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名门耀仕族 注目华夏版图,有一条大河出生于陕西,成长于河南,扬名于湖北,她的名字就叫丹江。丹江源头陕西秦岭,一路斗折南行,出陕西入河南,吞千溪纳百流,抵近汉水时已呈泱泱之势。丹水挟秦风裹楚雨,ri夜不停地流淌着。流过了chun秋,流过了秦汉,现今又流到了魏晋南北朝。当它流入东晋南阳郡顺阳县(今南阳市淅川县)时,其境内有一块界碑石,界碑呈三棱状,每面对应一个郡名。好奇人投足一试,便可一脚踏“三郡”。往西南踏是魏兴郡(今湖北省郧县),往西踏是汉中郡(今陕西省商洛市),往东北踏是南阳郡(今河南省南阳市)。南阳郡的顺阳县是丹江流往汉水的第一个隘口要冲。位于隘口要冲上有一座木桥,人称李官桥。这里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不但四方商贾云集,八方来财,而且名人辈出。就李官桥旁边的范家庄而言,随着丹江航运的兴盛而ri渐繁荣,仅范氏一家,父子三人同朝为官,留下了赫赫英名。隆安二年(公元398年)正月,在冉冉东风吹拂下,冰冻稍解,冬眠的蛰虫开始活动,水底的鱼儿游近水面上的薄冰,水獭开始捕鱼,鸿雁由南而来。这个月,天子一不兴兵打仗,二不行使政令。因为兴兵打仗,挑逗事端,扰乱人伦纲纪,要遭天罚;行使政令则风雨不调,草木凋零,国家常会有火灾的恐慌。故天子要在第一个年ri兴行祭天之礼,向上天祈祷五谷丰登,为的是让天气下降,地气上升,天地之气相互融合,草木开始萌芽。农夫们趁势布置农事,先把耕地疆界修好,再把田间小路、沟渠贯通,安排好丘陵、坡地、洼地适宜种植何种作物,尔后教导子孙们种植五谷方法,并引导他们深耕细作,使得丹江口旁的田野里呈现一派田园风光。范家庄里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他就是曾经名扬天下的东晋朝廷重臣,官拜晋安北将军、徐兖二州刺史、晋爵武兴县侯的范汪范大人。范汪家是个士族家庭,自从chun秋初期的范蠡从这里走出为相后,范氏家族香火旺盛,后继有人,世代为官,人才辈出,至范汪时已是范蠡的第十代世孙。其父范晷,在世时为西晋雍州刺史,加左将军。永嘉之乱后,范汪随父移居山yin(今浙江省绍兴市),在那里他走向了仕途。儿子范宁,先后出任临淮、豫章太守。孙子范泰仕晋为中书侍郎。范汪于耄耋之年,携妻带子全家返乡,跟这里的百姓们一样,过着ri出而作、ri落而息的平民生活。闲暇之余,范汪便如数珍宝地给儿孙们讲述起范氏家族的历史和范蠡的故事来。范氏家族的历史,大致是帝尧刘累之后,在周为唐杜氏,周宣王灭杜,杜伯之子温叔奔晋为士师,曾孙士会食采于范(今河南范县),遂为范氏。自士会以后,范武子,范文子,范宣子,以及范献子世代都是晋国的上卿。因范氏在争斗中被智伯打败,其中一支南迁到南阳顺阳(今南阳淅川)定居下来。这支范氏兴起于战国初期,当时的范蠡由楚入越,被越王勾践委以国政,与文种一起帮助勾践励jing图治,重振国家,攻灭吴国。后来范蠡弃官浮海至齐地,变姓易名,经商致富,定居陶地(今定陶),人称陶朱公,率先闻名于天下。至西汉中叶,又出现了度辽将军范明友。从此以后,南阳范氏都自称是范明友的后代。范汪常常以范蠡的荣耀谆谆教导儿孙们说:咱们的老祖宗范蠡在这里诞生后,曾在家里苦读《书》《易》《诗》等简册,对书中夏、商、周三代的禅让事典、政治文告、战争宣言、檄文誓辞、天文气象、地理贡赋和占卜之事都能加深领会,对千年以来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大事都十分熟悉。幼年时期,他就掌握了历史经验,还懂得了治国安邦的大道理。在《诗经》中,他喜欢那些歌颂生产、劳动、祭礼、战争、爱情、友谊的诗篇。他天资聪颖,思想敏锐,领悟jing孰可比伦?”西汉张良对范蠡的“霸业朽,忠名在,此堆土,黄金块。传万古,人人爱,纲常维,宇宙赖”的评价,使范汪更为引以为荣。这天,范汪吃罢早饭,在夫人的搀扶下,走出庭院,穿过麦田,越上丹江口岸,站在高岗处眺望着远方。那一望无垠的丹水,那高低有错的山峰,那碧绿的原野尽收眼底。水面上,白鹤、黄鹂、chun燕飞上翻下,剪裁着宜人的chun光;奇山怪石倒立水中,时隐时现;田野里油菜、麦垄“哗哗”作响,牛群“哞哞”乱叫;农夫们高扬的锄头犹如千军万马,摆开阵势,yu与天公试比高。使得范汪不禁感叹道:“宁儿和泰孙为官在外,不知现在何样?”夫人为范汪整整衣角道:“泰孙去年初夏回来省亲,不是说他爹从临淮调往豫章,一切都好嘛!”范汪唉了一声道:“你我夫妻已是风烛残年,连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不服老不行啊!可他们却年轻好胜,只知做官好,哪知老来行路难啊……”夫人摇摇头,未免也有些伤感地道:“想我范家也算人丁兴旺,儿孙满堂。可就是泰孙二房眼看就要分娩,他那大房骄横无度,眼中容不得他人。泰孙儿又不在家,怕是那二房要吃苦头了!”范汪道:“咱们虽说已是四世同堂,但那重孙范暠、范晏让他母亲娇惯得不成样子,ri后不会有多大出息。说不准以后范家就指望这个将要出世的第三个重孙子了。”夫人道:“老爷一生乐善好施,打富济贫,为官于民,老天爷会保佑吾孙有出息的。”范汪道:“但愿如此吧!”老夫妻俩正说着话,只见从西北方向,拥来一片黑压压的逃难百姓。他们肩挑车推,扶老携幼,气喘吁吁,艰难地向前走着。范汪心想,正月不兴兵不使令,为何还有这么多无家可归的百姓向南流徙呢?原来是早在西晋统一全国后,弭兵息武,刀枪入库,放马南山,有过一段短暂的太康之治。但是不久,“八王之乱”又拉开了战争的帷幕。少数民族政权之间,以及少数民族与汉族政权之间几乎无ri不战,致使白骨横野,僵尸蔽地,千里无烟炊之气,华夏无冠带之人,以致造成“十六国”鼎立之势。“十六国纷乱”之后,国情更为yin森恐怖,统治阶级互相争斗,民间盗贼借机蜂起,人民奔道流移,无法充饥,只好变卖妻子,以至相食。不但草木吃光,就连那牛马之毛也被吃净,到处是“死者十仈jiu”,百姓者“十有其七”。长期的战乱和饥馑,造成社会人口锐减,手无寸铁的民众,为了保存自己,求得生存,只能成群结队地逃亡到天灾**尚未波及的地方。范汪不禁迎上去,问前面的一个汉子道:“你们是哪里人?”汉子停下来道:“俺们都是鲜卑人,本来正月不出门,可俺们不出门乞讨,就要饿死在屋里啊!”范汪道:“那你们逃往何处去呀?”汉子道:“逃往何处是何处啊!”范汪低头看着一个饿得“哇哇”乱叫的小姑娘,不禁眼睛湿润地道:“这小姑娘长得多水灵,若洗浴打扮,真乃是一朵芙蓉。”夫人道:“老爷,你我膝下无有孙女儿,我有意把她收为义孙女儿,不知老爷意下如何?”范汪道:“夫人有意,我怎能不依!总不能看着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半道夭折吧?只是这姑娘的家人不知可否愿意?”夫人抱起小姑娘,问汉子道:“这小姑娘可是你家千金?”汉子道:“是我的小女儿,可她投错了胎,若投身到官宦家庭,是千金之体,但投身到在下膝前,连一泡狗屎都不如啊!”夫人道:“老身有意将她收留门下,认做义孙女儿,不知可否愿意?”汉子道:“这年景,她跟着我东奔西跑,只有死路一条,既然老夫人不嫌弃,就是小女儿烧高香了,我哪有不允之理?”汉子说罢,慌忙扑地,向范汪老夫妻俩连叩三个响头,留下女儿,又饥不择食地站起身,随着逃难的百姓们向南走去……范汪老夫妻俩手牵着小姑娘刚走进范家大院,忽听茅厕里传来一声紧似一声的号叫声,范汪不禁问夫人道:“夫人,这声音分明是有人分娩时的痛苦声,莫不是泰孙那二房要生产了吧?怎么这声音又是从茅厕里传出来的?”夫人道:“老爷,说来话长了。泰孙那二房,本来就不是大家闺秀,只不过是南郡屠夫之女,再加上她是二房,按礼教之数,她是不能生产在府中的,至于怎么到茅厕里去,为妻我也无从知晓。”bt2二ht事不说不明,话不说不透。原来范汪的孙子范泰在南郡任太守时,南郡有个屠夫叫赵先得。赵先得不仅能说会道,善于逢迎,而且刮取民脂民膏,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他在城中娶了个姨太,名叫张喜兰。张喜兰年方二八,身姿婀娜,娇态玲珑,爱穿一身粉红衣裙,外罩绿sè绸缎无袖长襦,秀发高绾,粉颈低垂,一双楚楚动人的丹凤眼,瞅人一眼,莞尔一笑,便可把人瞅得心慌意乱。赵先得自从娶了张喜兰后,非常宠她,要啥给啥,百依百从,很少再去光顾其他夫人的房间。张喜兰说一不二,甚至连赵先得的大夫人也瞧不上眼。张喜兰娘家有个同父异母哥哥,叫张喜chun,年近三十,容貌丑陋,活似一尊泥胎。这小子虽然其貌不扬,却是吃喝piáo赌,作恶多端的恶棍。自从妹妹嫁给赵先得后,张喜chun的尾巴更是翘上了天,这是为何?一是张喜兰能给他零花钱,有了钱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二是赵先得有个朋友叫孔乙。孔乙在郡城太守府里当游缴,游缴的官职虽不大,却掌握着郡城的治安防范。经赵先得介绍,张喜chun和孔乙相识后,两人臭味相投,同恶相济,结成了忘年之交。有孔乙做后台,张喜chun更是有恃无恐,成了街痞头目。街北王家有个女儿叫王玲,张喜chun看人家长得眉清目秀,容貌娇美,把她抢回家中,强行jiān污,王玲含恨上吊而亡。王家势单力薄,没有上告,使得赵喜chun更加有恃无恐。城南的马富来开了个布匹行,做的是小本买卖。一ri,马富来行走到赵先得的门口,被赵先得买下的一头老牛抵倒,跌得鼻青脸肿不说,反被张喜chun打得屁滚尿流说不出话来。到衙门告状,又被衙役们轰了出来。由于张喜chun行恶多端,南郡城中无人不对他恨之入骨,背地里都叫他张老孬。马富来的宅地宽阔,离赵先得家又是一墙之隔。赵先得看着眼红,便起了歹意,想把那片宅地归为己有。但怎样弄到自己手中,却成了一个难题,便找张喜chun商讨对策。张喜chun道:“这有何难?把它买下就成了!”赵先得道:“马富来不允怎么办呢?”张喜chun道:“不卖咱们就去强夺嘛!”赵先得道:“那可是犯法的事儿,你还是先去打探打探再说吧。”张喜chun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为了讨好妹夫,便乐滋滋地为赵先得当说客去了。到马富来家二话不说,便道出来意,只见他恬不知耻地说道:“马富来,我妹夫家人口众多,地方狭窄,想买贵府的三亩薄地,不知你意下如何?”马富来道:“你妹夫家的房子不是也很多吗?”张喜chun道:“原先可以住下,自从娶了我妹做妾以后,房子变得不够用了。”“那他可以在宅院里另建新房嘛!”“不是没地方盖了嘛!”马富来知道张喜chun未cāo好心,于是义正词严地道:“张公子,我家祖宗八代居于此地,岂有出卖之理!请张公子回去转告你家妹夫,让他另想办法去吧。”张喜chun上次打马富来,让孔乙挡了一架,这次不敢强来,便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走了。赵先得听说马富来不愿卖地后,气愤地对张喜chun道:“你的孬点子哪里去了?快想想办法呀!”张喜chun眼珠子一转道:“有了。孔乙在太守衙门,向来受到范太守的宠爱,让孔乙使个美人计不就有了!”赵先得点头称是地说:“让何人去使美人计呢?”张喜chun道:“我那大外甥女儿赵艳,就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呀。”“那可不中!我怎能把自己的女儿白送给太守爷呢!”“怎么说是白送呢?外甥女儿若是让太守爷看中,不但马富来那几亩宅院能归你使用,而且你与太守联姻,当上太守的老泰山,以后想干啥就能干啥了,想要啥就有啥了,弄不好还能混一个官职呢!”一个美人计就这样形成了。这天,孔乙来到范泰居室,把一坛老酒放在案几上说:“老爷,有几ri没喝酒了吧?快来解解馋!”范泰看着一坛老酒,眼睛眯成一条线道:“还是你小子知道老爷的心思,快倒上几碗让老爷尝尝。”孔乙急忙倒下一碗老酒,范泰仰着脖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范泰没有别的嗜好,就爱喝几口酒,只要有酒陪伴,他便可消解心头愁闷。当他饮至半酣时,孔乙故托有事出去。这时,赵艳卖弄风情地走了进来。这赵艳生来丽质丰满,不用装扮便可倾倒男人,但见她腰肢一扭,径自坐到了范泰的身旁。媚眼一亮,甜蜜蜜地道:“老爷,只有你一人坐在这里喝闷酒啊?”“你是何人,怎么闯到太守府里来了?”“老爷,你一个人多寂寞呀,我来陪你喝酒好吗?”“不行,我并不认识你。”“你老不认识我,可我早就暗中喜欢上你了呀。”“这如何使得?老爷可是有了家室的人啊!”赵艳道:“只要老爷不嫌弃,小女子愿留在府中伺候老爷一辈子。”俗话说酒能乱xing,sè能**。有女人在身边陪着喝酒,男人们更愿意表现自己。何况范泰刚到南郡上任,夫人还没来得及随行呢。现在正是瞌睡送枕头,他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便又猛地喝了两大碗酒,yu火随之强烈燃烧起来。他便红着眼盯着赵艳问道:“你真的愿意伺候本官?”“俺本就等着你呢。”赵氏女说着此话,脱光了裙装,露出了红红的、松松的、光光的**及白皙的**。范泰再也忍耐不住,竟像老鹰抓小鸡儿似的扑了上去……这一扑不打紧,那久旱逢甘露的肥田里竟然播下了“孽种”。范泰无奈之下,收赵艳为妾,留在府中做了二房。也不该赵先得攀高枝,本想让女儿去迎合太守,谁知没到俩月,范泰奉刘裕皇帝下诏,调任东阳太守,带上赵艳赴任去了。使得赵先得赔了夫人又折兵。范泰到东阳郡后,眼见赵艳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生怕衙门内说闲话,便把赵氏送回了顺阳老家。赵氏一不是明媒正娶,二不是官宦人家千金,在范家上下眼中只不过是个下等之人。在封建的魏晋南北朝时期,嫡待庶如奴,妻逼妾如婢。她不但不能与大房同吃同住,而且还得侍奉大房洗脸、漱口、梳头、吃饭、洗脚、睡觉。即使这样,二房稍有不慎,还会惹来一顿臭骂。赵艳身孕越来越高,马上就要分娩,大房认为让她生在屋内,是对祖宗的不敬不孝,便把二房赶进茅厕,以示臭不可闻。 笫二章 四世喜同堂 这天,ri头红艳夺目,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一线阳光透过土墙的裂缝,直shè到赵艳的脸上,使得她心中暖洋洋的。 就在这时,一只健翩的雄鹰,在橘黄的天空中盘旋数圈后,“噌”的一声,落在了范家茅厕的草顶上。 茅厕内的赵氏正在为将要出生的儿子准备襁褓,忽然被草顶上的雄鹰惊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随即肚子痛了起来,她本能地意识到这是自己将要临产了。一阵疼痛过后,又是一阵疼痛,不多时已痛得汗水满身。阵痛使她揪乱了乌发,碰翻了锅碗瓢勺。眼看婴儿就要出世,可她却累得筋疲力尽。稍缓一下,她又使尽全身力气,随着声嘶力竭的号叫声,婴儿终于破盆而出,“哇”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赵氏艰难地扶着墙壁直起腰来,谁知用力过猛,随手抠掉一块半截砖头,那半截砖头随墙而下,不偏不正地落在了婴儿的前额上,只砸得小婴儿鲜血直流,发出了凄惨的“哇哇”声。赵氏来不及收拾他物,抱起婴儿吸吮着鲜血,喃喃地道:“我儿刚来到世上,就受这等报应,你的命好苦啊!” 范汪、老夫人和范泰大房都在赵氏的惊叫声中,走了出来。 夫人对范泰大房道:“虽说大房二房有别,可怎能让她在茅厕里生孩子呀!快去看看是个娃儿还是个女子。” 泰妻走进茅厕,抱起婴儿道:“你们快来看看,是个带把的小伙子呢!” 范汪捋着胡须道:“好啊,好啊,我范家又多了一个栋梁之才。” 泰妻嘴一撇道:“哟,你看他那副丧门星的样儿,刚来到世上,就被砖头砸了一块伤疤,这是不祥之兆啊!” 范汪瞅了孙媳一眼道:“他若不生在茅厕里,怎能留下这伤疤呢?封建礼教害死人,早晚有一天要革去这封建礼教的。” 泰妻道:“这娃子挨了一砖,咱们就叫他砖头吧?” 范汪道:“给娃子起名乃是上辈之事,不可乱叫,等他爷爷、爹爹回来后再说吧。” 按理说范家添了新丁,应该给范家带来无穷的欢声笑语,可幸福的时光挽留不住岁月的流逝。刚过三天,范泰陪同父亲范宁狼狈不堪地回到了范家庄。 范汪问范宁、范泰道:“你们父子俩不在朝中好好为官,早不回晚不回,为什么在这个时间回来,莫不是知道家中又添新丁了吗?” “父亲大人,说来话长啊!”范宁一脸苦相地说。 “儿在豫章任上,发生了孙恩、卢循起义。皆因士族地主肆意兼并土地,号称‘京口之囊’的大族刁逵兄弟,家有田产万顷,谢安、谢瑛田产遍布会稽(今浙江绍兴)、吴兴(今属浙江)、琅琊(今南京市东北)各地,到宋初谢琨时,扩展为10多处。这些大族不仅广占耕地,还霸占国家的山林川泽。劳动人民无地可耕,连捕鱼、割草、打柴都要罚款,被迫沦为世家大族庄园里的佃客。由于大族对土地人口的争夺,使自耕农的赋税徭役更为加重,致使出现了‘谷贱人饥、流馑不绝’的情景。这一状况也波及了豫章。儿臣便奏章朝廷说:‘古时使人,岁不过三ri,今之劳忧,无三ri休停,以致有人自残身体来逃避徭役,生儿不愿抚育,鳏寡不敢重新娶嫁,今天的形势,就好比到处布满了干柴,一点火就会燃烧,农民岂有不反之理。因此请朝廷以社稷为重,赶快减轻农民赋税徭役,力挽天下太平。谁料,皇上竟以儿臣图谋不轨,免除豫章太守之职,遣送回乡永不为官。没想到,儿子为官一生,到头来竟落了个如此下场!” 范汪拐杖捣地道:“我儿不必自愧烦恼。回乡务农倒落个清静。为父卸任以来,撰有《尚书大事》二十卷,这两年又撰写出《范氏家传》一卷、《校九品序录》《祭典》三卷、《范东阳方》一百零五卷,你何不利用有生之年,续写《范氏家传》第二卷呢?” 范宁道:“父亲说得有理,儿子记下了。” 范汪道:“泰孙回来是为了何事呀?” 范泰道:“孙儿在朝中晋为中书侍郎,一来送父亲解甲归田,二来想念爷爷心切,就报请朝上,回来看您来了。” 范汪道:“泰孙还不知道吧,你那二房前ri又给你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还没给他起名呢。” 范泰道:“我儿起什么名,请爷爷做主就是了。” 范汪道:“爷爷老矣,还是由你爹给他起名吧。” 范宁道:“不知孙儿生于何辰?” 范汪道:“生于旭ri东升之时。” 范宁道:“此时即阳光灿烂,就给孙儿起名叫晔,不知父亲大人意下如何?” “好,好,好。就叫这个重孙儿为范晔吧。”范汪赞不绝口道,“自古来,人不仅有名,还得有字,这字就叫泰孙起吧。” 范泰想了想道:“我儿范晔来到世上之ri,不仅天空蔚蓝,又是老祖宗健康安度晚年之时,依孙儿之见,就以蔚宗为字吧。” 范宁道:“好,好,好。‘蔚’意为云蒸霞蔚,蔚为大观。‘宗’为不忘前祖,告慰祖宗之意,蔚宗可谓是一语双关。” 范汪喜得老泪流出来道:“那就这样定了,以后这个孙儿就叫范晔,字蔚宗了。” 范泰呼唤妻子道:“夫人,快把小儿抱出来,让我们看看呀。” 大房抱着范晔走来,递给范泰道:“你瞅瞅这孩子,脸黑不说,生下来还被砖头砸伤了额头,真是个小丧门星,有辱范家门庭。” 范泰瞥了一眼妻子道:“休得胡言!还不快去准备酒菜,为咱爹接风洗尘!” 范妻知趣地道:“你们说着话,我先准备饭菜去了。” 说话不及,饭菜已准备就绪。范汪在儿孙们伴随下,来到客厅,在八仙桌上就座,左右是范宁和范弘之陪坐,其次是范泰和长子范晏随座。 范泰问范弘之道:“只顾说话,还没有问及兄弟身体安好?” 范弘之道:“兄弟我没病没灾,就是膝下无儿无女。常言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常常是小弟的一块心病啊。” 范汪道:“不说这些话了,今ri咱们范家难得一聚,好好饮上几杯。” 范泰道:“是啊,现今您老已经是四世同堂了,应该绾着胡子喝米汤了。来,孙儿先敬爷爷一杯。” 范汪老眼昏花地说:“哎,人过七十古来稀,爷爷今年已经八十四岁了。看到一家四代人同聚一桌,这心里就跟喝了蜜似的高兴啊。今ri饮上两杯,就是死了,也瞑目了。”说罢范汪脖子一仰,喝下了琼浆玉液。 范宁举杯道:“父亲心胸开阔,身体向来硬朗,活不到百岁,您不会撒手不管俺们的。祝父亲健康长寿,福如东海,再饮一杯吧。” 范汪连饮三杯酒后,感觉身子不适,便回上房睡觉去了。 范泰与父亲和兄弟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各自回房不提。 却说范泰自从听到大房说范晔的那些话,当时心中就“咯噔”一下,看来大房是不满晔儿出生在范家。若长此下去,晔儿是吃不完苦头的,有意把晔儿过继给兄弟,又怕难为了妻妾赵氏。他边想边向赵氏的茅厕走去。 赵氏听说夫君范泰回来了,心想,若他过来,不看自己,也要看看他那晔儿吧?便着手装扮起来。先挤nǎi洗脸,再搽脂抹红,梳洗完毕,立于铜镜前,左瞧瞧,右看看,再修饰一番,这才抱起晔儿喂起nǎi来。 范泰走进茅厕,道:“夫人,辛苦你了。” 赵氏抱着晔儿立起身相迎道:“夫君辛苦了,快坐下来歇歇脚吧。” 范泰道:“夫人虽是月子之体,但花容月貌不减,为夫在外做官常有你的身影做伴,每每之时,好想你啊!” 赵氏道:“本想嫁于夫君,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谁想,竟落到这种地步,不能和大房同吃同住不说,连生儿子也被撵到这茅厕里来。我受点苦不算啥,让晔儿跟着受苦,为妻于心不忍啊!” 范泰为赵氏擦去脸上的泪水道:“夫人不必难过,都是那古时留下来的封建礼制造成的,你我也反对不得,这都是人的命注定的。” 赵氏把范晔放下,扑入范泰怀中。 范泰亲吻着赵氏道:“为夫有一事要与夫人相商。” 赵氏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妻从夫命,天经地义,有啥话你就说吧。” 范泰道:“看到兄弟膝下无子,我有意把晔儿过继给他,不知爱妻意下如何?” 赵氏道:“你不要为妻犹可,怎能抛弃亲生骨肉呢?” 范泰道:“我是怕晔儿受大房母子的气呀!” 赵氏道:“过继给弘之,晔儿就不受气了?” 范泰道:“那总比在一个锅里搅勺把儿好吧?兄弟一定会把晔儿当成亲生的,庇护着晔儿长大chéngrén。到那时你不就跟着晔儿享清福了吗?” 赵氏道:“那就依你所言。不知夫君何时把晔儿过继过去呢?” 范泰道:“等晔儿周岁时再过继给兄弟也不迟呀。” 赵氏顺从地点着头。范泰急不可耐地把赵氏抱在怀中,双双就势倒在了茅厕的地铺上。两人久旱逢甘露,yu火一点就燃,不多时便发出了“哎哟,哎哟”的呻吟声…… bt2四ht 就在范泰回乡的短短几天里,朝中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司马元显为了对付桓玄荆州军的威胁,决定建立一支新军。他征集吴郡、吴兴、会稽三个地区“免奴为客”的人当兵,这些人父祖或本人曾为奴,后放免为佃客,身份有所提高,现在重新沦为兵,等于又失去了ziyou身份。所以命令一出,引起广大农民强烈反抗,成为农民起义的导火线。刘裕于京口起兵灭桓玄,控制了晋zhèngfu实权后,认为范泰有安民治乱的能力,决定把他从南郡调往东阳。 范泰接诏后,如期赶往东阳。他一到任,便开仓供粮,收拢民心,月余之后拥兵千人,助刘裕打败卢循有功,被加官为振武将军。 安帝隆安三年(公元389年)初,范泰晋升为尚书常侍、兼司空,主管选拔人才。这一天,他启程往京凉,途经南阳郡时,顺便又回了一趟顺阳(今淅川县)。 时间如梭,弹指间又迎来了一个新chun。 这一天,范府里热闹非常,为的是庆贺范晔周岁而设下的喜宴。喜宴就摆在范家的后花园内。天刚蒙蒙亮,喜鹊就站在树梢或房顶上“喳、喳、喳”地叫个不停。布谷鸟的催明声以及以歌声清脆著称的百灵鸟,伴和着黄鹂鸟的鸣翠柳,共同奏起了庆贺的大合唱。 范泰立于后花园内,chun风轻轻吹拂着他那稀疏的胡须,他看着布置好的喜庆场面,忽然想起这古之旧俗,孩儿周岁之ri,都要举行抓周大典,意为试看孩儿的喜爱与志向。他不禁想象着晔儿是爱武还是爱文来。 不多时,客人们陆陆续续地来了,这客人中间有故亲新眷、有文人sāo客、有地方官员,更有范家庄的父老乡亲们。有的送来了鸡鸭鱼蛋;有的送来了绫罗绸缎;有的送来了金银首饰。 赵氏抱着范晔走来,只见范晔上身穿了一件红sè压襟袄,下身穿着一件带着花边的紫sè开裆裤,脖子上挂着老祖母赐给的长命锁。别看他才是一个刚满周岁的婴儿,但那芋头似的小脸蛋上嵌着一双圆滚机灵、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被砖砸伤的额头也褪去了疤痕。他不仅已经长出了上下门牙,还能扶物行走,而且还学会了简单的话语,甚是招人喜爱。范泰从赵氏手中接过晔儿看了又看,晔儿甜甜地叫了一声爹爹。范泰满心欢喜地道:“晔儿,叫爷爷。” 范晔嘴一咧道:“爷……爷……爷。” 范宁一边应着声,一边给范晔戴上了银手镯。 范泰又对小儿子说:“晔儿,叫nǎi啊。” 范晔转动着眼睛道:“nǎi……nǎi……nǎi。” 有人要问,这时咋没见祖宗范汪老夫妻俩出面呢?提起范汪,人们不觉为他惋伤。在范晔来到世上的三个月后,他便卧床不起,可恶的伤寒病夺去了他的一生,他带走了廉吏的声誉和荣耀,带走了相伴的夫人,同时给儿孙们留下的则是风云变幻莫测的漫漫黑路。 但此时,范晔那天赋异禀、资质聪颖的神态,还是给范家带来了天伦之乐。 一张八仙桌上,四周摆满了东西,不仅有笔墨纸砚,还有刀枪剑戟,也少不了儿童们喜爱的鸡鸭猫狗等玩具。范泰把小儿子放在八仙桌zhongyāng,客人们“呼啦”一声围了过来,竟相观看小范晔喜欢哪一行。 范晔睁着大眼睛,寻觅着自己要找的东西,只见他摸摸这,摆弄摆弄那,好像对哪样东西都不如意,急得范泰呼唤道:“拿呀!拿呀!拿什么东西都行。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 范晔不但没有再去摸那刀枪剑戟,反而瞅着范泰摇起头来。 范宁道:“我范家向来善谈明理,博学多古,可谓是史文世家,怎能少了经史之类的书籍呢?快去把经史拿来,试试小孙儿喜欢不喜欢。” 仆人随即拿来《史记》,放在桌沿上。范晔如获至宝,只见他抓起一支狼毫,放在《史记》书本上,双手托起书和笔举了起来,引逗得观看的客人们哗然大笑。 这笑声中有两人笑得最甜,一个是范晔的叔父范弘之,一个是顺阳县令,他俩为何如此喜欢小范晔呢?话得分头说起。 范宁的次子范弘之,因为爷爷和父亲及哥哥都在外做官,从小就学会了种地,犁耕锄耙无所不会,就是与读书做官无缘,故接替祖传的家业,过起了农耕生活。二十岁时娶了一妻,还未给他生下一男半女,便撒手而去。由于夫妻俩恩爱有加,范弘之决然终生不再续弦。一年前范晔出生时,哥哥yu将范晔过继给他,今ri便是黄道吉ri,于是向范泰道:“哥哥,一年前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范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怎能不算数呢?从今往后,晔儿既是我儿子,也是你的儿子,让他以后为你养老送终就是了。” 范弘之道:“这就好了。我一定视晔儿如亲生之子,不让他冻着饿着。” 范弘之边说边抱起范晔,喜得流出了眼泪。 再说那顺阳县令,当他得知尚书常侍回乡后,免不了要来造访。一来是同朝为官,前来拜访是个礼数。二来是与范泰拉拉家常,叙叙老乡,ri后在朝中也好有个照应。但他不知今ri是范泰的三公子周岁喜宴大典之ri,当他看到范晔喜爱逗人时,陡然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来,若能与范大人联姻,岂不是一桩美事?便乐呵呵地对范泰道:“范大人,下官有一事相托,不知范大人可否愿意?” 范泰道:“你乃顺阳父母官,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县令道:“今ri不谈公事,只是叙叙家常罢了。” 范泰道:“不知你要叙家中何事啊?” 县令道:“下官膝下有一小女儿,今年已满三岁,在下有意与晔侄相配,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范泰道:“不可,不可,我儿小你千金两岁,不般配呀!” 县令道:“常言说,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二抱金蛋儿嘛,怎能说不般配呢?” 范泰道:“可他们都是娃娃啊!” 县令道:“娃娃定亲,亲上加亲嘛。” 范泰道:“还是等他们长大了再说吧。” 县令道:“莫不是大人以为下官职低卑贱,门不当户不对么?” 范泰道:“哪里,哪里!只要不嫌我儿笨拙,本官答应就是。” “好!好!好!一言为定。我们以后就是儿女亲家了。”县令高兴得合不拢嘴,朝范泰拜了三拜,打道回府去了。 范晔生来就与别的孩子不同,深受爷爷的疼爱。自从咿呀学语开始,范宁就教孙儿读书认字,三岁时就会背诵《诗经》中的部分诗文,五岁时学会了唱《大风歌》《鸿鹄歌》和《安世房中歌》等,六岁时便能写得一手好字,并且画啥像啥。范宁看到范晔聪慧颖悟,是个可以造就之人,对他的学习也就更加严格。他常用“玉琢方为器,木揉始作轮;勤学为君子,不学为小人”的道理启发范晔,教育范晔多学一些经典之书和治国方略。 不知不觉,范晔已走过了八个chun秋。 ; 第三章 幼年勤耕耘 冬去chun来,丹水碧波荡漾,景sè十分宜人。蓝蓝的天空挂着几朵彩云,暖暖的chun风吹得人心发醉,地中透黄的麦海里飘来一股股清香。 蛙鸣声中,范晔坐于一棵古树根上,手捧《史记》正在聚jing会神地看着周公治理天下的文章,哥哥范晏突然出现在他背后,猛然夺去书本道:“砖头,你看,我给你带来了啥东西。” 范晔生气地道:“你没看我正在读书吗?净捣乱!” 范晏道:“别看书了。我在林子的杨树上掏了一窝斑鸠蛋,还有两只没处飞的斑鸠娃儿,今ri给你解解馋。” 范晔因为不是嫡生子,平常好吃的东西往往轮不到他嘴上,他和生母赵氏不是吃剩饭就是吃凉菜,鸡鸭鱼肉根本沾不了嘴边。这会儿哥哥拿来一把斑鸠蛋和两个小斑鸠,馋得心里痒痒地说:“这生东西怎么吃呢?” 范晏道:“你真是块小砖头,咋恁没脑子,用火一烧不就熟了嘛!” 范晏说罢从河沟里挖出一把泥,把斑鸠糊了个严实,又摘了几片蕉叶,连泥包裹了几层,剥了几条桑树皮,结结实实地捆好。捡些枯树枝,掏出怀中的打火镰,打着火,将枯叶烧着,把斑鸠蛋和斑鸠娃放于火zhongyāng,不断地拢火炭煨起来。范晏虽读书不怎么样,但吃喝玩耍却样样在行。不多时,火堆中便“噼里啪啦”地暴出响声来,随着“嗞嗞”响声,一股喷香的肉味陶醉着范晔的心房。 范晏问道:“砖头,这味咋样?比你读书强吧?” 范晔道:“好香啊!” 范晏扒出一个斑鸠蛋,递给范晔道:“你先尝尝这美味,待会儿斑鸠肉就熟了。” 范晔双手翻换着烫手的斑鸠蛋道:“哥,你成天鸡鸭鱼肉地吃着,还稀罕这些野味儿?” 范晏看着范晔,心中高兴地道:“谁让你不是俺娘生的呢!我要不是看着咱俩同一个爹,连这野味也不给你吃。你是不是感到很苦啊?” 范晔道:“不苦。俺从小就染上了读书癖,一读书什么都忘了。” 范晏道:“啥读书癖呀?我看你读书的目的,只不过是想当官发财,逃出苦海罢了。” “哥哥此话差矣。”范晔辩解道,“世上千万事,唯有读书高。不晓史经、韵律、礼仪,就等于是个睁眼瞎,怎能去做人呢!” 范晏道:“那你就读你的史书吧,我可要吃这斑鸠肉了。” 范晏边说边扒出那烧得发红的泥球,在地上一摔两半儿,掏出油浸浸的斑鸠肉,贪婪地啃了起来,边啃边说:“真香啊!真香啊!” 范晔忍不住嘴馋,便学着范晏,将另一个泥球从火堆中扒出来,刚要向地下摔,范晏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把从范晔手中夺过了泥球。范晔虽小范晏两岁,但他当仁不让,便和范晏厮打起来,谁知那范晏是个草包,不是范晔的对手,被范晔三推两推,一下子推到了那棵古槐树的树根上,范晏措手不及,脑袋向后一仰,脑勺正好磕在树干上,霎时冒出一个大紫血包,疼得他“嗷嗷”叫着,双手抱着头往家中跑去。 范泰大房见儿子头上磕出一个血包,便心疼地说:“我的儿啊,你咋恁不小心!大白天走路还会摔跟头呢?” 范晏边哭边说:“哪是摔跟头,是砖头那小子把我推到老槐树上撞的呀。” 大房不听则已,听后怒火中烧,便破口大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下贱之身,竟敢打起长兄来了,真乃是一个终家破族的祸害。走,跟妈一起找他算账去!” 范晏前头带路,大房扭动三寸金莲,气冲冲地来到老槐树旁,见范晔正在啃着斑鸠肉,二话不说,一手扇着范晔的耳朵,一手扇着范晔的小脸蛋骂道:“小杂种,我叫你欺负俺!小杂种,我叫你欺负俺!” 范晔用小手边遮挡边说:“娘,俺不是有意的,俺不是有意的,你饶了俺吧!” 正在此时,范宁从田地里回来,见范晏妈在殴打范晔,便吼叫道:“住手,那么一个小孩子,经得起你这么打吗?” 范晏妈本想骂一声“狗咬耗子,多管闲事”,扭头一看是自己的公公范宁,便松开手道:“爹,你看看,范晔把范晏打成啥样子了,头都出血了啊!” 范宁看看范晏头上的伤痕,问范晔道:“晔儿,你怎么把你哥打成这样了?” 范晔吓得结结巴巴地说:“爷爷,我不是有意的。” 范晏道:“是他把我推到树上撞的。” 范宁道:“你说说,他为啥推你呀?” 范晏道:“他吃我烧的斑鸠肉。” 范晔道:“他抢我的斑鸠肉。” 范宁生气地说:“好了,好了。你们不好好读书,跑到这儿瞎捣鼓,以后不许这样了,听到没有?” 范晔道:“孙儿记下了。” 大房撅着嘴道:“爹,你就是偏爱范晔,不知道疼爱你这个大孙子。” 范宁道:“你难道让我再打范晔一顿不成,他们都是范家的骨肉啊!” 大房气呼呼地拉起范晏走了。 范宁抚摸着范晔的小脸蛋,说:“疼吗?” 范晔道:“爷爷,不疼。俺娘有时打俺,比这还凶呢。” 范宁说:“以后要学乖点,别惹她生气,她就不打你了。还是多看看史书为好。” 范晔道:“爷爷,这史书上常有联句出现,不知怎样去作联呀?” 范宁道:“作联要遵守三个规则。一是字数相等,二是词xing要对,三是平仄相反。掌握好这三点,就能对诗作联了。” “字数相等,词xing相对好理解,啥叫平仄相反呢?” 范宁道:“对联是一门投机取巧的学问,重在‘趣’,趣是对联的生命力,越是机关复杂,越能妙趣横生。如‘为人作嫁叶辛花带;育树成材杨乐李贺’这副对联,上联中嵌有‘叶辛、花带’,可谓是一语双关。下联中的‘杨乐李贺’,是两个文学家的名字。虽然区区一副联句,却蕴藏着很多机关。这不是妙趣横生、让人浮想联翩吗?” 范晔不解地问范宁道:“那究竟何谓平仄相反呢?” 范宁道:“平仄都反映在联句的末字上。上联末字为仄,下联末字为平,说起来容易,作起来难。你只要把韵律弄通了,才能风花雪月、琴棋书画地与人做对了。” 从此以后,范晔一边读书,一边咬文嚼字,不亦乐乎!他还真的把自己弄得像个文人般的风雅起来。 大年三十这天,天空中断断续续飘落着瑞雪。尤其是辞灶之后,那欢乐的爆竹声“噼噼啪啪”,煞是热闹。 范宁从书案旁站起来,拍拍自己的额头,轻轻叹了一声,唉,这《范氏家传》第二卷总算续写完了,没有愧对祖上的遗训啊!他揉揉微微发酸的双眼,伸展一下发麻的脊背,一眼瞥见范晔拿着几张裁好的对联纸,站在厅口,向里张望着,这才忽然想起,今天是大年三十,便问范晔:“晔儿,拿纸做甚呀?” 范晔道:“请爷爷教我写对联呀!” “好啊!快进来磨墨吧。” 范晔走进屋边磨墨边看着满屋的书籍问:“爷爷,你藏这么多书,有多少卷呀?” 范宁道:“从你老祖爷起,咱家世代为官,喜文弄史,ri积月累,现存书籍大约在一两万卷吧。” 范晔问道:“存这么多书有啥用?” 范宁道:“它可以使你在历史之外重建一段历史呀。你老爷和我正是在这些书中悟出了不少道理,你看这架子上摆放的,《尚书大全》《祭典》《尚书注》《礼杂问》《范东阳方》《棋九品序录》《古文尚书舜典》《文集》《chun秋穀梁片集解》《范氏家传》都为世所重,你爹也著有《今古善言》二十四卷及文集等多种著作哩!这些书能使你避免时间上的猝然遗落,在弥漫的历史隧道中超然自得。” 范晔好奇地问道:“爷爷,这么多书,它能值多少钱呢?” 范宁哈哈笑道:“傻孙儿,它是一个银海,它是一座金山,价值连城,无法计算啊!” 范晔不再追问,使劲地磨起墨来。 范宁展开纸,用压板压着上方,拿起一支斗笔,挥毫写下了上联: “视民如伤,潍邑苍生皆我子”; 范晔看着这副隶书上联,试探地说:“爷爷,我能代劳写下联吗?” 范宁道:“可以呀。玉不琢不成器,铁不打不成钢,这下联就由你来作字吧。” 范晔手握狼毫,思索半天后,作好了下联,挥笔写道: “修己以敬,范晔前辈是吾师。” 范宁捋须笑道:“好啊!好啊!修己以敬,与视民如伤对仗;潍邑苍生皆我子,与范晔前辈是吾师末字押韵,可谓是平仄相反,吾孙大有长进呀!” ht爷孙俩刚写完对联,街口忽然传来一阵急骤而清晰的爆竹声,这声音把范晔弄得心头发痒,便不声不响地溜了出去。 往北走两箭之地,便是一条大街。这里只有住户,并无店铺,十分僻静。街口除了有三五个孩子在放爆竹,便是几个来去匆匆办年货的人。有的挎着荆条篮,篮里放着年糕、大葱、萝卜、白菜;有的挎着香烛;有的捧一张sè彩鲜艳的财神爷像。 有些人家的大门口,已贴上了崭新的chun联。有的是普通的红纸,有的是洒金的对联纸,上面闪着繁星般的金光。乌黑锃亮的字迹,散发着令人陶醉的松烟香味。门楣上,飘着五彩缤纷、刻成吉祥花纹的“过门钱”。迎着大门的影壁墙上贴着斗大的“福”字,下缀草幅小贴,写着“出门大利”、“迎门见喜”、“福如东海”、“吉星高照”等文字。这一切无不是迎接鼠年的到来。 范晔虽对爆竹有感,但觉chun联更为有趣。他舍去和小朋友们玩耍的快感,挨家挨户地欣赏起门上的对联来。 看着看着,范晔不由得摇起头来。有一些祈福祈财、祈子祈禄等一厢情愿的联语,使他十分厌恶。像“福禄喜寿”、“招财进宝”、“三多九如”之类。而有几副摹景状物、抒情、烛理的联语,又特别使他喜爱。那“寒随一岁除、chun逐五更来”,“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不但朴实无华,而且概括得绝妙。尤其是“ri丽远山含淑气,晴烘芳树霭青辉”,和“chun风得意花千里,秋月杨辉桂一枝”更是情景交融,一派生机;“书从疑处翻成悟,文到穷时始有神”,“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则富蕴哲理,耐人咀嚼…… 最使范晔留意的,还是chun联的书法,有的轻烟飞舞,有的姿致各异,虽然大都平庸、拙劣,却总有几副可人意者。尤其那隶书字体,强健洒脱,笔笔有神,不禁使他驻足流连忘返。 蓦然,一副奇特的隶书对联,映入他的眼帘。在一个狭窄的门洞里,裸露着木sè的门板上,贴着一副用褪sè朱纸写的chun联:“欢欢喜喜人吃枣瓤辞岁;干干净净我嚼莲子过年。”横批是“苍天使然”。字体虽然潦草,但浑厚坚挺,颇见功力。范晔十分不解:这chun联不但用旧纸写成,而且词意隐晦,不知何意?便上前叩响了门环。 开门的是一位面带菜sè的六旬老人。他见敲门的是一个顽童,便问:“你找谁呀?” 范晔指着chun联道:“老爷爷,俺是找给你家写对联的人。” 老人道:“你找他有何事呀?莫非也想让他给你家写两副对联?” 范晔道:“写对联的人不仅字写得好,而且含而不露,要不然,人家将越门而过,怎知你的难处?俺想拜他为师。” 老人道:“看你也不过七八岁,志气还不小哩,可写chun联的人来去无踪,怕是早已赶回家过年去了。” “他是哪里人呢?” “听说是涅阳(今邓州)人。” “叫啥名字?” “叫……叫……只听说宗师,具体叫啥,我也说不清楚。” 范晔不再细问,撒开丫子跑回家中,缠着范宁问道:“爷爷,听说涅阳有个老先生隶书写得很好,可有此事?” 范宁道:“你咋问起这事来了?” 范晔道:“孙儿想去拜他为师,学写隶书。” 范宁道:“你算找到名师了。” “他姓甚名谁啊?” “这人姓宗,名炳,字少文。别看他今年不满三十,可已经成为南阳郡有名的书法家。不但画画得活灵活现,而且文也写得洋洋洒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范晔道:“爷爷可否送孙儿去他那里拜师学艺?” 范宁道:“艺多不压身,爷爷一定成全你。” “那咱们快去吧。” “过罢年,爷爷一定送你去。” 这时,范晏在门外喊道:“爷爷,年夜饭做好了,快来吃饺子呀!” 除夕之夜,范家不分老少,不分嫡庶,上上下下,同坐一桌。桌子一圈摆满了美味佳肴,“红烧丹江红尾鲤鱼”、“山鸡展翅”、“毛炖青炒”、“珠莲璧合”、“蚂蚁上树”,应有尽有。这天晚饭,少不了饺子(又叫扁食),范晔坐在范宁对面,夹着热气腾腾的饺子问范宁道:“爷爷,每年三十晚上都有饺子,这是为何呀?” 范宁道:“要说吃饺子,这是一种习俗,二百多年前就有了吃饺子的习惯,其中之意,一是意为合家团圆,二是纪念先贤。” 范晔问道:“纪念哪位先贤呀?” 范宁边嚼着饺子边说:“纪念咱们南阳的张仲景呗!” 范晔又问道:“张仲景是何人啊?” 范宁不慌不忙地道出了张仲景与年夜吃饺子的真情。 原来,东汉末年南阳郡涅阳县(今南阳邓州穰东)有个大医学家,姓张,名机,字仲景。张仲景少年时立志学医,即拜南阳张伯祖为师,学得一手治病救人的本领。后被举为孝廉,出任长沙太守,因宫廷纷争,瘟疫肆虐,民不聊生,便挂冠遁去,辞官为民。张仲景有句名言:“进则救世,退则救民,不能为良相,亦当为良医。” 据说张仲景返乡之时,正是冬季,他看到淯阳河(白河)两岸乡亲们面黄肌瘦,饥寒交迫,不少人的耳朵都冻烂了,心里非常难受。他一到家,就琢磨着找个适当地方,为乡亲们医治冻烂的耳朵。想来想去就叫徒弟和家人在南阳城东温凉河西岸搭个棚子,盘几口大锅,在冬至那天,把羊肉、辣椒和一些袪寒的药材放在锅里煮熬,然后把肉等物捞出来切碎,用面皮包成耳朵样的娇耳,煮熟后分给前来求药的人,每人两只娇耳和一碗肉汤,张仲景给这娇耳和药汤起名为“娇耳袪寒汤”。人们吃了娇耳,喝了袪寒汤,浑身暖和,两耳发热,冻伤的耳朵都治好了。后人学着娇耳的样子,包成饺子,就形成了节ri吃饺子的习俗。 范晔道:“原来俺们唱的‘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的民谣,就是来自张仲景啊!” 范宁道:“是啊!他医术高明,使许多人起死回生,可谓是当年的扁鹊在世啊!” 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吃着饺子,喝着自制的黄酒,谈古论今,直到天明。在爆竹声中,又迎来了一个新chun…… 几声布谷鸟催开桃花的温馨,数声蛙鸣唤醒翠绿的旷野,塘边柳,烟里不胜摧,金风玉露洗净脸颊,吐出青丝,拨弄着腰肢;东西山坡,花锦云烟,草碧翠流逼丹水;修竹甘为歌舞缓。浓铺堪作醉人茵,又是一个艳阳天。 第四章 皇帝称神童 东晋元兴三年(公元404年)三月chun,安帝司马德宗因心情舒畅,简装轻行,微服私访。一路南行至宛城时,在南阳郡衙歇息下来。南阳太守鲁宗之陪安帝察看了丹江口要冲,转回太守府时,安帝问鲁宗之道:“本朝原豫章太守范宁返乡后,不知现在可好?” 鲁宗之道:“回禀皇上,范大人回乡后著书立说,悠闲自得,尊老爱幼,广施民善,深受乡民们的爱戴。听说在他的教导下,他的孙子范晔二岁时就能背诵史经哩!” “不愧士族家庭!”安帝不胜感叹地道,“朕yu诏见范宁祖孙俩,同他们畅谈畅谈心声。”鲁宗之道:“皇上稍候,微臣这就前去通知范大人。” 顺阳县(今淅川县)离宛城约百十里路程。鲁宗之坐骑快马,天黑时,便把范宁、范晔祖孙俩请到了南阳郡衙。 南阳郡衙地处宛城,尽管已近亥时,但城内不少街道仍然灯火通明,生意兴隆,各类各sè的小吃铺支着摊子,掌柜们大声吆喝,招徕顾客。那小笼包子、牛羊肉汤,飘散着诱人的悠悠香味儿,尤其那酒楼里,不时传出吆五喝六的划拳声,灯红酒绿,细语欢歌,看起来颇有一派盛世太平、天地人和的景象。 这里自秦昭王设郡以来,“宛周齐鲁,商遍天下,富冠海内”,被列为全国六大都市之一,其繁荣昌盛程度,被世人大加赞扬,但自东晋以来,十六国鼎立不说,又不断有农民起义,城里治安一度混乱不堪。适逢皇帝南巡,下榻宛城,更是草木皆兵,单说那郡衙,不分昼夜,均有衙役把守。 南阳郡衙坐落在宛城西关,宏伟的建筑群分外招眼,门前有一对jing雕细刻、造型威猛雄壮的石狮,高约三米、龇牙咧嘴,尾朝北、头朝南地静卧着,十八层石梯拾阶而上,两扇朱漆大门紧闭,上方悬挂着“南阳郡署”四个金sè大字。 鲁宗之带领范宁、范晔来到大门口,唤开大门,道:“范大人请。” 范宁手牵着范晔经仪门来到郡衙大堂,绕过寅恭门,步入后花园。花园东北隅便是安帝下榻的临时寝宫,这里是一个四合院,正房向南,厢房处东西两侧,倒座与正房遥遥相对,院子由四组建筑围合而成,辅以院墙,形成对外封闭、对内开放、轴线明确、左右对称、布局合理的四合院居住环境。在这里可以享受到“遥知静者忘声sè,满月清风未免贪”的意境。 鲁宗之在上房门口禀报道:“陛下,范宁和范晔,前来拜见!” 安帝在屋内道:“准见!” 大门开处,范宁整理了一下衣衫和发须,提起衣裙迈进屋内,匍匐在地道:“老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帝坐于案几旁道:“范爱卿,不必拘礼,起来说话。” 范宁道:“谢皇上。” 安帝道:“你那小孙孙呢?” 范宁道:“在外面等候。” 安帝道:“快快进来!” 范晔听到唤声,手扶着门框,抬起腿yu往里进,但门槛过高,迈了几次也没跨进去。逗得安帝大笑道:“看来,这神童腿短啊!” 谁料到,范晔回口说道:“唯天子门高嘛!” 安帝哈哈大笑中,范晔弓下身,横着爬过了门槛。 安帝只见范晔个头敦实,又黑又胖,横着爬过了门槛,又被逗得喷鼻大笑道:“小小螃蟹浑身甲胄。” 范晔站起身,眨了眨眼道:“不大蜘蛛满腹经纶。” 安帝听后又惊又喜,不住地赞叹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小小毛孩,竟如此才能,真乃是神童啊!” 范宁拉着范晔跪地道:“皇上如此夸奖,吾孙受之有愧呀。” 安帝道:“范爱卿快快平身,朕本来就错怪于你,听信谗言,罢去太守之职,又不便改口,让爱卿受委屈了。” 范宁起身道:“皇上,微臣当时着实有些想不开,但返乡这些年,也悟出了一些道理。” 安帝道:“悟!爱卿悟出什么了?” 范宁道:“在任是为朝上出力,卸任后也是为朝上贡献毕生啊。” 安帝道:“你说说,在乡间能为朝上做点什么呢?” 范宁道:“微臣借鉴前朝古代经验与教训,撰写出《古文尚书舜典》《礼杂问》等书合三十九卷,让后人以史为镜,以礼为德,不正是教化子孙吗?在家专心致志培养儿孙习文弄武,不是在为朝上奠定人基吗?” “好啊!好啊!有范爱卿这等胸怀,我大晋王朝不会不繁荣昌盛的。” 安帝和范宁推心置腹的谈话持续到天明,这才草草告辞。范宁本想带着范晔在宛城游玩两ri,再去会会多年未见面的老友,但范晔执意不从,闹着要去涅阳拜见宗炳,祖孙俩只好顺道向涅阳城走去。 bt2四ht 一望无际的南阳盆地,田野里麦青柳绿,花草争艳,一队鸿雁排chéngrén字形由南向北掠过,在上空留下了“哇唔哇唔”的长鸣声。一路上,范宁不时地给范晔讲着前朝古代的人和事。当他们行至桑林庄时,翠绿的桑林间,穿梭着善男信女,有的提篮采着片片桑叶,有的躲在树下窃窃私语,有的嬉笑着,打闹着,好不开心舒畅。 范晔问范宁道:“他们采这桑叶有啥用呀?” 范宁道:“养蚕的吧。” “养蚕好做啥呢?” “蚕能吐丝,丝能织布啊!” 范晔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穿的绫罗衣衫道:“这就是蚕丝织成的吧?” 范宁道:“是啊!说起这桑林庄,还有一段凄惨扼腕的爱情故事呢!” 范晔问道:“是不是天河上牛郎星和织女星的故事?” “是啊,传说中的牛郎和织女就是在这桑林中认识的。” “他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是怎么认识的呀?” “说来话长啦。”范宁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绘声绘sè地讲起牛郎和织女的传说。 传说中的牛郎原本是天庭玉皇大帝的侍卫十二金童,因与王母娘娘的外孙织女相爱,触犯了天条戒律,被贬下凡,投胎到宛城西南的牛家庄孙老五家,名曰如意。如意父母去世后,跟随哥嫂为生。嫂嫂对如意百般虐待,便与哥哥分家单过,哥哥只分给他一头老牛,如意就牵着老牛到牛家庄东边的山冈上,搭起一个草棚,终ri与老牛为伴,过着非常艰苦的生活,七里八乡的人们见了如意都叫他牛郎。织女在天庭编织彩云天衣时,不慎将云梭误投凡间,下凡寻梭时,在桑林中巧遇牛郎,后经老牛为媒,牛郎和织女结为夫妻,结婚的当天夜晚,七衣仙女给他们送来了天蚕。从此,牛郎耕地种田,织女养蚕织布,你疼我,我爱你,生活得非常快乐。头一年生下一男,第二年生下一女,给牛郎织女增添了无限的乐趣。周围的农民们看他们生活得ziyou自在,纷纷迁来与他们为邻,这千年来的偏僻荒冈,竟变成了人丁兴旺的牛郎庄。可是好景不长,织女下凡结婚生子的事被王母娘娘发觉。王母娘娘命天兵天将把织女收回了天庭。牛郎得知妻子被天兵天将押走,便披上老牛皮,挑起一双儿女追赶而去,眼看就要追上织女时,王母娘娘陡地拔出头上的金簪,在空中一划,霎时出现一条大河,汹涌的水面,阻止了牛郎的去路,从此他们夫妻被隔在了天河的两岸。牛郎和一双儿女为了见到织女,终ri以瓢舀水,以乞讨为生,后来感动了太白金星和菩萨娘娘,他们以理相求,说服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准许织女每年七月初七与夫君和儿女们相见一次。花喜鹊们得知后,便都飞到天河中来,你拥我抢着搭起了一座鹊桥,织女和牛郎及一双儿女在鹊桥上相互拥抱倾吐心声,说到悲痛之时,都忍不住落下泪来。这就是民间每年七月初七夜间祭拜牛郎织女的缘故。 范晔听完爷爷讲的牛郎织女故事后,愤然不平地说:“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太不近人情了,别人不说,连自己的外孙儿也不放过。” 范宁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天有天条,三界亦是如此。对那些违法乱规之人,若不加以严惩,国法天威何振啊!” 说着说着,他们已经来到涅阳城,涅阳城位于宛城和顺阳中间,城池虽不算大,比不得宛城气派,但这里却是一个农产品的集散地。人来人往中,大多是村民们前来进行农事交易,大街上有卖粮买粮的,有卖菜买菜的,有卖农具买农具的。最热闹的地方要数西街那服饰店铺了,各sè各样款式的奇特怪装,吸引着很多大姑娘小媳妇。她们有的在挑选着服饰,有的在试穿着衣裙,有的在讨价还价,还有的看着别人穿的怪服有说有笑,嘻嘻哈哈,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话一点不假。 范宁领着范晔穿过服饰店铺,来到河边的一座宅院前停了下来。这座宅院三面环水,一条小溪从院西往北缓缓流淌,在一条高岗下又转向东方,汇入了赵河。宅院周围林木参天,花草铺地,松柏树上“哗哗”作响的树叶和各种鸟儿们的啾叫声,声声入耳,真乃是一块风水宝地,犹如世外桃源一般。范晔情不自禁地在前边走了进去。院中有一对中年夫妇正在为乔木施肥、浇水,一个小姑娘不停地摆弄着一株鲜艳的粉红牡丹花。当范晔走近小姑娘时,小姑娘惊得拉着中年男子的衣角道:“爹,有人来了。” 中年男子直起腰,看看范晔,又看看跟在后边的范宁,搓了搓手中的泥水,似曾相识地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范宁见此人对自己有些生疏,便自我介绍道:“你不是宗炳世侄吗?怎么连老夫范宁也记不得了?” “哦!原来世叔是家、武兴侯啊!不知世叔前来,有失远迎,请屋里坐。”宗炳边引范宁祖孙俩进屋,边吩咐道:“夫人,快去沏一壶西湖龙井,再备下酒宴,我要和世叔好好叙叙家常。” 说起宗炳,原来也是士族家庭,其祖父宗承曾任宣城太守,父亲宗繇之,曾任湘乡令。母亲师氏熟读诗书,并亲自教授宗炳。良好的家庭教养使宗炳博学多才,jing绘画,喜音乐,擅弹琴,工书法,通佛经。可惜少年时宗炳父母双亡,不得已,只好回到涅阳老家,在乡间靠种田为生。但宗炳为人诚实,很快就以孝闻名闾里。东晋末年,朝廷曾几次召用他,但他都没有去,刘裕开宋后,也屡次征召,但他均不应就。 宗炳xing喜山水,对自然界的山水有着特别的嗜好,曾西游荆巫,南登衡岳,栖丘饮谷,放浪山水,迷而不返。曾在衡山结庐而居,将所见景物绘于壁上,自曰:“澄怀观道,卧以游之。”并说:“扶琴动cāo,yu令众山皆响。”表现出了极具洒脱的xing格特点,时至今ri,他已经成为有名的画家大师。在衡山他成了家,娶了岳氏为妻,生下了女儿,起名叫宗柳。南蛮之战爆发后,携妻拖女又回到了南阳涅阳,在城北水溪旁盖起宅院,边农耕边写生,过起了悠闲自得的民间生活。 范宁就座后道:“想当年,老夫与你家父同朝为官,亲如手足,后来我去了豫章,你父亲去了湘乡,从此断了来往。不知世侄现已成家立业,笔墨出神入化,可敬可贺啊!” 宗炳道:“谢世叔夸奖。听说世叔前几年辞官返乡,颐养天年。不知今ri前来,有何需侄儿效劳?” 范宁道:“我这小孙儿范晔在街上看到你书写的对联,非闹着来拜你为师,老夫就领他前来一见墨宝。” 宗炳毫不谦虚地道:“小侄保证毫无保留地把琴棋书画全都传授给世侄,让他在人与自然的意境中,悟出做人的哲理。” 范宁对范晔道:“晔儿,还不快叩见师叔。” 范晔面对宗炳跪地,叩了三首道:“师叔在上,小侄儿拜见师傅。” 宗炳扶起范晔道:“侄儿不必多礼,快快起身。” 范晔起身,看着中堂上画的一幅山水画,吟下一首诗:htk jz(海ri出复没, 江光紫而冷。 风平浩浩波, 帆定亭亭影。 瓜步渺然去, 北固苍翠耿。jz)ht 宗炳拍手称赞道:“山光扑面因新雨,师传自有后来人。世侄不愧生于文史之家,世叔及泰兄教导有方啊!” 范宁拱拱手道:“晔儿前程,以后就交给你栽培了。” 从此,范晔在这里读到了不少经典名著,并学会了音律及筝琴的弹法技巧,而且还练得了一手隶书好字。不知不觉中已过了三个chun秋。 又是一个绿野万顷,田畴如秀之时,小溪旁的荷花塘里,碧绿的荷叶沾满了晶莹剔透的夜露珠,在微风的吹拂下,滚动着颗颗明珠;无数对花蝶和群群的蜜蜂扑闪着双翅,在红白相间的荷花上采吸着粉香的琼浆,播授着雌雄。 范晔正坐在塘岸上观看荷花,宗柳轻步走来唱起了涅阳民歌:htk jz(天空的阳光耀眼哎, 〓地上的麦子金灿灿哟。 农夫那个望丰年呀, 吃苦流汗也心甘啊!jz)ht “唱得好,”范晔拍手道,“师妹,再来一曲。” 宗柳羞涩地道:“师哥,你不怕耽误读书呀?” 范晔道:“耽误不了。你不在屋里作画,怎么跑到这里唱起民歌来了?” “怎么,你不欢迎我吗?” “哪能呢?盼都盼不及哩!” 宗柳道:“师兄,我爹让你快回去。” 范晔道:“何事呀?” 宗柳道:“回去你就知道了。” 第五章 青梅系竹马 范晔和宗柳回到屋中,见范泰和宗炳正在客厅中品茗高谈,不禁一愣,心想:爹爹向来对暠哥、晏哥恩爱有加,对自己从不管不问,今ri是怎么了?便上前拜见道:“爹,您老人家怎么有时间到这里来了?” 范泰见范晔已出落成一个强健少年,心中很是喜欢,便微笑着说道:“为父朝中公务繁忙,对你教育无方,听说你在宗叔这里学习,便抽隙回来看看你长进如何。” 宗炳道:“晔儿非常聪慧,在这里仅三个年头,便琴棋书画都略知一二。尤其音乐、隶书胜过吾也。” 范泰道:“多谢宗兄对晔儿的关照,你不仅教他习书懂韵,又教他如何做人,把他当做亲儿子一样看待,实在令人感激不尽。” 宗炳道:“以晔儿的才华,应以仕途为重,多教一些四书五经知识,让他了解了解历史经典,无论将来从文从武还是从政,都是大有裨益。” 范泰道:“宗兄说得极是。我范家世代在朝为官,世袭唯他莫属。” 宗炳道:“兄弟我素来不问及政事,一意弄笔舞画,不善史经,你何不把晔儿送进官府学堂,让他在那里学得为官之道?” 范泰道:“为兄正有此意。” 范晔听说让他到官府学堂读书,心中分外高兴,便问道:“爹,你yu让孩儿到哪里去读书呀?” 范泰道:“南阳太守鲁宗之在宛城办了一所学堂,执教的都是南阳学界名流。为父已经给你办好了入学手续,下个月便可去那里读书学习。” 范晔道:“让柳妹也去宛城读书吧?” 范泰道:“当然可以了!你们一块儿去宛城学习,互相勉励,互相监督,互相照顾,不然你一人去宛城我还不放心呢!” 宗炳道:“我怎能劳驾范大人哩!” 范泰道:“你能教导晔儿几年,我难道就不能为柳儿cāo这份心吗!” 宗炳问女儿道:“柳儿,你愿意去读书吗?” 宗柳道:“宛城俺还没去过呢!不过,要去宛城,俺还想让宗悫哥陪俺一块去,不知晔哥愿意不愿意。” 范泰问宗炳道:“宗悫是何人呀?” 宗炳介绍道:“宗悫,字开干,乃家兄之子。其有愿乘长风破万里浪的志向。他与晔儿、柳儿共勉,亲如兄妹啊!” 范泰道:“既然悫儿有远大抱负,何不同晔儿、柳儿一块去官府学习哩!让他去吧。” 宗柳拉起范晔道:“爹,伯父,我和晔哥找悫哥去了。” 范泰和宗炳看着柳儿和晔儿跑出院子,不约而同地“哈哈”笑了起来。 宗炳道:“泰兄,你看我这屋内简陋,除了字画,别无他好,请喝茶。” “谢谢!这就足矣。”借着宗炳的话,范泰在客厅内仔细端详起来。他不禁被宗炳的画艺所吸引。 客厅内布置得清素淡雅,一尘不染,别有风趣。除了中堂的八仙桌和太师椅外,四壁挂满了字画。临窗榧机上放着一幅条画,看来是刚落下的墨宝,尚未裱糊,旁有黄石砚、香盒、熏炉数对,俱小而jing致。窗下小几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根雕上摆放着君子兰,整个房间布置得十分幽雅,令人赏心悦目。 范泰昂首瞻望着中堂大幅山水画道:“圣人含道应物,贤者澄怀味象,至于山水。质有而趣灵,是以轩辕、尧、孔、广成、大隗、许由、孤竹之流,必有崆峒、具茨、藐姑、箕首、太蒙之游焉,又称仁智之乐焉。炳兄以神传道,而贤者道;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乐,不亦乐乎?” 宗炳道:“小弟昆仑山之大,瞳子之小,迫以目寸,则其形莫睹;迥以数里,则可围于方寸目。诚由去之稍阔,则其见弥小。今张绡素以远应,则昆阆之形,可围于方寸之内。竖画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在里之迵。是以观画者徒患类之不巧,不能制小而累其似,此自然之势。如是,则嵩华之秀,玄我之灵,皆可得之于一图矣。” 范泰道:“披图幽对,坐究四荒,不违天励之丛,独应无人之野。峰岫峣巅,支林森眇,圣绝应于绝代,万趣融其神思,余复何为?” “畅神而已。” “神之何意?” 宗炳道:“以形写形,以sè貌sè也。且看那老夫澄怀观道,卧以游之,扶琴动cāo,yu令众山皆响,且有浮云流水,点缀丛林花草,借物写心,来实现画中物我为一的境界,从而达到‘畅神’的目的。” 范泰走近榧机旁,见条幅上写着八个隶书大字。 “松柏之质,经霜弥茂。”这八个隶书大字,笔走稳健,娟秀有骨,宛然芳树,穆若清风,不禁问道:“谁的书法,竟然这样的有气、有神、有韵呀?” “它出自晔儿之手。” “啊!想不到晔儿长进得这么快呀!” 宋炳道:“晔儿不仅能书,而且还善于作文,是块好料啊!” 时近中午,宗炳妻岳氏做了一桌盛宴款待范泰。宴席上不仅有鹿炙、鱼脍、鸡酢、羊签,而且还有家藏陈酿,芳香清洌,sè味俱佳。范泰和宗炳频频对饮,真是应了“酒逢知己千杯少,天涯有情酬知己”这句古话。 今天的岳氏,心情高兴,虽然未加粉饰,却露出天生丽质。那丰满动人的玉体,仿佛轻弹一指,便会溢出香脂;两只玉腕裸着,肉白皮嫩,犹如出污泥而不染的白藕一般,ru峰轻颤,像风中绽放的新荷动人心弦。 岳氏来到席前,拿起酒壶,柔声说道:“愚妇不善家炊,慢待了泰兄,敬泰兄一杯薄酒,以表歉意。” 范泰道:“弟妹是才女,为兄怎么敢当呢?” 岳氏道:“晔儿、柳儿、悫儿以后去宛城同窗学习,咱们就如同一家人一般,今ri有幸给泰兄倒个酒,也是应该的。” 范泰道:“说的也是,为兄只有从命了。” 范泰虽然有一定的酒力,但经不住轮番敬酒,这时本来已有醉意,但几个少年回到屋中,又少不了喝上几杯,便头重脚轻昏昏睡去。 bt2二ht 一辆大车载着三个少男少女,慢悠悠地来到古老的南阳宛城脚下。 初来宛城的宗柳和宗悫,一切都感到新鲜,他们看着白河岸边堆积如山的白沙和鹅卵石,望着那湍急的河水,不禁联想到那河流尽头,伏牛山的腹地,大雨裹着巨石和树木冲下山巅,千岩竞秀,万壑奔流,咆哮着冲出山谷,宛如一条狂妄不驯的大蟒蛇,吞噬着一切生灵。 宗柳问范晔道:“如今这白河造就一片膏腴之田,保一方庶民百姓在此繁衍生息,是谁人驯服了这条大蟒蛇呀?” 范晔道:“这位功臣就是大禹,他疏流导淮,开辟了这块沃土,当时伯夷助禹治水有功,功封南阳,在城西建起了天下第一个封国——吕。 chun秋时周宣王南下灭楚,认为南阳是兵家必争之地,便在这里设了宛邑。 秦、楚、韩、魏于南阳争雄,战火烧了数百年,只是过眼烟云,早已烟消云散了。唯有号称‘二十八宿’的南阳起义,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之便,建立了东汉王朝,把南阳建成陪都,才揭开了南阳光辉的一页。 开国大帝刘秀重知兴教,在南阳建起了洋洋大观的官学室,大批学子荟萃于这里,南阳成为人才成长的摇篮。时至今ri,南阳还是文脉不断。 宗悫道:“晔兄说得甚是。宛城西依秦峰,北枕伏牛,南蹬江汉,东与桐柏山相连。自古以来,一直是个军事重镇,交通要塞和天下大郡。秦昭王时初置南阳郡,秦始皇夺得天下后,为稳定中原,钦定将郡县南阳设置为薛郡,修武南阳设置为河内郡,保留荆州南阳郡,将郡治定在宛城。从此,南阳宛城西通武关、徇关。东南临汉江、淮河,成了一个大都会。” 他们说着说着,已经来到官府学堂门前。 出门迎接他们的是学堂声誉很高的朱修之老先生,还有年轻有为的刘湛儒生及一群学子。 朱修之,字恭祖,义阳平氏(今桐柏县平氏)人;刘湛,字弘仁,小字玟琥,南阳郡涅阳人。他俩均是博涉史经、不喜清谈、为人刚正、授人以炳的南阳文化界名人。尤其刘湛今年二十有零,中等身材,而且白皙,白中透红,红中透粉,双眉斜入天仓,二目宛如秋水,五官端正,唇红齿白,好不一表人才。他虽是个官家子弟,但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知书达理,尊长爱幼,颇得敬仰,对范晔来宛城读书,更是十分欢迎。 范晔上前拜过二位尊师后,道:“俺们三人来宛读书,多有打扰你们了。” 刘湛道:“授人以炳,天经地义,何有打扰之说。” 朱修之道:“都不用再说客套话了,赶快进学堂吧。” 学堂里十分宽敞雅静,四合院中,东西厢房为教室,正房为先生居住的地方。紧靠正房后面是一处后花园,园中假山、翠柳、亭阁、鱼塘相映,是一个极具静心学习的地方。 刘湛把范晔等人安排好住处,让他们在学堂里当了插班生。 官府学堂是南阳第一流的学堂,不仅有第一流的教舍,还有第一流的膳食设备,为学生们创造了极佳的学习环境。来自南阳各县的学生已有五十余名。学堂的最高负责人为经师,其他的有博士、教官等人,经师朱修之的祖父朱序、父亲朱湛同范晔的祖父、父亲曾经同朝为官,更是与范泰有着很深的交往。范晔到学堂后,朱修之同他谈了几次话,觉得范晔虽然年纪不大,已经学到了不少知识,尤其是对于《史记》《尚书》,有浓厚的研究兴趣和许多独到见解。于是,对博士和教官们做了交代,让他们关照好范晔的学习并亲自教授范晔很多典故和人物的xing格、特点和好嗜及作文的要诀,为范晔后来走上仕途创造了条件。 在官府学堂里,范晔更多地学习了《史记》《四书五经》知识,接触了道家、儒家、墨家、名家、法家、农家、兵家、杂家以及理学家、心学家和功利学家等学派的思想,懂得了许多安邦治国的道理,他特别崇拜东西两汉的忠臣良相,并说:“假如我要给皇帝做臣子,就要做像张衡、张仲景、班超那样的治世名臣!” 这天,老夫子朱修之身着儒袍,高绾发冠,衣帽整齐,手拿史经、绶带走入学堂,一副风流名士的外表,引起了在座学生们的关注。 魏晋时期风流名士的突出特点是个体意识的觉醒,这种个体意识的觉醒,使得魏晋名士全面关注、重视与感xing生命,个体存在相关的一切价值,从追求外表的仪态容貌之美到向外延年益寿的服食养xing;从情sè生活到纵情享受,到口吐玄言的哲理清谈;从寻求归隐山林,率其天xing的jing神ziyou,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的及时行乐,总之一切与个人**及jing神生命有关的价值,诸如健康、长寿、美貌、知识、艺术以及jing神享乐与**快感等,都是魏晋名士所追求的,社会道德的“节义”,不再是他们作为“名士”的人格标志。 “士大夫”毕竟是一种“学者—官僚”为一体的社会阶层,魏晋“名士”为了处理好个体与礼治秩序、jing神ziyou与社会责任之间的关系,形成了名士所特有的双重人格。 “学者—官僚”的双重身份,转化为名教、隐逸与出仕、jing神ziyou与恪守礼法、真情与文施、血xing与世故的双重人格。 在朱修之看来,内心中一方面汲汲于功名利禄的追逐,向往学堂之上的显达与功名,盼望学生们在经邦济世的政坛中去施展自己的人生抱负;另一方面他又常常显出对世俗权位、名教礼法的不屑一顾,表现出一种超脱世俗的生活追求,即向往山林之中的消逸自在与闲适,盼望在竹林的清淡中获得高雅的人生。在朱修之身上所体现的圣贤气象,则是“魏阙”与“江湖”之间充满心灵的挣扎与jing神的分裂。倡导的是一种新的理想人格。因此,朱修之在讲学中,那种为人师表的负责jing神,受到世人的拥戴和赞许。许多功臣子孙,朝臣儿郎,都被送到他的门下,不知从哪朝哪代开始,文谏死,武战死,居为忠臣良将恪守的崇高信条。毫无疑问,古板、矜严、倔犟的朱修之,是这一信条的忠诚维护者。 朱修之当年为南宋主簿,累迁司徒、从事中郎。后伐北魏,戌守滑台城(今河南滑县东旧滑县),被北魏军围困,粮尽受囚。北魏太武帝嘉其固守之节,任其为云中镇将,并以宗室之女与其成婚,但他不为北魏劝说所动,寻机南归。回宋后任黄门侍郎。武帝时累迁宁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时荆州刺史、南郡王义宣谋反,朝廷命朱修之随同举兵,率军平乱,因坠车折足,辞官回乡。 朱修之回乡后,登上官府学堂讲坛,为朝廷培养起治国安邦之良才来。 朱修之教授弟子,不仅能倾其所学,而且不拘于章句,依沧桑事件变换之规律启发弟子,强调每个学生均要通过修齐治平的道路做圣贤,以圣贤的人格理想作为自己毕生追求,实现自己人生目标。 朱修之进到学堂,见诸生都已到齐,非常满意。他总爱向学生们提问一些问题,考考他们最近的学业情况,便向得意门生范晔问道:“蔚宗,你说说,老子曰:‘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何也?” 范晔回道:“答先生,管子曰:‘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 朱修之见答得非常贴切,高兴地点了点头,又问道:“蔚宗再讲讲,做君上的,当何以百姓之心为心?” 范晔道:“西汉刘向曰:‘善为国者,爱民如同父母之爱子,兄之爱弟也。闻之饥寒为之哀,见其劳苦为其悲。’” “回答正确。”朱修之来了兴致,又问道:“为什么说治国之难在于知贤,而不在乎自贤?” 一连串的提问,引起了其他学生的不满。 这个说:“先生也太偏心眼儿了吧?” 那个道:“为啥不考考我呢?” 朱修之微微笑道:“问得好!问得好!这说明你们都有上进的愿望,学问不在先生提问,在潜移默化,今儿为师专门出一道文章,题名是‘圣贤气相’。要考你们对当下社会名士的认识,做题时要浅出深入,即要文笔流畅,又要贴近实际。明ri上午交题,前五名者,为师领着去城北玉山(独山)郊外观光,以示奖励。” 朱修之说罢,将戒尺一敲,宣布道:“现在放学!” ; 第六章 宛城定终身 朱修之不失前言,真的带领品学兼优的五位学生前去观光游览。这五位学生是范晔、宗悫、宗柳和宛城的郑方以及新野的滕演。他们有说有笑地走出官府学堂,踏着露草,直奔城北玉山。 诸生兴奋之情难以言表。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呢?是因为得了前五名吗?不是。是因为上山踏青?不是。原来是朱修之所讲的那段风流名士,在诸生中展开了一场礼贤下士、治国安邦的大争论。 宛城的郑方边走边说道:“王莽算什么,不还是让刘秀给打败了吗!想当初,俺爷爷做开国元勋刘秀的尚书令,世祖曾三次下诏入朝,后来迁升为丞相。世祖落下了礼贤下士的美名,一大批博士大儒纷纷入朝辅佐世祖,那才是真正的礼贤下士壮举呢!” 新野的滕演附会道:“郑方兄所言极是,世祖也曾三次诏严子陵入朝,就发生在此时。” 范晔没有侃侃而谈,他对当今只重视功臣世家弟子,不重视真才实学的人,深为不满,便一针见血地指出:“世祖皇帝英明之处,在于不为世俗门第所左右,能起用有节cāo又有真才实学的人。他起用了一贫如洗苦读成才的桓荣为太子太傅,起用了忠义双全的奴仆李善为太子舍人,官至相国。可是现在呢,什么都讲出身门第,不读书人称王称侯,不识字人做官为宦。什么礼贤下士?只不过走走过场摆摆样子罢了。” 范晔的话像利刃一样,使得郑方发怒地说:“谬论!世祖所用之人,哪一个不是风流名士?重用的人哪个没有真才实学……” 范晔不服地道:“家父曾在朝议政时,建议办国学是迫在眉睫之事,但皇上不加采纳。至今哪有国学讲馆?都是地方官员办的学堂而已。” 两人争执不休。 滕演圆场道:“别争啦,那也好办,我们联名上书皇上,要求建办国学,说不定咱还能去建康城读国学呢!” 郑方把嘴一撇道:“哼!上书,就凭你们——” 宗悫不服地说:“我们怎么啦?不能上书吗?” 郑方趾高气扬地道:“当然不能!你们上书,能送到皇上手中吗?” 宗悫拍着胸脯道:“只要你们写,我就能把上书送到皇帝手中!” 郑方道:“你家住在小小涅阳县城,一个乡间儒生,有啥本事呀?” 宗悫道:“我是没有啥本事,可我伯父有本事。” “你伯父是做啥的?” “是闻名各地的绘画大师,文学家。连当今皇上都敬他三分呢!” 范晔道:“走,不和他争论了,没意思。” 宗柳、宗悫跟在范晔后面,向山上跑去。 朱修之在后面呼唤道:“小心点,山高路险,千万别崴着脚啊!” 这玉山虽然孤零零地高耸在城北,但白河环绕北东半周,水土充足,山林茂盛,险象丛生。越往里走,越是yin森恐怖。那山鹿、野鸡和野兔不时地在头顶和脚下发出“扑扑通通”的响声。宗柳没有上过山,当一只野兔从她脚下“哧溜”一声蹿出时,吓得她身子一倾,倒了下去。 范晔正在前面拨丛开路,忽然听到一声惊叫,扭头一看,方知宗柳跌倒在丛林中。便折转来,把宗柳扶起身问道:“师妹,你感到怎么样?” 宗柳扭动一下身子,抬抬脚道:“无有大碍,只是脚脖子崴了一下。” 范晔道:“能走路吗?” 宗柳试探着走了两步,感到疼痛难忍,便说:“师兄,咱们歇一会儿吧?” 范晔道:“也好,等朱先生他们上来,再做打算。” 宗柳坐下身,看着立在一旁的范晔,只见这个十三四岁的少男,面如鹅卵,sè若朱红,秀眉高挑,目似秋水,身材不高不矮,蓝袍宽襟,十分得体,声似洪钟,气宇轩昂,真个是潇洒不凡。便说:“师兄,你也坐下来歇歇脚吧。” 范晔紧靠着宗柳坐下来。宗柳比范晔小两岁,正值情窦初开之时,她个子不高不矮,犹如杨柳依依,脸庞白里透红,乌发披肩,眉似远山,樱桃小口,唇红牙白。她的一举一动轻盈娴静,洋溢着楚楚动人的雅韵。 缘分!世人皆知。面对滚滚红尘,有的人一见钟情,有的人对面不能相识,这就是缘分。范晔自从看到宗柳的第一眼起,就被她那美貌和才气所吸引,尤其是现在坐在宗柳身旁,心中更是“怦怦”跳个不停,显得不自在起来。 “师兄,要不咱们到山下白河那边去看看吧?” 范晔正沉浸在神思遐想之中,对于宗柳的话,竟然没有听见。 “师兄,师兄。你在想什么呢?” “哦……哦……没想什么呀!” 此时,朱修之、宗悫、郑方和滕演赶了上来。朱修之关切地问宗柳:“怎么样,没有大碍吧?” 宗柳道:“谢先生关爱,已经好多了。” 朱修之道:“既然没有大碍,何不在这世外桃源中,朗诗作文,畅吐心声呢?” 郑方道:“先生,依愚生之见,我们可即兴发挥,自选高山、风光,各作文一篇,是骡子是马,也拉出来遛遛嘛。” “说得好!你先来篇如何?” “愚生不善文章,还是让范兄先来吧。” 朱修之道:“我看还是让你们的小师妹先来吧。” 宗柳虽不是士族子女,但从小受到父母的宠爱,又受到父母文学素养的熏陶,能诗善文,能画能书,能奏能歌,博学而有才辩。先生点名让她即兴发挥,作文一篇,也不便推辞,远望山巅,即诵道:“高高的山口长刺榆,低低的湿地生青苔——你这个人啊,有衣有裳好穿戴,不穿不戴为啥呢?有车有马好驾骑,不驾不骑为啥哩?行尸走肉木僵僵,把这些好东西,留给他人自使呢?高高的山上长樗木,低低的湿地生檬树——你这个人啊,有厅有堂好住处,不洒不扫为啥哩?有钟有鼓好乐具,不敲不打为啥呢?行尸走肉木僵僵,把这些好东西,留给他人自乐哩?” 范晔接着作文道:“水流缓缓啊慢慢流,白石清洁啊光辉有。雪白的衣裳,绣红花儿衣领,赶到曲沃跟你行。既然已经见到你,怎能叫我不欢喜?水流缓缓啊慢慢流,白石光洁啊光辉有,雪白的衣裳,绣红花儿的衣领,赶到鹄地跟你行。既然已经见到你,哪里还有烦与忧?” “一阵风儿,突然刮起,那辆车子,奔驰过去。回顾宛城求学路,心中喜悦无已。一阵风儿,突然刮起,那辆车子呼啸驰去,眼看学业有成,带个佳音给家里。”憨厚的滕演,貌不惊人地以风作文,表达了自己对先生的一片心意。 朱修之见天sè不早,简单地做了一句评语,便领着心爱的几名学生打道回府了…… 范晔正是在这里学到了史经、地理、人物、言论,为他以后撰写《后汉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也正是在这里萌发了少男的爱情渴望。 bt2四 ht冬去chun来,又是一个艳阳天。 学堂的后花园内,荷塘清澈,水面如镜,不仅倒映出仲chun时节迷人的彩云,也倒映出塘边盛开的樱花、杏花和梨花的剪影。尤其那盛开的杜鹃花,一团团一簇簇,白如雪,红似霞,在和风的吹拂下,竟相扭动腰肢,撒花落瓣,姹紫嫣红,散发着迷人的芳香。 范晔手捧书卷,边看着《汉书》中的《吴汉传》,边信步向花园走去。忽听一阵悦耳动听的琵琶声,从荷塘旁传了过来,抬头望去,只见宗柳怀抱琵琶,正在抒发着畅快的心情,便近前道:“师妹,你弹奏的曲子,是那首《君子好逑》吗?” 宗柳见范晔听出自己所弹曲子的含义来,先是用秀目瞥了他一眼,而后娇羞地低下了头。 “师妹,没想到你先我而来了。” “嗯。” “唤为兄到此,有何事啊?” “晔兄,难道你真是不明白我的用意吗?” “明白,明白,为兄怎能不明白呢!” “那你还明知故问?” 范晔看到宗柳生气的样子,一个劲地直道歉。 “师妹,我好想你呀!” “晔兄,我也有同感啊!” “这几ri不知怎么了,我是寝食不安。有一种……” 宗柳道:“听说范伯伯给你定下了娃娃亲,是大家闺秀,还是官宦世家?” 范晔道:“可我并没同意。” 宗柳道:“你将来要娶什么样的姑娘为妻呀?” “我就喜欢你这样有才的女子。” “可我出身平民家庭,你是士族子弟,门不当户不对呀?” “反正我是拿定了主意。” “自古以来,儿女终身大事,都是父母做主,婚约为媒。你若想娶我,就请晔兄上门求亲,两家父母过个婚约吧。” “我会说服父亲的,师妹你就等着吧。” 哪个少女不怀chun?此时宗柳的心是单纯的,感情却是复杂的。她抬头看看范晔,心中竟有一种神思迷离,飘飘然的感觉。范晔好似一块磁铁,她被他深深地吸引着,她盼望着早ri结束学业,然后双双飞回涅阳,建立起一个爱情的穴巢。 哪个少男不爱美女?范晔望着宗柳,陷入了难以排解的沉思中,她那亭亭玉立的身姿,轻快甜润的话语,乌黑的秀发,深潭般的眸子,实在让人难舍难弃。一向能说会道的范晔,顿时像痴呆了一样。 他俩正在网织着甜蜜的爱情,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宗悫急匆匆地跑来,道:“范兄,顺阳来人,让你马上回家一趟。” 范晔道:“什么事?他人在何处?” 宗悫道:“在学堂门口等候。” 范晔拉起宗柳,飞快地跑到学堂门口,只见一辆大车等候在那里,车上坐着的是家兄范暠。范晔情不自禁地问道:“暠哥,有什么急事儿?劳驾您亲自跑来接我?” 范暠一脸苦相地道:“咱顺阳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瘟疫,爷爷nǎinǎi和昂弟都身染疫病不治而亡了。” 范晔听到噩耗,如同五雷击顶,不觉泪流如雨,“哇哇”号啕大哭起来。他边哭边回想着爷爷那慈祥的面孔,是爷爷教他读书作文,是爷爷无微不至地关心呵护,是爷爷……没有爷爷就没有他的今ri。范晔越想越伤心,突然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范晔一梦醒来时,已经回到了阔别三年的范家庄。 范府大院里乱糟糟的,范泰正在和范弘之商议着出殡事宜,忽见范晔哭着走了进来,便顺手拿起一块白布,披在范晔头上道:“只等你回来了,快去给你爷爷nǎinǎi和昂哥磕个头吧。” 上屋里,安放着范宁和夫人的遗体,门楼上方横搭着一匹白布,白布蒙住了上房门扇的那张落半边的“门神”,两旁挽幛高悬,上联是:“大雅云亡,绿山青水谁做主”;下联是“老成凋谢,落花啼鸟总伤神。”整个灵堂布置得既简单朴素又肃穆凝重。 范晔撩幛走到灵堂前,对着爷爷nǎinǎi的灵柩着实地叩了三个响头后,又踏着零乱的碎纸片和夹杂着燃尽的黄纸钱来到下房,伏在范昂的灵柩上痛哭起来。 在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人们抬起范宁祖孙三人的灵柩开始出殡了。 由于范宁夫妇为人正直,一向德高望重,左邻右舍、亲朋好友都前来吊孝送行。庞大的送行队伍,宛若长蛇,伴随着滴滴答答的哀乐声,顺着弯弯曲曲的江边小道,来到李官桥旁边的小山脚下,就这样,范宁带着夫人及孙儿范昂含笑走入了另一个世界。 ; 第七章 少年喜得志 范宁安然地走了,但他却给子孙们留下了无限的哀伤。 范泰在守孝期间,独自一人在山水间徘徊,回想起入仕以来自己所走过的坎坷路程,是祖父们的丰功伟绩让他的一生那么显赫,可惜的是因为自己为xing偏激,在那个混乱的年代,文人总是有着难以言说的苦楚。世事多变,历史的沧桑让他的脸上划满了皱纹。 刘毅的反叛,让他险些遭到横祸,幸好还不算倒霉,以他横溢的才华,赢得了皇上的恩典,免去了一场大的灾难,又可以继续他的生命。以他的xing格,要真的受到惩罚,很有可能不会为自己辩解,只会默默地接受,要不是那个秘书丞,还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可怕情境,不禁又出现在眼前。 桓玄专政时,他从太学博士到天门太守,后升入中书侍郎。因政见不一,被贬于丹徒(今安徽当涂)。晋末任黄门郞、御史中丞,卢循起义时,加封振武将军,升迁侍中。入宋后,授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领国子祭酒。宋少帝景平年间(公元423~424年)屡议朝政得失,不被采纳,并遭到大臣们的非议,使得范泰有才使不出,有气不敢使。在他苦闷之时,荆州刺史王忱念其姐夫之情,把他请为天门太守,离开了建康那个是非之地。 王忱,向来嗜酒成xing,他在为姐夫范泰接风洗尘时,从晌午一直喝到天黑,以致浑身软瘫,直到说不出话,才被侍从们抬到床上昏睡而去,这一睡便是三天三夜,醒来时还要再次为范泰接风洗尘。范泰道:“贤弟,酒虽为琼浆玉液,少喝常饮可活血化淤,提神养生。但酗酒亦会伤身误事。贤弟身为一州刺史,应以社稷大事为重,不可酗酒成xing。” 范泰的一片好心劝说,使得王忱措言莫由,嗟叹很久,才说:“愚弟也以为嗜酒不好,但就是改不了呀!” 范泰道:“愚兄与谢邈谁是谁非?” 王忱道:“姐夫才能,谢邈怎能比得!” 范泰问:“与殷凯比呢?” 王忱道:“姐夫儒雅,才高通达,殷凯兄不过莽汉一个。” 范泰道:“如今朝上只用能拼能打的莽汉,似我这样的儒生,哪里还有用武之地啊!” 王忱道:“愚弟请您为天门太守,就是想让您助愚弟一臂之力,当今荆州城池,军甲充足,我yu扫除中原,以早宿当年之志,请姐夫伯通意锐,拥戈前驱如何?” 范泰道:“百年逋冠,前贤挫屈者不计其数,功名虽贵,姐夫老矣,鄙生矣不敢谋。” 不久,王忱因酗酒过度身亡。范泰被召为骠骑咨议参军,迁中书侍郎。那时,会稽王世子元显专权,内外百官请假,不愿为朝上参政议政。范泰建言以为不妥,元显不但不采纳,反而以为范泰多虑。桓玄辅晋时,御史中丞祖台之奏范泰及前司徒左长史王准之和辅国将军司马珣等入居丧无礼,使得范泰坐废徏丹徒。 义旗建,范泰任东晋国子博士。后被司马休之聘为长史,南郡太守,因预发千兵,平定卢循有功,高祖加封范泰为振武将军,第二年迁升侍中,寻转为度支尚书。当时高祖问谢混:“范泰名辈,可以比谁?” 谢混道:“启禀陛下,王元太一流人也。” 高祖听后,当即加封范泰为太常、右卫将军,随军到洛阳。高祖到达彭城时,对范泰道:“范爱卿,你我何不共登城楼,欣赏一下这里的大好风光?” 范泰道:“陛下,微臣在途中不慎将脚扭伤,行路不便,不能陪同陛下登城啊。” 高祖听后道:“朕命你乘舆如何?” 范泰道:“谢谢陛下厚恩!我怎能受用得起呀?” 高祖道:“范爱卿若是不允,就是对朕不忠!” 范泰无奈,只好随高祖一拐一瘸地登上了彭城城楼。他由于通率任心,不拘小节,虽在公座,不异私室,高祖甚为爱之。然而不善为治,常常受到同僚的排斥。高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便授命范泰为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领国子祭酒,参与机要。 一次朝政上,范泰呈上《请建国学表》。高祖道:“范爱卿,你认为如何办国学?” 范泰道:“启禀陛下,臣以为治学是安亲兴国的必由之路,古代学龄儿童求学,父母为其择师而教,为了寻求高师,不嫌路途遥远,不畏背粮困难。因为学习不仅对于自己是一种崇高的享受和愉悦,而且学业即成,可以光宗耀祖,有益于国家。正因为教育有如此作用,所以国家教育制度一立,便能顺利得到贯彻执行。建议陛下在建国伊始,继往开来,应抓紧时间设立学制。” 在座的何尚之道:“建立国学一事,于民生社稷无关紧要。” 范泰道:“教育虽然不关民生,似乎可以从缓计议,实际上是国家大计,应从速而行,要以‘重寸yin而贱尺璧’的jing神去兴办教育。” 高祖道:“范爱卿,你以为多大的人可以立志学习?” 范泰道:“臣认为年至十五以立志学,其言出于孔子,确为千古遗训。但是,如果确属有志气有抱负的人,何必因其年长年幼而加以限制不允许有所进取呢?扬雄之子扬乌幼年参与写作《太玄经》,不愧为神童,但五十岁学《易》,为时虽晚,却无大过。因此,一家之中,十五需要学习,五十同样需要学习,与父兄同堂而学,理应允许。小而言之,这是有悖于自然规律,但大而言之,却是弘扬孝道。不知《chun秋》,则是更大的欠缺。读书学习可以让人长知识、懂道理、明是非呀!” 高祖道:“范爱卿,你以为对于朝中的教官,应当给予什么样的待遇呢?” 范泰道:“臣认为应当给予优厚的待遇。过去朝中助教,曾被授予二品职位。颍川(今河南许昌)陈载已任太守掾,而被国子(相当于皇家学院)取为助教,贵在选用人才,而不局限官为几品。因此臣建议,如果有学识优秀而无职业的人,哪怕是未曾从事过教学,也未曾有功受奖,也可以取代臣的职务任国子祭酒,也可以先由朝廷聘为助教,能鉴别学识是否堪胜其职,也是重教敦学的一个方法。如果才堪其职,自然长期使任该职。” 高祖眉头一皱道:“范爱卿所言,不无道理,只是在这晋末宋初之时,百业待兴,朝上哪有钱去办学?建立国学之事,还是以后再议吧。” 范泰的建议未被朝廷采纳,心中耿耿于怀。心想:“兴农功”与“治庠序”具有同等意义,并不矛盾,并且身为学官,而治学无丝毫成绩,感到有负朝廷重任,便诚惶诚恐地出班奏道:“陛下,臣认为连年战乱,民不聊生,朝中货币确实出现了危机,严重威胁着社稷的繁荣与发展,但是可以想办法解决的呀!” 高祖不耐烦地道:“诸位爱卿,你们都来议议,如何解决经费缺短一事?” 何尚之道:“臣以为短缺是因为币值不稳定所造成的。” 傅亮道:“臣以为货币短缺是民间私铸货币造成的。应该收集民间的铜器来铸造五铢钱。” 范泰道:“臣认为收集民间的铜器具来铸造五铢钱,以增加国家货币的发行量是不妥的。” 高祖道:“范爱卿有何妙法,快快讲来。” 范泰道:“启禀陛下,臣早闻国家将私人铜器收归国有,百姓虽然失去了铜制的器具,但终究还能得到其价值,而国家铜币用度不足,这样做好处很多。我的意见却不相同,因而不能安寝。治理国家就像烹煎小鱼,必须谨慎,拯救危急的最好方法是务本,是人和。老百姓的用度不足,国君怎么会富呢?从来没有老百姓贫穷而国家富有的,从来没有农民不景气而工商学业繁荣昌盛的。因此,口袋里的东西漏掉,只要有所储备,有见识的人是毫不吝惜的;反穿着皮衣背柴,皮破了亦难以得存,圣王不谈有和无,诸侯不谈多和少,做官享有食禄的家庭,就不能和老百姓争利。所以,拨葵被说成是贤明的,织蒲被看成是不仁的,这都是因为贵贱都有定规,职责分明,没有差错啊!” 高祖道:“不收集民间铜器具,国家怎么去铸造五铢钱呢?” 范泰道:“臣认为当今农民生产少,仓库不充足,长途跋涉转折太多,需要提供食物的人很多,老百姓家中又没有多少积蓄,不能防御灾月荒年。至于货币的储存和流通不必在乎多少。过去的贵和现在的贱对于大家都是一样的,这是一个道理。如果能使官吏和老百姓之间均通货币,那就不会出现货币不足的现象。假若让那些有用的财物都收归国用的话,那么,自古就流行的龟贝也是可以用的。看看用铜制造的器具,它们的用途是很广的。铜钟能将音律通向远方,铜尺能测量很大的物体。有图像的夏鼎,的确是吉利之首,是吉之兆。铜器具有重要的作用,是富贵者及贫穷者共同需要的。物品有了适宜的作用,那么国家和家庭要共同筹置。现在要舍弃那些有用的器具,而用它去铸造无用的钱币,所铸造的钱币实际上是得不偿失的。从实用的角度看,使国君和老百姓都陷入困境,客观公正地说,这的确是损失多而收益少啊!” 高祖听来听去,也没有听出众爱卿议出个明白来,便立起身道:“如何解决货币不足和建立国家之事,事关重大,应该从长计议,孰是孰非,以后再说吧。” 范泰两次进言,均未被朝廷纳用,便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中,刚进大门,忽闻顺阳来人禀报,其父范宁身染瘟疫,乘鹤西去,便向朝上辞官,次ri返乡为父亲尽孝去了。 bt2二 范泰正在回想着往事,范晔蹦蹦跳跳地跑来道:“爹,快回家吧,来客人了!” 范泰问道:“哪来的客人?” 范晔道:“听说是建康城里来的大官,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范泰快步回到家一看,原来是征南大将军檀道济,便上前拱手施礼道:“在下为父守孝,不知檀大人前来寒舍,有失远迎,请檀大人原谅为盼。” 檀道济,祖籍高平金乡(今属山东),出生于京口。东晋末,从高祖刘裕攻后秦,屡立战功,官至征南大将军,只见他身穿甲袍,腰挎七尺宝剑,威风凛凛地抱拳施上一礼道:“范大人,老泰山去世,国家失去栋梁,大人失去恩父,在下不胜悲哀,今ri特探看于你,还望范大人节哀。” 范泰还礼道:“檀将军军事繁忙,不知朝上情形如何?” 檀道济道:“范大人有所不知,在你返乡守孝的这三年中,朝廷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范泰道:“莫不是另有新主即位?” 檀道济道:“正是。高祖自登基之后,有心整理朝政,怎奈年华已迈,筋力犹衰,渐渐饮食减少,疾病加身,到了永初三年,竟至卧床不起,驾崩前受命太子义符。义符即位后,尊皇太后萧氏为太皇太后,生母张夫人为皇太后,立妃司马氏为皇后,命尚书仆shè傅亮为中书监尚书令,与司空徐羡之、领军将军谢晦同心辅政。当今皇上年仅十七,童心未化,但知戏狎,偏那北方强寇乘隙而来, 河南诸郡,遍罹兵革,弄得朝廷调兵遣将,不久又将惹起一番战争,朝廷为了有备无患,特召范大人回朝参政。下官前来,一是看望大人,二是传达圣谕,请范大人守孝期满,速速回朝。” 范泰道:“朝廷处于危机之时,臣岂能袖手旁观!我这就带上家眷,不ri赶回建康。” 檀道济问范泰道:“范大人膝下有几个儿女呀?” 范泰道:“大夫人王氏生有两男,一曰范暠,二曰范晏,二夫人赵氏生有二男,一曰范晔,二曰范广渊,小女范英乃义女。我这一群儿女中,唯有三子范晔出类拔萃,可惜的是从小过继给了他的叔父。” “噢!我倒是想见识见识范晔贤侄,目前军中缺少人才啊!”檀道济正说着话,范晔已经来到厅前。 范泰喊道:“晔儿,快进屋拜见你世叔檀大将军!” 范晔非常有礼貌地走进屋,向檀道济施了一礼道:“晚辈拜见世叔,愿世叔事事如愿,心想事成,马到成功。” 檀道济见范晔只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虽貌不惊人,但口齿伶俐,语言生动,心中很是喜欢范晔,便与范晔攀谈起来: “听你父说,你在你的兄弟中,是个佼佼者,但不知你对五经六艺有何看法?” 范晔道:“大学、中庸、论语、尚书、诗经之中,包括了五经六艺,这是学生初学时必读的课程。至于六艺不仅要懂其中之义,还要亲身体验,才能学用结合,集艺于身。” 檀道济本是武将出身,自小家境贫寒,没有进过校门,对范晔滔滔不绝的言论,如同听天书一般,不禁好奇地问道: “世侄,何为六艺?” 范晔道:“六艺指的是五礼、六乐、五shè、五御、六书、九数。” 檀道济问道:“何为六书?” 范晔回道:“先祖们创造了甲骨文,按照形、音、义而归结为六种造字方法。有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六种,谓之六书。” 檀道济道:“请世侄对六书一一举例表述一下。” 范晔对六书作了一下说明: “其一,象形。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诎,ri、月是也。 其二,指事。指事者,视而可识,察而见意,上、下是也。 其三,会意。会意者,比类,合谊,以见指为,武、信也。 其四,形声。形声者,以事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 其五,转注。转注者,建类一首,同意相爱,耆、老是也。 其六,假借。假借者,本无其字,依声记事,会、长是也。” 檀道济听罢,点点头道:“老夫不善其文,戎马一生,只会打仗,不知这六书能否与打仗关联上?” 范晔道:“战争的胜败,取决于天时、地利、人和。天地乃上、下是也,人和乃令、武是也,不但有勇有志,还要有谋有智,加之天时、地利、人和,必能击退对方。” 檀道济拍手叫道:“说得好!我军帐中,就是缺少你这样有文能武的奇才,如其不然,屈尊老夫部下做一名司马,不知世侄意下如何?” 范泰道:“晔儿只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儿,没有见过世面,经过风雨。檀将军如此厚爱,怕是他不能为你做好事情,反而会给你带来事端啊!” 檀道济道:“甘罗十二岁就能做宰相,少年出英雄嘛!” 范晔早就有走入仕途的理想,去年州刺史征辟他为主簿。当时,他同父亲范泰一样,在政治上是支持宋武帝刘裕的,故不肯应辟就职。当他听说檀道济让他在部下做司马时,便高兴得手舞足蹈地道:“我一定用心去做,决不辜负世叔的一片良苦用心。” 檀道济拍案而起道:“好啊!好啊!既然世侄心意已决,那就随老夫前去为朝廷献力吧。” 范泰一边吩咐范晔前去备宴,一边对檀道济道:“檀将军既然来到丹江口,何不品尝品尝寒舍为你特备的丹江鱼宴呢?” 檀道济道:“下官身为南征将军,战事在身,不能久留啊!” 范泰道:“老夫一为你接风洗尘,二为你马到成功送行,三为晔儿跟随你走向仕途,喝下这三杯酒再走也不迟呀。” 檀道济无法推辞范泰的美意,只好说道:“那在下就客随主便了。” 不多时,一桌丰盛的丹江鱼宴,已在客厅展现在檀道济的眼前:酱焖丹江草鱼、红烧丹江红尾鲤鱼、香煎丹江白鱼条、熏烤丹江鲫鱼、椒盐小头丹江鲢、清燉丹江甲鱼,全部是丹江特产风味,有的呈金黄sè、有的呈浮白sè、有的黄白相间。范泰把檀道济让到上位坐下,说道:“这丹江鱼宴有炸有煎、有熏有烤,外焦里嫩,香而不腻,请檀将军一品为快。” 檀道济夹起一块红烧鲤鱼,送进口中道:“哇!香味可口。” 范泰道:“你再尝尝这香煎白条鱼。” 檀道济又夹起一条白鱼条,送进口中道:“嗯!味美好吃!” 范泰端起酒盏道:“檀大将军为朝廷社稷南北征战,立下了赫赫战功,在下敬慕已久,今ri有缘,敬大将军一杯。” 檀道济端起酒盏道:“贤兄今ri复出回朝,世侄又要承袭爵位,可谓是双喜临门。同干!同干!” ; 第八章 王府任参军 夜里,下了一场小雨,丹江口岸变得更加清新、瑰丽。 太阳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像一个沐浴完毕的少女,羞答答地含着微笑缓缓地向蔚蓝的天空上移动。继而,便抖开了身上艳丽的裙子,向四周绽放着艳丽的光芒。山峦、丹水、旷野、村庄都披上了一层金黄sè的盛装。红霞、淡云、薄雾、炊烟交织在一起,袅袅地飘浮在万里晴空,更为范家庄增添了无限的诗情画意。 范泰送走檀道济后,便召集家人商议全家由顺阳搬迁到建康的事宜。 范晔问道:“爹,什么时候起程?” 范泰道:“少说一两ri,最多三五ri。” 范晔道:“孩儿想去涅阳,看看恩师。” 范泰道:“看你宗伯伯为虚,见你那宗柳小师妹为实吧?” 范晔道:“眼看就要离开家乡,去给他们道个别,两者兼有啊!” 范泰道:“难得你对恩师有这份孝心,快去快回。三ri后随父前去建康,尽快到檀将军那里献力去吧。” “孩儿遵命!”范晔说罢,便骑上一匹快马,向涅阳疾驰而去。 一路上,范晔心中犹如五味翻滚,多少天来,他梦牵魂绕着涅阳城,那里有他亲如父子的恩师宗炳,有他心爱的师妹宗柳,有他的挚交宗悫。但平心而论,他想念最多的还是小师妹宗柳。每当看到双双鸿雁,对对黄莺窃窃私语,你唱我和时,他就想起了和宗柳在宛城官学堂时的幸福情景,想起了曾经立下非她不娶的誓言。随着年龄的增长,原来朦朦胧胧的爱情,如今变得如此清晰,心中不禁涌起和宗柳尽快成亲,形影不离,终身厮守的强烈愿望。快到涅阳城时,他的心再也平静不下来,禁不住“咚咚咚”地猛烈跳动起来。 再说那宗柳,自从宛城学业归来,便把自己与范晔的婚事禀告了父母双亲,虽然宗炳夫妻俩没有对女儿的婚姻明确表态,但宗柳却每时每刻都在思念着范晔。 宗柳是个痴情的姑娘,在林林总总的大千世界里,有多少数不清的红男怨女。她虽然置身其中,却注意独善其身,小小的宗家庭院里,经常飘荡着她那淡淡的、清雅的体香,闪烁着比嫦娥更清,比花儿更灿烂的笑容。自打在宛城官学堂后花园和范晔私订终身后,她心中犹如沸油见了火星,腾地燃烧起来,且越烧越旺。白天夜晚,床前灯下,在她的脑海中时常晃动着范晔的影子,驱不散、赶不走。那份思念之情,仿佛深深扎根在她的心坎上,吸着她的血液疯狂地成长,以至使她睡不安稳,用饭不香。 漫长的三年里,宗柳等呀、盼呀,ri夜盼望着范晔来到身边。作为一名逐渐成熟的少女,她感到体内产生一种难以遏止的激情和冲动。有时无名火起,惹得宗炳夫妻俩不知如何是好。 这天,岳氏问宗炳道:“夫君,你看宗柳这几ri有何变化呀?” 宗炳道:“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啊。” 岳氏道:“我不是问她身体的变化,是问她身心上有何变化。” 宗炳道:“十七八的大姑娘,哪个不思chun呀?我想她是在为她的终身大事而烦躁吧。” 岳氏道:“儿女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媒妁牵线,父母做主,何不为女儿说门人家呢?” 宗炳道:“宗柳和范晔已订下终身,咱们怎能再去给她说门亲事呢?” 岳氏道:“那范晔已经有三年没登咱家的门,怕是早就变心另攀高枝了!” 宗炳道:“依我看晔儿不是那种人,他为他爷爷守孝期满,一定会来的。” 宗炳夫妻俩正说着话,忽听门外一阵马蹄声,抬头望去,枣红马背上正端坐着范晔,扬鞭催马地向门口赶来,夫妻俩禁不住一同迎上前去。 范晔勒马下地道:“师父师母,侄儿范晔这厢有礼了。” 宗炳看着风尘仆仆的范晔道:“几载不见,世侄已经长成一个大小伙了。看你这chun风得意的样子,莫不是有啥大喜事儿了吧?” 范晔道:“家父被召,再次复出,官复原职,侄儿也被南征大将军征召为司马,今特向恩师报喜来了。” 宗炳道:“你们父子何ri起程?” 范晔道:“家父说少则二三ri,多则三五ri,全家同迁建康城。” “噢,这真是双喜临门,值得庆贺一番。”宗炳边说边吩咐岳氏前去准备酒菜。 范晔问宗炳道:“师妹近来可好?她不在家吗?” 宗炳道:“还好。这不,正在后花园中弹琴消遣呢。” “我去看看柳妹。”范晔边说边向后花园走去。 宗柳正在抚琴消磨时光,范晔悄无声息地走到她的身后,冷不丁地喊了声:“柳妹……” “谁呀?” “在下范晔是也。” “晔哥,真的是你吗?你终于来到我身边了。” “我来了,你想我吗?” “你让我等得好苦呀!” 真是弯刀对着瓢切菜,恋人的眼睛是亮的,虽然他们几年没见面,都已长大chéngrén,但听到对方的话,竟像小鸟似的扑在了一起。 “晔哥,你这次来涅阳……” “柳妹,我是来向你等告别……” “你要去哪儿啊?” “我要去南征大将军那里做司马。” “那我们的婚事呢?” “等我到建康城安好家,就来迎娶你。” “此话当真?” “那还有假。” “伯父伯母同意了?” />“他们会同意的。” “那就好了。”宗柳说着此话,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 />“柳妹,你怎么哭了?” />“我这是高兴啊!” 范晔掏出手帕,为宗柳拭去泪水,两人说笑着,相依相偎地手挽着手向客房走去。 这天中午,宗炳以最隆重的方式款待了未来的女婿范晔,并把宗悫请来作陪。屋外百花争艳,众鸟齐鸣;屋内酒香人和,笑语不断。多少年来,宗家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热闹。 bt2四 ht范泰全家迁往建康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左邻右舍,传到了顺阳县城,传到了南阳郡衙,为他们送行的地方官员、文人sāo客和百姓们络绎不绝。范泰一家人何以这样受到拥戴?是范泰和家人继承了祖辈们乐于积德行善的传统美德。当他决定携全家搬往建康居住以后,将家产和土地全部分给了贫苦百姓。像这样爱民如子的朝廷官员,怎能不使人尊重敬佩?因此,百姓们听说范泰复出的消息后,便自发地从四面八方赶往范家庄,有的送来了米面,有的送来了果子,有的送来了鸡鸭鱼肉,大多是为范泰一家路上充饥的熟食。有两家送来的倒不是菜肴酒肉,而是活蹦乱跳、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这又是怎么回事呢?话还得从范晔说起。 原来,范晔周岁时,顺阳县令与范泰已经商定将自己的宝贝女儿与范晔定了娃娃亲,但范晔不仅不知此事,更没有见过县令千金一面尊容。范晔长大以后,在与宗炳女儿宗柳相识的过程中,由师妹关系、同窗关系,发展到谈情说爱的婚姻关系,并且私订了终身。当顺阳县令和宗炳得知范晔随范泰一起迁往建康城并拜檀道济大将军司马时,都带着宝贝女儿前来与范晔完婚。这下可急坏了范泰,他一边把两家人安排在客厅里喝茶,一边把范晔叫到里屋内,严肃地教导道:“儿女终身大事,理应由父母做主,我与顺阳县令早已商定,将他的女儿许配给你,你怎能瞒着父母,又与宗柳私订终身呢?这下可好,两家都把姑娘送到门上,你说怎么处置吧!” 范晔倒不像父亲那样着急,只是漫不经心地道:“宗柳师妹端庄娴惠,才貌出众,非她不娶,我是发过誓言的。” 范泰道:“此事万万使不得。” “怎么使不得?” “你与县令之女定了娃娃亲啊!” “可我与她没有任何感情。” “你要娶宗柳为妻,我如何向县令回话呀?” “解铃还需系铃人,你对县令说明白不就得了!” 范泰有些发怒地道:“你真是长大了,连为父的话也不听了。” 范晔固执地道:“婚姻大事岂能勉强?再说了是我娶亲,总得按我的意向去办吧。” 范泰道:“你太固执了,那顺阳县令与我同朝为官,门当户对,你若娶他女儿为妻,那有多好呀!” 范晔道:“宗伯伯虽然隐居山野,但他才富八斗,岂是县令、郡守能比得上的?况且我与宗伯伯女儿宗柳,两小无猜,可谓是青梅竹马,我怎能舍她而去呢?” “你……” “我还是那句话,我的婚事我做主。” “事到如今,为父也无计可施,你说怎么办吧?” “以孩儿之见,暂且谁也不娶。” “这样不妥。晚疼不如早疼,还是快刀斩乱麻,给人家说清为好。” 范晔道:“那你就去给县令回话,让他们死了这个念头吧!” 范泰与范晔的对话,声音此起彼伏,坐在客厅里的两家人都听得真真切切,弄得一家忧来一家喜。当顺阳县令和女儿听到范晔的话后,不仅觉得强扭的瓜不甜,而且觉得有失面子,便气冲冲地不告而辞了。当宗柳听到范晔与父亲争吵时,她不仅激动、兴奋,而且升起了两朵娇艳的红晕。那双明亮的双眸,似乎格外有神,偶尔露出的牙齿分外洁白,心中禁不住感叹起来:“晔哥啊晔哥,你可真是痴情的男子汉,我宗柳今生今世也绝不负你。” 范晔的婚事,在自然中得到妥善解决。时近晌午,乡亲们频频招手,将满载着范晔一家人的两辆马车送出了丹江口岸…… bt2五 ht话说范晔随父亲经过长途跋涉,不ri到达建康,草草安置以后,便前去檀道济营帐中报了到。 檀道济在攻打北魏时,经过大小战斗30余次,宋军屡屡得胜,只是劳师远征,后方粮草一时难以供应。进军至历城(今山东济南市郊)时,粮食已尽,军心不定,只得领兵后撤。但有些士兵在路上投降了魏军,魏军于是紧紧追击,宋军处于险境之中。檀道济在军营巡视一圈,见士兵怨声载道,心里很是着急,便找来一些心腹商议妙计。 司马范晔在大帐中,结合敌强我弱的态势,建言道:“我军被魏军穷追不舍,很难取胜,不如来个金蝉脱壳,一走了之。” 檀道济问道:“何谓金蝉脱壳?” 范晔道:“古人云:共友击敌,坐观其势。尚另有一敌,则须去而将势。则金蝉脱壳者,非徒走也,盖为分身之法也。故大军转动,而旌旗金鼓,俨然原阵,使敌不敢动,友不生疑,待己催他敌而返,而友敌始知,或犹且不知。然则金蝉脱壳者,在对敌之际,而抽jing锐以袭别阵也。” 檀道济认为范晔的金蝉脱壳之计,确实能使自己脱离险境,便带着武装士兵,自己则穿着显眼的白sè服装,坐在车上不慌不忙地向外围进发。魏军见状,以为檀道济设有埋伏,不敢逼近,让檀道济安然脱离围困。此后在历次险情下,范晔多次为檀道济出谋划策,稳cāo胜券,不仅使檀道济如虎添翼,威震有名,范晔也被彭城王刘义康所器重。 刘义康为高祖刘裕四子,刘宋开国之时,被封为彭城王,晋号骠骑将军,领南徐州刺史,督豫司雍并四州诸军事。刘义康xing情好使,又聪明过人,但他不学无术、专会挖人墙脚,只要听到谁人手下有有才有勇有谋的人,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收归为自己的部下。当他得知檀道济司马范晔多才多艺时,便从王府专程赶到檀道济军营中,以视察为名,实以考核范晔为目的。 檀道济不知其意,把刘义康让进将军帐中,道:“彭城王身为朝廷重臣,社稷重任在身,今ri怎来到前线,不知为了何事?” 刘义康道:“檀大将军平魏有功,我这个四州督军理应前来慰问。” 檀道济道:“末将若不是范晔出谋划策,怕是早成了魏军刀下鬼了。” 刘义康假装模糊地问道:“范晔何许人也?” “范晔为国子祭酒范泰的三公子,现为在下司马。” “他人现在何处?” “前去察看兵营。” “能否找来,让本王见识见识?” “当然可以。”檀道济边说边呼唤传令兵道:“速传司马范晔前来拜见彭城王。” 传令兵得到檀道济的指令,即刻向兵营而去。 檀道济和刘义康正在议论着朝中大事,范晔来到将军大帐门口,只见他整理了一下衣帽,便高声禀告:“司马范晔奉南征大将军之命,前来拜见彭城王!” 刘义康从范晔那口齿流利,声似洪钟的禀告声中,便猜测到此人非同一般,便向帐外招手示意道:“请进。” 范晔进帐后,不卑不亢地单腿跪地道:“司马范晔,叩见王爷。” “不必拘礼,起身说话。”刘义康道:“听说范司马是位奇才,不但jing通五经六艺,而且还善书韵律,但不知对五shè和五御实际cāo作如何?能否让本王见识见识?” 范晔道:“启禀王爷,末将虽学得一些为人常识,但实际cāo作笨拙,怕是在王爷面前献丑了。” 檀道济道:“司马不必过谦,是骡子是马拉出去遛遛嘛!” 刘义康笑道:“看来,本王今天要当一回伯乐了。” 说笑声中,范晔取下帐中的弓箭,对准外面老槐树上的喜鹊窝,分别做了白矢、考连、别注、襄尺、井仪五种shè法,直shè得那喜鹊窝“啪啪”作响,原封不动地摔在了地上。 “动作规范,shè击准确。”刘义康拍手称道,“请展示五御。” 范晔从车夫手中取过鞭子,鞭梢在空中“啪”的一声脆响,绾了一个鞭花,车启动了,驷马开始狂奔起来。檀道济霎时为范晔捏了一把汗,目不转睛地向前方望去,只见范晔镇静自若,接连表演了鸾、曲、表、忂、禽五个动作后,车又飞奔而回。范晔将鞭子一甩,又一个炸响,所驾辕马纹丝不动地立在了军帐门前。 刘义康对檀道济道:“全才呀全才,实乃天下奇才!” 檀道济喜滋滋地道:“我朝有这样的人才,实乃大幸也。” 刘义康道:“这样的人才,屈尊将军门下,可谓是大材小用啊。” 檀道济道:“以彭城王之见,范晔放在何处为好?” 刘义康道:“本府参军刘湛,已提升为右将军,现缺参军一职,本王有意将范晔委任为参军,不知檀将军意下如何?” 檀道济道:“彭城王如此器重人才,我也只好忍痛割爱了。” 刘义康道:“几ri才能让范参军去本府报到?” “待下官选好司马,即刻让范参军前去彭城县。” “一言为定!” “一定为定!” “哈哈哈,哈哈哈……” 三ri后,范晔告别檀道济,沿运河,经汴、泗水汇合处,来到了彭城县(今江苏省徐州市)。 ; 第九章 男婚当女嫁 彭城王府门前立着一对高大的石狮,石狮双眼圆睁,龇牙咧嘴,大门两旁,甲士环列,戈戟明亮。朱漆双扇大门上方,高高地镶嵌着“彭城王府”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范晔随刘义康进入院中,一切都感到新奇而生疏,便四处张望起来,刘义康道:“范参军,你先在院中熟悉熟悉环境,待会儿本王让领军刘湛给你陈述本府的状况。” “刘湛?”范晔问道:“可是南阳涅阳人氏?” “正是。”刘义康道,“你们可否相识?” 范晔道:“回禀王爷,我们非但相识,而且刘领军还是末将的恩师呢!” 刘义康道:“好啊!刘湛熟悉前世旧典,常自比管夷吾、诸葛亮,真是名师出高徒,这回你可是遇上高手了。” 正说话,刘湛走来。 刘义康对刘湛道:“说曹cāo,曹cāo就到。刘领军,你看谁来接替你的参军一职了?” 刘湛看了看范晔,觉得面熟,但又想不起是谁来,便含糊地道:“这不是檀道济将军属下的司马吗?” 范晔道:“恩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你是……” “我是顺阳人,南阳官学堂您的学生呀。” “噢。原来你是国子酒监范大人的三子范晔呀,十来年不见,变得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刘义康道:“你们先叙叙师生情,本王先办公务去了。” 刘义康走后,范晔问刘湛道:“恩师,你是怎么来到彭城王这里的?” 刘湛拉着范晔走到后花园,在石山上的亭子中坐下道:“说来话长啊!” 原来是范晔从宛城官学堂走后的第二年,刘湛继伯父刘淡,袭封安众县五等男,出任荆州主簿。时逢刘毅谋反,高祖刘裕命刘义康随檀道济会同荆州刺史刘道规前去平乱,在襄阳激战中,刘义康告急,刘道规命刘湛带jing兵六千前去助战。 当刘湛披星戴月地赶到襄阳时,刘义康已成败局。在刘毅叛军强大的冲击之下,宋军如cháo水般的溃散而去,逃避不及的已成了叛军的刀下鬼。刘义康挥剑砍翻几个临阵脱逃的卫士,可是,兵败如山倒,宋军人心涣散,人人竞相逃命,哪里喝止得住。 正当刘义康处于危机之中,刘湛抢过身边一名军士的长枪,挽起一片枪影,长枪一抖,冲了上去。前面三名叛军顿时被刘湛挑翻在地,刘湛边战边喊:“给我杀,凡捉住叛贼刘毅者,重重有赏!” 伴随着刘湛的一声大喝,jing兵们铁枪扫出,又打倒了一大片叛军,叛军将士见刘湛如此威势,不免胆怯,一时谁也不敢再往前冲。 叛贼刘毅哈哈大笑,枪尖一指,疾步朝刘湛冲来,所到之处,竟然无人能挡,众人均不及照面便被他毙于枪下。刘湛见刘毅如此身手也是暗惊,心想,叛贼首领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当今皇上对他如此器重,形势险恶,虎狼相斗,也只有自己才能勉强接他几招,于是又大声喝道:“保护骠骑将军。”便挺枪来迎刘毅。 刘湛铁枪一横,竟把铁枪当做棍棒来使,“呼”的一声向刘毅头上砸了下去。刘毅听得风声,不敢硬接,斜跨两步,让过枪势。 刘湛一招抢先,更不怠慢,手臂一扬,铁枪倏地挑起,犹如毒蛇吐信,挟起一片风声,直向刘毅咽喉刺去,手法之快,竟不让刘毅有暇多顾。刘毅无奈,只得奋力一刀,向刘湛的枪尖砸去。“当”的一声,刀枪相交,火光四溅。刘毅被震得虎口一麻,钢刀几乎脱手。刘湛当仁不让,枪杆一晃,随势疾刺,攻向刘毅的下盘。正所谓棋高一着,缚手缚脚,刘毅从两人交手之时已失先机,论真才实学也远远不是刘湛的对手,这几招招招被刘湛抢得先机,此时,他已大大受挫,处于下风。见刘湛步步紧逼,不敢恋战,率先向北逃窜而去。 刘湛趁机扑到刘义康身前道:“末将来迟一步,让将军受惊了。” 刘义康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想起刚才惊险一幕,不由得惊喜地问道:“壮士屈尊何处?” 刘湛道:“在下荆州主簿刘湛是也。” 刘义康道:“刘主簿来得正好,今ri救得本将军一条xing命,自会禀明父皇,让父皇重重赏你!” 刘湛道:“平叛谋反,匹夫有责,这是应该的,这是应该的。” 这时,南征大将军檀道济与护军沈演之合围而来,三路将士穷追猛打,一举围歼了刘毅反叛集团。 高祖刘裕大喜,封檀道济为辅国将军,赐锦三匹,白银百两;封沈演之为尚书令,赐锦三匹,白银百两;念刘湛救子有功,封刘湛为刘义康参军。从此,刘湛步入仕途,跟随刘义康已有十年之久。 范晔如听天书般地道:“恩师,你可为朝廷立了大功了!” 刘湛道:“你我如今已成为同僚了,ri后就别再叫我恩师了。” “那叫什么呢?”范晔问道。 “你叫我刘领军,我叫你范参军,为官的哪能称名道姓!” “那好吧,以后我就叫你刘领军了。”范晔道,“恩师……” “又来了不是!”刘湛不满地道:“叫刘领军。” 范晔道:“是。刘领军,将军能有你这样的奇才辅佐,真是烧高香了啊!” 刘湛道:“像我这样的人,在王府里多得是了。” “谁能与刘领军一比高低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呀。” “我怎么没有看到呢?” “就是先帝称为神童的范晔呀!” “刘领军话严重了,我与您相比,可谓是井底的蛤蟆——没法与天比啊!” “范参军,俗话说:青出于蓝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以后你若受到皇上的恩典,可别忘了提携为师啊!” “刘领军,你别逗我了,快说说,王府内还有哪些高人呢?” 刘湛道:“要说三朝元老,傅亮、谢晦、何尚之、徐羡之都是能战善谋的功臣。小字辈的有孔熙先、徐湛之、沈演之、庾炳之,这些人都能文能武,能书能画,以后凡事要留心向他们学习,只要博得大臣们的喜爱和皇上的恩典,你的前途是不可估量的。” 范晔问道:“参军是做什么的?” 刘湛道:“参军是一种官职,有咨议参军、兵中参军,同叫参军。” 范晔道:“什么叫咨议参军?” “咨议参军,就是参谋军务的官员。” “什么是兵中参军?” 刘湛道:“兵中参军就是掌握军中的武器及车马的官员。” 范晔问道:“不知彭城王让我做咨议参军还是兵中参军?” 刘湛道:“依你通古博今的才能,准会让你做咨议参军。” 范晔道:“刘领军,诵诗作文,我还能拿得出手,对军中之事,可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ri子一长,你就懂了。”刘湛拽起范晔道:“走,到我那寒舍去喝上两杯,也好叙叙家常嘛!” 范晔随刘湛来到领军府,刘湛道:“你的运气真好,我学做了两道新鲜菜,谅你也没有品过。” 范晔道:“什么新鲜菜啊?” 刘湛道:“第一道是霸王别姬,第二道是吕布戏貂蝉。” 范晔两只眼睛放出光彩,拍拍瘪进去的肚子道:“唉,我这肚子里边,早就唱起曲子来了。” 刘湛吩咐仆人去做菜肴,一边问范晔道:“范参军,喝什么酒?是‘一品红’还是‘蓬莱仙’?” “不,还是喝‘香妃笑’好。” 酒宴摆在刘湛小客厅的大暖炕上。这是专供至亲密友冬天饮酒谈心的地方,炕中间放着一张檀香矮脚四仙桌,桌上除了刘湛说的两道主菜以外,还有jing美的佳肴已经摆好。二人在桌子两侧盘腿而坐,两个丫环一边一个侍候着。窗布把早chun挟带风沙的寒风挡在外面,室内一派盎然chun意。几杯“香妃笑”下肚,刘湛便来了兴致,抱着小丫环“赏酒……”,把喝到嘴里的酒,再吐进丫环的嘴里。——呛得小丫环一阵咳嗽。刘湛则两手搂着小丫环的细腰,伸着嘴,让她给端杯、夹菜——暖炕上一片欢声笑语。 范晔没有经过这种场面,不由得两颊飞出朵朵红润。 正在此时,徐湛之推门走了进来。 徐湛之,字孝源,小字仙童,高祖刘裕长女会稽公主之子,自小孤幼,为高祖所喜爱,常与江夏王义恭寝食不离左右,七八岁时,被封为枝江县侯。徐湛之善于耕读,音辞流畅。高祖驾崩后,又为大将军彭城王所喜爱。东宫始建,补太子洗马,转国子博,迁奋威将军,饮南彭城、沛二郡太守,其家产万贯,使乐之妙,奢侈至极,皆三吴富人之首,不仅资质端妍,衣服鲜丽,每ri公行,必有车载,而且善酒、玩乐,xing情极为高傲。 徐湛之是皇亲,不让仆人通报,径自而入,不等刘湛礼让,他一面脱鞋上炕,一面嚷道:“好哇,偷偷在这儿消受,也不告诉咱一声!”他在桌子的横头坐下,仰脖子喝干丫环给他斟上的一杯酒。 刘湛道:“徐大人这么晚来寒舍,一定有要事吧?” 徐湛之道:“刘大人有所不知,皇上yu往泰山,朝上的大臣们老的老残的残,不能陪同前去。这不,打发在下前来彭城王府挑选几位年轻有为的心腹,忽然想到刘领军能文能武,就先到你这里来了。” 刘湛道:“彭城王府是藏龙卧虎之地,别的不说,就这个范参军,准能使皇上满意。” 徐湛之看了一眼范晔道:“你就是新上任的参军范晔呀?” 范晔有礼貌地回徐湛之道:“在下正是不才范晔。” 徐湛之道:“先帝称为神童,彭城王又聘你为参军,看来陪同皇上登泰山的人选非你莫属了。” 范晔道:“在下一定小心伺候,不知皇上何时前去泰山?” “三ri之内,你和刘领军前去泰山打点行宫,不得有误!在下还有事去向彭城王禀报。恕不奉陪了。”徐湛之说罢,走了出去。 bt2二 东边天际上,逐渐游动着一线微明,像一抹淡蓝sè的sè彩涂在漆黑的绒布上,那便是清冷的晨曦。卓然不群的启明星,高悬在晨曦上面,预示着光辉的黎明即将到来。 范晔在床上早早醒来,心想,陪皇上游玩泰山,实乃三生有幸,便刻意梳洗打扮一番,和刘湛一道骑马向泰山方向奔去。来至泰山脚下,已是黄昏时分,范晔道:“刘领军,天sè已晚,咱们在驿馆歇息一宿,明ri再登山吧。” 刘湛道:“到泰山来,不观ri出,乃是一大遗憾!我们还是连夜登上玉皇顶,不然就看不到ri出的美景了。” 黑黢黢的天穹下,范晔跟在刘湛身后,不顾劳累,踏着石阶登上了观ri亭,他们相傍在亭子里,等候那久久盼望的奇观——泰山ri出。 凌晨刺骨的山风,不一会儿便穿透了范晔的军袍。他打了个寒噤,回头看看刘湛。刘湛穿得很厚,坐在那里,好像还未清醒。他站起来,慢慢踱着步,抬头向空中望去:天上繁星密布,它们不仅大小不一,颜sè也有红黄蓝白之分。有些星星密密地簇拥在一起,有的孤零零地待在一边,像离群索居的隐士,显得那样孤独。不远处的ri观峰笼罩在黑沉沉的夜幕之中。在ri观峰北侧,隐约看到有一块凌空斜出于深涧之上的巨石——探海石,探海石又名拱北石,平地拔起两丈有余,直指北斗星的方向,像一柄巨大的指北针,又像一把怒刺长空的宝剑。 熹微的晨光渐渐变成一片浅玫瑰sè,越来越亮,向四周慢慢扩展。不久,东方染上了浅蓝sè,天好像向上升了开去。山谷中,依然是黑暗无边。过了不久,那温柔的浅玫瑰sè彩霞,变成了深玫瑰红。 忽然,从黑蓝sè的底部,抛出了一条半圆形的紫带,闪着光,冉冉升腾,像一条单sè的彩虹。这时,足下的群峰,好像浮在黑绿sè的大海上,逐渐显出了清晰轮廓。 范晔站在观ri亭的矮墙前,目不转睛地望着东方,心中在想,那紫霞和墨绿sè的分界线下面,一定是大海了,便不由自主地吟起了屈子的诗句:htk jzwb上高岩之峭岸兮, dw处雌蜺之标巅。 dw据青冥而摅虹兮, dw遂倏忽而扪天……ht 范晔忽然觉得一种幸运感浮上心头,不由得高声喊道:“露红了!露红了!” 刘湛被范晔的喊声惊醒,揉揉双眼,努力向紫虹的中心望去。但是,除了一片深玫瑰sè,什么也没看见。 红光闪了两次,一次比一次清晰,而且不再退回去,像一钩绛紫sè的新月,静静地向上浮起。眨眼之间,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巨手猛然向上一托,那面紫玉盘便跳出深灰sè的帷幕,圆溜溜,光艳艳,悬在朝霞之中了。啊!那样娇嫩,那样净洁,那样柔美! 周围的一切都沐浴在迷人的紫红sè朝辉中,大大小小的山峰,像无数身着紫红sè朝服的巨人,庄严地迎接宇宙的主宰,万物的灵光。火轮冉冉升高,越来越亮,由紫而赤,由赤而朱,由朱而金。光灿灿使人不敢正视。 范晔在家乡丹江岸旁,曾多次看过ri出,只不过是万道霞光之下,一轮紫玉盘的冉冉升腾,从未看到这现而隐,隐而现,如此再三的奇观。就像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西施一样,非要千呼万唤,才肯羞羞答答地移步向前,范晔一时不解这奇观的来由,便问刘湛道:“刘领军,这奇观为何而来?” 刘湛道:“你难道忘了‘ri出扶桑’那句古语了吗?” 范晔回想着“ri出扶桑”的古语,立时茅塞顿开道:“是啊,太阳从沧海中升起,汹涌奔突的巨浪,一会儿把紧依水面的旭ri吞没,一会儿又吐出,不就造成了隐显闪烁的奇观吗?原来是沧海的杰作呀!” 刘湛道:“摸了半夜黑儿,起了个大早,挨了半个时辰的冻,值得吗?” 范晔道:“实在太值得了,难怪有人说,登泰山‘不看旭ri升,白跑一场空’!只看一次,实在太少了!” 刘湛道:“这只是泰山三大奇观中的两奇——ri出和云海。” 范晔道:“那第三奇观又是什么呢?” “碧霞寺的灵光。” “哦?就是人们进祠磕头烧香拜佛的庙堂呀!” 刘湛摇头笑道:“不,碧霞祠的灵光不在庙中。” 范晔问道:“不在庙中在啥地方?” 刘湛道:“它或在庙前,或在庙左,或在庙右。顶天立地,霞光万道。” 范晔道:“这么说刘领军已经见过?” 刘湛道:“肉眼凡胎,哪有这般眼福?听说那灵光似霞非霞,似虹非虹,上冲碧霄,下倚绝崖,忽然而现,倏倏而灭。有缘者,来此一ri即可看到,无缘者候上百ri也枉然。”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见石坞露出了谷底,呀!刚才正汹汹不可一世的云涛,不见退下谷底,也不见蒸腾升空,竟悄悄地“化”得无影无踪了。现在,进入眼底的,正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敷岩被壑,披霞叠翠的苍郁山松…… 红ri东升,金光万道,宋帝刘义符的御驾如期幸临泰山。只见他头戴平天冠,身着赭黄袍,腰系蓝田带,足穿无忧屐,龙行虎步,气宇轩昂。范晔偷眼窥去,那刘义符龙凤之姿,天ri之表,果然天子气象。 只见宋少帝在侍卫的搀扶下,走出御驾,金舆侍从,玉辇纵横,鸾旗影显,雍雍双凤和鸣,滚滚御烟引道,香接九重,响彻云霄。金爪武士头前走,千余铁骑随后行。 范晔第一次跟随皇上出行既高兴又紧张,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感。不由得对刘湛道:“咱们就这样跟在皇帝后面呀?” “难道你还想靠近皇上说话不成?” “我的确有这个意思。” “你是白ri做梦!” “此话怎讲?” “我们这些下属的领军、参军,根本没有资格同皇帝讲话,任务就是当好护卫,保证皇上安全。” “那多没劲呀。” “慢慢熬吧,等官做大了,当上尚书、大将军,或是吏部郎,自然能接近皇上说话了。” 忽然,前方发出了惊慌的呼喊声,只见一只褐sè的野兽从树丛中钻出,直向刘义符的马下蹿去。黄膘马受到惊吓,两条前腿猛地悬起,多亏刘义符学过骑shè,虽然没被仰面朝天掼在地下,但也冒出一身冷汗。 范晔见状,“嗖”地抽出随身携带的弓箭,对准那野兽shè了过去,不偏不倚地shè进野兽的后脑勺,只见那野兽身子一歪,倒了下去,弄得刘义符笑着问道:“是何等野兽逞凶?” 范晔拎起野兽道:“原来是一只火狐狸呀。” 刘义符向吓得趴在地上的侍从们道:“嘿,小小一只狐狸,却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都起来吧。” 刘湛道:“启禀万岁,狐狸成仙,此乃狐仙奉山神爷之命,前来迎接圣驾!” 刘义符道:“嗯,有道理,可惜的是把它shè死了。” 范晔道:“启禀万岁,臣等在观ri亭为陛下安排好了黄缎御座,请陛下到亭中打坐。” 刘义符进入亭中,先饮一杯燕窝汤,徐湛之便从侍从手中接过一个嵌螺钿的朱漆果盒,呈在御座上。揭开盒盖,里面的分格中,盛着金丝枣、蜜桃脯、木樨藕、穰荔枝、杏波梨和黄岩橘等六样蜜饯水果。刘义符用金叉子叉起一片藕吃下,又吃了半个橘子,然后走出观ri亭,登上碧霞祠。 “呱呱呱!”随着几声乌鸦的惊啼,“吧嗒”一声,一大滴鸦粪落在了刘义符的龙袍袖口上。人们听到乌鸦叫,都认为是不吉利的象征,何况肮脏的粪便落到身上呢。刘义符的不快可想而知!只见他怒容满面,大步回到了观ri亭内,徐湛之立刻命侍从将另一件黄缎龙袍呈了进去。刘义符一言不发,气呼呼地坐在御座上,铁青着脸。惊慌失措的随行们都跪在亭外,不敢言语。 范晔双膝跪在御座旁,俯身奏道:“启禀陛下,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就说,啰嗦什么!”刘义符真的发怒了。 范晔直起腰道:“陛下,俗人只知喜鹊报喜,殊不知乌鸦却能报福呢。” “巧舌的后生,哪有此说?”刘义符虽然仍带怒气,但神sè已稍有缓解。 “陛下,末将不敢乱讲。就说周朝的姜尚吧,当初不得志之时,曾仰天叹命,可巧鸦粪落进嘴里,尔后辅保文王统一天下,成了千古名相。这不正是那黑鸟报的福吗?”jing明机灵的范晔,故意避开乌鸦两字,“一介渭水钓翁,尚有此福缘,陛下乃千秋明主,黑鸟向龙袍上撒珠,正是洪福齐天的征象!” “范参军说得极是。”刘湛、徐湛之同时说道。 范晔的胡言乱语,使刘义符听来很顺耳,他也愿意从奉承话中讨个吉利,何况动怒有失人君之尊,便压下心中不快,向亭外说道:“既然乌鸦报福,朕一概不咎,都起来吧。” 一直准备着遭斥的范晔,听到皇上的吩咐,遇赦似的口里喊:“谢陛下隆恩。”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低头一看,衣服上的文锦花纹已被额上滴下的汗水打湿了! 刘义符本想去碧霞祠看望和尚慧琳,因为是慧琳和尚教导四弟刘义康在安成郡静心读书,学得治国方略,又是在这里,刘义康救下了道人法略、尼姑法静,使碧霞祠与刘宋结下了不解之缘。但此时此刻,刘义符遭到鸟兽惊驾,生怕再有闪失,便下旨打道回宫了。 ri月如梭,寒暑交替。转眼间范晔来到彭城王府已是第五个年头了。别看刘义康是个粗鲁人,但他非常关心属下。这天,他对范晔道:“范参军,你来到王府已经五年了,也该娶妻生子了,依本王之见,你与四公主结为百年之好,不知意下如何?” 范晔道:“谢王爷恩典,属下已有心上人了。” 刘义康道:“那女子是哪府千金?” 范晔道:“是南阳郡涅阳画师宗炳之女。” “哎,你乃名门士族出身,现又在朝为官,怎能娶一个乡野之女?” 范晔道:“王爷有所不知,宗炳不仅是我的启蒙恩师,而且与我家又是世交。他那女儿宗柳,不仅是我的师妹,而且又是郡学同窗好友,俺俩可谓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非她莫娶了!” 刘义康道:“既然范参军心意已决,何不快快迎娶过来?” 范晔道:“属下也有这个心意,只是想有所作为以后,再迎娶也不迟啊。” 刘义康道:“本王为你做主,速与涅阳传帖,择定喜期,本月内完婚。” 范晔谢恩后,回建康城与范泰及赵氏商量娶亲事宜去了。 ; 第十章 范晔喜成亲 范晔要娶亲了,但汉代留下来的婚礼还是很繁琐的。 范泰执意按“六艺”之中“五礼”之一的婚礼去办,因为冠婚为嘉礼,遵儒家规矩,婚礼中又有“六礼”,也叫奠雁之礼。雁象征着yin阳结合,雁不乱配,又象征着纯洁与忠诚。故此,从男方托媒求亲那ri起,到迎新娘进门为止,有六道手续要办,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币、请期、迎娶。完成了这六道手续,才能把媳妇娶到家里。 范晔是儒门弟子,故其父范泰要求按“六礼”去办,范晔也就不再执意从简,随即确定了完婚ri期。 这一来,忙坏了亲朋好友,有的搭筑锅台,有的买花装被褥,有的收拾新房间,单等范晔前去迎娶宗柳的到来。 且不说范泰与赵氏此时此刻的心情。却说范晔与伴娘范英及侄儿,启程后的第三天,来到了阔别已久的涅阳城,在宗炳家门前停了下来。当范晔看到宗炳家门上贴着崭新的大红喜字时,不禁喜上眉梢。原来是五天前,宗炳收到了彭城王发来的喜帖,喜帖上写明了范晔前去迎娶宗柳的ri子。故而宗家早有准备。一切安排停当,单等姑爷上门迎亲。 当范晔急不可耐地跳下车时,岳父宗炳和岳母岳氏已亲自迎接女婿来到了车前。 范晔走上去施礼道:“小婿拜见岳父岳母大人!” 岳氏急忙搀扶道:“哟,都是一家人了,一个女婿半个儿,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宗炳道:“快请蔚宗草堂用茶。” 范晔前边走,宗炳夫妇两厢相陪,傧相和伴娘及众乡亲们尾随于后。到草堂客厅后,二位老人坐于上席,媒人宗悫把一只雁交给宗炳。范晔又深施一礼道:“小婿叩见岳父岳母大人!” “姑爷,快快请起!” 宗炳搀扶着范晔,把雁放于一旁道:“请姑爷上座用茶!” 宗柳已打扮停当,正坐在内房等候。 范英对宗炳道:“世伯,时辰已到,请出新娘。” 宗柳出房后,向父母施了叩拜大礼,禁不住哭了起来。 岳氏为女儿擦着泪说:“好女儿,今ri是你出嫁的大喜ri子,要高兴才是啊。” 宗柳道:“你们就我这一个独生女儿,我走后,你们咋办呀?” 范晔道:“岳父岳母若想去建康,就和我们一起过,小婿一定视岳父岳母如亲生一样!” 接着范晔向宗柳鞠躬,宗炳老夫妻俩伴着新郎走于前边,两个伴娘陪新娘尾随其后。 出了大门,范英扶宗柳上了第一辆车,范晔随后坐于车前辕上,车夫把赶车鞭交给范晔。只见范晔扬鞭一甩,随着“啪啪”两声脆响,那马身子一纵,迎亲的车走向宽阔的大路,马不停蹄地向建康城驶去。 经过三天两夜的奔波,终于到达了建康城墙脚下,范晔把马鞭子恭恭敬敬地交予车夫,跳下第一辆车,换乘第二辆车,他必须提前赶回家,在门口迎接新娘。此乃古时迎娶规矩,以示对女方的尊重。 这一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大街小巷熙熙攘攘,小孩子们欢歌雀跃,妇女们嬉戏骂俏,都把目光投向气宇轩昂的新郎,那些风华正茂的小伙,看着那姿sè姝丽的新娘,不禁啧啧称赞。 迎亲车停在范泰府邸大门口,新郎范晔早在门前迎候,只见他深深作了揖,便上前搀扶新娘宗柳下车,进了庭院。 傧相刘湛主持婚礼,在一阵乐器声中,一拜天地,二拜父母,夫妻对拜,进入洞房。 正当婚礼结束时,门外仆人高呼:“彭城王驾到!” 一脸喜相的刘义康,阔步走入庭院,先是对范泰拱拱手表示祝贺,随后又对新郎新娘道:“恭贺参军与夫人新婚之喜,祝你们百年偕老,举案齐眉,多生贵子!” 范晔和宗柳深深地向刘义康鞠了一躬:“谢王爷恩典!” 刘义康向外边招了招手,侍从们把一块大匾抬了进来,众人一看,上书“恭贺新婚”四个金光闪闪的隶书大字,人们顿时欢呼起来。 范泰喜气洋洋地把刘义康让进了客房。 这天晌午,范家举行了盛大喜宴。席间,按照习俗,范晔夫妇俩逐一给客人们敬了喜酒,客人们吉利的祝贺语随处都可以听到,有的是“珠联璧合,凤翥鸾翔”,有的是“凤凰鸣矣,琴瑟交之”,有的是“白头偕老,同心永结”,有的是:“夫妻恩爱,早生贵子”。宴席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客人们才面带醉意地纷纷离去。 新婚之夜,宗柳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姣美动人,尤其她那面如荷花、唇红齿白、山根端正、眉清目秀的面孔和体态修长的身段,不禁使范晔心花怒放,他迫不及待地与宗柳喝过交杯酒后,便脱衣就寝了。 两人心中像喝了蜜糖一样,洞房内不时地传出他俩的窃窃私语声…… bt2四 ht在范晔和宗柳成亲后,刘宋王朝又发生了具有历史xing的变化。高祖刘裕驾崩后,自然由长子刘义符继位。少帝时年一十七岁,恰逢爱玩年龄,时常游戏无度,好与左右狎昵,朝廷大事全权委托大臣,遣诏尚书仆shè傅亮为中书监尚书令,与司空徐羡之、领军将军谢晦、南征大将军檀道济同心辅政。 几位大臣根本不把少帝刘义符放在眼里,早在高祖活着的时候,谢晦曾劝告道:“陛下年高体弱,应该思考万世帝位的事情。君王神位至重,不应该使没有能力的人袭此帝位。” 刘裕想了想问道:“庐陵王刘义真如何?” 谢晦道:“德轻于才,非人主也。” 刘裕道:“今ri之事,本所甘心,义符确实没有什么耸人听闻的大错,既无凶酷杀戮大臣,又没有宫闱**的恶行,说到底就是爱玩。ri后,谢爱卿要悉心辅佐才是。” 谢晦道:“承蒙皇恩,微臣就把小王爷扶上马,送他一程。” 刘义符继位后,暗中准备好久,yu与谢晦交谈,很想给这位父皇身边的红人留下深刻印象。谁料想,谢晦对刘义符早有成见,总是爱答不理。 谢晦、徐羡之、傅亮等人早就暗中策划废掉少帝。次立者理应是刘义真,可这位少主王爷不为几位大臣看好,就先上书奏列他的罪行,废为庶人,迁到新安软禁起来。接着,几位大臣又把德高望重的武将江州刺史王弘和兖州刺史檀道济召入朝中,告以废立之谋。少帝在华林园搭了个市场,亲自穿上商贩服装,买卖东西取乐,兴尽后又与左右登船巡游天渊池,夜里困后就宿在船上。檀道济奉诸文臣之命,引兵突入,徐羡之等人随后,少帝未及穿衣,军士闯入,立杀两个侍者,少帝手指也受了伤,被扶出东阁,缴了玺绶,由士兵押送回太**软禁起来。 众大臣谎称皇太后宣旨,废少帝为营阳王,迁到吴地的金昌亭软禁,不久派人杀他。少帝尚武力,见来人杀自己,就挣脱而逃,一直跑到昌门的大门口,才被追赶的士兵们用木杠敲击脑袋而亡。接着,徐羡之又派人杀刘义真于新安。然后,百官备法驾迎武帝第三子宜都王刘义隆于江陵。礼部尚书蔡廓在事变后对傅亮道:“营阳王在吴地,应该厚加供奉,一旦有不幸发生,你们这些大臣肯定有弑主之名。如此想立身于世,又怎么可能呢?” 傅亮道:“我当时和徐大人商议时,听到要杀少帝,便派人快马阻止,信收到时少帝已经被杀,宜都王刘义隆临危不变,刚毅果决,处事不凡,的确有英主之姿。” 江陵诸将听说少帝和庐陵王刘义真双双被杀,都是疑虑重重,纷纷劝阻刘义隆不要去建康继位,以防又被大臣杀害。宜都王属下司马王华力排众议道:“先帝有大功于天下,四海所服。少帝虽不堪重任,但天下人望无改。徐羡之中才寒士,傅亮出身布衣诸生,都没有司马懿和王敦大将军那样篡夺的心机。庐陵王义真聪明严断,如果继位后肯定不能容忍这几个人,故而被杀。几位重臣认为殿下您宽容慈仁,而且越过义真迎戴您,希望您心里感激他们,由此握权自固,他们以少主待您,应该没有太多的妄念。” 刘义隆听后,果断决定,毅然东行。见到傅亮,问道:“傅爱卿,少帝及庐陵王为何被杀?” 傅亮又惊又喜,流汗沾背,口不能言。 刘义隆以自己亲信严兵自卫,乘船直达建康,即皇帝位,是为文帝。 徐羡之等人觉得宜都王原来掌握的荆州是军事重地,就委托谢晦为荆州刺史为外应。谢晦和蔡廓道别时问道:“蔡大人,我能免祸吗?” 蔡廓道:“谢大人受先帝顾命之恩,废昏立明,道义上说得过去。但杀了人家两个哥哥又在殿下称臣,挟震主之威,据上流之重,以古推之,免祸太难啊!” 谢晦开始以为出不了建康,上船后回头一望,高兴地对蔡廓道:“今得脱矣!” 蔡廓道:“谢大人不要高兴得太早,要提防无形之网向你撒来才是。” 果不其然,宋文帝继位后,先以高官厚禄,稳着几位大臣,任徐羡之为司徒,王弘为司空,傅亮加开府仪同三司,谢晦加封卫将军,檀道济晋号征北将军。 事过三年,宋文帝见时机成熟,便下诏暴露徐、傅、谢数人的罪恶,命令有关部门捉拿法办。中书省的谢世休得知消息后,慌忙派人通知徐、傅二人。徐羡之跑到城郭烧陶的洞子里上吊自杀。傅亮跑到路中被堵截,抓回武帐冈。宫殿中,文帝下诏道:“念傅亮江陵奉迎的诚心,当使你诸子无恙。” 傅亮高傲地问道:“你这样肆意杀戮大臣,当初真不该拥立你为皇帝,我等瞎了眼睛!” 于是,宋文帝诛杀傅亮和徐羡之二子、谢晦儿子谢世休后将傅亮的妻儿们流放到建安去了。 谢晦正在帐中与司马庾登之商议伐魏之计,忽有人入报道:“不好了,司徒徐羡之、左光禄大夫傅亮,已身死家灭了!” 谢晦听后,不禁跃起道:“果有这等事吗?” 言未完时,又有人入报道:“不好了!不好了!黄门侍郎二相公,新除秘书郎大公子,并惨死都中了!” 谢晦“唉哟”一声,晕倒在座上。左右急忙抢救,灌入姜汤,方才醒了过来。 谢晦有二女三男,大女儿嫁与彭城王刘义康为妻,二女儿嫁与新野侯刘义宾为妻。长子谢世休为秘书郎,二子谢综、三子谢约都在朝中谋事。其势力不可低估。想到文帝不会放过自己时,便组织jing兵三万,意yu抵抗朝命。 文帝得知消息后,从广陵召回檀道济,说:“谢晦在荆州抗表犯上,威胁建康,不知你有何良策?” 檀道济道:“谢晦老练干达,富有谋略,我过去与他同从武帝北征,入关十策,有九策出于谢晦胸中,但他无从率军决胜于疆场,戎事非其所长。若陛下信任,可让微臣领命征讨。但老臣有一个请求,不知当否?” 文帝道:“檀将军请讲!” 檀道济道:“若能将彭城王府范参军调属下为右卫将军,必能一战将谢晦擒之。” “朕准你的请奏。”文帝即刻下诏,命檀道济统军数万,以范晔为先锋,择ri溯江而上,一举平叛谢晦抗表集团。 ; 第十一章 平叛立战功 且说范晔接旨后,来不及和妻子告别,便急匆匆地去檀道济那里报到去了。 檀道济正在军帐中查看地形,忽见范晔全副武装进到帐来,便起身相迎道:“范司马,范参军,啊,不,范将军,你来得正好,皇上亲命你我前去荆州平叛,这可是你为皇上立功的机会到了。” 范晔道:“谢大将军提携,不知何时发兵?” 檀道济道:“明晨子时。” “走陆道还是水道?” “以你之见走水道还是陆道?” 范晔道:“以属下之见,先走陆道,再转水道。” 檀道济问道:“此话怎讲?” 范晔道:“陆地进军神速,能以最快的时间逼近荆州。水道虽不及陆道,但能对叛军形成包围之势。” 檀道济道:“说得好,正合本将军之意,你我分头备足粮草,午更时分,进军荆州!” 却说荆州刺史谢晦,得到檀道济率军前来攻打荆州的消息后,即命其弟领兵万人,与侄儿谢世猷、司马周超、参军何承天等留守江陵。自己则带兵三万,令庾登之总参军事,由江津直达破冢。水路上舳舻相接,旌旗蔽空。谢晦望流长叹道:“谁叫你造反呢?既然宋军前来平叛,我也就不仁不义,与你一决雌雄了。” 当船只行至江口时,前哨来报:“宋军船只已逼近巴陵。”谢晦见庾登之一言不发,稳坐舟中,便问参军庾登之道:“为何按兵不动?” 庾登之道:“此时正降大雨。” 谢晦道:“天降霪雨,彼此皆同,宋军不怕大雨,我们就怕大雨不成?” 谢晦催促庾登之进兵,庾登之道:“水战,莫若火攻,现在天气未晴,只好准备火具,等待大雨停后发兵。” 庾登之本来不愿随谢晦抗表谋反,只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便指派小将陈祐督刈茅草,将柴草捆挷起来,悬挂在帆墙上,待风干ri燥,充作火具。 三ri后,雨住天晴,庾登之命中兵参军孔延秀进攻彭城州。此时,檀道济已率军在洲滨形成包围之势。由偏将萧欣领兵守着,谁知那萧欣胆怯无能,自己躲在阵后,不敢出来抵抗。当孔延秀驱兵杀来之时,他却弃军逃跑。孔延秀乘胜追击,火烧宋营,收复了彭城州。 范晔闻听萧欣败阵而下,不免心惊肉跳,命诸将退回屯夏口,他唯恐叛军再来袭击,便遣人火速告急檀道济。檀道济率军来援,军队又大振起来。 谢晦闻听孔延秀得胜,即刻给宋军复表一道:语多骄肆,内有枭四凶于庙廷,悬三监于绛阙,申冶之匪辜,明藩之无罪,臣当勒众旋旗,还保所任等语。这表文中所说两藩,一说自己,一说檀道济,他以为与道济同谋,必难独免,所以替道济代为解免。哪知辅主西征的大元帅,正是檀道济。 谢晦表文还未来得及派人送出,军报已来,说是檀道济与范晔会师,正渡江前来。吓得谢晦仓皇失措,不知所为。正在慌乱之中,孔延秀亦已败回,报称彭城州又被宋军夺去。谢晦无可奈何地向前方望去,远远看到战舰前来,当他看到只有一二十艘船只时,便对孔延秀道:“来兵不多,你们不必恐慌!各舰呐喊扬威,准备迎战!” 宋军战舰来到江心,忽然停了下来,并不前去交战。谢晦不敢强攻,也按兵不动,两军对峙下来。 ri落后,忽然东风大起,檀道济和范晔乘风破浪,把谢晦包围个水泄不通。谢晦也弄不清有多少兵船,且处处悬着檀字旗号,来舰如飞而至,且锣鼓喧天,惊得谢晦慌忙下令迎战,谁知他手下都是些无用之人,不战先溃,顷刻四散。谢晦只好返回巴陵,但又想到巴陵狭小,必不能守,索xing连夜乘小舟,向江陵逃去。 司马周超在击退刘粹后收兵回城,忽见谢晦狼狈奔还,已知全军溃败,不由得忧惧交加地对谢晦道:“大人,先回城中歇息,属下全力坚守。” 谢晦道:“有周司马防御,老夫就有指望了。” 周超假意博得谢晦的欢喜,竟然趁夜阑人静时,带兵潜出,连夜投奔了范晔。 谢晦失去周超,越加惶急,又闻守兵散溃,慌忙与弟谢遁及侄儿世基等人,跃马出城向北逃去。谁料谢遁体壮膘肥,不能骑马,只有沿路步行。谢晦边走边停,到达安陆时,范晔早已等候在那里,使得谢晦七人,竟无一人走脱,尽被拘于囚车。解送途中,庾登之、何承天、孔延秀等,一一悉数迎降。 檀道济与范晔班师凯旋,入都后,刘义隆敕诛谢晦、谢遁、谢世基、谢世猷,并从狱中提出谢亦一并斩首。 临刑前,谢世基仰面吟道:htk jz(伟哉横海鳞, 壮矣垂天翼! 一旦失风水, 翻为蝼蚁食!jz)ht 谢晦不觉技痒,随口续说道:htk jz(功遂侔昔人, 保退无智力, 既涉太行险, 斯路信难陟。jz)ht 叔侄吟罢,伸头就戮。忽有一少妇披头散发,号啕而来,见了谢晦,抱头大哭。刑官因刑期已到,劝令躲开。那少妇与谢晦告别道:“大丈夫当横尸战场,你为何斩道市曹?” 谢晦凄然道:“事已至此,不必多说了!” 说话间,一声炮响,头随刀落。那少妇两眼一瞪,晕倒在地上。你道那少妇何人?原来是谢晦长女,彭城王刘义康之爱妃。从人把她救醒,抬入舆中,飞速而去…… 建康城武帐冈大殿内,君臣同乐,举杯共饮。宋文帝刘义隆一时兴奋,赦免了归降同党庾登之、何承天等人。念檀道济等人平乱有功,加封他开府仪同三司,兼江州刺史;到彦之、刘湛为侍中,封范晔为秘书监。 刘义隆为何封范晔为秘书监?因为范晔不仅善经史又懂得韵律,一是皇宫书馆需要这样的人才,二是范晔敏锐机智,自己身边也少不了一个谋士,这样一来,范晔就能经常伴随左右。 被封的大臣们谢恩后,刘义隆道:“诸位爱卿,朕yu往石头城,谁愿意同去呀?” 在场的大臣们异口同声地道:“微臣愿意陪陛下前行。” 昨夜里下了一场小雨,今ri的路上,青翠的树木、绿sè的草坪被细雨jing心地洗涤一番后,平坦的路石毫无纤尘,嫩嫩的树叶上反shè出一种为雨珠所润湿的点点光泽。 在通往石头城的石道上,鸣锣开道,金瓜斧钺两边排列,帝在龙车,绣袄锦衣前呼后拥地向石头城走去。 刘义隆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往石头城呢?原来石头城中有两座监狱,一座为廷尉大牢,一座为南牢。皇子王孙和朝廷命官犯了罪关在廷尉大牢,平民百姓犯了法关在南牢。自从东晋到刘宋以来,有多少人出出进进,但总有不法之徒,以身试法,落下了断头的下场。刘义隆在平定谢晦之际,带大臣们来到这里,为的是给他们敲响jing钟,以示教育。 刘义隆登上石头城,望着廷尉大牢问刘湛道:“刘爱卿,你可知这大牢中现在关押有多少个罪犯呢?” 刘湛支支吾吾道:“这……” “有多少个侍中?” “这……” “有多少个吏部郎?” “这……” “有多少个武将?” “这……” “有多少个文官?” “这……” 刘义隆不耐烦地道:“你怎么一问六不知?真的是比一问三不知高出一筹啊!” 刘湛俯身道:“卑职失职,罪该万死。” 刘义隆问范晔道:“范爱卿,你给刘爱卿说说,这里到底关押了多少罪犯,有多少个侍中,有多少个吏部郎,有多少个武将,有多少个文官。” 范晔道:“回禀陛下,侍中两个,吏部郎三个,文官十个,武将三十,一共关押罪犯四十五人。” “还是范爱卿是个有心人,一点不错,正好关进去了四十五人。”刘义隆很是欣赏范晔的jing练与口才,于是又问范晔道:“他们为何关进大牢呢?” 范晔道:“有的欺诈百姓,有的与皇上分庭抗礼,有的投敌叛国……” 刘义隆道:“说得好!一个朝廷命官,只有忠于朝廷,才能为朝廷尽职尽责,否则就失去了做官的责任,就会受到惩处,就会被关进廷尉大牢。” 刘义隆是个多情多义的君主,他见此行已经达到目的,应该让平叛归来的诸将们好好休息几ri,便声称身体不适,就打道回宫去了。 bt2二 ht国子祭酒范泰府内,一进门有一座假山,山后有一片荷花池,荷花池后面是一处坐北向南的四合院,东厢房内住的是范泰与大夫人。西房住的是二姨太赵氏和范晔夫妻俩,范晔夫妇已经有了两个儿子,长子叫范蔼,次子叫范遥,现今宗柳又怀孕在身,可谓是夫妻恩爱人丁兴旺,大院内不时传出了欢声笑语。 范泰遵守父亲范宁的遗言,没有和弟弟范弘之分家,搬到建康后,仍在一起生活。范弘之管理着家中的大小事务,十分辛苦,但没有一点怨言,大夫人虽和姨太赵氏过去有些不和,现今也没有翻过脸,范暠和范晔同朝为官,不常回来,妯娌们倒是你谦我让,子女聪慧,家教甚严。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范府都是十分美好的。 宗柳自和范晔成亲后,尊老爱幼,不仅受到公婆弟妹们的爱戴,而且用自己的才能,把卧室布置得很不寻常。靠后墙架的是一张紫红sè雕花檀木床,床前挂着大红绣花幔帐,床上放着南阳丝绸绣花被,被子上放着一对鸳鸯枕;东面贴墙摆着一个铜镜梳妆台,台上放着香料及胭脂,靠西墙的书架上,不仅放着《史记》《汉书》《三国志》及祖辈们编纂和撰写的各种书籍,而且放着一些jing美的工艺品,尤其那南阳黄石砚和狼毫独玉笔筒上雕的龙凤呈祥,十分引人注目。屋内还有棋盘、茶具和各种乐器,都十分有序。数盆兰花的上面,悬挂着自画的一幅丹江口岸山水画。画图上洁白如洗的云空中,耸立着淡黄sè的山峦,山峦层层叠叠,险峻峥嵘;大气磅礴的丹江水中,倒映着古木苍松及雄鹰的身影,尤其配上范晔那苍劲有力的隶书题字,显得十分醒目。 正当宗柳教范蔼、范遥读完“人之初,xing本善”之后,预感到夫君可能今ri回来,便拎起抹布,打扫起卧室来。她要给夫君一个干净畅洁的环境,给夫君一个暖暖爱爱的家庭。当她弹去丹江口岸图面的灰尘时,夫妻恩爱的情景不禁夺目而出,是他到厨上给她*吃的饭菜,是他到杭州给她买回了杭州绸,是他逗她玩乐开心,特别是她生孩子坐月子时,是他经常陪伴在身边,生怕她生气和累着。这一切使宗柳既满足又顺心,要说不顺心的话,要是能带着孩子和夫君长期同吃同住同娱,那该多好啊! “汪汪汪。” 洁白如雪的小狗咪咪,摇着尾巴走了进来,宗柳知道范晔最喜欢这只小白狗,一把把它抱在怀中,一边捋着毛一边说:“咪咪,是你的主人回来了吗?” 宗柳抬头一看,原来是范英领着外甥谢约回娘家来了,她赶快放下咪咪,道:“哦,是妹妹和约儿呀!快请坐。” 范英道:“嫂嫂,遥儿呢?约儿早几天就嚷嚷着要找他大表哥来玩。” 宗柳道:“刚才跟他爷爷出去迎接他爹去了。” “遥儿跟他爹一样,从小就爱读书学习。” “妹妹,约儿不也是聪明可爱吗?” “是的,是的,我四哥这两天没回来吗?” “平叛归来后,皇上封他为秘书监,本应回来看看,可他又陪同皇上去了石头城,可能快回来了吧!” 谢约扑向宗柳道:“舅妈,你教我画画吧?” “好啊!” 他们刚刚展开画摊,忽听门外人声嘈杂,宗柳道:“约儿,是你外公和舅舅、表哥他们回来了。” 于是,众人都起身前去相迎。 谢约道:“外公好,舅舅好!表哥好!” 范泰道:“约儿,见到你很高兴!” 范晔道:“约儿,想舅舅了吗?” “想!” “哪儿想?” “这儿想。”谢约指着心窝说道。 范晔道:“好!好!好!舅舅有话对你母亲讲,你先和你表哥到荷花池边玩一会儿好吗?” 范遥拉着谢约向荷花池跑去。 范晔对范英道:“妹妹,哥哥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啥好消息啊?” “综儿要做官了!” “好啊!好啊!我儿终于有出头之ri了!”范英深情地看了一眼范晔和范泰,禁不住落下了眼泪。 什么事使范英如此悲伤?话还得从范英嫁给谢述说起。 东晋末年,陈郡谢氏与王家并称,臻于极盛,到了南宋,谢氏一家就有20余人进入仕途。范泰有一次去谢晦那里做客,谢晦让侄儿谢述作陪,席间,谢晦以诗为令,一人作上句,一人对下句,下句对不上者,罚酒三杯。谢晦吟完上句“共君今夜不得睡”后对 范泰道:“范大人,请你对下句吧。” 范泰捻须道:“人唤他做井木犴。” 谢晦道:“对得好,不罚酒,请范大人出上句,让述儿接下句。” 范泰吟出上句:“畴昔少年时。” 谢述对下句道:“皆以归大造。” “请述儿出上句,谢荆州对下句吧。”范泰道。 谢述吟上句道:“华发飘悴容。” 谢晦吟下句道:“若虎栖怀抱。” 三个人都是当时有名的大文人,对来吟去竟无一人喝酒,范泰问谢述道:“述公子,吟诗老成,不知年庚几何?” 谢述道:“晚辈今年二十有二。” “不知可否成亲?” 谢述脸一红道:“不才晚辈,如今还是光棍一条。” 范泰看谢述老练诚实,得知谢述还未成亲,回家后便托人为女儿范英上门说亲去了。也该范英有幸嫁于谢氏,一来二往,媒人促成了好事,经过采纳等六礼,范英与谢述结成了百年之好,头年生下谢综,五年生下谢约,至今已有十五个年头。 由于谢晦抗表,谢述也得到了株连,眼看着综儿长大chéngrén,虽jing通诗经,擅于文章,但就是没人提携,总是走不上仕途。为此,范英常常埋怨父亲和哥哥不为综儿前途着想。她这次回来,其实还是为综儿的事,再次来求父亲和哥哥的。 范晔见妹妹落下泪来,不知何事又引起妹妹的不乐,便关切地道:“妹妹,综儿马上就要入朝做官了,你怎么不高兴,反而哭起来了?” 范英道:“我不是哭是高兴啊!” 范晔道:“好了,好了!进屋说话吧。” 父女们、哥妹们回到屋里坐定,宗柳沏上西湖龙井茶,急不可耐地问范泰道: “爹,你是如何为综儿谋得一官半职的?” 范泰道:“爹是舍着老脸去求司徒王弘的呀!” 范英道:“司徒王弘让综儿做什么呢?” “王大人让综儿在他府上做主簿。” “主簿是干啥差使呀?” 范晔道:“主簿就是掌管文书簿籍及印章和起草文件的文职官员。” 范英道:“那俸禄有多少呢?” 范晔道:“大概是每月一百钱。” 范英道:“主簿不是重要的官职吧?” 范晔道:“是一般的官职。” “论综儿的学问,岂不是大材小用了吗?” 范泰不耐烦地道:“英儿,只要综儿有真才实学,朝廷以后会破格录用的。” 范英道:“这么说来,俺也就放心了。” 范遥拉着谢约的手跑回来,带着稚气地呼叫道:“表哥当官了,今天能喝上喜酒了。” 范遥的童言,引逗得众人一时来了食yu,随即让仆人端上酒菜,一直吃喝到月挂中天…… 夜,静极了,唯有远处传来几声狗叫,打破了这午夜的寂静。西厢房范晔的卧室内,仍然亮着烛光。 宗柳身裹红被,青丝铺枕,如垂肩乌云,一双红红的眼睛里,显露出无限的chun恋。她半仰卧在帐中,情不自禁地说道:“夫君做上了秘书监,就要到皇上身边去做官了,为妻真是舍不得你走呀!” “看你说的,我这是去朝上做官,能够跟随皇帝左右,前程远着哩,你应该高兴才是。” “为妻自然心中很是高兴,但有两点担忧啊!” “哪两点?” “第一担忧你远离家门,形影孤单,冷热饥饱没人照顾。” “这没什么,我一个人在外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范晔又问宗柳道:“你担心的第二点是什么呀?” “夫君秉xing刚直,不适应官场上的应酬。俗话说‘伴君如伴虎’,我是怕你仕途不顺啊!” “这个嘛,我会慢慢适应的。” “那我就放心了。” 红烛闪了几下,眼看夜sè已晚,宗柳向范晔一笑,甜甜地道:“时间不早了,快歇息吧。” “知道了。” 范晔脱掉衣袍,躺在床上,把宗柳紧紧搂在怀里,许久许久,俩人还在说着贴心的话儿。 ; 第十二章 入朝显才能 武帐冈皇宫御书房内,又增加了不少书。有竹简书、有帛书、有纸抄写的纸袋书。范晔将竹简摆放到专用书架上,把帛书藏在书柜内,翻阅起纸抄书来,这些纸抄线装书,不仅装帧整齐,美观好看,而且内容各具特点,范晔在整理这些纸质书时,为了给以后查找资料带来方便,便按照西汉目录学家刘歆的《七略》排定,使整个御书房看起来井井有条。 正在此时,一个王子皇孙模样的少年,嘴里吹着呼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书佐见状,慌忙躬身迎上前,道:“少爷,今ri秘书监范大人在此整理新增加的书籍,暂且停止阅览。请少爷改ri再来。” “大胆!放肆!”少年高傲地训斥书佐道:“你怎敢将著作佐郎拒之御书房外!” 范晔听罢,抬头朝少年看了两眼,心中很是纳闷,这御书房除了皇上和朝廷重臣在此阅览史经典籍以外,其他人是不能随意进来的。这个自称著作佐郎的少年,既不是皇子王爷,又不是朝中重臣,竟如此盛气凌人。他究竟是何人呢? 原来此人姓徐,名湛之,字孝源,小名仙童。说起徐湛之,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皇宫故事哩!这皇宫故事,不能不从高祖刘裕说起。 刘裕,字德舆,小名寄奴。祖上是彭城县绥舆县人。上溯到二十一代的祖宗,是汉朝楚元王刘交。而刘裕出生的彭城,正是当年的楚国故都。晋朝时中原大乱,这一支刘氏迁居丹徒京口里,所以刘裕是出生在这里的。 刘裕的祖父曾任东安太守,父亲刘翘任职本郡功曹,因此刘家不但算得上是士族,也算是个富家,很得当时人们的重视。平原太守便把女儿赵安宗许配给了刘翘。刘翘和赵安宗婚后的第四年,生下了儿子刘裕。据说,这夜的产房通宵被神光照得明亮耀眼,还有甘露降在了刘家祖坟的树上。这一切预示着这孩子大有来历,将要兴旺刘家。然而,就在屋外等待的刘翘,为得到头生儿子而欣喜若狂的时候,年仅二十一岁的赵安宗却因产后血崩,死在了产床上。 脐带未落的刘裕该由谁来抚养,刘家的大小事又该由谁料理?无论刘翘是否情愿,他都不得不很快聘娶了继室妻子。 这位继室,就是未来的刘宋太皇太后萧文寿。 萧文寿虽说是继室,但娘家并不比赵安宗差,她的祖父萧毫曾任御史,父亲萧卓曾任洮阳县令。也许是时世混乱,二十二岁的萧文寿求配不易,这才嫁给了刘翘。 萧文寿嫁入刘家时,并没有立刻见到刘裕——也许是刘翘对发妻之死心有不甘。总之,他曾想放弃这个孩子。而就在这时,同族兄弟刘万夫妻搭救了刘裕。刘万的妻子杜氏将本属于次子刘怀敬的母ru给了刘裕,刘裕两岁之前,都是生活在杜氏身边的。 萧文寿为刘翘生下刘道怜、刘道规两个儿子后,说服刘翘,将刘裕接到了身边,不巧的是,正当盛年的刘翘却猝然去世。作为大哥的刘裕,为了家中生计,不得不上山砍柴、割草,不停地编织草鞋上街叫卖。从此,这个士族家庭没有半点书香,只有拳脚棍棒。 一天,刘裕在林间碰上一条数丈长的蟒蛇,挡住了去路,他立即对准大蛇举斧就砍,大蛇负伤后即刻窜入深林。第二天,刘裕再次来到昨天砍柴的地方,却听到林中有簌簌的声响。他好奇地一看,原来是十几名青衣童子正在林中捣药。刘裕不禁心生疑惑,就问青衣童子:“这深山怎么还有人家?” 童子道:“这话问得好生奇怪,我们是山里的老住户,好几座山都是我们大王的!” 刘裕问道:“你们捣药干什么?” 童子道:“我们大王昨ri被刘寄奴砍伤,将这些草药捣烂敷上,就能痊愈了。” 刘裕一听,明白昨天被自己砍伤的是个蛇jing,心里害怕,又探询道:“你们大王已得道,他会报复那个刘寄奴吗?” 童子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刘寄奴ri后要做皇帝的,谁敢杀他?” 刘裕不禁顾盼自己,原来的一丝胆怯顿时一扫而光。厉声喝道:“我就是刘寄奴!” 童子一听,吓得失声大叫,四散逃跑,刘裕便将童子留下的所有草药,悉数据为己有了。 后来刘裕沙场征战,士兵们的刀剑之伤,都用这种草药治疗,无不灵验,人们因此给这草药起名就叫——刘寄奴。 刘裕长到十八岁时,由继母做主,与郡里功曹臧隽的女儿臧爱康结婚。臧爱康虽是小家碧玉,但秀外慧中,xing格含蓄温婉,很会持家,她坚信刘裕是个能干大事的人,以她的柔情和宽怀抚慰着刘裕孤独的豪情和放纵的野xing。妻子的好,反而使刘裕更加有愧于心,不得不为全家的衣食奔忙了。 不久,臧爱康生下了一个女儿,起名叫刘兴弟,为了爱女,刘裕厚着脸皮去岳父家借粮,岳父却奚落道:“你不是常说自己是真命天子吗?怎么连一般人也不如,老婆孩子都养不起,白披了一张男人皮!” 岳父的痛骂,坚定了他投军从戎的决心,次ri,便拜辞继母萧文寿,告别妻子臧爱康和女儿刘兴弟,又告诫两个兄弟刘道怜、刘道规,要他们好好侍奉母亲,用心做活。再叮嘱臧爱康照顾好母亲抚养好女儿之后,便赴广陵投奔冠军将军孙无冬去了。 刘裕走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给家乡和亲人们一点音讯,可爱的女儿刘兴弟成了臧爱康生活中的唯一支柱。 几年后捷报传来,刘裕因屡立战功升为司马。在击灭孙恩、大败强藩中累功至巨,成为北府军的著名将领。 此后,随着战场上的扬名立功,刘裕的官衔越来越高,从建武将军、下邳太守、中兵参军到彭城内史,渐渐成为门阀士族所依靠和团结的庶族阶级的代表人物。 元熙二年(公元420年),刘裕终于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宋”,定都建康(南京),也就是刘宋王国,时称开国皇帝——宋武帝。 刘裕虽然当了皇帝,但他并没有忘了臧爱康和女儿刘兴弟。他不仅把死后的臧爱康的梓棺从丹徒迎至南京,封臧爱康为武敬臧皇后,还封女儿刘兴弟为会稽公主。并亲自为会稽公主刘兴弟挑选女婿——振威将军、彭城及沛郡太守徐逵之为驸马。并委托刘兴弟主管公府、王府乃至皇宫的一切事务。 在刘兴弟和徐逵之婚后的第二年,他们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就是前面说到的著作佐郎徐湛之。 刘裕对这个外孙儿很是看重,他可以和他以后所生的七个儿子中最喜爱的儿子刘义恭一起跟随左右,形影不离,以至于封未立尺寸功劳的徐湛之为“枝江县候”。 刘裕去世后的两位皇帝刘义符和刘义隆既敬畏姐姐,又爱慕姐姐,自然也不敢亏待外甥徐湛之。元嘉二年,宋文帝即位后,又封徐湛之为著作佐郎。 徐湛之之所以骄横跋扈,是皇上宠信过度、会稽公主袒护的结果,他从来没有把皇亲国戚以外的人看在眼里,更何况一个秘书监呢。 范晔见徐湛之训斥书佐,便走过来道:“我还以为是哪位王孙贵族哩,原来是著作佐郎呀,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你还是回去吧。” 徐湛之脸一仰道:“没有我去不得的地方!” 范晔挥笔写下三个隶书大字,扔到地上,忍了又忍道:“地上有字,小心踏上。” 徐湛之往地上看了看道:“半天是‘周全我’三个字,我还以为是皇上留下的什么圣旨呢。踏上了能怎么着!” 范晔道:“你仔细品品这三个字,看你能踏还是不能踏?” 徐湛之绞尽脑汁,也参不透“周全我”三字后面的含义,便质问范晔道:“我怎么周全你呀?” 范晔看着徐湛之迷惑不解其中之意,便说道:“假如你踏去周字,还剩下什么?” “剩下‘全’字呀。” “如再踏去全字上面的人字呢?” 聪明的徐湛之恍然大悟:是个“王”字。 “你还敢再踏吗?” “不敢再踏下去了。” “为什么?” “再踏就……” “这不周全我了吗?” 徐湛之见范晔不动声sè地用三个字把他拒之门外,心想,好你个范晔,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便气呼呼地甩袖而去。 书佐惊奇地问范晔道:“范大人,你怎么写上‘周全我’三个字,就把徐湛之给打发走了?” “这三个字有双层意义呀!” “哪三层含义?” “一是让徐湛之不要打扰我整理书籍,二是字内藏有玄机。” “玄机何在?” 范晔道:“你想想,徐湛之进得屋来,必是先抬左腿,跨一大步踏上周字,再抬右腿跟一小步,踏着全字上面的‘人’字,全字下面的‘王’字他就不敢再踏了。” 书佐道:“那是为何?” 范晔道:“王乃君主,君主是不是皇上呀?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去踏皇上的,他既不敢踏‘王’字,也不能去踏下面的‘我’字,只有灰溜溜地走了。” 书佐道:“噢!大人写的‘周全我’三个字,原来是一语双关,既周全了自己,也周全了他人。” 范晔道:“对付有权有势和蛮不讲理的人,只能依计而行,不能硬顶硬碰,像你这样去阻止徐湛之,不挨顿臭骂才怪呢!” 范晔说罢,忽然想起皇上要他整理一份历代帝王将相名册,便找出《史记》《汉书》《三国志》等史书典籍,展开藤纸,提起狼毫,按照三皇五帝、chun秋战国、殷商周到西汉的顺序,一直录到三国、魏晋南北朝,这才满意地向皇上交差去了。 bt2四 ht武帐冈大殿内,刘义隆端详着范晔呈来的历代帝王将相名录,还没有感悟到得失,却被范晔那笔锋流畅、苍劲有力的隶书好字所吸引。有心与范晔磋商一番,便向大殿外喊道:“来人啊!” 侍从应一声,走了进来。 刘义隆吩咐道:“传范晔觐见。” “遵旨!”侍从转身走去。 不多时,范晔进得殿内,匍匐在地道:“小臣范晔前来觐见。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爱卿平身。”刘义隆坐在龙椅上道:“朕早闻你熟读史经,jing通韵律,善工隶书。今ri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尤其是你这一手隶书,不知从何学来?” 范晔道:“回禀陛下,小臣师从宗炳。” “噢,就是当今南阳郡顺阳县那个著名的画家。” 范晔道:“宗炳不但画画得栩栩如生,而且各种书法也写得潇洒得体。小臣只不过学得一点皮毛罢了。” 刘义隆想索要范晔的隶书墨宝,但又不能直说,便问范晔道:“范爱卿,你能不能把学来的书法技巧,给朕展示展示?” 范晔道:“那小臣就在陛下眼前献丑了。” 侍从备好文房四宝,范晔挥毫润笔,在四尺帛宣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一首诗。 刘义隆边看边吟: htkjz(崇盛归朝阙, 虚寂在川岑。 山梁协孔xing, 黄屋非尧心。 轩驾时未肃, 文囿降照临。 流云起行盖, 晨风引銮音。 原薄信平蔚, 台涧备曾深。 兰池清下气, 修帐含秋yin, 遵渚攀蒙密, 随山上岖嵚。 睇目有极览, 游情无近寻, 闻道虽已积, 年力互颓侵。 探已谢丹黻, 感事怀长林。jz)ht 刘义隆吟完范晔用隶书写下的长诗道:“好啊!好啊!范爱卿不但书写得好,而且诗也作得深厚大气,若挂于大殿之中,可谓是蓬荜生辉。” 范晔道:“谢陛下金玉良言,小臣实乃是献丑了!” 刘义隆道:“可惜了你这手好隶书啊!” 范晔道:“不知陛下有何指教?” “这纸贴于墙上,字迹就模糊不清了。” “把它装裱装裱挂于墙上,就能保持字体的原形了。” 刘义隆道:“装裱字画可是个难活儿,战国时期的字画都是作在竹竿上,将竹板修整光滑即可,而现今字画作在薄纸上,怎么去装裱呀?” 范晔道:“小臣在师傅那里学得一些技艺,我去试一试吧。” 范晔卷起薄纸,回到御书房,先打好糨糊,再备好一应用品,让书佐打下手,按照托、裁、镶、覆、装五个程序,经过十余天的晾晒,终于使这幅字画平整又洁净,既柔软又光泽地呈现在了文帝刘义隆的面前。 刘义隆展开这幅用杭州绫装裱的字画时,不禁感叹道:“真是良工须具补天之手,贯虱之睛,灵慧虚和,心细如发,配上骑缝章和挂轴及紫红飘带,十分完美,真是一幅不可多得的奇品啊!” 范晔听罢,不但没有感到自豪,反而泪流如雨地“扑通”一声伏在了地上。 刘义隆道:“范爱卿技艺非凡,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哭了起来?” 范晔道:“启奏陛下,小臣有事禀告。” “尽管讲来。” “小臣yu告假三ri。” “为了何事?” “家父卧病在床,想回府看看。” 刘义隆道:“看望家父乃人之常情,准奏!” “谢陛下恩典。”范晔起身退了下去。 一阵秋风,一场霜,花儿凋谢了,树叶枯黄了,范晔走在一层厚厚的枯叶上。他没有乘车,也没有骑马,而是踏着湿漉漉的林间小道,飞速往家赶去。 范府内风吹红烛,火焰闪烁,蜡油堆积如山。范泰直挺挺地躺在病榻上,身边围着郎中和二姨太赵氏及二子范暠、三子范晏、少子广渊、儿女范英和内外孙子们。范英把红烛拨亮,赵氏小心翼翼地扶起范泰道:“老爷,药已经温过几次了,你快喝了吧。” 范泰明知病入膏肓,又何必自找苦吃,只见他摇了摇头,拒绝道:“不用了,吃了也是白吃,这几年也不知吃有多少药了。” 大夫人道:“上苍会保佑好人的,老爷向来信佛,佛会使你平安无事的。” 范泰道:“啥也没用了,我不行了,我要找娃们的爷爷去了。” 儿女子孙们不约而同地跪地哭了起来。 “哭啥哩?人之寿天,都有定数,我活着能为朝廷和百姓们做点事,也没算白活,也算上对得起天子,下对得起庶民。你们快起来吧。” 范泰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手帕上渗浸着点点滴滴的血迹。咳嗽过后,问赵氏道:“晔儿呢?怎么还不回来呀?晚上两个时辰,父子们怕是不能见最后一面了!” 正说着,范晔领着御医赶了回来。 御医上前把了阵脉,拉过范晔道:“范大人,脉搏已弱,你们赶快准备后事吧。” 范泰知道自己大限到了,把一家人召到床前道:“老夫这一生没有白活,上对得天,下对得地,只是对家人教育得太严了,我对不起你们。尤其是冷落了赵氏母子,这是我的一大遗憾。如今儿女们已经长大chéngrén,我也就安心了。我走后,你们能在一起过就在一起过,若过不到一起,就分开过吧,至于你叔父理应由晔儿赡养……” 范泰话还没说完,便两眼一瞪,乘鹤西去了。 范晔一头扎在病榻前,如同打开水闸一般,感情之水一泻千里,大声呼道:“父亲,父亲,我的好父亲啊……” 一家人顿时跪在床前,呼天抢地般地号啕大哭起来,哭声吓跑了老鼠,吹灭了残烛,震荡着范府,回响于建安城上空。 范弘之拉起几个侄儿们劝道:“都别再哭了,哭也哭不活你爹,当务之急是报于朝上,准备后事,不可延误时间啊!” 此时已是东阳太守的范暠哭着道:“叔叔,你是长辈,一切听从您的吩咐。” 范弘之道:“叶落归根,人老归家。按你爹的遗言,应该把他埋在老家顺阳。” 叔侄们商定停当,一边向朝上禀报,一边发丧去了顺阳…… ; 第十三章 文韬兼武略 阳chun三月,是百花争艳的季节,燕子花在田野里竞相怒放,那一片片淡红兼大红的花瓣,在chunri的阳光下如霞似云,有如桃花迎chun,又似杜鹃迷人。然而,在范晔眼里,这些花朵似乎是多少将士用无辜的鲜血铸成的。当他为父亲守孝期满时,已是元嘉七年(公元430年)。这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带着浪漫的情怀一路高歌地走进建康城。 建康城并无砖石城墙,城池四周为竹篱所围,彰显着刘宋王朝的与众不同。武帐冈皇宫大殿是晋皇朝按洛阳魏晋宫殿模式修建的。宫墙有内外三重,外重宫墙之内布置宫中一般机构和驻军。第二重宫墙内是zhongyāng官司署,朝堂和尚书省在东侧,西侧有中书省、门下省和皇子所住的永福省等。第三重墙内才是真正的皇宫大内,前为朝区,主殿太极殿和东堂、西堂为后寝区,前为皇帝寝居的合殿,又称中斋,后面则为**,再往北是皇宫内的华林苑。 此时,宋文帝刘义隆端坐在寝居内,正与几个心腹大臣密议着军机大事。别看他一副文质彬彬的文弱书生模样,但他登基后励jing图治,奋发图强,国力强盛,使得南朝进入了“元嘉之治”的盛世。刘义隆虽然是个不错的治国之君,但他和很多皇子王孙一样,肚子里的墨水不多,没有什么真才实学,他除了让皇弟、皇子们镇守重要州郡外,便是广揽谋士辅佐左右。 在残酷的外患内斗中,此时辅佐刘义隆的三朝元老中,唯有现任太保王弘、中书侍郎裴松之、永嘉太守谢灵运和荆州刺史檀道济最为刘义隆所看重。今ri他召众位谋士先贤进殿议事,一不是为了战事,二不是为了民事,也不是为了**之事,而是为选拔朝廷新生力量,稳定盛世之大计。 刘义隆振振有词地说:“诸爱卿,朕登基以来,百业待兴,为了使百姓得以休生养息,社会生产有所发展,需要劝学、兴农、招贤等一系列措施。今ri朝议先不说劝学、兴农二事,单就招贤,朕想听听诸爱卿的见解。” 王弘道:“不知陛下,yu设何等职位?” 刘义隆道:“朝中现空缺尚书外兵郎,司徒从事中郎,别驾从事史等职位,现急需贤才来补缺填空,诸爱卿可否举荐一二?” 武将檀道济向来心直口快,便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口气点出了年轻有为的范晔、徐湛之、孔熙先、谢综等人选。 裴松之道:“陛下,微臣在招贤方面,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义隆道:“但讲无妨。” 裴松之道:“臣以为国家在招贤制度上,既要察举征辟,更要选贤用德,不可以单纯以门第和相貌取人,更不能让卑琐小人混为朝廷官员。在朝廷内部,要提倡百官勤奋,励jing图治,廉洁奉公,治世为公,把那些无德者及时清理出官吏队伍。” “说得好。”刘义隆道,“你们以为范晔出任尚书外兵郎如何?” 裴松之极力举荐道:“范晔才高八斗,不仅jing通治国之策,而且忠孝双全。出任尚书外兵郎,非范晔莫属!” 裴松之,字世期,河东闻喜(今山西闻喜)人,他为何推举南阳郡顺阳县范晔为尚书外兵郎呢?原来裴松之也为士族官僚家庭出身,祖辈官居光禄大夫,父亲裴珪曾任正员外郎。他从小喜爱读书,8岁时已熟知《论语》《诗经》诸书。后博览典籍,学识ri进,20岁时,就任了殿中将军。桓玄执政时,庾楷推荐裴松之担任新野太守,当时,范泰劝裴松之不要参与桓玄集团,使裴松之迟迟不能动身。不久,军阀火并,庾楷死于桓玄之手,裴松之免去了一场杀身之祸。 义熙二年,刘裕率军北伐,裴松之任司州主簿随军北行,刘裕十分赏识,赞他有“庙郎之才”,将他转任治中从事史。晋军占洛阳后,裕委任之为封国世子洗马,成为刘裕集团的重要成员。 入宋后任中书侍郎,文帝刘义隆以陈寿所著《三国志》记事过简,命他为之作补注。裴松之常在御书房与秘书监范晔商讨《三国志》中所列人物文章的得失,他为范晔的才华所折服,认为朝上有范晔谋事,则是朝上的一大幸事。故而皇上一提到范晔,他便头一个拥护。 王弘对范晔不甚了解,便反对道:“这人不能重用。” 刘义隆问:“这是为何?” 王弘道:“范晔文不见奏章,武不能提枪,光凭一张巧嘴就提官,恐怕要给后人留下笑柄!” 向来不爱出头露面的文人谢灵运,为范晔打圆场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没有委任他为侍中兵郎,他怎能施展才华?” 檀道济帮腔道:“是啊,满肚子学问的范晔却无处施展,就让他担任尚书外兵郎,去为国家建功立业吧。” 经过君臣们的密议,确定范晔由秘书监升为尚书外兵郎,由谢综接替秘书监,徐湛之为从事中郎,孔熙先任员外散骑侍郎。 暂不说孔熙先的学识和为人,且说范晔回到建康,暂时没有上朝,直接回到了范府。 范府内已经没有范泰在世时那么热闹,那么人来人往,那么吵吵闹闹。上房内空落落的不说,而且朱漆大门紧闭,唯有西厢房忽明忽暗地闪动着一丝烛光。宗柳的心中虽然笼罩着一层yin影,但范晔回来,还是极其温暖快活的。恩爱夫妻三年之久没有见面,自然有说不尽道不完的久别恋情。 范晔看着熟睡在一旁的小儿子范叔蒌,问宗柳道:“夫人,上房一家人哪里去了?” 宗柳道:“夫君有所不知,暠哥前两天回来后,以宜都郡衙公务繁忙,没有时间关照家庭为借口,将大妈和广渊弟接到宜都去了。” “真是应了父亲临终时的那句话,这不是明不分家暗分家吗?” “再好的筵席没有不散的客,何况我们与大妈一家早有隔阂呢。” “走了也好,省得以后再打嘴官司了。”范晔又问道:“咱娘和叔父都好吧?” 宗柳道:“说起娘和叔父,他们都是苦命人,苦命人自有苦命福,这不,天一擦黑,各自都睡下了。” 夫妻俩正说着话,叔蒌睁开眼睛醒来,范晔问小儿子道:“萎儿,没惹你娘生气吧?” 范叔蒌用甜甜的一笑代替了回话。 宗柳道:“蒌儿人虽小,脑子却非常机灵,如今他能背书,能写字,会吟诗,会画画,是个很逗人喜爱的孩子。” 范晔问叔蒌:“儿啊,你长大了准备做什么?” 天真的范叔蒌眉毛一扬道:“和爹爹一样去谋事。” “谋什么事呀?” “当官拿俸禄。” 小叔蒌的话不但没有引起范晔的兴趣,反而引起他的伤心来。自己从参军、右卫将军到秘书监,一晃过去了十来年,官职还是一个样,俸禄还是那么多,过去有父亲抚养全家,可现在我能抚养起老少一家人吗?一个升官发财的念头,不禁油然而起。 宗柳见范晔闷闷不乐,便安慰范晔道:“夫君,孩子的话何必当真,就为这伤心,多没意思。” 范晔道:“夫人有所不知,那个秘书监名声上好听,只不过是皇帝身边的一个书童,以我的学问才华不说,当个尚书、侍中,做个部郎,总是绰绰有余吧!” “或许有一天皇上会降恩于你的。” “我实在忍不下去了。” “不说这些没用的话,快歇息吧。” “我还得去给母亲和叔父请安,你先睡吧。”范晔说罢,朝赵氏卧室走去…… 群星调皮地眨着眼睛慢慢退去,蔚蓝的天际升起了橘黄sè的太阳。 从老家刚刚回来的范晔脱去孝服换上朝装,正准备去朝上报到,忽听门外传来一声禀报:“尚书吏部郎刘大人到!” “有请刘大人客厅就座。”范晔边吩咐边迎了出去。 刘湛拱手道:“恭喜!恭喜!” 范晔道:“下官为父亲守孝三年,一无升官二无发财,何有恭喜之说?” “皇上降恩,封你为尚书外兵郎,这不是一大喜事吗?” “你就别逗我了!” “怎么说是逗你呢,我是奉诏,特意来宣你上朝的。” 当范晔从刘湛手里接过圣旨,看到上面确实封范晔为“尚书外兵郎”五个大字时,这才跪地道:“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万岁!” 刘湛道:“有请尚书外兵郎大人,走马上任吧!” 范晔好久没有上朝了,今天的朝拜让他耳目一新,新就新在文武官员中,又出现了几个陌生的面孔,不禁使他思索起新入朝的几位官员的底细来。对于新散骑侍郎孔熙先不甚了解,外甥谢综接替秘书监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提升徐湛之任从事中郎,倒让他不可思议,徐湛之无才无德,皇上怎么会…… 正当范晔无法理解皇上重用徐湛之时,文帝刘义隆道:“今ri朝拜无其他要事,朝廷又选拔任用了几位新的官员,下面朕提出几个问题,看看这几个新任官员的善辩能力如何?” 刘义隆话音刚落,文武百官们一齐向范晔、徐湛之、孔熙先、谢综投来了新奇的目光。 刘义隆看了看范晔、徐湛之等人,一连提出了:前朝秦始皇有哪些功绩、秦朝为何而灭、本朝应吸取什么教训等问题。 几个新上朝的官员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有勇气出班回禀皇上提出的问题。 范晔早就对秦始皇有所了解,本想出班阐述自己的观点,但是挪动了几次脚跟,始终没有出班。在他的意识中,“枪打出头鸟”的例子太多了,即使是假装不知道,也比说错了强得多。 刘义隆见范晔想说又不敢说,徐湛之根本就不敢说,便亲自点名范晔道:“都说范爱卿对史经有所了解,就由范爱卿来回答以上问题吧。” 皇上亲点,范晔无可推辞,只见他抖着双腿出班道:“回禀陛下,小臣认为,秦灭六国,完成了华夏的统一,其功绩在于秦始皇用兵周边各族,巩固和扩大了统一的成果。北伐匈奴,迁徙内地三万多户到北河、梅中一带屯垦,促进了边境地区的开发和民族的融合。尤其修筑万里长城,对保护中原地区的社会经济发展和人民生活安定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刘义隆道:“说得好,还有什么?” 范晔道:“秦始皇废封建大国的割据,设置郡县,加强了zhongyāng集权制。另外,修订了诸方面的律令,如周律、仓律、金布律、关市律、工律、牛羊律、捕盗律、司空律、军爵律、置吏律等等,维护了国家的政治稳定。” 刘义隆点点头道:“这是非常重要的。” 范晔看到刘义隆有所赏识,来了jing神,便滔滔不绝地继续说道:“秦始皇还推选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的三同政策,推行了文字、货币、度量衡的统一,五次出巡,树立了朝廷的权威。” “说得好!”刘义隆问范晔道:“秦朝为何而灭呢?” 范晔道:“他好神仙术,追求长生不老,为此耗费了大量的人、财、物力。又大造宫室和坟墓,规模之大,空前未有,仅阿房宫前立的十二个铜人,每个就重二十四万斤,可以想象当时铸像的不易程度。计关**有宫宅三百所,关外四百所。项羽入关,烧秦皇室,火三月不灭,阿房宫全部被烧掉。同时,秦始皇又为自己大造坟墓,并六国后,他征发所谓罪人七十余万到骊山为自己造坟墓。坟墓高五十余丈,周围五里有余,掘地极深,灌入铜液。墓中有宫殿及百官位次,珠玉珍宝,不可计数。用水银造江河大海,机械转动,水银流注。又用人鱼膏作烛,在墓中燃烧。令工匠特制弓弩,有人穿坟入内,弓弩自动放shè。秦始皇尸体入墓,没有生子的宫女,全数殉葬,不待工匠出来,封闭墓门,工匠都被活活埋在里面。这与秦始皇实行ducái专行的暴政有关。尤其是他‘焚书坑儒’,更是反映出了当时统治阶级内部的尖锐斗争,这一切都是导致秦国灭亡的主要原因。” 文武百官们如听天书般地齐声问道:“我朝应该吸取什么教训呀?” 范晔理直气壮地道:“自陛下登基以来,不仅在义熙土断的基础上清理户籍,下令免除百姓欠国家的‘通租宿债’,又实行劝学、兴农、招贤等一系列措施,而且励jing图治,坚持高祖的集权政策,使社会各种矛盾得到缓和,这是有目共睹的。下官还以为,我朝应该在以下几个方面引以为戒。” 刘义隆本是一位明君,听到范晔yu讲治国之言,便聚jing会神地听了下去,边听边问:“范爱卿,有哪些方面需要我们引以为戒?” 范晔道:“一是各州郡权力过大,影响着zhongyāng王朝的根基;二是官吏的选拔上尚存在一定问题,一些有用的人才没有被朝廷所用;三是刑法不严,有些人贪污受贿,败坏吏风,整治**力度不够。更重要的是盛世之年,更不能轻视外来入侵,应该兵马未到,粮草先行,做到有备无患,才能巩固我朝来之不易的大好江山。” 范晔的见解,不仅使在朝的文武百官心服口服,而且得到了刘义隆的肯定,范晔以他那渊博的学问,就此成了群臣所瞩目的人物。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范晔在任尚书外兵郎期间,把所掌管河南及潼关以东的各种事务,办理得井井有条。但对于从事中郎徐湛之来说,他所分管的车、骑、门户,常常为刘义隆所不满。因为徐湛之为皇姐会稽公主所生,打不敢打,骂不敢骂,更不能贬官,只好对徐湛之道:“看你长相有长相,也是个能说会道的人,怎么办事那么不长眼睛,你要有范晔三分之一的本事就好了!” 徐湛之道:“那我该怎么办呢?” 刘义隆道:“你去范晔那里取经去吧。” “他能教我如何去做官吗?” “那就看你会不会办事了!” 徐湛之过去曾受到范晔的奚落,但为了博得皇上的欢心,还是硬着头皮,走进了范府。 范晔正在教小儿子范叔蒌学写隶书,看到徐湛之到来,却不想理睬,但念及同朝为官,便不冷不热地招呼徐湛之落座后,问道:“徐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呀?” “这从事中郎之职我不想干了。” “这事儿,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何事使你如此灰心丧气?” “范大人,皇亲国戚哪个不是侍中、宰相的?唯我封了个从事中郎,还整天受气挨骂。既然做不好从事中郎,倒不如不干,换个别的差使去!” “徐大人,我理解你的心情,是不是受到皇上的贬斥了?” “是的。皇上说我并不是不用心,只是方法不当,要我向你学习来了。” “我有什么要学习的!无非是多用点心,服侍好皇上罢了。” “让我去服侍皇上,恐怕我母亲还不愿意呢!” “那你就去当王爷,当千岁去吧。” “当王爷没那个福分,不如范大人给朝廷奏上一本,让我当个廷尉什么的,以我的xing格,肯定会把那些有罪之人管教得服服帖帖!” 范晔一听,忽地变了脸,看着徐湛之那恬不知耻的模样,低声说道:“徐大人,你……!我在朝拜时已经掉了两遍魂儿,你就别拿我来出气了吧!” 徐湛之死缠硬磨地道:“范大人,你在皇上心中,是个有主见的人,不看我的面,就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求你奏上一本,给我调换个别的职位吧。” 范晔虽然不愿为徐湛之办事,但念他是皇上的外甥,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便答应道:“那我就参上一本试试。” 徐湛之抱拳作了一揖道:“在下先谢谢范大人了。” “恕在下不远送。”范晔边说边下了逐客令。 ; 第十四章 荣升吏部郎 宋文帝后六年的一天晚上,建康城武帐冈太极大殿里灯火辉煌,锣鼓齐响,文武大臣,排列两旁,面面相觑,默默无声,宋主刘义隆端坐zhongyāng,眼睛盯着诸位爱卿,气氛十分紧张。 什么大事使刘宋王朝如此诚惶诚恐?原来是刘义隆自文治以来,人民丰衣足食,一片繁荣景象,不仅使皇帝刘义隆有些飘然,大臣们也竞相上奏献策北伐,以获得皇帝的宠爱,特别是太保王弘的奏章,使向来弱不禁风的刘义隆居然产生了“封狼居胥”的念头,又加上宠臣刘湛、徐湛之的怂恿,刘义隆便下了决心,开展了大规模的北伐行动。 伐魏大战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激烈,西路军在檀道济的指挥下,靠着薛安等将领的英勇善战,取得了一定胜利,但围攻渭台的王玄漠用兵不力,节节败退,导致魏军转守为攻,使得宋军一泻千里,江淮诸地尽数暴露在敌人面前。魏军采取不攻城的策略,急速南进,在长江边的瓜步建起行宫,虚张声势,扬言渡江,一举攻克建康城。 眼看元嘉之治的成果将在鲜卑铁骑的蹂躏下破坏殆尽,刘义隆如坐针毡,寝食不安,不得不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对策。 刘义隆看到众臣到齐,便说道:“拓跋率军来势凶猛,沿途野蛮抢掠,大有攻打建康,毁我长城之意,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众臣听后,个个义愤填膺,纷纷献策,武将们急着请命出征,文官们也摩拳擦掌。 宋文帝令众臣详议形势,看如何对付这魏军。 檀道济出班奏道:“北魏善山战,我军善野战,我须舍短而用长,军卒有强弱之分,选练必须jing良,cāo练必须纯熟,毋轻举而致败;器械有利钝之别,劲驽长戟利及远,坚军利刃利及近,贵在因时制宜。还有一最有用之法,就是以夷攻夷,可选那些已经降魏的义渠作为前驱,结以恩信,赐以先军,与我军相为表里,然后可制拓跋于死命。” 王玄漠出班奏道:“陛下,军情如火,来不得半点拖延,应速发大军,一举歼灭拓跋,方可稳定百姓之心。” 刘义隆听了连连点头,觉得二位大臣言之有理。他望望其他众臣的脸sè,看出诸爱卿也表示赞同,便说道:“既然如此,拓跋不光是想统一中原夺取朕的皇位,而且也是藐视我朝文武百官,不知哪位大臣愿领兵攻魏?” 大将军檀道济自然领先,王玄漠也不甘落后。 范晔倒是不慌不忙地走了出来。 刘义隆道:“范爱卿还有何良策要献?” “启禀陛下,”范晔双手拱拳道,“以微臣之见,此次讨魏不能强攻。” 刘义隆道:“依你之言,应该如何?” “应采取攻心之术。” “何谓攻心之术?” 范晔道:“陛下可一方面宣布京师戒严,一方面派人到魏营假装谈判求和,给拓跋无机可乘,在魏军麻痹大意之时,趁机出击,方可取胜。” “此计可使。”刘义隆扫视了众臣一眼道:“不知哪位爱卿愿意前往魏营迷惑拓跋?” 范晔道:“若陛下相信微臣,我愿前去魏营会会那不可一世的拓跋愚夫。” “准奏。”刘义隆一面下旨范晔去魏营当说客,一面下旨檀道济为征魏元帅,加紧备足粮草,等待范晔传回喜讯。 “寸金难买寸光yin”。时间一天天流失过去,总是不见范晔转还。建康城内人心惶惶,动荡不安。正当百姓们肩挑手推,扶老携幼,准备外逃之时,范晔扬鞭催马,扬眉吐气地赶了回来。 刘义隆急不可耐地把范晔召进武帐冈大殿,问范晔道:“范爱卿,此番前去魏营,那拓跋有何反应?” 范晔道:“启禀陛下,微臣以三寸不烂之舌,已说服拓跋停战和谈。” “理由是什么?” “割让锦州以北地区。” “时限几何?” “半月之内。” 刘义隆听罢,当即命范晔为征魏前锋,下旨他在禁军中挑选五十名将领上阵助威,随檀道济、到彦之和三万人马出了建康城。 魏军还没有反应过来,檀道济便砍杀过去。魏军虽有数万之众,但多数是抓来的民夫,根本没有战斗力,加之人心松散和chun天冻解雪融,不利于骑兵驰骋,所以放弃虎牢、洛阳等重镇,节节向后退去。 宋军兵团渡过黄河追击,将失土全部收回。全国欢腾,尤以刘义隆最为得意,因为他用了奇异的遥控指挥法,才获得如此盛大的成功。建康至洛阳近两千路程,最快的加急驿马也要五六天才能到达。刘义隆从小就生活在女人围绕的深宫之中,却直接指挥千里之外血肉横飞的战斗,证明刘义隆确实天纵英明,智慧过人。 刘义隆当皇帝虽然继承了高祖刘裕的治国之策,生活上很是节俭,但他必须先稳住形势,才能有所作为,尤其是清除了谢晦、徐羡之、傅亮等大臣后,特别注意手下这些文武大臣,在一举击退魏军围攻之后,便破格地举行了盛大宴会。 今天的宴会不同寻常,是一次刘宋王朝建立之后的第二次国宴,自然奢华至极,宫内宫外,殿上殿下,挂红灯、扎城楼、搭彩棚,异彩缤纷,一片喜庆气象。 太极大殿帷幕屏幛,喜气楹联,宫灯彩球,挂满了宫室,吏掾太监、宫娥彩女都换上了新装,无不是穿红挂绿,艳妆浓抹。 既然是国宴,自然少不了皇帝、皇后、皇太后和诸位王爷及嫔妃们。也少不了大小公主、皇子皇孙们助兴行乐。 宴会开始前,刘义隆先对伐魏将士们论功行赏,范晔因迷惑拓跋立下了头功,首封为尚书吏部郎,领新蔡太守,并赐锦缎布匹二百,白银千两,宅院一座。然后依次封刘湛为太子詹事,徐湛之为太子舍人…… 论功行赏后,在阵阵鼓乐声和宫女们翩翩起舞的欢乐氛围中,国宴开始,每人酒菜一盘,边吃喝边谈笑风生。刘义隆尽兴之时,便手舞足蹈地唱了起来: 南北统一, 唯我刘宋, 运筹帷幄讨拓跋, …… 刘义隆还没唱完,便赢得了国宴上的一片喝彩声。 这个说:“唱得好!敌强我弱,若不先下手伐魏,我朝迟早要被北魏灭掉。” 那个说:“陛下伐魏是明智之举。” 皇弟彭城王拍手赞道:“皇上唱得好,接着唱啊!” 刘义隆道:“朕本想继续唱下去,可是没人伴奏,多没意思呀!” 刘义康道:“新封吏部尚书郎范大人琵琶弹得行云流水,并能不断创作新曲。让范大人伴奏,陛下肯定能唱出另一番情趣。” 刘义隆道:“噢!朕只知道范爱卿文采飞扬,又有一手隶书好字,还从来没有听说会弹琵琶呢!” 范晔只是与檀道济等人谈笑,假装没有听见。 刘义隆只得点名道:“范爱卿,朕想再唱几句,你可以伴奏吗?” 檀道济推了推范晔道:“陛下让你伴奏呢!” 皇上话说到这份上,范晔不得不出班,从一个歌女手中接过琵琶,立在刘义隆旁边,随着刘义隆的歌声,弹起琵琶来。 刘义隆唱完,范晔也停了下来。 刘义隆道:“弹得好!再弹一曲吧?” 范晔道:“启禀陛下,微臣只会弹这一曲,别的就不会弹了。” 刘义隆虽然有些不满意,但碍着皇亲国戚和大臣们的面,没有加罪范晔,便悻悻离开大殿,回寝宫去了。 秋去冬来,黄叶落尽,雪花飞舞,寒风逼人。 宜都太守范暠自把母亲接往太守府后,这老夫人本应跟着儿子享清福去了,谁知一路奔波受寒,高烧一直不退,夜夜梦话不断,不是梦见了已死的儿子范昂,就说梦见了老爷范泰,尤其近ri以来,时清醒时糊涂,弄得范暠不知所措,找宜都名医诊治,药不愿喝,做好的菜肴不愿吃,至使范暠跪于床前道:“母亲,吃点饭吧,不吃可不行,吃饭才能扛病壮身啊!” 老夫人迷迷糊糊地道:“那,那就叫你爹来喂我吧。” 范暠道:“母亲,我爹回老家顺阳去了。” “那就让晔儿来喂我吧。” “四弟范晔在建康做官,回不来呀!” 老夫人一阵梦呓,断续地说:“我……我有愧呀!” “你有愧于谁?” “妈我有愧于晔儿呀!” “你怎么有愧他了?” “我打过他,骂过他,冤过他……” 范暠道:“四弟不会计较的。” 老夫人道:“你……你去……去把晔儿叫来,妈有话对……对他说。” “好吧。”范暠见母亲病情危在旦夕,有必要通知姨娘和范晔一声,便吩咐仆人快马加鞭地往建康城赶去…… 范晔上朝赴宴回到家中,因无有得到皇上的满意,生怕刘义隆会给小鞋穿,也没有向母亲赵氏问安,便一头倒在自己卧室内,蒙被睡去。 宗柳端来一杯茶道:“夫君,你今天心情这么不好,是不是知道大妈在宜都病危了呀?” 范晔一脸不高兴地说:“夫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哥派人专程进京通报来了。” “来人怎么说的?” “说是大妈要你前去有话要说。” “可我公务繁忙,走不开呀!” “你去朝上告几天假,不就是了。” “她根本不值得我去看望。” “那是为何?” “她过去就没有把我和妈放在眼里,视我和妈如同下人一般,我对她早就没有了任何感情!” “可你和哥哥范暠毕竟是同父异母,何况你和哥哥又是同朝为官,就是其他太守母亲病危,你不也得去看望看望吗?” “好了,好了,等两天再说吧!” 说话不及,又来人禀报,老夫人已经乘鹤西去,让范晔赶快去为老夫人送葬。 范晔无奈,又在母亲赵氏和叔父范弘之的再三催促下,这才带上宗柳和儿子范叔蒌向宜都城走去。 当他们来到宜都太守府时,已经五天有余,大夫人早就入土为安了。 范暠泣不成声地说:“四弟,你怎么才来呀?我母亲临走时想对你说声对不起的话,可你就是不能原谅她。” 范晔冷冰冰地道:“我这不是来了吗?一是朝上公务繁忙,二是路途遥远,晚来了一步。” 范暠虽对范晔的不孝有些不满,但他宽宏大量,没有为难范晔,还是忍气吞声地款待了他。 在范晔走后,范暠把范晔不忠不孝的事函告了御史中丞沈演之。沈演之认为朝廷官员不孝的行为,就是对朝廷的不忠,他对范晔的违礼行为,先是一阵痛骂,随后又向宋文帝刘义隆参了一本弹劾,要皇上治罪范晔的不孝行为。 朝拜之时,刘义隆道:“有事奏章,无事退朝。” 沈演之出班道:“微臣有事上奏。” 刘义隆道:“沈爱卿有何事要奏?” 沈演之道:“微臣要弹劾尚书吏部郎范晔。” “为了何事?” “范大人嫡母在宜都去世,身为哥哥的宜都太守范暠接二连三地派人通禀范大人前去送行。范大人本应即刻启程奔丧,但他对嫡母毫无感情,故迟迟不肯上路,被迫动身后,又携带妻小自随,等他赶到宜都时,他嫡母已经入土为安了。对这样违礼的行为,皇上理应治罪。” 刘义隆问范晔道:“范爱卿,可有此事?” 范晔出班道:“回禀陛下,确有此事。” 刘义隆道:“该当如何治罪?” 范晔道:“不是微臣有意违礼。” “此话怎讲?” “一是尚书省公务繁忙,一时走不开,二是建康到宜都路途遥远,误了时辰。” “那你为何又携妻带子?” “儿孙为上辈送行,本是孝心所致。” 宋文帝本想治罪范晔,但念其才华横溢,对朝上有功,没有下旨治罪于他。但从此以后,范晔与沈演之之间产生了隔阂。 范晔不仅受到沈演之的弹劾,也受到官吏庾炳之、何尚之、徐湛之等人的嫉妒,但他对同僚们却还是以诚相待。 当时,沈演之为右卫将军,与范晔一样深受宋文帝刘义隆的宠爱,每次相见皇帝时,范晔先到,必等沈演之到来时一起进去。而沈演之从来对他不怀好感,想尽办法排挤、打击陷害他。像沈演之入朝向来没有等范晔的习惯,范晔也有所察觉,虽然耿耿于怀,但不能明辨,对于范晔这样的文人,他只能暗中与他们周旋了。 范晔退朝回家后,左思右想,我总不能这样长期让他们挤兑吧,于是便写了一篇《和香方》文章来对付不怀好意的同僚们。 这篇《和香方》文章字数不多,只有麝香、枣膏、灵蒮和詹唐八个字,其实就是皇宫贵族们常用的几种香料的配方。 宗柳不懂其中含义,看着范晔刚写好的《和香方》问道:“夫君,你这是啥文章啊?只不过是几味香料的代名词。” 范晔道:“夫人,别看只是几味香料的名称,可它代表了几位华而不实的朝中大臣呀。” “你把它们都比作何人?” “你看那庾炳之,向来忌讳这忌讳那,他不是‘多忌’的麝香吗?” “那‘枣膏’比作谁呀?” “何尚之办事混混沌沌,如同‘枣膏’一般。” “那‘灵蒮’、‘詹唐’又比作哪两位大人?” “徐湛之一贯虚燥,沈演之xing情粘湿,他们一个是‘灵蒮’,一个是‘詹唐’。” 宗柳道:“夫君,你这样用《和香方》去讥讽几位同僚,为妻以为不妥,在充满陷阱的官场上,必为同僚们所不容,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呀!” 范晔道:“夫人请放心,以他们几个的才能,远远不是我的对手。我不但让他们认为我有文才,还要让这篇《和香方》为**皇妃们所宠爱。” 范晔边说边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 第十五章 党固大联盟 范晔的《和香方》很快在建康城传开。且不说同僚们如何评论,却说那些佳丽视如珍宝,歌伎们不惜重金买得香料,把自己装扮得花枝招展,香气扑鼻,引逗得那些七情六yu的热血男儿,倾倒在石榴裙下。就连那皇妃、公主及宫女们也竞相用《和香方》配制香粉,用来扑面爽身,以此博得皇帝和王爷们的喜爱。 刘义隆的淑媛路惠男,虽然生得非常美貌,也让宫女们买来香料,为的是使刘义隆能经常眷顾。按理说她那副姿sè足以使刘义隆拜在门下,但她除了姿sè,再没有其他任何长处,曾被刘义隆戏称为低俗无德的市井村妇。 有些人喜欢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路惠男很符合无才的“标准”,再加上美貌,又会生儿子,照理来说是很有“德”了吧?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讲,女人的才华美德,可能比男人的才华美德更重要,因为她才是孩子真正的启蒙者,未来的好男人将要从她这里接受最初的教养。 然而,路惠男既没才更没德。可是她却是后妃群中的幸运者。 路惠男是宋文帝刘义隆年轻时的妃嫔之一,推算起来,她为宋文帝生下儿子刘骏的时候,文帝也不过二十多岁,虽然宫中袁皇后擅妒潘淑妃专宠,路淑媛总还是比那些“嫩草”幸运得多。 路惠男出身平民,没有什么家世背景,也缺乏教养才华,因此,当她年纪渐长之后,便失去了宋文帝的宠爱,当然这只是一个借口,主要原因还是由于刘义隆的爱情并不在她身上,因为那时路惠男只有二十四五岁,远未到“sè衰”的年纪。其主因是宋文帝在封五岁的刘骏为武陵王后,便顺水推舟地将这位过期妃子也送出藩,离别皇宫到她儿子刘骏的封地生活去了。 虽然刘义隆偏爱太子刘劭,但文武双全、jing于骑shè的刘骏也还算王运亨通,绝非一般闲置藩王可比。他食邑二千户,并且一路执掌兵马政事,刺史、将军、都督集权于一身,在自己的一亩二分地上,刘骏是想当然地威风八面。 “哪个女子不怀chun?”路惠男虽然在儿子刘骏这里生活得有滋有味,但她那chun火越烧越旺,直烧得青chun退去,卧床不起,奄奄一息。 宋文帝外出巡视时,见路惠男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念与其过去恩爱的份上,便再次把她召进宫中,并让御医好生调养,这才使得路惠男重放光芒。但从此以后,刘义隆很少光顾路惠男。 路惠男不甘心失去刘义隆的宠爱,又无计可施。正当她一筹莫展之时,忽听随身侍女禀报,说范晔的《和香方》在很是得到歌伎们青睐,便让侍女买来各种香料,不但把满屋撒尽,而且粉遍全身。让人有一种不喝醇液自醉的感觉。 路惠男这一招还挺有效。当刘义隆路过路惠男的寝宫时,不禁被一阵奇特的香味所吸引,便情不自禁地朝路惠男寝宫走去。喜得路惠男扭动细腰,扑闪着大眼睛迎上前道: “陛下,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刘义隆道:“淑媛,你这宫里使的是啥**药啊?” “范晔的《和香方》。” “《和香方》能有如此魅力?” “陛下近闻妾身就知道了。” 刘义隆走近路惠男,不觉有一种香气熏心的感觉,这感觉是冲动,是情火,是情yu,冲动的情火燃烧出情yu,以致使他无言地拥抱着路惠男,急不可待地向纱帐中走去。 正当此时,不知好歹的徐湛之在宫外禀报:“陛下,魏军派人送书信一封,请陛下亲览。” 刘义隆以为是北魏拓跋焘,再次为攻打建康下的战书,不禁心惊肉跳地推开路惠男,急匆匆地去了太极大殿,命徐湛之火速召来文武大臣,商议对策。 大臣们来到议事殿,刘义隆见是一封措辞有趣的恐吓信,其大意是责备他不守诺言,便哈哈一笑,念出声来: “我北魏这次失利,皆因范晔诱惑。你们南人竟用这种卑劣手段,这怎么是大丈夫的行为呢?为什么不敢亲自领兵枪对枪刀对刀地打一场硬仗,反而用财物来诱惑我的将士们?你要想保存刘氏一脉,就赶快把黄河以北的地方献出来。这样我才会发善心把江南留给你们。否则就赶快训练军队,准备打仗。不过,看从前的战绩,贵方一向胜少败多,这回还是赶快求祖宗保佑吧!你们从前北联蠕蠕,西联赫连、沮渠,东联高丽冯弘,这些国家都被我灭掉了,你们怎么能duli?而且你们不是我的对手,你们经常想和我打仗,但我既不是白痴,也不是苻坚,什么时候和你们打都取决于我。我白天派骑兵包围你们,晚上就跑到一百里外的地方宿营。听说你们南方人擅长半夜劫营,不过劫营部队一晚上最多走五十里,那时候天就亮了,看你们怎么办!这两天我从西域高价请来了几个婆罗门僧侣,他们擅长念咒,念两次咒就有鬼神把你押到平城来了。” 大臣们听后,个个怒不可遏。 刘义隆道:“这既是一封下战书,也是一封恐吓信,我南宋帝国,还怕他不成?” 王玄漠急不可耐地道:“陛下,要不再次北伐。” 徐湛之道:“拓跋焘杀掉崔洁后,国内民心失尽,已经没有了战斗力。” 何尚之道:“前段时间拓跋焘十万大军四十二天都攻不下我们几百人的小城,可见魏军实力不过如此。” 刘义隆被大臣们的上表,又弄得“经营中原封狼居胥”的念头开始翻腾。最终下令全国总动员,准备再次讨伐拓跋焘。 檀道济急忙劝阻道:“我们是步兵,对方是骑兵,正面作战很难对付,这次北伐,魏军已做好准备,形势不见得好啊!” 刘义隆听了檀道济的话,很是不高兴地道:“害怕什么!现在正值盛夏,河水暴涨,坐船可以从建康一直到碻磝(今山东茌平),那么在滑台的敌人必然望风溃逃。虎牢和洛阳也就大势所去了。到了冬天,我们就把城池修好了,敌人不擅长攻城,如果他们敢来打黄河三要塞,那是正中我们下怀,如果敌人胆敢过河,就派出三要塞的军队截住他们的后路,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范晔向来对檀道济有崇敬之心,见刘义隆指责檀道济,怕这个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受到不怀好意的大臣们对他的伤害,便出班道:“陛下,治国和管家的道理一样,耕地的问题要请教农民,织布的问题要请教妇女,似我等书生打仗,怎么能成功呢?” 刘义隆道:“范爱卿所言,打仗的事还是要靠武将檀大将军了?” 范晔道:“檀将军被魏军视为常胜将军,只要檀将军披甲上阵,定能使魏军闻风丧胆,败阵而去。” 没等刘义隆说话,不知高低的王玄漠便请战道:“陛下,微臣愿做檀大将军的前锋。” 檀道济因受到刘义隆的指责,便倚老卖老地说:“陛下,臣已老矣,还是让王大人挂帅出征吧。” 刘义隆回想到前次伐魏,皆因檀道济和到彦之没有认真执行作战计划的原因,所以没有成功,便就腿搓绳道:“既然檀将军年事已高,就由王大人挂帅伐魏去吧。” bt2二 ht正如拓跋焘所设想的那样,宋军打到滑台后,就一蔫到底,不再追击。吹牛皮的伐魏元帅王玄漠到了滑台后便宣布攻城。 前锋范晔道:“将军,现在天气燥热,战马还没养肥,不宜出击,还是用火箭烧城为好。” 王玄漠摇头晃脑地道:“这些都是我国的财产,何必要烧呢?” 范晔道:“王元帅何必当真,这不过是三十六计中的‘佯攻之计’。” 王玄漠也是个读书人,经范晔这么一说,便让将士们在城外摆下了火箭烧城的阵势。 周围的百姓们听说王玄漠是个仁义君子,便纷纷前来响应所谓的义军,有的赠送粮食,有的要求参军,每天都有数千人前来拜访。 王玄漠发现盛旺的人气是一个发财的极好机会,觉得把这里的大犁运到南方去一定能够赚大钱,就从南方搞了些布匹来和滑台的老百姓做易货贸易。王玄漠开出的价格很离谱,几百个大犁才能换他一匹布,百姓们都不接受。王玄漠便派兵挨家挨户去抢犁,每家有多少就抢多少,至少要准备八百,多了不限,抢完后丢下布匹就走。 这样一来,老百姓对子弟兵们的殷切希望全部成了泡影,纷纷四处逃亡,有的甚至返回北魏去通风报信。 王玄漠靠掠夺大犁发了一笔大财,但他又很抠门,不但没有给范晔什么好处,反而让士兵们连饭也吃不饱,一打仗就磨洋工,滑台城攻了三个月都没打下来。 这时已到了初冬,范晔建议王玄漠抓紧攻城,王玄漠就是不理不睬。 拓跋焘得知宋军军心溃乱,又得知宋军元帅王玄漠又是这样一个活宝,就命令全军人人准备一面战鼓和一个胡笳,半夜进攻时将乐器一齐吹奏,顿时声音震天动地,传到六十里外的宋军大营。 宋军营地里早就传言一百万魏军就在附近,听到敌人进攻的胡笳声都吓破了胆,王玄漠带头往碻磝逃跑,军队不战即溃,拓跋焘的骑兵乘胜追击,杀死一万多宋军散兵。 范晔在碻磝对王玄漠建议道:“魏军此次来势汹汹,而且我军士气低落,碻磝一定守不住。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如撤退到徐州联合当地守军,组成战斗集团,才是对付魏军骑兵的上策。” 王玄漠不敢决断,赶紧派使者去向刘义隆汇报。等了半个月后,等来的圣旨是继续死守。 范晔道:“诏书从建康送过来时,这里的形势早已变化了,元帅放着我的好计不用,反而请示建康,有什么意义呢?” 无能的王玄漠拱手说道:“是啊!是啊!还是吏部郎有见识,不过这是上意,我们不得不遵守啊!” 范晔顿时气得够呛,一气之下回建康去了。 刘义隆听说王玄漠不战自败,突然又想到了檀道济,关键时刻还得老将出马。便把檀道济召到太极大殿道:“檀老将军,北伐还是非你莫属。” 檀道济心想,也好,省得在建康心烦,便答应了救援滑台的指令。 檀道济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也知道北方骑兵的厉害,出征前便向刘义隆提出了两点要求。一是不听遥控指挥,那样会贻误战机。二是不去中原,那样会陷入北魏骑兵的包围圈。 刘义隆听了檀道济的观点后,心里十分不快,但还是以大局为重,将来再收拾他泄愤不迟。 姜还是老的辣,檀道济一出征,便发挥了他的战斗水准,足可以对抗北魏两支王牌骑兵部队,拓跋知道江南来了高人,从而打消了再次长驱直入攻进建康的念头。 檀道济由于指挥得力,手下又有那么多能攻善战的大将,加上他那几个儿子个个都有本事,因此遭到刘家的忌恨。加之王华、王昙等老臣相继去世。靠血统门第或拍马出身的一帮家伙逐渐把持了大权,北魏又专心搞建设,檀道济的军队成天赋闲,没有了用武之地,说坏话的人越来越多,军队的ri子就逐渐难过了。 ; 第十六章 朝中起风波 不久刘义隆生了病,武帐冈到处弥漫着紧张、忧伤、茫然的不祥气氛。大臣们免不了轮番前来探望,在他们中间,有的是来观察皇帝的病势,有的是来探听朝中的消息,有的是假心假意随波逐流,弄得刘义隆筋疲力尽,他不得不让袁皇后挡驾在宫外不予诏见。当他听说范晔在宫外等候问安时,破例地吩咐袁皇后:“传见。” 范晔到了卧室,伏地拜道:“微臣叩见皇上,祝陛下龙体早安。” 刘义隆道:“平身赐座。” 范晔坐在刘义隆病榻旁,刘义隆道:“朕久集沉疴……” 范晔急忙劝道:“陛下无忧,偶感不适,吃几付药,龙体会安康的。” 刘义隆叹口气道:“卿有所不知,朕这病不是吃药可以奏效的。” 范晔疑问道:“陛下是……” 刘义隆不避不讳地说:“朝中大事,朕安不下心哪!” 范晔已经明白刘义隆是心病所致,便劝道:“陛下无忧,朝中有太子和王爷们理政,不会有事的。” 刘义隆道:“不知范爱卿对太子、王爷和大臣们有何看法?” 范晔道:“此乃朝廷大事,微臣不便多言。” 刘义隆道:“朕知道范爱卿忠于刘宋王朝,理应为朕分忧啊!” 范晔的确忠于皇上,但不敢明说,便以古比今地道:“恕臣直言,昔ri吕氏乱政,危及江山,先帝深谋远虑,暗向丞相陈平、太尉周勃下了继位遗诏,所以,出现了诸吕谋逆之后,陈平等人便保代王登上了龙位。” 刘义隆听话听音,不禁高兴地道:“朕明白了……” 袁皇后在室外喊道:“彭城王和刘湛前来问安。” 范晔站起身道:“陛下,臣先告辞了。” 范晔走后,刘义康和刘湛二人入了宫。 刘义康不让自坐,道:“陛下,你可不能病倒,朝中一ri不可无君啊!” 刘义隆本想坐起身,不料力不从心,未能坐起又躺下了,便手撑着头道:“你们来得正好,朕有事要和二卿商议。” 刘义康和刘湛齐声说道:“谢陛下,陛下有用臣之处,臣万死不辞!” 刘义隆道:“朕积郁成疾,已病入膏肓,担心一旦撒手人寰,太子刘劭他……” 刘义康跪下道:“陛下年轻力强,正是风华正茂之年,chun秋鼎盛之期,怎么会呢?望陛下放宽心,臣拼上老命也要保太子安然无恙。” “不,朕不放心哪!”刘义隆掏出了心里话,“太子年幼,怕是老臣们不服啊!” 刘义康道:“皇弟受陛下知遇之恩,无以回报,我愿为陛下分忧。” 刘义隆道:“朕这病不知何时才有好转,朝中大事,以后就由皇弟代办了。” 不久,刘义康被调任司徒,录尚书事。刘义隆的病一ri重于一ri,疏于朝政,诸事委托给刘义康处理。时任尚书仆shè殷景仁、太子詹事刘湛、尚书吏部郎范晔和太子洗马徐湛之等人一时成为刘义康的得力干将。 刘湛入朝后,见殷景仁官位比自己高,对此常常愤愤不平,于是深结司徒刘义康,想倚藩镇之重把殷景仁拉下马来。刘义康听信刘湛谗言,便到刘义隆那里告了黑状。 刘义隆认为殷景仁为三朝元老,没有采纳刘义康的上奏。 刘义康返还尚书省,流着眼泪将皇上病危的事告诉了刘湛、范晔。刘湛道:“天下的事情艰难不好办,怎能是年幼的君主统治得了?” 刘义康和范晔都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刘湛又道:“朝中这等情形,当务之急是立一个能够左右局势的明君,选择有涉世才学的人进宫辅政。” 范晔问道:“何人能左右朝中局势?” 刘湛道:“当然是彭城王爷了!” 刘义康道:“不能啊不能!本王怎能篡位呢?” 刘湛道:“那就暂不立新主,及早选贤入朝辅政。” 刘义康道:“何人有涉世才学?” 刘湛道:“南阳刘斌就不错嘛!” 刘义康道:“这个人我了解,可从司徒右长史提升为左长史,与我等一同参与朝政。” 刘湛道:“最好是让刘斌做丹阳尹。” 刘义康道:“这丹阳尹,本王做不了主,还得皇上说了算。” 刘斌是刘湛的同乡,又是得到彭城王刘义康的提携,常常想改变朝廷君主,让皇帝的位置归属刘义康,于是就相互勾结,结党营私,倘若有谁尽忠文帝,报效朝廷,不与他们志同道合,便捏造罪名,使之受到不幸。他一边到尚书仪曹那里去查阅东晋司马衍在咸康年间不立司马岳的旧事,一边多次收集老臣殷景仁的短处,致使殷景仁不得不托病辞去尚书仆shè职位,告老还乡去了。 从此以后,文帝刘义隆与皇弟刘义康之间的权势出现了分裂,朝廷内外的灾难在酝酿之中。 当时刘宋良将当推檀道济,自历城全师退归后进位司空,仍然镇守丹阳。其左右心腹,都是身经百战者,并有子数人,如给事黄门侍郎檀植、司徒从事中郎檀粲、太子舍人檀隰、征北主簿檀丞伯、秘书郎檀遵等,又皆秉受家传,才具卓荣。功高未免震主,盛气足以凌人。他不仅被宋文帝刘义隆所留意预防,也为刘义康、刘湛、徐湛之等人所不容。当殷景仁病辞后,檀道济奉诏回到建康。 刘义隆在病榻上召见道:“檀爱卿功高盖世,朕让你回朝议事,是想让你用心边防,筑牢长城啊!” 檀道济道:“陛下请放心,老臣就是战死疆场,也要保护好陛下的大好江山。” 刘义隆道:“三朝元老中,仅剩下你和殷景仁两位爱卿了,谁承想殷爱卿遭人谗言,一气之下托病告老还乡,现在唯有檀爱卿能理解朕的心情了。朕提醒檀爱卿,须多留防谗言,谨慎从事即可。” 檀道济道:“陛下,老臣一身正气,对朝廷忠心耿耿,料那些小人奈我不得!” 刘义康是个有点能耐的人,对巩固王朝出力不少,他不仅自强不息,无有懈怠,而且少而聪察,胆识过人,一闻必记。在宋文帝刘义隆有病期间,小心侍候可见骨肉之情,对地位低下的人也不高高在上,一一接见,爱惜官爵,未尝为阶级私人。皇室成员能够这样是很不错了。可这恰恰是凶险所在,你能干和得人心对于一位来之不易又有重病在身的皇帝却是一个很大的威胁,刘义康恰好又有致命的过失点,素无求学,暗于大体,在做人的机巧学问上,总是稀里糊涂,不知有个君臣之分。 有一年的冬月,刘义隆和皇弟们在华林苑里分享着长沙郡太守进贡的柑橘,刘义隆吃着吃着,觉得味道不是多美,便对刘义康道:“彭城王,长沙今年送来的柑橘,从样子到味道怎么都不如往年啊?” 刘义康顺口回道:“今年的好呀!” “怎么好呀?” “送给我家的柑橘,个个都有三四寸那么大。” 刘义隆听着不是滋味,嘴里没说什么,却在心里藏下了暗影。 当刘义康提出任命刘斌做丹阳尹时,刘义隆观察到了刘义康的用意,便打断刘义康的陈述理由道:“刘斌何德何能,让彭城王这么赏识啊?” 刘义康道:“启禀陛下,刘斌家财不足。” “这不是理由。” “刘斌善战。” “他能比得上檀道济吗?” “檀道济已老矣。” “老也不能解除他丹阳尹的职务。” “那就不说刘斌。”刘义康话锋一转道:“听说会稽郡太守羊玄保要求还京师,不知由谁去接替呀?” “你以为谁接替会稽太守合适?” “臣以为刘湛是个很好的人选。” 刘义隆本来想说还没想好让谁去任会稽太守,忽听刘义康推荐刘湛,便仓促地道:“朕已想好,任命刘斌前去会稽。” 刘义康没有得到皇上的恩准,眼看如意算盘没有得逞,便气呼呼地回到尚书省去。 无独有偶,刘义康万万没有想到,当他走到尚书省门口时,正好碰上太子抢走了他儿子的宝马,还骑在马上横冲直撞,不仅冲散了仪仗队,还差点要了刘义康的老命。 随从们赶紧把彭城王搀扶起来,刘义康恼羞成怒,立即吩咐传令的骑士道:“去!速召刘湛、范晔、刘斌、徐湛之来碧水堂议事!” 刘义康回到府邸,大轿一落,门吏忙上前禀报:“刘湛、范晔、徐湛之诸位大人,都在碧水堂暖阁恭候王爷。” 刘义康轻咳一声,瓮声瓮气地问道:“小王爷刘虎没有外出吧?” “没有,没有。小王爷一直在府,未曾外出。” “这就好。”刘义康嘴里说了一句,一甩手径向后花园碧水堂走去。 转过一座假山,忽听碧水堂暖阁里吆五喝六,好不热闹。彭城王不禁皱了皱眉,加快步伐走了过去。只见刘湛、刘斌、范晔、徐湛之和刘虎几个人,还有十几个家仆或坐或立地散在旁边,两名歌伎怀抱琵琶坐在宴桌旁,一个弹,一个唱。 刘虎怪笑着把脸凑上去说:“我的心肝儿,你就别抱着琵琶叹息吧,今晚上我就给你来配成双。” 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刘义康本来窝着一肚子火,一见这情景,心里更是烦躁,气哼哼地走过来,命侍卫赶走了两个歌伎道:“这是什么时候了,老夫不是急召你们来玩婊子的!” 刘虎见他父王满心不高兴,便上前凑趣儿:“父王,朝廷大权已经落在了咱们之手,你怎么不高兴了?” 刘义康哼的一声道:“这有什么高兴的,说不定哪天连我带你,咱们一家子都得上断头台。你呀,太不争气了,尽在外面给我惹祸!” “惹祸?孩儿没给你惹祸呀!” “我且问你,外邦进贡的汗血宝马哪里去了?” “就这事呀,那宝马是你要留给我骑的,现在又拿我来出气呀!” 刘义康下意识地摸摸受伤的腰道:“我再问你,那宝马现在何处?” 刘虎只得喃喃地道:“今ri孩儿在演兵场驯马,马打窜了,冲上街市,被太子抢跑了。” 刘义康不听犹可,一闻此言,火气更大,指着儿子训斥道: “你可知道,为父刚才在回府途中,太子就是骑着那匹惊马,冲散了仪仗队,老子的轿子也被撞翻,害得老子栽了一个大跟头。” 话未说完,众人都愤怒起来了:“真是岂有此理!太子刘劭居心叵测,蓄谋杀人,冲马撞翻官轿,yu置王爷于死地,这还得了,咱们得奏请皇上,立即废黜那小子!” 刘虎也嚷道:“诸公所言极是,那小子凶恶至极,十年前曾想杀害我的允哥哥,今ri又yu谋害我的父王,我与那小子誓不两立!” 刘义康一声不响,扶着椅子颓然坐下,无论身体和jing神,今天他都支持不住了。 刘湛见彭城王一言不发,就走上前拱拱手道:“王爷,事已至此,怒亦无用,不如思量一个万全之策。” 刘义康见众人举目望着他,叹了口气道:“太子事小,檀道济事大。据确切情报,檀道济于近ri偷偷向皇上进了一道密表,说什么彭城王权势过重,朝野官员多趋附在他的门下,以至天下人都只知刘义康,而不知皇上,长此以往,恐怕于社稷无益,依愚臣之见,不妨对彭城王的权势稍加裁抑,也好令其收敛一些。听说,皇上对这位三朝元老的进言十分重视,认为他讲得有理,时常召其入宫,密询一些对本王的不利之事。” 话音刚落,刘虎手掌向下一劈,做了个挥刀杀头的手势道:“檀老头儿竟敢跟父王作对,看我不一刀宰了他!” “休得胡说八道!还不给我滚了出去!” 刘义康见儿子的话说得太露骨,不由得大怒起来,命卫士将刘虎赶了出去。然后对刘湛道:“刘公乃孤家智囊,当为孤谋一对付檀道济之良策。” “小诸葛”刘湛略一思忖,道:“王爷当立即采取行动,迟则危矣,若不明来亦得暗取,王爷不必过虑,此事就包在下官身上吧,至于如何动手,以下官之见,当在近ri……” 话说刘湛为刘义康密谋,假传圣旨将檀道济召进宫,秘密杀害檀道济后,一不做二不休,再密谋杀害宋文帝刘义隆和太子刘劭,推刘义康为帝。但又不知从何下手。 这天,刘湛从范晔那里得知皇上近ri带太子前往武帐冈华林苑围猎的消息,便连夜召来刘斌、刘敬文、孔秀文等亲信在领军府密商大事,决定派出刺客去暗杀刘义隆父子。 刘斌自告奋勇,愿担当此任,嚷嚷道:“末将一箭双雕,定将刘义隆父子的头提来向湛公告捷!” 刘湛道:“你刘斌善shè,素有小李广之称,相信能马到成功,只是此事极其重大,当先启禀彭城王才是。” 刘斌道:“不用了。事情成败难测,大事成功,王爷身受其福,万一失手,我等甘愿受其祸!决不连累王爷。” 三天后,文帝刘义隆果然带领一队人马去了华林苑狩猎场。 刘劭笑道:“山中猛兽多,父皇千万要小心!” 刘义隆兴奋地对太子刘劭道:“咱们就来shè杀这些猛兽吧!” 刘义隆说罢,拍马猛追,去寻那虎豹之类的凶猛野兽。 刘劭不远不近跟在刘义隆的身后。 文帝刘义隆是一个经历过征战的人,忽听背后飞来“嗖”的一声,知道有人向他放来暗箭,忙一伏身,紧贴马背。那马并蹄刚刚举起,突然又向后一挫,紧挨着沟边侧身倒下,刘义隆从鞍上滚了下来,幸亏有腾云驹的身体挡住,不然摔到那荆棘丛生、深不可测的沟中,可就没命了。 刘劭见有人暗害父皇,快马加鞭驰向高阜,擒刺客而去。 文帝怒不可遏,挥鞭使劲抽马,不住地骂道:“多少高山险谷尔都闯过来了,这条小谷尔倒畏缩不前了吗!” 腾云驹猛地一抬头,便将文帝举到背上,接着掉头往回跑去。未及三五丈远,只见那腾云驹肌肉剧烈地抖动着,它已显得筋疲力尽,前腿慢慢曲下,待侍从把文帝从鞍上搀扶下马,马才颓然倒地。文帝一看马,两条腿已是一片模糊的血迹,它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限依恋地望了主人一眼,便悄然合上了。 文帝伏在它那犹有余温的躯体上,失声恸哭道:“此马乃高祖赐给朕的,它曾随高祖南征北战,出入过多少艰难险阻,救过高祖和朕的命,战功卓著,今ri是谁shè杀了它,朕一定要为它报仇雪恨!” bt2四 ht在一片槐树林中,浓荫蔽ri,枝丫纵横,刺客在林中绕着树,左转右绕,忽东忽西。大凡在林中追逐过的人都知道,骑马者总不如步行人灵活便捷,因此绕了好一会儿,刘劭硬是追不上他。 忽然,一个横斜过来的粗树枝拉住了刘劭的战袍,那汗血宝马不知,依旧向前疾驰,把刘劭重重摔倒在地。 刺客见状,喜出望外,立即转过头来,直扑刘劭。刘劭抽出压在身下的弓正要shè出,刺客已到面前劈手一把将弓夺去,扔得老远,纵身骑到太子的身上。刺客体大身沉,刘劭一时挣扎不脱。 刺客狞笑一声:“嘿嘿,要你死个明白,吾奉湛公之命,特来取尔小命。” 正当刺客迅疾从怀中取出短剑,高高举起之时,忽然身后晴天霹雳似的一声大吼:“住手!”声音未落,一支雕翎箭“吱”的一声飞来,正中那紧握短剑的手腕,刺客一声惨叫,痛倒在地。 刘劭翻过身来,一脚踩在刺客的胸膛上,把他那面罩扯掉一看,不由得惊讶地大声嚷道:“刘斌?原来是尔这逆贼!说!尔等来了几人?” “就我一个!” 刘劭不由分说,拔剑出鞘,就要戳杀刘斌。 这时,前来救驾的范晔大声喊道:“慢!圣上已有口谕,活捉刺客,不得擅杀。咱们快回宫吧。” 刘劭和范晔把刘斌五花大绑地押进太极大殿,向文帝刘义隆禀报了活捉刺客的情况后,刘义隆冷冷笑道:“果不出殷景仁所测,刘湛的魔掌终于伸出来了。今ri务必将逆贼一网打尽,太子刘劭速去处理此事,范晔速去传朕的口谕,方才发生之事,断不可外传,违者斩!未经朕的许可,任何人不得离开武帐冈。” 太子刘劭前去尚书省不提。 却说刘湛在领军府邸坐立不安,眼见ri头已往偏西,一席丰盛的酒菜早已放凉,桌旁坐着的徐湛之等人也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刘斌捷报的传来。 徐湛之耐不住开口问刘湛道:“咱们派出两批探马前去武帐冈,怎么无人返回呢?” 刘湛沉吟道:“这半ri音信全无,肯定事情有了变故。天sè将晚,不比白天,咱们还是应该再派人去探听一下才好。” 正在这时,家仆匆匆来报:“不好了!禁军上千骑向领军府飞奔而来!” 刘湛忙问:“谁人领队?” “是太子爷亲自领军而来。” 刘湛一听这话,顿时如五雷轰顶,木然道:“他……他,他怎么来了?” 门吏又慌慌张张奔进来报道:“不知出了何事,禁军已将府门团团包围住,太子爷已经直入大门!” 徐湛之等人慌了手脚,胆战心惊地向刘湛道:“这该怎么办呀?” “事已至此,无法可施,诸公赶快逃命去吧!”刘湛说罢,立命府兵护送徐湛之从后园的地道里跑了出去。随后,他便解下衣带,向门口梁上一搭,做了个钻套,踮起脚尖将脖颈伸了进去。 这时,太子刘劭在禁军的拥簇下,挥剑闯了进来。他一见刚刚悬起身子的刘湛,发出了一声怪笑:“哈哈,刘领军想一死了之,没那么便宜吧!” 刘劭剑一挥,割断衣带,刘湛“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太子刘劭绕着瘫软如泥的刘湛转了一圈,嘲弄道:“可惜你这位‘诸葛丞相’派出的人箭法欠佳。要不,你这一箭双雕之计也就得逞了。孤家今ri得先欣赏一下你这摇鹅毛扇的手!” 说着,一挥剑,将刘湛一双手臂砍了下来,刘湛顿时痛得昏死过去。 刘劭喝令左右:“弄醒他!” 一伙士卒摇晃的摇晃,泼水的泼水,看到刘湛醒了过来,太子又嘲弄道:“见到孤家来了,你不逃跑而要上吊,还留着这两条腿何用?” 又是一挥剑,两条腿又被齐齐截去,刘湛再也醒不过来了。 杀红眼的刘劭屠杀了刘湛全家人后,又率兵杀向彭城王府。 刘虎闻报,立即来到府门,见太子刘劭气冲冲闯了进来,便上前拦阻,厉声喝道:“尔身为太子,竟敢率兵冲击王府,莫非要造反不成?” “呸!尔才是个反贼,今ri孤家就要取尔等父子的狗命!” 话音方落,太子一剑挥去,刘虎的头颅立刻滚落在地,变成一团血污。 刘劭高举血淋淋的长剑,喝令禁军士卒,正待杀进彭城王府,忽见尚书吏部郎范晔驰马赶来,高声喊道:“圣旨到,太子接旨!” 刘劭只得令士卒止步,滚鞍下马,伏地接旨。 圣旨上只有一句话:“皇太子刘劭速返太极殿,钦此。” 刘劭接到圣旨,对范晔道:“你这吏部郎是怎么当的?彭城王是弑君的罪魁祸首,怎么能让他逍遥法外!待我去将贼王杀了以后,再返太极殿不迟。小子们,随我来!” “且慢,圣上诏旨岂可违抗!况且,彭城王早已召入皇宫了。”范晔接着劝阻他:“我朝辅政大臣,无不是被杀,如今又把辅政的彭城王杀掉,辅政大臣都这么个下场,朝廷百官能不寒心吗?很多统兵将领是彭城王的老部下,要是听说他被处死,能不疑心害怕、蠢蠢yu动吗?更何况,据查明,刘湛派刺客去武帐冈,彭城王并不知情……” 范晔激动地说着,忽见何尚之跨马飞奔而来,传宋文帝口谕:“命太子劭,速往太极殿议事。” 第二天一早,文帝刘义隆下诏,详细地列述了刘湛等人的罪状。 刘义康自知蒙受谋逆篡位的重大嫌疑,慌忙上表给皇兄请求削职为民。 文帝当即下了一道圣旨,令彭城王刘义康离开建康,以江州刺史的身份前往豫章(今南昌)镇守。召另一个皇弟江夏王刘义恭入京辅政,晋封为司徒,录尚书事。 ; 第十七章 范子攀皇亲 黑魆魆的夜空,月牙儿似乎也要安睡了,早早躲于浓浓的云层中。深沉的长夜里,不明不暗的几颗星辰,似乎怕搅了人间美梦,也不再露脸了,一切都沉浸于夜幕之中。 一阵“咣当咣当”的叩门声,打破了寂静的夜空,惊醒了梦中的会稽公主,只听门外急促地喊道:“母亲,快开门!母亲,快开门!” 会稽公主听是儿子徐湛之的惊叫声,顾不得穿衣服,摸住床头案几上的打火链及火石,边打火边道:“湛儿,别着急,娘这就去给你开门。” 徐湛之哆哆嗦嗦道:“快点儿!快点儿!” 会稽公主打着火,燃亮灯烛,见徐湛之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丝,好似丢了魂似的直打着哆嗦,不知为了何等事故,便吓得捂着心口道:“儿啊,你这是咋了?” “皇上要治儿子死罪!” “为了何事?” “太子说孩儿参与刘湛谋反。” “可有此事?” “孩儿只不过跟刘湛走得近一点罢了,并无有参与谋杀皇上和太子的念头。” 会稽公主听罢,问徐湛之道:“你听何人说皇上要治罪于你?” 徐湛之道:“当今太子刘劭啊。” “没有真凭实据,皇上不会杀你的。” “母亲为孩儿做主啊!” “孩儿不怕,母亲这就找你皇舅文帝去……” 会稽公主刘兴弟爱子心切,听了儿子的话后,立即翻腾出她父亲的衲布衣,连夜带到文帝寝宫。见到宋文帝刘义隆,也不禀报,也不行君臣之礼,便不容分说地放声号啕大哭起来,随手把衲布衣扔在地上,指着文帝刘义隆道:“汝家原本贫穷下贱至极,此是我母为汝父做的衲衣。今ri有一顿饱饭,便yu残害我儿!” 会稽公主以父亲旧ri贫贱的遗物,教训做了皇帝的弟弟,让他富贵了不要忘掉贫贱,不要不认亲戚,致使骨肉相残,加上她这一番眼泪鼻涕,忆苦思甜的数落,直把宋文帝搞得七颠八倒,便也跟着哭道:“皇姐,朕疼外甥都未及,怎么会杀湛儿呢?” 会稽公主道:“你不杀湛儿,难道还会给湛儿加官吗?” “朕打算让湛儿做太子刘劭的詹事呢!”刘义隆措手不及地说。 会稽公主居于长女地位,文帝很尊敬她,宫中的大小事情都要征求她的意见,然后才能实行。尤其是刘义隆的袁皇后早逝后,刘义隆就请会稽公主入宫主事,她能够威慑皇叔们唯一的武器,那就是哭,她的哭很有特sè,有时高有时低,有时长有时短,有时尖有时沙,好似琵琶的音乐声,直弹得宋文帝刘义隆手足无措,不敢违命。 “这还有点手足之情。”会稽公主听说要加封徐湛之为太子詹事,由哭转笑道:“皇弟义康也太不懂事了,怎么能篡位想当皇帝呢!听说你把他贬出宫,流放到豫章去了?” “是啊,这叫罪有应得。” “不知义康何时动身?” “和义恭交接完手续就走。” “念其皇室兄弟,我们去送他一程吧?” “一切听从皇姐安排……” 话说彭城王刘义康被逐出京城,贬到豫章任江州刺史,转眼间已是五个年头了。他把昔ri在皇宫“伴君如伴虎”的ri子当成了一场噩梦,再也不去想它了。他庆幸自己这大半辈子在变幻莫测的宦海风波中,总算保住了这条命,如今虽说只有四十九岁,但只想在优游富贵消闲中颐养天年了。所以,他在豫章造了一座豪华的彭城王府,每ri政事之余,便与宠姬丽娘在逍遥阁中作乐。说起丽娘来,刘义康与丽娘还有一段传奇而jing彩的故事。 丽娘姓王,乃豫章王庆之之女,得山川之灵秀,生得清姿淡雅,秀丽超群。她的父亲王庆之乃豫章旗形山的猎户,人称王三虎,因为他曾在一天之内连毙三只虎,但ri子过得不富裕。 机遇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这ri黄昏,命运让他遇见了彭城王刘义康。 刘义康率领二十多名卫士到旗形山中围猎,由于追赶一只野兔,纵马进入大山深处,与卫士们失掉了联系。眼看ri落西山,林中的路径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刘义康不禁有些慌乱,他虽然身经百战,但在这四下荒凉,渺无人烟的深山老林中,竟然迷失了方向。 天已黑了下来,突然他的坐骑嘶鸣起来,他不由得心中一惊,急忙左右张望,只见左边一团巨大的黑影直扑过来。 “糟啦!肯定撞到了老虎!”刘义康打猎多次,什么动物都擒过,就是没有打过老虎,他迅速张弓搭箭,一箭向黑虎shè去。由于动作忙乱,受了惊吓的坐骑又团团转,箭头大偏。老虎咆哮着冲到跟前,张开血盆大口,前爪搭向马头,那马在情急之中,发疯地狂奔起来。 这片树林是老虎的家园,轻车熟路,马跑得快,老虎跑得更快。刘义康在马上回头一看,不由得暗自叫苦,赶紧丢掉弓箭,拔剑出鞘,yu和老虎拼个鱼死网破。 正在这时,打了一天猎的王庆之哼着小调满载而归。当他猛然看见一只大虫正追赶着一个骑在马上逃窜的中年汉子时,便冲向前去大吼一声,这吼声如巨雷,直震得林中的树木哗哗作响。 老虎大惊不已,稍微犹豫了一下,才掉转头向王庆之冲了过来。 王庆之的三支毒箭,已经从掌中发出,一支击中老虎的天门,其中一支shè中了老虎的左眼睛。 可怜这只大虫立刻血流如注,砰然倒地,挣扎了一会儿就再也不动了。 刘义康不禁大声叫好,他翻身下马,向王庆之拱手道谢,二人互道了姓名。 王庆之扬起头说:“在下王庆之,人称王三虎。” 彭城王刘义康道:“孤乃彭城王刘义康。” “我的妈呀!”王庆之不由得暗叫一声,慌忙向刘义康跪了下去。 刘义康扶起王庆之道:“这位恩人救了孤家,本应由我向你道谢,反而你倒给我跪了下来。” 王庆之站起来道:“王爷比山中百兽之王厉害得多,今ri如果不是巧遇,在下一辈子也不能见上王爷的面。” 刘义康道:“你家住何处呀?” 王庆之道:“不远。翻过那道岭,岭下便是在下的家。天sè已晚,请王爷暂且到寒舍一宿,明ri再作打算如何?” 刘义康欣然应允。 他们翻过前面那道岭,一路下坡向王庆之家走去。 刘义康抬眼望去,只见几座茅屋,倒显得错落有致。一个人影在门口眺望。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身形婀娜的美貌少女。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王庆之的独生女儿丽娘。 接下来的ri子,刘义康与丽娘没ri没夜地缠在一起,ri常的事务不管了,脸上ri渐消瘦了,本来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也深深陷下去了。 太妃见此情景,心忧如焚地对刘义康道:“儿呀,不可任着xing子蛮干,圣上的弟弟乃金玉之躯,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万岁一道圣旨下来,不仅你会被赐死,连你娘的老命也要搭上去的。” 刘义康不在乎地道:“皇上已将我贬出宫,我也不打算再回去,能有啥三长两短呢!” 太妃见儿子不听劝告,气火一时攻心,便眼睛一黑倒了下去…… bt2二 ht早chun的太阳,高高地悬挂在湛蓝的天空,散shè着灿烂的阳光,把建康城里一座座府邸映出一片碧绿晶莹的光团,炫人眼目,显得富丽堂皇。 范晔在尚书省忙完公务,迈着方步往家中走去。当他走到云龙门外时,忽见一个书写着“一口灵”的小卦摊。 卦摊桌上,罩着一块早已褪sè的蓝sè桌布,上置着笔墨纸砚、罗盘、课筒、字盒和签袋等。两根竹竿绑在两边桌腿上,竹竿挑起两条布联,左边写着“辨鱼龙,卜凶吉,卜金一两”;右边写着“言福祸,说婚姻,卜错奉还”。 自称“一口灵”的相士见范晔走来,便招呼道:“这位大人,拆一字吧?” 范晔向来不信神不信鬼,更不信相士的谎言,但他为了儿子范蔼的婚姻大事,还是饶有兴趣地走到卜卦摊旁,顺手从签袋中抽出一签,递给了“一口灵”。 “一口灵”接过一看,签上写着个“它”字,便问范晔道:“不知客官所问何事?” “在下有三个儿子,大儿子范蔼已到婚配年龄,尚未……” “一口灵”打断范晔的话问道:“敢问贵公子年庚几何?” “我儿年已二八。” “嗯。”只见“一口灵”端详着签上的“它”字,握笔胡乱地画了几下,道:“客官是个有福之人,贵公子沾了你的福分,婚姻大吉呀!不过,并不一帆风顺。” “此话怎讲?” “请别急,待贫道慢慢解来。”“一口灵”道:“从客官所占的‘它’字来看,贵公子是属蛇的。这‘它’字旁加一‘虫’则为‘蛇’字。‘蛇’乃小龙也,小龙必附大龙,贵公子的婚姻一定是大富大贵的。” 范晔听后,心中一喜,从袖中掏出一两银子,扔到桌子上,快步往家中走去。 范晔回到家中,宗柳正好备上午饭,几个孩子都在史学院上学,餐桌上只有他们夫妻俩就餐,范晔边吃边说:“今儿我为蔼儿卜上了一卦。” “为蔼儿卜的是什么卦呀?” “婚姻大事呗。” “相士是怎么说的?” “说咱蔼儿属蛇,蛇乃小龙也。” “这与婚姻有何关系?” “小龙必附大龙,龙乃天子也。这说明咱蔼儿有可能与皇家联姻呢!” 他们正说着话,吏部尚书何尚之满脸挂笑地走了进来。 范晔不知何尚之为何一脸喜意,便赶快为何尚之打座,斟酒,两位大人互相谦让地喝起酒来。 酒过三巡,何尚之向范晔拱手说道:“范大人,老夫为你恭喜了!” 范晔不知何故地问道:“今儿又不是过年,又不是过节,不知何大人恭的哪门子喜呀?” 何尚之道:“老夫是受寿阳公主之托,前来为你家大公子范蔼提亲的。” “不知何大人提的哪家亲呀?” “当然是寿阳公主之女明珠了。” “咱这曲曲小臣子弟,怎敢攀龙附凤?” “寿阳公主之女明珠,看上蔼儿一表人才,闹着非嫁给蔼儿不可,寿阳公主疼爱女儿心切,便让老夫登门说亲来了。” “明珠是皇亲国戚,只怕皇上不允啊!” “蔼儿很有才学,所作谏言词恰到好处,史学院的那些学子属范蔼最有出息,陛下怎能不同意呢?” 范晔早就有与皇廷联姻的愿望,若不是娶有家室,可能早就成了东床驸马。今ri何尚之来为寿阳公主之女明珠提亲,总算圆了攀龙附凤的梦,虽说是儿子娶公主之女,范家也算是皇亲国戚,便一口答应了范蔼的这门亲事。 半月之后,文帝刘义隆降下圣旨,大意是“朕准吏部郎范晔之子范蔼与寿阳公主之女明珠联姻,即ri在寿阳公主府完婚”。 虽说是来了个倒插门,但范晔还是把范蔼打扮一新,交代范蔼去寿阳公主府应该注意的事项后,便亲自把儿子送到了寿阳公主府中。 今ri的寿阳公主府装扮得焕然一新,从大门到府内,从客厅到寝宫,到处张贴着喜联,悬挂着大红灯笼,主仆们身着红装,个个脸上洋溢着欢庆的笑容。唯有寿阳公主与众不同,只见她身着梅花艳装,仍不减她年轻时妩媚动人的模样儿。 说起这梅花装,还有一段耐人寻味的故事。 南朝某年农历初七这天下午,宋武帝刘裕的女儿寿阳公主与宫女们在宫廷里玩耍。过了一会儿,寿阳公主感到有些累了,便躺在含章殿的房檐下小憩,恰在这时,一阵微风吹来,将腊梅花吹得纷纷落下,其中有几朵碰巧落到了寿阳公主的额头上,经汗水渍染后,在公主的前额上留下了腊梅花的淡淡花痕,拂拭不去。寿阳公主显得更加娇柔可爱。刘裕见了以后,十分喜欢,特意让寿阳公主保留着它,三天后才将其用水洗掉。此后,爱美的寿阳公主便时常摘几片腊梅花,粘贴在自己前额上,以助美观。宫女们见了,个个称奇,并跟着仿效起来,再后来寿阳公主让裁缝做了套梅花图样的艳装,每逢盛大节ri或有国宴之类的活动,她总爱穿上梅花装,jing灵般地出现在皇宫之中。 今ri是女儿明珠的大喜之ri,寿阳公主自然又身着梅花装,以展当年她年轻时的英姿了。 时近中午,范晔领着范蔼,在锣鼓开道,彩旗飘飘,笙乐齐奏,鞭炮齐鸣时,来到了寿阳公主府邸。 一场别开生面的皇宫婚礼,在司仪何尚之的主持下,既风趣又热闹,既不失传统习俗又简单有序。一对新人在宫女们的簇拥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挽进了洞房。就这样,范蔼入赘寿阳公主府,当起了明珠的驸马。 何谓驸马?“驸”指的是马,三匹马拉一辆车,左右两边的马称为“驸”。“驸马”则是掌管皇帝之“驸”的人,汉武帝时,开始有“驸马都尉”这种官职。东汉馆陶公主找的女婿恰巧是个驸马都尉,从此以后逐渐把“驸马”作为皇帝女婿的专称。 凡做了皇帝女婿的人,无论是否擅长驯马,都被拜作“驸马都尉”,皇帝的女婿自然不好当,驸马尽管身份高贵,但公主却是皇帝的女儿,这样一来,驸马不可以三妻四妾,不可以要求老婆三从四德。 有一天,明珠没有告诉管家婆,便自行与范蔼相爱,享受天伦之乐。岂料管家婆恼怒职权被侵犯,居然把范蔼从明珠房里拖出来,赶了出去。明珠好言相劝,也被管家婆以粗言秽语辱骂了一番。明珠一夜不曾合眼,第二天就来到寿阳公主寝宫,想把这件事告诉母亲。谁知那管家婆恶人先告状,已经在寿阳公主面前说了许多明珠的坏话,故此寿阳公主拒见女儿,自然也就听不到女儿的陈述。 范蔼受辱之后,忧心忡忡地回到家中,饭也不吃,躺在床上气呼呼地把被子蒙在了头上。 宗柳不知儿子在公主府受到啥委屈,便数落范晔道:“这就是你给儿子选的好亲事呀,媳妇没娶到家,反而白搭上了一个儿子。” 范晔道:“蔼儿去寿阳公主府有什么不好?金枝玉叶之体,打着灯笼哪儿去找啊!” 范晔边说边问范蔼道:“蔼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范蔼道:“管家婆当着明珠的面污辱我,那寿阳公主还不让孩儿申诉。” “就这么回事,何必与那管家婆较真呢?” “我受不了这口气!” 范晔劝儿子道:“蔼儿,皇宫有皇宫的规矩,你要学会忍让,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回寿阳公主府去吧,只要你们小夫妻俩恩恩爱爱,管他那么多事做什么。” 范蔼是个孝顺的孩子,为了不惹父母生气,便带着一肚子委屈,又回到了寿阳公主府中。 ; 第十八章 悼唁闹笑柄 早已在寿阳公主府等候的明珠,见范蔼慢悠悠地走了回来,便飞快地迎了上去。 范蔼没有理会明珠,径直走回自己寝宫。 明珠跟在后面道:“夫君,让你受委屈了。” 范蔼走进屋道:“没见过你们公主府的规矩,哪有夫妻俩的私生活还受管家婆的管制哩!” “以后就好了。” “能有啥好的,难道你能破除皇家的规矩吗?” “不是破皇家的规矩,是母亲和那管家婆到豫章皇四舅那里去了,咱们不就ziyou了吗?” “她们去豫章做什么?” “彭城王刘义康母亲病危,她们能不去看吗?好坏也是同皇祖所生,打断骨头连着筋呀!” 范蔼听说寿阳公主和管家婆去了豫章,立时兴奋起来,拦腰抱起明珠,急不可耐地上了驸马东床。 再说那豫章彭城王府内,到处弥漫着紧张、忧伤、茫然的不祥气氛,王氏太妃在病榻上不停地喊着:“高祖,我随你去了。我好冷啊!” 刘义康见母亲服药无效,不停地嚷着去找皇父,越听越不是滋味,便伤心地哭了起来,边哭边想着皇父,假若皇父还在的话,我们母子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不由得使他又想起了皇姐会稽公主刘兴弟和寿阳公主皇妹来,只有她们才能安慰母亲,有她们在母亲身边,母亲才能安详地闭上眼睛。 说话不及,家奴禀报:“会稽公主和寿阳公主驾到。” 刘义隆擦干眼泪,急忙迎了出去。 会稽公主问刘义康道:“四弟,太妃病情如何?” “已到了膏肓的程度。” “怎么不找御医好好治疗?” “都不奏效。” 皇兄妹们边说边走到皇太妃病榻前。太妃虽起不了床,但她心里是什么都明白的,两位公主的到来,使她jing神上得到了一丝安慰,便指了指床边的椅子,示意让她们坐下说话。 寿阳公主俯下身,拉着太妃的手道:“娘娘无忧,偶感微恙,吃几帖药便会康健。” 太妃道:“公主有所不知,我这病岂是吃几帖药能吃得好的!” 会稽公主心里明白,都是皇廷你争我夺,互相残杀的结果,便气呼呼地道:“太妃娘娘,你放心,我会去找陛下算账的。” 太妃摇着头道:“大公主,不必了。这也是我们母子罪有应得呀。” 会稽公主问刘义康道:“太妃娘娘究竟得的是何病?” “御医说是yin阳失调,急火攻心所致。” 随会稽公主前来的太子舍人谢综献策道:“听说散骑员外郎孔熙先兼通医学,jing通医术,尤长于脉学,诊治过不少疑难杂症,何不传孔熙先前来为太妃娘娘诊病?” 刘义康突然想起,自己有一次患头疼,御医们束手无策,孔熙先只用两贴草药,便使症状消退,看来他比御医们还要高明。便命谢综速去传孔熙先。 孔熙先,鲁国(今山东曲阜)人,其父原为荆州太守,素与刘义康来往密切,因平叛不力,受到宋文帝刘义隆的惩处。刘义康从中周旋,免去死罪。孔熙先早就有报恩之心,当谢综传刘义康意旨,让他速去豫章为太妃治病的指令后,便随谢综扬鞭催马连夜赶到了豫章彭城王府邸。 谢综带孔熙先进入太妃寝室,孔熙先见到刘义康便俯身拜道:“下官拜见彭城王,祝太妃娘娘早ri康复。” 刘义康不耐烦地道:“快起来吧,哪来那么多礼数!快给太妃诊病吧。” 会稽公主怕孔熙先误了太妃,有意考考孔熙先,她道:“孔大人,都说你jing通医学,不知能否治愈太妃娘娘的病?” 孔熙先听话听音,明白会稽公主的担心,便回话道:“启禀公主千岁,下官闻圣人言:人者,以食为天,食者以五谷为食。吃五谷杂粮者,皆会生病,病皆同因,无非因人而异,有何不能诊治?” “好一个因人而异!”会稽公主心悦诚服地重复说:“吃五谷杂粮者,皆会生病,病皆同因,治皆同理,因人而异,此论好似出自医圣张仲景之口。那就快给太妃娘娘诊脉吧。” 孔熙先就于病榻前单腿跪地,给太妃边把脉,边看舌苔,对病已是一目了然了。 刘义康急不可耐地问:“孔大人,不知母亲脉象如何?” “从太妃娘娘脉象看嘛,”孔熙先忧虑地说,“深沉虚弱,脉细yu绝,yin阳失调,水火不济,故而畏寒,现在已经转为寒热重病。” 刘义康道:“寒热重病!这么说,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孔熙先惶恐地道:“王爷,下官斗胆妄测,太妃她……” “往下说。” “的确凶多吉少。” “难道就没法医治了?” “下官只有试试了。” 孔熙先为太妃开下药方,亲自抓回地道草药,但是太妃却拒绝用药。 急得刘义康左右不是,便问孔熙先道:“孔大人,似母亲这等状况,她还能维持几天?” 孔熙先道:“长则十天半月,短则五至七天。” 十天后的一个深夜里,还真应了孔熙先的话,太妃病榻前的烛灯跳动了几下,渐渐黯淡下去,太妃猛然咳嗽起来,边咳嗽边对守在一旁的刘义康道:“儿啊!娘死后,你要善待自己,千万别再与你皇哥一争高低,只要你平平安安,娘到了黄泉也能闭上眼了。” 刘义康俯身屈腿,半跪在太妃面前,道:“母亲,孩儿记下了。” 太妃又是一阵干咳后,双手扶在胸前,泰然自若地微闭着双眼,眼角下露出一丝称心的笑容。 刘义康哪里知道,生他、养他、疼他、爱他的皇太妃已经拖着疲惫不堪的躯体,乘鹤而去了。 “母亲,母亲……”任刘义康呼天叫地,再也叫不醒皇太妃来。 孔熙先道:“王爷,皇太妃已乘鹤而去,你要节哀呀!” 刘义康听说母亲已经驾崩,由呼唤变为一头扎在太妃的躯体上号啕大哭起来。 在场的文武官员及侍女们不约而同地跪地放声齐哭,直哭得天昏地暗,死去活来。 向来坚强的会稽公主哭了几声后,劝刘义康道:“皇四弟,我们不能再哭了,当务之急是赶快安置后事。” 刘义康道:“咱们皇室兄妹,向来都听皇姐的话,你看怎么安置后事呀?” 会稽公主道:“以大姐之见,先通报朝廷,然后按皇太妃的安葬规格,厚葬太妃娘娘。” 刘义康即刻吩咐谢综快马加鞭去建康禀报文帝刘义隆及文武大臣,然后又吩咐孔熙先架好罗盘,测探起yin宅来。 暂放下皇太妃驾崩不说,却说建康城武帐冈太极大殿议事厅内,宋文帝正在和范晔、徐湛之、何尚之等大臣们商议开办“四学馆”(儒学、玄学馆、文学馆、史学馆)事宜。在议到设立文学馆时,大臣们各持己见,说法不一。 范晔坚持设立文学馆,何尚之坚持设立道学馆,徐湛之则不倾向设文学馆,也不倾向设道学馆。正当各抒己见之时,门官禀报道:“太子舍人谢综拜见皇上。” 刘义隆道:“准见。” 谢综进殿跪拜道:“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刘义隆问谢综道:“谢卿见朕,不知为了何事?” 谢综道:“启禀陛下,皇太妃在豫章驾崩,微臣奉彭城王之命,前来向朝廷报丧。” 皇太妃驾崩非同一般,朝议暂时停了下来,文帝刘义隆问谢综道:“不知彭城王有何要求?” 谢综道:“回禀皇上,王爷请吏部尚书郎和太子舍人速去帮助料理丧事。” 刘义隆念其与刘义康骨肉之情,便答应了刘义康的请求,立即下旨范晔、徐湛之前去豫章。范晔和徐湛之接旨后,便快马加鞭向豫章彭城王府赶去。 bt2四 ht豫章城内,大街小巷都是素彩,白sè的素环悬挂在各家各户的门楣上,有几副白sè挽幛十分惹人注目,那副挽联上写着:“时事伤心风号鹤唳人何处,哀情惨目月落乌啼霜满天”。这副挽联上写着:“大雅云亡,绿山青水谁做主;老成凋谢,落花啼鸟总伤神”。这是豫章人民对皇太妃的崇敬和怀念之情。 彭城王在豫章这五年中,遵皇太妃的教导,为当地人民办了很多他们办不了的事情。当他母亲皇太妃驾崩的消息传出后,不论从城市或乡村,人们都为失去这样一位太妃而痛心。 灵堂里,不断有人来吊唁。跪拜下去,便是呜呜咽咽泣不成声。 皇太妃安详地躺在楠木灵棺中,香案上摆放着猪、马、牛、羊等祭品,高烧红烛,点燃神香,显得既风风光光又庄严肃穆。 刘义康正在回谢着江州文武百官,忽听孔熙先禀报道:“王爷,尚书郎范晔和太子舍人徐湛之前来吊唁。” 刘义康听说是原属下范晔到了王府,便迎上前道:“范大人,你来得正好,孤正需你来帮助料理太妃的丧事呢!” 范晔走向灵棺,恭恭敬敬地向太妃鞠了三躬道:“太妃驾崩,朝廷文武百官痛心疾首,就连皇上也亲笔题挽联一副。” 刘义康道:“他还有这等手足之情?” 徐湛之道:“皇上还特意封赏布匹二百,黄金千两,让皇四舅厚葬太妃呢!” 刘义康不屑一顾地道:“照二位大人的话,本王还得向皇上谢恩?” 为了避免刘义康心中不快,勾引起往事,范晔绕开话题道:“王爷,下官前来豫章一是为太妃送行,二是帮助王爷料理丧事,请王爷吩咐,下官一定尽职尽责。” 刘义康道:“丧事已安排就绪,只是碑文还没有写成,范大人文才超群,又有一手好字,不知范大人可否代劳?” 范晔道:“区区小事,何为代劳,下官这就去为太妃撰写碑文。” 范晔写好碑文,已是黄昏时分。 刚才还是晴朗天空,霎时变了样子,只见乌云从东北方向翻滚而来,狂风呼啸,直刮得彭城王府树枝摇曳,荒草纸屑乱飞,天昏地暗,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刘义康抬头看着黑魆魆的天空,心想,明ri就是母亲出殡的吉ri,今晚天气如此狂飙,岂不是有意与我彭城王做对?为了不使狂风暴雨吓着母亲,他便命今ri值班的国子祭酒范广渊安排歌女、舞女,在太妃灵堂前助威、热闹。 午夜时分,太妃灵堂前灯火通明,笛笙唢呐和鸣,舞女翩翩,锣鼓声中,一曲挽歌震荡在彭城王府的各个角落。随着古乐的伴奏,数十名身着白彩衣裙,头披挽幛,扭动细腰的舞女,边跳边唱起来: htkjz(有生必有死, 早终非命促, 昨暮同为人, 今旦在鬼录。 魂气今何在? 枯形寄空木。 娇儿索母啼, 良友扶我哭, 得失不复知, 是非安能觉。 千秋万岁后, 谁知荣与辱, 但恨在世时, 饮酒不得足。jz)ht 这挽歌就像催眠曲儿一样,直唱得范晔微闭双眼,打起盹来。 刘义康见范晔筋疲力尽,便让范广渊安排孔熙先陪徐湛之、范晔前去客房休息。 客房面对太妃灵堂,大约有十来丈远,是彭城王接待贵宾的榻所,屋内向来布置得富丽堂皇,吃住一应俱全,范广渊带着孔熙先和范晔来到客房,孔熙先关切地问范晔道:“是卧床休息还是痛饮几杯?” 范广渊道:“这等场面,如何睡得下呀!” 孔熙先道:“那就小酌几杯。” 一说到酒,范晔来了jing神道:“这几ri为太妃驾崩之事,在下东奔西跑,连一天安生饭也没吃成,这里无人打扰,又有歌女伴随,可以痛痛快快地饮上几杯了。” 孔熙先道:“大人想喝什么酒呀?” “就喝这里的‘醉倒chun’吧。”范晔指着柜头上的酒坛道。 孔熙先道:“那就请范大人上位就座。” 范晔在zhongyāng就座后,孔熙先斟上酒道:“今ri能陪范大人喝上一杯酒,真乃三生有幸啊。” “此话怎讲?”范晔高傲地问孔熙先道。 “范大人文才惊人,连先didu称你为神童,今又官拜尚书吏部郎,实乃可佩可敬。这杯酒祝你步步高升。” 范晔早就被酒虫拱得嗓子痒痒的,接过孔熙先手中的杯盏,脖子一仰饮下了肚。 在孔熙先三寸不烂之舌的劝酒下,范晔一连喝了三个六六大顺,脸上不禁泛起了红晕。 孔熙先望着有些醉意的范晔道:“范大人,在下jing通相术,又见你面相黑中透红,红中透紫,有ri角相。” “这话从何说起?” “圣人言:有一份jing神,则有一份福禄,有一ri之气sè,则有一辈之坦途。” “难道在下只有福禄就没有凶险吗?” 孔熙先侃侃而谈道:“大人印堂深直有黄气,一切凶险必会烟消云散。” 爱听奉承话的范晔,被孔熙先说得晕乎乎的,不等孔熙先让酒,便自斟自饮起来,边饮边推开窗户,随着太妃灵堂前歌女们的舞姿,唱起了哀歌:htk jz(昔在无酒饮, 今但湛空觞, wbchun醪生浮蚁,jz) dw何时更能尝……ht 国子祭酒范广渊乃范晔的同父异母兄弟,以为这时痛饮会让哥哥遭到非议,便制止范晔道:“哥哥,在屋内饮两杯尤可,何必去唱那挽歌呢?” 范晔道:“饮酒作乐乃人之常情,能遭到什么非议呀!” “这是太妃丧葬之ri,岂能饮酒作乐!” “无妨,无妨。” “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范晔不理会弟弟的劝告,继续唱道:htk jz(肴案盈我前, 亲旧哭我傍, yu语几无音, yu视眼无光, 昔在高堂寝, 今宿荒草乡, 一朝出门去, 归来夜未央。jz)ht 范晔那有悲有哀、有低有高的歌声,顺着大开的窗户,传到了皇太妃的灵堂。 正在为皇太妃守灵的刘义康听到这不男不女的歌声后,问一旁的会稽公主刘兴弟道:“皇姐,这歌女中怎么有男声呀?” 会稽公主仔细一听道:“是有一男子在唱挽歌。”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我彭城王府寻欢作乐!”刘义康边说边往外走去。 刘义康在那群歌女中并没有寻见男子的身形,忽听对面客房中,有说有笑,便气冲冲地走向客房。 正当范晔唱得酩酊大醉之时,刘义康破门而入。 孔熙先等人自知闯了大祸,便灰溜溜地跑了出去。刘义康大声喝道:“太妃驾崩乃不幸之ri,现当悲哀之情,反而饮酒作乐,成何体统!” 谁料,范晔已经到了头重脚轻的程度,只见他“扑通”倒床而睡,随即发出了呼噜呼噜声…… 第十九章 皇帝动怒颜 俗话说:“八月十五雨蒙蒙,正月十五雪打灯。”这话用在元嘉十五年(公元438年)正月十五元宵节这一天恰到好处。 雪自午后下起,到申牌时分,地上已有五六寸深。 宋文帝刘义隆在御膳房,用罢元宵节晚餐后,便和范晔身着粗布棉衣,扮成普通百姓模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悄然来到建康城大街上,观看一年一度的元宵灯会。 建康城的主街上,早已是万头攒动,人流滔滔。刘义隆一步入市街,就像隐入大海的游鱼,无须担心引起别人的注意,也就可以无拘无束地在人海中畅游。他要在这雪打灯中度过一个平生最开心、最火炽热闹的元宵节。 正月十五元宵节,本来就是中国人一年之中的第一个大节。这样的大节到了爱耍、爱玩、爱摆阔的刘宋人手里,更要体现出元嘉盛世的新花样,热闹出个风流来。 今晚,每条街每条巷,几乎所有人家门口,都挂上花花绿绿、闪闪烁烁的彩灯。有的两盏,有的四盏,有的甚至是八盏。灯笼的式样更是五光十sè,争奇斗艳,方灯、圆灯,五角的、六棱的,七星的、八方的。此外还有飞禽灯、走兽灯、水族灯、花卉灯。坐落在繁华街道上的各家店铺,更是暗暗进行着比赛,纷纷展出jing制的五彩花灯。有的是彩绘的神话传说“白蛇传”、“牛郎会织女”,有的是历史故事“封神榜”,有的是戏剧人物“收姜维”和“诸葛亮吊孝”,还有写着灯谜的彩灯,每盏谜语灯前都聚集着不少捻须蹙眉,甚至抓耳挠腮的人。也难怪他们如此焦急和认真,那明明白白写着的奖赏,不由人不动心。有些赏实物,如元宵、绡帕、丝线……有的赏银钱,出奖最高的竟是二两银子!许多大店号的门前,还当街扎上了一两座灯彩。那用杆、竹竿扎起骨架,用彩绸装扮,挂满各式彩灯,组成一座座金碧辉煌、光耀夜空的五彩牌楼,远远望去,宛如繁星险地,彩虹横空,壮观极了。 刘义隆抬头观看着写在灯彩上的灯谜,更加典雅和深奥。不禁念出了声: 妖妖气, 气气妖,站着没有坐着高。 范晔笑道:“陛下,这谜底打的是何字呀?” “你猜猜!” “微臣猜不出来。” 刘义隆压低声音道:“爱卿,狗站立时身子平直,坐下时身首高翘,是坐着高呀还是站着高?” “当然是坐着高了。”范晔忽然明白过来道:“原来这谜打的是一狗呀!” 刘义隆继续念着下一个谜语: 一根白棍, 两头透气。 范晔拍手叫道:“我知道了,这个谜底打的是农妇们纺线使的‘花捻’”。 在一家绸缎店前的“灯彩”下,安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大方密封的老窖,酒坛上放着一盏彩灯。灯上并无谜语,只写着:“打四书一句——猜中者奖给此坛上等陈酿。”这个奇特的、无谜面的谜语,引来了许多观众。刘义隆透过人墙,踮着脚尖看了好一阵子,也猜不透这酒坛上点灯是啥意思,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还想往外挤,忽然一拍额头,明白过来,伸手指指那酒坛,附在范晔耳旁低声说道: “范爱卿,挣下这坛酒如何?” 范晔眨眨眼道:“陛下猜着是啥意思啦?” “这坛好酒,唾手可得!”刘义隆十分认真地道:“怎么样,要还是不要?” 范晔怕刘义隆上前猜谜领赏,让人看出破绽来,便劝道:“陛下,千万不可啊!”说着便挽着他的衣袖往外拉。刘义隆跟着退了出来,笑眯眯地调侃道: “嘿嘿!一坛好酒,平白无故让你扔掉了!” 范晔知道刘义隆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微微一笑,问道:“陛下,这谜底该怎么解呀?臣怎么解不出呢!” “你记得《论语·雍也》篇上有一句叫‘澹台灭明者’吗?” 范晔眨着大眼睛道:“记得呀,那怎么能成谜底呢?” “澹与坛谐音——你把酒坛抬起来,再把灯吹灭……” “噢,臣明白了——坛抬(澹台)灭明!” 刘义隆猜完灯谜,兴致未尽,还要再观高跷和秧歌,范晔怕出万一,便催刘义隆道:“陛下,时辰已经不早了,赶快回宫去吧。” 刘义隆久居皇宫,早被那君臣礼制憋得出不过气来,今ri出宫不玩个痛快,哪能轻易回宫,便对范晔道:“爱卿,朕出一次宫不容易,哪有不尽兴就回去的道理?” 范晔指指西南方向的天空道:“陛下,参星已经偏西啦!” 刘义隆不屑一顾地说:“与民同乐嘛——怕什么!” 话音刚落,忽听有人喊道:“龙来啦!龙来了!” 刘义隆以为有臣民认出自己是真龙天子,便低下头去,不敢翘首观看。范晔道:“陛下,没人看出你是当今皇上,是臣民们在朝阳桥口赛大龙哩!” 刘义隆这才抬头望去,只听得朝阳门外鞭炮锣鼓响成一片,五彩缤纷的焰火,不断飞上漆黑的夜空,给建康城抹上了一层浓艳的盛妆。 刘义隆带着范晔,神采焕发地登上了城门楼。 朝阳桥上,正有一条四五丈长的金龙在飞舞,红红的大嘴,不住地喷火吐焰。那高翘着两支粗壮龙角的巨龙头,摇晃着,一会儿探头桥左,一会儿探头桥右。 刘义隆从观众的言谈中,知道这是蛟龙在取水,金光闪闪的巨龙在粼粼的波光中上下飞舞,五颜六sè的火焰在夜空中闪耀。鞭炮声、锣鼓声、围观百姓们的喝彩声,交织成一片,把佳节的热烈气氛推向了高cháo…… “热闹!好热闹的耍大龙!”刘义隆不禁脱口而出。 范晔回眸一笑:“陛下,真想不到这耍大龙让你这么开心!” 刘义隆登基以来,首次与百姓度过了如此欢快的元宵佳节。二十年来,在祖宗创建的基业上,他又做出威震天下的业绩。如今是国泰民安,物阜年丰。连最难驾驭的读书人,在他的怀柔之策的感召下,也都埋头寒窗,穷经究史,苦苦追求那举业禄事。因此,近几年来,天下士子不论口中笔下,悖谬忤逆之辞,几乎绝迹。他再也无须像自己父亲刘裕皇帝那样,动辄大开杀戒,以惩罚那些识经知史、舞文弄墨的不驯逆种了。是的,怒口难箝,怨口难箝,恨口更难箝。他们的孔圣人讲的,乃是至理名言:要以仁爱治天下,“我yu仁,斯仁至矣!”“元嘉盛世”的美誉正是缘此而来。咳,诸先皇的威慑镇服终属下策,只怕难逃后世史家的苛求了。 此时此刻,刘义隆没有一点困意,反而酒意大发,便回宫找皇姐刘兴弟饮酒去了。 bt2二 ht会稽公主不擅热闹,但今晚不比往夜,在这良辰美景的元宵之夜,还是把府内府外装扮一新。挂红灯,铺红毡,扎牌楼,异彩纷呈,一片喜庆气氛。 当会稽公主端起一碗汤圆时,不禁又想起已故亡夫徐逵之来。当初嫁给徐逵之时,父皇送钱不多,也没有锦绣金玉的妆奁,唯一的是赏给她一座公主府,但夫妇俩相亲相爱,生活非常充实。 会稽公主常对徐逵之说:“你我夫妻虽然未尝视珠玉舆马之饰,但**无不是纨绮丝竹之音。” 徐逵之道:“田公得此,以为过矣。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两年后,他们有了儿子徐湛之,全家人更是其乐融融,但是徐逵之在伐魏的一次战斗中不幸身亡,当徐逵之遗体抬回会稽公主府时,会稽公主哭得死去活来,主持丧事的护丁说:“千岁节哀,当务之急是如何安葬驸马爷。” 会稽公主叹息一声道:“丁督护,一切由你来cāo办。” 护丁道:“别的已经安排就绪,就差谱一首哀歌了。” “那快作词呀!” 护丁听会稽公主声音异常悲哀,就根据她的悲鸣,谱成了曲子。 会稽公主为了对丈夫的永逝怀念,便把哀曲起名叫《督护》。 正当她丢下碗yu唱《督护》哀曲时,忽听侍女禀报:“陛下驾到。” 刘义隆进屋后见会稽公主无限悲哀,便问道:“今ri元宵之夜,皇姐为何唱起哀曲来了?” 会稽公主道:“每到佳节倍思亲,你那姐夫抛我而去,怎能不伤感呢!” 刘义隆道:“人死如灯灭,今朝有酒今朝醉,你我姐弟二人,何不在这元宵佳节,来个一醉方休?” 会稽公主为了儿子徐湛之免于处罚,本应前去感谢刘义隆,见刘义隆不请自来,少不了要热情款待,便说道:“那是自然了。不知陛下要喝何酒呀?” 刘义隆道:“当然是一品香了。” 会稽公主即刻吩咐奴仆,备下了酒宴。 刘义隆看看满桌的菜肴,道:“皇姐,若我们十几个皇姐皇兄能同聚一桌畅饮,那该有多么开心呀!” 会稽公主道:“如今皇弟们都已长大chéngrén,掌管着朝廷社稷,各自为政,哪有闲心同坐一桌啊?只要大家同甘共苦,心系朝廷,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有人就是要与朝廷做对,朕痛心啊!” “不说那些伤心的话,咱们还是赶快饮酒吧。”会稽公主边斟酒边说:“这一杯酒是感谢陛下不治小儿之罪,请陛下纳用。” 刘义隆仰脖子喝下酒道:“我怎能忍心治罪外甥呢?不过,皇姐以后要教导湛儿悉心辅政哟!” “他若再有不规,请陛下国法伺候就是。” 姐弟俩边说边饮,一坛一品香不知不觉亮了底儿。会稽公主虽有些酒力,但她怎能抵得了当今皇上,酒酣之时,突然伏地,不胜感伤地连连向刘义隆叩起头来。 “刚才还好好的,你这是为何呀?”刘义隆扶起刘兴弟道。 “姐姐一想到四弟刘义康,就高兴不起来。” “四弟在豫章不是好好的吗?” 会稽公主道:“车子(义康)xing情倔犟,到了晚年,陛下定不会容他,今特地求陛下饶他一命。”刘义隆yu言又止。 会稽公主说到激情之处,又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把义康弟调回京城吧。” 文帝刘义隆被皇姐不惜自己,为义康跪着求情所感动,也不禁泪流满面地道:“皇姐不必担心,我如果违背了姐姐的话,就是辜负了高帝皇父。” 刘兴弟停止哭声道:“不知陛下如何打发四弟呀?” 刘义隆知道皇姐的脾气,不说出个所以然,她是不会罢休的,便将一坛酒封起来,准备送给刘义康,并在酒坛盖上附信一封: “皇弟义康,朕与会稽公主姐姐宴饮,忽然想到了你,把剩下的酒封起来送给你。” 会稽公主看着酒和信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这笑声有喜有忧,对于刘义康来说,好似意外的惊奇,对于范晔来说,意味着大祸临头。先不说范晔要遭到什么不测,且说刘义康处理完太妃丧事后,仍然对范晔偷偷自娱耿耿于怀,本想奏请皇上,治罪于他,但他又不想屈尊于陛下。当他收到文帝刘义隆送来的酒和信后,认为这个皇帝哥哥,对自己还是有情有意的,便连夜写好奏章,派快马送往建康,yu借皇帝之手,置范晔于死地。 这天,尚书省尚书令何尚之接到刘义康呈来的奏章后,认为非同小可,虽然他不知道奏章里面的内容,但知道彭城王是个急xing人,必有要事奏请皇上,便连夜把奏章呈给了刘义隆。 文帝刘义隆展开奏章,只见上面写道: “尚书吏部郎范晔,自视才高,目中无人,不把皇亲国戚放在心上。太妃驾崩,本该痛心,他却饮酒听歌,自娱自乐。此等放荡之人,实乃朝廷的一大不幸,为了行我刘宋之礼,现奏请皇上,罢免范晔尚书吏部郎之职,流徙原籍,永不还朝。” 刘义隆看完奏章,气愤地说道:“这个范晔也太自高自傲了,不给他点厉害,他就不知道马王爷姓什么了!” 何尚之见皇上动了怒颜,便拍马屁地进言道:“文人不文,成何体统!” 刘义隆问道:“爱卿以为如何处置范晔?” “回禀陛下,”何尚之道,“以微臣之见,何不把范晔免去官职,贬为庶人?” 一个贬字,提醒了刘义隆,只见他思忖许久,然后端起侍女献上的燕窝参汤,站起身观赏起昨ri摆放到龙案上的那座巨大的南阳翡翠玉山来。 这被称作“江南奇观”的南阳独玉山,高有尺许,宽约二尺,用整块翡翠玉石雕成,雕的是南阳风光,有的如银河波涛,有的如雄鹰展翅,有的如巨象登岩,有的如紫莲竞放,有的如灵芝承露,有的如母子偕游,有的如娇女亭立……千姿百态,令人愈看愈爱,恨不得肋下生双翼,飞到万里之外,去尽情遨游,吟咏一番。刘义隆一面观赏,一边暗暗感叹:这澄碧无瑕的巨大美玉,的确难得,这独具匠心的匠艺人,也属巧夺天工,而那耿忠孝敬的臣下,更令他欣慰。他情不自禁地念起了献宝人的名字:“范晔,范晔……” 何尚之问道:“陛下如何处置范晔?” 只见刘义隆不忙不慌地道:“我刘宋江山之所以兴盛,正是有了像范晔这样一群文人,他们不仅用笔歌颂了盛世,而且为朝廷献计献策,实属难能可贵。文人有文人的秉xing,驾驭好了,他们能为朝廷尽心尽力,出谋划策,若一棍子打死,则湮没了人才,至于如何处置范晔,须慎重考虑。” 何尚之道:“陛下,总不能让范晔逍遥法外吧?” “宣城太守因豪夺掠抢民田,已革去太守一职,朕决定调范晔前去补缺。”文帝刘义隆说罢,即刻修下圣旨,命何尚之宣旨去了。 第二十章 宣城贬太守 范晔自从豫章回到建康以后,心中总是闷闷不乐。同僚们向他问候,他不吱声。母亲赵氏同他说话,他不理睬。小孙子范鲁连笑着喊着跑到他跟前,他一把将其推到一边去,吓得鲁连捂着脸,哭叫着钻到nǎinǎi宗柳的怀里边。 宗柳从来没见到范晔发这么大的火,她并不知道丈夫遭到什么非议,便抱着孙儿柔声问范晔道: “夫君,你这是受何人气了?” “没受谁的气。” “那你为何发这么大的火?” “为夫是在发自己的火。” “夫君为何发自己的火?” 范晔将去豫章帮助彭城王刘义康处理太妃丧葬的事,详细对宗柳说了一遍。 宗柳听后,虽为丈夫感到生气,但她以为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便劝慰丈夫道:“夫君,依我看,彭城王不是鸡肠小肚之人,他不会为难你的。再说了,你在刘义康属下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总不至于治罪你吧?” “风云难测呀!” “文帝是个喜欢文人的明君,就是彭城王弹劾于你,皇上也会秉公处理的。” “但愿如此吧!”范晔听了夫人的劝说后,紧皱的眉头松开了。 正当范晔一家人共进午餐时,家仆在门外禀报:“尚书何大人到。” 范晔丢下饭碗迎了出去。 不待范晔说话,何尚之便从衣袖中取出圣旨,双手捧着宣道:“依据刘宋官职五年互换之规,经尚书省提议,朕酌范晔辞去尚书吏部郎之职,现调往宣城出任太守,即ri起程,不得有误,钦此!” 何尚之宣完圣旨道:“范大人接旨!” 范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站着没有说话也没有接旨。 何尚之再次说道:“范大人,接旨——” 范晔这时才如梦初醒,“扑通”跪地,接旨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何尚之道:“宣城是个好地方,范大人去那里可以一展宏图了。” 范晔道:“何大人何必说风凉话儿?说是五年一换位置,实乃是将下官调离京城,贬往宣城罢了。” 何尚之道:“范大人,话不能这么说。陛下此举既是对你的信任,又是对你的保护啊!” “此话怎讲?” “陛下把你调往宣城,让你独当一面,这不是信任你吗?” “何谓保护?” “彭城王弹劾你,请求革去你的一切官职流徙原籍,永不再用。陛下认为大人文武双全,饮酒自乐属文人之秉xing,故不追究,但又顾刘宋之规,不得不把大人调出京师,暂时避避嫌疑。” 范晔认为何尚之言之有理,便请何尚之屋中就座饮酒,以示对上司的崇敬爱慕之情。 何尚之为了不受连累,便拱手告辞了。 范晔送走何尚之,手捧着圣旨回到屋中,嘴里嘟囔道:“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宗柳不知何意,便问范晔道:“夫君,你这话是何意呀?” 范晔把圣旨递给宗柳道:“你自己看看吧。” 宗柳看罢道:“也好,伴君如伴虎,与其在朝中小心做人,还不如到一方做个父母官省心。” 范晔道:“话是这么说,可为夫心中不平,本想在朝上跟着皇上飞黄腾达,谁料想被贬到那个鬼不下蛋的小地方去,为夫这一生算是走到了尽头啊!” 宗柳道:“夫君,你用不着悲观丧气,为官一地,造福一方。能把宣城治理好,受到当地百姓的拥戴,也不虚度一生嘛!” 范晔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夫认命了。总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人,是龙都有三分水,没有过不了的火焰山,山不转水转,说不了三五年又转了回来。” 宗柳道:“咱们何时动身?” “我已接过帅印,如同出征一般,明ri天亮便可动身。” “这一家老少和家业,总得好好准备准备吧?” “简装轻行,你们先在家中等候,明ri我只身前去宣城。” 这晚,范晔做了一梦。他梦见皇上亲手御书的一块金匾上写着“史学大家范晔”六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当尚书令何尚之把金匾挂在门口时,范晔道:“何大人这是为何呀?”何尚之道,你撰写的《后汉书》完稿了,皇上过目后很是高兴,便亲手为你写下了这块金匾。范晔伏地道:“何大人,在下啥时候写下了《后汉书》?”“你写的自己还不知道!”“在下确实没有写过《后汉书》。”“大胆范晔,你竟敢蒙骗皇上,这等欺君之罪理当问斩!”范晔顿时瘫软在地,乱喊乱叫起来…… 范晔醒来时,东方已出现了鱼肚白。 bt2四 ht宣城西十里,有一座大约五尺高的石砌台基,台基上立着四根明柱,明柱擎着覆盖灰瓦的顶盖,四支尖尖的檐角,燕子尾巴似的翘向天空。远远望去,烁烁闪光的朱柱紫椽,鲜艳夺目,犹如一个身着盛装的傻笨富绅,麻木地呆站在空荡荡、灰蒙蒙的荒原上。这便是宣城的接官亭。 接官亭已经寂寞了好久,今ri忽然又热闹起来。 在接官亭官道zhongyāng,停放着一乘绿绫官轿,四个身材魁梧的轿夫,无jing打采地坐在轿杆上。在接官亭后面,一字儿排着十多辆华丽的轿车;驿道两旁的柳树边,拴着几十匹膘肥体壮、鞍辔闪烁的骡马。此刻,在接官亭内,聚集了一大群地方官员,有郡衙官吏,有宣城各县县令,有当地豪绅,他们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地在议论着什么,还有几个人站在台阶上,伸长脖子,神情焦躁地向南边官道上张望。 “范蔚宗是何人呀?” “范晔就是范蔚宗嘛!” “范晔在尚书省任吏部郎,深受皇上的宠爱,怎么到咱这个地方当太守来了?” “听说是得罪了彭城王刘义康。” “你说得不对,郡守以上的官员,五年一调任,范大人到宣城来,并不是贬下来的。” 宣城郡师爷向南张望了许久,才慢慢转回身,摇了摇头,长叹一声:“盼新官,竟如久旱盼云霓!人未到,礼到——先让宜城缙绅吸一顿冷气。” “是呀!照理当在辰刻到达,怎好过了巳时!” “这才显得吏部郎与众不同嘛……” “来啦来啦!”突然有人高喊起来。 “在哪儿,在哪儿?” 众人一起伸长脖子,向南方官道上望去,驿道上果然有一个骑白马的人,慢慢向这边走来。接官亭顿时鸦雀无声。人们紧盯着那一人一马,仿佛要看个究竟。 “咦——怎么就一个人,连随从都不带?” “寒碜!”师爷扯着粗嗓子嚷道,当那骑马人走过接官亭时,原来是一个郎中先生。 一个县令等得不耐烦地说:“城隍爷的大驾,好难接呀!” 师爷道:“哎,人生三件险,乘船、骑马、打秋千,一头栽下来,敢保不断胳膊折断腿。不知这太守爷是乘船来,还是骑马来呀!” 正在这时,接官亭前又来了一位横骑黑驴的中年人,年约四十,身材肥胖,面目黑紫,头发稀疏,唯有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和宽阔的前额,透着刚毅和机智。 奇怪的是这个中年人两腿摆放在驴背一侧,横骑在驴背上。他右手持缰,左手有节奏地轻拍着黑驴的屁股,小声地哼着曲儿。来到接官亭,他好像听到人们的谈话,扭头向亭内望了望,却径直朝前赶路,一面轻声哼唱道: htkjz老书生,白屋中。 jzwb说皇虞,道古风。 dw倒不如蓬门僻巷。 dw教几个小小蒙童……ht 一个县令问师爷道:“不会是范大人吧!” “哪有堂堂尚书吏部郎下来当太守,骑驴上任之理呀!” “既然新上任的太守爷不赏脸,咱们还是回家找妞们自娱去吧!” 当众官吏纷纷牵马回车之时,又来了一位骑灰驴的后生,年约十六七岁,脸sè白皙,线条柔和,颇有些女人的味道。他眨着大眼睛,嘴角露着掩藏不尽的微笑。师爷犹疑了一下,抱拳问道: “请问,这位小哥,要到何处去呀?” “到宣城郡衙。”后生有礼貌地在驴背上欠欠身,继续催驴前行。 师爷跟上几步,又问:“到宣城郡衙有何贵干?” “跟叔父到任。” “啊?”师爷眨眨眼睛道:“难道那位横骑黑驴的就是新上任的范大人?” “是啊,他就是新上任的范晔范大人。” 师爷愣愣地站在原地,心里叹道:“果然是个文人才子,既雅又怪……” 范晔悄悄走进宣城郡衙,虽然躲过了在接官亭的应酬与客套,却被络绎不绝前来拜见的下属和绅士,纠缠了整整一个下午。吃过晚餐之后,他来到院中,想观赏一番新居庭院。 被称作“内宅”的住所,坐落在郡衙后方,是五间带檐廊的正房。正中间东侧两间是卧室,西侧两间是书房。虽然有些yin暗,在当地就算是高大宽敞了。侧房也是五间,只是略矮一些,不带檐廊,是厨子、听差和侍卫的住所。两堵高墙,连接正房与侧房,形成了一个正方形的院落。大门开在侧房中间,一条卵石甬路,从侧房通向正房客厅。 甬路两侧,有护着矮篱的两方花坛,刚刚降下的瑞雪,把花草压在下面。只有几簇牡丹,伸着光秃的枝条,在银装上抖索。紧挨正厅廊下,左右各有一株粗大的石榴树,那灰褐sè的树干,都是双根扭结在一起,宛如相互缠绕的蛟龙直立着,贪婪地向四周窥伺。 范晔赏完新居院后,来到书房。 书房内装扮一新,东西北三面墙壁上已经挂起了南阳宗炳的新作《墨梅》《菊石》《松柏》《山水》四幅墨宝,沿着北墙两端放着两个书橱,中间是一个博古架,虽已陈旧,但做工很jing细。各种形状的架口里面陈设着范晔最爱看的《诗经》《左传》《离sāo》《史记》《汉书》《三国志》。架顶墙上挂着一把琵琶。 南窗下,两边是两张并放的八仙桌,用来读书、写字、作画;东边摆一长条案几和两把太师椅。 范晔坐在案几旁,看着朴素、雅致的书斋,虽然十分满意,但他还是为贬到宣城而耿耿于怀。一想到仕途将在这里颓废,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声:“唉——” 师爷走来问道:“大人,您对这里还满意吧?” 范晔道:“正合我意,只是污垢灰尘满屋,看起来很是不舒服。” “大人,莫xing急嘛。一朝一夕怎么消除得掉那积年陈垢,脏就脏点吧。” “你这话好像有点弦外之音,能不能说明白点?” 师爷边为范晔沏茶边说:“倘若是膏脂,它们就不会留给下人来刮了。” 范晔听来好笑,没有吱声。饮了一口茶,瞅着师爷说道:“我细品着这里的水,虽然比不上建康的水清,可比建康的水甜,你觉得呢?” 师爷咂咂嘴:“是比建康水甜,但愿甜到底,永远莫变苦。” “水怎么会变,又不是人?” “只有人才会变?不,万物都在变,连天地也一样!不然,‘沧海桑田’之说从何而来?” “噢!师爷说话倒是很有哲理。不知道你对前朝古代有何认识?” “老夫在郡衙做事多年,看过不少书,从里边也悟出了不少道理。” “你都看过什么书?” “有许慎的《说文解字》,有司马迁的《史记》,有班固的《汉书》,有陈寿的《三国志》。” “你最喜欢哪些书?” “老夫最喜欢《说文解字》一书和作者许慎。” “许慎何为你喜欢?” 师爷振振有词地说道:“许慎博古通今,人们称谓‘五经无双许叔重’。尤其是他写的《墓志铭》,说明他对官场尔虞我诈深恶痛绝。他不愿把自己的才华和毕生jing力埋没于无休无止的钩心斗角之中,便辞去太尉南阁祭酒,终生埋没在书山字海中,潜心研究学问,终于著成了《说文解字》,从古到今,许慎可是研究文字的第一人呀!” 范晔过去也曾读过许慎的《说文解字》,但对许慎其他著述了解不多,便问师爷道:“师爷,你能否吟出许慎的《墓志铭》来?” 师爷随口念道: htkjz(余无壮志可酬, 不弄官途扁舟。 愿与笔筒为伍, 〓草草文章皆千古。jz)ht 范晔听完《墓志铭》,微闭着眼睛,思索起来。他思索的主题不再是“余无壮志可酬,不弄官途扁舟”,而是“愿与笔筒为伍,草草文章皆千古”。 从此以后,范晔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忙完郡衙公事,便一头扎到书房内,研究起《汉书》和《三国志》来。 当他展开《汉书》时,不禁对作者班固肃然起敬,他能在司马迁《史记》的基础上纠偏补缺,如补立的《惠帝记》补叙了当时有影响的制度和法令,又增王陵、吴芮、蒯通、伍被、贾山之传。还将张骞事迹从《卫将军骠骑列传》中抽出,加以扩充,立设专传。此外贾谊、晁错、韩安国等传中,增补了不少诏令奏疏。其中贾谊的《治安策》、晁错的《言兵事疏》尤为著名。比较完整地引用诏书、奏议,成为《汉书》的重要特点。此外,边疆诸少数民族传的内容也相当丰富。 班固在志书和史表的撰作中,多有突破,显示其博学贯通的特点。如《百官公卿表》,虽事简略不详,但极为jing要,如《刑法》《地理》《五行》《艺文》《食货》五志,独具匠心。 但班固依附外戚窦宪,热衷于功名利禄,歌颂权势集团,迎合统治者的意志否定了《史记》某些方面的成就,使得范晔多少有些疑惑,不禁萌发出修编《汉书》的念头,便找来《东观汉记》详细研读起来。 这天,范晔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东观汉记》中王莽撵刘秀的故事,忽听师爷在门外禀报:“太守爷,京城著作郎谢俨前来拜见。” 范晔放下手中的书道:“有请谢大人客堂就座。” 范晔收拾好书房,来到客堂,拱手说道:“不知谢大人前来,有失远迎,万望海涵。” 谢俨道:“范大人从建康到宣城上任已有半年之久,在下早就想来看看您,可就是抽不开身。这次若不是圣上让在下到宣城寻找《东观汉记》一书,怕是很难和范大人会面啊!” 范晔道:“陛下怎么也关心起东汉的事情来了。” “借古博今,历代君王不可不读。” “你来得正好,我这里就有《东观汉记》这本书。不过我还没有读完,这可如何是好?” 谢俨道:“范大人为何也读起《东观汉记》来?” “《东观汉记》这本书把东汉以来的人和事、景和物描写得淋漓之尽,要想修编《后汉书》不可不读。” 谢俨,字瑗度,与范晔一样,出生在士族家庭,从小博览群书,尤其jing通史经,善写文章。在朝中时常与范晔切磋古书典籍。范晔从秘书监调任彭城王府任参军后,他由秘书郎升迁为秘书丞,是朝廷不可多得的文职官员。当他听范晔说修编《后汉书》时大为惊讶,在感叹的同时,又有些疑惑地说: “范大人yu修编《后汉书》实为难能可贵。不过,据在下所了解,有关《后汉书》已经有过不少版本。” 范晔道:“在下只见过晋司马彪的《续后汉书》,不知还有哪些大家名人撰有《后汉书》?” 谢俨道:“三国时吴国人谢丞、晋时的谢沈、袁山松都著过《后汉书》,此外,张莹著有《后汉南记》,袁宏还著有《后汉记》,总共计十数部。大人再修编《后汉书》实为类同啊。” 范晔道:“纵观《史记》《汉书》《三国志》及《东观汉记》体例大致相同,都是在为君王歌功颂德,很少把平民百姓及巾帼英豪写进书内,我们修编《后汉书》时,不仅要收录帝王将相,也要收录烈女和文人sāo客,这样就有了新意。” “佩服啊佩服!”谢俨连声赞叹道:“范大人标新立异,不愧为当代旷世奇才。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一定鼎力相助。” 范晔连连拱手道:“以后有机会,一定拜访谢大人,如果谢大人有意,咱们可以共同修编《后汉书》嘛!“ “能与范大人合著《后汉书》在下不胜荣幸,只怕在下没有范大人那种文采呀。” “谢大人过奖了。”范晔道:“只顾谈古,忘了说今,今天在下要为谢大人接风洗尘,让你尝尝宣城的土特产,谢大人不会见外吧?” “哪里,哪里。在下还没尝过这里的特产呢!” 当天中午,范晔在客堂里摆下盛宴,这两个大文人推杯换盏,直喝得酩酊大醉。 ; 第二十一章 身心屡受挫 范晔到宣城任太守后,虽说在郡衙一呼百应,到县衙巡视时前呼后拥,ri子过得还算风光,但从没有走出被贬出京城的yin影。一想起来到人间这几十年的坎坷路程,不禁有些心灰意冷。童年时父亲漠不关心,嫡母冷眼看待,使他在幼小的心灵上立下了刻苦读书、飞黄腾达的志向。走入仕途后,本想大干一番事业,好不容易从参军上升到秘书监、右卫将军、尚书吏部郎。正当chun风得意之时,忽遭谗言,被皇上贬出朝廷,充任地方。这犹如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跟,来了个透心凉。一种得过且过的心情油然而生,既然那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梦想落了空,何不好好安排一下自己的后半生,走出一条自娱自乐的生活方式。于是,他一边准备开始修编《后汉书》,一边游山玩水,尽情地享受起宣城的人间风情。 这天,范晔为修编《后汉书》,想去了解一下风土人情世故,吃罢早饭,便微服私访,只身向城隍庙走去。 城隍庙离太守府不过一里路程,但庙会市场已经延伸到离郡衙不足百十步远。这里是宣城南来北往的百货市场,高铺低摊儿,货sè齐全,各有特sè。有光彩夺目的绫罗绸缎,有活灵活现的虎头帽,有银凤钗、银手镯、金耳环,也有镶着假宝石的镀金戒指…… 越往前走,人群越拥挤,那讨价还价声,大减价的叫卖声,货美价廉的吆喝声,有的粗嘎,有的尖细,有的沙哑,你追我赶,此起彼伏,交织成一团刺耳的声浪,吵嚷得人头昏脑涨。 范晔边走边看,不知不觉来到了本地名吃面食市。这里阵阵清烟,袅袅升腾,散着扑鼻的香气,一阵清淡,一阵厚腻。有从平底锅里刚出炉的水煎包子,有在油锅里还未捞出的金黄sè的油馍,有香气扑鼻的煎饼,有手擀面条、板面、刀削面,还有咕咕噜噜炖着的嫩驴肉。那边,人们围成一圈圈儿,吸吸溜溜地吃着“煎粉条”…… 往前走不远,便见赶会的人纷纷往后闪,范晔四下寻看,路旁的一个瓷器摊前,正跪着一个满脸是血的汉子。那汉子的额头上有一条一寸多长的刀痕。鲜血从伤口流出来,流过脸颊,落在污秽的前胸上。但他仍高举着一把铮亮的杀猪刀,做出要继续割下去的架势。他面前的地上,已经散落着十几枚铜钱,但他仍不肯走,一声不响地盯着摆摊的老人。老人只得又扔下几枚铜钱,他才收起来,放入斜背在肩上的大布袋里,神态安然地向另一家摊点走去。 范晔感到心悸又恶心。哼:膀大腰圆的男子大汉,什么生意不能做,竟用糟蹋自己的手段,去吓唬别人,捞那不义之财。一个本分生意人,大半天的赚头,让他一次坑了去——实在可恶至极。 这“割头讨钱”的场面,使范晔兴致大减,便快步向前走去。刚走几步,只见一个卖狗皮膏药的人,手挥花枪,大声叫喊:“嗨!莫说闪腰岔气、跌打损伤,就是断胳膊折腿,我这万灵膏一贴,多了不敢说,三天包你踢死龙,踹死虎!不过,诸位,打老婆,你可别动真格的!什么?吹牛?咱要吹半点儿,就是老少爷们的儿子!不信,问问那一位,”他向西南方向一指说道,“不是咱的大粒丸,他今天别想来赶会!对吧,老哥?哼!咱这大粒丸,专治肚里病,不论是食积、虫积、溃疡、血痨、黄病、气鼓、十年卧床不起,二十年不生孩子——多了不用,一粒!你百病皆除……” 果然是唱戏的腿,卖膏药的嘴!他的一帖膏药、一粒丸子竟能包治百病,似乎满天下的死人,也都能治活过来,这岂不是扁鹊和张仲景又显灵了吗?真乃是一派胡言乱语!更使范晔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种瞒天过海的勾当,竟有着主顾和市场,以致代代流传,至今不衰! 邻近城隍庙是个赌钱的地方,这里摆着许多赌摊,掷骰子的、押宝的、摊牌的、拾搏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范晔不愿细看,便向庙会中心——唱大戏的地方,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戏楼坐北朝南,面对城隍爷爷大殿,是范晔的前任重修城隍庙时添盖的。这戏楼斗拱彩椽,飞檐高挑,气魄不凡。前面是宽敞的舞台,后面是高耸的化妆楼,有两个出将入相的圆拱门,与前台相通。戏台前方左右两侧的玄柱上,镌刻着一副朱文对联: 上联是:舞台方寸悬明镜; 下联是:优孟衣冠启后人。 两柱之间上方的雕柱zhongyāng悬有一横匾,上书“听之神之”四个隶书大字。范晔一眼便看出,那匾额原是出自自己之手,是戏主央着师爷说情而被迫写下的。 一个戏班子正在戏台上献艺,黑压压一片听众,一个个像被拴着脑袋吊起来的企鹅,脖子伸得长长地向台上观看。范晔想听听台上的戏文,便用力往里挤去。但他又矮又胖,简直像钻入了茂密的树林。尽管踮起了脚跟,双眼也不及人家的肩头,除了看着前面人的后脑勺,别的什么也看不清。只得重新挤出来,绕到戏台的侧面,远远观看。 看了好一阵,范晔才看出一点眉目。原来戏文中唱的是《草药全》,他对这出戏不感兴趣,便走到城隍庙门前的一个说书摊前,说书的竟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这姑娘看上去约摸二十岁。 只见那女子把叫板连敲三声说道:“上回说的是徐庶荐诸葛,这回不把别的说,单说诸葛亮娶妻黄脸婆。 “话说诸葛亮的恩师黄承彦,对诸葛亮说:‘听说你还没有娶亲,我有一个女儿,相貌虽然不太好,但是有些才能,如果你愿意,我就把她许配给你如何?’诸葛亮心想,恩师千金发黄面黑,但又不好一口回绝,便回话说:‘这事儿等等再说吧’。 “有一天,诸葛亮去黄家拜访,刚敲两下门,门就自己开了。刚刚迈进去,门又戛然关上。他正在奇怪,忽然蹿出两只白黑大狗,吓得他回头就跑,幸好里面跑来一个丫头,先拍拍狗脑门,狗就蹲下不动了;再拧拧狗耳朵,它们就跑走了。诸葛亮这时发现,两只狗原来是木头做的,外面缝着狗皮,像真的一样。他刚要问,丫头却笑着回去了。诸葛亮进了第三道门,又有两只老虎吼着扑来,他好像有了经验,就学着丫头的样子拍拍老虎的脑门,没料到那老虎却张开血盆大口立了起来,前爪抓着诸葛亮的肩膀不放,还是刚才那个丫头,又笑着跑来拍拍老虎屁股,老虎温顺地趴下不动了。 “诸葛亮风趣地问丫头:你们宅院太难进了,请你帮我带带路好吗?丫头说:对不起,我正在那儿磨面呢!诸葛亮顺着丫头的手一看,只见廊房里果然有一盘磨,一头木驴正拉着磨盘转圈呢!诸葛亮赞叹道:想不到黄老先生有这么大的本事!丫头微微一笑道:这哪里是黄老先生做的!这是我家小姐…… “他们话还没说完,门里出来一位高个子姑娘,只见那姑娘问道:请问,您是哪里来的客人?诸葛亮抬头一看,这位姑娘仪表端庄,举止大方,谈吐文雅。她脸庞稍黑,但显得健康,他就躬身施礼说:我是卧龙岗的诸葛亮,来拜谒恩师黄老先生。姑娘清脆地说了一声请,就把诸葛亮引了进去。原来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黄承彦的千金小姐黄月英……” 范晔正听得津津有味,姑娘忽然收起叫板,匆匆离开了城隍庙。 范晔有心听完诸葛亮娶亲的故事,不管三七二十一尾随而去。 bt2二 ht说书的女子出了宣城,来到一个乡野人家,急匆匆地走进去折转身关上了柴门。 这户人家矮矮的粉墙内,露出一株盛开的文杏,满树繁花,摇曳在竹丛绿树之间。范晔轻轻推开柴门,走进院中。但见竹木扶疏,几方花圃中chun花正艳,十分优雅,不似平常农家模样。他正在诧异,屋里走出一位年约六旬,身着粗布衣裙的老妇。范晔上前拱手施礼道:“老夫人,能否讨杯清茶解渴?” 老妇将客人请进客堂,端出一杯香茶道:“客官,这本是郡守范大人送给我家老爷的西湖龙井,他还没舍得喝便撒手而去了。” 范晔品着香茶道:“老夫人,你认识范晔吗?” 老妇摇头道:“久闻范太守大名,但乡野人家,无缘相识。” 范晔一听,顿时有偶遇知音之感,便笑着道:“在下就是本郡太守范某人。” “啊!你就是范大人?”老妇惊讶地上下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正是。” “小女有幸!”老妇说着,转身向内室喊道:“三姑娘快来,三姑娘快来,郡守爷屈身驾到!” 过了一会儿,并不见女儿出来。老妇看看risè,对范晔道:“时近晌午,如不嫌弃,就请范大人在舍下用点淡饭。” 范晔走了许多路,已经饥肠辘辘,便满口应承道:“那就打扰老人家了。” 不多时,老妇端来一碗辣豆腐花,一碟炒鸡蛋,一碗白米饭。范晔举筷,边吃边与坐在一旁的老妇攀谈起来。 这家人姓单,世居宣城。主人单立,做过一任宣城县令。因厌恶官场虞诈,愤而辞归,卖掉城内房产,来到乡野隐居,靠种植花木度ri。他膝下无子,只有三个姑娘。两个姑娘先后出嫁他乡,三女年方十七,待字闺中。这三姑娘白ri帮助侍弄花木,夜晚跟着父亲读书、学琴。不料两年前单立突然去世,寡母幼女不能外出卖花,生活ri见支绌,三姑娘不得不怀抱琴弦,上街说书来维持生活。 “唉,昨ri三姑娘一看又没米下锅了,今ri一大早就又去城里卖艺去了。也不知为了何事,这么早就回来了。” 范晔心想,荒郊村野,竟有如此高雅之女子。 这时,只见内室帘布拂动,款款走出一位妙龄少女,她衣衫淡雅素净,上身穿一件淡茄花sè宽袖夹衫,下身是一条浅豆青sè压绦散腿裤,头缠双髻,斜插一枝文杏,脸露着微笑,齐眉的刘海下,闪动着一双清澈深邃的、眼梢微微上翘的大眼睛。范晔和她的目光一相遇,她便微红了脸,低下了头,愣愣地站在门口。一时,倒使大家都很尴尬。过了一会儿,她定了定神,轻移莲步,向范晔道了一个福,莞尔一笑,说道:“不知范大人屈临寒舍,有失远迎,请恕村女慵懒。” 三姑娘那明目、皓齿、落落大方的言语,使范晔拘束起来,慌忙回道:“岂敢,岂敢!无端打扰,望姑娘海涵。” 三姑娘站到母亲身旁,道:“范大人,民女有一事相求,不知能否应允?” “有什么吩咐……一定从命。” “民女酷爱隶书,范大人可否为民女一书?” 范晔微笑道:“这有何难!你怎么知道我善写隶书?” “小女子听家父所言。” “只是……” “文房四宝都有!请稍候。”三姑娘说着,进房取来了江宣滕纸花笺、湖颖笔、方城砚。左手拢着右手的宽衫袖,轻舒纤手磨好墨,然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范晔飞舞的笔锋。 范晔写罢,刚要放笔,三姑娘又说道:“范大人盛ri壮游,必有所吟,民女再请大人即兴一首如何?” 范晔心里高兴,不觉脱口应道:“既然如此,妄吟几句罢!” 三姑娘立刻又展一方滕纸,范晔略一沉思,边吟边提笔写下一阙《西江月》: htkjz(微雨晓chun初歇, 纱窗旭ri才温。 〓绣帐香梦半朦胧, 窗外鹦哥未醒。 蟹眼茶声静悄, 虾须帘影轻明。 〓梅花老去杏花匀, 夜夜胭脂怯冷。jz)ht 范晔吟写完毕,双手捧诗递给单母。老夫人看完新词,微微颔首,向女儿瞟去一个会意的目光。姑娘脸sè一红,匆匆进房去了。 老夫人等女儿进了房,正sè向范晔问道:“范大人,老身也有一事相请,望大人万勿推却。” “老夫人请讲。” jp+3单母近前一步,郑重地说道:“我家三姑娘敬重大人已久,愿以身相许……”jp “这个嘛,从何说起啊!”范晔又摇头又摆手道,“老夫人不知,本官已是有妻妾儿女之人……” “这,老身知晓。如今哪个朝廷命官不是三妻四妾的,小女可以为先生洗浆补纱,扫地抹桌。再说……” 范晔打断单母的话,说:“本官仕途不佳,怕难为你家姑娘呀!” “大人不必为难,村妇不求高官厚禄,只求幼有所归,老有所养。” “可令媛年方十七,本官已经年过四十,岂可耽误令嫒青chun,万万使不得!” “大人,此事并非老身独专,当她父亲在世时给她讲了你的文才后,她就一再表明,终身大事非范晔莫嫁。难道你忍心让小女绝望吗?” 范晔不敢在此久留,匆匆施了一礼,慌忙逃出门去。 ; 第二十二章 再娶女娇容 范晔前脚走,媒人后脚进了门。宣城有一布匹富商,早已垂涎三姑娘的美貌,愿出白银一千求聘,被贫困折磨得走投无路的单母,在重金面前动了心。 “娘,你不要逼女儿死!除非范晔大人,女儿谁也不嫁!”三姑娘柳眉倒竖,愤怒地指着媒人道:“回去叫你那主子死了心吧!” 那布匹富商死了心。可是三姑娘诗书琴棋无所不通的才艺,出水芙蓉般光彩照人的美貌,却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知晓。过了不久,又来了一个乘小轿的媒人。她拉着单母的手,一张巧嘴抹上蜜,只说得龙凤齐来,天花乱坠。说她是奉本城一位大才子的差遣,前来做媒。那才子不仅倾慕三姑娘的文才,更倾慕三姑娘的美貌,愿出二千白银为聘…… 对方既是才子文人,又出了如此高的聘金,单母当场慨然应允。她神秘地对女儿说:“三姑娘,大喜了!那才子要来娶你了。” 三姑娘一听,忽然想起那天范晔挥写《西江月》那一幕,立时低下头,瓜子脸倏地红到了脖颈上。 第二天,一乘彩sè小轿停在了烟柳桥的深巷口。从轿中走出了一身新妆的三姑娘。她被领进一个大院中,安置到一个房间里。 这大院是个四合院,除了正房客厅,都分隔成互不相通的单人房间。每个房间里,都住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三姑娘越看越觉得不像普通人家,更没有郡衙的味道。尤其是那位满脸脂粉、浑身金首饰的“妈妈”,更不像良善的女当家。但她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跟一位“姐姐”悄悄一打听,才知道自己上了大当! “这是什么鬼地方?你们欺骗良家妇女,想糟蹋人啊?”三姑娘朝着老鸨大嚷大叫:“我要嫁的是郡守爷,范大人……” “哟哟哟!什么爷呀大人的?”老鸨满脸嬉笑,并不生气地道:“姑娘,进了我这个门儿,单单就是不缺爷和大人,那些爷们有高的,有矮的,有肥的,有瘦的,尽你挑,尽你拣。” “不要脸的东西!”三姑娘立时脱下身上的绸衫,扔到了老鸨脸上,愤慨地道:“快送我回家,不然我就一头撞死在你这里!” “好哇,你撞啊!老娘看你知书达理,本想让你留个处子之身,想不到你竟这么不识抬举。”老鸨把脸一沉,冷冷地说,“来呀,给我好好教训教训她!” 随着老鸨的一声喊叫,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只见这大汉上身**,肚子上刺着龙凤呈祥。他冷笑几声,突然张开两手,像老鹰抓小鸡似的,上前就要抱三姑娘。 “大胆!”三姑娘后退一步,怒声喝道,“我乃宣城太守范晔之妻,你们哪个敢行无礼!” 那大汉一时愣住了。 三姑娘转身回到屋里,从描金匣中取出范晔写给她的隶书赠诗,指着说道:“这便是范大人亲笔挥书,送给俺的订婚信物!” 那大汉,也就是ji院的打手,听说是太守爷亲笔写下的订婚信物,急忙近前端详起来,只见上题写的是“书赠三姑娘”,下款清清楚楚写着“宣城太守范晔敬书。”不禁心中暗自思忖:宣城谁人不知太守爷是个jing史经、善隶jp+2书、通音律的大文人,无缘无故怎么会给一个村野民女赠书呢?莫非真是……jp便附在老鸨的耳朵上,叽叽咕咕了几句。 老鸨的粉脸立刻挂出了一层笑容,上前道了个万福,一迭声地劝慰道:“姑娘,别着急,你真的是范大人的人,也不打紧,反正是原封未动呢!等明天,妈妈让你怎么来的,再怎么回去。你先回屋歇息,妈妈我自有主意。” 三姑娘走回房间后,打手惋惜道:“咱们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老鸨jiān诈地一笑道:“没有那么便宜她,只要谁出二千钱,就让谁领走,看他太守爷能怎么样!” 正说着,一个官吏模样的人笑眯眯地走来道:“今儿有处子吗?” “有是有,就怕你不敢碰她!” “笑话!”来人高傲地道:“就是金枝玉叶,本官也要尝尝鲜。” 老鸨一看来了个大主户,便说:“这女子,可是烈xing女子,你要好自为之呀!” “老爷就喜欢烈xing女子,这样才有味道呢!”来人道,“快领我去呀!” 老鸨把来人领到三姑娘门口,推开门道:“官人,你看这模样儿,还能消用吧?” 来人走进屋,坐在三姑娘对面的案几旁,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三姑娘,忽被案几上的一手隶书好字所吸引,顺手掂起一看,不觉心中“咯噔”一下,立马站了起来。 这是何人,他怎么一见范晔的手书,就肃然起敬?原来这位官人就是孔熙先,自从他在彭城王刘义康那里与范晔会过一面后,总想接近范晔,但一直没有机会。范晔的隶书也是他在太妃驾崩时从碑上看到的。当他一眼看出这隶书出自范晔之手时,哪还有拈花惹草的心情,更何况是范晔的心上人,便问道: “姑娘,你怎么落到这等地步了?” 三姑娘道:“我是被她们骗来的。” “范大人知道吗?” “要是范大人知道,借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如此造作!” “我带你找范大人去。”孔熙先边说边拉起三姑娘向外走去。还没走出大厅,便被老鸨和几个打手拦在了大厅内。 孔熙先双眼一瞪道:“大胆,竟敢逼迫范大人心上人为娼,还有王法没有?” 老鸨也不是吃素的,双手掐腰,抖动着胖腰身道:“她头上又没贴上范大人的签,况且是我用二千银子买来的,你想带走就带走呀?” “你意如何?” “二千赎金拿来后,你把她交给太守爷或是自己享受均可,拿不出赎金休想带人!” 孔熙先心想,这是接近范晔的极好机会,只要能讨范晔的欢心,二千赎金算得了什么!便从衣袖里取出一张纸票,往地上一掷,拉起三姑娘,奔出门去。 孔熙先边走边问三姑娘道:“你是去太守府还是先回家呀?” 三姑娘道:“谢大人,小女要回家。” “既然你与范大人有约,为何不去太守府衙,要回家呢?” “俺们还没有成亲呢!” “快去郡衙提亲嘛!” “还不知范大人是如何打算的。” “只要你愿意嫁给范大人,在下情愿到郡衙为你提亲。” “大人愿为小女子去提亲,三姑娘我先在这里谢谢了。”三姑娘因为孔熙先将她赎出ji院,又帮她去郡衙提亲,那种感激之情无法言表,忽地跪下就要叩头。 孔熙先慌忙扶起三姑娘,道:“小姐不必如此重礼,在下本与范大人同朝为官,能为范大人效劳,在下万分荣幸。” 三姑娘向孔熙先连鞠三躬,转身走去。 孔熙先望着眼前的美貌少女,诡秘地笑出了声…… 这天,范晔刚刚列完《后汉书》撰写提纲,师爷走进书房道:“太守爷,邮驿送书信一封,请太守爷过目。” 范晔接过书信,打开一看,原来是北魏拓跋焘的亲近侍从陆凯寄来的梅花一枝和赠诗一首。 陆凯,字智君,北魏代北(今张家口涿鹿县山涧口村)人。祖父陆俟官拜征西大将军,父兄也都为朝廷命官。他十五岁时就官拜给事黄厅侍郎,为皇帝亲近侍从。 陆凯与范晔各有其主,且处于敌对状态,他怎么会寄梅赠给范晔呢?原来是早在宋文帝刘义隆与北魏激战之时,委派范晔前去北魏做说客,在北魏期间,陆凯因崇拜范晔的文采,便热情地款待和小心侍奉着,两人因对当时政局看法相似,政治上观点相同,后来成了好朋友。范晔回到建康后,他们再不能相聚交谈,便暗地里相互通信,互相评说对时事的看法和感愤。 几天前,陆凯冒雪到梅园去游玩,忽见梅花争艳,徒然想起了好友范晔,便攀枝折梅一枝,暗暗让邮驿捎给江南范晔。 范晔一边看着红白相间的梅花,一边吟诵着陆凯的赠诗: htkjz(折梅逢驿使, 寄赠陇头人。 江南无所有, 聊赠一枝chun。jz)ht 范晔被陆凯的赠诗所感动,一想到陆凯这种一身清白,忠心爱国,盼望祖国早ri统一的正人君子,不禁潸然泪下。 才思敏捷的范晔,怎能不知这诗中的含义,他的陇头一无所有,空有漫天的大雪迷蒙了远山,粉妆了松林玉砌的万里平畴,当所有的感情都沦落到要用利益和金钱去度量的时候,陆凯的这枝梅怎能不成为他心灵的唯一栖息地,让他虔诚皈依着效张翰借秋风起而兴莼鲈之思弃官归隐,以远灾避祸的微言大义。当他再次想到沧桑震撼,融世孤独,觥筹交错,堂皇杀戮之事时,便情不自禁地擦干泪水,又伏案看起《汉书》,他要在这漫天风雪中,找回chun的感觉来。 bt2四 htchun暖花开之时,范晔去了一趟建康城,一来想把宗柳接到宣城换换环境,二来探听探听朝廷人事安排情况,三yu会会知己好友,顺便再到御书房找一些历史典籍,准备动手修编《后汉书》。 这天,他来到尚书省,吏部尚书何尚之找来徐湛之、谢综等人作陪,宴请了范晔。 席间,何尚之见范晔闷闷不乐,便问道:“范大人,你从来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今ri怎么面露几分忧虑呢?” 范晔饮下一杯酒道:“唉,在下在宣城闹了大笑话呗。” “闹笑话?”何尚之想不出范晔会闹什么笑话,便问道:“范大人文采出众,先didu称你是神童,会闹什么笑话?” 范晔道:“宁国县令有两件东西让我鉴赏,我把铜爵认成了商代古物!想不到竟是一件赝品!” 谢综道:“舅舅所见的铜爵,定是宁国‘仿古铜’。” “咳,那仿古铜逼真极了,尤其是上面的一幅梅花,似用银粉双勾画出来的,看了半天,弄不出个究竟。”范晔又饮下一杯酒道:“后来,我便请教宣城有名的古董商,不想,又闹了笑话……” 徐湛之道:“又闹了啥笑话?” “原来,那不是画上去的,却是嵌上去的。”范晔摇着头道。 何尚之笑道:“那叫嵌银。是在紫檀木上用刀勒出细槽,然后将银丝敲扁嵌入,再反复打磨而成。” 范晔道:“熔绘画、雕刻于一炉,庄重典雅,使人爱不释手!” 何尚之道:“很可惜,我们在京城没有那个眼福!” 徐湛之道:“这仿古铜和嵌银都是宣城郡特产,外地也有人仿制,但学得皮毛,学不到jing髓。听说外边的嵌银器皿,sè泽不佳尚在其次,那银丝还容易脱落。” 何尚之道:“范大人,你们宣城郡人的手,真是巧得很呢!” “是啊。”范晔借题发挥道:“巧手来自巧心。宣城郡人的心更巧,灵如风信,深如古涸,七孔玲珑,高深莫测!” 谢综笑道:“舅舅一网打着满河里的鱼哟……” “自然,自然……”范晔有些尴尬地道:“在座的诸位自然不在其中喽……” 何尚之道:“那里邪心眼儿的人是多,郡城尤其如此。要不去年闹大旱,外边的人借此骂宣城……” 范晔问何尚之道:“都骂些什么?” “说宣城人心不正,四周下雨中间晴。” “今年宣城又受了涝,他们又当如何说呢?” 何尚之道:“受涝也有一说,宣城人心不端,四周丰收中间淹。” 范晔笑道:“这水灾旱灾只能怨天,岂可尤人!” 这时,谢综“哟”的一声站了起来,望着窗外道:“舅舅,下雨了。” 范晔看着天sèyin沉,起身来到门口,果然外面下起了雨。可能是下了有一会儿,地皮已经湿遍了。他指着天,道:“原来天公有耳,刚怨它不公,就立刻降下chun霖。早知如此,在下早骂上两年,何至受此煎熬呢!” chun雨贵如油。这是一场比油还贵的透墒雨啊!头一年没有下种的土地,今年适时播下种子,总算抓着了苗…… 范晔这次回到建康,收获颇盛,不仅闻到了朝中的一些信息,而且收集了不少有关修编《后汉书》的资料,便满怀信心地带着宗柳夫人返回到宣城。 当范晔夫妻俩踏进郡衙内宅,忽听书房里传来几声长长的呻吟,范晔不由一惊,莫非是三姑娘在此弹琴唱曲儿,这可如何是好! 宗柳感到莫名其妙,便问范晔道:“夫君,是何人在你的书房里弹琴长吟呢?” 范晔见纸里包不住火,便一五一十地说道:“可能是宣城原县令之女三姑娘。” “她怎么会在你的书房里?” “她有意嫁过来做妾,可我没有同意呀!夫人,你千万莫生气啊!” 谁料,宗柳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一反常态地说:“好啊!为妻常年在建康照顾母亲、叔叔和几个孩子,不能在你身旁。有三姑娘陪伴伺候夫君,为妻也就放心了。” 单家三姑娘怎么来到太守府呢?原来是孔熙先从ji院把她赎出后,准备到太守府会会范晔,谁知范晔去了建康,扑空后,转来给三姑娘出了个主意,让她带上范晔的赠诗去太守府等候,若范晔再不应允婚事,就以死去吓唬他。三姑娘母女俩也无计可施,只好将计就计地来到了太守府。师爷见三姑娘手持赠书,自然也就把她们母女俩安排在书房内,等候范晔回来。 苍天不负有心人。正当三姑娘一筹莫展之时,范晔和宗柳走进了书房。不等三姑娘母女俩上前说话,范晔便介绍道:“三姑娘,这就是南阳著名画家宗炳之女,本官夫人宗柳。”三姑娘上前道了个万福,红着脸立在了一旁。 单母说道:“只要范大人答应这门亲事,三姑娘就是一辈子给大人涮锅做饭,倒尿盆,她也心甘情愿。” “老人家,你们想过没有?我比你女儿可是大了二十多岁呀!”范晔搓着手道:“你们要后悔的!” “想过。”三姑娘主动上前答话说:“是我自己愿意,只要大人不嫌弃,我绝不后悔。” 范晔又劝说道:“姑娘你放心,我一定帮你选个合适的人家!何必非……你是个聪明人,莫做糊涂事啊!” “好吧。既然范大人执意不肯答应,我也绝不强求!”三姑娘边说边从案几上抄起一把剪刀,“咔嚓”一声,将刘海剪了下来,道:“大人不收三姑娘,三姑娘情愿出家为尼!”她将黑发狠狠扔在地下,扑到床上,放声哭了起来。 “你怎么这样倔犟!”范晔看着三姑娘悲痛万分,一时不知怎样才好。 宗柳不慌不忙地说道:“夫君,你就收下她吧。给她择人她又不肯,**八的一个姑娘,总不能老在我们家吧?况且三姑娘机灵,人又忠厚。你天南地北只身一人出门在外,有了她跟着,家里也放心了。” 范晔何尝不愿娶妾,宗柳这么一说,他动心地点点头道: “好吧,既然三姑娘愿意,我就依你。不过,我这人不光年纪大,xing情也不好……” “谢谢大人、夫人!”没等范晔说完,三姑娘已经跪在地上向范晔和宗柳行起了大礼。 宗柳扶起三姑娘,从腕上褪下一只翡翠镯子,戴在三姑娘左腕上道:“好妹妹,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夫君只身一人在宣城,以后他的生活起居全靠你了。” “姐姐。”三姑娘道,“请你放心,俺一定伺候好大人。” 宗柳回建康后,范晔和三姑娘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新婚之夜,夫妻上床后,范晔指着他送给三姑娘唯一的礼物——一副金耳环,道:“我这做夫君的,除了给你买一副耳环……不过,以后一切都会有的!” “大人!”三姑娘柳眉一扬道,“我嫁你岂为贪图荣华富贵!” 三姑娘边说边侧身打开床头案几上的一个红漆匣子,从里边拿出一幅小轴。那正是范晔前时应她之请,写下的那首《西江月》。她双手捧着贴近胸口又说道:“看,它比金塔、玉璧都贵重千百倍呢!” “是的,是的。”范晔被感动得语无伦次,紧紧握住了三姑娘的手道:“看你面如桃花,好似芙蓉一点红,以后我就不再喊你三姑娘了。” “你yu再给我起个啥名呀?” “就叫胭脂好不好?” “你说好就好!”三姑娘幸福的泪珠滚了下来,紧紧地搂着范晔吹灭了松明灯。hj ; 第二十三章 铁手除贪官 郡衙书房内,范晔正在聚jing会神地研读着《东观汉记》,师爷手捧一叠书信,放在书案上道:“大人,这几天不时有人投来信函,说是诉讼吧,没头又没尾,说是书札吧既没有收书人,也没有寄书人。我怎么也看不出个究竟来。” “那书信都说些什么?” “大都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某某官是个大贪官,某某官欺压百姓,某某官jiān污良家妇女等。” “写书信的都是什么人?” “有读书人,有下层官吏,也有平民百姓。” 范晔信手拿起一张匿名信展开一看,上面写道: “宁国县令不顾庶民死活,多收田赋,欺诈百姓,民怨沸腾。” 范晔边看边想,平民百姓既然这样写,就必有冤情。便问师爷道:“皇上不是已经下旨减免税收了吗?在宁国怎么又出现多收田赋之事呢?” “大人有所不知,”师爷道,“虽说朝廷减少了农民田赋,但下面的官员还是想着法儿又多收各种税赋,这叫上有政令下有对策啊!” 范晔还没有理出个头绪,衙役前来禀报说,太子舍人徐湛之巡视到此。范晔正想会会徐湛之,便吩咐客堂就座。 徐湛之进入客堂,拱手施上一礼道:“范大人辛苦了!” 范晔道:“徐大人乃朝中红人,何必为一个地方太守施礼呢?” 徐湛之道:“范大人自赴任以来,ri理万机,为官者必知民间所苦,祸之所起,然而为之禁邪恶可禁,政可安也。” “好啦!好啦!别拿好话搪塞我!”范晔不耐烦地说,“徐大人巡视本郡,不知为了何事啊?” “范大人,在下深知你的为人,听百姓讲,你把俸禄都赈济给了灾民,自己却是粗茶淡饭,这怎么能行啊?” “多谢徐大人关爱!”范晔道,“圣人云,国之所以为国者,以有民也;民之所以为民者,以有谷也,民有粟吃也就满足了。本官有粟吃也很满足了,官与民同乐麻!” “此话不妥!”徐湛之道,“范大人身为宣城太守,养育一方百姓,粗茶淡饭万万不可,贵体安康要紧啊!” “你看,我这不是挺好的吗?” “在下十分敬佩范大人的为人,特地给你带来一些钱财,以补助大人之急需,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望大人笑纳。” 徐湛之边说边打开一个jing美的锦匣,里面是黄灿灿的十根金条。 范晔吃惊地问道:“如此贵重的心意,我若是收下,岂不成了贪官了吗?” “范大人请放心,此事你知我知,他人不会知道的。” “他人不知,还有天知地知,天不可欺,地不可瞒,还是望徐大人收回去吧!” “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请范大人万勿推却。” “有道是无功不受禄。”范晔看出徐湛之有事所求,便试探地问,“徐大人身为太子舍人,不会有事前来求我吧?” “在下的确有事相求。” “不妨当面讲来。” 徐湛之凑近范晔道:“宣城宁国县令为了本县不受河水泛滥,在治理河道时,按人头收了点赋税,刁民们告他欺诈百姓,请范大人在处理他时量力而行。” 范晔道:“减免田赋税收乃皇上亲民所举,宁国县令顶风多收田赋,上瞒朝廷下欺百姓,况且所收田赋不为民用,这是其一。其二,他霸占民田,百姓敢怒不敢言,现已拥有土地千亩,更可恨的是作为父母官,竟敢在光天化ri之下抢劫民女,以致打伤人命。这三条罪状哪一条都可处以死刑。” 徐湛之道:“范大人是个明白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饶了他吧!” 范晔问道:“宁国县令与你沾亲?” “无亲。” “与你带故?” “无故。” “无沾亲又无带故,你为他讲的哪门子情?” 徐湛之神秘地道:“这宁国县令乃彭城王刘义康小妾之弟,彭城王知道大人宽厚、仁慈,故而……” 范晔不听则罢,听后气就不打一处来地问道:“这不干不净的钱财,想必是彭城王让你送来的?” “不是,是在下孝敬太守爷的。” “你怎么知道本郡要处置宁国县令?” “这——”徐湛之张口结舌,无言可对地说,“在下只是猜测,既然范大人公务繁忙,在下就先告辞了!” “徐大人,把这些都带回去吧,我会秉公处理的。” 徐湛之再次领教了范晔的为人,转身离开宣城郡衙,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范晔只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们竟然贿赂到自己的头上来,官场如此**,岂能容得!只见他气得浑身发抖,抓起金条就往外扔。 三姑娘听到响动,便走来劝慰道:“夫君,你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呀?” “我非治治这些贪官不可!” 三姑娘捡起一根金条道:“关住门打财神——发财发足了,连金条也往外扔啊!” “我怎能同他们狼狈为jiān呢?” “他们是皇亲国戚,你能奈他如何?”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你意如何?” “等我拿到铁证,不处他刑,也要罢他的官。不然,宣城百姓就会永无宁ri!” “勿气!勿气!”三姑娘道,“夫君还是到村野乡间走动走动,听听百姓们的呼声再做定夺吧。” bt2二 ht金秋十月,范晔和师爷各骑快马,来到宁国县境内。 宁国地处宣城东南,东邻苏杭,西邻黄山,黄山山脉由西向东延伸入境,构成南高北低,境内山清水秀,风光旖旎,重峦叠嶂,形成集湖光、山sè、溶洞于一体的怡人风光。 范晔边走边问师爷:“你可知这里为什么叫宁国吗?” 师爷道:“可能是地处山区,此处安宁吧。” “此话差矣。”范晔道,“宁国建县始于东汉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当时正处于国泰民安之时,县名取意邦宁国泰,物阜民安,故称宁国。” “大人不愧为史经文人大家,连这小小的宁国都如数家珍。” “听说宁国山核桃粒大壳薄,仁肉饱满,怎么没见到一棵核桃树呢?” “再往前走,进了那道冲,才能见到核桃林。” 范晔扬鞭催马,沿着山间小道往前驶去。 晌午时分,范晔和师爷来到核桃沟,这里满山遍野,在松柏修竹的点缀下,核桃树比比皆是,树上的核桃在山风的吹摇下,已经张开了口,不时地往下吐着果子。范晔来到核桃树下,弯下腰捡拾着黑紫光泽的果子,坐在树根上品尝起来。 核桃沟的百姓们闻听太守下乡体察民情,一传十,十传百,不约而同地前来向范晔诉起苦来。他们把范晔和师爷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句句血泪控诉,令范晔震惊不已。 正在此时,忽听“咣咣咣”一阵锣响,发出丧钟般的喊声:“各家各户听着,三长下乡收田赋啦!备好钱财,一次算清,不许拖欠!” 何谓三长?原来宋文帝在沿袭东汉地方管理体制的基础上,改为一里设里长,五里设亭长,十里设党长。三长同时下乡收赋,可见田赋难收的程度。 一伙人来到核桃沟阿六家,一脚将门踢开。阿六慌忙出来道:“诸位大爷,请屋里坐!” 亭长问道:“你是阿六吗?” “是,大人!” 亭长道:“今年每人收赋税三十钱,地方附加五钱!每人共出三十五钱。你家老少五人合计应出口赋一百七十五钱。” “是,大人。” “还有呢!” “还有什么?” “还有算赋呀!” “何谓算赋?” 亭长又道:“你家十五岁以上三口人,你们老两口为两算,你姑娘年过十五岁仍未出嫁,应为五算,你家应出算赋七算,每算二百钱,共需一千四百钱!口赋加算赋,你家应出一千五百七十五钱。” “大人,宣城范太守早有布示,变口赋算赋为田赋,你怎么还按老算法去算呢?”阿六不服地问道。 亭长道:“这是宁国县令定的,你敢违抗吗?” “那太守爷说的就不算了?” “天高皇帝远,县官不如现管,还是顶头上司说了算!” “亭长老爷,你们高抬贵手吧!”阿六哀求道,“我家那荒山野地,草木不长,全年收的粮食和果子一粒不吃,也凑不了一千多钱。”“要多少是官家的事,缴多少是你家的事。”党长一扬手道,“快拿钱来,一钱也不能少!” “你们讲理不讲理?”阿六老伴忍无可忍地站出来道,“皇上和范太守早有布示,取消人头税,变口赋为田赋,不再执行算赋,实施高祖定下来的二十税一法。” 周围的百姓们愤怒地齐声道:“是啊!应以范太守布示为准,以田赋计税,谁家的地多,谁家多出税。” 当时实行的是顿田制,七品官位便可拥有田地10顷,再加上他们豪抢掠夺,有的多达三十顷。百姓们一家五口人也不过百十亩左右。这三长也属自治官吏,哪家土地少不了十顷八顷的,因此他们极力反对更口赋为田赋。 “这是皇上颁的旨意,是太守大还是皇上大?”里长强词夺理地说。 “皇上早有明诏!”阿六老伴也不甘示弱地说,“姑娘十五不出嫁不再加罚!你们怎么还要加罚?” “我们起早贪黑为的啥?不加罚让我们喝西北风啊!”党长蛮横地说。 “你到屋里搜吧,看看我们是真有粮食,还是假有粮食。”党长忽然看到草庵内拴着一头牛,便说道:“没有粮食果子,牛也可以抵田赋。”说着便去解牛镇子。 阿六死死拉着牛镇子不放道:“爷们啊!行行好吧,它可是俺们一家的命根子啊!” “我们管不了那么多!”党长忽地抬起脚,使劲地向阿六踢去。阿六不及提防,一脚被踢到拴牛的木柱子上,顿时头破血流。 阿六妻子和村民们见状,不由得惊呼起来:“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范晔和师爷听到惊呼时,走来一看,阿六已经身亡。阿六妻子连骂道:“土匪!我跟你们拼了。”便一头向党长撞去。 正当三长再次行凶时,只听范晔一声大吼:“住手!” 亭长看着眼前的陌生人问道:“你们是何人?竟敢在这里阻挡收赋!” 师爷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就是宣城太守范晔范大人!” 亭长听说太守爷到此,不但没有向范晔叩首谢罪,反而蛮横地道:“你别吓唬人,太守爷怎么会到这穷山恶水来,说不定他现在正搂着花姑娘逍遥呢!” 范晔忍无可忍地喝道:“还不快到县衙投案自首,你可知打死人命的后果?” 党长见范晔有些派头,不敢造次,拱手说道:“这位大人,宁国县令有话,只要是有违抗收田赋者,就算打死一两个人,也没关系。” “放肆!”范晔指着三长道:“这是什么三长?把他们撤了!” 师爷安慰着阿六的妻子说:“你们快去县衙告他们去吧。” 阿六妻子跪地道:“宁国县令与他们合穿一条裤子,哪里告得赢啊!” 范晔道:“你只管去,本官会给你做主的。” 村民们纷纷要到郡衙状告宁国县令。范晔道:“不必了,本官自会保你们一方平安的!” 不知谁带头先跪下了,男女老少都跪在范晔面前,同声道:“青天大老爷,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范晔从衣袖里掏出一些碎银,递给阿六妻子道:“你快收拾收拾,让人写一道诉状,前去宁国县衙,本官在那里等候!” 师爷道:“大人,咱们再到别处看看吧?” 范晔和师爷骑上马,狂奔在去宁国县衙的官道上。当他们行到一个山庄时,忽听一老妇在哭泣,边哭边数落道:“你这个死鬼,只管自己去天堂享福,把世上艰难留与为妻,让为妻受尽黑心太守的凌辱和欺压……” 范晔问师爷道:“听见了吗,她在骂谁呢?” 师爷道:“好像是在骂太守吧!” “走,前去看看!” “大人,去不得!” “为何去不得?” 师爷道:“老妇哭夫,休要沾了晦气!” 范晔道:“这老妇口口声声在骂太守,里边定有隐情,我们过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师爷翻身下马,走过去问老妇道:“老人家,太守爷如何欺侮你了?为何骂他呀?” 老妇抹把鼻涕看着眼前两个做官模样的人,矢口否认道:“我骂谁来?我谁也没骂呀!” “老人家别怕,他就是宣城郡太守,来了解民情来了。”师爷劝慰她道,“你有何冤情就如实讲来。” “叫俺告状,俺不告,屈死俺也不告!” “那是为何?”师爷问道。 “俺怕官官相护有私情。” “不告也行,我给你评评理如何?” 那老妇恶狠狠地说:“一提起那黑心的太守,俺心里就有气!” “骂有什么用?若有冤情,说出来我会为你做主!” “还用问吗?”老妇终于点出了名,“就是宣城太守范晔!” “你认识范大人吗?” “扒了皮烧成灰老娘也能认出来!”老妇又哭着说了起来,“他几次到我家逼迫我的女儿嫁与宁国县令做三房,这不是把我女儿往火堆里推吗?我娘俩相依为命……” “你认识他吗?”师爷指着走过来的范晔道,“他就是宣城太守范大人,是他吗?” 老妇擦了擦眼泪,看了又看,摇着头道:“不是他,比他年龄大些,个儿高些,脸白些,鼻洼处还有个黑痣,痣上还长有一撮毛呢!” “既然如此,你就别骂了。”范晔走近老妇道,“逼你女儿嫁宁国县令的另有其人,可不是本官呀!” “啊……”老妇有些惊慌失措。 “别怕,这是有人故意陷害本官,与您老人家无关。”范晔对老妇道,“别哭了,回去吧。无端陷害,本官自会查清此事。” 老妇立刻伏地叩头道:“谢谢太守爷,老妇不分青红皂白,无端骂了太守爷,老妇有罪啊!” 范晔向前搀扶着道:“不要如此,不知者不为过嘛,本官会替你做主,从今往后,没人敢再逼你女儿啦!” 老妇又叩头道:“谢谢太守爷,老妇这就放心了。” 范晔连声道:“卑鄙!太卑鄙了!身为一县之长,竟如此龌龊,非得给本官说清不可!” ; 第二十四章 不畏权色诱 各县县令共聚郡衙大堂,分坐于两旁。两列衙役整整齐齐立于两厢,令人有一种不祥之兆。诸县令忐忑不安地交换着眼神,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堂上鸦雀无声,有一种风雨yu来的感觉。 “太守大人到!”从吏呼喊道。 范晔步入大堂,道:“诸位大人久等了。本官原打算召诸位大人议议郡学一事,只因有一案件,牵扯到宁国,今ri只好公布此案。” 范晔这么一说,诸位县令都很吃惊,一齐向宁国县令看去。 “师爷,你给大家讲讲核桃沟案的始末吧!”范晔接着说道。 宁国县令预感不妙,冷汗直流,如坐针毡地不安起来。 师爷立在大堂一旁道:“受范大人之托,核桃沟人命案已经大白。宁国县令何在?” 宁国县令一惊,起身道:“卑职在!” 范晔喝道:“你可知罪?” 宁国县令离开案几,跪于大堂zhongyāng道:“卑职不知犯了何罪。” 范晔厉声问道:“核桃沟踢死阿六一事,可是你的指使?” 宁国县令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大人冤枉啊!”宁国县令狡赖地道,“那都是核桃沟三长所为,与卑职何干?” 范晔抓着他的话问道:“是何长所为?” 宁国县令自知说走了嘴,支支吾吾道:“这……” “这什么?”范晔紧问道,“那步履踉跄的老妇为何上吊?拒不执行皇上变口赋为田赋又是为何?那扒陋室、拔秋禾、抢粮谷、拉牛羊、占土地,与土匪何异?” 宁国县令道:“大人,我这县官是拿钱买来的,羊毛出在羊身上,应该把钱再捞回来!” “混账!”范晔拍案而起道:“对你这贪官污吏,必须严惩!”诸县令听罢,议论纷纷。 “没想到,宁国县令竟然指使三长行凶杀人!” “**!**!宁国县令做事也太荒唐啦!” 宁国县令犹如困兽,有口难辩,极力掩饰道:“那是核桃沟党长所为,本县一定从重处罚于他。” “不必了。”范晔朝大堂外喝道,“带核桃沟里长、亭长、党长上堂!” 校尉军把三人带入大堂,紧挨宁国县令跪下。 范晔对校尉军道:“除掉刑具!师爷,继续说吧!” 师爷行走于诸县令之间,从头到尾讲述了党长踢死阿六的全过程,三长供认不讳。宁国县令见师爷说得分毫不差,像亲眼目睹一般,早已瘫倒在地。 师爷面向范晔道:“大人,此案已经介绍完毕,请大人示下!” “来人哪!”范晔喝道,“把里长、亭长、党长和宁国县令一同打入死牢,待奏明圣上,再做处理!退堂——” 这ri,范晔坐在书案前,手执笔管,目不斜视,专心致志地在修编着《后汉书》,师爷拿着公案走来道:“大人,核桃沟人命案,御批已经下来了。当事人党长弃市,里长、亭长终身监禁,革去宁国县令一职。皇上钦定涅阳宗悫为宁国县令,不ri便可前来赴任。总算稳定了宁国民心!” “真是大快人心!”范晔听罢颇有感触地说,“结党营私,不犯则已,一犯便是一窝,岂不悲乎?我们这些做地方官的,只有严肃吏制,不护短,不包庇,有错便纠,方可避免这种事情蔓延发生。” 师爷道:“可惜的是宁国县令处置得太轻了!” 一提起宁国县令,范晔就气不打一处来地说:“此人吸民脂民膏,鱼肉百姓,十恶不赦,理应……” “慢!”师爷问道,“晋律对官员贪污受贿是如何定罪的?” 范晔道:“晋律在君权君威方面,有许多详细规定,有许多严酷条文。皇帝出巡,有人挡道,就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不是坐牢就是杀之。唯有贪污受贿没有明确的条文。” 师爷道:“《汉书》有贪叨之说,贪叨就是贪婪,或是贪残,南郡太守从贪叨而诛死,别的嘛……” “汉武帝刘秀是反对贪污行贿的。”范晔道,“丞相欧阳歙贪污受贿一千万钱,下入狱中,后死于大牢。张伋等十几个太守,在任期间徇私舞弊,被斩首示众。宁国县令也不过聚敛了几万钱和几十顷田地,与欧阳歙所贪数目相差甚远!” “大人之意是——”师爷疑虑地问,“难道宁国县令就这样逍遥法外了吗?” “不!不惩办不足以平民愤。本官已有考虑,先革去他的县令,再把他捕入狱中。” “大人之计不失为上策,让他把贪占的财物全部退给百姓,再让他慢慢消失在狱中!” 校尉入报:“大人,宁国县令已缉捕归案,请大人示下!” “好!”范晔下令道,“先押入郡牢,以后再做处置!” 校尉把宁国县令押了下去。 宁国县令被绳之以法,本来无可非议,却震撼了太子舍人徐湛之的心,他几晚上没有睡着觉,并非是兔死狐悲,令他不安的是范晔要向旧吏开刀了。他曾为宁国县令说过情,给范晔行过贿送过礼。无论如何,他要亲自去找范晔表示自己的清白。 范晔很鄙视徐湛之的品德,故意向他为难道:“徐大人,老夫有一事不明,特向太子舍人讨教!” 徐湛之毕恭毕敬地道:“范太守何出此言?若有吩咐,尽请讲来。” “徐大人,有人相传宁国县令一职,是你从中牵线成交的,不知可有此事?” “范大人!”徐湛之早有思想准备,不慌不忙地说,“在下今ri来宣城正是为了向大人讲清此事的。” “徐大人,莫非今ri要说清宁国县令买官一事?”范晔问道。 “是!”徐湛之道,“宁国县令在任期间,贪残ri甚,卖官鬻爵,离任时又拉走了不少银子。” 范晔道:“都是你经手的吗?” “不全是!有些是他夫人出面办的,凡是经卑职经办的这里有一个呈子,名字和银子都写在上面,请范大人过目!” 范晔接过呈子,浏览了一下问:“就这些了?” 徐湛之回道:“他夫人经手的,在下就一无所知了,在下可是分文没取啊!” 范晔再次问道:“真的就这些了吗?” “不,还有!” “还有什么?” “宁国县令本为彭城王小舅子,自任县令以来,竭力效劳彭城王,每年都向本县勒逼土特产,说是向皇上进贡,实际都跑到彭城王府去了。” “那牧马场二十顷地是怎么回事?” “至于牧马场嘛,那是皇宫圈的牧马场,宁国县令从中划出五顷归为己有。” “噢!原来如此!”范晔又问道,“核桃沟逼婚是怎么回事?” “假借太守之名逼婚一事,纯属刁民陷害,绝与在下无关。”徐湛之说罢,告辞去了。 范晔感叹道:“趋炎附势的卑鄙小人,还想拿彭城王来压胁我!” 师爷道:“古人云,宁得罪十个君子,不得罪一个小人,得罪小人如怀抱虎啊!” 两人言罢,同时开怀大笑起来。 bt2四 ht豫章城内,有一座jing致的小酒楼,依山傍水,环境优雅,是达官贵人常常光顾的地方,孔熙先带着徐湛之走上酒楼,那些仕官公子纷纷躲避而去。 徐湛之向里边望了一眼,一切都很别致,桌、椅、案、几都是竹制品,不禁赞叹道:“人道南国竹艺jing巧,名不虚传。” “徐大人喜欢吗?”孔熙先风言风语地说,“在下本来打算送你一套,可人情冷暖啊!我上次去宣城,本来是为范晔做个好事,但他连理都不理我!” “哪能呢?”徐湛之听孔熙先话里有话,心想:莫非……管他呢!先把火烧起再说?“有些事情我也百思不解,不知是怎么回事儿。” 孔熙先道:“至于范晔嘛,也好说,一郡之守,傲视无人。不过我俩可别得罪他了,要不老是跟我们过不去。” “公报私仇!昔ri,彭城王弹劾他,现今却翻旧账了!” “范晔问了牧马场的事。”徐湛之为了排除孔熙先的怀疑,道,“在下可是一句未露啊!” 孔熙先显得有些惊慌地道:“这……他敢在老虎头上蹭痒,不想要脑袋了!” “彭城王正准备除掉他。”徐湛之进一步又煽风点火说,“宁国县令下了郡狱,死活不知,他才贪了几千钱?下一步不知刀架在谁脖子上呢?或许我俩……” “别说了!”孔熙先将案几一击道,“听说范晔在宣城修编《后汉书》,好剿民以愉乐,充民怒为仇也,这不是把王公大臣都写成了坏人,还有什么好殚物以取宠,忽下判而生忧也。这不是鼓励不轨之徒反叛朝廷吗?在下一定上书弹劾,他范晔不掉脑袋也要脱层皮!” 徐湛之道:“他范晔算什么东西?不过读几天书罢了,怎能和你相提论?” 孔熙先道:“有些事恐怕太子舍人也未必知道,彭城王有意把四公主许配给他,他却不与皇宫联姻,说彭城王是设美人计。” “哼!在下就要设美人计,看他范晔能不能过美人关!” “徐大人之意是——” “没有什么,”徐湛之蛮有把握地说,“孔大人,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且不说徐湛之如何去报复范晔。 却说范晔在书房内秉烛握笔,正在修编着《后汉书》,一个黑影推开了虚掩着的大门,闪进了院内,隔着窗子向范晔书房内窥视。抬手敲门时,上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黑影急忙闪于一旁,藏匿于书房后的黑暗处。 三姑娘走到大门边把门闩,返身到书房前道:“夫君,天sè不早了,该安歇了吧!” “夫人先安歇吧,为夫今晚便睡于书房了。” “少写一会儿,别太劳神了。”三姑娘嘱咐道。 三姑娘知道丈夫正在修编《后汉书》,常常是通宵达旦,便自去安歇了。那黑影看三姑娘回到卧室熄灭了灯,又向四处瞧瞧,静悄悄地一片沉寂,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向书房摸去。 “夫人,快回去安歇吧!”范晔以为是三姑娘还没走,便说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还有几处不满意,今晚再修改几个地方。” “不,是我啊!”黑影说,“奴家找范大人有冤要诉啊!” “你是何人?有冤明ri大堂上说!”范晔道,“本官夜晚一概不办公。” “奴家冤情重大,仇家有钱有势,不敢大堂上诉,故而夜晚前来。” “夜已经深了,你我孤男寡女多有不便。” “大人,俺好不容易来了,你怎忍心拒之门外?”那黑影女子哀求道。 范晔于心不忍,放下笔,把门开了个小缝道:“小姐勿动,我去请夫人来。” 女子忽然把门用力一扛,挤着身子闯了进来,返身把门关上道:“你们这些当官的,不怕天不怕地,就怕有人告官。你们都是官官相护。” 几句话把范晔弄得莫名其妙,这女子是何人,竟如此胆大!便客气地说: “小姐,请坐下说话。你有何冤呀?” 这女子原来正是宁国县令霸占去的核桃沟的史云香。只见她得寸进尺地说:“大人也太不近人情了。不说让小女子喘口气儿,连口茶也不叫喝!” 范晔倒了一杯茶递给史云香道:“你有何冤如实讲来。” “哟,老爷,又在写书吧!”史云香目不转睛地盯着范晔道,“听说大人是个风流名士,有个如花似玉的娇妾,她怎么不陪着大人,大人不寂寞呀?今晚小女子来陪陪大人吧!” 范晔观此女子,言语轻佻,心里十分厌恶道:“有事快说,没事出去!” “大人,别发火呀!”史云香水汪汪的美目,迷恋地盯着范晔,两颊泛着瑰丽的红晕,娇声地道:“大人才貌挺拔,玉树临风,小女子好生喜欢,今ri也叫奴家伺候伺候你吧。” “你是什么人,究竟要干什么?受何人指使来破坏本官的名声?” 史云香脱衣就要上床。 范晔黑着脸阻止道:“快把衣裳穿好,这成何体统!” 忽然“咚”的一声,门被踢开了。徐湛之闯进书房,抓起史云香骂道:“你这个小娼妇,竟敢黑夜里来勾引范大人!贱货!” 范晔张口结舌道:“你……” “你什么?”徐湛之恶狠狠地道,“你把宁国县令打入大牢,今ri又霸占他人爱妾,有你这样整人的吗?” “本官为一郡之首,向来秉公办事,哪有整谁不整谁的事儿?”范晔没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便指着史云香道,“你问问这女子,本官可有轻薄越轨之举?” 徐湛之道:“捉jiān捉双,人物俱在,你还敢抵赖。” 史云香双手遮眼,大哭起来:“我没脸见人了呀,我不想活了呀,你们杀了我吧!” “贱人,一会儿再收拾你!” 徐湛之上前抓着范晔的衣襟道:“我要上奏皇上,让皇上看看你是个什么货sè。” 范晔早就看出一丝诡异。此刻,他脸上浮出淡淡一笑道:“不就是美人计吗?想和本官 斗心眼,你还嫩了点。我这里正忙着,明ri咱们一同奏章,让皇上评评理再说吧。” bt2五 ht“陛下,请用果点。”一声轻轻的呼唤,把宋文帝刘义隆从沉思中唤醒过来。睁开眼一看,一个小侍从单膝跪在御榻前,双手过顶,捧着一个已经打开的描金五福献寿大果盘。刘义隆用金叉子叉起一块宁国山核桃,放在嘴里慢慢嚼着,一股甘美从喉头向下流去。他又夹起一瓣放在口中,挥退捧果盘的小侍从,命另一个侍从给他穿上靴子,来到殿中的御座上。他是一个勤勉的人,从不让其他事情打乱他的生活节奏。他要批览今天呈上来的奏折。 御案前侧置放着文房四宝,左侧是一叠摆放整齐的奏折。上面有二十件“请圣安”的黄折子。这许多“请圣安”的奏折,虽然都用尽赞美感恩之辞,但谋篇行文也有高低巧拙之分。他一一在上面用朱笔批着“览”、“已览”等字样。对几件用语恳切、文采焕然的请安折,他还加上了“jing诚甚慰”、“忠贞可嘉、”“朕躬甚喜”等赞语。阅完黄折,下面露出一道白折子,题目赫然:“奏请革斥拿问逆臣范晔。” 刘义隆不由得眉头一皱,又是弹劾范晔! 诉状列举了范晔十八条款罪状!那最后三款,竟是闻所未闻。 癸,《修后汉书》:千古文章凭际遇,燕泥庭草哭秋风。——范晔贬出京城,对朝廷纳贤之策生怨也! 子,《古董》:我有大古器,世人董不知。——范晔以“古器”自居,以“世人”讥英主之不举贤人也! 丑,《历览》:历览前朝史笔殊,英才多少受冤诬!——范晔刺本朝良莠不辨,赏罚失公。 “范晔,你颈上长了几颗脑袋!”刘义隆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猛拍御案,骂了起来。他气得抄起案上的朱笔,往奏折上就批,刚写下“革去范晔”四字,那枚象牙杆镶金的朱砂笔便停在了空中。 刘义隆想到一件事。这几年,似乎臣下分成了派系了吗?不然怎么会你弹劾我褒奖呢!这派系究竟始于何时?怕早就存在,只是朕忙于国事未遑察知?这还了得吗,该死的奴才们!你们把朕的江山社稷置于哪里去了! 一时间,刘义隆记起史书上讲的好多桩结党营私、党同伐异的事件以及因此引来国破家亡的史实。 刘义隆由愤怒转而沉思,从沉思转而忧戚。他觉得“元嘉盛世”这恭维声的背后,似乎已经出现了某种端倪。 他把朱笔放下了——既然这样,批文就不可造次! ; 第二十五章 升迁遥无期 天低云暗,寒气逼人。俗话说:“一九二九不算九,三九四九冰上走。”节令尚未接三九,严寒已经在大地上逞威。凌厉的东北风,不时从又重又厚的灰云上,撕下一阵纷纷扬扬的雪花,狠狠地往行人的身上扑打着。人们的背上都披上了一层白毡,只有那辆轿车上的车夫依然敞着怀,头上热气腾腾地冒着白烟。 车夫边催马前行,边向车内报道:“大人,离宣城已经不远了!” “前去告知范太守,我已到达贵郡。”裴松之低声吩咐随从,“同时告知新任宁国县令宗悫。”他活动活动腰腿,觉得全身像散了架子似的! 裴松之为何三天三夜,马不停蹄地急奔宣城而来?原来是三天前的晚上,他接到宋文帝刘义隆的一封急诏:“宣城太守范晔屡行不规,多所悖忤。着裴松之星夜驰赴,勘实具奏!”裴松之一奉到绝密圣旨,哪里还敢怠慢,立即吩咐准备快马,决定只带两名亲信幕僚“星夜驰赴”。 裴松之一生为文官,行动就坐车,很少骑马,近年来连坐车也颇感吃力,坐不到一个时辰,便觉腰酸背痛,头晕脑涨,倘若骑马前行,还不要了他的老命。于是,他按部下的安排坐车前往,虽比骑马慢些,但没有风险,也无沿途官吏送往迎来之麻烦,可谓是一举两得。 他自从步入七十岁以来,刚刚两年工夫,便觉每况愈下,ri非一ri了。是的,他因学问渊博jing通史学,故宋文帝刘义隆诏令他为《三国志》作注,他潜心三年,于元嘉六年(公元429年)七月完成。刘义隆看后称赞说:“裴世期不朽矣。” 裴松之著作除《三国志注》外,尚有《晋纪》《宋元嘉起居注》《裴氏家传》《集注丧服经传》《裴松之集》等五著。尤其《三国志注》具有很高的史学价值,过去有人抱轻视态度,认为注释之文,不过附庸之作而已,但宋文帝刘义隆认为好的著作必须配上好的注释,珠联璧合、相得益彰才能成为史学瑰宝,垂范于后世。 正因为如此,《三国志注》撰成以后,受任永嘉(今浙江温州以南)太守,后为南琅玡(今江苏句容县北)太守,致仕后拜中散大夫、太中大夫。刘义隆亦很器重裴松之,曾于元嘉三年(公元426年)派遣大使16人巡行天下,裴松之为其中之一,出使湘州,甚得奉使议,受到好评。巡行归来,加封为中书侍郎和司、冀二州大中正,并被封为西乡侯。以至观今,他总觉得身体的变化,使他伤心不已,连思绪言语也大变了样;转身忘事,说话颠三倒四;虽然饭量尚佳,算得上是“老饭力”,可是略一行动,便觉头重脚轻,喘息不止。半年前,他就打定告老归林的主意。奏章早已拟妥,但迟迟未上呈。他担心一旦巡视衙门易主,身处险境的范晔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为了保全奇才范晔,尽管他身疲心倦,仍不忍遽然离去。当然,范晔一旦出了毛病,他即便归林在家,也不会逃掉干系,这一点,他是十分清楚的。 “唉,药医不死症,死症无药医!此番若救不了绝症者,只怕自己一生忠悃,四载令名,也要毁于一旦!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现在,退路已经断绝,摆在他面前的只有“遵旨”一条路了。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支陷入重围的孤军,除了破釜沉舟地突围,再无别的选择,而突围,又绝少成功的希望。 “范晔,你也太高傲,太目中无人了,太不自量,太不自己,也太不为他人着想了!” 裴松之的车子进了宣城“迎恩门”、穿过南大街,刚拐进郡衙前门,身着官服的范晔和宁国县令宗悫在两行校尉军的跟随下,一前一后迎了上去。马车停下,车夫撩起车帘,范晔躬身抱拳恭恭敬敬地说道:“不知大人巡视前来宣城,未曾远迎,万望恕罪!” “给大人请安。”宗悫在范晔身后,也向裴松之深深地施了一礼。 “二位不必多礼。上命紧迫,未及早告,多多海涵。”裴松之声音沙哑,疲惫地在车中拱手还礼道,“请到郡衙详谈。” 裴松之下车后,径直走向郡衙客房,也不谦让,自行在上座落座,待范晔和宗悫在对面坐下来,他便挥退了献茶的衙役,面无表情地说道:“顷奉皇上急诏,命老夫亲临宣城,勘按范太守违礼不规之行。望范太守和宗县令多多襄助。” 宗悫一听,忙站起来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只要大人吩咐,卑职敢不尽力!” “卑职遵命!”范晔同时拱手回道。 “好啊。”裴松之说罢,举盏饮茶,啧了一口又道:“为避嫌疑,请范大人暂时退下。” 范晔见此情形,便站起身告辞道:“大人旅途劳顿,不敢久扰,卑职告辞。” “大人,”宗悫赶忙施礼道,“卑职到下房值夜,随时听候大人吩咐。” “不!”裴松之摇手制止道,“范太守可以先行一步,贵县暂留,老夫还有话说。” “大人承天勘jiān,实乃宣城苍生有幸。”宗悫目不转睛地望着双眼微闭的裴松之道,“大人,宣城的情形有目共睹,万民安康。莫非圣聪也听信谗言了么?” 裴松之沉默有顷,道:“事关重大,皇上自有分寸。老夫奉吏部之命勘按范晔行藏已有多ri,也未有所获。今ri当仰仗贵县的大力呢。” “卑职当效犬马之力!” “那就好。”裴松之瞥了一眼宗悫道,“依贵县之见,范晔的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 “大人,依卑职谬见,自范大人到宣城任职以来,除了巡视各县,安抚百姓,保一方平安,就是埋头修编《后汉书》,并无违礼之事!” “原来如此!”裴松之露出一丝微笑,道,“此次勘按就从保一方平安和修编《后汉书》入手,你看如何?” “大人如此明察,此番勘按必收预期之功!”宗悫急忙赞同。 裴松之苦笑道:“但愿如此!” 这时,宗悫站起来施礼道:“卑职已备下薄酒为大人接风洗尘,望大人赏光。” 裴松之打了个呵欠道:“圣命遣差,岂敢饮酒玩忽!不劳贵县令破费。老夫明ri还要审问范晔呢。” “大人……” 裴松之站起身来,一挥手道:“不必多礼。请贵县转告范大人,明ri驿馆见。” 这难道是一场梦吗? 范晔回到卧室还在自己反问。时间已交二更,爱女人胜过爱杯盏的他,把三姑娘叫到身边,频频举杯,想借佳酿之力,帮他找到答案——横在他面前的究竟是荆棘还是坦途呢? 三姑娘娇嗔地问道:“夫君,裴大人此次前来,给你带来了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呀?” 范晔搂着三姑娘道:“那徐湛之岂能饶过我,不置我于死地,他是不会罢休的!” “皇上总不能听一面之词呀?” “皇上虽不说什么,可那会稽公主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那夫君还是赶快修书陈词,给裴大人一个交代。” 范晔不慌不忙地说:“事实胜过雄辩,宣城的变化,裴大人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 自从范晔遭到jiān人暗算后,三姑娘紧张极了,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她依偎在范晔的怀中道:“以为妾之见,裴大人此次前来,不外有二:一则为了前宁国县令:二则为了你修编的《后汉书》。” 范晔拉过三姑娘的手,摩挲着道:“我范晔水晶白璧,明澈无瑕,看他们鸡蛋里能挑出几根骨头来!” “那徐湛之什么都能干得出来,夫君千万要小心从事啊!” “哼!他有遮天手,咱有辩诬的口嘛!何所惧哉!” “咳,自古至今,哪个蒙冤负屈的忠良没长着一张口?难道他们就不知辩——”三姑娘的眼睛湿润了。 “世浊无凤麟,运否纵蝮蛇。雷霆避其威,人谋焉得速!”沉默了许久的范晔,忽然吟起了涌上心头的一首诗。吟罢,接着说道:“所以呀,为夫还是急流勇退,跳出这样的是非肮脏之地,埋头修编《后汉书》去。” “那你还不快写辞呈?” “三天前已经发出去了。” “我怎么不知道呢?” “我晚上写的。你早就睡了……”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句,你一杯我一盏,不知不觉中,外面传来了雄鸡的打鸣声。 bt2二 驿馆大门开在郡署路,是前后相邻的两个四合院。中间有一堵高墙与郡署隔开。高墙开了一个便门,与郡署相通。每个小院都可供一位贵宾居住,两个院子格局相同;正房中间是客厅,两端是卧室和书房,裴松之来到宣城后便住在了前院。 裴松之用过早餐,打坐在内,等待范晔的到来。过了半个时辰,没见动静,便问随从道:“范太守为何还没到呢?” 正说道,范晔快步走过来,向他问安后,撩袍坐在了一边。 裴松之道:“坐过来,我有话问你。” 范晔一声不响地把座移到裴松之身旁,裴松之目光停留到范晔的脸上道:“你怎么跟个没事人似的?” 范晔道:“我有什么事呀?” “你既不珍惜自己,也不珍惜……”裴松之把半句话咽了回去。 范晔道:“裴大人,难道卑职要大祸临头了吗?” “你的脾气一点也没变!”裴松之满脸忧愁地长叹一声,“看诏书的口气,圣颜震怒得很呢!” “是因为我革去了宁国县令的职,还是我修编《后汉书》?” “两者皆有!” “这我就不明白了。” “你霸占原宁国县令爱妾是怎么回事?” “纯属子虚乌有!”范晔边说边从衣袖里取出密札递给了裴松之。 裴松之看过密札“哈哈”笑道:“好啊!有了它老夫便有了回旋的余地。” 范晔道:“现在的人,也不知怎么了?想办点事,总有人从中作梗!” “岂止作梗,简直是一手遮天!老夫连上两本为你洗污,都被扣押在吏部,你的辞官奏章连同老夫的夹片也未能上达圣听。不然皇上何至如此动怒?唉!进退维谷……” “是啊,朝里有人好做官,徐湛之有皇上……范晔我只有做冤死鬼了。” “不说这些没用的话了,你今后有何打算?” 范晔道:“迁升无望,只有埋头修编《后汉书》了!” “你啊!”裴松之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人生在世总要想着为世人做点什么,为后人留点什么,你修编《后汉书》实在难能可贵!但不知你的《后汉书》准备从何入手?” 范晔道:“下官拟从纪、列、志三大方面入手。” 裴松之问道:“你准备采用何种体裁去修编《后汉书》呀?” “纵观《史记》《chun秋》《汉书》和《东汉观记》,都是沿用编年体。下官以为文概总略,好失事形,令人拟作,所以为短。纪传体史班之所变也,网罗一代,事义周悉,适之后学,此焉优,故而作之。” “可见纪传体写史,更能全面反映历史的本来面目,能给后人提供更多的东西。”裴松之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道,“你修编《后汉书》目的何在?” “yu因事就卷内**,以正一代得失。” “说得好!”裴松之感叹道,“战国时期重计谋,尊说士,因而诱导很多人布巧驰辩,进行钓利;汉高祖文礼简阔,引起人们的轻死重义,怨恚必仇;汉武帝崇尚儒学,又出现了党同伐异的纷争;到桓、灵帝之际,主荒政谬,宦官当权,则造成清议的流行。从chun秋到汉末,士风的变迁,矛盾的对立和发展,是很值得研究和探讨的。不知范大人对此有何看法?” 范晔道:“上好则不必甚,矫枉故直必过,其理然矣。故不能就事论事,更不能沿袭《史记》《汉书》的现成体例,要根据历史的具体特点,要有所创新要有所变动,既准确反映某个历史时期的政治特点,又要反映符合礼教的道德标准。” “范大人所言极是,可见你对修编《后汉书》已成竹在胸,老夫下次再来,可要先睹为快哟!” “只不过是对修编《后汉书》略有考虑,至于怎么写还请裴大人多多指教。” “老夫那点拙才,怎能与范大人相比?几部书有得有失,遭到不少非议,望范大人在修编《后汉书》时引以为戒,切不可义气为是!” “以裴大人之见,在修编《后汉书》时应注意什么?” “以老夫之见,一不能掺杂个人私愤,二不能与当今皇上相悖,三要拾遗补漏,四要以文传意,以意传文。老夫相信,范大人一定能把《后汉书》修编成一部传世杰作。” “谢大人美言。”范晔道,“还请大人回朝后,替我回禀皇上,请允许下官潜心修编《后汉书》。” 裴松之道:“老夫来宣城勘按,非为友谊所羁,实为忠悃所感。明ri便进京复命,据实上奏,以正君听。” “下官一定恭送大人。” “不必啦,你我之间无须繁文缛节。” “遵命。”范晔立即站起来拱手告辞道,“大人明ri要赶路,下官不便久扰了。” 范晔刚要起身,裴松之“扑哧”笑出声来,只见他一面捋着胡须,一面晃着头道:“这一回,范大人又要一鸣惊人了!” “裴大人何必取笑本官。在下是福是祸就等你的佳讯了。”范晔说罢,转身退了出去。 范晔在裴松之那里吃了定心丸之后,兴冲冲地走出驿馆,回到郡署书房,捧起《东观汉记》仔细看了起来,看着看着,竟在书案上打起盹来,刚闭上眼睛,忽闻一位素不相识的师爷兴高采烈地跑进书房,将他喊醒道: “大人醒醒,上谕到了!” 这是一封密封加印的“上谕”。范晔拆开一看,黄绫帛上闪着两行耀眼的大字:“宣城太守范晔,忠悃社稷,浊流清cāo,劳绩卓著,擢升尚书令,主修……”还没看完,他便“哈哈”大笑起来。 三姑娘听到笑声,知道夫君又在做梦,便走来道:“夫君又在做梦呀?” 范晔睁开眼,见三姑娘立在书案旁,便亲切地问道:“三姑娘,你怎么不睡,站在这里做什么?”他在高兴的时候,总是这样亲昵地呼唤爱妾。 “看你兴奋的样子,一定是做啥好梦了吧?” “皇上封我为尚书令了!” “你这是白ri做梦!”三姑娘道,“裴大人现在还在路上走呢。” ; 第二十六章 潜心着华章 爆竹声声辞旧岁。嘈嘈杂杂的市声伴和着东一声西一声爆竹的炸响,清晰地传入宣城郡署内宅。 范晔走出书房,来到郡衙门口一看,师爷正在大门上张贴着大红chun联。门楣上的“过门钱”、照壁上的斗方大“福”字、“招财进宝”、“出门见喜”之类的小专贴,把整座郡署装点得花团锦簇,一派洋洋喜气。他本想去闹市看年关下的街景,但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又转身回到内宅卧室。此时三姑娘正当窗静坐,手捧着范晔撰写的《后汉书》书稿,似乎在认真阅读,把新年完全忘在了脑后。 范晔上前问道:“看这书稿做什么?年不过啦?” “年怎能不过?”三姑娘竟是一句摸不着边际的反问。 “都二十七八啦,该准备准备嘛!” “会准备的。”三姑娘神秘地一笑,照旧埋头看着书稿。 范晔弄不清爱妾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也没再问,信步踱到中庭。天气干冷,时停时下的青雪,被咆哮的东北风搓成碎屑,向树上、墙壁上、人的脸上猛烈地摔打着。然后,伏在墙根、阶底,泛着凄凉的寒光。花园中的牡丹、芍药已经是一堆枯枝败叶,只有那翠叶扶疏的君子竹,岿然当风萧萧悲鸣。那树干扭结的两株石榴树,一旦脱尽叶子,便像数条缠绕直立的青蛇,风催树干,簌籁摇动,青蛇像活了一般“吱吱”叫着向人扑来。范晔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返身向卧室走去。 当范晔踏进卧室时,忽见宗柳坐在床沿上,眼里放shè出期待已久的目光。他自知慢待了夫人,便上前亲切地拉起宗柳的手,边搓揉边问道:“夫人前来宣城,怎么也不事先通报一声,路上一定很辛苦吧?” 宗柳眼睛湿润地嚅动着嘴唇道:“事情急迫呀!” “家中出了何事?” “夫君只知在外做官享受,哪知家中人的死活?” “莫非是……” “母亲卧床不起,已有月余。入秋以来,哮喘不止,讨厌进食,一顿连一碗稀饭也喝不下肚。病好不久,反过来又要照顾全家老小,但她没有一点怨言。近段时间,老病复发,ri见消瘦,现已瘦得皮包骨头,尤其听说你在宣城仕途不顺,结病在心,整ri昏昏迷迷,奄奄一息,甚至连尿湿裤子也全然不知。”宗柳说到痛心处,禁不住落下泪来。 范晔听说母亲病重,万分伤心,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宗柳道:“活着不孝,死了胡闹。你赶快回去看看母亲吧!” 范晔不会忘记,是母亲教他学会了爬行走,是母亲鼓励他用心读书走向仕途,是母亲呵护他健康成长。当他回想到母亲这些恩情时,一种报恩之心油然而起,即刻打点行装就往外走。 宗柳上前拉着范晔道:“夫君,眼下正值年关,过了年再回去吧。” 范晔道:“这些年,为夫在外做官,已经冷淡了全家,不能再让你们受寂寞了!” 宗柳道:“恐怕赶回家去,年都过完了。” 范晔道:“今年腊月是个大进,离初一还有三天时间,会赶上过年的。” 宗柳本想和夫君在这里亲热几天,见范晔执意要回建康看望母亲,也就不再坚持。夫妻双双乘上马车连夜向建康城驶去。 腊月三十黄昏时分,范晔如期和家人团聚在了一起,他先向叔父范弘之问了安,便急忙进屋去看母亲。当他见到母亲后,心中不安地喊了一声:“母亲,我回来了。” 赵氏听到范晔的呼唤,睁开眼瞅了一下,又闭上了眼睛。 范晔长叹一口气,他后悔没有及早赶回来在病床前伺候母亲,便指挥家人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搬到母亲隔壁的房间内,自己住在这里以便随时照顾母亲。 “爹,你回来了。” 范叔蒌满头大汗地跑进屋内。 范晔问道:“大年三十晚上,你到哪里去了?” “我请郎中去了。” “请来没有?” 范叔蒌擦着脸上的汗水道:“药铺张郎中到郊外出诊去了,我又跑到郊外,才把他请到咱家。” “还不快让张郎中给你nǎinǎi诊病!” “有请张郎中……”范叔蒌在屋内叫道。 张郎中走入内室,放下医袋,一边为赵氏把脉,一边观看着舌苔,把了一阵脉道:“老夫人病得不轻呀!” “她这是得的啥病呀?” 张郎中道:“一是营养不足,二是心急火攻。” “可能治愈?” “看脉搏,不是疑难杂症。” 范晔道:“张先生,不论花多少钱,你一定要想法治愈我母亲的病,本官长年在外,没有伺候她老人家,我是一个不孝之子呀!” “范大人,官差不ziyou,在下十分理解你的心情,我一定尽力治好老夫人的病。” 张郎中说罢,便从医袋里掏出笔墨纸砚,为赵氏开了一帖药方。 当晚,范晔亲自生火煎药,并一口一口地给母亲喂了下去。 赵氏看到ri夜思念的儿子范晔时,脸上露出了微笑,用十分微弱的声音说道:“儿呀,你不在宣城好好做太守,回来干啥呀?” 范晔怕母亲责怪,便回话道:“孩儿辞去官职,回来治病养体。” “你的身体也出毛病了?” “嗯。有些事等以后再说,还是谈谈你的病吧。” “见到你,妈的病已好三分了。” “妈病成这样,怎么不早给我通告一声?” “娘有宗柳和你叔父照顾,为娘不想影响你的公务,更不想耽误你写《后汉书》啊!” 范晔听着听着眼眶中溢出了晶莹的泪花,不禁动情地说道:“妈,不说这些了,伺候您是我应尽的本分。” “咱范家几代都是书香门第,你一定要写好《后汉书》啊!” “娘,我会尽力去写的。” “那我就放心了。” 这天晚上,赵氏心情特别好,她和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年夜饭。宗柳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便对范晔说道:“夫君,今夜你就住在母亲的房中,你们母子多ri不见,也好说说知心话吧。” “我也有这个意思。” 赵氏道:“你有这个孝心就行了,还是好好陪陪宗柳吧。宗柳来到咱家后,上扶养老,下照顾小,不容易啊!” 宗柳道:“娘,这是孩儿应该做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在娘家从父母,出嫁后随丈夫,这是天经地义的。” 说笑中,外面传来了新年的礼炮声…… 也不知是儿子的孝心还是张郎中的药奏效,五天后,赵氏竟奇迹般地恢复了健康,便对范晔道:“儿呀,你还是赶快回宣城去吧,为官一任,保一方平安。只要你和宣城百姓们平平安安,妈就放心了。” “我怎能撇下你不管呢!” “我没什么,病也好了,你就带上宗柳去宣城吧。” 宗柳道:“娘,他在宣城有三姑娘服侍,我还是留在您身边照顾你吧,只要你身体安康,他也能安心去做事了。” 范晔面带苦涩地道:“你们这不是让我进退两难嘛!” 呼啸奔突了几ri的黄风和那从天际仓皇掠过的灰云,都不知隐到什么地方去了,只剩下了一线点缀着疏星的灰sè的天空。下弦月斜挂在柏树梢头,宛如一张苍白的人脸,正在仰天长叹。 建康城武帐冈太极大殿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不时传来两声狗叫。宋文帝刘义隆彻夜不眠地伏在御案上,仔细地览阅着裴松之呈上来的奏章。只见上面写道:“经查宣城太守范晔,虽则零星不轨,时或有之,但宣城结伙成股的叛逆不逞之匪,已经绝迹。自任太守以来,宣城风调雨顺,五谷丰稔,万民安康四方安静。至于误判原宁国县令霸占人妻、修《后汉书》有悖朝廷,纯属颠倒黑白,无稽之有。请圣上予以宽宥,并准许范晔修编《后汉书》。” 刘义隆何尝不知,自登基以来在祖宗创建的基业上又做出了威震天下的业绩。如今四海靖宁,国泰民安,物阜年丰,九夷臣服。连最难驾驭的读书文人,在他的怀柔之策感召下,也都埋头寒窗,穷经究史,苦苦追求那举业禄事。因此,近几年来,天下士子不论口中笔下,悖谬忤逆之辞,几乎绝迹。他再也无须像自己父皇那样动辄大开杀戒,以惩罚那些识经知史、舞文弄墨的不驯逆种了。是的,怒口难箝,怨口难箝,恨口更难箝。他们的孔圣人讲的乃是至理名言,以仁爱治天下,“我yu仁,斯仁至矣!”元嘉盛节的美誉,正是缘此而来。咳,诸先皇的威慑镇伏,终属下策,只怕难逃后世史家的苛求了!朕正当而立之年,大业待立,来ri方长,随着天威与ri俱增,将百尺竿头,更进一层,泱泱南朝将在文人手里谱写出光前耀后的史章。 刘义隆想到这里,即刻在裴松之的奏章上批下了修编《后汉书》乃盛世之举,朕酌范晔躬优嘉士林之美誉。 bt2四ht 范晔是个闲不住的人,每天晨曦拂窗,他便到后衙庭院中来散步了,他散步也与众人不同,经常倒背双手,一边围着花坛转圈儿,一边背诵史经。他最喜欢的是古代圣人,首推文圣孔子,因为孔子是中华民族历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人物。他提出了“克己复礼,仁也”的主张。他开办教育,并抱经世济民之志而游说诸侯各国,以其人格魅力和感召力浇铸了中华民族的品格。他尤为推崇医圣张仲景,因为张仲景不仅冶炼了jing湛的医术,树立了崇高的医德医风,而且还完成了儒家最高理想人格的立功、立言、立德标准。这两位圣人,一个揭示了做人处事的基本原则,一个揭示了生命健康的基本原理。一个奠定了人格健全,人与社会和谐的社会意识形态;一个创立了身体健康,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生命医学体系。孔子教育民众修身以应世,仲景体恤百姓济世而活人,都是人类得以健康生存并长久发展的基本理论。但不知什么原因,当范晔读完《汉书》和《三国志》后,并未见班超和陈寿把张仲景列入其中,是什么原因呢?他不禁陷入沉思之中,竟把周围的一切忘了个一干二净。这时,三姑娘喊他用早餐,喊了好几声,他都听不见。 刚刚过完chun节,郡衙公务清闲,又无客人拜访,吃罢早饭,范晔便一头扎在书房内,捧起他撰写的《后汉书》的卷一《光武帝纪》看了起来,只见他一会儿捻须,一会儿摇头,一会儿长叹,总感觉不如心意,便提笔又删又补地修改起来。不知不觉,ri头已经偏西,忽听肚中“咕咕叽叽”起来,一阵食yu油然而生,便习惯地顺手抄起一块饼子,塞进口中,不料想竟是一根墨柱。当他用力咬嚼时,只听“啪”的一声,一颗门牙绊落下来,疼得他嗷嗷乱叫,血水墨水顺口直下,便抬手慌忙去摸嘴巴,这一摸不打紧,本来他那紫红的脸膛,竟摸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三花脸。 三姑娘闻声走来,不禁捧腹大笑道:“夫君,你这是咋了?” 范晔捂着嘴道:“疼死我了,你还笑!都是这肚子不争气造成的。” “肚子饿了,也不能吃墨柱啊!” “你常常不吭不声地把饼子端来,放在砚台旁边,我还以为墨柱是饼子馍呢!” 三姑娘的心在收缩,她听丈夫常说:“一ri不写书,便想骂人,三天不动笔,又想一个人物来。”这话虽属玩笑,但却道出了范晔潜心修史的志向。正如他在一首诗中所写的:“十ri不能下一笔,闭门静坐秋萧瑟。忽然只至风雨来,笔飞墨走jing灵出。”可见他在修编《后汉书》时用心良苦。他不仅以写书来抒胸中郁闷之气,而且他要遵循以文传意、以意传文这种写书方式。当三姑娘看到夫君废寝忘食的样子,不禁心疼地说,常言道:“闲烟、闷酒、自在茶,我给你烧壶浓酒,解解乏吧?” 范晔道:“贪杯误事啊!” 三姑娘道:“那以前你怎么常饮酒呀?” “以前饮酒是为了应付官场差使,误的只是自己的私事。” “现在呢?” “现在饮酒,倒是误了我写书啊!” “你不能老是闷在书房写书,应该出去打听打听。” “打听什么?” “打听打听朝中的消息,看看皇上对你修编《后汉书》有何反应。要不然,皇上怪罪下来,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大不了罢官削职为民。”范晔道,“我的心已经冷透了,可我的胆并没吓破,不做亏心事,何惧鬼叫门!” “你说的也是。”三姑娘还是担心地道,“我是怕你遭到不测呀!” 范晔为了使三姑娘开心,便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好吗?” 三姑娘依偎在范晔身边道:“你讲的故事全是帝王将相,你争我夺互相残杀,我不爱听。” “今天我破例给你讲个平民百姓的故事怎么样?” “好啊。”三姑娘手捧着脸,望着范晔,细心听了起来。 范晔绘声绘sè地讲了起来: “有一次,我在去城隍庙的路上,见到了一辆马车,那车上载满了山货,已经超出车沿一尺多高。马车每前行一步,便发出‘嘎吱、嘎吱’的哼响,像垂危的病人痛苦的呻吟。挽车的是一匹瘦骨嶙峋的瞎马,白白的眼珠,难看地向外凸着,像两块鸡蛋皮,它那零乱污秽的鬃毛,已经被汗水打湿。寒风凛冽,马背上依然蒸腾着热气。坐在辕杠上的老车夫,似乎忍受不了牲口的慢速度,不住地用长鞭‘叭叭’往马身上猛抽,一鞭子下去,辕马的脖颈上、耳根下便留下一道鞭痕。但那瞎马却毫无反应,似乎鞭打咒骂的不是它的皮肉。它把头用力伸向前方,身子下伏,四蹄用力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挣扎着往前行……” 三姑娘边听边感叹道:“夫君,你与那匹老瞎马竟如此相似。” “此话怎讲?” “竭尽全力给人搬运货物,而得到的却是一身鞭痕和不尽的咒骂。” “为夫怎么和那瞎马相提并论!它看不到飞舞的鞭影,自然不知道躲闪。” “可它的耳朵也是聋的吗?为什么对粗野的咒骂,似乎根本听不到呢?总不至于连皮肉也一同麻木了吧?为何对皮鞭的猛烈抽打,也毫无痛楚的表示呢?” 范晔道:“它不嘶不鸣,连喘息声也是低低的,显得心中毫无不平之气,而只是引颈奋蹄,把疲惫的生命耗尽在车轴的哀叹声里。直到一头栽倒在那又深又长的车辙沟中。” 范晔讲完故事,紧紧握住三姑娘的手,慨然而叹。三姑娘几乎流下泪来道:“马乎?马乎!人而不如马乎。” 窗上的窗布摆动起来,外面传来一种异样的声响,三姑娘推窗一看,原来是起了大风。劲风摇动窗外的苍松翠柏,发出萧萧悲鸣,她慌忙抓起一件袍衫,披在范晔身上。 范晔道:“已经是三更天了,你快回屋歇息去吧!” “你怎么不睡?” “睡哪比写书好!” “哎,你呀!”三姑娘爱抚地拍着他那宽肩头道,“既然灵感在胸,妾身就给你研墨如何?” 听说研墨伺候,范晔心中顿觉宽慰,便展开藤纸,挽袖捉起笔来。 三姑娘知道夫君来了灵感,连忙往砚台上倒水研起墨来,边研墨边问道:“夫君,今天要写哪个帝王将相呀?” “唔……”范晔没有多说,似乎腹稿还没定下来。 三姑娘双眉一展,投去一个鼓励的目光道:“我看,你还是写张衡吧。” “为何要写张衡呢?”范晔问道: “因为张衡是你们南阳人嘛!” “他不仅是南阳人,而且还是有名的科学家、哲学家、文学家和忠臣良相呢!”范晔边说边蘸墨写了起来。只见他伏在案上,低头写道:卷五十九,张衡列传第四十九。 张衡,字平子,南阳西鄂人也……衡少善属文,游于三辅,因入京师,观太学,遂通五经、贯六艺。虽才高于世,而无骄尚之情。常从容淡静,不好交接俗人。永元中,举廉不行,连辟公府不就。时天下承平ri久,自王侯以下莫不逾侈。衡乃以班固《两都》作《二京赋》,因以讽谏。jing思傅会,十年乃成……大将军邓骘奇其才,累召不应。 衡善机巧,尤致思于天文yin阳历算……安帝雅闻衡善术学,公车特征拜郎中,再迁为太史令。遂乃研核yin阳,妙尽璇机之正,作浑天仪,著《灵宪》《算罔论》,言甚详明。顺帝初,再转复为太史令。衡不谋当世,所居之官辄积年不徙。自去史职,五载复还……阳嘉元年,复造候风地动仪,以jing铜铸成,径八尺,合盖隆起,形似酒尊,饰以篆文山龟鸟兽之形。中有都柱,傍行八道,施关发机。处有八龙,首衔铜丸,又有蟾蜍,张口承之。其牙机巧制,皆隐在尊中,覆盖周密无际。如有地动,尊则振龙,机发吐丸,而蟾蜍衔之。振声激扬,伺者因此觉知。虽一龙发机,而七首不动,寻其方面,乃知震之所在。验之以事,合契若神。自书典所记,未之有也。尝一龙机发而地不觉动,京师学者咸怪其无征。后数ri驿至,果地震陇西,于是皆服其妙。自此以后,及令史官记地动所从方起。 时政事渐损,权移于下,衡因上疏阵事…… 范晔写着写着停了下来。三姑娘问道:“写完了?” 范晔道:“再往下就不好写了。” “怎么不好写了?” “我怕掺进个人感情。” “是什么就写什么。历史谁也不能篡改。” “三姑娘说得极是。”范晔又伏案写了起来。 初,光武善谶,及显宗、肃宗因祖述焉。自中兴之后,儒者争学图纬,兼复附以妖言,衡以图纬虚妄,非圣人之法,乃上疏…… 后迁侍中,帝引在帷幄,讽议左右。尝问衡天下所疾恶者,宦官惧其毁己,皆共目之,衡乃诡对而出。阉竖恐终为其患,遂其谗之。 衡常恩图身之事,以为吉凶倚伏,幽微难明。乃作《思玄赋》以宣寄情志。 永和初,出为河间相。时国王骄奢,不遵典宪;又多豪右,共为不轨。衡下车,治威严,整法度,yin知jiān党名姓,一时收禽,上下肃然,称为政理。视事三年,上书乞骸骨,征拜尚书。年六十二,永和四年卒。 著《周官训诂》,崔瑗以为不能有异于诸儒也。又yu继孔子《易》说《彖》《象》残缺者,意不能就。所著诗、赋、铭、七言、《灵宪》《应闲》《七辨》《巡诰》《悬图》凡三十二篇。 范晔写完《张衡传》,东方天际已出现了鱼肚白。 ; 第二十七章 拾遗兼补漏 昨天夜里,范晔整理了一夜书稿,这是他近两年来修编《后汉书》的心血和成果,他将满案的书稿分类整理,按照先前准备的编写大纲,从世祖光武帝刘秀到汉献帝刘协共九卷,光武帝皇后光烈yin皇后、明德马皇后、贾贵人、章德窦皇后、和帝yin皇后、和熹邓皇后为一卷,已经修编出十卷,作为第一部《本纪》,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橱里,这才伸伸腰,甩甩臂,打了几个哈欠,在书房里打起盹来。 范晔刚闭上眼睛,师爷急匆匆地走来道:“大人,不好了!郡衙门外有两人打了起来!” 范晔迷糊着眼问道:“是何人在郡衙门前打架?” 师爷道:“一个是学堂先生王中义,一个是郡衙主簿王中仁。” “王中义和王中仁不是亲兄弟吗?他们兄弟俩为何大动干戈呢?” “听他们说,是为争住祖上留下的上房之事。” “你怎么不劝说劝说?” “我说了,他们不听。”师爷为难地道,“这兄弟俩非闹着要大人给评评理不可!” 范晔坐起身,穿上鞋,来到郡衙门口一看,这兄弟俩已经打得鼻青脸肿,便上前拽着两人喝道:“住手!大清早在郡衙门口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王中义和王中仁听到范晔的喝声,慌忙停下厮打,同时跪在地上道:“大人,你给我评评理。” 范晔道:“不用急,一个一个说。” 王中义道:“我先说!” 王中仁道:“我先说!” 范晔道:“有大不显小,老大王中义先说。” “谢大人。”王中义便详细地述说了兄弟俩争住上房的情况。 原来是他母亲去世后,父亲也得了重病,临死的时候,把小儿子王中仁叫到床前道:“我的病怕是好不了啦,我死后,如果你们哥俩分家,咱这上房归你住,现在你去把你哥喊来,当着你们的面,我要把话说清楚。” 王中义来到病床前,老掌柜却说不出话了,头一歪便断了气。 老掌柜为啥要叫老二住上房,不叫老大住上房呢?原来是他听yin阳先生说过,他家上房占了风水,以后代代可以出官。老二不但在郡府做上了主簿,又生有两男一女,老大是一个穷教书匠,且只生有两个女儿,所以他要把上房给老二住。 老掌柜死后不久,他们哥俩便闹着分家,别的都好说,就是上房归谁住难着了。按常理,父母下世,兄弟分家,上房该由长子居住。但这家老掌柜临终有嘱托,上房偏要给老二住,究竟上房归谁,一时争执不下。 王家近邻有个王顺,是个刁赖之人,常常恨人富嫌人穷,当他听说王中义和王中仁为上房归谁争执不下时,心中暗自高兴,便从中挑拨,使他们兄弟俩两败俱伤,趁机渔翁得利。于是他找到王中义道:“义哥呀,父母下世,长子如父,上房应该归你。听说你们兄弟分家,老二想住上房,这岂不是乱了礼仪,让人耻笑吗?” 王中义听了王顺的话,觉得有道理,争住上房的事更加坚定下来。 王顺又找到王中仁道:“贤弟呀,你父亲临终有嘱托,上房给你住你就住,君为臣纲,父为子纲,老大虽然是长子,也不能违背父命去争住上房啊!亏得他还是个教书先生,算是个有学问的人,怎能如此不讲道理呀!” 王中仁听了王顺的话,也觉得有理,争住上房问心无愧。 经王顺这么一教唆,王家兄弟为住上房僵持不下,亲戚和邻居们都来调解,也无济于事。这时,王顺又撮弄他们兄弟俩据理上告,让官府判定。于是王中义便扯着王中仁往太守府走来。王中仁身在太守府做主簿,生怕影响太守爷修编《后汉书》,又怕为争住上房落下坏名声,打着就不肯前行,就这样他们撕撕扯扯地来到了郡衙门口。 当范晔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便各自申述居住上房的理由来。 王中义道:“大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父母下世了,按规矩无不是长子居住上房,我身为老大,这上房就该我住!” 王中仁道:“大人,民从官命,子从父命,家父临终遗言,上房归我,老大违背父命,情理难容,请大人主持公道。” 范晔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况且你们兄弟俩都是知书达理之人,为住上房争到公堂上来,就不怕世人耻笑吗?” 王中义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上房我一定要住!” 王中仁道:“他不仁,我也不义,这上房我一定要住!” 范晔打量一下王中义、王中仁道:“你们可知乌鸦反哺、鹁鸽呼雏的道理吗?” “仁也!”兄弟俩回话道。 “你们可知鹿见草而鸣其群,蜂见花而集其众是何道理吗?” “义也!” “那马不欺母,羊羔跪ru为何?” “礼也!” “蜘蛛结网而为食,蚂蚁避水而塞穴呢?” “智也!” “燕非时而不至,鸡非晓而不鸣?” “信也!” 范晔深有感触地道:“说得好啊!禽兽善知五常之礼,为人岂不知三纲之意?况乎,兄读万卷书,岂无治弟其才;弟长六科,焉有逆兄之道?即便是兄有不足,弟忍让之;弟有不足,兄包涵之,些微小利,能伤骨肉之情乎?王中义义而不义,王中仁仁而不仁。奈何!” 兄弟俩听罢范晔的一席话,羞得无地自容,各自骂道:“大人,我们是上了王顺的当了!” 一桩民事纠纷,在范晔的一问一答中平息了下去。 师爷在一旁道:“范大人言之有理,你们回去都好好想想吧!” 王中义、王中仁兄弟俩一脸窘相地离开了太守府衙。 吃早饭的时候,三姑娘道:“夫君,因为两间破上房,也值得你去公断吗?” 范晔道:“百姓的事儿没小事,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抱孙子去。” 三姑娘道:“这等民间小事,里长、亭长、党长就能调解,哪能让县令、太守亲自去处置的!” “夫人言之差矣!”范晔道,“不要说是县令、太守,就连皇帝也是爱民如父呀!” “你说说,哪个皇帝去为一个老百姓的家事而cāo心呢?” 范晔边吃饭边问三姑娘道:“你可知汉光武帝喜欢吃牛肉拉面的故事吗?” “不知道。”三姑娘摇着头道,“说来听听如何?” 范晔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刘秀牛肉面”的故事来: 光武帝刘秀是汉高祖刘邦的第九世孙,是中国历史上最会用人、最善用兵、最能御权、学识最高、最能体察民意的一代帝王。他从小就喜爱耕种,常说“民以食为天”,认为农业是国之根本,因其勤政爱民,开创了历史上有名的“光武中兴”。 公元23年初,刘秀亲率大军征伐王莽叛军,于西域边境(今甘肃一带)大获全胜,下令赈济战乱之地的百姓,并私下走访,体察民心。在一家茅草搭建而成的面馆前,忽听面馆内一阵摔碟子砸碗声,便走进去问店老板道:“这是怎么回事呀?” 店老板一脸苦相地道:“这几位客官说面里牛肉少,不好吃。” 刘秀弯腰拣起拉面,填在嘴里品尝起来,边品尝边说:“这面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五黄,甘辛溜滑,有酣畅淋漓之感,好吃!好吃!” 原来那几位客官正是刘秀的属下,他们见主公不住地说这拉面好吃,便争先恐后地品尝起来,越吃越觉得味美可口,纷纷要求店老板多做上几碗,并要来两坛老酒,破例地同刘秀一起吃喝起来。 店老板见状,兴奋地说:“各位客官,你们给我带来了好生意,不然以后再没有客官光临小店了!在下感谢这位大官人了。” 刘秀问道:“你怎么感谢我呀?” “是你为我这小面馆救了驾!”店老板道,“听说光武帝刘秀勤政为民,就把这面叫做刘秀牛肉面如何?” 刘秀和属下听后,不觉喷饭大笑起来。 bt2二 范晔有个习惯,吃罢早饭总爱躺在太师椅上休息片刻,最多吃顿饭的工夫。可今天与往常不同,在太师椅上一躺便打起了呼噜,直到晌午还未醒来。 “大人,快醒来!”师爷催促道。 “什么事呀!”范晔睁眼问道,“莫不是王家兄弟俩又大打出手?” 师爷道:“那王家兄弟已经和好如初。” “那为何叫醒我来?” “有贵客登门!”师爷道,“在下不敢不如实禀报。” “哪来的贵客?” “京城裴谢二位贤人。” “哦!”范晔腾地站地身道,“两位儒门大家前来,肯定有要事相告,快请客堂就座!” “他们早已在客堂等候。” 范晔走到客堂,拱手施上一礼道:“不知二位大人驾到,让二位大人久候,还请二位大人多多恕罪。” 范晔向上座一指道:“二位大人,请!” “范大人请!”裴松之和谢俨也不谦让,各自在八仙桌两侧坐了下来。 范晔亲自为他们献上铁观音香茶,等待着裴松之发话。 裴松之并不开口,只是手捋八字胡,眯着眼,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 范晔瞥了一眼裴松之,从他的神态上看,这次不宣而来,好像是吉大于凶,心中不免安定下来。心想,既然如此,你不开口,我也不做声,便沉默了下来。 谢俨见裴松之津津有味地一口接一口地啜着铁观音香茶依然不动声sè,便拖着长腔,用浓重的鼻音问范晔道: “范大人,你可知裴大人与老夫此番的来意吗?” “二位大人不明示,卑职怎会知道呢?” 谢俨望望裴松之道:“裴大人,你就不要给范大人兜圈子了,快传旨吧!” “老夫奉圣而来……”裴松之故意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唔,”范晔还是无动于衷,似乎上司的驾临与他毫不相干!便满不在乎地道,“裴大人只管讲来,是皇上要我的头?还是免我的官?” 裴松之“哈哈”一笑道:“皇上既不要你的头,也不免你的官!” 范晔迷惑不解地问道:“那皇上要你来传的是哪门子旨呀?” 裴松之道:“老夫受命前来,是察看范大人修编《后汉书》的进展情况。” 范晔如释重负地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把谢大人也给请了来。不知二位大人有何见教?” 裴松之道:“听说范大人已修编帝后纪十卷,不知列传写到哪里了?” 范晔道:“卑职已写就《张衡传》,现正在写关羽、张飞二位大将。只是手拙笔曲,暂时停了下来。” 谢俨道:“写关羽、张飞,不可不写‘桃园三结义’的故事。” “何谓三桃结义?”范晔问道。 “三桃结义,就是刘备在桃园与关羽、张飞拜八字兄弟的事呀!” “但不知他们是如何在桃园拜八字兄弟的?” 谢俨道:“说起刘关张三桃结义,还有一段不平常的经历呢! 关羽本是天上的一条火龙,因汉末宦官把持政权,政治黑暗,玉皇大帝发怒,命火龙下凡,在京畿一带烧一百万家房屋,以示惩戒。火龙心善,不忍伤害百姓,便在凡间只烧姓百的和姓万的两个贪官之家,便回天复旨。玉皇大帝得知真情后,认为火龙犯了欺君之罪,下旨在南天门外斩首。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知道后,恳请赦免,玉帝不准。于是观音菩萨托梦给五台山和尚,要他在某ri某时用铜盆盛一团棉花,接住从天上落下来的一盆血,并好好保护。和尚按菩萨的点化,在那ri果然接着了从天上落下来的一盆血。说来也奇怪得很,这滴血落在棉花上,不几天就变成了一个肉蛋,又过几个月,在肉蛋中竟蹦出一个又白又胖的小男孩来,和尚们jing心喂养,这小孩就健康活泼地慢慢长大起来,大家便给他起了一个名字——长生。 五台山历来香火旺盛,当时解良有一姓关的老夫妇,乐善好施,但年老无子,常到五台山进香,以求晚年添子,终身有靠。和尚们了解到关老夫妇的心愿,便把长生的身世给他们讲了,请他们把长生带回家抚养。关老夫妇求之不得,就把长生带回家去,取名关长生。 解良有一恶霸,见关老夫妇无子,意yu贪占关家财产。今见他们领回一个男孩儿,以后财产有了继承人,便寻三找四地欺负关老夫妇。不久,关老夫妇相继气病身亡,关长生一气之下,便杀死了恶霸。人命关天,官府派人来捉拿关长生,谁料,关长生当夜便离开了解良。但官兵穷追不舍,关长生正无处藏身之时,忽然前方有一茅屋,情急之下,只好躲了进去。屋里只有一位老nǎinǎi,见关长声进门,便问道:“你是何人?怎么不打招呼就闯我家来?” “官差正在追杀于我,”关长生求助道,“请老nǎinǎi相救,我当永世不忘。” 老nǎinǎi道:“只要你肯听话,我便能救你一命。” “小生哪有不听之理!”关长生点头应允下来。 “你躺在床上。他们问你,你就说是我的儿子。”老nǎinǎi说罢,一巴掌把关长生的鼻子打破,摸了把鲜血,在关长生的脸上一抹,把他抹成了一个大红脸,又用剪子在自己头上剪了几缕乌发,往关长生嘴边下巴上一按,竟成了长胡须。待老nǎinǎi安排妥当,官兵们就追了进来。 一个官兵恶狠狠地问老nǎinǎi:“老太婆,有一个白面书生跑到你家,快把他交出来!” 老nǎinǎi道:“我家没有你要找的那个白面书生,不信由你们去搜查!” 官差搜到屋内,见床上躺着一个人,便问道:“床上躺的是什么人?” 老nǎinǎi道:“是我儿子呀!” 官差从床上把关长生拉起来一看,此人是个大红脸,还长有一尺多长的胡须,确实不是他们要捉拿的白面书生,只好就此作罢,扬长而去。 老nǎinǎi送走官兵,转回脸对关长生道:“以后要以忠义为立身之本,你就改名叫云长,字羽吧。”说罢,人和茅屋都不见了。至此,关羽方知是观音菩萨再一次搭救了自己。 “原来关羽的大红脸和长胡须由此而来呀!”范晔问谢俨道,“关羽是如何遇到刘备和张飞的?” 谢俨饮了一口茶,又接着讲了起来: 一ri,关羽贩枣来到涿州,路过张飞庄时,只见一口井旁竖立着一块碑子,上而写道:“井中吊肉四五扇,圆磨盘子盖上边,谁能举起千斤石,割肉一方不要钱。”关羽像受到污辱似的,不禁怒从胸起,胆从肋生,随手放下车子,走到井边,抓起磨盘,像扔毛蛋似的把磨盘扔出丈余远,扯起绳子把一扇猪肉扔到车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关羽这番举动,吓呆了张飞肉铺的伙计,待伙计愣过神来,便慌慌张张跑到在一旁乘凉的张飞面前,惊呼道:“一个红脸大汉搬开磨盘,将一扇肉拿走了!” 张飞出生在涿州一个大地主家庭,家大业大。但他侠肝义胆,英雄气概,因无所事事,便干起杀猪宰羊这等凶残的生意,以显其英雄豪气。他不愁吃不愁穿,不愁用钱,杀猪宰羊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寻开心,找对手而已。因此,他把猪杀了将肉挂在肉案上,不是用刀在肉案上当来当去,就是在肉上方当来当去,总是不肯下刀。谁来买三五斤肉,他根本不看在眼里,也不给人家割。人们知道他的秉xing,买肉不多者,就不敢光顾他的肉铺,所以他的猪肉老是卖不完,特别是在三伏天很容易变质腐烂,因此有“张飞卖肉,越卖越臭”之说。 粗中有细的张飞,为防止夏天猪肉变臭,便把猪肉用钩子钩住,用绳子吊在井中,自己则躲在远处乘凉。 张飞听到伙计来报,觉得遇上了对手,拔腿就追,边追边恶狠狠地怒斥:“大胆汉子,有何能耐,竟敢拿走我的猪肉,连个招呼也不打,这是何道理!” 关羽道:“你想自食其言吗?大丈夫言而无信,怎能在世上立身存命!你如此小视世人,算哪路英雄好汉!” 他俩一边唇枪舌剑,一边在桃树园中亮起了十八般武艺,拳对拳脚对脚地干起仗来。 看热闹的人不约而同地将他们围在中间,见他俩一个似天尊,一个似地煞,谁也不敢插嘴相劝。 正在这时,刘备卖草鞋路经这里,也来看起了热闹。当他见两位好汉都面带杀气之时,生怕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便不顾一切地分开众人,跳进圈子为二人和解道:“两位英雄好汉,何必为一扇肉大打出手?有本事就到疆场上去,那才叫好汉呢!” 关羽、张飞闻声停了下来,见刘备一脸福相,非同常人,便同时邀请刘备到酒楼饮酒,话语投机,一来二去,便结拜为三兄弟。 谢俨讲完“三桃结义”的故事后,裴松之问范晔道:“老夫还有一个‘三顾茅庐’的故事,不知范大人爱听不爱听?” “这就不再烦裴大人的金口玉言了。”范晔道,“刘备三顾茅庐一说,本是出于南阳宛城卧龙冈上。卑职在家乡顺阳时就听爷爷讲过了,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呢!” “哦!”裴松之道,“原来范大人对后汉之事早已成竹在胸呀!” 范晔道:“没有金刚钻,就不敢揽那瓷器活,不瞒二位大人,卑职对《汉书》《三国志》和《东观汉记》已拜读不下百遍。” “你可知诸葛亮最爱的古辞是什么吗?”裴松之问道。 范晔未回话,竟吟起了诸葛亮常吟诵的《梁父吟》来:htk jz(步出齐城门, 遥望荡yin里。 里中有三坟, 累累正相似。 问是谁家冢, 田强古治子。 力能排南山, 文能绝地纪。 一朝被谗言, 二桃杀三士。 谁能为此谋, 国相齐晏子。jz)ht 裴松之听罢范晔吟出《梁父吟》,不觉称赞道:“好啊!范大人不愧为名门儒家出身,对历史了如指掌,待你修编出《后汉书》,定能引起强烈反响!” 谢俨道:“老夫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范晔道:“谢大人有何建议,尽管讲来。” 谢俨道:“纵观诸史,都沿用了《史记》的体例和写法,只为帝王将相和**皇妃立传,很少光顾‘cāo行俱绝’的草芥之夫。请范大人在修编《后汉书》时要标新立异,除了在体例上有所创新外,还要歌颂那些‘才行优高秀者’,多赞美贤达忠义,鞭挞jiān侫邪恶,这才是‘正史’的根本所在。” “谢大人所言极是。”范晔道,“卑职在修编《后汉书》时也有这个想法。待我修编出《后汉书》,一定呈送皇上御览并请二位大人指教。” 第二十八章 后汉胸中装 宋文帝刘义隆此番巡幸宣城,除了留下两块“御碑”,还奉给敬亭山两件稀有珍宝:一件是一对长约三尺有余的沉香狮子。这是用沉香树根的自然形态雕成的,丝毫看不出雕琢的痕迹,它披鬃摇首,二目晶莹,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远远便能闻到从它身上四溢的香气。另一件是一台长约五寸、宽约三寸的玉砚台。那玉形似令箭,上端橙绿,下端褐黄,用手托摸,便感到绿端冰凉黄端温热。据说,这是刘义隆非常喜爱的宝物。此番能慷慨奉献,足见他对敬亭山的崇敬非同一般。除此之外还给范晔留下了十万钱的奖赏。再值得一提的便是他在这里看到了“文治”的希望。此番前来,刘义隆有三个目的,一是巡视当地百姓们的农耕生活,二是观赏宣城的人文、民俗和山水风光,三是亲自来看看范晔修编《后汉书》的情况。当他微服私访以后,便在敬亭山诏见范晔。他缄口未提社稷之事,只说了两句“勤勉奉职,忠悃可嘉”的话,便口传圣旨:命范晔觐见。忧虑尽释的裴松之,带着刘义隆赏赐的锦缎两匹,兴冲冲地去了宣城郡衙,唤范晔更衣觐见。不料哪里也见不到范晔的影子。 皇上宣诏不至,便是抗旨,非同小可!裴松之急得不可开交,便命师爷四处寻找。正在慌乱之时,只见范晔休闲地走进郡衙。原来他到市井买笔墨纸张去了。师爷急忙高声喊道:“裴大人,范大人回来了!” 裴松之一听,颤抖地指着范晔道:“快,快!快换官服。带上你的《后汉书》见驾去!” 范晔见裴松之铁青着脸,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儿,顿感事情严重,急忙奔进卧室,换上朝服,跟随裴松之直奔敬亭山而去。 宋文帝刘义隆自从得到范晔的隶书墨宝之后,不仅赏识,而且经常临帖学习隶书,但忽大忽小,歪肩斜膀,杂乱无章,实在缺少敦厚中正之气,难登大雅之堂。此次幸驾宣城,他见各处跸路和行宫,不论书画陈列,还是门扉店铺,无不留下了范晔的墨宝,心中十分满意。尤其裴松之禀告,范晔修编《后汉书》全是用隶书加美文更是锦上添花,对范晔修编的《后汉书》便发生了极大的兴趣。 当范晔跪拜后,刘义隆道:“听说你为朕此次来宣城巡视,克尽忠忱,朕心甚喜。” 范晔道:“为陛下当差,卑职焉敢不尽力?况且任其职,忠其事,也是做人的本分。” 刘义隆做皇帝已有十余年,第一次听到臣下在他面前如此倨傲无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不动声sè地问道:“范爱卿,你修编的《后汉书》呈来没有?” “卑职不务正业,私下修编《后汉书》全在闲暇之余,故只写下了帝王皇后纪十卷。臣以为与《史记》《汉书》所比,各有长有短,请陛下指教。” 这高傲的回答,使刘义隆顿时发了怒,一个念头已在胸中生出。他冷笑几声,粗声粗气地道:“那还不快快呈了上来!” 范晔觉察到刘义隆心中不快,便慌忙禀道:“微臣修编的帝王皇后纪,只是对事不对人,怕有污圣目,故而不敢呈览。” 刘义隆听了这话,怒气稍平道:“嗯。你可知朕来宣城本想看的是什么吗?” “既蒙陛下厚爱,微臣带来……” “少说废话。呈上来!” 范晔慌忙让师爷取出《后汉书》帝王皇后纪十卷,递给裴松之。裴松之小心翼翼地展放到御案上。刘义隆随手拿起一卷仔细看来,边看边摇头问道:“范爱卿,你在汉灵帝纪中只写到夏皇后、董贵人,怎么没把何皇后写进去呢?” 范晔道:“何皇后为南阳屠夫之女,虽然生得美若天仙,但yin险毒辣,不仅杀死王贵人,而且还对皇子刘协穷追不放。并且还干预朝政,弄得朝廷你戮我杀,险些送了汉室大好河山。卑职出生南阳,深为此等泼妇感到害羞,怎能把何皇后写进帝王皇后纪呢!” 刘义隆道:“不管怎么说,她总算是刘宏的皇后嘛!她这一笔,历史上岂能抹掉?” 范晔道:“微臣在皇妃纪一卷中,单列了何皇后的出身及cāo行,把她那美貌和为人公布于众,让后人借鉴去吧。” “这个范晔真是孤芳自赏,傲岸不群之徒!” 刘义隆道:“你敢取笑朕不善识人吗?” 范晔伏地道:“微臣只不过是扬善避恶,随心说说罢了,怎敢取笑陛下!” 刘义隆突然想起东汉蔡文姬,便问范晔道:“你可知东汉诗人蔡文姬的代表作是什么?” 范晔道:“请陛下明示。是指辞?还是指诗?” “朕指的是诗。” 范晔想了想道:“蔡文姬一生坎坷,结合自己的悲惨经历,创作了哀怨惆怅令人断肠的琴曲《胡笳十八拍》。嫁董祀后,感伤乱离,作《悲愤诗》一首,这首诗是中国诗史上第一首自传体语言的长篇叙事诗,自然也是她的代表作了。” “朕一时记不起这首诗来,”刘义隆有意考考范晔,便说道:“范爱卿饱有才学,不妨吟与朕听。” 范晔道:“这首诗共有104行,我怕耽误了陛下休息啊!” “你就吟前十行吧。”刘义隆道。 范晔心想,这有何难,便随口吟道:htk jz(汉季失权柄, 董卓乱天常。 志yu图篡弑, 先害诸贤良。 逼迫迁旧邦, 拥主以自强。 海内兴义师, yu共讨不详。 卓众未东下, 金甲耀目光。 ……jz)ht “唔。”刘义隆听罢道,“还真难不倒你哩!” 范晔道:“文人不知文人,怎称得上是文人呢!” 刘义隆道:“范爱卿,你既识文又修史,算是文人还算是史人呢?” 范晔道:“微臣修编《后汉书》算得上史人,以文传意又算得上是文人。” “照你说来,爱卿是文史兼备了。” “不敢,不敢。”范晔回答得十分坦然。 接近午时,裴松之提醒刘义隆道:“陛下,该启程回宫了。” 刘义隆临走时对范晔道:“愿爱卿尽快修编出《后汉书》,朕要从头到尾御览一遍的。” 范晔叩拜道:“若没有天灾**,年内便可修编出《后汉书》。” 刘义隆“唔”了一声,嘴角泛起了笑意,倏地又消失了。 bt2四ht 看来,范晔这狂叟还是真有点能耐的。刘义隆没有看错人。 俗话说得好:慧眼识英雄。有些人就是缺少一双慧眼,用沙眼看人,用红眼看人,用近视眼看人,所以把人才埋没不说,还要想尽一切办法,再踏上一只脚,总想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以范晔这样的人才,打起灯笼也找不到。刘义隆想着想着,思绪已经超越时空,飞得远远的,飞到了半年前,飞到了建康太极大殿。 那天,天sè很暗,风呼呼地刮了一夜,清晨起来,怎么烤火也感到手不能出袖。刘义隆刚在大殿御椅上坐定,尚书令何尚之便出班奏道:“宣城太守范晔yu请皇上恩准,提升南阳宗悫为宁国县令。” 刘义隆道:“既然宁国县令空缺,朕准擢升。” 何尚之道:“启禀陛下,臣以为不妥。” “怎么不妥?” “那宗悫和范晔是同乡不说,还是范晔的叔伯小舅子,这不明摆着是任人唯亲,yu拉帮结派吗?” 刘义隆道:“何大人只知任人唯亲,可知任人唯贤?” 何尚之道:“不知宗悫贤在哪里,请陛下明示。” 刘义隆道:“当年伐魏,宗悫自告奋勇请求参战,有人说他只不过喜好读儒家经典,并没看到他任xing而爱好武艺,唯有江夏王刘义恭向朕推举说宗悫有胆量有勇气。于是朕任命他作为范晔参军的副将,随同交州刺史围攻粟城。拓跋焘派大将前来营救区粟,范晔派一支偏军抵挡,被敌打败。又派宗悫前往。宗悫兵分几路,放下战旗悄然前行,一下子就攻破了敌军,占领了粟城。拓跋焘调动全国兵力前来抵抗,把铠甲披在大象身上武装起来,象群进入阵地前后没有边际,我军不能挡。宗悫说:“我听说狮子能威慑镇服一切兽类。”于是仿制狮子的形状,与大象相抗。大象果然惊恐奔散,敌军人马因此溃败逃去,于是攻服拓跋焘。收取拓跋焘奇珍异宝及其他各种物品多得数不清,宗悫自己一点都没要全部交给了国库。除随身携带的衣服、木箅子等物外,一无所有。似这样的贤人,若把他放到宁国做县令,肯定比前任做得好。” 刘义隆说罢,提起御笔,在奏折上批道:“朕准奏擢升宗悫出任宁国县令。” 何尚之等大臣们无言地低下了头。 再说宗悫到宁国上任后勤政为民,不仅毫无怨言地接下了原宁国县令留下的破摊子,而且把宁国县治理得井井有条。宁国县百姓们的怨气少了,地方治安好了,作为宣城太守的范晔也就省心了,便一头扎到书房内,埋头潜心修编起《后汉书》来。 工夫不负有心人,在他到宣城的第五个年头,大功基本告成。 这天,范晔在郡衙设宴招待各县县令。一是为各县按时按规定的税赋收缴圆满结束表示祝贺,二是自己修编《后汉书》纪列卷已经完成。各县县令接到太守爷的邀请自然如期而至。 宴席上,各县县令并不邀功,只是举着杯道:“恭贺范大人修编《后汉书》大功告成。” 范晔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本官在修编《后汉书》呀?” 宗悫笑道:“看你今天高兴的样子,若在往ri你哪有这闲工夫啊!” “说得好!”范晔道,“今年各县田赋收缴得又快又好,加上本官《后汉书》纪列修编完工,本郡可谓是双喜临门。今ri本官一定要同各位大人多饮几杯,来个一醉方休。干杯!” 各县县令免不了敬酒,范晔几杯酒下肚,已有了几分醉意,嘴里不住地说:“畅快,再来一杯。” “痛快!痛快!”县令们边说边豪饮起来。 “来,为兄也祝贺贤弟,为贤弟干上三杯。”宗悫边倒酒边说。 “喝!今儿喝得高兴!我们相处多年,都没今ri痛快,高……兴……” “值得贤弟高兴的还在后面呢!” “还有什么高兴的?” “不告诉你……也……也得告诉你……”宗悫也有些醉意地呜呜啦啦起来,“我家大外甥范蔼给我……给你添孙子了!” “真有这回事?我怎么不知道呢?” “我……我还能骗你不成?” “好啊!”范晔不禁又一口酒下肚道,“我范家又后继有人了!” 正在这时,三姑娘走来,见范晔喝得酩酊大醉,生怕出现意外,便劝说道:“夫君,少喝点吧,建康城传信来啦。” “传来什么信呀?” “让你快回去给孙儿起名字呢!” “起名也不在这会儿,你坐下陪各位大人喝几杯?” 宗悫帮腔道:“贤弟,柳妹还在家等着你呢,快回去收拾一下,回建康去吧。” 范晔酒兴未尽执意不走。三姑娘硬是死拉硬扯地把他拉了起来,一摇三晃地下了酒楼。 lm ; 第二十九章 引诱结私党 范晔就像三月的花儿苦苦争chun,看上去老了十多岁。昔ri那黑里透红的脸膛,今ri已是长髯白须。他那双含着困意的眼睛布满了血丝,魁梧健壮的身躯已经显得有些佝偻。峥嵘的岁月,留下了他那与世纷争的印迹。当他乘快马回到建康范府时,已是炊烟冉冉升起之时。 因为他早两天前已通报过宗柳,故今ri家中老少均已到齐,正备宴等候。当他踏进家门时,宗柳率先迎上前来,一边拍打着范晔身上的灰尘,一边说:“夫君,本不该告诉你,但添了孙儿是咱范家的大事,也是头一个孙儿……” 范晔打断宗柳的话道:“夫人说哪里去了,我这做爷爷的就不该回来看看小孙儿吗?” 宗柳道:“为妻不是这个意思,是怕耽误夫君 啊!” “修编《后汉书》也没有孙子重要。”范晔道,“快带我去看孙子吧。” “看把你急的!”宗柳乐呵呵地道,“吃完饭再说吧。” 范晔道:“范家香火有续,这比佳肴更香,更有味!” 夫妻俩在门口正说着话,明珠抱着刚满月的儿子走了过来。 范晔急不可待地从儿媳怀中接过孙子,又是亲又是吻,直把孙儿吻得“哇哇”哭起来,才递给了儿媳明珠道:“这小孙儿还挺有个xing呢!给他取名字没有?” 明珠道:“听母亲讲咱家有个规矩,娃儿叫啥名都是由祖辈起的,你没回来,我们怎能擅自给他起名呢!” 范晔感叹道:“这都是你母亲教导有方啊!” 宗柳道:“进屋边吃边说吧。” “儿子们在家吗?”范晔问道。 “全都在屋等着你呢!” 小儿子范叔蒌早就被一桌山珍海味引逗得口水直流,实在忍不下去了,便跑出来嚷嚷道:“爹,菜都凉了,快进来呀!”范晔听到小儿子的喊声,这才想起为了赶路,晌午饭还没吃呢,不觉肚子里一阵“咕噜”。 又是半年没和家人团聚了。今ri见得家人,使得范晔喜忧参半,喜的是家中添了新丁,忧的是母亲和叔父身体一ri不如一ri。自己在外做官,忙于公事和修编《后汉书》不能在他们身边尽孝,使他感到既惭愧又伤心,便把赵氏和范弘之让到上座,道:“母亲、叔父,咱这孙儿的名字就由你们来起吧。” 赵氏道:“儿啊,你如今已是当爷爷的人啦,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你母亲我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筐,怎能给重孙儿起个好名字呢?” “那就由叔父起名吧?” 范弘之道:“还是由你给娃儿起名吧。” 范蔼道:“你们再推托,我可要给我儿起名了!” “有老不嫌少,哪有你说的话!”宗柳瞧了一眼范蔼,催范晔道,“他爹,你快给孙儿起名吧。” “起啥名呢?” “能叫得起,喊得应就行。”宗柳不耐烦地道。 明珠抱着小婴儿道:“母亲,你还是让俺爹好好想想,名字起得好坏可是有讲究哩!” 范晔从来不信神不信佛,更不信谁的名字起得好,谁就福大命大造化大。只是想着如何起名雅而不俗,便绞起脑汁来,考虑了半天道:“我家姓范,明珠家姓鲁,咱这大孙儿就叫范鲁连如何?” 范蔼和明珠自然高兴,便定了下来。 “鲁连!鲁连!”范晔一边叫着孙子的名字,一边掏出他特意为孙儿买的长命锁,挂在了范鲁连的小脖子上。 由于范晔疲劳过度,草草饮了几杯酒,吃了半碗米饭,便回卧室睡觉去了。 半夜醒来,见宗柳愁眉不展地坐在床头,便伸手将宗柳拉在身边问道:“夫人,为何愁眉不展呀?” 宗柳顺势倒在范晔身边蒙头睡去。 范晔抚今追昔感慨万分,内疚之情油然而起。他抚摸着宗柳道:“为夫这一生风风雨雨都无愧于祖先,无愧于父母,唯独对不住师妹你,尤其是娶了三姑娘……” 宗柳道:“说这做什么!岁月蹉跎,我们都老了,都有了白发了,能隔三差五地见上一面,我就满足了。” 范晔道:“是啊,二十多个chun秋,只是弹指一挥。师妹可知你在我心中的分量,为夫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呀!” “夫君快别这么说,为妻平生无有大志,能伺候夫君左右,也就心满意足了!” 范晔叹口气道:“这些年来,为夫仕途不顺,每逢有了劫难,都是贤妻在身旁相助,我欠你的太多太多了!有朝一ri返回京师,一定好好款待于你。” “一ri夫妻百ri恩,况且你我是患难夫妻!” “可我并没有为贤妻做什么呀!” “天可度,地可量,为妻心中自有一杆秤,知道夫君没有忘记糟糠之妻。” “可我辜负了贤妻的一片心。” “辜负为妻没什么。”宗柳坐起身道,“可别错待了孩子们!” 范晔问道:“孩子们怎么了?蔼儿和珠儿小两口现在不是过得好好的吗?” “蔼儿和珠儿是过得好好的。可遥儿和蒌儿也已长大chéngrén,你不能不管吧?” 范晔悠然想起,范遥已经**八了,该为他谋个事情做做了,便惭愧地道:“是啊,我十七岁时,就已经做司马了。也该为遥儿寻个一官半职了。可为夫不在京师,也是无能为力的。” “就让遥儿到宣城郡衙去,在你手下做事,为妻也就放心了。” “贤妻所言差矣。”范晔道,“那不成父子兵了吗?” “父子兵又怎样?你看哪家子弟不是子承父业,就连皇位也是一代接一代的。”宗柳撒着娇地恳请道。 “也只有如此了。”范晔无奈地道,“就先让遥儿跟着我到宣城去,也好替我整理整理《后汉书》,以后遇着机会,再把他调往京师。” 宗柳满意地笑了…… 这两年来,范晔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这一睡就是ri上三竿,正当他在床上回想着修编《后汉书》不尽如人意之时,忽听宗柳呼唤道:“夫君醒来,夫君醒来!” 范晔微微睁眼道:“什么事呀?” “英妹回来看你来了!” 范晔这才伸伸懒腰,穿上衣服,来到客厅,问道:“英妹,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这还需问?”范英道,“孙儿满月之ri,你还能不回来吗?” “你是回来看我呀,还是看孙子呢?” “两者皆有。” “综儿在司徒府做主簿还好吧?” “综儿已经到太子府做舍人去了。” “哦!”范晔惊奇地道,“综儿迁升了,太子舍人可是个飞黄腾达的好差使啊!” 范英道:“差使虽好,可就是总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我怕他混不成个人样来。” 范晔问道:“何人常与他来往?” “就是那个神算,自称医道高明的孔熙先。” “孔熙先心术不正,此人不可交往。” 范英道:“我正是为此事才回来请哥哥去劝劝你那外甥,免得他以后误入歧途!” 范晔道:“亲舅如父子,我会好好管教综儿的。” 范英道:“哥哥也要当心啊,千万不要听信谗言,把你也搭进去啊!” “英妹请放心。”范晔道,“就孔熙先那点道行,哪里是哥哥的对手?他一翘尾巴,我就知道他要拉啥屎!” “但愿如此吧!” 范晔道:“我在宣城远离母亲和叔父,你可要多替哥哥尽点孝心呀。” 范英道:“这么说,你又要回宣城了?” 范晔道:“我是宣城太守,不回宣城能去哪里呀!” “听说朝上又要调整人事了,你已在宣城任职六年,按惯例,你也该回朝官复原职了吧?” 范晔道:“哥哥怀才不遇,没那个希望了!” “你不会找人说说?开开后门!” “我从来不会跑官要官,送礼行贿,托人讲情,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 范晔嘴里这么说着,心早又飞到朝廷去了。 bt2二ht 元嘉盛世,朝廷并不太平。 暂不说刘义恭接替刘义康录尚书事如何。却说刘义康并不那么安分守己,料到文帝刘义隆不会怎么他,便又在亲信中网络党徒,以便东山再起。他首先笼络的人便是他舍过恩的孔熙先、谢综和法略道人及丹阳尹徐湛之。一次宴会上,刘义康道:“如果能把宣城太守范晔拉拢到我们这边,本王就如虎添翼了!” 谢综道:“我老舅是个书呆子,他会给我们做事?” 孔熙先道:“书呆子文人都有弱处,他们一喜欢书,二喜欢钱,只要有这两件宝,他会靠向我们这边的。” 刘义康道:“此事就交与你俩去办,能拉则拉,不得强求。” 宴席罢后,孔熙先和谢综从豫章乘船直达宣城。 再说范晔从建康回到宣城以后,一头闷在书房内,详细地查看起《后汉书》纪列的内容来,虽然帝、后纪在撰写中有所创新,但在撰写列传方面,越看人物越不到位,难道写史人只会为帝王将相写传,就不能为儒林、文苑、方术、逸民、烈女扬名吗?于是便拾遗补漏,在列传部分增设了《党锢传》《宦者传》《文苑传》《独行传》《方述传》《逸民传》《烈女传》七个部分的内容,并在各纪列前加了序言,不仅全面地反映了东汉封建政治的主要特点,同时在《儒林传》之外新立了《文苑传》,使得文学从经学中剥离出来。尤其是将著名的东汉女诗人蔡文姬收录到《烈女传》中,打破了以往史书中拘于正统思想,除皇族女xing外不为女xing立传的禁例。 至此,《后汉书》纪列部分大功告成。范遥边整理着满案帝后纪和列传书稿边问道:“爹,你不是说还要再写十志吗,啥时候开始呀?” 范晔道:“为父近来公务繁忙,已与谢俨商妥,委托他代父去写后六志。到那个时候,一部纪、传、志齐全的《后汉书》就要横空出世了!” 父子俩正说着话,忽见谢综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进门二话不说,便拉起范晔道:“舅舅,外甥听说您的《后汉书》纪列部分已经大功告成,今特意前来为舅舅表示祝贺。” 范晔道:“你来得正好,我还有事要找你呢!” “什么事?” “你不在任上好好做事,整天在外游游逛逛,成何体统!” “我这是在联络感情嘛!” “你是和谁联络感情啊?成天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不是酗酒就是玩女人,长此以往会误了大事的!” “舅舅,我今天来既不请老舅饮酒,也不请老舅玩女人。” “你怎么为我祝贺呀?” “外甥想请您去打牌。” “到哪里去打牌?” “一去你就知道了。” “可我还要写《后汉书》十志的前几志哩!” “不会玩的人就写不好书。你总不能一心闷在书房内,要到尘世上去体验生活嘛!也许还能捕捉到一些灵感呢!” 范晔想来也是,便随谢综一起向闹市走去。 谢综领着范晔在一家茶馆门前停下来道:“舅舅,这地方不错吧?既能品茶,又能饮酒,还能打牌,清雅得很哪!” 范晔虽然在宣城已有六年之久,但从没有光顾过这个地方,听谢综这么一介绍,便径直走了进去。 茶馆里面摆放着四盆君子兰。由于主人在暖窖中jing心培育,今年几乎提前一个月开了花。一束束黄白相间的素花,耀辉在碧叶之上;阵阵清香,溢满宽阔的阁楼。范晔还没走到跟前,便被这带着醇厚蜜味的香气所陶醉。 “能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谢综边说边把范晔带上了二层阁楼。 范晔踏进一间别致幽雅的房间,不禁一愣道:“我还以为是谁人请我来打牌呢,原来是孔大人和法略大师。” 孔熙先起身施礼道:“能和范大人在一起切磋技艺,实乃在下的荣幸。范大人有请上座。” 范晔对孔熙先向来没有好感,但念及法略道人在座,碍着面子道:“法略大师远道而来,有请上座。” “今ri是为祝贺范大人《后汉书》纪传大功告成,上座理应是范大人,老衲岂敢侫妄。”法略道人一面推让,一面在左侧椅子上坐了下去。 孔熙先在范晔对面坐下道:“范大人是文史大师,法略是道家大师,名师出高徒,在下今ri要一领风sāo了!” “不!大家听我说!”范晔又固执地道,“往ri要我坐上席我决不推辞,可今ri使不得。” 孔熙先道:“那是为何?” 范晔道:“因为这宣城是我的地盘,我就是东道主,东道主哪有擅坐上席之理!” 谢综道:“舅舅,今ri只为打牌,并不是饮酒,何必较那个真呢!” “既然是打牌,我就更不能坐上席了!” “不必过谦!”法略道人不解地问,“范大人此话怎解?” 范晔尴尬地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灯里无油暗昏昏,手中无钱难为人啊!” 谢综道:“这有何难?外甥我先借给你一千钱,待会儿你手气好了,再还我不就有了?” 范晔被这几个同党赶着鸭子上架,不得不就范了。 说笑声中,四人落座,洗起牌来。 范晔作文写史还有两把刷子,打牌却是一个门外汉。好牌拈到手来,七出八出,也让他给打得一塌糊涂,两圈下去,一千钱便输去三百八十钱。 孔熙先见范晔边出牌边摇头,便给谢综和法略道人使个眼sè,示意他们故意出错牌。 “舅舅别心急。”谢综安慰范晔道,“这打牌和打仗一样。胜败乃兵家常事嘛!” 范晔道:“不念哪家书,不识哪家字,我这是手高眼低呀!” 法略道人说:“打牌本来就是游戏,输赢都是找乐子嘛!” 牌还没出完,范晔便说“糟糕”,这一圈肯定又输了。但出乎他的意料,牌虽然拈得不好但反而赢了个黑子,一圈便又回来两千钱,还给外甥一千钱,还净落一百二十钱。他本来少玩一会儿就想打道回府,但此时来了兴致,一屁股坐到了太阳下山。虽然隔三差五地也输几次,但结束时一盘查,却赢了八千钱,便高兴地道:“本官一个月的俸禄也没有这么多!今晚我做东,犒劳犒劳几位如何?” 孔熙先自是求之不得,便虚心假意地说:“哪能让范大人破费呢!” 谢综道:“是啊。老舅哪能一毛不拔呀!” 当下店老板端上几碟小菜,饮起酒来。 等到酒过三巡,孔熙先道:“范大人,下官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范晔随口说道:“有话就说,何必客套?” 孔熙先瞅瞅谢综,又瞅瞅法略道人,用手擦擦嘴角说道:“皇上的病越来越重,不知百年后谁人可来继承皇位?” 范晔道:“自然是太子刘劭了。” 孔熙先道:“太祖必定逝世于非命,是宫内相残造成的。在下以为太子刘劭虽说能登基,但他成不了天子。” “你以为天子应出何处?” “天子应出江州!” “从何说来?” “这是天意。”孔熙先从怀中掏出天文图谶道,“是这天文图谶上显示出来的。” 范晔似信非信地接过图谶一看,北斗星的勺口正好对向江州。 法略道人见范晔心有所动,便煽风点火道:“江州彭城王以盖世之才,不立盖世之功耳?” 范晔问道:“若何立功?” 法略道人道:“彭城王刘义康英断聪敏,人神修属,失职南垂,天下愤怨。小人受先君遗命,以死报彭城王之德,尔来人sāo情动,天文舛错,此所谓时运之至,不可推移者也。小人以六尺之躯,三寸不烂之舌,立功立事,而归诸大人。不知范大人以为如何?” 范晔愕然不应。 孔熙先心想,xing急吃不了热豆腐,yu速则不达,规劝范晔这样有jing思的文人,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打动的,便对范晔说道:“这天文图谶能前测八百年,后算八百年,是东汉时期留下的宝物。若范大人对该宝物有兴趣,就请收留身边,兴许对你会有用处的。” 范晔道:“本官无功不受禄,怎能收你这如此贵重的宝物呢!” 孔熙先道:“朝廷内部很快就会大动干戈,你是皇上受恩最重的大臣,在下能为大人献出图谶,也是对朝廷尽一点力嘛!”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本官就强人好夺了。”范晔说罢,揣起图谶打道回府去了。 ; 第三十章 脚踏两只船 范晔虽然对孔熙先看法不佳,从来就没把他放在眼中,但此人有一点歪才,尤其能用天文图谶测算出天下之事,使范晔对孔熙先的态度有点改变。当孔熙先说到朝廷不久又要互相残杀,造成天下大乱时,他便想去朝上探听一下虚实。 这天,范晔带上《后汉书》帝后纪和列传表,来到建康城华林园。 华林园始于东吴。东晋时园内建立宫室,筑有景阳山、武壮山,造景阳楼,凿天渊池等。宋文帝刘义隆登基后,又jing心设计,添建了芳chun琴堂、清暑殿、华光殿、华林阁、竹林堂、含芳堂,整修了景阳楼,修筑了蔬圃与景阳东岭,使整个华林园花木嘉秀、华贵壮美,面貌焕然一新。从此成了南朝皇家园林中最著名的一座林园,也成了帝王和皇子皇孙的娱乐中心。 久病初愈的刘义隆,今ri高兴,在欣赏了竹林堂、含芳堂的风光后,这才来到清暑殿。刚刚打坐,忽听内侍禀报:“宣城太守范晔,前来拜见陛下。” 刘义隆早就有意诏见范晔,便吩咐道:“准见!” 范晔叩见刘义隆后,呈上《后汉书》帝后纪和列传表道:“微臣已修编出后汉书纪、传表,请陛下御览。” 刘义隆接过《后汉书》表,从头到尾详细地看了一遍,道:“范爱卿修编的《后汉书》的确有新意,可就是把当时政治黑暗揭露得太露骨了,这是要遭到群臣们非议的。” 范晔道:“后汉贪官污吏横行,农民苦不堪言,司法不力,却是历史上罕见的。年年都号称国库充裕,其实不过是假象。那些歌功颂德的谎言,骗得了百姓,骗不了微臣,岂能骗得陛下。如果不如实写历史,不揭露劣迹,国家何以长治久安?未来稍有风吹草动,这个帝国就会全盘崩溃。” 刘义隆听后,没有吭声,只是用笔在《后汉书》表上圈圈画画,最后落下了四个大字。 范晔看着文帝刘义隆批下的“同舟共济”四个大字,不觉来了jing神,便试探地说道:“臣历观前代史和两汉的故事,诸藩王为政,如以妖言诅咒,企图侥幸嫁祸于人,就要以大逆之罚。何况彭城王的jiān心叛迹,已远近彰著。而且大的梗塞经常存在的话,必将加重阶级次序的混乱。即使骨肉之间,也是很难说的。臣受陛下恩重,所以冒犯皇上,披露此事。” 刘义隆听罢范晔的一席话,眉头紧皱起来,他是一代鼎君,他知道自己说话的分量,要么不言,要么必切中要害。从范晔的思维角度来看,也确实是难责陈善。便扭转话题道:“范爱卿到宣城有六个年头了吧?” “启禀陛下,微臣到宣城任职正好六年!” “爱卿在任有何感想?” “做一方官,保一方平安呗!” “说得好!”刘义隆很欣赏范晔的直率,又问道:“按照朝廷人事制度,为官一任,五年必须调换,不知你有何打算?” 范晔道:“陛下把微臣放在哪里,微臣都鞠躬尽瘁。” 刘义隆道:“寿chun地处淮水南岸,南引汝、颍两水,东连三吴富庶宝地,北为中原腹地,西接陈许,外有江湖为阻,内有淮、肥水利,地理位置重要,是南北要冲。寿chun南有芍陂,原有旧沟引淠水入陂。那里有良田万顷,但堤堰失修,夏秋常发生旱灾。始兴王刘义欣正在进行修治,以利灌溉,使农业得以丰收。但始兴王缺乏jing思,直到现在也没有修好。朕yu选调jing兵强将,去辅佐始兴王。不知范爱卿可愿屈驾寿chun?” 范晔本以为到任后,重返建康参与朝政,没想到皇上有意调他去寿chun,便模棱两可地道:“微臣是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吧。” 刘义隆道:“爱卿才思敏锐,到那里去一定能治好芍陂。” 范晔道:“盛名之下,其实难符,有多大力就出多大力吧。” 刘义隆道:“人各有能,因艺受任,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范晔原打算把孔熙先献给他的天文图谶送于刘义隆,转念一想,你对我不仁,我也对你不义,何必再为你献殷勤呢,便又揣着图谶告辞回府去了。 华林园参见刘义隆的第三天,范晔携宗柳到城隍庙走了一遭。 城隍庙是在宋武帝刘裕登基时建造的,在南朝凡有城池的地方,必要建上一座。刘裕一登上皇帝的宝座,一面迫不及待地滥杀东晋开国元勋,一面大肆封官许愿,兴之所及,连城隍爷也沾了光。京城的被封为“帝”,州郡的被封为“公”,县城的被封为“侯”。不久,这位胸无点墨的南朝开国皇帝,又自食其言,收回了成命!可怜普天下的城隍爷,从此以后,除了被一些虔诚的信徒尊为“爷爷”之外,再没有别的光彩了。 正像人世间每座城池都要有官吏治理一样,每座城池的yin间自然也要有一位地方官,这yin间地方官便叫城隍。阳世和yin间有了各行其职的官吏,那肃肃森森、熙熙攘攘的yin阳两界,千千万万的芸芸众生、嚣嚣群鬼,便被治理得予夺有据,尊卑有序,秩序井然。 据说,yin阳两界的千万官吏之中,政绩最为显赫的,首推城隍和土地。尽管城隍爷的职责是管城,土地爷的职责是管土地,但这两位“爷”似乎都对职权范围内的事不感兴趣,竞相争着去管人——变成鬼的人,而且卓见成效。所以,人们见恶豪当道,不见鬼魅横行,足证这两位“爷”的功劳实在不小! 不知为什么,城隍爷惹恼了雷神爷。这天黄昏,狂风卷云,暴雨如注,电光一闪,霹雳一声,城隍庙大殿和配殿的屋顶被削去了一半。 范晔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弄得措手不及,拉起宗柳就往城隍庙里钻。宗柳不曾来过城隍庙,当她来到阎罗殿前,心里便有一种慑缩之感。似乎那可憎的牛头马面、狰狞的恶鬼判官,恐怖的铜蛇、铁狗,时刻会迎面向她扑来,于是脊背发冷,毛发竖立地说:“夫君,快走吧,这里好吓人呀!” 范晔从来不信神,也不信鬼,一面走一面说:“chun天要去,太阳要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活人要死,盛宴要散,这都是自然规律,何必怕‘他们’呀,况且……” “哎哟——”范晔还没说完话,忽听宗柳发出了一声呻吟。他回头一看,只见宗柳面如土灰,额头冒着冷汗,急忙扶着她,问道:“师妹,师妹,你不舒服了吗?” 话音未落,宗柳又呻吟一声,软瘫瘫地晕倒在他的怀里。 范晔急忙将宗柳扶到路旁的石阶上坐下,猛掐她的人中穴位,过了一会儿,宗柳才慢慢睁开了眼,在范晔的搀扶下,匆匆奔回家去。 回家后,范晔给宗柳熬了一碗热姜汤道:“唉,你呀!天未塌,地未陷,何必吓成这个样子!” “都怪你,不信神不信鬼,倒叫我替你遭了报应。” “这都是雨淋所造成的,怎么扯到神鬼身上去了!” “说得好听!有朝一ri你做了刀下鬼,还不知道是咋回事呢!” 范晔道:“人死如灯灭,到那时啥也不知道了。” 宗柳道:“活着的时候,总要爱惜自己吧?” “那是自然的。”范晔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你知道为自己,就该想想后路,总不能在宣城待一辈子吧。” 范晔道:“为夫这次回来,从皇上那里得到消息,马上就会离开宣城了。” 宗柳为之一惊道:“这么说,你是升官了,还是官复原职?” 范晔道:“升官是不可能了,至于到哪里去,现在还未曾知晓。” “唉,总算是熬出了头儿!”宗柳不无伤心地道,“这两地分居的ri子,为妻实在是过够了。” bt2四 ht“乡亲们,不好啦!范大人要调离宣城了!” “范大人不能走啊!” “范大人是个好官呀!” “老天爷呀……” 一声声惊呼,似三九的朔风,顷刻间吹遍了宣城大地。 范晔调离的消息,把宣城父老乡亲们惊呆了!他们纷纷从温暖的茅屋里,拥到寒风刺骨的郡衙门口,双手抄在棉袍衣袖里,跺着脚,吸溜着鼻子,惶惶不安地探听、议论着。 “范大人真的要离开宣城?” “咱们快去恳求他老人家,留下来再给咱当几年父母官好不好?” “听说三ri之内,范大人就要动身啦!” “唉,咱宣城的百姓们没福哟!” 没有鼓动,不用率领,一群群头顶青发,衣着长袍的庄稼汉,从四面八方不约而同地向宣城郡衙拥去…… 郡衙前的东西大道,已被黑压压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郡衙的大门紧闭着,几名衙役站在台阶前,拦阻着人群不让人们往台阶上挤。 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衙役索xing爬到大门左侧的旗杆座上,放开喉咙高喊道:“大伙不要挤,不要喊。每县、每党、每亭各推选一人留下,其余的都回去,我们进去禀告范大人……” 上谕几乎与范晔同时到达宣城。 从宣城到建康是黄昏时刻,从建康到宣城同样是夜幕来临之际。范晔晚上到达宣城,由于心中不快,饭也不吃就倒床便睡。在宣城的幕幕情景不禁涌向心头。是他与宣城百姓同甘共苦,战胜了有史以来的天灾**——百年不遇的大旱。是他带领同僚铲除了当地的恶霸,打击了打砸抢偷不法之徒。是他删繁就简,拾遗补漏,在这里成就了修编《后汉书》的美梦。是美丽善良的三姑娘又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陪伴他度过了六个chun夏秋冬。这一切不仅抚平了他那心灵上的创伤,而且给了他振作jing神的勇气。直到午更时分,他才面带微笑入梦睡去…… 正如他预料的那样,早晨刚刚醒来,师爷便手捧上谕,兴致勃勃地走来道:“大人,尚书省派人传来上谕,调大人前去长沙始兴王刘义欣那里任镇军长史,领南下邳太守,恭喜大人了!” 范晔不但没有赏赐师爷,反而冷冷地说:“唉,老爷我只有当太守的命!” 师爷不知底细地问道:“大人,调你到始兴王那里任镇军长史不是高升了吗?怎么又唉声叹气起来?” 范晔摇着头道:“你哪里知道本官的志向!” “不管从哪方面说,大人总是上对得天,下对得地,皇上是不会看错人的!” “但愿如此吧!”范晔道,“本官在宣城做太守到任了,《后汉书》纪列也成书了,宣城的百姓们也平安了,以后不管走到哪里去也问心无愧了!今ri无官一身轻,咱们去乡下走走如何?” 师爷道:“我这就去安排车子。” “不,还是微服私访好。” 范晔在师爷的陪同下,从郡衙后门走出,悄悄来到宣城大门以外。不巧的是迎面碰上一群来宣城为他送别的乡亲们。他们中间有的擂鼓,有的敲锣,有的吹着笙笛,有的放着鞭炮,有的扭着秧歌,有的抬着大轿,犹如元宵佳节进入高cháo的灯会。今ri不过年不过节,他们这是为何?范晔正在纳闷,忽然人群中一声高喊: “把范大人抬起来呀……” 好几双粗壮的大手,不由分说地把范晔抬进轿中。范晔还未坐定,那大轿便被抬了起来,颤悠悠地向前走去。 范晔撩起轿帘向外看去,透过爆竹的硝烟,薄薄的寒雾,但见村庄的墙头上,屋顶上,树杈上,凡是有人的地方,都挤满了挂着寒霜的人群,村里成了人的激流。百姓们谁也不愿失掉这最后一次瞻仰恩人仪容和向恩人告别的宝贵时机…… 今天,这个郊野乡村跟他来宣城时的情景大不相同,虽然一双双伤别的眼睛也都噙着泪花,但却听不到痛哭之声。那海涛般冲天而起的呼喊,化做了美好的声声祝愿:“范大人功德齐天!” “宣城忘不了您——范老爷!” “恭祝范老爷一路顺风!” “愿范老爷步步高升,长命百岁……” 范晔不禁两耳轰响,双眼模糊,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到了。 范晔回到郡衙,师爷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叩了三个响头道:“大人,实话说了吧,老夫不愿再侍候别人,要跟大人一起去长沙,给你担水、扫地、擦案子,给你抄书查资料,你不会嫌弃吧?” 范晔扶起师爷道:“师爷,本官去那里是个闲差使,怎能再用起你这个七品官呀!” 师爷面带窘sè地道:“照这么说,大人是嫌弃老夫照顾不周了?” “罢了,罢了!”范晔脚一跺道,“既然师爷执意要随本官前去长沙,你就快去准备,三ri后悄悄离开宣城。” 夕阳西下,黄土铺就的官道上,从北到南,仿佛一直通到ri落的远方。范晔携三姑娘、次子范遥及师爷一行四人,沿着荒无人迹的官道,缓缓南下而去。 ; 第三十一章 治水得民心 江淮地区一直是刘宋与拓跋政权抗衡的前哨基地。由于它在军事上的极端重要xing,从而使高祖刘裕到宋文帝刘义隆,都很重视这里的农田水利发展,使得这一地区的农田水利事业具有一个鲜明的特点,即农田水利工程多是为了军屯而修建的,而且也由屯田兴土来维护修治,带有浓重的军事sè彩。当时,实施军屯的主要有两个地区:一是淮阳,一是寿阳。 寿阳位于芍陂灌区,chun秋以来就是一个重要的农业经济区,由于寿阳是南朝大军北征的主要通道,那么它就必须是一个能多提供军粮草马的兵站基地,因此东晋南朝zhèngfu每次北伐,必对芍陂水利工程加以整治利用,以推动屯区的农业发展。 宋文帝刘义隆为谋求收复河南统一南北之大计,于元嘉七年(公元430年)派始兴王刘义欣坐镇寿阳。当时芍陂堤坏堰毁,万余顷农田缺少灌溉,秋夏常年多苦旱,以致“土荒民散,城郭颓败,盗贼公行”。为了恢复农业生产,支援北伐,刘义隆命刘义欣在一年内,伐木开榛,疏通水路,引水入陂。但刘义欣无有治水之功,手下又没有得力干将,至来年chun天,也没垦起湖田。刘义欣不得不上奏章,请求朝廷选调jing兵强将前来援助。时值范晔宣城任期已满,刘义隆便把范晔迁入寿阳,任刘义欣的镇军长史,以便助刘义欣尽快疏通寿阳地区水利枢纽。 范晔到任后,刘义欣便带着他前去芍陂查看地形。 途中,刘义欣问范晔道:“范大人,你可知现在朝廷要做的大事是什么?” 范晔回道:“朝廷大事自然由皇上去做,州郡的大事自然由刺史和太守去做,县衙的大事自然由县令去做。在下是来整修寿阳水利的,疏通水渠、开垦粮田,自然是属下的大事了。” “范大人果然jing明,言语稳而不乱。有范大人在此协助本王,一定很快会改变现状的。”刘义欣不住地夸赞道,“不知范大人对修治水利有何妙计?” 范晔道:“属下以为,要想打开现有局面,一是要了解这里兴修水利的历史和地形地貌,二是要有充足的人力、物力和经费。修水利如同带兵打仗一样,做到知己知彼,方能取胜。” 刘义欣很是赞成地说道:“这地形地貌本王已经查看多次,有所了解,只是对它的历史了解得还不够详尽。” 范晔道:“属下在修编《后汉书》时,查过这方面的资料。” “范大人不妨讲来。” 范晔道:“说起水利发展的历史,早在秦汉时期,这里就建起了海塘、圩田、堰塘、运河等多种水利工程。东汉末年,这一带已是一派沃野万里、士民殷富的景象。孙吴立足江东,为了使太湖地区成为其经济中心,继续致力于这一带的水利营田事业。建安八、九年,孙权派陆逊为屯田都尉,在太湖南部平原经营水利屯田。以后,又在毗陵设典农校尉。毗陵典农校尉经营的范围很广,为了加速太湖地区农田水利的开发,孙吴政权有时还组织各路人马进行屯田大会战,如赤乌年间,诸郡出部伍,新都都尉陈表、吴郡都尉顾承各率领万人会佃毗陵,男女各数万口。此次万人会佃毗陵可见屯田规模之大。” 范晔的一席话,使刘义欣茅塞顿开:“古为今用,史能照人,我们何不借用孙吴之策,在寿阳来个水利大会战呢!” “属下正是这个意思。” “那如何去整治呢?” 范晔道:“根据寿阳万顷农田的地形特点,这里湖沼广布,人口稀少,除了一部分湖泊被用于农田灌溉以外,尚有相当多的水面可以开发利用,为了解决寿阳附近人多地少的矛盾,可向东部地区组织移民,开发湖泊水土资源。” “这是在人力方面。”刘义欣问范晔道,“对修治水利应取何策?” 范晔道:“属下以为沿太湖东、南岸复修堤坝,为御太湖水泛滥,以绝水势之奔溃,以卫沿堤之良田,以通往来之行旅!平原开凿河渠沟洫,以此防洪、排涝、灌溉、饮用和交通使用。” 范晔的见解,为刘义欣修治水利打开了思路,回府后便给朝廷呈报奏章,请求调拨水利经费。刘义隆很快从国库划给刘义欣经费千万,一场大规模的屯田治水大会战,拉开了序幕。 这天,范晔正在芍陂督查开凿沟渠工程时,忽见兵士们与一群当地百姓发生纠纷,在将要发生冲突之时,范晔上前问道:“怎么回事儿,为何大动干戈?” 老翁指着岗冲道:“这岗上走青龙,那冲下卧白虎,靠岗处升凤,临洼处落凰。现在拦腰凿沟,岂不是破坏了风水!” 范晔道:“你们只知道岗上走青龙,冲下卧白虎,岂知那湖水里有海怪猛兽,一旦它们发起威来,大水冲了龙王庙不说,那白虎也给吓跑了,谈何风水!” 老翁听范晔说的在理,便劝百姓们不再干预凿沟开渠了。 当百姓们yu走之时,范晔拉着老翁的手,亲切地道:“您老有治水经验,能否请教一二?” 老翁道:“老夫有急事要办,恕老夫不能久聊。” “有什么急事,能否说来听听?” “老夫的牛丢了,已经找了三天三夜也没找到。不知是让野兽吃了还是让贼人盗了,到现也没有个着落。” “想找牛不难。”范晔随手从衣袖里掏出《千字文》道,“本官会测字问吉凶,只要你随手写个字,我便知你的牛在哪里!” 老翁觉得好奇,随手写了一个“口”字,道:“范大人,你给测测,看我家那头牛还能不能找到。” 范晔心想,牛丢失不是被盗便是开了缰绳走失。“口”字四面密不通风,如按字形测,便可以解为被人盗去藏在一个严密的地方。他看着心急如焚的老翁,不忍使他绝望。何况,如是走失,最终还会找到。于是解道:“大吉大吉!‘口’字四方方,你的牛现在正在张口吃四方的草,安然无恙啊。寻找得法,你准找得到!” 另一个汉子见范晔测字还有点灵验,便走上前道:“大人,你也给俺测个字?” 范晔问道:“你为何测字呀?” 汉子道:“我那独生儿子患了重病,本乡几位名医请遍了,病情不但毫无起sè,反而ri见沉重,请大人测测,到底有无危险。” 范晔递上笔,道:“你写个字。” hj2.9mm汉子工工整整地写下一个“吉”字。大概是取逢凶化吉之意。范晔一琢磨,这字如往凶处解,可以解为:“吉”字是“士”字头,士似“土”,土压在口上,病人必死无疑。他儿子的病,经过多家名医都未治愈,足见是危难之症。如此去解,倒也顺理成章。但范晔不忍使汉子难过,便信心十足地解道: “你家儿子实在是大吉大利!这‘吉’字乃是‘士’字头,士下乃是一张口,士者人也,人大张其口,病情无忧。不过,病人张口,含有等药吃的意思,此事万万不可耽搁,你回去火速另请高明医家,令郎还能得救。”范晔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切记住,真正的医家未必徒有虚名,僻地出高手,偏方治大病——也不可忽视哟。” 经范晔这么一测,百姓们好像遇到救星一样,纷纷前来帮助凿沟开渠,有的还拿来了工具,使寿阳地区治水屯田得以进展,不仅修复渠道二十多条,还新开良田200顷,喜得刘义欣上表称道:“治水终成,芍陂良田,极膏腴者,一亩二十斛,岁谷百万石。”随即派范晔快马加鞭,向朝廷报功而去。 bt2二 ht且说宋文帝刘义隆嗣位以来,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兴奋过,因为常常使他担心的寿阳芍陂水利治理,终于大功告成,当年便屯田上千顷并且得到了大丰收,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便在太极大殿设宴和朝臣们欢饮相庆。 面对一派升平景象,文帝刘义隆颇为得意,酒过三巡,整衣正冠,对众臣道:“朕登基以来,兴修水利重屯田,终于赢得了农业大丰收。” 众臣听此,竞相敬酒献辞呼万岁。 瞬间,大殿里奏响宫廷音乐。那乐声美妙动听,山山水水,明媚chun光,太平盛世都奏了出来。优美动听的乐声,好似一阵chun风拂过绿茸茸的草地,成群的牛羊悠闲地啃着青草,忽而欢快活泼,像几只杜鹃在枝头婉转歌唱;忽而音韵像海cháo落去,月明风清,沙州人静…… 众臣面对眼前的这幅情景,心中无比激动。范晔情不自禁地随着韵律唱起了古代民歌:hj htkjz(立我蒸己, 莫不尔及; 不识不知, 文帝之则。jz)ht 这民歌的大意是说文帝刘义隆治理有功,有着高尚的德cāo,臣民不知不觉能过得这样,是遵着帝王的法则。 刘义隆听完范晔的唱颂,掩不住内心的快活,他微微点头道:“今天的盛世来之不易,全靠诸位爱卿鼎力辅政。尤其始兴王和镇军长史范晔,在治理水利方面为朝廷立了大功。为了犒劳二位爱卿,朕酌各奖布匹二百,白银二千……” 刘义隆话还没说完,众臣便响起了喝彩声。赴宴的大臣中既有各地王爷,又有各州刺史,自然也有公主皇妃和皇子皇孙,唯有彭城王刘义康未前来赴宴,使得刘义隆心中不免有些悲伤。 刘义隆与刘义康手足之情虽然很重,但他属下的刘湛贪权谋利的**没有止境,使得他上了贼船弄到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自从调江夏王代替义康辅政以来,虽然江夏王担任录尚书事,却不问政事,只是在文书上签字而已。文帝刘义隆虽然很是放心,但身边缺少谋士贤人,又致殷景仁到扬州上任后,病情愈加严重,于癸ri去世。他不得不在朝廷中做一次大的人事调整。于是便颁旨道: “朕经过熟虑细琢,为了巩固元嘉盛世的成果,决定调任始兴王刘义欣上朝辅政,与江夏王刘义恭同录尚书事;皇子文凌调任扬州任刺史;调任范晔为扬州主簿,沈璞州事,并升迁为左卫将军。” 此时的范晔,根本没有想到他会东山再起,得到皇上的重用。便抱袖伏地,谢起恩来。 从此以后,范晔同吏部郎庾炳之共同掌理皇家禁军;与吏部尚书沈演之俱参机密。 范晔富有才能,却因轻薄放荡,多次触犯礼教人伦规范,常常受到士大夫们的鄙视。 一次朝政上,何尚之禀奏文帝刘义隆道:“范晔志趋异常,不应内任,最好是出为广州刺史,距都较远,免致生事,尚可保全。” 刘义隆摇着头道:“方诛刘湛,复迁范晔,人将疑朕好信谗言,但教知晔xing情,预为防范,他亦能为害!” 何尚之不便再言,只好退去。 这天,会稽公主来到太极大殿,相叙甚欢,刘义隆便留皇姐饮宴,酒致正酣,会稽公主问刘义隆道:“在始兴王的庆功宴会上,四弟刘义康为何不来?” 刘义隆饮下一杯酒道:“眼不见为净,他不来是他自己找的,朕还不想看到他呢!” 会稽公主生怕刘义隆加害刘义康,弄得皇兄弟们互相残杀,便慌忙起身离座下拜,不胜悲伤地连连叩起头来。 刘义隆不知何意,慌忙下座搀扶道:“皇姐这是为何?” 会稽公主悲咽道:“陛下若俯纳愚言,方敢起来。” 刘义隆道:“朕依皇姐就是。” 会稽公主立起身道:“车子(义康)流放江州已经多年,今特地求你把四弟召回朝中。” 刘义隆满面不高兴地道:“把他召回朝中做甚呢?” “他可辅佐太子劭儿呀!” 刘义隆道:“万万不可。四弟那xing情怕是改不了啦!” 会稽公主道:“你意如何?” 刘义隆道:“让他在江州闭门思过。” 会稽公主看着刘义隆道:“只要陛下不除掉四弟,我就放心了!” 刘义隆摇了摇头道:“皇姐放心了,朕的心可是放不下啊!” “陛下有什么放不下心的?” “太子劭年尚幼冲,偏负重任。” “这有何难,选一贤人辅佐不就得了!” “谁能担此重任呢?” 会稽公主道:“晔字蔚宗,具有隽才,《后汉书》百二十卷,实出晔手,几与司马迁、班固齐名,由他辅佐太子,定能让劭儿顺利执政。” 会稽公主的几句话,改变了范晔的命运,从此以后,他与太子刘劭形影不离,不仅代替刘劭处置朝廷政务,还教刘劭熟读史经,几乎把他的全部才能都奉献给了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未来接班人。 人逢喜事jing神爽!范晔本来不太优美的仪容外表,在宗柳jing心装扮下,今天显得眉爽目明,风流倜傥。只见他头戴笼冠,身着大袖翩衣衫,腰束绶带,迈着方步向华林园走去。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爽心惬意地独自一人来到华林园散步。当他从竹林阁走到景阳楼前时,只见徐湛之正在和一群婢女嬉嬉闹闹地放着风筝,便想避开绕道而去。忽听徐湛之喊道:“范大人,别走啊。看,多美的风筝!” 范晔语无伦次地道:“很好……好啊!” 徐湛之从婢女手中接过风筝线舞起风筝来,但见两只拖着两条长飘带的彩蝶,宛如在花丛中悠然飞舞,缓缓升腾,形象逼真,忽上忽下,忽近忽远。分明是一双情侣在欢乐地追逐嬉戏。 范晔赞扬说:“徐大人把风筝玩得千姿百态,算得上天下一绝了!” 徐湛之道:“范大人过誉了。臣民们常说,吃了建康饭,天下不用转,看了华林景,七州不用请。这舞风筝也是一景啊,怎么不想多看一眼?莫非是想让在下请大人去不成!” 范晔早就听说名ji桃红,不仅人长得如花似玉,而且琵琶弹得行云流水,早有心去会上一面,但那桃红为徐湛之所养不便前去。听到徐湛之有意请他去时,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第三十二章 金屋又葳娇 chun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一向繁华的建康城在雨中略显几分清凉。街上过客稀疏,倒是人满为患。这里非但不为yin雨所阻,反而有增无减,生意更是比往常好上几分。 是京城最大的窑子,是玩乐的好去处,不论王孙公子,商贾巨官,贩夫走卒,只要有银子,便可在这里千金一掷,买得红颜一笑。 可是,无论你有多少钱,也难买到桃红姑娘一笑。 曾经有个北方来的大豪,出价万金,买桃红姑娘一笑,未曾得逞。从此,更是名声大噪,桃红也身价倍增。在卖艺不卖身的只有桃红一位,但有这一位就足够了,不知有多少人慕她而来,只因为听她惊鸿一曲。能睹她翩翩一舞者,更是可遇不可求。当年彭城王刘义康虽然位高权重,也得连等上十ri才可睹桃红一舞。 桃红姑娘的琴一ri只奏三次。因此,这一天为求坐到最近距离一睹美人容,前面的几排座位,更是卖到了百两银子的价钱。 今天是桃红姑娘一月最后一次抚琴,范晔同徐湛之前来一睹名满京城的艺ji桃红姑娘的风采,他能不喜出望外吗? 其实,范晔是去过一次的。那是他初到京城之时,慕桃红之名而去。不过,却不知她那么多规矩,吃了闭门羹。 今ri难得高兴,便只身随徐湛之轻装来到了。 老鸨倒是好眼力,一眼便看出范晔是众人之首。其实,这也不难,因为徐湛之是这里的常客,由他陪着来的人,必定官职在他之上。 只见老鸨笑脸相迎道:“这位官爷,的姑娘可是水灵灵远近闻名的呢!挑一个?保管老爷一夜**。姑娘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伺候这两位官爷!” 几个搽脂扑粉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娇笑着一窝蜂似的向范晔和徐湛之扑来。 徐湛之见范晔直皱眉头,便推开那些女人,对老鸨道:“妈妈,詹事大人可是慕桃红之名而来,这些大姐怎么入得眼!”这句话不打紧,全把这些女人得罪了,一个个娇嗔着扫兴而去。 老鸨赔着笑说道:“哎哟!詹事大人真是来巧了,今天正是桃红姑娘开阁之ri,可是……可是前面的位置都订满了,这可得委屈詹事大人往后面坐了!” 徐湛之会意,掏出五锭金子塞在老鸨手中。老鸨顿时眉开眼笑道:“哟,徐官人真是个有心人,今ri破例,单为詹事大人另备一席,楼上请!” 范晔走到楼上,只见一卷珠帘半掩门扉,门前伺候着两个丫头,想必是艺ji桃红的居处了。前面一座假山,山下流水叮咚;侧面屏风绣着青山绿水、桌椅茶具古sè古香,甚是考究。四壁墙面上各挂着几幅字画,却是诗经上的诗句,笔走惊龙,实为宗炳名家所作。四下布置得像是世家书香门第,与那青楼烟花之地全然不相干,倒也是一个清静幽雅之处。 范晔刚刚在屋中坐定,忽见屏风轻摇,他盼望已久的佳人终于出现在视野中。但见桃红身着白衣,怀抱琵琶,低首垂面,身如袅袅,轻摇莲步,至案几旁前,盈盈一福,方才坐下。 范晔举目一望,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这美人如烟似水的眼神,吹弹可破的肌肤,chun山含俏的黛眉,合如七仙女一般,佳人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心想,这样的女子,犹如广寒宫里的嫦娥孤寂冷艳,却无一人败坏斯文。美艳不可方物,只能远望不可亵玩焉!在她面前不由得升起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来。本想搭上两句话,又生怕唐突美人,便顺手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品起茶来。 就在范晔失魂落魄之时,却听琴声叮咚,悠悠响起,先是细不可闻,忽地爆响,节奏渐急渐繁,忽快忽慢,犹如万马奔腾,天地失sè。 “咚!”琴音忽断。再起时,又如惊涛裂岸,浪起千层,锦绣江山,天高任翱翔。 范晔忍不住起身抚掌。 正在此时,却听外面人声鼎沸,吵成一片,奔走吆喝之声,不绝于耳。闻听之下,有人道:“那小子溜进了,大伙围着,千万别让他跑了。其他人跟我进去搜!”接着就听“轰”的一声和老鸨及姑娘们的哭叫声。 “都站好了,不想吃刀子的就不要乱动,咱们是京城的游缴(相当于现今治安员),抓一个要紧的盗贼,办完事就走,大家不要慌也不要惊,窝藏小贼的趁早站出来。否则别怪兄弟们不客气了。”接着就听到楼下的吆喝声和惊呼,显然是在挨个房间搜人了。 当游缴们搜到三楼门口时,范晔面sè一变,却又随即恢复正常,终是忍了下来。 一个游缴破门而入。范晔喝道:“休得胡来!” 游缴被这突如其来的喝声惊呆了,细细一打量,原来是掌管禁军的左卫将军、太子詹事在此,慌忙伏地叩首道:“范大人,没想到您在这里,打扰了你的雅兴,实在抱歉!” 范晔道:“不知者不为过。你们也是公务在身嘛。” 游缴识相地退了出去。 游缴的一声“范大人”,激起了桃红的一段记忆: 那是桃红从宛城东郊温凉河去城中走亲戚,路经郡衙学业堂时,忽被一个地痞拦着了去路,吓得她就地蹲在地上。正当地痞对她yu行不轨之时,范晔从学堂里跑了出来,见地痞正在亵渎一个少女,便一拳打上去,边打边教训道:“狂恶之徒,竟敢在光天化ri之下调戏民女,是可忍孰不可忍,天理难容!” “你是何人,胆敢来搅本少爷的好事?” “休要问我是谁,你放了她就是!” 正当地痞对范晔大打出手之时,宗悫等十余学生赶来助威。地痞生怕吃亏,便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跑而去。 桃红战战兢兢地跪地谢恩道:“多谢大哥哥搭救之恩!” “快快请起!”范晔扶起桃红道:“路遇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我应该做的。”范晔说罢,随宗悫等人向学业堂走去。 桃红立在学业堂门前,望着范晔远去的背影,喃喃地道:“好大哥,我会报答你的!” 后来桃红听说范晔随父迁到京城,便一边卖艺,一边寻找到建康城,不料被骗入。她心中思念的人是范晔,老鸨让她接客她死活不就。因她长得如花似玉,又jing于琵琶,老鸨便让她卖艺不卖身,做起摇钱树来。她几次yu逃,都无得成,只好在这里慢慢打听和等候恩人的到来。这一等,就是二十多年。工夫不负有心人,今天终于与恩人相见,桃红不觉泪流满面地“扑通”跪在了范晔的面前。 范晔不知何故,便上前扶着桃红道:“你这是为何?” 桃红道:“你不认识我了?” “你是……” “我就是你在宛城学业堂门前搭救的小桃红啊!” 范晔回想半天,仔细打量着桃红道:“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像、像极了。不知你怎么落到了中?” 桃红擦着眼泪道:“为了寻找恩人,报答相救之恩。你让我找得好苦啊!”桃红说着说着便一头扎进范晔的怀中。 这突如其来的艳福,使范晔心中“咚咚”直跳,他推开桃红道:“不能这样,我已经是有妻儿的人了!” “为谢救命之恩,我愿做你的妻妾,伺候你一辈子。” “可我也有了妾呀!” “我不在乎,只要你喜欢我,我愿在这里和你过一辈子。” “没名没分的,这不亏待你了嘛!” “我不要名不要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俺也心甘情愿了。” 桃红和范晔就像枯树逢chun、干燥的柴草,几句话便点燃起yu火来,火越烧越旺,情越来越浓,以至相互拥抱亲吻,随手紧闭了大门。 bt2四 ht范晔这次升迁太子詹事,他是有所预料的,但在与桃红巧遇,他是始料不及的。他非常感谢徐湛之,是徐湛之在的一次请客中,改变了他平静有序的生活。从此以后,他除了和徐湛之在一起饮酒赌博,就是在和桃红耳厮须磨,很少回家照顾宗柳和三姑娘。唯有心血来cháo,想起写《后汉书》前两志时才回到范府,扎在书房内,半天放不出个屁来。 这天,范晔正在埋头撰写着《后汉书》的头一志,宗柳长叹一声走到书案旁yu言又止。她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将头扭一边,赌起气来。她闷坐了好久,见夫君仍在凝神写书,不觉坐正了身子道:“夫君,这些天来,你在干什么呢?” 范晔见宗柳一脸严肃的神sè,停下笔道:“太子府事务繁忙,脱不了身呀。” “太子能比皇上还忙?怕是你打野鸡去了!” 范晔本来chun风拂面,宗柳的一句话,顿时使他郁结在心,慌忙说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哟!你还知道有这个家呀!” “嘁!我啥时候也忘不了啊!” “为妻本想你调回京师,全家人能在一起吃顿安生饭,谁知事与愿违,整ri不见你的影子,你对得起母亲呀,还是对得起妻儿?” 范晔道:“话虽如此,可我奉君爱民,上不愧对朝廷,下不愧对百姓,要说对不起的就是夫人你了。” “当初,你就不该回到建康来。” “你怎么说起这种混账话来!” 宗柳自嫁到范家来,从没有挨过丈夫的骂,不由得委屈地流着眼泪道:“算我混账。我总没有娶了媳妇忘了娘?我总没有把自己的家当成驿馆了?你好好想想,自从你在宣城娶了三姑娘做妾以后,你在家里吃过几顿饭?睡过几次觉?” 范晔本来就冷落了原配夫人宗柳,现在又和桃红厮混,确有对不起宗柳的地方。有心想把的事告诉宗柳,正要细说详情,三姑娘含着眼泪走来,见到范晔和宗柳,忍不住哭起来。 宗柳慌忙问道:“妹妹,谁欺负你了?” 三姑娘道:“宣城来报,说我母亲病危了!” 范晔道:“当初就不应该把她老人家丢在宣城,孤身一人在乡下野村怎能生活下去,不得病才怪呢!” 宗柳道:“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当务之急是看还有救没有。你俩赶快去宣城一趟。” “也只有如此了。”范晔说罢,便吩咐家仆备车,即刻去了宣城。 当他们来到三姑娘家时,老人已经断了气。 三姑娘见母亲的遗体曲蜷着躺在床上,伤心地伏在母亲身上,边抹着母亲大睁的双眼,边哭喊道:“母亲,女儿不孝,你死得好苦啊……” 范晔劝三姑娘道:“你就别哭了,哭也哭不活母亲,还是快点厚葬她老人家。” 三姑娘站起身,两眼噙着泪花道:“一个女婿半个儿,俺听你吩咐。” 范晔即刻让随从到宣城郡衙调来官兵数十人,在房后的山坡上选一好穴,风风光光地安葬了老太太。 按理说,有儿子的,儿子应该为父母守孝三年,没儿子的,女儿也要守孝三年。三姑娘只有姐妹三人,老大已经死去多年,二姐又穷得揭不开锅,只有三姑娘才能为母亲尽孝了。范晔不得不留下三姑娘,只身返回建康去了。这一去,夫妻俩从此地隔南北竟成永别,给三姑娘留下了死里逃生的余地。 范晔回到建康的次ri,太子刘劭因纵yu过度病倒了。太医请了一个又一个,都说他用功太多,jing血过损所致,末了给他开了一大堆补药,可是并没有什么效果,他依然病恹恹的不见好转,只是嗜睡。最后就连皇帝刘义隆都不得不重视起来,但还是查不出什么病来。不到三ri,硬是把个粉嫩白胖的太子爷给折腾成了一个尖嘴猴腮的瘦鬼。 一时间,**里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太子撞邪了,有的说鬼神在作怪,有的说太**里有宠物,有的还说是太**风水不好。 没办法,有病乱求医。医药调理自不必说,什么做道场辟邪了,请大神跳舞了,请和尚念经了,什么法子都使上了,刘劭的病仍不见好转。 这可急坏了刘义隆和范晔,尤其是詹事范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知道太子是他的靠山,太子一倒,他哪里还有好果子吃?便背着文帝刘义隆,请来了孔熙先和法略道长。 孔熙先虽然有很高的脉象医术,但他不急于把太子的病治好,只见他为太子把了一阵脉后,东瞅瞅,西看看,最后说道:“太**所处的地方yin气太重,不宜居人。”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刘劭索xing从太**搬到了华林园昭仪宫,反正是离大婚还有半个月,等把太**按法略道人的安排,重新修了再搬回来。 刘劭搬出太**后,范晔问孔熙先道:“孔大人,你怎么不给太子下药治病,反而让太子搬出宫去?” 孔熙先道:“让太子换个环境,他的病自然就会好的。” 范晔知道其中必有隐情,但无法过问,只好前去太子那里听候佳音去了。 孔熙先和法略道人一边监管太**的修整,一边密谋如何杀刘义隆和刘劭之yin谋诡计。 法略道人问孔熙先道:“你yu如何下手?” 孔熙先yin险地道:“下砒霜!” “何时动手?” “太子婚宴上动手。” 暂不说孔熙先和法略道人如何行施yin谋。 却说太子搬到华林园,由于那里空气新鲜,又没有宫女纠缠,经过几天休养,病情竟然不治自愈。使得范晔对孔熙先另眼看待。 不几天,太子刘劭就回到了太**。范晔在为太子大婚做准备时,委托孔熙先和法略道人做帮手,谁知常有些不三不四的人与法略道长来往,引起了范晔的防范意识,他一边为太子婚宴做准备,一边形影不离地跟踪在孔熙先和法略道人左右,使得孔熙先和法略道人无法下手。保全了文帝刘义隆和太子刘劭的xing命。 孔熙先和法略道人眼见无法行使yin谋,在太子刘劭婚典的前一天,灰溜溜地离开了太**。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m.阅读。 第三十三章 政变成泡影 话说彭城王刘义康长期执政,威权ri重,受到宋文帝的猜忌。随着时间的推移,兄弟之间的矛盾越演越烈。元嘉十七年(公元440年),刘义隆以“合党连群,yin谋潜计”的罪名,先将刘义康的亲信刘湛杀死,又将刘斌等人流放边陲,而后解除了刘义康的宰相职务,将他贬至豫章(今江西南昌)任江州刺史。刘义康到豫章后,不甘心失败,遂加紧活动,准备夺权。 宋文帝刘义隆一想到皇弟刘义康朝廷大权掌握手中,不分大小事,都得他说了算,感到特别憋气,不甘心当这样有名无实的皇帝,便昼思夜想,必须除去后患,与其进行一次你死我活的较量。 这会儿,范晔倒成了香饽饽。由于他掌握禁军,又负盛名,而且又多年在刘义康的部下为官,所以刘义康在网罗党羽时,成了他注意的对象,随即通过各种方法去拉拢范晔,并把范晔召进大帐道:“范大人,四年前把你调离宣城,贬到长沙,皆因本王出于无奈,今ri特向你道歉致意,请范大人心宽为怀。” 范晔道:“这与彭城王无有干系。君让臣死,臣不能不死,况且朝上让我去长沙那里任镇军长史,是五年调任制所致。” 刘义康道:“范大人所言差矣,那是皇上眼里揉不进沙子,有意把你从我这里调出去的。” 范晔道:“想我这些年为皇上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这样做,确实让人不可思议。” 刘义康进一步道:“皇上自从拥立皇位后,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不仅不抵御外侵之乱,反而吃喝玩乐,更甚的是心中容不下旁人,滥杀无辜,若长此下去,不但朝中动荡不安,农民也会起来造反,后患无穷啊!” 范晔道:“依彭城王之见,应如何才好?” 刘义康道:“只有推翻现今皇位,另立新主,才能保下我南宋江山。” 范晔道:“依微臣看来,这样做不妥,那可是有谋反之嫌,是要遭到灭顶之灾的。” 刘义康道:“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现已是张弓待发没有后路可想了。” 范晔道:“彭城王,请让属下回去想想再说。” 刘义康道:“还有啥可想?你那儿子范蔼与寿阳公主之女明珠联姻之事遭到拒绝后,皇上早对你存有戒心,虽然现已联姻成亲,但他也不把你当成心腹看待了。你要想想你以后的处境。” 范晔虽心存疑虑,但考虑到自己的处境,便违心地道:“彭城王心怀大志,有什么你就吩咐属下。” 刘义康道:“你先以亲家的身份接近皇上,密切注视朝中动向,及时报告给本王。” 范晔就这样上了贼船,想撤也撤不出来。 再说宋文帝刘义隆,虽然把皇弟刘义康贬到豫章(今南昌),削弱了刘义康在朝中的权力,但刘义康的党羽虽对文帝是毕恭毕敬,内心则耿耿于怀,时常与刘义康通风报信。弄得文帝所做的重大事件,没有颁布于众,机密则不翼而飞。正当他无计可施之时,猛然想到了范晔。此人不仅jing通史经,文章写得好,而且计谋多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有意把他从刘义康那里拉拢过来,并召集忠臣良将和反对刘义康的人,打算时机一到,马上革去刘义康的一切职位。 文帝召集的第一个人便是范晔。因为范晔的儿子范蔼娶了寿阳公主之女为妻,这与文帝的关系就更不一般。所以文帝把他们父子看成心腹,经常召进宫去,向他们密议如何活动,并秘密述说刘义康专横霸道的情景。说到为难处,痛哭流涕,使得范晔父子俩听了不仅感动,而且为之气愤,愿向皇上效忠到死。他们的这些活动,很快传到了刘义康的耳中,宫廷眼看就要发生流血事变。 当刘义康从亲信那里得知皇上yu对他下手之时,便与党羽孔熙先等人商定九月起事。决定废去刘义隆,另立新皇帝。于是,刘义康假借皇太后的旨意,召集群臣,当着他们的面,声sè俱厉地道: “当今皇上荒yin无道,亵近倡优,听信谗言,闭塞贤路,长居此位,对国家不利,以诸公之意,应该如何呢?” 在场的大臣们听完刘义康那番话,心中都明白他要干什么,但谁也不敢说个“不”字。因为都怕刘义康权大专横的厉害,反对不得,所以只能唯命是从。有的大臣脑子来得快,马上就附和道: “废旧立新,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事。我们大家只听您的命令就是了。” 刘义康听到这样拥护他的话,自然是笑容满面,得意地直点头。 孔熙先见时机成熟,便从袖中取出事先写好的檄文道:“下官拟了一道檄文,由于不通文理,有请范晔范大人起草立新主宣言。” 范晔问刘义康道:“不知彭城王yu立何人为新主?” 孔熙先道:“这还用问,当然是立彭城王为皇帝了。” 刘义康道:“既然拥我为帝,我也不再推辞,请范大人以你的名义起草檄文,只要各位大人别无旁议,联名签章画押就行了。” 范晔无奈,按照孔熙先事前拟好的政变宣言写好檄文,落上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在场的大臣们无不愁容满腹地在檄文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刘义康迫不及待地让亲信孔熙先去永宁宫禀告皇太后。其实,是拿着奏章去逼太后就范,必须废除刘义隆,另立新主。 孔熙先来到永宁宫时,皇太后与刘义隆正对面坐着说话,便上前叩见皇太后道:“彭城王有要事禀告,现有奏章一道,请皇太后过目。” 皇太后接过奏章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忧愤地对孔熙先道:“你先退下去,等我见到彭城王再好好商议。” 刘义隆一看事情严重,马上站起来走了出去。 孔熙先是效忠刘义康的,此次来是为了刘义康的大事,只能办成,不能办砸。因此,他便带有威胁地道: “现在彭城王的主意已定,并派兵在外等我的回信,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皇太后对文帝从小宠爱有加,是看着他一天天长大的,又是她一手把他扶上皇位的,对彭城王刘义康在朝中的所作所为,早就耳闻目睹,便呵斥孔熙先道:“你们的所作所为,必然得到讨诛,是不能得逞的,回去告知彭城王,我是不会答应他的,让他好自为之!” 孔熙先不敢多言,就此告退,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走了出去。 文帝刘义隆觉得孔熙先怀有祸心,不把自己当皇帝看,这都是皇弟刘义康的作为,于是便把几个信得过的大臣召进宫内,低声对侍中傅亮、尚书徐羡之、徐湛之说道: “朕召你们来,不为别事,是要商议一件大事。刘义康之心,是路人皆知的。朕不能束手等他废掉我,必须商议出一个共讨刘义康的计策来。” 三位大臣听完这番话,不觉大吃一惊,没想到皇上把他们召来为的是这等非同小可的大事,弄不好是要杀头的。尚书徐羡之忙说: “不行啊!现在彭城王的心腹那么多,内外公卿全是他的爪牙。朝中兵力单薄,就这么几个人怎么对付得了哇!” 刘义隆从怀里掏出一张诏书,往地下一扔,气冲冲地说: “你们拿去看!朕已下了决心,死也不怕!再说,谁死谁活还不一定!” 刘义隆下完了诏书,就往永宁宫禀报皇太后去了。 徐湛之对傅亮道:“这事可不是小事啊!我们快去报知彭城王,免得同归于尽。” 傅亮不同意徐湛之的主张,直接回府去了。 没多久,刘义康得到徐湛之密报,认为形势紧迫,便立即命孔熙先等人加强戒备,并调配二十万大军,择ri攻进皇宫。宫廷中这场生死较量,拉开了帷幕。 bt2二ht 这天,孔熙先对范晔道:“在下尚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范晔道:“孔大人但讲无妨。” 孔熙先道:“在下受彭城王密旨,近riyu除去当今皇上。” 范晔道:“怎么个除法?” 孔熙先道:“先来个里应外合,当殿刺死刘义隆。若刺杀不成,就带兵前去攻伐。” “怎么个里应外合?” “侯伯王义季辞行出镇,皇三子武陵王骏简任雍州刺史,皇四子南平王铄也出为南豫州刺史,他们同于明ri启行。宋文帝必定亲往谕遣为其饯行。趁此寻机杀死刘义隆。” 范晔道:“在下虽说伴君左右,但从不佩刀持剑,哪能刺杀得成呀?” 孔熙先道:“这你不用担心。法静道长为彭城王的家眷,素感私恩。其妹夫许曜就是驾前侍卫,到时候你可抽出他的宝刀,拿下昏君刘义隆!” 范晔默默不语。孔熙先观范晔脸sè,已知范晔有动,便与范晔附耳数语,范晔点头示意,两人会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次ri,诛杀计划如期进行。皇宫内,皇子们领旨前行后,宋文帝又伏案申批着各州呈上来的奏章。许曜佩刀侍驾在宋文帝跟前,范晔陪驾于一侧。许曜斜目注视着范晔,用手指了指刀。范晔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许曜又指了指刀,范晔已吓得心惊肉跳,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今ri豁出去了。正当范晔yu抽刀时,宫人禀报:“皇后娘娘驾到。” 宋文帝对范晔、许曜摆手示意,让他们退了出去。 范晔究竟是一个文人,遇事胆小如鼠,始终未敢动手。 孔熙先深感范晔老jiān巨猾靠不住,便与彭城王密谋,刺杀不成便举兵攻伐,拟就当晚发兵。 是夜,月光皎洁,众多的树梢撑着一个繁星闪烁的苍穹,向大地shè下了神秘的光线,皇宫两股势力都在积极地行动着,京城内充满了杀机。只见孔熙先身披盔甲,手持七星长剑,指挥着二十万大军,大喊大叫着向皇宫杀来。 刘义隆早有准备,命傅亮率禁军迎面截击,两军对峙之时,傅亮“唰”地抽出宝剑,举过头顶,高声喊道:“你们反了吗?我是皇帝,看谁敢近前一步!” 傅亮这一声厉叫,真的把前来图谋不轨的孔熙先部下官兵吓住了。有不少士兵惶惶后退。有个士兵慌忙问孔熙先: “大将军,真是皇帝上阵了,这可如何是好?” 孔熙先狠狠地说: “哼!彭城王养着你们,就是为了今天。还有什么问的,管他皇帝不皇帝,上!” 只见孔熙先把手一挥,拍马上前,顿时双方动手,冲杀在一起。傅亮心中有数,快马加鞭杀到孔熙先跟前,孔熙先正挥剑指挥冲杀,没有提防傅亮一枪照他刺来,刚要以剑抵抗,枪头已经刺进胸前,只听他大叫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将军一倒,征伐士兵们一哄而散,东跑西窜全都逃命去了。傅亮即命官兵押起孔熙先,向宫中走去。 这时,宫内乱成一片,文武百官听说彭城王已杀进宫来,都大为震惊,纷纷进宫来探听战况。当宋文帝得知彭城王亲信孔熙先已束手就擒,心中暗喜,但表面却故作紧张、激动,一边急忙奔走,一边直打哆嗦,走到叛军孔熙先身旁时,见孔熙先一副狼狈的可怜相,便问道:“孔爱卿,你先前那高傲骄横的威风哪里去了?为何落到这等地步?” 孔熙先虽身被五花大绑,但心还是很毒的,只见他“哇”地吐出一口血道:“不成功,便成仁。你就杀了我。” “杀你容易,可现在还不能杀你。”文帝道。 “那是为何?”孔熙先问。 “你还没有供出你的同党啊!”文帝道。 孔熙先见大势所去,便自己咬破舌头,昏了过去。 文武百官都知道下令谋反yu杀皇帝的是谁,可都不敢直说。尚书徐羡之仗着自己是三朝大臣,便壮着胆子道: “只有杀了彭城王,才能对天下人多少有个交代!” 傅亮看着徐湛之道:“杀个小点儿。” 徐湛之战战兢兢地道:“把,把孔熙先杀了。” 文帝好像没有听到他们的话,倒说起如何安置彭城王的事来,他即刻命人以皇太后的名义起草诏书,说彭城王大逆不道,罪当该死,念及其为皇弟,废为庶人,发配边疆。一切宫廷政变的斗争得到平息,朝廷暂时安稳下来。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m.阅读。 第三十四章 入朝参机要 宋文帝刘义隆是个jing明能干的人,别看他做皇帝那年只有十八岁,但已经懂得如何治理国家了。 文帝认为,国家稳定的关键,是让农民有地种,有饭吃,这样他们才不会起来造反,自己的皇位才能坐稳。当时农民负担很重,欠的官私债务不少,连种子也买不起。宋文帝便宣布减免农民租税,还亲自带领文武大臣去京郊耕田锄地,给大家做出榜样。农民见皇帝这样重视农业,都努力开荒种地。战乱中被破坏的农业生产,很快得到了恢复。 当时很多大地主常常利用灾荒吞并农民的土地,使农民成为他们庄园的奴隶。于是,宋文帝又经常下令清查户口,把农民和他们的土地登记在zhèngfu的户籍册上,防止大地主侵吞。同时,土地多的,要向zhèngfu多交租税,这不仅增加了国家的收入,也使租税不至于平均摊给土地少的农民,相对地减轻了他们的负担。 要实行上面的这些政策,光靠皇帝一人是不行的,所以宋文帝很重视官员的选拔。他派有能力的人到地方去做官,对于贪官污吏严加处分。朝廷这样重视农业生产,又注意人才的选拔,使得社会经济逐渐繁荣起来。当时有人记载说:“宋文帝,宋文帝,元嘉治世人丁旺,百姓不负徭和役,粮食年年满囤流。” 这一年,范晔受宋文帝刘义隆钦命,主审彭城王乱党之罪行。当他提起朱砂笔时,只觉狼毫沉甸甸的,唯恐有所闪失。 在彭城王余党身后,不知有多少横尸冤魂,魂灵游荡无家可归。他的恶行何以得逞?残暴为何无人制止?皆檄文所言,“为推翻宋文帝之位,不惜错杀一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如此黑白,皆因颠倒是非,令人痛心,何时才能澄清呢? 范晔在孔熙先叛党的案卷上,挥笔写下了“弃市”二字后,一块石头总算落地,方觉得轻松多了,遂扔笔于案几上。 书佐忽然而入道:“启禀大人,京城三老、乡绅和庶民们已聚集市井上,向大人送金匾来了。” 范晔道:“不,万万不可,快去将他们阻止于外。” 书佐道:“大人,此乃民间百姓所为,有何不可?” “书佐有所不知,”范晔耐心说服道,“咱们刚刚上任不久,只是yu除恶贯满盈的元凶而已,并没有惠泽于黎民百姓,怎能让他们送金匾呢!” 书佐道:“大人亲手惩处叛党主要元凶,也算得上是百姓之快事,百姓们能从他们的奴役中解脱出来,他们已觉得是大快人心的好事,至于丰衣足食,那是将来的事,何必弃其功于一役呢?” “千万不可如此。除暴安民只不过是本官计划的第一步,第二步本官要继续完善《后汉书》十志的撰写,要把那些党锢、宦官、方术、逸民、忠烈、烈女等辑录在内,现今《后汉书》无成章,怎能受百姓们如此大礼!” 范晔说罢甩袖而去,当他走进范府时,只见宗柳正在jing心地培植着十多盆盆景,那盆盆迎chun花,已绽出了黄灿灿的花儿,还有几盆含苞待放的牡丹,也绽出红、绿、紫sè的蓓蕾来。便开玩笑地对宗柳道:“没想到,夫人也爱起养花来,真是越活越年轻喽!” 宗柳笑笑道:“别耍笑为妻了,不是为了夫君,为妻才不喜欢摆弄这玩意儿呢!” 范晔不解地问:“这就怪了,从没见过夫人有如此之兴趣,今ri却……” 宗柳告诉范晔道:“今天是你的五十大寿,难道蔼儿没有告诉你吗?咱要好好庆贺一番。” “贺寿与养花有何关系啊?” “怎能没有关系?养花如养心,心静能健身,老爷已到天命之年,不好好养心,怎能完成你的《后汉书》啊!” 这时,仆人走来报道:“老爷,夫人,少爷和少夫人回府来了。” 范晔见一辆车停在门前,便知是长子范蔼和儿媳明珠回府为自己祝寿来了,上前迎着道:“你们回来了,我那孙儿范鲁连呢?” 因为范蔼和妻子常住宫中,不肯轻易回家。故范鲁连虽然已经能说会道了,但对爷爷范晔还是有些生疏,当他听到爷爷问自己时,这才怯怯地说:“爷爷,我在这儿啊。” 范晔过去把范鲁连抱下车,道:“我的小乖乖,想死爷爷了。跟爷爷去看看大寿糕好吗?” “好啊!好啊!”鲁连边说边钻进明珠的怀中。 范晔道:“快进屋说话。” 范蔼等人随范晔到了上房,施礼道:“儿子携妻带子拜见父母大人,祝爹爹天命之年心情愉快,身体健康长寿。” 范晔道:“起来,你怎么和你妈一样,连老父的生ri也记不清了!” 范蔼道:“咋记不清了?” “我今年才48岁,你怎说成了天命之年?” 宗柳道:“老爷还是个文人呢,那48是个晦气的禁ri,49又不能说成49,只好把这两岁合而为一,为你过个50大寿了。” 范晔道:“说的也是,过了这个年,还不知有那个年没有,就算是老夫已到天命了。” 明珠不无关切地道:“近来朝中一波三折,不知爹爹可好?千万要注意身体啊!” 范晔道:“因为父常坐屋写书,不轻易出去走动,腰腿疼病是常见的事儿。” 明珠道:“请御医看看没有?” 范晔道:“多谢儿媳关心。看是看了几次,但效果不佳,我也就没把它挂在心上。不知皇上龙体可安?” 明珠道:“爹爹前几天呈上的《后汉书》纪传稿,皇爷和皇太后看过后都说挺好。还特地让我代他们向爹问好呢。” 范晔道:“皇上如此看好,为臣受之有愧,只有尽快把十志撰写出来,才不枉皇上的一片爱心。” 范蔼道:“爹,待会儿遥弟和蒌弟都要回来给你拜寿祝贺,我和明珠先去准备准备,热热闹闹庆贺庆贺。” “庆祝什么啊?”范晔无所谓地道,“人生嘛,就那么几十年,你们有这份孝心就行了。” 明珠道:“那可不行,寿堂不但要布置得漂亮,还要把您老的《后汉书》书稿也摆到寿堂上去。” 范晔道:“摆那书稿为何啊?” 明珠道:“您五十大寿,儿女们要给你拜寿,朝臣和旧吏们知道了,免不了也会来贺寿呢。不能办得太寒酸了,要隆重大方,这可是您一生的大事啊。” 范晔摆手道:“不可!不可!不要太奢侈了!” 范叔蒌进屋道:“嫂嫂说得极是,若您的寿宴办得不好,不但于您脸上无光,也于皇孙脸上无彩啊!” “你们母子多ri没见面了,好好说说话,爹还有事哩!”范晔走到门口又扭回头道:“不必奢侈,寿宴还是从简为好!” 宗柳见范晔对寿宴无有兴趣,便说:“老爷撰写《后汉书》夙愿未尽,你就去写。不过,可别误了儿女子孙们为你祝寿啊。” 范晔走到书房门口,仆人报道:“老爷,谢俨、裴松之两位大人前来贺寿。” 范晔道:“两位大人现在何处?” “已在客厅等候。” “快去好生招待,不得有误!” “是。”仆人边应声边走去。范晔换上礼服,走进客厅。谢俨、裴松之同时抱拳施礼道:“范大人五十大寿,在下前来贺喜了。” 范晔抱拳还礼道:“有劳两位仁兄前来贺寿,在下不胜感激,快请上坐。” 三个志同道合的挚友,谦让一番入了座。谢俨道:“若不是范大人五十大寿,难得有如此机会相聚。” 裴松之对谢俨道:“今ri我们兄弟三人不期而遇,小弟还有一事与范兄商议。” 范晔问道:“仁兄有何赐教?” 裴松之道:“禁卫军总领庾炳之找老夫说,他不善文章,阅历又浅,想找个年轻有为的后生替他处理公文。老夫想到贤侄叔蒌是最合适的人选,以后还可以推荐入朝为官,不知仁兄可否愿意让贤侄前去?” “是个好差使。”谢俨鼓动说,“贤侄年已二八,长期厮守膝下,也不是长久之计,总得历练历练才是啊。” “不,伴君如伴虎。弄不好和你我一样,被卷入宫廷纷争的漩流。”范晔深有感触地道。 裴松之道:“去那里做个将军府舍人,只是动动笔杆而已,做个官样文章,抄写个上书奏章,怎能卷入宫廷纷争呢?” 范晔道:“为小儿谋个差使倒不是不可,怕的是别有用心之人往往装出一副礼贤纳士的面孔,意在收买人心。到那时,不入流也就来不及了。” 谢俨道:“怕什么?打铁还需自身硬,像咱们这些书呆子的子弟,在官场只不过混碗饭吃,一不会争权夺利,二不会贪污受贿,没有多大的危险xing。” 范晔道:“那好,待我与小儿商议一下,再做答复。” 裴松之道:“但听佳音。不知你那《后汉书》的十志现在写得如何了?” 范晔道:“《后汉书》记事上起光武帝刘秀建武元年(公元25年),下迄汉献帝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囊括东汉196年的历史。我准备写前四志,还有后六志委托谢大人代撰。” 谢俨道:“你那十纪、八十列传书稿,近ri朝中有不少传闻,似乎对范兄不利啊!” 范晔道:“在下编纂《后汉书》的目的在于‘yu因事就卷内争论,以正一代得失’,这也是为当朝政治服务啊!” 谢俨道:“范兄在书中写到无神一文,虽然佛教‘好仁恶杀,蠲敝崇善’的教义有吸引人的地方,但它在方法上是奇谲不经的。尤其是神灭论和因果报应的说法,更使通达事理的人不能接受,弄不好还会被朝廷误认为你图谋不轨呢!” 范晔与两位挚友正说着话,范蔼走来道:“二位贤伯,吾父寿宴已备妥当,请父亲和二位伯父前厅就坐。” 范晔道:“既然儿孙们有这份孝心,就请裴兄和谢兄前往。” bt2四ht 范晔的寿宴正在热闹之时,门前忽然停下了一顶八抬大轿,门官定眼一看,从轿中走出来的是吏部尚书,便转身进屋通报去了。待范晔出来迎接时,只见何尚之手捧圣旨道:“奉天承运,皇上有旨,后军长史范晔,荣任太子詹事,分掌禁旅,同参机密,即刻上朝偏负重任。” 范晔扑伏跪地,接旨道:“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万岁!” 何尚之道:“有请范詹事,走马上任。” 范晔起身道:“不知何大人前来宣旨,有失远迎,请进寒舍,饮杯薄酒。” 何尚之道:“范大人不必过细,老臣还要回朝处置彭城王余党案件,请范大人好自为之,告辞了。” 范晔道:“何大人执意要走,在下就不远送了。” 何尚之走后,范晔心中好像十五只桶打水,七上八下地乱犯嘀咕,何尚之那句“好自为之”的话,不由得使他胆战心惊,本来范晔也多少参与了彭城王的谋逆行列,只不过是无人知晓罢了。现今皇上委任他担任太子詹事,同参机密,免不了出头露面,受到礼贤之能人的袒护。便面带醉意地朝ji妾桃红那里走去。 桃红正在逍遥地弹奏着古筝,见范晔心事重重地走进屋来,便起身迎道:“夫君荣升太子詹事,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心神有些不定呢?” 范晔半躺在床上道:“未必是件好事。” 桃红问道:“此话怎讲?” 范晔道:“徐湛之在朝中向来两面三刀,皇上虽然对他恩宠有加,但他倚重权势,反而与彭城王狼狈为jiān,密谋杀害当今皇上,另立刘义康为新主。彭城王谋反失败后,又是他向皇上揭发出了同党。为夫这一上任,恐怕是引火烧身啊!” 桃红听后大惊失sè,一旦露出蛛丝马迹,这还了得!便急切地道:“夫君,这如何是好啊?” 范晔拥抱着桃红道:“爱妻不必担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会小心从事的。” 桃红道:“夫君,还是想个万全之策。” 范晔道:“有什么可想的?” 桃红道:“那就别做官,回乡种田去。” “那好!”范晔走到案几旁拿起笔道,“我这就写上一道奏章,恳请皇上恩准辞官返乡。” 桃红一把夺过笔道:“夫君真是一时聪明一时糊涂,你这个时候提出辞官,那些小人不是正好可以兴风作浪吗!” 此时范晔无主张地道:“爱妻,你说该如何是好?” “依为妻之见,不如来个先下手为强。” “此话怎讲?” 桃红道:“在你明ri上朝之时,先奏徐湛之一本,给他来个下马威,他自然不敢再惹是生非了。” 这天夜里,范晔总是心神恍惚不安,一入睡便做噩梦。他不是梦到自己被杀,就是自己要杀人。桃红为了安慰他,便刻意打扮一番道:“今ri夫君寿宴过得不伦不类,你我何不弹奏吟唱一会儿,然后再饮酒消愁,痛痛快快地玩上一宿呢?” “知我者爱妻也。”范晔道,“唱什么呢?” 桃红道:“唱《chun闺怨》。” 范晔皱了皱眉头,今ri贺寿,唱如此yin腔浪调,不吉利啊!为了不扫爱妻的兴致,也就没有说什么。 范晔随即奏响琵琶,桃红随乐唱道:htk jz(昭昭素明月, 光晖照我床。 忧人不能寐, 耿耿夜何长? 履履下高堂, 微风吹闺房。 罗帷自飞扬, 拉衣曳长带。jz)ht 范晔边奏边看桃红吟唱歌舞,只见桃红扭动细腰,舞动长袖,绕身若环,轻飞摩地,体如游龙,云转飘忽,袖如彩虹。跃起时,扬兴长袖,飘于空中;曼舞时,体柔无骨;旋转时,风车一般,千姿百态,灵活多变,变化万千。 范晔看得如痴如醉,连声说道:“爱妻能歌善舞,唱则唱得字正腔圆,舞则舞得莺歌燕舞!” “夫君过奖了。”桃红停下舞姿为范晔斟满酒道:“夫君,为妻敬你一杯,祝夫君身体安康,官运亨通,青chun永驻,万事如意。” 范晔道:“我也敬你一杯,祝你永远这样年轻漂亮,干。” 范晔几杯酒下肚,yu火高涨,一阵chun意涌上心头,他抚摸着桃红牡丹似的脸蛋儿,急不可耐地说:“快上床。” 桃红心领神会,两人相携入帐。衾枕之间,男欢女爱,绸缪缱绻,更胜往昔。 好事做毕,香甜地进入了梦乡。 第三十五章 小人欲告密 元嘉十三年冬,在一个风雨交加的黑夜里,建康城内一条宽阔的大街上,一乘大轿正匆匆地向广莫门外宣武场的武帐冈走去。 轿内坐的是领军将军徐湛之。徐湛之在策划谋反败露后,认为对自己构成最大威胁的人物是范晔,必须尽快除去范晔,才能保全自己。便一不做二不休地向宋文帝告密而去。 广莫门外宣武场的武帐冈,是皇帝的行宫所在,所谓武帐,并非什么军用营帐,而是一座宫殿。宫内正厅是皇帝议事和接见大臣的地方。大厅的正面墙壁上挂着绣有武士图像的织锦;大厅zhongyāng还摆列着刀枪剑戟各类兵器,绣像和兵器两相照映,用以显示这位宋文帝的威武和豪强气概。不过,文帝只不过是间或来这里小住,或处理一些政务,或接见某些大臣。 这天夜里,文帝刘义隆正在为错杀开国元勋檀道济而苦恼时,御前侍卫前来禀报道:“皇上,领军将军徐大人求见。” 文帝刘义隆道:“准见。” 徐湛之进得宫殿,扑伏在地道:“陛下,微臣有要事禀报。” “爱甥请起身说话。”文帝刘义隆道,“半夜三更的有何要事啊?” 徐湛之起身立在一旁道:“微臣深受陛下恩典,有两件大事,不知说来当否?” “但讲无妨。”文帝道。 徐湛之道:“这第一件事是微臣得知,北魏武帝听到檀道济被处死的消息后,大有饮马长江之意,yu与我朝决一死战,不ri将领军南下。” 宋文帝听后,顿时忧形于sè,不禁感叹道:“假如檀道济还在,又怎么会是这样呢!” 徐湛之问道:“陛下,不知谁能接替檀道济?” 文帝道:“道济多次建立战功,威名显赫,谁能接替得了啊!” 徐湛之道:“是的,是的。过去李广在朝,匈奴不敢南望,李广死后,后继者又有几个人呢?” 文帝不禁泪涕交流,他不仅是为北魏大军压境而担心,更为错斩檀道济自毁长城而悲泣。 檀道济为何令文帝而悲泣?说来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那是在文帝刘义隆兴兵征魏时,到彦之为统帅,开始还顺利,已经平定了河南,但很快又被魏兵夺去了。文帝即任命檀道济都督征讨诸军事,向北挺进,转战到河南济水(今范县一带)。当时魏军很强盛。檀道济与之进行了三十余次战斗,每战皆捷,并推进到了厉城。后因军饷供应不足才退兵。檀道济深谙用兵韬略,足智多谋。当时降魏的宋兵对魏将供认:宋军粮食已快吃完了。士兵都很恐慌,军心不稳。魏军将官大喜,决定乘机追击,全歼宋军。消息很快传到檀道济耳中,檀道济沉思片刻,心生一计,当时他在军营里撑起灯,给各部发放粮饷,把剩余的少量的粮米撒在沙子上,量沙为米,高唱筹码,运粮士兵,川流不息。第二天天亮后,魏军探得宋营发粮草的事,以为宋营降兵谎报军情,便杀死降兵,停止追击。宋军转危为安。当时檀道济兵少势弱,为了麻痹魏军,他让士兵脱去盔甲,穿上白衣,坐上车马,徐徐开出外围。魏军见状,怕有埋伏,不敢逼近而退走。这次北伐,虽未占领河南,但全军在危急的情况下全部安全撤回,檀道济也因此而威名大振。 魏军从此非常害怕檀道济,甚至把他视为神灵,将他的肖像画成年画,用以驱赶妖魔鬼怪。檀道济的左右心腹也都身经百战,有功于朝。他的儿子们也个个英武有才,能对朝廷尽力。但他并不居功自傲,也不揽权。因而文帝很信赖他。 然而檀道济却遭到徐湛之的忌恨,诬陷他与魏有勾结之嫌,被朝上判以极刑。徐湛之假传圣旨,诏令檀道济入朝,为他返江州饯行时,将其置于死地。 檀道济临行时,其妻提醒说:“功德过高,是道家所忌讳的,今皇上无事相召,一定会有大祸。” 檀道济安慰妻子道:“夫人请放宽心,我不会有事的。” 他将返江州时,船尚未发,有一群鹪鹤飞集船上,手下的人对他说:“大人,这是不祥的征兆啊!”但他也未多想,便即刻起程进宫去了。 当檀道济一跨进宫门口,迎接他的并不是饯行盛宴,而是兵戈林立,虎视眈眈的yin森场面。他还未曾落座,便被宣布为谋反而遭逮捕,送往廷尉狱中。 当晚,在狱中被刺死,跟他一起被杀的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和他的部属共八人。 檀道济被杀时,面对徐湛之给他加上的莫须有罪名,怒气冲天,目光如炬。他把头上的帻巾摘下来,往徐湛之面前一扔,骂道:“你们自毁长城。”这一冤案传出以后,朝廷内外,大江南北极为震惊,南阳百姓尤为悲痛,他们唱道:“可怜白浮jing,枉杀檀江州。” 文帝一想到错杀檀道济之事,便追悔莫及地道:“擅道济之死实属冤案,朕以为接替他的人,唯有范晔莫属了。” 徐湛之听到范晔二字,神经高度紧张地道:“皇上,微臣以为不妥。” “詹事范晔,足智多谋,有他任都督军事,有何不妥?”文帝问道。 徐湛之以为除范晔机会已到,便密告文帝道:“那范晔可是彭城王谋反集团的主谋啊!” 文帝吃惊地道:“休得胡言乱语,檀道济已被冤死,我朝不能再出一冤案。” 徐湛之道:“皇上,微臣有证据在手。” 文帝道:“有何证据,快快呈了上来。” 徐湛之从怀中摸出所有的檄文和种种谋事信函及约定成事后拟处死人员名单,呈了上去。 文帝不看则已,一看吓得心惊肉跳,立即下令道:“朕命你会同大理寺,速将范晔等人收捕下狱,不得有误!” “遵旨。”徐湛之边回旨边退了下去。 bt2二ht 范晔在书房里心神不定地整理着零散的《后汉书》书不知什么时间,为夫就有可能身陷囹圄,趁这有限的机会,把书稿整理一遍,万一身有不测,稿。宗柳拿着一件长衫走来,披在范晔身上道:“天晚了,夫君早点安歇,明早还要上朝呢。” 范晔感激地道:“夫人,时间对我来说是寸金啊,朝中钩心斗角,你挖我鼻子,我抠你眼的,可就来不及了。” 宗柳边帮范晔收拾着书稿,边说:“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明ri再整理也不晚呀。” 范晔道:“寸金难买寸光yin,为夫辛辛苦苦写下的《后汉书》,眼看就要完稿,若让它散失民间,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夫妻俩自结婚到现在,还没有像今ri这样亲切交谈过。宗柳虽本分老诚,对人知冷知热,cāo持家务井井有条,但不会装扮自己,厌恶眉来眼去,使得范晔认为宗柳与自己格格不入,心中不太喜欢,常常对宗柳冷冰冰的。直到现在,范晔才真正懂得“一ri夫妻百ri恩”的道理。他不禁想起宗柳来到范家的种种冷遇和好处,是宗柳为他生育了三男一女,为范家人丁兴旺续下了烟火,是宗柳跟着他转北征南,饱受着人间的辛酸和磨难,是宗柳为他担惊受怕,急得黑发变成了白发。想到这里,范晔情不自禁地放下手中的书稿,一把将宗柳揽在怀中道:“夫人,辛苦你了。” 宗柳在范晔怀中落下泪道:“只要夫君仕途平安,为妻就心满意足了。” 范晔道:“过去对夫人冷落有加,夫人不会记恨为夫?” 宗柳道:“哪能呢!在家从父,婚后从夫,老来从子,这是天经地义的,说什么辛苦不辛苦呢!” 不知不觉中,传来了雄鸡的啼鸣声,范晔道:“夫人,请先回去安寝。为夫再修改修改《张衡传》,这可是个大人物啊,不能把他的功绩漏掉半点,否则,怎能对得起这位德才兼备的先贤和南阳老乡呢?” 宗柳顺从地离开范晔,恋恋不舍地回房歇息去了。 范晔坐在案几旁稳定了一下情绪,翻开《张衡传》,一页页地仔细看着,不时地在上面用笔圈画,或增添着内容。 松明灯摇来晃去,发出滋滋的响声。 范晔修改完《张衡传》,突然想起大医学家、长沙太守张仲景来。前贤为什么没有把张仲景写进汉书,是因为张仲景没有为官一方吗?不是。是张仲景立德、立功、立言不明吗?不是。是张仲景医术造诣不深吗?不是。那是为什么呢?可能是把张仲景与唱戏的、说书的、剃头的同列为下九流的缘故。范晔边伏案苦思冥想,边思索着如何将张仲景写进《后汉书》中去,不知不觉地竟发出了“呼噜呼噜”的鼾睡声。 一钩残月,挂于西天。它那半明半暗的光线,普照于苍茫的大地上,清冷清冷的夜空,悄悄降下了弥天大雾。范府的四合院里,被雾笼罩得影影绰绰,东西厢房模糊不清。就连那屋脊上的兽砖兽瓦,也被雾荡绕得头尾不分。几点残星穿透雾霭,眨着神秘的眼睛。几行南飞的大雁拖着沉重的翅膀,哀鸣着掠过黎明的夜空。 刹那间,深沉而又浑厚的城钟响起,声音在黑魆魆的夜空中震荡,穿过青砖高墙,传入范晔卧室,荡涤着范府大院。向来闻钟就起的范晔,今ri不知中了什么邪,翻了个身又睡着了。赵氏怕儿子误了上早朝,便在外面催促道:“晔儿,快起床。要不,可就误了上朝的时辰了。” 范晔听见母亲的呼唤,起床穿衣,推开房门走了出来。他边走边打着喷嚏。赵氏心疼地问道:“晔儿,是不是昨夜里没盖好被子,冻着了?” 范晔连声回答道:“娘,不碍事!不碍事!” 赵氏转身进屋,拿出范晔的披风,递给范晔道:“快穿上,今ri不同往常,这弥天大雾的,你要小心才是呀!” 范晔享受着母爱,心里甜滋滋地说:“儿在大风大雨里都走了过来,还怕这大雾不成!” 赵氏道:“凡事要小心谨慎,切莫要走错一步啊!” 此时此刻,范晔心中想到的并不是坎坷的道路,而想的是近来朝中是非曲直,今天还是座上宾,明ri可能就是阶下囚。他不无疑虑地披好披风,系紧衣带,蹬上小轿,向武帐冈走去。 第三十六章 君子受囹圄 今ri朝廷大殿内,威严而yin森。各侯各相、郡州大臣,齐聚一堂,分坐两旁。两列校尉军,整整齐齐立于两厢,令人毛骨悚然。 诸位官员不安地坐着,相互交换着眼神,没有一个人说话,朝堂鸦雀无声,有一种风雨yu来前的死寂。 门官呼喊道:“詹事大人到!” 范晔先步入大殿,沈演之也随之入内。 文帝刘义隆对众臣道:“朕原打算召诸位入殿议一议抗魏之事,只因有一案件,牵扯到几位爱卿。今ri只好公布此案。” 诸位官员都很吃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要牵扯到谁的头上。 文帝又道:“沈爱卿,你来给众爱卿讲讲谋反案的始末。” 范晔预感事情不妙,冷汗直流,如坐针毡。 沈演之立起身,手捧书文道:“经三署会审,查彭城王谋反一案,现已案情大白,太子詹事何在?” 范晔一惊,应道:“卑职在!” 沈演之喝道:“范晔,你可知罪?” 范晔离开案几,跪于大殿zhongyāng道:“卑职不知犯了何罪?” 沈演之又问道:“谋反檄文,可是出于你手?” 范晔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只见他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 沈演之继续点着参与谋反案的人员名单…… 文帝拍案而起道:“校尉军听旨,把罪臣范晔、谢综等人押送廷尉大牢,择ri细审。” 校尉军得令,“呼啦”一声将范晔等人戴上铁铐,锁上脚镣,押了出去…… 范晔一案,尽管朝上安排得密不透风,但还是沸沸扬扬地传开了。人们不相信范晔会参与谋反,更不相信他是彭城王谋反的主谋之一。因为他不仅是皇上宠爱的重臣,更与皇上有着不一般的亲情。其妹是谢综的母亲,谢综为太子中书舍人,与舅舅范晔共处朝中,朝文过从。谢综之弟谢约娶刘义康之女为妻,也算是皇亲国戚。更有甚者,是范晔的大儿子范蔼娶了寿阳公主的女儿明珠为妻,摇身一变,成为东床驸马。当范晔一案传到明珠耳中后,明珠认为大事不妙,弄不好还会株连三族,便慌忙离开皇宫,向范府报信而去。 深沉的长夜,黑魆魆的夜空,月牙儿似乎也要安睡了,早早躲于浓浓的云层中,不明不暗的牛郎织女星,似乎怕搅了人间的美梦,也不再露脸,一切都沉浸于夜幕之中。 一阵“咣当!咣当”的叩门声,打破了宁静的夜空。惊醒了熟睡的范晔老母亲。赵氏翻身起床,披上外衣,“嚓!嚓!嚓!”打着火,点上松明灯,问道:“是晔儿回来了?” “我是珠儿。”明珠喘着粗气道,“母亲快开门!” 宗柳走到门前,抽下门栓,拉开门,不禁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只见儿媳明珠脸sè苍白,大汗淋漓地颤动着嘴唇,瘫坐在地上。便上前扶起明珠道:“何事把我儿吓成这等模样呢?” 明珠道:“母亲,大事不好了,我……我……” 宗柳安慰着明珠道:“何事不好,慢慢说来。” 明珠镇定了一下情绪,道:“徐湛之那狗官状告皇上,说俺公公参与谋反,现已被吏部押送廷尉大牢等候审理。这可是杀头之罪啊!” 宗柳不听则已,一听昏了过去。 明珠一边把婆母扶到床上,一边呼唤道:“母亲醒来!母亲醒来!” 明珠的呼唤声惊醒了上、下、左、右厢房,全府家人及仆人不约而同地来到宗柳住室,他们见明珠半夜三更回来,皆感不妙,齐声问道:“这是咋了?这是咋了?” 宗柳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扑嗒扑嗒”落了下来,边哭边说:“这……这……这如何是好呀!” 明珠端来一碗茶递给宗柳道:“母亲,此时并非哭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如何去营救公公才是。” 宗柳道:“你公公写那《后汉书》,影shè了不少皇宫大臣,他又以文才高深自居,得罪了不少人,现今他犯了事,有谁肯去搭救他呀!” “车到山前必有路。”明珠道,“我只有去请皇太后说情了。” 宗柳道:“事到如今,也只有你才能为范家免灾了。” “母亲,你们等我的回音。”明珠说罢,只身一人,消失在了黑暗中。 明珠回宫以后,天已经亮了。她没有直接去皇太后行宫,而是先去姑姑范英那里再探一下虚实。 范英见明珠疲惫不堪的模样,问道:“你是在为我范家奔波呀?真是难为你这个儿媳妇了。” 明珠道:“事情十万火急,姑姑还有心取笑我哩!你赶快想想辙。” 范英道:“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如今连我儿谢综也牵连进去了,我能有什么辙呢?” 明珠道:“依我之见,不如我们一起去求求皇太后,也许能使他们起死回生。” 她们正说着话,皇太后巡宫而来。 明珠、范英不约而同跪地叩首并问安道:“老祖宗身体可好?祝老祖宗万寿无疆。” 皇太后道:“平身。” 明珠跪地不起,不禁放声哭泣起来。 皇太后问道:“哭什么啊?谁恁大胆,竟敢欺辱到我这外孙儿的头上来了?” 明珠哭道:“是俺皇爷呀。” “你皇爷怎么惹你了?” “他把俺公公打入大牢了!” “你可知为什么吗?” “听说是有人告他谋反,刺杀皇爷。” “难道这不该杀头吗?” “范家可是祖孙几代在朝为官,他们都是朝廷的忠臣良将啊!”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那范晔图谋不轨,暗中谋反。我就是有心赦其不死,臣民们也是不答应的。你们千万不要引火烧身,再为其说情了。对这样的罪臣如何处治,皇上自有分寸,天王爷也做不了主,本宫更无能为力了。” 皇太后说罢,起辇而去…… 明珠和范英无可奈何,双双转回范府。当她们踏进大门时,一幕不可思议的惨景出现在眼前。 只见庾炳之带领禁军把范府包围个水泄不通。明珠问庾炳之道:“庾大人,这是为何?” 庾炳之不屑一顾地说:“微臣是奉皇上手谕,前来范府抄家的。” 范英道:“我家哥哥向来刚正不阿,为人清白,不贪不占,有何可抄?” 庾炳之道:“微臣不管范大人是清官还是贪官,休得多言。” 庾炳之边说边指挥禁军兵士冲进院内,进入范母房中。 赵氏虽住上房,但居室非常简陋,一只小柜橱里,除了破衣旧衫,再无何物。庾炳之边翻看着破衣烂衫,边说:“没想到,范大人在外扬眉吐气,可老母却睡着硬床,穿着破衫,真是寒酸呀!” 赵氏道:“没想到?我儿可不像有的官僚,肆意搜刮民脂民膏,你们怕是白来一趟了。” 庾炳之不理会赵氏,又快步向隔壁走去,这个卧室,是范晔叔叔范弘之住所。庾炳之不进则已,进去更是出乎意料,原来,兄弟叔侄们同居一室,其叔叔寒冬里还穿着单衣,除了一床被子外,再无其他物件。庾炳之不禁问范弘之道:“你们就这样过冬啊?” 范弘之战战兢兢地道:“这年头,到处是兵荒马乱的,有个住处,歇歇脚,有碗饭吃,也就不想那么多了。” 庾炳之摇摇头又问道:“范大人有妻有妾,他那妻妾们住在何处呢?” 范弘之道:“老夫从来不闻不问,我无从知晓。” 庾炳之来到东厢房,这是范晔的书房,满屋除了史经书籍和《后汉书》稿及笔墨纸砚外,再无他物。便走到西厢房去,宗柳正在为范晔哭哭啼啼,见禁军走来,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庾炳之翻箱倒柜折腾一翻,除了几件金银首饰,别无收获。但他听说范晔对ji妾桃红恩爱有加,想必那里一定有贵重之物或谋反的来往机密信件,便问道:“桃红住在何处?” 宗柳道:“我不经常与桃红见面,她也很少回这个家,听说她还在‘’中。” 庾炳之收拾好金银首饰,气势汹汹地带上禁军兵士向疾驶而去。 大厅内人声鼎沸,老鸨见庾炳之带着禁军步入厅堂,便嘻嘻哈哈地迎了上去,连声笑道:“哎哟,庾大人呀,好久没见面了,真是稀客啊!” 庾炳之把老鸨推向一旁道:“去,去,去!谁跟你嬉皮笑脸?” 这老鸨十来年前就和庾炳之相识了,便说道:“哎哟!庾大人戒酒sè多年,今ri官做大了,手头富了,又开斋了不是?” 庾炳之斥责道:“哪个为此而来!” “不为酒sè,大人来为何事啊?” “本官是来找人的!” “这四楼住的是徐湛之徐大人,三楼住的是范晔范大人,不知你找范大人还是徐大人哩?” “快去把三楼桃红叫下来!” “哟,庾大人叫谁都成,单这桃红不能下楼。” “这是为何?” “那桃红早就成为范大人的ji妾了,你敢在老虎头上蹭痒吗?” “今ri老爷就要在老虎头上蹭蹭痒,他范晔能奈我何。”庾炳之边说边往楼上走去。 庾炳之带领禁军兵士来到三楼门口,只见从门口到通道,装扮得富丽堂皇。门口上镶嵌着“詹事范晔寝邸”六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金字下面,悬挂着六只彻夜通明大红灯笼,通道中绒毡铺地,松柏花草分立两旁,不是皇宫,胜似皇宫。 庾炳之心想,詹事大人真会花心,这里与范府判若两样,“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话一点不假。可范大人再出新词儿,这不叫喜新厌旧,又拿什么来比喻呢。他边想边对禁军们喝道:“给我搜!” 禁军们跟随庾炳之冲进内室,室内更加眼花缭乱。一架紫红sè檀木鸳鸯床上,四条锦缎红底白花被整齐地摆放在zhongyāng,两只绫罗香枕并排置于被子上方,发出刺眼的光芒;床左边并列着两个衣柜,一个衣柜中放满了范晔的各种服饰和冠带,一个衣柜里挂满了桃红的衣裙和首饰。床右边安放着女人用的化妆台,化妆台上,胭脂、口红、描眉笔无所不有。房间中,架着一台古筝和一台古琴,在琴旁边,摆放着五尺长案,案几上堆满了jing美绝伦的酒杯和茶具。看上去满屋珠光宝气,可就是空无一人,桃红不知何时逃跑而去。 庾炳之无心观看这琳琅满目的奢侈品,只是在床上的垫被下翻出几封来往书信揣入怀中,便让禁军贴上封条,回朝复命去了。 bt2四ht 武帐冈大殿内,文帝刘义隆正在为范晔拒不招供认罪而坐立不安时,庾炳之匆匆赶来,呈上在范妾那里搜来的密信道:“陛下,范晔家已经被抄封,现查有谋反信函几道,请陛下御阅。” “好啊!”文帝边接信边说,“孔熙先、谢综、许曜在三部的会审下都已招供,唯有范晔证据不足。看来朕得亲自出马,他才能低头认罪。” 次ri,文帝刘义隆在三署的陪审下,对范晔展开了攻势。 “升——堂——” 粗壮悠长的堂号声,在吏部大堂中回响。 “唔——啊——”十八班手执水火棍的站班狱吏,威风凛凛地排列在大堂公案两侧,抖擞jing神,喊起了堂威。喊声雄壮、悠长,像峡谷中拍岸惊涛发出的回响。今天,他们都换上了崭新的公服,平顶黑罗帽,毛领对襟黑长衫,脚下是薄底黑靴——从头到脚一身黑。也许后来“皂隶”的名字由此而来。从他们欢快而期待的眼神上看,即将进行的将是一堂与往常迥异的审讯。 大公堂偏后两侧的录案上,左边坐的是沈演之,右边坐的是傅亮,中间则是神情庄严的宋文帝,只见文帝刘义隆双手十指交叉,两肘撑着桌案,目不转睛地望着堂外。 三声堂威喊过,文帝下旨道:“带罪犯!” 范晔被四名狱吏押了上来。 文帝道:“你跟孔熙先、谢综、许燿等人共谋政变,他们都招认了,这些人还未死,证据俱全,你何必要顽固到底呢?” 范晔道:“宋室江山坚如磐石,藩镇林立,即使臣侥幸成功,官兵马上就会来讨伐,又能坚持得了几天呢?况且臣位已经过重,再慢慢进取,自然能不断得到升迁,何必去冒灭族的危险呢?再说,平心而论,臣也不敢如此大胆妄为。” 文帝见范晔仍在耍花招,生气地说:“徐湛之就在门外,你难道要当面跟他对质吗?” 范晔道:“假如他先诬陷我,那我也没办法。” 在座的几位陪审官,对范晔的无理狡辩真是刮目相看。事到如此,他还百般抵赖,是旁人不能相提并论的。 文帝刘义隆不愿再费口舌,便出示了徐湛之和庾炳之呈来的经范晔修改完稿的兴事檄文和一些决定、信件等。 范晔道:“这说明不了什么。” 刘义隆拣起一封密函,抖了抖道:“这是彭城王给你的信,上面写道,政变事成后封赏惩治安排的名单,其中封谢综为抚军将军、扬州刺史,封范晔为军中将军、南徐州刺史,孔熙先为左军将军。另外还有一批处死名单,难道这也是诬陷你不成?” 范晔无言以答,只好供认。但他最后强辩说:“臣早就想向皇上启奏,但因逆谋没有泄露,并希望它能自行消灭,所以拖延至今。臣罪孽深重,甘愿诛戮。” 文帝道:“朕对你恩爱有加,待你不薄,非但不感恩,反而参与谋反,不杀不足以威震朝纲,你还有啥话可说?” 范晔道:“念罪臣世代为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恳请陛下饶臣不死,将那《后汉书》完成后,再处死也不迟啊!” 文帝道:“早知有此,何必当初。晚了,你就等着满门抄斩!” “退堂——” 随着一声呐喊,禁卫军们把范晔拉了出去。 自从范晔被送入廷尉狱中之后,范府一家老少,紧张极了。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尤其在夜间,天井里的树叶响动,竹丛的啸鸣,以及在树上夜宿鸟的偶一扇翅膀,都疑心是官兵们来抓他们,胸口咚咚跳得像打鼓似的。一家人为了防备万一,都躲在一起,关上大门,不敢轻举妄动。就连范弘之老人那“啪嗒啪嗒”的抽烟声,也会使赵氏的右眼皮突突地跳动起来。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民谚忽然浮上了她的心头。 赵氏对兄弟范弘之道:“他叔,我这右眼跳个不停,莫非是大灾将要来临了吗?” 范弘之又装上烟,深深吸了一口道:“自古以来,一人犯法,诛灭三族,我看咱范家这场灾难怕是躲不过去了。” 赵氏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咱全家不能跟着他受连累?” 范弘之道:“那还能有啥办法!” 赵氏道:“要不咱们逃命去。” “逃命?往哪里逃?”范弘之无可奈何地说,“到处都是官兵,你没看到门外都有盯梢的了!” 范府一家人正在议论着对策,忽听一队官兵由远而近地来到门口,厉声喊道:“开门!快开门!” 范弘之战战兢兢地打开门,官兵们蜂拥而进,不由分说地将一家老少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用绳子连成一串,带往南牢而去。 第三十七章 被捕入大牢 范晔被捕后与孔熙先、谢综等人一同被关押在石头城廷尉大牢。在狱中他反省自悟,自己的确不该参与谋反,如今落到这种境况,都是藻翰jing富的孔熙先拉下水的结果,不禁追溯起入流以来的种种内幕。 孔熙先jing通文学和历史,并通晓数术,有纵横天下的才气和抱负,在他担任员外骑侍郎时,不被当时世人所了解,愤愤然而不得志。他的父亲孔默之在广州任刺史,因为贪赃枉法犯罪,多亏刘义康相救,才免于判刑。刘义康被贬到豫章时,孔熙先感恩于刘义康,决定效力报恩。而且根据天文、图谶,都表明宋文帝一定死于非命,原因是骨肉互相残杀,江州应该出天子。 孔熙先感到范晔也有对朝廷的不满情绪,想法拉拢范晔一起与刘义康谋反。但是,孔熙先平时不被范晔所看重,便全力以赴来巴结谢综,谢综将孔熙先引见给舅舅范晔,让他们得以相识。 大概是贪赃的缘故,孔熙先家非常富有,他常常和范晔在一块赌博,借故赌技不好,将钱输给范晔。范晔既爱他的钱财,又喜欢他的才华,由此,两人慢慢亲近起来。孔熙先这才渐渐地对范晔说:“大将军刘义康果断敏锐,百姓和神明都愿归属于他,但他被罢免职务,发配到南郡边陲,普天下都为他愤恨不平,鸣冤叫屈。在下从小接受了父亲的遗言,要以死来报答大将军的大恩大德。近来,天下人心sāo动不安,天象大乱,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时运已经到来,这是不可改变的事情,如果我们顺应上天,纳百姓的心愿,结交英雄豪杰,内外接应,在宫廷起兵,尔后杀掉反对我们的人,拥戴圣明的天子,号令天下,有谁能敢不服从呢?我愿以我这七尺之躯,三寸不烂之舌建立大功,成就大事而归之于各位君子,不知范大人意下如何?” 范晔感到非常吃惊。 孔熙先又说:“从前,毛玠对魏武帝曹cāo忠心耿耿,张温对孙权侃侃而谈。那两人都是国家的俊杰,难道他们是为自己的言行不当而招致祸害屈辱的吗?他们都是因为自己太廉洁正直、刚烈清正而不能长期被人所容纳。范大人在朝中的信任并不比曹cāo、孙权宠信毛玠、张温,可是大人的名声在百姓中远远超过那两个忠臣。想要诬陷您的人对您侧目而视已经很久很久了。而您却要同他们肩并肩地平等竞争,这怎么能办得到呢?最近,殷铁只一句话,刘班就被击碎头颅,他们难道是因为父兄之间的仇恨或是存有百代的夙怨吗?他们之间争夺的不过是名利、权势谁先谁后的问题。争到最后,双方都怕自己陷得不深,动手不早,杀了一百人还说自己并不满足,这可以说是令人心寒,恐慌的。这难道是书读得多了就不懂得事实的缘故吗?现在是建大业、立大功,崇尚贤明睿智之人的良好时机,在容易的时候谋图难办的事,用安逸代替危险,而且,也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坐收大的美名,何乐而不为!” 范晔还是犹豫不决。 孔熙先说:“还有比这更进一步的事情,不知范大人愿听否?” 范晔问道:“什么事?” 孔熙先道:“范大人代代清白,却不能和皇上联姻,人家把您当做猪狗来对待,而您却不能认识这是一种耻辱,还想要为皇上献身,这不是很糊涂的事吗?” 范晔家中有人cāo行不端,的确是范晔心中的一个疙瘩,所以,孔熙先就用这些来激怒范晔,范晔虽然不作声,但造反的决心于是定下了。 范晔和吏部尚书沈演之都为文帝所宠爱,每次上朝时,只要范晔先到,都要等沈演之,然后一同入宫。可是沈演之先到之时,却单独被皇上先行召见,范晔对这件事曾怀有怨气。范晔在刘义康的部下做府佐时,得罪过刘义康,但外甥谢综是刘义康的记室参军,谢综从豫章回到建康时,向范晔申述了刘义康对他所表示的歉意,请求范晔谅解过去的隔阂,重新恢复昔ri的友好。大将军府史仲承祖受到刘义康的宠爱,听说孔熙先图谋反叛,于是与他秘密结交。丹阳尹徐湛之平素也一直被刘义康所喜爱,所以仲承祖也极力结交徐湛之,并且把孔熙先的密谋告诉了徐湛之。道人法略、尼姑法静都感激刘义康的旧恩,也跟孔熙先来往。法静的妹夫许曜,在宫廷中率领禁卫军向孔熙先等人许诺,做他们的内应。法静到豫章后,孔熙先交给她一封信,向刘义康陈述图谶的含义。这样,他们暗地里计划部署,对平素与他们关系不好的人,都一并列入诛死的名册里。孔熙先又派他的弟弟孔休事先作了一篇声讨的文章,言称“叛臣赵伯符恣意使用武器冒犯皇帝,并对皇太子刘劭造成了极大的威胁。为此,徐湛之、范晔等人不顾自己的xing命奋力挥戈战斗,即ri内杀赵伯符和他的党羽。派护军将军臧质捧着皇帝的玉玺绶带去迎接彭城王刘义康正式登基”。孔熙先认为发起大事应该用刘义康的旨令告谕大家,于是,让范晔又伪造刘义康写给徐湛之的书信,命令他杀掉文帝身边的坏人,把这封信交给同党们传看。不料一次暗杀,一次强夺都没有得到成功,反而使他们身陷囹圄,落下个杀头的罪名。 范晔反省过后,情不自禁地写下一首诗:htk jzwb小谨者无成功, dw乐天知命故不忧。 dw虽无嵇生琴, dw庶同夏侯sè。ht 范晔本来以为自己入狱后,当天就会被处死。但文帝刘义隆却在彻底追查这一案件,过了十多天没有动静,便有了活命的希望,故问狱吏道:“朝上要把我关多久啊?” 狱吏嘲弄地道:“外边传说,太子詹事有可能长期囚禁狱中。” 范晔听后惊喜交加地说:“照这么说来,我还有生的希望了?” 关在右边大牢里的孔熙先哈哈大笑道:“詹事大人,想当初,我等在西池shè堂上,你卷神怒目,跃马驰骋,顾盼自如,自认为一代豪杰,如今混乱纷纭,竟怕死到这种程度。” 关在左边大牢里的谢综,也认为范晔死要面子活受罪,便呼唤道:“舅舅,即使皇上开恩,赐你不死,作为人臣而图计不轨,yu刺死皇上,还有脸面活下去吗?” 范晔摇头道:“综甥,你可知是谁告的刁状?” 谢综摇头道:“无从知晓。” 范晔道:“以老舅猜想,准是那徐童所为。” “徐童是何人哪?” “徐童就是徐湛之,徐湛之小名仙童也。” 谢综道:“见风使舵的小人,总有一天也要成为阶下囚。” 范晔道:“可恨啊,不能让此人逍遥法外。我要上书朝廷。” 范晔即写了一封上书: “罪臣范晔自幼受到先祖的影响,能隶书、晓音律、善文章,但不拘小节,屡屡遭到世人的诽谤,罪臣之所以遭到灭顶之祸,可谓从《后汉书》引起,内中包括了罪臣的自我总结,写作的甘苦和写作心得,有人把它当做史书阅读,有人从中取义。文患其事于形,情急于藻,义牵其旨,韵移其意,时虽有能者,较多不免此类。罪臣常为情志所托,故当以意为主,以文传意,然后抽其芬芳,振其金石耳。此中情xing旨趋,千条百品,屈曲有成理,自谓颇识其数,尝为人言,多不能尝,意或异极也。xing别官商,识清法,斯自然也。 “罪臣虽死无感,有两件事放心不下,一是恳请皇上念其祖祖代代为官,给我范家留下一条根脉。其二恳请皇上延缓罪臣死期,容我把《后汉书》十志撰完成章,以了却平生夙愿。” 范晔写罢上书,闭目养神,慢慢进入了梦乡。 bt2二ht 石头城武帐冈内,到处弥漫着紧张、忧伤、茫然的不平气氛。文帝本来龙体欠安,经刘义康等人谋反的恐吓,又惊得心神不安,为彻底查处谋反案件,直到鸡叫头遍,才拖着沉重的病体,伏在龙案上歇息片刻,醒来时已是ri出三竿。稍事梳洗,便有意去后花园转转,便喊道:“来人哪!” 侍从走过来道:“皇上有何吩咐?” 文帝道:“朕思绪纷乱,要去花园散散心。” 侍从道:“皇上,奴才已传过御膳,用罢早膳再去!” 文帝打了个哈欠,道:“朕现在没有食yu,到花园转转再回来用膳。” 文帝漫步于武帐冈御花园中,一阵寒风吹来,令他倒退三步,稳着脚道:“真乃是山雨yu来风满楼啊!” 侍从道:“陛下龙体虚弱,还是回宫去。” 文帝稍一愣,头有些晕眩,瞬间即逝。 侍从问道:“陛下,怎么了?” 文帝道:“没有什么大事,朕只是有些累,去把龙椅搬来,今ri阳光分外明丽,朕yu在此沐浴冬ri的阳光。俗话说,ri晒健身嘛!” 侍从搬来龙椅,放于万花丛中,四周都是凋零的草木残花,唯有寒梅枝条上点缀着朵朵待开的蓓蕾。文帝半倚半躺于龙椅上,沐浴着暖洋洋的阳光。侍从取来一床龙被,给文帝搭在腿上,道:“寒冬已来,小心着凉。” 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朦胧觉得翩翩起舞的粉蝶,忙碌采蜜的蜜蜂,鸣hj1.85mm翠的黄鹂,叽叽喳喳的山雀在耳旁嗡嗡作响,红艳艳的太阳照得身上微微发烫,一朵紫玫瑰,争奇夺艳,对他眉开眼笑,优如臧皇后初进宫时一般,红扑扑的脸蛋,陶醉迷人的眼睛,洁白如玉的细牙,娇小的樱唇,正撅着嘴向他一步一步地凑来。珠玉璧合,一阵快感,原来是南柯一梦。 文帝醒来时,鼻子一酸,连连打了两个喷嚏,抬手揉了揉鼻子道:“好冷,朕好冷啊,凉到心里去了啊!” 侍从赶快叫来臧皇后等人,把文帝抬回了寝宫。 臧皇后斥责侍从道:“还愣在这里做甚?快去叫御医啊!” 御医进得宫来,叩首道:“奴才叩见皇上,叩见皇后。” 臧皇后道:“哪来那么多琐碎礼节,快给皇上看病呀!” 御医跪在地上没有起身,匍匐着爬往榻前,臧皇后训斥道:“磨蹭个啥?还不快诊,耽搁了皇上龙体,拿你是问!” 御医爬到龙床前,道:“陛下,把手伸出来。” 臧皇后把文帝胳膊从龙被中拉出来,放在床沿上退到了一旁。 御医轮换把脉,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眉头舒展。臧皇后迫不及待地问:“皇上病体如何?” 御医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龙体虚弱,适逢寒气袭体,yin阳失调啊!” “到底是什么病?” “偶感风寒。” “严重吗?” “水火不济,无有大碍,吃几付药会好的。”御医说罢,起身去太医院撮药不提。 却说,吏部尚书何尚之匆忙走来,被宫人挡在了宫外,正在辩论之时,文帝在宫内喊道:“是何爱卿吗?” 何尚之在宫外答话道:“微臣有急事禀奏。” 文帝道:“朕偶感风寒,不便到大殿议事,进寝宫说话。” 何尚之到了卧室,伏地叩首道:“微臣叩见皇上,祝皇上龙体早ri安康。” 文帝道:“平身,赐座。” 何尚之坐罢,文帝问道:“爱卿,不知那廷尉牢中,有何动向?” 何尚之道:“微臣正为廷尉大牢而来。” 文帝道:“莫不是范晔和孔熙先等人翻供不成?” 何尚之道:“启奏皇上,倒不是他们翻供,而是他们有书上奏朝廷。” 文帝觉得好奇,将死之人还有什么要事禀报,便催何尚之道:“爱卿,快快呈了上来!” 何尚之呈上范晔在狱中的上书,文帝看了一眼,扔在床上道:“不可理喻,只是可惜了这一手隶书好字啊!那孔熙先上书有何事呢?” 何尚之道:“孔熙先在狱中感激皇上的恩典,根据图谶上显示的征兆,特向皇上禀告,让皇上小心骨肉之间的祸变。” 文帝道:“他说了什么?” 何尚之道:“他说,请皇上不要把我这些东西扔掉,把它放在中书省。如果我死了以后,也许可以想起来查看,我在九泉之下,也会稍稍减少我闯下这一大祸的罪责。” 文帝道:“这还像句人话。待朕病体好后,朕再去会会他们。虽说他们犯下了滔天大罪,但过去还是忠于朝廷的。” 何尚之道:“皇上宽宏大量,实乃是朝廷的贤德明君啊!” 御医端药走来,何尚之告退而去…… 一钩弯月挂于天际,湛蓝湛蓝的夜空,万里无云;满天银星泛着不知疲倦的眼睛。文帝走出寝宫,抬头望望夜空,一颗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由西北向东南方向划去,霎时烟消云散,陨落在了人间。今ri的文帝神清气爽,倒不是他龙体恢复了健康,而是彭城王谋反一案,终于真相大白,涉案人员全部捉拿归案,不觉心血来cháo,决定到廷尉大牢,再去看看那些不法之徒的狼狈模样。便厉声喊道:“来人哪!” 侍从慌忙走来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文帝道:“传谕吏部、史部、刑部三署,朕要去廷尉大牢。” “遵旨。”侍从飞跑着出去。 不多时,何尚之等大臣不约而同地来到武帐冈,随文帝昼夜赶往廷尉大牢而去。 yin森森的大牢里,突然传来两声“咕咕喵—咕咕喵”的猫头鹰叫声。范晔睁开疲惫的双眼,沿着狱中高高的小窗洞向外望去,外面明亮得很,至多不过刚交戌时。这只丧鸟,咋这么早就叫起来了呢?“夜猫进宅,无事不来,夜猫叫,祸事到”。他觉得很不吉利,不由得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呸!娘的——丧气!” 此时的范晔不由得想起了家乡顺阳来,那烦扰人心的乡思,反倒魂牵梦绕,苦苦纠缠着他。咳,若有幸躲过这场灾难,回到那碧水蓝天,赛似江南的丹江河畔,跟野鹤、翠竹为伴,与山水话友、史经共眠,还那放浪不羁的ziyou身,将是何等的赏心乐事!但是,他觉得这一切将会化为乌有,只有来世再享用了。 第三十八章 撰着难成章 久处生情。大概这是人的一大弱点?范晔生平第一次感到泰山压顶的沉重与不安。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范晔只有借酒解愁,喝到酩酊大醉,便满腹牢sāo起来。如果说xing格豪放的人必然心粗,这话用于范晔,那么表现在他身上却是真理。他有时jing明过人,有时却半痴半呆,粗疏得吓人。对部下,他不善察言观sè,循循善诱,推己于人;对亲人,他先于挑剔,过于苛求;对朋友,他出言不逊,使朋友下不了台;对朝廷他不善迎合,既不忠也不孝。古人说:“明足以察秋毫,而不见舆薪。”这话好像正是专指范晔而言,严厉时像暴君,温顺时如慈母,jing明处如运筹帷幄的良将,挑剔时似三岁顽童……冰炭水火集于一身,好一个怪人。 谢综看范晔疯疯癫癫的样子,在隔壁道:“舅舅,既来之则安之,你为何要这样作践自己呢?” 范晔红着醉眼道:“自晋以来,风流名士们无不以酒作诗,拥ji对歌,怀古撰文。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孔熙先在右边狱牢中道:“范大人计谋多端,借酒解愁,亦可拖延时ri,这才是目的?” “拖延时ri的目的,又何在呢?”范晔自言自语道。 “是啊!这——”范晔的目光停留在空中。刚才孔熙先的话,使他忽然萌发出一个念头。这念头是如此的新颖奇特,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和惊喜。他得潜心思量一番,以便把这扑朔迷离,似乎很遥远的念头,更清晰地抓住,掂一掂它的分量,推敲一番此中的得失。便半躺在狱牢的稻草窝中,左手执壶,右手拈着花生米,对着壶嘴,慢慢饮着,陷入了沉思。 “咕咕喵——咕咕喵——”猫头鹰又在外面凄惨地叫着。范晔越听这声音,越像在嘲笑他,不由得喊道:“来呀!” 他想吩咐狱吏将那“丧门星”赶走,可是等到狱吏推门进来时,他又挥手说道:“去了,无事!” 猫头鹰的叫声,好像故意与范晔做对,更加尖厉起来,使范晔已经闪现的念头,却迟迟清晰不起来。他烦躁地放下空酒壶,重重地躺在地上,闭上了双眼…… “带囚犯!带囚犯!” 传唤声在廷尉大牢中回响。狱吏打开牢门,道:“詹事大人,醒来!詹事大人,醒来!” 范晔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漫不经心地问:“何事呀?” 狱吏道:“皇上夜访来了!” 范晔通地立起身道:“是诏见老夫吗?” “是啊!”狱吏道,“快整理一下发须和衣衫,随我来。” 范晔心想:看来我的上书起效了,不然,皇上怎么夜中亲自来到大牢看望于我?想到这里,便刻意地抿抿发须,弹去身上的杂草和尘土,身披囚衣,手戴长锁,脚扣铁链,“哗哗”带响地迈着方步,进了大牢的审讯室。 狱吏道:“詹事大人,先在这里等候,待我禀报吏部尚书何大人。” 狱吏走进内室,不多时,何尚之走出来道:“范大人请进内室。” 内室里,高低不等的烛火,照得一片光明,犹如火树银花一般,文帝刘义隆高傲地端坐在案几zhongyāng,诸位大臣两厢陪伴,下跪着罪犯孔熙先。 范晔走进内室,手撩脚链,跪地道:“罪臣范晔参拜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帝不屑一顾,问孔熙先道:“孔熙先,你还有话说吗?” 孔熙先道:“罪臣无话可说。” 文帝道:“凭你的才气,被埋没了这么久,理该有别的想法,朕亏待了你。” 孙熙先知趣地道:“罪臣千不该万不该上了彭城王的船,现在已后悔莫及,甘愿受罚。” 文帝责怪一旁的何尚之道:“让才子孔熙先做散骑郎,他怎么能不成为叛贼呢?” 何尚之自愧地道:“陛下,微臣也有过呀!” 文帝摆摆手道:“人没长前后眼,事已如此,不再讲孰是孰非。把罪臣孔熙先带下去!” 范晔急不可耐地问道:“陛下,罪臣的上书可曾皇阅?” 文帝道:“不用阅。一个不近人情,一意孤行的怪人,有着不可医治的五大痼疾。” 范晔不解地问道:“罪臣向来注意修身健体,有何五大痼疾呀?” 文帝道:“头痛、目眩、耳聋、疝气、足湿集一身,医药无能为力痼疾沉疴!” 范晔道:“皇上能否举一反三?” 文帝道: 一曰,无目——你知事不知人。朕有恩于你,你倒恩将仇报,参与反谋,另立新主,若不是朕明察秋毫,早已死在你们之手。 二曰,无思——彭城王凌驾于朕之上,其目的是想取而代之,你轻信谎言,不顾我大宋江山,上了贼船,一意孤行,落到了现在的下场。 三曰,无矩——立身而不知约,放浪不羁,上不忠天子,下不孝敬老小,包藏私心,言语不逊,出口伤人,失去了读书人的自尊,更是失去了一个人的一颗心。 四曰,无知——济世而不知度。所著《后汉书》有向上的一面,更有含沙shè影,刻意贬低真龙天子。 五曰,无法——急功而不知戒。为所当而不问天,犯了为吏的大忌,上命朝廷,法纪条条,置若罔闻,似乎不争一副镣铐加身,便不肯罢休! 朕仅举五例,可谓你的过错。 范晔伏首称是道:“陛下所说,真乃一针见血,罪臣虽有治世济民的理想,却没有注意现实,这是罪臣的症结所在。还望陛下妙手回chun,开剂良药。” 文帝道:“已成死症,朕也无能为力了。” 范晔问道:“罪臣重症,能维持到几个ri时?” 文帝道:“那看你的造化了。” 范晔道:“罪臣狂妄放浪,岂复可言,我等皆当罪人弃之。但罪臣撰《后汉书》成章在即,不能虎头蛇尾,缺了后章啊!” 文帝道:“《后汉书》自然有人后续,你不必为之担忧。朕对你的《后汉书》不想多加评论,它所涉及的人和事,让后人去评说。不过,朕倒是很欣赏你的文才和隶书笔法,朕这里有一把jing美的白团扇,你可留下墨宝,传给后世,也不枉你白来世上走一遭啊!” 其实文帝也擅隶书,只不过他的笔锋没有范晔那么流畅强健,一直对范晔的隶书爱不释手,此次来廷尉大牢,无非是想让范晔在临刑之前,为他留下不可多得的一份墨宝。范晔心想:圣恩隆chun,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便顺势来两句谦词,道:“托皇上洪福,罪臣愿献微薄之力。” 文帝从衣袖中掏出白团扇,放于案几上道:“那就有请!” 范晔道:“现时罪臣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文帝道:“此话怎讲?” 范晔抖抖手上的铁锁和脚上的铁镣道:“罪臣被这铁锁铁镣捆绑,怎能施展才华呀?” 文帝道:“何爱卿,命狱吏打开锁镣。” 何尚之传唤狱吏为范晔取下手锁、铁铐。范晔活动活动手脚道:“还是不能为皇上效力。” 文帝道:“又是为何?” 范晔道:“大牢中无有笔墨纸砚,唯有稻草几根,无米难为巧妇之炊呀!” 文帝示意何尚之,何尚之会意地喊道:“狱吏听旨,快备笔墨纸砚上来。” 狱吏端来笔墨纸砚退下后,范晔来到案几旁,一边磨墨一边思索,忽然想起两句话送于文帝,便挽袖捉笔,在砚台上告了几告,打开白团扇,在上面写道:htk jz(去ri月之照照, 袭长夜之悠悠。jz)ht 翻过来又写道:htk jz(脚下浮云闹, 来去知不留。jz)ht 底下题名是:“罪臣书”,下盖两方阳文朱印“范晔”和“詹事耳”。 “孤芳自赏,傲岸不群之徒!”文帝看了诗后,心里想着。再一看落款和印章,心中更加恼怒,哼哼!既称“罪臣”怎么又叫“道人”?既是道人,又怎么是“詹事?”最可恶的是那“耳”字。不禁喝道:“罪臣范晔,你竟敢取笑朕不善识人,不会用人么?你,你,你也太癫狂了!” 范晔双膝跪地道:“启禀皇上,罪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就说,少啰唆!”文帝气愤地说。 范晔道:“皇上。罪臣、道人、詹事,都是我范晔。我这是真人不说假话呀!” “巧舌的罪臣,难道有人在朕面前说假话不成?”文帝虽然仍有怒气,但神sè稍有缓和。 “万岁爷,罪臣不敢乱说。” 文帝刘义隆道:“如实讲来!” 范晔道:“陛下以为谢晦、孔熙先、徐湛之类的小人,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的人呢?” 文帝一时无话可讲,便来了个顺水推舟地问道:“你进来有几ri了?” 范晔道:“罪臣进来已有三九ri了。” “到底是三ri还是九ri?” “明三暗三,三三就是九啊!” 文帝道:“不管是三,是六,还是九,都是黄道吉ri,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范晔道:“这第一条要求是,我范氏祖祖代代忠于朝廷,我死虽无足惜,恳请皇上给范氏留下一条根脉!” 文帝道:“朕自会考虑,那第二个要求是什么呢?” 范晔道:“请皇上恩准狱中备下笔墨纸砚,让罪臣把《后汉书》十志补上。成全罪臣的夙愿!” 文帝心想,事到如今,这范晔还念念不忘他的《后汉书》,实为可敬可佩,便立起身道:“恩准!” 范晔怦怦直跳的心安稳后,便跪拜道:“谢皇上恩典。” 文帝摆摆手,不理不睬地走了出去…… 范晔回到狱室,声称自己有病,请求狱吏把他移到谢综的狱牢中,实际上是想接近谢综。狱吏主管允许了范晔的请求。谢综当下问范晔道:“舅舅,不知皇上怎样处置我们?” 范晔道:“看来不可能生还。” 谢综道:“你怕吗?” 范晔道:“死原本没有什么可怕,xing命最终也有它的尽头。每个人都必定走向他的死期,谁又能拖延气息一刻?这辈子的事已经全都知晓了,来生的缘分却暗昧迷茫黄昏明灭。美和丑都要一样埋进坟墓,哪里用得上区分是非曲直?难道要我去议论埋在东陵的盗跖,我倒宁可去探索葬在首阳山的伯夷。我虽然不能弹出嵇康闲雅的琴声,也差不多能从容自若保持夏侯玄临刑那样的气度。现在还活着的人们啊,这一条生死之路,你一起程就接近它的终结。” 孔熙先在一旁的狱牢中,探出头道:“范大人,你不感到这样太可惜了吗?” 范晔道:“不忠不孝的人,有什么可惜呀!” 孔熙先道:“那你不成了屈死鬼了?” 范晔道:“天下断然没有佛和鬼。如果有灵,自然当得以报复。” 他们正说着话,狱吏喊道:“谢夫人和明珠少夫人前来探监,范詹事和谢舍人是否接见?” 范晔道:“快快有请!” 谢综慌忙阻止道:“慢!” 范晔问谢综:“怎么,你不想和你母亲见面吗?” 谢综道:“我是没脸见我母亲啊!” 范晔道:“既然她们来了,全当是与你母亲和你表嫂先告个别。” 谢综道:“告别与不告别,又有什么值得牵挂的?她们前来必是要大哭,这足以把我的心弄乱。” 范晔道:“即使哭,那也是人之常情。说不定她们此次前来,还会带给我们一线希望呢!” 谢综道:“那就见上一面。” “也许是最后一次了。”范晔向狱吏道,“快快有请!” 范英和明珠把带来的一坛老酒和菜肴及笔墨纸砚放在范晔和谢综面前。见这大牢里除了一堆稻草和一只马桶外,就是yin森寒冷的高墙,不觉眼圈红湿起来。 范晔逗她们笑说道:“嘿嘿,人逢喜事jing神爽,怪不得我左眼一直跳个不停,常言说,左眼跳福来到,原来是你们给我和综儿送好吃的来了!” 范英一把拉过谢综道:“你们这是何苦呀?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到头来落下砍头的下场。都是那孔熙先惹的祸,我早就给你们说过,那人心术不正,不要和他来往,你们就是不听。这下心服口服了?” 谢综道:“好了,事到如今,说啥也没有用了。好汉做事好汉当,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范英埋怨范晔道:“哥,不是做妹妹的说你,你毁了自己的前程不说,还株连了范氏全家,你这样做对得起谁啊?” 明珠支开话说:“姑姑,快把酒菜摆上,让他们舅甥俩饱餐一顿,养足jing神,抓紧时机,续写完《后汉书》。” 范晔道:“还是我家珠儿明白父亲的心。” 明珠就地摆上菜肴,倒了满满一碗老酒道:“爹,儿媳无力搭救于你,今儿敬爹一碗酒,以谢孩儿不孝之罪。” 范晔接过碗,眯着眼一饮而尽。 范英道:“你们舅甥俩好自为之,这里不便久留,我和珠儿要先告退了。” 谢综望着范英远去的身影,不由得凄惨地叫了声“妈!”便双膝跪地,连连叩了三个响头。 范晔扶起谢综道:“活着不孝,死了胡闹,你就是磕一万个头,为时也晚了。” 谢综道:“舅舅,你说我怎么不孝了?” 范晔道:“你与孔熙先拉我下水,这能说是孝吗?你不听母亲劝说,让白发人先送黑发人,这难道是孝吗?你毁了你谢氏家的忠烈英名,这难道是孝吗?” 范晔一连几问,使谢综无话可答,抱头卧草而睡。 这一夜,范晔思绪万千,总也理不出个头绪,直到半夜三更之时,才意识到《后汉书》前四志不可能再继续写下去了。死虽无所惜,只是《后汉书》不能成章,为他留下了终身遗憾,心想,在这生命将要走到尽头的时刻,不能荒废时光,要安下心来,拾遗补漏,增写上《烈女传》,便稳定了一下情绪,随即磨墨,伏在案头,挥笔列出了择夫免品而轻富贵的桓少君、博学的班昭、断机劝夫求学的乐羊子妻和著名才女蔡琰,不拘三纲五常的界域。他在撰写乐羊子妻时这样写道: 河南乐羊子之妻者,不知何氏之女。 羊子尝行路,得遗金一饼,还以于妻。妻曰:“妾闻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况拾遗求利以污其行乎!” 羊子大惭,乃捐金于野,而远寻师学。 一年来归,妻跪问其故,羊子曰:“久行怀思,无它异也。” 妻乃引刀趋机而言曰:“此织生而蚕茧,成于机杼。一丝而累,以至于寸,累寸不已,遂成丈匹。今若断斯织也则捐失成功,稽废时ri。夫子积学,当‘ri如期所亡’,以就懿德;若中道而归,何异断斯织乎?” 羊子感其言,复还终业,遂七年不返。 乐羊子离家求学期间,妻子辛勤持家,照顾婆婆。有一次,邻家所养的鸡误入乐羊子的园中,婆婆便抓来杀了做菜吃。到吃饭的时候,乐羊子妻知道了鸡的来历,直对着那盘鸡流泪,不吃饭。婆婆感到奇怪,问她原因,乐羊子妻道:“我是难过家里太穷,不能有好菜吃,才让您吃邻居家的鸡。”婆婆听后大感惭愧,就把鸡丢弃不食。 范晔一边写着乐羊子妻,一边被乐羊子妻那高尚的人格所感动,流着眼泪又写下了才女蔡琰,使《烈女传》中的12人,加到了16人。 范晔放下笔时,又一个太阳从牢窗中shè在了案几上。 第三十九章 失足恨千古 宋元嘉二十二年十二月(公元445年)隆冬,石头城(今南京)西北角的一座监狱,在暮sè浓重的裹挟下,显得格外yin冷恐怖。江边黑槐树林间“哇哇”乱叫的乌鸦,好似铁sè幽灵般地在高矗的狱墙上空盘桓,聒噪,愈加增添了这人间的幽暗寒高。 身着缁衣,脚蹬皂靴,缩头缩脑的狱吏,在给死刑囚犯送来晚饭时,微微笑道:“詹事,听说你的事也许杀不了头了,你就多用点饭。” “噢?”范晔浓眉一挑,对狱吏点点头,心中开朗了许多。不仅用了这顿晚餐,还破例多要一壶老酒,仰脖汩汩地饮了个痛快。他用细长的手指捋捋沾着酒滴的稀疏胡须,醉眼里放出红光,问狱吏道:“果然如此吗?” 黑衣狱吏这才探过身子,小声道:“詹事大人,我是看你两天不吃不喝,于心不忍,便开了个玩笑。实不相瞒,明天便是你的忌ri。” 范晔酡红的脸sè一下子变得苍白,一掌劈到陶斗上,热血自指掌间溢了出来。只见他悲愤地叹息一声,尔后默然无语地蹲在了地上。 狱吏吃了一惊,心想,点将不如激将,便讥讽道:“自古谋反要杀头。事到如今,你还怕了不成?不忠不臣有何可惜?早知有今,何必当初呢!” 范晔死鱼般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狱吏,本想骂他“小子焉知壮士之志哉”,可话到嘴边又改为“足下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范晔经这一折腾,酒意全消,头脑也清醒起来,他真心感谢狱吏给他提供了临终前的时刻表。心想,富贵本是五更梦,人生酷似草头霜,吾的生命与时间,唯有这一夜了,壮志未酬,哀痛何极!想到这里,他摸出衣袋里的所有孔方,一把交给狱吏,道:“请为将死之人拿来藤纸及笔墨砚台,我要给我那不受株连的外甥及侄儿留下绝命书。” 狱吏拿来笔墨纸砚道:“宦海玄深,官场险恶,不通世故,死守文人的骨hj1.85mm鲠脾气是要吃大亏的。你千万不要给他们再留下把柄啊!” 范晔不理睬狱吏。挽袖磨墨,提起狼毫,在藤纸上写了一首《临终诗》,写完后仰天吟道:htk jz(福祸本无兆, xing命归有极。 必至定前期, 谁能延一息? 在生已可知, 来缘懵无识。 好丑共一丘, 何足异枉直! 岂论东陵上, 宁辨首山侧。 虽无嵇生琴, 庶同夏侯邑。 寄言生存子, 此路行复即。jz)ht 直到此时,范晔才悟出圣人之训:“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的道理。他追想着四十九年短暂的人生,深谙“人生险于川山”、“伴君如伴虎”、“yu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古训。曾记得多少自负才高,刚直不阿而被杀的屈死鬼。仅以后汉和三国为例,李固、杜乔、卢植、孔融、杨修等数名高士良将,因此招祸,不得善终。还有西晋的那个“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因信奉“君子行道,忘记自身”,厌恶官场,拒绝出仕。他的好友山涛,仅仅因为要力荐他为官,也竟视为耻辱,写了与山涛的绝交书。不求闻达,隐入山林,以打铁为生。能“通天”,有重权、喜欢附庸风雅的钟会,有一天专程去访问他。他只顾叮叮当当打铁,不理会人家。钟会感到没趣,怏怏而返时,他却不冷不热地说:“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记恨在心,便借机在司马昭面前陷诬他,终遭东市诛斩之祸。 可我的所作所为,与嵇康同出一辙,哪能不遭杀身之祸呢!只可惜我那《后汉书》“十志”尚未脱稿,我要在这短暂的时刻,拾遗补漏,能写多少就写多少!hj bt2二ht 夜漏三更,一弯残月斜挂在石头城上。夜sè如磬,冷月凄迷。偌大的京城,吴官草花,晋代衣冠,无不沉睡在死一般的黑暗和之中。唯有狱外江水声依旧,如歌如泣,让人难以入眠。 范晔在狱中以青灯黄卷为伴,一会儿奋笔疾书,一会儿仰天长啸。前思后想,他感到此生的第二大憾事,就是来不及将同乡“张长沙”即张仲景写进《后汉书》内。 对于名医良吏的张仲景,无论作为史传作者,还是南阳同乡,范晔都是相当熟悉,且极为敬佩的。在范晔的青年时代,他就从《三国志》和两晋时期的某些史料中读到一些,也从民间传说中搜集到许多。 那是他35岁时,北伐凯归取道南阳,回了一趟顺阳(今淅川)。虽然范晔从父辈起即移居江南做官,但乡情依然不减。家乡父老对200年前名医张仲景的种种传奇传说,使他口诵笔录,满载而归。他甚至在游览西峡寺山时,偶感风寒,半夜发烧,连服仲景的三付柴胡汤后,药到病除。望着遍布伏牛山的丹参、辛夷和山茱萸,不禁连声感叹道:htk jz(南都信佳丽, 何代无贤良。 遥望长沙冢, 捻须弥叹伤。jz)ht 他甚至抱怨早他百年,生活在魏晋两朝的陈寿为何在其《三国志》中只写华佗而遗漏张仲景呢?又想到陈寿的人品,后人多有微词,便引以为戒。自己在《后汉书》中一定要弥补这一历史缺憾。哪曾想,飞来横祸,不容吾再从容落笔,以偿夙愿了。 正当范晔准备下笔时,忽觉身后一阵瘙痒,便停下手中的狼毫,翻起褴褛衣衫一看,原来是一个虱子作怪,随手捉出虱子,笑道:“哟,你小子又白又胖,整ri养尊处优,只会喝咱的血,别的啥也不会干,就像徐湛之那样,要你何用,废了!别看你人模狗样的,昼伏夜行,今ri栽在老夫手中,必将你碎尸万段,咀成肉泥!” 范晔将那个虱子塞进口中,嚼着嚼着,苦着脸“呸”的一声吐出来道:“臭不可闻。” 这时,牢门外传来“咣啷咣啷”的铁镣声,接着是狱吏的呵斥声:“闪开!闪开!” 范晔凑到牢栏跟前朝外看去,一个颈戴木枷、足锁脚镣的有罪道人,步履踉跄地从牢栏边走过,当他走到范晔面前时,恰好转过脸来,正好是法略道人。 范晔一怔,继而爆发出狂喜的大笑,将眼泪都笑出来道:“哎哟——是法略道人哪!我算计着,您还有几年呀,怎么这就急着进来?!哈哈哈,您里面请,里头宽敞,虱子也多,真是乐死人啊!” 法略道人冷冷地“哼”了一声,愤愤地朝牢里走去。 范晔仍在大笑,笑到后来,笑声变成了悲伤的哭泣,呜呜地哭了起来。 押送法略道人入狱的沈演之,也从牢栏外经过。 范晔拭着泪,叫道:“沈大人!” 沈演之停下脚步道:“范大人,你有何事?” 范晔问道:“法略道人何罪?” 沈演之微微施上一礼道:“微臣不知道。” 范晔道:“既然他进来了,就出不去了?” 沈演之道:“明ri和你一样,同奔黄泉路了。” 范晔道:“我跟法略道人水火不容,怎能同时处死呢?” 沈演之道:“范大人,皇上对你向来宠爱有加,您何不请求宽容呢?” 范晔道:“烦你奏报皇上,如审办jiān贼,非我范晔不可,我对此贼的鬼蜮伎俩,知道得一清二楚,皇上用得着我呀……” “可是,已经晚了。”沈演之微微躬身道,“在下告辞,明ri一定为你送行!” 范晔一想到明天就要走上断头台,便在最后的这个夜晚,要给诸甥侄留下一书,阐明自己对《后汉书》的评价。只见他平静地坐了下来,理了理思路,提笔写道:“既造后汉,转得统绪。详观古今著述及评论,殆少可意者。班氏最有高名,既任情无例,不可甲乙辨,后赞于理近无所得,唯志可推耳。博瞻不可及之,整理未必愧也。五杂传论,皆有jing意深旨,既有裁味,故约其词句。至于循吏以下及六夷诸序论,笔势纵放,实天下之奇作。其中合者,往往不减过秦篇。尝其方比班氏之作,非但不愧之而已。yu遍作诸志,前汉所有者悉令备。虽事不必多,且使见文得尽;又yu因事话卷内**,以正一代得失,意复未果。赞自是吾文之杰思,殆无一字空设。纪传例为举其大略耳,诸细意甚多,自古体大而思jing,未有此也。恐世人不能尽之,多贵古贱今,所以称情狂言耳。”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m.阅读。 第四十章 蝶血石头城 次ri凌晨,天中泻下一线灿烂的霞光,瞬时又幻变成一柄尖尖的利剑,直插天腹。刹那间,天空一片浓浓血sè。此时的石头城牢中,那些死刑犯神态各异,有的昏昏不定,有的仰面长叹,有的临死不惧。范晔在狱吏们的拥簇下,被推上了囚车,缓缓向东门外的鬼脸城驶去。 范晔似乎喜欢上了车上摇摇晃晃的感觉,就像催眠一样使他悠闲、惬意,牢房离鬼脸城路程不长不短,正好可以使他悠悠地想想心事,看看风景。他虽然来过这里几次,但都是来去匆匆,今ri要看个明白,看个究竟。 这石头城是公元前472年越王勾践灭吴之后,企图进一步吞并楚国时,召见他的谋士范蠡监理建造的。当时叫“越城”,又叫“范蠡城”。“越城”很小,城周只有二里零八十步。到了公元前333年,楚威王灭越,又在清凉山(又叫石头山)筑城,称为“金陵邑”,又称“石头城”。石头城依山为域,因江为池,地势十分险要。据说,三国时诸葛亮在赤壁之战前夕,出使东吴,与孙权共商破曹大计时,特意骑马到石头山观察山川形势,于是发出了“钟山龙蟠,石头虎踞,真乃帝王之宅也”的赞叹,此后数百年间,这里成为战守的军事重镇,往往以夺取石头城决定胜负。 石头城北缘大江,南抵秦淮河口,南开二门,东开一门。南门之西为西门,西门依山傍水。夹淮带江,险固势威。城内设置有石头仓。用以储军粮和兵械。在城墙的高处筑有报jing的烽火台,可以随时发出预报敌军侵犯的信号。至南北朝时,石头城作为保卫都城的军事要塞的地位依旧未变,只是长江绕清凉山麓东去,巨浪时时拍打山壁,将山崖冲刷成峭壁。因长年风化,砾石剥落,坑坑洼洼,斑斑点点。中间还杂有紫黑相间的岩块,怪石嶙峋,远看隐约可见耳目口鼻,酷似一副狰狞的鬼脸,被称为“鬼脸城”。自古以来,鬼脸城因地处偏远、荒凉,被判极刑的罪犯,都在这里杀头或腹斩。 今ri的“鬼脸城”与往ri不同。时至午时,人山人海。人头攒动,杀气腾腾。鬼脸城的行刑台前,是一排十个木墩,每个木墩右边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刀斧手。刀斧手们手中的大刀白刃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出道道白光。行刑台后是一排锦铺桌面的监斩厅。监斩厅内坐满了帝王将相和观斩的后宫嫔妃。其中,沈演之为主斩官。庾炳之为监斩官。这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往鬼脸城的西侧望看。只见一行十余辆囚车,载着范晔、范母、范叔、范妻、范蔼、范遥、范叔萎和范晔孙子范鲁连及同案犯孔熙先、谢综、谢约缓缓驶来。 “带囚犯!带囚犯!” 主斩官沈演之的声声传呼。震荡在鬼脸城的上空。范晔等死刑犯身着囚衣,手戴长锁,脚扣铁链,带着“哗哗哗”的响声,迈着方步,走上了断头台。 狱吏上前为他们打开锁链,推搡着跪到监斩厅前。当范晔看到宋文帝和皇太后时心全凉了,本能地喊道:“不,我是对朝廷有功之臣,我的《后汉书》还没写完,你们不能对我这样用刑啊!” 沈演之一阵冷笑道:“过去说明不了现在,现在你犯了法,也只好叫大人尝尝刑具的滋味了。要不让你来做啥,枭首嘛,只不过碗大的疤。二十年后,你又是一代史家了。” 范晔道:“不,你不能啊!放掉我!皇上,皇太后,为臣是忠于朝廷的人呀,救救我。” 宋文帝木着脸道:“不必大吼大叫了,早知有今,何必当初!” 皇太后道:“皇上,有什么话就让他说。” 宋文帝道:“不知这罪臣要说些什么呢?” 皇太后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让他说说谋反的同党。” 宋文帝道:“罪臣范晔,密谋杀朕,yu立新主一案,还有哪些人参加?朕和大臣们说的事,是谁人通风报信,都一一交代明白。” jp2范晔道:“启禀陛下,那是彭城王的主谋,参加密谋的有孔熙先,还有……还有……”jp 宋文帝道:“还有谁?快讲!” 范晔本不想出卖同僚,但他想到徐湛之倒打一耙,告密自己是主谋,他却逍遥法外。反正说了也是死,不说也是死,便横下一条心道:“那通风报信的人就是徐湛之……” “慢!”宋文帝制止范晔道,“庾爱卿听旨!” 庾炳之站起身道:“微臣在。” 宋文帝下旨道:“速带一千禁卫军,前去包围徐湛之宅邸。” 庾炳之道:“遵旨!” 庾炳之前去捉拿徐湛之不提。却说宋文帝气冲斗霄,愤怒地对主斩官沈演之道:“沈爱卿,开始行斩!” “遵旨。”沈演之立起身,逐个宣判着死刑犯的罪状。当他宣布到范晔时,停顿了一下,随即又高声道:“谋反同案犯范晔,自恃文高才广,眼中无人。虽在《后汉书》中写下了众多忠臣孝子,而自己却置于脑后,其罪行有三。一是目中无人,二是不孝,三是不忠,参与谋反,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振朝纲。经尚书署、治署和奚官署会同审理,定为死罪,并株连三族,午时三刻枭首!” 当沈演之对范晔宣判后,观斩的百姓们愤恨地向范晔投来了砖瓦石块。范晔不躲不避,虽心中“怦怦”颤动,但还是表现出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只是心中想道:“老夫自幼好书,博涉经书,善为文章。能隶书,晓音律。在同龄人中是个佼佼者。入仕后,受到刘宋王朝的重用。先后任参军、秘书丞、新蔡太守、宣城太守、镇军长史、下邳太宰,最后升至左卫将军、太子詹事,掌管禁旅,参与机要,已经够风光了。虽然政治上不得志,但在有生之年,为后世留下了《后汉书》,以意为主,以文传意。尝为人言,多不能尝,意或异故也。详观古今著作,殆少可意者。班氏最有高名,既任情无例,不可甲乙辨。后赞于理近无所得,唯志可推耳。博赡不可及之,整理未必愧也。自古以来,干政的外戚们必遭祸败之理。或承宠于先帝。或不结恩于后主,或后来者宠。而先代权臣必不相容。这是政治权力分配、夺斗中不可避免的现象。外戚干政则成为政治机体上的一个毒瘤,我这个毒瘤能不受到惩处嘛!” 范晔正在想着心事,忽听宋文帝唤道:“范晔!你可伏法吗?” 范晔道:“罪臣伏法。” 宋文帝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范晔道:“罪臣伏法。无话可讲。” 明珠忽地站起来,扑身跪到宋文帝面前道:“皇外祖,孙儿有话要讲!” 宋文帝道:“皇外孙有何话要说啊?” 明珠道:“奴夫范蔼遭杀身之祸无话可说。但我那鲁连儿怎能与他们相提并论呢?” 宋文帝道:“你可知什么叫株连三族吗?” 明珠道:“儿臣怎么不知!” 宋文帝道:“那你还为你儿范鲁连求的哪门子情哩!” 明珠道:“可我儿范鲁连已是范家第四代人了。你总不能把第四代人也连累上?” 皇太后也求情道:“皇上,范晔一案上株到叔、母。下株到妻儿,已够三族了。范鲁连不在诛灭三族之内。请皇上放了鲁连小孙孙!” 宋文帝道:“皇太后说得有理,就免去范鲁连一死。” 明珠叩首道:“谢皇外祖不杀小儿之恩。” 皇太后随即命沈演之赦免了范鲁连。范鲁连年幼无知,好似戏子跑龙套一般,跳上监斩厅,扑入明珠的怀中。 范晔心中总算一块石头落下了地。心想,范家保住了一条xing命,有人后续烟火,诛灭三族,也虽死无憾了。他边想边看着刑台前的那十个木墩,遗憾的是少了一个死鬼,要是有人补上空缺,那才是大快人心啊! 正当范晔胡思乱想之时,一个女人出乎意外地来到他的跟前,不由分说拥到范晔怀中,痛哭流涕地道:“老爷,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也活不了啊!” 范晔低头看着这个脏兮兮的女人,只见她满脸污秽,头发也不知有多长时间没梳洗过了,花发结成厚厚的饼子,便情不自禁地问道:“你是何家女子?犯不着来哭我这个将死的人啊?” 你道她是何人?她就是京城名ji,饱经风霜的美人,范晔的ji妾桃红。桃红边哭边说:“老爷,我是你的小桃红啊!” 范晔细看时,只见桃红身上穿的那几件衣服全都是白sè的,可惜的是已污染上了滴滴斑斑的黑点。但桃红那美人固有的线条,仍透出诱眼的光彩。使得范晔动情地说道:“你,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桃红道:“我是为你收尸来的啊!” “你快走,把你再株连上,我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俗话说,一ri夫妻百ri恩,百ri夫妻终身亲,我怎能眼看着你身落在鬼脸城不管呢!” 范晔不禁落下泪来,他抹鼻擦泪地说道:“你的这份情义,我到了yin间也不会忘记,让我们来生再做夫妻!” 桃红不顾一切地亲吻着范晔那死人般的青脸,范晔也不顾羞耻地在大庭广众面前,疯狂地亲吻起桃红来。正在他们难分难舍的时刻,忽听“咚咚咚”三声鼓响,范晔从美梦中惊醒来,旋即推开桃红道:“吾命已尽,你快走开,千万别看着我行刑,那样会吓着你的。” 桃红无奈地离范晔而去。 沈演之大声喝道:“午时三刻已到,速将罪犯推往行刑台。” 狱吏们得到主斩官的命令,拥着范晔及三族亲人来到行刑台旁。 饮罢上路酒,范晔问长子范蔼道:“蔼儿,你恨为父不恨?” 范蔼道:“现在还有什么恨不恨的!不过我们父子一起死,叫人很伤感的!” 范蔼从小就非常喜欢清洁,他的衣服一年四季都没有一点污迹,不但范晔及家人都喜欢他,就连亲朋好友及同僚也都喜欢他。可是,他却受到父亲的牵连。由于他在行刑前多喝了点酒,趁着醉意,抓起地上的一些泥土和瓜果皮,便向范晔抛掷而去,嘴里不停地喊着“别驾、别驾”。因为范晔当过别驾这个官。 宗柳边抚慰着儿子范蔼、范遥和范叔蒌,边骂范晔道:“君不为百岁阿家,不感天子恩遇,身死固不足塞罪,奈何枉杀子孙?” 范晔干笑了笑道:“为夫在这个世上,已经得到了很多很多,虽死无憾,死得其所。” 赵氏泣不成声道:“我的儿啊,主上念汝无极,汝曾不能感恩,又不念我老,今ri奈何?” 范晔道:“母亲大人,儿我所作所为,也是为了造福后人,只不过是连累了一家老小,儿虽死不安啊!” 赵氏气愤地扬起巴掌,向范晔的颈部打去。范晔不避不躲,重重地挨了几巴掌。宗柳拉着赵氏求情道:“母亲,罪人,阿家莫念。看在将死的份上,您就饶了他!” 范晔被母亲和妻子的话所感动,禁不住伏在母亲肩头,落下泪来。一家人你拥着我,我拥着你,等待着悲剧的到来。。) ps:本章最jing彩,最感人,也最引人入胜。欢迎多多推荐、收藏和评价,谢了! 第四十一章 魂归顺阳城 狱吏为范晔等人打开脚镣,按照事先确定的顺序,将他们一一推跪在断头台前。前头是范晔,第二个是孔熙先,第三个是谢综,然后依次是范晔的一家老人和妻小。 范晔问孔熙先道:“孔大人,今ri这个顺序是按官位大小排列的吗?” 孔熙先道:“范大人,眼看就要首身两分,你居然还在关心自己的身份。” 谢综道:“当然是按官职高低排列了,要不舅舅怎能排列到孔大人前头呢!” 范晔道:“论职位我比孔大人高三级,论才识我也比孔大人高一筹嘛!” 孔熙先道:“才识值几个钱!它能阻挡你不杀头吗?” 范晔道:“杀头不足道也,英名留后世,价值连城啊!” 说话间,刽子手们在“开刀问斩”的指令下,挥起利刃,“唰,唰,唰”地砍了下去,霎时血流成河…… 范晔等人被刽子手们砍头后,众百姓们有的遮眼而去,有的上前观看。其中两位少妇手拿白布,上前遮着范晔及其家人的尸首,与孔熙先、法略道人的尸首隔在了两旁。 这两位妇人是何人?他们为啥来为范晔一家人收尸? 原来一个是闻讯而从宣城赶来的三姑娘,一个是没有走远的小桃红。她们二人一个是范晔的爱妾,一个是范晔的ji妾,自然与范晔一家人有着棒打不散的因缘。三姑娘虽然没有见过桃红的面,但听说桃红与范晔的事,自然也就姐妹相称了。 /> 三姑娘问桃红道:“妹妹。你意如何安葬老爷及其家人?” 桃红道:“但听姐姐安排。” />三姑娘道:“理应将他们安葬老家顺阳。与祖辈合葬一处。但你我妇道之人。怕是无能为力啊!” 她俩正在无奈之时,范英和明珠身着孝服,带着几辆丧车飞速而来,在三姑娘和桃红等人的同心协作下把范晔及家人的尸首一个个入棺后,连夜向顺阳县的范家庄赶去…… 十年后,范晔的侄孙范缜和范云前去顺阳祭奠范晔。尤其是范缜非常敬慕祖辈范晔,继承和完善了范晔无神论的思想,使得范晔所著的《神灭论》这部论文。填补了中国思想发展史上的空白。 范晔带着一身的荣耀和遗憾走了,但他博涉经史,善为文章,能隶书,晓音律,在同龄人中当属佼佼者。尤其是他笔下的《后汉书》,皆因他认为虽然有众多的后汉史书流传,但都不够理想,需要对其进行“加工整理”。所以他才“删众家”,广采东汉史书提供的丰富资料。吸取它们的长处,同时发挥自己选择史料、分析史料、组织史料和剪裁熔铸的才能。运用文史相结合的手法,著下了千古不朽的历史名著《后汉书》。 《后汉书》全书共100卷,分为帝后纪、列传、志三大部分,其篇目为:帝后纪10卷,帝纪9卷记载东汉光武帝至汉献帝共计13位皇帝的历史,后纪1卷,专记东汉皇后等。列传80卷:《刘玄、公孙述》等列传3卷、《宗室王侯列传》1卷、《李通》等列传61卷,分别记述诸侯王大臣等人物。另按人物特sè归类立传的有《循吏列传》1卷、《方术列传》1卷、《逸民列传》1卷、《烈女传》1卷、《东夷》等列传6卷。范晔本来计划著完纪、传后与谢俨合著十志,但他还未来得及编写前四志,便因事被杀。谢俨虽已编出后六志,但因范晔谋反被杀,怕受到牵连故将其烧掉,使得《后汉书》留下了无志的疑惑。 到了梁朝,刘昭为《后汉书》作注时,把晋司马彪的《续汉书》中的八志补充到范晔的《后汉书》里面,共成志30卷:《律历志》3卷、《礼仪志》3卷、《祭祀志》3卷、《天文志》3卷、《五行志》6卷、《郡国志》5卷、《百官志》5卷、《舆服志》2卷。从而使《后汉书》成为“一家之言”。 详观古今著作及评论,范晔的《后汉书》,皆有jing意深旨,既有裁味,故约其词句。至于《循吏》以下及六夷诸序论,笔势纵放,实天下之奇作。其超人之处在于两个方面,一是“以意为主,以文传意”,其二是“因事就卷内**,以正一代得失”。 “文患其事尽于行,情急于藻,义牵其旨,韵移其意。虽时有能者,大较多不免此累,政可类工巧图缋,竟无得也。常谓情志所托,故当以意为主,以文传意。以意为主,则其旨必见;以文传意,则其词不流。然后抽其芬芳,振其金石耳。此中情xing旨趣,千条百品,屈曲有成理。自谓颇识其数,尝为人言,多不能尝,意或异故也。”范晔说的这两段话,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他在撰写《后汉书》时,突出了“jing意深旨”和“笔势纵放”,与“以意为主,以文传意”环环相扣。二是注意“任情无例,不可甲乙辨”,与“情急于藻”也是丝丝入扣。 “因事就卷内**,以正一代得失”,是范晔撰著《后汉书》的目的,他在书中这样写道:“汉世外戚,自东、西京十有余族,非徒豪横盈极,自取灾故,必于贻衅后主。以至颠败者,其数有可言焉。何则?恩非已结,而权已先之;情疏礼重,而权于xing图之;来宠方谖,地既害之;隙开势谢,谗亦胜之。悲哉!”范晔的认识可谓一针见血,给后人启示良多。 一部《后汉书》流传百代。 一代史学大家英名不朽。。) 第四十二章 尾声 伴随着网友和读者们的支持和评论,本书就此停笔和告终。 笔者在文学创作的生涯中,从来没有像创作《史学巨子范晔》这么下工夫的。范晔不仅是一位史学大家,也是一位文学大家,生怕把范晔的功过是非混淆不清,因为范晔涉及一桩重大政治案件——“谋反”而被杀。 千余年来,人们对这桩公案有种种评判,或曰范晔“不反”或曰范晔“谋反”是进步之举或曰范晔“谋反”罪名系他人所加等等。总之,使范晔这位史学大家处于“不值得一顾”的地步。 细察其情,范晔涉及“谋反”,客观上遭他人罩陷阱所致,而其主观上的弱点,正是落入陷阱的内在原因。近年来有学者对此问题探讨,较公认的看法是范晔虽有拥刘义康为帝之意,但范晔不是“首谋”。“首谋”是孔熙先,“首谋”之名是徐湛之等出于个人恩怨给加上的。如果从大的社会背景研究分析,范晔被杀乃是皇族之间、统治集团之间矛盾的产物。 沈约所撰《宋书.范晔传》具体记载了南北朝史学家范晔参与谋反并被处死的经过及其一生中若干不检点的行为。自清朝初以来,对这些记载争议颇多,不少学者为他鸣冤申辩,而对沈约的史笔也不乏微词。 笔者认为:范晔谋反确有史据,其谋反只是参与了一场统治阶级的争权夺利,并无进步意义;范晔的“薄行”可以使我们加深对南北朝世家大族的认识,也可以从中剖析《后汉书》的得失和研究范晔的思想,并非“不值得一顾”;沈约也并非故意“丑诋”范晔;对范晔这样一个充满矛盾的人物,只有采取科学的、实事求是的态度,既弘扬其优点,又观其不足,才能扬长避短,启迪后人。笔者撰写的《史学巨子范晔》这部书,只是叙述了范晔的身世及走向仕途的成长过程以及范晔所著《后汉书》的始末,并非刻意揭示范晔的功过是非,其目的是让范晔这位史学大家的英名永垂不朽。 中国有句老话,叫百密必有一疏。意思是说,从事工作再怎么谨慎也会有疏忽的时候。文学创作也不例外,尽管笔者试图把范晔描绘得恰到好处,但由于史学底子薄弱,肯定会有很多不足之处,敬请史学大家批评指正。 在创作《史学巨子范晔》这部书的过程中,南阳市好成绩书店的王韵柳先生,提供了翔实的历史资料;南阳医专党委宣传部张居中老师,不辞辛劳地进行了多次勘误和校对,使得该书如期完稿, 一并表示由衷的谢意! 第二章 四世喜同堂 这天,日头红艳夺目,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一线阳光透过土墙的裂缝,直射到赵艳的脸上,使得她心中暖洋洋的。 就在这时,一只健翩的雄鹰,在橘黄的天空中盘旋数圈后,“噌”的一声,落在了范家茅厕的草顶上。 茅厕内的赵氏正在为将要出生的儿子准备襁褓,忽然被草顶上的雄鹰惊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随即肚子痛了起来,她本能地意识到这是自己将要临产了。一阵疼痛过后,又是一阵疼痛,不多时已痛得汗水满身。阵痛使她揪乱了乌发,碰翻了锅碗瓢勺。眼看婴儿就要出世,可她却累得筋疲力尽。稍缓一下,她又使尽全身力气,随着声嘶力竭的号叫声,婴儿终于破盆而出,“哇”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赵氏艰难地扶着墙壁直起腰来,谁知用力过猛,随手抠掉一块半截砖头,那半截砖头随墙而下,不偏不正地落在了婴儿的前额上,只砸得小婴儿鲜血直流,发出了凄惨的“哇哇”声。赵氏来不及收拾他物,抱起婴儿吸吮着鲜血,喃喃地道:“我儿刚来到世上,就受这等报应,你的命好苦啊!” 范汪、老夫人和范泰大房都在赵氏的惊叫声中,走了出来。 夫人对范泰大房道:“虽说大房二房有别,可怎能让她在茅厕里生孩子呀!快去看看是个娃儿还是个女子。” 泰妻走进茅厕,抱起婴儿道:“你们快来看看,是个带把的小伙子呢!” 范汪捋着胡须道:“好啊。好啊,我范家又多了一个栋梁之才。” 泰妻嘴一撇道:“哟,你看他那副丧门星的样儿,刚来到世上,就被砖头砸了一块伤疤,这是不祥之兆啊!” 范汪瞅了孙媳一眼道:“他若不生在茅厕里,怎能留下这伤疤呢?封建礼教害死人。早晚有一天要革去这封建礼教的。” 泰妻道:“这娃子挨了一砖,咱们就叫他砖头吧?” 范汪道:“给娃子起名乃是上辈之事,不可乱叫,等他爷爷、爹爹回来后再说吧。” 按理说范家添了新丁,应该给范家带来无穷的欢声笑语。可幸福的时光挽留不住岁月的流逝。刚过三天,范泰陪同父亲范宁狼狈不堪地回到了范家庄。 范汪问范宁、范泰道:“你们父子俩不在朝中好好为官,早不回晚不回,为什么在这个时间回来,莫不是知道家中又添新丁了吗?” /> “父亲大人,说来话长啊!”范宁一脸苦相地说。 “儿在豫章任上。发生了孙恩、卢循起义。皆因士族地主肆意兼并土地,号称‘京口之囊’的大族刁逵兄弟,家有田产万顷。谢安、谢瑛田产遍布会稽(今浙江绍兴)、吴兴(今属浙江)、琅琊(今南京市东北)各地,到宋初谢琨时,扩展为10多处。这些大族不仅广占耕地,还霸占国家的山林川泽。劳动人民无地可耕。连捕鱼、割草、打柴都要罚款,被迫沦为世家大族庄园里的佃客。由于大族对土地人口的争夺,使自耕农的赋税徭役更为加重,致使出现了‘谷贱人饥、流馑不绝’的情景。这一状况也波及了豫章。儿臣便奏章朝廷说:‘古时使人,岁不过三日,今之劳忧,无三日休停。以致有人自残身体来逃避徭役,生儿不愿抚育,鳏寡不敢重新娶嫁,今天的形势,就好比到处布满了干柴,一点火就会燃烧,农民岂有不反之理。因此请朝廷以社稷为重,赶快减轻农民赋税徭役,力挽天下太平。谁料,皇上竟以儿臣图谋不轨,免除豫章太守之职,遣送回乡永不为官。没想到,儿子为官一生,到头来竟落了个如此下场!” 范汪拐杖捣地道:“我儿不必自愧烦恼。回乡务农倒落个清静。为父卸任以来,撰有《尚书大事》二十卷,这两年又撰写出《范氏家传》一卷、《校九品序录》《祭典》三卷、《范东阳方》一百零五卷,你何不利用有生之年,续写《范氏家传》第二卷呢?” /> 范宁道:“父亲说得有理,儿子记下了。” 范汪道:“泰孙回来是为了何事呀?” 范泰道:“孙儿在朝中晋为中书侍郎,一来送父亲解甲归田,二来想念爷爷心切,就报请朝上,回来看您来了。” 范汪道:“泰孙还不知道吧,你那二房前日又给你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还没给他起名呢。” 范泰道:“我儿起什么名,请爷爷做主就是了。” 范汪道:“爷爷老矣,还是由你爹给他起名吧。” 范宁道:“不知孙儿生于何辰?” 范汪道:“生于旭日东升之时。” 范宁道:“此时即阳光灿烂,就给孙儿起名叫晔,不知父亲大人意下如何?” “好,好,好。就叫这个重孙儿为范晔吧。”范汪赞不绝口道,“自古来,人不仅有名,还得有字,这字就叫泰孙起吧。” 范泰想了想道:“我儿范晔来到世上之日,不仅天空蔚蓝,又是老祖宗健康安度晚年之时,依孙儿之见,就以蔚宗为字吧。” 范宁道:“好,好,好。‘蔚’意为云蒸霞蔚,蔚为大观。‘宗’为不忘前祖,告慰祖宗之意,蔚宗可谓是一语双关。” 范汪喜得老泪流出来道:“那就这样定了,以后这个孙儿就叫范晔,字蔚宗了。” 范泰呼唤妻子道:“夫人,快把小儿抱出来,让我们看看呀。” 大房抱着范晔走来,递给范泰道:“你瞅瞅这孩子,脸黑不说,生下来还被砖头砸伤了额头。真是个小丧门星,有辱范家门庭。” 范泰瞥了一眼妻子道:“休得胡言!还不快去准备酒菜,为咱爹接风洗尘!” 范妻知趣地道:“你们说着话,我先准备饭菜去了。” 说话不及,饭菜已准备就绪。范汪在儿孙们伴随下,来到客厅,在八仙桌上就座。左右是范宁和范弘之陪坐,其次是范泰和长子范晏随座。 范泰问范弘之道:“只顾说话,还没有问及兄弟身体安好?” 范弘之道:“兄弟我没病没灾,就是膝下无儿无女。常言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常常是小弟的一块心病啊。” 范汪道:“不说这些话了,今日咱们范家难得一聚,好好饮上几杯。” 范泰道:“是啊,现今您老已经是四世同堂了,应该绾着胡子喝米汤了。来,孙儿先敬爷爷一杯。” 范汪老眼昏花地说:“哎。人过七十古来稀,爷爷今年已经八十四岁了。看到一家四代人同聚一桌,这心里就跟喝了蜜似的高兴啊。今日饮上两杯。就是死了,也瞑目了。”说罢范汪脖子一仰,喝下了琼浆玉液。 范宁举杯道:“父亲心胸开阔,身体向来硬朗。活不到百岁,您不会撒手不管俺们的。祝父亲健康长寿,福如东海,再饮一杯吧。” 范汪连饮三杯酒后,感觉身子不适,便回上房睡觉去了。 范泰与父亲和兄弟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各自回房不提。 却说范泰自从听到大房说范晔的那些话。当时心中就“咯噔”一下,看来大房是不满晔儿出生在范家。若长此下去,晔儿是吃不完苦头的,有意把晔儿过继给兄弟,又怕难为了妻妾赵氏。他边想边向赵氏的茅厕走去。 赵氏听说夫君范泰回来了,心想,若他过来,不看自己,也要看看他那晔儿吧?便着手装扮起来。先挤奶洗脸,再搽脂抹红,梳洗完毕,立于铜镜前,左瞧瞧,右看看,再修饰一番,这才抱起晔儿喂起奶来。 范泰走进茅厕,道:“夫人,辛苦你了。” 赵氏抱着晔儿立起身相迎道:“夫君辛苦了,快坐下来歇歇脚吧。” 范泰道:“夫人虽是月子之体,但花容月貌不减,为夫在外做官常有你的身影做伴,每每之时,好想你啊!” 赵氏道:“本想嫁于夫君,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谁想,竟落到这种地步,不能和大房同吃同住不说,连生儿子也被撵到这茅厕里来。我受点苦不算啥,让晔儿跟着受苦,为妻于心不忍啊!” 范泰为赵氏擦去脸上的泪水道:“夫人不必难过,都是那古时留下来的封建礼制造成的,你我也反对不得,这都是人的命注定的。” 赵氏把范晔放下,扑入范泰怀中。 范泰亲吻着赵氏道:“为夫有一事要与夫人相商。” 赵氏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妻从夫命,天经地义,有啥话你就说吧。” 范泰道:“看到兄弟膝下无子,我有意把晔儿过继给他,不知爱妻意下如何?” 赵氏道:“你不要为妻犹可,怎能抛弃亲生骨肉呢?” 范泰道:“我是怕晔儿受大房母子的气呀!” 赵氏道:“过继给弘之,晔儿就不受气了?” 范泰道:“那总比在一个锅里搅勺把儿好吧?兄弟一定会把晔儿当成亲生的,庇护着晔儿长大成人。到那时你不就跟着晔儿享清福了吗?” 赵氏道:“那就依你所言。不知夫君何时把晔儿过继过去呢?” 范泰道:“等晔儿周岁时再过继给兄弟也不迟呀。” 赵氏顺从地点着头。范泰急不可耐地把赵氏抱在怀中,双双就势倒在了茅厕的地铺上。两人久旱逢甘露,欲火一点就燃,不多时便发出了“哎哟,哎哟”的呻吟声…… 〖bt2〗四〖ht〗 就在范泰回乡的短短几天里,朝中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司马元显为了对付桓玄荆州军的威胁,决定建立一支新军。他征集吴郡、吴兴、会稽三个地区“免奴为客”的人当兵,这些人父祖或本人曾为奴,后放免为佃客。身份有所提高,现在重新沦为兵,等于又失去了自由身份。所以命令一出,引起广大农民强烈反抗,成为农民起义的导火线。刘裕于京口起兵灭桓玄,控制了晋政府实权后,认为范泰有安民治乱的能力。决定把他从南郡调往东阳。 范泰接诏后,如期赶往东阳。他一到任,便开仓供粮,收拢民心,月余之后拥兵千人。助刘裕打败卢循有功,被加官为振武将军。 安帝隆安三年(公元389年)初,范泰晋升为尚书常侍、兼司空,主管选拔人才。这一天,他启程往京凉,途经南阳郡时。顺便又回了一趟顺阳(今淅川县)。 时间如梭,弹指间又迎来了一个新春。 这一天,范府里热闹非常。为的是庆贺范晔周岁而设下的喜宴。喜宴就摆在范家的后花园内。天刚蒙蒙亮,喜鹊就站在树梢或房顶上“喳、喳、喳”地叫个不停。布谷鸟的催明声以及以歌声清脆著称的百灵鸟,伴和着黄鹂鸟的鸣翠柳,共同奏起了庆贺的大合唱。 范泰立于后花园内。春风轻轻吹拂着他那稀疏的胡须,他看着布置好的喜庆场面,忽然想起这古之旧俗,孩儿周岁之日,都要举行抓周大典,意为试看孩儿的喜爱与志向。他不禁想象着晔儿是爱武还是爱文来。 不多时,客人们陆陆续续地来了。这客人中间有故亲新眷、有文人骚客、有地方官员,更有范家庄的父老乡亲们。有的送来了鸡鸭鱼蛋;有的送来了绫罗绸缎;有的送来了金银首饰。 赵氏抱着范晔走来,只见范晔上身穿了一件红色压襟袄,下身穿着一件带着花边的紫色开裆裤,脖子上挂着老祖母赐给的长命锁。别看他才是一个刚满周岁的婴儿,但那芋头似的小脸蛋上嵌着一双圆滚机灵、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被砖砸伤的额头也褪去了疤痕。他不仅已经长出了上下门牙,还能扶物行走,而且还学会了简单的话语,甚是招人喜爱。范泰从赵氏手中接过晔儿看了又看,晔儿甜甜地叫了一声爹爹。范泰满心欢喜地道:“晔儿,叫爷爷。” 范晔嘴一咧道:“爷……爷……爷。” 范宁一边应着声,一边给范晔戴上了银手镯。 范泰又对小儿子说:“晔儿,叫奶啊。” 范晔转动着眼睛道:“奶……奶……奶。” 有人要问,这时咋没见祖宗范汪老夫妻俩出面呢?提起范汪,人们不觉为他惋伤。在范晔来到世上的三个月后,他便卧床不起,可恶的伤寒病夺去了他的一生,他带走了廉吏的声誉和荣耀,带走了相伴的夫人,同时给儿孙们留下的则是风云变幻莫测的漫漫黑路。 但此时,范晔那天赋异禀、资质聪颖的神态,还是给范家带来了天伦之乐。 一张八仙桌上,四周摆满了东西,不仅有笔墨纸砚,还有刀枪剑戟,也少不了儿童们喜爱的鸡鸭猫狗等玩具。范泰把小儿子放在八仙桌中央,客人们“呼啦”一声围了过来,竟相观看小范晔喜欢哪一行。 范晔睁着大眼睛,寻觅着自己要找的东西,只见他摸摸这,摆弄摆弄那,好像对哪样东西都不如意,急得范泰呼唤道:“拿呀!拿呀!拿什么东西都行。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 范晔不但没有再去摸那刀枪剑戟,反而瞅着范泰摇起头来。 范宁道:“我范家向来善谈明理,博学多古,可谓是史文世家,怎能少了经史之类的书籍呢?快去把经史拿来,试试小孙儿喜欢不喜欢。” 仆人随即拿来《史记》,放在桌沿上。范晔如获至宝,只见他抓起一支狼毫,放在《史记》书本上,双手托起书和笔举了起来,引逗得观看的客人们哗然大笑。 这笑声中有两人笑得最甜,一个是范晔的叔父范弘之,一个是顺阳县令,他俩为何如此喜欢小范晔呢?话得分头说起。 范宁的次子范弘之,因为爷爷和父亲及哥哥都在外做官,从小就学会了种地,犁耕锄耙无所不会,就是与读书做官无缘,故接替祖传的家业,过起了农耕生活。二十岁时娶了一妻,还未给他生下一男半女,便撒手而去。由于夫妻俩恩爱有加,范弘之决然终生不再续弦。一年前范晔出生时,哥哥欲将范晔过继给他,今日便是黄道吉日,于是向范泰道:“哥哥,一年前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范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怎能不算数呢?从今往后,晔儿既是我儿子,也是你的儿子,让他以后为你养老送终就是了。” 范弘之道:“这就好了。我一定视晔儿如亲生之子,不让他冻着饿着。” 范弘之边说边抱起范晔,喜得流出了眼泪。 再说那顺阳县令,当他得知尚书常侍回乡后,免不了要来造访。一来是同朝为官,前来拜访是个礼数。二来是与范泰拉拉家常,叙叙老乡,日后在朝中也好有个照应。但他不知今日是范泰的三公子周岁喜宴大典之日,当他看到范晔喜爱逗人时,陡然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来,若能与范大人联姻,岂不是一桩美事?便乐呵呵地对范泰道:“范大人,下官有一事相托,不知范大人可否愿意?” 范泰道:“你乃顺阳父母官,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 />县令道:“今日不谈公事,只是叙叙家常罢了。” 范泰道:“不知你要叙家中何事啊?” 县令道:“下官膝下有一小女儿,今年已满三岁,在下有意与晔侄相配,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范泰道:“不可,不可,我儿小你千金两岁,不般配呀!” 县令道:“常言说,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二抱金蛋儿嘛,怎能说不般配呢?” 范泰道:“可他们都是娃娃啊!” 县令道:“娃娃定亲,亲上加亲嘛。” 范泰道:“还是等他们长大了再说吧。” 县令道:“莫不是大人以为下官职低卑贱,门不当户不对么?” 范泰道:“哪里,哪里!只要不嫌我儿笨拙,本官答应就是。” “好!好!好!一言为定。 我们以后就是儿女亲家了。”县令高兴得合不拢嘴,朝范泰拜了三拜,打道回府去了。 范晔生来就与别的孩子不同,深受爷爷的疼爱。自从咿呀学语开始,范宁就教孙儿读书认字,三岁时就会背诵《诗经》中的部分诗文,五岁时学会了唱《大风歌》《鸿鹄歌》和《安世房中歌》等,六岁时便能写得一手好字,并且画啥像啥。范宁看到范晔聪慧颖悟,是个可以造就之人,对他的学习也就更加严格。他常用“玉琢方为器,木揉始作轮;勤学为君子,不学为小人”的道理启发范晔,教育范晔多学一些经典之书和治国方略。 不知不觉,范晔已走过了八个春秋。 第三章 幼年读诗经 冬去春来,丹水碧波荡漾,景色十分宜人。蓝蓝的天空挂着几朵彩云,暖暖的春风吹得人心发醉,地中透黄的麦海里飘来一股股清香。 蛙鸣声中,范晔坐于一棵古树根上,手捧《史记》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周公治理天下的文章,哥哥范晏突然出现在他背后,猛然夺去书本道:“砖头,你看,我给你带来了啥东西。” 范晔生气地道:“你没看我正在读书吗?净捣乱!” 范晏道:“别看书了。我在林子的杨树上掏了一窝斑鸠蛋,还有两只没处飞的斑鸠娃儿,今日给你解解馋。” 范晔因为不是嫡生子,平常好吃的东西往往轮不到他嘴上,他和生母赵氏不是吃剩饭就是吃凉菜,鸡鸭鱼肉根本沾不了嘴边。这会儿哥哥拿来一把斑鸠蛋和两个小斑鸠,馋得心里痒痒地说:“这生东西怎么吃呢?” 范晏道:“你真是块小砖头,咋恁没脑子,用火一烧不就熟了嘛!” 范晏说罢从河沟里挖出一把泥,把斑鸠糊了个严实,又摘了几片蕉叶,连泥包裹了几层,剥了几条桑树皮,结结实实地捆好。捡些枯树枝,掏出怀中的打火镰,打着火,将枯叶烧着,把斑鸠蛋和斑鸠娃放于火中央,不断地拢火炭煨起来。范晏虽读书不怎么样,但吃喝玩耍却样样在行。不多时,火堆中便“噼里啪啦”地暴出响声来,随着“嗞嗞”响声,一股喷香的肉味陶醉着范晔的心房。 范晏问道:“砖头。这味咋样?比你读书强吧?” 范晔道:“好香啊!” 范晏扒出一个斑鸠蛋,递给范晔道:“你先尝尝这美味,待会儿斑鸠肉就熟了。” 范晔双手翻换着烫手的斑鸠蛋道:“哥,你成天鸡鸭鱼肉地吃着,还稀罕这些野味儿?” 范晏看着范晔,心中高兴地道:“谁让你不是俺娘生的呢!我要不是看着咱俩同一个爹,连这野味也不给你吃。你是不是感到很苦啊?” 范晔道:“不苦。俺从小就染上了读书癖。一读书什么都忘了。” 范晏道:“啥读书癖呀?我看你读书的目的,只不过是想当官发财,逃出苦海罢了。” “哥哥此话差矣。”范晔辩解道,“世上千万事,唯有读书高。不晓史经、韵律、礼仪。就等于是个睁眼瞎,怎能去做人呢!” 范晏道:“那你就读你的史书吧,我可要吃这斑鸠肉了。” 范晏边说边扒出那烧得发红的泥球,在地上一摔两半儿,掏出油浸浸的斑鸠肉,贪婪地啃了起来。边啃边说:“真香啊!真香啊!” 范晔忍不住嘴馋,便学着范晏,将另一个泥球从火堆中扒出来。刚要向地下摔,范晏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把从范晔手中夺过了泥球。范晔虽小范晏两岁,但他当仁不让。便和范晏厮打起来,谁知那范晏是个草包,不是范晔的对手,被范晔三推两推,一下子推到了那棵古槐树的树根上,范晏措手不及,脑袋向后一仰。脑勺正好磕在树干上,霎时冒出一个大紫血包,疼得他“嗷嗷”叫着,双手抱着头往家中跑去。 范泰大房见儿子头上磕出一个血包,便心疼地说:“我的儿啊,你咋恁不小心!大白天走路还会摔跟头呢?” 范晏边哭边说:“哪是摔跟头,是砖头那小子把我推到老槐树上撞的呀。” 大房不听则已,听后怒火中烧,便破口大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下贱之身,竟敢打起长兄来了,真乃是一个终家破族的祸害。走,跟妈一起找他算账去!” 范晏前头带路,大房扭动三寸金莲,气冲冲地来到老槐树旁,见范晔正在啃着斑鸠肉,二话不说,一手扇着范晔的耳朵,一手扇着范晔的小脸蛋骂道:“小杂种,我叫你欺负俺!小杂种,我叫你欺负俺!” 范晔用小手边遮挡边说:“娘,俺不是有意的,俺不是有意的,你饶了俺吧!” 正在此时,范宁从田地里回来,见范晏妈在殴打范晔,便吼叫道:“住手,那么一个小孩子,经得起你这么打吗?” 范晏妈本想骂一声“狗咬耗子,多管闲事”,扭头一看是自己的公公范宁,便松开手道:“爹,你看看,范晔把范晏打成啥样子了,头都出血了啊!” 范宁看看范晏头上的伤痕,问范晔道:“晔儿,你怎么把你哥打成这样了?” 范晔吓得结结巴巴地说:“爷爷,我不是有意的。” 范晏道:“是他把我推到树上撞的。” 范宁道:“你说说,他为啥推你呀?” 范晏道:“他吃我烧的斑鸠肉。” 范晔道:“他抢我的斑鸠肉。” 范宁生气地说:“好了,好了。你们不好好读书,跑到这儿瞎捣鼓,以后不许这样了,听到没有?” 范晔道:“孙儿记下了。” 大房撅着嘴道:“爹,你就是偏爱范晔,不知道疼爱你这个大孙子。” 范宁道:“你难道让我再打范晔一顿不成,他们都是范家的骨肉啊!” 大房气呼呼地拉起范晏走了。 范宁抚摸着范晔的小脸蛋,说:“疼吗?” 范晔道:“爷爷,不疼。俺娘有时打俺,比这还凶呢。” 范宁说:“以后要学乖点,别惹她生气,她就不打你了。还是多看看史书为好。” 范晔道:“爷爷,这史书上常有联句出现,不知怎样去作联呀?” 范宁道:“作联要遵守三个规则。一是字数相等,二是词性要对,三是平仄相反。掌握好这三点。就能对诗作联了。” “字数相等,词性相对好理解,啥叫平仄相反呢?” 范宁道:“对联是一门投机取巧的学问,重在‘趣’,趣是对联的生命力,越是机关复杂,越能妙趣横生。如‘为人作嫁叶辛花带;育树成材杨乐李贺’这副对联。 上联中嵌有‘叶辛、花带’,可谓是一语双关。下联中的‘杨乐李贺’,是两个文学家的名字。虽然区区一副联句,却蕴藏着很多机关。这不是妙趣横生、让人浮想联翩吗?” 范晔不解地问范宁道:“那究竟何谓平仄相反呢?” 范宁道:“平仄都反映在联句的末字上。上联末字为仄,下联末字为平。说起来容易,作起来难。你只要把韵律弄通了,才能风花雪月、琴棋书画地与人做对了。” 从此以后,范晔一边读书,一边咬文嚼字,不亦乐乎!他还真的把自己弄得像个文人般的风雅起来。 〖bt2〗二 大年三十这天。天空中断断续续飘落着瑞雪。尤其是辞灶之后,那欢乐的爆竹声“噼噼啪啪”,煞是热闹。 范宁从书案旁站起来。拍拍自己的额头,轻轻叹了一声,唉,这《范氏家传》第二卷总算续写完了。没有愧对祖上的遗训啊!他揉揉微微发酸的双眼,伸展一下发麻的脊背,一眼瞥见范晔拿着几张裁好的对联纸,站在厅口,向里张望着,这才忽然想起,今天是大年三十。便问范晔:“晔儿,拿纸做甚呀?” 范晔道:“请爷爷教我写对联呀!” “好啊!快进来磨墨吧。” 范晔走进屋边磨墨边看着满屋的书籍问:“爷爷,你藏这么多书,有多少卷呀?” 范宁道:“从你老祖爷起,咱家世代为官,喜文弄史,日积月累,现存书籍大约在一两万卷吧。” 范晔问道:“存这么多书有啥用?” 范宁道:“它可以使你在历史之外重建一段历史呀。你老爷和我正是在这些书中悟出了不少道理,你看这架子上摆放的,《尚书大全》《祭典》《尚书注》《礼杂问》《范东阳方》《棋九品序录》《古文尚书舜典》《文集》《春秋穀梁片集解》《范氏家传》都为世所重,你爹也著有《今古善言》二十四卷及文集等多种著作哩!这些书能使你避免时间上的猝然遗落,在弥漫的历史隧道中超然自得。” 范晔好奇地问道:“爷爷,这么多书,它能值多少钱呢?” 范宁哈哈笑道:“傻孙儿,它是一个银海,它是一座金山,价值连城,无法计算啊!” 范晔不再追问,使劲地磨起墨来。 范宁展开纸,用压板压着上方,拿起一支斗笔,挥毫写下了上联: “视民如伤,潍邑苍生皆我子”; 范晔看着这副隶书上联,试探地说:“爷爷,我能代劳写下联吗?” 范宁道:“可以呀。玉不琢不成器,铁不打不成钢,这下联就由你来作字吧。” 范晔手握狼毫,思索半天后,作好了下联,挥笔写道: “修己以敬,范晔前辈是吾师。” 范宁捋须笑道:“好啊!好啊!修己以敬,与视民如伤对仗;潍邑苍生皆我子,与范晔前辈是吾师末字押韵,可谓是平仄相反,吾孙大有长进呀!” 〖ht〗爷孙俩刚写完对联,街口忽然传来一阵急骤而清晰的爆竹声,这声音把范晔弄得心头发痒,便不声不响地溜了出去。 往北走两箭之地,便是一条大街。这里只有住户,并无店铺,十分僻静。街口除了有三五个孩子在放爆竹,便是几个来去匆匆办年货的人。有的挎着荆条篮,篮里放着年糕、大葱、萝卜、白菜;有的挎着香烛;有的捧一张色彩鲜艳的财神爷像。 有些人家的大门口,已贴上了崭新的春联。有的是普通的红纸,有的是洒金的对联纸,上面闪着繁星般的金光。乌黑锃亮的字迹,散发着令人陶醉的松烟香味。门楣上,飘着五彩缤纷、刻成吉祥花纹的“过门钱”。迎着大门的影壁墙上贴着斗大的“福”字。下缀草幅小贴,写着“出门大利”、“迎门见喜”、“福如东海”、“吉星高照”等文字。这一切无不是迎接鼠年的到来。 范晔虽对爆竹有感,但觉春联更为有趣。他舍去和小朋友们玩耍的快感,挨家挨户地欣赏起门上的对联来。 看着看着,范晔不由得摇起头来。有一些祈福祈财、祈子祈禄等一厢情愿的联语,使他十分厌恶。像“福禄喜寿”、“招财进宝”、“三多九如”之类。而有几副摹景状物、抒情、烛理的联语,又特别使他喜爱。那“寒随一岁除、春逐五更来”。“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不但朴实无华,而且概括得绝妙。尤其是“日丽远山含淑气,晴烘芳树霭青辉”。和“春风得意花千里,秋月杨辉桂一枝”更是情景交融,一派生机;“书从疑处翻成悟,文到穷时始有神”,“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则富蕴哲理,耐人咀嚼…… 最使范晔留意的,还是春联的书法。有的轻烟飞舞,有的姿致各异,虽然大都平庸、拙劣,却总有几副可人意者。尤其那隶书字体。强健洒脱,笔笔有神,不禁使他驻足流连忘返。 蓦然,一副奇特的隶书对联,映入他的眼帘。在一个狭窄的门洞里,裸露着木色的门板上,贴着一副用褪色朱纸写的春联:“欢欢喜喜人吃枣瓤辞岁;干干净净我嚼莲子过年。”横批是“苍天使然”。字体虽然潦草。但浑厚坚挺,颇见功力。范晔十分不解:这春联不但用旧纸写成,而且词意隐晦,不知何意?便上前叩响了门环。 开门的是一位面带菜色的六旬老人。他见敲门的是一个顽童,便问:“你找谁呀?” 范晔指着春联道:“老爷爷,俺是找给你家写对联的人。” 老人道:“你找他有何事呀?莫非也想让他给你家写两副对联?” 范晔道:“写对联的人不仅字写得好,而且含而不露,要不然,人家将越门而过,怎知你的难处?俺想拜他为师。” 老人道:“看你也不过七八岁,志气还不小哩,可写春联的人来去无踪,怕是早已赶回家过年去了。” “他是哪里人呢?” “听说是涅阳(今邓州)人。” “叫啥名字?” “叫……叫……只听说宗师,具体叫啥,我也说不清楚。” 范晔不再细问,撒开丫子跑回家中,缠着范宁问道:“爷爷,听说涅阳有个老先生隶书写得很好,可有此事?” 范宁道:“你咋问起这事来了?” 范晔道:“孙儿想去拜他为师,学写隶书。” 范宁道:“你算找到名师了。” “他姓甚名谁啊?” “这人姓宗,名炳,字少文。别看他今年不满三十,可已经成为南阳郡有名的书法家。不但画画得活灵活现,而且文也写得洋洋洒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范晔道:“爷爷可否送孙儿去他那里拜师学艺?” 范宁道:“艺多不压身,爷爷一定成全你。” “那咱们快去吧。” “过罢年,爷爷一定送你去。” 这时,范晏在门外喊道:“爷爷,年夜饭做好了,快来吃饺子呀!” 除夕之夜,范家不分老少,不分嫡庶,上上下下,同坐一桌。桌子一圈摆满了美味佳肴,“红烧丹江红尾鲤鱼”、“山鸡展翅”、“毛炖青炒”、“珠莲璧合”、“蚂蚁上树”,应有尽有。这天晚饭,少不了饺子(又叫扁食),范晔坐在范宁对面,夹着热气腾腾的饺子问范宁道:“爷爷,每年三十晚上都有饺子,这是为何呀?” 范宁道:“要说吃饺子,这是一种习俗,二百多年前就有了吃饺子的习惯,其中之意,一是意为合家团圆,二是纪念先贤。” 范晔问道:“纪念哪位先贤呀?” 范宁边嚼着饺子边说:“纪念咱们南阳的张仲景呗!” 范晔又问道:“张仲景是何人啊?” 范宁不慌不忙地道出了张仲景与年夜吃饺子的真情。 原来,东汉末年南阳郡涅阳县(今南阳邓州穰东)有个大医学家,姓张,名机,字仲景。张仲景少年时立志学医,即拜南阳张伯祖为师,学得一手治病救人的本领。后被举为孝廉,出任长沙太守,因宫廷纷争,瘟疫肆虐,民不聊生,便挂冠遁去,辞官为民。张仲景有句名言:“进则救世,退则救民,不能为良相,亦当为良医。” 据说张仲景返乡之时,正是冬季,他看到淯阳河(白河)两岸乡亲们面黄肌瘦,饥寒交迫,不少人的耳朵都冻烂了,心里非常难受。他一到家,就琢磨着找个适当地方,为乡亲们医治冻烂的耳朵。想来想去就叫徒弟和家人在南阳城东温凉河西岸搭个棚子,盘几口大锅,在冬至那天,把羊肉、辣椒和一些袪寒的药材放在锅里煮熬,然后把肉等物捞出来切碎,用面皮包成耳朵样的娇耳,煮熟后分给前来求药的人,每人两只娇耳和一碗肉汤,张仲景给这娇耳和药汤起名为“娇耳袪寒汤”。人们吃了娇耳,喝了袪寒汤,浑身暖和,两耳发热,冻伤的耳朵都治好了。后人学着娇耳的样子,包成饺子,就形成了节日吃饺子的习俗。 范晔道:“原来俺们唱的‘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的民谣,就是来自张仲景啊!” 范宁道:“是啊!他医术高明,使许多人起死回生,可谓是当年的扁鹊在世啊!” 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吃着饺子,喝着自制的黄酒,谈古论今,直到天明。在爆竹声中,又迎来了一个新春…… 几声布谷鸟催开桃花的温馨,数声蛙鸣唤醒翠绿的旷野,塘边柳,烟里不胜摧,金风玉露洗净脸颊,吐出青丝,拨弄着腰肢;东西山坡,花锦云烟,草碧翠流逼丹水;修竹甘为歌舞缓。浓铺堪作醉人茵,又是一个艳阳天。 第十章 喜结连理枝 范晔要娶亲了,但汉代留下来的婚礼还是很繁琐的。 范泰执意按“六艺”之中“五礼”之一的婚礼去办,因为冠婚为嘉礼,遵儒家规矩,婚礼中又有“六礼”,也叫奠雁之礼。雁象征着阴阳结合,雁不乱配,又象征着纯洁与忠诚。故此,从男方托媒求亲那日起,到迎新娘进门为止,有六道手续要办,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币、请期、迎娶。完成了这六道手续,才能把媳妇娶到家里。 范晔是儒门弟子,故其父范泰要求按“六礼”去办,范晔也就不再执意从简,随即确定了完婚日期。 这一来,忙坏了亲朋好友,有的搭筑锅台,有的买花装被褥,有的收拾新房间,单等范晔前去迎娶宗柳的到来。 且不说范泰与赵氏此时此刻的心情。却说范晔与伴娘范英及侄儿,启程后的第三天,来到了阔别已久的涅阳城,在宗炳家门前停了下来。当范晔看到宗炳家门上贴着崭新的大红喜字时,不禁喜上眉梢。原来是五天前,宗炳收到了彭城王发来的喜帖,喜帖上写明了范晔前去迎娶宗柳的日子。故而宗家早有准备。一切安排停当,单等姑爷上门迎亲。 当范晔急不可耐地跳下车时,岳父宗炳和岳母岳氏已亲自迎接女婿来到了车前。 范晔走上去施礼道:“小婿拜见岳父岳母大人!” 岳氏急忙搀扶道:“哟,都是一家人了,一个女婿半个儿。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宗炳道:“快请蔚宗草堂用茶。” 范晔前边走,宗炳夫妇两厢相陪,傧相和伴娘及众乡亲们尾随于后。到草堂客厅后,二位老人坐于上席,媒人宗悫把一只雁交给宗炳。范晔又深施一礼道:“小婿叩见岳父岳母大人!” “姑爷。快快请起!” 宗炳搀扶着范晔,把雁放于一旁道:“请姑爷上座用茶!” 宗柳已打扮停当,正坐在内房等候。 范英对宗炳道:“世伯,时辰已到,请出新娘。” 宗柳出房后,向父母施了叩拜大礼,禁不住哭了起来。 岳氏为女儿擦着泪说:“好女儿,今日是你出嫁的大喜日子,要高兴才是啊。” 宗柳道:“你们就我这一个独生女儿,我走后。你们咋办呀?” 范晔道:“岳父岳母若想去建康,就和我们一起过,小婿一定视岳父岳母如亲生一样!” 接着范晔向宗柳鞠躬,宗炳老夫妻俩伴着新郎走于前边,两个伴娘陪新娘尾随其后。 出了大门。范英扶宗柳上了第一辆车。范晔随后坐于车前辕上,车夫把赶车鞭交给范晔。只见范晔扬鞭一甩,随着“啪啪”两声脆响,那马身子一纵,迎亲的车走向宽阔的大路,马不停蹄地向建康城驶去。 经过三天两夜的奔波,终于到达了建康城墙脚下,范晔把马鞭子恭恭敬敬地交予车夫,跳下第一辆车,换乘第二辆车。他必须提前赶回家,在门口迎接新娘。此乃古时迎娶规矩,以示对女方的尊重。 这一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大街小巷熙熙攘攘,小孩子们欢歌雀跃,妇女们嬉戏骂俏,都把目光投向气宇轩昂的新郎,那些风华正茂的小伙,看着那姿色姝丽的新娘,不禁啧啧称赞。 迎亲车停在范泰府邸大门口,新郎范晔早在门前迎候,只见他深深作了揖,便上前搀扶新娘宗柳下车,进了庭院。 傧相刘湛主持婚礼,在一阵乐器声中,一拜天地,二拜父母,夫妻对拜,进入洞房。 正当婚礼结束时,门外仆人高呼:“彭城王驾到!” 一脸喜相的刘义康,阔步走入庭院,先是对范泰拱拱手表示祝贺,随后又对新郎新娘道:“恭贺参军与夫人新婚之喜,祝你们百年偕老,举案齐眉,多生贵子!” 范晔和宗柳深深地向刘义康鞠了一躬:“谢王爷恩典!” 刘义康向外边招了招手,侍从们把一块大匾抬了进来,众人一看,上书“恭贺新婚”四个金光闪闪的隶书大字,人们顿时欢呼起来。 范泰喜气洋洋地把刘义康让进了客房。 这天晌午,范家举行了盛大喜宴。席间,按照习俗,范晔夫妇俩逐一给客人们敬了喜酒,客人们吉利的祝贺语随处都可以听到,有的是“珠联璧合,凤翥鸾翔”,有的是“凤凰鸣矣,琴瑟交之”,有的是“白头偕老,同心永结”,有的是:“夫妻恩爱,早生贵子”。宴席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客人们才面带醉意地纷纷离去。 新婚之夜,宗柳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姣美动人,尤其她那面如荷花、唇红齿白、山根端正、眉清目秀的面孔和体态修长的身段,不禁使范晔心花怒放,他迫不及待地与宗柳喝过交杯酒后,便脱衣就寝了。 两人心中像喝了蜜糖一样,洞房内不时地传出他俩的窃窃私语声…… 〖bt2〗四 〖ht〗在范晔和宗柳成亲后,刘宋王朝又发生了具有历史性的变化。高祖刘裕驾崩后,自然由长子刘义符继位。少帝时年一十七岁,恰逢爱玩年龄,时常游戏无度,好与左右狎昵,朝廷大事全权委托大臣,遣诏尚书仆射傅亮为中书监尚书令,与司空徐羡之、领军将军谢晦、南征大将军檀道济同心辅政。 几位大臣根本不把少帝刘义符放在眼里,早在高祖活着的时候,谢晦曾劝告道:“陛下年高体弱,应该思考万世帝位的事情。君王神位至重,不应该使没有能力的人袭此帝位。” 刘裕想了想问道:“庐陵王刘义真如何?” 谢晦道:“德轻于才。非人主也。” 刘裕道:“今日之事,本所甘心,义符确实没有什么耸人听闻的大错,既无凶酷杀戮大臣,又没有宫闱**的恶行。说到底就是爱玩。日后,谢爱卿要悉心辅佐才是。” 谢晦道:“承蒙皇恩,微臣就把小王爷扶上马,送他一程。” 刘义符继位后,暗中准备好久,欲与谢晦交谈,很想给这位父皇身边的红人留下深刻印象。谁料想,谢晦对刘义符早有成见,总是爱答不理。 谢晦、徐羡之、傅亮等人早就暗中策划废掉少帝。次立者理应是刘义真,可这位少主王爷不为几位大臣看好。就先上书奏列他的罪行,废为庶人,迁到新安软禁起来。接着,几位大臣又把德高望重的武将江州刺史王弘和兖州刺史檀道济召入朝中,告以废立之谋。少帝在华林园搭了个市场。亲自穿上商贩服装。买卖东西取乐,兴尽后又与左右登船巡游天渊池,夜里困后就宿在船上。檀道济奉诸文臣之命,引兵突入,徐羡之等人随后,少帝未及穿衣,军士闯入,立杀两个侍者,少帝手指也受了伤,被扶出东阁。缴了玺绶,由士兵押送回太子宫软禁起来。 众大臣谎称皇太后宣旨,废少帝为营阳王,迁到吴地的金昌亭软禁,不久派人杀他。少帝尚武力,见来人杀自己,就挣脱而逃,一直跑到昌门的大门口,才被追赶的士兵们用木杠敲击脑袋而亡。接着,徐羡之又派人杀刘义真于新安。然后,百官备法驾迎武帝第三子宜都王刘义隆于江陵。礼部尚书蔡廓在事变后对傅亮道:“营阳王在吴地,应该厚加供奉,一旦有不幸发生,你们这些大臣肯定有弑主之名。如此想立身于世,又怎么可能呢?” 傅亮道:“我当时和徐大人商议时,听到要杀少帝,便派人快马阻止,信收到时少帝已经被杀,宜都王刘义隆临危不变,刚毅果决,处事不凡,的确有英主之姿。” 江陵诸将听说少帝和庐陵王刘义真双双被杀,都是疑虑重重,纷纷劝阻刘义隆不要去建康继位,以防又被大臣杀害。宜都王属下司马王华力排众议道:“先帝有大功于天下,四海所服。少帝虽不堪重任,但天下人望无改。徐羡之中才寒士,傅亮出身布衣诸生,都没有司马懿和王敦大将军那样篡夺的心机。庐陵王义真聪明严断,如果继位后肯定不能容忍这几个人,故而被杀。几位重臣认为殿下您宽容慈仁,而且越过义真迎戴您,希望您心里感激他们,由此握权自固,他们以少主待您,应该没有太多的妄念。” 刘义隆听后,果断决定,毅然东行。见到傅亮,问道:“傅爱卿,少帝及庐陵王为何被杀?” 傅亮又惊又喜,流汗沾背,口不能言。 刘义隆以自己亲信严兵自卫,乘船直达建康,即皇帝位,是为文帝。 徐羡之等人觉得宜都王原来掌握的荆州是军事重地,就委托谢晦为荆州刺史为外应。谢晦和蔡廓道别时问道:“蔡大人,我能免祸吗?” 蔡廓道:“谢大人受先帝顾命之恩,废昏立明,道义上说得过去。但杀了人家两个哥哥又在殿下称臣,挟震主之威,据上流之重,以古推之,免祸太难啊!” 谢晦开始以为出不了建康,上船后回头一望,高兴地对蔡廓道:“今得脱矣!” 蔡廓道:“谢大人不要高兴得太早,要提防无形之网向你撒来才是。” 果不其然,宋文帝继位后,先以高官厚禄,稳着几位大臣,任徐羡之为司徒,王弘为司空,傅亮加开府仪同三司,谢晦加封卫将军,檀道济晋号征北将军。 事过三年,宋文帝见时机成熟,便下诏暴露徐、傅、谢数人的罪恶,命令有关部门捉拿法办。中书省的谢世休得知消息后,慌忙派人通知徐、傅二人。徐羡之跑到城郭烧陶的洞子里上吊自杀。傅亮跑到路中被堵截,抓回武帐冈。宫殿中,文帝下诏道:“念傅亮江陵奉迎的诚心,当使你诸子无恙。” 傅亮高傲地问道:“你这样肆意杀戮大臣,当初真不该拥立你为皇帝,我等瞎了眼睛!” 于是,宋文帝诛杀傅亮和徐羡之二子、谢晦儿子谢世休后将傅亮的妻儿们流放到建安去了。 谢晦正在帐中与司马庾登之商议伐魏之计,忽有人入报道:“不好了,司徒徐羡之、左光禄大夫傅亮,已身死家灭了!” 谢晦听后,不禁跃起道:“果有这等事吗?” 言未完时,又有人入报道:“不好了!不好了!黄门侍郎二相公,新除秘书郎大公子,并惨死都中了!” 谢晦“唉哟”一声,晕倒在座上。左右急忙抢救,灌入姜汤,方才醒了过来。 谢晦有二女三男,大女儿嫁与彭城王刘义康为妻,二女儿嫁与新野侯刘义宾为妻。长子谢世休为秘书郎,二子谢综、三子谢约都在朝中谋事。其势力不可低估。想到文帝不会放过自己时,便组织精兵三万,意欲抵抗朝命。 文帝得知消息后,从广陵召回檀道济,说:“谢晦在荆州抗表犯上,威胁建康,不知你有何良策?” 檀道济道:“谢晦老练干达,富有谋略,我过去与他同从武帝北征,入关十策,有九策出于谢晦胸中,但他无从率军决胜于疆场,戎事非其所长。若陛下信任,可让微臣领命征讨。但老臣有一个请求,不知当否?” 文帝道:“檀将军请讲!” 檀道济道:“若能将彭城王府范参军调属下为右卫将军,必能一战将谢晦擒之。” “朕准你的请奏。”文帝即刻下诏,命檀道济统军数万,以范晔为先锋,择日溯江而上,一举平叛谢晦抗表集团。 平叛立战功 说范晔接旨后,来不及和妻子告别,便急匆匆地去檀道济那里报到去了。 檀道济正在军帐中查看地形,忽见范晔全副武装进到帐来,便起身相迎道:“范司马,范参军,啊,不,范将军,你来得正好,皇上亲命你我前去荆州平叛,这可是你为皇上立功的机会到了。” 范晔道:“谢大将军提携,不知何时发兵?” 檀道济道:“明晨子时。” “走陆道还是水道?” “以你之见走水道还是陆道?” 范晔道:“以属下之见,先走陆道,再转水道。” 檀道济问道:“此话怎讲?” 范晔道:“陆地进军神速,能以最快的时间逼近荆州。水道虽不及陆道,但能对叛军形成包围之势。” 檀道济道:“说得好,正合本将军之意,你我分头备足粮草,午更时分,进军荆州!” 却说荆州刺史谢晦,得到檀道济率军前来攻打荆州的消息后,即命其弟领兵万人,与侄儿谢世猷、司马周超、参军何承天等留守江陵。自己则带兵三万,令庾登之总参军事,由江津直达破冢。水路上舳舻相接,旌旗蔽空。谢晦望流长叹道:“谁叫你造反呢?既然宋军前来平叛,我也就不仁不义,与你一决雌雄了。” 当船只行至江口时,前哨来报:“宋军船只已逼近巴陵。”谢晦见庾登之一言不发,稳坐舟中,便问参军庾登之道:“为何按兵不动?” />庾登之道:“此时正降大雨。” 谢晦道:“天降霪雨,彼此皆同,宋军不怕大雨。我们就怕大雨不成?” 谢晦催促庾登之进兵,庾登之道:“水战,莫若火攻,现在天气未晴,只好准备火具,等待大雨停后发兵。” 庾登之本来不愿随谢晦抗表谋反,只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便指派小将陈祐督刈茅草,将柴草捆挷起来,悬挂在帆墙上,待风干日燥,充作火具。 三日后,雨住天晴,庾登之命中兵参军孔延秀进攻彭城州。此时,檀道济已率军在洲滨形成包围之势。由偏将萧欣领兵守着,谁知那萧欣胆怯无能。自己躲在阵后,不敢出来抵抗。当孔延秀驱兵杀来之时,他却弃军逃跑。孔延秀乘胜追击,火烧宋营,收复了彭城州。 范晔闻听萧欣败阵而下,不免心惊肉跳。命诸将退回屯夏口,他唯恐叛军再来袭击,便遣人火速告急檀道济。檀道济率军来援。军队又大振起来。 谢晦闻听孔延秀得胜,即刻给宋军复表一道:语多骄肆,内有枭四凶于庙廷,悬三监于绛阙,申冶之匪辜,明藩之无罪,臣当勒众旋旗,还保所任等语。这表文中所说两藩,一说自己,一说檀道济。他以为与道济同谋,必难独免,所以替道济代为解免。哪知辅主西征的大元帅。正是檀道济。 谢晦表文还未来得及派人送出,军报已来,说是檀道济与范晔会师,正渡江前来。吓得谢晦仓皇失措,不知所为。正在慌乱之中,孔延秀亦已败回,报称彭城州又被宋军夺去。谢晦无可奈何地向前方望去,远远看到战舰前来,当他看到只有一二十艘船只时,便对孔延秀道:“来兵不多,你们不必恐慌!各舰呐喊扬威,准备迎战!” 宋军战舰来到江心,忽然停了下来,并不前去交战。谢晦不敢强攻,也按兵不动,两军对峙下来。 日落后,忽然东风大起,檀道济和范晔乘风破浪,把谢晦包围个水泄不通。谢晦也弄不清有多少兵船,且处处悬着檀字旗号,来舰如飞而至,且锣鼓喧天,惊得谢晦慌忙下令迎战,谁知他手下都是些无用之人,不战先溃,顷刻四散。谢晦只好返回巴陵,但又想到巴陵狭小,必不能守,索性连夜乘小舟,向江陵逃去。 司马周超在击退刘粹后收兵回城,忽见谢晦狼狈奔还,已知全军溃败,不由得忧惧交加地对谢晦道:“大人,先回城中歇息,属下全力坚守。” 谢晦道:“有周司马防御,老夫就有指望了。” 周超假意博得谢晦的欢喜,竟然趁夜阑人静时,带兵潜出,连夜投奔了范晔。 谢晦失去周超,越加惶急,又闻守兵散溃,慌忙与弟谢遁及侄儿世基等人,跃马出城向北逃去。谁料谢遁体壮膘肥,不能骑马,只有沿路步行。谢晦边走边停,到达安陆时,范晔早已等候在那里,使得谢晦七人,竟无一人走脱,尽被拘于囚车。解送途中,庾登之、何承天、孔延秀等,一一悉数迎降。 檀道济与范晔班师凯旋,入都后,刘义隆敕诛谢晦、谢遁、谢世基、谢世猷,并从狱中提出谢亦一并斩首。 临刑前,谢世基仰面吟道:〖htk〗 〖jz(〗伟哉横海鳞, /> />壮矣垂天翼! 一旦失风水, 翻为蝼蚁食!〖jz)〗〖ht〗 谢晦不觉技痒,随口续说道:〖htk〗 〖jz(〗功遂侔昔人, 保退无智力, 既涉太行险, 斯路信难陟。〖jz)〗〖ht〗 叔侄吟罢,伸头就戮。忽有一少妇披头散发,号啕而来,见了谢晦,抱头大哭。刑官因刑期已到,劝令躲开。那少妇与谢晦告别道:“大丈夫当横尸战场,你为何斩道市曹?” 谢晦凄然道:“事已至此,不必多说了!” 说话间,一声炮响,头随刀落。那少妇两眼一瞪,晕倒在地上。你道那少妇何人?原来是谢晦长女,彭城王刘义康之爱妃。从人把她救醒,抬入舆中,飞速而去…… 建康城武帐冈大殿内。君臣同乐,举杯共饮。宋文帝刘义隆一时兴奋,赦免了归降同党庾登之、何承天等人。念檀道济等人平乱有功,加封他开府仪同三司,兼江州刺史;到彦之、刘湛为侍中,封范晔为秘书监。 刘义隆为何封范晔为秘书监?因为范晔不仅善经史又懂得韵律,一是皇宫书馆需要这样的人才。二是范晔敏锐机智,自己身边也少不了一个谋士,这样一来,范晔就能经常伴随左右。 被封的大臣们谢恩后,刘义隆道:“诸位爱卿,朕欲往石头城,谁愿意同去呀?” 在场的大臣们异口同声地道:“微臣愿意陪陛下前行。” /> 昨夜里下了一场小雨,今日的路上,青翠的树木、绿色的草坪被细雨精心地洗涤一番后。平坦的路石毫无纤尘,嫩嫩的树叶上反射出一种为雨珠所润湿的点点光泽。 在通往石头城的石道上,鸣锣开道,金瓜斧钺两边排列,帝在龙车,绣袄锦衣前呼后拥地向石头城走去。 刘义隆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往石头城呢?原来石头城中有两座监狱。一座为廷尉大牢,一座为南牢。皇子王孙和朝廷命官犯了罪关在廷尉大牢,平民百姓犯了法关在南牢。自从东晋到刘宋以来。有多少人出出进进,但总有不法之徒,以身试法,落下了断头的下场。刘义隆在平定谢晦之际,带大臣们来到这里,为的是给他们敲响警钟,以示教育。 刘义隆登上石头城,望着廷尉大牢问刘湛道:“刘爱卿,你可知这大牢中现在关押有多少个罪犯呢?” 刘湛支支吾吾道:“这……” “有多少个侍中?” “这……” “有多少个吏部郎?” “这……” “有多少个武将?” “这……” “有多少个文官?” “这……” 刘义隆不耐烦地道:“你怎么一问六不知?真的是比一问三不知高出一筹啊!” 刘湛俯身道:“卑职失职,罪该万死。” 刘义隆问范晔道:“范爱卿。你给刘爱卿说说,这里到底关押了多少罪犯,有多少个侍中。有多少个吏部郎,有多少个武将,有多少个文官。” 范晔道:“回禀陛下,侍中两个,吏部郎三个,文官十个,武将三十,一共关押罪犯四十五人。” “还是范爱卿是个有心人,一点不错,正好关进去了四十五人。”刘义隆很是欣赏范晔的精练与口才,于是又问范晔道:“他们为何关进大牢呢?” 范晔道:“有的欺诈百姓,有的与皇上分庭抗礼,有的投敌叛国……” 刘义隆道:“说得好!一个朝廷命官,只有忠于朝廷,才能为朝廷尽职尽责,否则就失去了做官的责任,就会受到惩处,就会被关进廷尉大牢。” 刘义隆是个多情多义的君主,他见此行已经达到目的,应该让平叛归来的诸将们好好休息几日,便声称身体不适,就打道回宫去了。 〖bt2〗二 〖ht〗国子祭酒范泰府内,一进门有一座假山,山后有一片荷花池,荷花池后面是一处坐北向南的四合院,东厢房内住的是范泰与大夫人。西房住的是二姨太赵氏和范晔夫妻俩,范晔夫妇已经有了两个儿子,长子叫范蔼,次子叫范遥,现今宗柳又怀孕在身,可谓是夫妻恩爱人丁兴旺,大院内不时传出了欢声笑语。 范泰遵守父亲范宁的遗言,没有和弟弟范弘之分家,搬到建康后,仍在一起生活。范弘之管理着家中的大小事务,十分辛苦,但没有一点怨言,大夫人虽和姨太赵氏过去有些不和,现今也没有翻过脸,范暠和范晔同朝为官,不常回来,妯娌们倒是你谦我让,子女聪慧,家教甚严。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范府都是十分美好的。 宗柳自和范晔成亲后,尊老爱幼,不仅受到公婆弟妹们的爱戴,而且用自己的才能,把卧室布置得很不寻常。靠后墙架的是一张紫红色雕花檀木床,床前挂着大红绣花幔帐。床上放着南阳丝绸绣花被,被子上放着一对鸳鸯枕;东面贴墙摆着一个铜镜梳妆台,台上放着香料及胭脂,靠西墙的书架上,不仅放着《史记》《汉书》《三国志》及祖辈们编纂和撰写的各种书籍,而且放着一些精美的工艺品,尤其那南阳黄石砚和狼毫独玉笔筒上雕的龙凤呈祥。十分引人注目。屋内还有棋盘、茶具和各种乐器,都十分有序。数盆兰花的上面,悬挂着自画的一幅丹江口岸山水画。画图上洁白如洗的云空中,耸立着淡黄色的山峦,山峦层层叠叠,险峻峥嵘;大气磅礴的丹江水中,倒映着古木苍松及雄鹰的身影,尤其配上范晔那苍劲有力的隶书题字,显得十分醒目。 正当宗柳教范蔼、范遥读完“人之初。性本善”之后,预感到夫君可能今日回来,便拎起抹布,打扫起卧室来。她要给夫君一个干净畅洁的环境,给夫君一个暖暖爱爱的家庭。当她弹去丹江口岸图面的灰尘时,夫妻恩爱的情景不禁夺目而出。是他到厨上给她**吃的饭菜,是他到杭州给她买回了杭州绸,是他逗她玩乐开心。特别是她生孩子坐月子时,是他经常陪伴在身边,生怕她生气和累着。这一切使宗柳既满足又顺心,要说不顺心的话,要是能带着孩子和夫君长期同吃同住同娱,那该多好啊! />“汪汪汪。” 洁白如雪的小狗咪咪,摇着尾巴走了进来,宗柳知道范晔最喜欢这只小白狗,一把把它抱在怀中,一边捋着毛一边说:“咪咪。是你的主人回来了吗?” 宗柳抬头一看,原来是范英领着外甥谢约回娘家来了,她赶快放下咪咪。道:“哦,是妹妹和约儿呀!快请坐。” 范英道:“嫂嫂,遥儿呢?约儿早几天就嚷嚷着要找他大表哥来玩。” 宗柳道:“刚才跟他爷爷出去迎接他爹去了。” “遥儿跟他爹一样,从小就爱读书学习。” “妹妹,约儿不也是聪明可爱吗?” “是的,是的,我四哥这两天没回来吗?” “平叛归来后,皇上封他为秘书监,本应回来看看,可他又陪同皇上去了石头城,可能快回来了吧!” />谢约扑向宗柳道:“舅妈,你教我画画吧?” “好啊!” 他们刚刚展开画摊,忽听门外人声嘈杂,宗柳道:“约儿,是你外公和舅舅、表哥他们回来了。” 于是,众人都起身前去相迎。 谢约道:“外公好,舅舅好!表哥好!” 范泰道:“约儿,见到你很高兴!” 范晔道:“约儿,想舅舅了吗?” /> “想!” /> “哪儿想?” “这儿想。”谢约指着心窝说道。 范晔道:“好!好!好!舅舅有话对你母亲讲,你先和你表哥到荷花池边玩一会儿好吗?” 范遥拉着谢约向荷花池跑去。 范晔对范英道:“妹妹,哥哥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啥好消息啊?” “综儿要做官了!” /> “好啊!好啊!我儿终于有出头之日了!”范英深情地看了一眼范晔和范泰,禁不住落下了眼泪。 什么事使范英如此悲伤?话还得从范英嫁给谢述说起。 东晋末年,陈郡谢氏与王家并称,臻于极盛,到了南宋,谢氏一家就有20余人进入仕途。范泰有一次去谢晦那里做客,谢晦让侄儿谢述作陪,席间,谢晦以诗为令,一人作上句,一人对下句,下句对不上者,罚酒三杯。谢晦吟完上句“共君今夜不得睡”后对 范泰道:“范大人,请你对下句吧。” 范泰捻须道:“人唤他做井木犴。” 谢晦道:“对得好,不罚酒,请范大人出上句,让述儿接下句。” 范泰吟出上句:“畴昔少年时。” 谢述对下句道:“皆以归大造。” “请述儿出上句,谢荆州对下句吧。”范泰道。 谢述吟上句道:“华发飘悴容。” 谢晦吟下句道:“若虎栖怀抱。” 三个人都是当时有名的大文人,对来吟去竟无一人喝酒,范泰问谢述道:“述公子,吟诗老成。不知年庚几何?” 谢述道:“晚辈今年二十有二。” “不知可否成亲?” 谢述脸一红道:“不才晚辈,如今还是光棍一条。” 范泰看谢述老练诚实,得知谢述还未成亲,回家后便托人为女儿范英上门说亲去了。也该范英有幸嫁于谢氏,一来二往,媒人促成了好事,经过采纳等六礼。范英与谢述结成了百年之好,头年生下谢综,五年生下谢约,至今已有十五个年头。 由于谢晦抗表,谢述也得到了株连,眼看着综儿长大成人,虽精通诗经,擅于文章,但就是没人提携。总是走不上仕途。为此,范英常常埋怨父亲和哥哥不为综儿前途着想。她这次回来,其实还是为综儿的事,再次来求父亲和哥哥的。 范晔见妹妹落下泪来,不知何事又引起妹妹的不乐,便关切地道:“妹妹。综儿马上就要入朝做官了,你怎么不高兴,反而哭起来了?” 范英道:“我不是哭是高兴啊!” 范晔道:“好了。好了!进屋说话吧。” 父女们、哥妹们回到屋里坐定,宗柳沏上西湖龙井茶,急不可耐地问范泰道: “爹,你是如何为综儿谋得一官半职的?” 范泰道:“爹是舍着老脸去求司徒王弘的呀!” />范英道:“司徒王弘让综儿做什么呢?” “王大人让综儿在他府上做主簿。” “主簿是干啥差使呀?” 范晔道:“主簿就是掌管文书簿籍及印章和起草文件的文职官员。” 范英道:“那俸禄有多少呢?” 范晔道:“大概是每月一百钱。” 范英道:“主簿不是重要的官职吧?” 范晔道:“是一般的官职。” “论综儿的学问,岂不是大材小用了吗?” 范泰不耐烦地道:“英儿,只要综儿有真才实学,朝廷以后会破格录用的。” 范英道:“这么说来,俺也就放心了。” /> 范遥拉着谢约的手跑回来,带着稚气地呼叫道:“表哥当官了,今天能喝上喜酒了。” 范遥的童言。引逗得众人一时来了食欲,随即让仆人端上酒菜,一直吃喝到月挂中天…… 夜。静极了,唯有远处传来几声狗叫,打破了这午夜的寂静。西厢房范晔的卧室内,仍然亮着烛光。 宗柳身裹红被,青丝铺枕,如垂肩乌云,一双红红的眼睛里,显露出无限的春恋。她半仰卧在帐中,情不自禁地说道:“夫君做上了秘书监,就要到皇上身边去做官了,为妻真是舍不得你走呀!” “看你说的,我这是去朝上做官,能够跟随皇帝左右,前程远着哩,你应该高兴才是。” “为妻自然心中很是高兴,但有两点担忧啊!” “哪两点?” “第一担忧你远离家门,形影孤单,冷热饥饱没人照顾。” “这没什么,我一个人在外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范晔又问宗柳道:“你担心的第二点是什么呀?” “夫君秉性刚直,不适应官场上的应酬。俗话说‘伴君如伴虎’,我是怕你仕途不顺啊!” “这个嘛,我会慢慢适应的。” “那我就放心了。” 红烛闪了几下,眼看夜色已晚,宗柳向范晔一笑,甜甜地道:“时间不早了,快歇息吧。” “知道了。” 范晔脱掉衣袍,躺在床上,把宗柳紧紧搂在怀里,许久许久,俩人还在说着贴心的话儿。 第十二章入朝显才能 武帐冈皇宫御书房内,又增加了不少书。有竹简书、有帛书、有纸抄写的纸袋书。范晔将竹简摆放到专用书架上,把帛书藏在书柜内 ht,翻阅起纸抄书来,这些纸抄线装书,不仅装帧整齐,美观好看,而且内容各具特点,范晔在整理这些纸质书时,为了给以后查找资料带来方便,便按照西汉目录学家刘歆的《七略》排定,使整个御书房看起来井井有条。 正在此时,一个王子皇孙模样的少年,嘴里吹着呼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书佐见状,慌忙躬身迎上前,道:“少爷,今日秘书监范大人在此整理新增加的书籍,暂且停止阅览。请少爷改日再来。” “大胆!放肆!”少年高傲地训斥书佐道:“你怎敢将著作佐郎拒之御书房外!” 范晔听罢,抬头朝少年看了两眼,心中很是纳闷,这御书房除了皇上和朝廷重臣在此阅览史经典籍以外,其他人是不能随意进来的。这个自称著作佐郎的少年,既不是皇子王爷,又不是朝中重臣,竟如此盛气凌人。他究竟是何人呢? 原来此人姓徐,名湛之,字孝源,小名仙童。说起徐湛之,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皇宫故事哩!这皇宫故事,不能不从高祖刘裕说起。 刘裕,字德舆,小名寄奴。祖上是彭城县绥舆县人。上溯到二十一代的祖宗,是汉朝楚元王刘交。而刘裕出生的彭城,正是当年的楚国故都。晋朝时中原大乱。这一支刘氏迁居丹徒京口里。所以刘裕是出生在这里的。 刘裕的祖父曾任东安太守。父亲刘翘任职本郡功曹,因此刘家不但算得上是士族,也算是个富家,很得当时人们的重视。平原太守便把女儿赵安宗许配给了刘翘。刘翘和赵安宗婚后的第四年,生下了儿子刘裕。据说,这夜的产房通宵被神光照得明亮耀眼,还有甘露降在了刘家祖坟的树上。这一切预示着这孩子大有来历,将要兴旺刘家。然而。就在屋外等待的刘翘,为得到头生儿子而欣喜若狂的时候,年仅二十一岁的赵安宗却因产后血崩,死在了产床上。 脐带未落的刘裕该由谁来抚养,刘家的大小事又该由谁料理?无论刘翘是否情愿,他都不得不很快聘娶了继室妻子。 这位继室,就是未来的刘宋太皇太后萧文寿。 萧文寿虽说是继室,但娘家并不比赵安宗差,她的祖父萧毫曾任御史,父亲萧卓曾任洮阳县令。也许是时世混乱。二十二岁的萧文寿求配不易,这才嫁给了刘翘。 萧文寿嫁入刘家时。并没有立刻见到刘裕——也许是刘翘对发妻之死心有不甘。总之,他曾想放弃这个孩子。而就在这时,同族兄弟刘万夫妻搭救了刘裕。刘万的妻子杜氏将本属于次子刘怀敬的母乳给了刘裕,刘裕两岁之前,都是生活在杜氏身边的。 萧文寿为刘翘生下刘道怜、刘道规两个儿子后,说服刘翘,将刘裕接到了身边,不巧的是,正当盛年的刘翘却猝然去世。作为大哥的刘裕,为了家中生计,不得不上山砍柴、割草,不停地编织草鞋上街叫卖。从此,这个士族家庭没有半点书香,只有拳脚棍棒。 一天,刘裕在林间碰上一条数丈长的蟒蛇,挡住了去路,他立即对准大蛇举斧就砍,大蛇负伤后即刻窜入深林。第二天,刘裕再次来到昨天砍柴的地方,却听到林中有簌簌的声响。他好奇地一看,原来是十几名青衣童子正在林中捣药。刘裕不禁心生疑惑,就问青衣童子:“这深山怎么还有人家?” 童子道:“这话问得好生奇怪,我们是山里的老住户,好几座山都是我们大王的!” 刘裕问道:“你们捣药干什么?” 童子道:“我们大王昨日被刘寄奴砍伤,将这些草药捣烂敷上,就能痊愈了。” 刘裕一听,明白昨天被自己砍伤的是个蛇精,心里害怕,又探询道:“你们大王已得道,他会报复那个刘寄奴吗?” 童子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刘寄奴日后要做皇帝的,谁敢杀他?” 刘裕不禁顾盼自己,原来的一丝胆怯顿时一扫而光。厉声喝道:“我就是刘寄奴!” 童子一听,吓得失声大叫,四散逃跑,刘裕便将童子留下的所有草药,悉数据为己有了。 后来刘裕沙场征战,士兵们的刀剑之伤,都用这种草药治疗,无不灵验,人们因此给这草药起名就叫——刘寄奴。 刘裕长到十八岁时,由继母做主,与郡里功曹臧隽的女儿臧爱康结婚。臧爱康虽是小家碧玉,但秀外慧中,性格含蓄温婉,很会持家,她坚信刘裕是个能干大事的人,以她的柔情和宽怀抚慰着刘裕孤独的豪情和放纵的野性。妻子的好,反而使刘裕更加有愧于心,不得不为全家的衣食奔忙了。 不久,臧爱康生下了一个女儿,起名叫刘兴弟,为了爱女,刘裕厚着脸皮去岳父家借粮,岳父却奚落道:“你不是常说自己是真命天子吗?怎么连一般人也不如,老婆孩子都养不起,白披了一张男人皮!” 岳父的痛骂,坚定了他投军从戎的决心,次日,便拜辞继母萧文寿,告别妻子臧爱康和女儿刘兴弟,又告诫两个兄弟刘道怜、刘道规,要他们好好侍奉母亲,用心做活。再叮嘱臧爱康照顾好母亲抚养好女儿之后,便赴广陵投奔冠军将军孙无冬去了。 刘裕走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给家乡和亲人们一点音讯,可爱的女儿刘兴弟成了臧爱康生活中的唯一支柱。 几年后捷报传来,刘裕因屡立战功升为司马。在击灭孙恩、大败强藩中累功至巨。成为北府军的著名将领。 此后。随着战场上的扬名立功。刘裕的官衔越来越高,从建武将军、下邳太守、中兵参军到彭城内史,渐渐成为门阀士族所依靠和团结的庶族阶级的代表人物。 元熙二年(公元420年),刘裕终于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宋”,定都建康(南京),也就是刘宋王国,时称开国皇帝——宋武帝。 刘裕虽然当了皇帝。但他并没有忘了臧爱康和女儿刘兴弟。他不仅把死后的臧爱康的梓棺从丹徒迎至南京,封臧爱康为武敬臧皇后,还封女儿刘兴弟为会稽公主。并亲自为会稽公主刘兴弟挑选女婿——振威将军、彭城及沛郡太守徐逵之为驸马。并委托刘兴弟主管公府、王府乃至皇宫的一切事务。 在刘兴弟和徐逵之婚后的第二年,他们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就是前面说到的著作佐郎徐湛之。 刘裕对这个外孙儿很是看重,他可以和他以后所生的七个儿子中最喜爱的儿子刘义恭一起跟随左右,形影不离,以至于封未立尺寸功劳的徐湛之为“枝江县候”。 刘裕去世后的两位皇帝刘义符和刘义隆既敬畏姐姐,又爱慕姐姐,自然也不敢亏待外甥徐湛之。元嘉二年。宋文帝即位后,又封徐湛之为著作佐郎。 徐湛之之所以骄横跋扈。是皇上宠信过度、会稽公主袒护的结果,他从来没有把皇亲国戚以外的人看在眼里,更何况一个秘书监呢。 范晔见徐湛之训斥书佐,便走过来道:“我还以为是哪位王孙贵族哩,原来是著作佐郎呀,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你还是回去吧。” 徐湛之脸一仰道:“没有我去不得的地方!” 范晔挥笔写下三个隶书大字,扔到地上,忍了又忍道:“地上有字,小心踏上。” 徐湛之往地上看了看道:“半天是‘周全我’三个字,我还以为是皇上留下的什么圣旨呢。踏上了能怎么着!” 范晔道:“你仔细品品这三个字,看你能踏还是不能踏?” 徐湛之绞尽脑汁,也参不透“周全我”三字后面的含义,便质问范晔道:“我怎么周全你呀?” 范晔看着徐湛之迷惑不解其中之意,便说道:“假如你踏去周字,还剩下什么?” “剩下‘全’字呀。” “如再踏去全字上面的人字呢?” 聪明的徐湛之恍然大悟:是个“王”字。 “你还敢再踏吗?” “不敢再踏下去了。” “为什么?” “再踏就……” “这不周全我了吗?” 徐湛之见范晔不动声色地用三个字把他拒之门外,心想,好你个范晔,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便气呼呼地甩袖而去。 书佐惊奇地问范晔道:“范大人,你怎么写上‘周全我’三个字,就把徐湛之给打发走了?” “这三个字有双层意义呀!” “哪三层含义?” “一是让徐湛之不要打扰我整理书籍,二是字内藏有玄机。” “玄机何在?” 范晔道:“你想想,徐湛之进得屋来,必是先抬左腿,跨一大步踏上周字,再抬右腿跟一小步,踏着全字上面的‘人’字,全字下面的‘王’字他就不敢再踏了。” 书佐道:“那是为何?” 范晔道:“王乃君主,君主是不是皇上呀?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去踏皇上的,他既不敢踏‘王’字,也不能去踏下面的‘我’字,只有灰溜溜地走了。” 书佐道:“噢!大人写的‘周全我’三个字,原来是一语双关,既周全了自己,也周全了他人。” 范晔道:“对付有权有势和蛮不讲理的人,只能依计而行,不能硬顶硬碰,像你这样去阻止徐湛之,不挨顿臭骂才怪呢!” 范晔说罢,忽然想起皇上要他整理一份历代帝王将相名册,便找出《史记》《汉书》《三国志》等史书典籍。展开藤纸。提起狼毫。按照三皇五帝、春秋战国、殷商周到西汉的顺序,一直录到三国、魏晋南北朝,这才满意地向皇上交差去了。 bt2四 ht武帐冈大殿内,刘义隆端详着范晔呈来的历代帝王将相名录,还没有感悟到得失,却被范晔那笔锋流畅、苍劲有力的隶书好字所吸引。有心与范晔磋商一番,便向大殿外喊道:“来人啊!” 侍从应一声,走了进来。 刘义隆吩咐道:“传范晔觐见。” “遵旨!”侍从转身走去。 不多时。范晔进得殿内,匍匐在地道:“小臣范晔前来觐见。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爱卿平身。”刘义隆坐在龙椅上道:“朕早闻你熟读史经,精通韵律,善工隶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尤其是你这一手隶书,不知从何学来?” 范晔道:“回禀陛下,小臣师从宗炳。” “噢,就是当今南阳郡顺阳县那个著名的画家。” 范晔道:“宗炳不但画画得栩栩如生,而且各种书法也写得潇洒得体。小臣只不过学得一点皮毛罢了。” 刘义隆想索要范晔的隶书墨宝,但又不能直说。便问范晔道:“范爱卿,你能不能把学来的书法技巧。给朕展示展示?” 范晔道:“那小臣就在陛下眼前献丑了。” 侍从备好文房四宝,范晔挥毫润笔,在四尺帛宣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一首诗。 刘义隆边看边吟: htkjz(崇盛归朝阙, 虚寂在川岑。 山梁协孔性, 黄屋非尧心。 轩驾时未肃, 文囿降照临。 流云起行盖, 晨风引銮音。 原薄信平蔚, 台涧备曾深。 兰池清下气, 修帐含秋阴, 遵渚攀蒙密, 随山上岖嵚。 睇目有极览, 游情无近寻, 闻道虽已积, 年力互颓侵。 探已谢丹黻, 感事怀长林。jz)ht 刘义隆吟完范晔用隶书写下的长诗道:“好啊!好啊!范爱卿不但书写得好,而且诗也作得深厚大气,若挂于大殿之中,可谓是蓬荜生辉。” 范晔道:“谢陛下金玉良言,小臣实乃是献丑了!” 刘义隆道:“可惜了你这手好隶书啊!” 范晔道:“不知陛下有何指教?” “这纸贴于墙上,字迹就模糊不清了。” “把它装裱装裱挂于墙上,就能保持字体的原形了。” 刘义隆道:“装裱字画可是个难活儿,战国时期的字画都是作在竹竿上,将竹板修整光滑即可,而现今字画作在薄纸上,怎么去装裱呀?” 范晔道:“小臣在师傅那里学得一些技艺,我去试一试吧。” 范晔卷起薄纸,回到御书房,先打好糨糊,再备好一应用品,让书佐打下手,按照托、裁、镶、覆、装五个程序,经过十余天的晾晒,终于使这幅字画平整又洁净,既柔软又光泽地呈现在了文帝刘义隆的面前。 刘义隆展开这幅用杭州绫装裱的字画时,不禁感叹道:“真是良工须具补天之手,贯虱之睛,灵慧虚和,心细如发,配上骑缝章和挂轴及紫红飘带,十分完美,真是一幅不可多得的奇品啊!” 范晔听罢,不但没有感到自豪,反而泪流如雨地“扑通”一声伏在了地上。 刘义隆道:“范爱卿技艺非凡,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哭了起来?” 范晔道:“启奏陛下,小臣有事禀告。” “尽管讲来。” “小臣欲告假三日。” “为了何事?” “家父卧病在床,想回府看看。” 刘义隆道:“看望家父乃人之常情,准奏!” “谢陛下恩典。”范晔起身退了下去。 一阵秋风,一场霜,花儿凋谢了,树叶枯黄了,范晔走在一层厚厚的枯叶上。他没有乘车,也没有骑马,而是踏着湿漉漉的林间小道,飞速往家赶去。 范府内风吹红烛,火焰闪烁,蜡油堆积如山。范泰直挺挺地躺在病榻上,身边围着郎中和二姨太赵氏及二子范暠、三子范晏、少子广渊、儿女范英和内外孙子们。范英把红烛拨亮,赵氏小心翼翼地扶起范泰道:“老爷,药已经温过几次了,你快喝了吧。” 范泰明知病入膏肓,又何必自找苦吃,只见他摇了摇头,拒绝道:“不用了,吃了也是白吃,这几年也不知吃有多少药了。” 大夫人道:“上苍会保佑好人的,老爷向来信佛,佛会使你平安无事的。” 范泰道:“啥也没用了,我不行了,我要找娃们的爷爷去了。” 儿女子孙们不约而同地跪地哭了起来。 “哭啥哩?人之寿天,都有定数,我活着能为朝廷和百姓们做点事,也没算白活,也算上对得起天子,下对得起庶民。你们快起来吧。” 范泰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手帕上渗浸着点点滴滴的血迹。咳嗽过后,问赵氏道:“晔儿呢?怎么还不回来呀?晚上两个时辰,父子们怕是不能见最后一面了!” 正说着,范晔领着御医赶了回来。 御医上前把了阵脉,拉过范晔道:“范大人,脉搏已弱,你们赶快准备后事吧。” 范泰知道自己大限到了,把一家人召到床前道:“老夫这一生没有白活,上对得天,下对得地,只是对家人教育得太严了,我对不起你们。尤其是冷落了赵氏母子,这是我的一大遗憾。如今儿女们已经长大成人,我也就安心了。我走后,你们能在一起过就在一起过,若过不到一起,就分开过吧,至于你叔父理应由晔儿赡养……” 范泰话还没说完,便两眼一瞪,乘鹤西去了。 范晔一头扎在病榻前,如同打开水闸一般,感情之水一泻千里,大声呼道:“父亲,父亲,我的好父亲啊……” 一家人顿时跪在床前,呼天抢地般地号啕大哭起来,哭声吓跑了老鼠,吹灭了残烛,震荡着范府,回响于建安城上空。 范弘之拉起几个侄儿们劝道:“都别再哭了,哭也哭不活你爹,当务之急是报于朝上,准备后事,不可延误时间啊!” 此时已是东阳太守的范暠哭着道:“叔叔,你是长辈,一切听从您的吩咐。” 范弘之道:“叶落归根,人老归家。按你爹的遗言,应该把他埋在老家顺阳。” 叔侄们商定停当,一边向朝上禀报,一边发丧去了顺阳……(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韬兼武略 阳春三月,是百花争艳的季节,燕子花在田野里竞相怒放,那一片片淡红兼大红的花瓣,在春日的阳光下如霞似云,有如桃花迎春,又似杜鹃迷人。然而,在范晔眼里,这些花朵似乎是多少将士用无辜的鲜血铸成的。当他为父亲守孝期满时,已是元嘉七年(公元430年)。这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带着浪漫的情怀一路高歌地走进建康城。 建康城并无砖石城墙,城池四周为竹篱所围,彰显着刘宋王朝的与众不同。武帐冈皇宫大殿是晋皇朝按洛阳魏晋宫殿模式修建的。宫墙有内外三重,外重宫墙之内布置宫中一般机构和驻军。第二重宫墙内是中央官司署,朝堂和尚书省在东侧,西侧有中书省、门下省和皇子所住的永福省等。第三重墙内才是真正的皇宫大内,前为朝区,主殿太极殿和东堂、西堂为后寝区,前为皇帝寝居的合殿,又称中斋,后面则为后宫,再往北是皇宫内的华林苑。 此时,宋文帝刘义隆端坐在寝居内,正与几个心腹大臣密议着军机大事。别看他一副文质彬彬的文弱书生模样,但他登基后励精图治,奋发图强,国力强盛,使得南朝进入了“元嘉之治”的盛世。刘义隆虽然是个不错的治国之君,但他和很多皇子王孙一样,肚子里的墨水不多,没有什么真才实学,他除了让皇弟、皇子们镇守重要州郡外,便是广揽谋士辅佐左右。 在残酷的外患内斗中,此时辅佐刘义隆的三朝元老中。唯有现任太保王弘、中书侍郎裴松之、永嘉太守谢灵运和荆州刺史檀道济最为刘义隆所看重。今日他召众位谋士先贤进殿议事。一不是为了战事。二不是为了民事,也不是为了后宫之事,而是为选拔朝廷新生力量,稳定盛世之大计。 刘义隆振振有词地说:“诸爱卿,朕登基以来,百业待兴,为了使百姓得以休生养息,社会生产有所发展。需要劝学、兴农、招贤等一系列措施。今日朝议先不说劝学、兴农二事,单就招贤,朕想听听诸爱卿的见解。” 王弘道:“不知陛下,欲设何等职位?” 刘义隆道:“朝中现空缺尚书外兵郎,司徒从事中郎,别驾从事史等职位,现急需贤才来补缺填空,诸爱卿可否举荐一二?” 武将檀道济向来心直口快,便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口气点出了年轻有为的范晔、徐湛之、孔熙先、谢综等人选。 裴松之道:“陛下,微臣在招贤方面。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义隆道:“但讲无妨。” 裴松之道:“臣以为国家在招贤制度上,既要察举征辟。更要选贤用德,不可以单纯以门第和相貌取人,更不能让卑琐小人混为朝廷官员。在朝廷内部,要提倡百官勤奋,励精图治,廉洁奉公,治世为公,把那些无德者及时清理出官吏队伍。” “说得好。”刘义隆道,“你们以为范晔出任尚书外兵郎如何?” 裴松之极力举荐道:“范晔才高八斗,不仅精通治国之策,而且忠孝双全。出任尚书外兵郎,非范晔莫属!” 裴松之,字世期,河东闻喜(今山西闻喜)人,他为何推举南阳郡顺阳县范晔为尚书外兵郎呢?原来裴松之也为士族官僚家庭出身,祖辈官居光禄大夫,父亲裴珪曾任正员外郎。他从小喜爱读书,8岁时已熟知《论语》《诗经》诸书。后博览典籍,学识日进,20岁时,就任了殿中将军。桓玄执政时,庾楷推荐裴松之担任新野太守,当时,范泰劝裴松之不要参与桓玄集团,使裴松之迟迟不能动身。不久,军阀火并,庾楷死于桓玄之手,裴松之免去了一场杀身之祸。 义熙二年,刘裕率军北伐,裴松之任司州主簿随军北行,刘裕十分赏识,赞他有“庙郎之才”,将他转任治中从事史。晋军占洛阳后,裕委任之为封国世子洗马,成为刘裕集团的重要成员。 入宋后任中书侍郎,文帝刘义隆以陈寿所著《三国志》记事过简,命他为之作补注。裴松之常在御书房与秘书监范晔商讨《三国志》中所列人物文章的得失,他为范晔的才华所折服,认为朝上有范晔谋事,则是朝上的一大幸事。故而皇上一提到范晔,他便头一个拥护。 王弘对范晔不甚了解,便反对道:“这人不能重用。” 刘义隆问:“这是为何?” 王弘道:“范晔文不见奏章,武不能提枪,光凭一张巧嘴就提官,恐怕要给后人留下笑柄!” 向来不爱出头露面的文人谢灵运,为范晔打圆场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没有委任他为侍中兵郎,他怎能施展才华?” 檀道济帮腔道:“是啊,满肚子学问的范晔却无处施展,就让他担任尚书外兵郎,去为国家建功立业吧。” 经过君臣们的密议,确定范晔由秘书监升为尚书外兵郎,由谢综接替秘书监,徐湛之为从事中郎,孔熙先任员外散骑侍郎。 暂不说孔熙先的学识和为人,且说范晔回到建康,暂时没有上朝,直接回到了范府。 范府内已经没有范泰在世时那么热闹,那么人来人往,那么吵吵闹闹。上房内空落落的不说,而且朱漆大门紧闭,唯有西厢房忽明忽暗地闪动着一丝烛光。宗柳的心中虽然笼罩着一层阴影,但范晔回来,还是极其温暖快活的。恩爱夫妻三年之久没有见面,自然有说不尽道不完的久别恋情。 范晔看着熟睡在一旁的小儿子范叔蒌,问宗柳道:“夫人,上房一家人哪里去了?” 宗柳道:“夫君有所不知。暠哥前两天回来后。以宜都郡衙公务繁忙。没有时间关照家庭为借口,将大妈和广渊弟接到宜都去了。” “真是应了父亲临终时的那句话,这不是明不分家暗分家吗?” “再好的筵席没有不散的客,何况我们与大妈一家早有隔阂呢。” “走了也好,省得以后再打嘴官司了。”范晔又问道:“咱娘和叔父都好吧?” 宗柳道:“说起娘和叔父,他们都是苦命人,苦命人自有苦命福,这不。天一擦黑,各自都睡下了。” 夫妻俩正说着话,叔蒌睁开眼睛醒来,范晔问小儿子道:“萎儿,没惹你娘生气吧?” 范叔蒌用甜甜的一笑代替了回话。 宗柳道:“蒌儿人虽小,脑子却非常机灵,如今他能背书,能写字,会吟诗,会画画。是个很逗人喜爱的孩子。” 范晔问叔蒌:“儿啊,你长大了准备做什么?” 天真的范叔蒌眉毛一扬道:“和爹爹一样去谋事。” “谋什么事呀?” “当官拿俸禄。” 小叔蒌的话不但没有引起范晔的兴趣。反而引起他的伤心来。自己从参军、右卫将军到秘书监,一晃过去了十来年,官职还是一个样,俸禄还是那么多,过去有父亲抚养全家,可现在我能抚养起老少一家人吗?一个升官发财的念头,不禁油然而起。 宗柳见范晔闷闷不乐,便安慰范晔道:“夫君,孩子的话何必当真,就为这伤心,多没意思。” 范晔道:“夫人有所不知,那个秘书监名声上好听,只不过是皇帝身边的一个书童,以我的学问才华不说,当个尚书、侍中,做个部郎,总是绰绰有余吧!” “或许有一天皇上会降恩于你的。” “我实在忍不下去了。” “不说这些没用的话,快歇息吧。” “我还得去给母亲和叔父请安,你先睡吧。”范晔说罢,朝赵氏卧室走去…… 群星调皮地眨着眼睛慢慢退去,蔚蓝的天际升起了橘黄色的太阳。 从老家刚刚回来的范晔脱去孝服换上朝装,正准备去朝上报到,忽听门外传来一声禀报:“尚书吏部郎刘大人到!” “有请刘大人客厅就座。”范晔边吩咐边迎了出去。 刘湛拱手道:“恭喜!恭喜!” 范晔道:“下官为父亲守孝三年,一无升官二无发财,何有恭喜之说?” “皇上降恩,封你为尚书外兵郎,这不是一大喜事吗?” “你就别逗我了!” “怎么说是逗你呢,我是奉诏,特意来宣你上朝的。” 当范晔从刘湛手里接过圣旨,看到上面确实封范晔为“尚书外兵郎”五个大字时,这才跪地道:“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万岁!” 刘湛道:“有请尚书外兵郎大人,走马上任吧!” bt2二 ht范晔好久没有上朝了,今天的朝拜让他耳目一新,新就新在文武官员中,又出现了几个陌生的面孔,不禁使他思索起新入朝的几位官员的底细来。对于新散骑侍郎孔熙先不甚了解,外甥谢综接替秘书监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提升徐湛之任从事中郎,倒让他不可思议,徐湛之无才无德,皇上怎么会…… 正当范晔无法理解皇上重用徐湛之时,文帝刘义隆道:“今日朝拜无其他要事,朝廷又选拔任用了几位新的官员,下面朕提出几个问题,看看这几个新任官员的善辩能力如何?” 刘义隆话音刚落,文武百官们一齐向范晔、徐湛之、孔熙先、谢综投来了新奇的目光。 刘义隆看了看范晔、徐湛之等人,一连提出了:前朝秦始皇有哪些功绩、秦朝为何而灭、本朝应吸取什么教训等问题。 几个新上朝的官员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有勇气出班回禀皇上提出的问题。 范晔早就对秦始皇有所了解,本想出班阐述自己的观点,但是挪动了几次脚跟。始终没有出班。在他的意识中。“枪打出头鸟”的例子太多了。即使是假装不知道,也比说错了强得多。 刘义隆见范晔想说又不敢说,徐湛之根本就不敢说,便亲自点名范晔道:“都说范爱卿对史经有所了解,就由范爱卿来回答以上问题吧。” 皇上亲点,范晔无可推辞,只见他抖着双腿出班道:“回禀陛下,小臣认为。秦灭六国,完成了华夏的统一,其功绩在于秦始皇用兵周边各族,巩固和扩大了统一的成果。北伐匈奴,迁徙内地三万多户到北河、梅中一带屯垦,促进了边境地区的开发和民族的融合。尤其修筑万里长城,对保护中原地区的社会经济发展和人民生活安定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刘义隆道:“说得好,还有什么?” 范晔道:“秦始皇废封建大国的割据,设置郡县,加强了中央集权制。另外。修订了诸方面的律令,如周律、仓律、金布律、关市律、工律、牛羊律、捕盗律、司空律、军爵律、置吏律等等。维护了国家的政治稳定。” 刘义隆点点头道:“这是非常重要的。” 范晔看到刘义隆有所赏识,来了精神,便滔滔不绝地继续说道:“秦始皇还推选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的三同政策,推行了文字、货币、度量衡的统一,五次出巡,树立了朝廷的权威。” “说得好!”刘义隆问范晔道:“秦朝为何而灭呢?” 范晔道:“他好神仙术,追求长生不老,为此耗费了大量的人、财、物力。又大造宫室和坟墓,规模之大,空前未有,仅阿房宫前立的十二个铜人,每个就重二十四万斤,可以想象当时铸像的不易程度。计关**有宫宅三百所,关外四百所。项羽入关,烧秦皇室,火三月不灭,阿房宫全部被烧掉。同时,秦始皇又为自己大造坟墓,并六国后,他征发所谓罪人七十余万到骊山为自己造坟墓。坟墓高五十余丈,周围五里有余,掘地极深,灌入铜液。墓中有宫殿及百官位次,珠玉珍宝,不可计数。用水银造江河大海,机械转动,水银流注。又用人鱼膏作烛,在墓中燃烧。令工匠特制弓弩,有人穿坟入内,弓弩自动放射。秦始皇尸体入墓,没有生子的宫女,全数殉葬,不待工匠出来,封闭墓门,工匠都被活活埋在里面。这与秦始皇实行独裁专行的暴政有关。尤其是他‘焚书坑儒’,更是反映出了当时统治阶级内部的尖锐斗争,这一切都是导致秦国灭亡的主要原因。” 文武百官们如听天书般地齐声问道:“我朝应该吸取什么教训呀?” 范晔理直气壮地道:“自陛下登基以来,不仅在义熙土断的基础上清理户籍,下令免除百姓欠国家的‘通租宿债’,又实行劝学、兴农、招贤等一系列措施,而且励精图治,坚持高祖的集权政策,使社会各种矛盾得到缓和,这是有目共睹的。下官还以为,我朝应该在以下几个方面引以为戒。” 刘义隆本是一位明君,听到范晔欲讲治国之言,便聚精会神地听了下去,边听边问:“范爱卿,有哪些方面需要我们引以为戒?” 范晔道:“一是各州郡权力过大,影响着中央王朝的根基;二是官吏的选拔上尚存在一定问题,一些有用的人才没有被朝廷所用;三是刑法不严,有些人贪污受贿,败坏吏风,整治**力度不够。更重要的是盛世之年,更不能轻视外来入侵,应该兵马未到,粮草先行,做到有备无患,才能巩固我朝来之不易的大好江山。” 范晔的见解,不仅使在朝的文武百官心服口服,而且得到了刘义隆的肯定,范晔以他那渊博的学问,就此成了群臣所瞩目的人物。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范晔在任尚书外兵郎期间,把所掌管河南及潼关以东的各种事务,办理得井井有条。但对于从事中郎徐湛之来说,他所分管的车、骑、门户,常常为刘义隆所不满。因为徐湛之为皇姐会稽公主所生,打不敢打,骂不敢骂,更不能贬官,只好对徐湛之道:“看你长相有长相,也是个能说会道的人,怎么办事那么不长眼睛,你要有范晔三分之一的本事就好了!” 徐湛之道:“那我该怎么办呢?” 刘义隆道:“你去范晔那里取经去吧。” “他能教我如何去做官吗?” “那就看你会不会办事了!” 徐湛之过去曾受到范晔的奚落,但为了博得皇上的欢心,还是硬着头皮,走进了范府。 范晔正在教小儿子范叔蒌学写隶书,看到徐湛之到来,却不想理睬,但念及同朝为官,便不冷不热地招呼徐湛之落座后,问道:“徐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呀?” “这从事中郎之职我不想干了。” “这事儿,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何事使你如此灰心丧气?” “范大人,皇亲国戚哪个不是侍中、宰相的?唯我封了个从事中郎,还整天受气挨骂。既然做不好从事中郎,倒不如不干,换个别的差使去!” “徐大人,我理解你的心情,是不是受到皇上的贬斥了?” “是的。皇上说我并不是不用心,只是方法不当,要我向你学习来了。” “我有什么要学习的!无非是多用点心,服侍好皇上罢了。” “让我去服侍皇上,恐怕我母亲还不愿意呢!” “那你就去当王爷,当千岁去吧。” “当王爷没那个福分,不如范大人给朝廷奏上一本,让我当个廷尉什么的,以我的性格,肯定会把那些有罪之人管教得服服帖帖!” 范晔一听,忽地变了脸,看着徐湛之那恬不知耻的模样,低声说道:“徐大人,你……!我在朝拜时已经掉了两遍魂儿,你就别拿我来出气了吧!” 徐湛之死缠硬磨地道:“范大人,你在皇上心中,是个有主见的人,不看我的面,就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求你奏上一本,给我调换个别的职位吧。” 范晔虽然不愿为徐湛之办事,但念他是皇上的外甥,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便答应道:“那我就参上一本试试。” 徐湛之抱拳作了一揖道:“在下先谢谢范大人了。” “恕在下不远送。”范晔边说边下了逐客令。(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荣升吏部郎 宋文帝后六年的一天晚上,建康城武帐冈太极大殿里灯火辉煌,锣鼓齐响,文武大臣,排列两旁,面面相觑,默默无声,宋主刘义隆端坐中央,眼睛盯着诸位爱卿,气氛十分紧张。 什么大事使刘宋王朝如此诚惶诚恐?原来是刘义隆自文治以来,人民丰衣足食,一片繁荣景象,不仅使皇帝刘义隆有些飘然,大臣们也竞相上奏献策北伐,以获得皇帝的宠爱,特别是太保王弘的奏章,使向来弱不禁风的刘义隆居然产生了“封狼居胥”的念头,又加上宠臣刘湛、徐湛之的怂恿,刘义隆便下了决心,开展了大规模的北伐行动。 伐魏大战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激烈,西路军在檀道济的指挥下,靠着薛安等将领的英勇善战,取得了一定胜利,但围攻渭台的王玄漠用兵不力,节节败退,导致魏军转守为攻,使得宋军一泻千里,江淮诸地尽数暴露在敌人面前。魏军采取不攻城的策略,急速南进,在长江边的瓜步建起行宫,虚张声势,扬言渡江,一举攻克建康城。 眼看元嘉之治的成果将在鲜卑铁骑的蹂躏下破坏殆尽,刘义隆如坐针毡,寝食不安,不得不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对策。 刘义隆看到众臣到齐,便说道:“拓跋率军来势凶猛,沿途野蛮抢掠,大有攻打建康,毁我长城之意,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众臣听后,个个义愤填膺,纷纷献策。武将们急着请命出征。文官们也摩拳擦掌。 宋文帝令众臣详议形势。看如何对付这魏军。 檀道济出班奏道:“北魏善山战,我军善野战,我须舍短而用长,军卒有强弱之分,选练必须精良,操练必须纯熟,毋轻举而致败;器械有利钝之别,劲驽长戟利及远。坚军利刃利及近,贵在因时制宜。还有一最有用之法,就是以夷攻夷,可选那些已经降魏的义渠作为前驱,结以恩信,赐以先军,与我军相为表里,然后可制拓跋于死命。” 王玄漠出班奏道:“陛下,军情如火,来不得半点拖延。应速发大军,一举歼灭拓跋。方可稳定百姓之心。” 刘义隆听了连连点头,觉得二位大臣言之有理。他望望其他众臣的脸色,看出诸爱卿也表示赞同,便说道:“既然如此,拓跋不光是想统一中原夺取朕的皇位,而且也是藐视我朝文武百官,不知哪位大臣愿领兵攻魏?” 大将军檀道济自然领先,王玄漠也不甘落后。 范晔倒是不慌不忙地走了出来。 刘义隆道:“范爱卿还有何良策要献?” “启禀陛下,”范晔双手拱拳道,“以微臣之见,此次讨魏不能强攻。” 刘义隆道:“依你之言,应该如何?” “应采取攻心之术。” “何谓攻心之术?” 范晔道:“陛下可一方面宣布京师戒严,一方面派人到魏营假装谈判求和,给拓跋无机可乘,在魏军麻痹大意之时,趁机出击,方可取胜。” “此计可使。”刘义隆扫视了众臣一眼道:“不知哪位爱卿愿意前往魏营迷惑拓跋?” 范晔道:“若陛下相信微臣,我愿前去魏营会会那不可一世的拓跋愚夫。” “准奏。”刘义隆一面下旨范晔去魏营当说客,一面下旨檀道济为征魏元帅,加紧备足粮草,等待范晔传回喜讯。 “寸金难买寸光阴”。时间一天天流失过去,总是不见范晔转还。建康城内人心惶惶,动荡不安。正当百姓们肩挑手推,扶老携幼,准备外逃之时,范晔扬鞭催马,扬眉吐气地赶了回来。 刘义隆急不可耐地把范晔召进武帐冈大殿,问范晔道:“范爱卿,此番前去魏营,那拓跋有何反应?” 范晔道:“启禀陛下,微臣以三寸不烂之舌,已说服拓跋停战和谈。” “理由是什么?” “割让锦州以北地区。” “时限几何?” “半月之内。” 刘义隆听罢,当即命范晔为征魏前锋,下旨他在禁军中挑选五十名将领上阵助威,随檀道济、到彦之和三万人马出了建康城。 魏军还没有反应过来,檀道济便砍杀过去。魏军虽有数万之众,但多数是抓来的民夫,根本没有战斗力,加之人心松散和春天冻解雪融,不利于骑兵驰骋,所以放弃虎牢、洛阳等重镇,节节向后退去。 宋军兵团渡过黄河追击,将失土全部收回。全国欢腾,尤以刘义隆最为得意,因为他用了奇异的遥控指挥法,才获得如此盛大的成功。建康至洛阳近两千路程,最快的加急驿马也要五六天才能到达。刘义隆从小就生活在女人围绕的深宫之中,却直接指挥千里之外血肉横飞的战斗,证明刘义隆确实天纵英明,智慧过人。 刘义隆当皇帝虽然继承了高祖刘裕的治国之策,生活上很是节俭,但他必须先稳住形势,才能有所作为,尤其是清除了谢晦、徐羡之、傅亮等大臣后,特别注意手下这些文武大臣,在一举击退魏军围攻之后,便破格地举行了盛大宴会。 今天的宴会不同寻常,是一次刘宋王朝建立之后的第二次国宴,自然奢华至极,宫内宫外,殿上殿下,挂红灯、扎城楼、搭彩棚,异彩缤纷,一片喜庆气象。 太极大殿帷幕屏幛,喜气楹联,宫灯彩球,挂满了宫室,吏掾太监、宫娥彩女都换上了新装,无不是穿红挂绿,艳妆浓抹。 既然是国宴,自然少不了皇帝、皇后、皇太后和诸位王爷及嫔妃们。也少不了大小公主、皇子皇孙们助兴行乐。 宴会开始前,刘义隆先对伐魏将士们论功行赏。范晔因迷惑拓跋立下了头功。首封为尚书吏部郎。领新蔡太守,并赐锦缎布匹二百,白银千两,宅院一座。然后依次封刘湛为太子詹事,徐湛之为太子舍人…… 论功行赏后,在阵阵鼓乐声和宫女们翩翩起舞的欢乐氛围中,国宴开始,每人酒菜一盘。边吃喝边谈笑风生。刘义隆尽兴之时,便手舞足蹈地唱了起来:htk jz(南北统一, 唯我刘宋, 〓〓〓运筹帷幄讨拓跋, ……jz)ht 刘义隆还没唱完,便赢得了国宴上的一片喝彩声。 这个说:“唱得好!敌强我弱,若不先下手伐魏,我朝迟早要被北魏灭掉。” 那个说:“陛下伐魏是明智之举。” 皇弟彭城王拍手赞道:“皇上唱得好,接着唱啊!” 刘义隆道:“朕本想继续唱下去,可是没人伴奏。多没意思呀!” 刘义康道:“新封吏部尚书郎范大人琵琶弹得行云流水,并能不断创作新曲。让范大人伴奏。陛下肯定能唱出另一番情趣。” 刘义隆道:“噢!朕只知道范爱卿文采飞扬,又有一手隶书好字,还从来没有听说会弹琵琶呢!” 范晔只是与檀道济等人谈笑,假装没有听见。 刘义隆只得点名道:“范爱卿,朕想再唱几句,你可以伴奏吗?” 檀道济推了推范晔道:“陛下让你伴奏呢!” 皇上话说到这份上,范晔不得不出班,从一个歌女手中接过琵琶,立在刘义隆旁边,随着刘义隆的歌声,弹起琵琶来。 刘义隆唱完,范晔也停了下来。 刘义隆道:“弹得好!再弹一曲吧?” 范晔道:“启禀陛下,微臣只会弹这一曲,别的就不会弹了。” 刘义隆虽然有些不满意,但碍着皇亲国戚和大臣们的面,没有加罪范晔,便悻悻离开大殿,回寝宫去了。 bt2四 ht秋去冬来,黄叶落尽,雪花飞舞,寒风逼人。 宜都太守范暠自把母亲接往太守府后,这老夫人本应跟着儿子享清福去了,谁知一路奔波受寒,高烧一直不退,夜夜梦话不断,不是梦见了已死的儿子范昂,就说梦见了老爷范泰,尤其近日以来,时清醒时糊涂,弄得范暠不知所措,找宜都名医诊治,药不愿喝,做好的菜肴不愿吃,至使范暠跪于床前道:“母亲,吃点饭吧,不吃可不行,吃饭才能扛病壮身啊!” 老夫人迷迷糊糊地道:“那,那就叫你爹来喂我吧。” 范暠道:“母亲,我爹回老家顺阳去了。” “那就让晔儿来喂我吧。” “四弟范晔在建康做官,回不来呀!” 老夫人一阵梦呓,断续地说:“我……我有愧呀!” “你有愧于谁?” “妈我有愧于晔儿呀!” “你怎么有愧他了?” “我打过他,骂过他,冤过他……” 范暠道:“四弟不会计较的。” 老夫人道:“你……你去……去把晔儿叫来,妈有话对……对他说。” “好吧。”范暠见母亲病情危在旦夕,有必要通知姨娘和范晔一声,便吩咐仆人快马加鞭地往建康城赶去…… 范晔上朝赴宴回到家中,因无有得到皇上的满意,生怕刘义隆会给小鞋穿,也没有向母亲赵氏问安,便一头倒在自己卧室内,蒙被睡去。 宗柳端来一杯茶道:“夫君,你今天心情这么不好,是不是知道大妈在宜都病危了呀?” 范晔一脸不高兴地说:“夫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哥派人专程进京通报来了。” “来人怎么说的?” “说是大妈要你前去有话要说。” “可我公务繁忙,走不开呀!” “你去朝上告几天假,不就是了。” “她根本不值得我去看望。” “那是为何?” “她过去就没有把我和妈放在眼里。视我和妈如同下人一般。我对她早就没有了任何感情!” “可你和哥哥范暠毕竟是同父异母。何况你和哥哥又是同朝为官,就是其他太守母亲病危,你不也得去看望看望吗?” “好了,好了,等两天再说吧!” 说话不及,又来人禀报,老夫人已经乘鹤西去,让范晔赶快去为老夫人送葬。 范晔无奈。又在母亲赵氏和叔父范弘之的再三催促下,这才带上宗柳和儿子范叔蒌向宜都城走去。 当他们来到宜都太守府时,已经五天有余,大夫人早就入土为安了。 范暠泣不成声地说:“四弟,你怎么才来呀?我母亲临走时想对你说声对不起的话,可你就是不能原谅她。” 范晔冷冰冰地道:“我这不是来了吗?一是朝上公务繁忙,二是路途遥远,晚来了一步。” 范暠虽对范晔的不孝有些不满,但他宽宏大量,没有为难范晔。还是忍气吞声地款待了他。 在范晔走后,范暠把范晔不忠不孝的事函告了御史中丞沈演之。沈演之认为朝廷官员不孝的行为。就是对朝廷的不忠,他对范晔的违礼行为,先是一阵痛骂,随后又向宋文帝刘义隆参了一本弹劾,要皇上治罪范晔的不孝行为。 朝拜之时,刘义隆道:“有事奏章,无事退朝。” 沈演之出班道:“微臣有事上奏。” 刘义隆道:“沈爱卿有何事要奏?” 沈演之道:“微臣要弹劾尚书吏部郎范晔。” “为了何事?” “范大人嫡母在宜都去世,身为哥哥的宜都太守范暠接二连三地派人通禀范大人前去送行。范大人本应即刻启程奔丧,但他对嫡母毫无感情,故迟迟不肯上路,被迫动身后,又携带妻小自随,等他赶到宜都时,他嫡母已经入土为安了。对这样违礼的行为,皇上理应治罪。” 刘义隆问范晔道:“范爱卿,可有此事?” 范晔出班道:“回禀陛下,确有此事。” 刘义隆道:“该当如何治罪?” 范晔道:“不是微臣有意违礼。” “此话怎讲?” “一是尚书省公务繁忙,一时走不开,二是建康到宜都路途遥远,误了时辰。” “那你为何又携妻带子?” “儿孙为上辈送行,本是孝心所致。” 宋文帝本想治罪范晔,但念其才华横溢,对朝上有功,没有下旨治罪于他。但从此以后,范晔与沈演之之间产生了隔阂。 范晔不仅受到沈演之的弹劾,也受到官吏庾炳之、何尚之、徐湛之等人的嫉妒,但他对同僚们却还是以诚相待。 当时,沈演之为右卫将军,与范晔一样深受宋文帝刘义隆的宠爱,每次相见皇帝时,范晔先到,必等沈演之到来时一起进去。而沈演之从来对他不怀好感,想尽办法排挤、打击陷害他。像沈演之入朝向来没有等范晔的习惯,范晔也有所察觉,虽然耿耿于怀,但不能明辨,对于范晔这样的文人,他只能暗中与他们周旋了。 范晔退朝回家后,左思右想,我总不能这样长期让他们挤兑吧,于是便写了一篇《和香方》文章来对付不怀好意的同僚们。 这篇《和香方》文章字数不多,只有麝香、枣膏、灵蒮和詹唐八个字,其实就是皇宫贵族们常用的几种香料的配方。 宗柳不懂其中含义,看着范晔刚写好的《和香方》问道:“夫君,你这是啥文章啊?只不过是几味香料的代名词。” 范晔道:“夫人,别看只是几味香料的名称,可它代表了几位华而不实的朝中大臣呀。” “你把它们都比作何人?” “你看那庾炳之,向来忌讳这忌讳那,他不是‘多忌’的麝香吗?” “那‘枣膏’比作谁呀?” “何尚之办事混混沌沌,如同‘枣膏’一般。” “那‘灵蒮’、‘詹唐’又比作哪两位大人?” “徐湛之一贯虚燥,沈演之性情粘湿,他们一个是‘灵蒮’,一个是‘詹唐’。” 宗柳道:“夫君,你这样用《和香方》去讥讽几位同僚,为妻以为不妥,在充满陷阱的官场上,必为同僚们所不容,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呀!” 范晔道:“夫人请放心,以他们几个的才能,远远不是我的对手。我不但让他们认为我有文才,还要让这篇《和香方》为后宫皇妃们所宠爱。” 范晔边说边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香方迷佳人 范晔的《和香方》很快在建康城传开。且不说同僚们如何评论,却说那些佳丽视如珍宝,歌伎们不惜重金买得香料,把自己装扮得花枝招展,香气扑鼻,引逗得那些七情六欲的热血男儿,倾倒在石榴裙下。就连那皇妃、公主及宫女们也竞相用《和香方》配制香粉,用来扑面爽身,以此博得皇帝和王爷们的喜爱。 刘义隆的淑媛路惠男,虽然生得非常美貌,也让宫女们买来香料,为的是使刘义隆能经常眷顾。按理说她那副姿色足以使刘义隆拜在门下,但她除了姿色,再没有其他任何长处,曾被刘义隆戏称为低俗无德的市井村妇。 有些人喜欢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路惠男很符合无才的“标准”,再加上美貌,又会生儿子,照理来说是很有“德”了吧?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讲,女人的才华美德,可能比男人的才华美德更重要,因为她才是孩子真正的启蒙者,未来的好男人将要从她这里接受最初的教养。 然而,路惠男既没才更没德。可是她却是后妃群中的幸运者。 路惠男是宋文帝刘义隆年轻时的妃嫔之一,推算起来,她为宋文帝生下儿子刘骏的时候,文帝也不过二十多岁,虽然宫中袁皇后擅妒潘淑妃专宠,路淑媛总还是比那些“嫩草”幸运得多。 路惠男出身平民,没有什么家世背景,也缺乏教养才华,因此。当她年纪渐长之后。便失去了宋文帝的宠爱。当然这只是一个借口,主要原因还是由于刘义隆的爱情并不在她身上,因为那时路惠男只有二十四五岁,远未到“色衰”的年纪。其主因是宋文帝在封五岁的刘骏为武陵王后,便顺水推舟地将这位过期妃子也送出藩,离别皇宫到她儿子刘骏的封地生活去了。 虽然刘义隆偏爱太子刘劭,但文武双全、精于骑射的刘骏也还算王运亨通,绝非一般闲置藩王可比。他食邑二千户。并且一路执掌兵马政事,刺史、将军、都督集权于一身,在自己的一亩二分地上,刘骏是想当然地威风八面。 “哪个女子不怀春?”路惠男虽然在儿子刘骏这里生活得有滋有味,但她那春火越烧越旺,直烧得青春退去,卧床不起,奄奄一息。 宋文帝外出巡视时,见路惠男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念与其过去恩爱的份上。便再次把她召进宫中,并让御医好生调养。这才使得路惠男重放光芒。但从此以后,刘义隆很少光顾路惠男。 路惠男不甘心失去刘义隆的宠爱,又无计可施。正当她一筹莫展之时,忽听随身侍女禀报,说范晔的《和香方》在很是得到歌伎们青睐,便让侍女买来各种香料,不但把满屋撒尽,而且粉遍全身。让人有一种不喝醇液自醉的感觉。 路惠男这一招还挺有效。当刘义隆路过路惠男的寝宫时,不禁被一阵奇特的香味所吸引,便情不自禁地朝路惠男寝宫走去。喜得路惠男扭动细腰,扑闪着大眼睛迎上前道: “陛下,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刘义隆道:“淑媛,你这宫里使的是啥**药啊?” “范晔的《和香方》。” “《和香方》能有如此魅力?” “陛下近闻妾身就知道了。” 刘义隆走近路惠男,不觉有一种香气熏心的感觉,这感觉是冲动,是情火,是**,冲动的情火燃烧出**,以致使他无言地拥抱着路惠男,急不可待地向纱帐中走去。 正当此时,不知好歹的徐湛之在宫外禀报:“陛下,魏军派人送书信一封,请陛下亲览。” 刘义隆以为是北魏拓跋焘,再次为攻打建康下的战书,不禁心惊肉跳地推开路惠男,急匆匆地去了太极大殿,命徐湛之火速召来文武大臣,商议对策。 大臣们来到议事殿,刘义隆见是一封措辞有趣的恐吓信,其大意是责备他不守诺言,便哈哈一笑,念出声来: “我北魏这次失利,皆因范晔诱惑。你们南人竟用这种卑劣手段,这怎么是大丈夫的行为呢?为什么不敢亲自领兵枪对枪刀对刀地打一场硬仗,反而用财物来诱惑我的将士们?你要想保存刘氏一脉,就赶快把黄河以北的地方献出来。这样我才会发善心把江南留给你们。否则就赶快训练军队,准备打仗。不过,看从前的战绩,贵方一向胜少败多,这回还是赶快求祖宗保佑吧!你们从前北联蠕蠕,西联赫连、沮渠,东联高丽冯弘,这些国家都被我灭掉了,你们怎么能独立?而且你们不是我的对手,你们经常想和我打仗,但我既不是白痴,也不是苻坚,什么时候和你们打都取决于我。我白天派骑兵包围你们,晚上就跑到一百里外的地方宿营。听说你们南方人擅长半夜劫营,不过劫营部队一晚上最多走五十里,那时候天就亮了,看你们怎么办!这两天我从西域高价请来了几个婆罗门僧侣,他们擅长念咒,念两次咒就有鬼神把你押到平城来了。” 大臣们听后,个个怒不可遏。 刘义隆道:“这既是一封下战书,也是一封恐吓信,我南宋帝国,还怕他不成?” 王玄漠急不可耐地道:“陛下,要不再次北伐。” 徐湛之道:“拓跋焘杀掉崔洁后,国内民心失尽,已经没有了战斗力。” 何尚之道:“前段时间拓跋焘十万大军四十二天都攻不下我们几百人的小城,可见魏军实力不过如此。” 刘义隆被大臣们的上表,又弄得“经营中原封狼居胥”的念头开始翻腾。最终下令全国总动员,准备再次讨伐拓跋焘。 檀道济急忙劝阻道:“我们是步兵。对方是骑兵。正面作战很难对付。这次北伐,魏军已做好准备,形势不见得好啊!” 刘义隆听了檀道济的话,很是不高兴地道:“害怕什么!现在正值盛夏,河水暴涨,坐船可以从建康一直到碻磝(今山东茌平),那么在滑台的敌人必然望风溃逃。虎牢和洛阳也就大势所去了。到了冬天,我们就把城池修好了。敌人不擅长攻城,如果他们敢来打黄河三要塞,那是正中我们下怀,如果敌人胆敢过河,就派出三要塞的军队截住他们的后路,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范晔向来对檀道济有崇敬之心,见刘义隆指责檀道济,怕这个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受到不怀好意的大臣们对他的伤害,便出班道:“陛下,治国和管家的道理一样。耕地的问题要请教农民,织布的问题要请教妇女。似我等书生打仗,怎么能成功呢?” 刘义隆道:“范爱卿所言,打仗的事还是要靠武将檀大将军了?” 范晔道:“檀将军被魏军视为常胜将军,只要檀将军披甲上阵,定能使魏军闻风丧胆,败阵而去。” 没等刘义隆说话,不知高低的王玄漠便请战道:“陛下,微臣愿做檀大将军的前锋。” 檀道济因受到刘义隆的指责,便倚老卖老地说:“陛下,臣已老矣,还是让王大人挂帅出征吧。” 刘义隆回想到前次伐魏,皆因檀道济和到彦之没有认真执行作战计划的原因,所以没有成功,便就腿搓绳道:“既然檀将军年事已高,就由王大人挂帅伐魏去吧。” bt2二 ht正如拓跋焘所设想的那样,宋军打到滑台后,就一蔫到底,不再追击。吹牛皮的伐魏元帅王玄漠到了滑台后便宣布攻城。 前锋范晔道:“将军,现在天气燥热,战马还没养肥,不宜出击,还是用火箭烧城为好。” 王玄漠摇头晃脑地道:“这些都是我国的财产,何必要烧呢?” 范晔道:“王元帅何必当真,这不过是三十六计中的‘佯攻之计’。” 王玄漠也是个读书人,经范晔这么一说,便让将士们在城外摆下了火箭烧城的阵势。 周围的百姓们听说王玄漠是个仁义君子,便纷纷前来响应所谓的义军,有的赠送粮食,有的要求参军,每天都有数千人前来拜访。 王玄漠发现盛旺的人气是一个发财的极好机会,觉得把这里的大犁运到南方去一定能够赚大钱,就从南方搞了些布匹来和滑台的老百姓做易货贸易。王玄漠开出的价格很离谱,几百个大犁才能换他一匹布,百姓们都不接受。王玄漠便派兵挨家挨户去抢犁,每家有多少就抢多少,至少要准备八百,多了不限,抢完后丢下布匹就走。 这样一来,老百姓对子弟兵们的殷切希望全部成了泡影,纷纷四处逃亡,有的甚至返回北魏去通风报信。 王玄漠靠掠夺大犁发了一笔大财,但他又很抠门,不但没有给范晔什么好处,反而让士兵们连饭也吃不饱,一打仗就磨洋工,滑台城攻了三个月都没打下来。 这时已到了初冬,范晔建议王玄漠抓紧攻城,王玄漠就是不理不睬。 拓跋焘得知宋军军心溃乱,又得知宋军元帅王玄漠又是这样一个活宝,就命令全军人人准备一面战鼓和一个胡笳,半夜进攻时将乐器一齐吹奏,顿时声音震天动地十里外的宋军大营。 宋军营地里早就传言一百万魏军就在附近,听到敌人进攻的胡笳声都吓破了胆,王玄漠带头往碻磝逃跑,军队不战即溃,拓跋焘的骑兵乘胜追击,杀死一万多宋军散兵。 范晔在碻磝对王玄漠建议道:“魏军此次来势汹汹,而且我军士气低落,碻磝一定守不住。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如撤退到徐州联合当地守军,组成战斗集团,才是对付魏军骑兵的上策。” 王玄漠不敢决断,赶紧派使者去向刘义隆汇报。等了半个月后,等来的圣旨是继续死守。 范晔道:“诏书从建康送过来时,这里的形势早已变化了,元帅放着我的好计不用,反而请示建康,有什么意义呢?” 无能的王玄漠拱手说道:“是啊!是啊!还是吏部郎有见识,不过这是上意,我们不得不遵守啊!” 范晔顿时气得够呛,一气之下回建康去了。 刘义隆听说王玄漠不战自败,突然又想到了檀道济,关键时刻还得老将出马。便把檀道济召到太极大殿道:“檀老将军,北伐还是非你莫属。” 檀道济心想,也好,省得在建康心烦,便答应了救援滑台的指令。 檀道济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也知道北方骑兵的厉害,出征前便向刘义隆提出了两点要求。一是不听遥控指挥,那样会贻误战机。二是不去中原,那样会陷入北魏骑兵的包围圈。 刘义隆听了檀道济的观点后,心里十分不快,但还是以大局为重,将来再收拾他泄愤不迟。 姜还是老的辣,檀道济一出征,便发挥了他的战斗水准,足可以对抗北魏两支王牌骑兵部队,拓跋知道江南来了高人,从而打消了再次长驱直入攻进建康的念头。 檀道济由于指挥得力,手下又有那么多能攻善战的大将,加上他那几个儿子个个都有本事,因此遭到刘家的忌恨。加之王华、王昙等老臣相继去世。靠血统门第或拍马出身的一帮家伙逐渐把持了大权,北魏又专心搞建设,檀道济的军队成天赋闲,没有了用武之地,说坏话的人越来越多,军队的日子就逐渐难过了。(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朝中起风波 不久刘义隆生了病,武帐冈到处弥漫着紧张、忧伤、茫然的不祥气氛。大臣们免不了轮番前来探望,在他们中间,有的是来观察皇帝的病势,有的是来探听朝中的消息,有的是假心假意随波逐流,弄得刘义隆筋疲力尽,他不得不让袁皇后挡驾在宫外不予诏见。当他听说范晔在宫外等候问安时,破例地吩咐袁皇后:“传见。” 范晔到了卧室,伏地拜道:“微臣叩见皇上,祝陛下龙体早安。” 刘义隆道:“平身赐座。” 范晔坐在刘义隆病榻旁,刘义隆道:“朕久集沉疴……” 范晔急忙劝道:“陛下无忧,偶感不适,吃几付药,龙体会安康的。” 刘义隆叹口气道:“卿有所不知,朕这病不是吃药可以奏效的。” 范晔疑问道:“陛下是……” 刘义隆不避不讳地说:“朝中大事,朕安不下心哪!” 范晔已经明白刘义隆是心病所致,便劝道:“陛下无忧,朝中有太子和王爷们理政,不会有事的。” 刘义隆道:“不知范爱卿对太子、王爷和大臣们有何看法?” 范晔道:“此乃朝廷大事,微臣不便多言。” 刘义隆道:“朕知道范爱卿忠于刘宋王朝,理应为朕分忧啊!” 范晔的确忠于皇上,但不敢明说,便以古比今地道:“恕臣直言,昔日吕氏乱政。危及江山。先帝深谋远虑。暗向丞相陈平、太尉周勃下了继位遗诏,所以,出现了诸吕谋逆之后,陈平等人便保代王登上了龙位。” 刘义隆听话听音,不禁高兴地道:“朕明白了……” 袁皇后在室外喊道:“彭城王和刘湛前来问安。” 范晔站起身道:“陛下,臣先告辞了。” 范晔走后,刘义康和刘湛二人入了宫。 刘义康不让自坐,道:“陛下。你可不能病倒,朝中一日不可无君啊!” 刘义隆本想坐起身,不料力不从心,未能坐起又躺下了,便手撑着头道:“你们来得正好,朕有事要和二卿商议。” 刘义康和刘湛齐声说道:“谢陛下,陛下有用臣之处,臣万死不辞!” 刘义隆道:“朕积郁成疾,已病入膏肓,担心一旦撒手人寰。太子刘劭他……” 刘义康跪下道:“陛下年轻力强,正是风华正茂之年。春秋鼎盛之期,怎么会呢?望陛下放宽心,臣拼上老命也要保太子安然无恙。” “不,朕不放心哪!”刘义隆掏出了心里话,“太子年幼,怕是老臣们不服啊!” 刘义康道:“皇弟受陛下知遇之恩,无以回报,我愿为陛下分忧。” 刘义隆道:“朕这病不知何时才有好转,朝中大事,以后就由皇弟代办了。” 不久,刘义康被调任司徒,录尚书事。刘义隆的病一日重于一日,疏于朝政,诸事委托给刘义康处理。时任尚书仆射殷景仁、太子詹事刘湛、尚书吏部郎范晔和太子洗马徐湛之等人一时成为刘义康的得力干将。 刘湛入朝后,见殷景仁官位比自己高,对此常常愤愤不平,于是深结司徒刘义康,想倚藩镇之重把殷景仁拉下马来。刘义康听信刘湛谗言,便到刘义隆那里告了黑状。 刘义隆认为殷景仁为三朝元老,没有采纳刘义康的上奏。 刘义康返还尚书省,流着眼泪将皇上病危的事告诉了刘湛、范晔。刘湛道:“天下的事情艰难不好办,怎能是年幼的君主统治得了?” 刘义康和范晔都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刘湛又道:“朝中这等情形,当务之急是立一个能够左右局势的明君,选择有涉世才学的人进宫辅政。” 范晔问道:“何人能左右朝中局势?” 刘湛道:“当然是彭城王爷了!” 刘义康道:“不能啊不能!本王怎能篡位呢?” 刘湛道:“那就暂不立新主,及早选贤入朝辅政。” 刘义康道:“何人有涉世才学?” 刘湛道:“南阳刘斌就不错嘛!” 刘义康道:“这个人我了解,可从司徒右长史提升为左长史,与我等一同参与朝政。” 刘湛道:“最好是让刘斌做丹阳尹。” 刘义康道:“这丹阳尹,本王做不了主,还得皇上说了算。” 刘斌是刘湛的同乡,又是得到彭城王刘义康的提携,常常想改变朝廷君主,让皇帝的位置归属刘义康,于是就相互勾结,结党营私,倘若有谁尽忠文帝,报效朝廷,不与他们志同道合,便捏造罪名,使之受到不幸。他一边到尚书仪曹那里去查阅东晋司马衍在咸康年间不立司马岳的旧事,一边多次收集老臣殷景仁的短处,致使殷景仁不得不托病辞去尚书仆射职位,告老还乡去了。 从此以后,文帝刘义隆与皇弟刘义康之间的权势出现了分裂,朝廷内外的灾难在酝酿之中。 当时刘宋良将当推檀道济,自历城全师退归后进位司空,仍然镇守丹阳。其左右心腹,都是身经百战者,并有子数人,如给事黄门侍郎檀植、司徒从事中郎檀粲、太子舍人檀隰、征北主簿檀丞伯、秘书郎檀遵等,又皆秉受家传,才具卓荣。功高未免震主,盛气足以凌人。他不仅被宋文帝刘义隆所留意预防,也为刘义康、刘湛、徐湛之等人所不容。当殷景仁病辞后,檀道济奉诏回到建康。 刘义隆在病榻上召见道:“檀爱卿功高盖世,朕让你回朝议事,是想让你用心边防。筑牢长城啊!” 檀道济道:“陛下请放心。老臣就是战死疆场。也要保护好陛下的大好江山。” 刘义隆道:“三朝元老中,仅剩下你和殷景仁两位爱卿了,谁承想殷爱卿遭人谗言,一气之下托病告老还乡,现在唯有檀爱卿能理解朕的心情了。朕提醒檀爱卿,须多留防谗言,谨慎从事即可。” 檀道济道:“陛下,老臣一身正气。对朝廷忠心耿耿,料那些小人奈我不得!” 刘义康是个有点能耐的人,对巩固王朝出力不少,他不仅自强不息,无有懈怠,而且少而聪察,胆识过人,一闻必记。在宋文帝刘义隆有病期间,小心侍候可见骨肉之情,对地位低下的人也不高高在上。一一接见,爱惜官爵。未尝为阶级私人。皇室成员能够这样是很不错了。可这恰恰是凶险所在,你能干和得人心对于一位来之不易又有重病在身的皇帝却是一个很大的威胁,刘义康恰好又有致命的过失点,素无求学,暗于大体,在做人的机巧学问上,总是稀里糊涂,不知有个君臣之分。 有一年的冬月,刘义隆和皇弟们在华林苑里分享着长沙郡太守进贡的柑橘,刘义隆吃着吃着,觉得味道不是多美,便对刘义康道:“彭城王,长沙今年送来的柑橘,从样子到味道怎么都不如往年啊?” 刘义康顺口回道:“今年的好呀!” “怎么好呀?” “送给我家的柑橘,个个都有三四寸那么大。” 刘义隆听着不是滋味,嘴里没说什么,却在心里藏下了暗影。 当刘义康提出任命刘斌做丹阳尹时,刘义隆观察到了刘义康的用意,便打断刘义康的陈述理由道:“刘斌何德何能,让彭城王这么赏识啊?” 刘义康道:“启禀陛下,刘斌家财不足。” “这不是理由。” “刘斌善战。” “他能比得上檀道济吗?” “檀道济已老矣。” “老也不能解除他丹阳尹的职务。” “那就不说刘斌。”刘义康话锋一转道:“听说会稽郡太守羊玄保要求还京师,不知由谁去接替呀?” “你以为谁接替会稽太守合适?” “臣以为刘湛是个很好的人选。” 刘义隆本来想说还没想好让谁去任会稽太守,忽听刘义康推荐刘湛,便仓促地道:“朕已想好,任命刘斌前去会稽。” 刘义康没有得到皇上的恩准,眼看如意算盘没有得逞,便气呼呼地回到尚书省去。 无独有偶,刘义康万万没有想到,当他走到尚书省门口时,正好碰上太子抢走了他儿子的宝马,还骑在马上横冲直撞,不仅冲散了仪仗队,还差点要了刘义康的老命。 随从们赶紧把彭城王搀扶起来,刘义康恼羞成怒,立即吩咐传令的骑士道:“去!速召刘湛、范晔、刘斌、徐湛之来碧水堂议事!” 刘义康回到府邸,大轿一落,门吏忙上前禀报:“刘湛、范晔、徐湛之诸位大人,都在碧水堂暖阁恭候王爷。” 刘义康轻咳一声,瓮声瓮气地问道:“小王爷刘虎没有外出吧?” “没有,没有。小王爷一直在府,未曾外出。” “这就好。”刘义康嘴里说了一句,一甩手径向后花园碧水堂走去。 转过一座假山,忽听碧水堂暖阁里吆五喝六,好不热闹。彭城王不禁皱了皱眉,加快步伐走了过去。只见刘湛、刘斌、范晔、徐湛之和刘虎几个人,还有十几个家仆或坐或立地散在旁边,两名歌伎怀抱琵琶坐在宴桌旁,一个弹,一个唱。 刘虎怪笑着把脸凑上去说:“我的心肝儿,你就别抱着琵琶叹息吧,今晚上我就给你来配成双。” 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刘义康本来窝着一肚子火,一见这情景,心里更是烦躁,气哼哼地走过来,命侍卫赶走了两个歌伎道:“这是什么时候了,老夫不是急召你们来玩婊子的!” 刘虎见他父王满心不高兴,便上前凑趣儿:“父王,朝廷大权已经落在了咱们之手。你怎么不高兴了?” 刘义康哼的一声道:“这有什么高兴的。说不定哪天连我带你。咱们一家子都得上断头台。你呀,太不争气了,尽在外面给我惹祸!” “惹祸?孩儿没给你惹祸呀!” “我且问你,外邦进贡的汗血宝马哪里去了?” “就这事呀,那宝马是你要留给我骑的,现在又拿我来出气呀!” 刘义康下意识地摸摸受伤的腰道:“我再问你,那宝马现在何处?” 刘虎只得喃喃地道:“今日孩儿在演兵场驯马,马打窜了。冲上街市,被太子抢跑了。” 刘义康不听犹可,一闻此言,火气更大,指着儿子训斥道: “你可知道,为父刚才在回府途中,太子就是骑着那匹惊马,冲散了仪仗队,老子的轿子也被撞翻,害得老子栽了一个大跟头。” 话未说完。众人都愤怒起来了:“真是岂有此理!太子刘劭居心叵测,蓄谋杀人。冲马撞翻官轿,欲置王爷于死地,这还得了,咱们得奏请皇上,立即废黜那小子!” 刘虎也嚷道:“诸公所言极是,那小子凶恶至极,十年前曾想杀害我的允哥哥,今日又欲谋害我的父王,我与那小子誓不两立!” 刘义康一声不响,扶着椅子颓然坐下,无论身体和精神,今天他都支持不住了。 刘湛见彭城王一言不发,就走上前拱拱手道:“王爷,事已至此,怒亦无用,不如思量一个万全之策。” 刘义康见众人举目望着他,叹了口气道:“太子事小,檀道济事大。据确切情报,檀道济于近日偷偷向皇上进了一道密表,说什么彭城王权势过重,朝野官员多趋附在他的门下,以至天下人都只知刘义康,而不知皇上,长此以往,恐怕于社稷无益,依愚臣之见,不妨对彭城王的权势稍加裁抑,也好令其收敛一些。听说,皇上对这位三朝元老的进言十分重视,认为他讲得有理,时常召其入宫,密询一些对本王的不利之事。” 话音刚落,刘虎手掌向下一劈,做了个挥刀杀头的手势道:“檀老头儿竟敢跟父王作对,看我不一刀宰了他!” “休得胡说八道!还不给我滚了出去!” 刘义康见儿子的话说得太露骨,不由得大怒起来,命卫士将刘虎赶了出去。然后对刘湛道:“刘公乃孤家智囊,当为孤谋一对付檀道济之良策。” “小诸葛”刘湛略一思忖,道:“王爷当立即采取行动,迟则危矣,若不明来亦得暗取,王爷不必过虑,此事就包在下官身上吧,至于如何动手,以下官之见,当在近日……” 话说刘湛为刘义康密谋,假传圣旨将檀道济召进宫,秘密杀害檀道济后,一不做二不休,再密谋杀害宋文帝刘义隆和太子刘劭,推刘义康为帝。但又不知从何下手。 这天,刘湛从范晔那里得知皇上近日带太子前往武帐冈华林苑围猎的消息,便连夜召来刘斌、刘敬文、孔秀文等亲信在领军府密商大事,决定派出刺客去暗杀刘义隆父子。 刘斌自告奋勇,愿担当此任,嚷嚷道:“末将一箭双雕,定将刘义隆父子的头提来向湛公告捷!” 刘湛道:“你刘斌善射,素有小李广之称,相信能马到成功,只是此事极其重大,当先启禀彭城王才是。” 刘斌道:“不用了。事情成败难测,大事成功,王爷身受其福,万一失手,我等甘愿受其祸!决不连累王爷。” 三天后,文帝刘义隆果然带领一队人马去了华林苑狩猎场。 刘劭笑道:“山中猛兽多,父皇千万要小心!” 刘义隆兴奋地对太子刘劭道:“咱们就来射杀这些猛兽吧!” 刘义隆说罢,拍马猛追,去寻那虎豹之类的凶猛野兽。 刘劭不远不近跟在刘义隆的身后。 文帝刘义隆是一个经历过征战的人,忽听背后飞来“嗖”的一声,知道有人向他放来暗箭,忙一伏身。紧贴马背。那马并蹄刚刚举起。突然又向后一挫。紧挨着沟边侧身倒下,刘义隆从鞍上滚了下来,幸亏有腾云驹的身体挡住,不然摔到那荆棘丛生、深不可测的沟中,可就没命了。 刘劭见有人暗害父皇,快马加鞭驰向高阜,擒刺客而去。 文帝怒不可遏,挥鞭使劲抽马。不住地骂道:“多少高山险谷尔都闯过来了,这条小谷尔倒畏缩不前了吗!” 腾云驹猛地一抬头,便将文帝举到背上,接着掉头往回跑去。未及三五丈远,只见那腾云驹肌肉剧烈地抖动着,它已显得筋疲力尽,前腿慢慢曲下,待侍从把文帝从鞍上搀扶下马,马才颓然倒地。文帝一看马,两条腿已是一片模糊的血迹。它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限依恋地望了主人一眼。便悄然合上了。 文帝伏在它那犹有余温的躯体上,失声恸哭道:“此马乃高祖赐给朕的,它曾随高祖南征北战,出入过多少艰难险阻,救过高祖和朕的命,战功卓著,今日是谁射杀了它,朕一定要为它报仇雪恨!” bt2四 ht在一片槐树林中,浓荫蔽日,枝丫纵横,刺客在林中绕着树,左转右绕,忽东忽西。大凡在林中追逐过的人都知道,骑马者总不如步行人灵活便捷,因此绕了好一会儿,刘劭硬是追不上他。 忽然,一个横斜过来的粗树枝拉住了刘劭的战袍,那汗血宝马不知,依旧向前疾驰,把刘劭重重摔倒在地。 刺客见状,喜出望外,立即转过头来,直扑刘劭。刘劭抽出压在身下的弓正要射出,刺客已到面前劈手一把将弓夺去,扔得老远,纵身骑到太子的身上。刺客体大身沉,刘劭一时挣扎不脱。 刺客狞笑一声:“嘿嘿,要你死个明白,吾奉湛公之命,特来取尔小命。” 正当刺客迅疾从怀中取出短剑,高高举起之时,忽然身后晴天霹雳似的一声大吼:“住手!”声音未落,一支雕翎箭“吱”的一声飞来,正中那紧握短剑的手腕,刺客一声惨叫,痛倒在地。 刘劭翻过身来,一脚踩在刺客的胸膛上,把他那面罩扯掉一看,不由得惊讶地大声嚷道:“刘斌?原来是尔这逆贼!说!尔等来了几人?” “就我一个!” 刘劭不由分说,拔剑出鞘,就要戳杀刘斌。 这时,前来救驾的范晔大声喊道:“慢!圣上已有口谕,活捉刺客,不得擅杀。咱们快回宫吧。” 刘劭和范晔把刘斌五花大绑地押进太极大殿,向文帝刘义隆禀报了活捉刺客的情况后,刘义隆冷冷笑道:“果不出殷景仁所测,刘湛的魔掌终于伸出来了。今日务必将逆贼一网打尽,太子刘劭速去处理此事,范晔速去传朕的口谕,方才发生之事,断不可外传,违者斩!未经朕的许可,任何人不得离开武帐冈。” 太子刘劭前去尚书省不提。 却说刘湛在领军府邸坐立不安,眼见日头已往偏西,一席丰盛的酒菜早已放凉,桌旁坐着的徐湛之等人也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刘斌捷报的传来。 徐湛之耐不住开口问刘湛道:“咱们派出两批探马前去武帐冈,怎么无人返回呢?” 刘湛沉吟道:“这半日音信全无,肯定事情有了变故。天色将晚,不比白天,咱们还是应该再派人去探听一下才好。” 正在这时,家仆匆匆来报:“不好了!禁军上千骑向领军府飞奔而来!” 刘湛忙问:“谁人领队?” “是太子爷亲自领军而来。” 刘湛一听这话,顿时如五雷轰顶,木然道:“他……他,他怎么来了?” 门吏又慌慌张张奔进来报道:“不知出了何事,禁军已将府门团团包围住,太子爷已经直入大门!” 徐湛之等人慌了手脚,胆战心惊地向刘湛道:“这该怎么办呀?” “事已至此,无法可施,诸公赶快逃命去吧!”刘湛说罢,立命府兵护送徐湛之从后园的地道里跑了出去。随后,他便解下衣带,向门口梁上一搭,做了个钻套,踮起脚尖将脖颈伸了进去。 这时,太子刘劭在禁军的拥簇下,挥剑闯了进来。他一见刚刚悬起身子的刘湛,发出了一声怪笑:“哈哈,刘领军想一死了之,没那么便宜吧!” 刘劭剑一挥,割断衣带,刘湛“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太子刘劭绕着瘫软如泥的刘湛转了一圈,嘲弄道:“可惜你这位‘诸葛丞相’派出的人箭法欠佳。要不,你这一箭双雕之计也就得逞了。孤家今日得先欣赏一下你这摇鹅毛扇的手!” 说着,一挥剑,将刘湛一双手臂砍了下来,刘湛顿时痛得昏死过去。 刘劭喝令左右:“弄醒他!” 一伙士卒摇晃的摇晃,泼水的泼水,看到刘湛醒了过来,太子又嘲弄道:“见到孤家来了,你不逃跑而要上吊,还留着这两条腿何用?” 又是一挥剑,两条腿又被齐齐截去,刘湛再也醒不过来了。 杀红眼的刘劭屠杀了刘湛全家人后,又率兵杀向彭城王府。 刘虎闻报,立即来到府门,见太子刘劭气冲冲闯了进来,便上前拦阻,厉声喝道:“尔身为太子,竟敢率兵冲击王府,莫非要造反不成?” “呸!尔才是个反贼,今日孤家就要取尔等父子的狗命!” 话音方落,太子一剑挥去,刘虎的头颅立刻滚落在地,变成一团血污。 刘劭高举血淋淋的长剑,喝令禁军士卒,正待杀进彭城王府,忽见尚书吏部郎范晔驰马赶来,高声喊道:“圣旨到,太子接旨!” 刘劭只得令士卒止步,滚鞍下马,伏地接旨。 圣旨上只有一句话:“皇太子刘劭速返太极殿,钦此。” 刘劭接到圣旨,对范晔道:“你这吏部郎是怎么当的?彭城王是弑君的罪魁祸首,怎么能让他逍遥法外!待我去将贼王杀了以后,再返太极殿不迟。小子们,随我来!” “且慢,圣上诏旨岂可违抗!况且,彭城王早已召入皇宫了。”范晔接着劝阻他:“我朝辅政大臣,无不是被杀,如今又把辅政的彭城王杀掉,辅政大臣都这么个下场,朝廷百官能不寒心吗?很多统兵将领是彭城王的老部下,要是听说他被处死,能不疑心害怕、蠢蠢欲动吗?更何况,据查明,刘湛派刺客去武帐冈,彭城王并不知情……” 范晔激动地说着,忽见何尚之跨马飞奔而来,传宋文帝口谕:“命太子劭,速往太极殿议事。” 第二天一早,文帝刘义隆下诏,详细地列述了刘湛等人的罪状。 刘义康自知蒙受谋逆篡位的重大嫌疑,慌忙上表给皇兄请求削职为民。 文帝当即下了一道圣旨,令彭城王刘义康离开建康,以江州刺史的身份前往豫章(今南昌)镇守。召另一个皇弟江夏王刘义恭入京辅政,晋封为司徒,录尚书事。(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范子攀皇亲 黑魆魆的夜空,月牙儿似乎也要安睡了,早早躲于浓浓的云层中。深沉的长夜里,不明不暗的几颗星辰,似乎怕搅了人间美梦,也不再露脸了,一切都沉浸于夜幕之中。 一阵“咣当咣当”的叩门声,打破了寂静的夜空,惊醒了梦中的会稽公主,只听门外急促地喊道:“母亲,快开门!母亲,快开门!” 会稽公主听是儿子徐湛之的惊叫声,顾不得穿衣服,摸住床头案几上的打火链及火石,边打火边道:“湛儿,别着急,娘这就去给你开门。” 徐湛之哆哆嗦嗦道:“快点儿!快点儿!” 会稽公主打着火,燃亮灯烛,见徐湛之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丝,好似丢了魂似的直打着哆嗦,不知为了何等事故,便吓得捂着心口道:“儿啊,你这是咋了?” “皇上要治儿子死罪!” “为了何事?” “太子说孩儿参与刘湛谋反。” “可有此事?” “孩儿只不过跟刘湛走得近一点罢了,并无有参与谋杀皇上和太子的念头。” 会稽公主听罢,问徐湛之道:“你听何人说皇上要治罪于你?” 徐湛之道:“当今太子刘劭啊。” “没有真凭实据,皇上不会杀你的。” “母亲为孩儿做主啊!” “孩儿不怕,母亲这就找你皇舅文帝去……” 会稽公主刘兴弟爱子心切,听了儿子的话后。立即翻腾出她父亲的衲布衣。连夜带到文帝寝宫。见到宋文帝刘义隆。也不禀报,也不行君臣之礼,便不容分说地放声号啕大哭起来,随手把衲布衣扔在地上,指着文帝刘义隆道:“汝家原本贫穷下贱至极,此是我母为汝父做的衲衣。今日有一顿饱饭,便欲残害我儿!” 会稽公主以父亲旧日贫贱的遗物,教训做了皇帝的弟弟。让他富贵了不要忘掉贫贱,不要不认亲戚,致使骨肉相残,加上她这一番眼泪鼻涕,忆苦思甜的数落,直把宋文帝搞得七颠八倒,便也跟着哭道:“皇姐,朕疼外甥都未及,怎么会杀湛儿呢?” 会稽公主道:“你不杀湛儿,难道还会给湛儿加官吗?” “朕打算让湛儿做太子刘劭的詹事呢!”刘义隆措手不及地说。 会稽公主居于长女地位。文帝很尊敬她,宫中的大小事情都要征求她的意见。然后才能实行。尤其是刘义隆的袁皇后早逝后,刘义隆就请会稽公主入宫主事,她能够威慑皇叔们唯一的武器,那就是哭,她的哭很有特色,有时高有时低,有时长有时短,有时尖有时沙,好似琵琶的音乐声,直弹得宋文帝刘义隆手足无措,不敢违命。 “这还有点手足之情。”会稽公主听说要加封徐湛之为太子詹事,由哭转笑道:“皇弟义康也太不懂事了,怎么能篡位想当皇帝呢!听说你把他贬出宫,流放到豫章去了?” “是啊,这叫罪有应得。” “不知义康何时动身?” “和义恭交接完手续就走。” “念其皇室兄弟,我们去送他一程吧?” “一切听从皇姐安排……” 话说彭城王刘义康被逐出京城,贬到豫章任江州刺史,转眼间已是五个年头了。他把昔日在皇宫“伴君如伴虎”的日子当成了一场噩梦,再也不去想它了。他庆幸自己这大半辈子在变幻莫测的宦海风波中,总算保住了这条命,如今虽说只有四十九岁,但只想在优游富贵消闲中颐养天年了。所以,他在豫章造了一座豪华的彭城王府,每日政事之余,便与宠姬丽娘在逍遥阁中作乐。说起丽娘来,刘义康与丽娘还有一段传奇而精彩的故事。 丽娘姓王,乃豫章王庆之之女,得山川之灵秀,生得清姿淡雅,秀丽超群。她的父亲王庆之乃豫章旗形山的猎户,人称王三虎,因为他曾在一天之内连毙三只虎,但日子过得不富裕。 机遇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这日黄昏,命运让他遇见了彭城王刘义康。 刘义康率领二十多名卫士到旗形山中围猎,由于追赶一只野兔,纵马进入大山深处,与卫士们失掉了联系。眼看日落西山,林中的路径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刘义康不禁有些慌乱,他虽然身经百战,但在这四下荒凉,渺无人烟的深山老林中,竟然迷失了方向。 天已黑了下来,突然他的坐骑嘶鸣起来,他不由得心中一惊,急忙左右张望,只见左边一团巨大的黑影直扑过来。 “糟啦!肯定撞到了老虎!”刘义康打猎多次,什么动物都擒过,就是没有打过老虎,他迅速张弓搭箭,一箭向黑虎射去。由于动作忙乱,受了惊吓的坐骑又团团转,箭头大偏。老虎咆哮着冲到跟前,张开血盆大口,前爪搭向马头,那马在情急之中,发疯地狂奔起来。 这片树林是老虎的家园,轻车熟路,马跑得快,老虎跑得更快。刘义康在马上回头一看,不由得暗自叫苦,赶紧丢掉弓箭,拔剑出鞘,欲和老虎拼个鱼死网破。 正在这时,打了一天猎的王庆之哼着小调满载而归。当他猛然看见一只大虫正追赶着一个骑在马上逃窜的中年汉子时,便冲向前去大吼一声,这吼声如巨雷,直震得林中的树木哗哗作响。 老虎大惊不已,稍微犹豫了一下,才掉转头向王庆之冲了过来。 王庆之的三支毒箭,已经从掌中发出,一支击中老虎的天门,其中一支射中了老虎的左眼睛。 可怜这只大虫立刻血流如注。砰然倒地。挣扎了一会儿就再也不动了。 刘义康不禁大声叫好。他翻身下马,向王庆之拱手道谢,二人互道了姓名。 王庆之扬起头说:“在下王庆之,人称王三虎。” 彭城王刘义康道:“孤乃彭城王刘义康。” “我的妈呀!”王庆之不由得暗叫一声,慌忙向刘义康跪了下去。 刘义康扶起王庆之道:“这位恩人救了孤家,本应由我向你道谢,反而你倒给我跪了下来。” 王庆之站起来道:“王爷比山中百兽之王厉害得多,今日如果不是巧遇。在下一辈子也不能见上王爷的面。” 刘义康道:“你家住何处呀?” 王庆之道:“不远。翻过那道岭,岭下便是在下的家。天色已晚,请王爷暂且到寒舍一宿,明日再作打算如何?” 刘义康欣然应允。 他们翻过前面那道岭,一路下坡向王庆之家走去。 刘义康抬眼望去,只见几座茅屋,倒显得错落有致。一个人影在门口眺望。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身形婀娜的美貌少女。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王庆之的独生女儿丽娘。 接下来的日子,刘义康与丽娘没日没夜地缠在一起。日常的事务不管了,脸上日渐消瘦了。本来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也深深陷下去了。 太妃见此情景,心忧如焚地对刘义康道:“儿呀,不可任着性子蛮干,圣上的弟弟乃金玉之躯,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万岁一道圣旨下来,不仅你会被赐死,连你娘的老命也要搭上去的。” 刘义康不在乎地道:“皇上已将我贬出宫,我也不打算再回去,能有啥三长两短呢!” 太妃见儿子不听劝告,气火一时攻心,便眼睛一黑倒了下去…… bt2二 ht早春的太阳,高高地悬挂在湛蓝的天空,散射着灿烂的阳光,把建康城里一座座府邸映出一片碧绿晶莹的光团,炫人眼目,显得富丽堂皇。 范晔在尚书省忙完公务,迈着方步往家中走去。当他走到云龙门外时,忽见一个书写着“一口灵”的小卦摊。 卦摊桌上,罩着一块早已褪色的蓝色桌布,上置着笔墨纸砚、罗盘、课筒、字盒和签袋等。两根竹竿绑在两边桌腿上,竹竿挑起两条布联,左边写着“辨鱼龙,卜凶吉,卜金一两”;右边写着“言福祸,说婚姻,卜错奉还”。 自称“一口灵”的相士见范晔走来,便招呼道:“这位大人,拆一字吧?” 范晔向来不信神不信鬼,更不信相士的谎言,但他为了儿子范蔼的婚姻大事,还是饶有兴趣地走到卜卦摊旁,顺手从签袋中抽出一签,递给了“一口灵”。 “一口灵”接过一看,签上写着个“它”字,便问范晔道:“不知客官所问何事?” “在下有三个儿子,大儿子范蔼已到婚配年龄,尚未……” “一口灵”打断范晔的话问道:“敢问贵公子年庚几何?” “我儿年已二八。” “嗯。”只见“一口灵”端详着签上的“它”字,握笔胡乱地画了几下,道:“客官是个有福之人,贵公子沾了你的福分,婚姻大吉呀!不过,并不一帆风顺。” “此话怎讲?” “请别急,待贫道慢慢解来。”“一口灵”道:“从客官所占的‘它’字来看,贵公子是属蛇的。这‘它’字旁加一‘虫’则为‘蛇’字。‘蛇’乃小龙也,小龙必附大龙,贵公子的婚姻一定是大富大贵的。” 范晔听后,心中一喜,从袖中掏出一两银子,扔到桌子上,快步往家中走去。 范晔回到家中,宗柳正好备上午饭,几个孩子都在史学院上学,餐桌上只有他们夫妻俩就餐,范晔边吃边说:“今儿我为蔼儿卜上了一卦。” “为蔼儿卜的是什么卦呀?” “婚姻大事呗。” “相士是怎么说的?” “说咱蔼儿属蛇,蛇乃小龙也。” “这与婚姻有何关系?” “小龙必附大龙,龙乃天子也。这说明咱蔼儿有可能与皇家联姻呢!” 他们正说着话。吏部尚书何尚之满脸挂笑地走了进来。 范晔不知何尚之为何一脸喜意。便赶快为何尚之打座。斟酒,两位大人互相谦让地喝起酒来。 酒过三巡,何尚之向范晔拱手说道:“范大人,老夫为你恭喜了!” 范晔不知何故地问道:“今儿又不是过年,又不是过节,不知何大人恭的哪门子喜呀?” 何尚之道:“老夫是受寿阳公主之托,前来为你家大公子范蔼提亲的。” “不知何大人提的哪家亲呀?” “当然是寿阳公主之女明珠了。” “咱这曲曲小臣子弟,怎敢攀龙附凤?” “寿阳公主之女明珠。看上蔼儿一表人才,闹着非嫁给蔼儿不可,寿阳公主疼爱女儿心切,便让老夫登门说亲来了。” “明珠是皇亲国戚,只怕皇上不允啊!” “蔼儿很有才学,所作谏言词恰到好处,史学院的那些学子属范蔼最有出息,陛下怎能不同意呢?” 范晔早就有与皇廷联姻的愿望,若不是娶有家室,可能早就成了东床驸马。今日何尚之来为寿阳公主之女明珠提亲。总算圆了攀龙附凤的梦,虽说是儿子娶公主之女。范家也算是皇亲国戚,便一口答应了范蔼的这门亲事。 半月之后,文帝刘义隆降下圣旨,大意是“朕准吏部郎范晔之子范蔼与寿阳公主之女明珠联姻,即日在寿阳公主府完婚”。 虽说是来了个倒插门,但范晔还是把范蔼打扮一新,交代范蔼去寿阳公主府应该注意的事项后,便亲自把儿子送到了寿阳公主府中。 今日的寿阳公主府装扮得焕然一新,从大门到府内,从客厅到寝宫,到处张贴着喜联,悬挂着大红灯笼,主仆们身着红装,个个脸上洋溢着欢庆的笑容。唯有寿阳公主与众不同,只见她身着梅花艳装,仍不减她年轻时妩媚动人的模样儿。 说起这梅花装,还有一段耐人寻味的故事。 南朝某年农历初七这天下午,宋武帝刘裕的女儿寿阳公主与宫女们在宫廷里玩耍。过了一会儿,寿阳公主感到有些累了,便躺在含章殿的房檐下小憩,恰在这时,一阵微风吹来,将腊梅花吹得纷纷落下,其中有几朵碰巧落到了寿阳公主的额头上,经汗水渍染后,在公主的前额上留下了腊梅花的淡淡花痕,拂拭不去。寿阳公主显得更加娇柔可爱。刘裕见了以后,十分喜欢,特意让寿阳公主保留着它,三天后才将其用水洗掉。此后,爱美的寿阳公主便时常摘几片腊梅花,粘贴在自己前额上,以助美观。宫女们见了,个个称奇,并跟着仿效起来,再后来寿阳公主让裁缝做了套梅花图样的艳装,每逢盛大节日或有国宴之类的活动,她总爱穿上梅花装,精灵般地出现在皇宫之中。 今日是女儿明珠的大喜之日,寿阳公主自然又身着梅花装,以展当年她年轻时的英姿了。 时近中午,范晔领着范蔼,在锣鼓开道,彩旗飘飘,笙乐齐奏,鞭炮齐鸣时,来到了寿阳公主府邸。 一场别开生面的皇宫婚礼,在司仪何尚之的主持下,既风趣又热闹,既不失传统习俗又简单有序。一对新人在宫女们的簇拥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挽进了洞房。就这样,范蔼入赘寿阳公主府,当起了明珠的驸马。 何谓驸马?“驸”指的是马,三匹马拉一辆车,左右两边的马称为“驸”。“驸马”则是掌管皇帝之“驸”的人,汉武帝时,开始有“驸马都尉”这种官职。东汉馆陶公主找的女婿恰巧是个驸马都尉,从此以后逐渐把“驸马”作为皇帝女婿的专称。 凡做了皇帝女婿的人,无论是否擅长驯马,都被拜作“驸马都尉”,皇帝的女婿自然不好当,驸马尽管身份高贵,但公主却是皇帝的女儿,这样一来,驸马不可以三妻四妾,不可以要求老婆三从四德。 有一天,明珠没有告诉管家婆,便自行与范蔼相爱,享受天伦之乐。岂料管家婆恼怒职权被侵犯,居然把范蔼从明珠房里拖出来,赶了出去。明珠好言相劝,也被管家婆以粗言秽语辱骂了一番。明珠一夜不曾合眼,第二天就来到寿阳公主寝宫,想把这件事告诉母亲。谁知那管家婆恶人先告状,已经在寿阳公主面前说了许多明珠的坏话,故此寿阳公主拒见女儿,自然也就听不到女儿的陈述。 范蔼受辱之后,忧心忡忡地回到家中,饭也不吃,躺在床上气呼呼地把被子蒙在了头上。 宗柳不知儿子在公主府受到啥委屈,便数落范晔道:“这就是你给儿子选的好亲事呀,媳妇没娶到家,反而白搭上了一个儿子。” 范晔道:“蔼儿去寿阳公主府有什么不好?金枝玉叶之体,打着灯笼哪儿去找啊!” 范晔边说边问范蔼道:“蔼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范蔼道:“管家婆当着明珠的面污辱我,那寿阳公主还不让孩儿申诉。” “就这么回事,何必与那管家婆较真呢?” “我受不了这口气!” 范晔劝儿子道:“蔼儿,皇宫有皇宫的规矩,你要学会忍让,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回寿阳公主府去吧,只要你们小夫妻俩恩恩爱爱,管他那么多事做什么。” 范蔼是个孝顺的孩子,为了不惹父母生气,便带着一肚子委屈,又回到了寿阳公主府中。(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悼唁闹笑柄 早已在寿阳公主府等候的明珠,见范蔼慢悠悠地走了回来,便飞快地迎了上去。 范蔼没有理会明珠,径直走回自己寝宫。 明珠跟在后面道:“夫君,让你受委屈了。” 范蔼走进屋道:“没见过你们公主府的规矩,哪有夫妻俩的私生活还受管家婆的管制哩!” “以后就好了。” “能有啥好的,难道你能破除皇家的规矩吗?” “不是破皇家的规矩,是母亲和那管家婆到豫章皇四舅那里去了,咱们不就自由了吗?” “她们去豫章做什么?” “彭城王刘义康母亲病危,她们能不去看吗?好坏也是同皇祖所生,打断骨头连着筋呀!” 范蔼听说寿阳公主和管家婆去了豫章,立时兴奋起来,拦腰抱起明珠,急不可耐地上了驸马东床。 再说那豫章彭城王府内,到处弥漫着紧张、忧伤、茫然的不祥气氛,王氏太妃在病榻上不停地喊着:“高祖,我随你去了。我好冷啊!” 刘义康见母亲服药无效,不停地嚷着去找皇父,越听越不是滋味,便伤心地哭了起来,边哭边想着皇父,假若皇父还在的话,我们母子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不由得使他又想起了皇姐会稽公主刘兴弟和寿阳公主皇妹来,只有她们才能安慰母亲,有她们在母亲身边,母亲才能安详地闭上眼睛。 说话不及,家奴禀报:“会稽公主和寿阳公主驾到。” 刘义隆擦干眼泪。急忙迎了出去。 会稽公主问刘义康道:“四弟。太妃病情如何?” “已到了膏肓的程度。” “怎么不找御医好好治疗?” “都不奏效。” 皇兄妹们边说边走到皇太妃病榻前。太妃虽起不了床。但她心里是什么都明白的,两位公主的到来,使她精神上得到了一丝安慰,便指了指床边的椅子,示意让她们坐下说话。 寿阳公主俯下身,拉着太妃的手道:“娘娘无忧,偶感微恙,吃几帖药便会康健。” 太妃道:“公主有所不知。我这病岂是吃几帖药能吃得好的!” 会稽公主心里明白,都是皇廷你争我夺,互相残杀的结果,便气呼呼地道:“太妃娘娘,你放心,我会去找陛下算账的。” 太妃摇着头道:“大公主,不必了。这也是我们母子罪有应得呀。” 会稽公主问刘义康道:“太妃娘娘究竟得的是何病?” “御医说是阴阳失调,急火攻心所致。” 随会稽公主前来的太子舍人谢综献策道:“听说散骑员外郎孔熙先兼通医学,精通医术,尤长于脉学。诊治过不少疑难杂症,何不传孔熙先前来为太妃娘娘诊病?” 刘义康突然想起。自己有一次患头疼,御医们束手无策,孔熙先只用两贴草药,便使症状消退,看来他比御医们还要高明。便命谢综速去传孔熙先。 孔熙先,鲁国(今山东曲阜)人,其父原为荆州太守,素与刘义康来往密切,因平叛不力,受到宋文帝刘义隆的惩处。刘义康从中周旋,免去死罪。孔熙先早就有报恩之心,当谢综传刘义康意旨,让他速去豫章为太妃治病的指令后,便随谢综扬鞭催马连夜赶到了豫章彭城王府邸。 谢综带孔熙先进入太妃寝室,孔熙先见到刘义康便俯身拜道:“下官拜见彭城王,祝太妃娘娘早日康复。” 刘义康不耐烦地道:“快起来吧,哪来那么多礼数!快给太妃诊病吧。” 会稽公主怕孔熙先误了太妃,有意考考孔熙先,她道:“孔大人,都说你精通医学,不知能否治愈太妃娘娘的病?” 孔熙先听话听音,明白会稽公主的担心,便回话道:“启禀公主千岁,下官闻圣人言:人者,以食为天,食者以五谷为食。吃五谷杂粮者,皆会生病,病皆同因,无非因人而异,有何不能诊治?” “好一个因人而异!”会稽公主心悦诚服地重复说:“吃五谷杂粮者,皆会生病,病皆同因,治皆同理,因人而异,此论好似出自医圣张仲景之口。那就快给太妃娘娘诊脉吧。” 孔熙先就于病榻前单腿跪地,给太妃边把脉,边看舌苔,对病已是一目了然了。 刘义康急不可耐地问:“孔大人,不知母亲脉象如何?” “从太妃娘娘脉象看嘛,”孔熙先忧虑地说,“深沉虚弱,脉细欲绝,阴阳失调,水火不济,故而畏寒,现在已经转为寒热重病。” 刘义康道:“寒热重病!这么说,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孔熙先惶恐地道:“王爷,下官斗胆妄测,太妃她……” “往下说。” “的确凶多吉少。” “难道就没法医治了?” “下官只有试试了。” 孔熙先为太妃开下药方,亲自抓回地道草药,但是太妃却拒绝用药。 急得刘义康左右不是,便问孔熙先道:“孔大人,似母亲这等状况,她还能维持几天?” 孔熙先道:“长则十天半月,短则五至七天。” 十天后的一个深夜里,还真应了孔熙先的话,太妃病榻前的烛灯跳动了几下,渐渐黯淡下去,太妃猛然咳嗽起来,边咳嗽边对守在一旁的刘义康道:“儿啊!娘死后,你要善待自己,千万别再与你皇哥一争高低,只要你平平安安,娘到了黄泉也能闭上眼了。” 刘义康俯身屈腿,半跪在太妃面前,道:“母亲。孩儿记下了。” 太妃又是一阵干咳后。双手扶在胸前。泰然自若地微闭着双眼,眼角下露出一丝称心的笑容。 刘义康哪里知道,生他、养他、疼他、爱他的皇太妃已经拖着疲惫不堪的躯体,乘鹤而去了。 “母亲,母亲……”任刘义康呼天叫地,再也叫不醒皇太妃来。 孔熙先道:“王爷,皇太妃已乘鹤而去,你要节哀呀!” 刘义康听说母亲已经驾崩。由呼唤变为一头扎在太妃的躯体上号啕大哭起来。 在场的文武官员及侍女们不约而同地跪地放声齐哭,直哭得天昏地暗,死去活来。 向来坚强的会稽公主哭了几声后,劝刘义康道:“皇四弟,我们不能再哭了,当务之急是赶快安置后事。” 刘义康道:“咱们皇室兄妹,向来都听皇姐的话,你看怎么安置后事呀?” 会稽公主道:“以大姐之见,先通报朝廷,然后按皇太妃的安葬规格。厚葬太妃娘娘。” 刘义康即刻吩咐谢综快马加鞭去建康禀报文帝刘义隆及文武大臣,然后又吩咐孔熙先架好罗盘。测探起阴宅来。 暂放下皇太妃驾崩不说,却说建康城武帐冈太极大殿议事厅内,宋文帝正在和范晔、徐湛之、何尚之等大臣们商议开办“四学馆”(儒学、玄学馆、文学馆、史学馆)事宜。在议到设立文学馆时,大臣们各持己见,说法不一。 范晔坚持设立文学馆,何尚之坚持设立道学馆,徐湛之则不倾向设文学馆,也不倾向设道学馆。正当各抒己见之时,门官禀报道:“太子舍人谢综拜见皇上。” 刘义隆道:“准见。” 谢综进殿跪拜道:“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刘义隆问谢综道:“谢卿见朕,不知为了何事?” 谢综道:“启禀陛下,皇太妃在豫章驾崩,微臣奉彭城王之命,前来向朝廷报丧。” 皇太妃驾崩非同一般,朝议暂时停了下来,文帝刘义隆问谢综道:“不知彭城王有何要求?” 谢综道:“回禀皇上,王爷请吏部尚书郎和太子舍人速去帮助料理丧事。” 刘义隆念其与刘义康骨肉之情,便答应了刘义康的请求,立即下旨范晔、徐湛之前去豫章。范晔和徐湛之接旨后,便快马加鞭向豫章彭城王府赶去。 bt2四 ht豫章城内,大街小巷都是素彩,白色的素环悬挂在各家各户的门楣上,有几副白色挽幛十分惹人注目,那副挽联上写着:“时事伤心风号鹤唳人何处,哀情惨目月落乌啼霜满天”。这副挽联上写着:“大雅云亡,绿山青水谁做主;老成凋谢,落花啼鸟总伤神”。这是豫章人民对皇太妃的崇敬和怀念之情。 彭城王在豫章这五年中,遵皇太妃的教导,为当地人民办了很多他们办不了的事情。当他母亲皇太妃驾崩的消息传出后,不论从城市或乡村,人们都为失去这样一位太妃而痛心。 灵堂里,不断有人来吊唁。跪拜下去,便是呜呜咽咽泣不成声。 皇太妃安详地躺在楠木灵棺中,香案上摆放着猪、马、牛、羊等祭品,高烧红烛,点燃神香,显得既风风光光又庄严肃穆。 刘义康正在回谢着江州文武百官,忽听孔熙先禀报道:“王爷,尚书郎范晔和太子舍人徐湛之前来吊唁。” 刘义康听说是原属下范晔到了王府,便迎上前道:“范大人,你来得正好,孤正需你来帮助料理太妃的丧事呢!” 范晔走向灵棺,恭恭敬敬地向太妃鞠了三躬道:“太妃驾崩,朝廷文武百官痛心疾首,就连皇上也亲笔题挽联一副。” 刘义康道:“他还有这等手足之情?” 徐湛之道:“皇上还特意封赏布匹二百,黄金千两,让皇四舅厚葬太妃呢!” 刘义康不屑一顾地道:“照二位大人的话,本王还得向皇上谢恩?” 为了避免刘义康心中不快,勾引起往事,范晔绕开话题道:“王爷。下官前来豫章一是为太妃送行。二是帮助王爷料理丧事。请王爷吩咐,下官一定尽职尽责。” 刘义康道:“丧事已安排就绪,只是碑文还没有写成,范大人文才超群,又有一手好字,不知范大人可否代劳?” 范晔道:“区区小事,何为代劳,下官这就去为太妃撰写碑文。” 范晔写好碑文。已是黄昏时分。 刚才还是晴朗天空,霎时变了样子,只见乌云从东北方向翻滚而来,狂风呼啸,直刮得彭城王府树枝摇曳,荒草纸屑乱飞,天昏地暗,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刘义康抬头看着黑魆魆的天空,心想,明日就是母亲出殡的吉日。今晚天气如此狂飙,岂不是有意与我彭城王做对?为了不使狂风暴雨吓着母亲。他便命今日值班的国子祭酒范广渊安排歌女、舞女,在太妃灵堂前助威、热闹。 午夜时分,太妃灵堂前灯火通明,笛笙唢呐和鸣,舞女翩翩,锣鼓声中,一曲挽歌震荡在彭城王府的各个角落。随着古乐的伴奏,数十名身着白彩衣裙,头披挽幛,扭动细腰的舞女,边跳边唱起来: htkjz(有生必有死, 早终非命促, 昨暮同为人, 今旦在鬼录。 魂气今何在? 枯形寄空木。 娇儿索母啼, 良友扶我哭, 得失不复知, 是非安能觉。 千秋万岁后, 谁知荣与辱, 但恨在世时, 饮酒不得足。jz)ht 这挽歌就像催眠曲儿一样,直唱得范晔微闭双眼,打起盹来。 刘义康见范晔筋疲力尽,便让范广渊安排孔熙先陪徐湛之、范晔前去客房休息。 客房面对太妃灵堂,大约有十来丈远,是彭城王接待贵宾的榻所,屋内向来布置得富丽堂皇,吃住一应俱全,范广渊带着孔熙先和范晔来到客房,孔熙先关切地问范晔道:“是卧床休息还是痛饮几杯?” 范广渊道:“这等场面,如何睡得下呀!” 孔熙先道:“那就小酌几杯。” 一说到酒,范晔来了精神道:“这几日为太妃驾崩之事,在下东奔西跑,连一天安生饭也没吃成,这里无人打扰,又有歌女伴随,可以痛痛快快地饮上几杯了。” 孔熙先道:“大人想喝什么酒呀?” “就喝这里的‘醉倒春’吧。”范晔指着柜头上的酒坛道。 孔熙先道:“那就请范大人上位就座。” 范晔在中央就座后,孔熙先斟上酒道:“今日能陪范大人喝上一杯酒,真乃三生有幸啊。” “此话怎讲?”范晔高傲地问孔熙先道。 “范大人文才惊人,连先帝都称你为神童,今又官拜尚书吏部郎,实乃可佩可敬。这杯酒祝你步步高升。” 范晔早就被酒虫拱得嗓子痒痒的,接过孔熙先手中的杯盏,脖子一仰饮下了肚。 在孔熙先三寸不烂之舌的劝酒下,范晔一连喝了三个六六大顺,脸上不禁泛起了红晕。 孔熙先望着有些醉意的范晔道:“范大人,在下精通相术,又见你面相黑中透红,红中透紫,有日角相。” “这话从何说起?” “圣人言:有一份精神,则有一份福禄,有一日之气色,则有一辈之坦途。” “难道在下只有福禄就没有凶险吗?” 孔熙先侃侃而谈道:“大人印堂深直有黄气,一切凶险必会烟消云散。” 爱听奉承话的范晔,被孔熙先说得晕乎乎的,不等孔熙先让酒,便自斟自饮起来,边饮边推开窗户,随着太妃灵堂前歌女们的舞姿,唱起了哀歌:htk jz(昔在无酒饮, 今但湛空觞, wb春醪生浮蚁,jz) dw何时更能尝……ht 国子祭酒范广渊乃范晔的同父异母兄弟,以为这时痛饮会让哥哥遭到非议,便制止范晔道:“哥哥,在屋内饮两杯尤可,何必去唱那挽歌呢?” 范晔道:“饮酒作乐乃人之常情,能遭到什么非议呀!” “这是太妃丧葬之日,岂能饮酒作乐!” “无妨,无妨。” “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范晔不理会弟弟的劝告,继续唱道:htk jz(肴案盈我前, 亲旧哭我傍, 欲语几无音, 欲视眼无光, 昔在高堂寝, 今宿荒草乡, 一朝出门去, 归来夜未央。jz)ht 范晔那有悲有哀、有低有高的歌声,顺着大开的窗户,传到了皇太妃的灵堂。 正在为皇太妃守灵的刘义康听到这不男不女的歌声后,问一旁的会稽公主刘兴弟道:“皇姐,这歌女中怎么有男声呀?” 会稽公主仔细一听道:“是有一男子在唱挽歌。”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我彭城王府寻欢作乐!”刘义康边说边往外走去。 刘义康在那群歌女中并没有寻见男子的身形,忽听对面客房中,有说有笑,便气冲冲地走向客房。 正当范晔唱得酩酊大醉之时,刘义康破门而入。 孔熙先等人自知闯了大祸,便灰溜溜地跑了出去。刘义康大声喝道:“太妃驾崩乃不幸之日,现当悲哀之情,反而饮酒作乐,成何体统!” 谁料,范晔已经到了头重脚轻的程度,只见他“扑通”倒床而睡,随即发出了呼噜呼噜声……(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皇帝怒颜动 俗话说:“八月十五雨蒙蒙,正月十五雪打灯。”这话用在元嘉十五年(公元438年)正月十五元宵节这一天恰到好处。 雪自午后下起,到申牌时分,地上已有五六寸深。 宋文帝刘义隆在御膳房,用罢元宵节晚餐后,便和范晔身着粗布棉衣,扮成普通百姓模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悄然来到建康城大街上,观看一年一度的元宵灯会。 建康城的主街上,早已是万头攒动,人流滔滔。刘义隆一步入市街,就像隐入大海的游鱼,无须担心引起别人的注意,也就可以无拘无束地在人海中畅游。他要在这雪打灯中度过一个平生最开心、最火炽热闹的元宵节。 正月十五元宵就是中国人一年之中的第一个大节。这样的大节到了爱耍、爱玩、爱摆阔的刘宋人手里,更要体现出元嘉盛世的新花样,热闹出个风流来。 今晚,每条街每条巷,几乎所有人家门口,都挂上花花绿绿、闪闪烁烁的彩灯。有的两盏,有的四盏,有的甚至是八盏。灯笼的式样更是五光十色,争奇斗艳,方灯、圆灯,五角的、六棱的,七星的、八方的。此外还有飞禽灯、走兽灯、水族灯、花卉灯。坐落在繁华街道上的各家店铺,更是暗暗进行着比赛,纷纷展出精制的五彩花灯。有的是彩绘的神话传说“白蛇传”、“牛郎会织女”,有的是历史故事“封神榜”,有的是戏剧人物“收姜维”和“诸葛亮吊孝”。还有写着灯谜的彩灯。每盏谜语灯前都聚集着不少捻须蹙眉。甚至抓耳挠腮的人。也难怪他们如此焦急和认真,那明明白白写着的奖赏,不由人不动心。有些赏实物,如元宵、绡帕、丝线……有的赏银钱,出奖最高的竟是二两银子!许多大店号的门前,还当街扎上了一两座灯彩。那用杆、竹竿扎起骨架,用彩绸装扮,挂满各式彩灯。组成一座座金碧辉煌、光耀夜空的五彩牌楼,远远望去,宛如繁星险地,彩虹横空,壮观极了。 刘义隆抬头观看着写在灯彩上的灯谜,更加典雅和深奥。不禁念出了声: 妖妖气, 气气妖,站着没有坐着高。 范晔笑道:“陛下,这谜底打的是何字呀?” “你猜猜!” “微臣猜不出来。” 刘义隆压低声音道:“爱卿,狗站立时身子平直。坐下时身首高翘,是坐着高呀还是站着高?” “当然是坐着高了。”范晔忽然明白过来道:“原来这谜打的是一狗呀!” 刘义隆继续念着下一个谜语: 一根白棍。 两头透气。 范晔拍手叫道:“我知道了,这个谜底打的是农妇们纺线使的‘花捻’”。 在一家绸缎店前的“灯彩”下,安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大方密封的老窖,酒坛上放着一盏彩灯。灯上并无谜语,只写着:“打四书一句——猜中者奖给此坛上等陈酿。”这个奇特的、无谜面的谜语,引来了许多观众。刘义隆透过人墙,踮着脚尖看了好一阵子,也猜不透这酒坛上点灯是啥意思,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还想往外挤,忽然一拍额头,明白过来,伸手指指那酒坛,附在范晔耳旁低声说道: “范爱卿,挣下这坛酒如何?” 范晔眨眨眼道:“陛下猜着是啥意思啦?” “这坛好酒,唾手可得!”刘义隆十分认真地道:“怎么样,要还是不要?” 范晔怕刘义隆上前猜谜领赏,让人看出破绽来,便劝道:“陛下,千万不可啊!”说着便挽着他的衣袖往外拉。刘义隆跟着退了出来,笑眯眯地调侃道: “嘿嘿!一坛好酒,平白无故让你扔掉了!” 范晔知道刘义隆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微微一笑,问道:“陛下,这谜底该怎么解呀?臣怎么解不出呢!” “你记得《论语.雍也》篇上有一句叫‘澹台灭明者’吗?” 范晔眨着大眼睛道:“记得呀,那怎么能成谜底呢?” “澹与坛谐音——你把酒坛抬起来,再把灯吹灭……” “噢,臣明白了——坛抬(澹台)灭明!” 刘义隆猜完灯谜,兴致未尽,还要再观高跷和秧歌,范晔怕出万一,便催刘义隆道:“陛下,时辰已经不早了,赶快回宫去吧。” 刘义隆久居皇宫,早被那君臣礼制憋得出不过气来,今日出宫不玩个痛快,哪能轻易回宫,便对范晔道:“爱卿,朕出一次宫不容易,哪有不尽兴就回去的道理?” 范晔指指西南方向的天空道:“陛下,参星已经偏西啦!” 刘义隆不屑一顾地说:“与民同乐嘛——怕什么!” 话音刚落,忽听有人喊道:“龙来啦!龙来了!” 刘义隆以为有臣民认出自己是真龙天子,便低下头去,不敢翘首观看。范晔道:“陛下,没人看出你是当今皇上,是臣民们在朝阳桥口赛大龙哩!” 刘义隆这才抬头望去,只听得朝阳门外鞭炮锣鼓响成一片,五彩缤纷的焰火,不断飞上漆黑的夜空,给建康城抹上了一层浓艳的盛妆。 刘义隆带着范晔,神采焕发地登上了城门楼。 朝阳桥上,正有一条四五丈长的金龙在飞舞,红红的大嘴,不住地喷火吐焰。那高翘着两支粗壮龙角的巨龙头,摇晃着,一会儿探头桥左,一会儿探头桥右。 刘义隆从观众的言谈中,知道这是蛟龙在取水,金光闪闪的巨龙在粼粼的波光中上下飞舞。五颜六色的火焰在夜空中闪耀。鞭炮声、锣鼓声、围观百姓们的喝彩声。交织成一片。把佳节的热烈气氛推向了**…… “热闹!好热闹的耍大龙!”刘义隆不禁脱口而出。 范晔回眸一笑:“陛下,真想不到这耍大龙让你这么开心!” 刘义隆登基以来,首次与百姓度过了如此欢快的元宵佳节。二十年来,在祖宗创建的基业上,他又做出威震天下的业绩。如今是国泰民安,物阜年丰。连最难驾驭的读书人,在他的怀柔之策的感召下,也都埋头寒窗。穷经究史,苦苦追求那举业禄事。因此,近几年来,天下士子不论口中笔下,悖谬忤逆之辞,几乎绝迹。他再也无须像自己父亲刘裕皇帝那样,动辄大开杀戒,以惩罚那些识经知史、舞文弄墨的不驯逆种了。是的,怒口难箝,怨口难箝。恨口更难箝。他们的孔圣人讲的,乃是至理名言:要以仁爱治天下。“我欲仁,斯仁至矣!”“元嘉盛世”的美誉正是缘此而来。咳,诸先皇的威慑镇服终属下策,只怕难逃后世史家的苛求了。 此时此刻,刘义隆没有一点困意,反而酒意大发,便回宫找皇姐刘兴弟饮酒去了。 bt2二 ht会稽公主不擅热闹,但今晚不比往夜,在这良辰美景的元宵之夜,还是把府内府外装扮一新。挂红灯,铺红毡,扎牌楼,异彩纷呈,一片喜庆气氛。 当会稽公主端起一碗汤圆时,不禁又想起已故亡夫徐逵之来。当初嫁给徐逵之时,父皇送钱不多,也没有锦绣金玉的妆奁,唯一的是赏给她一座公主府,但夫妇俩相亲相爱,生活非常充实。 会稽公主常对徐逵之说:“你我夫妻虽然未尝视珠玉舆马之饰,但后庭无不是纨绮丝竹之音。” 徐逵之道:“田公得此,以为过矣。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两年后,他们有了儿子徐湛之,全家人更是其乐融融,但是徐逵之在伐魏的一次战斗中不幸身亡,当徐逵之遗体抬回会稽公主府时,会稽公主哭得死去活来,主持丧事的护丁说:“千岁节哀,当务之急是如何安葬驸马爷。” 会稽公主叹息一声道:“丁督护,一切由你来操办。” 护丁道:“别的已经安排就绪,就差谱一首哀歌了。” “那快作词呀!” 护丁听会稽公主声音异常悲哀,就根据她的悲鸣,谱成了曲子。 会稽公主为了对丈夫的永逝怀念,便把哀曲起名叫《督护》。 正当她丢下碗欲唱《督护》哀曲时,忽听侍女禀报:“陛下驾到。” 刘义隆进屋后见会稽公主无限悲哀,便问道:“今日元宵之夜,皇姐为何唱起哀曲来了?” 会稽公主道:“每到佳节倍思亲,你那姐夫抛我而去,怎能不伤感呢!” 刘义隆道:“人死如灯灭,今朝有酒今朝醉,你我姐弟二人,何不在这元宵佳节,来个一醉方休?” 会稽公主为了儿子徐湛之免于处罚,本应前去感谢刘义隆,见刘义隆不请自来,少不了要热情款待,便说道:“那是自然了。不知陛下要喝何酒呀?” 刘义隆道:“当然是一品香了。” 会稽公主即刻吩咐奴仆,备下了酒宴。 刘义隆看看满桌的菜肴,道:“皇姐,若我们十几个皇姐皇兄能同聚一桌畅饮,那该有多么开心呀!” 会稽公主道:“如今皇弟们都已长大成人,掌管着朝廷社稷,各自为政,哪有闲心同坐一桌啊?只要大家同甘共苦,心系朝廷,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有人就是要与朝廷做对,朕痛心啊!” “不说那些伤心的话,咱们还是赶快饮酒吧。”会稽公主边斟酒边说:“这一杯酒是感谢陛下不治小儿之罪,请陛下纳用。” 刘义隆仰脖子喝下酒道:“我怎能忍心治罪外甥呢?不过,皇姐以后要教导湛儿悉心辅政哟!” “他若再有不规,请陛下国法伺候就是。” 姐弟俩边说边饮,一坛一品香不知不觉亮了底儿。会稽公主虽有些酒力。但她怎能抵得了当今皇上。酒酣之时。突然伏地,不胜感伤地连连向刘义隆叩起头来。 “刚才还好好的,你这是为何呀?”刘义隆扶起刘兴弟道。 “姐姐一想到四弟刘义康,就高兴不起来。” “四弟在豫章不是好好的吗?” 会稽公主道:“车子(义康)性情倔犟,到了晚年,陛下定不会容他,今特地求陛下饶他一命。”刘义隆欲言又止。 会稽公主说到激情之处,又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把义康弟调回京城吧。” 文帝刘义隆被皇姐不惜自己,为义康跪着求情所感动,也不禁泪流满面地道:“皇姐不必担心,我如果违背了姐姐的话,就是辜负了高帝皇父。” 刘兴弟停止哭声道:“不知陛下如何打发四弟呀?” 刘义隆知道皇姐的脾气,不说出个所以然,她是不会罢休的,便将一坛酒封起来,准备送给刘义康,并在酒坛盖上附信一封: “皇弟义康。朕与会稽公主姐姐宴饮,忽然想到了你。把剩下的酒封起来送给你。” 会稽公主看着酒和信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这笑声有喜有忧,对于刘义康来说,好似意外的惊奇,对于范晔来说,意味着大祸临头。先不说范晔要遭到什么不测,且说刘义康处理完太妃丧事后,仍然对范晔偷偷自娱耿耿于怀,本想奏请皇上,治罪于他,但他又不想屈尊于陛下。当他收到文帝刘义隆送来的酒和信后,认为这个皇帝哥哥,对自己还是有情有意的,便连夜写好奏章,派快马送往建康,欲借皇帝之手,置范晔于死地。 这天,尚书省尚书令何尚之接到刘义康呈来的奏章后,认为非同小可,虽然他不知道奏章里面的内容,但知道彭城王是个急性人,必有要事奏请皇上,便连夜把奏章呈给了刘义隆。 文帝刘义隆展开奏章,只见上面写道: “尚书吏部郎范晔,自视才高,目中无人,不把皇亲国戚放在心上。太妃驾崩,本该痛心,他却饮酒听歌,自娱自乐。此等放荡之人,实乃朝廷的一大不幸,为了行我刘宋之礼,现奏请皇上,罢免范晔尚书吏部郎之职,流徙原籍,永不还朝。” 刘义隆看完奏章,气愤地说道:“这个范晔也太自高自傲了,不给他点厉害,他就不知道马王爷姓什么了!” 何尚之见皇上动了怒颜,便拍马屁地进言道:“文人不文,成何体统!” 刘义隆问道:“爱卿以为如何处置范晔?” “回禀陛下,”何尚之道,“以微臣之见,何不把范晔免去官职,贬为庶人?” 一个贬字,提醒了刘义隆,只见他思忖许久,然后端起侍女献上的燕窝参汤,站起身观赏起昨日摆放到龙案上的那座巨大的南阳翡翠玉山来。 这被称作“江南奇观”的南阳独玉山,高有尺许,宽约二尺,用整块翡翠玉石雕成,雕的是南阳风光,有的如银河波涛,有的如雄鹰展翅,有的如巨象登岩,有的如紫莲竞放,有的如灵芝承露,有的如母子偕游,有的如娇女亭立……千姿百态,令人愈看愈爱,恨不得肋下生双翼,飞到万里之外,去尽情遨游,吟咏一番。刘义隆一面观赏,一边暗暗感叹:这澄碧无瑕的巨大美玉,的确难得,这独具匠心的匠艺人,也属巧夺天工,而那耿忠孝敬的臣下,更令他欣慰。他情不自禁地念起了献宝人的名字:“范晔,范晔……” 何尚之问道:“陛下如何处置范晔?” 只见刘义隆不忙不慌地道:“我刘宋江山之所以兴盛,正是有了像范晔这样一群文人,他们不仅用笔歌颂了盛世,而且为朝廷献计献策,实属难能可贵。文人有文人的秉性,驾驭好了,他们能为朝廷尽心尽力,出谋划策,若一棍子打死,则湮没了人才,至于如何处置范晔,须慎重考虑。” 何尚之道:“陛下,总不能让范晔逍遥法外吧?” “宣城太守因豪夺掠抢民田,已革去太守一职,朕决定调范晔前去补缺。”文帝刘义隆说罢,即刻修下圣旨,命何尚之宣旨去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宣城贬太守 范晔自从豫章回到建康以后,心中总是闷闷不乐。同僚们向他问候,他不吱声。母亲赵氏同他说话,他不理睬。小孙子范鲁连笑着喊着跑到他跟前,他一把将其推到一边去,吓得鲁连捂着脸,哭叫着钻到奶奶宗柳的怀里边。 宗柳从来没见到范晔发这么大的火,她并不知道丈夫遭到什么非议,便抱着孙儿柔声问范晔道: “夫君,你这是受何人气了?” “没受谁的气。” “那你为何发这么大的火?” “为夫是在发自己的火。” “夫君为何发自己的火?” 范晔将去豫章帮助彭城王刘义康处理太妃丧葬的事,详细对宗柳说了一遍。 宗柳听后,虽为丈夫感到生气,但她以为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便劝慰丈夫道:“夫君,依我看,彭城王不是鸡肠小肚之人,他不会为难你的。再说了,你在刘义康属下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总不至于治罪你吧?” “风云难测呀!” “文帝是个喜欢文人的明君,就是彭城王弹劾于你,皇上也会秉公处理的。” “但愿如此吧!”范晔听了夫人的劝说后,紧皱的眉头松开了。 正当范晔一家人共进午餐时,家仆在门外禀报:“尚书何大人到。” 范晔丢下饭碗迎了出去。 不待范晔说话,何尚之便从衣袖中取出圣旨,双手捧着宣道:“依据刘宋官职五年互换之规。经尚书省提议。朕酌范晔辞去尚书吏部郎之职。现调往宣城出任太守,即日起程,不得有误,钦此!” 何尚之宣完圣旨道:“范大人接旨!” 范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站着没有说话也没有接旨。 何尚之再次说道:“范大人,接旨——” 范晔这时才如梦初醒,“扑通”跪地,接旨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何尚之道:“宣城是个好地方。范大人去那里可以一展宏图了。” 范晔道:“何大人何必说风凉话儿?说是五年一换位置,实乃是将下官调离京城,贬往宣城罢了。” 何尚之道:“范大人,话不能这么说。陛下此举既是对你的信任,又是对你的保护啊!” “此话怎讲?” “陛下把你调往宣城,让你独当一面,这不是信任你吗?” “何谓保护?” “彭城王弹劾你,请求革去你的一切官职流徙原籍,永不再用。陛下认为大人文武双全,饮酒自乐属文人之秉性。故不追究,但又顾刘宋之规。不得不把大人调出京师,暂时避避嫌疑。” 范晔认为何尚之言之有理,便请何尚之屋中就座饮酒,以示对上司的崇敬爱慕之情。 何尚之为了不受连累,便拱手告辞了。 范晔送走何尚之,手捧着圣旨回到屋中,嘴里嘟囔道:“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宗柳不知何意,便问范晔道:“夫君,你这话是何意呀?” 范晔把圣旨递给宗柳道:“你自己看看吧。” 宗柳看罢道:“也好,伴君如伴虎,与其在朝中小心做人,还不如到一方做个父母官省心。” 范晔道:“话是这么说,可为夫心中不平,本想在朝上跟着皇上飞黄腾达,谁料想被贬到那个鬼不下蛋的小地方去,为夫这一生算是走到了尽头啊!” 宗柳道:“夫君,你用不着悲观丧气,为官一地,造福一方。能把宣城治理好,受到当地百姓的拥戴,也不虚度一生嘛!” 范晔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夫认命了。总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人,是龙都有三分水,没有过不了的火焰山,山不转水转,说不了三五年又转了回来。” 宗柳道:“咱们何时动身?” “我已接过帅印,如同出征一般,明日天亮便可动身。” “这一家老少和家业,总得好好准备准备吧?” “简装轻行,你们先在家中等候,明日我只身前去宣城。” 这晚,范晔做了一梦。他梦见皇上亲手御书的一块金匾上写着“史学大家范晔”六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当尚书令何尚之把金匾挂在门口时,范晔道:“何大人这是为何呀?”何尚之道,你撰写的《后汉书》完稿了,皇上过目后很是高兴,便亲手为你写下了这块金匾。范晔伏地道:“何大人,在下啥时候写下了《后汉书》?”“你写的自己还不知道!”“在下确实没有写过《后汉书》。”“大胆范晔,你竟敢蒙骗皇上,这等欺君之罪理当问斩!”范晔顿时瘫软在地,乱喊乱叫起来…… 范晔醒来时,东方已出现了鱼肚白。 bt2四 ht宣城西十里,有一座大约五尺高的石砌台基,台基上立着四根明柱,明柱擎着覆盖灰瓦的顶盖,四支尖尖的檐角,燕子尾巴似的翘向天空。远远望去,烁烁闪光的朱柱紫椽,鲜艳夺目,犹如一个身着盛装的傻笨富绅,麻木地呆站在空荡荡、灰蒙蒙的荒原上。这便是宣城的接官亭。 接官亭已经寂寞了好久,今日忽然又热闹起来。 在接官亭官道中央,停放着一乘绿绫官轿,四个身材魁梧的轿夫,无精打采地坐在轿杆上。在接官亭后面,一字儿排着十多辆华丽的轿车;驿道两旁的柳树边,拴着几十匹膘肥体壮、鞍辔闪烁的骡马。此刻,在接官亭内,聚集了一大群地方官员。有郡衙官吏。有宣城各县县令。有当地豪绅,他们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地在议论着什么,还有几个人站在台阶上,伸长脖子,神情焦躁地向南边官道上张望。 “范蔚宗是何人呀?” “范晔就是范蔚宗嘛!” “范晔在尚书省任吏部郎,深受皇上的宠爱,怎么到咱这个地方当太守来了?” “听说是得罪了彭城王刘义康。” “你说得不对,郡守以上的官员。五年一调任,范大人到宣城来,并不是贬下来的。” 宣城郡师爷向南张望了许久,才慢慢转回身,摇了摇头,长叹一声:“盼新官,竟如久旱盼云霓!人未到,礼到——先让宜城缙绅吸一顿冷气。” “是呀!照理当在辰刻到达,怎好过了巳时!” “这才显得吏部郎与众不同嘛……” “来啦来啦!”突然有人高喊起来。 “在哪儿,在哪儿?” 众人一起伸长脖子。向南方官道上望去,驿道上果然有一个骑白马的人。慢慢向这边走来。接官亭顿时鸦雀无声。人们紧盯着那一人一马,仿佛要看个究竟。 “咦——怎么就一个人,连随从都不带?” “寒碜!”师爷扯着粗嗓子嚷道,当那骑马人走过接官亭时,原来是一个郎中先生。 一个县令等得不耐烦地说:“城隍爷的大驾,好难接呀!” 师爷道:“哎,人生三件险,乘船、骑马、打秋千,一头栽下来,敢保不断胳膊折断腿。不知这太守爷是乘船来,还是骑马来呀!” 正在这时,接官亭前又来了一位横骑黑驴的中年人,年约四十,身材肥胖,面目黑紫,头发稀疏,唯有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和宽阔的前额,透着刚毅和机智。 奇怪的是这个中年人两腿摆放在驴背一侧,横骑在驴背上。他右手持缰,左手有节奏地轻拍着黑驴的屁股,小声地哼着曲儿。来到接官亭,他好像听到人们的谈话,扭头向亭内望了望,却径直朝前赶路,一面轻声哼唱道: htkjz老书生,白屋中。 jzwb说皇虞,道古风。 dw倒不如蓬门僻巷。 dw教几个小小蒙童……ht 一个县令问师爷道:“不会是范大人吧!” “哪有堂堂尚书吏部郎下来当太守,骑驴上任之理呀!” “既然新上任的太守爷不赏脸,咱们还是回家找妞们自娱去吧!” 当众官吏纷纷牵马回车之时,又来了一位骑灰驴的后生,年约十六七岁,脸色白皙,线条柔和,颇有些女人的味道。他眨着大眼睛,嘴角露着掩藏不尽的微笑。师爷犹疑了一下,抱拳问道: “请问,这位小哥,要到何处去呀?” “到宣城郡衙。”后生有礼貌地在驴背上欠欠身,继续催驴前行。 师爷跟上几步,又问:“到宣城郡衙有何贵干?” “跟叔父到任。” “啊?”师爷眨眨眼睛道:“难道那位横骑黑驴的就是新上任的范大人?” “是啊,他就是新上任的范晔范大人。” 师爷愣愣地站在原地,心里叹道:“果然是个文人才子,既雅又怪……” 范晔悄悄走进宣城郡衙,虽然躲过了在接官亭的应酬与客套,却被络绎不绝前来拜见的下属和绅士,纠缠了整整一个下午。吃过晚餐之后,他来到院中,想观赏一番新居庭院。 被称作“内宅”的住所,坐落在郡衙后方,是五间带檐廊的正房。正中间东侧两间是卧室,西侧两间是书房。虽然有些阴暗,在当地就算是高大宽敞了。侧房也是五间,只是略矮一些,不带檐廊,是厨子、听差和侍卫的住所。两堵高墙,连接正房与侧房,形成了一个正方形的院落。大门开在侧房中间,一条卵石甬路,从侧房通向正房客厅。 甬路两侧,有护着矮篱的两方花坛,刚刚降下的瑞雪,把花草压在下面。只有几簇牡丹,伸着光秃的枝条。在银装上抖索。紧挨正厅廊下。左右各有一株粗大的石榴树。那灰褐色的树干,都是双根扭结在一起,宛如相互缠绕的蛟龙直立着,贪婪地向四周窥伺。 范晔赏完新居院后房。 书房内装扮一新,东西北三面墙壁上已经挂起了南阳宗炳的新作《墨梅》《菊石》《松柏》《山水》四幅墨宝,沿着北墙两端放着两个书橱,中间是一个博古架。虽已陈旧,但做工很精细。各种形状的架口里面陈设着范晔最爱看的《诗经》《左传》《离骚》《史记》《汉书》《三国志》。架顶墙上挂着一把琵琶。 南窗下,两边是两张并放的八仙桌,用来读书、写字、作画;东边摆一长条案几和两把太师椅。 范晔坐在案几旁,看着朴素、雅致的书斋,虽然十分满意,但他还是为贬到宣城而耿耿于怀。一想到仕途将在这里颓废,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声:“唉——” 师爷走来问道:“大人,您对这里还满意吧?” 范晔道:“正合我意,只是污垢灰尘满屋。看起来很是不舒服。” “大人,莫性急嘛。一朝一夕怎么消除得掉那积年陈垢。脏就脏点吧。” “你这话好像有点弦外之音,能不能说明白点?” 师爷边为范晔沏茶边说:“倘若是膏脂,它们就不会留给下人来刮了。” 范晔听来好笑,没有吱声。饮了一口茶,瞅着师爷说道:“我细品着这里的水,虽然比不上建康的水清,可比建康的水甜,你觉得呢?” 师爷咂咂嘴:“是比建康水甜,但愿甜到底,永远莫变苦。” “水怎么会变,又不是人?” “只有人才会变?不,万物都在变,连天地也一样!不然,‘沧海桑田’之说从何而来?” “噢!师爷说话倒是很有哲理。不知道你对前朝古代有何认识?” “老夫在郡衙做事多年,看过不少书,从里边也悟出了不少道理。” “你都看过什么书?” “有许慎的《说文解字》,有司马迁的《史记》,有班固的《汉书》,有陈寿的《三国志》。” “你最喜欢哪些书?” “老夫最喜欢《说文解字》一书和作者许慎。” “许慎何为你喜欢?” 师爷振振有词地说道:“许慎博古通今,人们称谓‘五经无双许叔重’。尤其是他写的《墓志铭》,说明他对官场尔虞我诈深恶痛绝。他不愿把自己的才华和毕生精力埋没于无休无止的钩心斗角之中,便辞去太尉南阁祭酒,终生埋没在书山字海中,潜心研究学问,终于著成了《说文解字》,从古到今,许慎可是研究文字的第一人呀!” 范晔过去也曾读过许慎的《说文解字》,但对许慎其他著述了解不多,便问师爷道:“师爷,你能否吟出许慎的《墓志铭》来?” 师爷随口念道: htkjz(余无壮志可酬, 不弄官途扁舟。 愿与笔筒为伍, 〓草草文章皆千古。jz)ht 范晔听完《墓志铭》,微闭着眼睛,思索起来。他思索的主题不再是“余无壮志可酬,不弄官途扁舟”,而是“愿与笔筒为伍,草草文章皆千古”。 从此以后,范晔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忙完郡衙公事,便一头扎到书房内,研究起《汉书》和《三国志》来。 当他展开《汉书》时,不禁对作者班固肃然起敬,他能在司马迁《史记》的基础上纠偏补缺,如补立的《惠帝记》补叙了当时有影响的制度和法令,又增王陵、吴芮、蒯通、伍被、贾山之传。还将张骞事迹从《卫将军骠骑列传》中抽出,加以扩充,立设专传。此外贾谊、晁错、韩安国等传中,增补了不少诏令奏疏。其中贾谊的《治安策》、晁错的《言兵事疏》尤为著名。比较完整地引用诏书、奏议,成为《汉书》的重要特点。此外,边疆诸少数民族传的内容也相当丰富。 班固在志书和史表的撰作中,多有突破,显示其博学贯通的特点。如《百官公卿表》,虽事简略不详,但极为精要,如《刑法》《地理》《五行》《艺文》《食货》五志,独具匠心。 但班固依附外戚窦宪,热衷于功名利禄,歌颂权势集团,迎合统治者的意志否定了《史记》某些方面的成就,使得范晔多少有些疑惑,不禁萌发出修编《汉书》的念头,便找来《东观汉记》详细研读起来。 这天,范晔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东观汉记》中王莽撵刘秀的故事,忽听师爷在门外禀报:“太守爷,京城著作郎谢俨前来拜见。” 范晔放下手中的书道:“有请谢大人客堂就座。” 范晔收拾好书房,来到客堂,拱手说道:“不知谢大人前来,有失远迎,万望海涵。” 谢俨道:“范大人从建康到宣城上任已有半年之久,在下早就想来看看您,可就是抽不开身。这次若不是圣上让在下到宣城寻找《东观汉记》一书,怕是很难和范大人会面啊!” 范晔道:“陛下怎么也关心起东汉的事情来了。” “借古博今,历代君王不可不读。” “你来得正好,我这里就有《东观汉记》这本书。不过我还没有读完,这可如何是好?” 谢俨道:“范大人为何也读起《东观汉记》来?” “《东观汉记》这本书把东汉以来的人和事、景和物描写得淋漓之尽,要想修编《后汉书》不可不读。” 谢俨,字瑗度,与范晔一样,出生在士族家庭,从小博览群书,尤其精通史经,善写文章。在朝中时常与范晔切磋古书典籍。范晔从秘书监调任彭城王府任参军后,他由秘书郎升迁为秘书丞,是朝廷不可多得的文职官员。当他听范晔说修编《后汉书》时大为惊讶,在感叹的同时,又有些疑惑地说: “范大人欲修编《后汉书》实为难能可贵。不过,据在下所了解,有关《后汉书》已经有过不少版本。” 范晔道:“在下只见过晋司马彪的《续后汉书》,不知还有哪些大家名人撰有《后汉书》?” 谢俨道:“三国时吴国人谢丞、晋时的谢沈、袁山松都著过《后汉书》,此外,张莹著有《后汉南记》,袁宏还著有《后汉记》,总共计十数部。大人再修编《后汉书》实为类同啊。” 范晔道:“纵观《史记》《汉书》《三国志》及《东观汉记》体例大致相同,都是在为君王歌功颂德,很少把平民百姓及巾帼英豪写进书内,我们修编《后汉书》时,不仅要收录帝王将相,也要收录烈女和文人骚客,这样就有了新意。” “佩服啊佩服!”谢俨连声赞叹道:“范大人标新立异,不愧为当代旷世奇才。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一定鼎力相助。” 范晔连连拱手道:“以后有机会,一定拜访谢大人,如果谢大人有意,咱们可以共同修编《后汉书》嘛!“ “能与范大人合著《后汉书》在下不胜荣幸,只怕在下没有范大人那种文采呀。” “谢大人过奖了。”范晔道:“只顾谈古,忘了说今,今天在下要为谢大人接风洗尘,让你尝尝宣城的土特产,谢大人不会见外吧?” “哪里,哪里。在下还没尝过这里的特产呢!” 当天中午,范晔在客堂里摆下盛宴,这两个大文人推杯换盏,直喝得酩酊大醉。(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身心屡受挫 范晔到宣城任太守后,虽说在郡衙一呼百应,到县衙巡视时前呼后拥,日子过得还算风光,但从没有走出被贬出京城的阴影。一想起来到人间这几十年的坎坷路程,不禁有些心灰意冷。童年时父亲漠不关心,嫡母冷眼看待,使他在幼小的心灵上立下了刻苦读书、飞黄腾达的志向。走入仕途后,本想大干一番事业,好不容易从参军上升到秘书监、右卫将军、尚书吏部郎。正当春风得意之时,忽遭谗言,被皇上贬出朝廷,充任地方。这犹如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跟,来了个透心凉。一种得过且过的心情油然而生,既然那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梦想落了空,何不好好安排一下自己的后半生,走出一条自娱自乐的生活方式。于是,他一边准备开始修编《后汉书》,一边游山玩水,尽情地享受起宣城的人间风情。 这天,范晔为修编《后汉书》,想去了解一下风土人情世故,吃罢早饭,便微服私访,只身向城隍庙走去。 城隍庙离太守府不过一里路程,但庙会市场已经延伸到离郡衙不足百十步远。这里是宣城南来北往的百货市场,高铺低摊儿,货色齐全,各有特色。有光彩夺目的绫罗绸缎,有活灵活现的虎头帽,有银凤钗、银手镯、金耳环,也有镶着假宝石的镀金戒指…… 越往前走,人群越拥挤,那讨价还价声,大减价的叫卖声。货美价廉的吆喝声。有的粗嘎。有的尖细,有的沙哑,你追我赶,此起彼伏,交织成一团刺耳的声浪,吵嚷得人头昏脑涨。 范晔边走边看,不知不觉来到了本地名吃面食市。这里阵阵清烟,袅袅升腾。散着扑鼻的香气,一阵清淡,一阵厚腻。有从平底锅里刚出炉的水煎包子,有在油锅里还未捞出的金黄色的油馍,有香气扑鼻的煎饼,有手擀面条、板面、刀削面,还有咕咕噜噜炖着的嫩驴肉。那边,人们围成一圈圈儿,吸吸溜溜地吃着“煎粉条”…… 往前走不远,便见赶会的人纷纷往后闪。范晔四下寻看,路旁的一个瓷器摊前。正跪着一个满脸是血的汉子。那汉子的额头上有一条一寸多长的刀痕。鲜血从伤口流出来,流过脸颊,落在污秽的前胸上。但他仍高举着一把铮亮的杀猪刀,做出要继续割下去的架势。他面前的地上,已经散落着十几枚铜钱,但他仍不肯走,一声不响地盯着摆摊的老人。老人只得又扔下几枚铜钱,他才收起来,放入斜背在肩上的大布袋里,神态安然地向另一家摊点走去。 范晔感到心悸又恶心。哼:膀大腰圆的男子大汉,什么生意不能做,竟用糟蹋自己的手段,去吓唬别人,捞那不义之财。一个本分生意人,大半天的赚头,让他一次坑了去——实在可恶至极。 这“割头讨钱”的场面,使范晔兴致大减,便快步向前走去。刚走几步,只见一个卖狗皮膏药的人,手挥花枪,大声叫喊:“嗨!莫说闪腰岔气、跌打损伤,就是断胳膊折腿,我这万灵膏一贴,多了不敢说,三天包你踢死龙,踹死虎!不过,诸位,打老婆,你可别动真格的!什么?吹牛?咱要吹半点儿,就是老少爷们的儿子!不信,问问那一位,”他向西南方向一指说道,“不是咱的大粒丸,他今天别想来赶会!对吧,老哥?哼!咱这大粒丸,专治肚里病,不论是食积、虫积、溃疡、血痨、黄病、气鼓、十年卧床不起,二十年不生孩子——多了不用,一粒!你百病皆除……” 果然是唱戏的腿,卖膏药的嘴!他的一帖膏药、一粒丸子竟能包治百病,似乎满天下的死人,也都能治活过来,这岂不是扁鹊和张仲景又显灵了吗?真乃是一派胡言乱语!更使范晔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种瞒天过海的勾当,竟有着主顾和市场,以致代代流传,至今不衰! 邻近城隍庙是个赌钱的地方,这里摆着许多赌摊,掷骰子的、押宝的、摊牌的、拾搏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范晔不愿细看,便向庙会中心——唱大戏的地方,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戏楼坐北朝南,面对城隍爷爷大殿,是范晔的前任重修城隍庙时添盖的。这戏楼斗拱彩椽,飞檐高挑,气魄不凡。前面是宽敞的舞台,后面是高耸的化妆楼,有两个出将入相的圆拱门,与前台相通。戏台前方左右两侧的玄柱上,镌刻着一副朱文对联: 上联是:舞台方寸悬明镜; 下联是:优孟衣冠启后人。 两柱之间上方的雕柱中央悬有一横匾,上书“听之神之”四个隶书大字。范晔一眼便看出,那匾额原是出自自己之手,是戏主央着师爷说情而被迫写下的。 一个戏班子正在戏台上献艺,黑压压一片听众,一个个像被拴着脑袋吊起来的企鹅,脖子伸得长长地向台上观看。范晔想听听台上的戏文,便用力往里挤去。但他又矮又胖,简直像钻入了茂密的树林。尽管踮起了脚跟,双眼也不及人家的肩头,除了看着前面人的后脑勺,别的什么也看不清。只得重新挤出来,绕到戏台的侧面,远远观看。 看了好一阵,范晔才看出一点眉目。原来戏文中唱的是《草药全》,他对这出戏不感兴趣,便走到城隍庙门前的一个说书摊前,说书的竟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这姑娘看上去约摸二十岁。 只见那女子把叫板连敲三声说道:“上回说的是徐庶荐诸葛,这回不把别的说,单说诸葛亮娶妻黄脸婆。 “话说诸葛亮的恩师黄承彦,对诸葛亮说:‘听说你还没有娶亲,我有一个女儿。相貌虽然不太好。但是有些才能。如果你愿意,我就把她许配给你如何?’诸葛亮心想,恩师千金发黄面黑,但又不好一口回绝,便回话说:‘这事儿等等再说吧’。 “有一天,诸葛亮去黄家拜访,刚敲两下门,门就自己开了。刚刚迈进去。门又戛然关上。他正在奇怪,忽然蹿出两只白黑大狗,吓得他回头就跑,幸好里面跑来一个丫头,先拍拍狗脑门,狗就蹲下不动了;再拧拧狗耳朵,它们就跑走了。诸葛亮这时发现,两只狗原来是木头做的,外面缝着狗皮,像真的一样。他刚要问。丫头却笑着回去了。诸葛亮进了第三道门,又有两只老虎吼着扑来。他好像有了经验,就学着丫头的样子拍拍老虎的脑门,没料到那老虎却张开血盆大口立了起来,前爪抓着诸葛亮的肩膀不放,还是刚才那个丫头,又笑着跑来拍拍老虎屁股,老虎温顺地趴下不动了。 “诸葛亮风趣地问丫头:你们宅院太难进了,请你帮我带带路好吗?丫头说:对不起,我正在那儿磨面呢!诸葛亮顺着丫头的手一看,只见廊房里果然有一盘磨,一头木驴正拉着磨盘转圈呢!诸葛亮赞叹道:想不到黄老先生有这么大的本事!丫头微微一笑道:这哪里是黄老先生做的!这是我家小姐…… “他们话还没说完,门里出来一位高个子姑娘,只见那姑娘问道:请问,您是哪里来的客人?诸葛亮抬头一看,这位姑娘仪表端庄,举止大方,谈吐文雅。她脸庞稍黑,但显得健康,他就躬身施礼说:我是卧龙岗的诸葛亮,来拜谒恩师黄老先生。姑娘清脆地说了一声请,就把诸葛亮引了进去。原来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黄承彦的千金小姐黄月英……” 范晔正听得津津有味,姑娘忽然收起叫板,匆匆离开了城隍庙。 范晔有心听完诸葛亮娶亲的故事,不管三七二十一尾随而去。 bt2二 ht说书的女子出了宣城,来到一个乡野人家,急匆匆地走进去折转身关上了柴门。 这户人家矮矮的粉墙内,露出一株盛开的文杏,满树繁花,摇曳在竹丛绿树之间。范晔轻轻推开柴门,走进院中。但见竹木扶疏,几方花圃中春花正艳,十分优雅,不似平常农家模样。他正在诧异,屋里走出一位年约六旬,身着粗布衣裙的老妇。范晔上前拱手施礼道:“老夫人,能否讨杯清茶解渴?” 老妇将客人请进客堂,端出一杯香茶道:“客官,这本是郡守范大人送给我家老爷的西湖龙井,他还没舍得喝便撒手而去了。” 范晔品着香茶道:“老夫人,你认识范晔吗?” 老妇摇头道:“久闻范太守大名,但乡野人家,无缘相识。” 范晔一听,顿时有偶遇知音之感,便笑着道:“在下就是本郡太守范某人。” “啊!你就是范大人?”老妇惊讶地上下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正是。” “小女有幸!”老妇说着,转身向内室喊道:“三姑娘快来,三姑娘快来,郡守爷屈身驾到!” 过了一会儿,并不见女儿出来。老妇看看日色,对范晔道:“时近晌午,如不嫌弃,就请范大人在舍下用点淡饭。” 范晔走了许多路,已经饥肠辘辘,便满口应承道:“那就打扰老人家了。” 不多时,老妇端来一碗辣豆腐花,一碟炒鸡蛋,一碗白米饭。范晔举筷,边吃边与坐在一旁的老妇攀谈起来。 这家人姓单,世居宣城。主人单立,做过一任宣城县令。因厌恶官场虞诈,愤而辞归,卖掉城内房产,来到乡野隐居,靠种植花木度日。他膝下无子,只有三个姑娘。两个姑娘先后出嫁他乡,三女年方十七,待字闺中。这三姑娘白日帮助侍弄花木,夜晚跟着父亲读书、学琴。不料两年前单立突然去世,寡母幼女不能外出卖花,生活日见支绌,三姑娘不得不怀抱琴弦,上街说书来维持生活。 “唉,昨日三姑娘一看又没米下锅了,今日一大早就又去城里卖艺去了。也不知为了何事,这么早就回来了。” 范晔心想,荒郊村野,竟有如此高雅之女子。 这时,只见内室帘布拂动,款款走出一位妙龄少女,她衣衫淡雅素净,上身穿一件淡茄花色宽袖夹衫,下身是一条浅豆青色压绦散腿裤,头缠双髻,斜插一枝文杏,脸露着微笑,齐眉的刘海下,闪动着一双清澈深邃的、眼梢微微上翘的大眼睛。范晔和她的目光一相遇,她便微红了脸,低下了头,愣愣地站在门口。一时,倒使大家都很尴尬。过了一会儿,她定了定神,轻移莲步,向范晔道了一个福,莞尔一笑,说道:“不知范大人屈临寒舍,有失远迎,请恕村女慵懒。” 三姑娘那明目、皓齿、落落大方的言语,使范晔拘束起来,慌忙回道:“岂敢,岂敢!无端打扰,望姑娘海涵。” 三姑娘站到母亲身旁,道:“范大人,民女有一事相求,不知能否应允?” “有什么吩咐……一定从命。” “民女酷爱隶书,范大人可否为民女一书?” 范晔微笑道:“这有何难!你怎么知道我善写隶书?” “小女子听家父所言。” “只是……” “文房四宝都有!请稍候。”三姑娘说着,进房取来了江宣滕纸花笺、湖颖笔、方城砚。左手拢着右手的宽衫袖,轻舒纤手磨好墨,然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范晔飞舞的笔锋。 范晔写罢,刚要放笔,三姑娘又说道:“范大人盛日壮游,必有所吟,民女再请大人即兴一首如何?” 范晔心里高兴,不觉脱口应道:“既然如此,妄吟几句罢!” 三姑娘立刻又展一方滕纸,范晔略一沉思,边吟边提笔写下一阙《西江月》: htkjz(微雨晓春初歇, 纱窗旭日才温。 〓绣帐香梦半朦胧, 窗外鹦哥未醒。 蟹眼茶声静悄, 虾须帘影轻明。 〓梅花老去杏花匀, 夜夜胭脂怯冷。jz)ht 范晔吟写完毕,双手捧诗递给单母。老夫人看完新词,微微颔首,向女儿瞟去一个会意的目光。姑娘脸色一红,匆匆进房去了。 老夫人等女儿进了房,正色向范晔问道:“范大人,老身也有一事相请,望大人万勿推却。” “老夫人请讲。” jp+3单母近前一步,郑重地说道:“我家三姑娘敬重大人已久,愿以身相许……”jp “这个嘛,从何说起啊!”范晔又摇头又摆手道,“老夫人不知,本官已是有妻妾儿女之人……” “这,老身知晓。如今哪个朝廷命官不是三妻四妾的,小女可以为先生洗浆补纱,扫地抹桌。再说……” 范晔打断单母的话,说:“本官仕途不佳,怕难为你家姑娘呀!” “大人不必为难,村妇不求高官厚禄,只求幼有所归,老有所养。” “可令媛年方十七,本官已经年过四十,岂可耽误令嫒青春,万万使不得!” “大人,此事并非老身独专,当她父亲在世时给她讲了你的文才后,她就一再表明,终身大事非范晔莫嫁。难道你忍心让小女绝望吗?” 范晔不敢在此久留,匆匆施了一礼,慌忙逃出门去。(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再娶女娇容 范晔前脚走,媒人后脚进了门。宣城有一布匹富商,早已垂涎三姑娘的美貌,愿出白银一千求聘,被贫困折磨得走投无路的单母,在重金面前动了心。 “娘,你不要逼女儿死!除非范晔大人,女儿谁也不嫁!”三姑娘柳眉倒竖,愤怒地指着媒人道:“回去叫你那主子死了心吧!” 那布匹富商死了心。可是三姑娘诗书琴棋无所不通的才艺,出水芙蓉般光彩照人的美貌,却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知晓。过了不久,又来了一个乘小轿的媒人。她拉着单母的手,一张巧嘴抹上蜜,只说得龙凤齐来,天花乱坠。说她是奉本城一位大才子的差遣,前来做媒。那才子不仅倾慕三姑娘的文才,更倾慕三姑娘的美貌,愿出二千白银为聘…… 对方既是才子文人,又出了如此高的聘金,单母当场慨然应允。她神秘地对女儿说:“三姑娘,大喜了!那才子要来娶你了。” 三姑娘一听,忽然想起那天范晔挥写《西江月》那一幕,立时低下头,瓜子脸倏地红到了脖颈上。 /> 第二天,一乘彩色小轿停在了烟柳桥的深巷口。从轿中走出了一身新妆的三姑娘。她被领进一个大院中,安置到一个房间里。 />这大院是个四合院,除了正房客厅,都分隔成互不相通的单人房间。每个房间里,都住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三姑娘越看越觉得不像普通人家,更没有郡衙的味道。尤其是那位满脸脂粉、浑身金首饰的“妈妈”,更不像良善的女当家。但她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跟一位“姐姐”悄悄一打听。才知道自己上了大当! “这是什么鬼地方?你们欺骗良家妇女。想糟蹋人啊?”三姑娘朝着老鸨大嚷大叫:“我要嫁的是郡守爷,范大人……” “哟哟哟!什么爷呀大人的?”老鸨满脸嬉笑,并不生气地道:“姑娘,进了我这个门儿,单单就是不缺爷和大人,那些爷们有高的,有矮的,有肥的。有瘦的,尽你挑,尽你拣。” “不要脸的东西!”三姑娘立时脱下身上的绸衫,扔到了老鸨脸上,愤慨地道:“快送我回家,不然我就一头撞死在你这里!” “好哇,你撞啊!老娘看你知书达理,本想让你留个处子之身,想不到你竟这么不识抬举。”老鸨把脸一沉,冷冷地说。“来呀,给我好好教训教训她!” 随着老鸨的一声喊叫。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只见这大汉上身**,肚子上刺着龙凤呈祥。他冷笑几声,突然张开两手,像老鹰抓小鸡似的,上前就要抱三姑娘。 “大胆!”三姑娘后退一步,怒声喝道,“我乃宣城太守范晔之妻,你们哪个敢行无礼!” 那大汉一时愣住了。 三姑娘转身回到屋里,从描金匣中取出范晔写给她的隶书赠诗,指着说道:“这便是范大人亲笔挥书,送给俺的订婚信物!” 那大汉,也就是妓院的打手,听说是太守爷亲笔写下的订婚信物,急忙近前端详起来,只见上题写的是“书赠三姑娘”,下款清清楚楚写着“宣城太守范晔敬书。”不禁心中暗自思忖:宣城谁人不知太守爷是个精史经、善隶jp+2书、通音律的大文人,无缘无故怎么会给一个村野民女赠书呢?莫非真是……jp便附在老鸨的耳朵上,叽叽咕咕了几句。 老鸨的粉脸立刻挂出了一层笑容,上前道了个万福,一迭声地劝慰道:“姑娘,别着急,你真的是范大人的人,也不打紧,反正是原封未动呢!等明天,妈妈让你怎么来的,再怎么回去。你先回屋歇息,妈妈我自有主意。” 三姑娘走回房间后,打手惋惜道:“咱们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老鸨奸诈地一笑道:“没有那么便宜她,只要谁出二千钱,就让谁领走,看他太守爷能怎么样!” 正说着,一个官吏模样的人笑眯眯地走来道:“今儿有处子吗?” “有是有,就怕你不敢碰她!” />“笑话!”来人高傲地道:“就是金枝玉叶,本官也要尝尝鲜。” 老鸨一看来了个大主户,便说:“这女子,可是烈性女子,你要好自为之呀!” “老爷就喜欢烈性女子,这样才有味道呢!”来人道,“快领我去呀!” 老鸨把来人领到三姑娘门口,推开门道:“官人,你看这模样儿,还能消用吧?” 来人走进屋,坐在三姑娘对面的案几旁,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三姑娘,忽被案几上的一手隶书好字所吸引,顺手掂起一看,不觉心中“咯噔”一下,立马站了起来。 这是何人,他怎么一见范晔的手书,就肃然起敬?原来这位官人就是孔熙先,自从他在彭城王刘义康那里与范晔会过一面后,总想接近范晔,但一直没有机会。范晔的隶书也是他在太妃驾崩时从碑上看到的。当他一眼看出这隶书出自范晔之手时,哪还有拈花惹草的心情,更何况是范晔的心上人,便问道: “姑娘,你怎么落到这等地步了?” 三姑娘道:“我是被她们骗来的。” “范大人知道吗?” “要是范大人知道,借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如此造作!” “我带你找范大人去。”孔熙先边说边拉起三姑娘向外走去。还没走出大厅,便被老鸨和几个打手拦在了大厅内。 孔熙先双眼一瞪道:“大胆,竟敢逼迫范大人心上人为娼,还有王法没有?” 老鸨也不是吃素的。双手掐腰。抖动着胖腰身道:“她头上又没贴上范大人的签。况且是我用二千银子买来的,你想带走就带走呀?” “你意如何?” “二千赎金拿来后,你把她交给太守爷或是自己享受均可,拿不出赎金休想带人!” 孔熙先心想,这是接近范晔的极好机会,只要能讨范晔的欢心,二千赎金算得了什么!便从衣袖里取出一张纸票,往地上一掷。拉起三姑娘,奔出门去。 孔熙先边走边问三姑娘道:“你是去太守府还是先回家呀?” 三姑娘道:“谢大人,小女要回家。” “既然你与范大人有约,为何不去太守府衙,要回家呢?” “俺们还没有成亲呢!” “快去郡衙提亲嘛!” “还不知范大人是如何打算的。” />“只要你愿意嫁给范大人,在下情愿到郡衙为你提亲。” /> “大人愿为小女子去提亲,三姑娘我先在这里谢谢了。”三姑娘因为孔熙先将她赎出妓院,又帮她去郡衙提亲,那种感激之情无法言表,忽地跪下就要叩头。 孔熙先慌忙扶起三姑娘。道:“小姐不必如此重礼,在下本与范大人同朝为官。能为范大人效劳,在下万分荣幸。” 三姑娘向孔熙先连鞠三躬,转身走去。 孔熙先望着眼前的美貌少女,诡秘地笑出了声…… 这天,范晔刚刚列完《后汉书》撰写提纲,师爷走进书房道:“太守爷,邮驿送书信一封,请太守爷过目。” 范晔接过书信,打开一看,原来是北魏拓跋焘的亲近侍从陆凯寄来的梅花一枝和赠诗一首。 陆凯,字智君,北魏代北(今张家口涿鹿县山涧口村)人。祖父陆俟官拜征西大将军,父兄也都为朝廷命官。他十五岁时就官拜给事黄厅侍郎,为皇帝亲近侍从。 陆凯与范晔各有其主,且处于敌对状态,他怎么会寄梅赠给范晔呢?原来是早在宋文帝刘义隆与北魏激战之时,委派范晔前去北魏做说客,在北魏期间,陆凯因崇拜范晔的文采,便热情地款待和小心侍奉着,两人因对当时政局看法相似,政治上观点相同,后来成了好朋友。范晔回到建康后,他们再不能相聚交谈,便暗地里相互通信,互相评说对时事的看法和感愤。 几天前,陆凯冒雪到梅园去游玩,忽见梅花争艳,徒然想起了好友范晔,便攀枝折梅一枝,暗暗让邮驿捎给江南范晔。 范晔一边看着红白相间的梅花,一边吟诵着陆凯的赠诗: htkjz(折梅逢驿使, 寄赠陇头人。 江南无所有, 聊赠一枝春。jz)ht 范晔被陆凯的赠诗所感动,一想到陆凯这种一身清白,忠心爱国,盼望祖国早日统一的正人君子,不禁潸然泪下。 才思敏捷的范晔,怎能不知这诗中的含义,他的陇头一无所有,空有漫天的大雪迷蒙了远山,粉妆了松林玉砌的万里平畴,当所有的感情都沦落到要用利益和金钱去度量的时候,陆凯的这枝梅怎能不成为他心灵的唯一栖息地,让他虔诚皈依着效张翰借秋风起而兴莼鲈之思弃官归隐,以远灾避祸的微言大义。当他再次想到沧桑震撼,融世孤独,觥筹交错,堂皇杀戮之事时,便情不自禁地擦干泪水,又伏案看起《汉书》,他要在这漫天风雪中,找回春的感觉来。 bt2四 ht春暖花开之时,范晔去了一趟建康城,一来想把宗柳接到宣城换换环境,二来探听探听朝廷人事安排情况,三欲会会知己好友,顺便再到御书房找一些历史典籍,准备动手修编《后汉书》。 这天,他来到尚书省,吏部尚书何尚之找来徐湛之、谢综等人作陪,宴请了范晔。 席间,何尚之见范晔闷闷不乐,便问道:“范大人,你从来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今日怎么面露几分忧虑呢?” 范晔饮下一杯酒道:“唉,在下在宣城闹了大笑话呗。” “闹笑话?”何尚之想不出范晔会闹什么笑话。便问道:“范大人文采出众。先帝都称你是神童。会闹什么笑话?” 范晔道:“宁国县令有两件东西让我鉴赏,我把铜爵认成了商代古物!想不到竟是一件赝品!” 谢综道:“舅舅所见的铜爵,定是宁国‘仿古铜’。” “咳,那仿古铜逼真极了,尤其是上面的一幅梅花,似用银粉双勾画出来的,看了半天,弄不出个究竟。”范晔又饮下一杯酒道:“后来。我便请教宣城有名的古董商,不想,又闹了笑话……” 徐湛之道:“又闹了啥笑话?” “原来,那不是画上去的,却是嵌上去的。”范晔摇着头道。 何尚之笑道:“那叫嵌银。是在紫檀木上用刀勒出细槽,然后将银丝敲扁嵌入,再反复打磨而成。” 范晔道:“熔绘画、雕刻于一炉,庄重典雅,使人爱不释手!” 何尚之道:“很可惜,我们在京城没有那个眼福!” 徐湛之道:“这仿古铜和嵌银都是宣城郡特产。外地也有人仿制,但学得皮毛。学不到精髓。听说外边的嵌银器皿,色泽不佳尚在其次,那银丝还容易脱落。” 何尚之道:“范大人,你们宣城郡人的手,真是巧得很呢!” “是啊。”范晔借题发挥道:“巧手来自巧心。宣城郡人的心更巧,灵如风信,深如古涸,七孔玲珑,高深莫测!” 谢综笑道:“舅舅一网打着满河里的鱼哟……” “自然,自然……”范晔有些尴尬地道:“在座的诸位自然不在其中喽……” 何尚之道:“那里邪心眼儿的人是多,郡城尤其如此。要不去年闹大旱,外边的人借此骂宣城……” 范晔问何尚之道:“都骂些什么?” “说宣城人心不正,四周下雨中间晴。” “今年宣城又受了涝,他们又当如何说呢?” 何尚之道:“受涝也有一说,宣城人心不端,四周丰收中间淹。” 范晔笑道:“这水灾旱灾只能怨天,岂可尤人!” 这时,谢综“哟”的一声站了起来,望着窗外道:“舅舅,下雨了。” 范晔看着天色阴沉,起身来到门口,果然外面下起了雨。可能是下了有一会儿,地皮已经湿遍了。他指着天,道:“原来天公有耳,刚怨它不公,就立刻降下春霖。早知如此,在下早骂上两年,何至受此煎熬呢!” 春雨贵如油。这是一场比油还贵的透墒雨啊!头一年没有下种的土地,今年适时播下种子,总算抓着了苗…… 范晔这次回到建康,收获颇盛,不仅闻到了朝中的一些信息,而且收集了不少有关修编《后汉书》的资料,便满怀信心地带着宗柳夫人返回到宣城。 当范晔夫妻俩踏进郡衙内宅,忽听书房里传来几声长长的呻吟,范晔不由一惊,莫非是三姑娘在此弹琴唱曲儿,这可如何是好! 宗柳感到莫名其妙,便问范晔道:“夫君,是何人在你的书房里弹琴长吟呢?” 范晔见纸里包不住火,便一五一十地说道:“可能是宣城原县令之女三姑娘。” “她怎么会在你的书房里?” “她有意嫁过来做妾,可我没有同意呀!夫人,你千万莫生气啊!” 谁料,宗柳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一反常态地说:“好啊!为妻常年在建康照顾母亲、叔叔和几个孩子,不能在你身旁。有三姑娘陪伴伺候夫君,为妻也就放心了。” 单家三姑娘怎么来到太守府呢?原来是孔熙先从妓院把她赎出后,准备到太守府会会范晔,谁知范晔去了建康,扑空后,转来给三姑娘出了个主意,让她带上范晔的赠诗去太守府等候,若范晔再不应允婚事,就以死去吓唬他。三姑娘母女俩也无计可施,只好将计就计地来到了太守府。师爷见三姑娘手持赠书,自然也就把她们母女俩安排在书房内,等候范晔回来。 苍天不负有心人。正当三姑娘一筹莫展之时,范晔和宗柳走进了书房。不等三姑娘母女俩上前说话,范晔便介绍道:“三姑娘,这就是南阳著名画家宗炳之女,本官夫人宗柳。”三姑娘上前道了个万福,红着脸立在了一旁。 单母说道:“只要范大人答应这门亲事,三姑娘就是一辈子给大人涮锅做饭,倒尿盆,她也心甘情愿。” “老人家,你们想过没有?我比你女儿可是大了二十多岁呀!”范晔搓着手道:“你们要后悔的!” “想过。”三姑娘主动上前答话说:“是我自己愿意,只要大人不嫌弃,我绝不后悔。” 范晔又劝说道:“姑娘你放心,我一定帮你选个合适的人家!何必非……你是个聪明人,莫做糊涂事啊!” “好吧。既然范大人执意不肯答应,我也绝不强求!”三姑娘边说边从案几上抄起一把剪刀,“咔嚓”一声,将刘海剪了下来,道:“大人不收三姑娘,三姑娘情愿出家为尼!”她将黑发狠狠扔在地下,扑到床上,放声哭了起来。 “你怎么这样倔犟!”范晔看着三姑娘悲痛万分,一时不知怎样才好。 宗柳不慌不忙地说道:“夫君,你就收下她吧。给她择人她又不肯,**八的一个姑娘,总不能老在我们家吧?况且三姑娘机灵,人又忠厚。你天南地北只身一人出门在外,有了她跟着,家里也放心了。” 范晔何尝不愿娶妾,宗柳这么一说,他动心地点点头道: “好吧,既然三姑娘愿意,我就依你。不过,我这人不光年纪大,性情也不好……” “谢谢大人、夫人!”没等范晔说完,三姑娘已经跪在地上向范晔和宗柳行起了大礼。 宗柳扶起三姑娘,从腕上褪下一只翡翠镯子,戴在三姑娘左腕上道:“好妹妹,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夫君只身一人在宣城,以后他的生活起居全靠你了。” “姐姐。”三姑娘道,“请你放心,俺一定伺候好大人。” 宗柳回建康后,范晔和三姑娘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新婚之夜,夫妻上床后,范晔指着他送给三姑娘唯一的礼物——一副金耳环,道:“我这做夫君的,除了给你买一副耳环……不过,以后一切都会有的!” “大人!”三姑娘柳眉一扬道,“我嫁你岂为贪图荣华富贵!” 三姑娘边说边侧身打开床头案几上的一个红漆匣子,从里边拿出一幅小轴。那正是范晔前时应她之请,写下的那首《西江月》。她双手捧着贴近胸口又说道:“看,它比金塔、玉璧都贵重千百倍呢!” “是的,是的。”范晔被感动得语无伦次,紧紧握住了三姑娘的手道:“看你面如桃花,好似芙蓉一点红,以后我就不再喊你三姑娘了。” “你欲再给我起个啥名呀?” “就叫胭脂好不好?” “你说好就好!”三姑娘幸福的泪珠滚了下来,紧紧地搂着范晔吹灭了松明灯。(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不畏权色诱 郡衙书房内,范晔正在聚精会神地研读着《东观汉记》,师爷手捧一叠书信,放在书案上道:“大人,这几天不时有人投来信函,说是诉讼吧,没头又没尾,说是书札吧既没有收书人,也没有寄书人。我怎么也看不出个究竟来。” “那书信都说些什么?” “大都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某某官是个大贪官,某某官欺压百姓,某某官奸污良家妇女等。” “写书信的都是什么人?” “有读书人,有下层官吏,也有平民百姓。” 范晔信手拿起一张匿名信展开一看,上面写道: “宁国县令不顾庶民死活,多收田赋,欺诈百姓,民怨沸腾。” 范晔边看边想,平民百姓既然这样写,就必有冤情。便问师爷道:“皇上不是已经下旨减免税收了吗?在宁国怎么又出现多收田赋之事呢?” “大人有所不知,”师爷道,“虽说朝廷减少了农民田赋,但下面的官员还是想着法儿又多收各种税赋,这叫上有政令下有对策啊!” 范晔还没有理出个头绪,衙役前来禀报说,太子舍人徐湛之巡视到此。范晔正想会会徐湛之,便吩咐客堂就座。 徐湛之进入客堂,拱手施上一礼道:“范大人辛苦了!” 范晔道:“徐大人乃朝中红人,何必为一个地方太守施礼呢?” 徐湛之道:“范大人自赴任以来,日理万机。为官者必知民间所苦。祸之所起。然而为之禁邪恶可禁,政可安也。” “好啦!好啦!别拿好话搪塞我!”范晔不耐烦地说,“徐大人巡视本郡,不知为了何事啊?” “范大人,在下深知你的为人,听百姓讲,你把俸禄都赈济给了灾民,自己却是粗茶淡饭。这怎么能行啊?” “多谢徐大人关爱!”范晔道,“圣人云,国之所以为国者,以有民也;民之所以为民者,以有谷也,民有粟吃也就满足了。本官有粟吃也很满足了,官与民同乐麻!” “此话不妥!”徐湛之道,“范大人身为宣城太守,养育一方百姓,粗茶淡饭万万不可。贵体安康要紧啊!” “你看,我这不是挺好的吗?” “在下十分敬佩范大人的为人。特地给你带来一些钱财,以补助大人之急需,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望大人笑纳。” 徐湛之边说边打开一个精美的锦匣,里面是黄灿灿的十根金条。 范晔吃惊地问道:“如此贵重的心意,我若是收下,岂不成了贪官了吗?” “范大人请放心,此事你知我知,他人不会知道的。” “他人不知,还有天知地知,天不可欺,地不可瞒,还是望徐大人收回去吧!” “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请范大人万勿推却。” “有道是无功不受禄。”范晔看出徐湛之有事所求,便试探地问,“徐大人身为太子舍人,不会有事前来求我吧?” “在下的确有事相求。” “不妨当面讲来。” 徐湛之凑近范晔道:“宣城宁国县令为了本县不受河水泛滥,在治理河道时,按人头收了点赋税,刁民们告他欺诈百姓,请范大人在处理他时量力而行。” 范晔道:“减免田赋税收乃皇上亲民所举,宁国县令顶风多收田赋,上瞒朝廷下欺百姓,况且所收田赋不为民用,这是其一。其二,他霸占民田,百姓敢怒不敢言,现已拥有土地千亩,更可恨的是作为父母官,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民女,以致打伤人命。这三条罪状哪一条都可处以死刑。” 徐湛之道:“范大人是个明白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饶了他吧!” 范晔问道:“宁国县令与你沾亲?” “无亲。” “与你带故?” “无故。” “无沾亲又无带故,你为他讲的哪门子情?” 徐湛之神秘地道:“这宁国县令乃彭城王刘义康小妾之弟,彭城王知道大人宽厚、仁慈,故而……” 范晔不听则罢,听后气就不打一处来地问道:“这不干不净的钱财,想必是彭城王让你送来的?” “不是,是在下孝敬太守爷的。” “你怎么知道本郡要处置宁国县令?” “这——”徐湛之张口结舌,无言可对地说,“在下只是猜测,既然范大人公务繁忙,在下就先告辞了!” “徐大人,把这些都带回去吧,我会秉公处理的。” 徐湛之再次领教了范晔的为人,转身离开宣城郡衙,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范晔只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们竟然贿赂到自己的头上来,官场如此**,岂能容得!只见他气得浑身发抖,抓起金条就往外扔。 三姑娘听到响动,便走来劝慰道:“夫君,你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呀?” “我非治治这些贪官不可!” 三姑娘捡起一根金条道:“关住门打财神——发财发足了,连金条也往外扔啊!” “我怎能同他们狼狈为奸呢?” “他们是皇亲国戚,你能奈他如何?”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你意如何?” “等我拿到铁证,不处他刑,也要罢他的官。不然,宣城百姓就会永无宁日!” “勿气!勿气!”三姑娘道,“夫君还是到村野乡间走动走动,听听百姓们的呼声再做定夺吧。” bt2二 ht金秋十月,范晔和师爷各骑快马。来到宁国县境内。 宁国地处宣城东南。东邻苏杭。西邻黄山,黄山山脉由西向东延伸入境,构成南高北低,境内山清水秀,风光旖旎,重峦叠嶂,形成集湖光、山色、溶洞于一体的怡人风光。 范晔边走边问师爷:“你可知这里为什么叫宁国吗?” 师爷道:“可能是地处山区,此处安宁吧。” “此话差矣。”范晔道。“宁国建县始于东汉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当时正处于国泰民安之时,县名取意邦宁国泰,物阜民安,故称宁国。” “大人不愧为史经文人大家,连这小小的宁国都如数家珍。” “听说宁国山核桃粒大壳薄,仁肉饱满,怎么没见到一棵核桃树呢?” “再往前走,进了那道冲,才能见到核桃林。” 范晔扬鞭催马。沿着山间小道往前驶去。 晌午时分,范晔和师爷来到核桃沟。这里满山遍野,在松柏修竹的点缀下,核桃树比比皆是,树上的核桃在山风的吹摇下,已经张开了口,不时地往下吐着果子。范晔来到核桃树下,弯下腰捡拾着黑紫光泽的果子,坐在树根上品尝起来。 核桃沟的百姓们闻听太守下乡体察民情,一传十,十传百,不约而同地前来向范晔诉起苦来。他们把范晔和师爷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句句血泪控诉,令范晔震惊不已。 正在此时,忽听“咣咣咣”一阵锣响,发出丧钟般的喊声:“各家各户听着,三长下乡收田赋啦!备好钱财,一次算清,不许拖欠!” 何谓三长?原来宋文帝在沿袭东汉地方管理体制的基础上,改为一里设里长,五里设亭长,十里设党长。三长同时下乡收赋,可见田赋难收的程度。 一伙人来到核桃沟阿六家,一脚将门踢开。阿六慌忙出来道:“诸位大爷,请屋里坐!” 亭长问道:“你是阿六吗?” “是,大人!” 亭长道:“今年每人收赋税三十钱,地方附加五钱!每人共出三十五钱。你家老少五人合计应出口赋一百七十五钱。” “是,大人。” “还有呢!” “还有什么?” “还有算赋呀!” “何谓算赋?” 亭长又道:“你家十五岁以上三口人,你们老两口为两算,你姑娘年过十五岁仍未出嫁,应为五算,你家应出算赋七算,每算二百钱,共需一千四百钱!口赋加算赋,你家应出一千五百七十五钱。” “大人,宣城范太守早有布示,变口赋算赋为田赋,你怎么还按老算法去算呢?”阿六不服地问道。 亭长道:“这是宁国县令定的,你敢违抗吗?” “那太守爷说的就不算了?” “天高皇帝远,县官不如现管,还是顶头上司说了算!” “亭长老爷,你们高抬贵手吧!”阿六哀求道,“我家那荒山野地,草木不长,全年收的粮食和果子一粒不吃,也凑不了一千多钱。”“要多少是官家的事,缴多少是你家的事。”党长一扬手道,“快拿钱来,一钱也不能少!” “你们讲理不讲理?”阿六老伴忍无可忍地站出来道,“皇上和范太守早有布示,取消人头税,变口赋为田赋,不再执行算赋,实施高祖定下来的二十税一法。” 周围的百姓们愤怒地齐声道:“是啊!应以范太守布示为准,以田赋计税,谁家的地多,谁家多出税。” 当时实行的是顿田制,七品官位便可拥有田地10顷,再加上他们豪抢掠夺,有的多达三十顷。百姓们一家五口人也不过百十亩左右。这三长也属自治官吏,哪家土地少不了十顷八顷的,因此他们极力反对更口赋为田赋。 “这是皇上颁的旨意,是太守大还是皇上大?”里长强词夺理地说。 “皇上早有明诏!”阿六老伴也不甘示弱地说,“姑娘十五不出嫁不再加罚!你们怎么还要加罚?” “我们起早贪黑为的啥?不加罚让我们喝西北风啊!”党长蛮横地说。 “你到屋里搜吧,看看我们是真有粮食。还是假有粮食。”党长忽然看到草庵内拴着一头牛。便说道:“没有粮食果子。牛也可以抵田赋。”说着便去解牛镇子。 阿六死死拉着牛镇子不放道:“爷们啊!行行好吧,它可是俺们一家的命根子啊!” “我们管不了那么多!”党长忽地抬起脚,使劲地向阿六踢去。阿六不及提防,一脚被踢到拴牛的木柱子上,顿时头破血流。 阿六妻子和村民们见状,不由得惊呼起来:“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范晔和师爷听到惊呼时,走来一看,阿六已经身亡。阿六妻子连骂道:“土匪!我跟你们拼了。”便一头向党长撞去。 正当三长再次行凶时。只听范晔一声大吼:“住手!” 亭长看着眼前的陌生人问道:“你们是何人?竟敢在这里阻挡收赋!” 师爷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就是宣城太守范晔范大人!” 亭长听说太守爷到此,不但没有向范晔叩首谢罪,反而蛮横地道:“你别吓唬人,太守爷怎么会到这穷山恶水来,说不定他现在正搂着花姑娘逍遥呢!” 范晔忍无可忍地喝道:“还不快到县衙投案自首,你可知打死人命的后果?” 党长见范晔有些派头,不敢造次,拱手说道:“这位大人,宁国县令有话。只要是有违抗收田赋者,就算打死一两个人。也没关系。” “放肆!”范晔指着三长道:“这是什么三长?把他们撤了!” 师爷安慰着阿六的妻子说:“你们快去县衙告他们去吧。” 阿六妻子跪地道:“宁国县令与他们合穿一条裤子,哪里告得赢啊!” 范晔道:“你只管去,本官会给你做主的。” 村民们纷纷要到郡衙状告宁国县令。范晔道:“不必了,本官自会保你们一方平安的!” 不知谁带头先跪下了,男女老少都跪在范晔面前,同声道:“青天大老爷,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范晔从衣袖里掏出一些碎银,递给阿六妻子道:“你快收拾收拾,让人写一道诉状,前去宁国县衙,本官在那里等候!” 师爷道:“大人,咱们再到别处看看吧?” 范晔和师爷骑上马,狂奔在去宁国县衙的官道上。当他们行到一个山庄时,忽听一老妇在哭泣,边哭边数落道:“你这个死鬼,只管自己去天堂享福,把世上艰难留与为妻,让为妻受尽黑心太守的凌辱和欺压……” 范晔问师爷道:“听见了吗,她在骂谁呢?” 师爷道:“好像是在骂太守吧!” “走,前去看看!” “大人,去不得!” “为何去不得?” 师爷道:“老妇哭夫,休要沾了晦气!” 范晔道:“这老妇口口声声在骂太守,里边定有隐情,我们过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师爷翻身下马,走过去问老妇道:“老人家,太守爷如何欺侮你了?为何骂他呀?” 老妇抹把鼻涕看着眼前两个做官模样的人,矢口否认道:“我骂谁来?我谁也没骂呀!” “老人家别怕,他就是宣城郡太守,来了解民情来了。”师爷劝慰她道,“你有何冤情就如实讲来。” “叫俺告状,俺不告,屈死俺也不告!” “那是为何?”师爷问道。 “俺怕官官相护有私情。” “不告也行,我给你评评理如何?” 那老妇恶狠狠地说:“一提起那黑心的太守,俺心里就有气!” “骂有什么用?若有冤情,说出来我会为你做主!” “还用问吗?”老妇终于点出了名,“就是宣城太守范晔!” “你认识范大人吗?” “扒了皮烧成灰老娘也能认出来!”老妇又哭着说了起来,“他几次到我家逼迫我的女儿嫁与宁国县令做三房,这不是把我女儿往火堆里推吗?我娘俩相依为命……” “你认识他吗?”师爷指着走过来的范晔道,“他就是宣城太守范大人,是他吗?” 老妇擦了擦眼泪,看了又看,摇着头道:“不是他,比他年龄大些,个儿高些,脸白些,鼻洼处还有个黑痣,痣上还长有一撮毛呢!” “既然如此,你就别骂了。”范晔走近老妇道,“逼你女儿嫁宁国县令的另有其人,可不是本官呀!” “啊……”老妇有些惊慌失措。 “别怕,这是有人故意陷害本官,与您老人家无关。”范晔对老妇道,“别哭了,回去吧。无端陷害,本官自会查清此事。” 老妇立刻伏地叩头道:“谢谢太守爷,老妇不分青红皂白,无端骂了太守爷,老妇有罪啊!” 范晔向前搀扶着道:“不要如此,不知者不为过嘛,本官会替你做主,从今往后,没人敢再逼你女儿啦!” 老妇又叩头道:“谢谢太守爷,老妇这就放心了。” 范晔连声道:“卑鄙!太卑鄙了!身为一县之长,竟如此龌龊,非得给本官说清不可!”(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铁手除贪官 各县县令共聚郡衙大堂,分坐于两旁。两列衙役整整齐齐立于两厢,令人有一种不祥之兆。诸县令忐忑不安地交换着眼神,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堂上鸦雀无声,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太守大人到!”从吏呼喊道。 范晔步入大堂,道:“诸位大人久等了。本官原打算召诸位大人议议郡学一事,只因有一案件,牵扯到宁国,今日只好公布此案。” 范晔这么一说,诸位县令都很吃惊,一齐向宁国县令看去。 “师爷,你给大家讲讲核桃沟案的始末吧!”范晔接着说道。 宁国县令预感不妙,冷汗直流,如坐针毡地不安起来。 师爷立在大堂一旁道:“受范大人之托,核桃沟人命案已经大白。宁国县令何在?” 宁国县令一惊,起身道:“卑职在!” 范晔喝道:“你可知罪?” 宁国县令离开案几,跪于大堂中央道:“卑职不知犯了何罪。” 范晔厉声问道:“核桃沟踢死阿六一事,可是你的指使?” 宁国县令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大人冤枉啊!”宁国县令狡赖地道,“那都是核桃沟三长所为,与卑职何干?” 范晔抓着他的话问道:“是何长所为?” 宁国县令自知说走了嘴,支支吾吾道:“这……” “这什么?”范晔紧问道,“那步履踉跄的老妇为何上吊?拒不执行皇上变口赋为田赋又是为何?那扒陋室、拔秋禾、抢粮谷、拉牛羊、占土地。与土匪何异?” 宁国县令道:“大人。我这县官是拿钱买来的。羊毛出在羊身上,应该把钱再捞回来!” “混账!”范晔拍案而起道:“对你这贪官污吏,必须严惩!”诸县令听罢,议论纷纷。 “没想到,宁国县令竟然指使三长行凶杀人!” “**!**!宁国县令做事也太荒唐啦!” 宁国县令犹如困兽,有口难辩,极力掩饰道:“那是核桃沟党长所为,本县一定从重处罚于他。” “不必了。”范晔朝大堂外喝道。“带核桃沟里长、亭长、党长上堂!” 校尉军把三人带入大堂,紧挨宁国县令跪下。 范晔对校尉军道:“除掉刑具!师爷,继续说吧!” 师爷行走于诸县令之间,从头到尾讲述了党长踢死阿六的全过程,三长供认不讳。宁国县令见师爷说得分毫不差,像亲眼目睹一般,早已瘫倒在地。 师爷面向范晔道:“大人,此案已经介绍完毕,请大人示下!” “来人哪!”范晔喝道,“把里长、亭长、党长和宁国县令一同打入死牢。待奏明圣上,再做处理!退堂——” 这日。范晔坐在书案前,手执笔管,目不斜视,专心致志地在修编着《后汉书》,师爷拿着公案走来道:“大人,核桃沟人命案,御批已经下来了。当事人党长弃市,里长、亭长终身监禁,革去宁国县令一职。皇上钦定涅阳宗悫为宁国县令,不日便可前来赴任。总算稳定了宁国民心!” “真是大快人心!”范晔听罢颇有感触地说,“结党营私,不犯则已,一犯便是一窝,岂不悲乎?我们这些做地方官的,只有严肃吏制,不护短,不包庇,有错便纠,方可避免这种事情蔓延发生。” 师爷道:“可惜的是宁国县令处置得太轻了!” 一提起宁国县令,范晔就气不打一处来地说:“此人吸民脂民膏,鱼肉百姓,十恶不赦,理应……” “慢!”师爷问道,“晋律对官员贪污受贿是如何定罪的?” 范晔道:“晋律在君权君威方面,有许多详细规定,有许多严酷条文。皇帝出巡,有人挡道,就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不是坐牢就是杀之。唯有贪污受贿没有明确的条文。” 师爷道:“《汉书》有贪叨之说,贪叨就是贪婪,或是贪残,南郡太守从贪叨而诛死,别的嘛……” “汉武帝刘秀是反对贪污行贿的。”范晔道,“丞相欧阳歙贪污受贿一千万钱,下入狱中,后死于大牢。张伋等十几个太守,在任期间徇私舞弊,被斩首示众。宁国县令也不过聚敛了几万钱和几十顷田地,与欧阳歙所贪数目相差甚远!” “大人之意是——”师爷疑虑地问,“难道宁国县令就这样逍遥法外了吗?” “不!不惩办不足以平民愤。本官已有考虑,先革去他的县令,再把他捕入狱中。” “大人之计不失为上策,让他把贪占的财物全部退给百姓,再让他慢慢消失在狱中!” 校尉入报:“大人,宁国县令已缉捕归案,请大人示下!” “好!”范晔下令道,“先押入郡牢,以后再做处置!” 校尉把宁国县令押了下去。 宁国县令被绳之以法,本来无可非议,却震撼了太子舍人徐湛之的心,他几晚上没有睡着觉,并非是兔死狐悲,令他不安的是范晔要向旧吏开刀了。他曾为宁国县令说过情,给范晔行过贿送过礼。无论如何,他要亲自去找范晔表示自己的清白。 范晔很鄙视徐湛之的品德,故意向他为难道:“徐大人,老夫有一事不明,特向太子舍人讨教!” /> 徐湛之毕恭毕敬地道:“范太守何出此言?若有吩咐,尽请讲来。” “徐大人,有人相传宁国县令一职,是你从中牵线成交的,不知可有此事?” />“范大人!”徐湛之早有思想准备。不慌不忙地说。“在下今日来宣城正是为了向大人讲清此事的。” />“徐大人。莫非今日要说清宁国县令买官一事?”范晔问道。 /> />“是!”徐湛之道,“宁国县令在任期间,贪残日甚,卖官鬻爵,离任时又拉走了不少银子。” 范晔道:“都是你经手的吗?” “不全是!有些是他夫人出面办的,凡是经卑职经办的这里有一个呈子,名字和银子都写在上面,请范大人过目!” 范晔接过呈子。浏览了一下问:“就这些了?” 徐湛之回道:“他夫人经手的,在下就一无所知了,在下可是分文没取啊!” 范晔再次问道:“真的就这些了吗?” “不,还有!” “还有什么?” “宁国县令本为彭城王小舅子,自任县令以来,竭力效劳彭城王,每年都向本县勒逼土特产,说是向皇上进贡,实际都跑到彭城王府去了。” “那牧马场二十顷地是怎么回事?” “至于牧马场嘛,那是皇宫圈的牧马场。宁国县令从中划出五顷归为己有。” “噢!原来如此!”范晔又问道,“核桃沟逼婚是怎么回事?” “假借太守之名逼婚一事。纯属刁民陷害,绝与在下无关。”徐湛之说罢,告辞去了。 范晔感叹道:“趋炎附势的卑鄙小人,还想拿彭城王来压胁我!” 师爷道:“古人云,宁得罪十个君子,不得罪一个小人,得罪小人如怀抱虎啊!” 两人言罢,同时开怀大笑起来。 bt2四 ht豫章城内,有一座精致的小酒楼,依山傍水,环境优雅,是达官贵人常常光顾的地方,孔熙先带着徐湛之走上酒楼,那些仕官公子纷纷躲避而去。 徐湛之向里边望了一眼,一切都很别致,桌、椅、案、几都是竹制品,不禁赞叹道:“人道南国竹艺精巧,名不虚传。” “徐大人喜欢吗?”孔熙先风言风语地说,“在下本来打算送你一套,可人情冷暖啊!我上次去宣城,本来是为范晔做个好事,但他连理都不理我!” “哪能呢?”徐湛之听孔熙先话里有话,心想:莫非……管他呢!先把火烧起再说?“有些事情我也百思不解,不知是怎么回事儿。” 孔熙先道:“至于范晔嘛,也好说,一郡之守,傲视无人。不过我俩可别得罪他了,要不老是跟我们过不去。” “公报私仇!昔日,彭城王弹劾他,现今却翻旧账了!” “范晔问了牧马场的事。”徐湛之为了排除孔熙先的怀疑,道,“在下可是一句未露啊!” 孔熙先显得有些惊慌地道:“这……他敢在老虎头上蹭痒,不想要脑袋了!” “彭城王正准备除掉他。”徐湛之进一步又煽风点火说,“宁国县令下了郡狱,死活不知,他才贪了几千钱?下一步不知刀架在谁脖子上呢?或许我俩……” “别说了!”孔熙先将案几一击道,“听说范晔在宣城修编《后汉书》,好剿民以愉乐,充民怒为仇也,这不是把王公大臣都写成了坏人,还有什么好殚物以取宠,忽下判而生忧也。这不是鼓励不轨之徒反叛朝廷吗?在下一定上书弹劾,他范晔不掉脑袋也要脱层皮!” 徐湛之道:“他范晔算什么东西?不过读几天书罢了,怎能和你相提论?” 孔熙先道:“有些事恐怕太子舍人也未必知道,彭城王有意把四公主许配给他,他却不与皇宫联姻,说彭城王是设美人计。” “哼!在下就要设美人计,看他范晔能不能过美人关!” “徐大人之意是——” “没有什么,”徐湛之蛮有把握地说,“孔大人,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且不说徐湛之如何去报复范晔。 却说范晔在书房内秉烛握笔,正在修编着《后汉书》,一个黑影推开了虚掩着的大门,闪进了院内。隔着窗子向范晔书房内窥视。抬手敲门时。上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黑影急忙闪于一旁,藏匿于书房后的黑暗处。 三姑娘走到大门边把门闩,返身到书房前道:“夫君,天色不早了,该安歇了吧!” “夫人先安歇吧,为夫今晚便睡于书房了。” “少写一会儿,别太劳神了。”三姑娘嘱咐道。 三姑娘知道丈夫正在修编《后汉书》,常常是通宵达旦。便自去安歇了。那黑影看三姑娘回到卧室熄灭了灯,又向四处瞧瞧,静悄悄地一片沉寂,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向书房摸去。 “夫人,快回去安歇吧!”范晔以为是三姑娘还没走,便说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还有几处不满意,今晚再修改几个地方。” “不,是我啊!”黑影说。“奴家找范大人有冤要诉啊!” “你是何人?有冤明日大堂上说!”范晔道,“本官夜晚一概不办公。” “奴家冤情重大。仇家有钱有势,不敢大堂上诉,故而夜晚前来。” “夜已经深了,你我孤男寡女多有不便。” “大人,俺好不容易来了,你怎忍心拒之门外?”那黑影女子哀求道。 范晔于心不忍,放下笔,把门开了个小缝道:“小姐勿动,我去请夫人来。” 女子忽然把门用力一扛,挤着身子闯了进来,返身把门关上道:“你们这些当官的,不怕天不怕地,就怕有人告官。你们都是官官相护。” />几句话把范晔弄得莫名其妙,这女子是何人,竟如此胆大!便客气地说: “小姐,请坐下说话。你有何冤呀?” 这女子原来正是宁国县令霸占去的核桃沟的史云香。只见她得寸进尺地说:“大人也太不近人情了。不说让小女子喘口气儿,连口茶也不叫喝!” 范晔倒了一杯茶递给史云香道:“你有何冤如实讲来。” “哟,老爷,又在写书吧!”史云香目不转睛地盯着范晔道,“听说大人是个风流名士,有个如花似玉的娇妾,她怎么不陪着大人,大人不寂寞呀?今晚小女子来陪陪大人吧!” 范晔观此女子,言语轻佻,心里十分厌恶道:“有事快说,没事出去!” “大人,别发火呀!”史云香水汪汪的美目,迷恋地盯着范晔,两颊泛着瑰丽的红晕,娇声地道:“大人才貌挺拔,玉树临风,小女子好生喜欢,今日也叫奴家伺候伺候你吧。” “你是什么人,究竟要干什么?受何人指使来破坏本官的名声?” 史云香脱衣就要上床。 范晔黑着脸阻止道:“快把衣裳穿好,这成何体统!” 忽然“咚”的一声,门被踢开了。徐湛之闯进书房,抓起史云香骂道:“你这个小娼妇,竟敢黑夜里来勾引范大人!贱货!” 范晔张口结舌道:“你……” “你什么?”徐湛之恶狠狠地道,“你把宁国县令打入大牢,今日又霸占他人爱妾,有你这样整人的吗?” “本官为一郡之首,向来秉公办事,哪有整谁不整谁的事儿?”范晔没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便指着史云香道,“你问问这女子,本官可有轻薄越轨之举?” 徐湛之道:“捉奸捉双,人物俱在,你还敢抵赖。” 史云香双手遮眼,大哭起来:“我没脸见人了呀,我不想活了呀,你们杀了我吧!” “贱人,一会儿再收拾你!” 徐湛之上前抓着范晔的衣襟道:“我要上奏皇上,让皇上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 范晔早就看出一丝诡异。此刻,他脸上浮出淡淡一笑道:“不就是美人计吗?想和本官 斗心眼,你还嫩了点。我这里正忙着,明日咱们一同奏章,让皇上评评理再说吧。” bt2五 ht“陛下,请用果点。”一声轻轻的呼唤,把宋文帝刘义隆从沉思中唤醒过来。睁开眼一看,一个小侍从单膝跪在御榻前,双手过顶,捧着一个已经打开的描金五福献寿大果盘。刘义隆用金叉子叉起一块宁国山核桃,放在嘴里慢慢嚼着,一股甘美从喉头向下流去。他又夹起一瓣放在口中,挥退捧果盘的小侍从,命另一个侍从给他穿上靴子,来到殿中的御座上。他是一个勤勉的人,从不让其他事情打乱他的生活节奏。他要批览今天呈上来的奏折。 御案前侧置放着文房四宝,左侧是一叠摆放整齐的奏折。上面有二十件“请圣安”的黄折子。这许多“请圣安”的奏折,虽然都用尽赞美感恩之辞,但谋篇行文也有高低巧拙之分。他一一在上面用朱笔批着“览”、“已览”等字样。对几件用语恳切、文采焕然的请安折,他还加上了“精诚甚慰”、“忠贞可嘉、”“朕躬甚喜”等赞语。阅完黄折,下面露出一道白折子,题目赫然:“奏请革斥拿问逆臣范晔。” 刘义隆不由得眉头一皱,又是弹劾范晔! 诉状列举了范晔十八条款罪状!那最后三款,竟是闻所未闻。 癸,《修后汉书》:千古文章凭际遇,燕泥庭草哭秋风。——范晔贬出京城,对朝廷纳贤之策生怨也! 子,《古董》:我有大古器,世人董不知。——范晔以“古器”自居,以“世人”讥英主之不举贤人也! 丑,《历览》:历览前朝史笔殊,英才多少受冤诬!——范晔刺本朝良莠不辨,赏罚失公。 “范晔,你颈上长了几颗脑袋!”刘义隆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猛拍御案,骂了起来。他气得抄起案上的朱笔,往奏折上就批,刚写下“革去范晔”四字,那枚象牙杆镶金的朱砂笔便停在了空中。 刘义隆想到一件事。这几年,似乎臣下分成了派系了吗?不然怎么会你弹劾我褒奖呢!这派系究竟始于何时?怕早就存在,只是朕忙于国事未遑察知?这还了得吗,该死的奴才们!你们把朕的江山社稷置于哪里去了! 一时间,刘义隆记起史书上讲的好多桩结党营私、党同伐异的事件以及因此引来国破家亡的史实。 刘义隆由愤怒转而沉思,从沉思转而忧戚。他觉得“元嘉盛世”这恭维声的背后,似乎已经出现了某种端倪。 他把朱笔放下了——既然这样,批文就不可造次!(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升迁遥无期 天低云暗,寒气逼人。俗话说:“一九二九不算九,三九四九冰上走。”节令尚未接三九,严寒已经在大地上逞威。凌厉的东北风,不时从又重又厚的灰云上,撕下一阵纷纷扬扬的雪花,狠狠地往行人的身上扑打着。人们的背上都披上了一层白毡,只有那辆轿车上的车夫依然敞着怀,头上热气腾腾地冒着白烟。 车夫边催马前行,边向车内报道:“大人,离宣城已经不远了!” “前去告知范太守,我已到达贵郡。”裴松之低声吩咐随从,“同时告知新任宁国县令宗悫。”他活动活动腰腿,觉得全身像散了架子似的! 裴松之为何三天三夜,马不停蹄地急奔宣城而来?原来是三天前的晚上,他接到宋文帝刘义隆的一封急诏:“宣城太守范晔屡行不规,多所悖忤。着裴松之星夜驰赴,勘实具奏!”裴松之一奉到绝密圣旨,哪里还敢怠慢,立即吩咐准备快马,决定只带两名亲信幕僚“星夜驰赴”。 裴松之一生为文官,行动就坐车,很少骑马,近年来连坐车也颇感吃力,坐不到一个时辰,便觉腰酸背痛,头晕脑涨,倘若骑马前行,还不要了他的老命。于是,他按部下的安排坐车前往,虽比骑马慢些,但没有风险,也无沿途官吏送往迎来之麻烦,可谓是一举两得。 他自从步入七十岁以来,刚刚两年工夫,便觉每况愈下。日非一日了。是的。他因学问渊博精通史学。故宋文帝刘义隆诏令他为《三国志》作注,他潜心三年,于元嘉六年(公元429年)七月完成。刘义隆看后称赞说:“裴世期不朽矣。” 裴松之著作除《三国志注》外,尚有《晋纪》《宋元嘉起居注》《裴氏家传》《集注丧服经传》《裴松之集》等五著。尤其《三国志注》具有很高的史学价值,过去有人抱轻视态度,认为注释之文,不过附庸之作而已,但宋文帝刘义隆认为好的著作必须配上好的注释。珠联璧合、相得益彰才能成为史学瑰宝,垂范于后世。 正因为如此,《三国志注》撰成以后,受任永嘉(今浙江温州以南)太守,后为南琅玡(今江苏句容县北)太守,致仕后拜中散大夫、太中大夫。刘义隆亦很器重裴松之,曾于元嘉三年(公元426年)派遣大使16人巡行天下,裴松之为其中之一,出使湘州,甚得奉使议。受到好评。巡行归来,加封为中书侍郎和司、冀二州大中正。并被封为西乡侯。以至观今,他总觉得身体的变化,使他伤心不已,连思绪言语也大变了样;转身忘事,说话颠三倒四;虽然饭量尚佳,算得上是“老饭力”,可是略一行动,便觉头重脚轻,喘息不止。半年前,他就打定告老归林的主意。奏章早已拟妥,但迟迟未上呈。他担心一旦巡视衙门易主,身处险境的范晔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为了保全奇才范晔,尽管他身疲心倦,仍不忍遽然离去。当然,范晔一旦出了毛病,他即便归林在家,也不会逃掉干系,这一点,他是十分清楚的。 “唉,药医不死症,死症无药医!此番若救不了绝症者,只怕自己一生忠悃,四载令名,也要毁于一旦!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现在,退路已经断绝,摆在他面前的只有“遵旨”一条路了。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支陷入重围的孤军,除了破釜沉舟地突围,再无别的选择,而突围,又绝少成功的希望。 “范晔,你也太高傲,太目中无人了,太不自量,太不自己,也太不为他人着想了!” 裴松之的车子进了宣城“迎恩门”、穿过南大街,刚拐进郡衙前门,身着官服的范晔和宁国县令宗悫在两行校尉军的跟随下,一前一后迎了上去。马车停下,车夫撩起车帘,范晔躬身抱拳恭恭敬敬地说道:“不知大人巡视前来宣城,未曾远迎,万望恕罪!” “给大人请安。”宗悫在范晔身后,也向裴松之深深地施了一礼。 “二位不必多礼。上命紧迫,未及早告,多多海涵。”裴松之声音沙哑,疲惫地在车中拱手还礼道,“请到郡衙详谈。” 裴松之下车后,径直走向郡衙客房,也不谦让,自行在上座落座,待范晔和宗悫在对面坐下来,他便挥退了献茶的衙役,面无表情地说道:“顷奉皇上急诏,命老夫亲临宣城,勘按范太守违礼不规之行。望范太守和宗县令多多襄助。” 宗悫一听,忙站起来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只要大人吩咐,卑职敢不尽力!” “卑职遵命!”范晔同时拱手回道。 “好啊。”裴松之说罢,举盏饮茶,啧了一口又道:“为避嫌疑,请范大人暂时退下。” 范晔见此情形,便站起身告辞道:“大人旅途劳顿,不敢久扰,卑职告辞。” “大人,”宗悫赶忙施礼道,“卑职到下房值夜,随时听候大人吩咐。” “不!”裴松之摇手制止道,“范太守可以先行一步,贵县暂留,老夫还有话说。” “大人承天勘奸,实乃宣城苍生有幸。”宗悫目不转睛地望着双眼微闭的裴松之道,“大人,宣城的情形有目共睹,万民安康。莫非圣聪也听信谗言了么?” 裴松之沉默有顷,道:“事关重大,皇上自有分寸。老夫奉吏部之命勘按范晔行藏已有多日,也未有所获。今日当仰仗贵县的大力呢。” “卑职当效犬马之力!” “那就好。”裴松之瞥了一眼宗悫道,“依贵县之见,范晔的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 “大人。依卑职谬见。自范大人到宣城任职以来,除了巡视各县,安抚百姓,保一方平安,就是埋头修编《后汉书》,并无违礼之事!” “原来如此!”裴松之露出一丝微笑,道,“此次勘按就从保一方平安和修编《后汉书》入手。你看如何?” “大人如此明察,此番勘按必收预期之功!”宗悫急忙赞同。 裴松之苦笑道:“但愿如此!” 这时,宗悫站起来施礼道:“卑职已备下薄酒为大人接风洗尘,望大人赏光。” 裴松之打了个呵欠道:“圣命遣差,岂敢饮酒玩忽!不劳贵县令破费。老夫明日还要审问范晔呢。” “大人……” 裴松之站起身来,一挥手道:“不必多礼。请贵县转告范大人,明日驿馆见。” 这难道是一场梦吗? 范晔回到卧室还在自己反问。时间已交二更,爱女人胜过爱杯盏的他,把三姑娘叫到身边,频频举杯。想借佳酿之力,帮他找到答案——横在他面前的究竟是荆棘还是坦途呢? 三姑娘娇嗔地问道:“夫君。裴大人此次前来,给你带来了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呀?” 范晔搂着三姑娘道:“那徐湛之岂能饶过我,不置我于死地,他是不会罢休的!” “皇上总不能听一面之词呀?” “皇上虽不说什么,可那会稽公主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那夫君还是赶快修书陈词,给裴大人一个交代。” 范晔不慌不忙地说:“事实胜过雄辩,宣城的变化,裴大人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 自从范晔遭到奸人暗算后,三姑娘紧张极了,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她依偎在范晔的怀中道:“以为妾之见,裴大人此次前来,不外有二:一则为了前宁国县令:二则为了你修编的《后汉书》。” 范晔拉过三姑娘的手,摩挲着道:“我范晔水晶白璧,明澈无瑕,看他们鸡蛋里能挑出几根骨头来!” “那徐湛之什么都能干得出来,夫君千万要小心从事啊!” “哼!他有遮天手,咱有辩诬的口嘛!何所惧哉!” “咳,自古至今,哪个蒙冤负屈的忠良没长着一张口?难道他们就不知辩——”三姑娘的眼睛湿润了。 “世浊无凤麟,运否纵蝮蛇。雷霆避其威,人谋焉得速!”沉默了许久的范晔,忽然吟起了涌上心头的一首诗。吟罢,接着说道:“所以呀,为夫还是急流勇退,跳出这样的是非肮脏之地,埋头修编《后汉书》去。” “那你还不快写辞呈?” “三天前已经发出去了。” “我怎么不知道呢?” “我晚上写的。你早就睡了……”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句,你一杯我一盏,不知不觉中,外面传来了雄鸡的打鸣声。 bt2二 驿馆大门开在郡署路,是前后相邻的两个四合院。中间有一堵高墙与郡署隔开。高墙开了一个便门,与郡署相通。每个小院都可供一位贵宾居住,两个院子格局相同;正房中间是客厅,两端是卧室和书房,裴松之来到宣城后便住在了前院。 裴松之用过早餐,打坐在内,等待范晔的到来。过了半个时辰,没见动静,便问随从道:“范太守为何还没到呢?” 正说道,范晔快步走过来,向他问安后,撩袍坐在了一边。 裴松之道:“坐过来,我有话问你。” 范晔一声不响地把座移到裴松之身旁,裴松之目光停留到范晔的脸上道:“你怎么跟个没事人似的?” 范晔道:“我有什么事呀?” “你既不珍惜自己,也不珍惜……”裴松之把半句话咽了回去。 范晔道:“裴大人,难道卑职要大祸临头了吗?” “你的脾气一点也没变!”裴松之满脸忧愁地长叹一声,“看诏书的口气,圣颜震怒得很呢!” “是因为我革去了宁国县令的职,还是我修编《后汉书》?” “两者皆有!” “这我就不明白了。” “你霸占原宁国县令爱妾是怎么回事?” “纯属子虚乌有!”范晔边说边从衣袖里取出密札递给了裴松之。 裴松之看过密札“哈哈”笑道:“好啊!有了它老夫便有了回旋的余地。” 范晔道:“现在的人。也不知怎么了?想办点事。总有人从中作梗!” “岂止作梗。简直是一手遮天!老夫连上两本为你洗污,都被扣押在吏部,你的辞官奏章连同老夫的夹片也未能上达圣听。不然皇上何至如此动怒?唉!进退维谷……” “是啊,朝里有人好做官,徐湛之有皇上……范晔我只有做冤死鬼了。” “不说这些没用的话了,你今后有何打算?” 范晔道:“迁升无望,只有埋头修编《后汉书》了!” “你啊!”裴松之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人生在世总要想着为世人做点什么,为后人留点什么,你修编《后汉书》实在难能可贵!但不知你的《后汉书》准备从何入手?” 范晔道:“下官拟从纪、列、志三大方面入手。” 裴松之问道:“你准备采用何种体裁去修编《后汉书》呀?” “纵观《史记》《春秋》《汉书》和《东汉观记》,都是沿用编年体。下官以为文概总略,好失事形,令人拟作,所以为短。纪传体史班之所变也,网罗一代,事义周悉。适之后学,此焉优。故而作之。” “可见纪传体写史,更能全面反映历史的本来面目,能给后人提供更多的东西。”裴松之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道,“你修编《后汉书》目的何在?” “欲因事就卷内**,以正一代得失。” “说得好!”裴松之感叹道,“战国时期重计谋,尊说士,因而诱导很多人布巧驰辩,进行钓利;汉高祖文礼简阔,引起人们的轻死重义,怨恚必仇;汉武帝崇尚儒学,又出现了党同伐异的纷争;到桓、灵帝之际,主荒政谬,宦官当权,则造成清议的流行。从春秋到汉末,士风的变迁,矛盾的对立和发展,是很值得研究和探讨的。不知范大人对此有何看法?” 范晔道:“上好则不必甚,矫枉故直必过,其理然矣。故不能就事论事,更不能沿袭《史记》《汉书》的现成体例,要根据历史的具体特点,要有所创新要有所变动,既准确反映某个历史时期的政治特点,又要反映符合礼教的道德标准。” “范大人所言极是,可见你对修编《后汉书》已成竹在胸,老夫下次再来,可要先睹为快哟!” “只不过是对修编《后汉书》略有考虑,至于怎么写还请裴大人多多指教。” “老夫那点拙才,怎能与范大人相比?几部书有得有失,遭到不少非议,望范大人在修编《后汉书》时引以为戒,切不可义气为是!” “以裴大人之见,在修编《后汉书》时应注意什么?” “以老夫之见,一不能掺杂个人私愤,二不能与当今皇上相悖,三要拾遗补漏,四要以文传意,以意传文。老夫相信,范大人一定能把《后汉书》修编成一部传世杰作。” “谢大人美言。”范晔道,“还请大人回朝后,替我回禀皇上,请允许下官潜心修编《后汉书》。” 裴松之道:“老夫来宣城勘按,非为友谊所羁,实为忠悃所感。明日便进京复命,据实上奏,以正君听。” “下官一定恭送大人。” “不必啦,你我之间无须繁文缛节。” “遵命。”范晔立即站起来拱手告辞道,“大人明日要赶路,下官不便久扰了。” 范晔刚要起身,裴松之“扑哧”笑出声来,只见他一面捋着胡须,一面晃着头道:“这一回,范大人又要一鸣惊人了!” “裴大人何必取笑本官。在下是福是祸就等你的佳讯了。”范晔说罢,转身退了出去。 范晔在裴松之那里吃了定心丸之后,兴冲冲地走出驿馆,回到郡署书房,捧起《东观汉记》仔细看了起来,看着看着,竟在书案上打起盹来,刚闭上眼睛,忽闻一位素不相识的师爷兴高采烈地跑进书房,将他喊醒道: “大人醒醒,上谕到了!” 这是一封密封加印的“上谕”。范晔拆开一看,黄绫帛上闪着两行耀眼的大字:“宣城太守范晔,忠悃社稷,浊流清操,劳绩卓著,擢升尚书令,主修……”还没看完,他便“哈哈”大笑起来。 三姑娘听到笑声,知道夫君又在做梦,便走来道:“夫君又在做梦呀?” 范晔睁开眼,见三姑娘立在书案旁,便亲切地问道:“三姑娘,你怎么不睡,站在这里做什么?”他在高兴的时候,总是这样亲昵地呼唤爱妾。 “看你兴奋的样子,一定是做啥好梦了吧?” “皇上封我为尚书令了!” “你这是白日做梦!”三姑娘道,“裴大人现在还在路上走呢。”(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潜心着华章 爆竹声声辞旧岁。嘈嘈杂杂的市声伴和着东一声西一声爆竹的炸响,清晰地传入宣城郡署内宅。 范晔走出书房,来到郡衙门口一看,师爷正在大门上张贴着大红春联。门楣上的“过门钱”、照壁上的斗方大“福”字、“招财进宝”、“出门见喜”之类的小专贴,把整座郡署装点得花团锦簇,一派洋洋喜气。他本想去闹市看年关下的街景,但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又转身回到内宅卧室。此时三姑娘正当窗静坐,手捧着范晔撰写的《后汉书》书稿,似乎在认真阅读,把新年完全忘在了脑后。 范晔上前问道:“看这书稿做什么?年不过啦?” “年怎能不过?”三姑娘竟是一句摸不着边际的反问。 “都二十七八啦,该准备准备嘛!” “会准备的。”三姑娘神秘地一笑,照旧埋头看着书稿。 范晔弄不清爱妾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也没再问,信步踱到中庭。天气干冷,时停时下的青雪,被咆哮的东北风搓成碎屑,向树上、墙壁上、人的脸上猛烈地摔打着。然后,伏在墙根、阶底,泛着凄凉的寒光。花园中的牡丹、芍药已经是一堆枯枝败叶,只有那翠叶扶疏的君子竹,岿然当风萧萧悲鸣。那树干扭结的两株石榴树,一旦脱尽叶子,便像数条缠绕直立的青蛇,风催树干,簌籁摇动,青蛇像活了一般“吱吱”叫着向人扑来。范晔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返身向卧室走去。 当范晔踏进卧室时。忽见宗柳坐在床沿上。眼里放射出期待已久的目光。他自知慢待了夫人,便上前亲切地拉起宗柳的手,边搓揉边问道:“夫人前来宣城,怎么也不事先通报一声,路上一定很辛苦吧?” 宗柳眼睛湿润地嚅动着嘴唇道:“事情急迫呀!” “家中出了何事?” “夫君只知在外做官享受,哪知家中人的死活?” “莫非是……” “母亲卧床不起,已有月余。入秋以来,哮喘不止。讨厌进食,一顿连一碗稀饭也喝不下肚。病好不久,反过来又要照顾全家老小,但她没有一点怨言。近段时间,老病复发,日见消瘦,现已瘦得皮包骨头,尤其听说你在宣城仕途不顺,结病在心,整日昏昏迷迷。奄奄一息,甚至连尿湿裤子也全然不知。”宗柳说到痛心处。禁不住落下泪来。 范晔听说母亲病重,万分伤心,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宗柳道:“活着不孝,死了胡闹。你赶快回去看看母亲吧!” 范晔不会忘记,是母亲教他学会了爬行走,是母亲鼓励他用心读书走向仕途,是母亲呵护他健康成长。当他回想到母亲这些恩情时,一种报恩之心油然而起,即刻打点行装就往外走。 宗柳上前拉着范晔道:“夫君,眼下正值年关,过了年再回去吧。” 范晔道:“这些年,为夫在外做官,已经冷淡了全家,不能再让你们受寂寞了!” 宗柳道:“恐怕赶回家去,年都过完了。” 范晔道:“今年腊月是个大进,离初一还有三天时间,会赶上过年的。” 宗柳本想和夫君在这里亲热几天,见范晔执意要回建康看望母亲,也就不再坚持。夫妻双双乘上马车连夜向建康城驶去。 腊月三十黄昏时分,范晔如期和家人团聚在了一起,他先向叔父范弘之问了安,便急忙进屋去看母亲。当他见到母亲后,心中不安地喊了一声:“母亲,我回来了。” 赵氏听到范晔的呼唤,睁开眼瞅了一下,又闭上了眼睛。 范晔长叹一口气,他后悔没有及早赶回来在病床前伺候母亲,便指挥家人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搬到母亲隔壁的房间内,自己住在这里以便随时照顾母亲。 “爹,你回来了。” 范叔蒌满头大汗地跑进屋内。 范晔问道:“大年三十晚上,你到哪里去了?” “我请郎中去了。” “请来没有?” 范叔蒌擦着脸上的汗水道:“药铺张郎中到郊外出诊去了,我又跑到郊外,才把他请到咱家。” “还不快让张郎中给你奶奶诊病!” “有请张郎中……”范叔蒌在屋内叫道。 张郎中走入内室,放下医袋,一边为赵氏把脉,一边观看着舌苔,把了一阵脉道:“老夫人病得不轻呀!” “她这是得的啥病呀?” 张郎中道:“一是营养不足,二是心急火攻。” “可能治愈?” “看脉搏,不是疑难杂症。” 范晔道:“张先生,不论花多少钱,你一定要想法治愈我母亲的病,本官长年在外,没有伺候她老人家,我是一个不孝之子呀!” “范大人,官差不自由,在下十分理解你的心情,我一定尽力治好老夫人的病。” 张郎中说罢,便从医袋里掏出笔墨纸砚,为赵氏开了一帖药方。 当晚,范晔亲自生火煎药,并一口一口地给母亲喂了下去。 赵氏看到日夜思念的儿子范晔时,脸上露出了微笑,用十分微弱的声音说道:“儿呀,你不在宣城好好做太守,回来干啥呀?” 范晔怕母亲责怪,便回话道:“孩儿辞去官职,回来治病养体。” “你的身体也出毛病了?” “嗯。有些事等以后再说,还是谈谈你的病吧。” “见到你,妈的病已好三分了。” “妈病成这样,怎么不早给我通告一声?” “娘有宗柳和你叔父照顾。为娘不想影响你的公务。更不想耽误你写《后汉书》啊!” 范晔听着听着眼眶中溢出了晶莹的泪花。不禁动情地说道:“妈,不说这些了,伺候您是我应尽的本分。” “咱范家几代都是书香门第,你一定要写好《后汉书》啊!” “娘,我会尽力去写的。” “那我就放心了。” 这天晚上,赵氏心情特别好,她和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年夜饭。宗柳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便对范晔说道:“夫君。今夜你就住在母亲的房中,你们母子多日不见,也好说说知心话吧。” “我也有这个意思。” 赵氏道:“你有这个孝心就行了,还是好好陪陪宗柳吧。宗柳来到咱家后,上扶养老,下照顾小,不容易啊!” 宗柳道:“娘,这是孩儿应该做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在娘家从父母。出嫁后随丈夫,这是天经地义的。” 说笑中。外面传来了新年的礼炮声…… 也不知是儿子的孝心还是张郎中的药奏效,五天后,赵氏竟奇迹般地恢复了健康,便对范晔道:“儿呀,你还是赶快回宣城去吧,为官一任,保一方平安。只要你和宣城百姓们平平安安,妈就放心了。” “我怎能撇下你不管呢!” “我没什么,病也好了,你就带上宗柳去宣城吧。” 宗柳道:“娘,他在宣城有三姑娘服侍,我还是留在您身边照顾你吧,只要你身体安康,他也能安心去做事了。” 范晔面带苦涩地道:“你们这不是让我进退两难嘛!” 呼啸奔突了几日的黄风和那从天际仓皇掠过的灰云,都不知隐到什么地方去了,只剩下了一线点缀着疏星的灰色的天空。下弦月斜挂在柏树梢头,宛如一张苍白的人脸,正在仰天长叹。 建康城武帐冈太极大殿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不时传来两声狗叫。宋文帝刘义隆彻夜不眠地伏在御案上,仔细地览阅着裴松之呈上来的奏章。只见上面写道:“经查宣城太守范晔,虽则零星不轨,时或有之,但宣城结伙成股的叛逆不逞之匪,已经绝迹。自任太守以来,宣城风调雨顺,五谷丰稔,万民安康四方安静。至于误判原宁国县令霸占人妻、修《后汉书》有悖朝廷,纯属颠倒黑白,无稽之有。请圣上予以宽宥,并准许范晔修编《后汉书》。” 刘义隆何尝不知,自登基以来在祖宗创建的基业上又做出了威震天下的业绩。如今四海靖宁,国泰民安,物阜年丰,九夷臣服。连最难驾驭的读书文人,在他的怀柔之策感召下,也都埋头寒窗,穷经究史,苦苦追求那举业禄事。因此,近几年来,天下士子不论口中笔下,悖谬忤逆之辞,几乎绝迹。他再也无须像自己父皇那样动辄大开杀戒,以惩罚那些识经知史、舞文弄墨的不驯逆种了。是的,怒口难箝,怨口难箝,恨口更难箝。他们的孔圣人讲的乃是至理名言,以仁爱治天下,“我欲仁,斯仁至矣!”元嘉盛节的美誉,正是缘此而来。咳,诸先皇的威慑镇伏,终属下策,只怕难逃后世史家的苛求了!朕正当而立之年,大业待立,来日方长,随着天威与日俱增,将百尺竿头,更进一层,泱泱南朝将在文人手里谱写出光前耀后的史章。 刘义隆想到这里,即刻在裴松之的奏章上批下了修编《后汉书》乃盛世之举,朕酌范晔躬优嘉士林之美誉。 bt2四ht 范晔是个闲不住的人,每天晨曦拂窗,他便到后衙庭院中来散步了,他散步也与众人不同,经常倒背双手,一边围着花坛转圈儿,一边背诵史经。他最喜欢的是古代圣人,首推文圣孔子,因为孔子是中华民族历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人物。他提出了“克己复礼,仁也”的主张。他开办教育,并抱经世济民之志而游说诸侯各国,以其人格魅力和感召力浇铸了中华民族的品格。他尤为推崇医圣张仲景,因为张仲景不仅冶炼了精湛的医术。树立了崇高的医德医风。而且还完成了儒家最高理想人格的立功、立言、立德标准。这两位圣人。一个揭示了做人处事的基本原则,一个揭示了生命健康的基本原理。一个奠定了人格健全,人与社会和谐的社会意识形态;一个创立了身体健康,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生命医学体系。孔子教育民众修身以应世,仲景体恤百姓济世而活人,都是人类得以健康生存并长久发展的基本理论。但不知什么原因,当范晔读完《汉书》和《三国志》后,并未见班超和陈寿把张仲景列入其中。是什么原因呢?他不禁陷入沉思之中,竟把周围的一切忘了个一干二净。这时,三姑娘喊他用早餐,喊了好几声,他都听不见。 刚刚过完春节,郡衙公务清闲,又无客人拜访,吃罢早饭,范晔便一头扎在书房内,捧起他撰写的《后汉书》的卷一《光武帝纪》看了起来。只见他一会儿捻须,一会儿摇头。一会儿长叹,总感觉不如心意,便提笔又删又补地修改起来。不知不觉,日头已经偏西,忽听肚中“咕咕叽叽”起来,一阵食欲油然而生,便习惯地顺手抄起一块饼子,塞进口中,不料想竟是一根墨柱。当他用力咬嚼时,只听“啪”的一声,一颗门牙绊落下来,疼得他嗷嗷乱叫,血水墨水顺口直下,便抬手慌忙去摸嘴巴,这一摸不打紧,本来他那紫红的脸膛,竟摸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三花脸。 三姑娘闻声走来,不禁捧腹大笑道:“夫君,你这是咋了?” 范晔捂着嘴道:“疼死我了,你还笑!都是这肚子不争气造成的。” “肚子饿了,也不能吃墨柱啊!” “你常常不吭不声地把饼子端来,放在砚台旁边,我还以为墨柱是饼子馍呢!” 三姑娘的心在收缩,她听丈夫常说:“一日不写书,便想骂人,三天不动笔,又想一个人物来。”这话虽属玩笑,但却道出了范晔潜心修史的志向。正如他在一首诗中所写的:“十日不能下一笔,闭门静坐秋萧瑟。忽然只至风雨来,笔飞墨走精灵出。”可见他在修编《后汉书》时用心良苦。他不仅以写书来抒胸中郁闷之气,而且他要遵循以文传意、以意传文这种写书方式。当三姑娘看到夫君废寝忘食的样子,不禁心疼地说,常言道:“闲烟、闷酒、自在茶,我给你烧壶浓酒,解解乏吧?” 范晔道:“贪杯误事啊!” 三姑娘道:“那以前你怎么常饮酒呀?” “以前饮酒是为了应付官场差使,误的只是自己的私事。” “现在呢?” “现在饮酒,倒是误了我写书啊!” “你不能老是闷在书房写书,应该出去打听打听。” “打听什么?” “打听打听朝中的消息,看看皇上对你修编《后汉书》有何反应。要不然,皇上怪罪下来,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大不了罢官削职为民。”范晔道,“我的心已经冷透了,可我的胆并没吓破,不做亏心事,何惧鬼叫门!” “你说的也是。”三姑娘还是担心地道,“我是怕你遭到不测呀!” 范晔为了使三姑娘开心,便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好吗?” 三姑娘依偎在范晔身边道:“你讲的故事全是帝王将相,你争我夺互相残杀,我不爱听。” “今天我破例给你讲个平民百姓的故事怎么样?” “好啊。”三姑娘手捧着脸,望着范晔,细心听了起来。 范晔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有一次,我在去城隍庙的路上,见到了一辆马车,那车上载满了山货,已经超出车沿一尺多高。马车每前行一步,便发出‘嘎吱、嘎吱’的哼响,像垂危的病人痛苦的呻吟。挽车的是一匹瘦骨嶙峋的瞎马,白白的眼珠,难看地向外凸着,像两块鸡蛋皮,它那零乱污秽的鬃毛,已经被汗水打湿。寒风凛冽,马背上依然蒸腾着热气。坐在辕杠上的老车夫,似乎忍受不了牲口的慢速度,不住地用长鞭‘叭叭’往马身上猛抽。一鞭子下去。辕马的脖颈上、耳根下便留下一道鞭痕。但那瞎马却毫无反应。似乎鞭打咒骂的不是它的皮肉。它把头用力伸向前方,身子下伏,四蹄用力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挣扎着往前行……” 三姑娘边听边感叹道:“夫君,你与那匹老瞎马竟如此相似。” “此话怎讲?” “竭尽全力给人搬运货物,而得到的却是一身鞭痕和不尽的咒骂。” “为夫怎么和那瞎马相提并论!它看不到飞舞的鞭影,自然不知道躲闪。” “可它的耳朵也是聋的吗?为什么对粗野的咒骂,似乎根本听不到呢?总不至于连皮肉也一同麻木了吧?为何对皮鞭的猛烈抽打。也毫无痛楚的表示呢?” 范晔道:“它不嘶不鸣,连喘息声也是低低的,显得心中毫无不平之气,而只是引颈奋蹄,把疲惫的生命耗尽在车轴的哀叹声里。直到一头栽倒在那又深又长的车辙沟中。” 范晔讲完故事,紧紧握住三姑娘的手,慨然而叹。三姑娘几乎流下泪来道:“马乎?马乎!人而不如马乎。” 窗上的窗布摆动起来,外面传来一种异样的声响,三姑娘推窗一看,原来是起了大风。劲风摇动窗外的苍松翠柏。发出萧萧悲鸣,她慌忙抓起一件袍衫。披在范晔身上。 范晔道:“已经是三更天了,你快回屋歇息去吧!” “你怎么不睡?” “睡哪比写书好!” “哎,你呀!”三姑娘爱抚地拍着他那宽肩头道,“既然灵感在胸,妾身就给你研墨如何?” 听说研墨伺候,范晔心中顿觉宽慰,便展开藤纸,挽袖捉起笔来。 三姑娘知道夫君来了灵感,连忙往砚台上倒水研起墨来,边研墨边问道:“夫君,今天要写哪个帝王将相呀?” “唔……”范晔没有多说,似乎腹稿还没定下来。 三姑娘双眉一展,投去一个鼓励的目光道:“我看,你还是写张衡吧。” “为何要写张衡呢?”范晔问道: “因为张衡是你们南阳人嘛!” “他不仅是南阳人,而且还是有名的科学家、哲学家、文学家和忠臣良相呢!”范晔边说边蘸墨写了起来。只见他伏在案上,低头写道:卷五十九,张衡列传第四十九。 张衡,字平子,南阳西鄂人也……衡少善属文,游于三辅,因入京师,观太学,遂通五经、贯六艺。虽才高于世,而无骄尚之情。常从容淡静,不好交接俗人。永元中,举廉不行,连辟公府不就。时天下承平日久,自王侯以下莫不逾侈。衡乃以班固《两都》作《二京赋》,因以讽谏。精思傅会,十年乃成……大将军邓骘奇其才,累召不应。 衡善机巧,尤致思于天文阴阳历算……安帝雅闻衡善术学,公车特征拜郎中,再迁为太史令。遂乃研核阴阳,妙尽璇机之正,作浑天仪,著《灵宪》《算罔论》,言甚详明。顺帝初,再转复为太史令。衡不谋当世,所居之官辄积年不徙。自去史职,五载复还……阳嘉元年,复造候风地动仪,以精铜铸成,径八尺,合盖隆起,形似酒尊,饰以篆文山龟鸟兽之形。中有都柱,傍行八道,施关发机。处有八龙,首衔铜丸,又有蟾蜍,张口承之。其牙机巧制,皆隐在尊中,覆盖周密无际。如有地动,尊则振龙,机发吐丸,而蟾蜍衔之。振声激扬,伺者因此觉知。虽一龙发机,而七首不动,寻其方面,乃知震之所在。验之以事,合契若神。自书典所记,未之有也。尝一龙机发而地不觉动,京师学者咸怪其无征。后数日驿至,果地震陇西,于是皆服其妙。自此以后,及令史官记地动所从方起。 时政事渐损,权移于下,衡因上疏阵事…… 范晔写着写着停了下来。三姑娘问道:“写完了?” 范晔道:“再往下就不好写了。” “怎么不好写了?” “我怕掺进个人感情。” “是什么就写什么。历史谁也不能篡改。” “三姑娘说得极是。”范晔又伏案写了起来。 初,光武善谶,及显宗、肃宗因祖述焉。自中兴之后,儒者争学图纬,兼复附以妖言,衡以图纬虚妄,非圣人之法,乃上疏…… 后迁侍中,帝引在帷幄,讽议左右。尝问衡天下所疾恶者,宦官惧其毁己,皆共目之,衡乃诡对而出。阉竖恐终为其患,遂其谗之。 衡常恩图身之事,以为吉凶倚伏,幽微难明。乃作《思玄赋》以宣寄情志。 永和初,出为河间相。时国王骄奢,不遵典宪;又多豪右,共为不轨。衡下车,治威严,整法度,阴知奸党名姓,一时收禽,上下肃然,称为政理。视事三年,上书乞骸骨,征拜尚书。年六十二,永和四年卒。 著《周官训诂》,崔瑗以为不能有异于诸儒也。又欲继孔子《易》说《彖》《象》残缺者,意不能就。所著诗、赋、铭、七言、《灵宪》《应闲》《七辨》《巡诰》《悬图》凡三十二篇。 范晔写完《张衡传》,东方天际已出现了鱼肚白。(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拾遗兼补漏 昨天夜里,范晔整理了一夜书稿,这是他近两年来修编《后汉书》的心血和成果,他将满案的书稿分类整理,按照先前准备的编写大纲,从世祖光武帝刘秀到汉献帝刘协共九卷,光武帝皇后光烈阴皇后、明德马皇后、贾贵人、章德窦皇后、和帝阴皇后、和熹邓皇后为一卷,已经修编出十卷,作为第一部《本纪》,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橱里,这才伸伸腰,甩甩臂,打了几个哈欠,在书房里打起盹来。 范晔刚闭上眼睛,师爷急匆匆地走来道:“大人,不好了!郡衙门外有两人打了起来!” 范晔迷糊着眼问道:“是何人在郡衙门前打架?” 师爷道:“一个是学堂先生王中义,一个是郡衙主簿王中仁。” “王中义和王中仁不是亲兄弟吗?他们兄弟俩为何大动干戈呢?” “听他们说,是为争住祖上留下的上房之事。” “你怎么不劝说劝说?” “我说了,他们不听。”师爷为难地道,“这兄弟俩非闹着要大人给评评理不可!” 范晔坐起身,穿上鞋,来到郡衙门口一看,这兄弟俩已经打得鼻青脸肿,便上前拽着两人喝道:“住手!大清早在郡衙门口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王中义和王中仁听到范晔的喝声,慌忙停下厮打,同时跪在地上道:“大人,你给我评评理。” 范晔道:“不用急,一个一个说。” 王中义道:“我先说!” 王中仁道:“我先说!” 范晔道:“有大不显小。老大王中义先说。” “谢大人。”王中义便详细地述说了兄弟俩争住上房的情况。 原来是他母亲去世后。父亲也得了重病。临死的时候,把小儿子王中仁叫到床前道:“我的病怕是好不了啦,我死后,如果你们哥俩分家,咱这上房归你住,现在你去把你哥喊来,当着你们的面,我要把话说清楚。” 王中义来到病床前。老掌柜却说不出话了,头一歪便断了气。 老掌柜为啥要叫老二住上房,不叫老大住上房呢?原来是他听阴阳先生说过,他家上房占了风水,以后代代可以出官。老二不但在郡府做上了主簿,又生有两男一女,老大是一个穷教书匠,且只生有两个女儿,所以他要把上房给老二住。 老掌柜死后不久,他们哥俩便闹着分家。别的都好说,就是上房归谁住难着了。按常理。父母下世,兄弟分家,上房该由长子居住。但这家老掌柜临终有嘱托,上房偏要给老二住,究竟上房归谁,一时争执不下。 王家近邻有个王顺,是个刁赖之人,常常恨人富嫌人穷,当他听说王中义和王中仁为上房归谁争执不下时,心中暗自高兴,便从中挑拨,使他们兄弟俩两败俱伤,趁机渔翁得利。于是他找到王中义道:“义哥呀,父母下世,长子如父,上房应该归你。听说你们兄弟分家,老二想住上房,这岂不是乱了礼仪,让人耻笑吗?” 王中义听了王顺的话,觉得有道理,争住上房的事更加坚定下来。 王顺又找到王中仁道:“贤弟呀,你父亲临终有嘱托,上房给你住你就住,君为臣纲,父为子纲,老大虽然是长子,也不能违背父命去争住上房啊!亏得他还是个教书先生,算是个有学问的人,怎能如此不讲道理呀!” 王中仁听了王顺的话,也觉得有理,争住上房问心无愧。 经王顺这么一教唆,王家兄弟为住上房僵持不下,亲戚和邻居们都来调解,也无济于事。这时,王顺又撮弄他们兄弟俩据理上告,让官府判定。于是王中义便扯着王中仁往太守府走来。王中仁身在太守府做主簿,生怕影响太守爷修编《后汉书》,又怕为争住上房落下坏名声,打着就不肯前行,就这样他们撕撕扯扯地来到了郡衙门口。 当范晔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便各自申述居住上房的理由来。 王中义道:“大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父母下世了,按规矩无不是长子居住上房,我身为老大,这上房就该我住!” 王中仁道:“大人,民从官命,子从父命,家父临终遗言,上房归我,老大违背父命,情理难容,请大人主持公道。” 范晔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况且你们兄弟俩都是知书达理之人,为住上房争到公堂上来,就不怕世人耻笑吗?” 王中义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上房我一定要住!” 王中仁道:“他不仁,我也不义,这上房我一定要住!” 范晔打量一下王中义、王中仁道:“你们可知乌鸦反哺、鹁鸽呼雏的道理吗?” “仁也!”兄弟俩回话道。 “你们可知鹿见草而鸣其群,蜂见花而集其众是何道理吗?” “义也!” “那马不欺母,羊羔跪乳为何?” “礼也!” “蜘蛛结网而为食,蚂蚁避水而塞穴呢?” “智也!” “燕非时而不至,鸡非晓而不鸣?” “信也!” 范晔深有感触地道:“说得好啊!禽兽善知五常之礼,为人岂不知三纲之意?况乎,兄读万卷书,岂无治弟其才;弟长六科,焉有逆兄之道?即便是兄有不足,弟忍让之;弟有不足,兄包涵之,些微小利,能伤骨肉之情乎?王中义义而不义,王中仁仁而不仁。奈何!” 兄弟俩听罢范晔的一席话,羞得无地自容,各自骂道:“大人。我们是上了王顺的当了!” 一桩民事纠纷。在范晔的一问一答中平息了下去。 师爷在一旁道:“范大人言之有理。你们回去都好好想想吧!” 王中义、王中仁兄弟俩一脸窘相地离开了太守府衙。 吃早饭的时候,三姑娘道:“夫君,因为两间破上房,也值得你去公断吗?” 范晔道:“百姓的事儿没小事,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抱孙子去。” 三姑娘道:“这等民间小事,里长、亭长、党长就能调解,哪能让县令、太守亲自去处置的!” “夫人言之差矣!”范晔道。“不要说是县令、太守,就连皇帝也是爱民如父呀!” “你说说,哪个皇帝去为一个老百姓的家事而操心呢?” 范晔边吃饭边问三姑娘道:“你可知汉光武帝喜欢吃牛肉拉面的故事吗?” “不知道。”三姑娘摇着头道,“说来听听如何?” 范晔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刘秀牛肉面”的故事来: 光武帝刘秀是汉高祖刘邦的第九世孙,是中国历史上最会用人、最善用兵、最能御权、学识最高、最能体察民意的一代帝王。他从小就喜爱耕种,常说“民以食为天”,认为农业是国之根本,因其勤政爱民,开创了历史上有名的“光武中兴”。 公元23年初,刘秀亲率大军征伐王莽叛军。于西域边境(今甘肃一带)大获全胜,下令赈济战乱之地的百姓。并私下走访,体察民心。在一家茅草搭建而成的面馆前,忽听面馆内一阵摔碟子砸碗声,便走进去问店老板道:“这是怎么回事呀?” 店老板一脸苦相地道:“这几位客官说面里牛肉少,不好吃。” 刘秀弯腰拣起拉面,填在嘴里品尝起来,边品尝边说:“这面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五黄,甘辛溜滑,有酣畅淋漓之感,好吃!好吃!” 原来那几位客官正是刘秀的属下,他们见主公不住地说这拉面好吃,便争先恐后地品尝起来,越吃越觉得味美可口,纷纷要求店老板多做上几碗,并要来两坛老酒,破例地同刘秀一起吃喝起来。 店老板见状,兴奋地说:“各位客官,你们给我带来了好生意,不然以后再没有客官光临小店了!在下感谢这位大官人了。” 刘秀问道:“你怎么感谢我呀?” “是你为我这小面馆救了驾!”店老板道,“听说光武帝刘秀勤政为民,就把这面叫做刘秀牛肉面如何?” 刘秀和属下听后,不觉喷饭大笑起来。 bt2二 范晔有个习惯,吃罢早饭总爱躺在太师椅上休息片刻,最多吃顿饭的工夫。可今天与往常不同,在太师椅上一躺便打起了呼噜,直到晌午还未醒来。 “大人,快醒来!”师爷催促道。 “什么事呀!”范晔睁眼问道,“莫不是王家兄弟俩又大打出手?” 师爷道:“那王家兄弟已经和好如初。” “那为何叫醒我来?” “有贵客登门!”师爷道,“在下不敢不如实禀报。” “哪来的贵客?” “京城裴谢二位贤人。” “哦!”范晔腾地站地身道,“两位儒门大家前来,肯定有要事相告,快请客堂就座!” “他们早已在客堂等候。” 范晔走到客堂,拱手施上一礼道:“不知二位大人驾到,让二位大人久候,还请二位大人多多恕罪。” 范晔向上座一指道:“二位大人,请!” “范大人请!”裴松之和谢俨也不谦让,各自在八仙桌两侧坐了下来。 范晔亲自为他们献上铁观音香茶,等待着裴松之发话。 裴松之并不开口,只是手捋八字胡,眯着眼,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 范晔瞥了一眼裴松之,从他的神态上看,这次不宣而来,好像是吉大于凶,心中不免安定下来。心想,既然如此,你不开口。我也不做声。便沉默了下来。 谢俨见裴松之津津有味地一口接一口地啜着铁观音香茶依然不动声色。便拖着长腔,用浓重的鼻音问范晔道: “范大人,你可知裴大人与老夫此番的来意吗?” “二位大人不明示,卑职怎会知道呢?” 谢俨望望裴松之道:“裴大人,你就不要给范大人兜圈子了,快传旨吧!” “老夫奉圣而来……”裴松之故意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唔,”范晔还是无动于衷,似乎上司的驾临与他毫不相干!便满不在乎地道。“裴大人只管讲来,是皇上要我的头?还是免我的官?” 裴松之“哈哈”一笑道:“皇上既不要你的头,也不免你的官!” 范晔迷惑不解地问道:“那皇上要你来传的是哪门子旨呀?” 裴松之道:“老夫受命前来,是察看范大人修编《后汉书》的进展情况。” 范晔如释重负地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把谢大人也给请了来。不知二位大人有何见教?” 裴松之道:“听说范大人已修编帝后纪十卷,不知列传写到哪里了?” 范晔道:“卑职已写就《张衡传》,现正在写关羽、张飞二位大将。只是手拙笔曲,暂时停了下来。” 谢俨道:“写关羽、张飞,不可不写‘桃园三结义’的故事。” “何谓三桃结义?”范晔问道。 “三桃结义,就是刘备在桃园与关羽、张飞拜八字兄弟的事呀!” “但不知他们是如何在桃园拜八字兄弟的?” 谢俨道:“说起刘关张三桃结义,还有一段不平常的经历呢! 关羽本是天上的一条火龙。因汉末宦官把持政权,政治黑暗。玉皇大帝发怒,命火龙下凡,在京畿一带烧一百万家房屋,以示惩戒。火龙心善,不忍伤害百姓,便在凡间只烧姓百的和姓万的两个贪官之家,便回天复旨。玉皇大帝得知真情后,认为火龙犯了欺君之罪,下旨在南天门外斩首。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知道后,恳请赦免,玉帝不准。于是观音菩萨托梦给五台山和尚,要他在某日某时用铜盆盛一团棉花,接住从天上落下来的一盆血,并好好保护。和尚按菩萨的点化,在那日果然接着了从天上落下来的一盆血。说来也奇怪得很,这滴血落在棉花上,不几天就变成了一个肉蛋,又过几个月,在肉蛋中竟蹦出一个又白又胖的小男孩来,和尚们精心喂养,这小孩就健康活泼地慢慢长大起来,大家便给他起了一个名字——长生。 五台山历来香火旺盛,当时解良有一姓关的老夫妇,乐善好施,但年老无子,常到五台山进香,以求晚年添子,终身有靠。和尚们了解到关老夫妇的心愿,便把长生的身世给他们讲了,请他们把长生带回家抚养。关老夫妇求之不得,就把长生带回家去,取名关长生。 解良有一恶霸,见关老夫妇无子,意欲贪占关家财产。今见他们领回一个男孩儿,以后财产有了继承人,便寻三找四地欺负关老夫妇。不久,关老夫妇相继气病身亡,关长生一气之下,便杀死了恶霸。人命关天,官府派人来捉拿关长生,谁料,关长生当夜便离开了解良。但官兵穷追不舍,关长生正无处藏身之时,忽然前方有一茅屋,情急之下,只好躲了进去。屋里只有一位老奶奶,见关长声进门,便问道:“你是何人?怎么不打招呼就闯我家来?” “官差正在追杀于我,”关长生求助道,“请老奶奶相救,我当永世不忘。” 老奶奶道:“只要你肯听话,我便能救你一命。” “小生哪有不听之理!”关长生点头应允下来。 “你躺在床上。他们问你,你就说是我的儿子。”老奶奶说罢,一巴掌把关长生的鼻子打破,摸了把鲜血,在关长生的脸上一抹,把他抹成了一个大红脸,又用剪子在自己头上剪了几缕乌发,往关长生嘴边下巴上一按,竟成了长胡须。待老奶奶安排妥当,官兵们就追了进来。 一个官兵恶狠狠地问老奶奶:“老太婆,有一个白面书生跑到你家。快把他交出来!” 老奶奶道:“我家没有你要找的那个白面书生。不信由你们去搜查!” 官差搜到屋内。见床上躺着一个人,便问道:“床上躺的是什么人?” 老奶奶道:“是我儿子呀!” 官差从床上把关长生拉起来一看,此人是个大红脸,还长有一尺多长的胡须,确实不是他们要捉拿的白面书生,只好就此作罢,扬长而去。 老奶奶送走官兵,转回脸对关长生道:“以后要以忠义为立身之本。你就改名叫云长,字羽吧。”说罢,人和茅屋都不见了。至此,关羽方知是观音菩萨再一次搭救了自己。 “原来关羽的大红脸和长胡须由此而来呀!”范晔问谢俨道,“关羽是如何遇到刘备和张飞的?” 谢俨饮了一口茶,又接着讲了起来: 一日,关羽贩枣来到涿州,路过张飞庄时,只见一口井旁竖立着一块碑子,上而写道:“井中吊肉四五扇。圆磨盘子盖上边,谁能举起千斤石。割肉一方不要钱。”关羽像受到污辱似的,不禁怒从胸起,胆从肋生,随手放下车子,走到井边,抓起磨盘,像扔毛蛋似的把磨盘扔出丈余远,扯起绳子把一扇猪肉扔到车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关羽这番举动,吓呆了张飞肉铺的伙计,待伙计愣过神来,便慌慌张张跑到在一旁乘凉的张飞面前,惊呼道:“一个红脸大汉搬开磨盘,将一扇肉拿走了!” 张飞出生在涿州一个大地主家庭,家大业大。但他侠肝义胆,英雄气概,因无所事事,便干起杀猪宰羊这等凶残的生意,以显其英雄豪气。他不愁吃不愁穿,不愁用钱,杀猪宰羊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寻开心,找对手而已。因此,他把猪杀了将肉挂在肉案上,不是用刀在肉案上当来当去,就是在肉上方当来当去,总是不肯下刀。谁来买三五斤肉,他根本不看在眼里,也不给人家割。人们知道他的秉性,买肉不多者,就不敢光顾他的肉铺,所以他的猪肉老是卖不完,特别是在三伏天很容易变质腐烂,因此有“张飞卖肉,越卖越臭”之说。 粗中有细的张飞,为防止夏天猪肉变臭,便把猪肉用钩子钩住,用绳子吊在井中,自己则躲在远处乘凉。 张飞听到伙计来报,觉得遇上了对手,拔腿就追,边追边恶狠狠地怒斥:“大胆汉子,有何能耐,竟敢拿走我的猪肉,连个招呼也不打,这是何道理!” 关羽道:“你想自食其言吗?大丈夫言而无信,怎能在世上立身存命!你如此小视世人,算哪路英雄好汉!” 他俩一边唇枪舌剑,一边在桃树园中亮起了十八般武艺,拳对拳脚对脚地干起仗来。 看热闹的人不约而同地将他们围在中间,见他俩一个似天尊,一个似地煞,谁也不敢插嘴相劝。 正在这时,刘备卖草鞋路经这里,也来看起了热闹。当他见两位好汉都面带杀气之时,生怕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便不顾一切地分开众人,跳进圈子为二人和解道:“两位英雄好汉,何必为一扇肉大打出手?有本事就到疆场上去,那才叫好汉呢!” 关羽、张飞闻声停了下来,见刘备一脸福相,非同常人,便同时邀请刘备到酒楼饮酒,话语投机,一来二去,便结拜为三兄弟。 谢俨讲完“三桃结义”的故事后,裴松之问范晔道:“老夫还有一个‘三顾茅庐’的故事,不知范大人爱听不爱听?” “这就不再烦裴大人的金口玉言了。”范晔道,“刘备三顾茅庐一说,本是出于南阳宛城卧龙冈上。卑职在家乡顺阳时就听爷爷讲过了,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呢!” “哦!”裴松之道,“原来范大人对后汉之事早已成竹在胸呀!” 范晔道:“没有金刚钻,就不敢揽那瓷器活,不瞒二位大人,卑职对《汉书》《三国志》和《东观汉记》已拜读不下百遍。” “你可知诸葛亮最爱的古辞是什么吗?”裴松之问道。 范晔未回话,竟吟起了诸葛亮常吟诵的《梁父吟》来:htk jz(步出齐城门, 遥望荡阴里。 里中有三坟, 累累正相似。 问是谁家冢, 田强古治子。 力能排南山, 文能绝地纪。 一朝被谗言, 二桃杀三士。 谁能为此谋, 国相齐晏子。jz)ht 裴松之听罢范晔吟出《梁父吟》,不觉称赞道:“好啊!范大人不愧为名门儒家出身,对历史了如指掌,待你修编出《后汉书》,定能引起强烈反响!” 谢俨道:“老夫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范晔道:“谢大人有何建议,尽管讲来。” 谢俨道:“纵观诸史,都沿用了《史记》的体例和写法,只为帝王将相和后宫皇妃立传,很少光顾‘操行俱绝’的草芥之夫。请范大人在修编《后汉书》时要标新立异,除了在体例上有所创新外,还要歌颂那些‘才行优高秀者’,多赞美贤达忠义,鞭挞奸侫邪恶,这才是‘正史’的根本所在。” “谢大人所言极是。”范晔道,“卑职在修编《后汉书》时也有这个想法。待我修编出《后汉书》,一定呈送皇上御览并请二位大人指教。”(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后汉胸中装 宋文帝刘义隆此番巡幸宣城,除了留下两块“御碑”,还奉给敬亭山两件稀有珍宝:一件是一对长约三尺有余的沉香狮子。这是用沉香树根的自然形态雕成的,丝毫看不出雕琢的痕迹,它披鬃摇首,二目晶莹,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远远便能闻到从它身上四溢的香气。另一件是一台长约五寸、宽约三寸的玉砚台。那玉形似令箭,上端橙绿,下端褐黄,用手托摸,便感到绿端冰凉黄端温热。据说,这是刘义隆非常喜爱的宝物。此番能慷慨奉献,足见他对敬亭山的崇敬非同一般。除此之外还给范晔留下了十万钱的奖赏。再值得一提的便是他在这里看到了“文治”的希望。此番前来,刘义隆有三个目的,一是巡视当地百姓们的农耕生活,二是观赏宣城的人文、民俗和山水风光,三是亲自来看看范晔修编《后汉书》的情况。当他微服私访以后,便在敬亭山诏见范晔。他缄口未提社稷之事,只说了两句“勤勉奉职,忠悃可嘉”的话,便口传圣旨:命范晔觐见。忧虑尽释的裴松之,带着刘义隆赏赐的锦缎两匹,兴冲冲地去了宣城郡衙,唤范晔更衣觐见。不料哪里也见不到范晔的影子。 皇上宣诏不至,便是抗旨,非同小可!裴松之急得不可开交,便命师爷四处寻找。正在慌乱之时,只见范晔休闲地走进郡衙。原来他到市井买笔墨纸张去了。师爷急忙高声喊道:“裴大人,范大人回来了!” 裴松之一听。颤抖地指着范晔道:“快,快!快换官服。带上你的《后汉书》见驾去!” 范晔见裴松之铁青着脸,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儿,顿感事情严重,急忙奔进卧室,换上朝服,跟随裴松之直奔敬亭山而去。 宋文帝刘义隆自从得到范晔的隶书墨宝之后,不仅赏识,而且经常临帖学习隶书,但忽大忽小。歪肩斜膀。杂乱无章,实在缺少敦厚中正之气,难登大雅之堂。此次幸驾宣城,他见各处跸路和行宫。不论书画陈列。还是门扉店铺。无不留下了范晔的墨宝,心中十分满意。尤其裴松之禀告,范晔修编《后汉书》全是用隶书加美文更是锦上添花。对范晔修编的《后汉书》便发生了极大的兴趣。 当范晔跪拜后,刘义隆道:“听说你为朕此次来宣城巡视,克尽忠忱,朕心甚喜。” 范晔道:“为陛下当差,卑职焉敢不尽力?况且任其职,忠其事,也是做人的本分。” 刘义隆做皇帝已有十余年,第一次听到臣下在他面前如此倨傲无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地问道:“范爱卿,你修编的《后汉书》呈来没有?” “卑职不务正业,私下修编《后汉书》全在闲暇之余,故只写下了帝王皇后纪十卷。臣以为与《史记》《汉书》所比,各有长有短,请陛下指教。” 这高傲的回答,使刘义隆顿时发了怒,一个念头已在胸中生出。他冷笑几声,粗声粗气地道:“那还不快快呈了上来!” 范晔觉察到刘义隆心中不快,便慌忙禀道:“微臣修编的帝王皇后纪,只是对事不对人,怕有污圣目,故而不敢呈览。” 刘义隆听了这话,怒气稍平道:“嗯。你可知朕来宣城本想看的是什么吗?” “既蒙陛下厚爱,微臣带来……” “少说废话。呈上来!” />范晔慌忙让师爷取出《后汉书》帝王皇后纪十卷,递给裴松之。裴松之小心翼翼地展放到御案上。刘义隆随手拿起一卷仔细看来,边看边摇头问道:“范爱卿,你在汉灵帝纪中只写到夏皇后、董贵人,怎么没把何皇后写进去呢?” 范晔道:“何皇后为南阳屠夫之女,虽然生得美若天仙,但阴险毒辣,不仅杀死王贵人,而且还对皇子刘协穷追不放。并且还干预朝政,弄得朝廷你戮我杀,险些送了汉室大好河山。卑职出生南阳,深为此等泼妇感到害羞,怎能把何皇后写进帝王皇后纪呢!” 刘义隆道:“不管怎么说,她总算是刘宏的皇后嘛!她这一笔,历史上岂能抹掉?” 范晔道:“微臣在皇妃纪一卷中,单列了何皇后的出身及操行,把她那美貌和为人公布于众,让后人借鉴去吧。” “这个范晔真是孤芳自赏,傲岸不群之徒!” 刘义隆道:“你敢取笑朕不善识人吗?” 范晔伏地道:“微臣只不过是扬善避恶,随心说说罢了,怎敢取笑陛下!” 刘义隆突然想起东汉蔡文姬,便问范晔道:“你可知东汉诗人蔡文姬的代表作是什么?” 范晔道:“请陛下明示。是指辞?还是指诗?” “朕指的是诗。” 范晔想了想道:“蔡文姬一生坎坷,结合自己的悲惨经历,创作了哀怨惆怅令人断肠的琴曲《胡笳十八拍》。嫁董祀后,感伤乱离,作《悲愤诗》一首,这首诗是中国诗史上第一首自传体语言的长篇叙事诗,自然也是她的代表作了。” “朕一时记不起这首诗来,”刘义隆有意考考范晔,便说道:“范爱卿饱有才学,不妨吟与朕听。” 范晔道:“这首诗共有104行,我怕耽误了陛下休息啊!” “你就吟前十行吧。”刘义隆道。 范晔心想,这有何难,便随口吟道:htk jz(汉季失权柄, 董卓乱天常。 志欲图篡弑, 先害诸贤良。 逼迫迁旧邦, 拥主以自强。 海内兴义师。 欲共讨不详。 卓众未东下, 金甲耀目光。 ……jz)ht “唔。”刘义隆听罢道,“还真难不倒你哩!” 范晔道:“文人不知文人,怎称得上是文人呢!” 刘义隆道:“范爱卿,你既识文又修史,算是文人还算是史人呢?” 范晔道:“微臣修编《后汉书》算得上史人,以文传意又算得上是文人。” “照你说来,爱卿是文史兼备了。” “不敢,不敢。”范晔回答得十分坦然。 接近午时,裴松之提醒刘义隆道:“陛下。该启程回宫了。” 刘义隆临走时对范晔道:“愿爱卿尽快修编出《后汉书》。朕要从头到尾御览一遍的。” 范晔叩拜道:“若没有天灾**,年内便可修编出《后汉书》。” 刘义隆“唔”了一声,嘴角泛起了笑意,倏地又消失了。 bt2四ht 看来。范晔这狂叟还是真有点能耐的。刘义隆没有看错人。 俗话说得好:慧眼识英雄。有些人就是缺少一双慧眼。用沙眼看人。用红眼看人,用近视眼看人,所以把人才埋没不说。还要想尽一切办法,再踏上一只脚,总想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以范晔这样的人才,打起灯笼也找不到。刘义隆想着想着,思绪已经超越时空,飞得远远的,飞到了半年前,飞到了建康太极大殿。 那天,天色很暗,风呼呼地刮了一夜,清晨起来,怎么烤火也感到手不能出袖。刘义隆刚在大殿御椅上坐定,尚书令何尚之便出班奏道:“宣城太守范晔欲请皇上恩准,提升南阳宗悫为宁国县令。” 刘义隆道:“既然宁国县令空缺,朕准擢升。” 何尚之道:“启禀陛下,臣以为不妥。” “怎么不妥?” “那宗悫和范晔是同乡不说,还是范晔的叔伯小舅子,这不明摆着是任人唯亲,欲拉帮结派吗?” 刘义隆道:“何大人只知任人唯亲,可知任人唯贤?” 何尚之道:“不知宗悫贤在哪里,请陛下明示。” 刘义隆道:“当年伐魏,宗悫自告奋勇请求参战,有人说他只不过喜好读儒家经典,并没看到他任性而爱好武艺,唯有江夏王刘义恭向朕推举说宗悫有胆量有勇气。于是朕任命他作为范晔参军的副将,随同交州刺史围攻粟城。拓跋焘派大将前来营救区粟,范晔派一支偏军抵挡,被敌打败。又派宗悫前往。宗悫兵分几路,放下战旗悄然前行,一下子就攻破了敌军,占领了粟城。拓跋焘调动全国兵力前来抵抗,把铠甲披在大象身上武装起来,象群进入阵地前后没有边际,我军不能挡。宗悫说:“我听说狮子能威慑镇服一切兽类。”于是仿制狮子的形状,与大象相抗。大象果然惊恐奔散,敌军人马因此溃败逃去,于是攻服拓跋焘。收取拓跋焘奇珍异宝及其他各种物品多得数不清,宗悫自己一点都没要全部交给了国库。除随身携带的衣服、木箅子等物外,一无所有。似这样的贤人,若把他放到宁国做县令,肯定比前任做得好。” 刘义隆说罢,提起御笔,在奏折上批道:“朕准奏擢升宗悫出任宁国县令。” 何尚之等大臣们无言地低下了头。 再说宗悫到宁国上任后勤政为民,不仅毫无怨言地接下了原宁国县令留下的破摊子,而且把宁国县治理得井井有条。宁国县百姓们的怨气少了,地方治安好了,作为宣城太守的范晔也就省心了,便一头扎到书房内,埋头潜心修编起《后汉书》来。 工夫不负有心人,在他到宣城的第五个年头,大功基本告成。 这天,范晔在郡衙设宴招待各县县令。一是为各县按时按规定的税赋收缴圆满结束表示祝贺,二是自己修编《后汉书》纪列卷已经完成。各县县令接到太守爷的邀请自然如期而至。 宴席上,各县县令并不邀功,只是举着杯道:“恭贺范大人修编《后汉书》大功告成。” 范晔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本官在修编《后汉书》呀?” 宗悫笑道:“看你今天高兴的样子,若在往日你哪有这闲工夫啊!” “说得好!”范晔道,“今年各县田赋收缴得又快又好,加上本官《后汉书》纪列修编完工,本郡可谓是双喜临门。今日本官一定要同各位大人多饮几杯,来个一醉方休。干杯!” 各县县令免不了敬酒,范晔几杯酒下肚,已有了几分醉意,嘴里不住地说:“畅快,再来一杯。” “痛快!痛快!”县令们边说边豪饮起来。 “来,为兄也祝贺贤弟,为贤弟干上三杯。”宗悫边倒酒边说。 “喝!今儿喝得高兴!我们相处多年,都没今日痛快,高……兴……” “值得贤弟高兴的还在后面呢!” “还有什么高兴的?” “不告诉你……也……也得告诉你……”宗悫也有些醉意地呜呜啦啦起来,“我家大外甥范蔼给我……给你添孙子了!” “真有这回事?我怎么不知道呢?” “我……我还能骗你不成?” “好啊!”范晔不禁又一口酒下肚道,“我范家又后继有人了!” 正在这时,三姑娘走来,见范晔喝得酩酊大醉,生怕出现意外,便劝说道:“夫君,少喝点吧,建康城传信来啦。” “传来什么信呀?” “让你快回去给孙儿起名字呢!” “起名也不在这会儿,你坐下陪各位大人喝几杯?” 宗悫帮腔道:“贤弟,柳妹还在家等着你呢,快回去收拾一下,回建康去吧。” 范晔酒兴未尽执意不走。三姑娘硬是死拉硬扯地把他拉了起来,一摇三晃地下了酒楼。(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引诱结私党 范晔就像三月的花儿苦苦争春,看上去老了十多岁。昔日那黑里透红的脸膛,今日已是长髯白须。他那双含着困意的眼睛布满了血丝,魁梧健壮的身躯已经显得有些佝偻。峥嵘的岁月,留下了他那与世纷争的印迹。当他乘快马回到建康范府时,已是炊烟冉冉升起之时。 因为他早两天前已通报过宗柳,故今日家中老少均已到齐,正备宴等候。当他踏进家门时,宗柳率先迎上前来,一边拍打着范晔身上的灰尘,一边说:“夫君,本不该告诉你,但添了孙儿是咱范家的大事,也是头一个孙儿……” 范晔打断宗柳的话道:“夫人说哪里去了,我这做爷爷的就不该回来看看小孙儿吗?” 宗柳道:“为妻不是这个意思,是怕耽误夫君 啊!” “修编《后汉书》也没有孙子重要。”范晔道,“快带我去看孙子吧。” “看把你急的!”宗柳乐呵呵地道,“吃完饭再说吧。” 范晔道:“范家香火有续,这比佳肴更香,更有味!” 夫妻俩在门口正说着话,明珠抱着刚满月的儿子走了过来。 范晔急不可待地从儿媳怀中接过孙子,又是亲又是吻,直把孙儿吻得“哇哇”哭起来,才递给了儿媳明珠道:“这小孙儿还挺有个性呢!给他取名字没有?” 明珠道:“听母亲讲咱家有个规矩,娃儿叫啥名都是由祖辈起的,你没回来。我们怎能擅自给他起名呢!” 范晔感叹道:“这都是你母亲教导有方啊!” 宗柳道:“进屋边吃边说吧。” “儿子们在家吗?”范晔问道。 “全都在屋等着你呢!” 小儿子范叔蒌早就被一桌山珍海味引逗得口水直流。实在忍不下去了。便跑出来嚷嚷道:“爹,菜都凉了,快进来呀!”范晔听到小儿子的喊声,这才想起为了赶路,晌午饭还没吃呢,不觉肚子里一阵“咕噜”。 又是半年没和家人团聚了。今日见得家人,使得范晔喜忧参半,喜的是家中添了新丁。忧的是母亲和叔父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自己在外做官,忙于公事和修编《后汉书》不能在他们身边尽孝,使他感到既惭愧又伤心,便把赵氏和范弘之让到上座,道:“母亲、叔父,咱这孙儿的名字就由你们来起吧。” 赵氏道:“儿啊,你如今已是当爷爷的人啦,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你母亲我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筐,怎能给重孙儿起个好名字呢?” “那就由叔父起名吧?” 范弘之道:“还是由你给娃儿起名吧。” 范蔼道:“你们再推托,我可要给我儿起名了!” “有老不嫌少。哪有你说的话!”宗柳瞧了一眼范蔼,催范晔道。“他爹,你快给孙儿起名吧。” “起啥名呢?” “能叫得起,喊得应就行。”宗柳不耐烦地道。 明珠抱着小婴儿道:“母亲,你还是让俺爹好好想想,名字起得好坏可是有讲究哩!” 范晔从来不信神不信佛,更不信谁的名字起得好,谁就福大命大造化大。只是想着如何起名雅而不俗,便绞起脑汁来,考虑了半天道:“我家姓范,明珠家姓鲁,咱这大孙儿就叫范鲁连如何?” 范蔼和明珠自然高兴,便定了下来。 “鲁连!鲁连!”范晔一边叫着孙子的名字,一边掏出他特意为孙儿买的长命锁,挂在了范鲁连的小脖子上。 由于范晔疲劳过度,草草饮了几杯酒,吃了半碗米饭,便回卧室睡觉去了。 半夜醒来,见宗柳愁眉不展地坐在床头,便伸手将宗柳拉在身边问道:“夫人,为何愁眉不展呀?” 宗柳顺势倒在范晔身边蒙头睡去。 范晔抚今追昔感慨万分,内疚之情油然而起。他抚摸着宗柳道:“为夫这一生风风雨雨都无愧于祖先,无愧于父母,唯独对不住师妹你,尤其是娶了三姑娘……” 宗柳道:“说这做什么!岁月蹉跎,我们都老了,都有了白发了,能隔三差五地见上一面,我就满足了。” 范晔道:“是啊,二十多个春秋,只是弹指一挥。师妹可知你在我心中的分量,为夫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呀!” “夫君快别这么说,为妻平生无有大志,能伺候夫君左右,也就心满意足了!” 范晔叹口气道:“这些年来,为夫仕途不顺,每逢有了劫难,都是贤妻在身旁相助,我欠你的太多太多了!有朝一日返回京师,一定好好款待于你。” “一日夫妻百日恩,况且你我是患难夫妻!” “可我并没有为贤妻做什么呀!” “天可度,地可量,为妻心中自有一杆秤,知道夫君没有忘记糟糠之妻。” “可我辜负了贤妻的一片心。” “辜负为妻没什么。”宗柳坐起身道,“可别错待了孩子们!” 范晔问道:“孩子们怎么了?蔼儿和珠儿小两口现在不是过得好好的吗?” “蔼儿和珠儿是过得好好的。可遥儿和蒌儿也已长大成人,你不能不管吧?” 范晔悠然想起,范遥已经**八了,该为他谋个事情做做了,便惭愧地道:“是啊,我十七岁时,就已经做司马了。也该为遥儿寻个一官半职了。可为夫不在京师,也是无能为力的。” “就让遥儿到宣城郡衙去,在你手下做事,为妻也就放心了。” “贤妻所言差矣。”范晔道。“那不成父子兵了吗?” “父子兵又怎样?你看哪家子弟不是子承父业。就连皇位也是一代接一代的。”宗柳撒着娇地恳请道。 “也只有如此了。”范晔无奈地道。“就先让遥儿跟着我到宣城去,也好替我整理整理《后汉书》,以后遇着机会,再把他调往京师。” 宗柳满意地笑了…… 这两年来,范晔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这一睡就是日上三竿,正当他在床上回想着修编《后汉书》不尽如人意之时,忽听宗柳呼唤道:“夫君醒来。夫君醒来!” 范晔微微睁眼道:“什么事呀?” “英妹回来看你来了!” 范晔这才伸伸懒腰,穿上衣服,来到客厅,问道:“英妹,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这还需问?”范英道,“孙儿满月之日,你还能不回来吗?” “你是回来看我呀,还是看孙子呢?” “两者皆有。” “综儿在司徒府做主簿还好吧?” “综儿已经到太子府做舍人去了。” “哦!”范晔惊奇地道,“综儿迁升了,太子舍人可是个飞黄腾达的好差使啊!” 范英道:“差使虽好。可就是总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我怕他混不成个人样来。” 范晔问道:“何人常与他来往?” “就是那个神算。自称医道高明的孔熙先。” “孔熙先心术不正,此人不可交往。” 范英道:“我正是为此事才回来请哥哥去劝劝你那外甥,免得他以后误入歧途!” 范晔道:“亲舅如父子,我会好好管教综儿的。” 范英道:“哥哥也要当心啊,千万不要听信谗言,把你也搭进去啊!” “英妹请放心。”范晔道,“就孔熙先那点道行,哪里是哥哥的对手?他一翘尾巴,我就知道他要拉啥屎!” “但愿如此吧!” 范晔道:“我在宣城远离母亲和叔父,你可要多替哥哥尽点孝心呀。” 范英道:“这么说,你又要回宣城了?” 范晔道:“我是宣城太守,不回宣城能去哪里呀!” “听说朝上又要调整人事了,你已在宣城任职六年,按惯例,你也该回朝官复原职了吧?” 范晔道:“哥哥怀才不遇,没那个希望了!” “你不会找人说说?开开后门!” “我从来不会跑官要官,送礼行贿,托人讲情,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 范晔嘴里这么说着,心早又飞到朝廷去了。 bt2二ht 元嘉盛世,朝廷并不太平。 暂不说刘义恭接替刘义康录尚书事如何。却说刘义康并不那么安分守己,料到文帝刘义隆不会怎么他,便又在亲信中网络党徒,以便东山再起。他首先笼络的人便是他舍过恩的孔熙先、谢综和法略道人及丹阳尹徐湛之。一次宴会上,刘义康道:“如果能把宣城太守范晔拉拢到我们这边,本王就如虎添翼了!” 谢综道:“我老舅是个书呆子,他会给我们做事?” 孔熙先道:“书呆子文人都有弱处,他们一喜欢书,二喜欢钱,只要有这两件宝,他会靠向我们这边的。” 刘义康道:“此事就交与你俩去办,能拉则拉,不得强求。” 宴席罢后,孔熙先和谢综从豫章乘船直达宣城。 再说范晔从建康回到宣城以后,一头闷在书房内,详细地查看起《后汉书》纪列的内容来,虽然帝、后纪在撰写中有所创新,但在撰写列传方面,越看人物越不到位,难道写史人只会为帝王将相写传,就不能为儒林、文苑、方术、逸民、烈女扬名吗?于是便拾遗补漏,在列传部分增设了《党锢传》《宦者传》《文苑传》《独行传》《方述传》《逸民传》《烈女传》七个部分的内容,并在各纪列前加了序言,不仅全面地反映了东汉封建政治的主要特点。同时在《儒林传》之外新立了《文苑传》。使得文学从经学中剥离出来。尤其是将著名的东汉女诗人蔡文姬收录到《烈女传》中。打破了以往史书中拘于正统思想,除皇族女性外不为女性立传的禁例。 至此,《后汉书》纪列部分大功告成。范遥边整理着满案帝后纪和列传书稿边问道:“爹,你不是说还要再写十志吗,啥时候开始呀?” 范晔道:“为父近来公务繁忙,已与谢俨商妥,委托他代父去写后六志。到那个时候,一部纪、传、志齐全的《后汉书》就要横空出世了!” 父子俩正说着话。忽见谢综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进门二话不说,便拉起范晔道:“舅舅,外甥听说您的《后汉书》纪列部分已经大功告成,今特意前来为舅舅表示祝贺。” 范晔道:“你来得正好,我还有事要找你呢!” “什么事?” “你不在任上好好做事,整天在外游游逛逛,成何体统!” “我这是在联络感情嘛!” “你是和谁联络感情啊?成天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不是酗酒就是玩女人,长此以往会误了大事的!” “舅舅。我今天来既不请老舅饮酒,也不请老舅玩女人。” “你怎么为我祝贺呀?” “外甥想请您去打牌。” “到哪里去打牌?” “一去你就知道了。” “可我还要写《后汉书》十志的前几志哩!” “不会玩的人就写不好书。你总不能一心闷在书房内。要到尘世上去体验生活嘛!也许还能捕捉到一些灵感呢!” 范晔想来也是,便随谢综一起向闹市走去。 谢综领着范晔在一家茶馆门前停下来道:“舅舅,这地方不错吧?既能品茶,又能饮酒,还能打牌,清雅得很哪!” 范晔虽然在宣城已有六年之久,但从没有光顾过这个地方,听谢综这么一介绍,便径直走了进去。 茶馆里面摆放着四盆君子兰。由于主人在暖窖中精心培育,今年几乎提前一个月开了花。一束束黄白相间的素花,耀辉在碧叶之上;阵阵清香,溢满宽阔的阁楼。范晔还没走到跟前,便被这带着醇厚蜜味的香气所陶醉。 “能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谢综边说边把范晔带上了二层阁楼。 范晔踏进一间别致幽雅的房间,不禁一愣道:“我还以为是谁人请我来打牌呢,原来是孔大人和法略大师。” 孔熙先起身施礼道:“能和范大人在一起切磋技艺,实乃在下的荣幸。范大人有请上座。” 范晔对孔熙先向来没有好感,但念及法略道人在座,碍着面子道:“法略大师远道而来,有请上座。” “今日是为祝贺范大人《后汉书》纪传大功告成,上座理应是范大人,老衲岂敢侫妄。”法略道人一面推让,一面在左侧椅子上坐了下去。 孔熙先在范晔对面坐下道:“范大人是文史大师,法略是道家大师,名师出高徒,在下今日要一领风骚了!” “不!大家听我说!”范晔又固执地道,“往日要我坐上席我决不推辞,可今日使不得。” 孔熙先道:“那是为何?” 范晔道:“因为这宣城是我的地盘,我就是东道主,东道主哪有擅坐上席之理!” 谢综道:“舅舅,今日只为打牌,并不是饮酒,何必较那个真呢!” “既然是打牌,我就更不能坐上席了!” “不必过谦!”法略道人不解地问,“范大人此话怎解?” 范晔尴尬地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灯里无油暗昏昏,手中无钱难为人啊!” 谢综道:“这有何难?外甥我先借给你一千钱,待会儿你手气好了,再还我不就有了?” 范晔被这几个同党赶着鸭子上架,不得不就范了。 说笑声中,四人落座,洗起牌来。 范晔作文写史还有两把刷子,打牌却是一个门外汉。好牌拈到手来,七出八出,也让他给打得一塌糊涂,两圈下去,一千钱便输去三百八十钱。 孔熙先见范晔边出牌边摇头,便给谢综和法略道人使个眼色,示意他们故意出错牌。 “舅舅别心急。”谢综安慰范晔道,“这打牌和打仗一样。胜败乃兵家常事嘛!” 范晔道:“不念哪家书,不识哪家字,我这是手高眼低呀!” 法略道人说:“打牌本来就是游戏,输赢都是找乐子嘛!” 牌还没出完,范晔便说“糟糕”,这一圈肯定又输了。但出乎他的意料,牌虽然拈得不好但反而赢了个黑子,一圈便又回来两千钱,还给外甥一千钱,还净落一百二十钱。他本来少玩一会儿就想打道回府,但此时来了兴致,一屁股坐到了太阳下山。虽然隔三差五地也输几次,但结束时一盘查,却赢了八千钱,便高兴地道:“本官一个月的俸禄也没有这么多!今晚我做东,犒劳犒劳几位如何?” 孔熙先自是求之不得,便虚心假意地说:“哪能让范大人破费呢!” 谢综道:“是啊。老舅哪能一毛不拔呀!” 当下店老板端上几碟小菜,饮起酒来。 等到酒过三巡,孔熙先道:“范大人,下官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范晔随口说道:“有话就说,何必客套?” 孔熙先瞅瞅谢综,又瞅瞅法略道人,用手擦擦嘴角说道:“皇上的病越来越重,不知百年后谁人可来继承皇位?” 范晔道:“自然是太子刘劭了。” 孔熙先道:“太祖必定逝世于非命,是宫内相残造成的。在下以为太子刘劭虽说能登基,但他成不了天子。” “你以为天子应出何处?” “天子应出江州!” “从何说来?” “这是天意。”孔熙先从怀中掏出天文图谶道,“是这天文图谶上显示出来的。” 范晔似信非信地接过图谶一看,北斗星的勺口正好对向江州。 法略道人见范晔心有所动,便煽风点火道:“江州彭城王以盖世之才,不立盖世之功耳?” 范晔问道:“若何立功?” 法略道人道:“彭城王刘义康英断聪敏,人神修属,失职南垂,天下愤怨。小人受先君遗命,以死报彭城王之德,尔来人骚情动,天文舛错,此所谓时运之至,不可推移者也。小人以六尺之躯,三寸不烂之舌,立功立事,而归诸大人。不知范大人以为如何?” 范晔愕然不应。 孔熙先心想,性急吃不了热豆腐,欲速则不达,规劝范晔这样有精思的文人,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打动的,便对范晔说道:“这天文图谶能前测八百年,后算八百年,是东汉时期留下的宝物。若范大人对该宝物有兴趣,就请收留身边,兴许对你会有用处的。” 范晔道:“本官无功不受禄,怎能收你这如此贵重的宝物呢!” 孔熙先道:“朝廷内部很快就会大动干戈,你是皇上受恩最重的大臣,在下能为大人献出图谶,也是对朝廷尽一点力嘛!”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本官就强人好夺了。”范晔说罢,揣起图谶打道回府去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脚踏两只船 范晔虽然对孔熙先看法不佳,从来就没把他放在眼中,但此人有一点歪才,尤其能用天文图谶测算出天下之事,使范晔对孔熙先的态度有点改变。当孔熙先说到朝廷不久又要互相残杀,造成天下大乱时,他便想去朝上探听一下虚实。 这天,范晔带上《后汉书》帝后纪和列传表,来到建康城华林园。 华林园始于东吴。东晋时园内建立宫室,筑有景阳山、武壮山,造景阳楼,凿天渊池等。宋文帝刘义隆登基后,又精心设计,添建了芳春琴堂、清暑殿、华光殿、华林阁、竹林堂、含芳堂,整修了景阳楼,修筑了蔬圃与景阳东岭,使整个华林园花木嘉秀、华贵壮美,面貌焕然一新。从此成了南朝皇家园林中最著名的一座林园,也成了帝王和皇子皇孙的娱乐中心。 久病初愈的刘义隆,今日高兴,在欣赏了竹林堂、含芳堂的风光后,这才来到清暑殿。刚刚打坐,忽听内侍禀报:“宣城太守范晔,前来拜见陛下。” 刘义隆早就有意诏见范晔,便吩咐道:“准见!” 范晔叩见刘义隆后,呈上《后汉书》帝后纪和列传表道:“微臣已修编出后汉书纪、传表,请陛下御览。” 刘义隆接过《后汉书》表,从头到尾详细地看了一遍,道:“范爱卿修编的《后汉书》的确有新意,可就是把当时政治黑暗揭露得太露骨了,这是要遭到群臣们非议的。” 范晔道:“后汉贪官污吏横行。农民苦不堪言。司法不力。却是历史上罕见的。年年都号称国库充裕,其实不过是假象。那些歌功颂德的谎言,骗得了百姓,骗不了微臣,岂能骗得陛下。如果不如实写历史,不揭露劣迹,国家何以长治久安?未来稍有风吹草动,这个帝国就会全盘崩溃。” 刘义隆听后。没有吭声,只是用笔在《后汉书》表上圈圈画画,最后落下了四个大字。 范晔看着文帝刘义隆批下的“同舟共济”四个大字,不觉来了精神,便试探地说道:“臣历观前代史和两汉的故事,诸藩王为政,如以妖言诅咒,企图侥幸嫁祸于人,就要以大逆之罚。何况彭城王的奸心叛迹,已远近彰著。而且大的梗塞经常存在的话。必将加重阶级次序的混乱。即使骨肉之间,也是很难说的。臣受陛下恩重。所以冒犯皇上,披露此事。” 刘义隆听罢范晔的一席话,眉头紧皱起来,他是一代鼎君,他知道自己说话的分量,要么不言,要么必切中要害。从范晔的思维角度来看,也确实是难责陈善。便扭转话题道:“范爱卿到宣城有六个年头了吧?” “启禀陛下,微臣到宣城任职正好六年!” “爱卿在任有何感想?” “做一方官,保一方平安呗!” “说得好!”刘义隆很欣赏范晔的直率,又问道:“按照朝廷人事制度,为官一任,五年必须调换,不知你有何打算?” 范晔道:“陛下把微臣放在哪里,微臣都鞠躬尽瘁。” 刘义隆道:“寿春地处淮水南岸,南引汝、颍两水,东连三吴富庶宝地,北为中原腹地,西接陈许,外有江湖为阻,内有淮、肥水利,地理位置重要,是南北要冲。寿春南有芍陂,原有旧沟引淠水入陂。那里有良田万顷,但堤堰失修,夏秋常发生旱灾。始兴王刘义欣正在进行修治,以利灌溉,使农业得以丰收。但始兴王缺乏精思,直到现在也没有修好。朕欲选调精兵强将,去辅佐始兴王。不知范爱卿可愿屈驾寿春?” 范晔本以为到任后,重返建康参与朝政,没想到皇上有意调他去寿春,便模棱两可地道:“微臣是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吧。” 刘义隆道:“爱卿才思敏锐,到那里去一定能治好芍陂。” 范晔道:“盛名之下,其实难符,有多大力就出多大力吧。” 刘义隆道:“人各有能,因艺受任,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范晔原打算把孔熙先献给他的天文图谶送于刘义隆,转念一想,你对我不仁,我也对你不义,何必再为你献殷勤呢,便又揣着图谶告辞回府去了。 华林园参见刘义隆的第三天,范晔携宗柳到城隍庙走了一遭。 城隍庙是在宋武帝刘裕登基时建造的,在南朝凡有城池的地方,必要建上一座。刘裕一登上皇帝的宝座,一面迫不及待地滥杀东晋开国元勋,一面大肆封官许愿,兴之所及,连城隍爷也沾了光。京城的被封为“帝”,州郡的被封为“公”,县城的被封为“侯”。不久,这位胸无点墨的南朝开国皇帝,又自食其言,收回了成命!可怜普天下的城隍爷,从此以后,除了被一些虔诚的信徒尊为“爷爷”之外,再没有别的光彩了。 正像人世间每座城池都要有官吏治理一样,每座城池的阴间自然也要有一位地方官,这阴间地方官便叫城隍。阳世和阴间有了各行其职的官吏,那肃肃森森、熙熙攘攘的阴阳两界,千千万万的芸芸众生、嚣嚣群鬼,便被治理得予夺有据,尊卑有序,秩序井然。 据说,阴阳两界的千万官吏之中,政绩最为显赫的,首推城隍和土地。尽管城隍爷的职责是管城,土地爷的职责是管土地,但这两位“爷”似乎都对职权范围内的事不感兴趣,竞相争着去管人——变成鬼的人,而且卓见成效。所以,人们见恶豪当道,不见鬼魅横行,足证这两位“爷”的功劳实在不小! 不知为什么,城隍爷惹恼了雷神爷。这天黄昏,狂风卷云。暴雨如注。电光一闪。霹雳一声,城隍庙大殿和配殿的屋顶被削去了一半。 范晔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弄得措手不及,拉起宗柳就往城隍庙里钻。宗柳不曾来过城隍庙,当她来到阎罗殿前,心里便有一种慑缩之感。似乎那可憎的牛头马面、狰狞的恶鬼判官,恐怖的铜蛇、铁狗,时刻会迎面向她扑来,于是脊背发冷。毛发竖立地说:“夫君,快走吧,这里好吓人呀!” 范晔从来不信神,也不信鬼,一面走一面说:“春天要去,太阳要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活人要死,盛宴要散,这都是自然规律,何必怕‘他们’呀。况且……” “哎哟——”范晔还没说完话,忽听宗柳发出了一声呻吟。他回头一看。只见宗柳面如土灰,额头冒着冷汗,急忙扶着她,问道:“师妹,师妹,你不舒服了吗?” 话音未落,宗柳又呻吟一声,软瘫瘫地晕倒在他的怀里。 范晔急忙将宗柳扶到路旁的石阶上坐下,猛掐她的人中穴位,过了一会儿,宗柳才慢慢睁开了眼,在范晔的搀扶下,匆匆奔回家去。 回家后,范晔给宗柳熬了一碗热姜汤道:“唉,你呀!天未塌,地未陷,何必吓成这个样子!” “都怪你,不信神不信鬼,倒叫我替你遭了报应。” “这都是雨淋所造成的,怎么扯到神鬼身上去了!” “说得好听!有朝一日你做了刀下鬼,还不知道是咋回事呢!” 范晔道:“人死如灯灭,到那时啥也不知道了。” 宗柳道:“活着的时候,总要爱惜自己吧?” “那是自然的。”范晔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你知道为自己,就该想想后路,总不能在宣城待一辈子吧。” 范晔道:“为夫这次回来,从皇上那里得到消息,马上就会离开宣城了。” 宗柳为之一惊道:“这么说,你是升官了,还是官复原职?” 范晔道:“升官是不可能了,至于到哪里去,现在还未曾知晓。” “唉,总算是熬出了头儿!”宗柳不无伤心地道,“这两地分居的日子,为妻实在是过够了。” bt2四 ht“乡亲们,不好啦!范大人要调离宣城了!” “范大人不能走啊!” “范大人是个好官呀!” “老天爷呀……” 一声声惊呼,似三九的朔风,顷刻间吹遍了宣城大地。 范晔调离的消息,把宣城父老乡亲们惊呆了!他们纷纷从温暖的茅屋里,拥到寒风刺骨的郡衙门口,双手抄在棉袍衣袖里,跺着脚,吸溜着鼻子,惶惶不安地探听、议论着。 “范大人真的要离开宣城?” “咱们快去恳求他老人家,留下来再给咱当几年父母官好不好?” “听说三日之内,范大人就要动身啦!” “唉,咱宣城的百姓们没福哟!” 没有鼓动,不用率领,一群群头顶青发,衣着长袍的庄稼汉,从四面八方不约而同地向宣城郡衙拥去…… 郡衙前的东西大道,已被黑压压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郡衙的大门紧闭着,几名衙役站在台阶前,拦阻着人群不让人们往台阶上挤。 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衙役索性爬到大门左侧的旗杆座上,放开喉咙高喊道:“大伙不要挤,不要喊。每县、每党、每亭各推选一人留下,其余的都回去,我们进去禀告范大人……” 上谕几乎与范晔同时到达宣城。 从宣城到建康是黄昏时刻,从建康到宣城同样是夜幕来临之际。范晔晚上到达宣城,由于心中不快,饭也不吃就倒床便睡。在宣城的幕幕情景不禁涌向心头。是他与宣城百姓同甘共苦,战胜了有史以来的天灾**——百年不遇的大旱。是他带领同僚铲除了当地的恶霸,打击了打砸抢偷不法之徒。是他删繁就简,拾遗补漏,在这里成就了修编《后汉书》的美梦。是美丽善良的三姑娘又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陪伴他度过了六个春夏秋冬。这一切不仅抚平了他那心灵上的创伤,而且给了他振作精神的勇气。直到午更时分,他才面带微笑入梦睡去…… 正如他预料的那样,早晨刚刚醒来,师爷便手捧上谕,兴致勃勃地走来道:“大人,尚书省派人传来上谕,调大人前去长沙始兴王刘义欣那里任镇军长史,领南下邳太守,恭喜大人了!” 范晔不但没有赏赐师爷,反而冷冷地说:“唉,老爷我只有当太守的命!” 师爷不知底细地问道:“大人,调你到始兴王那里任镇军长史不是高升了吗?怎么又唉声叹气起来?” 范晔摇着头道:“你哪里知道本官的志向!” “不管从哪方面说,大人总是上对得天,下对得地,皇上是不会看错人的!” “但愿如此吧!”范晔道,“本官在宣城做太守到任了,《后汉书》纪列也成书了,宣城的百姓们也平安了,以后不管走到哪里去也问心无愧了!今日无官一身轻,咱们去乡下走走如何?” 师爷道:“我这就去安排车子。” “不,还是微服私访好。” 范晔在师爷的陪同下,从郡衙后门走出,悄悄来到宣城大门以外。不巧的是迎面碰上一群来宣城为他送别的乡亲们。他们中间有的擂鼓,有的敲锣,有的吹着笙笛,有的放着鞭炮,有的扭着秧歌,有的抬着大轿,犹如元宵佳节进入**的灯会。今日不过年不过节,他们这是为何?范晔正在纳闷,忽然人群中一声高喊: “把范大人抬起来呀……” 好几双粗壮的大手,不由分说地把范晔抬进轿中。范晔还未坐定,那大轿便被抬了起来,颤悠悠地向前走去。 范晔撩起轿帘向外看去,透过爆竹的硝烟,薄薄的寒雾,但见村庄的墙头上,屋顶上,树杈上,凡是有人的地方,都挤满了挂着寒霜的人群,村里成了人的激流。百姓们谁也不愿失掉这最后一次瞻仰恩人仪容和向恩人告别的宝贵时机…… 今天,这个郊野乡村跟他来宣城时的情景大不相同,虽然一双双伤别的眼睛也都噙着泪花,但却听不到痛哭之声。那海涛般冲天而起的呼喊,化做了美好的声声祝愿:“范大人功德齐天!” “宣城忘不了您——范老爷!” “恭祝范老爷一路顺风!” “愿范老爷步步高升,长命百岁……” 范晔不禁两耳轰响,双眼模糊,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到了。 范晔回到郡衙,师爷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叩了三个响头道:“大人,实话说了吧,老夫不愿再侍候别人,要跟大人一起去长沙,给你担水、扫地、擦案子,给你抄书查资料,你不会嫌弃吧?” 范晔扶起师爷道:“师爷,本官去那里是个闲差使,怎能再用起你这个七品官呀!” 师爷面带窘色地道:“照这么说,大人是嫌弃老夫照顾不周了?” “罢了,罢了!”范晔脚一跺道,“既然师爷执意要随本官前去长沙,你就快去准备,三日后悄悄离开宣城。” 夕阳西下,黄土铺就的官道上,从北到南,仿佛一直通到日落的远方。范晔携三姑娘、次子范遥及师爷一行四人,沿着荒无人迹的官道,缓缓南下而去。(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治水得民心 江淮地区一直是刘宋与拓跋政权抗衡的前哨基地。由于它在军事上的极端重要性,从而使高祖刘裕到宋文帝刘义隆,都很重视这里的农田水利发展,使得这一地区的农田水利事业具有一个鲜明的特点,即农田水利工程多是为了军屯而修建的,而且也由屯田兴土来维护修治,带有浓重的军事色彩。当时,实施军屯的主要有两个地区:一是淮阳,一是寿阳。 寿阳位于芍陂灌区,春秋以来就是一个重要的农业经济区,由于寿阳是南朝大军北征的主要通道,那么它就必须是一个能多提供军粮草马的兵站基地,因此东晋南朝政府每次北伐,必对芍陂水利工程加以整治利用,以推动屯区的农业发展。 宋文帝刘义隆为谋求收复河南统一南北之大计,于元嘉七年(公元430年)派始兴王刘义欣坐镇寿阳。当时芍陂堤坏堰毁,万余顷农田缺少灌溉,秋夏常年多苦旱,以致“土荒民散,城郭颓败,盗贼公行”。为了恢复农业生产,支援北伐,刘义隆命刘义欣在一年内,伐木开榛,疏通水路,引水入陂。但刘义欣无有治水之功,手下又没有得力干将,至来年春天,也没垦起湖田。刘义欣不得不上奏章,请求朝廷选调精兵强将前来援助。时值范晔宣城任期已满,刘义隆便把范晔迁入寿阳,任刘义欣的镇军长史,以便助刘义欣尽快疏通寿阳地区水利枢纽。 范晔到任后,刘义欣便带着他前去芍陂查看地形。 途中,刘义欣问范晔道:“范大人。你可知现在朝廷要做的大事是什么?” 范晔回道:“朝廷大事自然由皇上去做。州郡的大事自然由刺史和太守去做。县衙的大事自然由县令去做。在下是来整修寿阳水利的,疏通水渠、开垦粮田,自然是属下的大事了。” “范大人果然精明,言语稳而不乱。有范大人在此协助本王,一定很快会改变现状的。”刘义欣不住地夸赞道,“不知范大人对修治水利有何妙计?” 范晔道:“属下以为,要想打开现有局面,一是要了解这里兴修水利的历史和地形地貌。二是要有充足的人力、物力和经费。修水利如同带兵打仗一样,做到知己知彼,方能取胜。” 刘义欣很是赞成地说道:“这地形地貌本王已经查看多次,有所了解,只是对它的历史了解得还不够详尽。” 范晔道:“属下在修编《后汉书》时,查过这方面的资料。” “范大人不妨讲来。” 范晔道:“说起水利发展的历史,早在秦汉时期,这里就建起了海塘、圩田、堰塘、运河等多种水利工程。东汉末年,这一带已是一派沃野万里、士民殷富的景象。孙吴立足江东,为了使太湖地区成为其经济中心。继续致力于这一带的水利营田事业。建安八、九年,孙权派陆逊为屯田都尉。在太湖南部平原经营水利屯田。以后,又在毗陵设典农校尉。毗陵典农校尉经营的范围很广,为了加速太湖地区农田水利的开发,孙吴政权有时还组织各路人马进行屯田大会战,如赤乌年间,诸郡出部伍,新都都尉陈表、吴郡都尉顾承各率领万人会佃毗陵,男女各数万口。此次万人会佃毗陵可见屯田规模之大。” 范晔的一席话,使刘义欣茅塞顿开:“古为今用,史能照人,我们何不借用孙吴之策,在寿阳来个水利大会战呢!” “属下正是这个意思。” “那如何去整治呢?” 范晔道:“根据寿阳万顷农田的地形特点,这里湖沼广布,人口稀少,除了一部分湖泊被用于农田灌溉以外,尚有相当多的水面可以开发利用,为了解决寿阳附近人多地少的矛盾,可向东部地区组织移民,开发湖泊水土资源。” “这是在人力方面。”刘义欣问范晔道,“对修治水利应取何策?” 范晔道:“属下以为沿太湖东、南岸复修堤坝,为御太湖水泛滥,以绝水势之奔溃,以卫沿堤之良田,以通往来之行旅!平原开凿河渠沟洫,以此防洪、排涝、灌溉、饮用和交通使用。” 范晔的见解,为刘义欣修治水利打开了思路,回府后便给朝廷呈报奏章,请求调拨水利经费。刘义隆很快从国库划给刘义欣经费千万,一场大规模的屯田治水大会战,拉开了序幕。 这天,范晔正在芍陂督查开凿沟渠工程时,忽见兵士们与一群当地百姓发生纠纷,在将要发生冲突之时,范晔上前问道:“怎么回事儿,为何大动干戈?” 老翁指着岗冲道:“这岗上走青龙,那冲下卧白虎,靠岗处升凤,临洼处落凰。现在拦腰凿沟,岂不是破坏了风水!” 范晔道:“你们只知道岗上走青龙,冲下卧白虎,岂知那湖水里有海怪猛兽,一旦它们发起威来,大水冲了龙王庙不说,那白虎也给吓跑了,谈何风水!” 老翁听范晔说的在理,便劝百姓们不再干预凿沟开渠了。 当百姓们欲走之时,范晔拉着老翁的手,亲切地道:“您老有治水经验,能否请教一二?” 老翁道:“老夫有急事要办,恕老夫不能久聊。” “有什么急事,能否说来听听?” “老夫的牛丢了,已经找了三天三夜也没找到。不知是让野兽吃了还是让贼人盗了,到现也没有个着落。” “想找牛不难。”范晔随手从衣袖里掏出《千字文》道,“本官会测字问吉凶,只要你随手写个字,我便知你的牛在哪里!” 老翁觉得好奇。随手写了一个“口”字。道:“范大人。你给测测,看我家那头牛还能不能找到。” 范晔心想,牛丢失不是被盗便是开了缰绳走失。“口”字四面密不通风,如按字形测,便可以解为被人盗去藏在一个严密的地方。他看着心急如焚的老翁,不忍使他绝望。何况,如是走失,最终还会找到。于是解道:“大吉大吉!‘口’字四方方。你的牛现在正在张口吃四方的草,安然无恙啊。寻找得法,你准找得到!” 另一个汉子见范晔测字还有点灵验,便走上前道:“大人,你也给俺测个字吧?” 范晔问道:“你为何测字呀?” 汉子道:“我那独生儿子患了重病,本乡几位名医请遍了,病情不但毫无起色,反而日见沉重,请大人测测,到底有无危险。” 范晔递上笔。道:“你写个字吧。” hj2.9mm汉子工工整整地写下一个“吉”字。大概是取逢凶化吉之意。范晔一琢磨,这字如往凶处解。可以解为:“吉”字是“士”字头,士似“土”,土压在口上,病人必死无疑。他儿子的病,经过多家名医都未治愈,足见是危难之症。如此去解,倒也顺理成章。但范晔不忍使汉子难过,便信心十足地解道: “你家儿子实在是大吉大利!这‘吉’字乃是‘士’字头,士下乃是一张口,士者人也,人大张其口,病情无忧。不过,病人张口,含有等药吃的意思,此事万万不可耽搁,你回去火速另请高明医家,令郎还能得救。”范晔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切记住,真正的医家未必徒有虚名,僻地出高手,偏方治大病——也不可忽视哟。” 经范晔这么一测,百姓们好像遇到救星一样,纷纷前来帮助凿沟开渠,有的还拿来了工具,使寿阳地区治水屯田得以进展,不仅修复渠道二十多条,还新开良田200顷,喜得刘义欣上表称道:“治水终成,芍陂良田,极膏腴者,一亩二十斛,岁谷百万石。”随即派范晔快马加鞭,向朝廷报功而去。 bt2二 ht且说宋文帝刘义隆嗣位以来,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兴奋过,因为常常使他担心的寿阳芍陂水利治理,终于大功告成,当年便屯田上千顷并且得到了大丰收,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便在太极大殿设宴和朝臣们欢饮相庆。 面对一派升平景象,文帝刘义隆颇为得意,酒过三巡,整衣正冠,对众臣道:“朕登基以来,兴修水利重屯田,终于赢得了农业大丰收。” 众臣听此,竞相敬酒献辞呼万岁。 瞬间,大殿里奏响宫廷音乐。那乐声美妙动听,山山水水,明媚春光,太平盛世都奏了出来。优美动听的乐声,好似一阵春风拂过绿茸茸的草地,成群的牛羊悠闲地啃着青草,忽而欢快活泼,像几只杜鹃在枝头婉转歌唱;忽而音韵像海潮落去,月明风清,沙州人静…… 众臣面对眼前的这幅情景,心中无比激动。范晔情不自禁地随着韵律唱起了古代民歌:hj htkjz(立我蒸己, 莫不尔及; 不识不知, 文帝之则。jz)ht 这民歌的大意是说文帝刘义隆治理有功,有着高尚的德操,臣民不知不觉能过得这样,是遵着帝王的法则。 刘义隆听完范晔的唱颂,掩不住内心的快活,他微微点头道:“今天的盛世来之不易,全靠诸位爱卿鼎力辅政。尤其始兴王和镇军长史范晔,在治理水利方面为朝廷立了大功。为了犒劳二位爱卿,朕酌各奖布匹二百,白银二千……” 刘义隆话还没说完,众臣便响起了喝彩声。赴宴的大臣中既有各地王爷,又有各州刺史,自然也有公主皇妃和皇子皇孙,唯有彭城王刘义康未前来赴宴,使得刘义隆心中不免有些悲伤。 刘义隆与刘义康手足之情虽然很重,但他属下的刘湛贪权谋利的**没有止境,使得他上了贼船弄到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自从调江夏王代替义康辅政以来,虽然江夏王担任录尚书事。却不问政事。只是在文书上签字而已。文帝刘义隆虽然很是放心。但身边缺少谋士贤人,又致殷景仁到扬州上任后,病情愈加严重,于癸日去世。他不得不在朝廷中做一次大的人事调整。于是便颁旨道: “朕经过熟虑细琢,为了巩固元嘉盛世的成果,决定调任始兴王刘义欣上朝辅政,与江夏王刘义恭同录尚书事;皇子文凌调任扬州任刺史;调任范晔为扬州主簿,沈璞州事。并升迁为左卫将军。” 此时的范晔,根本没有想到他会东山再起,得到皇上的重用。便抱袖伏地,谢起恩来。 从此以后,范晔同吏部郎庾炳之共同掌理皇家禁军;与吏部尚书沈演之俱参机密。 范晔富有才能,却因轻薄放荡,多次触犯礼教人伦规范,常常受到士大夫们的鄙视。 一次朝政上,何尚之禀奏文帝刘义隆道:“范晔志趋异常,不应内任。最好是出为广州刺史,距都较远。免致生事,尚可保全。” 刘义隆摇着头道:“方诛刘湛,复迁范晔,人将疑朕好信谗言,但教知晔性情,预为防范,他亦能为害!” 何尚之不便再言,只好退去。 这天,会稽公主来到太极大殿,相叙甚欢,刘义隆便留皇姐饮宴,酒致正酣,会稽公主问刘义隆道:“在始兴王的庆功宴会上,四弟刘义康为何不来?” 刘义隆饮下一杯酒道:“眼不见为净,他不来是他自己找的,朕还不想看到他呢!” 会稽公主生怕刘义隆加害刘义康,弄得皇兄弟们互相残杀,便慌忙起身离座下拜,不胜悲伤地连连叩起头来。 刘义隆不知何意,慌忙下座搀扶道:“皇姐这是为何?” 会稽公主悲咽道:“陛下若俯纳愚言,方敢起来。” 刘义隆道:“朕依皇姐就是。” 会稽公主立起身道:“车子(义康)流放江州已经多年,今特地求你把四弟召回朝中。” 刘义隆满面不高兴地道:“把他召回朝中做甚呢?” “他可辅佐太子劭儿呀!” 刘义隆道:“万万不可。四弟那性情怕是改不了啦!” 会稽公主道:“你意如何?” 刘义隆道:“让他在江州闭门思过吧。” 会稽公主看着刘义隆道:“只要陛下不除掉四弟,我就放心了!” 刘义隆摇了摇头道:“皇姐放心了,朕的心可是放不下啊!” “陛下有什么放不下心的?” “太子劭年尚幼冲,偏负重任。” “这有何难,选一贤人辅佐不就得了!” “谁能担此重任呢?” 会稽公主道:“晔字蔚宗,具有隽才,《后汉书》百二十卷,实出晔手,几与司马迁、班固齐名,由他辅佐太子,定能让劭儿顺利执政。” 会稽公主的几句话,改变了范晔的命运,从此以后,他与太子刘劭形影不离,不仅代替刘劭处置朝廷政务,还教刘劭熟读史经,几乎把他的全部才能都奉献给了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未来接班人。 人逢喜事精神爽!范晔本来不太优美的仪容外表,在宗柳精心装扮下,今天显得眉爽目明,风流倜傥。只见他头戴笼冠,身着大袖翩衣衫,腰束绶带,迈着方步向华林园走去。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爽心惬意地独自一人来到华林园散步。当他从竹林阁走到景阳楼前时,只见徐湛之正在和一群婢女嬉嬉闹闹地放着风筝,便想避开绕道而去。忽听徐湛之喊道:“范大人,别走啊。看,多美的风筝!” 范晔语无伦次地道:“很好……好啊!” 徐湛之从婢女手中接过风筝线舞起风筝来,但见两只拖着两条长飘带的彩蝶,宛如在花丛中悠然飞舞,缓缓升腾,形象逼真,忽上忽下,忽近忽远。分明是一双情侣在欢乐地追逐嬉戏。 范晔赞扬说:“徐大人把风筝玩得千姿百态,算得上天下一绝了!” 徐湛之道:“范大人过誉了。臣民们常说,吃了建康饭,天下不用转,看了华林景,七州不用请。这舞风筝也是一景啊,怎么不想多看一眼?莫非是想让在下请大人去不成!” 范晔早就听说名妓桃红,不仅人长得如花似玉,而且琵琶弹得行云流水,早有心去会上一面,但那桃红为徐湛之所养不便前去。听到徐湛之有意请他去时,便一口答应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入朝参机要 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一向繁华的建康城在雨中略显几分清凉。街上过客稀疏,倒是人满为患。这里非但不为阴雨所阻,反而有增无减,生意更是比往常好上几分。 是京城最大的窑子,是玩乐的好去处,不论王孙公子,商贾巨官,贩夫走卒,只要有银子,便可在这里千金一掷,买得红颜一笑。 可是,无论你有多少钱,也难买到桃红姑娘一笑。 曾经有个北方来的大豪,出价万金,买桃红姑娘一笑,未曾得逞。从此,更是名声大噪,桃红也身价倍增。在卖艺不卖身的只有桃红一位,但有这一位就足够了,不知有多少人慕她而来,只因为听她惊鸿一曲。能睹她翩翩一舞者,更是可遇不可求。当年彭城王刘义康虽然位高权重,也得连等上十日才可睹桃红一舞。 桃红姑娘的琴一日只奏三次。因此,这一天为求坐到最近距离一睹美人容,前面的几排座位,更是卖到了百两银子的价钱。 今天是桃红姑娘一月最后一次抚琴,范晔同徐湛之前来一睹名满京城的艺妓桃红姑娘的风采,他能不喜出望外吗? 其实,范晔是去过一次的。那是他初到京城之时,慕桃红之名而去。不过,却不知她那么多规矩,吃了闭门羹。 今日难得高兴,便只身随徐湛之轻装来到了。 老鸨倒是好眼力,一眼便看出范晔是众人之首。其实。这也不难。因为徐湛之是这里的常客。由他陪着来的人,必定官职在他之上。 只见老鸨笑脸相迎道:“这位官爷,的姑娘可是水灵灵远近闻名的呢!挑一个吧?保管老爷一夜**。姑娘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伺候这两位官爷!” 几个搽脂扑粉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娇笑着一窝蜂似的向范晔和徐湛之扑来。 徐湛之见范晔直皱眉头,便推开那些女人,对老鸨道:“妈妈。詹事大人可是慕桃红之名而来,这些大姐怎么入得眼!”这句话不打紧,全把这些女人得罪了,一个个娇嗔着扫兴而去。 老鸨赔着笑说道:“哎哟!詹事大人真是来巧了,今天正是桃红姑娘开阁之日,可是……可是前面的位置都订满了,这可得委屈詹事大人往后面坐了!” 徐湛之会意,掏出五锭金子塞在老鸨手中。老鸨顿时眉开眼笑道:“哟,徐官人真是个有心人,今日破例。单为詹事大人另备一席,楼上请!” 范晔走到楼上。只见一卷珠帘半掩门扉,门前伺候着两个丫头,想必是艺妓桃红的居处了。前面一座假山,山下流水叮咚;侧面屏风绣着青山绿水、桌椅茶具古色古香,甚是考究。四壁墙面上各挂着几幅字画,却是诗经上的诗句,笔走惊龙,实为宗炳名家所作。四下布置得像是世家书香门第,与那青楼烟花之地全然不相干,倒也是一个清静幽雅之处。 范晔刚刚在屋中坐定,忽见屏风轻摇,他盼望已久的佳人终于出现在视野中。但见桃红身着白衣,怀抱琵琶,低首垂面,身如袅袅,轻摇莲步,至案几旁前,盈盈一福,方才坐下。 范晔举目一望,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这美人如烟似水的眼神,吹弹可破的肌肤,春山含俏的黛眉,合如七仙女一般,佳人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心想,这样的女子,犹如广寒宫里的嫦娥孤寂冷艳,却无一人败坏斯文。美艳不可方物,只能远望不可亵玩焉!在她面前不由得升起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来。本想搭上两句话,又生怕唐突美人,便顺手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品起茶来。 就在范晔失魂落魄之时,却听琴声叮咚,悠悠响起,先是细不可闻,忽地爆响,节奏渐急渐繁,忽快忽慢,犹如万马奔腾,天地失色。 “咚!”琴音忽断。再起时,又如惊涛裂岸,浪起千层,锦绣江山,天高任翱翔。 范晔忍不住起身抚掌。 正在此时,却听外面人声鼎沸,吵成一片,奔走吆喝之声,不绝于耳。闻听之下,有人道:“那小子溜进了,大伙围着,千万别让他跑了。其他人跟我进去搜!”接着就听“轰”的一声和老鸨及姑娘们的哭叫声。 “都站好了,不想吃刀子的就不要乱动,咱们是京城的游缴(相当于现今治安员),抓一个要紧的盗贼,办完事就走,大家不要慌也不要惊,窝藏小贼的趁早站出来。否则别怪兄弟们不客气了。”接着就听到楼下的吆喝声和惊呼,显然是在挨个房间搜人了。 当游缴们搜到三楼门口时,范晔面色一变,却又随即恢复正常,终是忍了下来。 一个游缴破门而入。范晔喝道:“休得胡来!” 游缴被这突如其来的喝声惊呆了,细细一打量,原来是掌管禁军的左卫将军、太子詹事在此,慌忙伏地叩首道:“范大人,没想到您在这里,打扰了你的雅兴,实在抱歉!” 范晔道:“不知者不为过。你们也是公务在身嘛。” 游缴识相地退了出去。 游缴的一声“范大人”,激起了桃红的一段记忆: 那是桃红从宛城东郊温凉河去城中走亲戚,路经郡衙学业堂时,忽被一个地痞拦着了去路,吓得她就地蹲在地上。正当地痞对她欲行不轨之时,范晔从学堂里跑了出来,见地痞正在亵渎一个少女,便一拳打上去,边打边教训道:“狂恶之徒,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是可忍孰不可忍。天理难容!” “你是何人。胆敢来搅本少爷的好事?” “休要问我是谁。你放了她就是!” 正当地痞对范晔大打出手之时,宗悫等十余学生赶来助威。地痞生怕吃亏,便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跑而去。 桃红战战兢兢地跪地谢恩道:“多谢大哥哥搭救之恩!” “快快请起!”范晔扶起桃红道:“路遇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我应该做的。”范晔说罢,随宗悫等人向学业堂走去。 桃红立在学业堂门前,望着范晔远去的背影,喃喃地道:“好大哥。我会报答你的!” 后来桃红听说范晔随父迁到京城,便一边卖艺,一边寻找到建康城,不料被骗入。她心中思念的人是范晔,老鸨让她接客她死活不就。因她长得如花似玉,又精于琵琶,老鸨便让她卖艺不卖身,做起摇钱树来。她几次欲逃,都无得成,只好在这里慢慢打听和等候恩人的到来。这一等。就是二十多年。工夫不负有心人,今天终于与恩人相见。桃红不觉泪流满面地“扑通”跪在了范晔的面前。 范晔不知何故,便上前扶着桃红道:“你这是为何?” 桃红道:“你不认识我了?” “你是……” “我就是你在宛城学业堂门前搭救的小桃红啊!” 范晔回想半天,仔细打量着桃红道:“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像、像极了。不知你怎么落到了中?” 桃红擦着眼泪道:“为了寻找恩人,报答相救之恩。你让我找得好苦啊!”桃红说着说着便一头扎进范晔的怀中。 这突如其来的艳福,使范晔心中“咚咚”直跳,他推开桃红道:“不能这样,我已经是有妻儿的人了!” “为谢救命之恩,我愿做你的妻妾,伺候你一辈子。” “可我也有了妾呀!” “我不在乎,只要你喜欢我,我愿在这里和你过一辈子。” “没名没分的,这不亏待你了嘛!” “我不要名不要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俺也心甘情愿了。” 桃红和范晔就像枯树逢春、干燥的柴草,几句话便点燃起欲火来,火越烧越旺,情越来越浓,以至相互拥抱亲吻,随手紧闭了大门。 bt2四 ht范晔这次升迁太子詹事,他是有所预料的,但在与桃红巧遇,他是始料不及的。他非常感谢徐湛之,是徐湛之在的一次请客中,改变了他平静有序的生活。从此以后,他除了和徐湛之在一起饮酒赌博,就是在和桃红耳厮须磨,很少回家照顾宗柳和三姑娘。唯有心血来潮,想起写《后汉书》前两志时才回到范府,扎在书房内,半天放不出个屁来。 这天,范晔正在埋头撰写着《后汉书》的头一志,宗柳长叹一声走到书案旁欲言又止。她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将头扭一边,赌起气来。她闷坐了好久,见夫君仍在凝神写书,不觉坐正了身子道:“夫君,这些天来,你在干什么呢?” 范晔见宗柳一脸严肃的神色,停下笔道:“太子府事务繁忙,脱不了身呀。” “太子能比皇上还忙?怕是你打野鸡去了吧!” 范晔本来春风拂面,宗柳的一句话,顿时使他郁结在心,慌忙说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哟!你还知道有这个家呀!” “嘁!我啥时候也忘不了啊!” “为妻本想你调回京师,全家人能在一起吃顿安生饭,谁知事与愿违,整日不见你的影子,你对得起母亲呀,还是对得起妻儿?” 范晔道:“话虽如此,可我奉君爱民,上不愧对朝廷,下不愧对百姓,要说对不起的就是夫人你了。” “当初,你就不该回到建康来。” “你怎么说起这种混账话来!” 宗柳自嫁到范家来,从没有挨过丈夫的骂,不由得委屈地流着眼泪道:“算我混账。我总没有娶了媳妇忘了娘吧?我总没有把自己的家当成驿馆了吧?你好好想想,自从你在宣城娶了三姑娘做妾以后,你在家里吃过几顿饭?睡过几次觉?” 范晔本来就冷落了原配夫人宗柳。现在又和桃红厮混。确有对不起宗柳的地方。有心想把的事告诉宗柳。正要细说详情,三姑娘含着眼泪走来,见到范晔和宗柳,忍不住哭起来。 宗柳慌忙问道:“妹妹,谁欺负你了?” 三姑娘道:“宣城来报,说我母亲病危了!” 范晔道:“当初就不应该把她老人家丢在宣城,孤身一人在乡下野村怎能生活下去,不得病才怪呢!” 宗柳道:“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当务之急是看还有救没有。你俩赶快去宣城一趟吧。” “也只有如此了。”范晔说罢,便吩咐家仆备车,即刻去了宣城。 当他们来到三姑娘家时,老人已经断了气。 三姑娘见母亲的遗体曲蜷着躺在床上,伤心地伏在母亲身上,边抹着母亲大睁的双眼,边哭喊道:“母亲,女儿不孝,你死得好苦啊……” 范晔劝三姑娘道:“你就别哭了,哭也哭不活母亲。还是快点厚葬她老人家吧。” 三姑娘站起身,两眼噙着泪花道:“一个女婿半个儿。俺听你吩咐。” 范晔即刻让随从到宣城郡衙调来官兵数十人,在房后的山坡上选一好穴,风风光光地安葬了老太太。 按理说,有儿子的,儿子应该为父母守孝三年,没儿子的,女儿也要守孝三年。三姑娘只有姐妹三人,老大已经死去多年,二姐又穷得揭不开锅,只有三姑娘才能为母亲尽孝了。范晔不得不留下三姑娘,只身返回建康去了。这一去,夫妻俩从此地隔南北竟成永别,给三姑娘留下了死里逃生的余地。 范晔回到建康的次日,太子刘劭因纵欲过度病倒了。太医请了一个又一个,都说他用功太多,精血过损所致,末了给他开了一大堆补药,可是并没有什么效果,他依然病恹恹的不见好转,只是嗜睡。最后就连皇帝刘义隆都不得不重视起来,但还是查不出什么病来。不到三日,硬是把个粉嫩白胖的太子爷给折腾成了一个尖嘴猴腮的瘦鬼。 一时间,后宫里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太子撞邪了,有的说鬼神在作怪,有的说太子宫里有宠物,有的还说是太子宫风水不好。 没办法,有病乱求医吧。医药调理自不必说,什么做道场辟邪了,请大神跳舞了,请和尚念经了,什么法子都使上了,刘劭的病仍不见好转。 这可急坏了刘义隆和范晔,尤其是詹事范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知道太子是他的靠山,太子一倒,他哪里还有好果子吃?便背着文帝刘义隆,请来了孔熙先和法略道长。 孔熙先虽然有很高的脉象医术,但他不急于把太子的病治好,只见他为太子把了一阵脉后,东瞅瞅,西看看,最后说道:“太子宫所处的地方阴气太重,不宜居人。”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刘劭索性从太子宫搬到了华林园昭仪宫,反正是离大婚还有半个月,等把太子宫按法略道人的安排,重新修了再搬回来。 刘劭搬出太子宫后,范晔问孔熙先道:“孔大人,你怎么不给太子下药治病,反而让太子搬出宫去?” 孔熙先道:“让太子换个环境,他的病自然就会好的。” 范晔知道其中必有隐情,但无法过问,只好前去太子那里听候佳音去了。 孔熙先和法略道人一边监管太子宫的修整,一边密谋如何杀刘义隆和刘劭之阴谋诡计。 法略道人问孔熙先道:“你欲如何下手?” 孔熙先阴险地道:“下砒霜!” “何时动手?” “太子婚宴上动手。” 暂不说孔熙先和法略道人如何行施阴谋。 却说太子搬到华林园,由于那里空气新鲜,又没有宫女纠缠,经过几天休养,病情竟然不治自愈。使得范晔对孔熙先另眼看待。 不几天,太子刘劭就回到了太子宫。范晔在为太子大婚做准备时,委托孔熙先和法略道人做帮手,谁知常有些不三不四的人与法略道长来往,引起了范晔的防范意识,他一边为太子婚宴做准备,一边形影不离地跟踪在孔熙先和法略道人左右,使得孔熙先和法略道人无法下手。保全了文帝刘义隆和太子刘劭的性命。 孔熙先和法略道人眼见无法行使阴谋,在太子刘劭婚典的前一天,灰溜溜地离开了太子宫。(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宫廷生事非 话说彭城王刘义康长期执政,威权日重,受到宋文帝的猜忌。随着时间的推移,兄弟之间的矛盾越演越烈。元嘉十七年(公元440年),刘义隆以“合党连群,阴谋潜计”的罪名,先将刘义康的亲信刘湛杀死,又将刘斌等人流放边陲,而后解除了刘义康的宰相职务,将他贬至豫章(今江西南昌)任江州刺史。刘义康到豫章后,不甘心失败,遂加紧活动,准备夺权。 宋文帝刘义隆一想到皇弟刘义康朝廷大权掌握手中,不分大小事,都得他说了算,感到特别憋气,不甘心当这样有名无实的皇帝,便昼思夜想,必须除去后患,与其进行一次你死我活的较量。 这会儿,范晔倒成了香饽饽。由于他掌握禁军,又负盛名,而且又多年在刘义康的部下为官,所以刘义康在网罗党羽时,成了他注意的对象,随即通过各种方法去拉拢范晔,并把范晔召进大帐道:“范大人,四年前把你调离宣城,贬到长沙,皆因本王出于无奈,今日特向你道歉致意,请范大人心宽为怀。” 范晔道:“这与彭城王无有干系。君让臣死,臣不能不死,况且朝上让我去长沙那里任镇军长史,是五年调任制所致。” 刘义康道:“范大人所言差矣,那是皇上眼里揉不进沙子,有意把你从我这里调出去的。” 范晔道:“想我这些年为皇上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这样做。确实让人不可思议。” 刘义康进一步道:“皇上自从拥立皇位后。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不仅不抵御外侵之乱,反而吃喝玩乐,更甚的是心中容不下旁人,滥杀无辜,若长此下去,不但朝中动荡不安,农民也会起来造反。后患无穷啊!” 范晔道:“依彭城王之见,应如何才好?” 刘义康道:“只有推翻现今皇位,另立新主,才能保下我南宋江山。” 范晔道:“依微臣看来,这样做不妥,那可是有谋反之嫌,是要遭到灭顶之灾的。” 刘义康道:“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现已是张弓待发没有后路可想了。” 范晔道:“彭城王,请让属下回去想想再说吧。” 刘义康道:“还有啥可想?你那儿子范蔼与寿阳公主之女明珠联姻之事遭到拒绝后。皇上早对你存有戒心,虽然现已联姻成亲。但他也不把你当成心腹看待了。你要想想你以后的处境吧。” 范晔虽心存疑虑,但考虑到自己的处境,便违心地道:“彭城王心怀大志,有什么你就吩咐属下吧。” 刘义康道:“你先以亲家的身份接近皇上,密切注视朝中动向,及时报告给本王。” 范晔就这样上了贼船,想撤也撤不出来。 再说宋文帝刘义隆,虽然把皇弟刘义康贬到豫章(今南昌),削弱了刘义康在朝中的权力,但刘义康的党羽虽对文帝是毕恭毕敬,内心则耿耿于怀,时常与刘义康通风报信。弄得文帝所做的重大事件,没有颁布于众,机密则不翼而飞。正当他无计可施之时,猛然想到了范晔。此人不仅精通史经,文章写得好,而且计谋多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有意把他从刘义康那里拉拢过来,并召集忠臣良将和反对刘义康的人,打算时机一到,马上革去刘义康的一切职位。 文帝召集的第一个人便是范晔。因为范晔的儿子范蔼娶了寿阳公主之女为妻,这与文帝的关系就更不一般。所以文帝把他们父子看成心腹,经常召进宫去,向他们密议如何活动,并秘密述说刘义康专横霸道的情景。说到为难处,痛哭流涕,使得范晔父子俩听了不仅感动,而且为之气愤,愿向皇上效忠到死。他们的这些活动,很快传到了刘义康的耳中,宫廷眼看就要发生流血事变。 当刘义康从亲信那里得知皇上欲对他下手之时,便与党羽孔熙先等人商定九月起事。决定废去刘义隆,另立新皇帝。于是,刘义康假借皇太后的旨意,召集群臣,当着他们的面,声色俱厉地道: “当今皇上荒淫无道,亵近倡优,听信谗言,闭塞贤路,长居此位,对国家不利,以诸公之意,应该如何呢?” 在场的大臣们听完刘义康那番话,心中都明白他要干什么,但谁也不敢说个“不”字。因为都怕刘义康权大专横的厉害,反对不得,所以只能唯命是从。有的大臣脑子来得快,马上就附和道: “废旧立新,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事。我们大家只听您的命令就是了。” 刘义康听到这样拥护他的话,自然是笑容满面,得意地直点头。 孔熙先见时机成熟,便从袖中取出事先写好的檄文道:“下官拟了一道檄文,由于不通文理,有请范晔范大人起草立新主宣言。” 范晔问刘义康道:“不知彭城王欲立何人为新主?” 孔熙先道:“这还用问,当然是立彭城王为皇帝了。” 刘义康道:“既然拥我为帝,我也不再推辞,请范大人以你的名义起草檄文,只要各位大人别无旁议,联名签章画押就行了。” 范晔无奈,按照孔熙先事前拟好的政变宣言写好檄文,落上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在场的大臣们无不愁容满腹地在檄文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刘义康迫不及待地让亲信孔熙先去永宁宫禀告皇太后。其实,是拿着奏章去逼太后就范,必须废除刘义隆,另立新主。 孔熙先来到永宁宫时,皇太后与刘义隆正对面坐着说话,便上前叩见皇太后道:“彭城王有要事禀告。现有奏章一道。请皇太后过目。” 皇太后接过奏章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忧愤地对孔熙先道:“你先退下去,等我见到彭城王再好好商议。” 刘义隆一看事情严重,马上站起来走了出去。 孔熙先是效忠刘义康的,此次来是为了刘义康的大事,只能办成,不能办砸。因此,他便带有威胁地道: “现在彭城王的主意已定。并派兵在外等我的回信,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皇太后对文帝从小宠爱有加,是看着他一天天长大的,又是她一手把他扶上皇位的,对彭城王刘义康在朝中的所作所为,早就耳闻目睹,便呵斥孔熙先道:“你们的所作所为,必然得到讨诛,是不能得逞的,回去告知彭城王。我是不会答应他的,让他好自为之吧!” 孔熙先不敢多言。就此告退,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走了出去。 文帝刘义隆觉得孔熙先怀有祸心,不把自己当皇帝看,这都是皇弟刘义康的作为,于是便把几个信得过的大臣召进宫内,低声对侍中傅亮、尚书徐羡之、徐湛之说道: “朕召你们来,不为别事,是要商议一件大事。刘义康之心,是路人皆知的。朕不能束手等他废掉我,必须商议出一个共讨刘义康的计策来。” 三位大臣听完这番话,不觉大吃一惊,没想到皇上把他们召来为的是这等非同小可的大事,弄不好是要杀头的。尚书徐羡之忙说: “不行啊!现在彭城王的心腹那么多,内外公卿全是他的爪牙。朝中兵力单薄,就这么几个人怎么对付得了哇!” 刘义隆从怀里掏出一张诏书,往地下一扔,气冲冲地说: “你们拿去看!朕已下了决心,死也不怕!再说,谁死谁活还不一定!” 刘义隆下完了诏书,就往永宁宫禀报皇太后去了。 徐湛之对傅亮道:“这事可不是小事啊!我们快去报知彭城王吧,免得同归于尽。” 傅亮不同意徐湛之的主张,直接回府去了。 没多久,刘义康得到徐湛之密报,认为形势紧迫,便立即命孔熙先等人加强戒备,并调配二十万大军,择日攻进皇宫。宫廷中这场生死较量,拉开了帷幕。 bt2二ht 这天,孔熙先对范晔道:“在下尚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范晔道:“孔大人但讲无妨。” 孔熙先道:“在下受彭城王密旨,近日欲除去当今皇上。” 范晔道:“怎么个除法?” 孔熙先道:“先来个里应外合,当殿刺死刘义隆。若刺杀不成,就带兵前去攻伐。” “怎么个里应外合?” “侯伯王义季辞行出镇,皇三子武陵王骏简任雍州刺史,皇四子南平王铄也出为南豫州刺史,他们同于明日启行。宋文帝必定亲往谕遣为其饯行。趁此寻机杀死刘义隆。” 范晔道:“在下虽说伴君左右,但从不佩刀持剑,哪能刺杀得成呀?” 孔熙先道:“这你不用担心。法静道长为彭城王的家眷,素感私恩。其妹夫许曜就是驾前侍卫,到时候你可抽出他的宝刀,拿下昏君刘义隆!” 范晔默默不语。孔熙先观范晔脸色,已知范晔有动,便与范晔附耳数语,范晔点头示意,两人会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次日,诛杀计划如期进行。皇宫内,皇子们领旨前行后,宋文帝又伏案申批着各州呈上来的奏章。许曜佩刀侍驾在宋文帝跟前,范晔陪驾于一侧。许曜斜目注视着范晔,用手指了指刀。范晔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许曜又指了指刀,范晔已吓得心惊肉跳,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今日豁出去了。正当范晔欲抽刀时,宫人禀报:“皇后娘娘驾到。” 宋文帝对范晔、许曜摆手示意,让他们退了出去。 范晔究竟是一个文人,遇事胆小如鼠,始终未敢动手。 孔熙先深感范晔老奸巨猾靠不住,便与彭城王密谋,刺杀不成便举兵攻伐,拟就当晚发兵。 是夜,月光皎洁,众多的树梢撑着一个繁星闪烁的苍穹,向大地射下了神秘的光线,皇宫两股势力都在积极地行动着,京城内充满了杀机。只见孔熙先身披盔甲,手持七星长剑,指挥着二十万大军,大喊大叫着向皇宫杀来。 刘义隆早有准备,命傅亮率禁军迎面截击,两军对峙之时,傅亮“唰”地抽出宝剑,举过头顶,高声喊道:“你们反了吗?我是皇帝,看谁敢近前一步!” 傅亮这一声厉叫,真的把前来图谋不轨的孔熙先部下官兵吓住了。有不少士兵惶惶后退。有个士兵慌忙问孔熙先: “大将军,真是皇帝上阵了,这可如何是好?” 孔熙先狠狠地说: “哼!彭城王养着你们,就是为了今天。还有什么问的,管他皇帝不皇帝,上!” 只见孔熙先把手一挥,拍马上前,顿时双方动手,冲杀在一起。傅亮心中有数,快马加鞭杀到孔熙先跟前,孔熙先正挥剑指挥冲杀,没有提防傅亮一枪照他刺来,刚要以剑抵抗,枪头已经刺进胸前,只听他大叫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将军一倒,征伐士兵们一哄而散,东跑西窜全都逃命去了。傅亮即命官兵押起孔熙先,向宫中走去。 这时,宫内乱成一片,文武百官听说彭城王已杀进宫来,都大为震惊,纷纷进宫来探听战况。当宋文帝得知彭城王亲信孔熙先已束手就擒,心中暗喜,但表面却故作紧张、激动,一边急忙奔走,一边直打哆嗦,走到叛军孔熙先身旁时,见孔熙先一副狼狈的可怜相,便问道:“孔爱卿,你先前那高傲骄横的威风哪里去了?为何落到这等地步?” 孔熙先虽身被五花大绑,但心还是很毒的,只见他“哇”地吐出一口血道:“不成功,便成仁。你就杀了我吧。” “杀你容易,可现在还不能杀你。”文帝道。 “那是为何?”孔熙先问。 “你还没有供出你的同党啊!”文帝道。 孔熙先见大势所去,便自己咬破舌头,昏了过去。 文武百官都知道下令谋反欲杀皇帝的是谁,可都不敢直说。尚书徐羡之仗着自己是三朝大臣,便壮着胆子道: “只有杀了彭城王,才能对天下人多少有个交代!” 傅亮看着徐湛之道:“杀个小点儿吧。” 徐湛之战战兢兢地道:“把,把孔熙先杀了吧。” 文帝好像没有听到他们的话,倒说起如何安置彭城王的事来,他即刻命人以皇太后的名义起草诏书,说彭城王大逆不道,罪当该死,念及其为皇弟,废为庶人,发配边疆。一切宫廷政变的斗争得到平息,朝廷暂时安稳下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同党谋新主 这天,孔熙先对范晔道:“在下尚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范晔道:“孔大人但讲无妨。” 孔熙先道:“在下受彭城王密旨,近日欲除去当今皇上。” 范晔道:“怎么个除法?” 孔熙先道:“先来个里应外合,当殿刺死刘义隆。若刺杀不成,就带兵前去攻伐。” “怎么个里应外合?” “侯伯王义季辞行出镇,皇三子武陵王骏简任雍州刺史,皇四子南平王铄也出为南豫州刺史,他们同于明日启行。宋文帝必定亲往谕遣为其饯行。趁此寻机杀死刘义隆。” 范晔道:“在下虽说伴君左右,但从不佩刀持剑,哪能刺杀得成呀?” 孔熙先道:“这你不用担心。法静道长为彭城王的家眷,素感私恩。其妹夫许曜就是驾前侍卫,到时候你可抽出他的宝刀,拿下昏君刘义隆!” 范晔默默不语。孔熙先观范晔脸色,已知范晔有动,便与范晔附耳数语,范晔点头示意,两人会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次日,诛杀计划如期进行。皇宫内,皇子们领旨前行后,宋文帝又伏案申批着各州呈上来的奏章。许曜佩刀侍驾在宋文帝跟前,范晔陪驾于一侧。许曜斜目注视着范晔,用手指了指刀。范晔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许曜又指了指刀,范晔已吓得心惊肉跳,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今日豁出去了。正当范晔欲抽刀时,宫人禀报:“皇后娘娘驾到。” 宋文帝对范晔、许曜摆手示意,让他们退了出去。 范晔究竟是一个文人,遇事胆小如鼠,始终未敢动手。 孔熙先深感范晔老奸巨猾靠不住,便与彭城王密谋,刺杀不成便举兵攻伐,拟就当晚发兵。 是夜。月光皎洁,众多的树梢撑着一个繁星闪烁的苍穹,向大地射下了神秘的光线,皇宫两股势力都在积极地行动着,京城内充满了杀机。只见孔熙先身披盔甲,手持七星长剑,指挥着二十万大军,大喊大叫着向皇宫杀来。 刘义隆早有准备,命傅亮率禁军迎面截击,两军对峙之时。傅亮“唰”地抽出宝剑,举过头顶。高声喊道:“你们反了吗?我是皇帝,看谁敢近前一步!” 傅亮这一声厉叫,真的把前来图谋不轨的孔熙先部下官兵吓住了。有不少士兵惶惶后退。有个士兵慌忙问孔熙先: “大将军,真是皇帝上阵了,这可如何是好?” 孔熙先狠狠地说: “哼!彭城王养着你们,就是为了今天。还有什么问的,管他皇帝不皇帝,上!” 只见孔熙先把手一挥,拍马上前,顿时双方动手,冲杀在一起。傅亮心中有数,快马加鞭杀到孔熙先跟前,孔熙先正挥剑指挥冲杀,没有提防傅亮一枪照他刺来,刚要以剑抵抗,枪头已经刺进胸前,只听他大叫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将军一倒,征伐士兵们一哄而散,东跑西窜全都逃命去了。傅亮即命官兵押起孔熙先,向宫中走去。 这时,宫内乱成一片,文武百官听说彭城王已杀进宫来,都大为震惊,纷纷进宫来探听战况。当宋文帝得知彭城王亲信孔熙先已束手就擒,心中暗喜,但表面却故作紧张、激动,一边急忙奔走,一边直打哆嗦,走到叛军孔熙先身旁时,见孔熙先一副狼狈的可怜相,便问道:“孔爱卿,你先前那高傲骄横的威风哪里去了?为何落到这等地步?” 孔熙先虽身被五花大绑,但心还是很毒的,只见他“哇”地吐出一口血道:“不成功,便成仁。你就杀了我吧。” “杀你容易,可现在还不能杀你。”文帝道。 “那是为何?”孔熙先问。 “你还没有供出你的同党啊!”文帝道。 孔熙先见大势所去,便自己咬破舌头,昏了过去。 文武百官都知道下令谋反欲杀皇帝的是谁,可都不敢直说。尚书徐羡之仗着自己是三朝大臣,便壮着胆子道: “只有杀了彭城王,才能对天下人多少有个交代!” 傅亮看着徐湛之道:“杀个小点儿吧。” 徐湛之战战兢兢地道:“把,把孔熙先杀了吧。” 文帝好像没有听到他们的话,倒说起如何安置彭城王的事来,他即刻命人以皇太后的名义起草诏书,说彭城王大逆不道,罪当该死,念及其为皇弟,废为庶人,发配边疆。一切宫廷政变的斗争得到平息,朝廷暂时安稳下来。 bt2三ht 宋文帝刘义隆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别看他做皇帝那年只有十八岁,但已经懂得如何治理国家了。 文帝认为,国家稳定的关键,是让农民有地种,有饭吃,这样他们才不会起来造反,自己的皇位才能坐稳。当时农民负担很重,欠的官私债务不少,连种子也买不起。宋文帝便宣布减免农民租税,还亲自带领文武大臣去京郊耕田锄地,给大家做出榜样。农民见皇帝这样重视农业,都努力开荒种地。战乱中被破坏的农业生产,很快得到了恢复。 当时很多大地主常常利用灾荒吞并农民的土地,使农民成为他们庄园的奴隶。于是,宋文帝又经常下令清查户口,把农民和他们的土地登记在政府的户籍册上,防止大地主侵吞。同时,土地多的,要向政府多交租税,这不仅增加了国家的收入,也使租税不至于平均摊给土地少的农民,相对地减轻了他们的负担。 要实行上面的这些政策,光靠皇帝一人是不行的。所以宋文帝很重视官员的选拔。他派有能力的人到地方去做官。对于贪官污吏严加处分。朝廷这样重视农业生产。又注意人才的选拔,使得社会经济逐渐繁荣起来。当时有人记载说:“宋文帝,宋文帝,元嘉治世人丁旺,百姓不负徭和役,粮食年年满囤流。” 这一年,范晔受宋文帝刘义隆钦命,主审彭城王乱党之罪行。当他提起朱砂笔时。只觉狼毫沉甸甸的,唯恐有所闪失。 在彭城王余党身后,不知有多少横尸冤魂,魂灵游荡无家可归。他的恶行何以得逞?残暴为何无人制止?皆檄文所言,“为推翻宋文帝之位,不惜错杀一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如此黑白,皆因颠倒是非,令人痛心。何时才能澄清呢? 范晔在孔熙先叛党的案卷上,挥笔写下了“弃市”二字后。一块石头总算落地,方觉得轻松多了,遂扔笔于案几上。 书佐忽然而入道:“启禀大人,京城三老、乡绅和庶民们已聚集市井上,向大人送金匾来了。” 范晔道:“不,万万不可,快去将他们阻止于外。” 书佐道:“大人,此乃民间百姓所为,有何不可?” “书佐有所不知,”范晔耐心说服道,“咱们刚刚上任不久,只是欲除恶贯满盈的元凶而已,并没有惠泽于黎民百姓,怎能让他们送金匾呢!” 书佐道:“大人亲手惩处叛党主要元凶,也算得上是百姓之快事,百姓们能从他们的奴役中解脱出来,他们已觉得是大快人心的好事,至于丰衣足食,那是将来的事,何必弃其功于一役呢?” “千万不可如此。除暴安民只不过是本官计划的第一步,第二步本官要继续完善《后汉书》十志的撰写,要把那些党锢、宦官、方术、逸民、忠烈、烈女等辑录在内,现今《后汉书》无成章,怎能受百姓们如此大礼!” 范晔说罢甩袖而去,当他走进范府时,只见宗柳正在精心地培植着十多盆盆景,那盆盆迎春花,已绽出了黄灿灿的花儿,还有几盆含苞待放的牡丹,也绽出红、绿、紫色的蓓蕾来。便开玩笑地对宗柳道:“没想到,夫人也爱起养花来,真是越活越年轻喽!” 宗柳笑笑道:“别耍笑为妻了,不是为了夫君,为妻才不喜欢摆弄这玩意儿呢!” 范晔不解地问:“这就怪了,从没见过夫人有如此之兴趣,今日却……” 宗柳告诉范晔道:“今天是你的五十大寿,难道蔼儿没有告诉你吗?咱要好好庆贺一番。” “贺寿与养花有何关系啊?” “怎能没有关系?养花如养心,心静能健身,老爷已到天命之年,不好好养心,怎能完成你的《后汉书》啊!” 这时,仆人走来报道:“老爷,夫人,少爷和少夫人回府来了。” 范晔见一辆车停在门前,便知是长子范蔼和儿媳明珠回府为自己祝寿来了,上前迎着道:“你们回来了,我那孙儿范鲁连呢?” 因为范蔼和妻子常住宫中,不肯轻易回家。故范鲁连虽然已经能说会道了,但对爷爷范晔还是有些生疏,当他听到爷爷问自己时,这才怯怯地说:“爷爷,我在这儿啊。” 范晔过去把范鲁连抱下车,道:“我的小乖乖,想死爷爷了。跟爷爷去看看大寿糕好吗?” “好啊!好啊!”鲁连边说边钻进明珠的怀中。 范晔道:“快进屋说话。” 范蔼等人随范晔到了上房,施礼道:“儿子携妻带子拜见父母大人,祝爹爹天命之年心情愉快,身体健康长寿。” 范晔道:“起来吧,你怎么和你妈一样,连老父的生日也记不清了!” 范蔼道:“咋记不清了?” “我今年才48岁,你怎说成了天命之年?” 宗柳道:“老爷还是个文人呢,那48是个晦气的禁日,49又不能说成49,只好把这两岁合而为一,为你过个50大寿了。” 范晔道:“说的也是,过了这个年,还不知有那个年没有。就算是老夫已到天命了吧。” 明珠不无关切地道:“近来朝中一波三折。不知爹爹可好?千万要注意身体啊!” 范晔道:“因为父常坐屋写书。不轻易出去走动,腰腿疼病是常见的事儿。” 明珠道:“请御医看看没有?” 范晔道:“多谢儿媳关心。看是看了几次,但效果不佳,我也就没把它挂在心上。不知皇上龙体可安?” 明珠道:“爹爹前几天呈上的《后汉书》纪传稿,皇爷和皇太后看过后都说挺好。还特地让我代他们向爹问好呢。” 范晔道:“皇上如此看好,为臣受之有愧,只有尽快把十志撰写出来,才不枉皇上的一片爱心。” 范蔼道:“爹。待会儿遥弟和蒌弟都要回来给你拜寿祝贺,我和明珠先去准备准备,热热闹闹庆贺庆贺。” “庆祝什么啊?”范晔无所谓地道,“人生嘛,就那么几十年,你们有这份孝心就行了。” 明珠道:“那可不行,寿堂不但要布置得漂亮,还要把您老的《后汉书》书稿也摆到寿堂上去。” 范晔道:“摆那书稿为何啊?” 明珠道:“您五十大寿,儿女们要给你拜寿,朝臣和旧吏们知道了。免不了也会来贺寿呢。不能办得太寒酸了,要隆重大方。这可是您一生的大事啊。” 范晔摆手道:“不可!不可!不要太奢侈了!” 范叔蒌进屋道:“嫂嫂说得极是,若您的寿宴办得不好,不但于您脸上无光,也于皇孙脸上无彩啊!” “你们母子多日没见面了,好好说说话,爹还有事哩!”范晔走到门口又扭回头道:“不必奢侈,寿宴还是从简为好!” 宗柳见范晔对寿宴无有兴趣,便说:“老爷撰写《后汉书》夙愿未尽,你就去写吧。不过,可别误了儿女子孙们为你祝寿啊。” 范晔走到书房门口,仆人报道:“老爷,谢俨、裴松之两位大人前来贺寿。” 范晔道:“两位大人现在何处?” “已在客厅等候。” “快去好生招待,不得有误!” “是。”仆人边应声边走去。范晔换上礼服,走进客厅。谢俨、裴松之同时抱拳施礼道:“范大人五十大寿,在下前来贺喜了。” 范晔抱拳还礼道:“有劳两位仁兄前来贺寿,在下不胜感激,快请上坐。” 三个志同道合的挚友,谦让一番入了座。谢俨道:“若不是范大人五十大寿,难得有如此机会相聚。” 裴松之对谢俨道:“今日我们兄弟三人不期而遇,小弟还有一事与范兄商议。” 范晔问道:“仁兄有何赐教?” 裴松之道:“禁卫军总领庾炳之找老夫说,他不善历又浅,想找个年轻有为的后生替他处理公文。老夫想到贤侄叔蒌是最合适的人选,以后还可以推荐入朝为官,不知仁兄可否愿意让贤侄前去?” “是个好差使。”谢俨鼓动说,“贤侄年已二八,长期厮守膝下,也不是长久之计,总得历练历练才是啊。” “不,伴君如伴虎。弄不好和你我一样,被卷入宫廷纷争的漩流。”范晔深有感触地道。 裴松之道:“去那里做个将军府舍人,只是动动笔杆而已,做个官样文章,抄写个上书奏章,怎能卷入宫廷纷争呢?” 范晔道:“为小儿谋个差使倒不是不可,怕的是别有用心之人往往装出一副礼贤纳士的面孔,意在收买人心。到那时,不入流也就来不及了。” 谢俨道:“怕什么?打铁还需自身硬,像咱们这些书呆子的子弟,在官场只不过混碗饭吃,一不会争权夺利,二不会贪污受贿,没有多大的危险性。” 范晔道:“那好吧,待我与小儿商议一下,再做答复吧。” 裴松之道:“但听佳音。不知你那《后汉书》的十志现在写得如何了?” 范晔道:“《后汉书》记事上起光武帝刘秀建武元年(公元25年),下迄汉献帝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囊括东汉196年的历史。我准备写前四志。还有后六志委托谢大人代撰。” 谢俨道:“你那十纪、八十列传书稿。近日朝中有不少传闻。似乎对范兄不利啊!” 范晔道:“在下编纂《后汉书》的目的在于‘欲因事就卷内争论,以正一代得失’,这也是为当朝政治服务啊!” 谢俨道:“范兄在书中写到无神一文,虽然佛教‘好仁恶杀,蠲敝崇善’的教义有吸引人的地方,但它在方法上是奇谲不经的。尤其是神灭论和因果报应的说法,更使通达事理的人不能接受,弄不好还会被朝廷误认为你图谋不轨呢!” 范晔与两位挚友正说着话。范蔼走来道:“二位贤伯,吾父寿宴已备妥当,请父亲和二位伯父前厅就坐。” 范晔道:“既然儿孙们有这份孝心,就请裴兄和谢兄前往吧。” bt2四ht 范晔的寿宴正在热闹之时,门前忽然停下了一顶八抬大轿,门官定眼一看,从轿中走出来的是吏部尚书,便转身进屋通报去了。待范晔出来迎接时,只见何尚之手捧圣旨道:“奉天承运,皇上有旨。后军长史范晔,荣任太子詹事。分掌禁旅,同参机密,即刻上朝偏负重任。” 范晔扑伏跪地,接旨道:“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万岁!” 何尚之道:“有请范詹事,走马上任吧。” 范晔起身道:“不知何大人前来宣旨,有失远迎,请进寒舍,饮杯薄酒。” 何尚之道:“范大人不必过细,老臣还要回朝处置彭城王余党案件,请范大人好自为之,告辞了。” 范晔道:“何大人执意要走,在下就不远送了。” 何尚之走后,范晔心中好像十五只桶打水,七上八下地乱犯嘀咕,何尚之那句“好自为之”的话,不由得使他胆战心惊,本来范晔也多少参与了彭城王的谋逆行列,只不过是无人知晓罢了。现今皇上委任他担任太子詹事,同参机密,免不了出头露面,受到礼贤之能人的袒护。便面带醉意地朝妓妾桃红那里走去。 桃红正在逍遥地弹奏着古筝,见范晔心事重重地走进屋来,便起身迎道:“夫君荣升太子詹事,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心神有些不定呢?” 范晔半躺在床上道:“未必是件好事。” 桃红问道:“此话怎讲?” 范晔道:“徐湛之在朝中向来两面三刀,皇上虽然对他恩宠有加,但他倚重权势,反而与彭城王狼狈为奸,密谋杀害当今皇上,另立刘义康为新主。彭城王谋反失败后,又是他向皇上揭发出了同党。为夫这一上任,恐怕是引火烧身啊!” 桃红听后大惊失色,一旦露出蛛丝马迹,这还了得!便急切地道:“夫君,这如何是好啊?” 范晔拥抱着桃红道:“爱妻不必担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会小心从事的。” 桃红道:“夫君,还是想个万全之策吧。” 范晔道:“有什么可想的?” 桃红道:“那就别做官,回乡种田去。” “那好吧!”范晔走到案几旁拿起笔道,“我这就写上一道奏章,恳请皇上恩准辞官返乡。” 桃红一把夺过笔道:“夫君真是一时聪明一时糊涂,你这个时候提出辞官,那些小人不是正好可以兴风作浪吗!” 此时范晔无主张地道:“爱妻,你说该如何是好?” “依为妻之见,不如来个先下手为强。” “此话怎讲?” 桃红道:“在你明日上朝之时,先奏徐湛之一本,给他来个下马威,他自然不敢再惹是生非了。” 这天夜里,范晔总是心神恍惚不安,一入睡便做噩梦。他不是梦到自己被杀,就是自己要杀人。桃红为了安慰他,便刻意打扮一番道:“今日夫君寿宴过得不伦不类,你我何不弹奏吟唱一会儿,然后再饮酒消愁,痛痛快快地玩上一宿呢?” “知我者爱妻也。”范晔道,“唱什么呢?” 桃红道:“唱《春闺怨》吧。” 范晔皱了皱眉头,今日贺寿,唱如此淫腔浪调,不吉利啊!为了不扫爱妻的兴致,也就没有说什么。 范晔随即奏响琵琶,桃红随乐唱道:htk jz(昭昭素明月, 光晖照我床。 忧人不能寐, 耿耿夜何长? 履履下高堂, 微风吹闺房。 罗帷自飞扬, 拉衣曳长带。jz)ht 范晔边奏边看桃红吟唱歌舞,只见桃红扭动细腰,舞动长袖,绕身若环,轻飞摩地,体如游龙,云转飘忽,袖如彩虹。跃起时,扬兴长袖,飘于空中;曼舞时,体柔无骨;旋转时,风车一般,千姿百态,灵活多变,变化万千。 范晔看得如痴如醉,连声说道:“爱妻能歌善舞,唱则唱得字正腔圆,舞则舞得莺歌燕舞!” “夫君过奖了。”桃红停下舞姿为范晔斟满酒道:“夫君,为妻敬你一杯,祝夫君身体安康,官运亨通,青春永驻,万事如意。” 范晔道:“我也敬你一杯,祝你永远这样年轻漂亮,干。” 范晔几杯酒下肚,欲火高涨,一阵春意涌上心头,他抚摸着桃红牡丹似的脸蛋儿,急不可耐地说:“快上床吧。” 桃红心领神会,两人相携入帐。衾枕之间,男欢女爱,绸缪缱绻,更胜往昔。 好事做毕,香甜地进入了梦乡。(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政变成泡影 元嘉十三年冬,在一个风雨交加的黑夜里,建康城内一条宽阔的大街上,一乘大轿正匆匆地向广莫门外宣武场的武帐冈走去。 轿内坐的是领军将军徐湛之。徐湛之在策划谋反败露后,认为对自己构成最大威胁的人物是范晔,必须尽快除去范晔,才能保全自己。便一不做二不休地向宋文帝告密而去。 广莫门外宣武场的武帐冈,是皇帝的行宫所在,所谓武帐,并非什么军用营帐,而是一座宫殿。宫内正厅是皇帝议事和接见大臣的地方。大厅的正面墙壁上挂着绣有武士图像的织锦;大厅中央还摆列着刀枪剑戟各类兵器,绣像和兵器两相照映,用以显示这位宋文帝的威武和豪强气概。不过,文帝只不过是间或来这里小住,或处理一些政务,或接见某些大臣。 这天夜里,文帝刘义隆正在为错杀开国元勋檀道济而苦恼时,御前侍卫前来禀报道:“皇上,领军将军徐大人求见。” 文帝刘义隆道:“准见。” 徐湛之进得宫殿,扑伏在地道:“陛下,微臣有要事禀报。” “爱甥请起身说话。”文帝刘义隆道,“半夜三更的有何要事啊?” 徐湛之起身立在一旁道:“微臣深受陛下恩典,有两件大事,不知说来当否?” “但讲无妨。”文帝道。 徐湛之道:“这第一件事是微臣得知,北魏武帝听到檀道济被处死的消息后,大有饮马长江之意。欲与我朝决一死战。不日将领军南下。” 宋文帝听后。顿时忧形于色,不禁感叹道:“假如檀道济还在,又怎么会是这样呢!” 徐湛之问道:“陛下,不知谁能接替檀道济?” 文帝道:“道济多次建立战功,威名显赫,谁能接替得了啊!” 徐湛之道:“是的,是的。过去李广在朝,匈奴不敢南望。李广死后,后继者又有几个人呢?” 文帝不禁泪涕交流,他不仅是为北魏大军压境而担心,更为错斩檀道济自毁长城而悲泣。 檀道济为何令文帝而悲泣?说来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那是在文帝刘义隆兴兵征魏时,到彦之为统帅,开始还顺利,已经平定了河南,但很快又被魏兵夺去了。文帝即任命檀道济都督征讨诸军事,向北挺进,转战到河南济水(今范县一带)。当时魏军很强盛。檀道济与之进行了三十余次战斗。每战皆捷,并推进到了厉城。后因军饷供应不足才退兵。檀道济深谙用兵韬略。足智多谋。当时降魏的宋兵对魏将供认:宋军粮食已快吃完了。士兵都很恐慌,军心不稳。魏军将官大喜,决定乘机追击,全歼宋军。消息很快传到檀道济耳中,檀道济沉思片刻,心生一计,当时他在军营里撑起灯,给各部发放粮饷,把剩余的少量的粮米撒在沙子上,量沙为米,高唱筹码,运粮士兵,川流不息。第二天天亮后,魏军探得宋营发粮草的事,以为宋营降兵谎报军情,便杀死降兵,停止追击。宋军转危为安。当时檀道济兵少势弱,为了麻痹魏军,他让士兵脱去盔甲,穿上白衣,坐上车马,徐徐开出外围。魏军见状,怕有埋伏,不敢逼近而退走。这次北伐,虽未占领河南,但全军在危急的情况下全部安全撤回,檀道济也因此而威名大振。 魏军从此非常害怕檀道济,甚至把他视为神灵,将他的肖像画成年画,用以驱赶妖魔鬼怪。檀道济的左右心腹也都身经百战,有功于朝。他的儿子们也个个英武有才,能对朝廷尽力。但他并不居功自傲,也不揽权。因而文帝很信赖他。 然而檀道济却遭到徐湛之的忌恨,诬陷他与魏有勾结之嫌,被朝上判以极刑。徐湛之假传圣旨,诏令檀道济入朝,为他返江州饯行时,将其置于死地。 檀道济临行时,其妻提醒说:“功德过高,是道家所忌讳的,今皇上无事相召,一定会有大祸。” 檀道济安慰妻子道:“夫人请放宽心,我不会有事的。” 他将返江州时,船尚未发,有一群鹪鹤飞集船上,手下的人对他说:“大人,这是不祥的征兆啊!”但他也未多想,便即刻起程进宫去了。 当檀道济一跨进宫门口,迎接他的并不是饯行盛宴,而是兵戈林立,虎视眈眈的阴森场面。他还未曾落座,便被宣布为谋反而遭逮捕,送往廷尉狱中。 当晚,在狱中被刺死,跟他一起被杀的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和他的部属共八人。 檀道济被杀时,面对徐湛之给他加上的莫须有罪名,怒气冲天,目光如炬。他把头上的帻巾摘下来,往徐湛之面前一扔,骂道:“你们自毁长城。”这一冤案传出以后,朝廷内外,大江南北极为震惊,南阳百姓尤为悲痛,他们唱道:“可怜白浮警,枉杀檀江州。” 文帝一想到错杀檀道济之事,便追悔莫及地道:“擅道济之死实属冤案,朕以为接替他的人,唯有范晔莫属了。” 徐湛之听到范晔二字,神经高度紧张地道:“皇上,微臣以为不妥。” “詹事范晔,足智多谋,有他任都督军事,有何不妥?”文帝问道。 徐湛之以为除范晔机会已到,便密告文帝道:“那范晔可是彭城王谋反集团的主谋啊!” 文帝吃惊地道:“休得胡言乱语,檀道济已被冤死,我朝不能再出一冤案。” 徐湛之道:“皇上,微臣有证据在手。” 文帝道:“有何证据,快快呈了上来。” 徐湛之从怀中摸出所有的檄文和种种谋事信函及约定成事后拟处死人员名单,呈了上去。 文帝不看则已。一看吓得心惊肉跳。立即下令道:“朕命你会同大理寺。速将范晔等人收捕下狱,不得有误!” “遵旨。”徐湛之边回旨边退了下去。 bt2二ht 范晔在书房里心神不定地整理着零散的《后汉书》书稿。宗柳拿着一件长衫走来,披在范晔身上道:“天晚了,夫君早点安歇吧,明早还要上朝呢。” 范晔感激地道:“夫人,时间对我来说是寸金啊,朝中钩心斗角,你挖我鼻子。我抠你眼的,不知什么时间,为夫就有可能身陷囹圄,趁这有限的机会,把书稿整理一遍,万一身有不测,可就来不及了。” 宗柳边帮范晔收拾着书稿,边说:“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明日再整理也不晚呀。” 范晔道:“寸金难买寸光阴,为夫辛辛苦苦写下的《后汉书》。眼看就要完稿,若让它散失民间。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夫妻俩自结婚到现在,还没有像今日这样亲切交谈过。宗柳虽本分老诚,对人知冷知热,操持家务井井有条,但不会装扮自己,厌恶眉来眼去,使得范晔认为宗柳与自己格格不入,心中不太喜欢,常常对宗柳冷冰冰的。直到现在,范晔才真正懂得“一日夫妻百日恩”的道理。他不禁想起宗柳来到范家的种种冷遇和好处,是宗柳为他生育了三男一女,为范家人丁兴旺续下了烟火,是宗柳跟着他转北征南,饱受着人间的辛酸和磨难,是宗柳为他担惊受怕,急得黑发变成了白发。想到这里,范晔情不自禁地放下手中的书稿,一把将宗柳揽在怀中道:“夫人,辛苦你了。” 宗柳在范晔怀中落下泪道:“只要夫君仕途平安,为妻就心满意足了。” 范晔道:“过去对夫人冷落有加,夫人不会记恨为夫吧?” 宗柳道:“哪能呢!在家从父,婚后从夫,老来从子,这是天经地义的,说什么辛苦不辛苦呢!” 不知不觉了雄鸡的啼鸣声,范晔道:“夫人,请先回去安寝吧。为夫再修改修改《张衡传》,这可是个大人物啊,不能把他的功绩漏掉半点,否则,怎能对得起这位德才兼备的先贤和南阳老乡呢?” 宗柳顺从地离开范晔,恋恋不舍地回房歇息去了。 范晔坐在案几旁稳定了一下情绪,翻开《张衡传》,一页页地仔细看着,不时地在上面用笔圈画,或增添着内容。 松明灯摇来晃去,发出滋滋的响声。 范晔修改完《张衡传》,突然想起大医学家、长沙太守张仲景来。前贤为什么没有把张仲景写进汉书,是因为张仲景没有为官一方吗?不是。是张仲景立德、立功、立言不明吗?不是。是张仲景医术造诣不深吗?不是。那是为什么呢?可能是把张仲景与唱戏的、说书的、剃头的同列为下九流的缘故吧。范晔边伏案苦思冥想,边思索着如何将张仲景写进《后汉书》中去,不知不觉地竟发出了“呼噜呼噜”的鼾睡声。 一钩残月,挂于西天。它那半明半暗的光线,普照于苍茫的大地上,清冷清冷的夜空,悄悄降下了弥天大雾。范府的四合院里,被雾笼罩得影影绰绰,东西厢房模糊不清。就连那屋脊上的兽砖兽瓦,也被雾荡绕得头尾不分。几点残星穿透雾霭,眨着神秘的眼睛。几行南飞的大雁拖着沉重的翅膀,哀鸣着掠过黎明的夜空。 刹那间,深沉而又浑厚的城钟响起,声音在黑魆魆的夜空中震荡,穿过青砖高墙,传入范晔卧室,荡涤着范府大院。向来闻钟就起的范晔,今日不知中了什么邪,翻了个身又睡着了。赵氏怕儿子误了上早朝,便在外面催促道:“晔儿,快起床。要不,可就误了上朝的时辰了。” 范晔听见母亲的呼唤,起床穿衣,推开房门走了出来。他边走边打着喷嚏。赵氏心疼地问道:“晔儿,是不是昨夜里没盖好被子,冻着了?” 范晔连声回答道:“娘,不碍事!不碍事!” 赵氏转身进屋,拿出范晔的披风,递给范晔道:“快穿上,今日不同往常,这弥天大雾的,你要小心才是呀!” 范晔享受着母爱,心里甜滋滋地说:“儿在大风大雨里都走了过来,还怕这大雾不成!” 赵氏道:“凡事要小心谨慎,切莫要走错一步啊!” 此时此刻,范晔心中想到的并不是坎坷的道路,而想的是近来朝中是非曲直,今天还是座上宾,明日可能就是阶下囚。他不无疑虑地披好披风,系紧衣带,蹬上小轿,向武帐冈走去。(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洁身受囹圄 今日朝廷大殿内,威严而阴森。各侯各相、郡州大臣,齐聚一堂,分坐两旁。两列校尉军,整整齐齐立于两厢,令人毛骨悚然。 诸位官员不安地坐着,相互交换着眼神,没有一个人说话,朝堂鸦雀无声,有一种风雨欲来前的死寂。 门官呼喊道:“詹事大人到!” 范晔先步入大殿,沈演之也随之入内。 文帝刘义隆对众臣道:“朕原打算召诸位入殿议一议抗魏之事,只因有一案件,牵扯到几位爱卿。今日只好公布此案。” 诸位官员都很吃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要牵扯到谁的头上。 文帝又道:“沈爱卿,你来给众爱卿讲讲谋反案的始末吧。” 范晔预感事情不妙,冷汗直流,如坐针毡。 沈演之立起身,手捧书文道:“经三署会审,查彭城王谋反一案,现已案情大白,太子詹事何在?” 范晔一惊,应道:“卑职在!” 沈演之喝道:“范晔,你可知罪?” 范晔离开案几,跪于大殿中央道:“卑职不知犯了何罪?” 沈演之又问道:“谋反檄文,可是出于你手?” 范晔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只见他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 沈演之继续点着参与谋反案的人员名单…… 文帝拍案而起道:“校尉军听旨,把罪臣范晔、谢综等人押送廷尉大牢,择日细审。” 校尉军得令。“呼啦”一声将范晔等人戴上铁铐。锁上脚镣。押了出去…… 范晔一案,尽管朝上安排得密不透风,但还是沸沸扬扬地传开了。人们不相信范晔会参与谋反,更不相信他是彭城王谋反的主谋之一。因为他不仅是皇上宠爱的重臣,更与皇上有着不一般的亲情。其妹是谢综的母亲,谢综为太子中书舍人,与舅舅范晔共处朝中,朝文过从。谢综之弟谢约娶刘义康之女为妻。也算是皇亲国戚。更有甚者,是范晔的大儿子范蔼娶了寿阳公主的女儿明珠为妻,摇身一变,成为东床驸马。当范晔一案传到明珠耳中后,明珠认为大事不妙,弄不好还会株连三族,便慌忙离开皇宫,向范府报信而去。 深沉的长夜,黑魆魆的夜空,月牙儿似乎也要安睡了。早早躲于浓浓的云层中,不明不暗的牛郎织女星。似乎怕搅了人间的美梦,也不再露脸,一切都沉浸于夜幕之中。 一阵“咣当!咣当”的叩门声,打破了宁静的夜空。惊醒了熟睡的范晔老母亲。赵氏翻身起床,披上外衣,“嚓!嚓!嚓!”打着火,点上松明灯,问道:“是晔儿回来了?” “我是珠儿。”明珠喘着粗气道,“母亲快开门!” 宗柳走到门前,抽下门栓,拉开门,不禁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只见儿媳明珠脸色苍白,大汗淋漓地颤动着嘴唇,瘫坐在地上。便上前扶起明珠道:“何事把我儿吓成这等模样呢?” 明珠道:“母亲,大事不好了,我……我……” 宗柳安慰着明珠道:“何事不好,慢慢说来。” 明珠镇定了一下情绪,道:“徐湛之那狗官状告皇上,说俺公公参与谋反,现已被吏部押送廷尉大牢等候审理。这可是杀头之罪啊!” 宗柳不听则已,一听昏了过去。 明珠一边把婆母扶到床上,一边呼唤道:“母亲醒来!母亲醒来!” 明珠的呼唤声惊醒了上、下、左、右厢房,全府家人及仆人不约而同地来到宗柳住室,他们见明珠半夜三更回来,皆感不妙,齐声问道:“这是咋了?这是咋了?” 宗柳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扑嗒扑嗒”落了下来,边哭边说:“这……这……这如何是好呀!” 明珠端来一碗茶递给宗柳道:“母亲,此时并非哭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如何去营救公公才是。” 宗柳道:“你公公写那《后汉书》,影射了不少皇宫大臣,他又以文才高深自居,得罪了不少人,现今他犯了事,有谁肯去搭救他呀!” “车到山前必有路。”明珠道,“我只有去请皇太后说情了。” 宗柳道:“事到如今,也只有你才能为范家免灾了。” “母亲,你们等我的回音吧。”明珠说罢,只身一人,消失在了黑暗中。 明珠回宫以后,天已经亮了。她没有直接去皇太后行宫,而是先去姑姑范英那里再探一下虚实。 范英见明珠疲惫不堪的模样,问道:“你是在为我范家奔波呀?真是难为你这个儿媳妇了。” 明珠道:“事情十万火急,姑姑还有心取笑我哩!你赶快想想辙吧。” 范英道:“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如今连我儿谢综也牵连进去了,我能有什么辙呢?” 明珠道:“依我之见,不如我们一起去求求皇太后,也许能使他们起死回生。” 她们正说着话,皇太后巡宫而来。 明珠、范英不约而同跪地叩首并问安道:“老祖宗身体可好?祝老祖宗万寿无疆。” 皇太后道:“平身吧。” 明珠跪地不起,不禁放声哭泣起来。 皇太后问道:“哭什么啊?谁恁大胆,竟敢欺辱到我这外孙儿的头上来了?” 明珠哭道:“是俺皇爷呀。” “你皇爷怎么惹你了?” “他把俺公公打入大牢了!” “你可知为什么吗?” “听说是有人告他谋反,刺杀皇爷。” “难道这不该杀头吗?” “范家可是祖孙几代在朝为官,他们都是朝廷的忠臣良将啊!”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那范晔图谋不轨。暗中谋反。我就是有心赦其不死。臣民们也是不答应的。你们千万不要引火烧身,再为其说情了。对这样的罪臣如何处治,皇上自有分寸,天王爷也做不了主,本宫更无能为力了。” 皇太后说罢,起辇而去…… 明珠和范英无可奈何,双双转回范府。当她们踏进大门时,一幕不可思议的惨景出现在眼前。 只见庾炳之带领禁军把范府包围个水泄不通。明珠问庾炳之道:“庾大人。这是为何?” 庾炳之不屑一顾地说:“微臣是奉皇上手谕,前来范府抄家的。” 范英道:“我家哥哥向来刚正不阿,为人清白,不贪不占,有何可抄?” 庾炳之道:“微臣不管范大人是清官还是贪官,休得多言。” 庾炳之边说边指挥禁军兵士冲进院内,进入范母房中。 赵氏虽住上房,但居室非常简陋,一只小柜橱里,除了破衣旧衫。再无何物。庾炳之边翻看着破衣烂衫,边说:“没想到。范大人在外扬眉吐气,可老母却睡着硬床,穿着破衫,真是寒酸呀!” 赵氏道:“没想到吧?我儿可不像有的官僚,肆意搜刮民脂民膏,你们怕是白来一趟了。” 庾炳之不理会赵氏,又快步向隔壁走去,这个卧室,是范晔叔叔范弘之住所。庾炳之不进则已,进去更是出乎意料,原来,兄弟叔侄们同居一室,其叔叔寒冬里还穿着单衣,除了一床被子外,再无其他物件。庾炳之不禁问范弘之道:“你们就这样过冬啊?” 范弘之战战兢兢地道:“这年头,到处是兵荒马乱的,有个住处,歇歇脚,有碗饭吃,也就不想那么多了。” 庾炳之摇摇头又问道:“范大人有妻有妾,他那妻妾们住在何处呢?” 范弘之道:“老夫从来不闻不问,我无从知晓。” 庾炳之来到东厢房,这是范晔的书房,满屋除了史经书籍和《后汉书》稿及笔墨纸砚外,再无他物。便走到西厢房去,宗柳正在为范晔哭哭啼啼,见禁军走来,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庾炳之翻箱倒柜折腾一翻,除了几件金银首饰,别无收获。但他听说范晔对妓妾桃红恩爱有加,想必那里一定有贵重之物或谋反的来往机密信件,便问道:“桃红住在何处?” 宗柳道:“我不经常与桃红见面,她也很少回这个家,听说她还在‘’中。” 庾炳之收拾好金银首饰,气势汹汹地带上禁军兵士向疾驶而去。 大厅内人声鼎沸,老鸨见庾炳之带着禁军步入厅堂,便嘻嘻哈哈地迎了上去,连声笑道:“哎哟,庾大人呀,好久没见面了,真是稀客啊!” 庾炳之把老鸨推向一旁道:“去,去,去!谁跟你嬉皮笑脸?” 这老鸨十来年前就和庾炳之相识了,便说道:“哎哟!庾大人戒酒色多年,今日官做大了,手头富了,又开斋了不是?” 庾炳之斥责道:“哪个为此而来!” “不为酒色,大人来为何事啊?” “本官是来找人的!” “这四楼住的是徐湛之徐大人,三楼住的是范晔范大人,不知你找范大人还是徐大人哩?” “快去把三楼桃红叫下来!” “哟,庾大人叫谁都成,单这桃红不能下楼。” “这是为何?” “那桃红早就成为范大人的妓妾了,你敢在老虎头上蹭痒吗?” “今日老爷就要在老虎头上蹭蹭痒,他范晔能奈我何。”庾炳之边说边往楼上走去。 庾炳之带领禁军兵士来到三楼门口,只见从门口到通道,装扮得富丽堂皇。门口上镶嵌着“詹事范晔寝邸”六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金字下面,悬挂着六只彻夜通明大红灯笼。通道中绒毡铺地。松柏花草分立两旁。不是皇宫,胜似皇宫。 庾炳之心想,詹事大人真会花心,这里与范府判若两样,“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话一点不假。可范大人再出新词儿,这不叫喜新厌旧,又拿什么来比喻呢。他边想边对禁军们喝道:“给我搜!” 禁军们跟随庾炳之冲进内室。室内更加眼花缭乱。一架紫红色檀木鸳鸯床上,四条锦缎红底白花被整齐地摆放在中央,两只绫罗香枕并排置于被子上方,发出刺眼的光芒;床左边并列着两个衣柜,一个衣柜中放满了范晔的各种服饰和冠带,一个衣柜里挂满了桃红的衣裙和首饰。床右边安放着女人用的化妆台,化妆台上,胭脂、口红、描眉笔无所不有。房间中,架着一台古筝和一台古琴,在琴旁边。摆放着五尺长案,案几上堆满了精美绝伦的酒杯和茶具。看上去满屋珠光宝气。可就是空无一人,桃红不知何时逃跑而去。 庾炳之无心观看这琳琅满目的奢侈品,只是在床上的垫被下翻出几封来往书信揣入怀中,便让禁军贴上封条,回朝复命去了。 bt2四ht 武帐冈大殿内,文帝刘义隆正在为范晔拒不招供认罪而坐立不安时,庾炳之匆匆赶来,呈上在范妾那里搜来的密信道:“陛下,范晔家已经被抄封,现查有谋反信函几道,请陛下御阅。” “好啊!”文帝边接信边说,“孔熙先、谢综、许曜在三部的会审下都已招供,唯有范晔证据不足。看来朕得亲自出马,他才能低头认罪。” 次日,文帝刘义隆在三署的陪审下,对范晔展开了攻势。 “升——堂——” 粗壮悠长的堂号声,在吏部大堂中回响。 “唔——啊——”十八班手执水火棍的站班狱吏,威风凛凛地排列在大堂公案两侧,抖擞精神,喊起了堂威。喊声雄壮、悠长,像峡谷中拍岸惊涛发出的回响。今天,他们都换上了崭新的公服,平顶黑罗帽,毛领对襟黑长衫,脚下是薄底黑靴——从头到脚一身黑。也许后来“皂隶”的名字由此而来。从他们欢快而期待的眼神上看,即将进行的将是一堂与往常迥异的审讯。 大公堂偏后两侧的录案上,左边坐的是沈演之,右边坐的是傅亮,中间则是神情庄严的宋文帝,只见文帝刘义隆双手十指交叉,两肘撑着桌案,目不转睛地望着堂外。 三声堂威喊过,文帝下旨道:“带罪犯!” 范晔被四名狱吏押了上来。 文帝道:“你跟孔熙先、谢综、许燿等人共谋政变,他们都招认了,这些人还未死,证据俱全,你何必要顽固到底呢?” 范晔道:“宋室江山坚如磐石,藩镇林立,即使臣侥幸成功,官兵马上就会来讨伐,又能坚持得了几天呢?况且臣位已经过重,再慢慢进取,自然能不断得到升迁,何必去冒灭族的危险呢?再说,平心而论,臣也不敢如此大胆妄为。” 文帝见范晔仍在耍花招,生气地说:“徐湛之就在门外,你难道要当面跟他对质吗?” 范晔道:“假如他先诬陷我,那我也没办法。” 在座的几位陪审官,对范晔的无理狡辩真是刮目相看。事到如此,他还百般抵赖,是旁人不能相提并论的。 文帝刘义隆不愿再费口舌,便出示了徐湛之和庾炳之呈来的经范晔修改完稿的兴事檄文和一些决定、信件等。 范晔道:“这说明不了什么。” 刘义隆拣起一封密函,抖了抖道:“这是彭城王给你的信,上面写道,政变事成后封赏惩治安排的名单,其中封谢综为抚军将军、扬州刺史,封范晔为军中将军、南徐州刺史,孔熙先为左军将军。另外还有一批处死名单,难道这也是诬陷你不成?” 范晔无言以答,只好供认。但他最后强辩说:“臣早就想向皇上启奏,但因逆谋没有泄露,并希望它能自行消灭,所以拖延至今。臣罪孽深重,甘愿诛戮。” 文帝道:“朕对你恩爱有加,待你不薄,非但不感恩,反而参与谋反,不杀不足以威震朝纲,你还有啥话可说?” 范晔道:“念罪臣世代为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恳请陛下饶臣不死,将那《后汉书》完成后,再处死也不迟啊!” 文帝道:“早知有此,何必当初。晚了,你就等着满门抄斩吧!” “退堂——” 随着一声呐喊,禁卫军们把范晔拉了出去。 自从范晔被送入廷尉狱中之后,范府一家老少,紧张极了。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尤其在夜间,天井里的树叶响动,竹丛的啸鸣,以及在树上夜宿鸟的偶一扇翅膀,都疑心是官兵们来抓他们,胸口咚咚跳得像打鼓似的。一家人为了防备万一,都躲在一起,关上大门,不敢轻举妄动。就连范弘之老人那“啪嗒啪嗒”的抽烟声,也会使赵氏的右眼皮突突地跳动起来。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民谚忽然浮上了她的心头。 赵氏对兄弟范弘之道:“他叔,我这右眼跳个不停,莫非是大灾将要来临了吗?” 范弘之又装上烟,深深吸了一口道:“自古以来,一人犯法,诛灭三族,我看咱范家这场灾难怕是躲不过去了。” 赵氏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咱全家不能跟着他受连累吧?” 范弘之道:“那还能有啥办法!” 赵氏道:“要不咱们逃命去吧。” “逃命?往哪里逃?”范弘之无可奈何地说,“到处都是官兵,你没看到门外都有盯梢的了!” 范府一家人正在议论着对策,忽听一队官兵由远而近地来到门口,厉声喊道:“开门!快开门!” 范弘之战战兢兢地打开门,官兵们蜂拥而进,不由分说地将一家老少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用绳子连成一串,带往南牢而去。(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被捕入大牢 范晔被捕后与孔熙先、谢综等人一同被关押在石头城廷尉大牢。在狱中他反省自悟,自己的确不该参与谋反,如今落到这种境况,都是藻翰精富的孔熙先拉下水的结果,不禁追溯起入流以来的种种内幕。 孔熙先精通文学和历史,并通晓数术,有纵横天下的才气和抱负,在他担任员外骑侍郎时,不被当时世人所了解,愤愤然而不得志。他的父亲孔默之在广州任刺史,因为贪赃枉法犯罪,多亏刘义康相救,才免于判刑。刘义康被贬到豫章时,孔熙先感恩于刘义康,决定效力报恩。而且根据天文、图谶,都表明宋文帝一定死于非命,原因是骨肉互相残杀,江州应该出天子。 孔熙先感到范晔也有对朝廷的不满情绪,想法拉拢范晔一起与刘义康谋反。但是,孔熙先平时不被范晔所看重,便全力以赴来巴结谢综,谢综将孔熙先引见给舅舅范晔,让他们得以相识。 大概是贪赃的缘故,孔熙先家非常富有,他常常和范晔在一块赌博,借故赌技不好,将钱输给范晔。范晔既爱他的钱财,又喜欢他的才华,由此,两人慢慢亲近起来。孔熙先这才渐渐地对范晔说:“大将军刘义康果断敏锐,百姓和神明都愿归属于他,但他被罢免职务,发配到南郡边陲,普天下都为他愤恨不平,鸣冤叫屈。在下从小接受了父亲的遗言,要以死来报答大将军的大恩大德。近来,天下人心骚动不安。天象大乱。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时运已经到来。这是不可改变的事情,如果我们顺应上天,纳百姓的心愿,结交英雄豪杰,内外接应,在宫廷起兵,尔后杀掉反对我们的人,拥戴圣明的天子。号令天下,有谁能敢不服从呢?我愿以我这七尺之躯,三寸不烂之舌建立大功,成就大事而归之于各位君子,不知范大人意下如何?” 范晔感到非常吃惊。 孔熙先又说:“从前,毛玠对魏武帝曹操忠心耿耿,张温对孙权侃侃而谈。那两人都是国家的俊杰,难道他们是为自己的言行不当而招致祸害屈辱的吗?他们都是因为自己太廉洁正直、刚烈清正而不能长期被人所容纳。范大人在朝中的信任并不比曹操、孙权宠信毛玠、张温,可是大人的名声在百姓中远远超过那两个忠臣。想要诬陷您的人对您侧目而视已经很久很久了。而您却要同他们肩并肩地平等竞争,这怎么能办得到呢?最近。殷铁只一句话,刘班就被击碎头颅。他们难道是因为父兄之间的仇恨或是存有百代的夙怨吗?他们之间争夺的不过是名利、权势谁先谁后的问题。争到最后,双方都怕自己陷得不深,动手不早,杀了一百人还说自己并不满足,这可以说是令人心寒,恐慌的。这难道是书读得多了就不懂得事实的缘故吗?现在是建大业、立大功,崇尚贤明睿智之人的良好时机,在容易的时候谋图难办的事,用安逸代替危险,而且,也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坐收大的美名,何乐而不为!” 范晔还是犹豫不决。 孔熙先说:“还有比这更进一步的事情,不知范大人愿听否?” 范晔问道:“什么事?” 孔熙先道:“范大人代代清白,却不能和皇上联姻,人家把您当做猪狗来对待,而您却不能认识这是一种耻辱,还想要为皇上献身,这不是很糊涂的事吗?” 范晔家中有人操行不端,的确是范晔心中的一个疙瘩,所以,孔熙先就用这些来激怒范晔,范晔虽然不作声,但造反的决心于是定下了。 范晔和吏部尚书沈演之都为文帝所宠爱,每次上朝时,只要范晔先到,都要等沈演之,然后一同入宫。可是沈演之先到之时,却单独被皇上先行召见,范晔对这件事曾怀有怨气。范晔在刘义康的部下做府佐时,得罪过刘义康,但外甥谢综是刘义康的记室参军,谢综从豫章回到建康时,向范晔申述了刘义康对他所表示的歉意,请求范晔谅解过去的隔阂,重新恢复昔日的友好。大将军府史仲承祖受到刘义康的宠爱,听说孔熙先图谋反叛,于是与他秘密结交。丹阳尹徐湛之平素也一直被刘义康所喜爱,所以仲承祖也极力结交徐湛之,并且把孔熙先的密谋告诉了徐湛之。道人法略、尼姑法静都感激刘义康的旧恩,也跟孔熙先来往。法静的妹夫许曜,在宫廷中率领禁卫军向孔熙先等人许诺,做他们的内应。法静到豫章后,孔熙先交给她一封信,向刘义康陈述图谶的含义。这样,他们暗地里计划部署,对平素与他们关系不好的人,都一并列入诛死的名册里。孔熙先又派他的弟弟孔休事先作了一篇声讨的文章,言称“叛臣赵伯符恣意使用武器冒犯皇帝,并对皇太子刘劭造成了极大的威胁。为此,徐湛之、范晔等人不顾自己的性命奋力挥戈战斗,即日内杀赵伯符和他的党羽。派护军将军臧质捧着皇帝的玉玺绶带去迎接彭城王刘义康正式登基”。孔熙先认为发起大事应该用刘义康的旨令告谕大家,于是,让范晔又伪造刘义康写给徐湛之的书信,命令他杀掉文帝身边的坏人,把这封信交给同党们传看。不料一次暗杀,一次强夺都没有得到成功,反而使他们身陷囹圄,落下个杀头的罪名。 范晔反省过后,情不自禁地写下一首诗:htk jzwb小谨者无成功, dw乐天知命故不忧。 dw虽无嵇生琴, dw庶同夏侯色。ht 范晔本来以为自己入狱后,当天就会被处死。但文帝刘义隆却在彻底追查这一案件,过了十多天没有动静。便有了活命的希望。故问狱吏道:“朝上要把我关多久啊?” 狱吏嘲弄地道:“外边传说。太子詹事有可能长期囚禁狱中。” 范晔听后惊喜交加地说:“照这么说来,我还有生的希望了?” 关在右边大牢里的孔熙先哈哈大笑道:“詹事大人,想当初,我等在西池射堂上,你卷神怒目,跃马驰骋,顾盼自如,自认为一代豪杰。如今混乱纷纭,竟怕死到这种程度。” 关在左边大牢里的谢综,也认为范晔死要面子活受罪,便呼唤道:“舅舅,即使皇上开恩,赐你不死,作为人臣而图计不轨,欲刺死皇上,还有脸面活下去吗?” 范晔摇头道:“综甥,你可知是谁告的刁状?” 谢综摇头道:“无从知晓。” 范晔道:“以老舅猜想。准是那徐童所为。” “徐童是何人哪?” “徐童就是徐湛之,徐湛之小名仙童也。” 谢综道:“见风使舵的小人。总有一天也要成为阶下囚。” 范晔道:“可恨啊,不能让此人逍遥法外。我要上书朝廷。” 范晔即写了一封上书: “罪臣范晔自幼受到先祖的影响,能隶书、晓音律、善文章,但不拘小节,屡屡遭到世人的诽谤,罪臣之所以遭到灭顶之祸,可谓从《后汉书》引起,内中包括了罪臣的自我总结,写作的甘苦和写作心得,有人把它当做史有人从中取义。文患其事于形,情急于藻,义牵其旨,韵移其意,时虽有能者,较多不免此类。罪臣常为情志所托,故当以意为主,以文传意,然后抽其芬芳,振其金石耳。此中情性旨趋,千条百品,屈曲有成理,自谓颇识其数,尝为人言,多不能尝,意或异极也。性别官商,识清法,斯自然也。 “罪臣虽死无感,有两件事放心不下,一是恳请皇上念其祖祖代代为官,给我范家留下一条根脉。其二恳请皇上延缓罪臣死期,容我把《后汉书》十志撰完成章,以了却平生夙愿。” 范晔写罢上书,闭目养神,慢慢进入了梦乡。 bt2二ht 石头城武帐冈内,到处弥漫着紧张、忧伤、茫然的不平气氛。文帝本来龙体欠安,经刘义康等人谋反的恐吓,又惊得心神不安,为彻底查处谋反案件,直到鸡叫头遍,才拖着沉重的病体,伏在龙案上歇息片刻,醒来时已是日出三竿。稍事梳洗,便有意去后花园转转,便喊道:“来人哪!” 侍从走过来道:“皇上有何吩咐?” 文帝道:“朕思绪纷乱,要去花园散散心。” 侍从道:“皇上,奴才已传过御膳,用罢早膳再去吧!” 文帝打了个哈欠,道:“朕现在没有食欲,到花园转转再回来用膳吧。” 文帝漫步于武帐冈御花园中,一阵寒风吹来,令他倒退三步,稳着脚道:“真乃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侍从道:“陛下龙体虚弱,还是回宫去吧。” 文帝稍一愣,头有些晕眩,瞬间即逝。 侍从问道:“陛下,怎么了?” 文帝道:“没有什么大事,朕只是有些累,去把龙椅搬来,今日阳光分外明丽,朕欲在此沐浴冬日的阳光。俗话说,日晒健身嘛!” 侍从搬来龙椅,放于万花丛中,四周都是凋零的草木残花,唯有寒梅枝条上点缀着朵朵待开的蓓蕾。文帝半倚半躺于龙椅上,沐浴着暖洋洋的阳光。侍从取来一床龙被,给文帝搭在腿上,道:“寒冬已来,小心着凉。” 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朦胧觉得翩翩起舞的粉蝶,忙碌采蜜的蜜蜂,鸣hj1.85mm翠的黄鹂,叽叽喳喳的山雀在耳旁嗡嗡作响,红艳艳的太阳照得身上微微发烫,一朵紫玫瑰,争奇夺艳,对他眉开眼笑,优如臧皇后初进宫时一般,红扑扑的脸蛋,陶醉迷人的眼睛,洁白如玉的细牙。娇小的樱唇。正撅着嘴向他一步一步地凑来。珠玉璧合。一阵快感,原来是南柯一梦。 文帝醒来时,鼻子一酸,连连打了两个喷嚏,抬手揉了揉鼻子道:“好冷,朕好冷啊,凉到心里去了啊!” 侍从赶快叫来臧皇后等人,把文帝抬回了寝宫。 臧皇后斥责侍从道:“还愣在这里做甚?快去叫御医啊!” 御医进得宫来。叩首道:“奴才叩见皇上,叩见皇后。” 臧皇后道:“哪来那么多琐碎礼节,快给皇上看病呀!” 御医跪在地上没有起身,匍匐着爬往榻前,臧皇后训斥道:“磨蹭个啥?还不快诊,耽搁了皇上龙体,拿你是问!” 御医爬到龙床前,道:“陛下,把手伸出来。” 臧皇后把文帝胳膊从龙被中拉出来,放在床沿上退到了一旁。 御医轮换把脉。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眉头舒展。臧皇后迫不及待地问:“皇上病体如何?” 御医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龙体虚弱,适逢寒气袭体,阴阳失调啊!” “到底是什么病?” “偶感风寒。” “严重吗?” “水火不济,无有大碍,吃几付药会好的。”御医说罢,起身去太医院撮药不提。 却说,吏部尚书何尚之匆忙走来,被宫人挡在了宫外,正在辩论之时,文帝在宫内喊道:“是何爱卿吗?” 何尚之在宫外答话道:“微臣有急事禀奏。” 文帝道:“朕偶感风寒,不便到大殿议事,进寝宫说话。” 何尚之到了卧室,伏地叩首道:“微臣叩见皇上,祝皇上龙体早日安康。” 文帝道:“平身,赐座。” 何尚之坐罢,文帝问道:“爱卿,不知那廷尉牢中,有何动向?” 何尚之道:“微臣正为廷尉大牢而来。” 文帝道:“莫不是范晔和孔熙先等人翻供不成?” 何尚之道:“启奏皇上,倒不是他们翻供,而是他们有书上奏朝廷。” 文帝觉得好奇,将死之人还有什么要事禀报,便催何尚之道:“爱卿,快快呈了上来!” 何尚之呈上范晔在狱中的帝看了一眼,扔在床上道:“不可理喻,只是可惜了这一手隶书好字啊!那孔熙先上书有何事呢?” 何尚之道:“孔熙先在狱中感激皇上的恩典,根据图谶上显示的征兆,特向皇上禀告,让皇上小心骨肉之间的祸变。” 文帝道:“他说了什么?” 何尚之道:“他说,请皇上不要把我这些东西扔掉,把它放在中书省。如果我死了以后,也许可以想起来查看,我在九泉之下,也会稍稍减少我闯下这一大祸的罪责。” 文帝道:“这还像句人话。待朕病体好后,朕再去会会他们。虽说他们犯下了滔天大罪,但过去还是忠于朝廷的。” 何尚之道:“皇上宽宏大量,实乃是朝廷的贤德明君啊!” 御医端药走来,何尚之告退而去…… 一钩弯月挂于天际,湛蓝湛蓝的夜空,万里无云;满天银星泛着不知疲倦的眼睛。文帝走出寝宫,抬头望望夜空,一颗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由西北向东南方向划去,霎时烟消云散,陨落在了人间。今日的文帝神清气爽,倒不是他龙体恢复了健康,而是彭城王谋反一案,终于真相大白,涉案人员全部捉拿归案,不觉心血来潮,决定到廷尉大牢,再去看看那些不法之徒的狼狈模样。便厉声喊道:“来人哪!” 侍从慌忙走来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文帝道:“传谕吏部、史部、刑部三署,朕要去廷尉大牢。” “遵旨。”侍从飞跑着出去。 不多时,何尚之等大臣不约而同地来到武帐冈,随文帝昼夜赶往廷尉大牢而去。 阴森森的大牢里,突然传来两声“咕咕喵—咕咕喵”的猫头鹰叫声。范晔睁开疲惫的双眼,沿着狱中高高的小窗洞向外望去,外面明亮得很,至多不过刚交戌时。这只丧鸟,咋这么早就叫起来了呢?“夜猫进宅,无事不来,夜猫叫,祸事到”。他觉得很不吉利,不由得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呸!娘的——丧气!” 此时的范晔不由得想起了家乡顺阳来,那烦扰人心的乡思,反倒魂牵梦绕,苦苦纠缠着他。咳,若有幸躲过这场灾难,回到那碧水蓝天,赛似江南的丹江河畔,跟野鹤、翠竹为伴,与山水话友、史经共眠,还那放浪不羁的自由身,将是何等的赏心乐事!但是,他觉得这一切将会化为乌有,只有来世再享用了。(未完待续。。) 撰着难成章 久处生情。大概这是人的一大弱点吧?范晔生平第一次感到泰山压顶的沉重与不安。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范晔只有借酒解愁,喝到酩酊大醉,便满腹牢骚起来。如果说性格豪放的人必然心粗,这话用于范晔,那么表现在他身上却是真理。他有时精明过人,有时却半痴半呆,粗疏得吓人。对部下,他不善察言观色,循循善诱,推己于人;对亲人,他先于挑剔,过于苛求;对朋友,他出言不逊,使朋友下不了台;对朝廷他不善迎合,既不忠也不孝。古人说:“明足以察秋毫,而不见舆薪。”这话好像正是专指范晔而言,严厉时像暴君,温顺时如慈母,精明处如运筹帷幄的良将,挑剔时似三岁顽童……冰炭水火集于一身,好一个怪人。 谢综看范晔疯疯癫癫的样子,在隔壁道:“舅舅,既来之则安之,你为何要这样作践自己呢?” 范晔红着醉眼道:“自晋以来,风流名士们无不以酒作诗,拥妓对歌,怀古撰文。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孔熙先在右边狱牢中道:“范大人计谋多端,借酒解愁,亦可拖延时日,这才是目的吧?” “拖延时日的目的,又何在呢?”范晔自言自语道。 “是啊!这——”范晔的目光停留在空中。刚才孔熙先的话,使他忽然萌发出一个念头。这念头是如此的新颖奇特,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和惊喜。他得潜心思量一番,以便把这扑朔迷离。似乎很遥远的念头。更清晰地抓住。掂一掂它的分量,推敲一番此中的得失。便半躺在狱牢的稻草窝中,左手执壶,右手拈着花生米,对着壶嘴,慢慢饮着,陷入了沉思。 “咕咕喵——咕咕喵——”猫头鹰又在外面凄惨地叫着。范晔越听这声音,越像在嘲笑他。不由得喊道:“来呀!” 他想吩咐狱吏将那“丧门星”赶走,可是等到狱吏推门进来时,他又挥手说道:“去了,无事!” 猫头鹰的叫声,好像故意与范晔做对,更加尖厉起来,使范晔已经闪现的念头,却迟迟清晰不起来。他烦躁地放下空酒壶,重重地躺在地上,闭上了双眼…… “带囚犯!带囚犯!” 传唤声在廷尉大牢中回响。狱吏打开牢门。道:“詹事大人,醒来!詹事大人。醒来!” 范晔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漫不经心地问:“何事呀?” 狱吏道:“皇上夜访来了!” 范晔通地立起身道:“是诏见老夫吗?” “是啊!”狱吏道,“快整理一下发须和衣衫,随我来吧。” 范晔心想:看来我的上书起效了,不然,皇上怎么夜中亲自来到大牢看望于我?想到这里,便刻意地抿抿发须,弹去身上的杂草和尘土,身披囚衣,手戴长锁,脚扣铁链,“哗哗”带响地迈着方步,进了大牢的审讯室。 狱吏道:“詹事大人,先在这里等候,待我禀报吏部尚书何大人。” 狱吏走进内室,不多时,何尚之走出来道:“范大人请进内室。” 内室里,高低不等的烛火,照得一片光明,犹如火树银花一般,文帝刘义隆高傲地端坐在案几中央,诸位大臣两厢陪伴,下跪着罪犯孔熙先。 范晔走进内室,手撩脚链,跪地道:“罪臣范晔参拜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帝不屑一顾,问孔熙先道:“孔熙先,你还有话说吗?” 孔熙先道:“罪臣无话可说。” 文帝道:“凭你的才气,被埋没了这么久,理该有别的想法,朕亏待了你。” 孙熙先知趣地道:“罪臣千不该万不该上了彭城王的船,现在已后悔莫及,甘愿受罚。” 文帝责怪一旁的何尚之道:“让才子孔熙先做散骑郎,他怎么能不成为叛贼呢?” 何尚之自愧地道:“陛下,微臣也有过呀!” 文帝摆摆手道:“人没长前后眼,事已如此,不再讲孰是孰非。把罪臣孔熙先带下去!” 范晔急不可耐地问道:“陛下,罪臣的上书可曾皇阅?” 文帝道:“不用阅。一个不近人情,一意孤行的怪人,有着不可医治的五大痼疾。” 范晔不解地问道:“罪臣向来注意修身健体,有何五大痼疾呀?” 文帝道:“头痛、目眩、耳聋、疝气、足湿集一身,医药无能为力痼疾沉疴!” 范晔道:“皇上能否举一反三?” 文帝道: 一曰,无目——你知事不知人。朕有恩于你,你倒恩将仇报,参与反谋,另立新主,若不是朕明察秋毫,早已死在你们之手。 二曰,无思——彭城王凌驾于朕之上,其目的是想取而代之,你轻信谎言,不顾我大宋江山,上了贼船,一意孤行,落到了现在的下场。 三曰,无矩——立身而不知约,放浪不羁,上不忠天子,下不孝敬老小,包藏私心,言语不逊,出口伤人,失去了读书人的自尊,更是失去了一个人的一颗心。 四曰,无知——济世而不知度。所著《后汉书》有向上的一面,更有含沙射影,刻意贬低真龙天子。 五曰,无法——急功而不知戒。为所当而不问天,犯了为吏的大忌,上命朝廷,法纪条条,置若罔闻,似乎不争一副镣铐加身,便不肯罢休! 朕仅举五例,可谓你的过错。 范晔伏首称是道:“陛下所说,真乃一针见血,罪臣虽有治世济民的理想。却没有注意现实。这是罪臣的症结所在。还望陛下妙手回春。开剂良药。” 文帝道:“已成死症,朕也无能为力了。” 范晔问道:“罪臣重症,能维持到几个日时?” 文帝道:“那看你的造化了。” 范晔道:“罪臣狂妄放浪,岂复可言,我等皆当罪人弃之。但罪臣撰《后汉书》成章在即,不能虎头蛇尾,缺了后章啊!” 文帝道:“《后汉书》自然有人后续,你不必为之担忧。朕对你的《后汉书》不想多加评论。它所涉及的人和事,让后人去评说吧。不过,朕倒是很欣赏你的文才和隶书笔法,朕这里有一把精美的白团扇,你可留下墨宝,传给后世,也不枉你白来世上走一遭啊!” 其实文帝也擅隶书,只不过他的笔锋没有范晔那么流畅强健,一直对范晔的隶书爱不释手,此次来廷尉大牢。无非是想让范晔在临刑之前,为他留下不可多得的一份墨宝。范晔心想:圣恩隆春。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便顺势来两句谦词,道:“托皇上洪福,罪臣愿献微薄之力。” 文帝从衣袖中掏出白团扇,放于案几上道:“那就有请吧!” 范晔道:“现时罪臣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文帝道:“此话怎讲?” 范晔抖抖手上的铁锁和脚上的铁镣道:“罪臣被这铁锁铁镣捆绑,怎能施展才华呀?” 文帝道:“何爱卿,命狱吏打开锁镣。” 何尚之传唤狱吏为范晔取下手锁、铁铐。范晔活动活动手脚道:“还是不能为皇上效力。” 文帝道:“又是为何?” 范晔道:“大牢中无有笔墨纸砚,唯有稻草几根,无米难为巧妇之炊呀!” 文帝示意何尚之,何尚之会意地喊道:“狱吏听旨,快备笔墨纸砚上来。” 狱吏端来笔墨纸砚退下后,范晔来到案几旁,一边磨墨一边思索,忽然想起两句话送于文帝,便挽袖捉笔,在砚台上告了几告,打开白团扇,在上面写道:htk jz(去日月之照照, 袭长夜之悠悠。jz)ht 翻过来又写道:htk jz(脚下浮云闹, 来去知不留。jz)ht 底下题名是:“罪臣书”,下盖两方阳文朱印“范晔”和“詹事耳”。 “孤芳自赏,傲岸不群之徒!”文帝看了诗后,心里想着。再一看落款和印章,心中更加恼怒,哼哼!既称“罪臣”怎么又叫“道人”?既是道人,又怎么是“詹事?”最可恶的是那“耳”字。不禁喝道:“罪臣范晔,你竟敢取笑朕不善识人,不会用人么?你,你,你也太癫狂了吧!” 范晔双膝跪地道:“启禀皇上,罪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就说,少啰唆!”文帝气愤地说。 范晔道:“皇上。罪臣、道人、詹事,都是我范晔。我这是真人不说假话呀!” “巧舌的罪臣,难道有人在朕面前说假话不成?”文帝虽然仍有怒气,但神色稍有缓和。 “万岁爷,罪臣不敢乱说。” 文帝刘义隆道:“如实讲来!” 范晔道:“陛下以为谢晦、孔熙先、徐湛之类的小人,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的人呢?” 文帝一时无话可讲,便来了个顺水推舟地问道:“你进来有几日了?” 范晔道:“罪臣进来已有三九日了。” “到底是三日还是九日?” “明三暗三,三三就是九啊!” 文帝道:“不管是三,是六,还是九,都是黄道吉日,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范晔道:“这第一条要求是,我范氏祖祖代代忠于朝廷,我死虽无足惜,恳请皇上给范氏留下一条根脉吧!” 文帝道:“朕自会考虑,那第二个要求是什么呢?” 范晔道:“请皇上恩准狱中备下笔墨纸砚,让罪臣把《后汉书》十志补上。成全罪臣的夙愿吧!” 文帝心想,事到如今。这范晔还念念不忘他的《后汉书》。实为可敬可佩。便立起身道:“恩准!” 范晔怦怦直跳的心安稳后,便跪拜道:“谢皇上恩典。” 文帝摆摆手,不理不睬地走了出去…… bt2四ht 范晔回到狱室,声称自己有病,请求狱吏把他移到谢综的狱牢中,实际上是想接近谢综。狱吏主管允许了范晔的请求。谢综当下问范晔道:“舅舅,不知皇上怎样处置我们?” 范晔道:“看来不可能生还。” 谢综道:“你怕吗?” 范晔道:“死原本没有什么可怕,性命最终也有它的尽头。每个人都必定走向他的死期。谁又能拖延气息一刻?这辈子的事已经全都知晓了,来生的缘分却暗昧迷茫黄昏明灭。美和丑都要一样埋进坟墓,哪里用得上区分是非曲直?难道要我去议论埋在东陵的盗跖,我倒宁可去探索葬在首阳山的伯夷。我虽然不能弹出嵇康闲雅的琴声,也差不多能从容自若保持夏侯玄临刑那样的气度。现在还活着的人们啊,这一条生死之路,你一起程就接近它的终结。” 孔熙先在一旁的狱牢中,探出头道:“范大人,你不感到这样太可惜了吗?” 范晔道:“不忠不孝的人,有什么可惜呀!” 孔熙先道:“那你不成了屈死鬼了?” 范晔道:“天下断然没有佛和鬼。如果有灵。自然当得以报复。” 他们正说着话,狱吏喊道:“谢夫人和明珠少夫人前来探监。范詹事和谢舍人是否接见?” 范晔道:“快快有请!” 谢综慌忙阻止道:“慢!” 范晔问谢综:“怎么,你不想和你母亲见面吗?” 谢综道:“我是没脸见我母亲啊!” 范晔道:“既然她们来了,全当是与你母亲和你表嫂先告个别吧。” 谢综道:“告别与不告别,又有什么值得牵挂的?她们前来必是要大哭,这足以把我的心弄乱。” 范晔道:“即使哭,那也是人之常情。说不定她们此次前来,还会带给我们一线希望呢!” 谢综道:“那就见上一面。” “也许是最后一次了。”范晔向狱吏道,“快快有请!” 范英和明珠把带来的一坛老酒和菜肴及笔墨纸砚放在范晔和谢综面前。见这大牢里除了一堆稻草和一只马桶外,就是阴森寒冷的高墙,不觉眼圈红湿起来。 范晔逗她们笑说道:“嘿嘿,人逢喜事精神爽,怪不得我左眼一直跳个不停,常言说,左眼跳福来到,原来是你们给我和综儿送好吃的来了!” 范英一把拉过谢综道:“你们这是何苦呀?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到头来落下砍头的下场。都是那孔熙先惹的祸,我早就给你们说过,那人心术不正,不要和他来往,你们就是不听。这下心服口服了吧?” 谢综道:“好了,事到如今,说啥也没有用了。好汉做事好汉当,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范英埋怨范晔道:“哥,不是做妹妹的说你,你毁了自己的前程不说,还株连了范氏全家,你这样做对得起谁啊?” 明珠支开话说:“姑姑,快把酒菜摆上,让他们舅甥俩饱餐一顿,养足精神,抓紧时机,续写完《后汉书》吧。” 范晔道:“还是我家珠儿明白父亲的心。” 明珠就地摆上菜肴,倒了满满一碗老酒道:“爹,儿媳无力搭救于你,今儿敬爹一碗酒,以谢孩儿不孝之罪。” 范晔接过碗,眯着眼一饮而尽。 范英道:“你们舅甥俩好自为之吧,这里不便久留,我和珠儿要先告退了。” 谢综望着范英远去的身影,不由得凄惨地叫了声“妈!”便双膝跪地,连连叩了三个响头。 范晔扶起谢综道:“活着不孝,死了胡闹,你就是磕一万个头,为时也晚了。” 谢综道:“舅舅,你说我怎么不孝了?” 范晔道:“你与孔熙先拉我下水,这能说是孝吗?你不听母亲劝说,让白发人先送黑发人,这难道是孝吗?你毁了你谢氏家的忠烈英名,这难道是孝吗?” 范晔一连几问,使谢综无话可答,抱头卧草而睡。 这一夜,范晔思绪万千,总也理不出个头绪,直到半夜三更之时,才意识到《后汉书》前四志不可能再继续写下去了。死虽无所惜,只是《后汉书》不能成章,为他留下了终身遗憾,心想,在这生命将要走到尽头的时刻,不能荒废时光,要安下心来,拾遗补漏,增写上《烈女传》,便稳定了一下情绪,随即磨墨,伏在案头,挥笔列出了择夫免品而轻富贵的桓少君、博学的班昭、断机劝夫求学的乐羊子妻和著名才女蔡琰,不拘三纲五常的界域。他在撰写乐羊子妻时这样写道: 河南乐羊子之妻者,不知何氏之女。 羊子尝行路,得遗金一饼,还以于妻。妻曰:“妾闻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况拾遗求利以污其行乎!” 羊子大惭,乃捐金于野,而远寻师学。 一年来归,妻跪问其故,羊子曰:“久行怀思,无它异也。” 妻乃引刀趋机而言曰:“此织生而蚕茧,成于机杼。一丝而累,以至于寸,累寸不已,遂成丈匹。今若断斯织也则捐失成功,稽废时日。夫子积学,当‘日如期所亡’,以就懿德;若中道而归,何异断斯织乎?” 羊子感其言,复还终业,遂七年不返。 乐羊子离家求学期间,妻子辛勤持家,照顾婆婆。有一次,邻家所养的鸡误入乐羊子的园中,婆婆便抓来杀了做菜吃。到吃饭的时候,乐羊子妻知道了鸡的来历,直对着那盘鸡流泪,不吃饭。婆婆感到奇怪,问她原因,乐羊子妻道:“我是难过家里太穷,不能有好菜吃,才让您吃邻居家的鸡。”婆婆听后大感惭愧,就把鸡丢弃不食。 范晔一边写着乐羊子妻,一边被乐羊子妻那高尚的人格所感动,流着眼泪又写下了才女蔡琰,使《烈女传》中的12人,加到了16人。 范晔放下笔时,又一个太阳从牢窗中射在了案几上。(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失足千古恨 宋元嘉二十二年十二月(公元445年)隆冬,石头城(今南京)西北角的一座监狱,在暮色浓重的裹挟下,显得格外阴冷恐怖。江边黑槐树林间“哇哇”乱叫的乌鸦,好似铁色幽灵般地在高矗的狱墙上空盘桓,聒噪,愈加增添了这人间的幽暗寒高。 身着缁衣,脚蹬皂靴,缩头缩脑的狱吏,在给死刑囚犯送来晚饭时,微微笑道:“詹事,听说你的事也许杀不了头了,你就多用点饭吧。” “噢?”范晔浓眉一挑,对狱吏点点头,心中开朗了许多。不仅用了这顿晚餐,还破例多要一壶老酒,仰脖汩汩地饮了个痛快。他用细长的手指捋捋沾着酒滴的稀疏胡须,醉眼里放出红光,问狱吏道:“果然如此吗?” 黑衣狱吏这才探过身子,小声道:“詹事大人,我是看你两天不吃不喝,于心不忍,便开了个玩笑。实不相瞒,明天便是你的忌日。” 范晔酡红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一掌劈到陶斗上,热血自指掌间溢了出来。只见他悲愤地叹息一声,尔后默然无语地蹲在了地上。 狱吏吃了一惊,心想,点将不如激将,便讥讽道:“自古谋反要杀头。事到如今,你还怕了不成?不忠不臣有何可惜?早知有今,何必当初呢!” 范晔死鱼般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狱吏,本想骂他“小子焉知壮士之志哉”,可话到嘴边又改为“足下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范晔经这一折腾,酒意全消,头脑也清醒起来,他真心感谢狱吏给他提供了临终前的时刻表。心想,富贵本是五更梦,人生酷似草头霜,吾的生命与时间,唯有这一夜了。壮志未酬,哀痛何极!想到这里,他摸出衣袋里的所有孔方,一把交给狱吏,道:“请为将死之人拿来藤纸及笔墨砚台,我要给我那不受株连的外甥及侄儿留下绝命书。” 狱吏拿来笔墨纸砚道:“宦海玄深,官场险恶,不通世故,死守文人的骨〖〗鲠脾气是要吃大亏的。你千万不要给他们再留下把柄啊!” 范晔不理睬狱吏。挽袖磨墨,提起狼毫。在藤纸上写了一首《临终诗》。写完后仰天吟道:〖htk〗 〖jz(〗福祸本无兆。 性命归有极。 必至定前期, 谁能延一息? 在生已可知, 来缘懵无识。 好丑共一丘, 何足异枉直! 岂论东陵上。 宁辨首山侧。 虽无嵇生琴, 庶同夏侯邑。 寄言生存子, 此路行复即。〖jz)〗〖ht〗 直到此时,范晔才悟出圣人之训:“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的道理。他追想着四十九年短暂的人生,深谙“人生险于川山”、“伴君如伴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古训。曾记得多少自负才高,刚直不阿而被杀的屈死鬼。仅以后汉和三国为例,李固、杜乔、卢植、孔融、杨修等数名高士良将,因此招祸。不得善终。还有西晋的那个“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因信奉“君子行道,忘记自身”,厌恶官场,拒绝出仕。他的好友山涛。仅仅因为要力荐他为官,也竟视为耻辱,写了与山涛的绝交书。不求闻达,隐入山林,以打铁为生。能“通天”,有重权、喜欢附庸风雅的钟会,有一天专程去访问他。他只顾叮叮当当打铁,不理会人家。钟会感到没趣,怏怏而返时,他却不冷不热地说:“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记恨在心,便借机在司马昭面前陷诬他,终遭东市诛斩之祸。 可我的所作所为,与嵇康同出一辙,哪能不遭杀身之祸呢!只可惜我那《后汉书》“十志”尚未脱稿,我要在这短暂的时刻,拾遗补漏,能写多少就写多少吧!〖hj〗 〖bt2〗二〖ht〗 夜漏三更,一弯残月斜挂在石头城上。夜色如磬,冷月凄迷。偌大的京城,吴官草花,晋代衣冠,无不沉睡在死一般的黑暗和之中。唯有狱外江水声依旧,如歌如泣,让人难以入眠。 范晔在狱中以青灯黄卷为伴,一会儿奋笔疾书,一会儿仰天长啸。前思后想,他感到此生的第二大憾事,就是来不及将同乡“张长沙”即张仲景写进《后汉书》内。 对于名医良吏的张仲景,无论作为史传作者,还是南阳同乡,范晔都是相当熟悉,且极为敬佩的。在范晔的青年时代,他就从《三国志》和两晋时期的某些史料中读到一些,也从民间传说中搜集到许多。 那是他35岁时,北伐凯归取道南阳,回了一趟顺阳(今淅川)。虽然范晔从父辈起即移居江南做官,但乡情依然不减。家乡父老对200年前名医张仲景的种种传奇传说,使他口诵笔录,满载而归。他甚至在游览西峡寺山时,偶感风寒,半夜发烧,连服仲景的三付柴胡汤后,药到病除。望着遍布伏牛山的丹参、辛夷和山茱萸,不禁连声感叹道:〖htk〗 〖jz(〗南都信佳丽, 何代无贤良。 遥望长沙冢, 捻须弥叹伤。〖jz)〗〖ht〗 他甚至抱怨早他百年,生活在魏晋两朝的陈寿为何在其《三国志》中只写华佗而遗漏张仲景呢?又想到陈寿的人品,后人多有微词,便引以为戒。自己在《后汉书》中一定要弥补这一历史缺憾。哪曾想,飞来横祸,不容吾再从容落笔,以偿夙愿了。 正当范晔准备下笔时,忽觉身后一阵瘙痒,便停下手中的狼毫,翻起褴褛衣衫一看,原来是一个虱子作怪,随手捉出虱子,笑道:“哟,你小子又白又胖,整日养尊处优,只会喝咱的血,别的啥也不会干,就像徐湛之那样,要你何用,废了!别看你人模狗样的,昼伏夜行,今日栽在老夫手中,必将你碎尸万段,咀成肉泥!” 范晔将那个虱子塞进口中,嚼着嚼着,苦着脸“呸”的一声吐出来道:“臭不可闻。” 这时,牢门外传来“咣啷咣啷”的铁镣声,接着是狱吏的呵斥声:“闪开!闪开!” 范晔凑到牢栏跟前朝外看去,一个颈戴木枷、足锁脚镣的有罪道人,步履踉跄地从牢栏边走过,当他走到范晔面前时,恰好转过脸来,正好是法略道人。 范晔一怔,继而爆发出狂喜的大笑,将眼泪都笑出来道:“哎哟——是法略道人哪!我算计着,您还有几年呀,怎么这就急着进来?!哈哈哈,您里面请,里头宽敞,虱子也多,真是乐死人啊!” 法略道人冷冷地“哼”了一声,愤愤地朝牢里走去。 范晔仍在大笑,笑到后来,笑声变成了悲伤的哭泣,呜呜地哭了起来。 押送法略道人入狱的沈演之,也从牢栏外经过。 范晔拭着泪,叫道:“沈大人!” 沈演之停下脚步道:“范大人,你有何事?” 范晔问道:“法略道人何罪?” 沈演之微微施上一礼道:“微臣不知道。” 范晔道:“既然他进来了,就出不去了吧?” 沈演之道:“明日和你一样,同奔黄泉路了。” 范晔道:“我跟法略道人水火不容,怎能同时处死呢?” 沈演之道:“范大人,皇上对你向来宠爱有加,您何不请求宽容呢?” 范晔道:“烦你奏报皇上,如审办奸贼,非我范晔不可,我对此贼的鬼蜮伎俩,知道得一清二楚,皇上用得着我呀……” “可是,已经晚了。”沈演之微微躬身道,“在下告辞,明日一定为你送行!” 范晔一想到明天就要走上断头台,便在最后的这个夜晚,要给诸甥侄留下一书,阐明自己对《后汉书》的评价。只见他平静地坐了下来,理了理思路,提笔写道:“既造后汉,转得统绪。详观古今著述及评论,殆少可意者。班氏最有高名,既任情无例,不可甲乙辨,后赞于理近无所得,唯志可推耳。博瞻不可及之,整理未必愧也。五杂传论,皆有精意深旨,既有裁味,故约其词句。至于循吏以下及六夷诸序论,笔势纵放,实天下之奇作。其中合者,往往不减过秦篇。尝其方比班氏之作,非但不愧之而已。欲遍作诸志,前汉所有者悉令备。虽事不必多,且使见文得尽;又欲因事话卷内*,以正一代得失,意复未果。赞自是吾文之杰思,殆无一字空设。纪传例为举其大略耳,诸细意甚多,自古体大而思精,未有此也。恐世人不能尽之,多贵古贱今,所以称情狂言耳。” 第四十章 碟血石头城 次日凌晨,天中泻下一线灿烂的霞光,瞬时又幻变成一柄尖尖的利剑,直插天腹。刹那间,天空一片浓浓血色。此时的石头城牢中,那些死刑犯神态各异,有的昏昏不定,有的仰面长叹,有的临死不惧。范晔在狱吏们的拥簇下,被推上了囚车,缓缓向东门外的鬼脸城驶去。 范晔似乎喜欢上了车上摇摇晃晃的感觉,就像催眠一样使他悠闲、惬意,牢房离鬼脸城路程不长不短,正好可以使他悠悠地想想心事,看看风景。他虽然来过这里几次,但都是来去匆匆,今日要看个明白,看个究竟。 这石头城是公元前472年越王勾践灭吴之后,企图进一步吞并楚国时,召见他的谋士范蠡监理建造的。当时叫“越城”,又叫“范蠡城”。“越城”很小,城周只有二里零八十步。到了公元前333年,楚威王灭越,又在清凉山(又叫石头山)筑城,称为“金陵邑”,又称“石头城”。石头城依山为域,因江为池,地势十分险要。据说,三国时诸葛亮在赤壁之战前夕,出使东吴,与孙权共商破曹大计时,特意骑马到石头山观察山川形势,于是发出了“钟山龙蟠,石头虎踞,真乃帝王之宅也”的赞叹,此后数百年间,这里成为战守的军事重镇,往往以夺取石头城决定胜负。 石头城北缘大江,南抵秦淮河口,南开二门,东开一门,南门之西为西门,西门依山傍水,夹淮带江,险固势威。城内设置有石头仓,用以储军粮和兵械。在城墙的高处筑有报警的烽火台,可以随时发出预报敌军侵犯的信号。至南北朝时,石头城作为保卫都城的军事要塞的地位依旧未变。只是长江绕清凉山麓东去,巨浪时时拍打山壁,将山崖冲刷成峭壁。因长年风化,砾石剥落,坑坑洼洼,斑斑点点,中间还杂有紫黑相间的岩块,怪石嶙峋,远看隐约可见耳目口鼻,酷似一副狰狞的鬼脸。被称为“鬼脸城”。自古以来。鬼脸城因地处偏远、荒凉。被判极刑的罪犯,都在这里杀头或腹斩。 今日的“鬼脸城”与往日不同。时至午时,人山人海,人头攒动。杀气腾腾。鬼脸城的行刑台前,是一排十个木墩,每个木墩右边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刀斧手,刀斧手们手中的大刀白刃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出道道白光。行刑台后是一排锦铺桌面的监斩厅。监斩厅内坐满了帝王将相和观斩的后宫嫔妃。其中,沈演之为主斩官,庾炳之为监斩官。这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往鬼脸城的西侧望看,只见一行十余辆囚车。载着范晔、范母、范叔、范妻、范蔼、范遥、范叔萎和范晔孙子范鲁连及同案犯孔熙先、谢综、谢约缓缓驶来。 “带囚犯!带囚犯!” 主斩官沈演之的声声传呼,震荡在鬼脸城的上空。范晔等死刑犯身着囚衣,手戴长锁,脚扣铁链,带着“哗哗哗”的响声。迈着方步,走上了断头台。 狱吏上前为他们打开锁链,推搡着跪到监斩厅前。当范晔看到宋文帝和皇太后时心全凉了,本能地喊道:“不,我是对朝廷有功之臣,我的《后汉书》还没写完,你们不能对我这样用刑啊!” 沈演之一阵冷笑道:“过去说明不了现在,现在你犯了法,也只好叫大人尝尝刑具的滋味了。要不让你来做啥,枭首嘛,只不过碗大的疤。二十年后,你又是一代史家了。” 范晔道:“不,你不能啊!放掉我吧!皇上,皇太后,为臣是忠于朝廷的人呀,救救我吧。” 宋文帝木着脸道:“不必大吼大叫了,早知有今,何必当初!” 皇太后道:“皇上,有什么话就让他说吧。” 宋文帝道:“不知这罪臣要说些什么呢?” 皇太后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让他说说谋反的同党吧。” 宋文帝道:“罪臣范晔,密谋杀朕,欲立新主一案,还有哪些人参加?朕和大臣们说的事,是谁人通风报信,都一一交代明白。” 〖jp2〗范晔道:“启禀陛下,那是彭城王的主谋,参加密谋的有孔熙先,还有……还有……”〖jp〗 宋文帝道:“还有谁?快讲!” 范晔本不想出卖同僚,但他想到徐湛之倒打一耙,告密自己是主谋,他却逍遥法外。反正说了也是死,不说也是死,便横下一条心道:“那通风报信的人就是徐湛之……” “慢!”宋文帝制止范晔道,“庾爱卿听旨!” 庾炳之站起身道:“微臣在。” 宋文帝下旨道:“速带一千禁卫军,前去包围徐湛之宅邸。” 庾炳之道:“遵旨!” 庾炳之前去捉拿徐湛之不提。却说宋文帝气冲斗霄,愤怒地对主斩官沈演之道:“沈爱卿,开始行斩吧!” “遵旨。”沈演之立起身,逐个宣判着死刑犯的罪状。当他宣布到范晔时,停顿了一下,随即又高声道:“谋反同案犯范晔,自恃文高才广,眼中无人。虽在《后汉书》中写下了众多忠臣孝子,而自己却置于脑后,其罪行有三。一是目中无人,二是不孝,三是不忠,参与谋反,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振朝纲。经尚书署、治署和奚官署会同审理,定为死罪,并株连三族,午时三刻枭首!” 当沈演之对范晔宣判后,观斩的百姓们愤恨地向范晔投来了砖瓦石块。范晔不躲不避,虽心中“怦怦”颤动,但还是表现出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只是心中想道:“老夫自幼好书,博涉经书,善为文章,能隶书,晓音律,在同龄人中是个佼佼者。入仕后,受到刘宋王朝的重用,先后任参军、秘书丞、新蔡太守、宣城太守、镇军长史、下邳太宰,最后升至左卫将军、太子詹事,掌管禁旅。参与机要,已经够风光了。虽然政治上不得志,但在有生之年,为后世留下了《后汉书》,以意为主,以文传意,尝为人言,多不能尝,意或异故也。详观古今著作,殆少可意者。班氏最有高名。既任情无例。不可甲乙辨。后赞于理近无所得。唯志可推耳。博赡不可及之,整理未必愧也。自古以来,干政的外戚们必遭祸败之理。或承宠于先帝,或不结恩于后主。或后来者宠。而先代权臣必不相容。这是政治权力分配、夺斗中不可避免的现象。外戚干政则成为政治机体上的一个毒瘤,我这个毒瘤能不受到惩处嘛!” 范晔正在想着心事,忽听宋文帝唤道:“范晔!你可伏法吗?” 范晔道:“罪臣伏法。” 宋文帝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范晔道:“罪臣伏法,无话可讲。” 明珠忽地站起来,扑身跪到宋文帝面前道:“皇外祖,孙儿有话要讲!” 宋文帝道:“皇外孙有何话要说啊?” 明珠道:“奴夫范蔼遭杀身之祸无话可说,但我那鲁连儿怎能与他们相提并论呢?” 宋文帝道:“你可知什么叫株连三族吗?” 明珠道:“儿臣怎么不知!” 宋文帝道:“那你还为你儿范鲁连求的哪门子情哩!” 明珠道:“可我儿范鲁连已是范家第四代人了。你总不能把第四代人也连累上吧?” 皇太后也求情道:“皇上,范晔一案上株到叔、母,下株到妻儿。已够三族了。范鲁连不在诛灭三族之内,请皇上放了鲁连小孙孙吧!” 宋文帝道:“皇太后说得有理,就免去范鲁连一死。” 明珠叩首道:“谢皇外祖不杀小儿之恩。” 皇太后随即命沈演之赦免了范鲁连。范鲁连年幼无知,好似戏子跑龙套一般,跳上监斩厅。扑入明珠的怀中。 范晔心中总算一块石头落下了地。心想,范家保住了一条性命,有人后续烟火,诛灭三族,也虽死无憾了。他边想边看着刑台前的那十个木墩,遗憾的是少了一个死鬼,要是有人补上空缺,那才是大快人心啊! 正当范晔胡思乱想之时,一个女人出乎意外地来到他的跟前,不由分说拥到范晔怀中,痛哭流涕地道:“老爷,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也活不了啊!” 范晔低头看着这个脏兮兮的女人,只见她满脸污秽,头发也不知有多长时间没梳洗过了,花发结成厚厚的饼子,便情不自禁地问道:“你是何家女子?犯不着来哭我这个将死的人啊?” 你道她是何人?她就是京城名妓,饱经风霜的美人,范晔的妓妾桃红。桃红边哭边说:“老爷,我是你的小桃红啊!” 范晔细看时,只见桃红身上穿的那几件衣服全都是白色的,可惜的是已污染上了滴滴斑斑的黑点。但桃红那美人固有的线条,仍透出诱眼的光彩。使得范晔动情地说道:“你,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桃红道:“我是为你收尸来的啊!” “你快走吧,把你再株连上,我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终身亲,我怎能眼看着你身落在鬼脸城不管呢!” 范晔不禁落下泪来,他抹鼻擦泪地说道:“你的这份情义,我到了阴间也不会忘记,让我们来生再做夫妻吧!” 桃红不顾一切地亲吻着范晔那死人般的青脸,范晔也不顾羞耻地在大庭广众面前,疯狂地亲吻起桃红来。正在他们难分难舍的时刻,忽听“咚咚咚”三声鼓响,范晔从美梦中惊醒来,旋即推开桃红道:“吾命已尽,你快走开,千万别看着我行刑,那样会吓着你的。” 桃红无奈地离范晔而去。 沈演之大声喝道:“午时三刻已到,速将罪犯推往行刑台。” 狱吏们得到主斩官的命令,拥着范晔及三族亲人来到行刑台旁。 饮罢上路酒,范晔问长子范蔼道:“蔼儿,你恨为父不恨?” 范蔼道:“现在还有什么恨不恨的!不过我们父子一起死,叫人很伤感的!” 范蔼从小就非常喜欢清洁,他的衣服一年四季都没有一点污迹,不但范晔及家人都喜欢他,就连亲朋好友及同僚也都喜欢他。可是,他却受到父亲的牵连。由于他在行刑前多喝了点酒。趁着醉意,抓起地上的一些泥土和瓜果皮,便向范晔抛掷而去,嘴里不停地喊着“别驾、别驾”。因为范晔当过别驾这个官。 宗柳边抚慰着儿子范蔼、范遥和范叔蒌,边骂范晔道:“君不为百岁阿家,不感天子恩遇,身死固不足塞罪,奈何枉杀子孙?” 范晔干笑了笑道:“为夫在这个世上,已经得到了很多很多,虽死无憾。死得其所。” 赵氏泣不成声道:“我的儿啊。主上念汝无极。汝曾不能感恩,又不念我老,今日奈何?” 范晔道:“母亲大人,儿我所作所为。也是为了造福后人,只不过是连累了一家老小,儿虽死不安啊!” 赵氏气愤地扬起巴掌,向范晔的颈部打去。范晔不避不躲,重重地挨了几巴掌。宗柳拉着赵氏求情道:“母亲,罪人,阿家莫念。看在将死的份上,您就饶了他吧!” 范晔被母亲和妻子的话所感动,禁不住伏在母亲肩头。落下泪来。一家人你拥着我,我拥着你,等待着悲剧的到来。 狱吏为范晔等人打开脚镣,按照事先确定的顺序,将他们一一推跪在断头台前。前头是范晔。第二个是孔熙先,第三个是谢综,然后依次是范晔的一家老人和妻小。 范晔问孔熙先道:“孔大人,今日这个顺序是按官位大小排列的吗?” 孔熙先道:“范大人,眼看就要首身两分,你居然还在关心自己的身份。” 谢综道:“当然是按官职高低排列了,要不舅舅怎能排列到孔大人前头呢!” 范晔道:“论职位我比孔大人高三级,论才识我也比孔大人高一筹嘛!” 孔熙先道:“才识值几个钱!它能阻挡你不杀头吗?” 范晔道:“杀头不足道也,英名留后世,价值连城啊!” 说话间,刽子手们在“开刀问斩”的指令下,挥起利刃,“唰,唰,唰”地砍了下去,霎时血流成河…… 范晔等人被刽子手们砍头后,众百姓们有的遮眼而去,有的上前观看。其中两位少妇手拿白布,上前遮着范晔及其家人的尸首,与孔熙先、法略道人的尸首隔在了两旁。 这两位妇人是何人?他们为啥来为范晔一家人收尸? 原来一个是闻讯而从宣城赶来的三姑娘,一个是没有走远的小桃红。她们二人一个是范晔的爱妾,一个是范晔的妓妾,自然与范晔一家人有着棒打不散的因缘。三姑娘虽然没有见过桃红的面,但听说桃红与范晔的事,自然也就姐妹相称了。 三姑娘问桃红道:“妹妹,你意如何安葬老爷及其家人?” 桃红道:“但听姐姐安排。” 三姑娘道:“理应将他们安葬老家顺阳,与祖辈合葬一处。但你我妇道之人,怕是无能为力啊!” 她俩正在无奈之时,范英和明珠身着孝服,带着几辆丧车飞速而来,在三姑娘和桃红等人的同心协作下把范晔及家人的尸首一个个入棺后,连夜向顺阳县的范家庄赶去…… 十年后,范晔的侄孙范缜和范云前去顺阳祭奠范晔。尤其是范缜非常敬慕祖辈范晔,继承和完善了范晔无神论的思想,使得范晔所著的《神灭论》这部论文,填补了中国思想发展史上的空白。 范晔带着一身的荣耀和遗憾走了,但他博涉经史,善为文章,能隶书,晓音律,在同龄人中当属佼佼者。尤其是他笔下的《后汉书》,皆因他认为虽然有众多的后汉史书流传,但都不够理想,需要对其进行“加工整理”。所以他才“删众家”,广采东汉史书提供的丰富资料,吸取它们的长处,同时发挥自己选择史料、分析史料、组织史料和剪裁熔铸的才能,运用文史相结合的手法,著下了千古不朽的历史名著《后汉书》。 《后汉书》全书共100卷,分为帝后纪、列传、志三大部分,其篇目为:帝后纪10卷,帝纪9卷记载东汉光武帝至汉献帝共计13位皇帝的历史,后纪1卷,专记东汉皇后等。列传80卷:《刘玄、公孙述》等列传3卷、《宗室王侯列传》1卷、《李通》等列传61卷,分别记述诸侯王大臣等人物。另按人物特色归类立传的有《循吏列传》1卷、《方术列传》1卷、《逸民列传》1卷、《烈女传》1卷、《东夷》等列传6卷。范晔本来计划著完纪、传后与谢俨合著十志,但他还未来得及编写前四志,便因事被杀。谢俨虽已编出后六志,但因范晔谋反被杀,怕受到牵连故将其烧掉,使得《后汉书》留下了无志的疑惑。 到了梁朝,刘昭为《后汉书》作注时,把晋司马彪的《续汉书》中的八志补充到范晔的《后汉书》里面,共成志30卷:《律历志》3卷、《礼仪志》3卷、《祭祀志》3卷、《天文志》3卷、《五行志》6卷、《郡国志》5卷、《百官志》5卷、《舆服志》2卷。从而使《后汉书》成为“一家之言”。 详观古今著作及评论,范晔的《后汉书》,皆有精意深旨,既有裁味,故约其词句。至于《循吏》以下及六夷诸序论,笔势纵放,实天下之奇作。其超人之处在于两个方面,一是“以意为主,以文传意”,其二是“因事就卷内*,以正一代得失”。 “文患其事尽于行,情急于藻,义牵其旨,韵移其意。虽时有能者,大较多不免此累,政可类工巧图缋,竟无得也。常谓情志所托,故当以意为主,以文传意。以意为主,则其旨必见;以文传意,则其词不流。然后抽其芬芳,振其金石耳。此中情性旨趣,千条百品,屈曲有成理。自谓颇识其数,尝为人言,多不能尝,意或异故也。”范晔说的这两段话,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他在撰写《后汉书》时,突出了“精意深旨”和“笔势纵放”,与“以意为主,以文传意”环环相扣。二是注意“任情无例,不可甲乙辨”,与“情急于藻”也是丝丝入扣。 “因事就卷内*,以正一代得失”,是范晔撰著《后汉书》的目的,他在书中这样写道:“汉世外戚,自东、西京十有余族,非徒豪横盈极,自取灾故,必于贻衅后主。以至颠败者,其数有可言焉。何则?恩非已结,而权已先之;情疏礼重,而权于性图之;来宠方谖,地既害之;隙开势谢,谗亦胜之。悲哉!”范晔的认识可谓一针见血,给后人启示良多。 一部《后汉书》流传百代。 一代史学大家英名不朽。 ps: 下部拙着《二十八宿竞风流》即将上传, 此书取材于民间传说故事, 不仅有名将演义、仙真侠客、纷红恋情, 还有穿越时空、作者述评, 读者可以领略到汉朝二十八宿将各自不同的出身、经历及成就, 从中汲取有益之处, 并运用到现实生活中来。敬请网友支持哟! 后记 伴随着网友和读者们的支持和评论,本书就此停笔和告终。 笔者在文学创作的生涯中,从来没有像创作《史学巨子范晔》这么下工夫的。范晔不仅是一位史学大家,也是一位文学大家,生怕把范晔的功过是非混淆不清,因为范晔涉及一桩重大政治案件——“谋反”而被杀。 千余年来,人们对这桩公案有种种评判,或曰范晔“不反”或曰范晔“谋反”是进步之举或曰范晔“谋反”罪名系他人所加等等。总之,使范晔这位史学大家处于“不值得一顾”的地步。 细察其情,范晔涉及“谋反”,客观上遭他人罩陷阱所致,而其主观上的弱点,正是落入陷阱的内在原因。近年来有学者对此问题探讨,较公认的看法是范晔虽有拥刘义康为帝之意,但范晔不是“首谋”。“首谋”是孔熙先,“首谋”之名是徐湛之等出于个人恩怨给加上的。如果从大的社会背景研究分析,范晔被杀乃是皇族之间、统治集团之间矛盾的产物。 沈约所撰《宋书.范晔传》具体记载了南北朝史学家范晔参与谋反并被处死的经过及其一生中若干不检点的行为。自清朝初以来,对这些记载争议颇多,不少学者为他鸣冤申辩,而对沈约的史笔也不乏微词。 笔者认为:范晔谋反确有史据,其谋反只是参与了一场统治阶级的争权夺利,并无进步意义;范晔的“薄行”可以使我们加深对南北朝世家大族的认识,也可以从中剖析《后汉书》的得失和研究范晔的思想,并非“不值得一顾”;沈约也并非故意“丑诋”范晔;对范晔这样一个充满矛盾的人物,只有采取科学的、实事求是的态度,既弘扬其优点,又观其不足,才能扬长避短,启迪后人。笔者撰写的《史学巨子范晔》这部书,只是叙述了范晔的身世及走向仕途的成长过程以及范晔所著《后汉书》的始末,并非刻意揭示范晔的功过是非,其目的是让范晔这位史学大家的英名永垂不朽。 中国有句老话,叫百密必有一疏。意思是说,从事工作再怎么谨慎也会有疏忽的时候。文学创作也不例外,尽管笔者试图把范晔描绘得恰到好处,但由于史学底子薄弱,肯定会有很多不足之处,敬请史学大家批评指正。 在创作《史学巨子范晔》这部书的过程中,南阳市好成绩书店的王韵柳先生,提供了翔实的历史资料;南阳医专党委宣传部张居中老师,不辞辛劳地进行了多次勘误和校对,使得该书如期完稿, 一并表示由衷的谢意! ps: 本书就此告终,欢迎品读下部《二十八宿竞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