空区域,逆卷长空,撼击雷霆。 下一刻,世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紧接着,“咆哮”恍若雪崩海啸,席卷四野上下,整个演武台犹似被投下了千百颗炸药,绽开一朵朵“烟花”,一块块碎石混合着泥砾烟尘,违反常态的抛飞上天,悬浮升起。 一道暗灰色的“擎天巨柱”出现在了演武台上,奇异景象,蔚为大观! 见到这一幕奇异景象的人皆是目瞪头呆,头皮发麻,不禁怀疑自己是否身处梦中,以他们有限的认知,委实难以相信这样恐怖的情景竟然是出自于人为之手。 “这两人莫非已经成仙成佛?” 场中有人脸上挂着震怖之色,情不自禁的喃喃出口。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烟尘泥石混合而成的“擎天巨柱”摇身一颤,猛地内敛收缩,强行聚拢,凝合成了一个三丈大小的“山峰”,山尖朝下,山底朝上,上面立着一道白色人影。 苏玉楼踩踏着巨山,以碾碎万物的气势朝着元十三限狠狠压去。 元十三限咧嘴冷笑,露出沾满血丝的牙齿,眸中凶光凛冽,将左手搭着右手的手背上,施展“一线杖法”,抵住山尖,招架住了这泰山压顶的猛烈一击, 一线杖法,以守为攻! 巨山压得元十三限双腿逐渐弯曲,破烂不堪的台面难以支撑万钧之力,再度坍塌凹陷。 僵持片刻,元十三限开声吐气,猛地大喝一声,好似收缩到了极致的弹簧,灌注了浑身真气的双臂,合纳外力,向上逆推回去。 以山尖为起点,由下往上,巨山次第炸裂爆开,尘埃漫天卷涌,碎石雨点般飞洒一地。 苏玉楼长笑一声,双手如羽翼般张开,乘风而起,翔空倒掠,体内旧力未竭,新力复又再生,几乎无一丝停顿间断,双手拂动之间,新生的劲气扭曲成旋,强拉硬扯着周遭空气,化作一道道螺旋气柱,利矢般贯破长空。 “气势之剑,给我破!” 元十三限语音森寒,冷冽如冰的气势收束在了一起,真气透体而出,与之融合成了无坚不摧的气势之剑,恰似极地寒光,豁开天幕。 空中“啵啵啵”的气爆连连,螺旋气柱,气势之剑双双泯灭,掀起了滔滔气浪。 元十三限也趁机飞退,拉开了距离,手掌凌空抓摄,摄来了十余颗碎石,悬浮在他的身前,双手交错一搓,十余颗碎石被他以强横无匹的力量硬生生的撮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支石箭。 “以天下英雄为弓,以世间美女为箭,箭出心伤,伤心夺命!” 略显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癫狂之色,披头散发的元十三限嘶声大笑,笑声宛若狼嚎,直叫人为之毛骨悚然,狂态毕露的他既像豪杰,又像疯子,更像疯子般的豪杰,豪杰般的疯子。 疯豪! 这一刻,元十三限浑身上下,一切能够调度的力量全部汇聚在了手中,拇指与食指捏住箭尾,将箭身搭在了左手的虎口上。 挽弓,搭箭,拉弦...... 元十三限祭出了压箱底的绝技,以石为箭,手为弓,自身真气为弦,没有生命的石箭也仿佛通灵了一般,让人感受到了它的抑郁,愤怒,以及难以疏解的哀伤。 而被箭尖遥指锁定的苏玉楼立时生出了一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避无可避的微妙感觉,除此之外,心口更是隐隐沉痛,好似缺了心,伤了情。 “伤心小箭,天下无敌!” 汇聚融合了元十三限精,气,神的石箭离弦飞出,绽放出了绚丽璀璨至无以复加的光芒。 这光芒非天光,非日光,非月光,非星光,而是精气神融合之后,再度升华而出的神光。 惊艳无比,迅疾绝伦。 茫茫天地间,忽然变得暗沉起来,令人眼前不禁生出了一种乌云遮天蔽日,凄风肆虐呼啸的可怖幻象。 一线神光,拖曳着弥久不散的光痕,疾如闪电,快逾流星。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六大禁绝招式! 一箭穿空,天愁地惨! 神芒似寒星乍现,转瞬间已充塞视界,箭未至,箭尖锁定的苏玉楼就已如同遭受了万箭穿心一般,沉痛感愈发强烈,恍若心口开了一个大洞,正在不住的撕扯扩张着,伤心,空洞的错觉几欲吞没他的神智,淹没他的灵魂。 这是他与元十三限交手以来,首次感受到了危机。 浑身每一寸肌肉悄然绷紧,苏玉楼面露凝重之色,五指合拢,没有卷起一丝一毫的劲风劲气,唯有磅礴气机囊天括地,遮盖四方。 三丈范围之内,一圈圈涟漪弥散开来,瞬息间便已遭受了千锤百炼,锤炼成了一座由天地元气凝聚而成......朦胧而又虚幻的高山巨影。 巍峨,峥嵘,大气,磅礴! 握拳,出拳。 一切皆发生于电光火石之间,拳势霸道酷烈,大有冲破苍茫寰宇之势,空间竟似不堪承受,气流炸裂奔涌间,生出了一种拉长扭曲之态,呈现出无数重重叠叠的幻影,犹如分裂成了千百个平行世界。 拳如高山险岳,殛虚空,断苍穹! 苏玉楼整合自身所学,又结合造化古玉的神效,创出了六大禁绝招式,分别对应了风,雷,水,火,山,泽六种变化。 神人擂鼓式对应“雷”,一殛断苍穹则对应“山”。 这六大禁绝招式又有诸般变化,虽是草传,尚有许多不足留待完善之处,但杀伤力已是非凡。 半个月前,苏玉楼仅以一殛断苍穹的起手式“炼气成山”,就已将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逼入绝境,眼下面对伤心小箭这一盖世绝学,自是毫无保留,全力出击。 叮! 绝式相遇,石箭撞在了拳山上,嗡嗡颤吟不已,一刹那的凝滞后,真劲狂炸,这伤心绝情之箭在浩荡无垠的强大力量下,终是经受不住,寸寸爆炸,支离破碎。 “好,好的很,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挡得住我几箭?” 伤心小箭被破,元十三限既惊且怒,怒极而笑,双手凌空抓摄,就地取材,又“锻造”出了三根石箭。 “元兄,我的耐心已尽,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苏玉楼淡淡陈述着,浑身真气鼓荡,弹指间,温度骤降,异像横生,以他为中心,白霜铺地,冰封雪凝,宛如极地北国,鹅毛大雪从天而降,当空洒下。 雪白的霜,晶莹的冰,瞧上去美的让人心碎,又让人心寒。 这一刻,苏玉楼仿佛化身成了掌握冰霜的君王,磅礴气机一吸一卷,登时冷风呼啸,冻气飙飞,漫天的冰霜飞雪似受无形力量牵引,自东南西北,上下左右,四面八方,齐唰唰的向着苏玉楼汇聚涌来,源源不绝,无休无止。 元十三限搓石成箭,苏玉楼则铸冰为锋。 剑柄,剑身,剑尖! 顷刻之间,一柄晶莹剔透,长达三尺的冰锋塑造成形,悬浮虚托于苏玉楼的右手掌心上。 水,蒸腾为云气,冻结为寒冰,这一招,名唤冰河极境。 “伤心绝情......伤心箭!” 远处的元十三限怒眉飞扬,嘶声大笑,这个疯子般的豪杰再度挽弓搭箭,叩拉无形气弦成满月状,一箭射天,一箭射地,一箭射人。 天地人,三才箭! 射天的一箭一闪即逝,犹如被天给收了去,射地的一箭深入地面,同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余下射人的一箭,朝着苏玉楼急掠而来。 苏玉楼衣袂猎猎,纵身跃起,三尺冰锋霎时光华冲天,以开天辟地之势破空斩出,寒风冻气,冰霜飞雪随之汹涌奔腾,尾随于三尺冰锋之后,化作了一条挟风卷云的狰狞飞龙。 飞龙矫首昂视,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张牙舞爪的向前扑去,似欲吞噬冻结一切生机,绝灭天地红尘! 剑尖对箭尖! 箭碎! 咻!咻! 两声尖锐厉啸乍现,一道神光犹如流星划过长空,拖曳着长长的尾焰,自天而降,一道神光恍若潜龙出渊,闪烁着摄人寒芒,破土而出。 这两箭时机选的恰到好处,正是苏玉楼剑势将尽未尽,青黄不接之时,彼此气机遥相呼应间,立时便生出了一种乾坤翻覆,日月无光的恐怖异象。 凛冽杀机,冲摄寰宇! 杀身危机临头,“狰狞飞龙”引颈长啸,摇首摆尾,直如九天云霄上的神龙,吞云吐雾,又似汪洋大海中的孽龙,兴风作浪。 气流滚荡不休,冰霜飞雪恍若云海漫舒漫卷,潮汐忽涨忽退,一圈圈的弥散开去,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掩盖住了大半个演武台,吞没了一上一下,两支伤心神箭。 须臾之后,不知何处了来了一阵风,豁开了这白茫茫的“帷幕”,露出了好似经历过天灾地劫的演武台,演武台上,地面坍塌凹陷,留下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深坑。 苏玉楼面色平静,掌中三尺冰锋“咔嚓”爆碎,散落一地。 元十三限则佝偻着身子,手抚着胸口,他的胸口有着一道狭长剑伤,浑身上下也有多处淤青冻伤,嘴唇乌紫,面色更是惨白无比。 忽然间,元十三限惨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潮红之色,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鲜血斑斑点点的溅在了地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结成冰,升腾起袅袅寒烟。 胜负已决,高下立判! 抬头望着苏玉楼,元十三限面色几度变换,最终长吁口气,叹道:“这一战是我输了,元某赌得起,也输得起,呐......这是你想要的。” 伸手入怀,元十三限摸出了一团锦帛抛向了苏玉楼。 事实上,元十三限并不甘心,但不甘心又能如何?这场赌约是在赵佶的见证下开展的,倘若他敢耍赖,休说仕途断绝,还犯了欺君之罪,整个大宋再难有他半分立足之地,便是太师蔡京也保不了他。 故此心里纵然是有千百个不愿,也还是得乖乖履行事先约定。 接过飞来的锦帛,苏玉楼毫不客气,徐徐展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蝇头小字。 山字经,忍辱神功,伤心小箭的心法口诀赫然在列! 第一百五十三章 想飞之心,永远不死! 皇家校场上,尘埃落定,一场惊天动地的决斗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宣告结束。 苏玉楼漫步上了高台,元十三限紧随其后。 沿途的禁军将士,大内高手,御前侍卫纷纷侧目,眼中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敬畏之色,适才一战,已完全将他们的心神折服,一个人的力量,竟能令风云变色,辉煌灿烂如此,怎能不叫人又敬又畏? “不必多礼。” 赵佶摆了摆手,面含笑意道:“两位爱卿武功盖世,此次决斗真是叫朕大开眼界,特别是苏卿你,举目世间,怕是也难逢敌手了,往后有你保护朕,朕可高枕无忧矣。” 苏玉楼微微一笑,他虽以天魔宝箓中的秘法控制住了赵佶的心神,但为防赵佶的“傀儡”迹象太过明显,而没有抹去他的本性,其中自然也包括贪生怕死这一点。 “保护圣上周全乃是臣子应尽的本分,臣以后定当忠心职守,不负圣上厚望。” 赵佶闻言,顿时眉开眼笑,连说三个“好”字。 见苏玉楼二人君臣“相谈融洽”,蔡京脸上挂着牵强的微笑,心底略显沉重,瞥了一眼旁侧默然不语的元十三限,沉吟开口。 “侯爷武功冠绝当世,老臣认为,圣上您不妨敕封侯爷为‘天下第一高手’,以示表彰。” 听了这番话,苏玉楼不禁暗自摇了摇头,深感蔡京这老家伙真会坑人。 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苏玉楼要是顶着一个“天下第一高手”的封号,岂不间接性的成了武林公敌?这大不利于他自强不息,团结朝野,上下一心,共抗外辱的方针计划。 “神州大地卧虎藏虎,英豪辈出,苏某虽然自忖还有几分本事,但也绝对不敢愧领这天下第一的头衔......况且,天下第一的名号非是封出来的,而是要一拳一脚打出来的,否则何以服众?” 赵佶抚掌笑道:“言之有理,好,即日起就由苏卿接任禁军都督一职,兼任御前侍卫统领。” 蔡京闻言,不由面色一变,这禁军都督掌握皇城十万禁军,权限之大,非比寻常。 “圣上,这......” 赵佶冷了眼色,不悦摆手道:“以往的人皆是一帮酒囊饭袋,若不然,朕也不会频频遇刺,苏卿忠心为国,更兼武功高强,往后有他护卫皇城,朕才能真正的高枕无忧,太师想说什么,朕心中明白,不过朕信任苏卿,何况朕贵为九五之尊,金口玉言,岂能出尔反尔,此事就这么定了。” 遭赵佶这么一顿抢白,饶是以蔡京能言善辩,一时间也找不出话来辩驳。 赵佶也不会给他时间,打了个哈欠,面露倦色道:“好了,朕今日也有些乏了,来人,摆驾回宫。 ...... 天泉山,金风细雨楼。 灯火如昼的奢华大殿内,一个肤色白皙,面目英俊,身材颀长挺拔,宛若兰芝玉桂的年轻公子正端着酒杯,坐在舒适的太师椅上。 把玩着手中酒杯,年轻公子微阖着双眼,望着大殿中央处的舞姬,这些舞姬长发似瀑,容貌艳丽娇美,一个个笑靥如花,赤裸着玉足,甩动着水袖,呈现出最优美的舞姿。 舞姬们秋波潋滟,媚眼如丝,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舞的十分轻盈,十分甜蜜,十分旖旎...... 因为她们知道眼前这个年轻公子,不仅是苏楼主的结义兄弟,更是金风细雨楼的新贵,高居副楼主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向上位者献媚邀宠,近乎是她们的本能,故而她们做的很熟稔,也很自然。 金风细雨楼的副楼主是谁? 白愁飞! 白愁飞冷着一张面孔,望了望舞姿妖娆的舞姬,又瞧了瞧杯中琥珀色的醇酒。 站的位置越高,权力越大,他就越需要女人,但他又没有时间谈情说爱,故而他一向不谈情,只做爱。 近段时间以来,京城风起云涌,局势变幻莫测,击败了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顺利的晋升为了京城第一大帮,更成了七十一股烽烟、三十八路星霜、廿一连环坞的总瓢把子,龙头老大。 金风细雨楼前程似锦,已可预见,但作为掌舵人的苏梦枕却病患交加,前路堪忧。 苏梦枕身患诸般绝症,“苦水铺”一役中,又遭遇了伏袭,腿上中了花无错的毒,再加上剿灭以雷损为首的“六分半堂”时受了不轻的伤,眼下已经身体不支,卧病在床了。 替苏梦枕诊治的是树大夫,白愁飞曾私底下探过他的口风,得知苏梦枕的病情十分严重,或许已无几年好活。 白愁飞思绪万千,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心情,惋惜,哀叹,疑虑,还是庆幸......唯独不可否认的是,这于他而言是一个机会。 试问天底下有几个人愿意一直守着老二的位置,不想得陇望蜀,更进一步? 白愁飞有野心,龙飞九天,登峰造极的野心;还有决心,即使在最恶劣的情势下也遇挫不折,屡败屡战,遇强愈强的决心,更有与野心,决心相匹配的才干。 他文可弄笔泼墨,吟诗踏歌,挥斥方遒,武可统帅千军,指点沙场,夺旗斩将。 胸怀大志,身负惊世之才的他早年却经历了太多的失败,遭遇了太多的轻视,纵有一身不凡本领,也有志难舒。 白愁飞爱权力,爱富贵,更欲闻名天下,睥睨天下! 但他傲骨嶙峋,不要小名小利,倘若一万人中只有一百人认识他,他宁愿默默无名,他要得是平步青云,一鸣惊人,一万人中有一万人闻名色变的大名。 号令一出,谁敢不从? 这才是白愁飞心之所向,他珍重兄弟情义,但更看重地位权力,故而得知苏梦枕病情恶化,已萌生出了取而代之之心。 “金风细雨楼在我白愁飞手里,一定会走得更高,更远。” 白愁飞轻吐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又挥手停止了音乐,终止了舞。 舞姬们绯红着脸,识趣的告退离去,临走时还回了一个三分薄怨的眸,完全没有注意到窗前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白愁飞注意到了。 窗前帘布拂动,一个身材高瘦,面色苍白,背着陈旧包袱的人环胸而立。 第一百五十四章 英雄只怕病来磨! 泱泱京华,金风细雨楼已是执黑白两道牛耳者,门下徒众数以万计,天泉山作为金风细雨楼的总舵据点,除了日常巡逻的弟子外,更设下重重关卡,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即使是有夜色掩护,能悄无声息潜入楼内的人,举目世间,也没有多少。 毫无疑问,天下第七正是其中一个。 倘若金风细雨楼将不受欢迎的人列出一张详细名单来,天下第七也绝对能够榜上提名,并且名列前茅。 故而等闲情况下,天下第七也不会自讨没趣,到金风细雨楼这“龙潭虎穴”里走上一遭,能让他冒险潜入进来,便非是等闲事儿。 天下第七,或者说......是蔡京有事儿要嘱托白愁飞。 事关重大,任何信息传递方式皆存在着走漏风声的可能,因此蔡京才特令“心腹”天下第七来代为转答。 “太师要我在三月之内接掌金风细雨楼?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为何如此急切?” 挥手屏退了舞姬乐师的白愁飞,听完天下第七的转述后,不由皱着眉头,一副疑虑不解之色。 刚击败了六分半堂,正是苏梦枕风头正盛,名声正旺之际,门下弟子莫不对其尊敬有加,推崇备至,纵使他有取而代之之心,心中也明白此非是朝夕可成之功。 正所谓欲速则不达,蔡京要他在三月之内接掌金风细雨楼,且不说城府莫测,才思智慧远超常人的苏梦枕,单是杨无邪,刀南神这几人,也没有一个是易与之辈,其间道阻且长,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描述清楚的。 而且,他与蔡京搭上线时,彼此之间达成的共识跟眼下的要求也有着极大的出入,白愁飞足以肯定,必然是出了什么变故,才令蔡京急切需求金风细雨楼的力量。 天下第七犹似一尊寒冰雕塑成的人像,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语气也淡漠至极。 “太师这般吩咐自有其规章道理,至于原因暂时还不便透露给你,白楼主只需要依言行事,将此事办成即可。” “办成?谈何容易,金风细雨楼是由苏幕遮一手创立,他们父子苦心经营二十余载,势力根深蒂固,像我这样一个初来乍到的副楼主,不用个三年五载,徐徐图之,想要成功?怕是难如登天呐!” 白愁飞失笑着摇了摇头,神色怅然的端起酒杯,轻轻摇晃,垂眼瞧着酒液一圈圈荡漾开来,眸中神色变幻不定。 环胸而立的天下第七望着窗外,仿佛没有听出白愁飞话语中的淡淡讥嘲之意,再次开口。 “这一点太师当然明白,不过,白楼主若想得太师青睐器重,便需得展现出过人才能,三年的事儿,三个月完成,太师知人善用,必会破格提拔,届时高居庙堂,位列公候也非难事儿。” “此外太师也说了,白楼主的一切行动,他皆会倾力支持,好叫你无后顾之忧。” 白愁飞闻言,深深的吸了口气,当他紧张的时候,他就会做深呼吸,这是他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 这件事实在过于冒险,稍微行将踏错一步,便有可能满盘皆输,输的一无所有。 倘若事成,将副楼主的“副”字去掉,一举掌控金风细雨楼,即便是二分之一,三分之一势力的金风细雨楼,也足以作为他的晋升之资。 白愁飞野心之大,堪与天齐,目光远不止于江湖一隅,金风细雨楼于他而言也不过是通往更高处的台阶跳板,借此跻身庙堂,封侯拜将,甚至更进一步,把持乾坤,宰执天下。 他经历过太多的失败,故而不怕再失败一次,失败千次万次,只要成功一次,彻彻底底的成功一次就行。 “好,一切皆依太师的意思。” 白愁飞咬了咬牙,一口应承下来,接着又道:“不过,行动开始之前,我希望太师能够将一个人赶出京城。” 天下第七问道:“谁?” 白愁飞道:“王小石。” 天下第七挑了挑眉,王小石其人他也有所耳闻,相比于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的高手层次无疑是要稍逊一筹,正是因为得了白愁飞,王小石这两大强助,金风细雨楼才得以击垮六分半堂,否则孰胜孰负,还犹未可知呢。 “回去之后,我会禀明太师,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白楼主静候佳音便是。” 言罢,天下第七不再逗留,好似鬼域幽灵一般,飞身出了窗子,瘦长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窗前,窗帘扬起,落下。 白愁飞放松了身子,仰面靠了下去,抬手揉着额头,纵观整个金风细雨楼,除了苏梦枕外,最令他忌惮的不是“童叟无欺”杨无邪,而是那个与他相交于落魄之时的王小石。 “男子汉大丈夫,不立万世功名,不成霸业王图,枉自来这人世走上一遭,这一次,就赌上一赌,瞧瞧最终是成王,还是败寇。” ...... 白玉塔,像是一支饱尽风霜的象牙,弯弯的向上升起,洁白,干净。 这里是金风细雨楼的权力中心,金凤细雨楼里的一切命令,皆是出自于此,转而递交青楼,最后才能遍行帮内,遍传京里。 高塔顶层,燃着熏香,烧着炭火的屋子里,刚刚喝下汤药的苏梦枕轻咳了两声。 倚着瓷枕,苏梦枕额间青筋鼓跳,沉沉喘息。 这位神秘,强大,志比天高的不世枭雄一路走来,经历过无数次殊死搏斗,仍是站立不倒,谁也不能撼动他分毫......除了疾病! 自苦水铺一役中了淬毒暗器,又强撑着与雷损一战,到现在他已是病,毒,伤,一并发作了。 毒质深入骨髓,腿上经脉渐渐坏死,不需数月,便是连下床走路对于苏梦枕而言都会成为一种奢望。 门,突然开了,一阵风率先飘了进来,吹得盆中炭火好一阵摇曳晃动。 杨无邪推门而入,这个苏梦枕最信任的人到了近前,从衣袖中取出了一张布帛,双手呈给了苏梦枕。 接过布帛,苏梦枕摊开一观。 渐渐的,双目中似燃起了两朵鬼火,越来越亮,透露着惊诧,兴奋,激动之色。 第一百五十五章 遇雪尤清,经霜更艳! 月正圆,花正香。 花前,月下。 一个婀娜多姿,身段儿窈窕的绿衫丽人莲步轻移,款款而行,灯火映照下,依稀可见女子眉似青山黛,目似秋波横,一动便是一种风情,千动便是千般风情,让人一见难忘,魂牵梦萦。 一人掌灯,落后女子半步。 盏琉璃色防风掩屏纱灯下的手,白净修长,骨肉匀称。 掌灯的人年轻,孤寞,潇洒,且带着一种飘逸出尘的气质,他是狄飞惊,狄飞惊好看到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狄飞惊。 狄飞惊低着头,垂着眼,眸中含着一抹柔情。 半个月前,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合作,设计吞掉了迷天七圣盟,第三日入夜,相约于不动瀑布,也就是六分半堂总堂再次谈判。 谈判只是一个幌子,双方心知肚明,这是分高低,决上下的关键一役。 这一役中,雷损诈死,按照狄飞惊“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划,趁着金风细雨楼大获全胜,松懈麻痹,于跨海飞天堂设宴庆功之际发起突袭。 许是雷损做过的孽实在太多,天理昭昭,因果循环,三堂主雷媚竟然是金风细雨楼座下四大神煞之首的郭东神,紧急关头,一剑刺杀了雷损,致使计划功亏一篑。 这下子,雷损是真的死了,半点也做不得假,但是六分半堂并没有垮。 雷损有一个优点:未思胜,先虑败。 凡事留有三分余力,或者说是翻身的本钱,故而行动展开之前,他让大堂主狄飞惊留守大本营,自身虽死,但狄飞仍可率领残部,维持六分半堂的局面。 不过,这次六分半堂确实栽了一个大跟头,不仅丢了很大一部分地盘,往昔依附于他们的大小帮会势力也倒戈了十之七八。 树没有倒,猢狲已经散了一大半。 恶劣的局势让狄飞惊肩上的担子一下子沉重了许多,不仅要卧薪尝胆,伺机再起,摧毁金风细雨楼,还要护佑眼前这个女子,六分半堂的大小姐......雷纯。 江湖上运筹帷幄,镇定自信的狄飞惊,面对身前这个触手可及,但又像是只存在于梦中的女子,永远都是小心翼翼的,心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自卑。 雷纯停下了脚步,她的前面有一个水池,池水跌宕起伏,波光粼粼,倒映着一轮残月。 今晚的月特别明亮,雷纯一张精致的无可挑剔的俏脸经月光这么一照,更是平添了几分清冷的艳色。 “狄大哥,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位遇雪尤清,经霜更艳的绝艳女子缓缓开口,语气像是三月的春风,又轻又柔。 落后半步的狄飞惊闻言,也止住了前行的步伐,但依旧没有抬起头来,斟酌了许久,有些公事公办的说道:“我们的计划或许要变了。” 雷纯轻轻的“哦”了一声,微微侧过身,没有说话,似在静候下文。 狄飞惊继续道:“按照原本的计划部署,我们当利用这次大败,收拢堂中势力,化明为暗,化劣势为优势,让六分半堂跳出别人的视线,暗中丰满羽翼,壮大自身,同时推波助澜,将金风细雨楼推上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盛极而衰的例子自古有之,今朝的六分半堂,或许就是明日的金风细雨楼......” 狄飞惊说着说着,忽然抬起手来,五指舒展,像是在感受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再次开口:“不过,现在起风了,树欲静而风不止,未来的局势绝对不会容许我们沉寂下去。” 雷纯美眸光华闪动,心领神会道:“狄大哥说的风可是来自于庙堂之上?” 狄飞惊点头道:“根据堂内收集到的情报,已经可以推断出一个事实,太师已经失去了圣眷,而取代他的正是逍遥侯,对于这位侯爷,圣上明里暗里都偏袒的很。” “我与这位侯爷第一次打交道时,曾许以大堂主之位,不过却被他婉言拒绝了,现在回想起来,才深知这位侯爷的目光打一开始便没有落在江湖争霸上,而是怀揣着更大的志向,或者说目的。” “最重要的是......这位侯爷跟蔡太师不是一路人。” 雷纯听罢,幽幽的叹了口气,狄飞惊极善于以小观大,见微知著,由他推断出的结论没有一次错过,这次想来也不例外。 她想了想,樱唇轻启,柔声开口。 “失去圣眷,对于蔡太师而言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像他这般站在顶峰上的人物儿,一旦摔下来,粉身碎骨都是轻的,而依着他的性子,任何威胁到他地位权势的人,都会毫不留情,狠狠碾碎。” “至于逍遥侯,既然不跟蔡太师是一路人,而又如此得圣上宠信......呵,一山不容二虎,冲突争斗已是预料之中的事儿。” 狄飞惊眸中露出赞许之色,不禁暗忖:大小姐聪慧过人,一点即通,假以时日,必不会弱于雷总堂主。 心中感慨之后,狄飞惊又定了定神,道:“时间拖得越长,对于蔡太师越不利,但他又需要时间来观察政局,以便衡量得失,详细谋划,还有就是暗自积蓄一锤定音的力量。” “短则三月,长则半年,京城必然生变。” 斩钉截铁的说完了最后一句话,狄飞惊又似想到了什么,情不自禁的眯起了眼睛。 蔡京,苏玉楼两人的崛起得势,皆绕不开宋徽宗赵佶,蔡京是迎奉赵佶喜好而得势,那么,苏玉楼呢? 垂眸注视着没有掌灯的左手,狄飞惊目光一凝,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想。 这个猜想让他脑海为之一震,深深的吸了口气。 “朝堂上已经开始起风了,离朝堂较近的我们,皆逃不开这场风波,金风细雨楼亦复如此,逍遥侯暂且不说,蔡太师绝对会争取我们的力量,来加重胜利的筹码。” 雷纯闻言,抿着唇沉默了下来,狄飞惊的言中之意,她自然明白,眼下局势所迫,无论六分半堂愿意与否,已必须将身家性命押在一方身上。 胜,则乘风扶摇直上;败,则永无翻身之地。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三大派系! 清风徐徐,扬起了一角裙裾,雷纯眼帘低垂,遮住了一双欲语还休,仿佛承载着一汪秋水的眸子,沉默了许久,问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狄大哥,你觉得这场还未开始的博弈,最终谁会胜,谁会败?” “谁胜谁负,这个还真不好说。” 狄飞惊轻吁口气,六分半堂眼下的情况,已容不得出现半点差池,他略作沉吟,便又就事论事,缓声开口。 “太师失去圣眷,这是他的短处,然其掌权多年,势力遍及朝野,且麾下能人异士无数,纵使圣上想要拿捏他,也得再三思量,斟酌权衡,而这些又正是他可以倚仗的长处。” “至于逍遥侯,明显的优势有两个,一是受圣上宠信,二是他自身所具备的绝世武艺,这两个优势中的任何一个,皆足以让太师心生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当然,劣势也同样明显,他入京不过短短两个多月,根基势力,比起太师而言,无疑是要逊色许多。” 话语一滞,狄飞惊语气变得无比慎重:“而最终的胜负,不仅取决于他们自身,还要考虑外在因素。” 雷纯黛眉一扬,问道:“狄大哥指的是金风细雨楼,神侯府,以及有桥集团?” 狄飞惊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止这些,或许整个江湖都会被牵扯进来,变数实在太多,因此现在判定谁胜谁负还早了一些。” “不过,京城里的这些势力最终会被那一方拉拢,还是有迹可循的,大小姐不妨从对外立场这一方面考虑。” 京城朝野上下,对外立场主要分为三大派系,主战派,求和派,投降派。 神侯府,金风细雨楼主张“驱逐鞑虏,收复山河”,乃是朝野主战派的两大代表;蔡京一党,六分半堂则主张以金钱贿赂金,辽,换取和平,是求和派;至于有桥集团,以及迷天七圣盟早已与金人,辽人暗中通气,勾搭在了一起,毫无疑问的是投降派。 迷天七圣盟会成为投降派,也是因为关七疯癫之后,大权旁落导致。 雷纯理清了思绪,柔声开口道:“这位侯爷既然已经站在了太师的对立面,想来也不是求合派了,依狄大哥你看,他的对外立场是主战呢?还是投降呢!” “主战!” 狄飞惊回答的毫不迟疑。 换而言之,逍遥侯十之八九会拉拢主战派,即神候府一脉,以及金风细雨楼。 雷纯螓首微垂,目光望着波光粼粼的池水,眉宇间若有所思。 狄飞惊轻叹一声,张了张嘴,半晌后,语气诚恳的说道:“现在的六分半堂是以大小姐为主,无论大小姐做何决定,狄飞惊都会竭力相助,生死不负。” 雷纯闻言,顿时展颜一笑:“父亲虽然去了,好在一切还有狄大哥帮衬......” “眼下天色也不早了,前面不远处就是我的院子,狄大哥无须再送,近段日子堂内事务繁杂,劳你多费心了,且请回去早些安寝吧。” 狄飞惊嘴角挂着优雅的微笑,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后便将手中的琉璃色防风掩屏纱灯递了过去。 良久,灯火远逝,寂静无人的月夜下,这位“低首神龙”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俊秀无双的面孔。 临池而立,衣袂翩飞。 狄飞惊背负着双手,望着天上明月,一向挂着优雅微笑的脸上,染上了几分深沉的落寞。 江湖上素来流传着一句话:狄飞惊能容天下,雷损能用狄飞惊,故而能得天下。 有人对此不甚理解,以狄飞惊的智计才华,与在六分半堂内足可比拟雷损的崇高声望,怎会心甘情愿,屈居第二? 事实上,像狄飞惊这样擅于洞察人心的人物儿,会近乎本能的将内心世界掩藏起来,故而天下人知他,却不懂他。 狄飞惊没有吞天吐地的宏图大志,对称雄武林不敢兴趣,对总堂主之位也没有过觊觎之心,雷损知他,懂他,重用他,是他的知己,让他有“天下皆知狄飞惊”的一天。 他虽无宏图大志,但也希望自己的才华被人认可,被人知晓。 当然,狄飞惊为六分半堂殚精竭虑,戮力效死,除了存着“士为知己者死”这样的心思外,还因为一个“情”字。 世间万般毒,唯有情字最无解。 ...... 汴京城,夜市热闹繁华,千灯万火,映照碧云,高楼内外,随处可见浓妆艳抹的女子,寻欢作乐的游客纷至沓来,络绎不绝。 街道上人流涌动,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酒香,肉香随风飘荡。 随手买了一串糖葫芦,苏玉楼吃着粘稠糖衣包裹着的山楂,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嘴里蔓延,口感很是不错。 眼前这繁华热闹的光景,完美呈现出了一个王朝的繁荣昌盛。 而在这繁荣昌盛的一幕背后,却隐藏着种种内忧外患,苏玉楼委实不愿见到女真,蒙古先后入主中原,践踏华夏文明,屠戮炎黄子孙,于中华历史上留下耻辱的一页。 男子汉立于世间,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驱逐鞑虏,收复河套地区,以及燕云十六州,让华夏再次雄立于世界之林,恢复万邦来朝的盛世。 这即是苏玉楼入京的目的,宏愿。 攘外必先安内,时下朝局糜烂不堪,奸臣当道,奢侈之风盛行,千疮百孔已不足以形容,绝非诛杀“六贼”便可以遏制。 内要肃清朝野,改革制度,提拔良臣,一扫贪污腐败,重文轻武的恶劣风气,外要巩固边防,精简军队,增强军事训练,借金,辽两国交战之际,寻觅良机,夺回“北方屏障”燕云十六州,讨伐西夏,取回“马场”河套地区,一改宋朝骑兵稀少,机动性不足,长期处于被动防守的局面。 而这些又绝非朝夕之间,一人独力即可完成的事儿,故而苏玉楼还需要两个盟友。 一是名满天下,有着“武林之贤,皇上之友,文林之仙,侠道之师”之称的诸葛正我! 二是执掌金风细雨楼,被七十一股烽烟,三十八路星霜,廿一连环坞奉为龙头老大,江湖声望一时无两的苏梦枕! 正值苏玉楼沉思之际,一道嗓音自背后响起,唤住了他。 “敢问前面的可是苏侯爷?” 第一百五十七章 诸葛先生! 闻见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苏玉楼回首望去,街上行人往来,灯火阑珊,宜情宜景的俏丽佳人没有,倒是瞧见了一个糙汉子。 一个穿着烂衣破鞋,不修边幅,形容邋遢,年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 这中年汉子手中拎着一个酒葫芦,眼里泛着熏熏醉意,苏玉楼望见他时,他还挺了挺胸,打了一个酒嗝。 苏玉楼眸光一闪:“崔三爷?” 京城里凡是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人物儿,苏玉楼都有一份档案在手,眼前这个中年男子不仅名满京城,更是名震江湖,天下罕有不闻其声名者。 “追命”崔略商! 追命怔了一下,随即打了个哈哈道:“侯爷知道我?这敢情好,也省得老崔我多费唇舌,自我介绍了。” 苏玉楼笑道:“四大名捕,天下无阻,四人联手,邪魔无路,鼎鼎大名我又岂会不知?怎么?崔三爷叫住我,莫非是我犯了什么事儿?” “没有,没有。” 追命摆了摆手,一边将酒葫芦拴在腰上,一边说道:“老崔我叫住侯爷,不是为了公事,而是为了私事儿。” “私事儿?” 挑了挑眉,苏玉楼神色一动。 追命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我家世叔早就闻听侯爷名讳,盼得一晤,便叫老崔我去侯爷府上请你,贵府的人告知侯爷你不在府上,好在老崔我别的本事儿没有,这找人的本事儿还是有一套的。” 沉吟少顷,苏玉楼不动声色道:“我也久仰诸葛先生大名,即是诸葛先生相邀,说什么我也是要走上一趟的,就是不知诸葛先生有何见教?” 他刚自金风细雨楼出来,让杨无邪转交了一份大礼给苏梦枕,转头诸葛正我便主动让追命来请他,即使没有此举,苏玉楼择日也会另觅时间,拜会这位诸葛先生。 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日好了。 尴尬的挠了挠头,追命歉声开口道:“这个世叔没说,我也没问,看来只有侯爷当面去问他了。” 苏玉楼闻言,面含微笑道:“即使如此,就劳烦崔三爷前面引路了。” “不劳烦,不过侯爷可要跟紧了。” 追命哈哈一笑,也不见他如何作势,整个人一瞬间消失在了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街上行人见眼前突兀的就没了一个人影,不禁怀疑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再睁眼一开,又一个人消失不见,这般诡异的情况,直让一些人大呼“见鬼”。 追命有三大绝技称著江湖:腿法,轻功,追踪术。 鳞次栉比的高阁重檐上,追命身如清光掣电,纵跃如飞,留下一道道模糊残影,往往一晃间,便已掠出了十余丈距离。 苏玉楼衣袂飞扬,墨发乱舞,轻若飘絮浮羽,足不沾尘,犹似乘云踏月,御风而行的天上仙人一般,潇洒飘逸到了极致,但速度却是一点不慢,仅仅只落后追命一步而已。 追命回首见状,不禁击节叫好,速度再次递增,可无论他怎么增快速度,苏玉楼总能如影随形,牢牢跟上。 两人一先一后,掠出了汴京城,直往城外青山而去。 凄迷月色下,树影婆娑,两道人影在山腰处停了下来,望着身旁的苏玉楼,追命心中又是惊叹,又是佩服。 早前他听闻这位侯爷击败了师叔元十三限,不由大为惊奇,故而才萌生出与其比比脚力的念头,适才他已豁尽全力,而对方仍是一派气定神闲,轻功显然胜过他一筹不止,好在追命生性豁达,洒脱不羁,倒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侯爷轻功之高,远胜于我,佩服,佩服。” 追命摘下腰间的酒葫芦,拔开塞子,仰起头来,“咕噜噜”的猛灌了几口,状极豪迈。 苏玉楼微微一笑,举目望向远处,远处山间溪水沿着青石潺潺流淌,环绕着一座凉亭,亭内或站或坐着四个人。 一人白衣胜雪,面容清秀文雅,神色冷峻,举目世间,恐怕也再难找出几个如此“好看”的男子来了,唯独有一点值得惋惜,白衣男子是个残疾人,此际正端坐在一个轮椅上。 无腿行千里,千手不能防! 这个白衣残疾人正是四大名捕之首,素有“唐门之外,第一暗器名家”美誉的无情。 无情旁侧的两个人,一人身穿蓝衣,面庞硬朗似刀削斧凿,环胸的双臂健壮有力,气度沉凝,直如高山巨岳;另外一人布衣芒鞋,容貌英俊,腰间插着一柄窄,细,利而无鞘的剑,脊背挺拔的像一支标枪,眼神冷澈凌厉,予人以十分强大的压迫感。 “铁手”铁游夏! “冷血”冷凌弃! 而能让他们三人毕恭毕敬,拱卫在中间的老者,除了诸葛先生之外,已难作第二人想。 但见诸葛先生年约六十上下,青衫布巾,衣妆朴素,作儒生打扮,颌下一把银髯无风自动,面带微笑,神色亲切,自有一股儒雅清逸的气质,晃眼一看,好似一位饱读诗书,胸怀锦绣的鸿儒学士。 “世叔。” 追命上前,拱手行了一礼。 诸葛先生微微颔首,随即朝着苏玉楼笑道:“今日闲来无事,想邀侯爷小叙一会儿,因此才叫略商去请侯爷,没有打扰到侯爷吧?” 苏玉楼摇了摇头:“先生盛情相邀,是在下之幸,怎可称得上是打扰。” “这就好。” 诸葛先生面色一松,接着长臂一引,温和说道:“侯爷请坐。” 苏玉楼安然落座,目光一转间,已在这挂了灯的凉亭内巡视了一圈,除了石桌上置放着一套青瓷茶具外,一侧还立了个红泥小火炉,上面正架着一个水壶。 诸葛先生淡淡笑道:“老夫喜好于这远离闹市的山水间泡茶,饮茶,今夜没有酒水招待,侯爷不会见怪吧?” 苏玉楼悠然道:“有无酒水并无关系,而且,对于茶道我也略有涉猎,未知先生的茶是何名目?” 注视着苏玉楼,诸葛先生抚着颌下银髯,徐徐开口。 “茶名‘有朋自远方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抛砖引玉! “有朋自远方来?” 眼底掠过一丝隐晦的异色,苏玉楼唇角含笑,轻声赞叹道:“这个名字倒是别致。” 诸葛先生呵呵笑道:“侯爷见笑了......事实上,取此茶名,非是老夫附庸风雅,而是因为此茶甚是奇异,唯有以此名冠之。” 苏玉楼长眉一扬道:“愿闻其详。” 诸葛先生语气舒缓,娓娓而谈道:“不瞒侯爷你说,这茶奇就奇在味道上,茶主泡之,则茶香馥郁,饮之反而苦涩不堪,暗含世事沧桑之意于内,令人欲罢不能,茶主好友饮之,则茶香清雅,其味不逊色于世上任何一类绝品香茗。” 微阖着双眼,苏玉楼十指交叉,不咸不淡道:“‘有朋自远方来’这名儿确实形容的一点不差......就是不知,倘若这饮茶之人不是茶主好友,滋味又当如何?” 这话一出,由始至终未发一言的无情眉眼冷峭,搭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动了动,铁手,追命,冷血三人同样目光凛冽,紧紧的注视着苏玉楼。 诸葛先生却毫无异样,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寡淡无味。” 苏玉楼闻言,淡淡的“哦”了一声,随即道:“这样神异的茶我尚是首次遇见,即是遇见了,便绝对不容错过,说不得要想向诸葛先生讨要两杯来尝尝了。” 诸葛先生微微一笑,将茶具一一摆放整齐,事后以红木制成的木勺舀上茶叶放入身前的两个盖碗中,再端起旁侧红泥小火炉上的水壶,壶口倾斜,恰似青龙吐水,流水汩汩,飞入茶碗。 茶叶经热水一冲,缓缓潜沉至碗底,再渐渐浮出,沿着水流的方向摇曳飘送。 七浸七泡,三沉三浮之后,茶叶微卷,茶香顿时弥漫开来,经久不散,整个沏茶章程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而然,显示出诸葛先生非凡的茶道造诣。 “泡茶的水是取自于山间泉水,水质清冷香冽,柔甘净洁,无论是煮茶还是泡茶皆是上上之选!” 将茶碗推至苏玉楼的身前,诸葛先生笑道:“侯爷,请!” “先生,请!” 苏玉楼从善如流的端起茶碗,遥遥致意,没有牛嚼牡丹般的一口饮尽,先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沫,再浅酌一口,细细品尝。 诸葛先生问道:“侯爷觉得味道如何?” 闭目回味片刻后,苏玉楼睁开双眼,不假思索,如实回道:“味淡久而清雅,香寂静而转幽,水好,茶好,泡茶人的手艺更好!” 诸葛先生脸上笑意更深,放下茶碗,抚了抚手道:“侯爷谬赞了。” 苏玉楼笑了笑,抬头望着天边斜月,悠悠说道:“茶已饮过,不知先生觉得苏某是敌......还是友?” 诸葛先生闻言,沉默了半晌后,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侯爷可懂音律?” 苏玉楼收回目光,颔首点了点头。 诸葛先生慨然道:“古有伯牙与钟子期高山流水,以音相知,不知老夫是否有幸,能邀侯爷共谱一曲?” 苏玉楼欣然笑道:“素闻先生博闻广学,有‘文林之仙’的美誉,能与先生合奏一曲,实为人生一大快事。” “好,老夫抛砖引玉,先献丑了。” 言罢,诸葛先生探手向外一招,一片绿叶飘飘荡荡的飞入了亭内,落在了他的指尖上,捏着树叶,诸葛先生往嘴边一凑,抿唇吹奏起来, 曲调柔润舒缓,和谐流畅,简简单单的一片树叶,到了诸葛先生手里也能化腐朽为神奇,乐音悠扬传荡间,凉亭四周,一片片树叶脱离了枝头,绕着凉亭上下翻飞起来,像是在为此妙乐鼓舞应和。 借乐抒情,平和的曲调中包含了诸葛先生一扫世间污浊,致令海晏清平,天下大同的崇高理想。 倘若苏玉楼心中与此没有半点共通之处,断难听出这乐曲中的深层含义,更遑论融入这“音合自然”的玄妙大势中,携手共谱一曲。 “言可作假,曲却必真,以音代言,共乐交心,不错,不错!” 自苏玉楼到来以来,诸葛正我的言行之间,无不循势利导,以文雅之举试探他的内心立场,明确有效之余,又绝不会让人反感厌恶,如此气度雅量,无怪江湖上不论敌友,谈及诸葛正我时,皆常以“先生”二字称之,以表尊敬。 口中朗声称赞,苏玉楼左手平张,五指舒展,往身前横空一抹,牵扯出了五根无形之弦,右手则曲指轻拨缓转。 霎时间,悠扬乐声如江河之水潺潺流淌,融入了诸葛先生和谐的曲音之中,恰到好处,丝毫不显得突兀,更有画龙点睛之效。 与此同时,亭外的溪流之中,一滴滴晶莹水珠悄无声息的飞起,划过一道道浑然天成的完美弧线,落在了飞舞的绿叶上,一沾即走,往来跳动,恰似玉珠落碧盘,声音清脆悦耳,动听至极。 环目四顾,这座山间凉亭已被飞掠的绿影,跳跃的莹光团团覆裹,隔离于世俗之外,恍若置身于瑰丽玄奇的异域仙乡。 饶是以四大名捕久经风浪,见多识广,也被眼前这一幕给惊住了,至于苏玉楼展现出的“驭水”神通,更是令他们叹为观止。 他们四人皆属当世一流高手,虽不会如“凡夫俗子”一般将之视为仙家手段,但也明白这等境界绝非“神乎其技”可以形容,实已达至“技近于道”的浩渺天地,即便穷尽他们一生也未必能够踏入。 诸葛先生眼中也不禁闪过一丝惊奇之色,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至此他已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确有击败师弟元十三限之能。 “一曲奏罢,先生,这次该换苏某抛砖引玉了。” 苏玉楼淡淡开口,五指轮转,拨弄无形之弦,曲调登时铿锵急促起来,一滴滴水珠飞离了出去,凝聚成了一团脸盆大小的晶莹水球。 晶莹水球缓缓涌动,不住的拉长延伸,形成了一柄长剑。 剑尖朝天,绵长若龙吟的剑鸣声中,一道霜华也似的匹练剑光冲天而起,洞穿九霄冥冥。 皎皎明月下,悬停于空的“剑“孤高绝世,邀战天下英豪,一试剑锋。 第一百五十九章 惊艳一枪! “侯爷的意思,老夫明白了。” 注视着悬浮于空,聚水而成的“剑”,诸葛先生双眸一凝,随即绽放出摄人光华,苏玉楼身上的战意丝毫不加掩饰,他又岂会不明其意? 昔日年少峥嵘时,他也有一会天下英雄,问鼎武道第一的壮志豪情,而今年迈,心态逐渐趋于平和清淡,胜负争雄之心早已消褪,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怯战,畏战。 指尖捏着绿叶,诸葛先生微微抿唇,曲调再起。 一片片嫩绿树叶闻声而动,汇聚在了一处,鳞次栉比,排列整齐,化成了一柄“枪”。 “枪”嗡鸣颤动,一股神惊鬼惧的恐怖真力正在积蓄酝酿,浩荡气机犹似凛冬狂风,肆无忌惮的弥散开来,地上的细沙碎石受这气机影响,不住的弹跳震动,且随着“枪“的嗡鸣高涨,幅度愈来越大,已然达成了一种共鸣。 适才还是高山流水般的和谐音曲,眼下却恍若两军对垒,征战沙场,誓要一定高下,一决胜负。 长空月夜,“枪”与“剑”各立一端,两者既相互排斥,又相互牵扯,顷刻间已演化成了一种无形气场,涵盖凉亭四周。 引发这一变化的苏玉楼,以及诸葛先生面色沉静,气度洒然,一派宗师风范,但是无情四人却顿觉自身肉体,灵魂皆似被拷上了重重枷锁,抑郁无比。 这般境况骇得他们四人连忙凝神聚气,以作抵抗。 近些年来,诸葛先生罕有出手,即使亲密如他们也不知其进境如何,只是深觉其性子平淡亲和,修为愈发高深莫测。 苏玉楼淡雅一笑,待到“枪”中真意攀升至圆满巅峰,进无可进的境地,才一拨无形之弦,先礼后兵。 “诸葛先生,小心了!” 剑吟似龙嗥,绵绵长鸣中,一道匹练也似的惊鸿腾空飞舞,招云聚雨。 一剑之下,周遭气流随之疯狂涌动,凝炼压缩,隐隐发出“哗啦啦”的流水响声,挟裹着强大无匹的压力,自四面八方挤压碾去。 水性无常,能如大海纳万物百川,亦能作洪涛……摧山断岳! 这一剑,引动沧海之力,封天锁地,剑气不竭如江河汪洋,或明,或暗,或直线,或迂回,端得是穷尽变化之妙。 诸葛先生见状,眸中闪起一丝见猎心喜的亮光,他已年过六旬,若是排资论辈的话,武林中九成九的人都是他的晚辈后生,天下间能让他倾力一战的人也已然不多,当前这一剑之妙,以及内中神韵皆为他平生仅见,丝毫不敢有所保留。 既然不敢保留,唯有全力出手! “枪”动了! 难以形容这一枪,就像是一尊高居于九霄天阙上的神祇,双臂紧握枪身,以拔山填海的伟力,直来直往,没有任何花哨的迎面刺去。 空气以枪尖为中心,层层坍塌,凹陷,最终爆裂,滚滚声浪,直似天崩地裂才有的轰鸣巨响,一枪之下,万物虚空,一切有形无形之物,皆要灰飞烟灭,形神不存。 这是何等绝世的枪? 惊艳枪! 诸天仙佛见了也要为之动容的惊艳一枪! 以曲赋意,以气驭兵,极招相汇之下,气劲激荡不休,恍若千百颗陨石撕裂天穹云层,挟裹着汹汹焰火,狠狠砸入浩瀚无垠的汪洋之中,焚天煮海,激起千涛万浪。 凉亭震动,仿佛下一刻就会分崩离析一般。 扩散蔓延的排斥张力扑面而至,上一刻,无情等人还好似置身于苍茫大海之中,面对无穷无尽的海上激浪,海底暗流,稍不留神,便会被那无孔不入的“水流”气压挤成一团肉泥。 下一刻,又似遇猛烈气劲加身,这种气劲,比天雷更猛,比火焰更烈,直欲将人撕得粉身碎骨,难受到了极处。 这般奇异的境况,完全是招中意境牵动心神所致! 剑尖对枪尖,恰似针锋对麦芒,一者阳刚霸道,一者阴柔绵长,气劲不住交击,不断损耗。 “枪”自枪尖开始,一片片绿叶溃散分离,犹似一只只绿碟,蹁跹飞舞;“剑”自剑尖开始,一滴滴水珠飞溅激射,恍若星辰散落大地,莹莹生光。 难分高下,不相伯仲! 俄尔,剑势已尽,沧海成空,苏玉楼叹了口气,一挥袍袖,漫天水滴被一阵清风卷裹着,飘飘洒洒的落入山间溪流中,溅起一朵朵细微浪花,少顷,复归平静。 诸葛先生面含微笑,也放下了指间绿叶,“枪”似失去了骨架支托,悄无声息的散落一地。 曲终意尽,一切皆如雨打风吹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无情等人面色一松,情不自禁的吁了口气,适才他们夹在“中间”,委实不太好受,眼下晚风轻拂,脊背微凉,不知觉间已出了一身冷汗。 苏玉楼眉眼疏淡,优雅的端起了茶杯,将还未冷却的半盏余茶慢慢饮尽,于他而言,茶这东西一杯即可,浅酌细品,多饮便似牛嚼牡丹,难以辨明个中真味了。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先生当下该明白我所求为何了吧?” “这个自然。” 诸葛先生点了点头,顿了一顿,语气略显怅然:“长江浩浩,人寿几何,世间人皆有所求,侯爷胸怀壮志,实为我大宋百姓之幸,唯愿侯爷流水不腐,守志不移......老夫在此,也祝侯爷得偿所愿,一攀武道之巅。” “承先生吉言了。” 苏玉楼笑了笑,长身而起:“今夜一晤,苏某获益良多,也多谢先生的热情款待,现在时候也不早了,苏某便先行告辞了。” 诸葛先生闻言,同样站起身来,拱手致意道:“侯爷慢走,该日老夫再登门造访。” 苏玉楼微微颔首,今夜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也不再久留,径直朝着山下走去,不多时候,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气息冷冽,脊背挺拔如苍松的冷血自远处收回目光,问道:“世叔,此人是否可信?” 诸葛先生轻笑道:“正如他适才所言,话可作假,曲却必真,能与老夫共奏一曲,必是志同道合之人,你们也无需再多作疑虑。” 望着天边残月,诸葛先生又不免感慨一句“老了”。 “今后的江湖,怕是要变成一个人的江湖了,不出三年,此子便可称一个天下无敌,道一句世间寂寞。” “唉......” 第一百六十章 暗流涌动! 苏玉楼想要天下无敌,何须三年? 三月足以! 时光如白马过隙,转瞬间已是三月光景过去,这三个月里,朝堂局势风云变幻,一日一个模样。 史上著名的“宦官将军”童贯奉旨巡游江南,兵权转交于诸葛正我,诸葛正我总领枢密院,任知枢密院事。 除此之外,宗泽,李纲,张叔夜等长期郁郁不得志,且才干兼备的人物遭受启用,宗泽任吏部尚书;李纲任河东、河北宣抚使,节制两地军权;张叔夜任镇北将军,总览边境兵马,镇守北方。 六部九卿职位调度频繁,尤以兵部,吏部最为严重,一些不甚紧要的官职直接罢除。 不幸落马的大批官员或是调去偏僻之地吃灰,或是送进刑部大牢,渡人生长假去了。 至于更不走运的则成了刀下亡魂,京城菜市口,隔三差五便有一些人被送上法场,掉了脑袋,绝大部分都是一些臭名昭著的贪官污吏。 而头一个便是废罢苏杭应奉局,随后奉旨入京的朱勔,这位权倾一方的“东南王”刚到京师没几日,就被扣上了礼制僭越,欺君罔上等诸般罪名,翌日,于京城菜市口斩首示众。 作为“北宋六贼”之一,朱勔的名声可谓是烂到臭水沟里了,尤其是在东南一带,许多百姓恨不得寝其皮,饮其血,食其肉,以泄怨恨之情。 北宋末年的方腊起义,正是以讨伐朱勔为号召,对于朱勔之死,民间百姓自是欢呼雀跃,弹冠相庆。 借着打击“贪污腐败”之风,宋徽宗赵佶接连颁布令旨,大肆废除不合理的苛捐杂税,蔡京借着“新法”之名立下的杂税一下子去了十之七八。 一系列举措行动,除了“偷梁换柱”,替换了大量蔡京一党的官员,扶植忠臣良将之外,更令民间口碑差到极点的赵佶风评转好,渐渐获得百姓拥戴。 君为舟,民为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个说法虽不全对,却也不无道理。 时至如今,即使是政治嗅觉极差的人,也察觉到了宋徽宗赵佶打压蔡京一党的意图,兼之蔡京称病,深居浅出,两个月来未曾上朝,更让昔日飞扬跋扈的蔡京一党收起了尖牙利爪,蛰伏起来,静待时变。 朝野上下,暗流涌动,山雨欲来风满楼! ...... 旭日东升,晨辉浩荡,天际浮云似镀上了一层灿灿金曦,美轮美奂,阳光向西推进,普照万里河山。 壁立千仞的陡峭孤崖上,苏玉楼颔首低眉,盘膝坐于崖边,吞吸吐纳间,周遭山岚随之起伏涌动,隐隐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规律,空灵,又充满了生机。 近三个月来,苏玉楼苦修不辍,精,气,神,通彻圆润,心境修为亦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双手交叠于小腹之前,白衣白袍的苏玉楼眉眼姣好,面容俊美,神色清宁安定,予人一种大清净,大自在的圣洁之感。 倏然,瞑目静坐于山岚中的苏玉楼双手轻起,呈半弧状徐徐上扬,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双手挥过之处,留下道道清晰的残影,直至他双手手心合于一处,举于头顶之际,也依旧凝滞原处,没有消失。 半弧状向上拱起的残影似百合花瓣,白莲花瓣一般,优美繁复,但层次深明。 这时候的苏玉楼宛如一尊水晶神像,肌肤莹润透明,浑身上下都绽放出了一种七彩朦胧的光晖,色泽流动似水,诸般异象晕染开来。 山河万里,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这一切似幻似真的异象,令苏玉楼望上去恍若执掌自然造化的神祇,既让人感到亲近,又让人觉得遥远,融洽而又矛盾。 心动念起,意转乾坤! 苏玉楼以山字经大法为笔,心境为幕,完美的将内心世界勾勒出来,形成了这瑰丽神奇的异象。 诸般异象混于一处,自成一方世界,自然而然的演变运转,仿佛于天地之中,再度开辟了一个小天地。 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静坐不动的苏玉楼剑眉一扬,双眼悄然睁开,漆黑深邃的眼瞳染上了一抹淡淡的金色,肉眼可及的一切事物,瞬间变得生动起来。 自然万物于他眼中多了一层如烟似岚的......气! 气分很多种,山川草木之气,阴阳清浊之气,精气,血气,死气,煞气......以及冥冥之中,最难以测度的气运。 平凡人看见的是外在“名相”,而眼下的苏玉楼却窥见了“名相”背后的一丝“真如”。 拂袖一挥,几片细长的嫩绿青草无声断折,飘然落于掌间,苏玉楼以草木作箭,真气为弦,挽弓搭箭呈满月。 心念驰骋,无远弗届。 铿锵铮鸣中,几道绿芒划破长空,通灵一般盘旋飞舞,没入了山林之间,方圆五里之内,或远或近,惨叫声连成一片,同时响起。 除去了几个烦人的眼线,苏玉楼长吁口气,诸般异象冰雪消融,渐渐散去,整个人少了许些不真实的“神性”,轻灵飘逸,似尘世谪仙。 “还是差了一些。” 垂眸望着纹理清晰的掌心,苏玉楼喃喃轻语。 乾天,坤地,艮山,兑泽,坎水,离火,巽风,震雷,先天八象,还缺了最紧要的乾天,坤地二象。 造化古玉妙则妙矣,但对于心灵精神有着极大的损耗,每次脱离玄之又玄的奇妙境界,只能保留一小部分感悟,实在令苏玉楼伤感莫名。 持掌造化古玉已有两年光景,苏玉楼也摸清了一些“潜在规则”,精神异力愈强,抗性愈大,保留的感悟愈多,间隔愈短,而想要感悟“天地”,至少要达至“阴神出窍”的修为才行。 至于苏玉楼的精神造诣,距离精神浑圆如一,凝炼阴神尚有一段不小的路要走。 路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正值苏玉楼聊以自勉之际,微不可察的响声从背后传来,空气排空分流,锋芒隐露。 孤崖上,一道朦胧月华也似的绚丽刀光乍然显现,破空而至。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下了山崖,入了人间! 弯弯的刀,弯弯的刀光,宛如一轮新月,化作一道飞虹,带着惊心动魄的奇幻瑰丽,以及让人沉沦,甘愿赴死的诡谲魔力,撕裂山岚虚空。 心魔附刀,变化如意! 刀出必杀,挡者无赦! 锋芒临身,苏玉楼仍是一派淡然从容之色,不慌不忙的抬起手来,不着丝毫烟火气息的曲指一弹,清脆长鸣中,美轮美奂的刀光化作碎芒星屑破散开来。 略显不满的娇哼悠悠响起,来人收起了刃锋凌冽的弯刀,手腕一转间,已回了腰间刀鞘。 “如意天魔,连环八式你已得了泰半神韵,但在没有臻至神刀化境之前,想要伤我还差了一些呢。” 好整以暇的站起身来,苏玉楼微微侧首,略显玩味的望了一眼无梦女,随即目光落在了另外两人身上。 “当然,倘若加上你们两个,或还有一丝可能。” “镜首的神功,我们两人早已领教过了,仅凭自家这点微末伎俩,还是不要献丑来的好,免得贻笑大方。” 说话的是一个面容异常俊美的黑衣青年,黑衣青年脸上挂着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邪笑,目光似阖未阖,神态懒散随意,犹似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 他手上拎着一个灰布包袱,指节一直轻微弹动着,时刻保持着手指的灵活性。 蜀中唐门,传承悠久,素以暗器,毒药称著江湖,黑衣青年的修为,武功,暗器造诣,在偌大的唐门之中,仅位于唐老太爷子,唐老太太之下。 唐三少爷,唐非鱼! 唐非鱼非奸非忠,好恶随意,他要做的事,就一定得做到。他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极度危险,又极度厉害,无论是见了都得头疼的人物。 “唐三公子说得对,明知希望渺茫,还是不要尝试为好。” 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附和开口,这书生小腹隆起,略显肥胖,面白无须,肌肤白嫩光滑尤胜婴儿,手里捏着一张布帕,时不时的擦拭着额间淌落的冷汗。 能与唐非鱼并肩而立,白面书生自是不凡,赫然正是天下六大神秘高手之一的“惊涛书生”吴其荣! 藏镜人组织除去最高统领镜首之外,下设东,西,南,北四大司首,统御天地四方,唐非鱼,吴其荣,以及如意魔刀临近大成的无梦女就是其中之三。 苏玉楼淡淡一笑,不可置否,接着又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无梦女颔首点了点头,语气平缓道:“昨日金风细雨楼发生动乱,白愁飞借助蔡京的势力,已经登上了楼主宝座,按照你的意思,我们的人已将苏梦枕,杨无邪等人救下,如今安置在了京城里的一处秘密据点,此外,这是蔡京收买的江湖高手名单,绝大部分人已抵至京城。” 接过无梦女递过来的帖子,苏玉梦徐徐展开,一个个名震江湖的名字顿时映入眼帘。 “神油爷爷”叶神油! “杀戮王”雷怖! “恐怖王”雷艳! ...... 帖子上记录的高手,三教九流皆有,其中不乏出生名门之人,诸如江南霹雳堂,“神枪会”孙家,蜀中唐门,温家老字号,下三滥何家等。 藏镜人组织成立至今,虽然不过短短四月光景,然而势力发展之快,已然超过了苏玉楼的预想,眼线遍及江湖各门各派,一切风吹草动,皆瞒不过藏镜人的耳目。 甚至蔡京的府邸之中,也布下了他的暗哨,故而蔡京笼络白愁飞,谋夺金风细雨楼楼主宝座的事儿,苏玉楼也略知一二,不过他却没有暗中支会苏梦枕一声。 苏梦枕志大才高,谋略超群,但行事独断独行,非是久居人下之辈,苏玉楼欲整合朝野,有心借助苏梦枕强大的江湖号召能力,又恐尾大不掉,正好借此卖他一个人情,挫一挫他的锋芒气焰,以便统御把持。 “魑魅魍魉齐聚京城,正好一网打尽,还是人多好啊,人少了才索然无趣呢。” 轻轻的阖上帖子,苏玉楼侧目望向唐非鱼两人。 唐非鱼,吴其荣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拆开了包袱,露出一个方形木盒,两人掀开盒盖,只见盒子里各自装着一个人头。 “宋江首级在此,请镜首过目。” “方腊首级在此,请镜首过目。” 宋江!方腊! 北宋末年,两个掀起了莫大风浪的人物儿,还未来得及踏上人生轨迹,叱咤一方,就已成了幽冥途上的一缕亡魂。 时势造英雄,到底是一时雄杰,苏玉楼心有触动,五指凌空抓摄,摄来了两个木盒,悬浮停滞于身前,细细看了片刻,忽地催发出灼烈劲气,落在两个木盒上。 木盒立时燃起了熊熊烈焰,不多时候,已成了飞灰,随着苏玉楼扬手一洒,飘落长空。 尘归尘,土归土! 苏玉楼垂手立于崖边,念及后世长达近千年的进展变化,内心生出了诸般感慨,好似跳出了历史长河,化身为旁观之人,见证了红尘变幻,沧海桑田,心境于无形之中得以淬炼升华。 山岚起伏,白衣飘曳。 此时此刻,苏玉楼的气息发生了莫名变化,像是天上流动漂浮的云,变幻无常的风,随时都有可能飘然逝去,化作一缕清烟,遁入九霄冥冥! “隐身杀三千,现身诛万里。” “通知你们麾下的藏镜人,一切按照计划行事,这一次,便让世人好生见识一下藏镜人的可谓可怖之处,以鲜血书写下的篇章,才能叫人永世不忘。” 平淡轻缓的话语缓缓吐露出来,隐含着一种令唐非鱼,吴其荣这等一流高手也为之心悸胆颤的蚀骨寒意。 余音渺渺,徘徊传荡,苏玉楼的身影却是渐渐疏淡,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长空浩荡,狂风呼啸,身子轻若浮云,一头漆黑长发披散开来,犹似墨羽轻拂,苏玉楼恍若驭六气,以游无穷的先贤至圣,凌空飘飞。 锦绣山川在下,万里浮云盈怀,苏玉楼御风而行,下了山崖,入了人间。 第一百六十二章 改天换日,再造乾坤! 夜,城东,太师府。 迎客大厅,灯火通明,奉茶的侍女早已退了出去,墙角,檐下,树上,一个个鬼魅如幽灵般的身影悄然静立,凌厉目光撕裂苍茫夜色,四下巡游,激烈的争执喧哗声时断时续,自厅内传出。 “诸葛一党日渐强盛壮大,我等已渐显颓势,倘若再无举动,无异于坐以待毙,灭亡之期不远矣。” “何必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眼下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境地呢。” “哼,老夫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提醒诸位防范于未然之间罢了,否则刀斧加身,为时已晚。” “......” 端坐于主位上的是蔡京风轻云淡,捧着一杯香茗,轻轻吹拂着浮沫儿,对于下面的争执不发一言,喜怒难测。 而在他的左右两侧,傅宗书,梁师成,林灵素,龙八太爷等人,按照尊卑地位,权职大小,依次排列下去。 这些人是蔡京圈子里的核心阶层,其他人可以乱,他们不能乱,他们一旦乱,军心也就散了。 “老师,情势紧急,已成燃眉之势,还望您老人家替大家伙儿拿个主意啊。” 蔡京闻言,抬眸望去,说话之人是他的一个门生,而伴随着这一句话的出口,喧嚣的大厅一下子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侧首注视着他,似在盼望他定个主意章程。 目光凝如实质,蔡京从左至右,又从右至左,来回瞧了一遍,无一人敢与他对视,少顷,他长吁一口浊气,淡淡笑道:“好,既然大家都想要我拿个主意,我就替大家出个主意,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遵行,要是老夫说出来,大家只是当个玩笑听了,那还是别说了。” 傅宗书眸光一闪,恭声说道:“太师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我等皆以太师马首是瞻,绝无异议。” 这话一出,立时引来了一大群人争相附和。 蔡京笑了笑,不紧不慢的悠悠开口:“大家今夜之所以齐聚一堂,皆是为形势所逼,圣上有意扶植诸葛一党,竭力打压我等,倘若置之不理,迟早身陷囹圄,沦为他人官道晋升的垫脚石,想必在场诸位也无人乐见于此。” 语气微微一滞,蔡京饮了一口香茗,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们失了圣心,对症下药,我们要设法迎回圣心,这样大家伙儿才能长享富贵,安度余生。” 梁师成长眉耸动,出言问道:“听太师的意思,想来已经找到根治病症的‘良方’了吧?” 蔡京颔首点了点头:“既然圣意不在我们这边,那么,垂拱殿上的龙椅便不能再让赵佶坐下去了,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姓赵的皇亲贵胄这么多,咱们大可扶一个恭顺听话的宗亲登上皇位。” 铿锵有力的话语,恰似于无声处惊雷,霎时间,大厅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门外厚厚的云层遮挡了月光,里面瞬间暗了许多,两排油灯上的火焰也都开始摇摆不定,映得一切忽明忽暗起来。 众人相顾骇然,如坐针毡,蔡京这一番话,显然不只是开个玩笑,说说而已。 改天换日,再造乾坤,要是事成还好说,谋一个“从龙之臣”的身份,往后仕途一片平坦,高官厚禄,指日可待,但若是败了,就成了文人墨客口诛笔伐的叛贼逆党,牵连九族,遗臭万年,永世不得超生。 这等性命攸关,牵涉宗族的大事儿,再也没人急嚷嚷的争相附和,一个个垂首低眉,默然沉思。 蔡京也不着急,悠哉悠哉的喝着茶,似要给他们充分的时间考虑清楚,一时间,气氛沉闷压抑到了极处。 过了好半晌后,蔡京放下茶碗,沉声问道:“主意老夫已经出了,大家究竟是赞同呢?还是不赞同呢?总得给老夫一个准信儿吧?” 除了少数已经知情的人外,余者无不面面相觑,缩了缩脖子,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一个二个早已老而成精,自然没有谁愿意当这出头之鸟。 蔡京见状,不由叹了口气。 “眼下这般形势,可容不得迟疑犹豫,常言道快刀斩乱麻,当断则断,乱麻才不会乱。” “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开口,老夫就勉为其难的替大家起个头......嗯,就由你先说吧?” 言罢,蔡京扬起手来,随意点了一个中年文士。 众人循着蔡京指点的方向望去,对于那个不幸“中枪”的中年文士投去了怜悯的目光。 中年文士面色苍白,冷汗涔涔,一幅如丧考妣的模样,嘴唇嗫嚅着,似有顾虑千重,最终小心翼翼的说道。“此事关系重大,依下官之见,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蔡京双目微微阖起,神色瞬间阴沉,语气森寒,喝骂道:“狗东西,你能位列当朝三品官员,老夫可是出了不少力气,更没少帮你疏通美言,原本以为你会不留余力的支持老夫,谁曾想......嘿,委实令老夫感到心寒呐。” 转过头去,蔡京再也不看那中年文士一眼,对于一个将死之人,他向来吝啬目光。 中年文士一见蔡京的态度,心中不由“咯噔”一声,惶恐之情漫上心头。 下一刻,一道如梦似幻,清丽绝俗的长虹匹练横掠虚空,中年文士顿觉颈上一凉,视野天旋地转,最后瞧见了一具熟悉的无头尸体坐在椅子上,随即陷入黑暗。 鬼魅幽影一闪而逝,一个黑衣如墨的清秀青年悄无声息,出现在了蔡京身后,双眼似阖未阖,一幅睡眼朦胧之态,毫不理会场中之人,自顾自的噘着嘴,将散落在鼻梁上的发丝吹了上去,接着唇角一勾,露出一丝尖锐的冷笑。 “死不足惜!” 浓烈的血腥味溢满大厅,冲散了清新淡雅的熏香,中年文士身旁的两人双腿颤颤,吓得魂不附体,其余人亦是心底荒寒,不禁生出悲戚之意,至于黑衣青年的身份,作为蔡京党派的人一眼便认了出来。 七绝神剑之首,“梦中剑”罗睡觉! 第一百六十三章 歃血为盟! 七绝神剑之中,罗睡觉年龄最小,但若论及修为实力,却是当之无愧的最强,远胜于其余六剑。 站在蔡京身后,罗睡觉打了一个哈欠,耸搭着眼皮,昏昏欲睡,然而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剑意,恍若一柄死神利剑,悬停于众人的头顶之上。 眸光漫不经心的一转,蔡京再次扬起了手,指了指中年文士旁侧的人,说道:“告诉我,你的意愿。” 前车之鉴还未走远,这人又岂敢违逆蔡京的意思,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语气颤抖道:“下官深受太师恩惠,对太师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只需太师一声令下,纵使肝脑涂地,下官也在所不辞。” 蔡京闻言,顿时浮现出了满意的笑容,随着他一个个的指点过去,脸上的笑容不由愈发深刻了。 “诸位意愿一致,老夫深感欣慰,不过我们所谋之事牵连甚大,就怕你们中间有人想要敷衍了事,出尔反尔,为了杜绝这样的情况发生,还是来个歃血为盟比较好,至少老夫会放心一些。” 蔡京笑吟吟的说着,同时抚了抚手掌。 一个秃头麻衣的老者跨步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仆役,而其中一个仆役手上正端着一个木质托盘,上面盛满了酒杯。 秃头老者行至大厅正中,徐徐的抬起手来,一条色彩斑斓的细小毒蛇自袖中游动而出,缠绕在了他的手掌上,老者阴冷一笑,当着众人的面,以一柄锋锐小刀剖开蛇腹,转身将暗红的蛇血滴入酒杯,混入酒液之中。 “老头子我是温家老字号的人,这条断肠蛇的血剧毒无比,虽有药酒稀释毒性,但三日之内,没有服下老头子的独门解药,便会肠穿肚烂而死,死得苦不堪言。” 沙哑低沉的话语幽幽响起,让众人面色不禁一变,难看到了极点,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鸿门宴。 蔡京冷眼观望着这一切,一向睿智的双眸此刻投射出了深沉阴冷,残酷冷厉的光芒。 眼前这些人皆是身处要职,对于他的计划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但像他这样权力欲望深重的人,戒心也同样的深重,这次兹事体大,不能泄露半分消息,故而他要以性命为挟,将这些人捆绑在自己的战船上。 一荣俱荣,一损既损! 倘若自己这艘大船不幸翻了,黄泉路上众人相陪,也不愁寂寞,即使事成之后,这些人心有不瞒,耿耿于怀,但大局已定,大势已成,还不是任由他搓圆捏扁,生杀予夺? 将蛇血滴入最后一个酒杯之中,秃头老者冷冷一笑,道:“诸位大人,请吧。” 两个仆役面无表情,一个端着托盘,一个递送酒杯。 除了寥寥数人以外,余者皆有幸获得了馈赠的“美酒”,颤颤巍巍的捏着酒杯,众人或面如死灰,或无奈苦笑,或神情愤懑,总而言之,七情上面,但最多的还是心底的一声哀叹。 事已至此,这艘贼船不管想不想上......也都得上了! ...... 天气渐渐转冷,苑中的梅林已经开了花,经由花匠调理,将于新春佳节时开至最盛。 这是藏镜人组织的一处秘密据点,也是安置苏梦枕等人的地方。 苏玉楼今晚来到了这里。 两个姓苏的人见面,既又那么一丝亲近,又有一点淡淡的排斥,故而谈话时而融洽,时而又针锋相对,好在结果还算圆满,彼此达成了共识,统一了战线。 前前后后商谈了两个时辰,临别之际,苏梦枕提了一个问题:“如何才能驱逐鞑虏,振兴家国,恢复前唐万邦来朝的盛世?” 苏玉楼略作思量,答道:“文人立风骨,武将不惜死,君主怀壮志,士卒报国门。” 苏梦枕淡淡一笑,不可置否。 回到逍遥侯府,苏玉楼前脚刚到书房,没过一会儿,就有一个人紧随而至,这人白衣独臂,面容英俊,又带着久历风尘的沧桑之色。 藏镜人四大司首之一,昔日连云寨的大当家,“九现神龙”戚少商! 关于此人,倒是与苏梦枕有诸多相似之处,两人权谋,魄力,手腕一样不缺,也都很相信自己的兄弟,然而出卖背叛他们的又往往正是自己的兄弟。 顾惜朝出卖了戚少商,白愁飞背叛了苏梦枕,目的相同,只为登上权力的更高处。 进了书房之后,戚少商毫不拖泥带水,径直道出了一个消息:“章旋姑娘已经与我们的暗桩接过头了,还提供了一件十分有用的情报,蔡京这老狐狸......今晚开始秘密的转移亲眷家属了。” 秘密转移亲眷家属,这说明什么? 说明蔡京举事在即! 苏玉楼眸光微微闪动,自他从诸葛正我处要来了戚少商,已经过去了两月有余,对于戚少商的一些习性,苏玉楼也算了解大概,自一些特征上明白他还有话要讲,也便默然沉思,静待下文。 果不其然,紧接着戚少商又道出了一个消息:“一个时辰之前,朱月明绑了任劳任怨,遣人送了过来,让侯爷你随意处置。” 任劳,任怨两人名为朱月明的随从亲信,实为蔡京走狗,专门负责把人犯屈打成招,捏造冤假错案,迫害与蔡京对立的清流官员。 而朱月明此人圆滑世故,长袖善舞,且立场不明,令蔡京内心多有不满,一直欲图让任劳,任怨两人取而代之,朱月明早已察觉,不过碍于蔡京的权势,隐忍不发罢了。 眼下朱月明绑了任劳,任怨,将两人送了过来,正是向他摆明车马,表明态度。 苏玉楼剑眉微扬,没有说如何处置这天怒人怨,神憎狗厌的二人,一脸轻笑着问道:“还有呢?” 讶异的望了他一眼,戚少商语气柔和了不少:“今夜府上还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苏玉楼轻叹道:“能令你突然之间改变语气,来者一定是个女人,要么是个熟悉的女人,要么是个十分美丽的女人。” 江湖上人尽皆知,戚少商是一个风流多情,惜花恋花之人,故而对于女人的态度,要比男人好上一些。 “这个女人我听说过,但并不熟悉,毫无疑问,她是一个明艳秀丽,媚骨天成的女子,不过娇花嘛......一般都带着刺儿,侯爷可要当心一点儿。” 苏玉楼似来了兴趣,问道:“她在哪儿?” 微微一笑,戚少商回答的干脆利落:“洗尘阁。” 第一百六十四章 美人出浴! 夜久更阑风渐紧。 洗尘阁,位于听潮小苑,苑内假山流水,错落有致,一条曲折廊桥贯穿其中,桥的尽头是一座雅致的阁楼,门口处挂着厚厚的竹帘,随风轻微晃动。 撩起门口的竹帘,苏玉楼孤身一人进了这横匾上书“洗尘阁”的阁楼,阁内宽敞明亮,每根描漆红柱上皆挂了一盏鎏金飞凤灯,转过地罩,便瞧见了一张玉框屏风。 洁白无瑕的玉质,温润细腻,以赤金镶嵌出腾飞神龙,龙睛是两枚浑圆的夜明珠,栩栩如生,隐有宝光流转,龙身之上,每片金鳞皆映射出灿灿光华,绚丽非常。 这张玉框屏风乃是大内珍藏的异宝,独一无二,价值连城。 此时此刻,在灯火的映照之下,一道凹凸有致的窈窕倩影倒映在了玉框屏风上,娇柔轻细的歌声飘扬传出,缱绻缠绵的曲调,直叫人心跳加速。 候府里的下人都知道,侯爷安寝之前必至洗尘阁内沐浴片刻,一扫倦意,然而今夜明显是有人鸠占鹊巢,捷足先登了。 “侯爷来了么?请稍等片刻,奴家一会儿便出来。” 轻柔的话语淡淡响起,不急不缓,仿佛苏玉楼是客,而浴池内的女子才是此地主人一般。 苏玉楼对此也不介意,寻了一张楠木小几,自旁侧坐下,端起小几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淡淡笑道:“姑娘随意,在下不急。” 浴池内的女子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阁内一下子静了下来,唯有“哗啦啦”水响时而响起,很有节奏,像是叩击在了人的内心深处,撩人心弦,唤醒沉睡的原始欲望。 苏玉楼的耐心很好,男人跟女人在一起,就要有足够的耐心等她梳妆沐浴,他也并不担心这现在的境遇是早有预谋的“仙人跳”,倘若真的有人敢将这把戏耍到他头上,他倒要鼓掌喝彩,大声叫好。 第六杯酒水下肚,水响渐止,少顷,一道的人影赤呈着一双玉足,走了出来。 芙蓉出水的女子娥眉淡扫,明肌绰约,玉骨轻柔,秀色可餐到了极致,樱桃小口似张未张,娇靥酡红一片,灿如朝霞,一双俏丽杏眼顾盼生辉,风情万种。 三千青丝湿漉漉的披散在圆润香肩上,仅有一条雪白轻纱覆裹住动人娇躯,洁白无瑕的粉臂,丰润修长的玉腿暴露在了空气里,胸前饱满挺翘的高耸玉峰挤压出了一抹细白沟壑,颇有裂帛而出之势,引人为之侧目。 女子面含微笑,轻摆微挪,举手投足之间,显露出惑人心神的冶艳风情,她的出现,让整个洗尘阁陷入了暧昧旖旎的氛围之中。 至此,苏玉楼才相信戚少商的话,此女确实媚骨天成,堪称绝代尤物,定力稍微差了一些的人,见了她恐怕当场就要把持不住,出丑人前。 苏玉楼毫不避讳,目光巡视着女子的妙曼动人之处,落落大方的轻声赞道:“雷媚姑娘天生丽质,怕是古之妲己褒姒也不过如此了吧。” “妲己褒姒两人,自古以来皆被称为祸国妖姬,侯爷拿这两人与我作比,真不知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呢。” 雷媚盈盈浅笑,像是见着了老熟人一般,丝毫不见生疏,姿态优雅的在苏玉楼对面落座,轻纱拂动飘扬,送来了阵阵香风。 抿了抿唇,雷媚又接着说道:“不管侯爷是夸我,还是损我,总之,侯爷能够知道奴家的名讳,还是令奴家感到由衷欣喜的。” 苏玉楼闻言,含笑说道:“听起来,我在姑娘心中的地位似乎还挺高的?” “这是当然了。” 雷媚身子微微前倾,语气诚恳的说道:“奴家一直仰慕侯爷的人品武功,可惜始终无缘一见,故而今日才忍不住冒昧来访。” 前后短短几句言语,毫不保留的表达出了她的敬仰之情,诚恳的态度,更是让人情不自禁相信她说的话。 苏玉楼叹了口气,悠悠开口道:“雷媚姑娘不仅人美,话也说的极为漂亮,令我不禁想要与姑娘一直这么交谈下去,但是夜短梦长,雷媚姑娘还是开门见山,道明来意吧。” 雷媚沉默了一会儿,长吁口气,道:“不瞒侯爷,今夜我是来向侯爷投诚的。” 苏玉楼直视着她动人的眸子,淡然道:“理由?” 芊芊玉指梳理着湿漉漉的青丝,雷媚巧笑嫣然道:“奴家平生见过不少年轻俊彦,但没有一个人能在侯爷这个年龄,站在侯爷这样的的高度,练成侯爷这样强的武功,更重要的是,侯爷你还年轻,前途不可限量。” 苏玉楼闻言,摇了摇头,语气莫名道:“雷媚姑娘这是在告诉我,你是因为看重了我的地位潜力,才想投靠我的吗?” 雷媚歪斜着脑袋,双眼潋滟如春水:“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充分吗?” 低垂着目光,苏玉楼注视着杯中清亮的酒液,直言道:“坦白的说,这个理由,我只信三分。” 雷媚神情略显气恼,直勾勾的盯着苏玉楼,半晌后,见他仍然不为所动,便像是认输一般的叹了口气:“与侯爷这般冷静理智的人打交道,实在让人很是伤神,这么说吧,我投靠侯爷,主要是想借助侯爷的力量,替我达成一个夙愿。” 苏玉楼剑眉一挑,淡笑道:“说说看,是什么夙愿?” 雷媚娇柔的语气一变,慎重说道:“我想让侯爷帮我拿回一样东西,一样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双眼微微阖起,苏玉楼沉吟少许,一字一顿道:“六分半堂?” 雷媚颔首点了点头,眼中的柔媚风情瞬间消失,流露出深埋的浓浓的恨意,但面容却十分平静。 “六分半堂本是我父亲雷震雷的基业,雷损篡夺了总堂主之位,我虽然幸免未死,但却得了一个见不得光的身份。” “这些年来,我花费了无数功夫,取得了雷损的信任,这才得以于跨海飞天堂一役中手刃仇人,然而身为人女,我有责任,也有义务重新夺回六分半堂。” 第一百六十五章 黑白棋局! 深邃的眼眸露出沉凝之色,苏玉楼默然不语,似在判断雷媚的话中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近段时间以来,不仅朝堂风起云涌,江湖亦是波云诡谲。 雷损诈死,以瞒天过海之计,率领部众袭击金风细雨楼,最终亡于雷媚之手,致使计划功败垂成,六分半堂势力大减,不得不收拢羽翼,蛰伏起来,静待时机。 金风细雨楼登上黑道霸主之位,但不过短短数月光景,便发生了一场震惊京师的“政变”。 关于白愁飞其人,狄飞惊曾对雷损说过:“此人可以是苏梦枕的好帮手,但也有可能是他的心腹大患。” 事实证明,狄飞惊识人之明确实举世无双。 白愁飞早已与蔡京暗通款曲,背地里拉拢以及收买人心,再借助蔡京一党的势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政变”,篡夺楼主大权,以强权镇压帮众,铲除异己,令金风细雨楼伤亡惨重,血流成河。 这一役中,楼主苏梦枕,总管杨无邪失踪,五大神煞之一的刀南神惨死! 除了遣人接应苏梦枕等人之外,由始至终,苏玉楼没有做出任何干扰举动,一直保持着副冷眼旁观的态度。 而在这一系列事件当中,雷媚此女都扮演了举重轻重的角色,雷损,刀南神两人皆是折在了这媚态天成的女子手上。 苏玉楼沉吟了片刻,微笑道:“倘若我帮了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话音刚落,苏玉楼又补充道:“而在此之前,你还要以实际的行动向我证明......我确实应该帮你,毕竟,口头上说得再漂亮,也不过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儿,不真实,也不牢靠。” 幽怨的望了苏玉楼一眼,雷媚娇叹道:“你这人啊,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要奴家怎样说你才好呢。” 优雅的站起身来,窈窕动人的凹凸曲线,盈盈一握的细软腰肢,以及薄纱内若隐若现的肉色春光,立时呈现在了苏玉楼的眼前,甜腻但又不致令人感到厌烦的媚香,一个劲儿的往他鼻子里钻,撩动着他的心神。 莲步轻移,雷媚风情款款的来到了苏玉楼跟前儿,柔弱无骨,光洁白嫩的玉手合拢在一起,搂住了他的脖子,紧接着又跨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姿态妩媚妖娆,又不失热情奔放。 两座柔软玉峰挤压在胸膛上,滑腻娇嫩的舒爽触感,让人飘飘乎如登仙境,乐极魂飞。 “我曾担任过六分半堂的三堂主,又是金风细雨楼的郭东神,知道很多不外露的情报机密,侯爷若是需要的话,我可抽时间一一告知于你。” “现在嘛,侯爷只需要将我变成你的自己人,过了今晚,我的......就是你的,包括六分半堂。” 玉靥紧贴着苏玉楼的侧脸,雷媚吐气如兰,好似热恋中的情人,于耳畔呢喃低语,语带双关。 六分半堂刚刚经历过一场惨败,然底蕴未失,中原各地皆有分舵,麾下的商铺,农庄,布庄不计其数,对于一个掌权者而言,能够将其操持掌中,不亚于如虎添翼。 雷媚是六分半堂创始人的女儿,这对于夺回六分半堂之后,稳定人心,有着绝佳的作用。 权力,财色,这么大的诱惑,试问世间又有几个人能够抵挡得住? 苏玉楼唇角微微勾起,轻抚着雷媚春睡海棠般的俏脸,入手处温润细腻,有着任何美玉也无法比拟的香软嫩滑,他怜爱的摩挲着,指尖轻轻划过颈间,只需要他轻轻一用力,怀中这朵娇花便会立刻枯萎,香消玉殒。 雷媚仿佛感觉不到这潜在的危机,扬起螓首,眼梢儿微微上挑的杏眸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透露着惊人的媚意。 怀中娇躯渐渐火热滚烫,苏玉楼眉眼低垂,看不清是何神情,灯火摇曳映射出的阴影,让他本就俊美的脸庞看上去更加立体,像是一尊端坐于仙山圣境,怜悯世间众生的神祇。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玉楼轻轻的叹息了口气:“我似乎已经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 雷媚半眯着双眼,笑容明艳动人:“这样互惠互利的事儿,你本就不该拒绝。” 苏玉楼闻言,颔首轻笑道:“说的有道理,不过,我心中还有一个疑问,需要你来解答。” 雷媚呵着香气道:“侯爷请讲。” 眸色渐深,犹如两谭深不见底的幽泉,苏玉楼语气舒缓,恰似春风怡人。 “我想知道,雷媚姑娘你......与有桥集团,以及方应看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雷媚娇躯不自觉的一僵,俏媚的双眼微微睁大,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惊诧慌乱之色。 ...... 长街上,一辆豪华马车缓缓行驶着,车轮轱辘辘的压过地面,驾车的两人是有着“铁树开花”之称,曾担任过迷天盟五圣主,六圣主的张铁树,张烈心两兄弟。 整个京城,能让他们两人心甘情愿车前驱驾的人只有一个。 “神通候”方应看。 指尖捏着一枚墨黑棋子,面容姣好,静若处子的方应看抿唇思虑片刻,方才施施然的垂手落下,将棋子填入棋盘之中。 马车行驶的很平稳,摆在小几上的棋盘没有晃动一丝一毫。 权倾内宫的宦官头子米苍穹就坐在他的对面,见他落子,笑了一笑,跟着落下一子。 “你觉得雷媚能够获取逍遥侯的信任吗?” 双眼紧盯着棋局变化,方应看缓缓的摇了摇头:“能不能够,我不知道,但雷媚至少有让人心动的条件,出色的容貌,高强的武艺,潜在的价值,我若是他,便不会拒绝,或者说不会拒绝的太快。” 米苍穹沉默少顷,又问道:“你已经答应蔡京的条件了?” 方应看没有隐瞒,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米苍穹疑惑道:“这两人已势成水火,你为什么不选择隔岸观火,两不相帮,等候渔翁得利的时机?” 这一次方应看没有立即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徐徐开口:“当下形势,正如我们眼前的这盘棋局,只有黑白二色,又岂能容得下第三种颜色的棋子插入其中?” “我要是不表个态,选定其中一方,只会被他们提前清扫出局,连博弈的资格都欠奉。” 第一百六十六章 阳间的路,你们已经走到尽头! 江湖上素有传言,有桥集团的两大首脑之中,“神通候”方应看是宝,而米苍穹则是藏宝的匣子。 这个说法虽不尽对,但也非是不对,对于这个沉静睿智,谦和恭顺的年轻人,米苍穹一向十分欣赏,且寄予厚望。 “我们协力助太师一把,倘若真让他击败了逍遥侯,以及诸葛先生一脉,恐怕接下来,就该将矛头指向我们了。” 嘴角掀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方应看道:“一旦逍遥侯,诸葛先生胜了,下一步,同样也会对付我们,而且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反之蔡京胜了,或多或少会顾忌金主,至多打压我等,不会赶尽杀绝,” “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要做的就是......坚守,苦等。” 霜白长眉微微挑动,米苍穹会意道:“等金主荡平辽国,统一北境?” 方应看颔首笑道:“正是,眼下辽国已是日暮西山,灭亡之期不远矣,只待金主统一北境,再跟我等内外齐施压力,即使蔡京这老狐狸再狡诈,也不得不让步,届时,我们自可与他分庭抗礼,不必再瞧他脸色行事。” 见米苍穹面泛沉思之色,方应看复又说道:“更为重要的一点,狐狸再狡猾,毕竟还是老了,而我比他年轻,我等得起时间,时间却不等他。” “说的在理。” 随意的附和了一句,米苍穹似察觉到了什么,紧锁着眉头,露出惊异不定的神色。 京师不设宵禁,夜市之繁华,古今未有,这条长街虽然偏离京城主道,但也有不少商贩店铺,眼下嘈杂的响音一点点的消失,犹如被人抽丝剥茧,削离开去? 这时,连方应看也感到不对劲儿了。 “见鬼,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一道饱含惊诧之意的熟悉嗓音自车帘外传来,这是张铁树的声音,紧接着,又在“唏律律”的马嘶声中,车子停了下来。 抿了抿薄唇,方应看的心底不由生出了许些不安之意,侧首与米苍穹对视一眼,伸手撩开了蜀锦织就的车帘,一起走了出去,随即便瞧见了奇怪的一幕。 长街上,商贩不约而同的收拾起了东西,随着行人一路,朝着其他街道走去,两旁的店铺纷纷开始关门闭窗,提前歇业。 这些人神色呆滞,目光空洞,像是提线木偶一般,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操纵奴役着,不过一会儿,便已散的一干二净。 唯有一人立在长街中央,负手以待。 瞧清前面拦路之人的样貌,方应看脸上洋溢出热络的笑意,眼色却是微微一沉:“一别数月,想不到今夜会在这里遇见苏兄,还真是凑巧啊。” “不凑巧,我在等你。” 平淡的回了一句,苏玉楼古井无波道:“说起来,这应该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吧?” 面对苏玉楼冷淡的态度,方应看笑容依旧,风雅如初道:“不错。” 轻轻的叹了口气,苏玉楼言语惋惜道:“可惜,你不会再有第三次机会了。” 方应看心里一惊,恰到好处的显露出错愕之色,讶异道:“你要杀我?” 苏玉楼扬起手来,借着月色,注视着掌间细腻的纹路,三分讥嘲,七分哂笑的说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当然,你若自忖有逃出生天的本事儿,大可一试。” 对方杀意坚决,方应看也不再装傻充愣,关于此人为何会拦路截杀自己,心念一转间,便已然明了七八分,事实上,雷媚与他私交甚密,但知情之人世上寥寥无几。 雷媚一向处事谨慎,做事滴水不漏,究竟是那里出了纰漏,以至于此?还是说,雷媚背叛了自己,把他给卖了? 一时间,方应看面色平静,内心却是疑窦频生。 米苍穹这时开口了,他对插着衣袖,嗓音冷冽,告诫道:“逍遥侯,无故杀害一品公候,可是大罪一条,你莫要知法犯法,需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行事之前,还望三思。” 望着这位权倾内廷,武学修为亦是拔尖的年老宦官,苏玉楼淡然道,“米公公,怎样行事,还不用你来提醒我。” 米苍穹闻言,神色倏然阴沉,双手从袖子里探出,暗自提运真气,同时传音入密道:“小侯爷,你先行一步,这里由我来拦住他。” 米苍穹师从淮阴张侯,系出名门,练得一身不俗武功,然而因为种种际遇入了皇宫内廷,做了宦官,对于方应看这个年轻人,他十分欣赏,早把作为一个太监无法吞吐风云的残梦寄托在了方应看身上。 这些年来,他竭力扶持方应看,替其铺平道路,倘若方应看不幸死了,他的残梦也会随之而去。 他自忖武艺高强,即便不敌,也有办法脱身,而对方的目标是方应看,留他在此,更是反成掣肘,令他分神照顾。 斜睨了一眼米苍穹,方应看点了点头,探手一招,一道血色光华自车厢里飞射而出,落入掌中。 正是四大神兵之一,血河古剑! 手持血河古剑,方应看正要施展轻功,远离此地,忽觉周身一冷,一股无形之气迎面冲来,刹那间,连同米苍穹,张氏兄弟一起,陷入了无形泥沼之中,身形受制。 “阳间的路,你们已经走到尽头,又想要往那里去?” 苏玉楼习练天魔宝箓已然登堂入室,精神异力涵盖方圆百丈,洞察入微,米苍穹的传音入密,在他瞧来,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谈笑间,长街上下,愁云惨淡,狂风怒啸,自苏玉楼矗立的位置起,一盏盏灯火陆陆续续的熄灭,阴郁窒息的黑暗延伸开来,吞噬了整条街道。 沉闷,压抑,犹似从人间坠入了黑暗地狱。 恰逢这时,两道幽芒乍现。 心剑出鞘! 苏玉楼遥遥立定,双目莹莹生辉,三尺幽芒吞吐闪烁,撕裂虚空,这是比“黑”还要深沉的幽暗,一切阴霾,黑影顿时成了附属,环绕着幽芒飞旋扭曲。 目光迎上两道幽芒,米苍穹,方应看,张氏兄弟四人,心神瞬间沦陷。 第一百六十七章 心剑出鞘,摧魂裂魄! 心神受制,浓厚的阴霾悄无声息,逐渐蒙上四人心头,挥之不去。 视线所及,长街另一头,苏玉楼的气息无限拔高,恰似参天巨岳屹立身前,巍峨浩壮,自己却是轻若蝼蚁,渺小低微,对手强无可强,自身弱无可弱。 至于那两道幽光则如无形利剑,无视肉身躯体,撕裂重重心防,直指人心最薄弱的地方。 般若心剑,摧魂裂魄! 这口剑由心而发,非是真气,而是全身精神所系,一旦与人对敌,心剑出鞘,直指人心,神威所及,对手心志瓦解,自然雌伏认输。 眼下在心剑无形无质的锋芒下,米苍穹,方应看四人的心防薄如纱纸,深埋于内心深处的记忆一一涌现。 这是四人最恐惧,最不堪回首,最不愿面对的往事,一瞬间,心魔迭起,幻象丛生。 一个人最难击败的就是自己的内心。 面对不断呈现的往事,四人神色变幻,七情上面,恐惧,惊慌,暴怒,焦虑,种种不安的情绪爬上了他们的脸颊,不由自已。 肉身受心神影响,更是不自觉的绷紧起来,暗自运转的真气失去了控制,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经脉窍穴中乱窜乱撞。 需知气由心生,无论武功多高,体内的真气也要人心才能驾驭,心志一旦受制,登时气血不通,四肢僵硬,别说出手进击,就连动弹一下也不容易。 “这是什么武功?” 一向风度翩翩,浊世佳公子模样的方应看面容狰狞,双目赤红,密集的血丝如红云般包裹着他睁大的瞳孔。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面筛子,全身千疮百孔,处处皆是破绽,好似苏玉楼轻轻的吹一口气,也能将他吹倒一般。 他已然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但方应看并不甘心就这么引颈受戮,他拼命的想要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一双梦魇也似的恐怖目光,但那双目光却犹如吞噬一切的黑洞,牢牢的吸引住了他的视线,令他目不能动,眼不能眨。 “啊!” 张铁树,张烈心两兄弟额间青筋鼓跳如蛇,骤然狂嚎大叫,呕出一大口鲜血,随即身体一软,瘫倒在地,气息全无。 苏玉楼见状,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天魔宝箓中的精神大法配合般弱心剑,不仅弥补了般弱心剑的部分短缺之处,更令般若心剑威力大增,杀敌于无形之间。 忽然,苏玉楼似有所觉,讶异的惊“咦”一声,精力转而落在了米苍穹身上。 张氏兄弟的死亡,让米苍穹,方应看两人心上的负担重了将近一倍,心剑狂涛怒浪一般的涌出,不断冲击撼动着两人的心神。 方应看此际面如白纸,没有丝毫血色,似已濒临极限,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会心力交瘁而亡。 而他身边的米苍穹则紧咬着牙关,一头须发狂舞飞扬,衣袍猎猎鼓胀,黑白分明的眼珠突然变成了蓝色,透发出幽幽光芒,嘴里更是不断发出如野兽一般的低吼,一股凶戾至极的煞气自他体内溢散而出,弥漫开来。 现在的米苍穹,予人的感觉已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凶兽。 朝天棍法,至凶至邪,米苍穹习练这套棍法,不知不觉间受其影响,潜在的凶戾煞气积郁于心底,又不得舒展释放,日久天长下孕育出了一头“凶兽”。 攻破米苍穹心防的般若心剑,就好比成了打开牢门的钥匙,将米苍穹内心深处的凶兽释放了出来。 “走!” 米苍穹双目凸睁,口中发出一道不似人声的低沉咆哮。 下一刻,米苍穹双腿一踏地面,猛然冲向了苏玉楼,凭借一股凶性,他暂时抵挡住了般弱心剑的压制。 时至如今,他才彻底体会到了前面那个年轻人的可怕,这种可怕,超越了元十三限,超越了诸葛正我,超越了迷天七圣关七。 五指合拢,米苍穹手中无棍,唯有以手为棍。 朝天一棍! 似龙吟、似虎啸、似狮吼、似狼嗥、似鹰唳、似犬吠、似蝉鸣的尖锐厉啸响彻虚空,米苍穹的右手仿佛变了一头凶戾至极,欲毁天灭地,吞噬众生的“孽龙”。 “孽龙”张开了巨口,飞腾之间,将整个长街的空气抽拉一空,形成了一道狂旋乱舞的凛冽棍风。 棍风带起如雷鸣般的轰隆闷响,贯空而去,声势骇人至极,沿途的青石板道“咔咔”爆碎,两侧的门窗“框框”作响,顶上的青瓦更是不住的弹跳,跃然于空。 精神恍惚的方应看倏觉心神一松,恐怖的压力顷刻间荡然无存,抬起头来,深深的望了一眼米苍穹,随之转身即走。 谁料双腿酸麻,经脉刺痛,刚一迈步就成了滚地葫芦,他也顾不得这些了,狼狈的爬起身来,强自平复下紊乱的真气,接着施展轻功,朝着来时的路急掠飞去。 对于方应看,苏玉楼不管不问,甚至连看都未看一眼,他的心神在被般若心剑攻破的瞬间,已烙上了精神印记,任凭他逃至天涯海角也无济于事。 凝神聚气,苏玉楼专注的望着眼前这一棍。 这一棍给他的感觉就是“凶”!“凶”得一如“死亡”,无可抵御、无法匹敌、无以拒抗、无有比拟。 “凶”过之后,则是“空”,这是一种什么都“空”了,没有了的感觉。 没有了战志,没有了拒抗,没有了出路,没有了力量,没有了棍,没有了敌我,甚至连没有了也没有了。 当米苍穹这一棍逼近时,它不仅空,还是四大皆空,兼且“空”中藏“凶”,“凶”中至凶——四大皆凶! 倘若寻常高手直面这凶戾至极,又带着许些禅意的朝天一棍,根本不用等米苍穹将棍子砸下来,便己被这“四大皆凶”的凶煞气息所侵蚀,当场就魂飞魄散了。 而对苏玉楼而言,这一棍固然可怕,但不可畏。 眼中跳动着惊异,喜悦的奇异色彩,苏玉楼低垂的双手莹白透明,闪烁着朦朦光辉,恰似一双出鞘神锋。 欲展屠龙术,有蛟龙处斩蛟龙! 第一百六十八章 穷途末路! 呼呼呼...... “孽龙”腾飞,棍风凄厉,眨眼间已逼近苏玉楼身前三尺之地,一头漆黑墨发受气劲催迫,似海浪般起伏飞舞,斜飞入鬓的剑眉下,一双眸子亮若星辰,灿灿生光。 苏玉楼朗声清啸,袖袍翻飞,双手倏然扬起。 这轻轻的一扬手,拖曳出了一连串清晰残影,圈圈点点的涟漪荡漾开去,时空仿佛于此刻突兀的慢了下来。 凶戾绝伦,奇快无比的朝天一棍,瞬间变成了乌龟慢爬,举步艰难,徐徐的向前推进着。 掌沿指间覆裹着一丝蝉翼般透明的气锋,苏玉楼双手飞舞,划过道道合乎天地法理的完美轨迹,滞留出道道残影,迎向米苍穹的朝天一棍。 嗤嗤嗤...... 细微的轻响中,气锋抽丝剥茧一般,剥去了“龙鳞”,抽离了“龙筋”,将凶邪煞气丝丝缕缕的剥离开来。 米苍穹无可奈何的目睹着这一切,眼下的他,仿佛掉入了一个由天地虚空拟化形成的沼泽中,四方上下,皆充斥着无孔不入的粘稠张力,让他这凶煞无匹,堪可睥睨天下的朝天一棍难以施展,愈是挣扎,陷得愈深。 不过一会儿,就连思绪也开始缓慢了下来,时间变得舒漫悠长,予他一种连绵无尽的微妙错觉。 这种微妙错觉,让米苍穹情不自禁的恐惧,惊悸,战栗。 苏玉楼根据山,泽,水,火,风,雷等先天六象,创出了六大禁绝招式,每一招都包含着万千变化,繁复多变。 三个月前,与元十三限的战斗中,苏玉楼曾先后使用了“神人擂鼓式”,“一殛断苍穹”,“冰河极境”,眼下施展的正是对应“泽”之变化的一式。 最后一丝萦绕于手臂之外的煞气被剥离开去,苏玉楼张开骨节匀称的双手,上下合拢,十指扣搭在米苍穹的手腕脉门上,截断了他源源不绝的真气,斩断“龙头”。 米苍穹面色大变,尝试鼓劲挣脱苏玉楼的钳制,倏感劲气一触腕上十指,便立即石沉大海,消融不见。 迎着米苍穹骇然欲绝的神情,苏玉楼微微一笑,猛地挥臂发力,将他整个人抡了一个大圆,狠狠的砸在地上。 地面摇颤了几下,下陷一尺有余,青石迸裂弹飞,烟尘从腾直上。 米苍穹脊骨裂碎成灰,一身气机给苏玉楼这一摔生生砸散,连须咳出了好几口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伤重至此,再难续命回天。 苏玉楼眼帘微阖,没有再看处于弥留之际的米苍穹,印堂一抹幽光蜿蜒流转,心神返照虚空,如开法眼。 俄尔,乘风掠起,化作一缕清烟远逝。 ...... 繁华的夜市中,一尾“游鱼”灵活的穿梭在人流间,方应看紧绷着一张脸,眼中还残留着许些惊慌之色。 方应看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这样狼狈了,他的义父是方巨侠,一代武林至尊,他又是朝中权贵,一品公候,笑傲京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做梦也没想过会有今日。 他恨极了苏玉楼,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寝其皮,长江之水也难以洗清他的恨意。 死! 他一定要让苏玉楼死,而却还不能死得太容易,当然,为今之计,还是得保证自己不死,他不知道米苍穹能够抵挡多久,故而没有飞檐踏瓦,这样目标太过明显,而是混入了人流中,以图混淆视听。 最重要的是,方应看思及适才情景,认为对方或多或少还是有些顾虑,否则也不会以“妖术”遣散行人。 呼呼呼...... 空中传来一阵风响,方应看心中警兆大响,立时止住脚步。 浩瀚夜空下,一道雪白身影翩然旋落,墨眉俢目,面容姣好,衣发流转之间,恍若下界仙人。 “小侯爷,看来你并没有逃出生天的本事呀。” 来的好快! 眼神微微一沉,方应看心底不禁一阵荒寒,前后不过十余个呼吸,对方就追了上来,这意味着米苍穹或许.......已经死了! 武功胜他不止一筹的米苍穹尚且如此,他又该如何?又能如何? 沉默少顷,方应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重塑表情,微笑着说道:“逍遥侯,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我非是死仇,又何必弄至这般田地?今日你退一步,明日我必报以桃李,助你共抗蔡京,如何?” 苏玉楼薄唇轻启,勾勒出一抹浅显弧度,轻笑道:“我原以为小侯爷你一代人杰,死前必有高论,怎料想尽说一些废话,委实无趣。” 目光骤然冷冽,方应看面色显露出疯狂之色,厉声大喝道:“好,你要鱼死网破,我成全你。” “鱼死网破?” 摇了摇头,苏玉楼轻哂道:“米苍穹尚且不行,遑论是你?” 说话之间,苏玉楼踏前一步,几近缩地成寸之能,凭空挪移至方应看的身前。 眼前倏然一花,光影交错,方应看不假思索,掌中血河出鞘,耀眼血光登时激烈绽放,染红了大半个街道,清脆剑吟之间,气与神合,人与剑合,猩红剑芒恰似水波荡漾流转,直如血河遁出冥界,血洗人间。 苏玉楼漫不经心的飞袖一洒,以柔御刚,错开剑锋。 剑上劲力落了空处,方应看强忍不适,手腕抖转,一侧剑锋,就要将苏玉楼拦腰斩杀。 似缓实疾的抬起右手,苏玉楼朝下一拍,恰好拍在了血河古剑的侧面,削铁成泥的血河古剑立时弯曲如拉满的弓弦,一股无法形容的磅礴巨力沿着剑身蔓延直上。 方应看痛哼一声,虎口血花飞溅,神兵血河脱手而出,斜斜没入了苏玉楼脚前的地面。 “杀人了!” 两人当街厮杀,顿时引发恐慌,行人们唯恐殃及池鱼,几声惊呼之后,作鸟兽散,远远逃离此地。 手捏兰花指,苏玉楼淡雅一笑,横空一拂,指风过处,方应看双臂酸麻,随之无力垂下。 血河古剑失手,还未展开下一轮攻势,便在“兰花拂穴手”下半途而废,一时间,方应看心死如灰,他自持自傲的武功完全成了笑话,被人弹指间信手破去。 散指成爪,苏玉楼长驱直入,掐住方应看的脖子,将他凌空提了起来。 “小侯爷,还有什么遗言需要交代吗?” 第一百六十九章 血河古剑! 双脚离地悬空,脖子被人掐住的方应看面皮胀红,神色忽然平缓了下来,再也不复适才的疯狂怨毒,怔怔的望着苏玉楼,少顷,他凄然的叹了口气,大有一种枭雄末路的苍凉。 “狭路相逢,强者生,弱者亡,虽然很不甘心,然事实即是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要杀......你就杀吧。” 言罢,方应看长吁口气,阖上双眼,闭目等死。 苏玉楼没有说什么,指尖劲力摧吐,“咔嚓”一下轻响,直接震碎了他的喉骨,了结了这位“神枪血剑小侯爷”的性命。 没了气息的尸体瘫软在地,苏玉楼侧身握住血河古剑的剑柄,向上轻轻一提,便将它给了拔了出来。 但见这柄神兵剑身凹凸不平,剑锋奇钝无比,剑脊弯曲,剑尖歪斜,要不是剑上隐隐有浓稠血光流转不息,散发着阵阵刺骨阴寒,俨然与寻常废铁无异。 随手挽了几朵剑花,倒也还算顺手,苏玉楼长袖一震,蓦地冲天而起,消失无踪。 夜色沉沉,如铁似钳,半盏茶的功夫后,“嗖嗖嗖”的衣袂裂空声乍然响起,三男一女,四道人影不分先后,同时落在了方应看的尸体旁边。 四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眼,神情难看至极。 一个挺拔高瘦,背负长弓箭囊的中年汉子率先有了举动,他蹲下身来,双手在方应看全身上下摸索了一阵,利如鹰隼的目光又扫了扫四周,皱起了一双粗黑浓眉,嗓音嘶哑,沉声开口。 “神通候的身上共有两处伤,一处在右手,虎口崩裂,一处在脖子,喉骨粉碎,地上除了一道狭长缺口,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初步判断,他应该是被人瞬间击落了佩剑,插入地面,接着再被人捏碎了喉骨,致于死命,整个过程很短,而他根本毫无反抗之力,杀他的人,武功高他一筹不止。” “这小白脸的武功并不弱啊,怎么突然一下子就稀里糊涂的死了呢?早不死,晚不死,还偏偏死在这紧要的当口上。” 说话之人佝腰驼背,瘦骨嶙峋,穿着一件极不合身的单薄布衫,似不畏严寒,一双手臂长的吓人,时不时的抓耳挠腮,活像一只立地行走的猴子。 四人之中,唯一的女性扬起头来,扶额娇叹道:“还是想想天上交给我们的任务吧,没有了方应看,我们怕是很难混进皇宫,更别说施行下一步计划了。” 长臂汉子神色苦闷,抓了抓耳腮,转头说道:“老大,你说怎么办?要不我们用飞鹰给天上回个信儿,禀报实情,再等他的指令行事?” 其余两人闻言,也不由侧首望向了一旁环胸而立,身材魁梧壮硕,脸上覆着一张钢铁面具的高大男子。 面具男子眼眸低垂,瞥了一眼方应看,正要开口,忽闻一道清朗的嗓音徐徐响起。 “听说金主完颜阿骨打自号为天,麾下共有十一名身怀绝技的异人,称为金帝十一翼,四位武功不差,想必定是其中之四了?” 四人悚然一惊,面具男子更是目透寒光,循声望去,但见不远处一角飞檐上静静的坐着一个人,这人的膝上还横呈着一把十分古怪的剑。 血河剑! 面具男子目中寒光更甚,沉声道:“你就是杀了方应看的人?” 言语间,面具男子已暗自运气戒备,能够瞒过他的感知,对方显然非是易与之辈。 去而复返的苏玉楼抬起一双眸子,颔首点了点头,坦率承认:“闲话不必多说,诸位,请吧。” 背负长弓的中年汉子抬起手来,搭在弓身上,冷笑道:“未知你想请我们去哪儿?” 苏玉楼悠悠道:“你们四人潜入大宋京城,意图不轨,眼下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刑部天牢。” 面具男子轻哼道:“我们要是不去呢?” 指腹轻轻划过剑身,苏玉楼语气渐冷:“苏某人只得多费些力气,送诸位一程了,正好,我听说凡是被血河古剑斩伤的人会血流不止,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私,便请诸位以身试剑,让我开开眼界好了。” 血河古剑似通灵一般,“嗡嗡”颤鸣起来,猩红血光漫卷飞洒,活像是一只嗜血妖物,急不可耐的想要饱饮鲜血。 下一刻,血虹贯空,落满大地。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迅速淹没了这一片区域,恰似闷雷滚动,连绵不绝,中间还夹杂着惊怒交加的叱喝,此起彼伏。 少时,风停云歇,雷霆收声,一切又复归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长街寂静无人,街道两旁的屋舍才传出了惶恐沉郁的窃窃私语声。 ...... 皓月西落,晓星渐沉,晨曦微露之际,苏玉楼才回到侯府,入了内室,正好瞧见雷媚素手托着香腮,百无聊奈的拨弄着一株插花。 烛光掩映间,雷媚桃颊晕红,美眸流光,自有一股风流韵态,将一边的花儿也比了下去,端得是人比花娇,美不胜收。 但正如戚少商所言,娇花一般都带着刺儿。 按照原来世界的发展,雷媚一次接一次的倒戈之中,让雷损,苏梦枕,白愁飞这些枭雄霸主通通栽了个跟头儿,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而这一次,便换作了手眼通天的方小侯爷。 “你竟然没有趁我不在,偷偷离开,倒是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雷媚站起了身子,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像极了一只养尊处优的波斯猫,微微挑起唇角,娇嗔道:“侯爷是在打趣奴家吗?以侯爷的本事儿,即使我跑到天涯海角也没用,与其白费功夫,倒不如就等在这儿,至少也能给侯爷一个安分守己的印象不是?” 苏玉楼挑了张椅子坐下,斜睨着她,调笑道:“漂亮的女人,似乎说什么都很有道理。” “多谢侯爷夸奖。” 雷媚妩媚一笑,恰似娇花初绽,风流天成。 过了一会儿,雷媚又收敛了笑意,盈盈上前,殷勤的替苏玉楼斟了一杯水,目光掠过置放在案上的血河古剑,眸中异色一闪。 第一百七十章 溯本还原,直指本质! 雷媚眸中的异色来似疾风,去如烟云,转瞬即逝,樱唇轻启半晌,才低声问道:“小侯爷他......死了么?” 微微扬起头,苏玉楼神色平和,淡然道:“雷媚姑娘何必明知故问,换了活着的方应看,又岂会乖乖的将血河古剑给我?” 雷媚娥眉轻蹙,幽幽的叹了口气,感慨无限。 苏玉楼舒雅一笑,语气陡然间冷了些许:“我知道你与方应看关系不错,眼下亡羊补牢,未时未晚,你也看见了,他的剑就在这里,需知打铁趁热,报仇趁早。” 雷媚闻言,娇躯一僵,心底没来由的涌起一阵寒意,蔓及全身。 “侯爷,你又来了?” 面上不动声色,娇嗔一句,随即玉齿啮着红唇,露出一副颠倒众生的动人媚态。 苏玉楼素来不戒女色,前生加上今世,也算见惯了胭脂阵仗,自是不会同那些嫩脸书生一般惶然无措,直直的盯着眼前这张羞花俏脸,他也不得不感叹一句。 不论内在如何,单是这副皮囊却是顶尖的好,让人瞧着便觉赏心悦目。 雷媚见他目光幽邃,瞧不出喜怒情绪,不禁叹道:“他的下场如何,我心里早有预料,良禽择木而栖,到底相交多年,见他死了,心中不免有些唏嘘罢了。” 两人因利而聚,因利而散,苏玉楼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目光掠向一侧的雕花窗口,此际冬日浮升,曦光如织,空中微尘清晰可鉴。 这自然之美,让苏玉楼心神见了,不禁心神舒畅,长吁口气,悠然道:“天亮了。” 雷媚天生一副玲珑心肝儿,闻弦歌而知雅意,当下明悟言外之意,不觉幽怨道:“侯爷这是要赶我走了吗?” 微斜着头,苏玉楼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笑问道:“你想留下?” 见苏玉楼言语松动,雷媚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妩媚一笑,转身坐落在苏玉楼的大腿上,俯身靠拢,红唇贴耳,香泽微吐道:“还望侯爷收留。” 雷媚常年习武,双腿紧致圆润,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苏玉楼也能感觉到那光滑如锻的细腻肌肤,而这摆明车马的勾引,更是丝毫不加掩饰。 苏玉楼唇角挂着一丝温和笑意,五指抚摸着光可鉴人的柔顺青丝,细细梳理:“想好了?我不是雷损,也不是方应看,不会给你背叛我的机会。” 雷媚杏眸泛波,似已意乱情迷,呓语般喃喃道:“我不会出卖侯爷的......永远不会。” 苏玉楼轻轻一笑,不以为意,女人常说男人的话不可信,对于男人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正如某位母亲教导孩子:不要轻信女人,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何况,怀中这软玉温香的女子还是一位编制谎言的大行家。 目中神色不定,苏玉楼漫不经心道:“我尚缺一位贴身丫鬟,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去给府里的管家说上一声。” 雷媚抬双眼弯如弦月,一张宜嗔宜喜的俏脸露出几分娇憨吃态:“奴家一切皆凭侯爷做主,自然是愿意的。” 苏玉楼颔首点了点头,随即毫不恋卷,将她轻轻推了出去,见她两颊晕红,明若烟霞,一双春水眸子微微睁大,透着七分惊诧,三分幽怨,不由笑着开口。 “我素来有沐浴的习惯,一日不辍,昨日让你抢了机先,又一夜未歇,身子有些乏了,你且先下去吩咐他们,备好热水,今夜良宵漫长,想说什么,想做什么,等到了晚上再说。” 雷媚闻言,微一抿唇,终是没再纠缠,盈盈行了一礼,也便袅袅娜娜的去了,出门前,还回了一个风情万种的眼眸。 目送着她离开,苏玉楼端起水杯,润了润嗓子,随着修为日渐高深,对于男欢女爱,他虽不厌倦,却已不再如初尝禁果之时,食髓知味,热衷异常。 权力,名利,美色,财富,时间种种欲望,于他而言,皆有穷尽,勘破,放下之日,远不如追寻“我道”来的精彩。 收拢了心思,苏玉楼掌心朝上,五指箕张,掌指间渗出了丝丝缕缕的霭霭烟气。 烟来云去,化为风雨雷电,变幻山海奇观,随生随灭,“山字经”刻画内心世界,异于寻常武功,且又能与真气武学相融,衍生出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眼下苏玉楼的真气多了一丝灵性,再非单纯的“死物”,无需驱使,自然变化,这种变化离奇怪诞,又合乎天地法理,神妙难言。 或许真气数量增添有限,然质量却是不可同日而语,“死物”变“活物”,神魂,肉壳,真气之间,相存共生,对于驾驭天地之力,较之以往更加自然而然,得心应手。 此似此刻,但见这光怪陆离,摇曳蒸腾的烟岚中,有一丝不谐之气存于其中,凶戾邪煞,格格不入,正是源自于朝天一棍的煞气。 昨晚苏玉楼没有以力制力,以强凌强,而是以类似“庖丁解牛”的技法,抽丝剥茧,逐步拆解,随后又截取了一丝煞气,以便了解朝天一棍的特性。 这一缕煞气就像是一只桀骜难驯的凶兽,苏玉楼以真气为牢,将他紧紧困缚。 真气排斥相冲,致令这一缕煞气时刻想要挣脱牢笼,脱困而出,便不免与苏玉楼的真气发生冲突,继而在这个过程中将自身特性一一暴露出来。 伤心箭,惊艳枪,朝天棍,俱为当世顶尖绝学,神意为主,气为辅,招式此之。 作为习武之人,苏玉楼自有一颗习武向道之心,对于高深武学,近乎本能的想要探究其原始本质,兼之他行的是汇流成河,聚沙成塔的广博路子,自然也希望将这三门绝学融入天物刃的百兵变化中。 伤心箭他已得心法口诀,虽未臻至大成之境,但也已登堂入室,而在与诸葛正我的凉亭一会中,两人以气驭兵,以音赋意,神意交融之下,惊艳枪的神髓他也得了七八分。 至于眼下,有这一丝煞气为引,加上亲身体会过朝天一棍的凶戾威势,苏玉楼自信能够溯本还原,直指本质,让朝天一棍再现尘寰。 第一百七十一章 诛逍遥,斩诸葛,立新君! “神通候”方应看,内侍宦官米苍穹横死长街,毫无意外,于偌大的京城里掀起了轩然大波,惊起了狂澜万丈。 这两人的死,意味着“有桥集团”这个隐匿于朝廷阴影里的组织,尚未浮出水面,便已土崩瓦解,分崩离析。 蔡京党羽近段时间以来受尽打压,眼见不时有同僚进入刑部大牢度假,运气背一点儿的直接上了断头台,无不战战赫赫,朝上朝下皆是低头走路,低调做人,刻下眼见良机临至,自是不甘寂寞,跳将出来,大肆攻讦“杀人者”。 不过,这场风波来的猛烈,去的也迅疾。 因有雷媚这个内奸在,“神通候”方应看与金,辽两国通气判敌的证据,很快就被“藏镜人”搜寻找出,一一呈上龙案。 而“笑脸刑总”朱月明的刑罚手段尤在任劳,任怨二人之上,相传连铁人的嘴巴也能撬开,被苏玉楼送进天牢的金国四人,很快就有一人经受不住严刑拷打,吐露实情,更加佐证了方应看勾结金辽两国的事实。 一个个日常与方应看关系密切的官员,陆续接到了刑部的搜查令,不消半日,刑部大牢的一些空缺牢房,就有了新的住客。 蔡京党羽的嚣张气焰为之一息,兼之蔡京抱恙在身,一直卧病府内,未曾上朝,对于此事更是不管不问,听之任之,至此,以苏玉楼,诸葛正我为首的党派借此扬名立威,崛起之势不可阻挡。 朝廷党派,泾渭分明,京师江湖的恩怨,也日渐明显。 白愁飞接掌金风细雨楼,刻意打压旧派,排除异己,虽然有效的巩固了自身权势,却也令麾下势力大减,几乎与大败后的六分半堂相差无几。 两大帮会的摩擦也愈发严重,初时不过星星之火,转眼已化作燎原之势,大小冲突,屡屡不绝。 一晃眼儿,又是半月光景过去。 深夜,明月皎皎,高悬于天际西陲,长云如阵,掩盖繁星,京城时下万籁俱静,一片安宁祥和。 破板门,原是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的势力交接之地,因雷损败亡,此地也落入了金风细雨楼的掌控中。 此刻,寒风飒飒,长街寂寂,忽地火光一现,亮起一点火把,暗若萤火,跳动了几下,便如瘟疫蔓延,大街小巷,紧接着亮起了无数火光。 火光密密麻麻,一东一西,汇聚成流,恰似两条焰光长龙,汹涌奔腾,冲撞在了一起。 千百口兵刃在火光映照下,冷芒四射,寒气冲天。 须臾间,金铁铿锵声,咆哮怒吼声,纷杂脚步声乍然响起,撕裂了长夜寂静,初如波涛起伏,渐有山崩海裂之威。 战火无限蔓延,渐渐由破板门燃向它处,一时间,小半个京城里,人影窜动不休,激斗厮杀,如火如荼。 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的长期冲突,终于演变成了战争,关于京师江湖两大巨擘开战的消息像是插了翅膀一样,飞往了京城各个角落。 京师暴动,焰光炽烈,照亮了半边天空。 宫内召令频下,调动了一半皇宫禁军,一半驻扎京畿的军队,纵马四出,走街串巷,于城中进行管束,挨家挨户的严厉警告,戒令百姓呆在家中,不得擅出,同时浇水灭火,拉起防线,逐走持刀握剑,相互砍杀的江湖人士。 一座巍峨阁楼上,蔡京身披黑貂大氅,临窗而立,十指交叠,撑着窗沿,望着远处的漫天火光,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身后的宽阔空间内,密密麻麻,立着将近百人。 六合青龙,七绝神剑,八大刀王,十六奇派的掌门,还有元十三限,天下第七,多指头陀,神油爷爷,黑光上人,以及诸多拉拢收买的江湖高手。 此外,傅宗书,童贯,龙八太爷等人麾下的高手也尽皆汇聚于此。 蔡京抿了抿唇,忽然开口问道:“宫内的一切可都准备妥当了?” 紫面方脸的傅宗书侯立一侧,闻言答道:“太师请放心,一切皆由我重重把关,绝对万无一失,只需太师一声令下,‘改天换日’计划,即可执行。” 蔡京轻轻的“嗯”了一声,面无表情。 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的冲突火拼俱是他一手造成,只为造成恐慌,牵引京城势力的注意,借此为掩护,替自己“改天换日”的计划清平道路,同时买通了内廷宦官,假传圣旨,名正言顺的调动禁军,镇压暴乱,维护城中治安。 而这些禁军泰半都是倾向于苏玉楼,以及诸葛正我一党的,还有不少立场中立的,眼下留守皇宫的禁军统领大多已被他威逼利诱,纳入旗下。 近千精锐好手也被他陆续安插进了军中,配合操持在握的四,五万禁军,足以控制皇宫局势。 “天罗地网已经设下,只待请君入瓮了。” 蔡京长长的吁了口气,顿了一顿,继续问道:“神侯府呢?情况又怎么样了?” 傅宗书抚须一笑,恭声开口:“太师高瞻远瞩,遣人在各地制造奇案,又因势利导,让各地衙门向神侯府求助,如今无情等人已陆续离开京师,少了这四个臭捕快,诸葛小花就如同拔了爪牙的老虎,下面的大猫小猫,俱都不成气候,不足为患。” “好!” 蔡京拍掌大笑,又望向另外一侧,道:“元限,今次可有信心斩杀诸葛?” 元十三限昂首雄立,斩钉截铁道:“六合青龙,乾坤白虎,无中生有,头呼尾应,奇法大阵之下,诸葛老三今次杀劫难逃,绝无幸免。” 六合青龙大阵,乃是一代奇人韦青青青所创,诸葛正我天资出众,韦青青青担心其日后误入歧途,天下无人能制,便创此克制诸葛正我武功的阵法,授予大师兄叶哀禅。 元十三限不知以何法,自叶哀禅处得此阵法,然而因为功法冲突,无法亲自布阵,无奈之下,收六合青龙为徒,传下阵法,可以说,六合青龙的使命就是布阵杀诸葛。 蔡京虽然知情,但事到临头,出于谨慎,还是忍不住询问一番,见元十三限信誓旦旦,不由得心中大定,豪气顿生。 他转身立定,目光横扫四周,朗声开口。 “诸位,改天换日,即在今日,往后是荣华富贵,大权在握,还是叛贼逆党,阶下之囚,一切皆看今日成果。” “望诸君勿要留手藏拙,竭力以赴,诛逍遥,斩诸葛,立新君,改天换日,再造乾坤。” 此间中人,或为权,或为财,或为利,志同道合,共聚一堂,见蔡京言语慷慨激烈,不禁热血澎湃,仿佛大权在握,财色入怀,纷纷轰然允诺,随声附和。 “诛逍遥,斩诸葛,立新君,改天换日,再造乾坤!” “诛逍遥,斩诸葛,立新君,改天换日,再造乾坤!” “......”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三十三宫阙叹歌吟! 冷风瑟瑟,檐下銮铃摇曳晃动,“叮叮”作响,恰似水滴山泉,清脆而富有节奏感。 室内,烛台高燃,火苗一跳一跳,飞蛾绕着火光盘旋起舞,苏玉楼身子后仰,靠着椅背,折起一张信纸,置于火光上,目视它寸寸成灰,零落飘洒。 “七日前,狄飞惊登门造访,言辞恳切,示以好感,隐隐流露出投靠之意,今夜就闹出了这么大一桩事情,少商,你说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一袭白衣的戚少商低垂着眼睑,沉吟开口:“要么十分可信,要么十分不可信,白愁飞嚣张狂傲,一朝得志自比天,行事咄咄逼人,故而两帮之争爆发,皆是水到渠成,情理之中,不过,有一点很是惹人生疑。” 苏玉楼问道:“那一点?” 长眉紧蹙,戚少商语气慎重道:“两帮大规模的开战,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实在有些不符合狄飞惊的性子,他......似乎太过急躁了。” 苏玉楼摇头笑道:“或许不是狄飞惊太过急躁了,而是有人等不及了。” 戚少商略作沉思,动容道:“侯爷指的是蔡京?” 苏玉楼悠然述说道:“蔡京图谋甚大,行事不容草率,而方小侯爷正是他的强援之一,小侯爷这一死,无异于断了他的一条臂膀,更令他心生警戒,提前举事。” 戚少商嘿然一笑,神色冷冽道:“如此说来,狄飞惊投诚之举,完全就是虚情假意,欲盖弥彰了?” 颔首点了点头,苏玉楼正要说些什么,恰逢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道声音。 “侯爷,宫里来人了。” 长长的叹了口气,苏玉楼接着洒脱一笑,笑道:“你瞧,这位蔡太师还真是亡我之心不死,这不派人来请君入瓮了么?正好,我也想将他们一网打尽,便遂了他们的愿又有何妨?” 徐徐起身,苏玉楼推开大门,迈步走了出去,室外清冷寂静,夜色正浓。 “今夜,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今夜之后,注定有些人要与世长眠。” ...... “轰隆隆”的闷响中,宫门徐徐敞开,白愁飞一步当先,昂首步入,向着开门的禁军将领点了点头,目光随之眺望远处。 夜色下,鳞次栉比的宫殿洒下庞然巨影,点点灯光散落,好似繁星点缀其中。 这里是皇宫内廷,同样也是天下权力的中心。 白愁飞面色从容,内心却是按捺不住的激荡翻涌,他一生所求,不正是踏上权力的顶峰吗? 权力顶峰就在此间! 而在此之前,他还要率众去杀一个人,一个修为深不可测,武功冠绝当世,连他也不得不为之叹服的人,他一人是绝对成不了事的,故而他将手下精锐一起带来了。 吉祥如意,一百零八公案。 一百零八公案是他亲自训练的好手,虽然时间仓促,但成效显然,皆有以一敌百之勇,首领梁何,副首领孙鱼。 吉祥如意非是一人,而是四大高手,“一帘幽梦”利小吉,“小蚊子”祥哥儿,“一索而得”朱如是,“无尾飞铊”欧阳意意。 四人名字各取一字,合起来正是吉祥如意。 这么多的好手,高手,配上六分半堂的精锐,以及蔡京麾下的奇人异士,还有数万宫廷禁军,天下之大,还有何人不可杀?还有何人杀不得? “我原要昂扬独步天下,奈何却忍辱藏于污泥。” “我志在叱吒风云,无奈得苦候时机。” “龙飞九天,岂惧亢龙有悔?” “鹰飞九霄,未恐高不胜寒!” “转身登峰造极,试问谁不失惊?” “......” 白愁飞意气风发,负手而行,抬首望天,轻吟着《三十三宫阙叹歌吟》,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舍我其谁的傲气,他很独孤,即使万人相随,他依旧是孤独的,但他并不在意,他只要别人看见他的成功,仰望他,崇敬他即可。 吟唱到接近末尾时,一连串急促的咳嗽乍然响起,白愁飞皱了皱眉,随之舒展开来。 这咳嗽声是那么的熟悉,不仅白愁飞熟悉,他身后的金风细雨楼帮众也同样熟悉。 白愁飞冷了脸色,高声道:“苏大哥,可是你到了?” 一行人自宫道转角迤逦而出,前首之人瘦骨嶙峋,满面病容,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不是苏梦枕,还能是谁? 苏梦枕的身边,还站着一些人,这些人白愁飞通通认识,“童叟无欺”杨无邪,“不老神仙”颜鹤发,“意中无人”朱小腰,“笑脸刑总”朱月明,以及一帮子披着黑袍,带着青铜面具的人。 燃烧着鬼火的双眼凝视着白愁飞,苏梦枕徐徐说道:“二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吧?” 白愁飞双眼一眯,冷笑道:“大哥身患重病,又中奇毒,都还能行走无碍,浑若没事儿一般,我好端端的,自然是无恙的。” 按照他得到的情报,苏梦枕病入膏肓,腿又中了花无错的奇毒,即使病情好转,也断无可能下地行走,眼前......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白愁飞心中疑惑不解。 苏梦枕屈拳抵唇,重重的咳嗽了两声,轻轻叹道:“二弟,我从你的语气中听出了失望之意,事到如今,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摒弃脑海中的纷繁杂念,白愁飞不再多想,也知道虚与委蛇没多大用处,狭路相逢,勇者为胜。 哈哈一笑,白愁飞扬手指着苏梦枕,说道:“是非多错,无须多言,苏大哥,我一直很想会会你的红袖刀,苦于没有机会,现在好了,你我志不同,道不合,也不必留情,且看看是你的红袖刀利,还是我的惊神指强!” “好!” 苏梦枕神色平静,语气平和,双眼却森然如冰,锐气勃发,斩断过往兄弟情义,一柄晶莹剔透,宛若红水晶雕琢塑成的宝刀自袖中滑落,落入掌中。 刀是红袖刀! 红袖刀又是怎样的刀? 一夜盛雪独吐艳,惊风疾雨红袖刀! 唯有亲自遇见了红袖刀,才能深切明白它的诡谲凄艳,举世无双。 第一百七十三章 要送死的,趁早,要逃命的,更要趁早! 刚刚过了宫门,白愁飞便遇上了苏梦枕,激战在即,已是不可避免,至于意图一致,同样妄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六分半堂等人也遇上了麻烦,而且还是致命的麻烦。 夜色下,两帮人马相对而立,遥遥对峙,杀机暗伏,气氛异常凝重! 戚少商,吴其荣,唐非鱼...... 狄飞惊知道这些人,也知道这些人不好惹,更知道这些人半途截住他们是出自于谁的意思,他怔了一会儿,悠悠轻叹道:“狄某无意与侯爷为敌,奈何事事岂如人意,只道身不由己。” “即是身不由己,又何必留此残躯,死了岂不干净?” 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倏忽飘来,随之飘来的还有一个女子,一个面容甜媚,额间带着一道浅浅淡淡,粉红色艳丽疤痕的女子。 狄飞惊闭口不答,只是笑道:“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无梦女”泡泡甜甜一笑,不可置否。 披着大氅,双手合握着梅花手炉的雷纯双目一凝,略作沉凝后,向着一边的任苍生,任鬼神两人递过去了一个眼神。 两人立即会意,吴其荣,唐非鱼,戚少商俱是一时之雄,威名在外,与之相比,“无梦女”泡泡无论是在名望上,还是威胁性上,都要弱上一筹,要是能将之擒住,无疑是给己方添了一个巨大筹码,化被动为主动。 对视一眼,两人猛地大喝一声,任苍生双脚一滑,身躯飞旋,紧贴着地面急速掠出,双掌并拢,形如尖刺,撕裂重重气流,击向无梦女的心脏,丹田两处要害。 任鬼神高高跃起,飞纵如雄鹰,双手交错,以开山裂地之势狠狠劈下。 两人师出同门,联手之下,各展绝技,确有龙虎交泰之势,委实不容小觑,然而离得最近的唐非鱼始终盯着自己修长玉润的手指,仿佛在瞧着世上最完美的艺术品,对于外界一切恍然未知,唯有低垂的眼眸光华闪动,掠过一丝嘲弄的恶意...... 嘿,不自量力! “呛啷”一声轻吟,绚丽的光华绽放,恰似云破月出,天上一轮月,地下一轮月! 无梦女纤细的手掌握着一柄新月弯刀,刀锋缓缓垂下,两具尸体一滞,凄艳血花中,身首分离,砸落在地。 狄飞惊脸上闪过一丝惊诧之色,一直低垂着,朝向地面的头向上抬起了一个极不明显的弧度。 嘻嘻一笑,无梦女指尖一寸一寸的轻抚着冰冷的刀锋,歪斜着头,睁着一双俏丽眼眸,端详着面色微变的雷纯。 半晌后,撇了撇嘴,淡淡开口。 “姐姐,你很漂亮,但是......我不喜欢!” ...... 深夜的皇宫,静谧的像是一座坟墓,沉闷,抑郁,道道高墙林立,分割宫苑,像栅栏般围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 凉风习习,苏玉楼长衫磊落,徐徐行走在寂静的宫道中,一个年迈宦官紧紧跟随,亦步亦趋,落后半步。 举目望去,富丽堂皇的宫殿隐没于浓浓夜色,三两灯火点缀,半点生气也无。 苏玉楼见状,想起时下,心中感慨万千。 世间亿万众生,不知有多少人日思夜想,做梦都想入主此间,然纵使登临帝位,荣冠九五,九州四海归于一手,亦不过天地之囚,百年后,黄土裹身,身前种种付诸云烟,踏寻大道,不拘泥于一天一地,证得彼岸长生,方是大自在,大超脱。 一念及此,苏玉楼内心不禁生出“人间帝王,不过尔尔”的感觉。 哒哒哒...... 整齐的脚步声中,一队禁军巡游远去,苏玉楼开口笑道:“今日的情况似乎很严重啊,全城泰半兵马都出动镇暴,连皇宫禁军竟也调走了不少。” 年迈宦官神色谄媚,赔笑道:“谁说不是呢,自我入宫以来,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骚乱,无怪官家心急如焚,连夜召侯爷入宫,商议对策呢。” 苏玉楼颔首点了点头:“这倒也合情合理,不过有一点我不是很明白,想要问问公公。” 年迈宦官白眉斜挑,出言道:“侯爷请说。” 苏玉楼抬首望天,瞳孔边沿染上了一抹淡淡的流彩金边,但见漆黑的夜空下血气翻涌,是谓杀意云集之兆,除此之外,还有各色烟岚如云似柱,虚实掺杂,大小各异,拔地参天,环绕着此处。 显而易见,他已深陷杀局之中。 过了许久,苏玉楼才慢条斯理的说道:“请公公如实相告,今夜召我入宫,究竟是圣上的意思?还是蔡京的意思?” 年迈宦官握着浮尘的手微微一颤,诧异道:“侯爷何出此言?召侯爷入宫自然是官家的意思了,蔡太师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假传圣旨,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苏玉楼止下脚步,侧首静静的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一阵浸骨寒意蔓延全身,在苏玉楼的目光下,年老宦官顿时生出了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强壮镇定的干笑道:“我明白了,一定是路途烦闷,侯爷拿老奴开玩笑,寻乐子来了。” 苏玉楼深深的叹了口气:“看来公公不明白我的意思。” 年迈宦官摇头道:“老奴这次是真的有些糊涂了,不明白侯爷到底是何意?” 苏玉楼哑然失笑,淡淡开口:“一个装睡的人,无论别人怎么叫,都是叫不醒的,同样,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大抵也是如此......公公,你是自尽呢?还是选择殊死一搏?” “自尽......” 年迈宦官神情恍惚,像是得了魇症一般,喃喃的说出了两个字,手掌高高举过头顶,作势就要拍下,然而脑海中仍存一丝灵光不昧,猛地一咬舌尖,强烈的痛楚令他清醒过来,他没有想到对方轻飘飘的一句话竟令他生出自尽的念头,年迈宦官不由惊怒交迸,全身气机爆发,霜白长眉高高扬起,杀意毕现。 掌中拂尘抖擞,飘如絮,韧如刚,年迈宦官尖声厉喝,凌空挥扫,霎时间,气涌如浪,排山倒海般汹涌而出。 苏玉楼摇了摇头,袍袖一兜一转,聚气成环,拂尘上的三千银丝微微一颤,顿在空中,一动不动。 年迈宦官先觉手腕一疼,拂尘已被苏玉楼夺了过去,紧接着,一股刚猛无俦的力量横空迫来,冲撞在了他的身上,骨骼“咔咔”爆碎,年迈宦官惨嚎一声,百十来斤的身体已如出膛炮弹般激射飞出,撞塌了一道宫墙,带起一连串腥风血雨。 咻咻咻...... 凄厉的破空锐响乍起,微茫不可计数的暗器或快或慢,或直或曲,自四面八方激射而至,比风更急,比雨更密。 苏玉楼见识过唐非鱼的暗器手法,一眼便瞧出了暗中几人的手法正是出自蜀中唐门。 手持拂尘,苏玉楼劲力催发,一根根牛毫银丝脱离拂尘手柄,恰似千万道白色雷电闪耀长空,飞扬弹射。 清脆的颤鸣身中,纷杂暗器,一件不差,一一磕飞。 轰轰轰! 诸多暗器一触即发,碎裂解体,轰然爆炸,夺目炽烈的焰火中,气浪四溢,砖石横飞,大地都似剧烈的颤抖了几下,浓郁的火药味儿瞬间弥散开来。 蜀中唐门的暗器,配以江南霹雳堂的火药,威力恐怖,杀力惊人。 苏玉楼身绕流风,一袭白衣如新,不沾半分尘埃,身姿飘逸灵动,踏虚直上,登临一处宫楼殿顶。 高处不胜寒,寒风飒飒,苏玉楼衣发抖擞如剑,恰似一株玉树临风屹立,墨黑长眉下,一双眼眸顾盼自若,睥睨自雄。 “诸位布下杀局,又何必藏头露尾,惹人发笑?” “苏玉楼即在此处,要送死的,趁早,要逃命的,更要趁早!”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七绝神剑,天行健! 长空明月,寒风悠悠,深宫寂寥清秋,苏玉楼话语落下,如珠如玉,悠扬传荡,无远弗届。 “神仙暮入黄金阙,将相门关白玉京。可是洞中无好景,为怜天下有众生。” 清朗吟诵中,一个羽衣星冠,剑眉星目,颌下长须飘拂的道人踏空而来,修长身影轻轻一晃间,便已飘掠数丈距离,长袖凌风,襟带逍遥,恍若仙人下凡。 道人飘然落于一座宫殿之上,隔空朝着苏玉楼稽首一礼:“贫道林灵素,见过侯爷。” “金门羽客”林灵素? 苏玉楼侧目望去,正好与道人双目交接,空中“噼啪”作响,似有无形电光交击闪过。 沉默少顷,苏玉楼忽地凝声问道:“道长今夜所为何来?” 林灵素双眸清澈,含笑道:“侯爷倒行逆施,贫道此来,只为拨乱反正,清平乾坤。” 苏玉楼语调清淡道:“何谓正?何谓反?道长一言而定,未免有失偏颇了吧?” 林灵素面色不改,抚着长须从容答道:“正即是正,反即是反,贫道心中既有答案,自是不假外求。” 苏玉楼淡然一笑,瞧不出是否认,还是赞同,随后侧目望向了另外一侧,视线中,又有一个道人凌空飞至。 这个道人身着黑色道袍,外面披着一件深灰色的鹤氅,宽袍大袖,气度凛然不凡,同样朝着苏玉楼稽首一礼:“贫道黑光,今日得见侯爷玉面尊荣,无双气魄,实是三生之幸。” 苏玉楼颔首点了点头,聊表致意,接着问道:“上人又是因何缘由,要与苏某为难?” 黑光上人笑道:“不因其他,一场人间富贵而已。” 苏玉楼摇头轻笑道:“上人身是道门中人,求的却是人间荣华,权色富贵,沾了红尘俗气,今生怕是难窥大道,难得超脱了。” 轻叹口气,黑光上人徐徐说道:“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贫道心中自有轻重,不求超凡脱俗,但求尊荣余生。” 苏玉楼笑道:“想以苏某头颅,换取余生富贵,怕是殊为不易,不知上人神通如何?” 黑光上人语声低沉道:“神通如何,还请侯爷拭目以待。” “好!” 苏玉楼简单应承后,不再多言,侧目移向它处,此间人已陆陆续续的走出,熟悉者,诸如高冠古服的元十三限,抱着陈旧包袱的天下第七,除此之外,还有诸多面容陌生的高手,站在宫墙下,宫殿上,亭台楼宇间,放眼望去,两百丈范围之内,人影林立,过以百计。 而这些还仅仅只是现身了的高手,更有超过半余隐匿不出,静待绝杀一击的人物。 两百丈外,火光由近及远,渐次亮起,一队队禁军占据各个宫道,立盾持枪,手挽弓弩,严阵以待,将这一片区域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堪称铜墙铁壁,水泄不通。 恰逢此时,云破月出,泄了一角天光,与地上万千寒锋相映成辉,更添三分清冷肃杀。 “诸位俱是一时英杰,难得聚于此处,那么,敢问谁先上前领死,为我这人间最灿烂的一战......洒血开路?” 苏玉楼神色安宁平静,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好似眼前这过百高手,万千禁军于他如无物一般。 闻听这一番话,许多人神色异变,情不自禁的提刀运剑,目光闪烁,蠢蠢欲动。 “侯爷身陷重围,还能有如此气魄,真是让人由衷钦佩,好,就让我们先来会会你。” 说话的是一个人,话落之后,出手的却是七个人。 七绝神剑! 神,魔,妖,怪,仙,鬼,剑! 七个性格迥异,剑法殊异的人横渡虚空,各展绝技,同时出剑。 “剑神”温火滚的战意已如烈火般燃烧起来,冰冷的剑锋赤红如霞,滚滚热流蒸腾,他以剑锷为剑,剑锋朝己,置己于险峰,不留退路,不留余地,舍身忘命,玉石俱焚! “剑魔”梁伤心的剑最快,也最冷,掠起一抹凄凉的剑意,还带着一种冰裂的微响,他出手便要伤心,伤别人的心,心若伤,人必死。 “剑怪”何难过不急不躁,剑法进中有退,攻中有守,偏偏又蕴含着某种奇异力量,让人一见此剑便感到难过,人一难过,便绝难躲过这以慢打快,以静制动,以无胜有的剑法。 “剑妖”孙忆旧则好似月夜妖魅,飘忽如烟,掌中的剑行歪走斜,奇诡妖异,叫人难以预测,难以闪避! “剑鬼”余厌倦双目鬼气森森,他的剑法更鬼,鬼一样的剑,剑光阴冷晦暗,惊起啁啁鬼风,带起幢幢鬼影。 “剑仙”吴奋斗扬天清啸,抬足巧转,吊足独立,直似仙人下凡,白鹤临空,剑在风中,人在风中,衣袂飘扬在风中,风中的吴奋斗,仙风道骨,掌中的剑,遗世独立。 七绝神剑中,年龄最小,剑法最强的“梦中剑”罗睡觉也出手了,准确的说,他没有直接出手,因为他的手中没有剑,他的剑是脚,脚即是剑! 他的剑法十分奇异,迷离缥缈,瑰丽绚烂,好似午夜徘徊的幽梦,让人沉醉,让人痴迷,任何人置身于梦中,都是要闭上眼睛的,罗睡觉发出这一剑的时候,同样也紧闭着双眼,而以往见过这一剑的人,也永远陷入了沉睡。 七柄不同的剑,七种独道的剑法,各有所长,各有所短。 然而,当他们七人合力击出这最强一剑的时候,他们的剑法就完全变了,取他人之长,补己之短,变得毫无缺点,毫无破绽,剑势,剑意,剑气,像是没有桎梏一般的疯狂暴涨! 这不是剑阵,而是货真价实的剑法,一种需要集合七个人的力量同时发招,才能真正发挥出威力的剑法!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这门剑法名为“天行健”,根本不必配合别人,更不必顾及别人,只要自己全力出剑,自然而然,便能发挥出匪夷所思的恐怖威力! 七剑齐出,宛若一剑。 这一剑,惊天动地,神鬼俱惊!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风起兮! 这一剑,惊天动地,神鬼俱惊。 剑势,剑意,剑气,恰似大江滚滚东去,一泻千里,汇聚成湮没一切的狂飙洪流,澎湃不绝! 这种剑法极快极猛,转瞬即至,非但难以招架,还不能避退,正像是已投身洪流之中的人,唯有奋力逆流而上,或许还能争取一线生机,倘若想要避退,以及舒缓口气,立刻就会被洪水卷走,随波逐流,死无葬身之地。 除此之外,更有一股剑意汹涌不绝,撼动着苏玉楼的心神,让他的内心异常火热,伤心,难过,忆旧,厌倦,想要不顾一切,奋力的去接下这一剑,接不下,就要睡觉......永永远远地睡觉。 诸般情绪萦绕心头,转瞬已如尘埃被苏玉楼清扫拂去,一丝不剩! 精气神凝练如一,苏玉楼双目深邃,恍若古井寒潭,白马过隙之间,抬掌高举,猛然劈下。 掌起如风卷云涌,遮天蔽日,掌落如春雷乍响,裂浪惊涛。 炽烈耀眼的雷光炸裂奔走,好似九天雷池倾泻,一时间,天地惊颤,极招相汇之下,立时爆发出海潮怒涌般的爆裂轰鸣,一浪比一浪高,一浪比一浪激烈。 七绝神剑身子一颤,面色苍白,如同断线的纸鸢,狂风暴雨中倒卷乱飞,难以自已。 苏玉楼正欲乘胜追击,忽闻背后劲风破空,锐响连连,但见一条蟒鞭急速卷动,飞旋缠来,直如一条灵动如蛇、凶烈如蟒的活物。 出手的是“大开大阖三残废”中的司徒残。 苏玉楼翻手一卷,轻轻巧巧的将蟒鞭拿捏在手,便似制住了毒蛇的七寸要害,蟒鞭上的气劲顿时消融瓦解。 下一刻,苏玉楼手腕狂旋疾转,牵动司徒残凌空飞旋,倏地白影一闪,欺身上前,一掌印在了司徒残的胸膛之上。 “咚咚......” 忽有闷响声自司徒残体内传出,如锤擂鼓,而在响声传出的刹那,司徒残的身躯开始不正常的膨胀起来,最后“轰”的一声,爆成一团血雾,漫天血雾在苏玉楼暗劲的推动下,化作道道猩红血箭穿空激射。 紧随而至的“大阖神君”司徒废,“开阖神君”司徒残废措不及防之下,直接被射成了筛子。 一击功成,苏玉楼飘飞浮掠,密如急雨的刀气从天而降,扑了个空,将琉璃瓦铺就的殿顶豁开了一个丈许大小的口子,砖瓦飞溅。 “女刀王”兰兆容纤足点地,俏丽明媚的面容布满杀机,刀如阵雨疾飞,再度杀来。 苏玉楼信步上前,双袖婉转飞扬,仿若雅士漫步闲庭,分花拂柳,轻描淡写间已经刀光,刀气消弭一空。 翩然转身,苏玉楼一个挪移,撞入了兰兆容的怀中,抬手便握住了她持刀的手。 “借刀一用!” 朗声轻笑间,刀转如飞,挥洒纵横,雪亮的刀光零乱飘扬,卷起千堆琉璃月光,迎向了浓浓夜色下,锋芒正盛的八柄刀,杀机正烈的“七大刀王”。 叮叮叮...... 火星绽射,金铁颤鸣,兰兆容俏眸圆睁,随即便目睹了难以置信的一幕,惊艳璀璨的刀光下,一柄柄名震江湖的宝刀“咔嚓”爆响,一招招绝杀刀法土崩瓦解。 习练天的“惊魂刀”,苗八方的“八方藏刀式”,萧煞的“大开天”,“小辟地”,萧白的“七十一家亲”...... 这些刀法完全是一击而破,行云流水一般的舒畅,半点也不拖泥带水。 “如意天魔,连环八式”,每式三十六招,每招一百零八种变化,招中套招,紧扣连环,共计三万一千一百零四种变化,虽不敢妄称横绝九天十地,亿万世界,当放在这方天地,当可为天下刀法之樊笼。 刀过留命,刀毁人亡,苏玉楼刀下无一合之敌。 兰兆容内心惊骇欲绝,眼前这美轮美奂的刀光背后,是灭绝万物生机的肃杀刀意,她想要拼命反扑,但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成了一具傀儡,任人摆弄,“八大刀王”的绝杀刀阵还未展开,便已被破的干干净净。 顷刻之间,七刀已过,“七大刀王”殒命! “刀归原主,路上好走。” 清冽如金石的话语中,刀锋一转,没入兰兆容的心口,穿心夺命,“八大刀王”身子一颤,作了滚地葫芦,自殿顶上落下,摔在地上。 江湖素有传言,“八刀联手,难逢敌手”,不料眨眼之间,刀法称雄的“八大刀王”已齐齐做了别人的刀下之鬼。 不少高手既惊且怒,事前蔡京吩咐他们竭尽全力,勿要藏拙留手,许多人虽然答应的爽快,心中却不以为意,觉得有些小题大做。 过百高手,围杀一人,古往今来,怕也只得燕狂徒一人而已。 苏玉楼战意蓬发,也不理会他人此间想法如何,仰天清啸间,主动迎向了重振旗鼓,联袂杀来的“七绝神剑”。 一轮明月缓缓升起,清冷,寂寥。 这是明月,亦是剑光,像明月一般的剑光,洒下无限清辉,天地一片霜白,美的令人心碎,令人神迷。 霎时间,一股寒意四溢弥漫,飘游的气流停顿了下来,空中的尘埃也凝滞不动,“七绝神剑”的低喝戛然而止,犹似被一股无形力量凭空抹去。 高处不胜寒,偏向高寒处! 苏玉楼于红叶山庄,飞雪崖,月影石中得了两式半触及“道”的剑法,这一式“高处不胜寒”虽不能如无名剑客一般,冻结一方天地,让万物陷入不动不变,非死非死的永恒之境,却也神异非凡。 明月也似的剑光一闪即逝,绚丽璀璨,难以言喻,恰似昙花一现,盈不可久。 电光般错身而过,“七绝神剑”凸目怒睁,咽喉一抹血痕浮现,逐渐扩散,身子如折翼飞鸟,一头栽下,生机全无。 刀斩刀王,剑折神剑,苏玉楼气势,气机瞬间登临绝顶,冲摄斗牛。 咻咻咻! 穿空利啸中,四面八方,再次飞来无数暗器,明晃晃的一片,恰似千记银鳞,乘风破浪,漫过长空,欲要一阻苏玉楼,挫一挫他的锋芒锐气。 苏玉楼墨发狂舞,双手舒张,拥揽天地日月入怀。 大风起兮!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一战动九霄! 风是什么? 风是天地之气,生于天地,起于青苹之末,柔和时拂花扬柳,舞于松柏之下,狂暴时蹶石伐木,翻江倒海。 此时此刻,方圆十丈之内,空气好似煮沸了的热水,混乱无序的游动乱窜着,相互融合,相互挤压,重重堆叠在一起,螺旋般飞舞升腾。 呼呼呼...... 忽宏大,忽细微,忽平静,忽激烈的风响掺杂在一起,往来呼啸之间,似闷雷滚过,连绵炸响。 漫天暗器一遇上流风,就似鱼儿搁在了浅滩上,进退失据,只能随着风流飞旋,汇聚成一道道凛冽飓风,盘旋于苏玉楼周身四侧,凛冽威势,直如灭世风灾一般,扭曲了空间,模糊了月华,即使相隔两百丈开外,也能听到刺耳的尖锐鸣啸。 大风起兮,尘土漫扬! 瓦砾碎石失重般冉冉升空,好似黑灰浓云平地卷涌,散入漫天飓风之中,苏玉楼磅礴气机吞吐席卷,驱风御云,驾驭天威。 六大禁绝神通之中,声势浩大莫过于“大风起兮”。 飓风怒啸,黑云盖顶,卷裹起一片巍峨阴影,将前方几座大小宫殿完全吞没,破瓦摧顶,毁殿裂柱,引得宫殿倾倒坍塌,大地颤动,尘烟四起,十余个高手避闪不及,身子直接被风流中的锋锐暗器,尖利碎石给射了个千疮百孔。 溢散劲风卷地奔走,一些大树“咔嚓”爆碎,连根拔起,凌空乱舞,端的是一幅末世景象,好不骇人。 蜀中唐门的高手意图一挫苏玉楼的锋芒锐气,不料反被苏玉楼先声夺人,惊天一击下,凄厉绝伦的惨状让绝大部分人心底荒寒,哇凉一片。 这还是人吗? 如此疑问在很多人心底陆续涌现。 一击惊天地,苏玉楼不退反进,长啸声中,飞纵掠出,一如鲲鹏展翅,击水三千里,扶摇上九天,气机充盈虚空,无垠无限。 首当其冲之人,不约而同的生出一种沉闷抑郁之感,就像是有一座高山压在心头,几近窒息,难以疏解! 一个手持双戟的虬髯汉子怒吼一声,仿佛在宣泄着心中的沉闷压抑,双戟高举,卷起凛冽的气劲,向着苏玉楼的头顶劈将斩落! 嗤...... 空气泛起了细微的波动! 刹那间,虬髯汉子手中的双戟悄然摧折,戟头那一边“哐当”落地,而虬髯汉子的身躯亦如他的武器一般拦腰截断,伤口平滑如境,鲜血喷涌如泉,滚烫,猩红,落满长空! 紧随其后的某个高手措不及防之下,被溅落的鲜血糊了一脸,还未来的及揩拭叫骂,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便已从胸口传来,双眼无力的缓缓阖上,鲜红一片的视线逐渐黑暗。 苏玉楼身挪影动,直似仙人云端漫步,举止身姿,皆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飘逸出尘,一步落下,便是一道弥久不散的云烟残影,每一道残影都保持着一种出招姿势。 一步杀一人! 迅疾若雷霆急电,飘逸如流水行云! 苏玉楼出招轻灵洒脱,谈笑杀人,一个个身影横飞倒掠出去,砸落在地,动弹了两三下后,便没了声息。 称雄一方的江湖高手,武林名宿,此刻到了苏玉楼的手下,竟似稚童般孱弱,不堪一击。 “孽障,住手!” 怒喝声遥遥传来,只见一个和尚破空疾飞,袈裟猎猎狂舞,脸庞上满是忿怒之色,枯瘦的双手自袖袍中探出,运指如风,轮转急弹,指力疾风骤雨般倾泻而出。 五台山,多指头陀! 苏玉楼双目精芒绽射,十指挥弹,招法竟与多指头陀有七八分相似之处。 指力相交,高下立判,多指头陀的指力像是泡沫般一戳即灭,纷飞指力,去势不绝,交织成天罗地网,朝着多指头陀当头罩下。 “你也会多罗叶指?” 多指头陀双目圆睁,亡魂大冒,念及对方以自家成名绝技破了他的指法,不禁脸皮发烫,自觉颜面扫地,但眼下不是思虑这些的时候,提气纵身,挥动袍袖,躲避抵挡迎面飞来的指力。 噗噗噗...... 血花绽放,多指头陀身上数处负伤,狼狈疾退。 苏玉楼冷哂一笑,少林七十二绝技被他翻阅了个遍,或许世界差异,武功亦有所差异,但武道精髓,禅道宗旨却是相差不大。 “六根不净,杀性深重,还参什么禅?修什么佛?不如死了干净。” 苏玉楼翻手向着虚空一印,无形无相,不着痕迹的掌力瞬间遁入虚空,多指头陀大叫一声,胸口位置不知何时已被豁开了一道掌印窟窿,内里的五脏六腑早已爆碎如泥,无一完好。 般若掌力,似空还无! “好贼子,死来!” 刀气,剑芒,翻涌如潮,自两侧同时杀至,出招之人是一个手持轻薄长刀的中年汉子,以及一个掣着古拙长剑,身披斗篷,不知是男是女的人。 “杀戮王”雷怖,“恐怖王”雷艳! 江南霹雳堂,除了火药制造工艺称绝当世,更有刀,剑,指三绝,雷怖,雷艳嫌雷家制度腐朽,注重火药,荒废祖传绝学,遂脱离雷家,自立门户,但论及实力,绝对是雷家最顶尖的存在。 遇上雷家两大高手,苏玉楼双手虚张,十指轻挥慢舞,优雅从容,如拂琴弦,视刀气,剑芒于无物。 雷怖,雷艳两人内心此刻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自他二人学艺有成以来,还无一人敢托大至此,徒手硬接他们的刀剑,每一次与对方十指相交,便有绵绵不绝的劲气激荡传来,震的他们双臂酥麻,经脉刺痛,气血翻涌。 “开!” 苏玉楼轻声一喝,弹指间瓦解两人的合击之势,逼得他们身难自持,横飞倒退,随即转身拂袖,将几道匹练长虹劈散。 恰逢这时,又有一道漆黑妖气狂舞如龙,飞旋罩落,苏玉楼毫不迟疑,双手一转,重重残影滞留,化作百臂千手,无量掌力吸风纳云,形成一道道气柱排空击出。 黑气震荡不休,森然妖氛随之湮灭无踪。 面色苍白如雪,黑光上人踉跄落地,双手环抱,以两臂合成一个圆圈,荡出逆向,倒错,对流的邪异力量,形成一个深邃难测的扭曲气场,飞速席卷苏玉楼。 这个气场名为“黑洞”,正是黑光上人的独门绝技,任何陷入气场的人,都会被内中蕴含的力量歼灭撕碎,既能瓦解敌人的攻势,也能摧毁敌人的生命。 倘若是真正的黑洞,苏玉楼自是不敢硬拼,但眼下不过是拟化黑洞的气场,又有何惧之? 沉肩提臂,苏玉楼一拳捣出,直如天外来峰,巍峨雄壮,力抵万钧,坚定不移的朝着黑洞中心轰去。 重重力道次第溃散,气场瞬息崩溃,黑光上人“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苏玉楼没有上前补刀,送他去见无量天尊,而是眸光闪烁,环目四顾,但见林灵素道袍翩飞,广袖凌风,一幅神仙气派,屹立于一株繁叶落尽的大树上。 元十三限也凌空踏来,站在一处殿顶上。 除此之外,还有抱着陈旧包袱,眼神死水般沉寂的天下第七,以及雷怖,雷艳两人,持刀掣剑,分立两侧。 这五人与黑光上人一起,正好形成了一个六角之势,将苏玉楼困于中间。 第一百七十七章 何谓天下第一? 空气渐渐沉凝...... 围困住苏玉楼的六大高手,于阵势形成的瞬间,气机相互交织,形成一张天罗地网,封锁空间,无情罩落。 刚刚吃了大亏的黑光上人神色不善,冷笑开口:“侯爷神功盖世,但双拳难敌四手,今夜怕是逃不了身陨此地的结局了。” 苏玉楼闻言,淡淡一笑,瞧也不去瞧他,站在这世间尊荣无限的皇宫殿顶,遥望远处天际,仿佛遭到围杀的不是他,而是别人一般。 冷月皎皎,长云如阵,夜风凄清,萧杀冰冷。 过了一会儿,苏玉楼缓缓的阖上双眼,心境一如清风明月,不染尘埃,神色无悲无喜,恍若一尊遗世独立的神祇,沸腾的气机渐渐冷却,由强至弱,由弱转虚,由虚化无。 元十三限神情微变,苏玉楼此刻予他的感觉,就像是遁入了无垠虚空,任凭他如何以气机探查搜寻,也把握不住一丝半点的痕迹。 围杀之阵,如同虚设。 苏玉楼负手而立,气度神采,无懈可击,少顷,他收回目光,环顾众人,似询问,似呢喃的低语道:“何谓天下第一?” 一片沉默,无人予之解答。 “横当世为绝巅,纵往来成唯一,即使天下第二,到天下第十绑在一起,也能战而胜之......今夜之后,我便是了。” 苏玉楼自问自答,犹如在阐述一个既定的事实,清冷的话语融入风中,悠扬传开,下一刻,元十三限等人心弦一颤,气机难以自主,轰然爆发。 战!战!战! 苏玉楼悄无声息,以一种霸道无匹的方式,反客为主,强迫六人与他一战,战个酣畅淋漓,战个至死方休! 六人对视一眼,也不知是谁先冷哼一声,随即同时出手,恐怖的气劲潮汐般涌去,空间呈现出一种扭曲褶皱之态,好似一张被人狠狠揉搓过后再铺平展开的宣纸,每一寸空间内都充满了紊乱而又狂暴的力量,纵然金石当前,也得瞬间为之爆裂破碎, 苏玉楼神色古井无波,双手往胸前一合,仿佛将元神,真气,血肉精元融合为一,化作中流砥柱,定海神针。 寂静......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惊天动地的轰鸣,震得人眼跳心惊,苏玉楼双眸精芒喷吐,接着身子微微一晃! 快!快!快! 快到不可思议,就像是贯穿九天十地的雷霆霹雳,瞬息之间,苏玉楼已与六人有来有往,各自互换了一击。 这一下子,犹如天雷引发地火,一发而不可收,七道人影微微一滞,刹那间,又混战在了一起。 混战中的七人不乏当世绝顶强者,最差的也是一流高手,这种级别的战斗,已非寻常高手能够插足,强行插手其中,也只得沦为掣肘,自寻死路,没有丝毫益处。 当下,幸存的一干高手只能各自寻了一处落脚之地,远远观望这惊世一战。 世上无欲无求的人凤毛麟角,绝大部分人都有着野心,或者说......各式各样的欲望。 爱财富的人,如果看到美玉珍宝,难免会目不转睛,爱不释手;爱美女的人,要是看见美人艳妇,也少不免会色授魂销,心旌摇荡;爱美食的人,若是发现美味佳肴,自不免也会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场中的人能博得一番声名,武学上皆有一定的建树造诣,且为此付出了不少的努力,下了不少的苦功,或多或少,对高深武功有一定的痴迷。 七人往来交锋,一招一式,无不阐述着武道的高深玄妙,让人亲不自禁的沉迷其中,受到启发,获得感悟。 少顷,七道人影飞掠纵横,速度越来越快,过了一会儿,已只能见得七道光影狂闪,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了,凌厉如钢刀般的气劲四溢散开,立足的宫殿被硬生生的削平了一截,破坏的不成样子,梁柱崩塌,石如雨下,随时都有倾倒之忧。 咻! 一道人影撞破墙壁,闪入了隔壁的一座宫殿中,余下六道人影紧紧相随,追击厮杀。 轰轰隆隆的闷响中,细密的裂纹像是魔鬼的爪牙,爬上了宫殿的墙壁,顷刻间,整个殿顶支离破碎,瓦砾碎石挟着万钧之力下沉坠落。 砸落下来的殿顶,又在一道恢弘无比的气柱冲击下,掀飞上了天穹,七道人影陆陆续续,冲腾飞起,于空中闪电般激烈交手,短短片刻之间,已不知交击了多少次。 气劲不住碰撞,高高飞起的砖瓦直接爆碎成灰,聚散无常,恍若乌云一般横亘天际,蔚为奇观。 溢散开来的气劲,更是掀起一圈圈气浪涟漪,肆无忌惮的蔓延,所及之处,一片坑坑洼洼,花草树木摧折,散落一地。 七道人影辗转腾挪,战圈向着四面八方,没有限制的移动,气机牵扯不清,纠缠在了一起,周遭气流在七人气机的引动下,形成了一个数丈大小,近三层楼高的凛冽风暴盘旋在外,摧枯拉朽的撕裂着一切事物,武道高手的恐怖破坏力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弱肉强食,优胜劣汰,很快就有人经受不住高强度的征伐厮杀,提前淘汰出局,凄厉惨嚎中,两道人影跌飞出了战圈。 雷怖,雷艳。 这两人分别被刀剑洞穿了脖子,心脏,钉杀在了一堵高墙上,鲜血淋漓洒下,沿着墙壁地面蜿蜒流淌。 没过一会儿,又有一道惊呼响起,蕴含着道不尽的仓惶恐惧,而传出这道声音的人,正是天下第七。 这个蔡京麾下,最冷血无情的刽子手全身骨骼破碎,挂在了一根树干上,脖子弯折成一个令人心悸的弧度,双目怒睁,残留着不甘的神色,死不瞑目。 以一敌七,还能连毙三人,显然是占据了上风,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儿,围观的武者已经开始麻木了,心中不禁在想:这一个是天下第七,那......下一个会是谁? 下一个是黑光上人! 黑光上人像是一根木桩,被人打进了地里,只留下上半个身子露在外面,一双手臂不翼而飞,整个人披头散发,满面血污,耸搭着脑袋,已然魂断气绝。 此人莫非真已天下无敌了? 天下无敌,这个称谓是何等的尊荣,武林神话,江湖至尊,重重光环让这个称谓耀眼无比,难以直视。 一干人等眼见又一个高手身亡,思绪翻腾,难以自已。 一道惊天动地的震耳巨响乍起,于深宫之间轰鸣回荡,打断了一干人等的思绪,对撼一掌的三道人影各自翩然落地,彼此对立相视。 元十三限衣袍飞舞,浓眉紧蹙,尖锐的眉梢高高扬起,好似出鞘的利刃,杀气腾腾。 林灵素嘴角溢血,道袍破损多处,镶着玉石的华丽星冠已然不见,一头长发披肩垂落,飘逸出尘的神仙之姿荡然无存。 苏玉楼白衣如新,没有一丝半点的褶皱,仅仅气息略有浮动,一抹笑意噙在嘴角,淡雅从容,双目光芒炽烈,战意无限。 他已经许久没有像如今日这般酣畅淋漓的痛战了,这种紧张刺激,热血沸腾的快感,自某种意义而言,更胜于男欢女爱,让他沉醉痴迷。 而让苏玉楼惊喜的是,林灵素这个从未显露过武艺的人,除了会“装神弄鬼”,“炼丹制药”,武道修为更是超凡脱俗,仅比元十三限稍差一线。 此时此刻,三人遥遥对立,精,气,神,一切内在外在,皆成为了相互攻伐的利刃。 地面上的砂石在无形之气的带动下,开始打着飞旋,愈转愈快,愈快愈转,酝酿着绝世杀机。 天地之间,狂风更急,“呼呼”作响,好似有一只看不见的洪荒巨兽,隐匿于夜幕中,向着世间呵息呼气,茫茫深宫,草木俯首,一颗颗大树更像是拉满的弓弦,弯成一轮大弧,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仿佛下一刻就会崩裂摧折。 风疾云走,皎洁明月被重云封锁掩盖,乌云低垂,紧压着地面,似已抬手可及。 天,冷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风霜如刀,冰雪似剑! 冷冽寒气伴随着风吹云垂,悄无声息,降临大地,冻杀万物。 苏玉楼顿觉脸上传来一点湿润凉意,旁若无人的抬起头来,视线中,一点点银白飞雪纷飞扬扬,飘零落下。 “下雪了!” 轻轻的呢喃一句,苏玉楼探出手,一片片雪花落于掌中,平静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一抹会心笑意。 眸中丝丝异色闪过,林灵素抹了抹唇角的鲜血,温和微笑道:“侯爷喜欢雪?” 林灵素的语气很是轻松,就像是好友之间互问家常,谈笑闲聊一般,适才一番激战中,他已受了不轻的内伤,急需时间运气调理,故而借题发挥,意图拖延。 苏玉楼抬起一双深邃眸子,悠然笑道:“两位可知,我一生所学,几乎有半数神通皆与这天地自然息息相关,天时,地利,如若占据一样,便可立于不败之境,两样均占,则无往不利,无人可挡。” “原本两位联手,还能再接我个一百招,然而此刻,败亡只在瞬息之间了。” 顿了一顿,苏玉楼“呼”地吹了口气,掌中还未来得及融化的雪花立时飘飞远去。 抚了抚双手,苏玉楼目光平静的望着两人,复又开口:“连天公也愿助我,看来两位不仅时运不济,说不定气数也快到头了。” 元十三限眼神微沉,几个月前,虽然单打独斗败给了对方,但两人之间的差距还没有今日这般大,不料短短数月光景,对方便脱胎换骨也似,武学修为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己方六大高手联手,也只维持了一段时间的平局,待对方适应之后,立时窥准时机,连毙四人,一举扳回局面,稳稳占据上风,眼下已只剩他与林灵素两人,还都受了伤,百招败亡,非是无稽之谈。 元十三限生性高傲,即便不敌,也不甘示弱,冷冷一笑,硬声硬气道:“空口无凭,要真有本事,不妨施展出来,以证明你所言非虚,倘若只是攻心之术,便省些心力吧。” 林灵素吐了一口胸中浊气,轻轻叹道:“朝闻道,夕可死矣,倘若有幸得见神通,贫道纵死无憾。” “好!” 淡淡的应了一下,苏玉楼双臂平伸舒展,缓缓上扬,衣袂袍袖,漆黑墨发,随风肆意飘飞。 元十三限两人心神颤动,顿时感应到一股磅礴无边的气势冲腾而起,随之又有浩如烟海的强大气机凭空生出,从天而降,丝毫不显突兀,气势,气机这一升一降之间,交汇在了一起,融入漫天风雪之中,形成了一道莫可名状的强大气场。 狂风呼哧作响,如钢刀刮过天地,风声愈发尖锐急促,一寸一寸的排挤着元十三限两人的气势,气机。 飞雪盘旋狂舞,冷冽寒意重重叠加,白雾四溢弥漫,草木林叶上也覆上了许些冷霜露珠,空中更凝结出了无数细小尖锐的冰棱。 但凡内修登堂入室之人,不畏酷热,不惧寒冻,可身处气场之中的元十三限两人却是感到无比的寒冷! 这股寒意似自体内生出,又像是从体外传来,内外交汇之下,竟连意识也变得迟钝滞缓起来,四肢血肉更是为这股寒意侵蚀,渐渐僵硬麻木。 苏玉楼面色冰冷,气势,气机仍在无休无止的攀升,整个人临风而立,好似执掌风雪冰霜的仙神,不可战胜。 绝大部分人愣愣的望着这一切,心中却是翻天覆地,只觉得一切言语笔墨在这恐怖的伟力面前,都是那么的黯淡苍白,难以描绘分毫。 “妖......妖法,这是妖法!” 一名高大魁梧的高手神色恐惧,语音发颤的惊呼道,手中钢刀掉落在地也犹然不知。 元十三限,林灵素神态凝重,相互对视一眼,心中顿时会意。 明白任由这么继续下去,不必动手,苏玉楼也能在气机,精神,心灵等方面击垮他们,彻底摧毁他们的战意。 两人立即就要率先发难,恰逢这时,苏玉楼抬起手来,一掌徐徐按出。 这是一只晶莹无暇,血管剔透,恍若冰雪雕琢塑成的手掌,掌上纹路清晰,散发着莹莹光辉,犹似网罗天地的自然法理。 而随着这一掌按出,空中的风雪,冰棱,霜雾像是得到圣谕召令一般,瞬息而动,翻滚着,咆哮着,千军万马般奔腾涌出,杀机凛冽,卷天覆地。 风霜如刀,冰雪似剑! 白茫茫的洪流,遮蔽了浩广天穹,让人不禁生出一种日转月移,时空变幻的可怕感受,仿佛沦落到了冰霜国度,彻骨奇寒充盈每一寸空间,蕴含着一种混溶天地的无形大势,冻杀万物生机。 元十三限,林灵素两人不甘受制,瞬间摧发绝技,犹如逆浪行舟,僵持了一会儿后,顿时告破。 少顷,风雪过后,元十三限两人死尸般躺在地上,面色青紫,冻伤处处,浑身上下更有不少地方直接被尖锐冰棱扎穿,鲜血染红了衣袍,气息萎靡,奄奄一息,连话也说不出了。 苏玉楼身影一晃,连续几个闪烁,便来到了两人近前,曲指弹出几道气劲,破了两人的丹田气海,同时将血止住。 他曾答应过诸葛正我,情况可控之内,饶元十三限一命,至于林灵素,此人他也另有用处...... 拂袖将两人送到了一处僻静角落,苏玉楼横目扫过四周的人,但凡接触到他目光的人,无不垂眉低眼,唯恐避之不及。 苏玉楼缓缓收回目光,面朝北方,高声道:“蔡太师来了也有一阵儿了,还要坐壁上观吗?” 禁军队伍后列,劈波斩浪般让开一条道路,一骑缓缓行出,蔡京披着黑貂大氅,手握缰绳,端坐其上。 他的身后,还跟着童贯,傅宗书,龙八太爷等人。 神色略显阴沉,蔡京提手一拉缰绳,胯下骏马“唏律律”的长嘶一声,于禁军中央处停了下来。 遥遥望见一干面如土色,瑟缩不敢上前,显然已经被吓破肝胆的高手,蔡京顿时觉得胸中郁气难疏,冷冷的骂了一句。 “废物!” 第一百七十九章 尘埃落定! 近百高手围杀一人,竟然还失败了,这不是废物又是什么? 蔡京深深的吸了口气,凝视着远处的苏玉楼,这个年岁不过二十些许的年轻人,就像是他的命中克星一般,自他来到京城以后,一切似乎都已脱离了他的掌控。 这其中就包括赵佶...... 往昔的赵佶贪玩好色,荒废朝政,朝中绝大部分事务皆由他把持操控,蔡京也乐得替他网罗奇花异石,美人玩物,像菩萨一样将他给供起来。 但就在几个月前,昏庸无道的宋徽宗突然变了,先是废罢苏杭应奉局,建立“藏镜人”组织,接着一改陋习,开始亲力亲为,主持朝中事务,斩朱勔于京城菜市口,削了童贯的兵权,逐步瓦解他的朝中势力,大力扶持苏玉楼,诸葛正我一党的官员。 这无疑是将他往绝路上推,他实在放不下权力,既然赵佶要收了他的权力,他就夺了赵佶的权力。 至于苏玉楼,蔡京心中早有猜测,宋徽宗赵佶十有八九已成了此人他的掌上傀儡,他要做大做强,就得把自己撵下台去,如此以来,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即使自己功成,也不过是重复此人的道路罢了。 心中杀意涌动不休,蔡京又不禁生出了三分钦佩,七分感慨:“侯爷以一敌百,当真人间无敌,老夫本想与侯爷结为知交,奈何时也,运也,注定你我不能为友,只能为敌。” 苏玉楼闻言,淡然一笑道:“既然是敌,冠冕堂皇的话不必多讲,太师有什么不妨直言。” 蔡京收敛了神色,轻抚颌下胡须,肃然道:“老夫手下掌控着四万禁军,已封锁此处各个要道,侯爷纵然人间无敌,也难为万人之敌,老夫识英雄,重英雄,故有良言一二奉上。” 摇了摇头,苏玉楼开口道:“太师莫非是想劝苏某自废武功,如此,还可荣华富贵,安享余生不成?” 蔡京抚掌大笑道:“真是知我者,逍遥侯也,两条路,生与死,就看侯爷怎样选择了。” 苏玉楼轻叹道:“生死在我,岂有人定?倒是太师你......已至穷途末路,还不自知吗?” “满口胡言,你是吓傻了,得了失心疯不成?” 紧随蔡京身后的龙八太爷面露哂笑,冷冷说道:“太师,何必与这等狂人多言,只需你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管他武功有多高,都休想生离此地。” 蔡京眯了眯眼,整整四万禁军,人如潮,盾如山,枪如林,箭如雨,还有诸般高手坐镇中军,既然对方不识抬举,那他就...... “逍遥侯之言属实无误,太师的确已是穷途末路,在劫难逃了。” 一道醇厚温和的话语突兀响起,让蔡京眉宇倏紧,高高举起,准备挥下的手微微一滞,但见一袭青衫长袍,恍若饱学儒士的诸葛正我沐风浴雪,翩然掠至,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长发披肩的昂藏老者,强大气息,咄咄逼人。 “诸葛小花......” 蔡京目光一凝,诸葛正我在此,说明“六合青龙杀诸葛”的计划已经失败了,当他瞧清诸葛正我身旁人的面貌时,心中顿时恍然。 六合青龙大阵或许真能困杀诸葛正我,但倘若加上一个“凄凉王”长孙飞虹,情形又会不同,兼之白愁飞,雷纯的人马迟迟未曾出现,蔡京的心中开始涌现出强烈的不安。 “人都来齐了么?” 苏玉楼遥望着远处天际,熟悉的气息真在飞速赶来。 视线一转,再次落在蔡京身上,苏玉楼目光凛冽,朗声开口:“藏镜四司,禁军众将,听令,蔡京阴谋叛乱,一干党羽,立时擒拿,反抗之人,格杀勿论。” “谨遵镜首之令!” 茫茫风雪之中,无数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个个披着黑色斗篷,面覆青铜面具的人影像是幽灵一般,“唰唰唰”地出现,落于各个宫殿之上,远远望去,不下千人。 诸如戚少商,无梦女,唐非鱼,吴其荣等四大司首也赫然在列,除此之外,还有清理门户得胜归来的苏梦枕,以及麾下部众。 而适才围杀苏玉楼的一干高手中,也有不少拔刀持剑,斩向了一旁毫无防备的同伴,随后自怀中摸出一张青铜面具覆盖在脸上。 隐身杀三千,现身诛万里! 藏镜人组织内皆是以一当百的高手,此刻杀气冲摄苍穹,覆盖天地,直扰得飞雪乱舞,狂风疾走。 禁军之中,绝大部分人立时倒戈相向,分散于各个宫道的禁军开始奔走,举止动作整齐有序,逐步包围蔡京所处的这一片区域。 外面更有大批禁军不断赶来,截断了蔡京等人的后路。 一切变故于顷刻之间发生,情形瞬间逆转,蔡京面色倏变,不明白这些禁军将领为何敢冒着毒药索命的风险,临阵倒戈,然事实既定,此刻再想这些已是无用。 “完了,真的完了!” 一些人如丧考妣,面无血色,双目失神的喃喃自语道。 蔡京以近百江湖高手,四大禁军布下了两张大网,不曾想自己也会棋差一招,成了网中的鱼儿。 念及此处,急怒攻心,一口逆血涌上喉头,蔡京将它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同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手里还有一张底牌,他还没有输......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 今夜的这一场暴雪来的特别及时,遏制了汴京城内火势的蔓延,蔡京假传圣旨调离的禁军也已镇压了暴乱,稳定了治安。 皇宫之中,经过长达半刻钟的激烈厮杀,一切也皆已尘埃落定,凡是反抗之人,直接就地格杀,绝不留情,诸如蔡京,傅宗书等罪魁祸首也被一众高手生擒活捉,震动朝野,牵涉天下的动乱至此落下帷幕,划下终点。 苏玉楼迎着风雪,一人独立于高楼上,目送着下方一队禁军高手押送蔡京等人远远离去,神色不定。 良久,淡淡的脚步声自后面传来,诸葛正我青衫磊落,缓步上前,与苏玉楼并肩而立,侧首笑道。 “这次多谢你手下留情,饶了我三师弟一命。” 第一百八十章 愿以白首换长生! 苏玉楼面无表情,飞雪一片片的划过视线,模糊了眼前的世界,他忽地展颜一笑,叹道:“今夜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再多一个也没什么区别,何况,这本就是我答应过先生的事,不必言谢。” 诸葛正我垂下头去,指尖抚过冰冷的城墙,笑道:“老夫还有一事不解,那个假圣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适才蔡京身陷重围,竟然将昏迷的宋徽宗赵佶给拎了出来,挟持他作为人质,让禁军让开一条生路,否则鱼死网破,不料昏迷的赵佶悠悠转醒,面上肌肉变化,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苏玉楼笑道:“先生还记得我送进刑部天牢的四个金国囚犯吗?” 诸葛正我白眉一挑,奇道:“这事儿与他们有关?” 颔首点了点头,苏玉楼细心解释道:“假扮圣上的人正是其中之一,此人擅长易容变化之术,按照金主与方小侯爷制定的计划,会安排他混入宫中,安插在圣上身边,观察其言行举止,习惯特点,再寻个合适的机会取而代之,继而把持大宋天下,这一点即便是米苍穹,也未必知情。” “也就是说,蔡太师与方小侯爷合作,就算最终成功,也有可能徒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诸葛正我神色恍然,没有再问苏玉楼是如何将此人控制住,达到偷梁换柱的目的,正如蔡京一样,他也怀疑宋徽宗赵佶已成了身侧这年轻人的掌上傀儡,但他非是愚忠之人。 相比于宋徽宗赵佶,他效忠的是整个大宋天下,以及天下的黎民百姓,而不单单是一家一姓。 倘若宋徽宗赵佶成了傀儡,能造福天下苍生,便让他继续做傀儡好了,总比以往声色犬马的昏庸之君来得要好。 两人静默无言,待到落雪渐小,诸葛正我方才离去。 又过了一会儿,一道高亢锐唳响起,翎羽漆黑的飞鹰穿过茫茫风雪,在苏玉楼跟前儿停了下来,给他带来了一个问题。 “问我禁军诸将怎么处理?” 喃喃轻语,苏玉楼手掌劲气摧发,掌中信纸瞬间化为齑粉,变作白色细屑从指间溜走远逝...... 蔡京以温家老字号的毒药控制禁军诸将,每三天解毒一次,随即再下一种新毒,保证万无一失,禁军诸将性命受到胁迫,迫不得已上了蔡京“造反”的贼船。 然而有一点蔡京却是不知,替他配药的温家老翁早已投入了“藏镜人“麾下。 至于这些禁军将领,本就不是什么好料子,平时没少收蔡京好处,故而与蔡京关系甚密,但蔡京为策万全,以毒药控制他们,早已令这些人心怀怨愤,只需苏玉楼赐下解药,再稍加挑拨,既能令他们倒戈相向。 怎么处理? 苏玉楼目视冥冥夜空,笑了一笑,怎么处理已经不用他来烦忧了。 ...... 翌日,太阳隐匿在阴云幕后,没有崭露头角,朝中风波未停,愈渐凶恶,一个个朝廷官员府邸被禁军查封,无数人遭到监禁拘押,上至一品大员,下至微末小官,尽皆惶恐不安,心情就跟外头的天气一样,阴郁无比。 但凡有点消息渠道的人都知道了一个消息,曾经只手遮天,气焰喧嚣的蔡京倒台了! 站的愈高,摔的愈重。 这一次蔡京倒台,再无复起之日,连早已秘密藏好的亲眷也被找了出来,通通关入了牢狱。 蔡京结党营私,陷害忠良,又借着“新法”之名,添了诸般苛捐杂税,早已被无数人给恨透了,他这一倒台,民间百姓欢呼连天,文人志士亦是弹冠相庆。 “藏镜人”组织更是借此走入许多人的视线之中,以蔡京党羽的鲜血书写了赫赫凶名。 除此之外,苏玉楼以一敌百,击败元十三限,林灵素,黑光上人,天下第七等高手,踏着他们的名望扶摇直上,轰动江湖,风头一时无两。 学武之人,谁不艳羡那一袭白衣独战群雄,横绝天下? 一时间,以京城为起点,江湖上多了无数身穿白衣的少侠青俊,盼望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扬名江湖,叱咤风云。 苏玉楼对此毫不知情,落雪未停,他已离开了汴京城。 眼下六贼气候已尽,只需按照部署,内修勤政,改革民生,训练军队,对外则扶弱抗强,连辽抗金,设法取回燕云十六州,巩固北防,未尝不能救亡图存,再现盛世。 事已至此,余下的自有能者多劳,苏玉楼留在此方世界的时日无多,如今功成身退,再没有惊动任何一人的情况下,悄然离去。 千山暮雪,琼干玉枝,天地银装素裹,一片霜白,苏玉楼漫步雪中,神色略显惆怅。 犹自记得,神雕世界中,他离开华山时,也是大雪封天之日,踏入多情剑客无情剑的世界,同样风雪飘摇,不想今日还是如此。 风雪一程,路一程! 今生不做它求,愿以白首换长生! 任凭飞雪染白头发,苏玉楼心中感慨万千,求道之心一如飞雪,无比纯净。 漫无目的的走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玉楼忽地目光一凝,望向了远处,远处有一株大树,树下立着一个人。 修为到了他这一步,即使相隔百丈,风雪狂舞,树下之人的相貌他也能瞧得一清二楚。 这人年逾四十,一身粗布麻衣,面容雄奇,凛然生威,一双眸子精光内敛,但却透着沧桑稳重之色。 方巨侠! 第一眼瞧见这个人,苏玉楼便已认出了他,正如方巨侠第一眼瞧见苏玉楼时,也认出了他,因为他在等苏玉楼。 等一个交代! 再杀死方小侯爷的时候,苏玉楼就已料到了会有这样一天,同样也知道他与方巨侠之间必有一战,无论是非对错,这一战皆不可避免,故而苏玉楼对自己会遇到方巨侠并不感到意外。 两人相隔百丈,彼此沉默。 沉默少顷,方巨侠抬起手来,沉声道:“请!” 请什么? 不过一战尔! 苏玉楼同样抬起了手,还以一礼:“请!” (本卷终!)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宝剑锋从磨砺出! 神州大陆,中土益州,花雨城...... 呼呼呼...... 冷风掠过冰霜台,带着丝丝寒梅特有的清冽冷香,腊月十八,这个日子对于花家而言,意义非凡。 按照花家祖辈传下来的规矩,每隔三年的腊月十八,即会召集族中子弟,展开一场年轻一代的宗族武试,根据修为不同,共计划分为后天,先天两大类别,最后依照排名次序,合理倾斜家族资源,重点栽培排名前列之人。 至于宗师境,花家年轻一代尚无一人达至此等境界。 事实上,类似这样的规矩,神州大陆许多门派宗族皆有,体制或有不同,但是差别甚微,意在激励子弟奋发修炼,而非倚仗祖辈余荫,荒废懈怠,变成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花家传承悠久,上可追溯至八百年前,民间素有传闻,花家祖上曾担任过大周开朝圣皇的亲军护卫将领,鞍前马后,出生入死,可谓是劳苦功高,虽未封侯拜爵,然而花雨城历代城主皆是由花家中人担任,且不受郡县管辖。 每隔三年一次的宗族武试,向来受花家高层重视,除了本族德高望重的长辈之外,还邀请了许多蜀中武林的名宿前来参观。 一来可以增添花家名望,二来可以向外显示一下花家年轻一代的实力,籍此震慑旁人,巩固花家对周边势力的统治。 至于宗族武试的地点则在冰霜台。 冰霜台地处花府梅林正中,其梅花品类之繁盛,近乎囊括天下,兼之花家子弟皆是以修炼剑法为主,或多或少有些“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的意味儿。 此时此刻,高台之上,炉火焚燃,暖意融融,四下宾客满座,热闹非凡,花家族长,同样也是花雨城主的花博烨高居主位,捧着一盏热气腾腾的香茗,狭长的丹凤眼注视着下面根据八方位置排列,彼此相隔甚远,色泽宛若冰霜的比武台,每个比武台上皆有两个人正在比武较技。 宗族武试共会举行三天,第一天是后天境界的比试,第二天是先天境界的比试,第三天则是自由邀战比试。 眼下正是花家宗族武试的第一天! 听着附近宾客点评中多有溢美之词,高冠华服,面容俊雅的花博烨薄唇一挑,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 “咦!” 轻咦一声,花博烨忽然望向了东北方的冰霜台,台上剑光闪烁,夭矫飞腾,一个蓝衫青年手持长剑,正与一个紫衣青年招来剑往,杀得难分难解,如火如荼。 微微让花博烨感到惊奇的是,蓝衫青年所使的剑法不是花家剑法,剑势,剑意恰似潮汐起伏,浪涛翻滚,剑气层层叠加,无休无止,或许在他瞧来尚有诸多破绽,火候亦是欠佳,但放在同龄人中已是极为出彩。 而与之敌对的紫衣青年僵持了一会儿,便渐渐趋于下风,攻少守多,且招架的相形见绌,落败已在旦夕之间。 花博烨似来了兴趣,指了指蓝衫青年,侧首问道:“墨云,这人是谁?怎么以往从未见过?” 侯立在一旁的黑衣汉子闻言,冰冷的目光匆匆一瞥,略作思索之后,低声回道:“他是旁支花云飞一脉的,名叫花清泓,父母早亡,死因不明,三年前,花清泓离开花家外出游离,近日方才返回族中,参加宗族武试。” “依眼下的情况看来,他在这三年游离期间倒是收获不小呢。” 花博烨微微一笑,适当的感慨了一句,花家年轻一代英才辈出,欣欣向荣,作为一族之主,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墨云嚅嗫着嘴唇,沉默半晌,语气斟酌道:“按照族内的档案记载,此子一向表现平平,无甚出奇之处,而且,半个月前,他初返花家之时还没有这等剑法......” 花博烨皱了皱眉,沉吟道:“说说具体情况。” 莫云娓娓述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半个月前,花清泓跟一位嫡系子弟发生冲突,两人拔剑私斗,结果花清泓一败涂地,至于那位嫡系子弟,武功修为应与台上之人处于伯仲之间,相差无几。” 轻轻吹了吹茶沫,花博烨低垂着眼睑,徐徐说道:“半个月的时间,武功突飞猛进,倘若不是之前刻意藏拙,便是另有它因。” 言罢,花博烨眯起了狭长的丹凤眼眸,作为一家之主,唯有事事防范于未然,才可保证家族长盛不衰。 “墨云,这段时间你悄悄盯着他,察看是否有什么异常之处,倘若不会对家族造成危害,也不必去管,倘若会......你自己酌情处理。” “是!” 墨云颔首点了点头,恭敬的应了一声,见花博烨不再说话,也便随他一起将注意力落在了冰霜台上,恰逢此时,花清泓剑光飞洒,挑飞了对手长剑,比武胜出。 接下来的数场抽签比试之中,花清泓没有一次败绩,直接成为了今日最大的黑马,一路凯旋高歌进入三甲之列,这才遭遇强敌,一招惜败。 第一天的宗族武试颇有可圈可点之处,直至到了冬日倚挂西山,天色逐渐暗沉,才迟迟宣告结束。 ...... 夜,浓云蔽空,无星无月。 花府偏僻一角,一个破落的院子中,花清泓手执百炼精铁锻造的长剑,于室内一招一式,演练剑法,飒飒剑风激荡不休,引得烛台灯火一阵摇曳晃动,照得整个屋子忽明忽暗。 少顷,花清泓双眉微蹙,似有什么地方不对,剑招稍缓,最终停了下来,收剑负于身后,目光望向了一侧的墙壁。 墙壁上挂着一幅画,一张字帖。 画上描绘的是茫茫大海,落笔寥寥,着墨甚少,但已气象万千,极尽大海之变化无常,意蕴深远。 字帖上书写的则是一个“剑”字,铁画银钩,气势峥嵘,一笔一划似要脱离纸张,化作利剑飞出一般,凌厉骇人。 这一画一贴,买自于一家名为“听潮阁”的店铺,花清泓之所以能在短短半个月间,剑法突飞猛进,皆是源自于此。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张字帖,一幅画! 花清泓静静的注视着画卷以及字帖,摒弃脑海中的纷繁杂念,心神渐渐沉凝,无思亦无想,一片空灵澄澈,两幅字画起初还彼此分隔,毫无干系,随着时间推移缓缓的重叠在了一起,最终合二为一。 视线之中,室内的事物渐渐模糊,唯有一柄剑逐渐凝实,一只看不见的无形之手握住了剑柄,开始演练剑法。 剑法没有固定的招式,合乎水性无常之理,起承转合之间,演化出了万千气象,磅礴意境。 碧波万里,潮汐起伏,狂澜惊涛,浊浪排空...... 花清泓仿佛置身于剑意幻化的汪洋大海之中,半晌后,阖上双眼,细细体会了一会儿,再次提剑,剑锋时而婉转迂回,时而激荡飞腾...... 霜雪也似的剑光立时铺满了小半个屋子,这一次,比之适才又要融洽自然了许多。 呼...... 长吐一口浊气,花清泓目光再次落在了画卷字帖上,他外出游历了三年,增长了不少见闻,也知道许多高人能赋意予物,自半个月前,跟族中子弟发生冲突,斗剑落败之后,意外发现了内中真意,日夜参悟,废寝忘食,倒是忘了再去一趟“听潮阁”。 想起这家铺子里比他还年轻的店主,花清泓顿觉自己看走眼了,能将武学真意赋予字画上,又岂是平凡之辈? 江湖上不乏驻颜定容之术,况且,内功修为高深,返老坏童也非什么难事儿。 “对,明日再去一次听潮阁!” ...... 积雪未化,堆积在檐角顶上,贬肌刺骨的冷风“呜呜”地呼啸而过,街上行人寥寥,甚是冷清,一家搭着布棚的面摊里,苏玉楼独自一个人静静的吃着面, 袅袅升起的热气,鲜香滚烫的汤水,细如发丝的面条,加上嫩绿的菜叶,端的是色香味俱全。 这一家面摊是他几天前找到的,老师傅的手艺很不错,鲜、香、劲、弹、细,无一不足! 许是苏玉楼连续好几天清晨都来这里吃面,老师傅调着汤底的同时,也熟络的跟他说起了话儿。 “这几日,花家举行宗族武试,蜀中许多江湖高手都去捧场了呢,小老儿我昨日跟着别人去瞧了瞧热闹,哎哟喂,这花府门前的马车老长一串儿了,别提多气派了。” “哦,对了,公子今早儿来之前,还有位军官老爷也来这儿吃过面,还说有个郡主要来,得赶紧吃完了去接驾,郡主啊,皇亲贵胄,金枝玉叶,啧啧......” 苏玉楼喝了口汤,抽出手巾抹了抹嘴,漫不经心的问道:“老丈,你说的军官可曾提及是什么郡主吗?” 据他所知,这大周皇室宗亲向来阳盛阴衰,郡主拢共不过三位,跟物以稀为贵一个道理,这三位郡主自小备受宠爱,无缘无故的跑来这花雨城作甚?总不会跟那些所谓的江湖名宿一样是来捧“臭脚”的吧? 花家的面子还没这么大! 老师傅挠头想了片刻,不确定的说道:“好像叫......好像叫什么曦月郡主!” “曦月郡主?” 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苏玉楼没再多想,他也不过是出于好奇,随意一问罢了,徐徐起身,将面钱放在了桌上。 “多谢老丈招待了,钱我给你放桌上了。” “好叻。”老师傅憨笑着应了一声,接着还不忘招揽熟客:“公子明早还来吧?公子要来的话,我给你多加个卤蛋。” “老丈这么热情,都给我加卤蛋了,岂有不来之理。” 苏玉楼含笑点了点头,又唠叨了几句后,转身走出了面摊,迎面一阵冷风吹来,拂的墨发乱扬,苏玉楼哈了口热气,拢了拢衣领,快步离去。 途经花雨城主道时,行人渐多,远远瞧见一队身披漆黑甲胄,手持长枪,腰悬佩剑的骑兵护卫着几辆豪华马车行来,车厢是金丝楠木,拉车的马是西域特产的宝马,联系面摊老师傅的话,想来这便是曦月郡主的车驾仪仗了。 苏玉楼没有特立独行,与行人一起退至道旁,目送着车驾路过,一旁的行人朝着马车指指点点,猜测马车里究竟坐了那尊大佛,这么派头十足。 听着一些荒诞不羁的猜测言论,苏玉楼不禁莞尔一笑,不过,当其中一辆马车经过眼前的时候,苏玉楼忽地目光一凝。 “是她?” 车里的人气息似有还无,苏玉楼眼下的精神修为距离阴神出窍只差一步,若非如此,还险些察觉不了。 “她又怎会跟这个曦月郡主扯上关系?她不是......” 苏玉楼剑眉微蹙,直到马车渐行渐远,消失不见,才渐渐舒缓开来,又自一家酒楼里买了两坛好酒,这才回到了被自己命名为“听潮阁”的铺子里。 说英雄谁是英雄世界中,苏玉楼跟方巨侠雪地一战,修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境界虽还没有臻至大宗师之境,但自忖一身战力绝不逊色分毫。 而这一战之后,他又去了白须园,白须园是天衣居士许笑一的隐居之地,许笑一先天不足,武功难至化境,但医卜星相,琴棋书画,奇门遁甲,机关术数,诗词歌赋,无不精通。 苏玉楼除了精修武道以外,还涉及诸般杂学,特别是对奇门遁甲之术十分感兴趣,故而又在白须园里滞留了一个多月,向许笑一请教阵法奇术。 催功点燃炉火,将买回来的好酒置于火炉之上,苏玉楼没有一日往常般写字作画,借此锤炼武道真意,而是坐在铺了毛毯的软椅上,靠着椅背,开始在脑海中推演阵法变化。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苏玉楼不悦的皱了皱眉,淡淡开口道:“请进。” 说着,侧身将一旁温好的酒取来,自顾自的斟满了一杯,浓烈的酒香瞬间弥散开来。 一口烈酒入喉,整个身子顿时变得暖和了,像是泡在温泉中一般,无比的舒服惬意。 “吱呀”一声,大门向着两侧洞开,一个神色略显拘谨的蓝衫青年迈步走了进来。 这个蓝衫青年,苏玉楼勉强算是认识。 一年......不,是一个月前,他在自己这里买了一张字帖,一幅画!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见天日! 第二次来听潮阁,一切恍若初见,清新雅致,古色古香的陈设,四周墙壁上仍是挂满了字画,花清泓步入其间,目光一一掠过,心中却是生出了别样的感触。 他竭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因此先瞧了字画,最后才望向了写字作画的人。 视线上移,恰巧遇上了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花清泓心弦一颤,顿觉全身空空荡荡,浑然没有隐秘一般,一时忘乎所以,鬼使神差的说道:“冒昧来访,没有打扰到你吧?” “或许,你应该晚些时候再来。” 苏玉楼清清淡淡的说了一句,见对方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又道:“说起来,我这铺子里的生意一直不怎么景气,卖出去的东西寥寥无几,回头客你也是第一个,想来收获不小吧?” 言罢,扬指点了点身旁小几一侧,示意他坐下。 花清泓抿了抿唇,将随身携带的剑搁在一边,坐下之后,颔首道:“嗯,六十两银子,没白花!” 苏玉楼捋起袍袖,替他斟了一杯酒,笑道:“因此,你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了一个朋友来。” “朋友?” 花清泓接过酒杯,神色茫然疑惑,浑然不解其意。 苏玉楼没有多余的解释,目光投向大门处,花清泓见状,亦是举目望去,眼中半个人影也没有,但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中沉甸甸的,蒙上了一层浓郁厚重的阴霾,整个屋子也随之黯淡了下来,一切光辉都仿佛失去了色彩。 而当他生出这种异样的感觉时,一道漆黑的人影已出现了眼前,悄无声息,犹如异域幽灵跨界而至。 这个不速之客黑衣墨发,高鼻薄唇,面容冷峻深刻,宛若刀削斧凿,气息冰冷至极,衣袂飞扬间,好似乌云聚散,遮天蔽日。 目睹来人面貌,花清泓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颤,温热的酒液直接滑落了下来,溅在衣袍上,他却浑然不觉,神色惊异不定。 眼前这人他自然认识, 花府之主花博烨的影子,墨云! 花博烨温文儒雅,待人谦和,但毕竟是一族之长,一城之主,想要久视江湖,屹立不倒,光是胸怀仁义还不够,必须得有过硬的手腕,因此,他需要一个影子,一柄利刃,替他做见不得光,亦或是不想做,不愿意做,但又不能不做的事儿。 墨云就是花博烨背后的影子,也是他手上最尖锐的利刃,同样还是他最信任的人。 “不见天日”,这就是墨云的名号,顾名思义,某些时候,见了他,也就不必再见明天的太阳了。 墨云面无表情,没有去瞧花清泓一眼,冷冷的注视着苏玉楼,半晌后,才徐徐说道:“没想到,一个小铺子里,还藏着阁下这样一位高手,实在令我感到惊讶。” 他口中说着“惊讶”,但神色一点也不惊讶。 苏玉楼轻笑道:“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花雨城本就是一个隐世定居的好地方,不是么?” 墨云挑了挑眉,语气微沉道:“以阁下的年龄来看,似乎还没到隐退的时候,而且,我之前并没有见过你,蜀中高手,有名有姓的我也知道个大概,也没有阁下这一号人物。” 苏玉楼平静开口道:“任何有名之人,最开始皆是无名之辈,即是无名之人,你又怎会知晓?” 深深的望了苏玉楼一眼,墨云说道:“那么,能否请阁下行个方便,告知来历?” 苏玉楼摇头失笑道:“交浅言深,可是江湖大忌,你这样问?代表的是你自己?还是你身后的人......亦或势力?” 墨云语气渐冷道:“近段时间以来,蜀中动荡不安,魔道横行,不少世家宗门惨遭劫祸,毁于一旦,在下这样问,不是为了刨根问底,追查什么,仅仅只为花雨城的安全着想,希望阁下配合。” 苏玉楼垂眸注视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漫不经心的说道:“理由不错,不过,我这人有个习惯,回答别人的问题,向来得看人看心情,今日我心情不错,奈何尊驾的言行实在不对我的胃口,门就在你的身后,你可以走了。” 墨云矗立原地,一动不动。 苏玉楼见状,不由淡淡笑道:“不想走?莫非是想动手?” 长长的吸了口气,墨云沉声道:“我想试试。” 无缘无故,得罪一位高手实非明智之举,但有些疑虑还是要尽早排除,至少要先探探对方的底,眼下正值非常之时,马虎不得。 衣袂倏然上扬,墨云苍白有力的手指溢散出浓郁黑气,澎湃气劲迫得四周墙壁上的字画“哗啦”作响,浪涛般抖动不停。 立定不动的身子微微一晃,墨云电光般飞闪而至,双掌似缓实急,拖曳出漫天掌影,浓郁黑气起伏翻涌,吸纳了一切光辉,像是重重乌云覆掩漫卷,遮天蔽日,予人以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小心......” 花清泓陡然色变,见苏玉楼依旧端坐在椅子上,由始至终,静雅如初,风轻云淡,不由出言警示。 苏玉楼一只手端起斟满美酒的瓷杯,垂首细品,另外一只手轻轻扬起,瞧也不瞧,一阵曲指连弹。 一道道巧妙灵活的指力,恰似一尾尾鲤鱼游曳而出,视天地为江河,肆意的翻涌腾跃,朝着墨云包抄游去,其轨迹之玄妙,几乎贴近天地至理,无法用言语笔墨来形容。 遮天蔽日的乌云有间隙吗? 有的! 苏玉楼的指力避实就虚,闪入了墨云的掌法间隙中,乱了他的神意,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乌云消散,天地重光,墨云修长的身子僵直不动,探出的双掌距离苏玉楼不过三尺距离,但是这三尺距离却仿佛是天堑一般,难以逾越。 面色苍白如纸,挂着难以掩饰的惊骇神情,墨云忽地身躯一颤,“噔噔噔”的倒退了数步。 花清泓肌肉僵硬的咂吧了下嘴,同样震惊不已,墨云凶名赫赫,传闻比之宗师强者也相差不远,孰料一招之间,便已落败。 苏玉楼放下酒杯,悠然说道:“现在当该知难而退了吧?” 墨云神情变幻,目光闪烁,早先对方揭破他的行踪时,他已明白这个白衣青年非同一般,但未曾想到对方竟是如此的强,强的可怕,强的不可理喻。 花雨城何时来了这么一条过江龙? 墨云强自压下紊乱的气血,说道:“阁下修为超凡,适才是墨某不自量力,失礼冒犯了。” 语气微微一滞,墨云环视四周,忽地又道:“不过,阁下既然是做生意的,想来卖我几幅字画当不成问题吧?” 苏玉楼剑眉微扬,徐徐道:“画卷五十两银子,字帖十两银子,一样仅限一幅,拿了东西,银子放在柜台上就行了。” 墨云闻言,目光巡视了一圈儿,随意挑了一幅画卷,一张字帖,自怀中摸出银子,搁在柜台上,便转身离去了,临门前,还回首望了一眼。 柜台“吱呀”一下轻响,一个抽屉缓缓拉开,柜台上的银子像是被无形大手推着,掉入抽屉之中,随之紧紧阖上。 苏玉楼抿了口酒,侧首望着花清泓,轻笑道:“他走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第一百八十四章 烛龙舍利! 花清泓挪了挪身子,有些坐立不安,羞惭一笑之后,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似乎给你添麻烦了,他......应该是跟着我来的。” 苏玉楼摇了摇头,神态淡然:“他武功还不错,不过,麻烦还谈不上。” 花清泓以为对方不知道墨云的来历,忙着解释道:“适才那人名唤墨云,乃是花家之主花博烨的心腹影子,花家传承数百年,不可小觑,你......” 话语一顿,花清泓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看到苏玉楼抬起手来,做了一个“静声”的手势。 徐徐放下手来,苏玉楼把玩着瓷杯,慢条斯理道:“这个叫墨云的人比你有眼力,带了字画回去,倘若他身后的人瞧了字画还敢来,证明这人堪可一战,倘若不敢......嘿......也没必要挂念。” “你比墨云要合我的胃口一些,我也就不请你出去了,但咱们也别兜圈子,开门见山的说吧,什么事儿?” 花清泓闻言,双手倏然紧握,接着又慢慢松开,最终咬了咬牙,抬起头来,下定决心似的直视着苏玉楼,不闪不避,过了一会儿,一字一字,诚恳坚定的说道:“我想拜你为师。” 拜师? 苏玉楼略微动容,轻笑道:“我还没有收徒的想法,你要是说不出一个令我改变想法的理由,就跟刚才那人一样,早早离去吧。” 花清泓身躯颤抖,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语调嘶哑的低吼道:“我想报仇,替我父母报仇。” 苏玉楼摇了摇头:“世上背负血海深仇者何其多也,仅仅这个理由,还不够!” 沉默少顷,花清泓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四方四正的盒子,揭开盒盖,露出一个浑圆的琉璃晶体,这个晶体像是一只眼球,但绝不是人类的眼球,内中眼瞳狭长,当是一只兽瞳! “我愿以此物作为拜师之礼!” 花清泓咬了咬牙,如斯说道,他的父母便是因为此物而死,这东西落在他手上已近七年,至今还没能勘破它的奥秘,与其将报仇希望寄托于飘渺虚幻上,还不如脚踏实地,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怕是今生今世也无一丝可能得报大仇了。 苏玉楼望着这个晶体眼球,竟似有一种被洪荒巨兽盯住了的惊悚感觉,更令他联想到了一件事物。 “这是什么?” 花清泓字句清晰的答道:“烛龙舍利。” ...... 繁盛广袤的密林,林中皆是百岁以上的老木,粗枝大叶,树冠如盖,细长的树须从树干上垂下,拖曳在地上,雨水顺势滑落,将林地浸润的泥泞不堪。 空中,昏暗阴沉,雷光穿梭奔腾,不时的撕裂黑暗,照亮一方天地。 一道人影神色惶急的穿行于林中,身上衣物有不少地方都被荆棘划破,但一个急着逃命的人显然顾不了这些。 逃! 视野中忽明忽暗,薛西仁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半个月前,他迫于无奈,情急下显露了浮屠寺的武功,就知道可能会有这样一天,会有人寻上门来...... 为什么? 为什么过去了整整七年,还是有人念念不忘,惦记着那个东西? 薛西仁发疯似的在心底狂呼大喊,他不敢宣诸于口,他把敌人引来,但往往一个人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血腥气味...... 暴雨滂沱的天气,按理说血腥味儿会散的很快,但这股血腥味儿不仅没有散,且愈发的浓重起来,萦绕林间。 一抹血光乍现,一柄仿佛缠绕着万千怨魂恶灵的血刀,撕开夜幕,朝着薛西仁飞速斩来。 薛西仁悚然一惊,下意识的激起护体真气,可这护体真气一触及刀锋,竟如败絮腐土一般破裂开来,血光消散,刀锋已停在了薛西仁的颈间。 持刀的手长满了厚茧,持刀的人一身血色短打劲装,头上戴着竹笠,仅仅露出了一截长满了青色胡渣的下巴,胸前交叉缠绕着两根漆黑锁链,将一个棺材捆绑在腰后,这个棺材不大,通体暗沉,遍布血丝纹路,透放着血红色的毫光,邪诡异常。 “薛西仁,法号圆觉,曾是浮屠寺的弟子,同样也是七年前浮屠寺灭门惨祸中的幸存者,我......说的没错吧?” 嘶哑低沉的话语自斗笠下传出,充满了摄人心魄的魔力。 冰冷的刃锋吞吐着寒气,让薛西仁惊骇欲绝,亡魂大冒,整个身子像是被玄冰给封住了,动弹不得,颤声说道:“没......没错!” 血衣男子微微仰起头来,露出一双冰冷的眸子:“很好,浮屠宝塔顶层供奉的烛龙舍利,你可知道下落?如实回答我,或许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薛西仁睁大了双眼:“烛龙舍利......你们果然跟七年前的那伙人一样,是为了烛龙舍利而来。” 血衣男子冷冷一笑,刀锋递进,划开了薛西仁的脖颈皮肤,丝丝鲜血淌落刀上,血刀恍若活物一般,发出轻微的吞咽响音,将流出的鲜血吞噬殆尽。 “我等得起,但我的刀却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因此劝你少说废话为妙。” 死亡的阴影笼罩心间,薛西仁不禁冷汗涔涔,惶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浮屠寺的一个普通弟子,七年前,一群人上门讨要镇寺之宝烛龙舍利,主持婉言拒绝,那些人便大开杀戒,想要强抢硬夺,我被人一剑刺中了左胸,跌进了水井里,不过我的心脏天生长在右边,因而侥幸逃得一命,当我苏醒过来,爬出水井时,寺内已只剩下一地死尸残骸了。” 血衣男子似乎很不满意这个回答,长眉一挑,流露出三分不耐,七分杀意。 薛西仁见状,一阵心惊肉跳,他实在不愿想起七年前的事儿,于他而言,这无疑是一场噩梦...... 师傅,师伯,师叔,师兄弟,熟悉的人都死了,薛西仁侥幸活了下来,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可怕,故而害怕死亡,畏惧死亡。 现如今,薛西仁又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不得不想起……他不愿想起的事儿。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寺内所有的人都死了,但尸体中唯独少了一对年轻夫妇,还有......还有一个孩子!” 第一百八十五章 血海魔刀! “年轻夫妇?孩子?能否说得详细一些么?” 一道充满磁性的悦耳嗓音悠然响起,但见昏暗的密林中,踱出了一个韶华芳龄,五官轮廓清晰,容貌美艳绝伦的女子,这女子双眸湛蓝,须发碧绿,玉肌雪白,非是中土人士,微微上扬的下巴,配合骄姿傲态,神韵独具。 薛西仁像是第一次得见西域人士,怔了一怔,随即望了血衣男子一眼,见其没有任何异议,连忙答道:“我记得这对夫妇似与主持熟识,当时正留住寺内作客,事发之时,他们没有一人在场,倘若烛龙舍利没有被那伙人夺去,极有可能落在了这对年轻夫妇的手中。” 血衣男子沉吟少顷,问道:“你可知道这对年轻夫妇的来历,以及相貌特征。” 视线下垂,瞧了瞧颈前血光流转的刃锋,薛西仁涩声道:“已经七年过去了,我也记不太清他们的容貌,只记得男子姓花......哦对了,昔年我负责清扫厢房,常见此人于院中练剑,他的剑法很美,飘逸灵动,就像蝴蝶嬉戏花丛一般。” “而且,他的口音当是蜀中南部一带的,我有一个师弟恰巧是蜀中人士,绝不会错,女子则是我荆楚一地的口音。” 西域女子黛眉一蹙:“只有这些?” 薛西仁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干涩僵硬的笑容,朝着血衣男子急切开口:“我已将所知的一切悉数告知,你说过的,会饶我一命。” 血衣男子沉默了一会儿,眼中血光跳跃闪动,终是撤离了刀锋,闪烁着猩红血光的棺材轻轻一颤,棺盖向着一侧滑移了些许,露出内中缓缓荡漾的粘稠鲜血,血刀入棺,“哐当”一下闷响,棺盖重新阖上。 “孽在屠戮,罪为在人,杀僇而不止,於亡而不悟,血海魔刀之下,罕有生还者,不想今日我便见着了一个,你真该感谢傅大哥刀下留情,实诚守诺呢。” 西域女子美眸波光潋滟,斜斜瞥了一眼薛西仁,娇声轻叹。 薛西仁闻言,神色惊愕,忍不住长吁口气,内心生出一种劫余后生之感,昔年他还是浮屠寺弟子的时候,便曾听传功长老提起过“血海魔刀”之名。 传闻这“血海魔刀”乃是由一代凶魔所创,这凶魔原是佛门子弟,不知因何故叛出佛门,忤逆佛家禅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认为“俗世苦海茫茫,人生而有罪,以杀止罪,斩孽斩人。”,故执起屠刀,杀戮苍生,连灭数城,掀起滔天血海,最终又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这血衣男子既会“血海魔刀”,不是得了凶魔的传承,便是凶魔的门人子弟,总而言之,他能于血海魔刀下逃得一命,实为侥天之幸。 好运不长,西域女子接下来的言语,再次让薛西仁的心肝儿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杀你,不代表放过你,你能将这些告诉我们,假如落在了别人手里,亦能告诉别人,唉,我只能让你没法儿告诉别人了。” 薛西仁闻言,刚要腾空飞遁,忽见一只纤白柔荑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便再也动不了了。 血衣男子没有阻止,任由西域女子施为,冷漠的转过身去,抬头望向了高处。 一个黑衣青年安安静静的坐在树干上,一手端着漆黑石砚,一手持着粗壮毛笔,笔尖沾墨,纵笔如飞,专注的于膝前空白画卷上勾勒着什么。 黑衣青年的面貌十分奇怪,就像是一幅会自然演变的画儿,无时无刻不在变化,让人难以分辨记清,雨水落至他周身三尺时,悄无声息的自旁侧滑落,显露出一身高妙修为。 “鬼龙生,可有什么眉目?” 鬼龙生挥毫不停,头也不抬的淡淡说道:“花姓,蝶恋花剑法,可以确定是蜀中花雨城花家的人,诸如这等世家,子弟外出必有记录案册,年轻夫妇,一个孩子,目标很明显,不难找出。” “因而,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前往蜀中,找到他们,拿回......烛龙舍利!” ...... 烛龙舍利...... 苏玉楼握着烛龙舍利,细细端详着,他的身前还放着两件事物,一个刻满了诡异文字的骨片,一张画着山川地形图案的兽皮卷轴。 这两件事物俱是得自于“百鬼”组织闻人秋泽的手中,初时他还和小和尚暗叹得了两件没用的“废物”,不料今日便又得了件与之关系甚深的东西。 烛龙舍利! 精神异力不断探查之下,苏玉楼能够明显的感受到,烛龙舍利,骨片,兽皮卷轴,三者之间存在着最本质的联系,或者说......这三件事物出自一体。 古妖?荒兽?还是烛龙? 古老相传,烛龙乃钟山之神,人面蛇身,睁眼为白昼,闭眼为夜晚,吹起为冬天,呼气为夏天,能呼风唤雨,神通广大,为上古魔神之一,至今流传甚广。 上古魔神秉承天地之气而生,生而具备大神通,然大多生性凶残,奴役天地生灵,恣意妄为,故遭亿万生灵联合反抗,一一陨落。 自此以后,神州陷入了连绵数万年的黑暗动乱,直至诸仙群圣肃清寰宇,统御六合,立人族为天地正统,例如荒兽,古妖,诸般异族皆消失于历史长河之中,难以得见。 常言道:盛极必衰,群仙诸圣于最辉煌时,突然销声匿迹,不见踪影,至今仍是未解之谜,随后便又迎来了宗门割据,王朝更迭的时代,延续至今。 史书向来是由胜利者书写,对于这些渊源历史,苏玉楼只信一半,至于烛龙是否存在,他未曾亲自得见,同样也只信一半。 不过,经由苏玉楼精神一番探查,这烛龙舍利似被人设下了禁制,让人难以窥探其真正奥秘...... 至于内中禁制,残缺不堪,不知是年岁久远所致,还是设下禁制之人出了什么意外,总之,苏玉楼足有七八分把握能够破开禁制,一窥奥秘。 苏玉楼没有莽撞的立即行动,而是深深思量着,因为破开禁制,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尚且不得而知。 第一百八十六章 神游物外! 思量片刻,苏玉楼还是选择破除烛龙舍利内的禁制,最终是利是弊暂且无法估量,世事无常,一饮一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倘若其中真的含有造化机缘,冒一点风险也是值得的。 深吸口气,苏玉楼气机勃发,形成一道道无形无质的壁障,封锁静室四周上下,隔绝一切,防止气象外露。 与此同时,深邃的双眸泛起了诡异幽芒,一圈圈涟漪自他的背后荡漾开来,漆黑的身影悄然凝现,盘膝端坐于一团浓黑阴霾上。 这道身影邪诡异常,一张面容似拟化出了芸芸众生之相,男女老少,俊美丑陋,皆囊括其中,且充满了惑乱心神,迷人心智的奇异力量,犹如万恶之初,罪孽之源的“自在天魔”。 天魔宝箓中的精神秘法,结合山字经的独特性质,已然演变出了不可预知的变化,让苏玉楼刻画于内心深处的“自在天魔”投影于现实之中,使得诡谲多变的天魔精神秘法愈发邪异难测起来。 祖窍隐隐发胀,精神异力潮水般涌出,无孔不入的渗透进了烛龙舍利中,以禁制的残缺之处作为突破点,不断拆解深入。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苏玉楼光洁的额头上浮现出了点点汗珠,眸中的诡异幽芒却是愈发强盛,掌心上的烛龙舍利像是受到了刺激,微微颤动起来。 还有最后一层! 这最后一层禁制还算较为完整,苏玉楼以心念驾驭精神异力,强行整合在一起,化作一柄尖锥,不住的飞旋攒动。 直至苏玉楼精神消耗过巨,头脑略显胀疼时,这最后一层禁制才堪堪宣告破碎,内中眼瞳好似被注入了一抹生机,绽放出了光辉神采。 搁置在身前的文字骨片,以及兽皮卷轴,像是受到了某种牵引,冉冉升空,渐渐跟烛龙舍利持平,三者的气息彼此勾连,最终相融为一。 苏玉楼察觉到这种变化,内心惊疑不定,目光恰巧与烛龙舍利内的眼瞳对视,下一刻,他的意识仿佛被这孤寂幽冷的眼瞳所吞没,一阵天旋地转,斗转星移之后,来到了一方神异空间。 四周弥漫着灰沉沉的阴霾,下面是一座斑驳石桥,石桥散发着古老腐朽的气息,仿佛亘古以来便已存在,偶尔狂风掠过,拂散阴霾,露出石桥下面的湍急河流。 这是一条血河,似自虚无中来,往虚无中去,无数朦胧虚影于血河中挣扎沉浮,嘶吼哀嚎,犹如正在承受着无穷无尽的痛苦与折磨。 苏玉楼的意识不由自主,飞掠石桥,直往彼岸而去,这时,他才发现石桥每隔一段距离,就立有一具雕像,这些雕像栩栩如生,千奇百怪,皆是未曾见过的凶恶异兽,诡邪妖类。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玉楼的意识终是渡过石桥,来到了一座荒山上。 凄凉枯寂,没有一丝生机,这座荒山上不见草木,遍地嶙峋怪石,远处五座峰尖高耸,恍若巨人的五根手指插入云天,五峰中央处,还矗立着一片宫殿群落。 饶是以苏玉楼见惯了各种现代建筑,也被震惊的不轻,鳞次栉比的宫殿无一例外,俱是数十丈大小,古拙大气,巍峨磅礴,犹如莽荒时代的神殿,顶天立地,让人见了,情不自禁的生出一种卑微渺小之感。 他的意识仍是不受自身控制,毫不停留的径直飞向最宏伟的宫殿,宫殿的大门宽敞高阔,直有鲸吞日月之势,其内昏暗深邃,不可测度。 意识进入其中,转瞬便来到了一条廊道中,廊道两侧石壁皆刻有浮雕,浮雕大小不一,合成一幅幅场景画面,雕工之精细,非“鬼斧神工”四字不足以形容。 苏玉楼紧张无比的心神也不由被其吸引,落在了上面,但见其中一面浮雕壁画,描绘的是一些类人生灵围绕着一座祭坛,跳着奇怪的舞蹈,祭坛上呈放着几具异兽尸体,似在举行某种祭祀活动。 接下来的一面面浮雕壁画情景衔接,刻画的是高天广穹,降临了一个魔神般的生灵,盘踞天上,出没云间,不知身长几许,只见下方的连绵山脉跟其伟岸身躯相比,也要小上许多。 人面蛇身,烛龙? 苏玉楼心神一动,继续望向下面的浮雕壁画。 地面上的生灵抬头望天,神色略显畏惧,更隐藏着不安,烛龙盘旋飞舞,大嘴一张,将祭坛上的几具异兽尸体吸上天去,吞入口中,人面上显露出不满足的神情,猛地俯冲下来。 山河破碎,夷为平地,地面生灵灭绝,彰显出魔神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 至此,似进入了一个转折点,接下来的浮雕壁画中,无数生灵联合在了一起,手握兵器,高高举起,向着烛龙杀去。 战斗非常惨烈,一个个生灵接连陨落,数量难以估测,烛龙遭遇万千生灵围杀,亦是遍体鳞伤,最终,一道剑光自天上落下,横亘虚空,斩断烛龙首级。 余下生灵见状,皆是欢呼雀跃,兴高采烈的庆祝着胜利。 一面面浮雕壁画,苏玉楼无一或缺,仔细的瞧了一遍,大抵讲的是一个“百姓”不满于“暴君”统治,聚众起义,经历万千艰险,推翻“暴君”的故事。 故事完结,苏玉楼的意识也停了下来,廊道已至尽头,他的路也已到了尽头。 一扇紧闭的石门将他挡了下来,门上四周边角铭刻着密密麻麻,意韵不明的符文,绽放出璀璨夺目的摄人幽芒,乍现即逝。 中央处,还有一个盘旋起身子的烛龙浮雕,然而画龙未点睛,眼睛的位置凹陷了下去,空无一物,因此没了神韵,较之壁画上的烛龙要死板许多。 眼睛? 苏玉楼灵光一现,似想到了什么,心神一震,忽然间,他的意识好似陷入了急漩涡流之中,眼前朦胧一片,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终是安然无恙的回归肉身之中。 阖上双眼,苏玉楼凝神细细的感受了一番,没有察觉任何异样,唯独脑海之中凭空多出了两样东西。 一幅地图! 一段口诀! 第一百八十七章 无巧不成书! 烛龙舍利内的眼瞳神采逐渐收敛,文字骨片,兽皮卷轴,这两件事物仿佛失去了依托,自空中坠落,掉在了案几上。 苏玉楼将两件东西收好,双眸沉凝,似有所思。 脑海中的地图形象立体,十分清晰,甚至能够感受到具体的位置距离,极为类似科技文明的导航系统,至于口诀......则是一篇残缺的炼体心法。 地图,口诀,当是出自于兽皮卷轴,文字骨片,通过烛龙舍利这个桥梁媒介,灌输进了他的脑海中。 想起奇幻空间中,宫殿内部石门的烛龙浮雕,苏玉楼不由心生揣测,烛龙舍利实际上只是一柄钥匙,因为烛龙浮雕眼睛位置正好欠缺,凹陷的大小程度恰巧与烛龙舍利相等。 而且,钥匙不止一个,除了他手中的烛龙舍利,世上当还有一个烛龙舍利,想要开启石门,两者缺一不可。 随着苏玉楼破除烛龙舍利内的禁制,他手上的烛龙舍利,已跟它的另一半儿建立起了某种奇特联系,彼此间能够相互感应。 手持烛龙舍利,苏玉楼能够感应到余下的一个烛龙舍利......也在蜀中! ...... 蓝天清明,深邃浩瀚,碧湖澄澈,温柔恬雅。 水映长天天映水! 玉镜湖畔,水榭楼台环立,青砖绿瓦,飞檐翘角,说不尽的清雅写意,此地位于蜀中清寰郡,称雄清寰郡的天水阁山门驻地便坐落于此。 往日清净祥和的天水阁,此刻随处可见残垣断壁,鲜血尸骸,狼烟滚滚,直冲云霄,渲染得犹如人间炼狱一般。 轰! 一座阁楼爆碎,狼狈的身影倒掠飞出,天水阁主衣袍破损,披头散发,身上血迹斑斑,面色煞白一片,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双眼一瞬不瞬,死死盯着阁楼倒塌掀起的茫茫尘烟,天水阁主内心苦涩无比,时下弟子门人死伤无数,祖宗基业倾颓在即,而这一切皆源于三个凶神煞星,他不明白,究竟是何处惹恼了他们,以至于招来这等灭门祸端。 嗖! 一道鬼魅身影撕裂烟尘,快如疾电流火,天水阁主心神一震,剑起粼粼波光,洒下连绵起伏的清丽剑影,恰似碧波跌宕起伏,罩向激射而来的鬼魅身影。 空中忽然响起了一声不屑轻笑,但见一只修长白皙,染着猩红鲜血的手掌作摘花之状,探入连绵剑影中,避虚击实,扣指捏住了天水阁主掌中宝剑的剑尖。 手腕翻转,轻轻一捏,宝剑弯成一轮大弧,接着咔嚓崩碎,化作寒星冷芒倒卷弹射。 天水阁主骤觉眼前一疼,双目一黑,意识仿佛也被一片锐物撕裂成了碎片,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鬼魅身影倏然静止,阳光自天际流云间倾泄落下,照在了这人的脸上,露出半张冷峻邪异的脸庞,余下半张脸则被一快白骨面具覆盖笼罩。 摸出一块青白帕子,俊美青年一丝不苟的将手上鲜血擦拭干净,扬手一甩,扔在了天水阁主的脸上,一片猩红瞬间晕染开来。 “上善若水剑闻名蜀中,今日一试,也不过如此。” 喃喃低语一句,俊美青年伸手凌空抓摄,系在天水阁主腰间上的一块玉佩弹跳飞起,落入掌中,这块玉佩甚是奇异,恍若一汪荡漾流动的活水,升腾起氤氲清气。 玉佩到手,俊美青年翻来覆去的把玩了一阵子,忽地长眉一扬,徐徐转身,望向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定的两道人影。 倘若苏玉楼在此,定可认出这两人的身份,潜龙榜排名第十一位的“阴司秀才”刘秀云,以及“三首蛟”的首领阴无咎。 “事情都办妥了?”俊美青年唇角微微翘起,淡淡问道。 掌握魔剑“阴龙”的刘秀云笑了笑,语气恭敬道:“按照师兄的吩咐,天水阁满门上下,一个不留。” 阴无咎也附和着点了点头,目光掠过天水阁主尸体的时候,顿了一顿,杀人灭门,做事做绝,向来是天残地缺一脉的传统,这一点上,眼前这个披着俊美脸皮,凶残恶毒堪比魔鬼的师兄远比他们做得更好! 怪只怪天水阁运道不好,让他这魔鬼师兄瞧上了掌门信物水灵玉,这水灵玉有清心定神之效,对其修行大有助益,故而直接领着他们两个寻上门来,灭门夺宝。 俊美青年见状,裸露的半张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很好,哦对了,地上这些死人也不能任由他们躺着,否则让剑阁的人寻着蛛丝马迹,又要来找我们的晦气。” 刘秀云两人闻言,面面相觑,心领神会,各自朝着一个方向掠去,开始四处纵火。 天水阁已不是他们灭的第一个门派了,数月以来,覆灭于他们手中的门派大大小小已达七个,其中一次,还被剑阁弟子追查到了,费了不少的功夫才得以摆脱,自此以后,再行灭门之举,通常也会顺手放一把火,将之山门驻地烧成白地。 俊美青年呼了口气,侧首将水灵玉系在了自己的腰上,随即背负着双手,漫步离去,准备在外面等着他们两人。 忽然之间,俊美青年又似察觉到了什么,探手入怀,取出了一个婴孩儿拳头大小的晶莹球体,球体内部蕴含着一只昏黄的兽瞳,兽瞳绽放着异彩,神异非凡。 “刚才的感觉绝不会错,能引起烛龙之眼变化的,只有......另一个烛龙之眼!” 俊美青年手握烛龙之眼,神色既惊且喜。 十余年前,他的师尊天残老祖,师伯地缺老祖通过一卷古籍意外得知了一处前人墓葬,墓葬内蕴藏着天大的造化,而开启墓葬的钥匙正是一对烛龙之眼。 两人四处搜查烛龙之眼的下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一个,凭借烛龙之眼彼此间的联系,又寻到了余下一个烛龙之眼的所在之地,不过这一次却出了差池,浮屠寺大悲禅师燃烧精元,以禁术舍生咒重创了两人,而浮屠塔顶层供奉的烛龙之眼也下落不明。 这一役,天残老祖重伤,休养数载才见好转,地缺老祖直接伤重沉睡,至今未醒。 此后,天残老祖又数次寻觅,结果仍是一无所获,心灰意冷之下,便将烛龙之眼置放在了门中,再也没有理会。 俊美青年功成入世,确实有寻找余下一颗烛龙之眼的意思,但又自觉希望不大,因此期盼不高,怎料无巧不成书,烛龙之眼间再次产生了联系。 念及墓葬中的造化,即使是天残,地缺这等半只脚踏入陆地神仙境的强者也垂涎不已,俊美青年心中不禁火热万分。 “机缘,机缘......时机,缘分,缺一不可,这一桩造化,合该落入我孔嬴手中!” 第一百八十八章 曦月郡主! 朦胧烟雨,不期而至,正午时分,雨说来就来,细如丝,轻如烟,弥漫天地,山峦旷野,罩在了一层薄薄的轻纱中,瞧上去如梦似幻,有些不太真实。 花雨城的城墙,渐渐的消没于地平线上,隐隐约约,剩下一线细痕,花清泓背负行囊,手持长剑,站在官道上,神色复杂的回首望了一阵子。 “好男儿风华正茂,当提三尺剑,驰骋天下,要是舍不得,以后寻个机会再回来就是,好了,走吧!” 花清泓闻言,转身瞧向了一旁的苏玉楼。 一袭白衣不染尘埃,乌黑如缎的长发披落肩头,明亮的眸子,似可见漫天星光艳色,年纪虽然不大,但神态举止间自有浑然天成的清雅风韵,长长的发丝沾了雨露,侧脸半露出薄唇一点,也是精致的弧度。 抿唇点了点头,花清泓提了提肩上包袱,跟随在苏玉楼身后,一路往北而去。 官道漫漫,苏玉楼走得不急不缓,他已决定循着指引,前往神异空间所在之地,想起脑海中的炼体法决,心中不禁有了许些期待。 除此之外,通过烛龙舍利彼此间的奇特感应,苏玉楼明显觉察到另一个掌握烛龙舍利的人,正在向他快速靠近,故而他没有刻意去寻找对方,只需守株待兔即可。 至于对方是强是弱,暂时还不明了,苏玉楼也不会因为这一点不确定的因素,而舍弃潜在的机缘。 武道一途,不进则退,自是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争一口胸中意气,争一个胜负长短。 两人倘若想要谋取对方手中的烛龙舍利,不可避免的要争上一争,对此,苏玉楼心中早有准备。 眼见苏玉楼不言不语,花清泓也没开口,半里路程过去,前面的道路中央泥塑木雕般立着两个人,一红一黑,俱是宽袖大袍,兜帽罩面,不见真容,瞧样子,像是在等人。 花清泓握着剑鞘的手骨节泛白,近乎本能的警惕起来,这时,苏玉楼停了下来,悠悠说道:“两位挡住苏某的去路,不知有何见教?” 红袍人微微抬头,嗓音嘶哑道:“我们两人没有恶意,跟上次一样,只是想请公子见一个人,见了之后,是去是留,悉听尊意。” 苏玉楼已然料到离开花雨城绝对不会那么容易,第一次见到这两个人时,他们也是想请他去见一个人,这次亦复如是。 以他如今的修为,想要胜过这两个神秘人,非是没有可能,但若想要一劳永逸,斩尽杀绝,却是有些困难,而且,这两人似乎能以某种手段追寻到他,任凭这般纠缠下去,倒也是件麻烦事儿。 略作思量,苏玉楼淡淡问道:“你们口中之人现在何处?” 红袍人抬手指了个方向,说道:“不远,就在几里外的澜江。” “好,烦请两位前面引路。” 言罢,苏玉楼又朝花清泓说道:“随我走一趟。” 花清泓目光掠过红袍人,黑袍人,停了一停,随后颔首点头道:“是,师尊!” 红袍人,黑袍人诧异的对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纵身掠起,衣袍猎猎飞舞,恰似两只神鹰振翅而去。 苏玉楼探出手来,搭在花清泓的肩上,脚尖轻轻一点地面,直如列子乘虚御风,紧紧跟着两人,没有落下分毫。 一前一后,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耳畔隐隐能够听到水流冲击碰撞的闷响,澜江已然遥遥在望。 壁立千仞,危崖高耸,河道崎岖迂回,水势汹涌湍急,冲撞在像犬牙一般冒出江面的嶙峋怪石上,激起千重雪浪,荡起万道涡流,景象壮阔已极,自有一股峥嵘气象。 但这一切远远不及危崖边上,雪白宫装女子万千分之一的神韵,无可比拟的绰约风姿,以及与生俱来的雍容威仪,让这女子望上去犹如高高在上,俯瞰涛生云灭的神仙妃子,出尘绝世,非是凡俗人物儿。 自苏玉楼这个角度瞧去,正好见得女子完美无暇的秀丽侧脸,本想以“黛眉掠出万里烟霞,眸光凝练千丈烟波”来形容她的眉眼,但思量再三,仍自觉得稍显不及,唯有暗叹造物主的神奇,已非笔墨言语所能穷尽描绘。 饶是苏玉楼览尽世间好颜色,也不由微微一怔,惊奇于这钟天地灵气而生的动人容颜,不过很快便又收敛了心神,恢复了澄澈空灵的平淡心境。 “小姐,苏公子到了。” 红袍人,黑袍人齐齐施了一礼,毕恭毕敬的唤道。 宫装女子轻轻的点了下螓首,眸光随之便落在了苏玉楼的身上,她的眼眸很明亮,也很美,让人挑不出半点瑕疵,但最深处却蕴含着化不开的冷漠,令人望而生畏。 花清泓心弦一颤,侧目望了一眼苏玉楼,迟疑了一会儿,识趣的随着红袍人,黑袍人退了下去,将这地方留给两人。 两人隔空相望,不言不语,苏玉楼没有率先开口,打破沉寂,双眸渐渐沉凝,心如止水明镜,返照虚空,洞察虚实,顷刻间,便已捕捉到了一丝气息,这丝气息浩瀚如星汉日月,苍凉如寰宇虚空,至纯至净,无垠无限。 “你的修为……不差!” 宫装女子眸中闪过一丝异色,樱唇轻启,赞了一句,适才在苏玉楼探查她的同时,她也在用神念探查苏玉楼的根基。 结果出乎她的预料,苏玉楼根基之浑厚,已远超许多武学圣地,顶尖世家培育的核心子弟。 “除了纳兰天下等寥寥数人外,我认识的同辈之中,罕有能与你比肩之人。” “这算是夸赞么?” 苏玉楼浅淡一笑,随即问道:“姑娘请我前来,想必已知道我的名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以及请我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眼前这个女子年龄与他相仿,但修为精湛,绝不比他逊色分毫,甚至犹有过之。 宫装女子眸中异色散去,语气平静,没有一丝波动道:“我姓姬,名唤曦月,至于请你来的目的是什么?待你接过我百招之后,再来向我请教不迟。” 第一百八十九章 寰宇奇书(上)! 高崖百丈,狂风凛冽,姬曦月一袭云纹锦绣宫装紧贴娇躯,勾勒出玲珑起伏的曼妙身姿,光可鉴人的青丝随风拂扬,墨发红唇,冰肌玉肤,自有一种扣人心弦的美丽。 苏玉楼微微一笑,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淡然自若道:“以实力换取答案?这样的方式......我很喜欢!” 言罢,还不忘交代花清泓一句:“清泓,一会儿安静观战即可,切莫贸然插手。” 花清泓“嗯”了一声,没有多言,暗自提起了精神。 长吁一口浊气,苏玉楼摒弃一切杂念,视线一瞬不瞬,注视着数丈开外的姬曦月,对他而言,每次跟高手对决皆是一桩宝贵的财富,砥砺武道,磨练意志,验证所学,升华心神,个中好处除非亲身体验,否则实在难以表述。 至于姬曦月的身份,苏玉楼已然明了于胸,姬姓乃是皇姓,初代圣皇一代枭雄霸主,睥睨神州,统御四极六合,曾颁布法令,非皇室宗族之人,不得以姬为姓。 姬曦月,楚王长女,皇室最耀眼的明珠,天之娇女。 “注意了。” 姬曦月神色清冷,淡淡一语,随之云袖滑落,露出一小截欺霜赛雪的莹白皓腕,纤纤玉指翘起,凌空一点。 一点幽冷玄芒乍现,璀璨光辉流水般铺散蔓延,划分阴阳清浊,形如开天利剑,剖开红尘俗世,向着苏玉楼斩来。 甫一出手,即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奇功绝学,让观战的三人心神一震,尤其是花清泓,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自他拜入苏玉楼门下,近来获益良多,只觉得这个师尊才学广博,难以测度,心中不禁揣测其极限何处,眼下又当如何应对这一招。 苏玉楼如何应付? 扬手一扫,袍袖流泄飞出,顷刻间,予人一种无限扩展之感,如同流云漫舒漫卷,囊天收地,大有任尔再多精妙变化,吾自以一盖之的巍峨气势。 袍袖过处,幽冷玄芒顿作流萤星光飞散,不复存在。 苏玉楼一生经历玄奇,涉猎武学之广,天下罕见,这一记“流云飞袖”施展出来,端得是气象万千,即便创此武功的人见了,怕也会疑神疑鬼,不敢轻易相认。 一击未成,姬曦月也不气馁,五指轻柔舒展,不带半点烟火气息的随意一拂。 嗤嗤嗤...... 利刃出鞘的轻吟脆响连成一片,五道晶莹剔透的气刃凭空浮现,没有一丝前兆,突兀的出现在了苏玉楼周身四侧,上下飞旋绞杀。 苏玉楼的身影毫无意外,瞬间支离破碎,惹得花清泓下意识发出一道急促的惊呼,但转眼又没见到朱红洒落,残缺破碎的身影也似泡沫般幻灭,一圈圈涟漪过后,消融不见。 红袍人,黑袍人见状,兜帽下的双眸四处游离,仍是寻不着苏玉楼的踪迹,仿佛他整个人一下子遁出了九霄云外,已不在红尘俗世一般。 两人自然不会认为苏玉楼有这等能耐,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的五官感知已被蒙蔽惑乱,不辨真假虚实,这个发现让两人猝然一惊。 挥袖拂散“洞玄指”,悄然避开“隐空刃”,俱是一派悠然从容,不过两个多月未见,对方竟好似脱胎换骨,武功远超从前! 红袍人口中念念有词,单手连掐印决,随即食中二指并在一起,横抹双眼,再次睁开红芒跳动的眼眸,凝神望去。 上面! 苏玉楼神出鬼没,不知何时已跃至姬曦月的上空,头上脚下,掌蕴无穷无量之气,雷霆霹雳般迅猛击下, 掌似穹庐,覆盖四野! 姬曦月顿觉四周好似竖起了一道道瞧不见的铜墙铁壁,除此之外,心神也被牢困紧锁,难受至极。 口中娇喝一声,姬曦月心神收拢,随即悍然腾冲,直如蛰伏已久的潜龙跃出深渊,直入云霄,挣脱枷锁,紧接着,又于刻不容发间,翻掌朝上印去。 砰! 掌力交织激荡,僵持不下,掀起阵阵狂飙劲风,狰狞密集的裂痕由上至下,像是魔鬼的爪牙爬满了整个高崖,大块大块的山石松动落下,坠入江中,激起道道水柱。 惊天动地的巨响,响彻澜江山峡,这座檐角般高高翘起的山崖终是经受不住,坍塌崩碎,两道白色人影连同落石一起,径直向着下面湍急的江流落去。 目睹这一幕的花清泓三人心里一惊,连忙提气纵身,赶至崖边,朝下俯首望去。 但见两道模糊不清的白色人影脚踏碎石,于半空中腾挪辗转,移步换位,闪电般隔空交掌,匹练也似的掌力横冲直飞,将空气拉出道道水痕一般的翻滚气浪! 一些石头还未落入江中,便已被浑厚掌力波及,爆碎成了齑粉。 侧身避过苏玉楼一道洞金裂石的锋锐指力,姬曦月婀娜有致的娇躯轻轻一摆,便似壁画上的飞天仙子,飘然掠出,晶莹玉掌泛着灿灿神辉,裂破长空,飞将斩落。 掌刀锋芒迫人欲绝,苏玉楼不慌不乱,身如流光掠影,凌空飞闪,脱离了掌刀封锁,鬼魅般落在了姬曦月的身后,掌起移山覆海之势,劲气暗藏,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一掌拍向姬曦月的脊背。 姬曦月单脚轻点落石,纤细的腰肢一扭,娇躯飞旋,一掌斜拍,清风拂云般卸去了苏玉楼的掌力,一掌风驰电掣般平推突进,击向苏玉楼的面门。 双掌分使阳刚,阴柔两套掌法,姬曦月临阵应变能力极为不凡,显然搏杀经验丰富,这一掌倘若落实,苏玉楼绝难逃脱开颅破脑之厄。 心下凛然,苏玉楼不敢轻懈怠慢,一招“巨神抬臂”,自下而上,以臂撞臂,险之又险的架开了姬曦月这一掌。 凭借劲气相冲之力,苏玉楼双手舒展,倒掠飞出,优雅从容的落在了一块江中怪石上。 姬曦月也徐徐飘落,恰似一朵无暇白云坠落人间,安稳的立于一块怪石上,跟苏玉楼遥遥对立。 咚咚咚! 高崖碎石紧接着落入江中,溅起重重水幕,隔断了两人的视线。 苏玉楼双眸神光炽盛,气机弥散,上升下潜,须臾间,便与江中激流,山峡急风混溶如一,扬天一声长啸,左手作托天之状,向上一抬,而右手则作覆云之状,朝下按落。 霎时间,飞腾的江水如被一只无形大手托起,悬而不落,水面接连爆炸,一道道水柱直冲天穹,矫若游龙,飞舞着直往姬曦月扑去。 空中急风涌动不休,相互融合,相互挤压,隐隐发出鬼哭神嚎般的嗡鸣闷响,汇聚成一道道凛冽飓风,凌空乱旋奔走。 一上一下,交叠融汇,封天锁地,无处可逃! 第一百九十章 寰宇奇书(下)! 风御水,水御风,风水相御! 苏玉楼气机无休无止的扩张攀升,充盈虚空,适才掌自天降,崩碎山崖,将姬曦月逼入这山峡之间,江水之上,皆是他有意为之,唯有占据天时地利,他的一身玄功才能发挥的淋漓尽致。 飓风狂呼肆虐,水龙夭矫飞舞,覆天盖地,封锁十丈空间。 姬曦月的平静神态首度打破,此刻的她仿佛置身于茫茫大海之上,又像是坠入了重重飓风之中,无依无靠,随时都有被淹没撕碎的可能,这种直接的可怕感官,让姬曦月的目光逐渐凝重起来。 玉臂高举,姬曦月冉冉升空,违反自然常理,一寸寸的向上拔高,莹润雪玉的肌肤泛起了烟霞流光,炽烈耀眼,光照大千。 化天地为烘炉,焚灭世间万物! 山峡间像是升起了一轮煌煌大日,将天地映照的纤毫毕现,气焰热流,直将空气都焚灼的扭曲模糊,一片朦胧,以姬曦月为中心,倾覆漫卷的江水次第蒸发,白烟浓霭喧嚣直上。 滚滚热浪奔腾狂涌,挟云卷雾,宛如脱缰野马,须臾间,一道道螺旋飓风给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高崖上,红袍人见得这惊天动地的一幕,也失去了往日临危不乱的镇静,双眸圆睁,喃喃道:“寰宇奇书,这是寰宇奇书,十阳篇,天地烘炉一式,苏公子好能耐,竟能将小姐逼到这个份上。” 一向呱噪唠叨的黑袍人此际却没了动静,一反常态,静的出奇。 花清泓闻听黑袍人的喃喃自语,不由紧张了起来,握住剑鞘的手紧了紧,注视着崖下江上,出于私心作祟,他自是更希望苏玉楼得胜。 苏玉楼身躯挺拔如松,岿然不动,没有一点绝招遭破的颓丧,双袖轮换挥拂,泼洒出起伏跌宕的潮汐劲气,拨开迎面扑来的滚滚热浪。 眼下山峡间云岚蒸腾,遮眼蔽天,让人不禁怀疑自己到了九霄云上,姬曦月裙裾飞扬,青丝飘舞,身处茫茫白云间,气势较之方才不可同日而语。 扬起修长玉颈,姬曦月玉容上浮现出崇高圣洁之态,一手朝天,一手指地,随即转运周天,环抱太虚。 刹那之间,整个世界一下子黯淡了下去,斑斓绮丽的光景变得苍白无色,无色苍白又转化作深沉的幽暗,近处的水花交迸之音,远处的虫鸣鸟叫之声,也归于默然沉寂。 没有了时空的概念,没有了四方上下,唯一存在的即是无垠黑暗,以及黑暗中的苏玉楼,姬曦月。 天地未判,鸿蒙未生,一切皆处于最原始的虚无。 忽地,一点难以形容的瑰丽火光乍现,爆碎开来,化作燎原之势,黑暗虚无被这一点点火光撕裂,重造宇宙洪荒,繁星摇曳升起,起初还是暗夜中明灭不定的烛火,倏忽已化为浩瀚星河。 漫天星辰之光,惊心动魄,绚烂瑰丽之极,而在这无垠宇宙之中,姬曦月肩披日月,沐浴星辉,恍若亘古以降,执掌诸天日月星辰的神女。 “日月掌中握,寰宇胸间藏,你确有能耐一睹寰宇奇书的玄奥。” 姬曦月悠然轻吟,动听的嗓音仿佛跨越了星海汪洋,亿万光年,予人一种遥不可及,沧海桑田谈笑间的奇特韵味。 见证了宇宙由无至有,创生开辟的恢弘景象,苏玉楼内心思绪澎湃,几乎难以自持。 面对犹如寰宇中心,执掌无量权柄的姬曦月,苏玉楼更是觉得自己渺小卑微到了极点,冥冥宇宙中似有一股意志,降临于他的心灵深处,驱使他叩首臣服,顶礼膜拜。 寻常宗师高手易地而处,心灵防线恐怕顷刻便得瓦解溃散,神志受制,被这股意志操控驾驭,难以自已,但苏玉楼遍战诸方世界,心志何其坚韧? 心神颤动的瞬间,苏玉楼立时警觉,连忙收摄意识,拂去灵台尘埃,他心中坚信,姬曦月纵然厉害千倍万倍,也绝无这等创生世界之能,即便长生久视,俯瞰人家甲子春秋如一瞬的仙魔高手,也只能依托于天地,开辟洞天。 这无疑是一种类似于般若心剑,又远远高于般若心剑,自精神层面压制对手,令其战意消磨损耗,不战自溃的神通手段。 苏玉楼双目精光如电绽闪,暗自思忖:这便是寰宇奇书么? 初代圣皇横扫六合诸侯,覆灭宗门无数,才得以创立大周皇朝,期间收刮的神功宝典难以计数,最著名的还是“寰宇奇书”这一部直通大道的武学道藏,传闻这部奇书能驾驭天地日月星辰之力,拥有颠倒阴阳时空之能,神通无边。 姬曦月美眸中掠过一丝异色,轻“咦”一声,对于苏玉楼能够抗拒“宇宙意志”,微感意外,需知寰宇奇书的神通一现,寻常大宗师也得俯首败亡。 徐徐探出冰雕玉琢的手,姬曦月凌空按落, 浩瀚星河动荡摇颤,顿时光辉炽盛,连宇宙最幽暗的角落也被照亮,一缕缕星光倾泻,飞渡孤寂宇宙,茫茫虚空,直朝苏玉楼碾压过来。 视线中皆是璀璨星光,铺展成潮汐光浪,无边无际,有始无终,直欲将他掩盖埋没,化为宇宙尘埃才肯罢休。 心神攻伐之战,最是艰险,苏玉楼丝毫不敢保留,连忙运转起了融合“山字经”之后,已然蜕变的天魔精神大法。 双眸瞳孔微微一颤,随即迅速膨胀,吞噬了眼白,眼眶内墨黑一片,苏玉楼整个人变得邪异无常,背后空中黑雾氤氲翻滚弥漫,一尊面含芸芸众生之相的天魔,似自欲界跨越时空而至。 这尊天魔浑身萦绕着贪婪,嫉妒,**,憎恨等负面情绪,仿佛是开天辟地以来,一切恶念的集合体,一股引人腐朽堕落的邪恶意志浸透宇宙,仿佛要将一切生灵的理智扭曲混淆成一团乱麻。 璀璨星光到了苏玉楼的近前,也变得黯淡腐朽,晕染成了漆黑墨色,环绕在了天魔身上。 姬曦月面色动容,惊诧开口。 “天魔宝箓?你是大自在天魔的传人?” 第一百九十一章 神脉! 自古以来,天地无独有偶,故有阴便有阳,有善便有恶,修行之道亦复如此,即有玄儒佛道,自然也有鬼魔妖邪,彼此对立共存,继而演化世间万千证道法门,其中大自在天魔一脉素来单传,自上代天魔传人墨无心殁后,至今尚未出现新一代的天魔传人。 姬曦月皇亲贵胄,见识非凡,远不是寻常江湖中人可比,一眼便瞧出了苏玉楼精神秘法的跟脚底细。 “不对,虽是天魔宝箓,但是又残缺不全,似是而非......” 喃喃低语间,姬曦月一双“春山”也比拟不及的婉约秀眉轻轻蹙起,凝脂玉手结出一个玄妙无比的法印。 人发杀机,移星换宿! 浩瀚繁星轻移缓转,轨迹千变万化中,又蕴含着恒定不变的规律,一股久远的恐怖力量似自沉睡中渐渐复苏,繁星明灭不定,愈转愈急,愈转愈快。 宇宙化汪洋,繁星起惊涛! 亿万兆星辰汇聚成旋涡浪流,汹涌奔至,每一颗星辰都焕发了生机,孕育出一尊神灵,遁形而出,乘浪踏来。 羽衣星冠的仙君;宽袍大袖的道尊;七彩霓裳的神妃;龙袍帝冕的天帝......刹那生灭间,亿万诸天神魔降临。 这绚丽而又玄奇的一幕,已无法用任何言语辞藻来形容,只因这不是描绘点缀,而是多余的“累赘”。 寰宇奇书仅限冰山一角,已显现无上威能,虽然这只是心灵争斗,神意拟化,但臻至仙魔,乃至更高层次的境界,未必不能化虚为实,转假成真! 苏玉楼墨黑的眼眸平静无比,以无常魔心驾驭世间种种情欲妄念,世人常称凶狠毒辣,乖戾阴邪之辈为魔,然而这些冠以“魔”名之辈,绝大部分都是情欲妄念的奴隶,真正的魔出入有无之间,不受欲念驱使,有情无情皆是我。 这即是苏玉楼心中的真魔,天魔,正所谓魔由心生,融汇“山字经”的奇特性质,将内心刻画的魔念,魔性具象显化,这等变化异数,便是创造“天魔宝箓”的人也未料及。 此时此刻,宛如“背后灵”的大自在天魔双掌合拢,萦绕周身的负面恶念,氤氲黑雾凝聚成一朵黑莲,脚踏黑莲,大自在天魔诵念魔音,惑乱心神,腐朽神智。 一尊神灵闻听魔音,圣洁的面容逐渐狰狞扭曲,呲牙凸目,勃发出暴虐,邪恶的气息,恰似病毒滋生,转眼间已化作瘟疫蔓延,一尊尊神灵陆续腐朽堕落...... 心灵攻伐之际,苏玉楼,姬曦月两人真身也非安然相处,真气透体而发,排兵布阵,激烈厮杀! 江水受气机激荡,一道道水柱不断的轰然炸裂,溅射喷涌,身下的水流遭到劲气风暴牵扯,更是极速旋转起来,化作龙卷涡流飞旋逆转,冲天而起,将两人的身影完全吞没。 澜江之上,涛浪横生,向着周遭堆叠排开,冲击崖壁,顿时露出了一点久不见世的河床,沉积在江底的淤泥被气劲掀起,将雪花般清澈的江水染得污浊不堪。 轰隆隆的闷响连绵不绝,滚动如雷,少顷之后,数丈大小的龙卷涡流骤然溃散,两道人影各自倒飞而出。 散碎的气劲落在倒卷回流的江面上,绽开一朵朵晶莹水花,花开顷刻,复又花谢,继而化作点点滴滴的水珠坠下。 苏玉楼身影飘掠十丈之远,落足水上时,连连后退了数步,踏起几圈波纹涟漪,才堪堪止住身形,面容微微泛白。 天魔宝箓残缺不全,诸般秘法也不完整,变化上自是难及寰宇奇书,这一场心灵攻伐,他最终还是输了一招。 不过经此一战,苏玉楼也获益匪浅,其间虽是凶险莫测,但事后沉淀下来,武学修为上必将更进一步,且对于他完善弥补天魔宝箓有着极大的催化作用。 百招已过,两人相继罢手。 姬曦月迎风而立,姿态仪容,美不胜收,风华绝代,双眸灿若星辰,闪动着秘不可测的智慧与神采,注视着苏玉楼,良久之后,才微垂眼睑,幽幽轻叹。 “今番一试,足可证明你确实未曾觉醒神脉,但是以你的修为而言,已然能够比肩武学圣地,顶尖门阀的嫡传弟子,堪称天骄人杰,小湖小谭中可养不出你这样的蛟龙,而且关于你的消息十分稀缺,寥寥无几。” “苏玉楼,你的心中......似乎隐藏着不小的秘密呢。” 她这少许女儿态的轻叹,大违初见时,高高在上的清冷淡漠之姿,显露出颠倒众生的美态,让人感觉她并非那么遥不可及,不可触摸。 苏玉楼面容古井无波,将一切情绪收敛内藏,心中没有放松警惕,与之相反,她的这一席话,令他戒心大起。 “人生于天地之间,心中或多或少都存有一些的秘密,我有,郡主亦有,即是秘密,便不可言,不可说,不可追根究底,郡主以为然否?” 姬曦月玉手轻梳着腮边青丝,闻言赞道:“言之有理,事实上,我也并无窥探的意思,望你勿要介怀。” 苏玉楼笑道:“好,郡主能否说说你口中的神脉是怎么回事,跟我又有何关联?” 刚才姬曦月的话,让他明白对方找上自己是事出有因,而神脉必然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点,那么...... 神脉是什么? 苏玉楼很想知道,他本就是一个求知欲强盛的人。 姬曦月深深的望了苏玉楼一眼,讶异道:“你不知道?” 苏玉楼略作沉思,记忆中的确没有一点关于神脉的事儿,他也没有不知道装作知道,缓缓的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 姬曦月说了一句意味莫名的话,仰起螓首,让风雨拂过脸颊,随即香泽微吐,话音袅袅,恍若世外仙音。 “你不知道神脉,当该知道上古魔神吧?” 颔首点了点头,苏玉楼坦言道:“知道,但是知道的不多。” 姬曦月语气舒然,慢条斯理的述说道:“上古魔神,秉承天地之气而生,生而具备天赋神通,他们的血裔也有机会觉醒血脉中的天赋力量,也就是神脉,当然,血脉越稀薄,觉醒的可能越小。” “换而言之,拥有神脉的人,即是神裔!”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两害取其轻! 姬曦月言到即止,红润的唇角挂着一丝浅淡笑意,似要预留充足的时间让苏玉楼消化这一段信息。 血裔......神脉...... 苏玉楼低垂的眼眸微微闪烁着,倘若姬曦月言语皆实,没有胡口假话,也就是说,这具身体流淌着上古魔神的血脉,虽然淡薄的微不可计。 “郡主大费周折的遣人请我来此一会,仅仅只是想试探我有没有觉醒所谓的神脉?怕是不止如此吧?” 姬曦月颔首道:“这只是其中之一,事实上,你与我,甚至与姬家都有着颇深的渊源,按照年龄辈分来算,曦月当该唤你世弟才是。” 苏玉楼没有表现出半点喜怒之色,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平凡的事儿,世上或许有无数人想跟大周皇室攀上关系,但其中绝不包括他,世间事缘起缘灭,能陪他走到最后的除了时间......便只有他的道! 他真正能倚仗的不是某个人,不是某个势力,而是他自己的实力。 况且,这具身体在他还没有入主之前,只是一个没名没姓,饥一顿,饱一顿的小乞儿,没有无故的爱,也没有无故的恨,倘若前身真跟姬氏皇族渊源极深,断无落得这般田地的道理,还是说,人走茶凉...... 一时间,苏玉楼心中思绪万千。 江上微风徐徐,萦绕在姬曦月的身边,淡淡水汽朦胧,衬托得她好似不属于这方世界一般,见苏玉楼蓦然沉思,没有说话,姬曦月抿了抿红唇,踌躇再三,再次开口。 “苏玉楼,我想请你帮我一件事儿。” 苏玉楼闻言,微微缓过神来,没有说答应,或者不答应,轻笑道:“郡主不妨说说是什么事儿,举手之劳的小事儿,苏某人乐意效劳。” 言外之意,大事儿就敬谢不敏了。 姬曦月也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另一层含义,少有的露出薄嗔之态,狠狠的瞪了苏玉楼一眼,随即幽幽说道:“事情千头万绪,一时难以说清......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瀚海国?” “瀚海国?” 苏玉楼皱了皱眉,沉吟道:“西域族群繁杂,百国林立,据我所知,这瀚海国正是其中之一,且当代瀚海国主雄才大略,励精图治,致使国力蒸蒸日上,十余年前,远交近攻,曾先后灭了十余个国家,一举成为西域最强大的王国,当然,这些都是我从坊间听来的,也不知是否有误。” 姬曦月轻叹道:“你说的一点不差,就在半年以前,瀚海国借进贡之机,向圣皇提出了联姻的请求,聘礼则是......乌蝎,西邱,安息这三国之地。” “好大的手笔!” 苏玉楼抚掌赞叹了一句,乌蝎,西邱,安息这三个国家,正是覆灭于瀚海国手中的西域诸国之一,已有五分之一个益州大小,换作他是大周圣皇,怕也会动心。 视线落在姬曦月的脸上,见她绝美的俏脸有些阴沉,苏玉楼如何还能不明白?哑然失笑道:“当今圣皇膝下只得一女,且已嫁人,想必这联姻人选,便是曦月郡主你了,不过瞧郡主的样子,似乎很不满意这桩婚事。” 姬曦月脸上阴云散去,神色略显冷峭:“这是自然,西域苦寒之地,我又岂会愿去?瀚海国王子更是碌碌之辈,哼,不提也罢,再者,我心无旁骛,已将此生寄托于长生大道。” 提及“瀚海国王子”时,姬曦月冷峭的玉容上流露出浓浓的厌恶之色,苏玉楼收之眼底,心中了然,想来这韩海国王子定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儿,以至于令她如此厌恶。 苏玉楼摇了摇头,说道:“这等国家大事远非我能插手,郡主怕是找错人了。” 姬曦月坚决笃定道:“不,你能!” 苏玉楼剑眉微扬,双目微阖,恍惚间似想到了什么,凝声询问道:“郡主此言何意?” “何意?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和你之间有一纸婚书。” 怅然说罢,不待苏玉楼惊讶错愕,姬曦月又神色复杂的补充了一句:“这婚约是先皇与你祖父姜神王早年定下的,而你祖父姜神王早已亡故,虽然最开始知道你姓苏时,还让我十分惊讶,不过转念一想,便又释然了。” 苏玉楼深深的吸了口气,抚手揉了揉额头,微感苦恼,江湖风波恶,此话果然不假,他还没主动寻事儿,这麻烦事儿便自个儿寻上门来了。 大周先皇定下的婚约,当今圣皇自然不敢撕毁,否则岂不是狠狠打了他老子的脸? 姬曦月亦不敢悔婚,或者说,也不想悔婚,倘若想要促成两国联姻,结秦晋之好,唯一的突破口,即是让他主动退婚。 这故事怎么...... 还有姜神王,也需事后细细查明。 “郡主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坚定立场,彻底坐实这桩婚约是吧?” 姬曦月闻言,盈盈含笑道:“一点就通,也省了我的唇舌功夫,跟聪明人打交代,果然要比跟蠢人打交道轻松许多。” “承蒙夸奖。” 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苏玉楼望着天际云卷云舒,悠然开口道:“郡主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你可知道,当下我正在思考两个问题,究竟是顺从我的内心?还是屈服于我的理智?” 理智上告诉他,绝不该插手这件事儿,这中间牵涉的利益实在太多,瀚海国向大周皇朝请求和亲,十之八九便是想借助大周皇朝的力量,牢牢坐稳西域霸主的地位,苏玉楼曾是北宋逍遥侯,这一点不难看出...... 最关键的还是取决于大周圣皇的态度,一个称雄西域的盟友,三个国家的领土,这等分量......不知在大周圣皇心中又值几何? 他现在几乎半只脚踏入了一场政治旋涡...... 至于内心方面,则又不允许苏玉楼知难而退,非是出自真心实意,而是迫于压力妥协,连尝试博弈的勇气也没有,终是有违内心,今朝可以退一次,他日便可退第二次。 修行即是修心,这简单六个字,愈是往上走,苏玉楼愈是认知深刻,念头倘若不通达,迟早会化为修行道路上的关隘壁障,甚至演变成心魔。 一些先河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开! 理智,内心,两害取其轻,又该舍谁取谁?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迦楼罗令,血髓神花! 江上微风渐冷,细雨渐寒,眼见苏玉楼默然不语,姬曦月长叹口气,樱唇轻启,语气和缓了许多,谦然说道:“我知道这样的请求有些强人所能,也很......也很令你为难......” 话音越说越低,到了最后,已是微不可闻。 苏玉楼侧过身子,眼眸中流转出温润晶莹的神光,清雅浅笑,半是调侃,半是感慨的说道:“苏某一直以为郡主清冷孤高,自行其是,不会理会旁人的感受,未料竟是看走眼了,郡主原来也会为苏某考量,真是幸甚何如。” 姬曦月闻言,神色好一阵变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口,不知该如何回答,或是辩驳这一番话。 苏玉楼仿佛瞧不见姬曦月的尴尬,慢慢弯下腰,双手并拢,掬了一汪水,扬手泼洒了出去,水珠琉璃晶莹,溅起点点水花涟漪,过了一会儿,苏玉楼又直起了身子,环视着四周陡峭峥嵘的崖壁,徐徐开口。 “人生犹若静静流淌的长河,须得碰上谯石堤岸,高山峡弯,才会溅起飞洪惊涛,壮阔波澜。” “坦白的说,对于这桩婚事,我虽不赞同,但也不反对,我不排斥娶郡主这样一位貌美如仙,天资非凡,可携手一览顶上风光的女子为妻,如果对方不是什么瀚海国的王子,而是一个普通百姓,江湖侠客,且你二人又相互爱慕,苏某也非是不通情理之人,自会潇洒放手。” “然而事实没有如果,假如我此刻放弃,自己也摸不清有几分心意是出于敬畏顾忌,这或多或少会让我心里有些郁结不快......” 姬曦月眸光一亮,玉容浮现出几分喜色,问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嘴角挂着一丝琢磨不透的笑意,苏玉楼不急不缓的说道:“利弊祸福,相依相存,不过我这人习惯凡事先往坏处想,再考虑好处,坏处如今我已想通透了,郡主且说说你事前准备许诺我的好处又是什么吧?” 目前他的理智要更占上风一些,但最终能决定天秤倾斜的筹码,还是利益,真正能将两个不相干的人捆绑在一起的......也唯有切身实际的利益! 故而苏玉楼没有一口把话说死,留有圜转的余地,舍谁取谁,多少存着一些待价而沽的心思,想瞧瞧曦月郡主能拿出怎样的筹码,又价值几何? “果然......” 姬曦月七分了然,三分无奈的一笑,扬手抛出一块事物,化作一道白影飞射过来。 苏玉楼一把抄在掌中,翻手定睛一瞧,但见是一枚白色玉令,玉令上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金翅大鸟图纹,抬头问道:“这是何物?” 姬曦月耐心解释道:“天外天八部玉令之一的迦楼罗令,你可以此令调度驱使天人高手以下的迦楼罗部众,亦可查阅权限内的一切情报,秘辛......” 言罢,姬曦月又将天外天的基本信息,以及迦楼罗令的使用之法述说了一遍。 天外天...... 苏玉楼心中沉思,按照姬曦月的概括,这是一个罕有人知的势力,且除了道门,大周皇朝以外,绝不逊色于当世任何一个顶尖势力,如此说来,这枚迦楼罗令确实有着不小的力量。 而且,较之于它调度驱使迦楼罗部众的作用,苏玉楼更为看重的是情报,秘辛,毕竟他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太过趋近于表象,无法深究内里...... 掂量着手中的迦楼罗令,苏玉楼目光平静的直视着姬曦月,不言不语,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姬曦月沉吟少顷,又再度许诺道:“除此之外,待到事情尘埃落定,我会附送你一株血髓神花,你虽有魔神血脉,但已过了觉醒的年龄,而血髓神花却能助你觉醒神脉,这一点,我可以道心起誓。” “原来你试探我有没有觉醒神脉,目的便在于此。” 苏玉楼神色恍然,上古魔神天赋能力独一无二,实力也丝毫不比仙魔级高手要差,即使神脉觉醒,只有上古魔神十分之一二的天赋,亦是极为可观,这个筹码毫无疑问要比迦楼罗令更有分量,更让苏玉楼动心。 “没了?” 姬曦月冷哼一声,似乎有些不满苏玉楼的贪得无厌,语调微沉道:“没了!” 苏玉楼笑道:“其实郡主还漏算了一样好处。” 姬曦月正疑惑不解间,便又见苏玉楼轻笑道:“曦月郡主,以及楚王殿下的友谊,这一点可不比前两者逊色。” “好,这个也算。” 姬曦月怔了怔,明白苏玉楼已经应下,不由莞尔一笑,随即肃容道:“圣皇曾与瀚海国使者定下十月之限,十月之内必须找到你,距今为止还有四个多月的时间,之后便会将你的信息呈上去,皇室碍于颜面,不会插手此事,因此你面对的仅有瀚海国一方,倘若有天人及以上的高手干涉,我......我会设法替你拦下,因此当瀚海国的人寻上你时,无论许下什么,还是......总之希望你不要反口失约。” 四个月的过渡时间么? 也就是自下一个世界回来之后,时间还不算太紧张. 苏玉楼颔首回道:“郡主放心,苏某应承之事,便绝无反悔之理,假如没有别的事儿,苏某就先告辞了。” 姬曦月玉手朝着旁边一摆,道:“请便。” 把掌中的迦楼罗令收好,苏玉楼长笑一声,飘然飞起,连续几个腾掠之后,登上了高崖,朝着花清泓淡淡说道。 “清泓,事情已了,我们走吧。” 花清泓没有多说什么,他本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安静的跟在苏玉楼后面,转身离去。 一路上,苏玉楼都在沉思,这次与姬曦月一会,收获的信息实在太多,神脉,瀚海国,姜神王....... 他需要仔细的再将脉络梳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官道上响起了清脆的风铃声,以及马蹄声,车轮轱辘声,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苏玉楼收拢思绪,回头望去,当瞧清驱驾马车之人的面貌时,长眉微蹙,双眸一凝。 “是你!” 第一百九十四章 青冥山脉! 马车的女子玉手提着缰绳,一袭血红色的流仙裙柔顺如水,绣着繁密的金丝缠枝花纹,纤腰细细,不堪一握,青丝如瀑,光可鉴人,五官细腻精致,堪比最上等的瓷器,但气质诡艳幽冷,予人一种地狱勾魂艳鬼的奇异感觉。 烈的像火,艳的像血的红唇微微上翘,红衣女子噙着一丝惑人的笑意,桃花眸子波光流转,仔细的打量着苏玉楼,呢声道:“俏郎君,我们又见面了。” 这红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昔日荒野山村,跟苏玉楼缘悭一面的念奴娇。 苏玉楼眉宇舒缓,轻笑附和道:“是啊,世界真小,自上次跟姑娘一别,也不过匆匆数月光景。” 念奴娇微斜着螓首,一双凝脂玉手轻轻的梳拢着青丝,慵懒柔媚,眼眸含情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嘛,奴家跟俏郎君缘分不浅,说不定上辈子我们还是夫妻呢。” 她的声线轻柔而又充满磁性,落入耳中,就像是猫爪子挠在了人的心口上,惹人遐思,浮想联翩。 斜睨了一眼自家耳根微红的大弟子,苏玉楼没有接话,转而说道:“你驱车追上来可是出自于曦月郡主的授意?” 数日前,他在花雨城第一次瞧见姬曦月车架仪杖的时候,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而这道气息的主人正是眼前这个诡艳的红衣女子。 当时,苏玉楼还有些诧异,念奴娇隶属于“百鬼”组织,怎么又跟大周郡主,楚王之女扯上了关系,不过想到此女帮他和小和尚击杀闻人秋泽的举动,心中又生出了许些猜测。 “你怎么知道?” 念奴娇美眸微微睁大,白皙的俏脸上流露出错愕之色,转眼又似想通了一般,幽幽轻叹道:“唉,令主姐姐还真是不够仗义的,连奴家的底细都告诉你了,果然姐妹再亲,也亲不过未来丈夫,没错,奴家就是令主姐姐派来的,她让我好好盯着你,防止你在外面拈花惹草。” 苏玉楼轻哂一笑,他虽与姬曦月认识的时间不长,但自问还算有些了解,断不会做出这等行径。 摇了摇头,苏玉楼悠然道:“这次她可派错人了,苏某不会拈花惹草,但是耐不住姑娘你监守自盗啊。” 念奴娇闻言,柔媚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再次上下打量了苏玉楼一遍,仿佛要重新认识他:“我原本以为俏郎君是一个严谨守礼的谦谦君子,怎料竟是一个轻浮浪子,唉......”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眉眼低垂,无限的失望伤感,楚楚柔弱之姿,让人恨不得搂入怀中,好生怜爱。 连苏玉楼一时也分不清她这是天生媚骨,还是修炼了什么奇异媚术,温言说道:“苏某言行举止如何,一向取决于对何人,对何事,恰好,姑娘非是一般人。” 念奴娇撅了撅嘴,腮帮微鼓,有些气结,半晌后,服软认输道:“好吧,实话告诉你,奴家就是来充当信使的,负责传递消息,同时照看着你,免得俏郎君你英雄气短,不声不响的死掉了,那么,不仅令主姐姐伤心,连奴家也会难过哩。” “嗯,就是这样,俏郎君你先上车吧。” 苏玉楼轻笑着道了句“原来如此”,对于念奴娇的话,他半信半疑,但没有拒绝她的好意,踏上马车,撩开帘幕,进了车厢。 花清泓连忙跟上,忽闻一阵香风飘来,一只玉手横住了去路,将他拦下,但见念奴娇笑吟吟道:“你就是俏郎君的小徒弟,花清泓是吧?” 神色一怔,花清泓疑惑道:“正是,姑娘有什么事儿吗?” 念奴娇翘起青葱玉指,指了指车厢,说道:“你师尊能进去,你不行,呐,这个是你的。” 说着,拉过花清泓的手,将缰绳放在了他的手上,随即盈盈起身,姿态娇慵的伸了一个懒腰,凹凸起伏的诱人身材显露无遗。 “刚才你师尊不是说了句监守自盗么?奴家觉得这个提议甚是不错,或许再过几天,奴家就是你的师娘了,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师娘有事,弟子服其劳,故而这驾车的任务便交给你了。” “师娘有些乏了,就先不陪你啦。” 玉手轻掩红唇,念奴娇打了个哈欠,一脸倦意的进了车厢,留下面容僵硬呆滞,低头瞧着手中缰绳愣愣出神的花清泓。 车厢内陈设雅致,念奴娇进去之后,落落大方,没有丝毫顾忌的坐在了苏玉楼的身边,提起搁在一边的五弦琵琶,以丝帕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动作轻柔,如同呵护着一件心头至宝。 “俏郎君,你这小徒弟挺可爱的,呆呆傻傻的,一点也不像你。” 苏玉楼斜睨了她一眼,刚才外面的话一字不差,悉数收入了他的耳中,不禁哑然失笑道:“清泓寡言少语,悟性却是不差,希望你以后还是不要这么逗弄他了。” 念奴娇轻哼一声,巧笑嫣然,得意洋洋道:“这可不行,俏郎君你不好欺负,奴家只好欺负你的徒弟了,你要是心疼了,舍身以代也不失为一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苏玉楼深吸口气,摇头说道:“既然如此,一切随你的意吧。” 自觉又吃了一个瘪,念奴娇大不乐意,煞是好看的黛眉频频紧蹙,沉默少顷,问道:“适才忘记问了,你们师徒二人打算去哪儿啊?” 苏玉楼阖上双目,没有回话,就在念奴娇即将泄气的时候,淡淡的说出了四个字。 “青冥山脉!” ...... 青冥山脉地处蜀中东部,以及荆楚一地的接壤之处,连绵纵横数百里,广袤无边,内中断崖险峰,恶谷深涧难以计数,传闻山脉深处更有异兽妖禽盘桓,生人勿进。 云渊郡城毗邻青冥山脉,依山傍水而建。 经过半个月连续赶路,苏玉楼一行人已然抵至云渊郡城,透过车帘,举目望去,近十丈高的城墙巍峨雄壮,宛如一座峻山峭壁耸立于大地之上。 时下城门处人头攒动,车马如龙,黑压压的一片,十分热闹繁华。 第一百九十五章 宁惹阎罗王,莫惹唐门郎! 马车缓缓驶过护城河,到了城楼门下,按照苏玉楼的吩咐,花清泓给几名城门卫士送了点儿买酒钱,持枪披甲的城门卫士顿时一扫严厉之色,眉眼带笑,大手一挥,连最基本的检查都省了,痛痛快快的直接放行。 云渊郡城繁华昌盛,即是在蜀中东部十六郡中,亦可入前三甲之列,过了城门,大道两侧,酒楼茶肆,钱庄商铺鳞次栉比,错落有致,街上行人往来,各种吆喝叫卖声屡屡不绝,很是热闹。 马不停蹄,直到一座酒楼门前停下,楼名“观潮”,轩敞宏伟,高有三重,当门处是一副书写工丽的对联。 “楼观沧海日,门听大江潮。” 云渊郡城依山傍水而建,东北青冥山脉接天连地,高耸入云,西南沧江贯穿平野,东接苍茫大海,西连蜀中第一湖泊“忘川湖”,每隔几年,即会形成一次罕见的内陆潮,泱泱大潮势如万马奔腾,蔚为壮观。 苏玉楼见过的安江,澜江,皆是沧江支流,沧江自西南高原起,一路贯穿益,荆,扬三州,素有九州南部第一河之称,这一副对联写在门前,立时将这满楼海天气象,烘托无余。 “就是这里了,快三年没来了,怪想念的,也不知道酒菜的味道变了没有。” 纤细玉手提着裙裾,念奴娇下了马车,望着门上的匾额,脸上浮现出缅怀之色,语气十分感慨。 苏玉楼淡淡说道:“进去吧。” 楼内堂皇高华,苏玉楼三人进去后,唤来了一名小厮,随即三人便在酒楼小厮的领引下,直往三楼而去, 还未步入三楼,刚刚行至楼道转角,已听到了阵阵打斗声传出,这打斗声来的快,去的也快,轰隆闷响中,一个人影抛飞而出,沿着木阶滚下,落到了苏玉楼一行人的身前。 紧接着,一道嗓音骂骂咧咧的响起。 “他奶奶的,什么‘游龙飞剑’,潜龙榜六十三,剑耍的有气无力,力气昨晚都交给娘们了?也想拿你唐封尘,唐爷爷的脑袋领赏?嘿,技不如人,死了莫怨!” “唐封尘?” 楼上有人失言惊呼,语调发颤,伴随着陆陆续续的吸气声,似乎这个名字代表着凶煞厉鬼一般,让人闻之色变,嗓音的主人好像十分享受这种畏惧,哈哈大笑起来,颇有耀武扬威之意。 苏玉楼凝望着脚下已经没了气息的尸体,年约二十些许,模样还算俊朗,此际双目圆瞪,死不瞑目,眉心正中还插着一柄双面带刃的血纹飞刀,刀柄上镂刻着一个蝇头小字。 唐? 举目世间,除了唐门之外,还没有几人敢冒着得罪唐门的风险,于自家暗器上刻个唐字,宁惹阎罗王,莫惹唐门郎,这短短十字非是一句空口白话,无数江湖中人用鲜血验证了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唐门中人? 苏玉楼眸光闪烁,道:“上去。” 酒楼小厮乍见死了个人,面色微微泛白,好在楼内虽然不经常有江湖中人打斗闹事,但一年内总有几回,故而也没有呼天抢地,听了苏玉楼的话,还颇感诧异,寻常人遇见这种事儿,没掉头走人已是好的了,这位公子怎么还往上凑呢。 不过,苏玉楼话语中似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奇异魔力,酒楼小厮竟生不出半点拒绝的心思,连连说“好”,饶过前面的尸体,继续往楼上行去,恰逢一道人影自楼上下来。 这人面色灰暗,相貌普通,穿着一件没有半点纹饰的墨黑劲装,嘴角很自然的向上翘起,流露出若有若无的讥嘲意味儿,微垂的眼睫下黑影淡淡,颧骨高耸突兀,衬得他整张面庞十分消瘦,全身上下,唯有一双手光洁修长,完美无瑕,值得称道。 苏玉楼明显察觉到此人身上丝丝缕缕,逐渐内敛的杀气,显然此人刚杀过人。 唐封尘! 唐封尘狭长的双眸微微阖起,形成刀锋一般的冷峻弧度,他也在仔细的打量着苏玉楼,这个照面便给他危险感觉的人,过了半晌,忽地笑道:“你很强,叫什么名字?” 苏玉楼道:“苏玉楼。” 唐封尘颔首点了点头,目光接着又掠过一旁的念奴娇,花清泓两人,评头论足道:“嗯,这位大美人的修为也不差,至于小兄弟你......啧啧,可就差的远了,还需多多用功修行才是啊。” 言罢,拍了拍花清泓的肩膀,示意鼓励,随之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酒楼小厮长吁口气,适才那人阖眼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全身血液都仿佛冻僵了一般,像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此刻不禁有种劫余后生的心悸感,不敢多作停留,连忙领着苏玉楼等人进了三楼的一间包厢。 也不等酒楼小厮自报菜名,念奴娇落座之后,口齿清晰,没有半点停顿的报出了一大堆菜名。 直到酒楼小厮记下菜名离去,苏玉楼才垂着眼睑,沉吟道:“这个唐封尘很有趣,关于他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近半个月的时间相处,苏玉楼发现念奴娇对于许多江湖掌故,成名人物的事迹都有所了解,故而有此一问。 花清泓闻言,也侧目望向了念奴娇。 念奴娇美眸波光潋滟,斜斜睨了一眼花清泓,后者立即会意,端起桌上备好的香茶,替她斟满一杯,恭敬的递了过去。 一路行来,他没少被这个自称“师娘”的女子变着法儿调侃捉弄,早已对其敬畏莫深。 微微抿了一口香茶,红唇更添滋润艳色,念奴娇素手托着魅惑天成的俏脸,娓娓述说。 “唐封尘,当代唐门宗主第三子,天赋异禀,资质超群,不过此人的母亲早年因触犯唐门族规而受极刑处死,故而唐封尘自小性情古怪,喜怒无常,藐视礼法,常年跟他老子,大哥作对,前段时间更是潜入唐门禁地,按照唐门族规,理因处死才对,但不知为何仅是被唐门除名,唐门子弟一旦除名,便不允许在暗器上刻唐字,违者绝杀无赦,不得不说,这个唐封尘的确很有趣,也很胆大,更不怕死!” “一个月前,唐封尘还杀了一个郡守,已经上了大周皇朝的凶犯通缉榜,现在他的脑袋可值钱了。” “话说回来,你跟他之间,迟早还会再见面的时候。”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万全准备! 念奴娇的嗓音虽不圆润清脆,但却十分悦耳,铺平直述的言语,也能够说得引人入胜,苏玉楼听罢,长眉一挑,诧异道:“你为何说我跟唐封尘之间迟早会再见面?” 樱唇轻启,念奴娇正要解答,忽然间又似想到了什么,眼眸溜溜一转,笑嘻嘻道:“容我卖个关子,先不告诉你,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苏玉楼闻言,也不强求,转而跟花清泓聊起了修炼方面的问题,毕竟是自己的弟子,他也没有半点保留,根据花清泓的实际情况,给予最正确的指点。 正如唐封尘所言,仅是半步先天境界的花清泓,修为实是有些低了,好在隐隐有突破的迹象,想来过不了多久,便可贯通天地玄关,迈入先天境界。 半炷香后,一群美婢鱼贯而入,走马观花般将一碟碟绝品菜肴呈上桌案,象鼻鲨翅,猴脑驼峰,油鲳胜鲟,火肉艳若胭脂,醉蛤色比春桃,牙箸点金,龙鼎燃麝,百果争鲜,玉盘团团赛月,碧钟奇巧如峰。 仅仅瞧菜品卖相,便已觉得赏心悦目,兼之香气扑鼻,更是让人食指大动,忍不住提箸逐一品尝。 陆陆续续上完菜品,美婢盈盈一礼,随后便退了出去,没过多久,一位身着青衣的中年男子缓缓踱了进来,信步悠然,拱手致意。 “鄙人沈珏,忝为观潮楼的掌柜,刚才楼里发生了命案,没有惊扰到几位贵客吧?” 沈珏话语平和,不卑不亢,青袍长须,一派儒雅风范,相比起酒楼掌柜,更像是一个饱学儒士。 苏玉楼清朗一笑,这家观潮楼表面上是一家酒楼,实际上是天外天,迦楼罗部的一处联络据点,念奴娇点的这些菜品,正是接口的第一道暗号。 没有回答沈珏的话,苏玉楼轻吟出了第二道暗号:“山外青山楼外楼,人外有人天外天!” “沈掌柜,可曾听过这两句话?” 沈珏浑身一震,温润的眸子绽放出凌厉之色:“敢问几位是?” 苏玉楼自袖中摸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玉令,玉令白璧无瑕,中央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金翅大鸟图案,持着迦楼罗令,苏玉楼往沈珏面前一立,沈珏定睛仔细验明真伪后,登时朝着苏玉楼屈身拜倒。 “天外天,迦楼罗部,云渊郡沈珏,拜见令使大人。” 苏玉楼摆手道:“免礼。” 沈珏立直身子,语气恭敬道:“令使大人驾临敝处,不知有何差遣吩咐?” 苏玉楼收好迦楼罗令,他自然不是秉承着到此一游的心情来这里,通过烛龙舍利彼此间的奇特感应,他已察觉到另外一个持有烛龙舍利的人,半个月来一直紧追着他,不出三日,即可抵达云渊郡。 根据脑海中的指引显示,昔日意识降临的那处空间,就在青冥山脉的深处,苏玉楼没有放弃这潜在机缘的打算,因此,不可避免的要跟另一个持有烛龙舍利的人争上一争。 对方是男是女,修为如何,皆不得而知,苏玉楼不容出现半点差池意外,故而要竭尽所能,做到万无一失。 他和姬曦月达成交易,其中一点就是想通过迦楼罗令,借助“天外天”的力量。 “沈掌柜,烦请你传信,召集先天境界以上,三日内可抵达云渊城的迦楼罗部众。” “我有一件大事需要交代!” ...... 沾满灰尘的酒旗迎风招展,猎猎飞舞。 远来客栈,三年前还是一个废弃的驿站,一对祖孙将驿站买了下来,经过一番修整,便成了荆楚一地跟蜀中往来商旅,侠客,游人的一处落脚歇息之地,在附近一带颇有名气。 时下隆冬刚过,旅人远不如春夏两季的时候多,时至午时,才迎来了三个怪人。 一个金发碧眼,衣装暴露,甚是“伤风败俗”的西域女子,一个血衣劲装,头顶竹笠,腰后悬着暗沉铁棺的青年男子,一个阴气沉沉,低垂着脑袋,像是死人的活人。 即是小二,又是这家客栈主人孙儿的小哥上了茶水,便又退了下去,连寒暄客套也省了,迎来送往久了,自是可以看出什么样的人好说话,什么样的人不好说话,显然,这三个怪人被划分到了不好说话的行列当中。 西域女子饮了口粗茶,润了润干涸的嗓子,百无聊奈的说道:“过了前面的青阳岗,便是蜀中地界了,鬼龙生,我依稀记得你说过,你好像是蜀中人士,是吧?” “嗯,是!” 低垂着脑袋的鬼龙生淡淡回应了一声,语句简短。 西域女子似乎很不满意这样的回答,又瞧了血衣男子一眼,嘟哝道:“长路漫漫,你们两个人半天都不说一句话,说话也不超过十个字,这不是要把人活活闷死么?” 鬼龙生沉默少顷,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十分怪异的面孔,他的五官就像是一张自然演变的画儿,让人难以分辨记清:“你想说什么?” 西域女子噎了一下,讪讪笑道:“也没什么,我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拜入鬼圣前辈门下的?” 摇了摇头,鬼龙生一字一字道:“无可奉告!” 西域女子闻言,气得面色一阵青白,随即便见到惜字如金的鬼龙生似自嘲,似感慨的低语道:“一别经年,即将再次踏足故土,我竟有一些近乡心切。” 血衣男子抿了抿唇,忽地问道:“取得烛龙舍利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鬼龙生长吁口气,语调阴冷森寒:“难得回蜀中一次,自然是找把该了的账了结,让整个忘川派知道,我没死,我回来了。” 西域女子见他二人一问一答,不禁诧异道:“鬼龙生,你跟忘川派有仇?” 沉重的点了点头,鬼龙生冷声道:“有仇,很深......” 西域女子玉手轻抚额头,一副头疼的模样。 蜀中六十四郡,大小宗门难以计数,除了剑阁,唐门,白帝城三足鼎立外,忘川派已是首屈一指的宗门,假如她没有记错的话,过了青阳岗,就是蜀中的云渊郡。 他们下一站正是云渊郡! 而忘川派则在云渊郡,忘川湖畔...... 第一百九十七章 阴神出窍! 落日西坠,明月高悬,昏沉夜幕上稀稀疏疏的缀着几点繁星! 云渊郡城,一间华室之内,灯火如织,亮如白昼。 苏玉楼双腿盘踞坐于榻上,五心朝天,呼吸似有还无,绵延细长,如作龟息之眠,心神渐渐沉凝安定,不起凡思杂念,跟姬曦月一战,使他获益匪浅,尤其是精神一道上拨云见日,窥得往昔未见之天地。 半个月的时间沉淀积累,已至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之日。 混混冥冥之中,苏玉楼直入无思无念,无人无我的至妙道境,仅余一点先天元神灵光不昧,如栗如豆,照澈虚室,一片清灵空朗,正所谓念不可起,意不可散,莫概如是! 天地间游动飘离的元气轰然一颤,似寻到了一个宣泄突破口般,由门窗而入,时而自苏玉楼头顶百会穴涌进,时而自其脚底涌泉穴灌入。 苏玉楼一身玄功自然而然的运转起来,引导天地元气行走于奇经八脉,周天窍穴之间,复又海纳百川,归于丹田气海。 至阴至阳两种真气在丹田气海中颠倒易转,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终至阴阳合一,化为混元太极,直过十二重楼,通往眉心祖窍! 祖窍又称紫府,黄庭,中宫,乃是玄牝之门,太极之蒂,混沌之根,虚无之谷,造化之源,是谓元神居室! 苏玉楼似有所感,祖窍神关洞开,犹如开门迎客一般,阴阳相合,混元如一,似实还虚的至精至纯之气毫无阻碍的登堂入室,与精神相融,与元神合一。 冥冥元神先是倏感一热,如经阳光普照,温暖舒坦,复又一凉,似遇月华拂面,清爽适意,如此周而复始,无休无止,元神灵光也随之时胀时缩,神异莫名。 神与气合,以气养神,以气炼神! 苏玉楼吞纳天地元气,化为源源不断的资粮,要踏出元神蜕变最至关重要的一步。 元神灵光此际每一次膨胀收缩,便会壮大凝实一分,整个滋养淬炼元神的过程就好似匠师铸剑,老蚌养珠。 苏玉楼精神圆润如明珠,元神通透如玉璧,仅差一线便可冲破肉身束缚,破茧成蝶。 时间点滴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温热与清凉循环交替的奇异感觉才逐渐消褪,元神于朦朦胧胧之中,完成蜕变升华,悄无声息的自祖窍中遁出。 苏玉楼的元神一经出窍离体,恍若轻烟般漂浮于空中,“视线”通透无碍,心念一动,精神异力顿时如潮水一般涌出,空中的尘埃,气流皆返照于意识之中,当掠过梁柱时,甚至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上面细腻的龙形雕纹,此般感觉,玄之又玄,仿佛是亲身用手指抚摸一般,委实妙不可言。 苏玉楼的元神虽可出窍离体,却无形无实,常人难以窥见,故而又被称之为阴神,如若遭遇阴煞之气,凶恶意念等外邪,更会损伤元神,除此之外,还不能离体太久,否则失去肉身精气温养,不消多时,便会烟消云散。 唯有明心见性,阴尽阳纯,修成纯阳元神,方能摄取天地元气补给自身,不仅无惧寻常外邪,且有夺舍,附体等种种不可思议的玄妙神通。 不敢离体出窍太久,元神进窍入关,重新回归肉身之中,苏玉楼张开双眼,精光绽射如电,撕裂空气,嗤嗤作响。 眼下苏玉楼的元神完成蜕变,连精神异力也随之壮大升华,假如将以往的精神异力比作是水,现在的精神异力则是密度远胜于水的汞。 传闻上古武修曾将这种升华之后的精神异力冠以神识,神念等称谓,而精神一道达至高处,甚至可以精神异力干扰现实物质,扰乱天地秩序。 眼下修为突破,实力更进一步,苏玉楼心中自是心喜无比,对于即将到来的未知之战也平添了几许胜算把握。 长吁一口胸中气,朦朦白气凝聚不散,蜿蜒如龙。 苏玉楼徐徐起身,行至窗前,室外天色晦暗深沉,唯有东方隐现毫光,已是翌日黎明时分。 ...... 旭日东升,天光破晓,晨曦洒落江面,泛起粼粼金光,炫人眼目。 一艘小船于滚滚江流中激荡沉浮,飞速东下,孔嬴立在船首,江水自脚下奔腾不息的向前流去,翻腾起雪亮浪花,一会儿又自主消弥散开。 临江远眺,两岸芦苇随风摇摆,远山朦胧,平野辽阔,云渊郡城的城墙一隙白痕如丝,已然在望。 收笼于袖中的手握着烛龙之眼,孔嬴能够明显的感受到另一个烛龙之眼就在云渊郡城中。 回首望了一眼立在船尾的刘秀云,阴无咎两人,孔嬴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行抚平起伏跌宕的心绪,让自己的精气神维持在巅峰状态。 他有一种十分强烈的预感,接下来或许将有一场硬仗要打! 关于烛龙之眼的事儿,孔嬴没有告诉两个师弟,倘若这两人将消息禀报给师尊天残老祖,即使打开了墓葬,他也最多喝一点残根剩汤。 喝汤不如吃肉! 一个连天残地缺也垂涎不已的墓葬,孔嬴自然想一个人独吞这块肥肉,半点也不给旁人留下,但又恐敌手太强,不易应付,故而没有一人独行,还是带了刘秀云,阴无咎两人一道前来。 一旦事成,夺得烛龙之眼,刘秀云,阴无咎两人也绝不能留,魔道中人大多心狠手辣,自私自利,孔嬴也不例外,甚至比魔道还要魔道。 至于风险? 孔嬴没有放在心上,修行一道,岂有坦途?当此大争之世,该争必争,畏缩停步,最终的结局只能是坐以待毙,引颈等死。 心念闪动间,孔嬴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危机,内心警钟大响。 “小心!” 孔嬴开口大喝,毫不犹豫的腾身掠起,他习练的功法十分特异,对于危机的感知远超常人。 刘秀云,阴无咎两人忽闻示警,心神一震,不过两人皆是身经百战之辈,立时提气纵身,飞掠腾空。 下一刻,适才他们三人立足的小船如遭万千雷霆轰击,炸成粉碎! 第一百九十八章 唐门七十二器! 刘秀云,阴无咎两人望着小船炸裂后,漂浮江上的残体木屑,心底荒寒,哇凉一片,倘若不是孔嬴出言示警,毫无防备之下,纵然不死,也得落个重伤的下场。 一口真气泄尽,两人的身影直往江面坠去,手中各自祭出魔剑“阴龙”,骨扇“彼岸黄泉”,防止他人趁机偷袭。 眼看即将坠入江面,忽感肩头一紧,却是孔嬴探手抓住了他两人,凌空虚踏,踏气成阶,以不可思议之轻功手段保持身形不坠。 江面上,刘秀云,阴无咎两人适才准备落足之处,连续轰然爆炸,掀起了数道七八丈高的冲天水柱。 “上岸!” 孔嬴一踏水柱,借助水流冲击之力,身躯再度拔高,沉声一喝间,双臂猛地摧劲,直接将刘秀云,阴无咎两人朝着岸边扔去。 现在即便是傻子,也明白水中肯定大有问题,但是这一段河流水质清澈,河道又浅,绝对藏不了人,气机搜寻之下,亦是徒劳无果,端的是诡异莫名。 刘秀云飘然落下,还未踏足江岸地面,平地上已光芒万丈,升起了一个“太阳”! “太阳”由远及近,飞速迫至,阳光映照在人的身上,没有半点和熙温暖,直如刀剑刮面,刺骨生疼! 刘秀云虽然不知敌方又谁,又因何埋伏袭杀,但也知道不能任由这“太阳”迫近。 掌中魔剑“阴龙”一颤,活物般乍然苏醒,剑柄龙首眼眸处绽放出摄人红芒,氤氲阴气如云似雾,溢出剑身,隐隐可见一条模样狰狞凶恶的黑蛇缓缓游动,蛇首上鼓起了两个尖角,似已到了由蛇化蛟的程度。 数月前,他跟阴无咎两人,遭“神鬼莫敌”莫问敌削去了三层修为,之后不仅以门内灵药“血玉灵芝”补回,“饲阴龙”剑法也更进一步,隐隐达到了“化蛟”境界。 黑蛇蜿蜒游动,蛇信吞吐,发出“咝咝”的响声,刘秀云剑锋一转,一道晦暗剑气贯穿天地,正中“太阳”! 轰! “太阳”镜子般破碎开来,光芒不消反涨,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空气寸寸炸裂,噼啪作响,形成肉眼可见的波纹气浪,恐怖的高温伴随着炽焰吞没了数丈方圆的空间。 江水蒸发,飘起朦朦白烟,一大片芦苇受火浪冲击,熊熊燃烧,化作火海。 约莫三个呼吸之后,火浪排开,一道身影仓惶飞出,刘秀云形容狼狈,衣物多处焚毁,肌肤更有不少地方被灼伤,丝丝缕缕的晦暗剑气萦绕周身,游动如蛇,配合他狰狞的神情,恍若地狱恶魔降世一般。 刚才若非他及时以剑气护体,此刻只怕早已粉身碎骨,不成人样,同时也明白自己的见到的“太阳”实际上是一种暗器。 一种极端可怕的暗器! 刘秀云来不及详细思索,因为他又感觉到了森森寒意浸透空间,瞬间陷入了冰冷肃杀的氛围。 举目向上望去,一轮凄清残月划过天角,带起一串朦胧残影,这轮残月莹莹生辉,不怎么炫目刺眼,可当刘秀云视线落在上面时,目光也似被冻结了一般,四肢僵硬麻木,如坠冰窖,一道灵光忽地涌现,掠过脑海。 这是唐门的暗器! 蜀中唐门,号称有三十六绝艺,七十二暗器,一百零八种毒药,唐门的毒药如蛆附骨,如影随形,极难根治清除,然而真正的暗器高手,绝不会在自己的暗器上淬毒。 至于七十二暗器,每一门暗器皆是巧夺天工,旨在杀人的杀器,需得配合特定的暗器手法,以及内功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能。 刘秀云眼下遭遇的正是七十二暗器中,排名第三十三的“日月飞轮!” 他同时又想到了刚才江水中的离奇爆炸,毫无疑问,出自于排名第五十四的“辟水神雷”,这种暗器色泽透明,弹丸大小,混入水中如无物,杀人于无形之间。 刘秀云遭遇了唐门暗器狙杀,跟他一道上岸的阴无咎同样也陷入了困境,四个穿着绚丽戏服,化作浓妆的人握刀掣剑,将他团团围住。 这四人皆是先天境界的高手,单打独斗绝不是阴无咎十合之敌,偏偏武功怪异至极,口中“咿咿呀呀”,哼唱戏曲,将杀场变成了戏台,合成一种奇异阵法,叫阴无咎脱身不得。 这是一场预备已久的杀局,专为三人而设。 孔嬴身入局中,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最后一个上岸的他,也遇到了一个对手。 昏黄的芦苇劈波斩浪般分开,一个年约三十些许,银眉白发,面容冷峻深刻的银袍中年,手中拖着一杆通体雪白的亮银枪,迎面杀至。 脚下步伐细碎,踏出一连串残影,银袍中年速度越来越快,眨眼已近身前。 啪! 提臂将枪轮出一个大弧,荡开空气,枪尖寒光绽闪,朝着孔嬴当胸搠至,这一枪没有任何变招,直来直往,简洁明了。 一枪之下,以枪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气劲旋流,龙吟虎啸之音大作,摄人心神,四周芦苇承受不了这可怕的气劲冲击,顿时爆裂,飞絮般凌空乱舞。 动如山倾,当者无赦! 孔嬴目透幽芒,不闪不避,双掌乍分即合,一上一下,阴寒死气透指而发,对流轮转,化作深邃诡异的气场,将银白枪刃封锁覆罩。 银袍中年顿觉枪尖气劲泥牛入海,没有惊起半点波浪涟漪,阴云般的死气沿着枪身,萦绕纠缠,像是魔鬼的爪牙延伸探来,要将他拉入地狱深处。 霎时间,银袍中年心底涌现出一股寒意,非是冰雪之寒,而是死亡的寒意,孤寂,黑暗,腐朽...... 敛神聚气,猛地开口大喝一记,银袍中年手掌下移,握住枪尾末端,沉臂一撬,枪尖抖出了几朵雪亮的枪花,登时破开了气场封锁,枪身更以肉眼难及的频率剧烈震颤,将攀附其上的死气完全震散。 “再接我一枪!” 银袍中年一抖掌中亮银枪,枪法刚柔并济,幻出万点寒芒,直似九天星河倒泄,铺天盖地,隐有气吞天地之象。 浑身死气烈焰般摇曳升腾,孔嬴劈出道道掌气,卸开枪劲,淡笑道:“单凭这两手枪术,你已有值得叫孔某记住的资格,告诉我,你的名字!” 说话间,孔嬴还趁机观察了一下两位师弟的情况,刘秀云被一名唐门暗器高手全面压制,趋于下风,阴无咎同样也被四名怪模怪样,仿佛唱戏班子的人牵制缠住,难以脱身。 联系地点,时间,孔嬴已知晓布局伏杀他们的人是谁了。 银袍中年枪势连绵不绝,无有穷尽,滔滔枪浪笼罩数丈之地,声势骇人至极。 “记好了,杀你者,‘银袍枪客’凌冲霄!” 第一百九十九章 伤心绝情箭,如意天魔刀! “银袍枪客”凌冲霄,闻名蜀中的枪法宗师,一向独来独往,踪迹飘忽,罕有人知晓道他的另外一个身份,天外天,迦楼罗部门人。 狙杀刘秀云的暗器高手,则是唐门宗主第三子,唐封尘,他自被唐门族谱除名之后,机缘巧合之下,亦是入了天外天。 围困阴无咎的四人,是凶名赫赫的“卫氏四魔”,无门无派,江湖散修出身。 天外天传承悠久,除了门下弟子外,同样还吸纳江湖散客,门派弃徒等,故而深受江湖宗门忌惮,但因外人难以寻找到其山门总坛,几番联合围剿之下,仍能快速的恢复元气,久而久之,也没人再干这吃力不讨好之事,听之任之,不了了之。 这六人正是受了迦楼罗令使的命令,埋伏袭杀孔嬴三人。 孔嬴天赋异禀,虽是天残地缺一脉的弟子,修炼的功法却是传承于中古时期的魔道秘典,境界修为远超刘秀云,阴无咎两人,数招之间,已将横行蜀中东部一带的枪法宗师凌冲霄逼得狼狈不堪。 深知当下局势不利于己方,孔嬴连施杀招,已决定先杀了凌冲霄,再支援两位师弟,破除杀局。 恰逢此时,凄厉至极的锐啸响彻虚空,遥遥传来。 天际尽头,三道炽白亮光乍起,拖曳出弥久不散的光痕,划分天地,恰似三道天堑,迅速蔓延过来。 空中弥漫起了抑郁,愤怒,以及难以疏解的哀伤情绪。 茫茫天地,似乎也受到了这股情绪的感染,忽然间暗沉了起来,令人眼前不禁生出了乌云遮天蔽日,凄风肆虐呼啸的可怖幻象,昏天暗地中,只余下三道炽白亮光破空穿梭,惊艳绝伦,迅疾如电! 这三道炽白亮光分别锁定了孔嬴,刘秀云,阴无咎三人。 孔嬴三人立时生出了一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避无可避的微妙感觉,除此之外,心口更是隐隐沉痛,好似缺了心,伤了情。 目力凝聚之下,孔嬴看清了炽白亮光下的庐山真面目。 箭! 一根像是琉璃水晶打造的箭! 这是什么箭法? 不仅被箭尖遥指锁定的孔嬴浮现出了这个念头,其他人心中也都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这个念头。 毫无疑问,这是绝对能伤人心,更能绝人命的箭法! 伤心绝情......伤心箭! 孔嬴裸露在外的半边面容呈现出无比凝重之色,仰天厉啸间,瑟瑟阴风,浓浓愁云溢散弥漫,十丈范围内,明媚的阳光也黯淡了下来,死亡寒意悄无声息的散开,昏黄的芦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呈圆环状,次第散开,形成了一大片充满死气的绝域。 漆黑眼眸里隐隐显化出十八层地狱的恐怖情景,孔嬴巍然屹立,整个人充满了阴冷深沉的厚重威仪,恍若执掌万物生死的幽冥阎君。 十指翻转如轮,孔嬴捏出了一道奇妙无比的印决,朝着迎面射来的伤心箭狠狠拍去。 叮! 洪钟大吕的清脆鸣响中,琉璃水晶箭矢停在了孔嬴掌外三尺之地,箭尖嗡嗡颤动,寸寸磨灭,饶是如此,孔嬴仓促之间,也被伤心箭震得气血翻涌,五脏疼痛欲裂,踉跄的倒退了七八步,才沉脚一踏,止住身形。 “啊!” 凄厉的惨叫猝然响起,阴无咎一只手臂不翼而飞,炸成了一团血雾,整个人披头散发,血污满面,英俊的容貌因剧痛而变得狰狞扭曲,比厉鬼还要可怕三分。 孔嬴挡得下伤心箭,阴无咎却接不下! 心中微微一凛,孔嬴知道真正的强敌已至,不禁暗自戒备起来,刘秀云面色苍白,头皮发麻,倘若不是他剑法精进突破,侥幸挡下了伤心箭,此刻下场绝不会比阴无咎好上多少。 即便如此,腰间还是遭唐封尘的“血煞飞刀”划出了几道狭长口子,鲜血染红了文士长袍。 诡异的是,这几处伤口煞气萦绕不散,血流不止,仿佛要流尽他全身最后一滴鲜血才肯罢休。 呼呼...... 狂风乍起,风吹草低,恐怖的气势横空迫至,一道雪白的人影仿佛贯穿九天十地的霹雳雷霆,乍然降临。 “是你!” 阴无咎挥扇逼开“卫氏四魔”,睚眦欲裂,目光怨毒的盯着来人,他如何能认不出这人便是几月前,温家客船上,跟他师兄弟两人决战之人。 这一战,倘若不是最后莫问敌插手,非得见个胜负生死不可,不过许些时间不见,对方修为何以精进如斯? “冤家路窄,今日再次相会,该是尊驾授首的时候了。” 再次见到阴无咎,刘秀云两人,苏玉楼心中也是颇感诧异,没想到烛龙舍利竟然会在这几人手中,不得不感慨际遇之离奇。 苏玉楼深知烛龙舍利彼此间能够互相感应,故而刻意留在城中,有意麻痹对方,今日清晨时分,他才明白念奴娇为何说他跟唐封尘之间会再次相遇,只因唐封尘亦是天外天,迦楼罗部的人。 唐门七十二暗器中的“辟水神雷”,正是今次伏杀的第一招,要不是孔嬴对危机感知强烈,三人早已受到重创,至于江岸埋伏,则是第二招,苏玉楼在远处蓄力积势,出其不意,以伤心神箭构成第三道杀招。 苏玉楼先至云渊郡城,又有天外天的情报网络,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已然奠定胜局。 骈掌成刀,四周空气蜂拥汇聚,筑成绝世刀锋,苏玉楼眸中杀机凛冽,一刀斩下! 一刀挥落,刀光弯弯如月,绚丽璀璨,美轮美奂,正是“如意连环,天魔八式”的至高刀境。 神刀斩! 赋刀无上魔性,化腐朽为神奇,正是如意魔刀的精髓所在,苏玉楼以“山字经”作为桥梁,融合天魔宝箓,纳三者之长,更显神惊鬼惧的骇世神威。 他手上的刀,已不再是单纯的刀,而是天魔拟化之刀,望着迎面斩来的璀璨刀光,阴无咎已感觉这不再是单纯的刀光,它是魔光,更是目光。 仿佛有一尊邪恶无比的天魔正藏于刀中,静静的凝望着他,任凭他逃至天涯海角,也避不开这绝杀一刀! 刹那间,阴无咎灵台失守,心中杂念纷呈,幻象丛生,真气散乱于经脉窍穴之中,难以凝聚,整个人泥塑木雕也似的立在原地,不闪不避。 两道身影交错而过,阴无咎身躯一颤,头颅高高飞起,视野天旋地转间,看到了一具无头尸体踉跄的向前踏出了几步,随即软倒在地,断颈处血如泉涌,染红了大片地面。 这是谁? 这是我么? 阴无咎带着这样一个怪异荒诞的念头,眼前渐渐昏暗,陷入了永恒寂静。 第两百章 生路?绝路! 阴无咎,一代魔道天才,今后未必没有证道天人的一日,但此刻却死于云渊郡城郊外,至死也还以为苏玉楼是为上次之事寻仇而来,完全不知是受了自家师兄的连累,可谓死的不明不白。 一刀斩杀阴无咎,苏玉楼直奔孔嬴而去,他能感应到烛龙舍利便是在此人身上。 刘秀云已经受了不轻的外伤,内伤,且又完全不是唐封尘的对手,败亡只是迟早之事,当务之急,正是夺得孔嬴身上的烛龙舍利。 恰逢此时,孔嬴一掌拍飞了凌冲霄的亮银枪,他没有继续乘胜追击,而是选择抽身逃离,双方强弱之势明显,滞留下去也于事无补,当下就准备舍弃刘秀云,独自遁逃。 孰料身形刚动,忽感一道道锋锐指力破空飞袭,交织成网,封锁了他的去路,迫得他身形一滞。 “借枪一用!” 高高抛起的亮银枪,凌空飞旋,阳光映照下闪烁着灿灿银芒,一只白皙光洁的手掌倏然探出,一把握住枪身。 苏玉楼修炼的玄功“天物刃”,世间兵刃变化皆可化入其中,眼下手握长枪,自然而然的生出一种熟悉之感,仿佛久别的老友再次重逢。 亮银枪嗡鸣颤抖,蜿蜒曲折的雷霆气劲沿着枪身乱窜游走,绽放出炽白烈芒,浩荡气机犹似凛冬狂风,肆无忌惮的弥散开来,地上的细沙碎石受这气机影响,像是失去了重力影响,冉冉浮升,蔚为壮观。 苏玉楼手持亮银枪,恍若云霄天庭的神将下凡,没有半点迟疑犹豫,直来直往,一枪刺下。 惊艳枪! 这是连诸天仙佛见了也要为之动容的惊艳一枪! 空气以枪尖为中心,寸寸坍塌,凹陷,最终爆裂,滚滚声浪,直似天崩地裂才有的轰鸣巨响,紊乱气流模糊了空间,呈现出褶皱扭曲之态。 凌冲霄枪法称雄,一代宗师,目睹这惊艳一枪,也不禁心神震颤,暗自叹服。 孔嬴双眸沉凝,心底涌现出强烈的危机感,不敢心存保留之意,气机冲摄苍穹,双手轻轻抬起,闪烁着诡异光泽的白皙手掌上,浓密漆黑的死气不断溢出,化作一团收缩膨胀,扭曲不定的氤氲气团。 这氤氲气团不似人间之物,内含一方幽冥世界,十八层森罗地狱的情景幻生幻灭,散发出死亡,阴森,不详,凶邪等诡秘气息。 凄厉尖锐的鬼啸乍然响起,氤氲死气迅速扩张开来,化作一个三四丈大小的死气旋涡,难以计数的凶灵恶相时隐时现,中心处幽邃难测,直如通往幽冥地狱的大门,要将苏玉楼吞纳进去,不得超生。 这一招“无间之门”,正是孔嬴修炼功法中的上乘攻伐之术,他已不过略有小成而已。 即便如此,已显现出旁人难以想象的强大威能。 极招相汇,雷霆长枪毫无意外,刺入了死气旋涡中,气劲雷霆霹雳般接连爆炸,乱跳攒射,清荡死气,但死气则像是永无止境,源源不绝一般,不停的纠缠过来。 轰! 气劲溃散,狂风乱飙,地面坍塌下沉,一片狼藉,一招之下,竟是以平局收尾,难分轩轾。 孔嬴翩然倒掠,冷笑连连道:“孔某可不是阴无咎这种废物,你的刀法不错,枪法更甚凌冲霄,但想杀我,恐怕还未够格!” “凌兄,枪归原主。” 倒提长枪,苏玉楼信手一抛,亮银枪立时向着凌冲霄飞去,随即也不停留耽搁,乘风而起,淡笑开口:“在下会的可远不止刀法,枪法,能不能杀你,相信这个答案很快就会得到证实。” 孔嬴唇角一掀,冷笑不语,就在这时,一道高呼遥遥传来。 “师兄,救我!” 茫茫芦苇丛中,唐封尘鬼魅般飘忽闪烁,游走不定,各种各样的暗器飞洒抛出,刘秀云遍体鳞伤,显然已经频临绝境。 孔嬴眼神冰冷,丝毫不予理会,现在敌强我弱,哪里还顾得上刘秀云?仅是一个苏玉楼,他已无必胜把握,何况还有旁人,继续下去,即使是他也休想脱身。 面朝苏玉楼,孔嬴身掠飞退,直往江面对岸而去,双掌连印带拍,阴森死气直如山洪爆发,倾泻而出。 孔嬴临危不乱,机变过人,他这般退法,速度竟然不慢分毫,即可保证安然撤退的同时,还能发起攻击,阻拦迎面追来的敌人。 苏玉楼袍袖飞卷,恰似白云出岫,拂散狼烟般滚滚涌来的死气,袖中手掌徐徐探出,凌空抓摄。 江面上,一道道晶莹水柱冲天而起,仿佛具有灵性一般,或聚或散,或直或曲,或钝或锐,瞬息万变之间,利矢般朝着孔嬴射去。 孔嬴面色一惊,完全没有想到苏玉楼还有这等隔空控水的手段,事发突然,出人预料,孔嬴猝不及防之下,急挥双袖,卷起阵阵凝如实质的气劲旋风,护住周身。 晶莹水柱聚散无常,夭矫如龙,即便挡住了大半,但还是有一小部分寻隙而入,饶是孔嬴及时以护体罡气罩住周身,仍旧被强猛的冲击力撞得气血翻腾,五脏欲裂,暗自压下紊乱的气机,孔嬴借助水柱冲击之力,再次腾飞数丈。 铮铮铿铿! 三道铿锵有力的琵琶音突兀响起,飘忽传来,飞掠腾空的孔嬴顿觉似有三道无形利剑过耳入脑,痛的他大叫一下,体内紊乱的气机失去束缚,横冲直撞,立刻便伤了肺腑,丝丝鲜血沿着嘴角蜿蜒淌下。 江面对岸,不知何时已悄然立着一位红裙霓裳,丽影妖娆的女子,女子怀里抱着五弦琵琶,容颜妖媚动人,嫣然浅笑。 秋水眸子轻轻抬起,望了孔嬴一眼,念奴娇手拨琵琶,音刃锐啸破空,疾风骤雨般卷了过来。 孔嬴墨发狂舞,双手击出漫天掌影,击散音刃,随即冷眼望去,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陷入了怎样的困境。 腹背受敌! 江面对岸,这一条没人把守的生路,实际上也是一条绝路,甚至对方早就预料到他会往这边撤退,故而早早设下埋伏。 第二百零一章 舍神弃佛,孽海茫茫! 孔嬴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自稳定心神,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一点璀璨星芒划破长空,转瞬即逝。 潜龙榜上排名第十一位的“阴司秀才”刘秀云额头正中一点血红浮现,哼都没来得及哼上一下,便已殒命于唐门暗器“星芒针”下,生机消散,掌中魔剑“阴龙”滚落在地。 刘秀云的死亡对于孔嬴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手持亮银枪的凌冲霄,戏子打扮的“卫氏四魔”,轻功稍逊苏玉楼一筹,这时方才自两侧围了上来,堵住河道的上下两游,除此之外,刚刚击杀了刘秀云的唐封尘,也面孔冷峻的徐徐上前。 这一下子,孔嬴不仅仅是腹背受敌,更是四面楚歌,已然陷入绝境。 掌纳阴寒死气,跟苏玉楼硬拼一击,孔嬴趁势倒掠数丈,翻掌之间,手上已多出了一个浑圆的琉璃晶体。 “你不是想要烛龙之眼吗?它就在这里,再往前一步,说不定孔某心情紧张之下,一不小心便将它给毁了,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莫怪孔某言之不预。” 话音落下,一干人等酝酿的攻势微微一滞,含而不发,毕竟苏玉楼是他们的“上司”,又是为了谋夺此物,自然不敢将孔嬴逼得太紧。 “尊驾要是有这个能耐,大可一试?” 苏玉楼双手舒张,两种截然不同的真气云岚般冲腾升起,一者炽烈灼热,一者阴寒冰冷。 烛龙舍利他早已仔细的探查过了,非是一般琉璃筑造,坚硬异常,绝非他们这个层次的武者可以摧毁,孔嬴此举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孔嬴的面色渐渐下去,苏玉楼冷冷一笑,忽地神情大变,朝着凌冲霄低喝道:“闪开。” 凌冲霄闻言,不疑有他,立即朝着一边掠去。 下一刻,一道猩红色的残月刀气破空斩来,势如分天裂地,江水排空,划分出一条长壑,偌大的江面被这道刀气映照得血红一片,直似幽冥血河自地狱中流淌而出。 苏玉楼引颈长啸,双掌环抱太虚,一阴一阳,一寒一热,两股云岚般的真气颠倒易转,循环往复,化作一道阴阳鱼,横亘虚空。 阴阳循环,生生不息,硬生生的将猩红刀气磨灭击散。 凌冲霄心中一凛,倘若不是苏玉楼出言示警,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刀气他绝难安然接下。 苏玉楼心神没有一丝半点的松懈,变得无比凝重,适才准备对付孔嬴的杀招,堪堪磨灭了猩红刀气,由此可见,出刀之人非是凡俗,不容小觑。 浓郁的血腥气息随风飘来,随之到来的还有一股浓郁杀气,这股杀气就像是一条条毒蛇,缠绕在了每一个人的脖颈上,缓缓收紧,让人几乎快要喘不过气了。 江流下游,一个血衣劲装,头戴竹笠,以铁链将血纹刀棺捆绑在腰后的人踏浪行来,骨节粗大的手掌上持握着一柄猩红血刀。 每一个目光落在血刀上的人,顿时觉得这已不再是一柄刀,而是无数挣扎在茫茫血海中的亡灵冤魂,张牙舞爪,嘶声厉啸,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凶邪煞气。 竹笠的边沿微微扬起,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这是一双奇特的眼睛,蕴含着冷静,暴戾两种截然不同,且又相互矛盾的情绪。 “我叫傅饮情,能安然无恙的接下我一招‘饮恨滔天’,很不错,我对你很感兴趣。” 血衣男子傅饮情话锋一转,又扬起血刀,一指孔嬴,漠然说道:“不过,今日我得先拿到他手上的东西,改日再另行讨教。” 也是为了烛龙舍利么? 苏玉楼眸光一凝,淡淡道:“阁下假如对他手上的东西志在必得,以在下看,也不用等改日了,今日便可。” 话音落下,又朝着念奴娇等人传音说道:“我会盯住这个叫傅饮情的人,你们合力拿下他,务必夺得其手上之物。” 苏玉楼口中的“他”,自然代指的是孔嬴。 诸如孔嬴这等高手,拼死反抗之下,即使他们联手,也不能瞬间将其制服斩杀,而对面这个血衣男子的刀很快,也很强,瞬间便可杀至。 傅饮情深深的望了苏玉楼一眼,认真的点了点头,双手提刀,挟裹着漫天杀气,豁然斩下。 “这一刀,舍神弃佛” 无法无天,舍神弃佛,血海魔刀之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猩红色的刀芒撕裂天地,锋芒毕露,嗤啦声不断响起,空气裂帛般朝着两侧排开,骇人至极。 这一刀不可阻,不可挡,不可匹敌,还未临至,苏玉楼已生出了整个人都要被刀气从中剖开,撕裂成两半的可怕感受。 浑身肌肉不自觉的绷紧,苏玉楼感觉自身已被刀意锁定,绝难避让躲开,随即不闪不避,提臂沉肩,一拳轰出。 三丈范围之内,一圈圈涟漪弥散开来,瞬息间便已遭受了千锤百炼,锤炼成了一座由天地元气凝聚而成......朦胧而又虚幻的高山巨影。 巍峨,峥嵘,大气,磅礴! 拳如高山险岳,殛虚空,断苍穹! 霸道酷烈,殛断苍茫寰宇的拳势,迎向了杀神斩佛的绝杀刀意,拳,刀隔空交击,凭空生出了一种向外排斥的无形劲气,挤压的水流翻涌奔腾,江面不住向下塌陷,犹如一只倒扣的大碗,露出泥泞的河床。 空气嗡鸣震荡,圈圈波纹气浪向着四下宣泄,形成阵阵狂风,惊天动地的恐怖威势引得旁人为之侧目,惊叹! 真劲狂炸,血刀嗡嗡颤吟不已,傅饮情只觉得自己这一刀像是斩在了巍峨高山上,强大的劲气倒卷回来,震得他气血翻涌,手臂发麻,掌中血刀险些把持不住。 傅饮情好杀,更好战,这一刻,他几乎忘了争夺烛龙舍利的事儿,一刀未果,猛地旋身挥刀,猩红刀影铺天盖地的罩向苏玉楼。 “这一刀,孽海茫茫!” 傅饮情似有出刀报名的习惯,话音甫落,一串银铃般清脆的娇笑声倏忽响起。 “傅大哥,你的脚程真快,也不等等小妹,险些就让人家跟丢了呢。” 第二百零二章 墓葬之地! 江河下游,两道身影飞速掠来,一人正是金发碧眼,衣装暴露的西域女子阿吉娜,一人则是墨黑长衫,握笔持砚的阴沉青年鬼龙生。 他们三人途径云渊郡城时,远远便察觉到了这里的打斗动静,已然有所留意,当隐约又听见“烛龙之言”四个字眼儿时,则立刻就赶了过来,傅饮情轻功略胜两人一筹,故而率先抵至。 “这些人也是来争抢烛龙之眼的,烛龙之眼就在那个戴着骨质面具的人身上。” 注意到两人到来,傅饮情一边运起连绵刀势,牢牢缠住苏玉楼,一边陈述实情,告知两人。 鬼龙生两人闻言,向着不远处的战圈望去,顿时瞧见孔嬴在念奴娇,唐封尘等人的围攻下岌岌可危,险象迭出,仿佛下一刻便会殒命当场。 强弱有别,鬼龙生两人也知道烛龙之眼落入念奴娇等人手中,争夺难度将直线攀升,面面相觑之下,两人心有灵犀,同时出手。 鬼龙生手握儿臂粗的毛笔,一沾砚中浓墨,凌空挥毫,一条漆黑蛟龙瞬间凌空成形,仔细瞧去,便可发现这条蛟龙是由一张张狰狞面孔组成,男女老少皆有,口中发出尖锐凄厉的嘶吼惨叫,飞扑而出。 鬼圣门人,武功向来以奇诡怪异著称,鬼龙生作为其中的佼佼者,自然也是如此。 西域女子阿吉娜笑靥动人,纤纤玉指挥弹间,激射出一道道碧绿磷火,漫天罩下。 苏玉楼脱身不得,跟手持血刀的傅饮情激战正酣,留意到另一处战圈加入了鬼龙生,阿吉娜这两人,致使局势变得复杂起来,乱成一团,便有心先杀败傅饮情,再回返支援。 经过一番交手,对于傅饮情的刀法,苏玉楼已经有了许些了解,自忖拼着受伤,能有七八成把握将对方毙于掌下,心念急转间,忽然听闻一道愉快的大笑响起。 “诸位今日相助之恩,孔某记下了,改日定当登门拜访,好生酬谢。” 孔嬴修炼的魔道秘典传承于中古时期,当时群仙诸圣荡平异族,奠定人族天地正统的地位,武道一途上百花齐放,千舸争流,可谓是武道盛世,远非当下仙魔不出,陆地神仙避世,天人难得一见的时代可以比拟,诸般奇术秘法,也实非常人能够测度想象。 鬼龙生两人加入战圈,一面抢夺烛龙舍利,一面又竭力阻止念奴娇等人,防范烛龙舍利落入他们手中,双方人心不齐,各怀心思,竟让孔嬴寻了个空子,付出许些代价,以类似“金蝉脱壳”的法门逃脱遁去。 此时此刻,孔嬴飘忽如鬼魅,几个闪烁间,已遁出数十丈远,直往东北方向而去。 “对了,临走之前,再无偿奉告傅兄一句,你若是想要烛龙之眼,不必一直将目光放在孔某身上,你眼前的这些人也有一个烛龙之眼,可供傅兄夺取。” 孔嬴心思诡诈,临走前留下诛心之言,又不明确点明烛龙之眼在谁身上,存心引导他们两伙人互相残杀。 苏玉楼目光冷冽,斜斜的睨了一眼这帮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倘若不是这帮人横生枝节,也不会生出这等意外变故,烛龙舍利恐怕早已到手,念及此处,苏玉楼心中不禁无名火起,但也知道现在绝不是计较这些烂账的时候,当下提气纵身,紧随着孔嬴往东北方向而去。 凭借烛龙舍利彼此间的奇特感应,孔嬴除非舍弃烛龙舍利,否则绝难摆脱掉他。 苏玉楼这一去,念奴娇等人也没耽搁停留,连忙跟上。 傅饮情眸中血光跳动,握刀的手青筋鼓起,终是按捺住没有出手,他虽然好战,但也明白单凭自己三人,想要杀败苏玉楼等人,夺得烛龙之眼,实在难以做到,至多落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不过情形也不算太坏,至少于他们看来,其中一个烛龙之眼尚在孔嬴手中,这远比落到苏玉楼等人手上要强。 西域女子侧首问道:“傅大哥,我们该怎么办?” 傅饮情双眼微微阖起,冷然道:“两个烛龙之眼的下落皆已知晓,我们还能怎么办?跟上去!” 言罢,一马当先,率先掠出,鬼龙生两人也不敢落后,各自施展轻功身法,直往东北方向,也就是青冥山脉的方向而去。 ...... 青冥山脉,绵延纵横数百里,重峦叠嶂,辽阔广袤,跌宕起伏的山峰像是一条条大龙的脊梁,横陈盘卧,气象万千。 置身于山脉之中,抬头仰望,犹如面对浩瀚星空一般,每一座山岳都高的吓人,直入青冥,云锁雾绕,不见其顶。 茫茫密林覆盖山野,青翠苍劲,枝繁叶茂,也不知生长了多少年,暗黄树藤跟龙须也似的垂下,拖曳在地上,形成一道道树藤帘幕。 山脉中的一切都充满了莽荒的气息,原始的韵味,苏玉楼进入其中,便好似闯入了没有开化的蛮荒世界。 愈是深入,这种感觉愈是强烈,时而还可以见到一些妖禽异兽,例如一头身长两丈,额头上长着独角的斑斓老虎。 如此茂盛的植物长势,丰富的物种生态,即便苏玉楼遍行多个世界,阅历远超常人,亦是第一次见到。 但他没有心思感慨这些,目光紧紧锁定着前面数十丈远的孔嬴,也不知这人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没有绕一点弯路,径直往青冥山脉深处而去。 临虚御风,踩枝踏叶,苏玉楼随手折下几根树枝,信手抛出,“嗖嗖嗖”的破空锐响中,急电般射向前面的孔嬴。 孔嬴鬼魅般腾挪飞闪,留下数道清晰残影,巧妙的避过树枝,这些树枝落了空处,但击中实物之后,猛地轰然爆炸,迸发出炽烈焰光。 这般手段孔嬴第一次见到时,尚还十分惊诧,但一路上见的多了,也就有些习以为常了,避开焰光冲击的同时,还探手摄起了几枚石子,以精妙的手法扔出。 他这等不逊于一般大宗师的高手,普通的石子到了他手里,也能发挥出远胜强弓劲弩的威力,落在铜墙铁壁上都能砸出一个深坑。 直往青冥山脉深处而去,非是孔嬴急病乱投医的冲动之举,而是他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做下的决定。 一则青冥山脉千沟万壑,崇山峻岭,草深林密,极易让人迷失方向,很利于他这样的逃亡者。 二则长途飞掠奔行,轻功稍弱者,自然是远远的抛在了身后,难以追击,同样也有利于他。 三则大家既然皆是为了争夺烛龙之眼,便前往最终的墓葬之地,瞧瞧这机缘造化落入谁人之手好了。 两人一前一后,各自就地取材,竭力阻拦对方,很快便已是三四百里路程过去,到了青冥山脉的最深处,直至一处群山环绕之地,这才停止前行。 这处山脉根脚汇聚的地方,中央存在着一个百丈大小的天坑,深不见底,幽邃难测,山间溪水流淌至此,像是一道道雪白的飞瀑,直落落的坠入天坑中,自然的形成了一幅壮丽奇景。 孔嬴飘然落于天坑边缘,回首望了苏玉楼一眼,冷冷一笑,直接跃了下去,话语自天坑中悠悠传来。 “孔某先行一步,到下面恭候阁下,哈哈哈......” 第二百零三章 地下世界(上)! 苏玉楼来到天坑边缘,俯身向下望去,依稀可以瞧见百十丈深的光景,再往下漆黑一片,幽邃难测,已然见不到孔嬴的身影,阵阵利刃般的灼热罡风自天坑中吹了上来,显然下方非是封闭的绝地,尚有通风之处。 “没错,就是这里了。” 喃喃轻语间,苏玉楼没有一丝半点的犹豫,纵身跃下,直如流星坠地一般,投往深不见底的天坑。 苏玉楼跃下天坑没过多久,一道艳红的妖娆身影落在了他刚才站立之处,念奴娇玉指一点眉心,眉心处一点血色光痕浮现,缓缓勾勒出一道奇形符文,符文边沿丝丝血线蔓延,根须般爬满了念奴娇大半张俏脸,十分诡艳邪异。 符文凝现的瞬间,念奴娇像是打开了枷锁一般,气息节节攀升,比之寻常时候强盛逾倍。 “下面究竟有什么,竟能令我念家祖符也感到不安。” 细细感知了一会儿,仍然没有丝毫收获,念奴娇愁眉不展,忽地双眸一眯,回首望向身后,茫茫山林间,隐约可见几道身影正向此处快速赶来。 ...... 这个天坑不知深达几许,苏玉楼自上面跃下后,耳畔只剩下“嗖嗖嗖”的急促风啸,以及水流拍打空气的“轰轰”闷响。 石璧凹凸不平,犬牙交错,苏玉楼心神高度集中,精神感应能力提升到了极限,防止意外发生。 流星般下坠了近百丈时,苏玉楼忽地探手下压,掌心位置凭空生出了一股莫大的吸力,犹如饕餮凶兽张开了大嘴,吞天吐地一般,周遭气流罡风恰似百川归海,向着苏玉楼急卷涌去。 苏玉楼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了一个螺旋风暴中,衣袂猎猎狂舞,下降之势骤然一滞,每隔一段距离,苏玉楼便如法炮制,避免自己掉得太快,摔得太惨。 一百丈,两百丈,三百丈...... 凭借心灵感应,苏玉楼默默的计算着下降距离,但这个天坑似乎深达地心,永无止境一般。 直至下降约莫七百丈后,苏玉楼才听到了“哗哗哗”的水浪之音,目光在黑暗的环境中闪烁着精芒,终是瞧清了下面是一处地底暗河,暗河极为磅礴,卷动浪花如雷霆,周遭石壁遍布窟窿洞窍,四通八达,让人不禁怀疑它是否通向九幽地狱。 待到要触及水面时,苏玉楼猛地一掌劈下,无俦掌力喷薄涌出,落在暗河上面,激起道道水花,苏玉楼借着倒卷回来的气劲,凌空一个转折,安然飘落。 许些水珠溅在了身上,苏玉楼“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感到一阵彻骨奇寒,按照常理,这般低温的水早该已经结冰才是,但暗河水流却无半点结冰的迹象,依旧翻滚流淌着,实属奇异。 暗河水流奇异,水中更生有奇物。 苏玉楼一口真气运转全身,登时驱散寒意,还未踏足暗河水面,便见得几道黑影闪电般扑出,向他袭来。 这袭击他的生物竟是几条怪鱼,怪鱼通体漆黑,头大身小,长有一张人类面孔,让人见之心寒,利齿雪白尖锐,浑身鳞甲更像是鳄鱼的背甲,峥嵘奇峰般凸起,许是身处地底,长年不见光明,连眼睛也退化了,只剩下两个肉瘤般的东西。 苏玉楼横掌拂扫,掌风汹涌激荡,几条怪鱼顿时抛飞了出去,撞在了光滑的石壁上,鱼身竟然没有爆碎,传出金铁般的交击鸣响。 苏玉楼心中一惊,他这一掌运起了七层功力,崩碎金铁,不在话下,这怪鱼铜皮铁骨,坚硬程度不下奇铁,石壁亦是坚硬非常,叫人吃惊。 精神感应之下,正有无数怪鱼像是闻到了腥味的猫,过江之鲫般朝他疯狂涌来。 苏玉楼无意跟这些怪鱼纠缠,取出了怀中的烛龙舍利,往昔烛龙舍利内的兽瞳黯淡无光,现今却是绽放出了异芒神采,一如当初他破开内中禁制的时候,生出了一股引导之意。 略微辨别之后,苏玉楼选定了一条朝北的地底河道,不时有无目怪鱼跃出水面,张口咬来,但苏玉楼一身玄功高绝,这些怪鱼速度固然不慢,但也休想触碰到他半片衣角。 一路踩踏跃起的怪鱼,苏玉楼深入地底暗河,整个暗河岔道极多,错综复杂,除了无目怪鱼,半点生机也没有,甚至连青苔也未曾见到。 此外,空中弥漫着氤氲黑雾,充满了凶煞邪意,映衬得地下暗河不似人间,恍若鬼蜮。 不时有灼热罡风激荡涌动,跟奇寒河水一冷一热,一上一下,逆向流动,沿途石壁上也存在着许多孔洞,大小各异,连同其他水道。 每当罡风刮过石壁,气流冲击孔洞,便会发出各种各样奇怪的响音,时如千蛇吐信,时如百鬼私语,一股诡秘之气弥漫四周,让人神魂摇荡,心浮气躁,体内真气自行流转,随着异响的节奏忽上忽下,时快时慢,没头没脑的乱窜游走。 苏玉楼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停下脚步,意守灵台,平复隐隐暴动的真气。 实际上,以他的本事,只需笛箫箜篌任何一种乐器在手,也能通过音律干扰他人的心灵,甚至影响真气的运转,但此处以地形作为乐器,气流则成了吹奏乐器的人,实非人能相比。 也不知这一切究竟是人为构造,还是自然形成,但奇异之处,委实让苏玉楼惊叹。 这也让苏玉楼对于这个诡异的地下世界心生警惕之心,防备之意,突然,苏玉楼似察觉到了什么,垂眸望着掌中的烛龙舍利。 “引导之意变了?” 苏玉楼眉宇一皱,仔细确认了一番,烛龙舍利生出的引导之意确实发生了变化,致使路线改变。 沉吟片刻,苏玉楼还是调转方向,依照烛龙舍利的引导路线前行,当转过一个岔道时,意外的发现了一具骸骨,这具骸骨倚靠在石壁的凹陷处,身侧刻着几行小字。 “吾名殷无涯,入山采药,偶然发现此地,心奇而入,怎料进时易,出时难。” “吾困于此地,每日以幽冥鬼鱼为食,然鬼鱼血肉阴寒煞气浓重,长食鬼鱼,有害无益,苦苦煎熬七日,仍难寻到出口,终致神衰气竭,自知大限将至,留笔于此。” “呜呼哀哉,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第二百零四章 地下世界(下)! 这几行留笔前面几句字迹深刻,越到后面,越是模糊不清,但临死之前,还能够在这坚逾钢铁的石壁上刻字,足见此人修为不凡。 进时易,出时难? 苏玉楼目光一凝,露出思索之色,这叫殷无涯的人困死此地,可见这个地下世界凶险异常,绝不能马虎大意。 恰逢此时,前面水道中的氤氲黑雾浪花般翻滚了起来,这氤氲黑雾内含凶煞邪意,具备隔绝精神感应的效用,苏玉楼不敢懈怠,暗自运起了真气,严阵以待。 凝神注视中,一道高挑的倩影掠出黑雾,正是跟傅饮情一道的西域女子阿吉娜。 怎么是她? 苏玉楼眉头微微蹙起,目光朝着阿吉娜身后望去,黑雾渐渐平静,没有见到傅饮情,鬼龙生两人的踪影,再瞧见此女眉宇间刚刚收敛的焦急之色,内心恍然明悟。 “这位姑娘,傅饮情他们没跟你在一起么?” 意外撞见苏玉楼,阿吉娜心里也是一惊,暗自戒备起来,她可是知道眼前这个俊眉俏眼的青年公子,修为比起傅饮情也分毫不差,而她较之傅饮情则相差太多。 两人是敌非友,现在狭路相逢,阿吉娜心中也不禁开始忐忑起来,自打进入这错综复杂的地下河道,仅仅慢了一步的她,刚刚转过岔道,前面的傅饮情,鬼龙生两人便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凭空消失了。 这诡异的情况让阿吉娜惊骇莫名,她原本想要找到傅饮情,鬼龙生两人,不想却先撞见了苏玉楼。 丰润的唇角扬起了一抹笑意,阿吉娜拂过腮边一缕发丝,优雅自若道:“傅大哥他们随后就到,怎么?公子只得一人么?” “是啊,苏某只得一人在此,不幸撞见了姑娘,趁着傅饮情他们还没到,想借这个机会向姑娘讨教一二。” 苏玉楼悠悠说道,阿吉娜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更加坐实了苏玉楼的猜测。 眼见苏玉楼身影一闪,眨眼已飘至身前,阿吉娜心惊之余,纤柔玉手一扬,一道道碧绿磷火流星般破空射出。 “旁门左道,也堪卖弄?” 苏玉楼冷哂一笑,袍袖一拂,滚滚寒气汹涌如潮,碧绿磷火一触及寒气,挣扎的跳动了几下,便已陆续熄灭。 阿吉娜丰腴娇躯一摆,像是一条无骨的水蛇,避过余势不减的寒潮,紧贴着石壁迂回游动,向后迅速退去,但苏玉楼身形快如风,疾如电,怎会让他轻易逃脱? 明白自己逃不掉,阿吉娜也生出了玉石俱焚的拼命心思,水润动人的碧绿眼眸绽放出奇光异彩,空中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仿佛打开了地狱之门,一只只狰狞丑陋的恶鬼凝现化形,尖啸着扑向苏玉楼。 精神秘术? 苏玉楼面不改色,天魔精神大法毫无保留的远转起来,飞扑上前的阴魂恶鬼像是见到了无与伦比的恐怖事物,随即便在苏玉楼的驱使下,向着阿吉娜反噬回去。 阿吉娜惨叫一声,俏脸煞白,苏玉楼毫不客气,蹂身上前,一掌击出,这一掌无风无浪,但劲气暗藏,实有开山裂石之威。 仓促之间,阿吉娜闪避不及,只能举掌硬接,顿时娇躯剧颤,破布娃娃般撞向石壁,喷出一口鲜血,随即便感到一只手铁箍般挟制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抵在了石壁上。 像是离开水面的鱼儿,阿吉娜张着红唇,竭力的呼吸着空气,一脸惶急惊恐之色,出言叱喝道:“我是阴山鬼母的弟子,你敢杀我?” 见苏玉楼眼中杀意不减,又连忙补充道:“放了我,我可以道心起誓,绝不会与你为难,而且,这个地下暗河很诡异,你用得到我的,我能帮你。” “用不着!” 苏玉楼摇了摇头,内心没有一丝波动,休说他没有听说过什么阴山鬼母,即便听说过,但两人是敌非友,能杀则杀,绝不留情。 不过杀之前,还得废物利用一下,跟阿吉娜对视之间,苏玉楼双眸绽射出凝如实质的幽芒,像是要透过眼睛这扇窗户,直入她的内心世界。 “你......” 阿吉娜神色一变,似是明白了苏玉楼的意图,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便已迫于精神异力入侵,凝神抵抗,但以苏玉楼元神出窍的精神修为,施展的“般弱心剑”,又岂是她能抵抗的?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心灵世界的壁垒全部坍塌溃散,阿吉娜一双动人眼眸失去了往日色彩,苏玉楼转而施展起了天魔宝箓中的搜魂精神秘法,探寻她最近的记忆。 一个人的记忆量十分庞大,全部搜寻,无异于是将一个人的记忆转嫁到自己记忆中,极易出现精神错乱,需要大量时间清理,眼下苏玉楼最缺的正是时间,故而只筛选了一小部分。 几个呼吸之后,苏玉楼眸中幽芒收敛,手腕一拗,折断了阿吉娜的颈骨。 丝丝鲜血沿着唇角蜿蜒躺下,阿吉娜的娇躯渐渐瘫软下去,沉没于暗河中,一代红颜,悄然陨落。 苏玉楼收回了手,凝神思索,结合阿吉娜的记忆,以及石壁上的只言片语,心中隐隐有了许些头绪。 抿了抿唇,苏玉楼继续按照烛龙舍利指引的位置前进,不出意外,过了一阵子,烛龙舍利指引的位置再次发生了改变,繁复试验了几次,皆是如此。 最后一次时,苏玉楼还瞧见了一袭红影掠过黑雾,但当他赶及时,已没见到半点踪影。 是念奴娇么? 苏玉楼记得这些人中只有她穿着红裙,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停下脚步,苏玉楼开始在石壁上勾勾画画,画得皆是他适才行走过的路线图。 起初他以为是烛龙舍利的指引位置再变,直至后来才渐渐明白,变得是不是最终地点,而是整个地下水道,地下水道像是活物一般,以他们难以察觉的方式变幻着地形。 或许,水道中弥漫的氤氲黑雾,不仅仅具备隔绝精神感应的作用,还有迷乱心神的作用...... 这也就说得通,他明明只晚下来了一会儿,却没见到孔嬴的踪影。 地形悄无声息的改变,让他跟孔嬴错开,而那个西域女子明明较她晚来,却又自他的前面出现,这不禁让他想起了红叶山庄枫林内的奇门阵法,这地下水道便是一座“活”阵。 深不见底的天坑是死门,也是入口,一旦进入便不得出,烛龙舍利指引的位置则是生门,唯一的活路,阵势转换之间,让人困于生死之间,难以逃脱。 而破解阵法的关键则是烛龙舍利,这是破解阵法的一道钥匙,除此之外,还需要有一定的阵法造诣。 苏玉楼师从桃花岛,对于奇门遁甲并不陌生,说英雄谁是英雄世界中,又特地向天衣居士请教过阵法,算不上阵法大师,但也至少不是学徒。 通过几次行进路线,苏玉楼逐步推演阵法变化,希冀能够找出踏入生门的方法,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苏玉楼已然参透了许些阵法变化的规律,但还是有所欠缺。 “不行,还得再试验几次。” 喃喃低语间,苏玉楼抹去了石壁上的痕迹,望了手中烛龙舍利一眼,身影微微一晃,消失于水道中。 第二百零五章 六目巨蛇! 地下洞窟,幽暗阴森,空气中弥漫着灼热,冰冷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 呼呼呼...... 沉闷的呼啸时断时续,一个不知有多大,不知有多广的水潭上,墨黑的水花翻滚涌动,扭曲成旋,或是向下凹陷,抽拉着四周空气,或是向上升腾,喷吐着凌厉狂风,形成一个个丈许大小的涡流,遍布水潭,搅得上方的氤氲黑雾翻涌不休,随着灼热气流溢出洞窟。 “就是这里了。” 苏玉楼喃喃轻语,站在水潭边上,经过一个多时辰反复试验,推演,终是让他寻到了破解阵法的窍门,找到了“生门”所在。 这里是地下流水的最终归属之地,也是灼热气流的源泉,绝大部分水流皆是山间溪流汇聚,形成飞瀑坠入天坑,而灼热气流则与之相反,乃是从这水潭下面传出。 一阴一阳,一冷一热,正反相逆,搅乱地脉,颠倒乾坤。 潭中的黑水受灼热气流冲击,则蒸发成了氤氲黑雾,散入地下水道之中,迷乱心神,毫无疑问,这里不仅是“生门”,更是阵眼。 水潭边上寒意逼人,苏玉楼没有轻举妄动,神色凝重,一阵异响由轻至重,渐渐传来。 哗啦啦...... 金铁交击也似的清脆鸣响自水潭下面传来,紧接着,六道绚丽如血的光芒透过水潭,照在了苏玉楼的身上。 苏玉楼脸上的凝重之色愈发深刻,浑身像是被一团凶气,戾气包裹着,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吼! 恍若远古凶兽的沉闷低吼响起,震得整个石窟轰鸣晃动,尘埃簌簌飘落,空中的温度剧烈攀升,水潭之中,巨大的阴影高高隆起,浮出水面。 这是一只似蛇非蛇的生物,三角状的头颅上,长了三排两列,六只猩红巨眼,脖颈处生有鱼鳍一样的异肢,翅膀般徐徐煽动,仅仅露出水面的一小截身躯已逾百丈,委实难以想象它的整个身躯究竟有多么庞大。 见得如此恐怖巨蛇,饶是以苏玉楼心志之坚韧,也不禁微微失神,沉重如山的威压降落在他的身上,这只巨蛇给他的压力已经胜过了当日的莫问敌。 莫问敌已是天人巅峰的修为,这头巨蛇岂不是相当于陆地神仙境的强者? 分叉的蛇信“嘶嘶”喷吐,绽放出炽烈的火光,映照得漆黑洞窟赤红一片,空气噼啪爆鸣。 六目巨蛇审视了苏玉楼一阵子,良久,三角头颅一沉,扎入墨黑的水潭,消失不见,溅起十余丈高的水浪。 苏玉楼击散飞溅的水浪,如释重负的长吁了口气。 这时,苏玉楼手中的烛龙舍利光华大盛,眼瞳中忽地投射出一道昏黄光束,照入前面的氤氲黑雾。 氤氲黑雾划开道来,露出一个小山般大小的石眼悬浮在空中,载沉载浮,石眼经这昏黄光芒一照,好似活了过来,紧闭的眼眸徐徐睁开,眼瞳中散发出强大的吸力,黑雾翻滚,环绕着石眼急速旋转。 无与伦比的奇光显现,瑰丽绚烂,道道幽芒电光滋生,形成了一个深邃的空间隧道,像是打开了一道通往异域的大门。 透过空间隧道,苏玉楼隐约瞧见了一方世界。 “莫非这也类似于云海洞天一般,空间隧道连通奇异洞天,水潭中的异蛇是守护界门的异兽,烛龙舍利既是破解地下水道阵法的关键,又是打开洞天的钥匙,或者说是通行证,这也解释的通,异蛇出现之后,没有攻击我,而是再度沉入水潭。” 想起巨蛇人性化的审视眼神,苏玉楼心中恍然,望了望远处的“洞天大门”,近百丈远的距离,非是寻常轻功可以飞渡,当下轻笑一声,脚下催劲,滚滚水流窜起,氤氲白雾中凝结成三尺冰锋,破空飞射。 袍袖曳动,苏玉楼身影一纵,后发先至,轻若无物般落在三尺冰锋上,御剑而行。 冷冽寒光照亮长空,一闪即逝,没入幽邃旋涡中,视野里光影交错,天旋地转,忽然间,一股阴森死气像是狂潮般涌来,数之不尽的恶鬼虚影浮现,争相杀至。 苏玉楼早已提聚浑身真气,预防意外发生,如今变故突现,丝毫也不显得慌乱。 竖掌一划,犹如斩裂混沌的神斧,开天辟地,划分阴阳,空间嗤嗤作响,不堪重负,阴森死气应声而分,劈波斩浪般开出一条空旷道路。 死气退散,露出一只白皙手掌,扣捏法印,迎面击来。 苏玉楼战斗经验何其丰富?岂会没有预料对方的后手,踏着三尺冰锋的双脚凌空一踢,冰剑铮铮鸣响,化作一道寒光匹练激射斩出,随即掌起移山填海之势,平推拍出。 剑在先,掌在后,登时反客为主,迫退来敌。 遁出空间隧道,苏玉楼落在了一座充满沧桑厚重气息的宽大石桥上,四周灰雾弥漫,聚散无常,雕刻着怪禽异兽的巨大石像擎天屹立,巍峨森然,石桥下血河蜿蜒流淌,连通无间深处。 此情此景,恰好跟神游物外时所见一般无二,分毫不差。 匆匆一瞥之后,苏玉楼收回了目光,转而落在了远处脸戴半张骨质面具的孔嬴身上。 “你来的很快,比我预料中的要快。” 孔嬴唇角挂着一丝笑意:“说起来,我尚是第一次进入这样的洞天世界,内里的一切果真和师尊笔录中一样,不过他来的时候,手上只有一颗烛龙之眼,没法打开最后那扇大门,孔某何其幸也,能遂他老人家未竞之志。” 苏玉楼悠然笑道:“没有烛龙舍利,无法进入此处,你在这里等我,便是要跟我单打独斗,决高下,定生死?” 孔嬴抚掌道:“不错。” 苏玉楼颔首道:“既然如此,无谓的试探便算了,一招......一招之后,瞧瞧这里的机缘,最终会落于谁手。” “此言大善,孔某也正有此意。” 话音甫落,孔嬴浑身死气弥漫,一道漆黑巨影摇曳而起,手持一卷书册,好似执掌众生生死的阎君,磅礴无量,如渊如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