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依心,活下去…… 当赤道留住雪花,眼泪融掉细沙,你肯珍惜我吗? *****以下是正文***** 入夜,凉如水。 一场大火,烈焰漫天,白色的烟雾呛人无比,将里面所有的一切都焚烧成灰。 “依心,活下去……为了唐家,活下去……”母亲因为烟熏而变得沙哑的声音,像是梦靥一样,时时刻刻萦绕她心头。 她跌入无尽的伤痛中,下意识的抱紧了自己,世界在刹那荒芜,而她亦在无声的黑暗中沉*沦下去。 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还历历在目,犹如昨天。噩梦不断,她终究无法入眠,从那场烈烈大火中苏醒。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身冷汗,她擦了擦额上渗出的密密麻麻的汗珠,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用刀子划破。 窗外天色暗黑,那些疼到骨子里面的痛楚被苏醒渐渐抚平,她起身,摸索着开关,打开卧室内的水晶吊灯,白炽灯光散落下来,照亮了这一方的阴暗。 下床,倒了一杯热水,看着朦朦胧胧的水汽,仿佛看到了二十二岁那年的自己,消瘦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化不开的浓雾里。 而她的眼前,光影斑驳,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不清。 电话在此时响起,她伸出颤抖着的双手,从床头摸索到手机,然后按下接听键。 “季总,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我们明天要启程回国吗?”电话那边,她随身带着的助理的声音传过来。 “好。”或许是受了夜色的熏陶,她的声音暗哑,再也无法多说一个字。 …… 电话就这样被挂断。 挂了电话,季子期将手机扔到床头上,迈步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繁华景色,呼吸着稀薄的空气,心头是一片涩然。 城市那么空,回忆那么凶,街道车水马龙,那个人,再也不可能和她相拥。 ********** 晚上八点,华灯初上之际。 “各位旅客,飞往西城的瑞利GL031次班机即将降落,请搭乘本次航班的旅客拿好您的行礼……” 广播室里传出驾驶员温和柔婉的通知,随即传入到飞机上每一个人的耳蜗中。 不多时分,飞机落地,闸口开启。 人群鱼贯而出,人潮人海。 季子期的身影随之出现在人海里,身上裹着一件黑色的风衣,一张精致的脸上化着妖*艳的烟熏妆。 她大步流星的朝前走着,走在最前面的位置,后面跟着几位精英人士,没有女人,都是容颜出色且精致干练的男人。 众多精英环绕在周围,将她衬托的整个人像个发号施令的女王一般,无可比拟的气场让她显得愈发光彩出众,高跟鞋尖而细,足足有十寸高,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哒哒”作响,下颌扬起,红色的薄唇微勾,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黑色的墨镜将她的大半张脸给遮盖住,同时完美的掩藏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看见她的身影,媒体相继涌*出,照相机的灯光“咔嚓咔嚓”的闪个不停。 第2章 过分的逼问 方天铭安排来迎接她的分公司高层差不多也全部聚集在了这里,有人赶在媒体发问之前首先出声,“季总,我们都很关心您回国后的第一动态,接待宴会已经准备就绪,请问您打算什么时候邀约?” “三天之后。”季子期径直朝前走去,媒体连忙跟上。 “季小姐,听说您这次是代替方总到亚太分公司来工作的,请问您和方总是什么关系,你们是单纯的上下级,还是私下里另有隐情?” “之前纽约那边有媒体报道出你们曾经共同出入公寓,说你们有地下恋情,对此您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季小姐,听说方总对您很是特别,他是否将您当成情*人而非是下属来对待呢?” “您这次回国接手亚太地区分公司的工作,无可避免的要和‘钟氏’总经理做过多的接洽,听说您在纽约的时候处处与‘钟氏’作对,请问你们现在是冰释前嫌了吗?” “季小姐,商场上也有不少潜规则,请问您是否有为了工作而献身的念头呢?” 面对着记者层出不穷的花样问题,季子期一概选择无视,一张妖*艳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的表情,由始至终都淡漠如水。 媒体仍然咄咄逼人的不肯罢休,“季小姐,小道还有消息传言,说是您私下抱*养男公关,玩的最疯的时候一*夜跟三个男人做过,私生活极其银*乱放*纵,请问这件事是真的吗?” 一再过分的逼问,终于把她逼入到承受的底线。 季子期终于不耐烦,抬手,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低声叫出一个名字:“向峰!” 一名气势阴冷的男人随即站出来,朝着身后的保镖使了个眼神,保镖随即上来,将一群记者拦在季子期的十米之外,不让任何人接近她,向峰面无表情的告诫:“不好意思,季小姐现在不接受你们的采访。” “季小姐……” “季小姐……” “季小姐……” 记者们仍然在后面奋力追赶,各个都面露焦急。 上了车,喧嚣声渐渐远离,季子期舒了口气,终于清静了。 摘下盖住自己大半张脸的墨镜,她侧首看向身畔驾驶座上的男人,用公式化的语气问道:“‘康盛’那个合作项目,对方的负责人是谁?” 向峰依然如刚才般面无表情,目光直视着前方的道路,“……你确定现在想知道?” 季子期顿时低低的笑出来,反问他一句:“早知道晚知道有什么区别,始终都要知道的,不是吗?” 向峰透过后视镜,目光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 “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反过来安慰他道,笑的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早一点知道,我还能早一点做好心理准备。” “……”向峰抿唇不语,一向淡漠的眸底,却不自然的流露出一抹心疼。 沉默良久,久到路程都行驶了一半,他才低低沉沉的出声,给她答案,那个她最不想听到的答案,“……钟凌锐。” 第3章 四条人命 钟凌锐。 往事虽然被斑斑岁月掩埋,可是早已经深深烙刻在心底的那个人,却是自心间浮现了出来。 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听到这个名字,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当她以为一切伤痕都已经复原的时候,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所有的伤疤却都再次被撕裂。 旧日的伤口,就这样被撕开,魔鬼的手探入其中,在她心口用力撕扯,动作绝情而冷漠,直到将其撕碎,面目全非。 黑暗中,光影暗淡,黑与白被反衬到极致,所有的往事,悉数涌上心头。 头疼、浑身乏力,眼晕、痛苦不堪,满满的苦楚自脚底蔓延,直至全身。 忽然想起,在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个夜晚,好像也是这么种场景,光线暗淡,四周没了平日的嘈杂,安静的不像话,连人的呼吸声与心跳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好像就是那一刻,她二十二年来的繁华被悉数摧毁,童话世界尽数坍塌,只留满地废墟,伤痕累累。 那是一个寒冬。 如此冷的天气,那场大火却几乎将她给烤焦,满身上下,伤痕遍布,纵横交织,一张脸被焚毁大半,全身烧伤度达到百分之八十。 那个时候,窗外却依然是雪花漫天,她从没有一刻觉得,原来一场雪竟然可以美到那种境地。 而她,胸口的疼翻江倒海,想要留着一口气逃出去,却被困在室内无法逃脱,就连窗户也被封住,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火海将自己给吞噬。 相识二十年,相恋四年,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去怨恨一个人,特别是遇见钟凌锐之后,她以为自己要用一生的时间去感受爱,感受生命中的无限美好。 “钟凌锐,我恨你!”七年前,闭上眼睛之前,她轻轻的开口,声音轻的像是做梦时的呓语。 随后,她晕了过去,那一刻,她以为自己死了。 可是很可惜,她没有死。 上天给她留了一条命,让她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一个人,孤独的活了下来。 后来,他让她知道了什么叫恨,他让她恶心,恶心到恨不得他立即死在她面前。 烈火焚烧,他那张温和的脸,却被雪花隔离,一时间千山万水,再难跨越。 原来,当一场爱到了尽头的时候,一切都会被抹杀,从此再也没有踪迹。 向峰看着她骤然变得惨白的脸色,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季子期勾唇,浅笑,看着车窗之外的满城霓虹开出荒漠,不作回应。 呵……放过?! 七年前,一场大火,让她二十二年来的美好轰然倒塌,无数的碎片刺到她如万箭穿心,那么浓烈的血腥之气就萦绕在她的鼻息之间,她的父母,她的妹妹,以及她尚在母亲腹中的弟弟,一个一个离她远去,她怎么放过?! “四条人命,”她敛了眸光,看向前方的道路,薄唇漠然的轻扯,低声问:“……四条人命,你要我怎么放过?” 第4章 晴人蛊同命连心 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的人生毁灭,瞬间从天堂跌落到地狱,十几年的感情在那场大火中化作飞烟,顷刻之间就荡然无存,她在伤势未痊愈之前收拾了行装,离开了这个有着无数回忆的城市。 向峰抿唇,了然。 他不忍提及过去,但她到底自己说出来。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道尽她心底深处的悲伤,彼此视为珍宝的初恋情*人,从小到大,历经岁月的考验攒下十几年情深,在此时,或者是更早的七年前,就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再也回不去。 …… 九点十三分,车子准时抵达到酒店门口。 向峰熄了引擎,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房子那边耽搁了,还没有安排妥当,你先在酒店住几天,我尽快解决这件事。” 良久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向峰忍不住抬眸看过去,却见她正盯着酒店左右两面种植的梧桐,眸光悠远。 季子期没有察觉到向峰复杂的目光,只是失神的盯着那两片梧桐,眼睛干涩,那一片梧桐树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渐渐的,幻化成了一对情窦初开的情侣。 记忆的泡沫,犹如潜伏在水底的游鱼,失控的浮起。 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一天,她站在他面前,语调愉快的问:“凌锐,这里种什么好?” “梧桐吧。”他从背后将她揽入怀中,下颌抵在她柔软的发丝上,声音低低的,“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 那个时候的她还不懂得“悲伤”二字为何物,笑的愉悦,回眸看他,看到他黑亮的眼眸,如名贵的黑曜石般,闪烁着令她心动的光。 彼时,夏正浓,她十八,正值芳华。 他的目光灼热,看的她脸颊忍不住染上一层微醺,最终一把推开了他。 他勾一勾唇,似笑非笑,黑眸中光芒万丈。 地上梧桐相待老,天上鹣鹣不独飞,水中鸳鸯会双死,情*人蛊同命连心。 彼时,她看着他的身影,觉得人生中最幸福的莫过于此,跟他地老天荒,以为即便有再大的风雨,他也会为她挡下,不会让她受伤。 可是命运的无常变幻,谁又能够说的清楚呢? 带给她致命伤害的,不是别人,而是他。 真*相那么残忍,摆在她面前,她无力再回头。 一场车祸,葬送了她父亲和她妹妹的生命,血光漫天。而那座别墅中,只剩下了她和母亲。 车祸过后,是一场大火,焚城毁池,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以及尚在母亲腹中的弟弟被烧死,而她也被烧的面目全非。 闭眼之前,母亲留给她最后一句话:“依心,活下去……为了唐家,活下去……” 对,那个时候的她,还不叫季子期。 她叫依心,唐依心。 唐家的大小姐,父母手中的掌上明珠。 那个高贵的女人,她的准婆婆,只身踏入,看着她在火中苦苦挣扎却无济于事,她俯下*身来,笑的妖*艳如同魔鬼。 她认识她,并且熟悉她。 第5章 他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随后,那个女人冷漠的目光在她身上巡视一遍,没有出声,将一枚戒指扔到她面前。 她的目光随即看过去,很快就认出了那枚戒指,一颗心顿时沉寂下去,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 是她送给他的礼物,是她在他二十一岁生日那一天,送给他的礼物。 那是一个冬天,天气酷烈严寒。 窗外雪花纷纷扬扬,下的壮观,她见过那么多场大雪,但是却从未见过那么美的雪。 北风呼啸,犹如鬼嚎,室内静的连呼吸声与心跳声都听不到。 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趴在地上,身躯剧烈的颤抖,像是冬日里最后一片挂在树枝上摇摇欲坠的落叶。 好像有一把淬了剧毒的利刃,狠狠的朝着她的心口扎了下去,疼痛来的猝不及防,让她没有一丁点儿的心理准备,伤害措手不及,直接让她陷入崩溃,疼的她连呼吸都没有力气,随后那把利刃没入她的血肉扎进她的骨髓,从骨子里面将她给劈开,慢条斯理的,用最精致的刀法,赐给她最刻骨的痛苦。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发了疯一般的朝着她嘶吼:“你骗我,他不会这样对我的,你骗我!” “你明明知道我没有骗你。”那个女人冷冷的看着她,目光中尽是讥诮,她站在她面前,一身高傲姿态,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的狼狈,“他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从来都没有。” …… 他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从来都没有。 活在童话的梦境中二十二年,到头来现实就这样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 静寂的空间内,忽然传出刺耳的笑声,搔刮着人心,只是听着便让人觉得一阵阵的不舒服。 过了一会儿,她才发现,那可怕的笑声竟然是她发出来的。 呵,是啊,多可笑。 原来,她的痴恋,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她不顾一切去珍惜的,到头来却被他弃之如敝履。 她飞蛾扑火般的固执与冲动,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笑话,一场闹剧。 “沈眉,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她看着她,笑的肝肠寸断。 虽然在笑,但是眸光,染上浓烈的恨与肃杀。 “呵,”沈眉笑出了声,带着嘲弄,“这辈子是不可能了,下辈子,下辈子再让我们付出代价吧。” 她终于没了耐心,转过身,留给她最后一句话,“你的父母和你的弟弟妹妹在等着你呢,安心去吧。” 她气若游丝,张着唇,却喊不出一个字,像是被搁浅的尾鱼,身心俱疲,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门窗都被封锁住,她眼睁睁的看着火海将自己的身影给吞噬,烈火焚烧之下,这疼痛植入骨髓难以磨灭,宛如地狱般难忍,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烟雾弥漫,她忍不住落了泪哭出声来,肝肠寸断,混合着她的鲜血,满室凄凉。 一片白灼的雾气,除了这些,她竟然什么都再也看不到了。 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被焚烧。 第6章 孔雀东南飞 十二年的情深,被他亲手葬送,那些美好的曾经,原来只不过是她臆想的海市蜃楼,弹指眨眼般,便全部泯灭,消失的无影无踪。 清丽的眼眸,陷入一片模糊之中,眼前的景物再也看不清楚,天与地都开始变得混沌。 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 不过是一种水鸟而已,名字又何必取的这般登对?最终落得的下场,不过是孔雀东南飞罢了。 “子期?”向峰打断她的回忆。 季子期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失控,敛了心神,应了一个字,“好。” 其实,自从七年前开始,她住在哪里都是无所谓的。 没有了家,哪里都是一样的。 “不然,你不习惯的话,可以考虑跟我住在一起。”向峰抿了抿唇,露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来。 “……” 季子期那颗因为那些回忆而深深刺痛的内心,在他那副“大义凛然”的神情下,再次狠狠的抽*搐了一下。 不等她开口的,向峰便再次出了声,眨眨眼睛,认真的对她说:“放心,我不介意家里多住个老女人的。” “……” 抽*搐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季子期露出一副“受宠若惊”外加“担当不起”的表情,温吞吞给说:“可是……我介意啊……” 什么? 这怎么可能! 向峰整个人就像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被雷给劈到了一样,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季子期摇晃的风中凌*乱,锁紧了眉心问她:“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女人对本少爷趋之若鹜吗?你知道本少爷有多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吗?你难道不想趁机赚点本少爷的便宜吗?” 一连串的吐槽下来,像是某个广告的代言人一般,季子期看着他丰富的不敢置信的表情,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有那么一瞬间,他这么单纯的心情,像一缕阳光般暖了她的心。 向峰见她脱离刚刚被回忆带来的悲伤,这才满意的笑了笑,继续说:“好了,坐了这么长时间的飞机你也累了,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也好,”季子期点点头,“你回去吧。” ********** 时光兜兜转转,转眼仍是冬天。 天气呵气成霜,冰冻三尺。 跆拳道馆。 女孩儿纤弱的身姿,套在黑白分明且宽大的道服上,显得更加瘦削。 季子期站在向峰的对面,身形游走自如,呼吸连绵不绝,眉额之间渗出一层薄汗,顺着脸颊的纹路滴落。 时间如在此间凝滞,唯有呼吸之声,平稳交替。 唐言则坐在后方的长椅上,眼角的余光,时不时的看一下那个鲜少素颜出门的女人,看着面前打斗正欢的两个人,一颗心跟着起起伏伏。 她的呼吸明明已经开始变快,但却仍然没有住手,全神贯注的将自己的精力放入到比试当中。 唐言则暗暗咬了咬牙,忍不住在心里骂她两句:打吧打吧,等一会儿没力气了,就嚣张不起来了。 第7章 不折不扣的妖精 他从出生到现在,还的确从来没有感觉时光像是现在这般煎熬过。 甚至,当他的母亲因为那场车祸而变成植物人的时候,都没有感到日子这么煎熬。 这样“撕心裂肺”的煎熬,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那个站在他对面的女人。 什么女人……那、那简直就是个比男人还可怕的人! 三年前,他的母亲因为一场车祸而变成植物人,在国内治疗了一年无望,他带她去国外治疗,医疗费中途花光,不得已他去夜*店做服务生,没想到竟然被季子期给一眼盯上,然后承担了他所需要的全部医疗费,提出的条件是:要他以后跟在她身边。 好吧,这么说是文雅了一点,说的再直白一点,就是他被她当成小白脸抱*养了。 跟在了她身边两年,他就担心了两年,真的害怕这女人什么时候发疯会把他给上了。 要知道……以这样的眼光去看待季子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他对她,除了这种日渐形成的担心,还有一种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厌恶。 “唐言则,”季子期停下动作,抬手擦了擦额心渗出的薄汗,凝眸朝着他那边看过去,看着他一脸紧张的样子,目光似笑非笑,玩味的说:“你过来跟我试试。” 唐言则:“……” 她的尾音落下,他顿时感觉一阵冷风袭过。 唐言则从身后拿了瓶纯净水,慢吞吞的走过去,递到她面前,“季总,你现在累了吧,要不我们歇会儿再来?” 开什么玩笑,能跟季子期过手的,只有方天铭那个变*态,连向峰都打不过她,他去跟她试试,目的用两个字可以概括:找死。 季子期并未接手,只是微微眯起眼睛,戏谑的看着他。 唐言则站在原地,被她瞪得头皮发麻。 这个女人,他太了解了,一般眯起眼睛的时候,绝对不是好事的征兆。想到此,唐言则目光闪了闪,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心跳失了频率。 一双柳眉弯如画,眼角略飞,带着几分张扬,粉唇琼鼻,睫毛又长又浓,像假的一样,一双水眸微微眯起,所有的魅惑随之浮现出来,标准的美人胚子脸,唯一的瑕疵是左眼眼角有一个小小的疤痕,只是这个疤痕倒没有影响她的美,反而更让她妖了几分。 妖精。 不折不扣的妖精。 也是,如果没有当妖精的资本,哪里能在一晚上玩三个男人? 一想到那些传言,唐言则就莫名其妙的有些心虚。 “没想到一个月不见,小言则居然这么懂事了。”季子期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纯净水,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 纯净水带着丝丝入扣的凉意,划过喉咙,落到腹中。 她的嗓音并不清澈,更不像是她的外表般妖*媚娇柔,反而带着一股沙哑,像是被烟熏过后的涩然,寂寞横生,暗哑绵延不绝。 看到她接过自己递过去的水,唐言则心中这才放松下来。 第8章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其实不是没有动过反抗的念头,可是季子期这个人出手太狠太绝了,两年前直接禁锢了他的母亲,一出手就将他逼入了绝境,让他没有反抗或者是挣扎的余地,就算不为自己想,他也不可能敢反抗她。 季子期收了视线不再看他,从外套口袋中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转头对向峰道:“十一点半了,先去吃饭吧。” 只要是她的命令,不管对错,不是是否伤天害理,不管是杀人还是放火,向峰一贯遵从,此话一出,他连犹豫半秒都未曾,点了点头,“好的。” 唐言则没想到这跟“钟氏”总经理见面洽谈都迫在眉睫了,季子期还顾得上吃喝玩乐,心中暗骂了一句,见那俩人丢下自己,又连忙起身跟上。 ********** 午餐的位置订在“盛世”酒店,也是西城中数一数二的销金窟,是家中式餐馆,装饰的犹如古代建筑般奢华典雅。 虽然价格贵了点,但也的确有够丰盛。 季子期先坐下来,女王气势所及,Waitress聪明的将菜单递给了她。 季子期一页一页的翻着,声音低低的问唐言则:“你要吃什么?” 唐言则权衡利弊了一下,说:“随便,什么都可以。” 对于这个女人,他还是不要敲诈的好。 “翡翠鳝丝?” “好。” “珍珠白玉糕?” “好。” “水晶肴蹄?” “好。” “凤尾虾?” “好。” “虾爆鳝背?” “好。” “吃*屎吗?” “好。” 季子期忽然抬眸,朝着他看过来,唐言则不明所以,过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她刚刚问了什么,顿时浮现出“……”的表情。 Waitress站在一旁,极力的将笑意忍了下来,出于对客人的尊重没有笑出声来,但是脸色却染上一层微醺。 至于向峰,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他尾音刚落下,他就不厚道的笑出了声来。 唐言则顿时炸毛,刚想一拍桌子吼一句“我*操!”,却在看到季子期警告的目光之后安静了下来。 冲动是魔鬼。 做事一定要三思后行。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好了,就这些吧。”季子期合上手中的菜单,交到身后站着的小丫头的手中。 Waitress接过菜单,礼貌的回一句:“好的,请稍等。” 她转身走出去,向峰刚才还有所收敛的姿态瞬间原形毕露,不客气的大笑出声。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呐!”季子期幽幽叹息一声,“没想到小言则不仅是变的懂事了,口味也变得这么重了。” 唐言则:“……” 忍。 这是跟在季子期身边的人,都深懂的信条。 千万千万不要冲动。 好吧,看在她点的菜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份上,他决定大人有大量,不跟她一个女人计较了。 向峰笑够了,这才想起正事,敛了自己的情绪,正色问道:“今天下午三*点,距离现在还有三个小时零十八分钟,你准备好了?” 第9章 从回忆中抽身而退 “嗯。”季子期倒了杯茶水,端起来放在唇边轻轻吹着,“早就准备好了。” 向峰蹙眉,思索了一会儿,又问:“之前方总怎么跟你怎么交代的?” “也没说太多,”她仰首喝了一口,暖了暖喉咙,使声音不再那么哑涩,“一个月前,他跟对方接触过,钟凌锐对我们手中的资金来源不感兴趣,黑钱白钱与他都无关,只要不妨碍到‘钟氏’的利益,他就什么都无所谓。” 向峰低笑一声,呵,情理之中。 钟凌锐跟他们一样,都是这个圈子中的人,只要不妨碍到自己的利益,那么不管是谁,是生是死、是好是坏,都与自己没关系。 季子期瞥了唐言则一眼,慢悠悠的出声:“西城中的电子行业几乎全部被‘钟氏’给垄断了,‘钟氏’当年在电子行业还只占据一半势力,现在坐拥的资产我都不敢想象。” 唐言则十五岁之前一直都生活在西城,可是没在市里待过,十五年期间一直在郊外,那时候他还小,也不懂这些,听到季子期的话,顿时来了兴趣,好奇的问道:“季总,您以前在西城待过?” “嗯。”季子期敛了眸光,轻声细语的说:“小的时候来过。” 向峰噤了声,没继续说话。 很快,Waitress将她点的菜端了上来,唐言则还想问什么,但看到季子期已经开始动筷,明显不想再多说什么,识趣的没再多问。 ********** 下午两点,日光西移。 季子期换了衣服,迈步走进浴*室,走到镜子面前,然后停下脚步,看着里面那张陌生的面孔,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极其不是滋味。 二十九岁。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这么老了。 再也不是七年前的她,再也回不到二十二岁的光阴了。 只是,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几年她的恢复状况还算是可以,虽然已经大不如前,但总算是留下了一条命。 一张脸失去了原本的清丽,变得愈发妖*艳,加上浓郁的烟熏妆,让她多了些风尘之气。 对着镜子看了半天,然后才开始细细的补妆,涂上一层粉底,又描了描上*翘的眼尾,在薄唇上覆盖上一层浓郁的红,好好装扮了一番,才将她眉心处散发出来的疲惫给掩饰住。 补妆完毕,最后又随手找出一瓶Hugoboss香水,喷洒在身上一层,才算是完成了所有伪装自己的形式。 将一切放回到原来的地方,季子期抬手整理下了衬衫领口,看着镜子里面那个光彩照人的女人,勾了勾被涂抹的殷*红的唇角。 唇角上*翘的弧度放肆而张扬,像是一只在白天游荡的小妖精。 一切准备就绪,万事只欠东风。 季子期深深的吸了口气,试图平息心内的悸动。 半晌,终于成功从回忆中抽身而退。 其实,当一个人下定决心要做某件事的时候,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哪怕忘记一个人抹掉一段爱,都不会是例外。 第10章 相见欢 她望着镜中那张陌生的面孔,诱*惑的扯了扯唇角,当真可以用那八个字来形容: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眸底深处,只剩下了七年磨练成的高傲与张扬。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件事情可以击败她,再也没有。 转身从浴*室中走出来,收拾好了今天谈判需要的一切,季子期拿着包出门。 她的手刚刚覆上门把手,向峰的声音就从后面传了过来,“子期……” 语气中,带着没顶的心疼。 季子期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缓缓说道:“这一步,我终究是要跨出去的。” 尾音落下,她毫不犹豫的出门,离开。 …… 半小时后,一辆凯迪拉克XTS成功抵达“钟氏”集团门口。 “钟氏”七年前在西城的电子市场中与“唐基”平分秋色,可是“唐基”董事长却在七年前涉嫌挪用公款、洗黑钱,相传,董事长唐远风在畏罪潜逃的时候车祸而亡,唐太太与女儿在家纵火自杀。 随后,“钟氏”董事长出资安葬了唐家一家人,在记者招待会上深表遗憾,为了不让好友一生的心血落入他人之手,出大笔资产将“唐基”收购,不顾当时家破的危险。 万幸,“唐基”在钟董事长的管理下日渐起色,短短七年之内,“钟氏”迅速成长,垄断西城的所有电子行业。 别说内部的资金,就连外部的建筑,都比七年前大了三倍不止,建筑高耸,几乎就要接触云端,很是壮阔,恢弘无比。 到了目的地,季子期熄了引擎,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一步一步,走进去。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像是通往地狱一般。 或许,这条路,对于她来说,比地狱还要难走。 ********** 总经理办公室。 “叩叩叩……”外面传来敲门声。 “进。”男人低头处理着文件,头也不抬的回应。 “总经理,Kathy小姐到了。”秘书走进来,低着头,察言观色的汇报道。 “好,我知道了。”钟凌锐回应一声,暂停了手头上的工作,起身,从椅子上拿起外套,一边走一边穿好,“请她稍等一下,我马上过去。” “是。” …… 会客室。 季子期看着这个在自己的记忆中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地方,眸光平静如水,连一丝涟漪都泛不起。 当遇到以往一定紧张的时刻,却连心跳都没有失控。谁说在情*人重逢时冷静很难呢,她这不是已经做到了吗? 眸底深处划过一抹暗淡,随即便释放了开来,季子期微微勾起唇角,仿佛刚才的那抹暗淡只是一场看不见摸不着的幻觉。 蓦地发现了一个相框,精致的玻璃纹理很是清晰,看起来古朴典雅,样式唯美,通过表面就可以看出价值不菲。 视线缓缓下移,却在看到相框中的相片的时候,目光闪了闪。 相片中是一个女孩子,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头长发及腰,眸光清澈而纯粹,白*皙的脸上染着一层微醺,手中拿着一个冰激凌,在朝着拍摄的人做鬼脸。 第11章 爱与恨,伤与痛 她认识这个人,唐依心。 悲伤铺天盖地的涌上,暴烈而汹涌。 不过是几年的回忆而已,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呢?到头来收拾的时候还要额外的去擦拭这个相框,你看,回忆真是个麻烦的东西,哪怕已准备丢弃。 毕竟是公司里的重要客户,孙秘书不敢懈怠她,由始至终都在她身后等着。 过了几分钟,静谧的空间内响起“咔哒”一声,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钟凌锐迈步走进,身姿修长,倒映进她的眼角。 季子期微微抬眸,朝着他看过去,看着他的身影和记忆中的那道身影重叠在一起,他一步步的走过来,步伐不疾不徐,对于她而言,却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回放一般,慢的她似乎都要以为时间是不是凝固了,一切景物都停滞不前。 物是人非。 钟凌锐身后的那层磨砂玻璃,瞬间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屏幕,他踱步走过来,像是那个领衔主演,黑眸凛然,透出森冷的肃杀,剑眉微蹙,一丝郁结凝固其中。 终于到了她的眼前。 “咔嚓”一声,序幕停止,时间也静止,没有再流动。 季子期轻轻的勾起唇,目光散漫的看着他。 他似乎比七年前更加沉稳内敛了,就连脸庞上的轮廓,都比七年前变得更加深刻。 只是,眸底酝酿着的那一层深沉,却是季子期看不透彻的。 他脸上的神情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霾,侧颜犹如刀削。那一刻,四周所有的风景好像都迅速后退,无一例外的全部都变成了陪衬,她的眸底深处,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原来,爱与恨,伤与痛,都是成正比的。 淡淡的Weekend香水味,一直是他的专属,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随着一阵淡淡的风,扑入到她的鼻息之间。 男人身上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亚曼尼手工西装,全国限量版的精致纽扣泛出刺目的光。 他走过来,看着她的目光淡漠的找寻不到一丝*情绪,伸出手,用公式化的口吻说:“Kathy小姐,久等。” 季子期淡淡一笑,伸手握上他的手,不动声色的回一句:“钟总客气。” 你看,以平静的态度对待自己的旧情*人,哪里有那么困难呢?她这不是已经做到了吗? 只是时间真是个悲伤的东西,在七年前带走了她生命中所有的美丽,让她从此变得没有心肝,与虎谋皮步步为营,做事都不会为自己留下后路。 七年的蜕变,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成就,但同时,也是她整个人生中最大的悲哀。 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带着满身伤痕举步维艰,寂寥横生,绵延不绝。 风吹雨飘,雨打芭蕉寒。 一秒钟的停顿之后,两个人同时松手。 钟凌锐走过去,坐下来,漫不经心的将季子期递过来的合作方案掀开,大体浏览了一遍,忽然出声问道:“Kathy小姐入住‘GE’多长时间了?” 季子期挑眉,“钟总,我觉得这件事好像与我们之间的合作无关吧?” 第12章 风浪过尽,百毒不侵 “的确无关。”钟凌锐笑了笑,语调散漫,“只是对于这份合约……我有个想不通的地方。” 季子期抬头,对上钟凌锐的目光,像是欣赏戏剧一般的望着他,“钟总以为我会在其中做手脚,暗中削弱‘钟氏’的利益?” “恰恰相反。”钟凌锐姿态依旧,慢条斯理的出声说:“合同附加的条款中,明码标价,将这次合作所带来的利益全部归咎于‘钟氏’,这样的事情,我认为‘GE’应该不会做。但这份合同又是Kathy小姐亲手拟定的,所以我想不通。” 季子期笑了下。 没有驳回他的话,但也没有承认,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脸上神情未变。 钟凌锐继续开口,口吻透着一丝戏谑:“这样的明文规定,明显的损己利人,Kathy小姐这么聪明,难道没有发现吗?” 季子期的目光变了变。 这场商场合作,至此,已经开始第一场硝烟。 钟凌锐倾身,将合同推到她的面前,缓缓开口:“季总,您身为‘GE’的副总,却做出这样有损‘GE’的事情,请问你们方总知道吗?” 他叫她季总,而不是Kathy小姐。 这一个称呼的改变,算是他向她抛出了底线所在,既言明了她的身份,又恰到好处的给了她一个不算是太过分的提醒。 面对着他渐渐发起的攻势,季子期只是淡淡的笑,没有任何心慌的姿态,更没有那种做错了事需要弥补的自觉感。 钟凌锐不再跟她废话,直接单刀直入的问:“季总,这让我不得不怀疑,您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钟总说笑了……”季子期略带沙哑的嗓音从喉间溢出,不似她的外表娇柔,倒是带着一股沧桑感,“我又不傻,自然不会做对自己有害的事情。” 钟凌锐抿了抿唇。 聪明如他,自然能够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知道她是在告诉他,她的事情与他无关。 自然,她的事情,的确是与他无关的。 “GE”的事情,也跟他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在这场合作中,只要不妨碍到“钟氏”的利益,他就没有必要去计较别的。 季子期看着他抿起的唇角,知道自己成功从他的怀疑中抽身而退了。 呵,是了,别的人、别的事,向来都不会是钟凌锐上心的事情,所以哪怕今天他明明对她有了怀疑,可最终却还是选择了独善其身。 她掀眸,看了他一眼,眉眼流转间,魅惑横生。 其实,他是否要插手,她根本就不会在乎。 七年时光流转,如今的她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风浪过尽,她已经变得百毒不侵。 一个钟凌锐,奈何不了她的。 钟凌锐最终执笔,在合约最后一页右下角的负责人处签了名字。 一撇、一横、再一横……直到最后一笔。 随后将合约推至对面女人的面前,季子期拿起,淡淡的扫了一眼,随后放入到自己的公文包中。 第13章 厌恶、鄙弃、恶心 刚刚,那熟悉的、从眼眸甚至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字迹,刺的她心口有些涩然。 “合作愉快。” 她优雅的起身,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 出了会客室,左拐三个弯,然后径直走出来。 向峰在外面等着她,见她的身影走出前厅大门,按了几声喇叭。 季子期抬手拨*弄了一下额前微乱的刘海,远远朝着他勾唇一笑,然后迈步走过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上门。 向峰从后视镜中看着她精致的妆容以及自信的微笑,薄唇轻扯,吐出一个词语:“Labelle。” Labelle,在法文中,它的定义是美人。 的确,用“Labelle”这个词语来形容这一刻的季子期,是不过分的,反而相当贴切。 向峰想了想,还是皱眉问了出来,“钟凌锐见到你什么反应?” “他的反应啊……”季子期延长了尾音,低低一笑,告诉他:“厌恶、鄙弃、恶心……就这些吧?” 她在商场上偶尔运用一些见不得光的小手段,这件事情在圈子里不是个秘密,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早就有人对她不满了,三年前在公司的年会上甚至有人出来指责她,方天铭却出于维护当场解雇了那个人,从此以后,就算有人对她心生不满,也因为碍于她身后的方天铭而不敢在表面上表现出来。 向峰暗淡了眸光。 他没有告诉她,面对着这样一个她,他真的好心疼。 无关男女之情,无关情*人之爱,但是他真的,好心疼。 “对了,”季子期适时的挑开这个话题,问身畔的男人:“周末要举行的拍卖会,你准备好了吗?” “嗯。”向峰点点头,开了引擎,一边倒车一边回应她:“昨天晚上就准备好了。” 季子期随即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似乎是累了。 “唐言则。”几秒后,她忽然又出声,指名道姓的叫出一个人的名字。 坐在后座上因为长久等待而有些瞌睡的人听到她这声母老虎似的低吼立马打了个激灵,抬起头来看向她,“在呢。” 季子期从后视镜中看着他疲倦的样子,低低笑了声,然后指着前面的高楼大厦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唐言则不明所以,“‘钟氏’啊……” 季子期继续问的话题更是让他觉得莫名其妙,“喜欢吗?” 他抬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当然喜欢,面对着这么一个豪华奢侈的地方,这个世界上几个人不喜欢? “那你……”季子期拉长了尾音,转过身来看他,她盯着他的眼睛,认真的问:“……想要吗?” 唐言则:“……” 开什么玩笑。 这是“钟氏”啊,这是他想要就能要的东西么? “言则想要的,对吗?”季子期一步一步的诱哄他,唇角微扬,泻*出狡黠的光。 向峰坐在前面,暗自为身后的那个小孩子默哀了一把。 被季子期这样的女人给盯上,真不知道是他的幸运还是他的不幸。 第14章 forover 唐言则看着自己对面狐狸精似的女人,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眩晕。其实他虽然喜欢,但对这样豪华奢侈的东西却并不感兴趣,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从来不会妄想不属于他的东西。 理智告诉他应该说NO,但他却鬼使神差的选择了沉默。 季子期只当他是默认,笑着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轻声细语的说:“我会帮你得到的。” 不惜一切代价。 这句话,她只能说在心里,说给自己听。 原本属于唐言则的,属于她唐家的,她都会夺回来。 哪怕,夺回一切的代价是让她和钟凌锐玉、石、俱、焚。 ********** 周末,“GE”的拍卖会选在101大楼会场举行。 晚上八点,正值华灯初上,城市像一只巨大的灰色的虫,坚硬的甲壳涌*出大*片大*片斑斓的光。 季子期盛装出席,脸上的笑容致命勾魂,直到转身踏入电梯之后,才稍稍收敛了些许,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死寂,如退潮的海面一般,风平浪静,没有起什么波澜。 如同变脸娃娃,只是,唇角处的那抹勾魂转换成了嘲讽。 电梯徐徐上升,最终,在三十二楼停下。 “叮——” 电梯门倏地打开,季子期瞬间恢复到刚刚的勾魂的笑容。 踏出电梯,眼前一片崭新,如同来到了另外的一个新的世界、新的天地。 其实,今晚的这场拍卖会,应该说是一场豪门晚宴更为合适吧? 觥筹交错,一片魅影流动。浮夸的气息,不言而喻。 一个小时后,拍卖会正式举行。 台下的众人都痴迷的抬起头,朝着展台中心望过去。 这次拍卖的主题是出自欧洲著名设计师BensonNichols的作品,一副堪称美艳绝伦的画。 BensonNichols,这个名字,在设计界内是代表着“神圣”和“神秘”。 此人被誉为“欧洲最有影响力的设计师”,二十岁那年毕业以第一幅作品【B&G】而闻名于世,赢得了欧洲设计界与时尚界的头把交椅,从此落地生根,地位根深蒂固,不可撼动。 每一幅作品,都蕴藏着他自身的格调。BensonNichols出身豪门世家,但行*事作风却极为低调,十八岁那年成年放弃了庞大的家族的继承权,只身一人远赴巴黎学设计,两年后,第一支作品浮现于众人的视线中,【B&G】横空出世,几乎震惊了欧洲的整个艺术殿堂。 他的设计理念极好,新颖精致,每个细节都处理到最完美,大气,却又不显得浮夸。 今天拍卖的作品,是他二十六岁生日那年出世的作品,相传曾在三年前被“GE”首席执行官方天铭以一千一百一十一万元的价格买下,主题是一枚戒指,由BensonNichols本人亲自命名:forover。 forever,英文中的永远,设计界对他这幅作品公认的释义为:永远、唯一、至死不悔的爱。 第15章 拍卖会 屏幕中展现着“forever”的照片,照片中的那幅作品便是实物,那颗闪闪发光却不显得俗气的钻石先是由素描铅笔勾勒出轮廓,然后以油墨描绘,呈现着一种晶莹剔透的美,美的惊心动魄。 这幅作品,光是图片就美成了这个样子,还不知道真品到底有多么美呢。 应该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美吧。 主持人站在透明保险箱的旁边,开始详细的做起展览品的介绍。 透明保险箱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防盗玻璃,可是在场的人却都知道,那普通玻璃的周遭,布置下了无数的激光扫描,如果一旦非法触碰,必定是要被打成了鲜血淋漓的筛子。 只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铛……” 时钟响起,一连九声,拍卖正式开始。 大厅内已经响起了众人震耳欲聋的叫价声,有势在必得的,有沉稳淡定的,有隔岸观火的,有激动人心的,有重在参与的,也有无所谓的。 展台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季子期端着高脚杯默然而立。 她漫不经心的晃动着杯中猩红色的液体,唇角衔着一抹笑,压低了声音问身旁的人,“你说……方天铭那个变*态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向峰斜着睨她一眼,如实说:“肯定是恨不得哪个深不可测的富可敌国的大老板爆出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价格,然后他在那里笑到嘴抽筋。” 季子期:“……” 脑补了一下方天铭笑到嘴抽筋的样子,她自己倒是先抽*搐了两下。 让一个冷面阎王笑到嘴抽筋……不容易呐。 “五千万!”有人直接从起拍价的三千万上加价。 “五千五百万!” “六千万!” “七千万!” “七千五百万!” “八千五百万!” 至此,台下迎来第一场沉默。 主持人呐喊:“八千五百万一次!八千五百万两次……” “九千万!” “九千五百万!” 场子内是一片寂静,没有人再继续叫价。 再叫下去,可就是一亿了啊。 “九千五百万!这位先生叫价九千五百万!还有没有更高的价码?有没有?九千五百万一次!九千五百万两次!九千五百万……” 主持人喊的有些激动,嗓子都有些哑了,激动的那九千五百万好像是他的钱似的。 “一亿。”偌大的大厅内,忽然响起了一道振奋人心的声音。 是道男音,华丽,且低沉,如同大提琴音一般,余音绕梁。 这声音,这气势,才是真正的幕后终极大*BOSS。 因为,这个声音,之前并没有在喊价的过程中*出现,也就是说,这个人在喊出这个价格之前没有喊价。 这样的人,干脆利落,杀伐果断,他不会和你纠缠不休,不会做无谓的事情。但是,若是出手,那绝对就是致命的一击,一击必中。 就好像是一头狮子在坐山观虎斗,等到它们两败俱伤的时候,它也摸清了对方的底细和套路,突然出击,让人措手不及。 第16章 他不会放弃的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这样的人,绝对是致命的。 只是,这个人…… 向峰略带担忧的看了季子期一眼,而季子期端着高脚杯的手,也明显的怔了一怔。 “forever”已经有了新的主人,但却不是刚才出价九千五百万的那个男人了。 “一亿!这位先生叫价一亿!还有没有人出更高的价码?一亿一次!一亿两次!一亿……” “一亿一千万。”季子期淡淡的喊出一个数字,声音虽轻,却无比清晰的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躲是躲不过去的,向峰两眼一闭,彻底心死,季子期无视他颓废的神情,将手中的杯子硬塞到他的手里,然后缓缓走出。 钟凌锐看到是她,目光中有少许的错愕,可随即又恢复正常,再次加价:“一亿两千万。” “一亿五千万。”季子期一次性将拍卖的底价提升了五倍。 主持人看到是她,愣了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其实今晚的拍卖会虽然是由“GE”出资,但基本就是季子期在策划一切,如今她花这么一大笔钱买自己的东西,有什么必要? 季子期缓缓从角落中走出来,一袭盛装,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朵盛开到极致的罂粟花,带着迷人的危险。 她微微眯眸,唇际魅惑的笑弧不复,竟然隐隐约约的多了几分冷漠与肃杀。 “两亿。”钟凌锐跟着加价,看着她骤然转变的气场,不由蹙眉。 他身边跟着一个女孩儿,看起来就是弱不禁风的那种,见他提价,忍不住拽了他一下,柔声道:“我不要了。” 声音柔的像是一汪春水,季子期看着她,唇角忍不住弯了弯。 他不会放弃的,她知道。 如果他放弃,他就不是钟凌锐了。 “没关系的……”果然,他没有要退让的意思,摸了摸那个女孩子的脸,“你难得喜欢一件东西。” 他的手在触碰到她的脸的那一瞬间,季子期的脸色冷到了极致。 年少时,是谁在她耳畔喃喃低语,这个动作,我只会对你一个人做。 原来,没有什么话,是会一辈子有效的啊。 “两亿五千万。”季子期笑眯眯的吐出一个数,高手对决,拼的就不是五百万五百万的加价了,而是整整加了一个零。 跟在钟凌锐身边的那女孩子,见状几乎要哭出来。 “季小姐,”他也终于忍无可忍,大步朝着她走过来,冷眸相向,“你这是几个意思?” 他没有心情、也没有耐心再继续跟她争执下去。 倒不是付不起最后的价格,而是看季子期这样子,分明是跟他争执到底了。 季子期朝着他眨眨眼睛,态度散漫而不上心,“我想要买一件自己喜欢的东西,钟先生有什么意见吗?” 钟凌锐冷笑,“你既然喜欢,又何必搞这出拍卖会?” 季子期微微凝眉,颇有点深思的意思,只是几秒钟之后,却给出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答案:“因为我乐意啊……钟先生有意见吗?” 第17章 缺男人 “……”钟凌锐不说话,但是看着她的眸光中,却染了几分暴烈。 情况愈发水火不容,向峰将手中的杯子又塞到身后唐言则的手里,迈步走过来,拍了拍季子期的肩膀,小声对她讲:“你就消停会儿吧。” 见俩人都没有要退让一步的意思,主持人权衡利弊再三,还是选择了站在季子期这边,趁着他们争执的时候,重锤定音,成就一笔天价数额。 两亿五千万。 最后的赢家,是季子期。 季子期无心跟他耗下去,转身欲走。钟凌锐冷漠的声音却在下一秒从身后传过来,“等等。”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意料之中,他屈尊降贵的走了过来。 他的脚步声,依旧是旧时的模样,不管走的速度如何,但是步伐却永远稳妥,就好似他这个人的性格一般,无论做什么事,永远都成竹在胸,心有把握,他自信,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随着他一步步的走近,一股寒凉的气息也渐渐的走近。 季子期终于转了身,看着他一脸的阴霾,微微勾唇。 这就是钟凌锐。 他从不会对任何人笑。 外界传闻,他是西城中最冷漠的人,亦是最狠最绝的人,一旦要对付一个人,便绝对不会放过,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是的,对此,她深信不疑。 “钟先生还有事吗?”她看着他,笑着问,沙哑的嗓音染着魅色,将玉碎的凄凉给淹没。 钟凌锐微微皱眉,漠漠的问:“现在这幅作品是季小姐的了,季小姐肯卖吗?” “卖,当然卖啊。”意料之外,季子期竟然果断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钟凌锐冷声问道:“价格?” 季子期凝眉思索了一会儿,颇为犹豫的自言自语道:“多少钱呢?这么珍贵值得收藏的作品。” 钟凌锐用尽所有耐心等待着,不知道她会怎样喊出一个天价数额。 “可惜我不缺钱呀……”季子期微微叹息一声,“只能不卖咯。” 钟凌锐仍然不肯罢休,逼问道:“那季小姐缺什么?” “我缺什么啊……”季子期重复了一遍,转首问身后的唐言则,“你说,我缺什么呢?” 唐言则话不经大脑的脱口而出:“缺男人。” 向峰:“……” 这熊孩子,是活腻歪了吧。 季子期倒没生气,深睨着钟凌锐,勾了勾唇,“钟先生听清楚了吗?要不要我再重复一遍?” 按照普遍套路来说,被一个女人这样耍弄,男人的自尊心是万万受不了的,只是毕竟钟凌锐不是一般人,喜怒从来不行于色,是以,也没有流露出生气的样子来,倒是旁边的几个人,看季子期的目光倒是有几分鄙夷了。 就连唐言则都觉得季子期这样实在是太无耻了,后退了几步,适当的拉开了跟那个女人的距离。 钟凌锐听到季子期的反问,姿态依然平静如水,连眉峰都没有挑动一下,只是唇角的弧度却轻轻勾了起来,弧度是赤*果果的讽刺。 第18章 乔婉婉 “季小姐真是名不虚传,随时随地都能起‘性’趣。”钟凌锐讥嘲的说,语调缓慢,“不过很抱歉,我并不好季小姐这一口。” 话语中,硝烟味道十足。 当然,如果是个一般的女人,听到这样贬低自己的话,怕也是会发怒了,只是,钟凌锐不是一般的男人,季子期更不是一般的女人,听到他这话,非但没有生气,眉眼处的盈盈笑意反而更加明显,碧波荡漾。 季子期笑了笑,然后目光在钟凌锐身上巡视了一遍,感叹般的说道:“钟先生这对袖扣不错。” 钟凌锐挑了挑眉,刚想说什么,季子期却抢在他出声之前开口,“不过我要来也没用。” 他目光变了变,季子期继续在他身上上上下下的梭巡,眼睛盯着他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黑色条纹领带,转头问唐言则:“言则,我记得你不是一直喜欢这个款式的领带吗,钟先生的这条怎么样?” 唐言则:“……” 心内默默的念了一声“我*操”,表面上却不敢将这种不满的情绪流露分毫,只得安静的站在她身后装死。 开什么玩笑,钟凌锐的东西,是他想要就要的吗? 原来,向峰说的是对的,跟在季子期的身边,真的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唐言则最终架不住季子期的强势,低着头说:“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这样啊……”季子期似感慨般叹息一声,“那真是可惜了。” 然后,眸子从钟凌锐的领带转到他的身上,稍稍倾身,凑到钟凌锐面前。 她倾身的角度极大,跟他的距离几乎近在咫尺。 Hugoboss香水味道瞬间充斥在钟凌锐的鼻息之间,季子期伸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抚上他的领口。 钟凌锐终于忍不下去,后退一步,眸中涌上明显的厌恶,躲开了季子期的触碰。 季子期勾着唇角,无视了他眸底深处那一抹一闪而逝的厌恶,缓缓出声:“钟先生这件西装不错,手工限量版的吧?” 钟凌锐睨了她一眼,“季小姐如果喜欢的话,明天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季子期顿时就笑了,清敛的眸底,浮现出淡笑,“钟先生似乎没听懂我的意思,我说的是现在就要。钟先生如果想要‘forever’的话,那就请脱下来吧。” 钟凌锐微微眯眸,周遭隐约有冷冽流动。 季子期见他沉默,附加了一句:“哦,还有,钟先生里面的那件衬衫也是不错的。” …… 周遭顿时一片哗然。 这女人,是疯了吧? 西城中谁不知道,钟家大少爷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挑衅自己,这个女人居然敢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这么不知死活的寻衅滋事? 钟凌锐身边的女人扯了扯他的衣袖,温婉可人的说:“凌锐,我不要了,我们走吧。” 季子期似乎是这才想起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来,抬眸看了她一眼,表面静如止水,心内却不可抑制的冷笑。 乔婉婉,果然是人如其名。 第19章 回忆在一瞬间成伤 钟凌锐平静了一整个过程的脸终于有了些许波动,像是湖面的冰块有了裂纹一般,如墨的瞳眸中浮现出寒凉,他冷声问道:“季小姐确定肯割爱?” 季子期含笑点头。 钟凌锐不再出声,抬手,将西装上面的扣子一颗颗的解开,然后脱下,朝着她扔过去。 季子期伸手接过,钟凌锐再次慢条斯理的解开衬衫上的水晶扣,修长手指骨节分明,将泛着经营光泽的纽扣轻轻捻动,一旋一转,扣子便与衣襟边儿分离,男人蜜色的肌肤袒*露出来,妖*艳且深沉。 “凌锐……”乔婉婉终于看不下去,阻止了他的动作。 此时正值深冬,大厅里面还好,一旦出了门,外面冰天雪地的冷,他这样做,是在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我没事。”男人眸底化解了刚刚面对着季子期的时候所呈现出来的冰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爱,他摸了摸她的脸,温柔的不像话。 终于,水晶纽扣被全部解开,钟凌锐将衬衫扔到她手中。 力度极大,甚至都有伤人的可能,掺杂着他的怒焰,季子期抬手,不动声色的接下。 他的上身,已经完全赤*裸。 “这样,季小姐满意了么?”钟凌锐看着季子期,涔薄的唇角微勾,笑意淡然,眸底却涌现出冷厉,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更是不容置疑的冷。 只是,不管他的气场多么冷厉,都丝毫影响不了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魅力。 何止是有魅力呢? 那么,令人心动。 曾经的她,同样也曾为了这个男人奋不顾身,直到最后万劫不复方知悔不当初。 月光融融,幻化了他的绰绰身影,水晶吊灯照耀在他的身上,笼罩住他修长挺拔的身体。 依然是旧时的模样,或者说是比旧时更为好看,比例完美,没有一丝赘肉,标准的八块腹肌,灯光勾勒着他身体的线条,魅惑流转。 他站在那里,身形坚韧,看在别人的眼中,那么遗世独立,和着这个场景,完全融入其中,丝毫不觉突兀。 这就是他,钟凌锐。 涔薄的唇角依然上扬着,笑意深沉莫测,黑眸微微眯起,玩味的看着季子期。 华丽的场景、熟悉的他,以及那些汹涌而上的记忆,彻底打乱了季子期的理智,让她渐渐失了思绪。 心头涌上漫天彻骨的伤,凉意瞬间席卷了她整个人,抵达她的心脏。 生死枯荣,盛衰欢兴,回忆在一瞬间成伤。 “言则,”他那样的姿态着实刺人,季子期再也看不下去,转头对着身后的男人说:“去把‘forever’拿过来吧。” 唐言则在这个时候不敢违背她的话,连忙朝着保险箱那边走过去。 好在多年已过,再恨再痛也不会像当初般难以自控,季子期若有所思的看了钟凌锐一眼,缓缓说道:“我不过就是开个玩笑而已,钟先生何必这么当真呢?这么冷的天,赤身luo*体可是会感冒的。” 第20章 她的挑衅 饶是乔婉婉都有了几分怒气,钟凌锐却恍然当做没有听见一般,神情平静,一张俊颜上找不到丝毫的情绪波动,如宇宙黑洞般深不可测的瞳眸中更是一片冷寂,抬眸看向她,“季小姐还有什么条件吗?” 好在车厢中有一件备份的衬衫,助理很快给他拿了过来,虽然没有外套,但总比一件都没有来得好,钟凌锐伸手接过,慢条斯理的穿好。 季子期笑了下,“不过是一幅画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唐言则拿了展品,折身回来,季子期吩咐他,“把作品给钟先生。” 其实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只有三四步,唐言则也觉得反正都要送人了也没必要经季子期的手了,直接打算给钟凌锐,他的身影略过她身畔,季子期笑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伸出腿。 这么重要的场合,别人是不敢做出这样的小动作的,唐言则更没想到季子期会对他下手,一时没有防备,竟然真的被她绊了一下,狠狠的朝前摔去。 钟凌锐在她有动作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只是她动作太快,连他都没有防备,见此情况下意识的去接唐言则手中的东西,季子期却迅速的回腿,唐言则这下是真的没躲避的机会了,连人带画一起摔在地上。 “啪——” “forever”的裱框瞬间被摔碎,唐言则身边的人也被撞到,踉跄了几下,没有摔在地上,手中的酒杯却掉了下来,猩红色的液体浇在那幅价值两亿五千万的画上,油墨被浸染开来。 抢救,已然来不及。 乔婉婉的眼中氤氲上一层薄雾,液化成泪,在眼眶中打转,却迟迟忍着没有落下来。 钟凌锐这下连敷衍的温和都没有了,望着季子期目光中流露出冷寂的肃杀。 她抬眸,依然是一副含笑的姿态,与他凛冽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两个人谁都没有出声,却也谁都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彼此对峙着,决斗无声,没有硝烟,却是一场惨烈的战争。 气流,开始一层层的缩紧。 气氛开始变得诡异起来,时间似乎停滞了流动,喧嚣不再,只剩下漠然。 唐言则从地上爬起来,站在季子期的身后,察觉到钟凌锐森冷的目光,头皮发麻,一颗心战战兢兢的。 季子期丝毫没有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只是敷衍性的说:“对不起啊,是我的助理刚刚走路的时候不小心,钟先生您不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的,对吧?” 钟凌锐站在她的对面,漠漠的看着她,眸中的光芒,刺人冰凉。 他就站在那里,犹如神祗,令人不敢轻而易举的侵*犯。 “是走路的时候不小心吗?”钟凌锐冷笑,“季小姐刚才伸腿,是否也是不小心呢?” “咦?我刚才有伸过腿吗?”季小姐装傻充愣的本事还是有的,“钟先生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钟凌锐不说话,但是看着她的目光,却渐渐冷了下来。 第21章 我爱你,乔婉婉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这场对峙,久久没有分出胜负。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大厅内的人渐渐的都涌*向了外面。 可想而知,依照钟凌锐的性格,并没有就此放过季子期的打算,却又碍于乔婉婉在场,只能暂时忍下这件事情,安慰了乔婉婉几句,揽着她离开,人潮渐渐的在外面汇集。 季子期姿态散漫的跟在他们后面走出去,却被外面的景象给震慑了一下。 “钟氏”大厦,地处西城最繁华的地段,气势恢宏,耸立云端,是人类史学的建筑上神秘的成就之一。 101会场与其隔着一段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距离,恰到好处的距离,站在这里遥望过去,如同一场幻觉。 此时,大厦最顶层的巨大屏幕,正一遍一遍的闪烁着一片霓虹光色的字。 Iloveyou,notonlyforwhatyouare,butforwhatIamWhenIamwithyou。 Iloveyou,notonlyforwhatyouha*vemadeofyourself,butforwhatyouaremakingofme。 Iloveyou,forthepartofout。 我爱你,不光因为你的样子,还因为,和你在一起时,我的样子。 我爱你,不光因为你为我而做的事,还因为,为了你,我能做成的事。 我爱你,因为你能唤出我最真的那部分。 右下角是一行表白的字:乔婉婉,我爱你——onelifeonelove。 onelifeonelove,一生一爱。 一片字幕走马灯似的闪烁着,璀璨如烟花,绝美到极致,让时间都几乎停止了流转,带走了世界中的落英缤纷,让人跟着思绪翩跹,在童话国度中沉浮不定。 “铛……” 钟声连响十下,二十二点整。 暗黑的夜色,被这场告白给点亮,星月全无踪迹,阴云绵延,连一丝云影都找寻不到,黑暗到极致,更是将这场告白给衬托的格外绚丽,惊心动魄。 各式各样的颜色在那幅巨大的屏幕中竞相闪烁,光影绵延不绝。 能够用西城最高的“钟氏”大厦来告白且告白方式又如此惊心动魄的,这里无出其三,全城估计也就两个人可以做到,现在钟凌锐在这里,肯定不会是他了,那么剩下的那个人…… 这种手笔,对于女孩子来说的诱*惑必然是不小的,人声愈发的沸腾喧嚣起来。 唐言则低着头,本来打算等着人群散去就跟着季子期回去的,却良久不见人群散开,不由忍不住抬起来,映入眼帘的第一副景象便是那惊心动魄的告白,一时间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起来。 只是,乔婉婉是钟家大少爷的心上人,西城内人人皆知,谁会这么不自量力的去跟钟凌锐抢女人? 第22章 时间太久了 “好深情的告白……”少年两眼放光,幽幽的感慨道。 他曾在这个城市中生活了十五年,却对这里一无所知,直到在美国待了三年之后重新回来,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之前生活所处的圈子是有多么狭小。 刚才钟家二少爷为美人出大手笔甚至不惜和季子期这样一个跟方天铭同样变*态的女人作对,都让他佩服的不行了,哪里想到,下一秒就有人刷新了他的佩服底线。 巨大的屏幕上那几行字依然绚丽的闪烁,令人眼花缭乱,出动这么大的手笔让这么多的人作见证,这个人对乔婉婉的感情……应该很深吧? 向峰不动声色的睨他一眼,声色淡淡的警告,“唐少爷,口水要流下来了。” 唐言则虽然时刻提防着季子期,但对向峰还是不怕的,无视他的提醒,情不自禁的感慨道,“我妈要是把我生成个女人就好了……” 向峰:“……” 气氛持续喧嚣。 过了一会儿,唐言则转头看向季子期,满怀好奇的问:“季总,你以前小的时候不是来过西城吗,待了多长时间?” 无意间勾起的回忆,最是伤人。 季子期微微一怔,敛了眸光,轻声回答,“时间太久了,忘了。” 时间太久了,是啊,时间真的太久了。 七年,八十四个月,两千五百五十五天,六万一千三百二十个小时,再折算成分分秒秒,那是怎样庞大的一个数字? 庞大到,她都不敢想象,那些仇恨、那些伤痛到底是过了多久。 呵,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这么久。 “那你知不知道这个对乔婉婉告白的人是谁?”唐言则没有听出她言语之下潜藏着的浓重的伤,仍然好奇的问道,“都敢与钟凌锐抢女人,这个人勇气可嘉啊……” “勇气可嘉吗?”季子期笑了笑,从暗色调中转过身来看向他,涔薄的唇角微勾,带着一抹嘲讽,“七年前,他曾为了跟钟凌锐抢女人而不惜和整个家族决裂过。” 不同的是,上一次,他们抢的是唐依心;而这一次,他们抢的是乔婉婉。 信息量太大,又模糊不清,唐言则反应不过来,呐呐的应了一个字,“……啊?” “没什么,”唐言则诧异的神情让她的意识瞬间清醒,季子期反应过来之后,才顿觉自己失言,转移刚才的话题,告诉他:“是‘钟氏’董事长钟威同父异母的弟弟,钟凌锐的小叔叔,钟守衡。” 唐言则默了默,微微皱眉。 他知道自己母亲的身份,是唐家当年的二小姐唐语嫣,当年为了一个男人而不惜背弃家庭。 以前就恍恍惚惚的听别人说起过,好像他的母亲也和钟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那时候他还小,对这些也理解不过来,后来大了,就已经不这个地方了,此时听到季子期说起这些,难免有些兴趣,“现在他们争的是乔婉婉,那七年前的那个女人是谁啊?能值得他们叔侄二人大动干戈?” 第23章 时光流转,物是人非 季子期抬眸看向他,唇角含*着一丝不明的笑。 唐言则这才发觉自己问多了,刚想说句什么,她却在下一秒给了他答案:“……唐依心。” …… 唐依心。 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多久了呢?三年?五年?七年?还是十年? 记不清了。 时间太久,久到足以让他忘记所有。 记忆来的那么突然,让他措手不及,杀伤性又那么大,让他一时间竟然没有忍住情绪湿*了眼眶。 七年前的那场大火,烧的那么惨烈,火熄灭时,舅妈和依心姐姐已经失去了生命的体征,电视屏幕中呈现的那一幕,他想他这一生都不能忘记。 为什么要回忆起这些? 徒增伤痛。 “后来呢?”几乎用尽全力,才能将涌上的泪水遏制住,唐言则哑声问道。 “后来啊……”她淡淡一笑,薄唇一张一合,轻飘飘的吐出三个字,“她死了。” 她的口吻,是唐言则跟在她身边这么长时间来从未见识过的云淡风轻。 轻淡到……让他甚至都怀疑眼前的这个女人有着双重人格。 “不是,”他摇了摇头,“我说钟凌锐……他后来,怎么会和乔婉婉在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钟凌锐会让另外一个女人取代唐依心的位置? “唐依心已经死了,难不成你以为钟凌锐还会守着一个死人过一辈子吗?”季子期顿时笑出声来,“男*欢*女*爱,情投意合,他和乔婉婉在一起,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白炽灯光照耀的这一方空间亮如白昼,但是唐言则却始终觉得不如她的笑容刺眼。 是。 的确,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错觉,模糊之间,他总觉得季子期的笑声里带着一丝悲凉。 不想再在这件悲伤的事情上多做考虑,唐言则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低低的问:“那钟守衡怎么就又看上自己侄子的女人了?” 他俩怎么就总是看上一个女人,命里犯冲啊……? “大概,是真的喜欢上了吧。”季子期喃喃细语,收回自己的视线,看向夜幕中的那块巨大彩色屏幕,像是回答他,却也像是自言自语。 经年留影,记忆的碎片浮现出来,像是道道裂痕一般。 …… “唐依心,我好像喜欢上你了……”男人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精气息,不顾她微白的脸色,强行将她揽入怀里。 “钟守衡,你有病!”二十岁的少女满脸倔强,一边推搡一边低吼,“你放开我,放开!” 可是男女*体力不成正比,她挣扎的再用力,也终究无法挣脱他的怀抱。 他蓦地俯首,吻上她的唇。 触感柔软,让他不舍松开,身体的体温逐渐变热,他亦失去了控制,对她一再逼*迫。 直到看到她身上的衣服捉襟见肘,直到她眼角有泪流出,他被酒精侵蚀的一塌糊涂的理智才回归过来,懊恼的松了手,放开了她。 她抬头,恼怒的扬手就是一巴掌,同时厉声而无情的警告:“钟守衡,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 说完,整理好残破不堪的衣服,傲然离去。 记忆模糊了视线。 …… 时光流转,物是人非。 彼时的她还是公主,高傲的资本信手拈来,随心所欲,年少气盛。 然而物换星移,岁月峥嵘,此时的她,满身伤痕,轻狂褪尽。 第24章 名声大噪的钟二少 听到“真的喜欢”四个字,唐言则顿时不屑的嗤笑一声,撇了撇嘴,反驳道:“怎么可能?” 他本就长的好看,是按照**小说中小受的一张脸进化而成,标准的小正太,现在正好十八岁,稚*嫩的气息未褪,撇嘴的时候脸上的酒窝就隐隐约约的浮现了出来,面部轮廓比女人还要美上几分。 季子期看着他不信的样子,不自觉的勾了勾唇,反问道:“怎么不可能?” “反正我觉得不可能……”唐言则感慨似的说,“‘喜欢’这两个字用在钟守衡的身上,太抽象化了。” 他虽然没有见过他本人,更不了解他,但是却是知道钟守衡这个人的。 岂止是知道,简直就是……名声大噪。 其实,在很多人眼里,西城中最有价值的单身男人非钟凌锐莫属。 但,凭良心讲,钟守衡的“知名度”相比起他来,却也是不相上下的。 只是,他在西城中的影响力,却恰恰与钟凌锐相反。 钟凌锐神秘低调,是上流社会的名媛们都想嫁的对象,而钟守衡,却是西城最具有影响力的……花花公子。 这两人之间的差距几乎可以用“天壤之别”四个字来形容了,打个形象的比方吧,如果说钟凌锐可以当做正面教材来看的话,那么钟守衡,则当之无愧的是反面教材。 当年,唐家千金唐依心与钟家大少爷钟凌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应顺理成章的度过青春走向婚姻的殿堂,结果谁都没想到钟守衡会突然之间横刀夺爱,钟威不帮儿子帮弟弟,竟然真的压下了钟凌锐和唐依心的婚事,从而给了钟守衡可乘之机。 当初外界不少有人猜测唐家大小姐最终会花落谁家,可是最终却也没能等来结果。 因为,就在她和钟凌锐婚事在即的时候,唐家忽然出了事,最终落了个纵火自杀的结局。 最后,不管是钟凌锐还是钟守衡,谁都没有得到她。 而关于这个掌控着钟家资金链的男人,在西城中所带来的影响力,倒也是不容小觑的。 他是“钟氏”上一任董事长钟镇的私生子,现任董事长钟威同父异母的弟弟,母亲顾娆出身名门望族,是名正言顺的千金小姐,二十岁那年,任性固执的嫁给了比自己年长二十一岁的钟镇,一年后生下钟家二少爷,钟守衡。 钟镇对钟守衡极为宠溺,甚至有意要将钟家偌大的基业交到他一个次子的手中,钟守衡倒也不负众望,七岁开始接受*精英教育,十岁便开始模拟股市操盘演练,十二岁从股市里赚足了两个亿,成为业界神话的前奏。 钟镇病逝那年钟守衡十三岁,离世之前留下遗嘱,白字黑字写的清清楚楚,钟家由顾娆代管,十年后由钟守衡接管。 若是只有钟威一人,或许碍于钟镇多年的威望,遗嘱尚且作效,只是他忽略了,钟威身边,还潜伏着一个可怕的女人——沈眉。 第25章 深情自此终 沈眉,这个名字,在钟家所带来的杀伤力,是完全不能忽略的。 于是,接下来事情,就太顺理成章了,无非是钟威蔑视了钟镇的遗言,在沈眉的帮助下,夺走了原本属于钟守衡的一切。 成王败寇,输赢一念之间。 自此,尘埃落定二十年。 “你跟他应该没有交集吧……”季子期笑了笑,背对着他问:“怎么,你刻意去了解过他?” “这还用刻意去了解吗?”唐言则理所当然的反问,“……这是西城中人人都了解的事情啊。” 这么多年,外界甚至时时传闻,等钟守衡羽翼丰满,或许指不定哪天就会将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夺回来,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事实却远远颠覆了人们的预想。 西城繁盛荒凉,许多名门望族的少爷中,倒也不是没有行为放*纵的。但是碍于对身后家世的影响,就算他们玩的再疯再荒唐,也基本都是在背地中,谁也不会将自己荒诞的行为摆放到明面上来,更没有一个人可以与钟守衡相比较。 这么多年,钟守衡这个人几乎处在媒体的风口浪尖上,隔三差五的就被媒体曝光包夜场、玩女人,玩的疯的时候,甚至被媒体曝光过开女帝派对。 女帝派对,说白了,就是上流社会中的一种姓爱Party。 按说,对于一个钟氏这么大的家族来说,有一个像钟守衡这样的纨绔子弟应该是一种极大的耻辱的,可是这么多年,钟威却从未插手过钟守衡的私事。对于他的事情,更是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季子期抬眸,凝望着那幅巨大的屏幕,妖*艳的黑眸中蒙上一层飘渺不清的薄雾,恰当的掩饰了她眸底深处流露出来的情绪,阻止了悲伤的宣泄。 “言则,”她敛了眸光,转过身来看向他,脸上恢复面具般天衣无缝的笑,“你去把‘forever’捡起来吧。” “油墨都晕染成那样了,你还要它干什么?”唐言则皱眉,不解的问。 她看着他,目光变了变,唐言则顿时被她意味不明的目光瞪的心里发慌,乖乖的折身回去将已经不成样子的画幅捡了起来。 季子期眼角的余光有意无意的瞥向钟凌锐那边,他的身影一如刚才,无丝毫变化,但是对待乔婉婉的时候,举手投足之间的动作却显尽柔情。 曾几何时,她亦被他这般温柔相待,让她误以为他的心已被她属于,可是到头来,毕生柔情却终究没有抵得过时间与现实。 守护未曾及,深情自此终。 他站的位置,与她已经隔开一段距离,人影绰绰中,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以及眸中少许的情绪。 依旧是记忆中熟悉的模样,他的瞳孔阴凉,泛出刺目的光。 只一眼,她的心里便已是天翻地覆。 钟凌锐同样望着那一幕深情的告白,向来冷清不沾染情绪的眸中染上了一丝凌厉,像是一头狮子被人觊觎了自己的地盘一样,隐约流露出凛然。 第26章 不三不四的贱人 晚上十一点。 钟家别墅的大门敞开着,里面是一片灯火通明,别墅门口是一条很长很长的私人小道,南北的道路两旁种植着名贵的法国梧桐,此时尚未开春,仍旧是枝桠萧条。 钟凌锐的车在门口处停下,沈眉正站在门口,看见他的身影,嘴角扬起一抹笑,“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妈,”钟凌锐揽着乔婉婉走过去,帮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外面冷,别站在这儿了。” 沈眉看见他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衬衫,忍不住皱眉问:“你身上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今天晚上出了点小事,”他刻意岔开话题,三言两语将她的疑问给敷衍过去,“外面风凉,婉婉的身体怕冷,先进去吧。” 沈眉还想再说什么,钟凝熏却从里面走了出来,目光冷冷的扫过钟凌锐和乔婉婉,不阴不阳的说,“怕冷就好好的在家里呆着,出去折腾什么。” 这话显而易见的是针对乔婉婉,乔婉婉闻言神色忍不住有些委屈,下意识的扯了扯钟凌锐的袖口,垂下头去。 钟凌锐低斥一声,话中警告意味十足,“小熏!”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出声,她更是火大,尤其是在看到乔婉婉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的时候,更是打心里面烦躁。 “哟,你这是冲我发的哪门子火,一家人等了你们一晚上,你还有理斥责我了?”钟凝熏冷笑一声,口吻中更是难掩嘲讽,目光转向乔婉婉,漠漠勾唇:“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体弱不禁风,就好好在家养着,少出去无事生非。” 她字字凌厉,言语间兵不血刃,钟凌锐终于动了怒,掀了掀唇,刚想出声,沈眉却抢在他之前开口,轻声斥责女儿:“婉婉好歹是你嫂子,你这是什么态度?” “嫂子?”钟凝熏顿时笑出声来,笑声中带着刺骨炎凉,她的视线落在乔婉婉的身上,眉目微挑,“我们钟家唯一光明正大承认过的人,只有唐依心一个,她的身份,什么时候也轮到那些不三不四的贱人来代替了?” “钟凝熏!”那一声“不三不四的贱人”终于也让沈眉的忍耐到了底线,她眉宇沉沉,冷眼瞪她。 乔婉婉忍不住落了泪,钟凌锐把她揽入怀里,一声声温柔的哄她。 “你们要卿卿我我,我不反对,但是请找个见不得人的角落,”钟凝熏僵着一张脸说,“省的我看见心烦。” 说完,也不顾剩下的三个人,转身朝着里面走过去。 刚踏入客厅,碰巧钟守衡迎面从楼梯上走下来。 钟凝熏艺术出身,常年待在巴黎,一年中回家的次数掰掰指头就可以数得过来,若说整个家她还能给个好脸色的,便只有眼前这位了。 她是钟家名正言顺的二小姐,从小娇生惯养,脾气大的不行,跟自己的父母都没有太深的亲近感。曾经唯一亲近的,只有钟凌锐,可是自从七年前之后,她就再也没对钟凌锐有过一次好脸色了。 第27章 留下来吃完饭再走 钟守衡更是如此,除了户口本上的那个姓氏跟钟家的人一样之外,与整个钟家都没什么太大的干系。 上次见面时还是去年过年,那时候年关将近,工地那边的事情也是频繁不绝,钟威谈的好好的一块地皮,被钟守衡的一个朋友凌夜白买下,钟守衡胳膊肘朝外拐,利用手中掌控着的资金链帮凌夜白拿下了那块地皮,回头对钟威说:“资金链掌控在我手里,帮你还是帮外人我自己说了算,你要实在生气,就直接撤了我的职,把我赶出钟家得了,不过到时候与资金链息息相关的那些人会不会为你服务,就跟我没关系了。” 钟威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一向纵容,甚至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好,却没想到这样的纵容竟然让他做出的事过分到了这种地步,当场气的嘴唇发紫,连摔带砸的把他给赶出了家门。 钟守衡骨子也真够硬,竟然真的十个月没回家。 可他毕竟是掌控着整个钟家资金链的人,他手中做事的那些人除了他的话谁的都不听,包括钟威和钟凌锐。他一走,全体人员几乎处于一个罢工的状态,最后还是钟威迫于外界的压力无奈的将他给请了回来。 这么多年来钟守衡反抗钟威不是一次两次,明着暗着都来尽了,只是钟凝熏一直在国外,从未见过,那次的事情,她从头到尾见证了整个过程,此后对钟守衡的印象也不禁慢慢的从平淡转变成了亲近。 “小叔。”看见是他,她脸上僵硬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许。 钟守衡见是她,低低的“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冤头债主,谁作的孽该由谁来还,哪怕是最亲近的人,都不应该牵涉其中。 “阿衡回来了啊。”沈眉看见他的身影,刚才还略带压抑的脸色瞬间堆砌满虚情假意的笑,“昨天我还跟你哥念叨你这么长时间也不回来一次,没想到刚念叨完你就回来了。” 她虽年过四十,可保养极是得体,笑起来的时候,如春日阳光般,明艳动人。 钟守衡抬眸看她一眼,淡淡的打了声招呼,一张线条分明的俊颜上面无表情。 虽然这一声招呼打的很平淡,可毕竟这是钟守衡,能对沈眉平静以待,已经算得上是他的极限了。 钟守衡从不留恋这儿,打过招呼之后,扔下一句“公司有事”,便要借口离开,却没成想脚步刚跨出去,钟威威严冷硬的声音就从后面传了过来,“你要去哪儿?” “公司还有事。”他的脚步顿了顿,停在原地,头也不回的回答,声音冷的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 “留下来吃完饭再走。”钟威不容拒绝的下了命令,“今天一家人难得的聚在一起,婉婉也来了。你自己先行离开,这是几个意思?” 他们兄弟二人不和已经是外界众所周知的事情,赌起气来一睹就能赌个半年,别说在一起吃饭了,就连站在一起,都是极少有的事情。 第28章 终身大事(见评论区) 钟威话音刚落,钟凌锐就揽着乔婉婉走了进来,女孩子柔柔弱弱的身姿倒映进钟守衡的眸底,他的心神顿了顿,最终一字不发的转了身回去。 没过一会儿,厨房那边把做好的菜端上来,六个人围绕着一张桌子坐在一起,钟凌锐悉心照顾着乔婉婉,其余的人是各自吃各自的饭。 钟威时不时的问钟守衡几句话,他问一句他答一句,不多说一句话也不多说一个字,能避的就避过不谈。 沈眉也是个有分寸的人,直接绕开了商场上所有的事情,只是偶尔插几句家常,聊着聊着,免不了扯到钟守衡的终身大事,“阿衡现在有中意的女孩子吗?” “没有。”钟守衡低着头,慢条斯理的吃着自己的,“我现在心里还没有什么打算。”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沈眉步步逼问。 喜欢什么样的啊…… 一张风华正茂的少女面孔倏然浮现于他的脑海,牵扯起心里一股熟悉的痛感,钟守衡扯了扯唇角,回应道:“差不多就行吧。” 呵,只要不是她,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沈眉笑的从善如流,“那你也应该说下大概要求吧,只说差不多,我心里也没个准儿。你年纪也不小了,男人三十而立,这是终身大事马虎不得,你说说基本的要求,我给你好好挑下,一定挑个让你满意的女孩子。” 钟守衡拧眉,颇有点认真思考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回答:“这件事急不得,等我有中意的,自然会带回来。” 沈眉掀了掀唇角,似乎是还想再说什么,钟威却适时的出声道:“结婚这样的大事,的确不是着急就能行得通的,你看他现在也是一副不上心的样子,我们再急也没用,况且他现在这年纪也正是在事业上发展的好时候,他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至于要个什么样的女孩子,那得看他自己的眼光,我们看的再好也没用,只要他自己喜欢就好。” 他们二人向来处于对立面,极少有这么意见一致的时候,钟威放了话,沈眉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只是,钟威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钟守衡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就像是一条毒蛇被触碰到了逆鳞一样,脸色阴霾绵延不绝。 气氛忽然变得诡异起来。 沉寂维持了好一会儿,钟守衡忽然抬起了头,看向沈眉,“说到底结婚这件事也由不得我不上心,您先帮我看着也行,我没什么多大的要求,只要她安分、老实、心肠善,别心如蛇蝎整天想着害别人除去别人,就可以了。” 气流层层紧缩,冷寂使得气氛更加诡异。 钟凌锐闻言顿了顿,率先出了声,皱着眉冷声问道:“小叔这是什么意思?” 钟守衡笑笑不说话,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 钟威的脸色更是不好看,抬起头,视线朝着他这边看过来,“什么叫心如蛇蝎整天想着害别人?你给我解释清楚,你是在说谁?” 第29章 混账东西! 钟守衡将牛排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冷冷的勾了唇,“你也别对我明知故问。这里步步为营算计完这个算计那个的,总不会是小薰。” “钟守衡!”钟威动了怒气,“你大半夜的抽什么风,酒精上头了是不是?” 钟守衡向来不吃他这一套,见他动怒,他的心情更是不会好到哪里去,直接将手中的刀叉扔了出去,银质餐具摔在地板上,发出“叮”的一道声响,在这样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清脆。 钟威大怒,摔了手中餐具,站起身来拍在桌子上,引起“啪”的一阵声响。 那一道声响太过沉重,乔婉婉忍不住吓了一跳,她眸中的恐惧没有逃过钟凌锐的眼睛,钟凌锐起身带她上了楼。 “钟守衡,”钟威冷冷的叫他的名字,“我对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钟守衡闻言,抬起眼来看他,静默了好一会,忽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直接当着他的面将那张餐桌给掀翻过去。 “稀里哗啦”的声音传过来,顿时饭厅中响起一阵巨响,惊动整个别墅的人,钟威怒到极点,“还反了你了是不是!” 他的视线随之看过来,眼角的笑残忍阴鸷,带着漫天的冷漠,“别以为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我不知道,哥,就算当时我还小,但是现在呢?现在我有的是办法能弄清楚当年的真*相,你以为自己能一手遮天掩人耳目?别忘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混账东西!”钟威气的气息开始紊乱,胸口上下起伏不定,指着他的手都开始有些颤抖。 钟守衡唇角勾着,笑意散漫,带着丝丝入扣的残暴。 沈眉终于忍不住出了声,拽了拽钟威的手,小声对他讲,“没事的,阿衡只是在气头上,他是个孩子你别跟他一样,等这阵子过去就没事了。” 钟威气息粗喘,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站在钟守衡的对面,眼神阴鹜的好像是恨不得将他给暴打一顿才能泄气。 钟守衡丝毫不惧,神情冷漠的回应着他的愤怒,眼神阴森到近乎残暴,“我混账?我再混账也不至于干出某些伤天害理见不得光的事情来,我再混账最起码还顾念着我们之间最后仅剩的一点亲情。” 钟威的脸色惨白,难看的几乎不能用言词来形容。 “我现在对你视若生命的公司还没有什么念头,你也不必这么紧张。不过我没有念头,不代表就是可以任你摆布,我的底线摆在那里,你自己斟酌着办,如果真的去触碰,那到时候我被逼急了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面对着他难看的脸色,钟守衡并没有罢休的打算,冷硬的警告道:“再者,退一万步来讲,大不了我扔掉手中的烂摊子,给你留下公司你自己慢慢耗。我要是真的有下手的念头,早就动手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看不惯谁直接动手就是,你和沈眉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第30章 虚掩着的门 说到这,他忽然笑了笑,“就算我放弃手中掌控着的钟家的资金链、犯了死罪,我也依旧是钟家名正言顺的二少爷,谁能动我?” 这话算是将他的底牌给彻彻底底的摊了开来,沈眉的脸色也跟着惨白起来,咬着唇一个字都不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软了身子倒了下去。 钟威正想找个就近的东西砸他,眼角的余光却瞥到沈眉倒下去的身影,顿时也顾不得跟钟守衡的怒气,连忙过去扶起沈眉,钟守衡看着躺在地上的沈眉,冷笑一声,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更别说是过去帮什么忙,一脚踢开身前四脚朝天的桌子走了出去。 拍卖会散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半。 101大楼持续了许久的喧嚣渐渐的趋于平静,众人散尽,气氛安宁下来,大有一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孤寂。 冷风徐徐,透过衣衫吹在人的肌肤上,刺骨寒凉。 向峰清理了一个小时的后场,折身回来却看到她还站在那里,感觉不到寒冷似的,连忙脱下外套罩在她身上,“祖宗,你就让我省点心成么,你回来没几天再把自己折腾出一身毛病来,方天铭那个变*态还不得剥了我的皮?” 他一脸哀怨,季子期却无半点回应,向峰刚想斥责她两句,却恍然看到她脸色惨白,一只手捂在胸口处。 胸腔中骤然涌上的气息翻江倒海般,搅乱的她不得安生,疼痛绵延不绝,瞬间便席卷了她的整具身体,她终是忍不住,痛的弯下腰来。 剧烈的不平静不知从何而来,顷刻将她卷入滔天巨浪,慢慢的,有血丝从她的唇角溢出。 向峰看到她唇角溢出的鲜血,哪里还顾得上刚才的事情,连忙找出手机打电话。 “是老*毛病了,我没事。”季子期却伸手,将他的手机夺了过来,勉强维持着一丝笑,故意岔开了话题,“你送我回去吧,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明月的光泽渐渐的游弋到她的脸上,到底是冬季,此时又正值深夜,凉意渗骨,向峰看到她固执的样子,抿紧了唇。 她的倔强他有所见识,知道这个女人的脾气跟性格绝对不在自己控制的范围之内,向峰最终拗不过她,冷冷的讥诮一句,“我不管你的病情怎么样,以后我们还有许多正事要做,你别出师未捷身先死就行。” “……”季子期抬头,朝着他淡淡一笑,“知道了。” 她说话时,眼角处一抹嗜血一闪而过,只是表面上却仍然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让人看不出一丝端倪,幽幽叹了口气,“……在没有亲眼看到钟凌锐下地狱之前,我怎么会舍得死呢?” 在没有让沈眉和钟威付出代价、没有毁掉钟凌锐之前,她哪会这么轻易的死呢? …… 向峰的车子在酒店的门口停下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 筹备了这么多天,又折腾了一晚上,的确有了几分疲惫,季子期下了车,闪身上楼,向峰随后离开。 楼梯到达三十五层,季子期迈步走出来,走近了才发现门没有锁,竟然是虚掩着的。 第31章 就是有点想你了 她做事向来谨慎小心,更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既然不是她忘了锁,那唯一行得通的解释…… 心跳的节奏漏了几拍。 只是,推门而入的时候,里面的景象却不在她的预料之内,坐在沙发上的人非她刚才所想象,而是一个美国面孔的女孩子。 “Ariel,”她皱了皱眉,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甚至不需要问她是怎么进来的,她知道,只要是方天铭想去做的事情,他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可以做到。 只是要一把这个房间的钥匙而已,这甚至都不需要他亲自出面来办。 “季总,”Ariel从沙发上站起来,将一个礼物盒似的东西交给她,用公式化的口吻解释:“这是方总让我给您带过来的礼物。” 季子期深睨了她一眼,伸手接过,淡淡的说:“知道了,你回去吧。” “好的,季总。”Ariel点点头,转身欲要离开。 “Ariel小姐,”季子期却忽然凉凉的笑出声来,Ariel的脚步顿了顿,听到她柔凉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我很讨厌有人未经我允许就进我的房间。” 虽然没有回头,可仅凭这声音,也能听出她言语之间的不悦,Ariel低了低语气,“季总,抱歉,下次我会注意的。” 话落,转身离开。 季子期收回视线,垂首看向手中的盒子,薄唇紧抿,掌心的力度渐次加大,几乎要将那个盒子给捏碎。 只是最终却也是无可奈何的松了力度,随手将盒子扔在沙发上,闪身进了浴*室。 半晌,浴*室内的水声停下,陷入沉寂的静默之中。 进门时被她随意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发出低沉的震动声响,季子期走过去,拿起手机,看了看上面显示着的那个号码,目光闪了闪,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问:“这么晚了给我打电话,有事吗?” 方天铭笑笑,口吻玩味,“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蕾*丝还是镂空?” “深V。” “……方天铭,”季子期唇角一勾,不痛不痒的顶他一句,“你不要脸的本事越来越登峰造极了。” “多谢夸奖。”方天铭好整以暇,姿态是一贯的散漫,倒是一点也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脸红,说出的话更是十足欠揍,“……其实,更不要脸的时候你还没有见识过。” “……”她的目光闪了闪,岔开了他的话题,“说正事吧,找我有什么事?” “事倒是没有,”方天铭低声回应,“就是有点想你了。” “这样啊……”季子期拉长了尾音,一副恍然顿悟的口吻,“劳驾方总亲自念想,人家好受宠若惊哦。” 这么多年来,方天铭习惯了她的一言一行,对她的挑衅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径自问道:“你那边有视频吗?” 季子期挑眉,收了自己不正经的态度,“怎么了?” 方天铭笑的无耻,用一种很正经很正经的语气对她讲:“想跟你视频**。” 第32章 情分只是昨夜星辰 季子期的脸色无形的沉了沉,唇角勾起的笑却愈发玩味,温吞吞的问他,“……要不要我脱给你看?” 有句话说得好:对付一个不要脸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比他还不要脸。 了解方天铭如她,正经这回事儿,是真的不能用在方大总裁身上。 只是,季子期忘了,忽略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可以忽略一个男人不要脸起来的程度。 “只要你不介意,我无所谓。”方天铭笑一笑,“要高清无码、三点全露的。” 季子期:“……” 冬日向晚,窗外的雾霭已经沉沉,她踱步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繁华月色,跟他说着可有可无的话,调着不深不浅的情。 窗外是一片暗黑,伸手不见五指,寂寥横生。 他是这个世界上,第二个让她记得深刻的男人。 他为人强势,处事狠辣,心机与城府极深,在商场上雷厉风行,手段铁腕,一个转身就是兵不血刃。 这样一个男人,是极其危险的,她从最初跟在他身边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个道理。 七年前,她被大火烧成重伤,对于昏迷之后的事情一无所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年后,那个时候,她的身边已经多了这个男人。 方天铭。 是他救了她,从地狱中捡回了她的一条命,让她苟延残喘的得以继续存活了下来,给了她一个报仇的机会。 七年陪伴,她是了解他的,当初救她,也只是利用居上罢了。 但是纵然明知是利用,她也迫不得已,想要对付钟凌锐和沈眉,凭着她一人之力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她需要一个男人,需要一个方天铭这样的男人来帮她。 天色愈深,方天铭终于不再逗她,正了神色,“下周六晚上八点,去机场接机。” 她低低的“嗯”了声,目光悠远,深处尽是空洞。 凌晨三点,电话就此被挂断。 季子期斜斜的倚靠在墙壁上,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单手点燃,表情很难受似的深深吸了一口,眼眸中涌起深不可测的情绪,黑得如同夜色一般,看不出任何端倪。 浑身乏力,她整个人头晕目眩,不知是否夜色太暗的关系,连景物都看不清楚。 夜风习习,苍凉悠长。 良久,她敛了眸光,从寂寞的漩涡中抽身而退,穿过客厅,推开卧室的门走进去,连衣服都没脱,直接躺上了床,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疲惫不堪,却了无睡意。 情分再深,不过是昨夜星辰。甜蜜或悲伤的,终究是自己。 “钟凌锐,我喜欢那个,你给我买!” “钟凌锐,明天是周末,你带我出去玩吧?” “钟凌锐,我爸爸同意我们的婚事了,你高不高兴?” “钟凌锐,你答应我,永远都爱我一个好不好?” “凌锐……” 不知道是第几次从这个梦里醒来,那个仲夏夜的宁静祥和仿佛还历历在目,钟凌锐眉宇间温暖人心的笑容也仿佛还在眼前,伴随着那场烈烈焚烧的大火,季子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再也睡不安稳。 第33章 回忆缠绕心扉 睁开眼睛,望着头顶上方的巨大水晶吊灯,回忆里全是那些已经随着时间的消逝而变得支离破碎的画面。 好像是旧日的老电影,一幕一幕的在头脑中回放,任凭时光,也无法擦拭。 回忆失控般的在脑海中聚集,年少懵懂,他就那么突兀的闯入了她的视线里,然后慢慢的在她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所有的爱情都像一台戏,都会有两个主角,但是这种感情却永远地,只有她一个主角,自编自演,无人喝彩,无人回应,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自己的淡淡的哀伤和无际的苦涩。 身上当初留下的伤痕似乎还在隐隐作痛,季子期半梦半醒的意识瞬间清醒,瞳眸散发出锐利的光芒,像是一条隐匿在黑暗中吐着芯子的毒蛇一般。 回忆缠绕心扉,终于无法入眠。 从床上起身,随意找了件衣服套上,拿着钥匙,出门。 下了楼,从口袋中摸索着找到车钥匙,然后上车,开了引擎,凯迪拉克XTS从零加速,一路飙升到一百八,早已经超出了正常车速,季子期却浑然不觉般,只是目光空洞的看着前方的道路。 若非正常的呼吸与心跳,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一具行尸走肉。 白色的车子一路疾驰,仿若离了弦的利箭。 风乍起,尘沙飞扬。 车子一路前行,驶过西城的大街小巷,最终在那个霓虹灯绚丽的场所门前停下。 尊爵。 西城内最繁华的销金窟,坐落于市区繁华商业中心,是花费几十亿巨金打造的大型超豪华会所,选用宫廷式的装横,一共设有五层楼面,一楼演绎吧、慢摇吧,二楼洗浴中心,三楼、四楼KTV,五楼高级客房部。 整座绚丽的楼层,就好像一座巨大的幻彩城堡,门口的地面设计,采用玻璃、水波和眩色灯光组合在一起,当客人走过这道欧式设计的幻彩通道,便进入了夜的世界。 当然,这个地方最值得人津津乐道为之乐谈的事情在后面。 ——隶属钟、凌两家的基业。 “尊爵”是个脱场,也是个嗨场,一二两层的客人三教九流,但凡拿得起钱,所提出的要求就不是问题,经受过专门人士调教的女孩子要尽力应允客人的要求,但如果不愿意,客人也一般不会强求于你,换一个女孩子上去,碍于身后钟家的根基,大多数客人也不敢闹事。 季子期从大厅的走廊经过,中间的舞台上,有几个妖艳的女子仅用几块薄布遮住身体的曲线,正伴随着强劲的音乐在**起舞。 摇滚乐震耳欲聋,目光所及之处,俨然是一片花天酒地的喧嚣。 侍应生是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见她独自一人,面色笑容的走过来,和蔼的问:“您好,这位小姐,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季子期停下脚步,看向身畔的小姑娘,抿了抿唇,问道,“你们这儿的经理是谁?” 第34章 依心而行,无憾今生 “凌家,枫少。”侍应生低着头小声说,回答的时候,语气中隐约的流露出对她口中这个男人的倾慕。 凌家,枫少。 季子期微微蹙眉,思索了几秒钟,忽然要求道:“我找他有事,你让他过来一下。” “……”侍应生顿时瞪大眼睛,生生怀疑自己的听觉是否出了问题。 凌夜枫的身价摆在那里,外面更是有不少女人对他趋之若鹜,以前她倒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可哪次不是那些来找他的女人主动倒贴?说认识他、找他有事的女人不在少数,可是像眼前这个,让凌夜枫倒过来找她的,还是第一次出现。 她面露为难,“小姐,这……” 季子期没有耐心跟她耗,直接从钱夹中抽*出几张钱递给她。 侍应生却仍然是推拒,没有要她的钱,跟她解释道:“小姐,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枫少他……” “他什么?” “他不一定会来见你……”她低了低头,声音小了不少。 她说的倒也是实话,凭借着凌夜枫的身价,想攀附上他从此跃上枝头变凤凰的女人不在少数,她被划分为这个范围之内,是很正常的事情。 季子期不好再为难她,想了想,跟她说,“这样吧,你不用让他来见我了,帮我带句话就好。” 侍应生权衡利弊一下,答应道:“好的。” “依心而行,无憾今生。”她眸中的神色闪了闪,淡淡的出声。 每次提到这个名字,就好像是将已经结痂的伤口给撕裂开一样,不同的是,自己带给自己的疼,比别人带给自己的疼更加刻骨。 侍应生接了钱,离开这儿,朝着顶层的经理办公室走过去。 季子期站在原地,看着侍应生的背影渐渐的消失在自己的眼底,眉心微皱,若有所思。 她知道,他会来的。 果然,没一会儿,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就在喧嚣的空间内响了起来,渐次朝着她这边逼近。 脚步声渐渐的在她耳畔停下,季子期却依旧背对着他没有回头,只是目光深沉的看着落地窗之外的溶溶夜色。 男人的脚步声放缓,棱角分明的容颜处处透露着骇人的冷冽,但是偏生在这冷冽的气息中又泄露出了一丝笑,看的出来不是刻意伪装,而是发自内心。 他的目光略显沉寂,眼尾眯起,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一丝愉悦,就像是……就像是长久以来刻骨的思念得到了救赎一般。 视线一点一点的略过每一处,景物一览无余,最后落在季子期的身上。 季子期背对着他,一张沉寂的脸上笼罩著浓浓的阴云,眼底布满深沉的伤痛,静默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来了?” 极其陌生的声音,不似她的温润,反而带着一股沙哑。 凌夜枫眸中涌起的骐骥渐渐的暗淡下去。 一张轮廓深刻的脸,也顷刻间被阴云覆盖住,如同晴日骤然下雨一般。 唇角勾起的弧度未散,但是眸中却再无情绪。 第35章 阿枫,我回来了 有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吹进来,她漆黑细碎的发丝垂落在肩头,季子期终于敛了情绪,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看着那张与旧时无太大差异的容颜,看着他眸底深处明显失望的情绪,勾起唇角,“枫少这样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凌夜枫深邃的眸光骤然眯起,“你是谁?” “季子期。”她对上他那双幽暗深沉的眼眸,淡淡的回答。 凌夜枫微微皱眉,睫毛轻敛,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GE’的副总?” “对。”她点头,毫不犹豫的承认。 凌夜枫笑笑,“季小姐与我素不相识,今天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 季子期看着他,目光认真,涔薄的唇一张一合,薄凉之音绕唇而出:“阿枫,我回来了。” …… 阿枫。 凌夜枫唇角的笑骤然僵硬。 听习惯了太多人叫他“枫少”,除非是身边的朋友亲人,否则从不会有人会这样喊他,而女人更是少之又少,除了他的家人之外,只有一个。 唐依心。 只有唐依心。 意识连同笑意,瞬间凝滞,似乎是周遭的气氛太过安静,安静到让他都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他的目光渐渐失去了玩味,变得沉重而认真,盯着她那张陌生的脸,眸中隐约浮上伤。 修长的眉,明媚的眸,尽是狂野而魅惑的姓感气息,脸上的妆容妖艳,眉目弯如画,诱或横生。 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化这样妖艳的烟熏妆。 那个人,也永远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酸涩的情绪在心间蔓延,他的目光缓缓游弋,最终锁定在她的眸上,眼角微微上翘,风情妖冶,只是仔细观察的时候,却总能看到深处似乎有悲伤在流淌。 那个人,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目光,她的目光,向来都是纯粹而清澈的。 “你……”良久,他出了声,却卡在了这一个字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枫,是我。”她勾着唇角,淡淡的扯开一抹笑容,踱步走到他面前,“我回来了。” 她完全陌生的容颜让他微微有点失神,但是那一声“阿枫”却一时间让他有一种错觉,仿佛回到了七年前。 那段飞扬的青春,一路支撑的坚强,终于还是走到了凋零的一天。 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历经岁月磨练的脸,稚嫩不复,只余累累伤痕。 男人墨眸中暗淡的光泽渐渐恢复,他伸手,抚上她的脸,言语中心疼没顶:“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季子期挑了挑眉,“是不是比以前漂亮了?” 凌夜枫不说话,但是眸中的暴烈,却是一触即发。 “七年前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看着他剧烈到恨不得与怒玉石俱焚的情绪,扯了扯唇角,“媒体不是报道过吗,说是纵火自……” “你不用骗我,”凌夜枫的口吻染上寒凉,“如果连这点我都看不出来,那凌家二少爷的身份,我就可以让位了。” 季子期看着他,只是笑,却一个字都不解释。 第36章 深冬,夜风,寒凉彻骨 他冷冷的出声,“七年前分明有人在那件事上做了手脚,我曾经怀疑过一个人,但是线索全断,我根本就无从查起,更何况他……” “更何况他还深爱着我,对吗?”季子期从从容容的打断他的话,笑容那么浅淡,但是却不自觉的攥紧了掌心,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不让自己的情绪失控。 凌夜枫点了点头。 深冬,夜风,寒凉彻骨。 “七年前沈眉利用我对钟凌锐的感情,让我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泄露了一些公司的机密,乔宏茂和她里应外合,先是制造出我爸爸洗黑钱、挪用公款的证据,随后安排一场车祸,致使我爸爸和依晴死于非命,”她静静的说,语气平静的可怕,千帆过尽后竟然连愤怒都没有,“然后沈眉反锁了别墅的门,在里面放了一场火,对外宣称,我和我妈纵火自杀。” “……阿枫,”她叫他名字,语气温柔,似七年前那般,“你知道吗,其实我也算是七年前的凶手之一。” 如果不是因为当初她太相信钟凌锐,或许今天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凌夜枫脸色骤变。 本来因为见到她而变得些许温和的脸,顷刻染上冰寒,杀意隐约浮现。 七年弹指之间,变了的人并非只有她一个,他亦变得深不可测,季子期看着他森寒的脸,幽幽叹了口气:“你也觉得不敢置信吧?……别说是你,七年前就连我,都宁愿死都不肯相信是他。” “……” “可是这由不得我不相信,”她轻轻的说,从口袋中掏出一枚铂金圈,上面镶嵌着极其珍贵的钻石,抬起手,告诉他:“你还认识这个吗?” 他皱眉接过,“八年前你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对,”她点头,“这是七年前……那场大火中,沈眉扔在脚底下的东西。” 凌夜枫脸上的寒气更重,那样的表情,几乎会让人觉得,生命刹那消逝也不过是他一个眼神的事情。 他知道,她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一定是受了不少磨难痛苦,可这个过程到底多么惨烈,却是他无法想象的。 她明明是在笑,却比哭更令人心疼。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可以将一个娇生惯养二十多年的千金小姐磨练成现在这副强颜欢笑的模样? 到底是什么样的痛苦,才可以让一个单纯清澈的女孩子变成现在这样一个步步为营不择手段的女人?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凌夜枫的目光锁紧她的眼眸,不敢置信的问:“三年前我收到的那封信,是你写的?” “嗯,”她应一声,“是我。我有跟你提到过我的身份,是‘GE’的副总。” 凌夜枫抿唇不语。 是她,她早该想到的。 只是,七年前的那场事情在他心中太过根深蒂固,让他潜移默化的认定了唐依心已死这个事实,以至于那么明显的事情摆在他面前的时候,都没有让他想到会是她。 更何况,一个唐家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一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GE”副总裁,前后两者身份的差距,实在是过于巨大。 第37章 满身凌厉 “那你怎么会跟在方天铭的身边?”凌夜枫扯了扯嘴角,壁垒分明的脸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七年前是他救了你?” “嗯。”她点点头,“只有跟在方天铭的身边,我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接触到权力的中心,而且不会让人怀疑我的身份。” 她脸上的神情太过平淡,抛却爱恨,连底线的愤怒都没有。 有时候表面上的平静并不能与内心深处就是没有波涛汹涌划上等号,他知道的。 时至今日,她早已经百炼成钢。 “阿枫,以后我会尽量避免与你的见面,你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身份,包括你哥,也包括任何人。”季子期轻轻的开口,周围闪烁的白炽灯,把她的脸照的忽明忽暗,她直视前方的眼神,异常坚定。 女孩儿脸上千帆过尽后的从容与淡定,被银白的月光照耀的灼人,让他稍稍闪失了心神。 “我知道。”他对她的担忧了然于心,“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 话题回到最关键的地方,季子期这才想起一件需要办的事情来,勾了勾唇,对他讲:“……现在的确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 他没出声,等着她把话说完。 季子期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出声,“帮我制造几张私生活糟乱的照片,发给各大媒体,让他们随意编造点关于我的绯闻,标题越难堪越好。” “……”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她说错了。 他看着她,眸光灼灼,眸色如同利刃。 她笑着的时候妖|艳释放,与他记忆中的过往形成鲜明的对比模样,他甚至记得很久前她唇角上扬的弧度──不深不浅,极小的一个酒窝。 那是她年少时的美好,单纯而无知。 可是现在的她,却满身凌厉。 凌夜枫稳了情绪,低低的问她,“你做给谁看?” 她不瞒他:“方天铭。” “好,我会帮你尽快解决这件事。”凌夜枫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墨眸中静如止水。 没有必要再问为什么,他只知道,她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错。 有侍应生过来找他,好像是前厅出了什么事,季子期不好在旁人面前与他表现的太过熟悉,交代一句便尽快离开。 “尊爵”不愧是西城最大的销金窟,四处金碧辉煌,走廊尽头的灯光压的很暗,隐约间灯影绰绰。 一二层的客人龙蛇混杂,连声音都混杂在一起像是一团复杂的气体,听着就乱糟糟的。 “季小姐,”有个穿着侍应生服装的浓眉大眼的男孩子朝着她走过来,走近了叫她一声,然后拿着钥匙开了就近的一间VIP包厢,回头朝着她示意,“枫少让您在这儿等他一下。” 她转过身来,回应他道:“好。” 男孩子退下去,她进去等了一会儿,凌夜枫迟迟没过来,季子期忍不住看了看时间,已经快要天明。 又是一夜没睡。 一夜未眠,却无丝毫困意,这么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果然是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的。 第38章 重逢 这间VIP套房不是走廊尽头,处于半封闭的状态,她因为七年前的那场大火身体一直没有好利索,每每处于封闭状态下就呼吸不畅。 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包厢里等也着实有些无聊,季子期闪身走出来,沿着走廊百无聊赖的踱步,走马观花的看。 到底是五层,专门伺候贵宾的地方,这里的包厢简洁却又对称凸显沉稳,各房间都为端正的四方形,功能的空间划分和位置布局体现德国式的严谨。 走廊初段的一个VIP包厢门没有关,只是虚掩着,她的心思不在这上面,纵然看到了也不会放在心里,没有投放注意力,一个人无聊的踱步打发时间。 只是,刚越过房门口一步,虚掩着的门就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下一秒,一只韧性修长的手臂就从里面探了出来,不容分说的握住了她的肩膀,以强势的姿态将她给拽了进去。 他的动作来的猝不及防,让她没有一丁点儿的准备。 这些年,方天铭在她的身体上也是下了不少的功夫,闲暇的时候会带她去健身俱乐部,长久以来,对她身体的恢复状况也有好处,而她对人的防范性也几乎达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可是这样从身后措手不及的动作,却还是没能够避开。 季子期被那只手以不容反抗的姿态扯入包厢,顿时,周遭静得只剩下悉悉索索、衣物在空气中转动的声音,夹杂着男人低低的喘息。 酒精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她下意识的锁紧了眉心。 毫无防备的,她被人禁锢在双臂之间,微微皱眉,反射性的抬起手抗拒,可是男人却像是早有预料般,提前就控制住了她的手,让她失去所有反击的能力。 他不由分说地覆上她柔软的唇瓣,舌尖蔓延过她的唇角,牵扯起致命的诱|惑。 季子期瞬间瞠大眼眸,瞪着眼前男人的眼神近乎阴鸷。 可是包厢内没有开灯,里面昏暗到一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她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脸。 她的手臂被固定住,被迫抬起头承受着他近乎发泄的吻,微白的脸色映入他的眸底,好像一个最真实的她彻底的在他眼前暴露。 或许是这夜色太撩人,也或许是酒精的后劲太大,他的眼眸渐渐染上情|欲的猩红。 外面响起脚步声,走廊中的声控灯亮了起来,有光线反射进了昏暗的包厢内,虽然不算是太明晰,但也足以让她看清楚他的容颜。 白色的光线照在那个人的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季子期的视线被光影变幻惊扰,她抬起头,在层层堆叠的空隙中,看向他的脸。 说陌生不陌生说熟悉却又不算熟悉的回忆在脑海中依稀可见,他一双狭长的凤眸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男人面部轮廓深刻,五官如刀削般坚毅,线条分明,一张妖|艳的脸浑然天成,野性的桀骜不羁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完美到令人无可挑剔。 第39章 陪我一晚 她看着他,心像是被飞鸟穿过云层,划过了一条很深很清晰的缝隙。 钟守衡。 其实有关于他的记忆并不是很多,亦没有很深刻,可是在这么一个场景,那些往事却又一幕幕的都从脑海深处浮现了出来。 所有的过往,突然像是放到了放大镜下面一样,一下子变得清晰生动起来。 一个人的生命会因为本身的回忆而变得很长,也会变得很短。 他的指尖稍稍用力,空气中便传出了一阵细碎的声响,她的衣服似乎正在被他给一层层的扯开。 季子期终于忍无可忍,抬起腿试图做最后的反抗与挣扎。 他却将她的腿别在了墙壁上,让她动弹不得。 身子与冰冷的墙壁抵触,寒意入骨。 他的手掌扣住了她的掌心,温热的温度透过层层传递,抵达她身体的各路神经。 冰火两重天。 他留给她的印象并不深刻,无非是不思进取仰仗家庭而活的豪门少爷的那一类,是以,在七年后的今天,让她突然见识到这样的一个他,都失去了招架的能力。 看着他眸底深处涌现出来的猩红,季子期只觉心惊。 或许是他的气势实在是过于强势,让她的气息都开始变得紊乱,男人身上的尼古丁味道将她给包容,彻彻底底的把她给禁锢了那一方狭小的空间之内。 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口吻中染着浓烈的情|欲,“开个价,陪我一晚。” 季子期:“……” “五百万。”然后,不等她开口的,他就给了她价格,声音低低的,“陪我一晚。” 像是被冰封一样,自脚底开始蔓延寒凉,一直抵达心脏。 重逢不过片刻,可是她却在这短短时间之内摸清楚了他的底细。 现在的钟守衡,她已经看不透了。 “怎么,来都来了,这是又后悔了吗?”他讥诮的笑一声,手中的动作却继续了下去,掌心微微用力,扯开她的外套,覆上她的肌肤。 那是最贴近的相处,亲密无间。 触感柔软,他意识模糊,只觉掌心下的肌肤带着丝丝入扣的柔|滑,直接扰乱他的心扉。 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第二个女人,能带给他这样的感觉。 而唯一的一个,最后也终究属于了别人。 无数个心灰意冷的夜里,他默念他的名字,如同能获得温暖。 唐依心,唐依心…… 他近乎固执地念着这三个字,似要刻进骨血一般,玻璃窗上投影着他孤单的身影,执着成一种守候的姿势。 爱上她,从开始就注定是一场青涩卑微的感情。 或许真的是时间太久了,他甚至都不记得她的样子了,可是那个名字却深刻的像是一刀一刀刻在心上一样,每一根线条都清晰无比。 寻寻觅觅,七年时光亦不过转眼之间,就这样从他的身上流淌过去,寂寞的感觉始终陪伴着他,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抗拒,他又在底价上加了一倍,“一千万。” 第40章 她的黑暗,他的绝望 说完,便俯下|身,埋入她脖颈间,吻上她敏感的锁骨。 这样的动作,在一|夜的露水情缘中很难出现,通常情况下,一旦做出,便证明这个男人是极其爱这个女人的。 “依心……”半梦半醒,他模模糊糊的呓语出声。 季子期终于放弃挣扎。 不是不想挣扎,是根本就无从挣扎。 他的气息渐渐变强,将她整个人给围绕其中,深深的烙刻在她身体的每个地方。 她闭上眼睛,认命般的放弃挣扎,一双足够妖|艳的眸中尽是死灰的绝望。 可是他却终究是放开了她。 或许是迈不过心里的那道防线,也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在做着什么样的事情,他终究松了手中的力度。 男人黑亮无暇的眼眸如同夜晚的大海般深沉,在短短的一瞬里闪过错综复杂的微光,却又极快的淡去。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漠漠开口:“你留在这儿,等会会有人把支票送到你手上。” 话落,转身离开,毫无留恋。 季子期倚靠着墙壁的身子缓缓滑落下去,抱住自己,无意识的咬紧了惨白如纸的薄唇,眼睑慢慢垂下,遮住了她落寞的眼神。 —— 凌晨六点。 因为是深冬的缘故,直到此时天色也依然有些暗黑。 钟宅,楼上卧室。 床头的落地灯开着,在房间中映照出晕黄的色泽。 乔婉婉的身影在偌大的Kingsize大床上显得格外渺小,一双水眸合着,长长的眼睫落下,投下一抹剪影。 窗外,冷风呼啸,摇曳得厉害,将月影映照在窗上,模样显得格外张狂。 男人挺拔的身姿,立于阳台之上,清寂孤寒。 一双深沉的眼眸不着痕迹地望向窗外,沉淀出一望无垠的墨色,连带着空气也犹如在此刻凝结。 时钟一步步缓缓的走着,滴滴答答的响,在昏暗幽静的黑夜里,显得越加诡异。 叹了口气,他转过身,收了方才还静静凝视窗外景色的视线,涣散迷蒙的眼神逐渐聚拢。 缓缓踱步回到卧室,眸光投向床上仍然熟睡着的人,垂在腿侧的手情不自禁的松松紧紧。 七年了。 那些让他每每回想便肝胆俱寒的事情过去已经整整七年了。 那场大火,是她的黑暗,却也是他的绝望。 没有人知道,当他远在法国听闻唐家出事时的绝望;更没有人知道,当他从那场大火中救出她来见她还尚存一丝气息时的庆幸。 深深的庆幸。 就好像是,生活在地狱中的人突然见到了阳光一样,犹如重生。 得与失并存,他救下了她,她却因为伤重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她将他忘记,忘的那么彻底。 七年时间走过,他看似漠然,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看透他心里的伤,以及对她的痛。 依心…… 涔薄的唇角微微动了动,他无声的呢喃着这个名字,将最深的眷恋寄存在里面。 这个名字,似乎已经成了他黑暗的人生中唯一的光明。 第41章 眷恋与珍爱。 似乎是有所感应,躺在床上的女孩儿眨了眨眼眸,缓缓睁开,对上他的视线。 彼此视线相交的那一刻,仿若地老天荒。 他回了神,踱步走过去,坐在床头,抚上她的肩,“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够了。”她朝着他柔柔一笑,嗓音温润柔和,自发的靠进他怀里,“你又一|夜没睡?” “嗯,”他轻轻的抚着她因为刚醒而微乱的发丝,低声回应:“我不累。” 确切的说,不是不累,而是太累。 累到即便心神俱疲,也夜夜不能安然入眠。 每每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着的,便是七年前的那一幕幕黑暗绝望。他梦到她的面容狰狞,梦到她哭着说恨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只是万幸,万幸这只是一个梦。 他知道,自己根本就承受不起她的恨的,哪怕一星半点。 “凌锐……”乔婉婉依偎在他怀里,柔声叫他名字,欲言又止。 沉寂的气氛中,钟凌锐微微笑了下,双手情不自禁的加大力度,将她拥在怀里,“嗯?” 乔婉婉咬了咬唇,似乎是对于想要说的话很难为情,可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我们订婚吧。” 钟凌锐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提这件事,不由怔了怔,乔婉婉看到他犹豫迟疑的样子,忍不住更加委屈,搂上她的腰,小声说:“我随便说说的,你不要当真……如果你不愿意……” “没有不愿意。”他说,猝不及防的打断了她的话,十指穿透她的发丝,轻轻摩挲,“好,我们订婚。” 他的手指嵌在她的发丝中间,这是一个古代传下来的动作,代表着一个人对另外一个的眷恋与珍爱。 他的语气,再也没有丝毫迟疑。 怎么会迟疑呢?这七年来,他一直在等的,也不过就是这么句话而已。 如果,如果没有当年那场意外的发生,或许现在她早已经成了他的妻子,可正是因为那场意外,让他在这其后的七年里战战兢兢,不舍得放开她的手,更不舍得过分的逼迫她,只能这么一直默默的等下去,等到她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女人的那一天。 幸好,幸好苍天不负,他一生的骐骥,终于有了一点希望。 两个人沉默着,抱着彼此,在昏暗的空间中寂寂相拥。 良久,乔婉婉从他怀里起身,纤细的手指抚上自己睡衣的纽扣,然后,一颗颗的解开。 白皙的肌肤渐渐的露了出来,倒映进他的瞳眸深处,钟凌锐抬手握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婉婉……” “凌锐,你要我好不好。”她抬眸,对上他的目光,微咬薄唇隐忍的模样,显得格外的诱人,“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目不转睛的望着身畔的男人,舍不得移开目光,近乎固执的想要跟他在一起。 可是钟凌锐毕竟是钟凌锐,七年前他来不及保护她,无能为力的看着她承受了一场那样毁天灭地的灾难,自此之后,他将她捧在掌心,视若珍宝,哪怕倾尽余生,都再也不舍得伤害她一丝一毫。 第42章 唐依心,你争不过我的 乔婉婉将动作继续下去,胸前的扣子在她的指尖下一颗颗的被解开,白嫩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她的左胸上纹着一只蓝紫色的蝴蝶,扑朔着诡秘的翅膀,显示着在她还是少女之时为他遗留过的青春。 他知道,如果就这样任由她继续下去,必然是一场覆水难收。 在没有给她名正言顺的幸福之前,他终究是不舍得伤害她,阻止了她的动作,又将她睡衣上的扣子一颗颗的系好,凑在她耳边,低笑一声,“我会给你亲手穿上婚纱,然后再亲手脱下。” 他的口吻中的诱|惑丝丝入扣,令她的脸颊情不自禁的染上一层微醺。 他话已出口,她自然也不好意思再继续下去,只得作罢,靠在她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愉悦而满足。 这件事其实也没有必要急于一时,反正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时间等下去,亦坚信钟太太这个头衔终有一日会属于自己。 等到她真正的踏入了钟家的大门,她过去所有的耻辱与阴暗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长埋于地下,从此永远不被人提起。 所有知道她过去的人反正都已经死了,那些伤害、那些黑暗、那些羞辱,都会被泯灭。 在男人看不见的角落,靠在他怀里的女孩儿唇角上扬,勾勒出一抹得意的笑。 唐依心,你曾经拥有的一切,现在都为我所拥有,显赫的身世、深爱的男人、高傲的资本,不管是什么,现在都已经被我牢牢的掌控在了手里。 唐依心,你已经是个死人了,你争不过我的。 ———— “GE”分部大厦。 持续了长达四个小时的会议,终于伴随着女人薄唇微扯时吐出的一句“散会”而结束。 众位高层相继离开,季子期收拾了PPT资料,拿着文件夹回到办公室。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唐言则迈步走进来,冲了杯咖啡,给她端过去。 季子期忽然抬起头来。 倏然对上一双深邃的双眼,唐言则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盛放着褐色液体的杯子已经被对面的女人给接了过去。 只是,虽然接了过去,她却没有立即喝掉,而是放在了一旁,淡淡的吩咐道,“你先出去吧。”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平静的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样,眼中的神色亦是一般静默。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不管在什么时候,总是毫无波澜,平静如水,连一丝生气都找不到。 唐言则看的失神,良久没有动身,季子期狐疑的抬起头,视线落到他的身上,如刀般锋利的眼神穿过幽暗的瞳孔便直射开来,划破他的肌肤,直射心脏。 她的目光让他淡定的心一颤,季子期眸底的凌厉太过明显,如一把尖利的刀子,狠狠地刮过他的脸庞。 他连忙转身离开。 太多的事情、太多的时刻让他知道,跟在这个女人身边的危险性。 唐言则转身走出去,偌大的办公室内,又只剩下了一个人,伴随着时钟滴滴答答的流逝声,显得格外孤寂。 第43章 绯闻 空气中弥漫着落寞的味道,季子期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将原本只合上一半的窗户全部打开。 冷风吹进来,刺在她的肌肤上。 她站在窗前良久,最后迎着月光,缓缓摊开手掌,视线在略带一层薄茧的掌心定格。 这双手,也许曾经握住过幸福,可转瞬间,什么都消失无踪了。 此时正值寒冷的冬季,她站在窗边,吁了一口气,呼出的气流在冷空气中化作一团白雾。 空气迷蒙,当年那个少女的身影浮现在她的视线中。 过了没几分钟,办公室的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 男人踱步走进来,与刚才的脚步声不同,却也是熟悉的,让她第一瞬间就知道了来人是谁。 向峰走过来,将手中的预算书扔到桌子上,对她讲:“外面很多媒体报道出了你的绯闻。” 她背对着他,淡淡的说:“我知道。” 她淡漠的语气让他一瞬间了然了事情的真相,向峰蹙眉,“是你故意制造的?” “嗯。”她的眼尾扫到月光折射下的阴影,然后转过头,目光看向他,漠然扯唇:“Ariel时时刻刻的盯着我,我必须弄出点事情来迷惑她的眼睛。” 向峰抿唇,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却没出声。 落地窗边的光线昏暗幽静,她一个人站在那里,更显得形单影只,双手扶在窗边上,瘦削的肩头微微耸着,眼神毫无焦距,忧伤而落寞。 湿冷的空气迎面扑来,侵入每个毛孔,冰寒的感觉随之蔓延至全身,又是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须臾,她起身走过来,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向峰将预算书向她那边推了推,“这是‘钟氏’那块标的预算书,我合计了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定会是众多竞争对手中最低的,钟凌锐不是个公报私仇的人,你拿下那块标应该不是问题。” “嗯。”她点点头,翻开预算书,随意扫了两眼,抬起头来问他,“你那边有备份吧?” “有。”向峰揉着额头,眉心处泻出丝丝疲惫感,“前天我做好备份了,经手的也是自己人。” “对了。”向峰忽然抬起头来看向她,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调查过钟凌锐那个女人的身份吗?” 他问的语气已经斟酌到不能再斟酌了,却还是看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冷笑。 冷嘲转瞬即逝,多么多年的磨练,她终究不再是当年那个任性冲动的小丫头,很快脸上的神情就恢复到了平淡如水。 向峰看着她,久久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 那是一张充满诱|惑风情的脸,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丝毫不减妖冶。 “没有,”她摇了摇头,说,“只是前几天好像听说过,她是六年前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但也有人说,他们七年前就在一起了。” 换言之,在她出事之后,他们就立即在一起了,连个遗忘的过渡期都没有。 呵,遗忘只不过是在惦念的前提之下,如果他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她,那又何必刻意的忘记? 第44章 拉拢人心(1) 甚至,再残忍一点,在她没“死”之前他们就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个时候她太相信他,将他当做自己的生命,当做自己的信仰,当做自己的希望,从来不会对他产生丝毫怀疑,以至于最后,临死之前,都不敢置信是他做的。 可是现实,却将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了她面前,狠狠的撕碎了她对他的相信。 她断送了对他曾经刻骨铭心的爱,却终究无法泯灭那些惨痛的回忆,那些残忍那些伤害不停的在她的脑子里晃来晃去。 她知道,自己已经是个堕入地狱的人,没有翻身之日了。 她早就看透了这一点,那些往事全部镌刻在她的心底深处,随时随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想什么时候让她撕心裂肺她就得什么时候撕心裂肺,想让她什么时候泪流满面她就得什么时候泪流满面。 或许他已经将她从记忆里剔除,干净从容,此后她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罢了。 但是她却将他记得深刻,像七年前那样深刻。 不,是比七年前还要深刻,深刻到即使死都不能忘记。 唯一不同的是,当初多大的眷恋,现在就转变成了多大的恨,蚀骨焚心。 “你……”斟酌了下,向峰语气尽量委婉地问她,“没事吧?” 季子期挑眉,朝着他看过来,似笑非笑的问:“你说呢?” 向峰:“……” 她这样的笑,他很少见到。 像是一束被乌云遮蔽了太久、终于在拨云见日的那一刻异常耀眼的光。 ———— 尊爵会所。 五层的VIP包厢内,沈眉穿着一身得体的打扮,雍容而华贵,一举一动间,将优雅的贵族气息表达到淋漓尽致,公司中还算得上是一个中等董事的人和他的女儿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 “妍妍,叫阿姨啊,爸爸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孙董事坐在她右边,压低声音沉声命令坐在沈眉右边的女儿。 孙妍闻言,这才抬起了头,目光看向沈眉。 少女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对她的胆怯,像是害怕见到生人一样,小声的打招呼:“沈阿姨好……” 沈眉勾了勾唇,看了孙董事一眼,淡淡的笑道:“小丫头初入社会,没见识过这里面的勾心斗角,心性纯良,难免会怕生些,孙董不用太放在心上。” 话落,还主动的伸出手,握上孙妍的手,动作显得慈善而亲切,“妍妍真听话,可不像我们家那几个孩子,真是让我|操碎了心,小锐还好,尤其是小誉那孩子,平时做错件事情,我说他一句吧,他有十句话等着反驳我。” 孙董事连忙附着她的话说道,“誉少父母早年过世,沈总将他接到自己家,这么多年来一直视如己出,那可真是誉少莫大的福气啊。” “福气……”沈眉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眉心微微皱起,“福气这东西与生俱来,上天注定,却偏生有些人对此不服气呢……” 第45章 拉拢人心(2) 她的语气明显的带着嘲弄,言外之意更是不言而喻。 “沈总的意思……”孙董事面露疑惑,貌似不解。 其实说到底,他就算不了解这其中的恩怨是非,但也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她的意思,只是现在沈眉没有把话说白,他自然是不好率先挑明的,如此情况,只能装作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四两拨千斤的将这个话题如数还给沈眉。 沈眉暗中骂了一句“老狐狸”,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忍住了气性,什么都没有说,脸上的神情也是愈发和蔼,对待孙妍,倒真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似的。 沈眉握着孙妍的手,动了动心思,意有所指的问:“这么长时间没见,妍妍如今都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今年多大了呀?” 孙妍二十出头,自小在家娇生惯养,像是温室中的花朵一样,本能的有些怕生,低着头小声回答,“沈阿姨,我今年二十四岁了……” “二十四岁了啊,都长成大姑娘了。”沈眉慈眉善目的笑,口吻语笑嫣然,满满的全是亲切,“阿姨在你这个年纪,都嫁给你钟叔叔了呢。” 这句话说出来,明显将谈婚论嫁的事情摆到了明面上,孙妍不禁将头垂的愈发低,俨然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妍妍这是害羞了呢。”沈眉握紧她的手,笑意盈盈的问,“妍妍还记得我们家小誉吗?当年你钟伯伯一家出了车祸,与你钟伯母双双离世,小誉命大活了下来,我记得几年前你钟叔叔的生日宴会上,你们还在一起玩过呢。” “记、记得……”旧事重提,少女年少时期的那段青涩暗恋也一并浮现出了脑海,孙妍的脸色变得愈发红,略带羞涩,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被人窥探到了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一样。 沈眉瞧着她这副激动中夹着一丝害羞的样子,扬唇轻笑,姿态温和。 二十四岁的丫头,又是温室中的花朵,被家族保护习惯了,没有见识过外面太多的纷繁,尤其是对待感情这一方面更是没有什么主见,是最容易诱|惑的时候。 这是难得的良机,她必须趁着这么好的机会,将孙董的股权揽入到自己手中。 到时候,“钟氏”下一任继承人,非她的儿子莫属,她就不信钟守衡那个见不得光的还能兴风作浪! 不过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子,有什么资格取代她儿子的地位? 一个被所有的名门贵族中当做耻辱的例子而已,一个永远都被别人嘲笑唾弃的人罢了。 “妍妍,你还记得你誉哥哥吗?”沈眉继续问道,口吻明明是温和的,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咄咄逼人的意味。 “记得……”孙妍低着头小声回答,“四年前我们见过。” “哦?”沈眉笑了笑,问道:“这么说,妍妍这四年一直没忘记过小誉了,对吗?” “……”她的话说得直白,孙妍一时间不知该怎样回答,索性沉默。 第46章 拉拢人心(3) 毕竟还只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小姑娘,没有经历过社会上的种种事情,更别说商战这种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了,被沈眉这样逼问急了,便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了。 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即可,沈眉知道今天已经到了极限,不再问下去,转换攻势,对孙妍讲:“妍妍,我有点事情要跟你爸爸讲,你誉哥哥在对面的包厢,你先去找他玩,好吗?” “嗯。”听到她这样说,孙妍顿时松了口气,悬浮在心尖上的那颗大石头也落了地,起身,头也不回的朝着门口跑了出去。 孙董一直看着孙妍的身影消失,这才回过头来,笑容可掬的解释道:“这丫头不懂事,从小被我宠坏了,沈总多多包涵一下。” “妍妍比起我们家小誉来,可是懂事多了。”沈眉笑着回应道,收了视线,望向孙董那边,“大晚上的把孙董约出来,是有两件事情需要孙董的帮忙。” 孙董道:“沈总但说无妨。” 沈眉倾身,执起水杯喝了口水,跟他摊牌,“第一,是想谈谈妍妍和小誉的事情,第二,是想让孙董帮我一件事。” 毕竟相识多年,就算没有彻底的了解对方,但也不是全然陌生的,这个男人在商场上可是个奸诈的老狐狸,沈眉怎么说也能明白这个道理,放出普通的筹码,根本不可能让他妥协。 但是,利益还是要抛出来的,他是个老狐狸不假,但归根结底也是个商人,无奸不商,但凡商人,都是以唯利是图为目的的,这个亘古不变的道理,没有人会是例外。 而且,据她掌握的消息所知晓,这个孙董做事深谋远虑,极其狡诈,心机很深,不会轻而易举的中下她的圈套。 不过,只要是人,就都会有弱点的。而他的女儿,就是他最致命的弱点。 孙董极其宠溺家中这一个唯一的独|生|女孙妍,西城内众人皆知。 四年前,钟威过生日,在国际会场举办的晚宴,孙妍参加过,而她也明显的发现,那个女孩子在跟钟凌誉说话的时候总是低着头不看他,脸上还总是染着一层微醺,这代表着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孙妍喜欢钟凌誉。 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他的儿子已经认定了乔婉婉,这是不可改变的,而乔宏茂这个筹码比孙董更有力,她不会拆东墙补西墙,孙妍又恰巧喜欢钟凌誉,这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一件好到不能再好的事情。 她刚才还是没挑明话题,孙董仍然装作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端着茶杯慢慢的啜饮,过了一会儿,才出声,不解的问道:“承蒙沈总看得起我,不知道我能帮上沈总什么忙?” “这件事我暂时还不着急。”沈眉笑了笑,脸上的妆容明艳动人。 不等孙董说什么的,她就再次开口道:“孙董,我觉得现在应该多多关心一下小誉和妍妍的事情。” 第47章 拉拢人心(4) 她刻意留心的看了下,她说这件事的时候,他的眼神明显的闪了几下,像是要掩饰什么东西似的,又仰头喝了一杯杯中的茶水,试图来削减心中的惶然。 孙董小心的提醒道:“沈总,公司在明年年底将召开董事会议,我们都是公司的股东,持有‘钟氏’的股份,本来身份就极为敏感,私下见面很有可能落下别人的口舌,如果要是再谈誉少和妍妍的婚事的话,我怕这件事泄露出去,有人会利用这件小事大做文章。”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句话总归没错的。 “孙董多虑了。”沈眉淡淡的勾了勾唇角,志在必得的姿态将他的担忧给化解了不少,“男未婚女未嫁,联姻说不定真的会被有心人拿着这件事大做文章,可如果妍妍和小誉是自由恋爱呢?难道还能落下别人的口舌?” “道理是这样不假。”孙董还是不敢全然卸下防备,忧心忡忡的说:“但是我们小心些,总是好的。” 她沈眉身后还有丈夫和儿子在撑腰,可是他的身后,却是没有什么可靠的靠山的。 这个世界上多的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例子,他可不想做个只因一招错就满盘皆是输的人。 这一步,他必须要走好,小心翼翼的走好,不然一旦走错了,将会跌入万丈不复的深渊。 “钟氏”的当家主人换位在即,到底是钟凌锐还是钟守衡接手公司,谁都不敢定下来,他更是没那个把握。 是,钟凌锐胜券在握这不假,但是万一呢?计划不如变化快,万一到时候是钟守衡当上这钟家主人的位子,他如果选择站在钟凌锐这边,那到时候必然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孙董推辞了几遍,一来二去,沈眉这才注意到,这个男人并不是在装傻,而是真的在担心什么。 能值得他一个公司中的老人都这样提防的,除了钟守衡那个丢人现眼一事无成的次子,还能是谁? “孙董,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把心妥妥的放在肚子里就行,妍妍和小誉的事情,我跟阿威商量过,他好像并不反对两个孩子之间的交往,现在就差你同意了。”沈眉信誓旦旦的安慰道,笑容温和,却只维持了一秒,下一秒笑容就陡然冷了下去,冷冷的嘲笑一声,“连阿威都没有意见了,那个上不了台面的次子,有什么资格站出来说半个‘不’字?” “不,沈总你误会了。”孙董皱了皱眉,解释道:“其实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这个,我是觉得‘钟氏’总裁换位在即,时期太过敏感,也不只是针对于我们,我觉得二少爷心里肯定也有所芥蒂,如果我们让妍妍和誉少在一起的话,就等同于我们站在了一条线上,二少爷应该不会坐视不理,肯定会想办法阻止。” 孙董的话,将整个事件中最关键的问题给提了出来。 这才是重点,如果让钟凌誉和孙妍在一起,钟守衡未必不会阻止。 第48章 拉拢人心(5) 他说的话还是有着几分道理的,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个男人也是在商场上一路摸爬滚打着走过来了,这其中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他也能懂几分。 钟守衡无心觊觎总裁之位还好,倘若他有心觊觎呢? “钟氏”当初吞了“唐基”,这几年来可谓是在西城混的风生水起无人可及,看在外人的眼里,牢固的坚不可摧,可是估计也就他们内部的人知道,其实整个公司现在已经开始散乱了。 “钟氏”是钟家的,钟守衡也是钟家的,但是严格来讲,钟守衡跟钟家,却是两股完全不同的势力。 这两股势力,一股站在钟凌锐和沈眉这边,一股站在钟守衡这边,两股势力不相上下,最后的胜利者到底是谁,现在谁都不敢过早的下定论。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一旦败了,那些与胜利者站在对立面的人,将万劫不复。 钟守衡虽然不务正业,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但是钟镇在临死之前却下了死命令,让他掌控了公司的资金链,那是整个公司运作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而且他手下的那些人,都是一些公司中的老人,对钟镇的话说一不二,对钟守衡的命令更是言听计从,就连钟威都使唤不了他们。 钟守衡已经渐渐的开始锋芒毕露,接任“钟氏”最高决策人的呼声也愈发的强烈,现在整个公司中,几乎有一半的人是支持他的。 唯利是图是商人的天性,没有几个人会是其中的例外,谁能够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好处更多的利益,他们就会支持谁,拥谁坐上公司的头把交椅。 “钟氏”总部现在的最高决策人是钟威,按理来说,下一任继承人是钟凌锐无疑的,他是钟威唯一的儿子,是公司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可是钟威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却一直云里雾里,没有明确的表达出他认定的人是谁,是以,谁都不敢保证,钟守衡会不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出手,拿下钟威的位子。 届时,站在沈眉一方的,估计都得不到好下场。 他能认识到的事情,别人自然也能认识到,现在很多人都站在钟守衡那一方,抛开钟威是什么心思不说,不管他是看好钟守衡还是钟凌锐,单单是沈眉这个人,就绝对不是三言两语能打发了的。 沈眉的野心……太大了,她处心积虑了这么多年,一定会不计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价的帮钟凌锐把公司弄到手,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的让到手的无边利益落到钟守衡的手里。 “这件事情,是他想阻止就能阻止得了的吗?”沈眉的脸色沉了沉,渐次笼罩上一层阴影,“孙董一再的顾虑推辞,是不相信我了?” 一个人的耐心终究是有限度的,她最恨的就是看到钟守衡的能力让别人有所忌惮。 钟守衡那个贱|种,不过就是顾娆那个贱人留下来的孽种而已,有什么资格让别人对他如此忌惮? 第49章 拉拢人心(6) 现在,她手中的权利不小,甚至可以什么都不顾及,但是唯独钟守衡,却让她不得不顾及。 他是她的眼中钉,是她的肉中刺,她一天不把他除去,就坐立难安。 孙董沉默不语。 不得不说,哪怕事到如今,他也还是有所犹豫的。 妍妍是喜欢钟凌誉不假,他身为父亲了解女儿的心思,不可能看不出来,但是沈眉提到他们两人的婚事,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并非是发自真心的让他们俩在一起,而是为了他手中的股权,为了以后帮钟凌锐做出的决定。 那是她用来对付钟守衡的筹码,虽然相比之下有些微不足道,但聊胜于无。 他疼爱自己的女儿,自然是希望她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的,可如果她喜欢钟凌誉,而钟凌誉对她无心,这又有什么用? 若是他就此答应了沈眉的提议,那么妍妍很有可能因此而葬送自己一生的幸福,成为这场权势斗争中的牺牲品。 他这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是他的心头肉,是他的掌上明珠,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成为沈眉手中一颗对付别人的棋子? 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还声。 至此,沈眉算是已经把话给清清楚楚的说明白了,当前的局势、以及她的目的,也都摆在了他的眼前,她的底牌摊开,并不是他随便扯一个理由就能够颠覆形式糊弄过去的。 “孙董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情呢?别忘了,那个人就算再有本事,此时也只是候选人其一而已,公司现在真正的主人还是阿威,他中意的人,我觉得怎么也不可能会是钟守衡吧?”沈眉反问一句,口吻中泻出咬牙切齿的狠与恨。 钟守衡,钟守衡! 这个贱|种的名字,现在已经几乎成了她的噩梦,让她日夜不得安生。 每每夜晚闭上眼睛,总是会梦到他,梦到他夺走了原本属于她儿子的一切,梦到他将她赶出了钟家,梦到他当年将她所做过的事情全部如数奉还在了她的身上。 每次做到这样的噩梦的时候,没有人能够说清楚她内心滋生的惶恐是有多么强烈,甚至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七年前,她不惜一切的除去了唐家,却因一时心软而放过了顾娆母子,以至于在今天留下了这么大的后患。 留着这个贱种,对于她、对于她儿子来说,始终都是个祸害。 她必须要除去他,不、惜、一、切、代、价! 沈眉冷冷道:“小锐是阿威唯一的儿子,是‘钟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如果连他接手不了公司的话,那我估计也没人可以接手了。” 孙董握着茶杯的手,紧了又紧,最终,却是无可奈何的松了力度。 低低叹息一声,算是妥协,他抬起头看向沈眉,“既然沈总盛情难却,那我也不好推辞了,只是,至于我们两个孩子的事情,还是问问他们的意见吧,如果他们都同意,你也同意,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第50章 竞标会(1) 听到他的妥协,沈眉森冷的脸色这才有所好转,口吻也恢复了刚才的温和性,打趣道:“我看妍妍那样子,可不像是会拒绝的。” 孙董笑笑,算是回应,却没有说话,更没正面回答她。 他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儿,还是太单纯了,不懂得在面对别人的时候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从而给了对她有利用之心的人的可乘之机。 她从小就被自己捧在掌心中,没见识过这商场上黑暗性的一面,沈眉怎么说也是个过来人,心机根本就不是妍妍能对付得了的。 刚才,听到她那么说,或许他那个单纯的女儿还以为眼前的这个女人是真的想让她和钟凌誉在一起呢,她不清楚,他的心里,可是清楚得很。 “那这样,妍妍和阿誉的事情就这么定了,接下来,我想让孙董帮我一个忙。”须臾,沈眉再度出声,打破包厢内的沉寂,抬手,从随身携带的包中掏出一份文件,放到孙董面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应该就会召开董事会议了,这期间还有不短的一段时间,我希望孙董能够帮我说服其他董事能够支持小锐,如果不能说服,那也要让他们保持中立的立场,最好是让他们对钟守衡产生偏见,我会想办法让钟守衡参加不了董事会议。” 她的语气温和,话语却字字狠戾。 黄蜂尾后针。 最毒妇人心。 在“钟氏”待了这么多年,他和她之间并不是很熟,但就算接触不多,听到她这样说话,以及外界那些传闻,就可以想象得出,这个女人,是有多么的可怕。 孙董的目光暗中不动声色的从沈眉脸上移开,应了几句话,却也没有打开她给他的那份文件,算是对她的信任。 残阳似血,彤云密布。 “钟氏”国际大厦地处西城中央的位置,繁华的令人眼花缭乱。 季子期仍然是一身黑色的打扮,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大门,她的身影刚刚走近,Lucia就迎面走了过来,接她入场,“季总。” 可能是因为一路跑过来的缘故,Lucia的气息有些微乱,说话的时候也是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从手中那一摞厚厚的资料中找出预算书,递给季子期。 “康盛集团”是“钟氏”名下的一间专门做房地产开发的公司,“钟氏”主打电子行业,三年前才开始入行房地产。 西城中投行电子与房地产的公司平分秋色,说不清哪方面多哪方面少,以凌家“LG”为首,在西城的房地产开发上独占鳌头,而凌家与钟家又是世交,是以,这三年中两家相互扶持之下,“康盛集团”迅速崛起,成绩倒也名列前茅。 这次“康盛集团”招标,但凡是在房地产这方面做开发投资的,大多都会来参加竞标。 多家建筑行业的开发商都派来了代表,场子里人声喧嚷,沸沸扬扬。 女白领倒也不在少数,只是,最惹人注目的,却是季子期无疑了。 第51章 竞标会(2) “GE”的总部在美国,是一家不容人小觑的公司,但凡是里面的大角色,都是有点能力资本的,能得到重要职位的人,大多是公司中十年以上的老人,可是她却不是。 据可靠资料表示,她入住公司也不过才六七年的时间,却身兼高职,是整个财团的副总裁。 她的身影一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其余的女白领几乎全部成了陪衬,虽然传出来私生活的名声不怎么好,但是能力却是摆在明面上,众人都有目共睹的。 甚至,场子里一半男士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一路跟随着她,从进门走到竞标台下。 季子期的目光扫过她手下的每一个人,却都是一眼而已,在谁身上都没有多做停留。 最后,漠然收了视线,看向Lucia,清冷的问:“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Lucia尽职尽责的回应。 季子期的目光在周遭梭巡一遍,却没看到向峰的身影,蹙眉问道:“向峰呢?” “向助理刚才接了一个电话出去了。”Lucia解释道,“已经十多分钟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点点头,吩咐下去,“你们先把预算书检查一遍,下午竞标的时候我会提前半小时过来。” “好的,季总。” ———— 下午三点。 时钟连响三声,竞标会正式开始,“康盛集团”一方派出的代表人走过来,礼貌性的伸出右手,邀请众人入场。 各方房地产公司将投标书和预算书交给“康盛”的审核部,让他们进行严谨的审核,再按照一道道的手续经过层层筛选。 一切都按照正常的顺序在进行着。 …… 钟氏国际大厦,财务总监办公室。 棕色的皮质沙发,质感柔软,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男人坐在上面,修长洁净的手指轻而缓慢的摩挲着高脚杯的壁面。 鸡尾酒散发出的色泽带着几分妖冶,透过日光,直接倒映进他的眸底深处,男人偶尔抬手漫不经心的啜饮一口,眸光冷漠而沉寂,像是泛着寒芒的利刃,微蹙的眉心,明显在考虑什么事情。 落地窗帘被半拉下来,遮挡住了窗外一半的光线,办公室内的气氛呈现出一种淡淡的暗色,男人涔薄的唇角紧抿着,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整个空间寂静无比。 钟守衡握着酒杯的手轻轻的转了下,里面猩红色的液体也跟着微微晃动,光芒愈发晶莹剔透。因为没有满载满溢,倒也没有溢出,只是在杯中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偌大的办公室内,酒香气一层层的弥漫着,令人只是闻着便觉得沉溺。 “叩叩叩……” 门外响起标准的三声敲门声。 “进。”他紧闭轻薄的唇角微扯,凉意入骨的一个字绕唇而出。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助理程硕走进来,将他半个小时之前要的东西放到办公桌上,“是‘GE’的副总,叫季子期,前段时间被方天铭安排到西城来的。” 钟守衡闻言,松了松微蹙的眉心,低下头看。 有关于她的资料,白纸黑字,写的分明。 呵。 他勾了勾唇角,笑意略带讥诮。 程硕挑眉,目光投向他。 黑色的外套包裹在白色衬衫的外面,覆在他身上,只露出了白色的领口,外套修身完美,将他身躯的线条勾勒出来,流畅感丝丝入扣。 “你也真够行啊……”程硕低低的笑出来,“‘尊爵’那么大个地方,你找个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就单单找上她了?” 钟守衡动了动唇,“怎么,你对我挑女人的眼光有意见?” “我哪敢有?”程硕眼角上挑,勾着唇角提醒:“不过……我听说这个女人在美国的时候玩的很疯啊……” 第52章 巧遇 “具体程度?” 程硕答道:“跟你不相上下。” 钟守衡:“……” “前段时间她来西城的时候,各大媒体都闹出了不小的风波,我还听说,这女人玩的疯的时候,一|夜跟三个男人做过。”程硕不怀好意的笑,然后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摸了摸下巴感慨道:“凭你一个人,未必能满足她啊……” 钟守衡只是笑笑,没有说话,目光却落在了面前的屏幕上。 他的对面,竞标会现场的视频完完整整的呈现了出来,不放过一丝角落。 男人目不转睛的将视线落在一个人的身上,带着幽暗的深邃。 从竞标正式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小时,他的视线数度落在她的身上,看着她带着一身的骄傲与张扬进场,看着她有条不紊的为“GE”争取机会,从容不迫的答标。 原来,她是“GE”的副总,季子期。 难怪那天对于他让人送去的支票拒之门外,区区一千万,她也的确有足够的资本不放在眼里。 他勾起唇角,漫不经心的笑。 …… 会议室。 竞标的高|潮节奏过去,进行最后一步。 其实,在与会的众多公司中,“GE”的实力是最强的,其次的就是“叶氏”,经过轮番比试,最后成功的淘汰掉了所有的公司,只剩下这两家公司PK。 最后一关,是最为重要的一关,成败在此一举,是比标,更是比谁的预算值更低一些。 季子期从来就不是个对自己没有把握的人,别说对方的实力不如“GE”,即使底子比“GE”雄厚,她也依然有把握取胜。 “GE”的预算值,是八十六亿七千万。 “我们‘叶氏’的预算是——”对方负责人清亮的嗓音透过他手中的麦克风传遍全场:“八十六亿四千万!” 八十六亿四千万。 比“GE”的预算值,整整低了三千万! “叶氏”一方的负责人发言完毕,故意朝着她这边看了一眼,眼神中处处透露着洋洋得意。 季子期无意识的收紧了手中的力度,白纸黑字分明的预算书生生的被捏皱。 她眸中的烈性,沦陷至底线。 向峰赶在钟凌锐公布结果之前拉着她离开,走到门外。 外面明媚的日光流泻了一地,气氛静的连人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季子期裹紧身上的衣领,一颗心沉入冰河。 “没关系的,只是一次竞标而已……”向峰试图安慰她,“商场上的事情本来就是变幻莫测,我们输一次没什么。” 她倏然抬起头来。 他未说完的话,在她目光的刺射之下,生生遏制在喉咙。 季子期抬手将预算书砸在他身上,没有暴烈的发怒,声音却冷的像是腊月里被冰冻的三尺寒冰,“你不是说我们的预算值会是最低的吗?” “……”向峰抿唇,没有回应。 他在之前认真的检查过,他们的预算书的确已经压到最低了,“叶氏”的资本本身就比他们少,根本不可能比他们更低。 但是,不管现在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了,输了就是输了,他找不到合理的借口,也不想找借口解释什么。 凭良心讲,如果说没有生气,是不可能的,怎么说也会产生些负面情绪,可到底她已经不是未经世事的小丫头,知道就算生气,也解决不了一丁点的问题。 季子期使自己暴躁的情绪安定下来,冷静的问他:“这份预算书都经过谁的手?” 向峰想了想,回答:“都是自己人,你、我、还有Lucia。” 三个人。 三个人看过这份预算书。 向峰不会出卖她,她更不可能出卖自己。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蹙了蹙眉心,问道:“Lucia是苏蔓的妹妹?” 他的重瞳反射出她的目光,带着凌厉的愠然,向峰道:“对。她是两年前进的公司,能力很出色,本来应该分配到苏蔓的部门,方天铭却给了你。” 如此一来,真相已经了然了十之**。 季子期扬起唇角,笑意却带着彻骨的冷。 轻轻呼吸,胸前里却泛起暴烈,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 她这一辈子,最恨的就是背叛! 向峰看的分明,他知道她的底线所在,亦知道她绝对不可能放过背叛她出卖她的人。 他掀了掀薄唇,似乎是想要为Lucia求情,可是最终却也没有出声。 没用的,没用的他知道。 她满身的狠戾,早就在时间过渡的分秒毫厘间磨练的坚硬如铁。 了解她如他,别说是Lucia,就算是苏蔓,她也不可能让这件事就此被时间摆平。 ———— 周六。 冬季时分,傍晚六点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如墨。 下班的高峰期到来,季子期从公司走出来,闪身进入一间在回酒店的路上顺路的药局。 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保健用品,她的视线却没有在任何一件东西上多做停留,直接看向了架子第三层上摆放着的物品。 是各式的安|全|套。 看见那些曾经只是听说便脸红此时哪怕连触碰都不再觉得有什么的东西,目光闪了闪,她伸手去拿。 只是,指尖尚未触碰到的,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男人冷漠中带着讥诮的嗤笑。 那道声音,那种感觉,她太熟悉了。 淡淡的Weekend香水味道,随之传来。 她收了手中的动作,回头朝着他看过去。 男子的容颜如画般精致,眉眼温漠,却又处处显露出锋芒。 钟凌锐微微眯眸,眼底的寒芒悉数集中,锋利逼人,他的视线跃过她,落在距离她手指不远处的整齐摆放在货架上的东西上,薄唇轻勾,讽刺的意味浓烈无比。 “季小姐‘性’致不错。” 他侧首,冷漠的黑眸凝视着她,刻意加重了“性”字,口吻淡薄,有嘲笑,也有着讥诮。 季子期看着他嘴角边的那抹不屑,抿了抿唇,不痛不痒的回应:“在商言商,在私言私,现在我们没有利益接洽,我做什么,钟少爷好像无权干涉。” 她叫他“钟少爷”,言辞之间,亦是多了几分蔑视。 “无权干涉?”钟凌锐冷笑,低沉的嗓音在低空中展开飞行,周身散发出的气势凌厉逼人,“董事部临时变卦,宁愿付一笔天价的违约费也要选你们‘GE’的方案,你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可能影响到你的工作,双方准备了这么久的时间,你不是不知道它的重要性,应该坐在办公室里的时候,你却把心思花在跟男人上|床上,你说我无权干涉?” 他的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字,都带着鄙弃和侮辱。 好像在嘲笑她,是一个不知廉耻、人尽可夫的妓|女。 可是她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面。 “你说什么?”沉默片刻,她终于有了点反应,嗓音像是被磨沙过的纸,声调沙哑,在空气中碎裂。 钟凌锐朝着她走过来,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带着渗骨的凉,他凑在她耳畔,嘲讽:“季子期,这一次,是我小看了你。” 季子期沉默,酝酿着暴风雨之前的安宁。 他拿了东西,付完款,不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动作流畅如水,不曾有丝毫停留的犹豫。 她看着他渐渐消失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的身影,眸光深远,意味深长。 ———— 晚上八点。 西城国际机场。 波音747落地,闸口开启,人群鱼贯而出。 男人一袭标志着国际知名Logo的黑色西装修身完美,不染纤尘,将他一百八十多公分的身躯衬托的宛若从时尚杂志上走出来的男模。 黑眸深邃,带着丝丝入扣的冷漠,唇角涔薄,性|感天成。 那种与生俱来的气质让他变成众多人中最引人注目的焦点,方天铭拎着公文包,从闸口中走出来。 人群拥挤,明明是冬季,周遭的气息却热烘烘的,气氛嘈杂喧闹,让他无意识的蹙紧了眉心,脚下的步伐,刻意加快了一下。 第53章 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终于走出了最拥挤的地方,外面清旷的空气缓和了他蹙紧的眉心。 下一刻,女子简洁清爽的身影映入他的视线。 依旧是一身的黑色,与她身上的气质融合在一起。 从她跟在他身边到现在,这么多年来,她留给他的印象,似乎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冷漠、理智、疏离,从未有过什么大的变化。 季子期看到他的身影,朝着他那边走过去。 方天铭亦朝着她走过来,两人之间相隔的距离渐次被拉近,他伸手,将她揽入怀里,薄唇轻掀,似笑非笑的问:“想我没有?” 下一秒,季子期伸手推开了他。 方天铭蹙起眉心,明显露出几分不悦。 “你自己回来的?”她在下一秒开口,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他的身后,却无她预想之内的那个人。 “嗯。”他点头,挑眉问她:“你以为?” 季子期冷笑,“苏蔓呢?” “公司里出了一些小事,她主动要求留下来处理了,过几天应该会来。”方天铭答道,看着她唇角凝固的冰冷,不明所以。 “三天之内。”她给出期限,冷眸看向他,“我要在三天之内见到她。” 方天铭一贯纵容她,不管她的要求怎样过分,也向来应允,连一丝犹豫都不曾有,“嗯,待会我给她打电话,让她在最快时间内过来。” 她冰冷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 方天铭再次去揽她的肩,声调染上愉悦,低低的说:“季小姐,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他的口吻,似是在对一个任性胡闹的孩子说话,有着宠溺,有着纵容。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瞧着他们现在这副温情的样子,或许真的会误以为他们是一对好情|人。 可是不是的,不是的她知道。 他的心远没有她所认知到的那么简单,七年前,他将她从那场火中救下,动用重金请了最好的私人医生,硬生生的将已经在死亡边缘徘徊的她给救了回来,然后帮她恢复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模样,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她知道,她欠他的。 利益也好,情感也罢,她欠他一条命总归是没错的。 七年,她跟在他身边七年,却对这个男人的内心,一无所知。 听到他应允,季子期冷漠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主动搂上他的腰,回给他一个字:“嗯。”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风一吹就飘散的孱弱。 方天铭低下头去看她,细长的眉眼微挑,“有多想?” 对这个男人,她的招架能力有限,只好岔开话题,“你准备待多长时间?” 他淡淡地道:“一周。” 两人很快从机场出来,走到停车场,季子期绕到车身左侧上车,关了车门,系好安全带。 透过后视镜,她看到他异常温漠的侧颜,线条完美流畅,浑身隐隐散发出一种夺目的贵族气质。 她的眼神迷惘,压制下心头的几分复杂。 凯迪拉克XTS一路行驶,路过路灯晕泽的公园,路过西城的大街小巷,最终在酒店的门口停下。 “到了。”季子期对他说,熄了引擎,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欲要下车。 只是,还没等她从驾驶座上起身的,方天铭就倾身逼了过来,不容分说的朝着她吻下去,连躲避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避无可避,她只能在最后一秒侧过头,让他的唇落在她的侧脸上。 两人之间相隔着的距离近在咫尺,他鼻息间喷洒出的气息温热,洒在她的脖颈间。 男人的黑眸一动不动的凝视着他,眸光深暗,叫人看不清楚,低沉的嗓音绕唇而出:“你眉心间的抗拒很明显。” 换言之,她对他这样的动作反感的很明显。 “方大少爷,”她勾起唇,笑意漠漠,“没有人告诉你你身上的烟味太重了吗?” 她是个聪明人,懂得怎样掩饰自己和保护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敛了眉心处流露出来的抗拒,四两拨千斤的将他的话给敷衍过去。 意料之中,方天铭果然收了脸上的戾气。 男人薄唇轻掀,笑的讳深莫测,起身,从她身上离开。 车厢内的氛围,暧|昧散去,渐渐的恢复平静。 季子期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领口,盯着他的目光似笑非笑,“方天铭,你是有多久没有找过女人了?” 方天铭抬眸看向她,表情温漠无澜,薄唇微启,声调带着一丝戏谑,“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季子期:“……” “我对你的私事没兴趣。”她扔下一句事不关己的话,起身,打开车门,下车。 方天铭跟在她身后下车,微勾的唇角,笑容艳|丽。 ———— 电梯徐徐上升,在三十五层的高度停下。 季子期率先从电梯里走出来,拿出钥匙开了门,方天铭跟在她后面走进去。 只是,入目的场景,却让他脸上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上扬的唇角,慢慢的抿了起来,眉宇间流泻出漠然,他的眸中凝固上一层寒凉。 只见,布置奢华的卧室中,安|全|套被乱七八糟的扔在各处,床上、地上,全然不见整洁。 未等他说话的,季子期先出了声,在扫过那些被扔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后,她脸上的神情瞬间染上窘迫,似解释非解释的说,“这几天公司里事情太多,忙的连收拾卧室的时间都没了。” 方天铭不说话,但是锐利的眼神却盯紧了她,危险感丝丝入扣。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 最终,他转身,一言不发的朝着浴室走过去。 季子期站在后面,看着他的身影,稍稍松了口气,转过身,收拾之前刻意制造的一切景象。 良久,浴室中“哗哗”的水声停止,周遭陷入一片安宁。 浴室的门被人推开,男人赤|裸着上身走出来,只在腰间围了一块浴巾,蜜色的肌肤令人一览无余,水珠顺着倒三角形的身体缓缓流淌下来。 季子期正站在落地窗前,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他站在浴室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出神,就像是对待一块易碎的玻璃。 夜色漆黑,与里面亮如白昼的光线形成鲜明的对比,她被投射到地面上的阴影线摇摇晃晃,竟隐隐生出一道落寞的风景。 片刻,她挂了电话,他迈步,朝着她那边走过去。 距离并没有很远,没几步他就到了她面前。 一米八几的身高,衬托着挺拔如树的身材,季子期的身影完全被笼罩在对方高挑的身躯下。 她转过身,下一秒,却倏然被人拥入怀中。 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般暴烈的深吻。 两人纠纠缠缠的一路回到床畔,厚软的床垫因为承载了两个人的重量而凹下去一大块,他分分寸寸的汲取。 “方天铭,”她的接受到达底线,深吸了口气,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扯了扯唇角,沙哑的嗓音绕唇而出,“我身体不舒服……” 他笑,嗓音华丽语调却冰冷,“怎么不舒服?” “生理期。”她淡淡的回答,脸上的表情温漠无波,找出一个最拙劣却也是唯一的一个借口。 方天铭顿时就笑了。 他抬手,捏上她的下巴,细长的眉眼微眯,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这么拙劣的借口,你也好意思用?” 她不语,只是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里面的光芒幽幽的,迷人而又深邃,摄人心魂。 方天铭的手顺着她身体的曲线缓缓游弋下去,扔给她四个字:“我要检查。” 口吻染着分明的不容拒绝。 季子期却抓住他话中最为重要的字眼,黛眉轻挑,似是而非的问:“你不相信我?” 他愣了愣。 随即,眸中的意味愈发深不可测起来。 她的确是个聪明的女人,懂得利用什么样的言辞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跟在他身边七年,她所做过的、经历过的大大小小的事从未对他有丝毫的隐瞒,如果要将“不相信”这三个字说出来的话,的确,是伤人了的。 “相信……”他淡淡的回答道,凑在她耳畔,撩|拨似的逗弄着她,“可是……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54章 原来你从没有相信过我 说着,再不容她分辨的朝着她身下探去。 掌心处传来的触感,证明了她的所言非虚。 季子期本来笑意艳艳的脸冷了下来,将他从身上推开,从床上起身,整理好微乱的衣襟,背对着他,漠漠的说,“方天铭,原来你从没有相信过我。” 话落,她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眉心却不自觉的深蹙。 庆幸之余,恐慌稍稍散去几分。 方天铭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前一刻还对他笑意盈盈的女人,一转身却变成一只飘渺无痕的落叶,悠悠然如烟花般易逝。 她终究是季子期,从不会对任何人低头,哪怕是他。 方天铭习惯性的点上一支烟,吐出圈圈烟雾,眉宇间流泻出沉寂。 从床头摸索到手机,按下一个号码拨出去。 寂静的空间内响起“嘟……嘟……”的声音。 没一会儿,电话被接起,远在纽约的助理声音略带疑惑的问道:“……方总?” “嗯,是我。”左手将燃到一半的香烟递到嘴边,凭感觉深深吸入一口烟雾,再优雅地缓慢吐出,他沉声吩咐:“让苏总接个电话。” ———— 凌晨三点,夜凉霜重。 七十八层高的大厦顶层,依然是一片灯火通明。 Lucia低着头,眼眶微红,站在季子期的面前,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在等着挨批评的孩子。 季子期坐在转椅上,手扶在转椅两侧,盯着她的眼眸微微眯起,唇角勾着一抹笑,但是眼波中的刺骨寒凉却是毫不遮掩。 她在人面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无法将她的心思给琢磨个透彻,加上这么多年来,方天铭在她身边护着她,几乎没有人敢直面和她作对。 但凡和她作对的人,几乎都没有好下场。 唐言则站在她身边,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面亦是战战兢兢。 没一会儿,她终于率先出声,打破了这一室的沉寂,冷眸凝视着站在她对面的人,“Lucia,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跟在我身边也有很长时间了吧?” “是……”Lucia低着头,声音低的不仔细听甚至都难以分别。 季子期漫不经心地看着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从你跟在我身边到现在,我什么时候欺负、亏待过你?” “没有……” “没有?”她顿时笑出来,尾音上扬,却难掩动怒,凉意入骨,伸手,从桌子上拿起一份资料,迎面朝着她摔过去,甩出一句:“既然我没有欺负过你也没有亏待过你,那你又为什么出卖我?你以为把这份预算书泄露给‘叶氏’这件事做的天衣无缝,以为我一无所知,一点都察觉不到?” 预算书砸到Lucia的脸上,“稀里哗啦”散了一地,页页分离。 Lucia连动也不敢动一下,更别说是反抗。 季子期又拿起一摞照片,从转椅上起身,三两步走到Lucia面前,将手中的那一摞照片砸到她头顶,“如果连你都能算计我,那这七年我早不知道被人算计死多少次了!想跟我作对?好啊,我奉陪到底就是了。” 她的言语凌厉,口吻强势,明明只是一个女人,带给人的压迫感,却丝毫都不输于男人。 照片四处散落,纷纷扬扬一地,Lucia低头看去,那些照片,是她和“叶氏”总裁助理私下见面的证据。 直到此刻,她方知自己铸下的错有多离谱。 的确,在资本商场中,季子期才是高手中的高手,她有在权利倾轧中游刃有余的资本,亦可以将商战硝烟玩弄于股掌之中,在她的面前,她的这些小把戏就像是跳梁小丑一样,根本不值一提。 “季总……”Lucia的声音愈发低,染上哭腔,跟她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季子期唇角勾起的笑带着几分残忍,她稍稍倾身,凑到Lucia的耳畔,嗓音带着无可救药的毒,“Lucia,你知道吗,我最恨的,就是背叛……” Lucia咬着唇,默不作声。 她本就心有愧疚,此时更是迫于季子期的气势,而不得不低下头。 “看在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的份上,我这次放过你。”她的声音越发的冷凝僵硬,转过身,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漠漠的开口:“各为其主,你不过是替人办事。不过这件事情,总该是要有个结果的。” 之前在美国的时候,苏蔓就一再的挑衅她,她有着自己的事情要做,无心跟她计较,没想到连她来了西城,那个女人也不让她安生。 兹事体大,如果这一次她还得过且过,苏蔓或许真以为她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季总……”在她的注视下,Lucia额头上心虚的冷汗一滴滴的沿着脸颊滑落下来。 “你出去吧。”丝毫不理会对方的惶恐,季子期微微闪烁的眼眸在她的身上淡淡流转,随即吩咐道。 Lucia没有回应,亦没有动身。 良久不见她有所动作,季子期抬眸看过去,挑了挑眉,问道:“怎么,难道你还想继续留下来?” “……”沉默,算是她的默认。 她虽然算不上是个聪明人,但是对于这件事情,却还是能够看个透彻的。 季子期这次是铁了心不会放过苏蔓,如果她回到苏蔓身边去,那到时候照样会被牵涉其中。 心狠手辣的人才会赢,这两个女人在心狠手辣上谁更胜一筹,她心里不是没有数。 苏蔓不会是季子期的对手。 唐言则也忍不住站出来为她求情:“季总,你就原谅Lucia这一次吧,她……” 只是,话未说完的,便被季子期打断,她的声音犹如利刃一般的从唇中溢出来,“你给我闭嘴!” “……” “Lucia,”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她的声音就恢复了原本的温和,温漠无波,转过头,看着Lucia,淡淡的出声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十八岁那年,我捡过一只小猫,见她可怜,就把它带回了家,给它洗澡,细心喂养它。”她淡淡的说,眸中光芒悠远,好似回到了十八岁那年,“它很喜欢我,也很黏我。有一次我带它出去玩,路人很喜欢它,就喂它东西吃,甚至比我喂的东西都好。” “很多人围着它,我很不开心,因为那是我的小猫。然后我抱起它,想要回家,但是它却挣脱出了我的怀抱,转身扑入了那些喂它东西吃的人的怀里,看都不看我一眼。” 她的声音淡的就像是一滴水流入大海,无处追寻,“我抱了它三次,它挣脱了三次。然后我不再抱它,转身离开。第二天我出门的时候,看到它竟然蹲在我家门口,身上恢复到了我捡到它之前的那个样子,脏兮兮的,看到我出来,跑到我怀里。” 没有意料之内的训斥与怒气,季子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它不知道,那些人只是喜欢它,却从来没想过要悉心照顾它。给它喂食,也只是因为一时好奇,好奇心过了,就对它没有感觉了,没有人收养它,也没有人再给它喂食、给它洗澡。” “我关了门,出门,它却一直跟在我身后,寸步不离。后来我回家,它跟了回来,我却没让它再进去,而是把它关在了门外。周而复始,一周后,它饿死在我的门口,我让人把它埋在了后花园。” “我也会难过。”说到这,她笑了笑,眼眸平静如止水,看向Lucia,“……可是,我绝对绝对不会再要它。” 眷恋难过又如何?背叛过她的,舍弃过她的,她永远不会再动心。 她一直坚信着一个道理: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是没有资格喜欢小动物的。 她不与别的女孩子一样,喜欢那些花花草草和小动物,十八岁那年,捡到的那只小猫是她养的第一只小动物,也是唯一的一只。 它死了,她难过,但是却不会有不舍,她永远、也绝对不会再要它。 Lucia面色惨白,转身离开。 她出门的时候,向峰正好进来,两人擦肩而过,向峰下意识的朝着她看了一眼,看到她惨白的脸色以及眼角处尚未干涸的泪痕,心中了然。 第55章 我欠他一条命 呵,是了,这就是季子期的作风,对于背叛过她的人,她绝对不会留下。 无论那个人是谁。 季子期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冷声命令道:“你先出去。” 再傻也知道此时这个女人正在气头上,他没胆子招惹一只处于爆发边缘的母老虎,唐言则“嗯”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办公室内趋于安静。 她这才看向向峰,不解的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你在不在,”向峰从善如流的出声,“在的话我就放心了。” 季子期:“……” “向助理,”她叫他一声,意味深长的说:“我不太喜欢说话绕圈子的人。” “好吧。”向峰笑了笑,将自己的意思深了一层,“看到你现在在办公室里,而不是在方天铭的床上,我就放心了。” 季子期纠正道:“那是我的床!” 向峰:“……” 莫名想到刚才Lucia转身离去时的样子,向峰话锋一转,问道:“Lucia好歹也跟了你那么多年,也没做多少对你不利的事情,只是这次做的事过分了些,现在找到一个像她这么出色的助理不容易,你还真的说不要就不要了?” 季子期拖长了音调,“不然呢……” 向峰不动声色的抬眼看她。 “我最恨的就是身边的人的背叛。”她的眼神渐次趋于深邃,犹如宇宙黑洞,然后看向他,似笑非笑的说:“别说是她,就算是你,我也照样不会留下。” 她的姿态是玩味的,但是向峰知道,她不是在跟他开玩笑,她是认真的。 似是而非的态度,无比认真的警告。 他懂,他懂她为什么对“背叛”这两个字深恶痛绝。 是了,别说是他,她对谁又会手下留情呢? 连相识二十年、相恋四年的恋人她都能做到挥刀断情,别人,就更不必提了。 “如果……”他的语气略显迟疑,明显的欲言又止。 如果,钟凌锐知道她的身份,如果他还肯回头,那么她会回头么? 只是,话未说完,就被她打断。 相识这么久,她对他太了解了,他一个字,一个态度,就让她明白他想问的是什么。 “没有如果。”她说,不容置喙的姿态,“……我和钟凌锐,永远、也绝对不会再回去,这辈子,注定只能势不两立。” 其实,提到这个名字,心还是会疼的。 也是,怎么可能不疼呢? 毕竟是人。但凡是人,都会有感情的。 只是,这份疼时至今日已经不是因为爱而衍生,而是因为恨而出现。 钟凌锐,钟凌锐…… 这个世界上有六十几亿人口,但某个瞬间,只有这一个人,就能敌得过千军万马四海潮生。 “对了,”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她倏然出声问道:“‘康盛’那块标不是‘叶氏’的预算值更低而胜出了吗,为什么董事部又突然选我们的?” 向峰目光微闪,犹豫了几秒,还是如实告诉了她,“……是钟守衡。他自费了三千万,弥补了我们和‘叶氏’之间的差价,让董事会放弃了‘叶氏’,选了‘GE’。” …… 慌乱感忽然以一种居心叵测的样子从四面八方袭来。 三千万,其实在钟守衡的身上,或许真的算不上一个大数目。 可是,别说是三千万,此时她连一分一毛都不想欠别人的。 尤其是,钟家的人。 沉默片刻,她叮嘱道:“这样吧,你有时间从我的账户里周转出三千万来,还给他。” 向峰点点头,应道:“好。” 他是了解她的,从来不喜欢欠任何人。 “好了,”眸底的暗淡迅速退却,她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拿过外套穿上,淡淡的说:“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不然方大少爷该真的生气了。” 其实,她自己又何尝没有自知之明,之所以敢在有些事情上做的过分,也不过是仗着方天铭对她纵容而已。 但是,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毫无理由的对你好,方天铭之所以对她这么好,也不过是将她当成仕途道路上的一颗最有利的棋子而已。 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所以他对她好,她可以仗着他的纵容在某些事情上肆无忌惮,可是她知道“适可而止”这四个字的意思,再过分也不会触碰到方天铭的底线。 他对她的宠溺,犹如一张支票,适当消耗还好,但若一旦透支,所有的一切便到穷途末路,直至无力回天。 向峰打趣道:“七年之痒熬过来了,子期,你说你们将来有一天会不会真的在一起?” 出乎意料的,她回给他一个字:“会。” “……”向峰愣了愣。 他只是随口一说,原本以为她会不容置喙的反驳“不可能”,却没想到她竟然说“会”。 “如果是在他不利用我的前提下,或许真的有这个可能,毕竟……”季子期看到他讶异的神情,似笑非笑的解释道,“……我欠他一条命。” 话落,也不等他有所回应的,她就走了出去。 窗外阴云密布,星月全无踪迹,甚至还有细细的小雨丝从天而降。 向峰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视线一片模糊。 季子期一步一步的走出去,脚步虚浮的像夜里的游魂。 曾经,她以为自己与死去的人没有什么两样,没有目的,没有希望。 什么都失去了。 …… 凌晨一点多,外面的雨断断续续的下个不停。 方天铭站在阳台上,透过窗户向外望去,眼前就像有一扇“不透气”的窗帘,从天幕上落下来。 偶尔吹过的风带着点雨丝扑在他的侧脸上,沁凉沁凉的,外边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楚。 “咔哒——” 很轻微的一道声响,门被人打开。 他敛了眸光,转身,踱步回到卧室。 意料之外,他没想到她今晚竟然还会回来。 低沉的脚步声悠悠的回荡在卧室中,季子期脱了被雨水淋湿的外套,随手搭在椅子上,一头细长乌黑的及肩长发“嗒嗒”的滴着水。 方天铭递过一条毛巾,她接下,却没有说话,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他从背后揽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颈间,低低的问:“生气了?” “没有。”季子期僵硬的回答。 “可是你分明在不高兴……”他近乎贪婪的呼吸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香,语气中多了几分委屈。 兴许是察觉到对方太过炽热的视线,她回过头看向他。 一张俊美的脸上温漠无波,高挺的鼻梁,冷硬的薄唇,五官搭配得无可挑剔。 他抬手,覆上她的脸颊,轻轻摩挲,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玻璃。 她踮起脚,闭上眼,主动吻上他的唇。 ———— LG私人会所。 会所隶属LG旗下,内设一流,无论是酒吧还是赌场,自然也都是一流的。 赌场中央的位置,人潮人海,被各种各样的人围挤的水泄不通,叫嚣声此起彼伏。 荷官额上渗出汗珠,看起来像是因为紧张所致,等到时间一到,开了手中的牌。 “闲四点,庄七点,庄赢。” 熙攘的人群,顿时发出一阵喧嚣声,七位数的赌注,被成堆成堆的推到庄家的面前。 苏蔓脸上的神情安然,寻不到一丝情绪汹涌,把玩着手中成堆成堆的赌注,眉目冷寂。 须臾,她淡淡出声:“发牌。” 荷官听到她出声,拿着牌的手指轻|颤,迟迟没有动作。 没有下赌注,也没有开牌,喧哗的气氛一时间寂静了不少。 只听,下一秒有另外一道声音传来,声音不大,却足以传到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苏小姐好手气。”一阵骚|动过后,被围挤的水泄不通的人群让开一条路,一名一张脸被墨镜遮挡住了大半的女子走过来。 七年,她们对彼此的认知都太过熟悉。 她回过头,看到说话的人的那一秒,眸底闪过一抹惊愕。 季子期看着她的目光似笑非笑,晕染着几分玩味,而苏蔓看着她的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冷。 第56章 苏蔓动手 赌场渐渐恢复了喧哗,可是她们彼此的耳畔却是一片清明。 这一方空间,瞬间变成了杀人不见血的战场,只因为这两个敌对的女人。 苏蔓看着那个女人淡然自若的身影,微微一愣。 “康盛集团”的那块标的确是她从中做的手脚,认识了这么多年,她也知道这个女人的性格,知道她绝对不会就这么忍气吞声善罢甘休,早晚有一天会找上门来,只是没想道,她竟然来的这么快。 所以,刚才听到她的声音的时候,下意识的也多多少少产生了一丝错愕,随即又像是理解般的,自嘲的扯了扯唇角,笑容苍白而无力。 季子期敢这么快就找到她,肯定是经过方天铭的允许的。 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知道这个女人在方天铭心中的地位,从来就不是她所能取代。 只是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的欺骗自己罢了,现在,被她刻意遗忘的现实终于赤|果|果的摆在了她的面前。 苏蔓放下手中的牌,起身站起来,“大半夜的跑到这种地方来找我,不知季小姐有何贵干?” 如此挑衅的的态度太过明显,季子期想看不出来都难。 “贵干是没有的,”相比于苏蔓明显的挑衅,她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过激的情绪来,“只是今天晚上心情欠佳,想要跟苏小姐聊聊。” 她的语气极为平静,甚至都没有因为苏蔓而影响到自己一丝一毫的心情,只是涔薄的唇角,却不经意的向上扬了几分。 面对着这样的一个她,是很容易让人的心理防线崩塌的。 苏蔓连脸上的笑容几乎都再也无法维持得住,看着季子期那种势在必得的跋扈态度,心中烦闷的不行,狠狠的吸了口气,这才不疾不徐的开口道:“难得子期对我这么推心置腹,我如果拒绝的话,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说着,迈步离开赌场中央,走到她身边,“出去谈谈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苏蔓身边的特助留下来,处理后续事情。 外面,夜风正凉。 季子期淡淡开口,“苏小姐向来光明磊落,什么时候也喜欢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了?” 说完,黑眸轻轻眨了眨,望着苏蔓的目光带着一丝无辜,那种单纯的样子,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只是,别人不清楚,苏蔓心里却不会不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有多么难对付。 终于,就算她的耐性再大,面对着季子期如此直白的讽刺,也难以隐忍下去了,恨恨的瞪了她一眼,恼羞成怒,白皙的脸颊染上一层诡异的红,眼底不明觉厉的怒,也不加掩饰,几乎要将站在她对面的那个女人给焚烧。 当然,是在眼神真的能够杀人的情况下。 “季子期,你最好点到为止!”苏蔓的语气近乎低吼,“我是看在天铭的面子上才对你一再隐忍,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 “他……”季子期喃喃开口,眸底氤氲上一层朦胧的雾气,但是却又转瞬消失,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出现了什么幻觉一般,轻声细语的问:“在意你吗?” 苏蔓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终于多了几分底气,以为季子期终于认清楚了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没资格也没立场跟她这样说话,就连那与生俱来便比她略逊一筹的底气,都渐渐的高了起来。 “我从十二年前就在他身边,陪了他整整十二年,十二年的时间,你说,他在意我吗?”苏蔓深吸了口气,质问道。 她毕竟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自己如果回答“在意”,季子期肯定不会相信,但是如果她反过来将这个问题丢给她,她绝对会茫然。 十二年…… 的确,十二年的时光并不短暂,即便从一开始就是陌生人,十二年的不离不弃,也会将感情铸造到最深。 只是,呵…… 这个世界上,就算所有人都能在十二年的漫漫光阴中对一个人产生感情,那么方天铭,也会是那唯一的一个例外的。 季子期浅浅的笑起来,笑容突兀苍白,就像是离了枝叶的花瓣一样,迅速枯萎,不再那么璀璨,芬芳四处飘散,隐约带着一丝朦胧,渐渐的弥漫着,融进了夜色。 “既然你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她顿了顿,方才继续开口,“那……这十二年中,你们做过没有?” 季子期唇角的笑有些玩味,眸底倏地闪过一抹光亮,戏谑的姿态极其惹人遐想,话语间更是充斥着暧|昧,想不让人想入非非都难。 “季子期,你……”苏蔓闻言,狠狠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出身并非上流世界,但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也算得上是书香世家,向来严于律己,中规中矩,没被人问过这么坦白而暧|昧的话,一时间还真的觉得有些难以回答。 并且,问她这个问题的人,还不是别人,是她最嫉妒的人,也是她最强劲的情敌——季子期。 想要动怒,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将那些粗鄙的骂人字眼给讲出来,而季子期这样的人,也自然是不怕骂的,就算她开口骂了她,也只能是给自己添堵罢了。 当然,最重要的,也不是这个问题的本身有多么的令人难以启齿,而是这个问题的答案,本来就让人难以回答。 做过?呵…… 她最主动的时候,换来的也不过就是他的一个冷眼而已,连句关心的问候都没有,态度可谓是冷漠至极,他们又怎么可能做过? “苏蔓。”季子期冷声叫她的名字,黑眸望向她,里面泛出褶褶的寒光,“我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现在不想跟你杠上,而且很讨厌女人之间的争斗和尔虞我诈,你最好不要去触碰我的底线,不然等哪天你把我惹急了,就不会像是现在这样跟你心平气和的说话了。” 现在,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与那些事情比起来,跟苏蔓之间的勾心斗角根本就不值一提,机会给了她,她任由自己被数次挑衅,但是她的耐心不是无休无止的,等到耐心尽了的那一天,哪怕苏蔓是方天铭身边的人,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你什么意思?”苏蔓皱眉问道,声音有些冰冷,“你以为凭着你能动得了我?” “动得了动不了,总要试试才知道。”季子期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丝毫没有把她放在眼里,“我只是提前给你提个醒,别等到哪天我对你动手了,你哭着来求我放过你。” “季子期!”苏蔓忍无可忍,被她三言两语刺激的理智尽失,“你这个贱人——” “啪——”的一声,耳光的声音骤然响起。一辆红色的车子在以极快的速度驶过来之后,又猛然刹车停下。 车门被人打开,下一秒,方天铭迈步走下来,笔挺的身姿倒映进两人的眸底。 那一瞬间,坐在车里的他,足够将外面发生的事情看了个清清楚楚。 方天铭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季子期这边走过来,看到灯影绰绰下,她白皙的小脸浮现出的那五个手指印,脸色倏变。 重瞳中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晦暗,仿佛漆黑的一望无际的夜空,没有星辰,没有月光,唯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暗黑。 眼眸波光流转,最后停在季子期那半边已经开始浮肿了的脸颊上,心疼毫无遮掩的自眸底中流泻而出。 方天铭就那样,怔怔的站在那里,涔薄的唇瓣紧紧的抿在一起,仿佛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东西,浓重的眉心微蹙,凝固起一层郁结。 倏然,他闪着精光的眼睛刺向苏蔓,眸底如同宇宙黑洞般深不可测,带着令人沉|沦迷醉的狠戾,以及难以言喻的冰冷与无情。 苏蔓看到他凌厉的目光,开始变得惶惶不安起来,眼底涌起满满的惊慌。 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眸中竟然氤氲起了薄雾,好似随时都能够哭出来一般,一张精致的小脸,也渐渐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无力起来。 心内的惊慌犹如发酵的面团一般,渐渐的,发酵的越来越大。 季子期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男人,唇角情不自禁的勾起来,带着邪肆,气定神闲的样子,好像一切事情都在她的预料之内,没有任何的脱轨与偏差。 第57章 方天铭的维护 女子略弯的眉眼微微上翘,妖|娆如毒药。 唇角与眉眼处散发出来的笑,像是有了邪恶的灵魂一般,带着致命的蛊惑。 月光游弋,在她的脸颊上投射出一抹晦暗不明的阴影,轮廓有些模糊,却也更多了几分诱|惑。 她站立的位置又让她的神情处于半明半昧之中,让人很难分辨得出,到底哪个人才是真正的她。 三个人,就那样心平气和的站在那里,谁都没有先出声打破这一片沉寂,但是气氛却是一片诡异,好像修罗地狱,阴森森的,血流成河。 “方总……”终究是苏蔓忍不住这层难以言喻的压抑,率先出声。 方天铭凌厉的目光如芒在背,刺的她连呼吸都变得不顺起来。 他的目光停留在苏蔓仍然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掌上,眼神淡漠,没有流露出一丝表情。 不知道是否因为太过惊慌的缘故,苏蔓迟迟没有落下自己的手,任由它僵在空中,纤细的手掌轮廓,完美无瑕。 “我不是故意的……” 本应是一句名正言顺且合理的解释,此时听来,却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方天铭静静的看着她的那只手,身上的戾气冷到极致。 就是那只手,在她的半边脸颊上面留下了五道鲜红色的指印。 只是看着季子期微微浮肿的脸颊,就可以想象得出来,苏蔓刚才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季子期被她打的稍稍偏过头去,唇角微抿,也看不出是喜是怒,是悲是欢。 本来整洁的发丝,也因为苏蔓的那一巴掌而变得有些凌乱。 通常情况下,或者是在方天铭不在的情况下,按照季子期睚眦必报的性格,必然会将这一巴掌十倍的奉还给苏蔓。 可是,她却没有。 倒不是她多么圣母白莲花,而是她深知,不还手比还手带给苏蔓的惩罚要深的多。 如果她还手,这件事或许就这么被时间平息,谁都没有赚了便宜,也谁都没有吃亏。 但如果她不还手,那就摆明了是她吃了亏了,加上方天铭这么凑巧的过来,苏蔓心里,还指不定慌到什么程度了。 精神上的折磨,远比**上的折磨来的要刻骨。 “是她说话太过分了,是她……”半晌之后,苏蔓才嗫嚅出声,看着浑身散发着冷漠的男人,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解释什么。 是她动了手。 是她打了季子期。 所以,不管她怎么解释,都是她理亏。 方天铭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忽略了她,走到季子期面前,眼角微敛,神情无澜,如同宁静的海面。 如果不是季子期的脸颊已经肿了,刚才的那一幕仿佛未曾出现过一般,一切,又恢复了宁静与祥和。 他并没有什么兴趣与耐心去听苏蔓如何解释,打了她,就是打了她,不需要任何理由。所有的理由,全部都是借口。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柔凉的声音绕唇而出,“……疼不疼?” 季子期故意忽略了刚才的事情,话音一转,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眼睑处昔日的强势未褪,唇角的笑漫不经心,顾不得脸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感,她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要让自己输了气势。 装可怜?她没那个兴趣。 如果苏蔓没在这里的话,适当的撒撒娇装装可怜,她也未必不会做,反正在方天铭面前散漫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 但是苏蔓在这里,她就觉得没那个必要了。 方天铭却没有直面回应她,侧眸看了苏蔓一眼,唇角勾起冷笑,踱步走过去,凑在她耳畔,低语:“苏蔓,你真应该庆幸你在我身边待了十二年,不然,我会要你为刚才那一巴掌付出失去这只手的代价。” 无论是语气还是言辞,没有一处不在透露着凶狠残忍。 这就是他,方天铭。 他操持生杀予夺之权,驾驭呼风唤雨之能,巩固华尔街的地位,营谋暴富之利。 苏蔓的心,因为方天铭的这句话,瞬间降至冰点。 其实,想来也合理的。若是换做其他人伤了季子期,方天铭绝对不会这么客气,只是苏蔓,是跟在他身边十二年的人。 因为这十二年,所以,他给了一次原谅她的机会。 “滚!”薄唇轻启,他淡淡的吐出一个字,杀意围绕。 苏蔓咬了咬唇,最终却也只能满怀不甘的离开。 方天铭站在原地,心头陡然升起一股烦躁,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点燃。 夜色溶溶,幻化了他的身影。 烟雾渐渐的在周遭蔓延开来,缭绕在他周围,模糊了他的眉眼,隐约中只能看到冷与狠戾。 稍即,他转过身来,回到她身边,脸色恢复淡漠,“疼不疼?” “不……”她摇摇头,刚想否认,却冷不防被人倏然拥入怀中。 怀抱炽热,带着近乎融化她的温度。 季子期下意识的想要挣脱,他却赶在她有所动作之前拥紧她,力度极大,不给她一丝逃离的余地,下颌抵在她柔软的发丝上,心疼没顶,却又独断专横,“不准挣脱。” 季子期:“……” 虽然对他这样强势的姿态心有不满,可终究也是听了他的话,没有再挣扎。 她不知道,要一个方天铭这样的人说出一句这样的话,需要什么样的勇气。 他是恶魔,十恶不赦,杀人如麻,但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反之亦然。 方天铭抱紧她,感受着她身上传过来的温度,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洗涤掉他心里面的沉沉浮浮。 一阵安心的感觉自心底开始蔓延,短暂却极为强烈。 良久,他才稍稍松了松手,她趁机挣脱开他的怀抱,低低的说,“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方天铭的目光透过暗黑的夜色安静的看着她,脑海中回想着刚刚从她口中说出的“我们”两个字。 “好。”他敛了眸光,轻声答应。 ———— 夜深,风凉。 季子期开了门,两人相继走进去,门被关上,方天铭却没再往前走一步,她刚回过头来的下一秒,就被他忽然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抵在了玄关处的墙壁上。 两人目光胶着,似缠绕在一起的藤蔓。 方天铭静默的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凝结了无法溶解的情绪。 她下意识的抬手抵在他胸前,阻止了他下一步的靠近,笑靥如花的问:“怎么了?” 面对着她明知故问的样子,方天铭笑了笑,“刚才,是你先举起了手,对吗?” 他口吻中的确认态度,太过明显,让她辩无可辩。 于是,承认,“是又怎样?” 季子期的神情散漫,对他的质问,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一丝无奈从眼底划过,方天铭抿紧唇角,看着她的目光静默。 刚才,的确是她先抬起了手臂,而她之所以先抬起手臂,并不是想要真的对苏蔓动手,只是看见了他。 因为她和苏蔓各自站立的位置是对面的缘故,所以她必然会是第一个发现方天铭出现的人,她骂了她一句,又先扬起了手臂,所以苏蔓就下意识的意味她会动手打她,为了防范,她也下意识的扬起了手臂,照着她的脸打了过来。 苏蔓看到她抬起手,就会下意识的忽略周遭的事物,忽略了方天铭的车子,就那样,在他眼皮底下失去理智的打了她一巴掌。 良久,空气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几不可闻,带着一抹无奈。 他低语:“如果你不愿意,怎么可能会任由别人碰自己一下……” 除非,是她刻意这么做的,只是为了演戏给他看。 七年的朝夕相伴,并非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季子期的所有,早就已经被他熟悉的掌握在了心里,她的一言一行,他都能在第一时间看穿。 这七年的相处,他似乎对她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念头,而他,深知这些念头是不该产生的,必须要想办法尽快扼杀在摇篮。 静谧的空间内,悠悠的回荡着他刚才那一声无奈的低叹。 方天铭的口吻,虽然淡漠,但却充斥着一丝宠溺的温暖。 第58章 不欠人情 这个无论在别人面前有多么狠辣多么冷漠多么薄情的男人,在她的面前,却始终都是无奈的。 须臾,他松了手,转过身朝前走去,坐在沙发上,双腿习惯姓的交叠在一起,点了根烟放在唇边,通知她:“这次你投下的那块标趋势极好,按照正规流程来说,早晚要走庆功宴这一道程序的。” 季子期跟着他的脚步走过去,给自己倒了杯水,黛眉微皱,试探性的拒绝,“反正双方各自派去一个代表人就行了,你是‘GE’的正主,你去他们还能说半个‘不’字?” “他们自然是不能的。”男人一双流情的眼睛幽幽地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说:“不过是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罢了。” “子期……”他叫她名字,眼底是难得一见的认真,“你知道这道庆功宴的重要性。” 重要到……哪怕他不出面,她也必须得出面。 季子期抿了抿唇,没有出声回应。 “还是……”方天铭挑了挑眉,看起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你害怕那天晚上看到钟凌锐?” “……” “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那没关系。”他的眼角渗出了几分揶揄,吐出圈圈烟雾,姿态染上几分认真:“我在你身边。” …… 我在你身边。 这句话,可以理解成很多种意思。 躲避,终究不是长远之计,那一步她已经跨出去了,现在根本就是覆水难收,又何必胆小的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深深的吸了口气,似是下定决心一般。 她心里又何尝不清楚,这些事情根本就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既然她回到了这个地方,以后与他见面的次数自然不会少发生,况且,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何必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好吧,我去。”敛了自己的心神,她淡淡的告诉他自己的答案,又似是为难:“不过……” “不过什么?” 季子期侧首,对上他的视线,不疾不徐的说:“只要是那天的消费,吃、穿、住、行,不管跟宴会有没有直接的关系,所有的行头你全部报销。” 方天铭:“……” “怎么?”她挑眉,问他,“不同意?” “呵……”男人眉眼处的笑意浓烈起来,玩味的问:“季小姐,我这七年好像没有亏待过你吧?” 季子期动了动唇,反驳一句:“衣食住行样样受你限制,偶尔还得给你洗衣做饭,七年任劳任怨,你什么时候少盘剥过我?” “……” 她的衣食住行,是受他限制没错,但是他哪次不是基于她身体承受的底线选择出的标准? 七年期间她就给他洗过一次衣服,衬衫领带外套西裤全部一股脑的扔在了洗衣机,最后一件都不能穿。 偶尔他让她做次饭,除了泡面就泡面,她换次面包都让他觉得意外。 “还有啊……”季子期忽略他微青的脸色,意味深长的低叹,“我这里好像还没有晚礼服。” “周四下午我陪你去买。”方天铭依着她,眼底宠溺与纵容彰显,“还有什么要求吗?” “暂时就这样吧。”她低下头,刻意回避了他眸底的纵容。 ———— 薄暮时分,夕阳在天边沉的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圆顶,整片天空都被染上深深浅浅的红色。 季子期从来都不知道所谓的“冤家路窄”是什么意思,只是,在这个周四的下午,终于算是领略到了。 所谓的“冤家路窄”,说的就是,在西城这么大的一个城市里,在这么多不计其数的服装店中,她竟然就好巧不巧的遇到了自己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之一。 红色的Ferrariff在LG购物广场门前停下,季子期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只是,刚刚推开服装店的大门,甚至都还没有走进去的,就猛然发现了站在里面的那道熟悉的身影。 跟七年前在她记忆中留下的样子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轮廓依然。 他脸上的神情很是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就那样,看着身边的一个女孩子在各式各样的礼服中纠结,没有给一点意见,置身其外的样子,仿佛他根本就不是和她一起来的一样。 这样的钟守衡,太过镇定,好像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无法引起他的动容,他永远都是这么一副泰山压顶不动声色的样子。 方天铭就跟在季子期的后面,她前脚才刚刚踏入,他后脚就跟了上来,不知道她的脚步为什么放慢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理所当然的看到了那个站在中间位置的男人。 “故人啊?”方天铭看向她,专注的眼神带着一丝动人。 季子期斜睨了他一眼,淡淡的告知:“钟家的人。” 没等他说什么,她忽然开口:“我们换家店。” 她的退步,无形的诠释着她的妥协。 这么长时间,无论在谁的面前,无论在商场还是黑道,他还从未有幸见过季子期对别人妥协的画面。 方天铭笑了笑,问她,“什么时候也轮到你向别人妥协了?” “不是妥协,”她抿紧嘴唇,敛了眸光,轻声说:“我不想跟这个人有过多的牵扯。” 无论是在七年前,还是在七年后。 七年前,他身为钟凌锐的小叔叔,却罔顾一切的硬是逼着钟威拒绝了她和钟凌锐的婚事,不顾她的意愿,强行跟她订婚。 如果不是那一次她给了他一巴掌让他清醒,如果不是七年前发生了那场惨烈的事,或许她现在,就真的成了他的妻子了。 方天铭看着她难得认真的样子,答应她,“好。” 话落,拉着她的手欲要离开。 只是,后面传来的声音,却让他们的脚步倏然停下。 只听,他淡淡的说:“季小姐,刚从我的床上下来,就跑到另外一个男人身边,这样似乎不太合适吧?” 这道声音,隐约之间,满含嘲弄。 一句看似玩笑的话,却让她平静无澜的心瞬间掀起滔天巨浪,心脏几乎都在轻|颤。 她回过头,看向他。 五官似雕刻般,绝美无双,却又极冷。 他的口吻,冷漠与妖冶并存。 钟守衡。 能够将妖|艳这种姿态这种气息表达到如此淋漓尽致的,只有钟守衡。 季子期赶在方天铭出声之前截住了他的话头,小声说:“你先去车里等我一下。” 她一脸坚定,方天铭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终是妥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温柔的不像话,“快点。” 她点点头,应一声:“好。” 方天铭转身朝外走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内,季子期才回过头来看向钟守衡,低咳一声,掩了自己的情绪,淡淡的说:“我已经让助理去处理钱的事情了,周转好就会还给钟先生。” 钟守衡目光深邃,“你看我像是讨债的样子吗?” 她微微笑了下,动了动唇。 “人情,还是不要欠下的好。” 与意料之中相差无几的回复,钟守衡并未觉得有什么讶然,未等他有所回应的,下一秒传来一道女孩子的声音。 “小叔,这件怎么样?” 清澈,空灵,带着足以安抚灵魂的优雅,动人犹如天籁。 这道声音…… 季子期的目光闪了闪。 兜兜转转七年,原来旧时记忆并没有忘得那么彻底,该记得的,始终都不会忘记。 下一秒,仿佛彼此之间有着心电感应般,她刚抬起眼,就和正朝着她这边看过来的钟凝熏对上目光。 两人以目光默默交汇了一会儿,最后,又默契般的一起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只是,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是平静的,而钟凝熏的目光,却由平静转变成了厌恶,仿佛多看一眼便会玷污了她的眼睛似的。 她转身走出去,动作急切到近乎逃离。 外面夕阳西下,薄雾已经开始聚拢。 季子期出了门口,朝着停车位那边走过去,稍即,走到车前,停下脚步上车。 方天铭的目光投向她,抬手,修长的手指拂过她额前散落的发丝,“跟他讲什么了?” 第59章 沾满鲜血的魔咒 “哪有什么可讲的。”他温和的语气让她有些不受用,动了动手指,系好了安全带,回过头来告诉他:“往前七百米,然后左转,那边有一个V1旗舰店,我们去那吧。” 岔开话题的意思太过明显,方天铭到底是不喜欢在私事上过分的逼迫她。 …… V1旗舰店。 夕阳的光投射下来,礼服上镶嵌着高纯度天然钻石的水晶散发出褶褶光芒。 倏然,一件黑色的礼服撞入她的眼帘。 质地柔软,纯黑色,上面刻画着曼陀罗花,唯美妖|艳,带着致命的诱|惑。 这件礼服是纯手工制作,双层丝线织就,衣料极其轻柔温软,色泽暗黑如妖。 只是,让她失神的却不是因为这件衣服多么美衣料多么好,而是因为——这是她当年的作品。 她当年设计出身,在巴黎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培训,对于这些东西,虽然算不上是精通,但也多少了解几分的。 这种布料不同于普通布料,眼睛看不出不同来,但是穿在身上,却会产生丝丝暖意,最适合做冬天的礼服。 物以稀为贵,因为名贵,所以也极其稀少,当年她画好了设计图,想等以后得到这种衣料的时候做出来,可却终究没能等到那一天,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看见。 而且衣服的样式,还是当年她执笔画出。 “这件不错。” 方天铭驻足,回眸撞见她的失神。 “先生很抱歉,这件衣服是不出售的。”闻言,站在一旁的女经理却忽然变了脸色,连忙将那件衣服收起来,解释道:“先生,不好意思,我们店里的每件衣服都是限量版,而且都只有一件,这件衣服已经被客人预定了,是我们店里其他店员的疏忽,忘了将它收起来,非常抱歉,您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称心如意的?” “谁预定的?”一直保持沉默的季子期,忽然出声问道。 心里,隐约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再确认一遍。 店经理极是精明,听到季子期这样问,如实相告:“是钟家的二少爷,钟凌锐。” 他们是招惹不起钟家,这不假,但同时也深知,眼前的这一位,也不是什么善茬。 “这件礼服的设计图也是他提供的,对吗?”季子期淡淡的问,吐出的字眼却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的。 “是的。”店经理点了点头,清声回答:“这件礼服是由锐少吩咐专门为乔小姐定做的,钟家已经对外言明,说是锐少和乔小姐在明年的四月二十八日会订婚。” 一句话,语气平淡,听来也没什么,但是却在她心底莫名的掀起巨浪。 季子期挑了挑眉,冷冷的勾起唇角,浑身散发出冷而凌厉的气息。 礼服、订婚、四月二十八日。 四月二十八日,这个日子,这个世界上,估计再也没有人能够比她更熟悉了。 可是,她却竟然差点忘记了这个日子。 那句一生一诺却未曾实现的誓言,是要在这一次兑现么? 那段年少青涩的时光,在历经岁月侵蚀之下,还在回到最初么? 时光让那段感情变成了两条平行线,延伸向无穷远,再也不会相交。 七年。 不过是七年而已,一切却都已经物是人非,恍若过眼烟云。 欺骗也好,利用也罢,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只是,他为什么又非得选在四月二十八日这么个日子? 店经理似乎是看穿了她心中的疑惑,礼貌的解释了一下边边角角,“听说四月二十八日是锐少一个故人的生日,只是那个女孩子后来因为家里出事就纵火自杀了,锐少特意选在了这一天跟她订婚,估计也是为了惦念这个人吧。” 纵火自杀。 这四个字就像是一个魔咒,沾满鲜血,牢牢的捆绑在唐依心这个名字上。 季子期微微皱眉,敛了长睫,寒凉的眸底划过一抹伤痕。 拿她的设计图来制作成这件礼服给另外一个女人,在她的生日跟另外一个女人订婚……钟凌锐,你可真行! ———— 华灯初上,夜正浓。 晚上八点,夜的世界刚刚拉开序幕,漆黑如墨的苍穹中挂着几颗星辰,一闪一闪的发着光。 康盛集团”选取了“GE”的标,这样算是正式合作成功了,庆功宴这道程序,也随之到来。 季子期是“GE”的副总,在“GE”位居高层,庆功宴上,自然是少不了她的身影的。 觥筹交错,会场内灯火通明,白炽灯光迷离着人的视线。 门口外面停放了数量豪车,里面的美女也是不计其数,金钱与权势碰撞出火花,将人带往一个浮华的世界。 有钱的地方,毫无疑问,少不了成功的男人,而成功的男人身边,也自然是少不了金钱与女人。 金钱、女人、男人,是一个交织在一起的三角形关系网,哪个都不会逃脱其中。 衣香鬓影,西城内所有的商业权贵者们几乎都到了这个地方,毕竟是钟家的宴会,就算抛却身后为其撑腰的“钟氏”,单单冲着钟凌锐这一个人的面子,也是没有人会拒绝的。 而来参加的各路人士,估计也多数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并非是庆祝“康盛”和“GE”展开新一轮的合作,只是想凭借着这个宴会在这里多多拉拢一下自己的人脉。 这个世界上,攀权富贵这一课,总是不能缺少的。 季子期站在一个不算是很起眼的角落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令人难以分辨其真假。 毕竟,在这个圈子中的人,多的是笑里藏刀,而不是发自内心。 而她,又是一个非常善于伪装的女人,这样的场景下,想必伪装的可能性是要大过真心的。 季子期从餐桌上端起一杯香槟,轻轻抿了一口,眉眼冷情的问身边的人:“查出来了吗?” 向峰站在她身边,低声道:“应该是钟凌锐刻意把她的资料给抹去了,我没有调查到多少。只查到她是乔宏茂流落在外的一个私生女,十年前认祖归宗回归家族,七年前乔宏茂对外宣布,承认她的存在,可据说乔婉婉的身体很不好,平时也不太轻易见人,直六年前才开始渐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十年前,认祖归宗。 她的笑渲染上一抹苦涩。 呵,未必没有可能,依照钟凌锐的手段,想要抹去一个人的资料,这实在太容易了。 他们一时半会儿调查不出来,也在所难免。 那个时候,乔宏茂并不是现在“钟氏”股东之一的身份,他是她爸爸最为倚重的特助。 十年前就已经回到乔家,那钟凌锐认识她也应该很久了? 八年?还是十年?或许更早? 原来如此。 怪不得,怪不得沈眉去找她的时候,那么中肯的告诉她:他从来没有爱过她,他心里有的一直是别的人。 原来,这是真的,他是真的从来都没有爱过她,他是真的爱的人一直都是乔婉婉。 而她的出现,不过是阻止了他们在一起的一块绊脚石而已。 恐怕,他早就想把她除去了吧? 不知道七年前她如他愿“死去”的时候,他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夜风起。 她的黑发,在冷风摇曳下,细致的仿若绸缎。 钟凌锐和乔婉婉并肩走出来,倒映进她的眸底,季子期不动声色的捏紧了手中的酒杯。 这两道背影,轻而易举的激起了她心中蚀骨的恨。 近乎暴烈的情绪,让她忽略了,乔婉婉的背影,是有多么熟悉,多么像她那个在车祸中死去的妹妹…… ———— 八点十分,方天铭准时抵达。 两人闲聊了几句,才不疾不徐的走向了会场大厅中央的位置,受邀来此的宾客们也终于看到了此次庆功宴的重要人物,连忙频频向季子期和方天铭点头问好,主动起身为他们让出一条道路。 表面上看起来温和,实际上,却都怀着攀附一下他们的势力的想法。 季子期言笑晏晏,眸中被月色渲染出两抹白月光,看起来少了妖艳感,多了几分清澈。 象征性的挽着方天铭的手臂,她徐徐迈动自己脚下的步伐,向着那个男人身边走近,一步一步,走的缓慢无比,时间就像是停止在了这一刻一样。 第60章 关系匪浅 距离拉近,近在咫尺。 她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目光温漠的看着那个站在自己对面距离她不远的男人。 修长挺拔的身姿,卓越非凡的气质,不愧是西城众多上流世界的千金小姐们都想嫁的对象。 月光细细落下,把他们的影子都拉的很长,背着光,容颜有一些模糊。 其实距离真的很近,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触手可及,但却又仿佛是间隔了天涯之遥。 这段距离,足足有七年之久,是她二十二岁到二十九岁的蜕变,是她历经折磨爬出炼狱变身魔鬼的检阅。 两岁,初见。 十八岁,相恋。 二十二岁,情断。 从两岁到十八岁,从十八岁到二十二岁,再从二十二岁到二十九岁。 她记得他曾把她介绍给他的所有朋友;记得他容忍她的小脾气她的任性;记得他的手机锁屏是她的生日;记得他在他的父母面前一直夸她;记得他对别人说话是冷漠无波对她说话时却极尽温柔;记得他的手机背景是她的照片;记得他因为一个她而拒绝了所有的暧|昧关系。 彼时,情窦初开,地老天荒,她拒绝他的求婚,他不过勾勾唇角:“唐依心,除了嫁给我,你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此时,光阴退却,爱恨泯灭,面对着她的挑衅,他却是口吻讥诮:“很抱歉,我并不好季小姐这一口。” 时光从这一刻开始断裂,恩怨情仇齐齐凝固。 原来,村上春树说的是对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情是没有发生过的,就是遗忘。 原来,有些东西,是连几乎万能的时间都无法磨灭的。 那些所有令她一翻开就觉得心痛如刀绞的往事,一闪过便变得血肉模糊的回忆,就是令她心痛的无法呼吸的根源。 时间真是最好的金疮药,七载的岁月,再深的伤口也早已结痂,疤痕早已淡化,只是不知对于她来说等同于穿心之痛的那些往事,他是否早已遗忘? 回忆与时间交织错落,划过她的心脏,像是一把刀子,只留下一股难言的疼痛。 可是,纵然心痛的几乎都要滴血,她的脸上,也只能、且必须保持着最动人的笑意。 隔着一小段的距离,方天铭不着痕迹的将季子期护到身后,看着钟凌锐的黑眸迸射出凌厉。 他先伸手,口吻漠然,“钟氏集团钟总,幸会。” 钟凌锐也伸出手,回以同样的姿态,“GE方总,久仰。” 四目相对。 彼此像是两头野兽,气势凌厉且冷冽,眸光在空中交汇着,看似温漠,可周遭的气息却像是凝滞一般。 这场交锋,气场相当。 周遭,围绕了一圈的记者手中都持着相机,相机反射出来的灯光不断的闪烁着,映照着众人的眼睛。 两个男人表面上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是周围瞬间降低了温度的气场,却还是彰显了他们对彼此的敌意。 钟凌锐身上的气息极冷,带着一股寒凉,一身得体的手工西装套在他挺拔的身躯上面,堪称完美,像是一个衣架子一般。 堂堂钟氏的总经理,气场不用说,自然是惹人注目的,方天铭亦是让人不容小觑的一个人,在场人的目光,大多都放在了他们两人的身上。 深冬,八点半,夜色黑的极其浓,会场内的灯光却使得这一方空间亮如白昼,钟凌锐的半张面孔隐匿在暗处,阴沉逼人。 看的出来,他已经喝了不少,周身都围绕着一层酒精气息,脸色微醺,刺着她的眼眸。 他的五官一如当初,美好的一塌糊涂,却再也没有当初的温和,冷的惊人。 黑色的天,依旧还是记忆中的那副模样。 两人握手完毕,同时松开手,方天铭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笑容漠然,端着手中的酒杯,和钟凌锐碰杯,钟凌锐客客气气的回应。 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对对方没有好感,但这时候也是要过过场面的。 之后的事情意料之中,两人礼貌性的说了几句场面话,不卑不吭,有进有退。 都是聪明人,都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客套话说完,钟凌锐揽着乔婉婉离开,去给一些长辈敬酒,季子期跟在方天铭身边,有一些在商场上跟方天铭打过交道的人上前来打招呼。 “方总,季小姐现在位居GE高层,不仅是长得倾国倾城,连本事都是不容小觑呀!” 季子期对于这些明显奉承巴结的话听得太多早已麻木,只是这种情况下也不能给人家冷脸,站在方天铭身边,浅浅的笑,却一个字都不说。 方天铭打过招呼,喝了酒杯中的酒,从善如流的应对:“毕竟是我看好的人,自然不会太差了。” “方总说的是。”那人附和道,说完,转过身,对着季子期伸出手,笑道:“久闻季小姐的作为,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季子期不卑不吭的伸手握上他的:“杨总过奖。” 收了手,杨总又给自己倒满,朝着她举起手,“我敬季小姐一杯。” 季子期回以淡淡一笑,低头拿过酒瓶,为自己倒满。 只是,刚刚倒满,还没来得及拿在手中的,就被身边的男人接了过去,方天铭拿过酒杯,朝着杨总举起,“子期身体不舒服,这杯我替她喝了。” 随即,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杯,晶莹剔透,如同琉璃,里面的液体泛着猩红色的光芒,很是诡异。他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翻转,一杯液体,半滴不剩。 如此明显的维护,算是摆明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匪浅。 杨总哈哈大笑,“方总好酒量。” 客套话太多,季子期听着听着就没了兴趣,眼眸四处转了一圈之后,忽然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钟守衡站在逆光的方向,一张俊脸半边明媚半边阴暗,显得尤为美轮美奂,浸染在一片朦朦胧胧的光泽之中。 他正跟身边的人交谈着,隔得太远,她也听不清楚具体内容,只能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寂寂无澜。 她的目光顺着他看过去,将他身边的那个男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那人冷峻的剑眉微挑,眼眸如同上空高高悬挂着的星辰,璀璨明亮,晕染着光芒。 容颜让她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叶战承? 他怎么会在这里? 太多的事情她弄不清楚,脑子里忽然一片混乱。 季子期转过身,凑在方天铭身边,低语了一声,得到他的默许,这才迈步离开原地。 …… 洗手间。 季子期用冷水狠狠的洗了把脸,这才使得心内的躁动稍稍平息了些许。 站在镜子面前,看着因为去掉妆容而变得苍白的脸颊,心凉蔓延过全身。 蓦然从镜子中发现另外一个身影,微微低头,甚至都能看得到自己身后的那双男士皮鞋。 “他似乎对你很在意。”男人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因为我有利用价值啊。”季子期笑了笑,抬手,关了水龙头,转过身看向身后的男人,“如果我没有利用价值,你以为他会对我这么好?”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现在或许是在意的,因为她现在的利用价值还很大,等到她毫无利用价值的那一天,方天铭估计恨不得一脚把她踢开吧。 凌夜枫冷情的眉眼深睨着她,避过了这个话题,抬手抚上她的脸,凝眉问:“脸色怎么这么差?” “这几天加班,没休息好。”实话实说是不能的,她随便扯了个理由解释道。 刚说完,忽然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个人,季子期低低的问:“刚才我没看错的话……钟守衡身边站着的那个人是叶战承?” “嗯。” 得到确认,心中的疑惑却更大,她蹙紧眉心,“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不清楚。”凌夜枫唇角微抿,告诉她:“三年前他和小薰离婚之后就去了美国,前几天刚刚回来。” “难为他了。”季子期冷笑一声,一双深刻的眸子迸射出森冷,“还记得回来。” “他……” “你不用替他说话。”她打断他的话,“叶战承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 第61章 乔婉婉的眼睛 当初轻易的结婚,然后又轻易的离婚,轻易的只身一人离开,丢下钟凝熏一个人,一走就是三年,这就是叶战承。 “好了,我出来好一会儿了,先回去了。”她淡淡的说道。 夜风围绕,这里的温度太低,她的身子很难承受得了这种冷。 “好。” …… 从洗手间回去的时候,大厅内的舞曲已经响起,男男女女们携手并肩的开始上场共舞,其实跳舞的人并不算是很多,甚至一眼望过去就能数的过来。 其余剩下的人,便都在一旁的角落中,或举杯共饮,或低笑浅谈。 舞曲婉转悠扬,沁人心脾,如同一剂安定剂,能够安慰人烦躁的心情。 “怎么这么长时间?”方天铭看见她的身影,上前几步,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近的不能再近,这才止了脚下的步伐。 说话时的口吻中隐约流露出几丝不耐,却也不明显,听起来还是心甘情愿居多。 “怎么,等不及了?”她的语气渲染上暧|昧,笑容未减,抬起自己的手臂,搭在他的脖颈上。 方天铭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主动搂他,眼底浮起一丝错愕,随即恢复常态。 没有推开,也没有躲避,任由她的整个身子几乎挂在自己的身上。 男人轻轻勾唇,“七年都等了,我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言辞暧|昧不明,这样听起来,倒像是一个爱而不得的情|人一样。 季子期没想到他会忽然说出去这样的话,有些悻悻然,无所谓的松了手。 他的情绪,在她面前向来是从不遮掩的,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从来都看不透他。 …… 晚上十一点。 这场布置近乎奢华的晚宴,画上句点。 夜色渐深,空气泛着冰凉。 季子期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车窗之外的风景急剧后退,眉心微蹙。 方天铭刚才接了一个电话,好像是公司总部出了什么事情,他没来得及跟她解释,就匆忙离开了。 稍即,她敛了眸光,从公文包中找出一份资料,瞳孔在上面聚焦。 “最后一页中有她的照片。”向峰在前面开着车,背对着她说:“你仔细看看,有没有一点点的熟悉感?” 季子期翻找到最后一页,将有乔婉婉照片的那张放到最上面,仔细的观察一番,否认:“我不认识她。” 七年的时间,虽然有点久,但是她对自己的记忆,还是有着那么点自信的。 她确认,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向峰进一步说道:“你看她的眼睛,看仔细一点。” 季子期盯上照片上的那双眼睛,目光专注。 是有那么点熟悉。 岂止,是熟悉…… 向峰问道:“跟你旧时的照片很像对不对?” 季子期脸色微沉,泛凉的指尖不自觉的捏紧了纸张的边角。 他低声解释:“我之前也没有发现,只是那天看到一本杂志上,杂志的封面就是乔婉婉,意外看到了她的眼睛,总觉得有一股熟悉,找到你之前的照片对比了一下,才发现你们的眼睛很像。” 甚至,再确切一点说,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我知道了。”季子期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手,抬起头,将那些资料收起来。 的确,乔婉婉的眼睛,跟七年前的她很像。 只是当初她因为那场大火容貌尽毁,一张脸被烧毁大半,根本没有复原的可能性,只能做整容。 现在的这张脸,她面对了七年。 一个人带着面具活的久了,就会摘不下来了。 时间太久,久到让她都几乎快要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样子,以至于竟然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她们的眼睛竟然这么像。 这么说来,当初钟凌锐跟她在一起,也或许是因为她跟乔婉婉有着一点的相似?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 如果时间能够再重来一次,她多么希望能够没有遇见过他。 没有遇见,就不会在最单纯的年纪,失了心,丢了魂。 最后,却沦落到被背叛的下场。 “对了。”她忽然抬眸,问道:“今天方天铭接了个电话之后很快就离开了,好像是公司总部出了什么事,你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不是公司总部。”向峰压低了声音,解释:“是他走私的东西出了问题。” “……啊?” 向峰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唇角微抿,问道:“你知道他跟军火商挂钩吗?” “嗯。”季子期点头,“跟这件事有关?” “对。”他承认,“这次资金链出了问题,毕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他是刻意瞒了你,才对你说是公司出了问题。” 由此可见,方天铭护她的心,也是不容置喙的。 那个男人的势力不容小觑,私下跟军火商挂钩,黑白两道势力都对他有所忌惮,GE在商场上的位置也算是巅峰,这七年来华尔街发生了那么多次的龙虎之争,GE的版图拓张了不少,地位也极其坚固。 近几年,他串通黑道还在国内走私了一些赃物,让驻扎在国内的人将那些赃物搬运过去,然后在码头和他在美国的人交接,他拿到货物之后去黑市上公开拍卖,从中牟取天价暴利。 毕竟是些赃物,不是光明正大得到的,即便他的势力不容小觑,但也不会光明正大的太过分,从不直接周转,而是选择一个合作伙伴,帮它做掩映,好让他这些地下交易做的天衣无缝。 “方天铭先是将那些黑钱注资在他公司的各种账户中,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跟一些公司做一些投资生意,这样,就差不多能够完美的掩人耳目,将那些黑钱全部洗白了。”向峰低低的说,条理清楚分明,“只是,这次涉及的军火交易数目实在是太大,GE一时之间根本不可能将这些钱给全部漂白,然后,资金链就出了问题。” 季子期的神情沉下来,眉眼之间隐约泻出戾气。 车子一路平稳的行驶。 “吱——” 忽然,一道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来,在车身触及到前面的那道黑影之前,向峰猛然踩下刹车。 轮胎摩擦过地面,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凄厉而又尖锐的声音,凄凉,诡异。 惯性使然,季子期身子倏然向前倾过去,撞到前面驾驶座椅背上。 顿时一阵头晕眼花的感觉袭来,季子期揉着被撞疼的头,咬牙切齿的叫:“向峰!” “好像撞到人了。”向峰熄了引擎,回头说道。 季子期抬头,迎视上他,头疼的说:“那你下去看看啊,跟我说什么!” ———— 医院本来就是一个安静的地方,随处可见“禁止喧哗”的警示牌,深夜的医院,更是很少有声音传出,偶尔响起脚步声,就让人莫名的觉得有些诡异。 VIP急救病房中的女人已经渐渐可以自主呼吸,也有了生命迹象,心跳逐渐恢复了正常的频率,脸色也不再像是之前那样苍白,渐渐的多了几分红润。 医生输好了点滴,拿出本子,一边记着什么东西一边嘱咐:“病人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是因为受到过度刺激引起的心肌梗塞。幸亏被及时送到了医院,不然再晚一会儿很有可能就无力回天了。” “我们已经联系病人家属了,应该过不了一会儿就会到。” “暂时就这样,有什么事情再去通知我。” 医生交代完一系列事情,然后收起本子,朝着门外走出去。 向峰跟着医生去缴费,季子期留在病房,站在窗户边,目光幽幽的望着外面。 是不是只有在夜晚的时候,悲伤总是这么的微不足道? 没过一会儿,静谧的空间内响起轻微的“咔哒”声音。 季子期在同一时间回过头来,只是,来人却让她有一瞬间的讶异。 只见,凌夜枫俊颜阴沉,眉宇间戾气浓烈,甚至让人有些胆颤。 可能是因为焦急赶过来的缘故,他的胸腔起伏剧烈。 在看到床上的女孩儿心电图跳动频率正常的时候,眼底的担忧才稍稍散开。 季子期将手中的病例放在床头上,淡淡的开口,声音无波无澜,“医生说是因为受到过度刺激引起的心肌梗塞,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第62章 风景如画的男人 一句话说完,从头到尾,她的口吻温漠,机械一般。 凌夜枫这才抬起头来,看到是她,也忍不住错愕了一秒,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我撞到了她。”季子期扯了扯唇角,抬眸看向她,眸底染上不解,“你这么着急赶过来,她是你什么人?” 她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个女孩子的存在。 凌夜枫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回过头,低声解释道:“是我嫂子。” “……叶蓁?” 疑问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躺在床上的人……就是那个让从小到大从没受过一点伤的凌夜白受了一枪的叶蓁? “嗯。” 一个“嗯”字,算是给了她一个确定的答案。 季子期抿唇,没有出声。 虽然远在美国,但也并不代表着她对这里的事情一无所知,几乎时时刻刻都观察着这边的动态,她是知道这个女人的。 记得,曾有媒体报道,她亲手朝着那个从小就被所有人捧在手心中的凌大少爷开了一枪。 一个有胆量朝着凌夜白开枪的女人……怎么也不会是这副柔弱的姿态吧?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凌夜枫苦笑一声,凉意绕身蔓延,“依心,这个世界上,越柔弱的东西……杀伤性越大的。” 这世间最容易将人置之于死地的,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情”字罢了。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向峰从外面走进来,季子期看到他的身影,心内微微松了口气。 抬起纤细的手臂,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她起身走过来。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有事情要做,先回去了。” 明天,她还要到钟氏去处理一份文件,今晚,是必须要休息好的。 “嗯。”凌夜枫不放心的叮嘱:“好好休息。” “知道了。”她回以一笑,温漠浅淡。 话落,和向峰一前一后离开。 凌夜枫看着她纤弱的背影,目光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 翌日。 钟氏集团,总经理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室内,秉承了钟凌锐一贯的作风,阴暗而冷漠,仿佛是一个地狱,更如同是一个牢笼,将他给生生的困在里面,难以逃脱。 七十多寸的高清显示器,上面在播放着一些最新的财经新闻,办公室内的檀木椅高端大气,只是看一眼,就知道必然是一个不菲的价值。 “叩叩叩……” 敲门的声音传过来,在得到了钟凌锐的许可之后,小秘书才将自己可爱的脑袋给探进去了一点,轻声汇报道:“总经理,季总到了。” “让她进来吧。”他头也不抬的回道,身上散发出寒凉。 得到了他的许可,小秘书退了下去,季子期这才推门而入,一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个男人正拿着钢笔,在专注的记着什么,眉心紧蹙,好似是在思考一件很复杂很复杂的事情一般,眉宇间凝结着无法融化的郁结。 他专注的模样,一如当年动人。 只可惜,她却再也回不到当年的单纯。 目光淡淡流转,最后落在他右手中握着的那支钢笔上。 在看清楚那支钢笔的时候,季子期微微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一些事情。 随后,她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那个男人,脑海中却不可抑制的浮现出一些零零落落的往事。 那是她十八岁那年,在经过她亲手挑选之后,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十一年了。 能够用这么长的时间,不愧是一支好笔。 呵,不过也是,依照当年她对他的那种在意程度,送他的每一件东西,都是极其用心的。 对于钟凌锐的这个习惯,季子期一直以来都无法真正的理解,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喜欢用钢笔。 钢笔是一件很脆弱的东西,不抗摔,就算是掉到地上,都很有可能会坏掉,而且墨水用光了还得重新注入,麻烦至极。 她从来都不用钢笔这种东西,除去签合同这种公事,一直保留着用木质铅笔写字的习惯。 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抬手象征性的敲了两下门,钟凌锐却没说话,也没抬头看她。 他坐在办公椅上,目光冷冽与柔和并存,脸庞安定而温漠,黑色的手工西装修身完美,恰到好处的将他劲瘦的体型勾勒出来,与他冷漠的气质融合在一起。 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外界的人对他的评价:有钟凌锐在的地方,风景如画。 呵,果然是的。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有他在的地方,不管是哪里,也依然都是风景如画。 季子期穿着一身中规中矩的职业套装,黑而直的长发被一根橡皮套束在一起,有几缕因为太短的缘故而垂落了下来,钻入了她的脖颈,乍然看上去,倒真有几分清纯的样子。 “能在短短时间之内就让‘康盛’从非上市公司变为母子公司双上市,钟总果然是商场上的高手。” 她迈步走过来,漫不经心的姿态似是打招呼又像是夸赞。 不,再确切一点说,这不是夸赞,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铁腕的手段曾在资本市场中掀起无数风暴,五年前加入全球品牌价值之六的Rock公司,在短短两年之内,就让Rock的市场营销员做到了全球市场营销官。 钟凌锐,的确是资本市场上的运作天才,这是所有人都认可的事实。 “高手不敢当。”钟凌锐冷声道:“只是希望季总的工作效率,真的像是财经新闻上的报道一般,令人感叹。” 钟凌锐向来都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工作所需,直接将她的办公桌安排在了他的对面。 看着他眉宇间迸射出来的冷漠,季子期悻悻然的耸了耸肩,然后走到自己的办公桌面前坐下,开了笔记本,开始校对一些数据。 之后的时间,都是沉默的,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一句话。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不知不觉,又是一个上午。 中午十一点半,季子期仍然处于工作状态中,丝毫没有受外界的影响。 “叩叩叩……” 静了一上午的办公室,再次响起敲门声。 得到钟凌锐的允许,孙秘书探进头来,小声说:“总经理,二小姐要见你。” 钟凌锐皱了皱眉,抬起头问,“什么事?” 孙秘书道:“二小姐没有说,只说要找你有点事。” “我在工作。” 他扔下四个字,算是客气的拒绝。 孙秘书不好再说什么,听话的退了出去,只是,还不等她把办公室的门关上的,就被人从外面给大力推开,女孩娇蛮的声音随之响起,“哥,我难得亲自来一次公司,怎么还不见我呢,难道还怕我打扰了你的工作?” 话音刚落,她就迈步走了进来,唇角卷着一抹讽刺的笑。 她的确是在笑着无疑,只是,钟凌锐的脸色却渐渐的冷了下来。 皱了皱眉,沉声说道:“小薰,我现在在工作。” 言外之意,是让她不要打扰他,不管是因为什么事。 他的声音低沉,好似大提琴音,虽然脸色不太好,但是语气中,却是没有什么不耐的。 钟凝熏笑了笑,漫不经心的问道:“哥,我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不待见?刚来你就赶我走,我有这么让你讨厌吗?” 钟凌锐抿唇不语,看着她的目光中渐次被一层冰霜笼罩。 “行了,既然你忙,我也不打扰你,就问你一个问题。”她收了自己漫不经心的态度,严谨的开口。 “说。” “妈说你明年四月二十八日要跟乔婉婉订婚,这是不是真的?”仔细听来,很容易就可以听得出,她说的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齿缝间蹦出来的。 他不曾犹豫,诚实的告诉她:“是。” 此话一出,钟凝熏几乎想冲到他面前,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钟凌锐,你……”恨到极点,却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泪水擎在眼里,倔强的不肯落下。 还能说什么? 还可以说什么。 钟凌锐扶额,“小薰,如果没别的事的话,你先回去。” 第63章 叶战承 “你跟乔婉婉在一起,我不阻碍,那是你的自由。可是你凭什么……”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凭什么选在四月二十八日?” 他暗自忍住脾气,“为什么不能选在四月二十八日?” “你混蛋!”歇斯底里的声音,钟凝熏情不自禁的握紧双拳,抬眸,倔强的迎视着他的冷漠。 钟凌锐抬起手臂,直接指向门口,看着她,下达命令:“我不想说第三遍,出去!” 她忍住心底欲要爆发的怒气,声音轻|颤,全身竖起尖锐的刺,“你明明知道四月二十八日……” 他明明知道,四月二十八日,是唐依心的生日。 他明明知道,当年他们未曾来得及举行的婚礼之期,就定在四月二十八日。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钟凌锐,当年依心是瞎了眼才会爱上你,你就是个冷血的怪物!”钟凝熏看着他,眼眸中的累累伤痕足以击溃一个人的心理防线。 季子期原本是对他们的谈话内容置身事外的,毕竟,他和乔婉婉之间的那些事情她已经没有资格再去在意,只是,在听到钟凝熏提到“依心”两个字的时候,拿着碳素笔的手还是不可抑制的轻|颤了一下。 这是她回国之后,跟她见的第二次。 唐依心。 这个名字,除了钟凝熏,对于整个钟家的人来说,可能已经成为了禁忌了吧? 失神不过片刻,她很快就调整好了姿态,继续专注的工作。 钟凌锐敛尽心疼,淡漠无波的声音从喉间溢出,“小薰,我现在没时间陪你闹。” 那么冷静的声音,那么事不关己的姿态,那么伤人的话。 闹? 她的笑凄楚分明。 呵,原来,在他眼中,她所有的悲伤,不过是一场闹剧。 “闹?”钟凝熏淡淡的反问了一个字,忽然笑道:“哥,你没时间,可是我却太闲了,有的是时间跟你闹。” 说着,目光转了转,最终落在季子期的身上,她的笑冷到极致,“原来你是真的没有时间呀。怎么,是我来的太不凑巧,打扰钟总的好事了吗?我记得你无论公事私事,是从不允许除了乔婉婉之外的女人近身的,怎么现在季小姐就成了例外了呢?钟总,是真的工作需要,还是你借着公事的幌子对季小姐……” “钟凝熏!”他厉声叫她的名字,怒意悉数迸发。 钟凌锐从转移上起身,朝着钟凝熏的方向走过来。 “回去!”走到她面前,他低下头,看向她,俨然是一副命令的口吻。 “怎么,这是恼羞成怒了吗?”她抬起头,倔强的反问,“钟凌锐,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我对你的忍耐是有限的。”他一字一句,条理清晰分明的警告。 一个从不曾有耐性对待别人残忍冷漠的男人,对待她却这么有耐性,看,她是多么的荣幸。 连他,都是一副唯我独尊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口吻。 从最初,到现在,甚至到最后,或许他会永远这么不容侵犯。卑微到泥土里的人,或许会是全天下所有的人,但是,却怎么也不会是钟凌锐。 “钟凌锐,你知道我现在有个什么样的想法吗?”她勾着唇角,笑的诡异,告诉他:“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乔……” 她恨不得,亲手杀了乔婉婉。 “啪——” 时间静止。 所有未说完的话,被这一道声音阻隔,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僵在空中,钟凝熏被打的偏过脸去。 白皙的脸上,指印分明。 “小薰……”她过激的言语,让他的理智尽褪,下意识的条件反射,让他的动作甚至都没有经过理智的分析,就那样无意识的动了手。 须臾,他垂手,似乎是想要触碰一下她的脸颊,却被她不动声色的避开。 钟凝熏捂着指印分明的半边脸颊,眼底泻出不敢置信。 他打了她。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打了她。 为了另外一个女人,为了一个不是唐依心的女人,打了她。 “呵……”钟凝熏脸上血色失尽,冷笑出声,“谢谢你这一巴掌,让我认清了自己。” “……”他抿唇,从未有一刻有过这样的感觉,连句安慰的话都觉得难以启齿。 “钟凌锐,我恨你!”她冷静下来,空灵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可怕。 季子期彻底乱了心神,再也静不下心来。 钟凌锐,我恨你。 这句话,太熟悉了。 七年前,她闭上眼睛之前,所说的,也是这一句话,一字不差。 “我恨你,我恨爸妈,我恨整个钟家所有的人!”她的恨,不加掩饰,歇斯底里。 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凄凉满室。 钟凌锐抬手,泛凉的指腹在她的眼角处轻轻摩挲,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珠,结果,却越擦越多。 疼痛难抑的眼泪,汇流成海。 钟凝熏一把推开他,转身跑出去。 “小熏!”他叫她,似乎是想阻止她的脚步。 钟凝熏却头也不回的离开,脚下的步伐飞快。 办公室的门被她摔的震天响,耳蜗处传来的声音是一阵嗡鸣。 钟凌锐站在原地,看着她跑出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平静的神色,难掩他心里的糟乱。 稍即,他转过身,回到原来的位置。 季子期正好将一份资料校对完,按照顺序一页一页的整理好,起身交到他手中。 墙壁上的时钟,准时指向十二点。 “刚才很抱歉,小薰被我惯坏了,打扰到季小姐了。” 他低低的开口,口吻沉重。 季子期似乎是没想到他也会说“抱歉”这两个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漠然的笑:“没事。” 她迈步回到自己的位置,将整理好和未整理好的资料分开,置于桌子的两边,然后站起身来,交代一句:“我先下班了。” “好。”他应一声,口吻虽然与温和不沾边,但也不再有之前的讽刺。 ———— 钟凝熏从公司内跑出来,脚步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颗颗的从眼睑处滴落。 脸色惨白,左半边脸上五道指印分明,却察觉不到一点儿痛感。 原来,当人的痛苦达到一个临界点的时候,感觉神经,是会麻木的。 她低着头,连路都不看,只是失魂落魄的一直走。 为什么…… 为什么,七年后,一切都变了。 当年,她的哥哥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虽然冷漠,但绝对不会像是现在这么无情。 那个时候,他的眼里除了唐依心,容不下一个人。 而现在,他抛却当年的自己,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个冷漠薄情、自私自利的人。 当年唐依心在他心里的位置,现在,也被一个叫乔婉婉的人取代。 一个,是她曾经最亲的人,一个,是她最好的朋友。 意识陷入一片模糊中,像是大雾降临一般。 呵…… 到底是谁都怪不得,只能说时间实在是太强大,强大到能够抹杀掉一切。 倏然,撞入一个炽热的怀抱,她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孱弱的声音从喉间溢出来,她无力的道歉,“对不起。” 说着,往旁边侧了侧身子,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却还没等脚下的步伐迈出去的,就倏地被人从背后拉住了手臂。 “你去哪里?” 冷漠、锋利、性|感,他的嗓音,隔了三年的空白,仍然还是那么熟悉。 钟凝熏终于抬起头,朝着他看过去。 “放开!” 薄唇轻扯,她漠然的吐出两个字,语气决绝,一如当年。 因为抬起头来的缘故,她的脸便彻彻底底的暴露在了他的眼底,鲜红的指印分明,看得出来打她的人用了很大的力气。 叶战承忍不住皱眉:“谁打的你?” 她甩开他的手,扔下一句:“与你无关!” “谁打的你?”他再次问道,口吻固执的近乎病态。 钟凝熏看着他,漠然的笑了,反问:“与你有关吗?” “你说呢?”他不答反问。 第64章 小薰,我想你了 “叶战承,”她叫他名字,连名带姓,让人很轻易便产生一种错觉,她似乎在迫不及待的跟他划清界限:“我们已经离婚了,我现在是好是坏、是生是死跟你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 她的语气,太冷硬,也太决绝。 叶战承不再说话,但是看着她的目光,却分明染着阴鹜。 “你那是什么眼神?”她微勾的唇角,流露出不屑,“是在生气吗?” 他依然沉默,钟凝熏冷笑了声,转过身,再次想要离开。 下一秒,却倏然被人从身后打横抱起。 一道尖锐的惊呼划破街道,她用力挣脱,“放开我!” 叶战承置若罔闻,抱着她疾步朝前走去,走到车前,打开车门,将她扔到副驾驶座上。 然后,他绕过车头,打开车门上车,随即用中控锁锁了车门。 黑色的宾利驶过繁华街道,最终在一所公寓的停车位上停下。 “下车!” 他正视前方,冷冷的甩出两个字。 “……” 她一言不发,生硬的坐在副驾驶座上,全然无视了他的命令。 叶战承笑了笑,说话的口吻中威胁感丝丝入扣,“如果你不想走路,我不介意抱着你上去……” 钟凝熏垂在腿侧的双手,情不自禁的紧握成拳。 威胁她,是他惯用的伎俩。 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曾改变。 …… 叶战承从冰箱中拿了几块冰块,用小碟子盛好,走过去,递到她面前。 钟凝熏抬眸,漠漠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却也没有伸手接过。 他也不勉强,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桌子上,若无其事的说:“三年不见,你的脾气倒是有增无减。” “你无耻的程度也是有增无减,不是吗?” 她竖起全身的刺,尖锐的反击。 一个没有人在意的人,是只能靠着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的。 叶战承闻言,勾了勾唇角,也不在意她的挑衅,淡淡的问,“这几年,过的好吗?” 出身豪门,名门千金,天之骄女,她应该,是过的很好的。 “当然好。”她冷笑,声音静静的,“……我很好,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叶战承看着她的目光漠然。 三年不见,她这大小姐脾气,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叶战承,我不想一次次的提醒你,我们已经离婚了!”她的语气隐隐约约多了几分不耐,似乎是已经被触及到了底线,“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他口吻冷漠,强势一如当年:“我说过,离婚只是暂时的,早晚有一天,你会重新回到我身边。” 这一天,已经快要到来了。 钟凝熏看着他,心产生片片破碎般的疼,喉咙口一阵干涩,“回不回到你身边,那是我的自由,任何一个人、包括你,都说了不算!” 她一再的挑衅,终于挑断了他为她筑起的那道理智线。 “不算?我会让你知道,我说了到底算不算。”叶战承脸色冷了下来,毫无温度,俯身,直接抱起她朝着卧室走过去。 对于他的这个动作,钟凝熏太懂,也太了解他想要做什么。 惶恐、惊惧、痛苦,一瞬间全部逆流上来,她拼了命的挣扎、抗拒。 走到床边,他松了松手,她就从他怀中跌落了下来,跌到柔软的床垫上,思绪是一片模糊的昏沉。 柔软厚重的床垫,下垂了一大块。 那一瞬间,他的动作,让她轻而易举的产生了一种错觉。 就好像,这个男人稍微勾勾手指,就能够瞬间让她从天堂跌入无间地狱一般。 失神的片刻,他已然朝着她逼近了过来。 泪,肆无忌惮的从眼角溢出。 她狠狠的咬上他的肩头,像是恨不得就此将他给撕碎。 “叶战承,你这是强|暴!”她声泪俱下,嘶叫着控诉。 “你觉得是,就是吧。”叶战承目光阴冷,涌现出一抹情|欲。 空白了三年的时光,他的一切,都是让她陌生的。 他拥紧她,喉间不可抑制的发出一声低哑的嘶吼,墨眸深沉。 她的身体渐渐的变得僵硬,泪水自眼角蔓延而出。 终究,还是摆脱不了。 叶战承吻上她的眼角,似乎是想要吻去她的眼泪,声音嘶哑:“小薰,我想你了。” 一声“小薰”,乍然听上去,倒是蕴藏着几分想念与温柔。 只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温柔,都能打动人心。 钟凝熏听着他的声音,感受着他温柔的姿态,心被片片割破。 刹那间,鲜血淋漓。 “叶战承,你混蛋……”她哭着喊,理智上抗拒到极点,身体却不自觉的屈服。 …… 落日西下,夕阳的光染透半边天。 钟凝熏倚靠在床头上,脸色惨白,像是大病了一场。 浴室的门没有关,只是虚掩着,传来清晰可闻的水声。 坐的太久,身体近乎于麻木,她试探性的动了动身体,却倏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 唇角扬起一抹笑,带着自嘲。 不情愿又如何?她终究,是斗不过他。 她的身体,再一次烙印上了他的痕迹。 稍即,浴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叶战承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浴袍,从浴室中走出来,看着她的目光,温漠却又冷冽。 她迎上他的目光,眼底满满的全部都是倔强,“发泄完了?发泄完了就滚!” 发泄。 只用了一个词,却侮辱了他,也侮辱了她自己。 叶战承缓缓迈步,朝着她这边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钟凝熏,我没有这么好打发。” 他凌厉的目光,如芒在背。 钟凝熏暗自握紧小手,心却在失控的颤抖。 他没有在吓唬她,她知道的。 叶战承,是一头喂不饱的狼,他的确没有这么好打发。 “那你想怎样?”她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漠漠的问。 他提出条件:“跟我复婚。” 她却想也不想的一口回绝:“不可能。” “可能不可能,由不得你。”他倾身逼近,拉近与她的距离,看着她被气到惨白的小脸,残忍的勾起唇角:“钟凝熏,对于我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我宁愿毁掉,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如果,真的再也得不到,他宁愿亲手毁掉她,跟她一起下地狱,也不会让给别人。 成人之美,即便会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也永远都不会是他叶战承。 生命中少了她三年的折磨,早已经让他变得丧心病狂。 要么,在一起一辈子;要么,就一起下地狱。 ———— 薄暮时分。 五点钟,季子期准时下了班,从超市买了些日用品,才回到家。 钥匙插入锁孔,轻旋之后,门被打开,她推开门,将钥匙收回到包里,低头换鞋。 换好鞋,起身的时候,却猛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身体好像是被抽空一样,扶着墙站了好一会儿,眩晕的感觉才褪去。 无论如何,她不能倒下的。 她怎么可以倒下? 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将手中的包扔在米色的布艺沙发上,绕过客厅走进浴室,脚下的步伐几乎踉跄的。 抬手,开了水龙头,冰凉的液体从蓬头中落下来,源源不断地浇在她的脸上。 季子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抬起头,将脸完完全全的暴露在蓬头下,瞳孔被淋得有点生疼。 浴室里弥漫着水蒸气,她的视线,在一片水雾中模糊。 白日里发生的那一幕幕,不断的在她的脑海中回放,像是一个咒语,让她无法解脱。 终于,她亲耳听到,他亲口确认了。 四月二十八日,的确是他和乔婉婉订婚的日子。 原来,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不是有人朝着你划了一刀,而是在朝着你划了一刀之后,又在你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伤口,疼,反反复复。 当她所有的痛都泯灭殆尽,只剩下恨的时候,他又再一次,给了她致命一击。 淅淅沥沥的水声越来越大,模糊了她的听觉,让她感觉置身整个世界之外。 第65章 护你一世周全 良久,她关了水龙头,浴室内陷入静止。 季子期裹了件浴袍,赤着脚走出来,无力的倒在沙发上,沉寂着,一言不发,抬手,点了根烟放在唇边。 白色的烟雾袅袅,衬托出她的脸。 薄雾后面,只见那张勾魂摄魄的容颜上泛着病态的苍白。 终于,一支烟在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下缓缓燃尽。 她的目光微垂,看过去,看着仍然燃烧着的烟蒂散发出来的红光,毫不迟疑的将它按到自己的手臂上。 动作决然,不带丝毫犹豫,像是浑然感觉不到痛楚一般。 焦黑和腐烂的气味瞬间从她的手臂上开始扩散,蔓延过她身体的每一寸神经,让她失控的痉|挛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到平静的姿态。 她敛了眸光,看向自己的手臂。 手腕处往上三寸的位置,轮廓分明的镌刻着一个“唐”字。 这一个字,代表着她这七年的痛与苦,仇与恨。 一个心死如灰绝望到极致的人,唯一能支撑着她活下去的理由,除了大爱,就是大恨。 她所有的爱早已经被侵蚀殆尽,丝毫不剩,只剩下了后者。 烟蒂烫出的那道伤口丑陋,在她白皙的手臂上,触目惊心。 她抬起另一只手,抚着自己受伤的手臂,一寸一寸的感受着那种疼,好让自己清醒。 ———— 翌日清晨,向峰六点的时候开车过来,接季子期上班。 她简单吃了早餐,正好接到他的电话,简单说几句,挂了电话,换好衣服下楼。 “今天下午三点钟的时候有个会议,我那里还有些关于PPT演讲的资料没整理好,待会你去收拾下。”她上了车,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说。 “好。”向峰出于习惯性的答应,复而,眼中又充满疑惑,不解的问:“你上午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嗯,我先去公司安排一下日程表,然后出去有点事。”她轻声应道,敛尽眸中清冷。 “去哪里?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她拒绝,“是我一点私事。” 向峰皱眉,语气强硬:“你自己出去我不放心。” “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她轻笑一声,微微挑眉,“难道你还怕我被别人拐走?” 向峰眼神嫌弃满满的看了她一眼,开了引擎,嘀咕一句:“未必没有可能。” 她看着他,勾着唇角甩出一句:“被害妄想症。” 时光流转,物是人非之后一切都不复当初,现在的她,连朋友都没有几个。 但是,对于向峰,她还是很放心的。 他们是上下级,但也的确是朋友。 向峰侧头看了她一眼,说:“房子我给你找好了,离公司不远处,你有时间收拾下搬过去吧。” “嗯。”她倚靠在副驾驶座位上,闭着眼睛,轻声回应。 黑色的宝马,驶离酒店门口,扬尘而去。 …… 上午九点。 季子期将日程表全部安排好,揉着因为使用过度而变得酸痛不已的眼睛,回到办公室。 因为昨晚没休息好的缘故,有那么一点困倦,但现在都已经九点了,她再去睡觉,估计也是睡不着的。 何况,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桌子上放着一杯咖啡,还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应该是向峰刚为她准备好的。 她走过去,坐下,拿起杯子,刚想着喝,脑子里却迷迷糊糊的响起一道强势的声音:咖啡伤胃,以后不许再喝了。 他说:唐依心,我承诺,会护你一世周全。 浑身的力气刹那被抽空,手上的力气也全部散尽,刚煮好没多久的咖啡依然滚烫,洒了她一手,顿时一阵似被灼伤般的疼痛。 熟悉的疼痛感。 她依然清清楚楚的记得,那种被烧伤的滋味,疼的忍不住发出去沙哑的呻|吟,像是承受十八层地狱的酷刑。 见鬼。 明明都是一些没有必要再回想的事情,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浮现于脑海。 眼神黯淡了几分,季子期起身,走到洗手间,开了水龙头,用寒凉刺骨的水冲洗烫红了一片的手。 心,在不知不觉间沉下去,跌入谷底。 很多事情,真的是很难遗忘的。 这七年来,她记得深刻的只有那日惨烈的一幕,只有一定要报仇这个念头,很少、几乎是从没有记得他带给她的那些温暖。 可是现在,却又总是不经意的忆起来。 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的强势,他所有的一切,她都不想再记起。选择遗忘,选择逃避,彻底隔绝那一段过往,忘掉他带给她的一切感动。 尽管,遗忘是个痛苦且漫长的过程,但她却依然撑着去做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得差不多,就算没有忘干净,但也没有那么深刻,可是这才见到他短短几日,就唤醒了她心底所有的回忆。 那么深刻的记忆,让她想回避都来不及。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季子期关了水龙头,抬起头看过去。 向峰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他低头,看到她被热咖啡烫红的手,忍不住皱眉:“怎么弄的?” “刚才不小心打翻了咖啡,没什么大事。”她淡淡的解释一句,明显的有意避过这个话题。 向峰抬起头,迎视上她的目光,想从她的眸底看出一丝疼痛,却只瞧见一片平淡。 就像是那种,被人伤到极致之后,麻木到再也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的平淡。 收了视线,他还她自由空间,不再追问。 “我那里还有一些资料没看,你去帮我看下吧。”季子期静静的说,语气飘渺的恍惚。 “好。”他应一声,并不多问。 季子期从洗手间退出来,连办公室都没有回,直接出了公司。 下了楼,走到停车位旁边,开了车门,上车。 她系好安全带,按下中控锁,车窗徐徐降落下来,使里面沉闷的空气变得清新起来。 与其一起袭来的,还有阵阵冷风。 刹那间涌起的凉意,让她情不自禁的抱紧自己。 冷静片刻,脑中的情绪也平缓下来。 开了引擎,车子驶离原来停靠的位置,一路向北。 …… 绕过几条路,最终在离着城区很远一段距离的一个小郊区停下。 是一片墓地。 这片墓地坐落在一片小山林中,周遭的环境娴静优雅,四周种植着名贵的树,枝枝蔓蔓间没有一处不在透露着优雅。 她将车子停靠在林外,打开车门下了车,徒步走进来。 步伐沉重,带着难以名状的伤。 目光触及到一块墓碑,她忍不住紧了紧手心,朝着那块墓碑走过去。 终于走到近前,停了脚步,弯了双膝,跪下去。 墓碑是由上好的大理石雕琢,没有灰尘,清洁如新,看的出来,这里长期有人在打扫。 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季子期从口袋中掏出纸巾,虽然没有灰尘,但还是细细的擦拭了一遍。 擦拭完,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才下定决心,鼓起勇气抬眸看向墓碑上的字和照片。 唐远风、秦芷柔。 她的父母,以及她那个,尚未出生连名字都来不及取的弟弟。 后面并排着还有两个墓碑,上面镌刻着的名字分别是唐依心和唐依晴。 太久了。 距离这几个名字,这些照片,她的记忆真的已经空白了太久了。 但是,再久却也铭记的深刻,从不敢忘。 眼泪失控般的落下来,滴在地上,碎裂。 视线一点点的向下移去,她看到第一个墓碑右下角的几个字——儿子:凌锐。 呵。 她忍不住扬起唇角。 儿子,多么讽刺。 把他的名字刻在她父母的墓碑上,说是他们的儿子,多么讽刺。 目光望向四周,看到大片大片的树木枝蔓围绕在这一方空间之内,但是这三座墓碑的周围,却是整洁无比的。 她曲着双膝,跪在那里,心内翻江倒海似有着千言万语,但最终却连一句“爸妈”都叫不出来。 所有的伤与痛,在这一刻,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至高点。 第66章 我永远不会怀疑她 中午,天气转暖。 没有绿叶的遮挡,阳光透过枯枝的缝隙投射进来,洒在她的身上。 她知,自己不能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太久。 俯身,朝着墓碑跪拜了一下,才从原地站起身来。 只是,却不知是因为跪的太久的缘故还是她的身子太弱的缘故,站起身来的时候,恍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在原地停留了几秒,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才逐渐散去。 最后,漠然的看了一眼,敛尽眸中伤痛,才一步一步走出这片树林。 阳光难得大好,天气不再似早上冻人。 这个地方距离GE极远,她抵达的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 距离下午的中高层会议还差整整一个小时。 向峰刚帮她整理好PPT上需要的各种资料以及数据,忙活了一个上午,口干舌燥出来倒水喝,正巧看到她的身影。 浑身上下都是黑色的,黑色的外套,黑色的裤子,黑色的高跟鞋。 他知晓,这是她物哀的一种方式。 这七年,他们见过无数次,他却很少见过她穿那些花花绿绿的小姑娘流行的衣服,基本都是暗色,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深沉。 季子期,就像是一个处于灰色边缘地带的女人,足够诱惑,却也足够危险。 她疾步走过来,眸中迸发出来的光冷漠尖锐,不可忽视。 “PPT资料我帮你整理好了,你去看下,还要准备什么东西。” 他拿着杯子,走到饮水机前,开了热水开关,淡淡的说。 “嗯,麻烦你了。”她应一声,语气中是少见的客气。 绕过向峰,季子期闪身回到办公室,向峰看着她的身影,眼眸深处是一片深不可测。 下午三点。 会议室。 “综上所述,对方提出了七个条件,言明如果我们答应的话就与我们合作,不答应的话,就很有可能撤销和我们签下的合约。” 其中一名高层汇报道,他刚汇报完毕,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冷沉下来。 这七个条件,每一个,都在挑战着季子期的底线。 无奸不商,每一个人都是以自身利益为主,谁都不会是那个例外,在别人迫于自己的情况下,多提出几个过分的条件,是很常见的做法。 季子期初到分部来,有些人或许还是不了解她的脾气,但是向峰对她的性格却是深谙于心的,听完那个高层转达的条件,额际忍不住冒出一层薄汗,抬眸,朝着首席执行官的那个位置看过去,黑眸正好和季子期朝着他看过来的目光撞上,被她眼中的冷漠所震。 安静不过片刻。 稍即,她抬手敲了下桌子,目光正视前方,对那个人,更是对在场所有人下达决定:“这七个条件里,同意两个已经是我的底线,如果对方不同意,那么合作的事情一切免谈。”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既没有一时冲动也没有愤怒,有的不过是一种再平静不过的姿态,脸上的神情玩味,却也认真。 那名汇报这七个条件的高层额上渗出冷汗,口吻带着一丝商量性,“季总……” 季子期合上资料,目光绕过在场所有的商务人士,落到那名高层身上,淡淡的甩出一个字:“说。” 她的一个眼神,杀伤性就已足够。 那名高层深呼吸了口气,鼓起勇气道:“季总,这个合约一直是由我负责,我清楚对方的难处,他们现下资金的确是回笼不过来,能不能请您再稍稍退一步……” “退一步,也不是不可以。”季子期笑了笑,刻意延长了尾音,语调中透露着分明的志在必得,仅仅是气势上就高出众人一大截:“商场上,一切都是以利益为主,没有人会去做亏本的生意,我自然也不会是这其中的例外。你要我退一步,我答应,但你也得拿出一个值得让我退步的价码来吧?” 条件条理分明,明显不肯过分的让步,即便让步,也有相等的利益做抵押。 那名高层暗中骂了一句,明明心里已经燃烧起了一团火,却又不能当中发作,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隐忍着道:“季总,这样吧……” 散了会,季子期回到办公室。 向峰脚前脚后的跟过来,帮她倒了杯水,放到桌子上。 她接过来,喝了口,干涩的喉咙得到几分缓解。 “你还真不怕得罪人啊。”向峰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开口说道。 她放下杯子,嘲讽一句,“一群老狐狸,整天不见业绩,就知道耍耍嘴皮子,靠着之前的一点小功劳坐在高层的位子上混吃等死。” 向峰笑笑,“你也不怕得罪他们,毕竟你是从总部被调过来的,就算是副总,在他们眼里也充其量就是个新人,那些人才是公司里的元老。” “怕什么。”季子期冷笑,“把他们惹急了,撂摊子走了正好,我正巧还愁怎么搞只啄木鸟弄走这些蛀虫。” 向峰:“……” “对了。”她抬起头,问他:“我让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有进展没有?” “进展不大。”向峰摇了摇头,说话的态度带着几分严谨:“你知道,沈眉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工于心计,她想做一件事情,肯定会先考虑到这些事情的后果和带来的严重性,我们从她身上着手调查,必然是要费一番周折的。” 季子期微微蹙眉,想着他的话的确也有几分道理。 的确,沈眉这个人,她是了解的,这个女人,眼里没有亲情,只有利益。 当年,她还是唐家的大小姐,和钟家门当户对,沈眉人前人后拿她跟亲生女儿一样,就是这样伪装的慈善,让她对他们一家人卸下了防备,导致了最后这场覆水难收。 “子期,你有没有怀疑过钟凝熏?” 向峰冷不丁的突然问道。 毕竟是钟家的人,如果她真的参与这件事,也不是没有立场的。 季子期一愣,“……嗯?” 向峰的口吻平淡的找不到一丝情绪,虽然他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忍不住提醒她:“她是钟家的人……” 他知道钟凝熏和她的感情好,但是感情这种东西,有时候太过脆弱,脆弱到一到了利益面前,就全部碎裂。 季子期抿唇,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永远不会怀疑她。” 说出的话,带着不容置喙的确定。 “为什么?” 她笑了笑,告诉他:“这个世界上,就算任何人都背叛我,我也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去。” 信任到怎样一种程度? 信任到,即便她朝着她开了枪,她也会相信是枪走火。 钟凝熏从小被沈眉安排在国外接受|精英教育,十七岁那年回国,她们第一次见面,那丫头典型的公主病,小姐脾气大的不得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连个好脸色都不肯给,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被查出了患了轻度抑郁症,性格更是大变,近乎疯狂。 那个时候,她对任何人都不肯亲近,像是一只小兽一样,连看人的目光都充满侵略性。 最后,是她夜以继日的陪在她身边,安慰她,开导她,才使她渐渐恢复了正常。 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原因往往也是不可思议的。 她恢复正常后,跟她渐渐亲近起来,久而久之,无形的告诉她一件令人不敢置信的事情。 她患抑郁症的关键原因竟然是:沈眉要她去陪一个商场上的客户喝酒。 虽然只是喝酒,虽然她没有把自己的女儿逼向死路,可毕竟当年,钟凝熏才十七岁。 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子,哪里肯做这样的事情。 以死相逼,这才不至于沦落到出卖自己的尊严,但是噩梦,却是在十七岁的少女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而沈眉之所以救治她,也不是因为她继续这样下去会毁了自己,而是如果放任她继续抑郁下去,会毁了整个钟家。 这才是她尽力找人帮助钟凝熏走出去噩梦阴影的理由。 当年得知这些真相的时候,她不是没有震惊的,毕竟沈眉在她心里留下的印象那么慈善,完全不像是一个会这样伤害自己女儿的人。 可是真相,却往往都是残忍的。 此后的半信半疑,终于,在她二十二岁那一年全部碎裂。 第67章 谁敢动唐依心,走不出第二步 沉思了一会儿,季子期抬头道:“如果从她身上不好下手的话,那就从她身边的人下手吧。” 当年这么大的一场谋杀案,沈眉虽然是最终的罪魁祸首,但是一个人的能力再强大也终究是有限的,如果没有人在她身后推波助澜,凭借着她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做出这么天衣无缝的计划。 洗黑钱、挪用公款、意外车祸、纵火自杀…… 这些事情,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完美无缺。 呵,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却连半点线索都没有留下,做的这么滴水不漏,要说是她自己一个人做的,未免太不可思议了些。 “钟威、钟凌锐、乔宏茂,这些人,绝对不可能是清白的。” 她静静的说,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钟守衡呢?”向峰忽然问道,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眼底有着探究的意味。 季子期听的怔了怔。 钟守衡…… 她默念着这个名字,脑中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个男人,她并没有多么熟悉,只是在她去钟家的时候,偶尔和他见过几面,要说了解,她还真不敢说。 但是,她却是始终没有把他划分为怀疑过的对象里的。 不为别的,只为他当年一句话。 时光荏苒,她犹记得他当年曾对所有人放话:谁敢动唐依心,走不出第二步。 有些事情有些话,虽然当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过后,每每回想起的时候,方知竟然如此难忘。 “向峰。”她忽然叫他的名字,语气中是少见的认真。 “……啊?” 季子期扯了扯唇角,问道:“钟家掌控着资金链的人是谁?” 他给她答案:“钟守衡。” 季子期感觉头皮发麻。 对钟家下手,是必须的,可这样做,必须要利用到掌控着钟家资金链的人,如果换了是别人还好说,可偏偏,是他。 一个,她最不愿意有所牵扯的人。 向峰下意识的,看了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的女人一眼。 他知道她什么意思,也知道她有着什么样的目的,更知道让她为难的地方在哪里。 向峰缓了口气,试图安慰她:“路未必只有这一条,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再想办法。” 其实,就连他自己都知道,说出这句话,自欺欺人的目的性有多大。 根本没有第二条路。 除了利用钟守衡,除了跟他达成某项协议让他反手来帮他们,根本就没有第二条路。 情绪慢慢的缓过来,没了之前的焦虑,她勾起嘴角,笑容带着一丝苍白:“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吗。” 向峰吸了口气,看着她那种不能用任何语言来形容的无奈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的,季子期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 任何安慰的话,不管多么动听,对于她来说,根本没有一点儿作用。 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像一尊精心雕琢的雕像。 向峰沉默了很久,最终对她讲:“钟氏六十周年的庆典快要到了,抛去私人恩怨,单单作为商场上的合作伙伴而言你也会受邀前去参加,到时候你可以跟钟守衡谈一下。” 阻止不了,便只能相帮。 他知道,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帮助。 她需要一些人的帮助,来让她达到目的。 “好。” 她应下,声音破碎,带着风一吹就散的微弱。 “最近年关将至,各项工作很忙,你不要太累着了。” 向峰似是不放心,叮嘱道。 “嗯。”她低着头,淡淡的应下。 “对了。”忽然想起什么,向峰从上身的西装口袋中掏出一张相片,推到她面前问:“你认识照片上的这个人吗?” 季子期看向那张照片。 照片上是个男人,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年纪,俊逸深沉,骨子里的张扬气质尚未褪去,像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刹那间,记忆流转,倒回到十六年前。 那个男孩仇视她的目光仿佛还历历在目,犹如昨天。 唐墨。 虽然十六年不见,可她还是能够一眼认出他来,唐墨。 “他……怎么了?”她的嗓音裹挟着一抹涩然,破碎零落。 向峰不答反问,“你真的认识他?” “嗯。”她点点头,神情松动,告诉他:“是十六年前,我爸收养的一个孩子。” “你爸不就收养了一个唐依晴吗?”向峰蹙眉,眸光染上锋芒,“他……” “我爸没有认他为义子。”她打断他的话,解释:“他是十六年前,我爸从街上捡的一个孩子,我爸把他接到了唐家没多长时间就把他送出国留学了,后来就一直没有回来过,我只见过他的几张照片。” “他叫什么名字?” 漆黑的双眸停在她平静的脸色上,他的语气,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季子期握着碳素笔的手指关节不自觉的紧了紧,薄唇微扯,缓缓吐出两个字,“唐墨。” ———— 入夜,华灯初上。 钟宅,楼上卧室。 这几天钟凌锐忙于公司的事情,很少回家,钟守衡和钟凝熏更不用提,别说是忙时,就算是闲时,也极少回这个家。 整栋别墅内的气氛,静的可以。 乔婉婉沐浴完毕,披了件白色的浴袍,从浴室中走出来。 她前一秒刚出来,后一秒,床头上的手机就发出了“嗡嗡”的震动声。 顾不得擦干湿漉漉的发丝,她连忙跑过去,连来电人的备注都来不及看,直接按下接听键,语气带着一丝愉悦:“凌锐,你什么时候下班?” “呵……” 电话那端的男人,发出一声讽刺的嘲笑。 这道声音,太过熟悉,让她想假装不知道,都不行。 “方、方总……”她的语气,染上一抹轻|颤。 仿佛正在跟她通话的这个男人,是个十恶不赦的魔鬼。 亦或者,他比一个十恶不赦的魔鬼还要可怕千万倍。 男人冷笑,“我还以为乔小姐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不知道我是谁了呢。” “……”乔婉婉不自觉的攥紧手掌心,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沉默。 “尊爵,包厢号是2004。”他不再跟她废话,直接了当的要求。 …… 雾气蒙蒙,一片明朗的天空,就这么毫无预兆的下起蒙蒙细雨来。 远处的灯光恍恍惚惚,乔婉婉坐在车里,一颗心沉沉浮浮的,找不准方向,灯光四处散射,慌乱而朦胧。 良久,她才稳住了心神,深呼吸了口气,打开车门,下车。 酒吧内的气氛,不减喧嚣,DJ音乐劲爆的响着,震耳欲聋。 有侍应生见她只身一人,走上前来打招呼,“您好,这位小姐,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乔婉婉咬着唇,说出一个包厢号,“2004包厢。” “好的,请跟我来。” 侍应生带领着乔婉婉,一直上了二十楼。 二十楼的四号包厢内,男人英挺的身影靠窗而立,俯瞰着楼下的夜色,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玩笑。 他的眼眸在黑暗中格外冷漠,他的气势在灯光下格外沉寂。 乔婉婉看见他低垂着头,因为背对的缘故,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是凭着感觉,他面目冷峻的藏在阴影之中,目光如寒冰,直接洞穿这霓虹灯光。 直到侍应生退了出去,关上门,站立在落地窗边的那抹修挺的身影才回过头来。 在确认那张脸真的是他之后,乔婉婉的思绪猛的滞住,片刻后,面如死灰。 心慌以一种居心叵测的姿态从四面八方涌上来,瞬间便席卷了她整个人,乔婉婉沉沉的吸了一口气,试图来缓解下自己躁动的情绪。 可是不管怎么样,在血液中流淌着的那份恐慌的感觉却怎么也挥之不去,怎么也甩不去…… 乔婉婉低头,抿唇不语,整个人就那么安静的站在那里,像是一座石膏像一般。 他缓缓迈步,朝着她走过来。 距离被他一步步的拉近,再拉近,终于,近在咫尺。 “见到我,连句话都不敢说,我有这么可怕吗?”男人勾唇问道,深邃的黑眸停留在她那张白皙的脸庞上。 第68章 高度相似的替身 他将这个女人放任七年,这期间,她的胆子好像涨了不少。 七年前,在她联合沈眉毁掉唐家的时候,他为了利益,在背后给了她一定的支持,间接的把唐依心害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深夜,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也会问自己,当初到底应不应该那样做,问完后会后悔。 只是,后悔的情绪,从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这般这么剧烈。 剧烈到,恨不得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一切都可以从头来过。 方天铭站在那里,盯了她很久,森冷的目光让她头皮发麻,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没、没有……”她隐忍着,轻声回应。 他抬手,掐住她的下颌,脸色冷漠:“真的没有?” 乔婉婉深吸了口气,抬起头,鼓足勇气迎视上他:“方总,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方天铭笑笑,剑眉拧出褶痕,口吻却带着一丝不羁,“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 “……” 她怕极了他这副暧|昧不明的姿态,长期的压迫,让她对这个男人惧到极点,可是却又不敢公然反抗。 他知道她太多的秘密,随随便便抖露出来一件,就足以把她置于死地,万劫不复。 不说别的,单单是身份这个把柄,他就足以彻底控制住她。 “你不用这么怕我,”看见她眼底分明到不能再分明的恐惧,他唇角的笑意更甚:“只要你乖乖的,不违背我的意思,我是不会动你的。” 说完,他转过身,走到里面的沙发旁边,坐下,抬眸,朝着她吩咐道:“过来。” 乔婉婉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只好听话走过去,尽量压制住了心底里对他不由自主滋生的恐慌。 方天铭坐在沙发上,修长笔挺的双腿习惯姓的交叠在一起,将一张照片扔在桌子上,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问:“认识她吧?” 乔婉婉朝着那张照片看过去,待看清楚照片上的人的时候,目光瞬间如炬,涌上一抹明显的怒。 只是碍于他在场,不好发作,只得忍气吞声,低低回了两个字:“认识。” “我不想跟你绕圈子,今天来找你只有一件事情。”方天铭的语气透着丝丝入扣的认真,他盯紧她散发着恨意的眼眸,唇角微抿:“不管你做什么事,杀人也好放火也罢,但是她,你一根头发都不能碰。” 言辞认真,令她无法怀疑他是在开玩笑。 乔婉婉滞了滞,迟钝的问:“为什么?” 她知道季子期是GE的副总,可是她也知道,这不会是让方天铭下这样命令的理由。 方天铭,绝对不是一个这么护短的人。 听到她质疑的声音,方天铭的目光在一瞬间锐利起来。 她倏然回过神来,想起这个男人的禁忌。 他最讨厌的,莫过于有人质疑他的命令,问他为什么。 只是,虽然知道他的逆鳞,可她还是心有不甘的说,“她数次与我作对……上次还在拍卖会场当众让我难堪,我……” 季子期是他的人,这没错,可她,也是他的人,这么多年她没有做过对他不利的事情,他就算护短,也不应该如此明显。 那个女人的丑闻在哪里不是传的沸沸扬扬的,玩的最疯的时候还一|夜跟三个男人做过,不过是一个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贱人而已,凭什么让方天铭这么维护她? 他似是看穿了她的怨愤,薄唇微扯,甩出一句:“就凭她是我的女人,这个理由够吗?” 一字一句,带着寒芒。 乔婉婉怔了怔。 “方总,那个女人不过就是一个婊……” “闭嘴!” 未等她把话说完,他便厉声打断。 语气近乎于低吼,像是一头濒临爆发边缘的狮子,乔婉婉吓了一跳,剩下的话再没有勇气说出来。 方天铭艳艳的笑起来,凌厉气势褪了不少,盯着她的目光玩味,然后,认真的问:“到底谁是婊|子,谁心里清楚,不是吗?” 乔婉婉的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 “这七年,你的胆子好像长了不少。”他倾身,朝着她逼过去,叫了一声那个让她陌生了七年之久的名字,看到她瞬间涌上的恐慌,他笑得冷漠,“到底是谁比较脏,你自己心里明明很清楚,不是吗?” “……” 她不说话,他一点点的逼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的,近在咫尺。 他的声音像是鬼魅一样绕唇而出,直击她心里最黑暗的地方:“是谁,十四岁就被迫接客……” “不要再说了……”她忽然捂住耳朵,像是被人戳到了心里最痛的伤口一样,声音孱弱又无力,“不要再说了……” 只是方天铭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她刚才的那一句话已经惹恼了他,成功触怒到了他的底线,他现在,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放过她? 他一字一句,直接击毁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乔婉婉听着,忍不住落下泪来。 微微上翘的眼角,跟那个女人一模一样,即便整容过后,也残存着当年岁月的影子。 到底是有着一半相同的血液,又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作风习性,举手投足,她们之间,相似的地方太多太多。 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哭,就好像,在看着她哭。 隐忍的模样、绝望的嘶叫、颤抖的目光…… 脑中,她的影子不可抑制的浮现出来。 他出生于上流世界,豪门世家,深懂如何权衡利益。 父母从小给他灌输的思想,就是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定要以利益为主。 商人,三句话不离利益。 他也的确不负所托,自小便在利益中倾轧,游走于权谋之中,从未输过一次。 八年前,他父亲去世,将手中的所有权利交到他的手中,他用三个月的时间处理好了总部所有蠢蠢欲动的人员,然后从美国来到西城,处理分部的问题。 那一次,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唐依心。 唐家的千金小姐,唐远风的掌上明珠。 任性、刁蛮、眼高于顶、不可一世…… 只是,那个时候,她的身边有一个钟凌锐,对任何男人都不会放在眼里,包括他。 之后,唐家出事,他到底是没舍得眼睁睁的看着她葬身火海,将她救了出来,然后留在了身边。 这一留,就是七年。 方天铭自认自己并不是那些容易对一个女人随随便便就动心的性格,但是这七年来,他到底还是习惯了她的存在。 当习惯久而久之形成某种自然的时候,是很可怕的。 一个人,寂寞清冷的夜里,当他独自一个躺在床上回想着她一颦一笑的时候,才知道“习惯”二字的可怕。 他止了声,不再伤害她。 只是,下一秒,她却倏然伸手,抱上了他的腰。 方天铭怔了怔,冷漠的目光看向她。 一张面容纯净,犹如出水芙蓉,黛眉如画,眼角翻飞,美的不食人间烟火。 高度相似的替身,让他一时情不自禁的沉浸,忘了自拔。 唐依心。 季子期。 一个人,两个完全不同的性格。 这两张完全不同的面孔交替的在他脑海中闪现,一次又一次。 乔婉婉见他没有要推开自己的意思,动作不禁更加放肆,直接伸出自己的手,从他的衬衫底下钻入,暧|昧撩人的游弋。 情势渐渐的,一发不可收拾。 偌大的包厢内,被铺天盖地的情|欲渲染。 她的温顺让他彻底失去了控制,方天铭化被动为主动,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多少次,他有了念头,并且下了决心,可到最后,却也没狠的下心去伤害她! 乔婉婉的衣服,随着他掌心之下的力度,渐渐的,化为碎片。 她不反抗,也不挣扎,反而主动伸手,勾在他的脖子上。 她看着他的眼睛,风情万种,充满了魅惑。 跟他做一次,换一个筹码,怎么算,这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这一|夜过去,他就算欠了她一次,只要能换一阵短暂的安心,她不在乎! 他抱着她,眸光猩红,喉间发出压抑的低吼。 第69章 薄唇的男人最薄情 她柔柔弱弱的叫他的名字,尽量模仿着季子期的声音。 方天铭却闭上眼睛,不再看她,像是在自欺欺人的逃避什么。 这一|夜,晴|欲浮动。 “子期……”半梦半醒之间,他无意识的呢喃出一个名字,带着眷恋。 乔婉婉静静的躺在他的身下,默默承受着他近乎折磨的发泄,唇角勾起的那抹弧度尖锐而阴冷。 十四岁就被迫接客又怎样? 方天铭,你到底,还是碰了我这个十四岁就被迫接客的女人! 翌日,太阳缓缓地从地平线上升起。 浴室的门虚掩着,淅淅沥沥的水声从里面传出来,乔婉婉的意识渐渐的恢复清明。 试探性的动了下|身体,传来的感觉却是撕裂般的疼。 她掀开被子,轻轻的从床上坐起来,半倚在床头上。 没过多久,浴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方天铭从里面走出来,身上的水珠尚未干涸,只围了条白色的浴巾。 他迈步走到床尾,捡起黑色的外套,从外套口袋中掏出一本支票簿,斜着眺了乔婉婉一眼,“说吧,要多少。” 他说话的口吻温和谦逊,其实并没有狭带轻蔑与讽刺,可这句话的意思和他的目光,却将她从里到外羞辱了个彻底。 不等她说话的,他倒是反应了过来,收了手中的支票簿,唇角轻勾,“我倒是忘了,你现在跟在钟凌锐身边,也不缺什么钱吧。” 乔婉婉咬着唇,一言不发。 她知道,自己所有的尊严与骄傲,在他面前,不过是形同虚设。 方天铭漠漠的看了她一眼,似交代又似命令的说道:“昨晚上发生的事情,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 她低着头,小声回应:“我知道了。” 方天铭不再说话,俯身捡起床尾的黑裤,一件一件穿好衣服,整理完毕,朝着门口走过去。 只是,刚走到门口,他却又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脚步轻旋,折身返了回来,微微倾身,凑到乔婉婉面前,抬手,捏住她的下颌,黑眸泻出一丝冷漠的凌厉,阴沉的警告道:“乔婉婉,你最好别在我身上动什么心思,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对女人,他一向没有什么耐心,更讨厌被一个女人算计。 乔婉婉被他捏着下颌,他强劲的力度让她无法动弹,只得被迫抬着头,迎接着他的冷漠。 “我知道。” 她的声音,带着楚楚可怜的孱弱。 方天铭看到她眼底的恐慌,冷笑一声,松开了手,从床头柜的纸巾盒中抽|出几张纸巾,擦拭着刚才捏过她下颌的指尖。 这样的动作,带着十足的羞辱性。 当了唐家二小姐多年,当了钟凌锐的未婚妻多年,从很早之前开始,她就再也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 方天铭,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敢对她这样羞辱的人! 乔婉婉的脸色泛出病态的白,垂在身侧的双手,情不自禁的紧握成拳。 这个男人,昨天晚上还在她的身体里不顾一切的发泄,现在,对待她却像是对待一件垃圾般厌恶! 这笔账,她会慢慢跟他算。 早晚有一天,对她有威胁的人,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方天铭看到她眼底拼命去掩饰的恨意,漠漠的勾了勾唇,不再多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乔婉婉看着他的背影渐渐的消失在自己眼前,笑的晦深莫测。 稍即,从床头上摸索出手机,按下屏幕锁密码,找到相册。 里面的相片,记录下了昨夜的一幕幕。 钟氏六十周年的庆典会选在了西城最大的会场举行,这座楼层建筑面积极大,恢弘壮阔,总计36。54万平方米,高622米,是人类建筑史学上最神秘的成就之一。 单单从排场方面,就可以看得出钟氏安排的排场多么壮观。 服务生穿着统一的制服,穿梭在大厅内的各个角落中,每个人手捧托盘,训练有素的游走在各路人士之间,穿过狭长的走廊,走向大厅。 音乐师忙着做最后的检查,灯光师忙着做调节,主持人拿着麦克风一次次的试验,生怕临时出了点什么意外。 各路媒体被单独安排在后方一块独立的区域,相机的闪光灯“咔嚓咔嚓”的闪烁个不停,映亮一方空间。 高清屏幕上,偌大的倒计时数字分分秒秒的流逝。 5、4、3、2、1…… 厅堂内的镁光灯骤然暗下来,气氛喧嚣到最高点。 主持人站在台上,手持麦克风,清亮的嗓音传遍全场:“钟氏集团六十周年庆典会现在正式开始!首先,邀请我们董事长钟威先生上台致辞……” 下一秒,一道刺目的光线从上空落下,台下骤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钟威走上台,身躯赫然呈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他接过麦克风,徐徐开口:“首先,感谢各位朋友和诸位媒体朋友们来参加今晚上钟氏集团六十周年的庆典会……” 钟威强劲有力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顿时镁光灯闪成一片,台下之人的鼓掌声也愈发的强烈。 钟威的致辞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他慎重而严谨的说明了一下钟氏这六十年来所经历过的风风雨雨,荣辱历程。 季子期站在台下一个不算是很起眼的角落中,听着他的致辞,唇角若有似无的勾起一抹冷笑。 时至今日,这么多年过去,她知道,钟家的资本,已经远远不止表现上人所看到的这么简单。 钟威致辞完毕,主持人从他手中接过麦克风,重新出声道:“下面,有请我们钟氏集团董事长夫人沈眉女士登台,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 又一束明亮的镁光灯打下来,沈眉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到台中央,风韵犹存的身影,同时也落入众人的视线。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魅力,也是不可忽略的。 她的举手投足,哪怕是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轻易的展现出了豪门世界的贵妇人风范。 主持人继续宣布道:“接下来我们有请钟氏的总经理钟凌锐先生和策划部经理钟凌誉先生,以及钟凝熏小姐!” 季子期端着高脚杯,淡淡的抿着里面猩红色的液体,主持人每每念出一个人的名字,她的心就不自觉的跟着紧上一分。 钟家的人口其实并不是很多,除却钟威一家四口,就只有一个钟守衡和钟凌誉。 钟凌誉的爷爷和钟镇是堂兄弟,虽然这之间的血脉已经没有那么浓,但毕竟是冠着“钟”这个姓氏的。 只是,钟守衡是钟威的弟弟,怎么算,他上场的时间也应该在钟凝熏和钟凌誉前面吧? 怎么会…… 下一瞬,她所犹豫的事情终于有了一个结果,主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雀跃:“下面我们欢迎钟氏财务总监钟守衡先生……” 全场的灯光骤然熄灭掉。 然后,伴随着主持人的介绍,台子左边那两扇华美的烫金大门徐徐开启,第四束镁光落下,打在他的身上。 人群顿时出现一阵前所未有的骚|动。 一抹欣硕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手工西装经典款,缓缓迈步走上台。 钟守衡步伐低沉,眉眼处的凌厉隐约可见,此时,褪去他一身的放|纵,竟然多了一丝决然和清冷的感觉,伴随着那张妖冶的面孔给人带来的震撼感,神秘的气势优雅绽放。 男人面容冷峻,洁净清凌,微抿的薄唇流泻出一丝凉薄。 都说,薄唇的男人最是薄情。 镁光打在他的身上,绚丽而华美,他的神情漠然,没有一丝松动的迹象。 在场的气氛,喧嚣的愈发厉害,爆发到最高点。 过去的事情暂且抛开,只拿此时来说,不可否认的是,这个男人比起钟凌锐来,其实一点都不差劲。 季子期站在熙攘的人群中,脸上神情温漠无波,倒没有像是身旁的众人般那么疯狂,但是,在她看清楚刚刚走上台的那个男人的神情之后,心跳的节奏却还是不可抑制的漏掉了一拍。 多久没有过这样悸动的感觉了,她不知道。 第70章 道琼斯上市 她站的角落,距离台子并不算是很近,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很远,只是,尽管那么远,她却还是将他给看了个清清楚楚。 呼吸失控的窒了窒,隔着那么远的一段距离,她遥遥的看着他,一张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眸光中透露出几分强势,周身散发出去来的气势,陌生而疏离。 “下面,我们给大家宣布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主持人顿了顿,刻意用标准的中式英语宣布道:“DowJoneslisted!” …… 这一秒,全场静止。 下一秒,全场爆发。 DowJoneslisted,道琼斯上市。 世界上众多高科技上市公司的终极梦想。 伴随着这个消息一出,在场的众多人心中都明白了,其实,今天这场庆典,并不仅仅只是钟氏六十周年的庆典,而是钟氏集团电子行业在美国道琼斯股市上市的开市仪式。 主持人刚才稍微有些收敛的愉悦此刻完全收不住,对着台下数千人宣布道:“发行价24。35美元的钟氏电子股票于今日最高点的时候成功冲刺到136。58美元的天价,截止收盘,定格在118。49美元,成为华盛顿历史上上市首日收益最好的第八名,且成为十年来道琼斯新上市公司首日涨幅最高的股价,伴随着钟氏六十周年的庆典,成为新一个传奇!” 传奇。 这件事情,的确可以用“传奇”二字来形容。 掌声如雷鸣一般,在这场可以称之为“传奇”的成就面前,饶是历练多年如钟威,也忍不住有些激动,镇定全失。 “谢谢钟氏的全体员工!正是因为有你们的支持,才成就了钟氏这一刻的传奇!” 从上一任董事长钟镇开始,到现在这一任董事长钟威为止,漫漫六十年的光阴,一一从眼前划过,那些荣耀与辉煌在这一刻,就像是一场华丽的美梦,让人忍不住扼腕感叹。 钟威精简的说了几句话,然后略显岁月痕迹却依然威严的目光落在他身边男人的身上。 “除了感谢台下的你们,在此,我还要感谢一个人,他是我的家人,也是我商场上最得力的助手,更是整个公司最好的员工,如果这么多年来没有他,我们钟氏集团,就没有现在这一刻的辉煌奇迹……”他的声音渲染着丝丝入扣的暗哑,让人听了忍不住为之动容。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钟威口中的“他”是谁,他刚讲话完毕,大家就忍不住一致的将目光投向站在他身边神情淡薄的男人。 他站在那里,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薄唇微抿,显得安静又从容,目光直视前方,温和中带着一抹冷冽,脸庞妖冶,性|感的有种让人想扑倒的冲动。 一身黑色的意大利手工西装,是全国各大西装行业中的经典款,修身完美,勾勒着他纤瘦却笔挺的身姿,看上去柔和又刚毅。 他安静的站着,和台下数千人发出的雷鸣般的嗨声形成分明的对比。 季子期不动声色的握紧了手中的酒杯,唇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无意的略过台上的沈眉。 只见,她眼底闪过一抹入骨的嫉恨,却又很快消失。 呵,这个女人,真不愧是隐藏情绪的高手。 此时,本来公司中拥戴钟凌锐和钟守衡的股东就平分秋色,不相伯仲。而钟氏电子在道琼斯上市,则无疑说明了,下一任继承人由钟守衡接手的可能性比钟凌锐要大。 钟守衡现在呼声极高,沈眉已经被触怒了,如果再放任他就这样发展下去,届时必然覆水难收。 那个女人,此时应该快要狗急跳墙了。 她拿着酒杯,淡淡抿了口酒,眸中闪过一抹冷锐。 她现在最应该要做的事情,莫过于要隔岸观火,到时候沈眉和钟守衡斗的两败俱伤,她好坐收渔翁之利。 唐言则,是钟家的骨血,继承家产,理所当然,名正言顺! 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说半个“不”字。 钟威说完,握住身边男人的右手,然后抬起来。 “除了感谢我们钟氏所有的员工之外,我最应该感谢的人,就是我的弟弟,钟氏集团的财务总监——钟守衡!” 西城所有的人都熟悉这样几个词:放|浪形骸、不思进取、花花公子…… 这几乎是西城中所有人贴在这个男人身上的标签,而钟守衡这个名字,也几乎被所有的豪门誉为笑柄。 只是今天,钟氏电子在美国道琼斯上市这场突如其来的传奇,却让过去那些传言悉数分崩离析。 这件事情一出,其实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严格来说,今天是钟氏六十周年的庆典会不假,但是主角,却并不是钟威,而是他身边站着的这个男人:钟守衡。 而钟氏电子在道琼斯上市的原因也很分明,钟守衡利用着手中的职务,从中获取了大量资金,然后再用这些资金在资本市场上玩转了一番,从而造就了这场令人震撼的成就。 无论是资金还是能力,这项伟大的成就中,没有一点与钟威,或者是除去钟守衡之外的任何一个钟家人有关系。 他本身就已经开始锋芒毕露,如此一来,更是深入人心了。 从这件事情就可以看出,这个男人明显的能力不在钟凌锐之下,而商场上的规则是:一切以利益为主。 谁给他们带来利益,他们就拥戴谁,谁能够让他们得到的多,他们就支持谁。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再加上,钟守衡本身就是前任董事长钟镇指定的继承人,只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被钟威接手了公司。 钟氏下任主人的位子最终会落在谁的身上,现在下定论,为时尚早。 众多媒体冲上前去,争先恐后的将手中的麦克风递到钟守衡面前,层出不穷的问着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从私事,到公事,但凡能够问的,一件都没有落下。 杯中,猩红色的酒液还剩下最后一口,她仰首,喝掉,一滴不剩。 好像就是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是最后一个出场的。 压轴式的出场,正面的肯定了他的权威,无异于昭告天下:他是钟氏,也是钟家里一个最特别、最不容忽视的对象。 有资深媒体把麦克风和摄像头对向他,趁机问道:“钟先生,您过去从未参与过商场上的斗争,却在七年前开始渐渐锋芒毕露,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钟氏电子成功上市道琼斯,请问是什么原因造就了您这一荣耀的成就?” 男人迎视上媒体的摄像头,淡淡的回答:“没有原因。” 没有原因。 淡淡的四个字,四两拨千斤的略过了这么话题。 问出这个问题的记者额上不禁渗出一层汗。 和钟守衡这样的职场人士打交道,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无奸不商,他们的脑频率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媒体也不好轻易的从这些职业经理人的口中套出具有价值的新闻。 钟守衡虽然看起来是个仰仗着家族而活的豪门少爷,但是资深媒体却都清楚,这个男人,绝非池中物。 这件事注定是问不出结果来的,记者只好转而问另外一个问题。 “钟先生,前段时间听说您大肆张扬的对乔婉婉小姐告白,请问您是真心喜欢乔小姐吗?乔小姐不是已经是锐少内定的未婚妻了吗?” “呵,这件事是个误会。”男人轻笑,隐晦的回答:“那天只是我跟乔小姐开的一个玩笑,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绕了一圈,还是等于跟没回答没什么两样。 光是乔婉婉这一个名字似乎已经满足不了各位记者的好奇心,其中一位男记者趁机接着问道:“钟先生,听说七年前您曾经倾心于唐家的大小姐,并曾许诺,会给她自己的一切,而唐小姐离世之后,您就开始转战商场,在掌控着资金链的基础上打下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请问您的转变跟去世的唐小姐有关系吗?” 让一个没有一点野心的男人做出这样的决定,所需要的勇气和毅力,并非是他们所能够想象得到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决定了让他做出这个艰难艰巨的决定,一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第71章 不需要任何人施舍 这个问题一问,当年有关于唐家出事的一些事情也被记者们重新扒了出来,有几个记者甚至大胆的问当年唐小姐真正的死因。 季子期在台下看的分明,台上的几个人,已经全部因为这个突如其来转变的话题而变了脸色。 “钟先生,请问唐小姐的离世对您有影响吗?您又是否因为这件事而为转战商场所做出的决定呢?”记者继续兴致高昂的问道。 八卦,永远是让记者乐此不疲的东西。 原本以为他就算不想回答,也会像前面几个问题一样,绕一圈,然后把这个问题给绕过去,可是这一次,他却连敷衍的心情都没有,淡淡的笑了下,没有思考,直接回答道:“Irefusetoanswer。” 致辞结束,会场内的气氛稍稍低了一些,但是,却仍然是一片兴高采烈。 经典的舞曲回荡在这个喧嚣的气氛中,旋律唯美。 这场钟氏六十周年的庆典会,所有人都以为重点会是钟凌锐,因为此前有不少人猜测,或许钟威会在这场庆典会上宣布放权,待到明年董事会彻底签署公司负责人转让协议。 但是,结果却是出乎了人们的意料的。 所有原本对准了钟凌锐的麦克风和摄像头,一致的转向了钟守衡。 “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我很讨厌有人擅自为我做决定。” 简单却精致的阳台上,冷风狠狠的灌进来,钟守衡端着酒杯,漫不经心的晃动着里面猩红色的液体,斜着身体倚靠在大理石栏杆上,对身边的男人说道。 “这都是你应该得到的。”钟威站在他的对面,对他说:“如果没有你,公司不会在道琼斯上市。” “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男人淡淡的说道,礼貌而疏离,侧首看向他,一字一句:“……我对你的公司,没有任何兴趣。” “我知道。”钟威已经喝得差不多,有些醉欲熏燃,渐渐的放开话题,“可是这是你分内应得的东西。” 相比之下,钟威说话时的态度,倒是认真的多。 “我只是说,我对你的公司没有任何兴趣,但是——”说到这,钟守衡低笑了下,看向他,“……属于我的,我也绝对不会拱手送人。” 说话时的态度之严谨,让人绝对不会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钟威的脸色变了变,随后又似是无奈般的轻轻叹息一声,“我知道,你还在为七年前收购唐基的事情怪我……” 钟守衡笑的意味深长,“你想多了,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的确,是没有怪过的。 他怪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自己。 钟威叹气:“在这个位子上坐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明年年底的时候会召开董事会议,推选下一任公司继承人,如果你想……” “没有如果。”不等他把话说完的,就被钟守衡从中打断。 他抬起头,看向他,姿态漫不经心,却又隐含一丝凌厉。 只听,他漠然出声:“我想要的东西,从来就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 七年前是,七年后,也是。 他想要的东西,他想要的人,他有的是办法去争取、去得到,心甘情愿也好,强取豪夺也罢,但无论如何,绝对不会要别人的施舍。 钟威神情松动,扯了扯嘴角,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夜风寒冷,吹散了他心底的悸动。 钟威不再说话,转身走出去。 钟守衡仍然站在原地,身形未动,冷静的超乎常人。 他看着那个男人离开,看着他走出去,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的消失在自己眼底。 稍即,男人轻敛睫毛,讥诮的扯了扯嘴唇。 下一任公司继承人吗? 呵…… 如果他真的有心觊觎,那么这个公司,早在七年前就成了他的掌心之物。 可是,不是每个人都对权势和财富那么贪恋的。 这个公司,七年前,他没有动手,七年后,他同样也不会动心。 男人倚靠着身后的白色大理石栏杆,仰头,望向苍穹,目光中微微流泻出落寞。 季子期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一个长相本来就具有杀伤性的男人加上此时稍带些落寞情绪的场景,是很令人心动的。 虽然阳台的门没有关,她却还是走过去礼貌的敲了两下。 阳台门的材质是上好的玻璃,敲门声不似指关节骨敲击木门时的沉重,带着一丝清淡。 他听到敲门声,却没有出声回应,身形不动,像是在那里定格一样。 季子期原本也没指望着他能够回应,反正她已经敲了门,礼貌已经尽到了,直接走进来,习惯使然,顺手关了阳台上的门。 她看向他,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这么重要的时候,钟先生却在这里欣赏夜景,闲情逸致真是不错。” 魅色入骨的声音,狭带一抹淡淡的令人不易察觉的沙哑,记忆在瞬间翻涌,他第一时间知道了说话的人是谁。 钟守衡回过头,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抬起手中的高脚杯,喝了口酒,勾唇轻笑:“外面这么多媒体记者,季小姐冒着被跟拍的危险跑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老实讲,他能够对她摆出这样的态度,已经算是客气。 对于这个女人,他并没有什么好感,也不是很熟。 除去在美国待过的那段时间听过一些关于她的绯闻,以及她在商场上的手段,再没别的。 “还是……”他收了自己的视线,从阳台的那一层台阶上迈下来,凑到她耳畔,语气邪肆:“你想我了,所以来找我?” 口吻戏谑,目光玩味,嘴里说出的话,却是要多无耻有多无耻。 季子期被他噎了一下,看着他眼尾处流露出来的禁欲式的诱|惑,完全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怀疑他刚刚落寞的情绪是装出来的。 他不是别人,他是钟守衡。 钟守衡,怎么可能会有落寞的情绪? 季子期微微动了动脖颈,调转了一下角度,使自己的眼角可以看到他脸上的神情,接着他的话回应道:“是啊,从上一次庆功宴上离开之后,我就一直想着钟先生呢,这一次实在忍不住了,所以就过来看看。” 就算没有彻底的了解,但毕竟当初也相处过,敷衍这个男人的能力,她还是有的。 钟守衡不动声色的紧了紧手中握着的酒杯,唇角勾起淡淡的笑,眸底晶亮,他擦着她的肩,走出阳台,回到卧室。 擦肩而过的时候,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他的肩撞到了她的肩,力度不小,季子期没有稳住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这个动作,表达了他对她的回应。 无论此次她来找他是因为什么事,他都不会答应。 一律,拒绝。 他擦着她过去,冷风在同一时间吹过。 风从她的衣襟边缘钻进去,吹在她的肌肤上,身体连带着心,刹那冰凉。 季子期笑了笑。 如果是以前,依照着她心高气傲的癖性,被人这样撞一下,早闹翻了天,可是现在,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她却只能笑一笑,让它过去。 钟守衡走到桌子旁边,重新给自己倒了杯酒,拿在手里,轻轻的晃着,“我不太喜欢绕圈子,季小姐来找我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男人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紧贴在杯壁上,与里面的液体散发出来的猩红色光芒形成妖|艳对比。 他说话的时候,神态慵懒,唇角的笑意略显炽热,只是,那双狭长的凤眸中,却闪烁着寒芒。 说着,他仰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辛辣的感觉,总是容易轻而易举的牵扯起旧日的回忆。 是谁说,能够让一个男人忘记旧时伤的,莫过于两样东西:酒精和女人。 然后,他卷起白色衬衫的袖口,从桌子上拿过一只被冲洗的崭新的高脚杯,倒上满满一杯单瓶过万的白兰地。 季子期神情松动,看着他不紧不慢的动作,看着他唇角微翘时牵扯出的那一抹闲适。 一袭Burberry英伦衬衫,并没有完全被那件黑色手工西装给掩盖住,露出了袖口和领口,勾勒出他修身完美的线条。 第72章 宿命是他逃不掉的劫 酒杯被酒液盛满,他放下手中的酒瓶,然后将那杯酒递到季子期面前。 她伸手接过。 季子期低首,涔薄的唇角贴上了水晶酒杯,浅浅的啜饮了一口,眉目在他看不到的角落中涌动清冷,口吻中却依然是一片柔和,“我以为,你不会给我说的机会。” 钟守衡顿时就笑了。 他侧眸看着她,眼里平静无波,“说的机会是会给的,只是,我答应不答应,这个就要看心情了。” 她仰首,再喝一口,一杯满满的白兰地,瞬间见底。 既然话已经挑明,季子期也不再跟他绕圈子,单刀直入:“你手中的资金链,关系着整个钟氏的运作。” “……” 然后,不等他有所回应的,她就再次出声,语气认真而严谨:“……没错,我要你帮我。” 我要你帮我。 要她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是真的很艰难的。 曾经,她是拥有一切的千金小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从来都不需要任何一个人的帮忙。 现在,她是GE的高层副总,褪去公主的光环,同样拥有着掌控一切的权利,不用她出口,方天铭就会为她解决掉所有的麻烦。 但是,却唯独这件事,她需要他的帮忙。 钟守衡手中掌控着的资金链对她以后的计划非常重要,如果有了他的帮助,她的计划会省去很多麻烦。 在让钟威和沈眉害死他们一家四口付出同等代价的事情面前,尊严,真的是很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钟守衡靠在桌子旁,姿态闲适,倒了杯茶水,仰头喝了一口,含在口中,不疾不徐的咽下去,喉咙口溢出一声轻微到令人难以察觉的声音,在这样寂静的气氛中,显得格外诱|惑。 他问:“为什么要选择我?” 不管是论能力还是权利,他都不是西城的首位,如果她真的需要人帮助的话,那么怎么样,也不会轮到他。 季子期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回答:“因为,只有你能够帮到我。” 他笑一笑,不置可否。 “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有的,只不过是永远的利益罢了。”季子期轻描淡写的说出一句,却一语中的的说出商场上最硬性的规则之一,她看向他,抛出筹码:“……如果你肯帮我,那么钟氏的下一任继承人,不会是钟凌锐。” 钟氏的下一任继承人虽然还没有确切的答案,但是,这其中的两位候选人,却是已经清楚分明了的。 除了钟守衡和钟凌锐,不会是别人。 不是钟凌锐,便是他。 她的言外之意,连猜测都不需要,便直接明了。 钟镇曾经留有遗嘱,要将公司的基业暂时交到顾娆的手里,等钟守衡成年之后再由他接手,只是沈眉却不惜一切的夺了过去,而后斩草除根不成,却把顾娆逼成了间歇性精神失常。 抛开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夺走了不说,单单是沈眉把顾娆逼成现在这个样子,按照钟守衡的性格来说,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钟守衡不知何时收回了目光,将注意力投放在手中的水晶酒杯上,修长的手指覆在上面轻轻摩挲,就像是对待一件极其心爱的东西。 男人眸光似剑,嗓音却依然柔和:“季小姐,你知道吗,商场这个圈子中,是很忌讳自以为是的人的。” 他现在虽然没那个心思,但是同时也清楚,有些事,他绝对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让它过去,只是,假借他人之手来完成自己的目的,他却是不屑的。 他想要的东西,不需要别人的施舍,他想做的事情,同样不需要别人的帮忙。 “自以为是谈不上,”季子期笑笑,眼睫微微眨了眨,对他说:“但是这个自信,我还是有的。” 她的长睫轻眨,眼帘垂下的那一刻,整个世界好似都沉寂下去。 他不经意的抬眸,却恰巧撞见那一刻。 如此熟悉的感觉。 她的这个动作,在那一瞬间轻而易举的唤醒了他心底沉睡七年的记忆。 几乎是无意识的,他的眉峰瞬间紧锁,心底蛰伏已久的伤痕在那一瞬间被激发出来,那种让人……难以承受的痛楚层层席卷,淹没他整个人,似是要溢出来般。 时至今日,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记得她这么清楚的原因到底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习惯。 说是感情,这种东西却又太虚幻,一切幻化到最后,只有习惯是深入骨髓,无法磨灭。 宿命是他逃不掉的劫。 “能被季小姐这么看重,荣幸之至。”他淡淡的说,完全是一个隐藏姿态的商务人士,眸中平静,没有丝毫波澜,但是其中隐隐约约流泻出来的锋芒,却像是一把利剑,冷冽清澈,隐晦而又果断的拒绝:“只是……很抱歉,我对这个公司,并没有任何觊觎之心。” 他淡漠的语气,让她有一瞬间的出神。 不得不说,现在的他,没有一星半点豪门少爷的样子,深沉的让人无法窥探其内心。 季子期静静的看着他。 男人脸上温漠无波的神情,就像是冬日里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湖水,深沉静寂,侧脸壁垒分明,眼睫浓密,性|感的让女人在他面前都不自觉的暗淡几分。 她忽然转过身来,朝着他倾身逼近,分分寸寸,“我可以帮你得到所有你想要的。” 过分的逼近,让两人之间的距离触手可及,她身上的香水味道随着呼吸传入他的鼻息之间,钟守衡的脸色变了变,不动声色的推开了她,口吻略显轻嘲:“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原本属于你的,我都会帮你得到。”对于他的抗拒,季子期也不介意,只是一笑而过,胸有成竹的放出全部筹码,“包括……她。” 这个“她”,无需她说明,她相信他会知道她说的是谁。 钟凌锐是上流世界千金小姐们都想嫁的对象不假,但是钟守衡,并未逊色到哪里去,甚至,只要他勾勾手,估计也会有不少女人倒贴上来。 而能值得他上心,却偏偏又得不到的,除了乔婉婉,不会是第二个人。 “在一起的时间并不能决定一切,男未婚女未嫁,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等到乔小姐成了锐少的妻子,钟先生恐怕后悔都来不及了呢。”她淡淡的说,语气中尽显从容,“你帮我得到我想要的,我帮你得到你想要的,我们各取所需,平等交易。” 她的话,条理分明,让人很轻易的就产生一种错觉,她似乎在为这一刻筹谋已久。 “的确是个诱人的条件。”他唇角轻勾,笑意薄凉,却仍是不容置喙的拒绝姿态:“……只是可惜,我想要的,从不需要任何人帮忙。” 季子期,还是太天真。 她知道的,只是他表面上想要的,她不知道的是,他这一生,最痛恨步步为营、工于心计的女人。 如:沈眉。 当年,因为一场意外,他爱上一个最不应该爱的人,却因为她的身边有一个钟凌锐,而让他所有的感情不得善终。 爱上唐依心,就像是染上这个世界上最高纯度海|落|因的瘾。 那种爱而不得的滋味几欲将他给逼疯,为了一个她,他甚至不惜对钟威屈服,最终钟威否了她和钟凌锐的婚事,意欲撮合他。 可是她心如磐石,从未对他摊开过丝毫缝隙。 得不到,便想强求。 这是男人的通病。 那天晚上,明明一切都已经近在咫尺,明明眼看着只要他再狠一点就可以彻底得到她,最后关头,他却因为她的那一巴掌而放了手。 就是那一巴掌,她让他的感情全部师出无名,她让他彻底心灰意冷。 乔婉婉,是六年前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女人,几乎是同一时间,钟凌锐将她留在了身边。 唐家出事后,他一度以为唐依心已经被那场大火烧死,然后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却看到钟凌锐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过于悲伤的情绪,依旧正常上下班,正常参加董事会议,他的行为,让他不得不怀疑唐依心没有被烧死。 况且,那么多年的感情,他相信钟凌锐也不会轻而易举的就忘记。 第73章 交易成交 他对那个叫乔婉婉的女子如待珍宝,有太多证据、太多迹象证明:乔婉婉,就是唐依心。 当年,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差点伤害了她,所以,此后他每做一件事情之前,都会谨慎,小心翼翼,要考虑到每一件事的后果,考虑到,他做一件事情之后会不会伤害到她。 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为什么没有对钟氏下手的原因。 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公司,会间接的伤害到钟凌锐。 而伤害到钟凌锐,无异于,伤害到唐依心。 他见不得她受到半点伤害。 “不需要别人帮忙吗?”季子期轻笑了声,笑容暗淡,像是被遮蔽在乌云之后的一缕月光,她忽然问:“如果我帮你查到你想知道的一件事情的答案呢?” 闻言,男人狭长的凤眸顿时危险的眯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查找七年前一场事故的答案,对吗?”她的质问,掷地有声,也不忌讳这样直白的问会不会触碰到他的底线。 钟守衡沉默无言,陷入自己的沉思中。 其实,他当初也曾怀疑过唐家出事的缘由,不明白为什么事故来的那么突然。可是这么多年,他暗中查过那么多次,根本没有一点儿头绪与线索,更让人根本无从得知,这到底是场意外还是场蓄意谋杀。 季子期模糊的言辞,成功激起了他心底的那一丝**。 “如果运用得当,感情,也是可以当做人生道路上的奠基石的。”她寥寥数语,隐隐约约道出七年前的一点蛛丝马迹的真相,模糊的表达钟凌锐也是当年的凶手之一。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无非是他利用唐依心的感情,毁了唐家。 钟守衡微微眯眸,“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季子期淡淡的说,“重要的是,我有着什么样的目的,又可以帮到你多少。” 那场事故那么大,知道的人多了去,她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当着他提这件事,也不过是仗着那件事对外的熟知性罢了。 知道的人多了,她知道也无可厚非,就算提到,钟守衡也不会怀疑她的身份。 顶多,会以为她是一个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商场女人而已。 他的心志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好。”她应下,拿出手机,翻出一个号码,拨过去。 “嘟——嘟——”的声音响起,缭绕她耳畔。 向峰接了电话,问:“谈的怎么样?” 她避重就轻,回避了他的问题,直接吩咐道:“把我交给你的文件拿过来。” “好,你等我一会。” 电话被挂断。 不多时分,脚步声从远处响起,越来越近,直到近在耳畔才停下。 向助理办事的效率还是没的说的,没几分就把文件交到了她手中。 季子期接过文件夹,向峰退出去。 她拆开文件夹的密封线,掏出里面的几张纸,放到桌子上,推到钟守衡面前,“这是一份转让协议,筹码是我在GE一半的股份,落款处我已经签了名字,我用它来做抵押,可以吗?” 钟守衡的眼底闪过一抹讶异。 似乎是没想到,她竟然会拿出她在GE一半的股份来做担保。 诧异不过一秒,很快他就恢复平静。 只是眼眸深处,却还是不可抑制的略过了一抹复杂。 稍即,她听到他妥协的声音:“……成交。” ——— 凌晨十二点。 夜色已深,凉风阵阵。 季子期从庆典会中抽身而退,回到公寓。 开了门,她低头换鞋,视线落下去,却忽然发现,鞋柜里面摆放着一双黑色的手工限量版皮鞋。 失神了一会儿,季子期换了室内拖鞋,迈开脚下的步伐朝着里面走过去。 如她所料,那个男人真的在,此时正坐在客厅中央名贵的布艺沙发上,手里拿着水晶酒杯,一身慵懒的样子,就像是一只狐狸。 “你不是回美国了吗?” 她走到他身边停下,淡淡的问道,语气平静的连一点情绪都找不到。 “有点事情要处理,前几天就回来了。”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修长的手指贴在杯壁上,“只是一直没告诉你。” 她的目光停留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忽然想起来刚才见到钟守衡时的样子。 同样是这样一副慵懒散漫的姿态,同样是这样一种妖|艳慑人的样子。 现在的钟守衡,没有一点旧日时的样子,带给她的感觉是全然陌生,别说掌控,就连达成一致的协议,都让她感觉费尽心思。 季子期的眼里泛出一层灰。 雾气蒙蒙,遮住了她眼底的一切情绪。 趁着她失神的期间,他忽然猝不及防的从后面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扯到自己怀里,在她耳畔低语:“……你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想别的男人的女人。” 他的声音,温柔的不像话。 一句话,平静无澜,却明确的宣示了他的不悦。 季子期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他那一脸孩子气的样子,真心感觉幼稚。 “你事情解决了的话,就早点回去吧,”她催促道,“扔下那么大个公司自己偷跑出来,不怕你那些股东们卷钱跑了啊?” “谁敢?”方天铭志在必得的反问一句,“谁觉得活的时间太长了,可以试试。” 季子期:“……” 他们之间,代沟太深。 “还是……”他勾了勾唇角,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颌,“你讨厌我,这么着急赶我走?” 方天铭笑起来的时候极好看,一张脸本来就生的妖孽,加上那抹无害的笑,堪称少女杀手。 甚至,就连她都觉得,时光如果再倒退七年,她也会忍不住喜欢上这张脸。 当然,喜欢与爱,同样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可是这毕竟是七年后,毕竟,她已经不再是唐依心。 “方天铭……” “嗯?” “没什么,”有些话终究是无法轻易的开口说,她选择沉默,“就是想叫叫你。” 方天铭眉眼微挑,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暧|昧。 这么多年,他们始终夹在爱情与暧|昧之间。 没有进一步的发展,但也从未后退过一步。 “我累了,想睡了。”懒得跟他继续纠缠下去,季子期随意编排出一个理由,想要躲避。 方天铭看出她的意图,却只是笑一笑,不置可否,抬起手看了看表,然后对她说:“还有三十分钟。” “嗯?”季子期不解,“什么还有三十分钟。” “距离你妹妹下飞机,还有三十分钟。” 他的语气,怎么听都有种幸灾乐祸的滋味。 季子期闻言,头皮顿时发麻,两眼发黑的倒在沙发上,一脸痛苦。 没几分钟,方天铭接了个电话出去,季子期抬起手,看了看时间,零点三十六分。 想了想还是回了卧室。 只是,也不知道是身体原因还是心理原因,躺在床上很久,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一点多的时候,从床上爬起来,吃了几颗安眠药,喝了杯温水,这才重新躺下。 虽然效果不大,但是多少还是有点反应的,半个多小时之后,困意慢慢的浮了上来。 只是,才刚刚有想睡的念头,门外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从门口到主卧,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在她卧室门前才停下。 季子期痛苦的低嚎了声,一把扯过被子,把头蒙进去,能躲一点是一点。 可惜,季家二小姐,跟那个钟家二小姐一样,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更不是容易打发的人。 “你别给我装死!起来,给我把话讲清楚!”湛蓝低吼着咆哮,伸手拽着她的被子,拼了命的摇晃,将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困意的人给硬生生的闹到了精神百倍。 季子期拿她没办法,拽紧了被子,不让她给掀开,蒙着头哀叫,“季湛蓝,你他妈有本事去缠着方天铭,你缠着我算什么本事!” 湛蓝怒了:“我他妈没本事成么?” 狠狠的瞪着蒙住她的被子,她晃的更兴奋,“要不是我想接近他,你以为我愿意缠着你啊?” 第74章 而今才道当时错 湛蓝小姐曾经也是一个温柔的女孩子,只是温柔的对象却只有方天铭一个,在除了方天铭之外,尤其是被她看做是最强劲的情敌季子期面前,什么“温柔、可爱、甜蜜”啊这一类的东西,统统都是浮云。 那时候季子期重伤痊愈不久,身子底子弱的不行,经常见风就得病,后来他没事就带她去俱乐部锻炼一下,季湛蓝为了接近方天铭,也经常跟着去,久而久之,跟体育这东西熟悉了,温柔的外表形象就全褪去只剩野蛮了。 这么多年,季湛蓝也练出了手劲,闹腾着她的时候又拼尽全力,可谓摇晃的飞沙走石六宫粉黛无颜色。 “季湛蓝,你疯够了没有!”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她一把掀了被子坐起来,季湛蓝被她这么一吓,当真松了手。 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安静,季子期痛苦的再次躺下,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头,烦躁的驱赶她:“我累了,要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季湛蓝愤愤不平的反驳,把她往里推了推,就着她身边的位置躺下,跟她翻旧账:“每次我有事问你,你都说自己累了,要明天再说,可是每次明天你都不见人影了。” 这么多年来,湛蓝对她的感觉可谓是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恨之入骨。 明明自己是季家的独生女,是大小姐,可是却因为方天铭的一句话,她成了二小姐,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姐姐。 这也就算了,多了姐姐嘛,没什么,反正又妨碍不到她。 可是,最可恨的是,这个多出来的姐姐,还是她最难对付的情敌! 抢了她大小姐的位子,现在又来跟她抢男人,季湛蓝简直恨得想要……亲手掐死她。 “你有什么事,去找你的方大总裁,我真的很困,没时间陪你疯。”季子期困意席卷,懒的跟她斗嘴,躺在一旁,闭着眼睛休憩。 她不依,继续闹她。 可是季子期铁了心不搭理她,任由她闹,自始至终不肯回应一个字。 独角戏太无聊,季湛蓝没一会儿就闹够了,有气无力的抱怨:“他才不会搭理我,他的眼里就只有你一个人。” 方天铭的眼里女人有的是,但是,从来就没有过她的存在。 他待她宠溺,包容,如兄如父,却始终介于爱情之外的一种感情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闻言,季子期微愣了下,心里默默叹息一声。 少女情怀,最不缺的就是一腔孤勇。 她也曾像湛蓝一样,年少轻狂,一腔热血,为了自己所爱的男人,奋不顾身。 只是,而今才道当时错。 所有的真心付之东流,所有的深爱毁灭无声,当初所信誓旦旦的一切,被那场大火焚烧殆尽,她身心俱伤,闭上眼睛,黯然逝去。心也同时在那一瞬间,在爱恨情仇中千疮百孔。 卧室内渐渐的安静下来。 季湛蓝似乎也是真的闹累了,躺在她身边,望着天花板发呆,目光空洞洞的。 “前几天他来了一次,跟我出席了一下一个合作项目的庆功宴之后就回美国了,这次什么时候来的、因为什么而来的,我也不清楚,我参加完钟氏六十周年庆典会回来才知道他回来了,具体至于他为什么要住在我这里,你就应该去问他了。”她漠漠的说,似解释又不像是解释。 而且,这样的解释借口,未免也太牵强。 季湛蓝的语气随着心情变化而变化,无比郁闷:“你个二手货,有什么好的,他怎么就偏偏看上你了呢?” 语气中三分抱怨,七分任性,羡慕居多,或多或少带着几分嫉妒,却着实与恨不沾边。 她有什么好的? 季子期顿时笑起来,眉眼弯弯,像是暗夜中的妖精。 是啊,她有什么好的。 季湛蓝看见她那笑容就觉得刺眼,好像这个女人永远都是这么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任何事情都打动不了她。 “专门勾|引男人的狐狸精!”她愤慨的骂了一句。 少女家心思单纯,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大多时候也是些无心话,就是一时生气骂几句,并非刻意针对她,季子期也懒得计较。 “你是想沟|引,还沟|引不到吧?”她好笑的反问一句,语气中是满满的嫌弃,“方天铭没有恋童癖,对你一个连发育都没发育好的低龄少女不感兴趣。” 季湛蓝被气的一口血堵在胸口,肺都要炸掉,踹了她一脚。 困意散去,季子期莫名其妙的来了兴致,转过身来面对着她,“你喜欢他?” 湛蓝瞪着他,狠狠的点头。 她当然喜欢。 从十四岁到十六岁,再从十六岁到二十三岁。 九年。 她用了生命中的九年光阴,去疯狂冲动的喜欢了一个男人。 季子期笑了,她画着淡淡的妆,人格外的娇艳明媚。 动了动唇,她轻声告诉她,像是自己取得的经验,“那就放下你的小姐脾气,放下你的面子。” 几年相处下来,她看得出来,方天铭,其实是很讨厌有着小姐架子的人的。 可能不包括季湛蓝,但是他讨厌一种性格,或许根本不会去在意那个人是谁,如果她真的想要和方天铭在一起,那么这小姐架子,是必须要舍弃的。 季湛蓝看着她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骂了一声:“小贱人!” 脾气再好也禁不住这么磨,季子期伸手去拧她耳朵,“季湛蓝,你胆儿肥了啊!” 耍耍嘴皮子还好,季湛蓝最怕她动手,她一个跆拳道黄带,着实不是这个黑带女人的对手。 打不过她,只好求饶。 见她真的放过自己了,季湛蓝这才翻过身来,面对着她,冷不丁问出一句话:“你和他……在一起过没有?”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探究,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放心吧,你的心上人一身技巧那么优秀,不会让你失望的。”季子期笑了笑,避重就轻的回答。 “呸!”季湛蓝冷嘲一声,“不要脸!” 季子期一朝着她看过来,湛蓝顿时吓得不敢再放肆。 这女人,最擅长的就是冷暴力。 比如,有时候她哪件事情做的不对,招惹到她了,她也不打她不骂她,只需要稍微朝着她使个冷眼,她就吓得不敢再吱声。 怕她,这是一种病,没救。 “我觉得……你们应该在一起过了。”季湛蓝自言自语的说,一脸闷闷不乐。 人之常情,换做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女孩子,想到自己喜欢的男人跟别的女人有过纠缠,心里恐怕都不会舒服。 季子期闷闷的笑。 “我也想啊,前几天我还因为他来而特意准备好了一切,结果不巧,正好是生理期。”她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一脸平静,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因为没机会做而产生的遗憾。 季湛蓝真真是讨厌极了她这样的笑,好像她每次见到这个女人都特么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样子,神情明明是笑,眼底却总是冷冷清清的,空洞的让人摸不准方向。 即便面对着她满身怒气,季子期的眼底也总是始终如一日的从容淡定,就好像是在看一场平凡不过的电影。 她毕竟心性不成熟,是家里娇生惯养的温室花朵,哪里从一个女人嘴里听到过这样的话,按捺不住,骂她无耻。 季子期躺在床上,翘着腿,也不在乎她说的那几个难听的词,身下,黑发铺陈,妖娆成伤。 而她白皙的脖颈,则与漆黑的头发形成鲜明的对比。 此时,她如这夜色一般,甚至比这夜色还要撩人几分。 撩的季湛蓝都觉得这个女人切切实实的是一个狐狸精。 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她满怀好奇的问道:“对了,我记得你之前不是交过一个男朋友吗,你跟他……在一起过没?” 季子期的笑凝固在唇角。 脸色刹那冷下来。 她知道,季湛蓝是无心的。 可是,再无心,面对着这样一个问题,她却还是会忍不住失控。 怎么回答呢。 回答她跟方天铭还好……回答她跟钟凌锐,呵。 “勾|引过,不过没勾|引成功。”她目光有些空洞,像是陷入了回忆中,“我那个时候……特别在意他,可以这样说,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做好跟他在一起一辈子的准备了,觉得提前跟他在一起也没什么。” 季湛蓝好奇心满满,“后来呢?” 她的声音轻的像是从云端传来,“他说,在没给我名正言顺的名分之前,不会碰我,他会等到我真正成为他妻子的那一天。” 季湛蓝撇撇嘴,“别我问一句你回答一句,跟挤牙膏似的,goon。” “后来我们就分了。”她淡淡的叙述往事,脸上的神情如语气般,温漠无波,找不到一丝情绪起伏。 感情是场戏,她不是个中例外,台上演,台下分,合着久了,自然也就分了。 是以,虽然有些记忆无法一时间从心底里面彻底抹去,但是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再像是当初那般失控,她却还是能做到的。 第75章 小贱人,记得吃早餐 曾经,她以为,他真的是那么在意她,在面对着她勾|引的时候也心如止水,不肯碰她。 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所谓的拒绝,不过是因为,她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 仅此,而已。 “……啊?”季湛蓝愣了一下,“这年头,坐怀不乱的君子越来越少,那么好的男人,你居然舍得不要了!” 这才蓦然发现自己说多了,季子期止住了话头,“八卦够了没有?” “……”季湛蓝狠狠的瞪她最后一眼,转身气哼哼的走出去,“本小姐要去睡觉了,你自便。” 说着,真的转身朝着外面走出去。 “他喜欢温婉中带着一点烈性的女孩子,那样比较满足男人的征服欲,讨厌端着大小姐架子的人,他喜欢是菌类蔬菜,讨厌葱蒜香菜一类蔬菜的味道,喜欢喝白茶,很少抽烟,抽烟的时候则表示他心情不怎么好,喜欢在早上的时候喝一杯咖啡,习惯每天沐浴一次,不然会睡不着,衣服床单要每天换。”季子期淡淡的说,“还有,你喜欢他,就不要怕他,也不要故作矜持,不好意思去面对他,不要化太浓的妆,不然他会反感,不要故作矫情,他很讨厌。总之呢,记住——在他面前,一定要保持最真实的自己。” 季湛蓝的脚步停了停。 听到她的警告,她不屑的冷哼了声,然后走出去,关门的时候门被摔的震天响。 随即,卧室内又恢复到原来的安静。 门被关上,湛蓝那抹纤细的身影从她的视线中消失。 季子期看着她的背影被门板隔绝在自己的视线之外,轻轻勾起唇角。 季湛蓝的小姐脾气,真的好像当年的唐依心。 同样的任性,同样的骄纵,同样的疯狂,同样的冲动。 似乎是觉得哪里有些好笑,她笑起来,那种隐忍的、压抑的、却又歇斯底里的笑。 直到最后,笑的脸上沾满泪水。 眼泪的色泽晶莹剔透,划过唇角的时候她伸出舌尖轻甜了一下,咸味。 尝着像是心里的苦,满载满溢。 …… 太阳缓缓升起,阳光洒落下来,照射在公寓里。 昨晚睡的有点晚,第二天早上八点多的时候,季子期才起床。 反正现在方天铭在西城,有什么事他看着,不用她多费心。 她可没有什么为公司奉献一切、舍己为人的伟大又高尚的情操,能多休息一会儿,是一会儿。 起床,洗漱完毕,然后化了个淡妆,准备换衣服去公司。 只是,还没等她换衣服的,就传来了一阵按门铃的声音。 季子期放下手中的水杯,朝着门口旁边走过去,走到门口,透过猫眼,朝着外面看了下。 是个女孩子,很陌生,她没见过。 纤细的手覆上门把手,她将门打开一条缝隙,“请问有事吗?” 语气虽然疏离,但也客气。 跟陌生人说话的时候,不需要掺杂什么情绪。 门外站着的女孩子,也就十**岁的年纪,浓眉大眼,稚嫩未褪,身上穿着餐厅的制服。 她将手中提着的东西递过来,“有位小姐在潇湘馆订了一份七分熟的牛排和一杯豆浆,请您签收一下,共计五十四元。” 季子期接过她手中递过来的东西,回屋取了钱,付账。 她平时不喜欢逛街,身上也很少带钱,有什么必需品就去超市买,基本都是刷卡,手里也没零钱,直接找了一张百元的递过去,“不用找了。” 小姑娘接过了钱,道了声谢之后离开。 季子期提着餐盒回到客厅,揭开盖子,顿时一阵牛排香气从里面散发出来。 与此同时,沙发上的手机发出震动的声音,提示着有短信到。 季子期拿起手机,手指轻划,开了屏幕锁。 短信是季湛蓝发过来的,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小贱人,记得吃早餐。 明明是关心的话,却偏偏用这种语气说出来,她甚至都可以想象得到季湛蓝发这条短信时脸上表情的别扭。 她笑了笑,回了一条短信:突然这么好心,你不会是在饭菜中下了毒吧? 湛蓝怒极,回复道:呸!狗咬吕洞宾! 季子期看完,关了信息,收了手机,情不自禁的勾起唇角,幼稚! 表面上一副很讨厌她恨不得掐死她的样子,可是却还记得,让她吃早餐。 ———— 美国,地下赌场。 因为是地下赌场,所以里面的环境极其糟乱,赌具和枪也随处可见。 在这儿,做主的永远都是有钱有权有势的人,看谁不爽,就算动了枪,警方也得顾忌着赌场后面的东道主。 说的再通俗一点,就是黑道的一种。 这场休闲场所名为“仕爵”,幕后老板是华尔街某区域的黑道老大,因为资本雄厚,所以这个场所的占地面积极大,外表金漆雕琢,装饰的气派辉煌,内部同样华美夺目。 毕竟是私设的地下赌场,虽然幕后老板有实力,但好歹也不能太过光明正大的放肆,表面上看起来是娱乐场所,经营着KTV、酒吧、舞厅一类的项目,内里才是赌场。 从外到里,每一个关卡处都有两名保镖守着,分成好几处,保镖们穿着一身黑衣,脸上的表情是千年不化的肃穆,犹如寒冰。 “庄八点,闲六点,庄家赢。”开了牌,荷官高声宣布道。 每一个赌桌上的荷官都是一个漂亮性|感的女人,身材比例极好,胸大腰细。 只是,这里的男人,却与女人多多少少有点不搭。 围在赌桌旁边的,基本都是男人,很少有女人,只是个别,这些男人们大多混迹于黑道中,是这里幕后老板手下的小弟,穿着得体,却难掩猥琐气息。 各种筹码,赌注,被堆砌在桌子的一角。 销金窟,名副其实。 这一局下来,三千万的筹码,被成堆成堆的推到一名气势温漠的男人面前。 这个男人,是这里众多男人中最为出色的一个。 不光是容貌,还有气势,都让人挪不开眼球。 见惯了那些脑满肠肥的男人,这个男人,无疑是惹人注目的,连身材火辣的荷官都忍不住有意无意的蹭在他身上。 赤引。 场面是一片纸醉金迷,庄家赢,恭喜声此起彼伏。 “墨少手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喧嚣的人群中,一名阴恻诡异的男声响起,语气中夹杂一丝丝的钦佩,“你要是再这么玩下去,我这赌场就离着关门不远了啊。” 这声音让人听了,极为不舒服。 唐墨转头看过去,说话的那男人的身影就映入了他的视线。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衣,出了电梯,径直朝着他这边的这一桌赌场走过来。 关迟。 “仕爵”的幕后老板。 关迟的年纪比他稍微大几岁,长得虽然不算特别好看,但也勉强能看过去,他从从容容的走过来,身上的黑暗气息很是浓郁,缭绕在周围。 浑身溢出一种痞气,让人一看就知晓他的身份绝对与黑道沾边。 他的眼睛深处,弥漫着说不出的阴森。 关迟身后跟着四个保镖,与守在关卡处的那些差不多,一脸阴冷,毫无半点人类该有的情绪。 唐墨笑了笑,说,“三千万的筹码,比起关少的身价来,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关迟也笑,只是他的笑,相比起唐墨冷冽的笑容来,却多了一丝奉承的味道,“墨少太高看我了。” 这是一个黑暗的世界,比的就是谁更会四两拨千斤的应付笑里藏刀的敌人。 两个男人目光交接着,彼此脸上沉默无声,眼底却都酝酿着各自的暴风骤雨,电光火石间,算计着自己,也算计着对方。 关迟一身痞气,“今天不忙,正好我有时间,不知能够邀请墨少到舞厅一聚?” 唐墨锐利的眼眸微微眯起,从他脸上扫过,然后抬手看了眼手表上显示的时间,薄唇微扯,毫不留情面的拒绝:“时间很晚了,很抱歉。” 跟一群黑道上的混混痞子待在一起,他没那个兴趣。 偶尔来这里,也不过是因为心情烦躁,随便发泄一下罢了。 第76章 方总的眼光有问题 关迟似乎并不甘心,话里有话的反问道,“对于像墨少这样的男人,夜生活还不是家常便饭的一件事?”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他是极其想拉拢到自己手里的。 听手下的人提起过,说是这位墨少以前在赌场的时候曾跟人发生过争执,他自己势单力薄,对方人多势众,最终的结果,却是他一个人拿着一把枪毙了对方十几人。 似乎就是那个时候,这个人的名字开始渐渐的在黑道中流传起来。 这个唐墨,有胆量、有魄力、有勇气、有智慧,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需要。 “呵,的确是家常便饭的一件事。”唐墨轻笑一声,一双深不可测的黑眸中溢出寒凉之光,“……可惜,我不喜欢夜生活。” 他这次是直接拒绝,不再似刚才那般委婉。 唐墨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让关迟心生难堪,最后,连脸色也渐渐的冷了下来。 他蹙眉问道:“墨少这是不给我面子了?” 唐墨抬头,看向他。 气氛静静的,周遭喧嚣沸腾的声音被隔绝在他们这一寸空间之外。 只听,下一秒,他凉薄的声音就从喉间溢了出来:“……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 …… 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 时光在这一刻停止流逝,嘲笑讽刺齐齐凝固。 关迟的脸色,刹那间难堪到极点。 他就算没有权势半边天的资本,但这黑道中,多多少少不说,还是有他的一份子的,此时被一个后辈这样嘲讽,面色上有些挂不住。 唐墨虽然不惧他,可是到底也不喜欢招惹麻烦,绕开了这个话题,“很抱歉不能陪关少聚一聚了,这样吧,今天的三千万筹码,我一分不拿,算是还你这个情。” 他淡淡的说,不骄不躁。 赌桌上,那三千万的筹码还摆在他的座位面前,他没动半分。 别人看来,唐墨这样算是退了一步了。 只是,关迟的脸色,却并没有因为他的这句话而好转多少。 表面上看起来,是唐墨退了一步,可是他知道,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样。 他非但拒绝了他的邀请,还反过来,无声的警告一个道理。 他唐墨,不缺这三千万。 一个男人,一个在黑帮中混的男人,面子与尊严这回事,是极其重要的。 被一个初出茅庐的人这样羞辱,关迟直感觉脸色发青。 只是,纵然再生气再愤怒,他却也只能忍气吞声。 放眼望去,华尔街中在这条道上混的有哪个不知道唐墨这个名字,此人当年以一决战数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本事有,胆量亦是不缺。 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唐墨,这个男人,他得罪不起。 关迟顺着唐墨给的台阶下来,和颜悦色的说:“既然墨少是真的有事,那我也不好多加叨扰,日后有时间了再聚也一样,买卖不成仁义在,敢玩就得玩得起,输赢说到底不过是那么回事。这三千万是墨少应得的,说什么也得收下。” 钱,他不缺。 但是他若真的留下了这三千万,无异于,在众多人面前失了面子。 唐墨没说话,剑眉拧成褶皱,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没等他说话的,他随身带着的助理忽然从外面匆匆忙忙走了进来,走到他身边停下脚步,抬起脚,在他耳边绰绰低语了一句。 关迟敏锐的发现,唐墨的脸色明显变了变。 “关少盛情难却,那这三千万我收下了,只是我现在有点事,还麻烦关少帮我保管一下。”唐墨深不可测的眼眸微微闪了下,四两拨千斤的敷衍一句。 都是会看眼色行事的人,关迟也不再勉强,顺着他的这个台阶下来。 唐墨转身,匆匆走出去,助理跟上他的脚步,也跟着他一起走出去。 出了大门,外面的夜色安宁,一片清净。 与里面的烟气笼罩,简直就像是两个世界。 “她有说过让我去做什么吗?”唐墨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从门口径直走向地下停车场,身上的气势,冷到极致。 助理跟在他的脚步后面,答道:“没有,小姐只说让您在四月二十八日之前回去。” 闻言,唐墨的脚步顿了顿。 四月二十八日? 四月二十八日…… 她又要做什么? 在干了那么多违背原则、伤天害理的事情,还不够么? 故人出现的时候,一些旧时光的记忆总是会随着一起浮现于脑海当中。 唐墨俊颜紧绷,似乎是在隐忍着一些什么情绪。 “我知道了。”良久,唐墨淡淡说了声,上车离开。 …… 方天铭的确是个一见女人就忍不住上的…… 不分场合、不分地点,随时随地、想做就做。 下这个定论的时候,季湛蓝刚推开GE分部公司顶层洗手间的大门。 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此时就站在里面,还有女人的微喘,低低的缭绕在偌大的洗手间内。 她似乎是很享受被这样的对待,非但没有抗拒,相反的,脸上的神情,完全是一副享受的模样。 昨夜季子期的话还历历在目,季湛蓝觉得为了方天铭放一放自己的脾气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却没想到,第一次肯纡尊降贵的来找他,就碰到了这么一副画面。 去他的办公室转了一圈,没看到他人影,想着先去个厕所,然后再等他一会,没想到会遇见这一幕。 湛蓝气急,一脚踢了洗手间的门走进去。 方天铭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踹门声打扰,剑眉拧出褶痕,眸中隐隐约约有不悦浮现。 毕竟,他实在没能够想象得出,谁敢有这么大的胆子打扰他。 冷漠浮现的目光朝着门口处射了过去。 季湛蓝迎视上他的视线,毫不畏惧,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了一眼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刻意在她胸部转了一圈,勾了勾唇,下了个结论:“硅胶效果不错。” 那女人顿时气的脸色发紫,狠狠的回过头来瞪她。 两个女人四目相对上,空气中顿时燃烧起剧烈的火花。 可毕竟一个是出身豪门眼高于顶的千金小姐,一个是刚出道不久还不出名的三流小明星,比气势,季湛蓝怎么也不会是输了的那个人。 自觉气势不如人,女人下意识的避开了季湛蓝对她毫不掩饰的敌意目光,回过头来,却看到方天铭的视线也一动不动的落在她的身上。 女人不甘心被冷落,顿时心生不爽,涂抹着鲜艳唇彩的红唇嘟起,撒娇道:“方总,你看她做什么,人家还不够你看的吗?” 嗲嗲的声音,是每一个男人都无法抗拒的剧毒。 季湛蓝听着,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啧…… 方天铭的口味,还真是独特。 看上季子期,也就罢了,毕竟,那个女人她还是认同的,不管是容貌还是人品,都是上乘。 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 一张脸浓妆艳抹,看不出原本的容貌到底怎样,身上的香水味道浓的熏死人,声音嗲的让人连鸡皮疙瘩都能掉一地,至于人品……就更不用说了。 看这架势,就知道好不到哪里去。 方天铭的眼睛不眨一下,将季湛蓝的反应看在眼里。 她的目光,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表达着七个字:你的眼光有问题。 “走!”一个淡淡的单音字从男人唇中吐出来,温漠无波,听不出情绪。 方天铭身边那女人闻言,朝着季湛蓝抛出一记类似于胜利般的笑容。 想破坏她的好事?哼! 季湛蓝撇了撇嘴,也懒得继续在这里观看活春|宫,不满的抱怨一句,转身,欲要离开。 “没让你走。”方天铭微微眯眸,看向身边的女人,眼神中泄露出危险,寒芒乍现,“你走。” 季湛蓝:“……” 莫名其妙! 再次转过身,目光不经意的从他身边那女人脸上略过,瞧见了她明年嫉妒到扭曲的表情。 只是,就这样被赶走,她也实在太不甘心。 恨恨的瞪了一眼季湛蓝,目光中带着一抹分明的怨恨。 “方总……”声音柔的像是一汪春水,连人冰冻的心湖都能融化。 女人拼命的撒娇,试图挽回方天铭赶她离开的心,手臂缠绕上他的手臂。 第77章 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手臂上传来的触感让他有一瞬间的不舒服,方天铭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避开了肢体接触,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卡,塞入女人手中。 是一张限量版的黑卡。 女人接了黑卡,笑意盈盈的离开。 走到季湛蓝身边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无意,撞了她一下。 季湛蓝料到她会对自己做点什么,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从容避开。 女人见没让她出糗,冷哼了一声,扭着腰肢款款的身子离去。 洗手间内只剩下了两个人,情|欲的气息没有散尽,气氛有点尴尬。 最终还是季湛蓝率先出声打破了空间内的尴尬气氛,她吹了声口哨,活脱脱一个问题少女的形象,“方总裁出手真阔绰。” 方天铭:“……” 被一个被自己当做是妹妹的人撞到自己跟其他女人的奸|情,这感觉还真是……说不出的奇怪。 季湛蓝静静的看着他。 平静的目光,似是要望穿秋水,九年眷恋,此刻一一从脑中滑过,悲欢喜怒,每一样情绪皆是因他而起。 眷恋又如何呢,他若无心,她不强求。 为了他,放下自己的脾气与架子,她可以;但是放下自己的尊严与骄傲,那么,她做不到。 日光倾泻,暖意却全失,这九年的爱恨,似暴风骤雨般,铺天盖地的涌上她心间,季湛蓝抬头看他。 男人唇角噙着一抹清清淡淡的笑容,优雅而完美,温柔从目中溢出,因为刚才那一番纠缠,白色衬衫的扣子完全扯开,露出了大片大片赤|裸的胸膛。 倒三角形的身材,蜜色的肌肤,标准的八块腹肌…… 真他妈性|感。 祸害万千少女的杀手。 情窦初开的小女孩的脸渐次红起来。 见鬼!明明是一个种马,她却觉得他这样很性|感。 造物主太不公平,把这样一副好皮囊给了他。 不知何时,方天铭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唇角挂着笑,抬手,似是想要揽她的腰,“来找我有事?” 美色当前,一个不注意,就会跌入深渊。 好在季小姐的悟性还是不错的,再喜欢也不会被美色迷了双眼蒙了心智,侧了侧身子,不动声色的躲开了他的手。 纵然知道,他此举并非冒犯,而是像对妹妹一样的宠溺疼爱,可是她却还是忍不住恶心反感。 刚碰过别的女人的手,她嫌脏。 季湛蓝皱眉,反问一句:“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话说完,她才察觉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忍不住汗颜一把。 好熟悉的一句话。 啧,看惯了小言,连个中对话都能信手拈来了。 方天铭看着她的目光似笑非笑,玩味而戏谑的气息无声无息的蔓延出来,缭绕在她身畔,诱|惑感十足。 “OK,抱歉。”方天铭虽然对身边除了季子期之外的女人没什么耐心可言,但是对眼前这丫头,还是很是纵容的,一张俊颜上的表情充斥着满满的无辜,“兴之所至,刚才忘了关门了。我发誓,绝对不是故意让你发现那一幕的。” 季湛蓝听的直撇嘴,明显的对他的话产生质疑。 她朝着他笑了笑,露出一副“我懂我理解”的表情来,笑眯眯的说:“不用解释。毕竟你这样的人……都不是用脑子来思考的。” 言外之意,某样生物都是用某样东西来思考的呐…… 方天铭:“……” 这个在女人堆里游刃有余的男人,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有气没法发的感觉。 对待别的女人,他可以肆无忌惮,温柔也好残忍也罢,只要给了钱,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对待季子期,他纵容宠溺。千帆过尽之后,她不是当年的大小姐,自己心里有分寸,除了偶尔调调|情说几句话气他,从不会去触碰他的任何一个底线。 至于季湛蓝…… 其实,只有这丫头,才是最让他无可奈何的。 说不得,骂不得,更打不得。 懒得跟一个小丫头在这里浪费时间,方天铭看了看时间,系好衬衫上的扣子,拍拍她的肩说,“好了,我还有事,你自己去玩。” 最后一颗扣子系好,他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季湛蓝站在原地,看着他渐渐消失在自己视线中的背影,气结了好一会儿。 …… 九点钟,季子期准时到了公司。 方天铭在西城的时候,她大多过的是朝九晚五的生活。 轻松,无压力。 吃了早饭,早上的时候,胃疼的毛病也没犯,季子期心情极好。 连刚调过来跟她相处没几天的小秘书都察觉到了,给她倒了杯温开水,“季总今天心情好像不错。” 秘书叫小恩,是个刚出校园的清纯小姑娘,长相甜美,连声音都是甜甜的。 季子期在一份资料右下角签好了自己的名字,交给小恩,冲她笑笑,“压力少了,心情就好了。” 抬头,看到小恩放在她面前的是一杯温水,她皱了皱眉,问道:“咖啡呢?” 小恩低着头,小声说,“方总交代过,以后不再让给您送咖啡了……” 话至此,季子期沉默。 “季总……”小恩看了她一眼,迟疑的开口,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给说出来,“那个……钟夫人来了,说是要找您有点事。” 闻言,季子期顿了顿。 钟夫人……沈眉? 她来找她做什么? 她们之间,又有什么好说的? 怔楞不过片刻,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脸色如止水般寂静,她淡淡的说了句,“请她进来吧。” 小恩道:“是。” 随即,转身退了下去。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室内只剩下了季子期一个人,她坐在转椅上,心情如神色一样,都是静静的。 她知道,沈眉迟早要来找她,只是个时间差的问题,或早或晚,但是,却着实没想到,她竟然来的这么快。 效率很快,没几分钟,沈眉就在小恩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季子期倚在转椅上,望着天花板,目光幽幽的。 “叩叩叩……” 办公室的门口,传来三声有节奏有规律的敲门声。 这个女人,果然是不一样的,明明心里就已经狗急跳墙了,敲门的动作却还是这么优雅。 季子期头也不抬,仍然望着上方的天花板,淡淡的说:“请进。”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来人从外面走进来。 钟家那么大一个家族一家之主的夫人,举手投足间,尽是豪门贵妇的姿态,雍容而华贵。 季子期收了椅子,抬起头来看她,从善如流的笑,“钟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沈眉的声音如她的外表一般华美,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季小姐客气。” 季子期笑起来,朝着站在门口那里的小恩说,“小恩,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去给钟夫人冲杯咖啡。” 小恩这才想起来,连忙应了一声“是”。 沈眉却摆摆手,拒绝,“不必了,我今天来找季小姐,可不是为了喝杯咖啡的。” “钟夫人真会说笑。”季子期淡淡说道,“我当然知道钟夫人来这里不是为了喝杯咖啡的,能值得您这么兴师动众亲自跑一趟腿的,肯定是一件大事,不是吗?” 小事,又怎么会轮得到眼前这个女人出马。 “季小姐聪明。”沈眉笑一笑,说道。 不愧是当年被誉为西城中最漂亮的十名女人之一,虽然此时她已不再年轻,可是那份魅力,却是丝毫不减当年,现在,反而更加多了一抹成熟的韵味。 物极必反,因为了解,所以深懂,她知晓,这个女人笑的有多和善,内心就有多毒。 季子期正了正神色,跟她讲:“钟夫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沈眉倒没是没先开口提条件,只是低头,从口袋中摸出了一张支票,放在桌子上,然后推到季子期面前,说,“这是五千万,单位是美金。” 五千万的美金啊……的确不是一个小数目。 她的话,条理分明,几乎不用时间去考虑,就能够让人在第一时间知晓,她是来谈条件的。 如是想着,季子期笑了笑。 沈眉……就凭你,也配跟我谈条件? “这我就不明白了。”季子期淡淡的睨了她一眼,“钟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沈眉眼波一扫,柔柔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季小姐是聪明人,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的态度太过温柔,让季子期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恶心。 “我知道,季小姐可能跟我儿子之间有些误会。不过季小姐是过来人嘛,商场上的事有多复杂远远不是人的肉眼所能观看清楚的,这其中的是非恩怨,不用我说,你也明了,有些小事能过去,我们还是不要太计较的好。”她的口吻和和气气的,嗓音柔的简直像是能够滴出水来。 只是,温柔和蔼的语气,却始终是无法彻底掩饰掉她话语中所透露出来的咄咄逼人的。 这就是她,沈眉。 在给人筹码的同时,同样断绝了别人跟她讨价还价的余地。 若顺她意,则还好,若违她意,轻则受伤,重则失命。 第78章 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她这一招,放在唐依心身上,或许效率是有的,而且还极大。 但是,放在季子期的身上,却等同于一场空话了。 “钟夫人这话……不知从何说起?”季子期一点一点的挑战着沈眉的底线。 沈眉此次屈尊来找她并且抛出了这么一个天价金额的诱|惑的目的,无非是让她站在钟凌锐这边。 沈眉不是傻瓜,她是个善于心计的女人,哪里听不出季子期的意思,只是倒也不恼,一张明艳动人的脸上仍然挂着得体的笑:“既然季小姐听不懂,那我不妨就直说了。钟氏六十周年庆典会落幕之后,你并没有立即离开,对吗?” 虽然是问句,但是,却摆明了是肯定的语气。 装傻充愣归装傻充愣,既然话题挑开了,季子期也不好再跟她虚与委蛇,毫不犹豫的点头承认:“是。” 沈眉笑了笑,说,“我不知道季小姐去找阿衡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觉得,季小姐应该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词语。 它代表着心计、智慧、谋略。 是个聪明人,就应该站在钟凌锐的这边,因为他才是钟威名正言顺的儿子。 是个聪明人,就不要与钟守衡走的太过接近,因为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在钟凌锐和钟守衡之间选择前者的人,就是个聪明人。 只可惜,季子期并不屑去当这个聪明人。 “说了这么多,钟夫人无非就是一个意思,要我远离衡少,对吗?”她的声音很淡,完全是一副隔岸观火的态度。 事不关己。 其实,真正的聪明人,并不是选择钟凌锐的人,而是选择,事不关己的人。 沈眉也不跟她废话,单刀直入:“对。” 一个字,她给了她答案。 如果可以,她是希望季子期能够站在她的儿子这边的。 因为这个女人,并不是个小角色。 这个女人,本身就有一定的本事,一定的手段,这些足以能够支撑得起她在商场中游刃的资本。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的身后,有着一个最令人不容小觑的男人—— 方天铭。 拉拢到了季子期,就等同于,拉拢到了方天铭。 届时,季子期和方天铭都站在她这边,钟守衡……有什么资格跟她的儿子争? 一个永远都见不得光的人,何必呢。 季子期沉默了一会儿。 忽然,莫名其妙的,心头有些百感交集。 这几天,钟守衡这个名字,总是时不时的浮现于她的脑海里。 像是一个魔咒,怎么也甩不掉。 尤其是,在这一刻,在面对着一个与他的未来息息相关的女人面前。 同样是钟家的人,同样冠着“钟”这个姓氏,同样是出身上流世界的豪门少爷,差距……为什么就这么大呢? 钟凌锐太过幸运。 有一个狠得下心的父亲,有一个善于谋略的母亲,还有一个与自己两情相悦的女人。 前面两个人,为他铺好了人生路上所有的垫脚石,为他扫平了一切障碍,让他的前半生过的无忧无虑,后面那个人,与他真心相爱,此后伴他漫漫后半余生,予他半世幸福。 再反观一下钟守衡。 他什么都没有。 幼年丧父,母亲在沈眉的迫害下被逼成间歇性阿尔兹海默病,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同父异母的兄长霸占,生活在自己的家中,却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命运果然是不公的。 他与钟凌锐,本应是同样的起点,却活成了如今这般不同的人生。 心疼就那么莫名其妙的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 好像就是在这一刻,她猛然发现,原来,她还是有心的,原来,那颗心还是会疼的。 同是天涯沦落人。 相差无几的命运,让她难免对他产生了一丝惺惺相惜。 季子期忽然笑了下,完全出乎沈眉的意料,“那么,钟夫人这次拿着五千万美金的筹码来找我,是跟我谈生意了?” “算是吧。”沈眉从善如流的答道,脸上挂着天衣无缝的和善,“如果可以,我还希望可以与季小姐建立一些私人感情。” 私人感情。 呵,说的好听。 说到底,感情再私人,也不过是建立在利益的前提下而已。 如果她的身份不是GE的副总,如果她的身后没有一个叫方天铭的男人,那么沈眉,还会有兴趣跟她建立私人感情? “感情是感情,生意是生意,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否则,是很难做成大事的。” 季子期的口吻渐渐的变淡了几分,变得更加客气,却也更加疏离。 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来教训自己这个在商场上混了大半辈子的人,这样的事情,对于沈眉来说,在面子与尊严上是很难堪的。 沈眉当即变了脸色。 “这么说,季小姐这是拒绝我的好意了?” “拒绝谈不上。”季子期淡淡的回道,侧眸凝了她一眼,薄唇微扯,“只是……我这个人一向喜欢按照自己的守则活。” 她的守则,是绝对不会对任何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妥协。 更何况,还是与自己有着深仇大恨的人。 如果她对她妥协,九泉之下的父母又如何安心? 她这满身血海深仇,又该何处安放? 沈眉追问下去,“那么不知季小姐的守则是什么?” “按照自己的想法和意愿活,总比受制于他人要强得多。”她的声音,淡漠的犹如从云端处传来。 她屈尊前来低声下气的请求别人,换来的却是别人的不屑一顾一再拒绝,这下,就连能忍如沈眉,脸色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钟夫人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就请离开吧。”守着这样一个人着实让自己心里不舒服,季子期不想再看到她,随意扯了个借口,“我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恕不远送。” 刚才还给沈眉留的几分情面,伴随着这句话的出口,一丝不剩。 季子期终究是季子期。 她永远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而委屈自己。 现在,她有了足够的资本,也有了足够的筹码和她对抗。 要她帮助钟凌锐吗? 她的世界被他烧的烈火燎原面目全非,她的亲人血染刀刃死不瞑目,现在,她却要她去帮助自己的仇人! 呵,多么可笑。 季子期抬手,将支票重新推回到沈眉面前,“钱都是一分分赚的,钟夫人还是不要随意糟蹋的好。” 沈眉的脸色阴沉到极致。 生意没谈成,私人感情同样是付诸流水,偏偏这又是在别人的地盘,让她心里有气也发不得。 “买卖不成仁义在。”她憋住心里的一口气,沉沉出声,“既然季小姐累了,那我就不多叨扰了,反正来日方长,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 话落,收了支票转身离开。 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随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里面霎时又陷入到一片静寂之中。 季子期半躺在转椅上,目光穿出身畔的落地窗外。 半晌,她收了视线,从笔筒中抽出一支红色的中性笔。 从最初的第一点,到最后的那一横。 “沈眉”两个字,以一种缓慢的速度跃然于纸张上。 红色的色泽,妖|艳如血。 她目光认真的盯着看,眼神中流露出隐晦而蚀骨的恨。 这个女人,让她生生的陷入地狱,苦苦挣扎了七年,非但没有逃脱出来,反而,越陷越深。 日光倾城流泻而下,办公室内的光线,却始终有些不明朗。 昏暗的灯光之下,她目光狠辣嗜血的盯着那个名字,不畏生死,怒目相向,只是,那如鬼魅幽灵般的容颜,却是一片苍白绝望。 良久,她勾起唇角,嫣然一笑,百媚横生。 既然,上天给她留了一条命,她就应该,活出这条命的价值。 死者已矣,活着的人,无论内里怎样的支离破碎,还是要步履维艰的遥遥前行。 沈阿姨……你让我在地狱中生活了七年,这一次,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第79章 无法缝合的伤疤 夜深。 钟氏财务总监办公室的敲门声响了三声之后,还没等里面的男人开口说话的,程助理就毫不客气的推门走了进来。 钟守衡坐在办公桌前,没有抬头。 敢有这么大胆子,没经过他允许就擅自走进来的,没有第二个人。 程硕。 只有程硕。 这是他给他的特权,对所有人、哪怕是钟威都不曾给过的特权。 程同学一进来,就忍不住一屁股蹲在办公室内名贵精致的布艺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水,猛灌了几口。 几口水下肚,那种口干舌燥的感觉消退了不少,程硕累极,躺在沙发上,忍不住爆了句粗,“妈的,老子快被你操|死了!” 闻言,钟守衡依然没有抬头,只是不动声色的轻挑了下眉,华丽的嗓音在低空中展开飞行:“程助理,按照规定,一句脏话是要一个月工资的。” 靠! 一个月工资! 你丫怎么不去抢! “不好意思。”程同学欠扁的笑了笑,不疾不徐的解释道:“公司中明文规定上百条,黑纸白字,桩桩件件一一罗列,条理清楚分明,我早就熟稔于心倒背如流了,就是没看见您说的那条。” “那是我针对你个人而做出的规定。”论阴人,钟守衡自然不会逊色到哪里去,“鉴于你习惯出口成脏,所以我特意为你而制作的注意事项。” 程硕:“……” “还是……”他忽然抬起头,看向他,“你觉得身为你的上司,我没有权利擅自做出这样的决定?” 程硕:“……” 这不摆明了设了一个圈套等着他往下跳嘛! 如果他说有,那么钟守衡刚才下的决定必然成立,他这一个月以来的辛苦与努力,就全部付之东流。 那可都是血汗钱,都是他一分分赚出来攒着留着将来娶媳妇儿用的! 如果他说没有,那么,钟守衡必然会给他扣上一个“不尊重上司、不服从命令”的帽子。 这可就是公司中的明文规定了,凡不服从上司命令者,一个字:罚。 合约捆绑身体,承诺束缚精神,一句话压死所有,让他失去所有反击的能力。 程同学忽然觉得,能跟在钟守衡这个典型仗势欺人的资本家身边这么多年,那是ZENZEN的不容易啊! 论起资本主义家的苛刻性,程硕觉得,钟守衡当之无愧是其中榜首。 无人可比,无人能及,资本家中的VIP。 官大一级就足以压死人,更何况钟守衡比他的官还大了不知道多少级。 程硕忍不住为自己抱屈:“一周的时间不过七天,我横跨四大洲三大洋,身为上司,你也要多多体恤慰问一下下属嘛。” 程助理的言外之意很明显: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俺也是不容易滴~ 钟守衡的脑回路多有效率,在他刚说出话来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又问一句:“所以,程助理是觉得我苛刻、不讲理、亏待下属,外加没有同情心了?” 程硕:“……” 他发誓,自己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好吧,退一步讲,就算他有这个意思好了。 但是……但是就算他有,他也绝对不敢当着钟守衡的面表达出来。 天大地大,工资最大。 他可不像某些具有无比高尚情操的人,奉行那些什么“钱财乃身外之物”、“视金钱如粪土”的屁话嘞。 这个世界上,放眼望去,有几个人不爱钱? 一千个人中,找不出一个来。 得罪钟守衡,关系着他今后的下半生,关乎着他的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的终身大事。 所以,他不需要遵循什么“不爱钱爱情义”的高尚人格,他唯一需要奉行的信条就是:有钱,一切好办。 由此可见,古人给我们留下的那句“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名言,也不是空穴来风的。 于是,程硕的脑子转了转,换上一副绉媚的笑脸:“钟总您最不苛刻、最讲理、最不亏待下属、最富有同情心了!” 钟守衡冷哼了声,没有回应。 适当的拌几句嘴,他还有那个闲情逸致,可是在这么庞大又繁重的工作任务面前,他是没有多余的心情去跟程硕胡闹的。 他不说话,程硕也没有再说话。 处于沉默与爆发边缘灰色地带的男人最危险,具有爆炸性,所以,能不碰就不要碰。 这一点,跟在钟守衡身边太久的程硕,深懂。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 钟守衡耐心的处理着手头上的工作,程硕半躺在沙发上休息。 寂静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儿,忽然,钟守衡放置在笔记本旁边的手机响起。 他放下手中的钢笔,抬眸,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在看清楚来电人的名字的时候,剑眉不动声色的拧出褶痕。 细节透露一切。 从他的这一个微小的动作中,就可以看出,他并不想接这个电话,可是,却又不得不接。 做事时的果断与决绝,也应用到了接电话上面,犹豫不过一秒,钟守衡想了想还是抬起了手。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轻轻的划过手机5。5英寸屏幕上的绿色接听键。 电话被接通,那边专属于夜场所的劲爆喧嚣气氛,透过信号传递到了他的耳蜗中。 沉浸在寂静中的气氛太久,他现在稍稍有些不适应这样喧闹的气氛,忍不住将电话稍微往旁边挪了一寸,这才不疾不徐的开口询问:“什么事?” “语然喝醉了。”那边,凌夜白的声音在鼓噪的午夜专属声中格外清澈冷冽。 只是,听到他的话,钟守衡的脸色并未产生丝毫波动。 甚至,就连眉眼,都没有挑一分。 他淡漠的态度,让人不得不怀疑,于这场事情而言,他只是个陌生人,谁谁谁喝醉了,与他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隔岸观火,局外人。 对于一个爱了他多年却从未得到过他片刻垂怜的女孩子来说,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话,是很伤人的。 不过想来也是,他向来就不是个多情的人,人生中的温暖大多都在小时候消耗掉了,从父亲离世母亲患病的那一刻起,他就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世间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此后,他小心翼翼,对待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再奉献出自己仅剩的那一点真心。 这其中,包括他的朋友,更包括,他的亲人。 直到那一年。 那一年,他二十一岁。 那一年,他遇见了一个叫唐依心的人。 从二十一岁,到二十三岁,再从二十三岁,到三十岁。 九年。 只因当年一场错误却又美丽的相遇,就让他透支了九年甚至此后余生所有的感情。 而七年前,他心中仅存的那一点温暖,也终于伴随着那场烈烈大火,彻底焚烧殆尽。 时光,让他在情爱之路上的勇气一寸一寸的减少,让他从一个当年爱情中的斗士沦落成现在可笑的懦夫。 雪花飘零的季节,她毅然离去,从此,天涯陌路。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 曾有人说,没有忘不掉的人,只是缺少时间与新欢。 这句话说的太过信誓旦旦,他也曾信以为真,可是任何话都只是针对一部分人或大部分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 试过之后方知自己是个别当中的一个例外,即便有了足够的时间与新欢,也终究是忘不掉。 时间并不能够抚平一切,当你对一个人的爱恨深入骨髓的时候,时间只是个弱者,它根本就无能为力的。 因为,对方的一切,早已经深深嵌入了你的心底。 唐依心于他,就是这个一个特别的存在。 她卷走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留下一条永远无法缝合的伤疤。 爱不动了。 也不敢再爱了。 所以,对于那个叫程语然的女子,他只能辜负。 “喝醉了啊……”钟守衡意味深长的感慨一声,让人听不出他口吻中潜藏着的情绪,好似一个隐藏不露的高手一般,然后,磁性的嗓音从喉咙口溢了出来,“她喝醉了,关我什么事?” 一句话,九个字,语气淡淡的。 第80章 她等了你十年,不容易 这一刻,他是一个彻底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那边,凌夜白默了默,好似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男人的心思,还是男人最懂。 片刻,他出了声,“你在忙?” 虽然的确是一句试探的话,但是听起来,却找寻不到一丝试探的意味。 他们,都一样,都是隐藏自己真实情绪的高手。 “嗯。”钟守衡漠漠的应了一声,“最近我看到方天铭西城美国来回的跑,好像很闲的样子,就随便给他找了点事情做。你知道,做这些事,是不能留下证据的。” 言外之意就是,他在销毁自己的犯罪证据。 凌夜白:“……” 销毁自己的犯罪证据,听起来好像是不怎么光彩的一件事,你说你偷偷销毁也就罢了,却偏生还要摆到明面上来说。 底气十足,够任性。 躺在沙发上眯着眼睛歇息的程硕,因他的这一句话,瞬间来了精神。 与刚才的萎靡不振相比,此时的他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精神百倍”! 程硕愣了愣。 方天铭? GE的总裁? 就是前几天,他们在码头把人家走私的那一批货给扫荡了的人? 程硕忍不住有些唏嘘。 这一件事,是由钟守衡下令,他亲自带人去执行的。 因为是他亲自执行,所以,他也理所当然的见识到了方天铭手下的那些人的本事。 其实,凭良心讲,与他们相比,平分秋色,不相伯仲。 方天铭,的确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其实他们去扫荡那批货,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的,如果稍微一个不小心,会很有可能……一去不返。 依照方天铭那人心狠手辣的性格,倘若真的抓到他们,一枪毙了,算是对他们而言最好的死法。 这个世界上,不是死才是最可怕的。 比死可怕的东西,比比皆是。 夺走一个人的生命,只需要一秒,折磨一个人的**,摧|残一个人的精神,却是分分秒秒。 而他们这次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的最大原因,完全是凭借着侥幸。 凭借着,当时方天铭不在那里的侥幸。 再勇猛的士兵,没有了将领,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所以,这一盘,他们赌赢了。 一招错,满盘输。 钟守衡这个阴人,利用方天铭处理麻烦的空隙,把人家洗黑钱的证据给泄露出了一点,差点给了方天铭一个重创。 不过好在此人还算是有点良心的,只透露了一小部分证据,没有把他犯罪的全部证据给透露出来。 那些小麻烦,方天铭摆平不在话下。 但是此时再回想起整个过程来,还是觉得心有余悸,有些后怕。 后怕是远比可怕来的要让人心寒的。 程硕一直对这个叫方天铭的人产生着极大的兴趣,只是可惜,每一次都有缘无分的跟这人擦肩而过,上一次本来可以在钟氏和GE合作成功的庆功宴上见到他,钟守衡却在前一天把他给送去了法国。 程特助当时心里的那个怒啊。 简直要烧毁他整个人。 可最终,却被一盆名叫“出差费工资三倍”的凉水给浇灭了。 上司的胁迫让他没有反抗的能力,金钱的利诱让他早将方天铭这回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回来的时候,庆功宴已经结束三天,上司还是很体贴人的,给了留了一张照片。 但是照片毕竟与真人不同,方天铭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华尔街的一个传奇。 他父亲骤然离世,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内外逼迫,他动用最狠的手段最绝的力量,在三个月之内将总部的所有麻烦摆平,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让分部这一盘散沙重振雄风。 这个传奇的诱|惑性,太大。 “还有事吗?”凌夜白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了,钟守衡没了耐心等下去。 电话中似乎飘出了一声低低沉沉的叹息声。 很显然,凌夜白这样的男人,并不适合当钟守衡跟程语然之间的说客。 男人脸上的神情有了松动,“我来这边是有点事情要处理,然后意外发现她在这里喝醉了而已。看见了总不能装作没看见,我只是通知你一下,来不来的决定权在你。” “然后?”钟守衡问。 “她等了你十年。”见说不动他,凌夜白开始进攻他心理的防线,“……不容易。” 一个女孩子,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等了一个男人整整十年而从未退缩,真的太不容易。 很难。 扪心自问,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够坚持着等一个人十年而不变心? 而且,还是在明知道没有希望的情况下。 “凌夜白,”钟守衡淡淡的开口,语气中没有泄露一丝情绪,就像是那种……那种千帆过尽之后这世间所有事物都再也无法打动他的内心的从容与淡定,完全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疏离的态度让人想假装没有听出来都不行,“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她,不必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牺牲自己的大好年华,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做的我也都做了,你还要我怎么做?” 凌夜白沉默。 其实他懂,他都懂。 但是同时,他也不想看到程语然在感情上遭受这样的委屈。 劝说无益,无益的他知道。 凌夜白抿着唇角,终究不想再在感情上逼迫他,最后漠然问一声:“你确定真的不过来看看她?” 钟守衡翻过一页资料,白色的A4纸发出“沙沙”的响声,缭绕在办公室内,他漫不经心的对着电话甩出一句:“没什么可看的。” 确实,是没什么可看的。 对于他不上心的东西,他向来都不会多看一眼。 虽然做不成情|人,但是以一个朋友的角度来说,他自觉自己对得起程语然。 他当她是朋友,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异性朋友。 打个不切实际的比方吧,若有需要,在他跟程语然之间的生死关头只能存活一条生命,他会舍弃自己。 他会为了她死,但是,这一生却只愿为一个人而活。 挂断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三分钟后。 信号掐断,钟守衡闭上眼睛。 那颗心封闭太久了,也沉寂太久了,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悸动了。 这世间情爱荒凉,情伤痛彻心扉,一生经历过一次就已经足够。 所有的感情早已在唐依心一个人身上消耗殆尽,他已经没有勇气,也不想再有那种为了一个女人而不顾一切去疯狂的勇气了。 凌夜白挂断电话的时候,旁边喝的醉欲熏燃的女孩子朝着他投来了一记骐骥的视线。 他朝着她看了一眼,一双黑眸沉寂如死海止水,没有泛起波澜。 这是一个沉默的答案。 他在用眼神告诉她,不要再抱任何希望。 没办法,这一场感情,注定永无结果。 程语然看着他松动的神情,扯了扯唇角,似乎是想要笑一下来掩饰自己的真心,可是无论怎么努力,却终究是没有笑出来。 太难了。 在感情上遭受一场这么严重的伤害还想笑出来,太难了。 程语然虽然酒量不算很好,但是酒品却还是不错的。 比如现在,就算她喝醉了,那也只是有点头晕,站不稳,脑子里的意识,自始至终都是清醒的。 所有的期待,在这一刻全部沦为了镜花水月一场梦。 那种欲哭无泪,欲笑无声的感觉,席卷她的心。 想哭,哭他的绝情凉薄;想笑,笑自己的执迷不悟。 她未说一句话,一个字,甚至连一声叹息都没有发出来,但是脸上涌现出的那一抹失落,却是显而易见的。 眼眸深处,落寞的情绪如影随形。 凌夜白对她的这种神情很熟悉。 曾几何时,他也日以继夜的面对着这样的一种神情。 …… 钟守衡将手机重新放回到办公桌上。 与此同时,程硕走过来。 “凌夜白?” “嗯。” “啧。”程硕感慨一声,“猜也是他。” 钟守衡闻言来了兴趣,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问:“怎么个猜法?” 第81章 程语然 条件反射是一件很神奇的东西,有些话,明明大脑一个劲儿的提醒不要说不要说,但是条件反射使然,还是张口就来了。 “正常人谁给你打电话。”程硕说,“只有变|态和变|态之间才会有共同话题。” 钟守衡:“……” “对了。”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程硕拍了下桌子,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叶战谦回来了,你知道吗?” 钟守衡的脸色忽然变了变。 不为别的,只为忽然听到了“叶战谦”这三个字。 眼眸在一瞬间发出锐利的光芒,他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钢笔,“什么时候的事?” 程硕道:“昨天晚上。” “……哦。”难怪,他没有听到一点儿风声。 从昨天下午开始,他就没有出去过了,上次在码头截了方天铭走私的一批货,留下了一些对他非常不利的证据,毁灭掉这些证据,没个三四天,是不行的。 听见他那一个“哦”字,程硕傻眼。 就这么点反应?他这是几个意思? 钟守衡看见他神情上流泻出来的疑惑,笑了笑,慢悠悠的开口,“回来就回来吧,又不是什么大事。沉浸在安逸的生活中太久了,玩物丧志,有些东西都生疏了。他回来,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他的口吻之淡漠,就好似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般。 程硕抿了抿唇,只字未言。 他的话虽然听起来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但是他却可以听出来,他说的话中暗示着的东西是什么。 前段时间,在钟氏和GE合作成功之后举办的那场庆功宴之前,叶战承回国。 其实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在预示着一些什么东西了。 这一次,估计又是一场空前绝后的资本风暴。 叶战谦。 这个名字,同样也是西城中众人皆知的名字。 十年前,西城曾发生过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金融风暴中的商业之争,以钟氏和叶家SKL为主,双方彼此都掌控着商场上的较大权利。 钟氏有钟威坐镇撑腰,有钟守衡和钟凌锐相辅相助,实力是不容小觑的;而SKL则以军火起家,黑道关系广泛,同样是这其中的巅峰王者。 钟氏和SKL血拼,SKL动用了在黑道中的一切力量,手段极其残忍血腥,暴戾无比;钟氏则血洗商场,收购无数开发公司,涉及到了大大小小的企业,一夜之间,小企业几乎全部覆灭在钟氏的手下,至于大企业,也损失了不少。 一时之间,钟氏和SKL之间狠戾的对峙因为其血腥的手段以及迅猛的速度引起了国际国内的无数看客的广泛关注,他们的手段以及做法成为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股市波动严重,有的迅速上升,有的迅速下跌,上升下跌起伏不定,股民们怨声载道,有人因为负债无法偿还而自杀,有人则因为一夕之间破产而受不了精神上的打击住进了医院。 最后,那场残暴的商场之战愈演愈烈,但是钟威和当时的SKL总裁叶雄却没有一点要收手的样子,整个商场弥漫着硝烟的气息,几乎到了白热化的状态。 若说那是战场,那么十年前那次的结果,便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死伤惨烈。 对于钟威和叶雄,有人赞,有人贬,有人拍手评论叫好,有人则痛恨的破口大骂。 一个月之内,西城的商场全部被洗的乌烟瘴气,如同古代的商场,惨烈不堪,一片狼藉。 那场龙虎之争,几乎彻底让整个商场重新洗牌。 后来,唐基董事长唐远风加入钟氏一方,而SKL却不知道什么原因,谦少收手,剩下叶雄一人负隅顽抗,最终以失败告终。 自此,烽火熄,狼烟灭。 “这一天,早该来了。” 钟守衡闭了闭眼。 别人不知道当初叶战谦为什么忽然收手丢下父亲一个人负隅顽抗的原因,他却是知道的。 甚至,没有人能再比他更清楚。 是钟威……他用了卑鄙的手段,暗中让人绑了SKL的总裁夫人,萧桐。 那是在黑暗帝国中戎马一生的叶雄最致命的弱点。 打蛇打七寸。 萧桐,无疑就是叶雄最致命的七寸。 这个弱点,被钟威恰到好处的拿捏在了手中,从而给了SKL最致命的一击。 当年,其实胜负真的未定,即便唐远风加入到了钟氏一方,他们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因为,SKL中有这样一个人。 叶战谦。 表面上,叶雄是SKL的掌舵者,但是其实很多人心里都清楚,SKL之所以能够在十年前达到那么一个巅峰状态,最大的功劳者,其实是叶战谦。 一个他,足以让SKL从风口浪尖上抽身而退,力挽狂澜。 可惜了,他们那时候一心都用在跟钟氏的斗争上,从而忽略了自己最致命的弱点。 钟威用萧桐的性命相威胁,换来了十年的胜利。 为了萧桐的性命,叶战谦答应了收手,带着萧桐和当时年仅十六岁的叶战承出国,无可奈何之下丢下叶雄一个人。 短短几天之内,商场风起云涌,叶雄失败,精神上的剧烈打击,让他中风成了植物人。 之后,叶战谦回国将他接走,一别十年。 四年前,叶战承曾回来过一次,本应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竟然和钟凝熏结了婚。 钟威不是没有阻拦过的。 但是钟凝熏当初任意妄为,一意孤行,从不将父母的话放在眼里,在没有任何人祝贺的情况下,也依然毅然决然的选择嫁给了叶战承。 一年后,他们离婚。 三年后,他再次回来。 只是与四年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不是他自己回来。 这一次,外加一个叶战谦,和一场即将要发生的商场动荡。 程硕看着钟守衡微蹙的眉心,低低叹息了一声。 资本市场中,恐怕又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了。 ———— “阿衡!” 随着这娇声软语的一声称呼,那名长相甜美声音娇柔的女子迎面扑来,扑到了男人温暖厚实的怀中。 清秀的容颜上面,如同落日前的晚霞,美丽的无可比拟,妖|艳到了极致。 人潮拥挤的机场,他们,似乎成为了这里唯一的一道美景。 在别人的眼中看来,他们是那么般配。 她是美的,同样美的让人心颤。 飘逸的长发被盘成散碎的花样,随意几根发丝轻拂在颈边,美丽的不可方物的脸蛋上写满了柔情。 钟守衡的薄唇轻轻上扬,染上一份凉薄的微笑,纵然看起来温情如斯,却不动声色的将自己怀中的那具身体给轻轻推离。 这一生,他想抱的女人,只有一个。 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将她飘散在额前的碎发拂到了耳后,男人笑的温柔,“不是明天下午才能到吗?” “事情都处理好了,我就提前结束行程回来了。”女人巧笑嫣然,顾盼生辉。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所以,硬生生的将“我想你了”四个字扼杀在了喉咙口。 上一次,她在酒吧喝醉,凌夜白给他打的那个电话,已经触怒到了他的底线,她知道,如果她再继续纠缠下去,最后他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能够以一个最好的朋友的身份深爱着一个人,也是幸运的。 她并不想亲手将这份幸运给断送。 之后,她给他打电话,亲自解释了一下那天喝醉了的事情,这才让他对她的回避淡了几分。 四个小时之前,她怀着试试看的态度给他打电话,想让他来接机,本来也没指望着他能够同意,只是她一厢情愿的不甘心而已,却没想到,他竟然回了她一个字:好。 好,意味着同意。 那种好似在一瞬间得到了全世界的欢喜,让她当场错愕。 故意收敛了自己眸底深处的那一抹匆匆哀伤,不敢让他发现自己的一丝不满,只能默默的承受着他没有温度的友情,只是因为爱他已经无可救药深入骨髓。 静静的面对着他温润如玉的容颜,程语然的心脏,有一瞬间的不知滋味。 第82章 破锅配烂盖,天造地设一对 是酸,是甜,是苦,是涩,是辣,已经无从得知。 这十年来,她费尽心思,只是为了能够进入他的心脏,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对自己产生一分动容,他将自己那颗温热的心给了唐依心,亦或者就此封锁,那把锁除了唐依心之外无人可解,她始终都无法进入他的心脏他的生命。 作为朋友,他尽职尽责,对她的好甚至都不能用言语来诉说。 他给了她很多,却不知道,她真正在乎的根本就不是那些虚伪的东西,她想要的,只是他的心。 可是,只有这一样东西,他却吝啬的不肯给她。 她一直在学着做一个好人,成为他所中意的情|人,可是无论她以怎样的姿容站在他面前,她都觉得卑微,如同一滴晶莹剔透的雨露等待着大海,可想而知,她是多么渺小,要是融入海里,必定翻江倒海滚滚而至。 爱到深处,情何以堪。 当爱到最深处的时候,说情何以堪,又有什么意义? 她放下了自己所有的矜持,放下了自己所有的骄傲,只是为了能够得到他的一点在乎,只是为了在他的心中能够占据一个位置。 哪怕,仅仅只是一丁点儿。 哪怕,和那个早已经离世很多年的唐依心比起来,她只是冰山一角,微不足道。 哪怕,她知道自己深爱着的那个男人,并不爱自己,心中一直都在乎着另外一个女人。 钟守衡瞧见她恍惚的样子,抬手摸了摸她微白的脸色,动作极其轻柔,“累了吗?” “没、没有……”面对着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她似是有些受宠若惊。 十年漫漫光阴,她还有希望么? ———— 不知不觉进入一年中的最后一个月,年关将近。 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方天铭是GE的最高执行者,整个公司最大最重要的最终决定都要由他来亲自执行,理所当然,他是不能在西城久留的。 季湛蓝留了下来。 美国华裔,有生以来二十四年,她倒也不是没来过中国,基本每年学校放假的时候都会来游玩一次,但是西城,却是一次都没有来过的。 大多数人都对陌生事物保持着很大的好奇心,她也不例外,一住下,就不想走了。 反正有人供吃供穿的,多惬意的生活。 越到过年越忙,季子期从朝九晚五的生活渐渐变成了朝五晚九。 自从上次跟钟守衡达成一致协议之后,她就因为太忙而没怎么见过他,所以,在这一天收到他遣专人来送的花的时候,非但没有觉得惊喜,相反的,还觉得一阵……惊悚。 是的,唯有“惊悚”二字可形容。 季湛蓝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捧着那束鲜红色的玫瑰花玩,“你这样的居然还有人送玫瑰花,奇了怪了。” 这么多年来,她对她的冷嘲热讽加在一起都可以出一本书了,季子期忙工作,也懒的跟她计较。 “喂。”见她不搭理自己,一股怒火莫名其妙的从心底处逆流上来,季湛蓝从沙发上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微微倾身,黛眉轻挑,问道:“谁送你的?” 季子期头也不抬的回应,“自己不会看标签?” 季湛蓝这才想起来,刚才送花的那个小姑娘是给她一张标签卡片的。 低头,将那张卡片拿过来,目光聚焦看向右下角的名字。 季子期脸上的神情淡淡的,也不在意,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可避讳的。 “钟守衡……”季湛蓝低声念了一遍那个名字,脑频率迅速转动了一圈,很快就想起了这个人,以及关于这个人的名声,那可当真称得上是“久负盛名”,当下一拍桌子,“你俩破锅配烂盖,天造地设一对啊!” 季子期:“……” 季子期放下手中的碳素笔,忍不住揉了揉发皱的眉心。 她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小姑奶奶,一分钟不气她就心里难受? 深呼吸了口气,平息了自己的悸动,季子期认真严谨的叫她的名字。 “季湛蓝。” 湛蓝不解:“……啊?” 季子期揉着眉头问,“我上辈子是不是杀了你全家?” 要不然,这辈子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深仇大恨。 “……” 电话铃声的响起,打破了二人之间微窘的气氛。 季子期看也不看的接起电话,“你好,GE分部。” 电话那边的人彬彬有礼的打招呼,声音温润如春风,“你好。” 这声音…… 季子期的头更疼了。 久久没听到她的回应,那道声音忍不住再次响起,像是魔音一样,渗入到她的耳畔:“季小姐,收到礼物的第一时间对送礼之人说声‘谢谢’,是做人的基本原则。” 季子期深吸了口气,咬着牙吐出两个字:“谢谢。” “你说的太晚了,我不接受。” 他的声音,在此时的她听来,十分……欠揍。 她没心思跟他兜圈子,直接单刀直入,“有什么事,说吧。” 钟守衡同样,也不是个喜欢绕圈子的人,只是有些事情上直接开口太过不好,不如绕几圈让她把话题挑明,这样他们之间还能省去许多尴尬。 听到她这样说,他也直接明了的说重点,“二月四号,陪我一晚上。” 陪我一晚上。 一句暧|昧不明的话。 她知道,他的这句话的起点并不是暧|昧,但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这么说想让她误会的。 二月四号,农历的除夕。 “钟守衡,谁除夕的时候那么悠闲,还有时间陪人,我很忙的好不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一句话,轻而易举的暴露了她一些当年的习惯。 季子期话音刚落就察觉到了,顿时脸上血色全失。 她在直接叫她的名字,像当年一样。 季子期……她不会这样做的。 他们之间远远没有熟到可以直呼对方名字的状态。 时至今日,她犹然记得当年的一件很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是个夏末,八月十六日,他说让她陪他一晚上,她想都没想的拒绝,甩出一句:“钟守衡,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整天游手好闲吗,我很忙的好不好?” 呵,是的,那个时候,她的确很忙。 忙着跟钟凌锐吃饭,忙着跟钟凌锐逛街,忙着跟钟凌锐看电影…… 当时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她甩出那句话之后,连看他一眼都没有,直接转了身,走了人。 因为不曾回头,所以不见落寞。 直到后来,她才意外知道,原来那一天,是他的生日。 当时心里的那种感觉,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 有点自责。 她任性、骄纵、公主病,这不假,但是,却是与铁石心肠沾不上边的。 后来,唐大小姐怀抱着自责的心情,又给他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为那晚的那句话道了句歉,顺便委婉的说了句没有准备礼物的不好意思。 她是唐家的大小姐,向来只有别人给她送礼物的份,何时轮到她去送别人礼物了? 她说出那句不好意思之后,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的那双狭长的凤眸,却隐约之间有光亮浮现,像是上好名贵的黑曜石。 她倏然抬眸,本想着他要是再不理她就转身走人了,却还不等扬起视线的,就被人揽入了怀中。 下一秒,他的唇直接贴上来,覆上她的唇,那种姿态,近乎强取豪夺。 她在一瞬间暴怒。 她好心好意的跑过来跟他道歉,却没想到他的回应竟然是这样的,当下那点自责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刚对他升起的一丝好感,也刹那泯灭。 她抬起手,想要打他,却还没等那巴掌落下去的,就被他拿捏住,男人轻|舔唇角,回味似的,看到她瞬间涨红的耳根,笑的邪肆,倾身凑到她耳畔,说了这样一句话:“这个吻,就当做是你补偿我的生日礼物了。” 他口吻中的诱|惑感,丝丝入扣。 谁敢这么欺负过她?……她几乎要哭出来。 “脏。”离开之际,她扔给他一个字。 他碰过太过的女人,她嫌脏。 第83章 哀莫大于心不死 话落,便头也不回的转了身,姿态决绝。 那一个“脏”字,是她永远忘不掉的愧疚根源。 当时只是一时冲动,而今回想起来,方知那句话那个字,原来是很伤人的。 回忆被画上句点。 意料之内,钟守衡那边也是一阵沉默。 她不知道,他是否听出了什么。 低咳一样,掩了自己的尴尬,季小姐忍辱负重的同意:“好吧,我同意。” “晚上八点,我来接你。”他的语气跟之前的漫不经心相比起来简直是大相径庭,说完,没等她回应的,便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季子期舒了口气,折磨人心的事情终于结束了。 季湛蓝凑过来,看着她刚才刹那变了的脸色,不怀好意的问:“你们该不会是说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了吧?” “……” “看你吓的,”季湛蓝撇撇嘴,鄙夷的说,“就跟要被人强|奸似的。” “……” 她的沉默让她的好奇心更加浓烈,“喂,你们到底说什么了啊?” “没什么,”季子期头也不抬,“他要我除夕晚上去陪他一晚。” 季湛蓝“嘿嘿”一笑,朝着她眨了眨眼睛,意料之内的说,“就知道你们两个有奸|情!” 不然,平白无故送这么一大束玫瑰花,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这世界上,有哪个男人特么没事闲的蛋疼去送一个陌生女人花的。 季子期闻言,勾了勾唇角。 似笑非笑的样子,让季湛蓝摸不到一点儿头脑。 奸|情吗? 送这一束玫瑰花,不过是想让媒体渲染一些什么捕风捉影的事情吧? 钟氏财务总监送GE副总玫瑰花,这么敏感的身份,这么敏感的时期,想让人不想入非非都难。 这样一来,沈眉到时候必然知晓,依照那个女人的心性,肯定会误以为她倒向了钟守衡这边。 接下来,沈眉就会对她动手。 一旦动手,必然会忽略钟守衡那边。 这样,他就有了足够的机会下手。 利用她为挡箭牌,挡住沈眉这只利箭,然后他暗中做着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将一切的困难与危险都丢给她。 钟守衡,真不愧打的一手好牌局。 如果不出意外,明天的娱乐报头条,必然会是她和钟守衡。 二月四日,除夕那天,如果他们在一起,被媒体知道刊登出新闻,那就是无形的诠释了他们是真的私相授受了。 这样精妙的彩排,连她这样一个步步为营的人,都忍不住感叹,好计策啊…… 不过,既然他愿意演戏,那她,奉陪到底便是。 季湛蓝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漠,忍不住多了几分疑惑。 这个女人……脑子坏掉了吧? 人家明明好心送她玫瑰花,她这是什么态度…… 季子期重新拿起笔,“湛蓝小姐,我要工作了,没事请你出去。” 季湛蓝:“……” “走就走!说的好像谁愿意留在你这儿似的。”季湛蓝闷闷的反驳一句,“啪”的一下将玫瑰花一把摔在季子期面前,转身就要走。 “等等——”她才刚迈出去一步,后面就传来了一道挽留的声音。 季湛蓝没回头,唇角忍不住扬起一抹笑,又要叫她留下么?太晚了。 只是,下一秒后面传来的话,却让她瞬间石化当场。 季子期签完一份文件,整理了一下摆放到桌子右上角的那些处理好的资料中,对她讲:“我不喜欢这花,送你了,你不要就拿出去扔了吧,别放在这儿碍眼了。” …… 电话被挂断。 他的心一点点的沉寂下去。 “钟守衡,谁除夕的时候那么悠闲,还有时间陪人,我很忙的好不好?” 五分钟的时间,折算成分分秒秒,其实对于他这种跟时间争分夺秒的人来说,已经很久。 他曾经认真的研究过自己的脑频率。 消化一句这么长的话,大概需要二十秒钟。 可是这一句,他用了这么漫长的五分钟,却都没有消化掉。 连理解都不曾,又何谈消化? 脑子里的思绪,有一瞬间的恍惚。 熟悉的话语,熟悉的语气,熟悉的……记忆。 是思念太深,执念太深,所以,魂牵梦萦? 不,不是的,不是的他知道。 方才,那句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无比真实,并不是他的一场虚幻梦。 迷雾中,夜的回忆冰凉刺骨。 钟守衡闭上眼睛。 空气中,飘起一声淡淡的叹息,好似是从他的唇中溢出。 时间连带着记忆,一同流转。 岁月荏苒,物是人非,很多事情很多人都再也回不到当年,可是残存于心底的印记,却无论经过多长时间,都是始终如一日的深刻。 七年。 两千多个日日夜夜。 他彻夜难眠的时候,总会梦到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悲一欢,她的一喜一怒,以及,她那一句句残忍而冷漠无情的话。 那一句句话,一个个字,像是淬了剧毒的利刃,狠狠的扎进了他几近碎裂的心脏里。 那么长的时间,那么多年,每一次闭上眼睛,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人,想起横亘在他们之间短暂却令他无法忘记的一切。 有悲伤,也有欢乐。 唐依心,就像是一个糖衣炮弹,让他尝试到了这个世界上最致命的甜蜜之后,又将他重新打入地狱。 这么多年了,她在他心底留下的分量,一直都是有增无减,他甚至都能够感知得到,像是一颗颗圆润漂亮的鹅卵石一样,沉甸甸的,形状不一,华美安静的铺在水底,跟着他一生。 有人总是会为心中微小的执念而等待,即使明知等不到未来。 而这种执念不会消失,在岁月长河的冲击下历久弥新,愈发清晰。 当年,冲动使然,让他情不自禁的吻上她的唇,以真心为代价,换来的,却不过是她的一句“脏”。 脏。 很多人都觉得他脏,包括她。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那曾是他最纯真的时光。 她言辞如利刃,对他一击致命,毫不留情。 一个人伤害另一个人的时机,真的好难说。 绝望是天降大火,把心烧焦,难以复活。 哀莫大于心死吗? 不,不是的。哀莫大于心不死。 ———— 夜深,风凉,露重。 轮胎堪堪擦过地面,在地上划出一道黑色的印记。 钟凌锐熄了引擎,抬手揉了揉泛出疲惫的太阳穴,开了车门,从车上走下来。 进了大门,穿过长廊,直接朝着里面走去。 客厅里,沈眉正在跟一个男人不知道在讲什么话。 看到他回来,沈眉目光闪了闪,随即对身边那男人说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以后我们有时间再谈。” 男人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些许的留恋。 但是儿女情长在大事面前只能被掩埋,他再舍不得也没有办法,只道句“好”,便起身走了出去。 客厅里只剩下了两个人,气氛寂静,略带些复杂。 “妈。”无边的静寂中,最终是钟凌锐先开口打破了这一片沉默,皱眉问:“他来这里做什么?” “我跟你乔叔叔有些事情要谈。”沈眉道,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大事,你不用问。” 钟凌锐抿了抿唇,周身散发出一股子尖锐的冷冽。 “妈。”他又叫她一声,但是语气却不再似是之前那般温和,狭带了几分温漠,“如果是你自己的事,我自然是无权过问的,可如果事关我,就不劳您为我|操心了。” 字字句句之间,凌厉乍现。 沈眉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的愠怒。 在外,她受了那个季子期一顿气,回家,她的儿子却还要给她气受。 “事关你,不劳我为你操心?”沈眉冷笑,“我是你妈,我做什么事,难道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不成?” “你做事当然不用经过我的同意,但是你没有权利未经我允许就擅自插手我的人生!”钟凌锐的语气也重了下来,“我现在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不需要别人来教我!” 第84章 说不要就不要了 沈眉朝着他看过来,目光凌厉,染着分明的重量。 一个目光,让他的气势败下阵来。 “如今你是公司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总经理,职衔大了,骨子硬了,现在对我,也敢摆出这副样子来了?” 他低了头,“……我没有。” 久违了的疼在此时又像是藤蔓一般的缠绕了上来,但他们毕竟是亲生血缘,骨肉至亲,钟凌锐反抗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也反抗不了她:“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 但是,就算你为我再好,我也不想以伤害依心为代价。 当年,他已经因为自己的保护不当而让她遭受了那么一场重创,如今,他是宁愿拼上这条命,都不想再让她受到丝毫伤害的。 “没有但是,你只要知道我为了你好就行。”沈眉说着,忽然反问一句,成言见血,“还是……你信不过我?” “……” 钟凌锐似乎也是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话有些过分了,口吻上的气势弱了不少,“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眉摆手,示意自己不想再跟他说下去,“我不想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只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你就行。” 钟凌锐暗自握紧了双手,心头凝结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是生他、养他、育他的母亲。 纵然他对她有再多的不满,却始终都是没法太过过分的反抗的。 心头涌上浓烈的疲惫感,他无心再说下去,动了动唇,说:“我先上楼了。” 沈眉没应声。 他迈开脚下沉重的步伐,回到卧室。 夜已深,乔婉婉已经入眠。 她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泛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很是憔悴。 钟凌锐走到她身边,抬手帮她掖了掖被角,确定没有一丝缝隙,才放下心来。 女子安静的容颜美的不胜人间芳华,却又像是开到茶靡即将凋零的花。 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 他俯下|身,吻上她的唇。 ———— 二月四日,大年除夕。 前几天刚刚过去一阵寒潮,这几天,天气倒是很好,温度怡人。 只是,再暖也是白天,到了夜晚的时候,该怎样冷还是会怎样冷的。 地靠闹区,此时一阵又一阵的烟花爆竹声不间断的响起,绵延不绝。 一辆黑色的世界级名车里,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坐着,像是两尊精雕细琢的雕像。 观之容颜,唯有“妖|艳”二字可形容,或男或女。 钟守衡半倚在驾驶座后背上,目光穿过敞开的车窗,看着外面,似感叹般的说一声:“今天夜景不错。” 烟花绽放的那一瞬间虽然短暂,但是留下的璀璨,却是永恒。 季子期看着他那副慵慵懒懒的样子,淡淡一笑,“钟先生大晚上的不让我回去,该不会就只是为了让我在这里陪你看夜景吧?” 这男人的闲情逸致,平时她倒是没看出来。 “不然呢……”钟守衡斜睨着季子期,姿态似笑非笑,“季小姐还想做一些什么别的事吗?” 言辞间的暧|昧,似真似假。 季子期:“……” 她只是想表达一个“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让我回去”这么个意思,他曲解别人意思的本事,也当真不是盖的。 她未出声回应,他转了头,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眯着,勾魂摄魄的笑容未褪半分,涔薄的唇角勾勒出的那抹笑意完美如刻。 凭良心讲,这样一个笑容,是很迷人且温暖的。 只是,季子期却感觉有些冷。 因为,她注意到了他的一个动作。 男人手中拿着一个心形的红色小盒子,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他这个动作,已经维持很长一段时间。 那样的一个小盒子,能装得下什么东西,几乎不用考虑,就能知道。 戒指。 只有戒指,也只能是戒指。 季子期的目光闪了闪,似乎是想到了一些什么。 这个戒指……应该是他给乔婉婉准备的吧? 她本来还算得上是有些平静的情绪,在下一秒骤然毁灭。 不为别的,只为,一个不经意的抬眸,但见他抬手,随手一扬,那个红色的心形小盒子,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说不要就不要了,他当真是舍得下。 一旦收心,便立即毁掉曾经的一切,手段决绝,不留丝毫余地。 这才是钟守衡。 这才是,真正的钟守衡。 而不是,外界被媒体大肆渲染的那些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花边新闻的男人。 冷风透过敞开着的车窗灌进来,透过衣衫,刺在她的肌肤上。 钟守衡收了自己的视线,嗓音温漠的要求:“陪我下车走走吧。” …… 深巷,深夜,长安街。 月光极好,将两道身影拉长,映射在地上。 今晚的气氛,明明很喧闹,四周烟花声不绝,季子期却觉得,极是寂静。 寂静到,连人的呼吸声与心跳声都听不到了。 “砰——” 夜空中骤然有一场盛大的烟花绽放。 这场烟花的点燃地,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前方,瞬间绽放,过yu|迅速的滑落速度,另有些尚未熄灭的火星直直的朝着他们二人身上落下来。 钟守衡看了看瞬间即灭的火星,神情松动,对此并未表现出什么情绪。 倒是季子期,在看到身上落了火星之后,一张脸霎时变得惨白。 明明知道,这些烟花的火星并不会伤到人,可她还是,难以自控的怕了。 噩梦如影随形,很久之前那种痛入骨髓的折磨,那种让她忍受不了而痛苦的发出苍白的呻|吟之声的无力,她此生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 可以这样说,她对于火,是有着病态的怕的。 季子期脸上的血色在零碎火星落到她身上的那一刻全失,在月光的映射之下,显得极其苍白。 她脸上的神情在那一瞬间的转变,钟守衡看的清清楚楚。 人往往只有在一个极限上才会产生那样的条件反射,而她方才那一瞬间眸底中闪过的惊恐,分明是在表示,她怕了。 “想不到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GE副总,却连这么一点小火星都怕。”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低嘲,季子期听得出来,他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一种隐晦的嘲笑。 她默了默,没有出声回应。 夜越来越深,风也越来越冷。 明明已经冻到不行,可她却还是强撑着站在这里,没有提一句要回去的话。 这个时候……她是输不起的。 病态的苍白脸色以一种可怕的姿态持续着,她的唇角已经开始浮现出一层淡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温度太过寒冷所致。 出门的时候没做他想,穿的略微单薄,直到此刻才知道,人万万不能在任何一件小事上大意。 否则,轻则受伤,重则是要殒命的。 见惯了她在商场上的各种手段,也见过几次她做事时的铁腕与决绝,此时见到她因为寒冷而微微发抖却一直隐忍着的模样,钟守衡竟觉得几分…… 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种心情。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神情动了动,默了半晌,抬手,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递到她面前。 季子期却没有伸手去接。 一个太过于要强的女人,无论是在哪一方面上,都是极其要强的。 伪装是一种形式,真实也是一种形式,当伪装不下去的时候,就是一个彻底真实的自己了。 所以,她没有接,合理,却又不合情。 钟守衡站在一旁,姿态慵懒,一双狭长的凤眸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她,唇角的笑令人看了不觉温暖,反觉森然。 漆黑如墨的眸底,蕴藏着那种……睥睨天下的不以为是。 他似笑非笑,“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比起身体来,这个似乎是无关紧要的吧?难道季小姐只喜欢小锐那那件衣服?” 上次GE举办的慈善拍卖会场上发生的事情,早已经经过媒体的良好包装,传到了西城众人的耳中。 所以,他知道,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第85章 他决定放手 不可否认的是,这件事,也成为了他对季子期产生兴趣的原因之一。 当然,所谓产生的兴趣,也不过就是对于这个女人多了几分好奇而已,与动心这回事,是全然沾不上边儿的。 这个世界上,敢对钟凌锐做事过分到那样一种地步而还让钟凌锐没办法损害到她一分一毫的人,并没有几个。 “这倒不是,”季子期笑了笑,淡淡的回答,意有所指的说:“只是我觉得钟先生这件衣服,好像并不如你车里后座上的那件暖,不知道……” 其实在他去GE接她,她上车的时候,就发现了他车子里后座上的那件衣服。 这也是,她为什么选择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原因。 后座上的那件衣服,一看就是乔婉婉的,她可不想不自量力的去碰这个男人心上人的东西,以免惹火烧身。 季子期看着他,目光静静的。 唇角挂着的那抹笑,带着几分优雅的神秘,眨眼间水眸波光流转。 钟守衡没有说话,但是却转了身,走到车身旁,开了车门,从里面拿出了那件衣服。 早就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男人温漠无波的目光从那件衣服上略过,淡淡出声:“这件衣服我不能给你。” 呵,意料之中。 是一件白色的外套,里面是用上好的羊绒制作而成,外面是一层狐皮,穿在身上极其暖。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从那件白色外套上一寸一寸的抚过,凤眸深处,涌起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暗涌。 他的表现在她的意料之内,只是,他的动作,却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钟守衡并没有拿着那件衣服太久,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之后,便迈步走到了街边的一个垃圾桶旁,修长的手指微微放松了几分力度,那件白色外套就瞬间掉落在了垃圾桶里。 季子期:“……” 他这个动作的意思是……对于她想要的东西,宁愿丢到垃圾桶,都不会给她? 汗,不给就算了,有必要这么羞辱她么! 垃圾桶有人定时清理,里面空旷的很,很快那件外套就彻底掉落了进去,不见踪影。 季子期没想到钟守衡竟然舍得把乔婉婉的衣服给丢掉,对于他的这个举动,说没有意外,是假的。 出手决绝,迅速而果断。 他转过身,朝着她这边走过来,整个过程,都没有再回头去看一眼。 就好像,他对于那个叫乔婉婉的女子没有任何感情一样。 月光穿透云层照射下来,洒在他的眸底深处。 季子期看着他,眼眸漆黑如墨,透射着一股子妖冶,反射出了这烟花绽放繁华落尽之后的荒凉姿态。 女人黛眉微微皱了皱,过度的震惊,让她连寒冷都感觉不到了,“钟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我又没说要这件衣服,只是说它穿在身上比较暖而已。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我想要好了,如果你不给,我又能怎样?总不能因为一件衣服做出什么事情来,这么值得珍惜的一件衣服就这样被扔掉了,钟先生不觉得可惜,我还觉得有点浪费呢。” 钟守衡不讲话。 真正聪明的人总会有这么一种习惯,在对于很多事情大彻大悟之后,就变得少言寡语了。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不能用语言来表达的,更重要的是,心。 “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还是一件毫无用武之地的衣服,扔了就扔了吧,有什么浪费的。”他笑笑,说话的口吻全然是云淡风轻,“比这件好的衣服多了去了,为少舍多,总是不值得的。” 为少舍多,总是不值得的。 钟守衡果然是玩心理学的个中高手。 看似平静普通的话语之下,却暗自隐藏着一些很隐晦的意思。 他的言外之意很明显:没有必要,因为一个乔婉婉这一株花,而舍弃整座花园。 季子期窒了窒。 和这样一个男人说话,如果没点智商,那绝对是不行的。 依照这几天她对钟守衡的了解,她很清楚的认识到了一个道理。 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个随便的人。 他既然玩了,就说明,他是动了真心的,什么面对着媒体的时候说“只是跟乔小姐开的一个玩笑”,什么“没有实质性的意义”,纯属扯淡! 钟守衡,不是那种随便玩玩就玩的那么认真的人。 月光渲染芳华照射,她唇角的笑有些醉人,“这话似乎说的诸多不妥。我记得钟先生好像大肆张扬的曾经对乔小姐告白过吧?如此高调可谓是用情至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 她继续道:“再者,我们有契约在身,我也曾许过承诺会帮你得到乔小姐。话既然已经出口,说什么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锐少同样对乔小姐用情至深,又不肯大方一点成人之美,那我就只能暗中推波助澜帮助钟先生一把了。” 钟守衡闻言,剑眉微挑,似是觉得她说的话有些可笑。 唇际的笑容从容淡定,好似能够灼伤她的眼睛,寂静的气氛中,传出了男人一声低沉到令人不容易分辨得出的笑意。 稍即,他抬眸看向她。 不过是片刻,那抹笑,已然冰冷。 这个世界上,是有这么一种人的,一张基因决定的脸能够带给人很大的欺骗性,而他自身的修养与磨练,亦可以在某些要用假面去对待的时候游刃有余。 比如方才,他明明还是在笑着,可是一个转身,却已经是风霜覆容。 钟守衡的目光从季子期的身上略过,似是打量又似是探究,脸上的神情平静如水,但是那双魅惑入骨的瞳眸,却似三尺寒冰。 “我一直以为自己有时候做起一些事情来没下限,却没想到,季小姐的手段比起我来,更是不设上限。”钟守衡的声音懒散,恢复了媒体曝光他绯闻时的那种姿态,“季小姐对小锐上了心,不想让他和乔小姐在一起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不太喜欢绕弯子,你直白说出来倒也没有关系,但是用得着去拿我当挡箭牌,表面上说是为了帮我实则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么?” 他嗓音温和,言辞却如刀刃。 字字毙命,直戳她心口。 季子期有些疑惑。 他明明那么在乎乔婉婉,方才却把她的衣服给扔掉了,这不走寻常路的事情,倒也没什么,毕竟钟守衡这人本身就不怎么正常,做的也永远只是让别人看的表面,真正的目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只是,如果他真的喜欢乔婉婉,那又怎么会舍得做出刚才那样的事情? 那么,不喜欢?这就更不像了。 唯一解释得通的说法只有一个,或许,他是怕她会弄脏了乔婉婉的衣服,所以宁愿扔掉,都不愿意让她来染指吧? “既然钟先生把话给挑明了,那我不如索性承认吧。”女人目光转了转,顺着他的话说道,“……没错,我的确对锐少有意思,不过我们方总似乎并不喜欢我和他走的太近。而锐少对乔小姐又这么上心,根本就不给我插足他们之间的机会,我好像也没那么大的魅力让锐少能在短时间之内甩了乔小姐。不过既然钟先生对乔小姐有意思,不如我们就合作,你得到你想要的,我也得到我想要的,我们各取所需,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她的话,条理分明,像是早有预谋。 甚至,钟守衡觉得她的目的,都可以用“居心叵测”四个字来形容了。 钟守衡唇角微抿,紧蹙的眉心,似乎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之中。 片刻,他出了声,语气是方才一般的漠然,“的确,我喜欢乔小姐这件事是真的。可是季小姐似乎太多虑了,我没上心的事情,倒是你,比我还要着急。” “……” “而且……”刻意延长了尾音,他淡淡的反问,“是谁说的,喜欢就一定要得到呢?乔小姐既然有自己喜欢的人,我放手,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季小姐应该记得有句话,叫‘强扭的瓜不甜’吧?” 季子期站在原地,凉风与他的这几句话,使得她的理智有一瞬间的怔楞。 放手。 难怪他刚才会把乔婉婉的东西扔掉,原来,他竟然是决定放手。 第86章 我们之间似乎更适合一些 呵,好一个放手。 为了一个乔婉婉,这个从小就不在乎任何人只在乎自己的人,终于决定要放手了。 谁说过的,成全比深爱更需要勇气。 所以,在他决定扔掉与乔婉婉有关的东西之时,是下了很大的勇气? 当初,钟威几乎是逼迫着不让她和钟凌锐订婚,想要她和钟守衡在一起,那个时候,他为什么没有做到像今日般放手? 如果当年,他有过一丝这样的念头,或许那些惨烈的事情,还能有一线的转机。 钟守衡靠近了她。 过于逼近的距离,以及从他身上传来的那股淡淡的薄荷味道,让季子期感到有一瞬间的不适。 讲真,这七年来,她为了掩人耳目,为了躲过方天铭想要得到她的念头,也曾与不少男人亲近过,不过基本都是逢场作戏,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情。 陌生人还好,她还能时刻的提醒自己,不过是演戏罢了,但是这与自己靠近的人换成了熟人,她就多少觉得有点别扭了。 季子期笑了笑,从善如流的回答:“强扭的瓜是不甜,但是可以解渴啊。” 钟守衡:“……” 他们的脑频率果然不在一条线上。 男人的目光狭带一抹戏谑与玩味,从她那张化了淡妆的容颜上略过,倾身,凑到她耳畔,“季小姐长得这么漂亮,又这么善解风情,想必喜欢的人也是多了去了,又何必花费心思在一个不把你放在心上的男人身上呢?你未嫁我未娶,我看我们倒是挺合适的。” “……”条件反射似的,听到钟守衡的这句话,她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季湛蓝的那句“破锅配烂盖”。 唇角忍不住抽了抽。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时候,还能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她真的很想像是当年一样,能毫不顾忌的甩手给他一巴掌。 可惜她已经没有这样的资本了。 她现在,褪去纯真,已经潜移默化的变成了一个聪明的人。 聪明的人,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情绪摆放到明面上来的。 敛了情绪,季子期淡淡的出声道,“和钟先生凑成一对,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但是至于你会不会介意,这个我可就不敢说了。” 她四两拨千斤的将他的话给全部影射回去,好似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钟守衡脸色变了变,眸底瞬间迸发出了一丝冷锐。 “而且……钟先生这么快就决定要对乔小姐放手,难道就不怕以后一天会后悔今晚所做出的决定么?再说了,乔小姐对锐少的心是真是假,这个也不是百分之百确定的吧?”她的语气温润,但是句中意思,却是见血的。 男人一张俊逸的脸庞上的神情有了少许的松动,钟守衡虽然没有说话,那是眼底,却分明略过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他漠漠的看着她,“什么意思?” 季子期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只是,还没等她开口说一句话的,就有手机来电铃声响了起来。 她设置的铃声不是这个,所以这道来电铃声,自然也不会是她的。 钟守衡皱了皱眉,隐隐约约有不悦流出,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往屏幕上面扫了一眼。 “程语然”三个字,在屏幕上明明灭灭的闪烁着。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他竟然没有接电话。 钟守衡根本不想接这个电话,他的心思全然在季子期刚才说的那句话上面,见她没出声解释,男人剑眉微微蹙起,再度问道:“你刚才说的那句话,理由是什么?” 都是她胡扯乱编的,哪有什么理由。 只是,她信口胡说这件事,自然也不能表现在脸上让他看出来,更何况她也是个隐藏自己的高手,加上钟守衡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倒也没有发觉。 季子期眯眸,缓缓吐出几个字:“没有什么理由,女人的第六感罢了。” 模棱两可的答案,让他没办法相信,却也没办法不信。 毕竟他不是女人,没办法做到理解什么是“女人的第六感”。 其实讲真,她怎么会知道乔婉婉对钟凌锐到底是不是真心的,但是同时她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随口扯的理由一定会被钟守衡看出破绽,真跟他玩儿真的讲原因,这人估计连听都听不进去,更别提相信不相信这回事儿了。 玩语言的文字游戏,她自认自己估计不是眼前这男人的对手。 但是“女人的第六感”,却成功的让她对他所提出的问题有了一个合理且完美的解释。 很多书上讲,女子的第六感是很准的一种东西。 钟守衡即便不相信,也找不到一个理由来反驳。 于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就太理所当然了,全然没有从她的预料中脱轨。 男人的眉心蹙的更厉害,好似凝固了一层深沉的郁结,好几分钟他都没有说话。 季子期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种表情。 唇角的那抹笑,风轻云淡,让人惊异却又不显得突兀,就好像是凝固在了她的脸上无法溶解一般。 华尔街传言,GE的副总无论遇到什么事,伤心或是欢喜,都永远只是这一种情绪。 原来,传言真的并非是空穴来风。 不愧是方天铭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冷漠决绝,毫无人之常情。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是她的。 季子期的目光染上不满,拿出手机看了眼,想了想还是决定接。 嘴角一扯,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抱歉,我接个电话。” 钟守衡维系着温和的姿态淡淡的说没关系,季子期这才拿着手机走到一旁去接听。 她迈开脚下的步伐,走向了一边,接了电话。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开,钟守衡看着距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那道身影,不知道她在和谁打电话,脸上的笑不再那么虚假,掺杂了几分真心。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让方天铭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发自内心的笑? 解铃还须系铃人。 方天铭? 这个名字,无意识的从他的脑中一闪而过。 他是个不轻易动情动性的人,也从未随随便便就对一个人产生过兴趣。 但是这一次,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是真的勾起了他的兴趣。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前兆。 世间情爱荒凉,所有的深爱,皆是由“兴趣”而升起。 豆蔻年华里的哽咽错过,三万英尺高空上的铭心邂逅,皆是情伤的根源之地。 因为他曾动过心,所以,他深懂。 钟守衡敛了目光,不再看她。 通话时间并不长,没过一会儿,季子期就折身回了过来。 她回到他身边,薄唇轻勾,“钟先生好好考虑一下我刚才说的话吧,要知道,有很多事情,等是等不来的,是要靠着自己去争取的。” 说完,低头看了看手机上面显示着的时间,对他说,“今天出来很长时间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失陪了。” 陪也陪了,他要求的,她已经做到了。 “我送你。”看到她转身,他先一秒出声,阻止了她要去拦计程车的念头,漫不经心的提议。 或者说,是下命令更为合适。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在说完那句话之后直接从车头绕过去上了车,顺便为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夜已深,除夕之夜,谁不赶着回家过年,即便这里是闹区,计程车也是极少。 季子期看到他掩饰在笑意之下眸底深处的那一抹冷寂,没有回绝,只道一声:“麻烦了。” …… 车子在豪格家园的小区门口前停下。 这是向峰为她找的房子,距离GE也挺近,她前几天就从酒店收拾了东西搬了过来。 “希望钟先生回去以后,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说完,季子期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打开右边车门,下车。 只是,她前一秒才刚下车,尚未迈步离开的,后面男人慵懒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季小姐——” 季子期脚步顿了顿,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也希望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我觉得相比起婉婉来,我们之间似乎更适合一些。” 第87章 唐依晴(身世铺垫) “我会好好考虑的。”季子期没有回头,黑色的瞳仁里荡漾着异样的柔光,她背对着他笑道,“钟先生也要记得好好考虑一下。” 说完,迈步,头也不回的离开。 步伐决绝,一如这个女人的心性与习惯。 她的背影略显纤弱,从背面看不出一点儿正面的妩媚与妖|艳,倒像是一个安静柔和的良家女子。 柔和的月光洒在她身上,竟然被折射出五彩的光芒,钟守衡微微闪了神。 …… 公寓客厅内灯火通明。 季子期从电梯走下来,推开门进去。 进了门,她随手带上,弯下腰换室内拖鞋,“这么长时间你玩也玩够了,总在这里待着也不行,再玩几天,就回美国吧。” 季湛蓝撇嘴,“怎么,我就这么碍你眼?” “对,”她点头承认,郑重其事的跟她解释:“我一分钟都不想看到你。” 她留在这里,就像是个定时炸弹一样,她哪里敢让湛蓝在这久留。 方天铭不在这里,她本身工作就够忙的了,还要分出心来照顾她。 更何况,照顾季湛蓝,压根就不是照顾妹妹,简直就是照顾个祖宗! 其实知道跟她拌嘴自己讨不了好,季湛蓝努力说服自己不要跟这个女人一般见识,却还是忍不住嘴贱的反驳:“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俩去开|房了啊?” 季子期:“……” 她扶一扶额,头疼的说,“季湛蓝,你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全是H色废料! 湛蓝道:“因人而异,因地制宜。” “……” 鸡同鸭讲,季子期懒得跟她说废话,直接岔开话题单刀直入的切入重点,“你刚才给我打电话什么事?” “哦,对了。”季湛蓝这才想起正事来,拿起身边的一本书,翻了几页,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夹在里面的照片,“这是我在纽约在你住的地方发现的,我来的时候就带过来了,一直忘了跟你说,今天看书的时候无意看到了。” “什么照片?”季子期有点疑惑,换好了拖鞋朝着她走过来。 从很久之前她就开始不喜欢拍照了,也不记得自己落在了美国什么照片。 季湛蓝将照片正面翻过来,举到她面前,“就是这张啊。” 她的目光,随着她的话看过去。 只是,在看清楚那张照片上面的人是谁的时候,脸上本来就为数不多的血色变得更是无比苍白。 季湛蓝敏感的察觉到了她的变化,知晓她这个样子不是装的,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季子期不说话,却抬手,接过了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子,也就十**岁的年纪,一张脸长的很是娇俏,明媚如花。 她很熟悉。 就像是那种……刻入骨髓、永远都无法磨灭的熟悉。 唐依晴。 她的妹妹。 她十六岁那年,被她爸爸的车撞到,而后,得知她是孤儿,爸爸毅然决然的将她收了当养女,让她当上了唐家名正言顺的二小姐。 那是个很可怜的女孩子。 她的母亲曾是西城最漂亮的公关,明艳动人,虽然是夜场女子,但是却极其洁身自好,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大家闺秀的风范。 只可惜,最是无常是命运。 后来,她与一个富家少爷相恋,并且怀了他的孩子,可是那位富家少爷却转眼爱上了别人,留下一笔钱,毅然离去。 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她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一走多年,从未回去看过她一眼。 后来,她出生,伴随着她渐渐长大,那个男人留下的钱也不足以支撑她们母女继续活下去,她的母亲为生活所迫,无奈的选择了接客这条不归路,最终却因为安全措施没有做好,染了一身的病,没钱治疗,郁郁而终。 她活了下来,却永远都活在了黑暗之中。 于是,她爸爸为她取名唐依晴,寓意是远离过去的那些黑暗,此后一生平坦,一世晴天。 季子期闭了闭眼,空气中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叹。 很多事情很多东西,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勾起人心底深处最隐蔽的伤与痛,让人身不由己的悲从中来。 这个人,是她除了钟凝熏之外最好的朋友。 这个人,是她爸爸的女儿,是她的妹妹。 说好的一世晴天,可是却终究没能等到花好月圆,唐家让她承受了一场无妄的灾难。 季湛蓝看着她脸上骤然涌现出累累伤痕的神情,懵逼了。 她眼里的落寞太明显,让她想不看到都难。 季湛蓝脸上的神情,近乎诧异。 这还是……季子期吗? 她怎么不知道,她竟然也有如此感伤、如此脆弱的一面? 好像全世界都把她给抛弃了一样,倒不至于称得上是那种“整个世界都毁灭”的夸张感,但是却分明阐释了那种“独钓寒江雪”的寂寞。 一时间,她被她脸上涌现出的落寞与悲伤所震撼,也顾不得跟她拌嘴了,呐呐的问:“你……怎么了?” 因为不是外人,所以,情绪宣泄的太容易。 掩饰自己,掩饰了那么多年,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带着一张那么虚假的面具,这一刻,她忽然莫名其妙的就感觉到累了。 怎么会不累呢。 戏子终有迟暮日。 眼泪成伤,冲刷出往事的明媚琥珀。 当漫天悲伤散去,终化成美好天光,人,还是要学会坚强。 从她手里接过那张照片,季子期勉强撑起一抹笑,她的声音淡淡的,“没事。” 不轻不重的两个字,仿佛经过了无尽的等待,蕴藏着无穷的艰涩。 说是没事,可是眼底的脆弱与悲伤,还是太过明显。 多少不说,季湛蓝,还是能看懂几分的。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因为那张照片情绪大变,但却绝对可以确定季子期的变化绝对跟那张照片有关,季湛蓝好奇心不由更大,下意识的想问问照片上的那个人是谁,可是,在看到她一脸的疲惫之后,还是犹豫了。 这个女人心里的心事很多,她知道的。 而且,她也知道,她的心事,没有一件是值得让人开心、让人高兴的。 往好听了说是“心事”,说的再准确一点,再犀利一点,不过就是一些“难堪的往事”。 她是不懂事,骄纵、任性、刁蛮,但是她却也是个有底线的人。 她知道季子期的底线在哪里,所以,平时也就是跟她说几句无关痛痒的难听话,但无论那些话有多么难听,她从来都不会去触碰她心底的禁忌。 已经愈合的伤疤,再一次揭开,是很痛的。 痛到让人鲜血淋漓。 最终满心疑惑零落成泥,她识趣的没问。 …… 常言道“睹物思人”,的确,旧物最是易勾起旧时回忆。 季子期又梦到了年少时光中最快乐的一段记忆。 “钟凌锐!” 少女的呼唤夹杂着一丝欣喜雀跃,看到那人的身影,唐依心兴奋的几乎要跳起来,隔着一条街的人都听到她的喊声了。 钟凌锐正在跟几个朋友打台球,此时轮到他歇息,随手点了根烟来抽,听到她的呼叫声,立马熄了自己手中的烟,扔了踩到脚下。 旁边的朋友都笑。 谁不知道,钟家锐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极了这个唐家大小姐。 那些人看到唐依心从对面跑过来,个个笑的跟狐狸似的,异口同声的叫道:“嫂子好!” 唐依心盛气凌人的“嗯”了声,冲着他们随意打了声招呼,跑到钟凌锐身边,抬手就捏他的耳朵:“钟——凌——锐!” 她讨厌死了烟味,从很小时的时候就不喜欢,爸爸为了她一个人,下了令凡是唐家的男人一律不准抽烟。 “轻点……”钟凌锐夸张的痛呼,耳朵都快被这个下手没个轻重的大小姐给拽掉了,“唐依心,你想谋杀亲夫啊?” 他那一脸扭曲的表情连她也骗过去了,唐依心不甘的收了手,赌气道:“我还没答应嫁给你,怎么就成了谋杀亲夫了?” 钟凌锐顿时就笑了,勾唇的样子仿佛令这天地都黯然失色。 “唐依心,”他叫她名字,嘲弄的说:“除了嫁给我,你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唐依心冷哼一声,“选择有的是,本小姐不差你这一个!” 第88章 曾经的温暖,过眼云烟 “哈哈哈——”旁边的众人一致发出笑声,有人吹了声口哨,大着胆子调侃:“锐少,你这求妻之路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钟凌锐是钟家的大少爷,名正言顺的太子爷,入商场多年,杀伐果断雷厉风行,手段铁腕,连商场上的一些老人都自愧不如,可是一遇到这个唐家大小姐,就从一位精英人士蜕变成一副怂包样儿了。 钟凌锐脸上的神情有点窘迫,朝着她稍微凑近了一些,低低的请求:“依心,这么多人在呢,给你男人点面子好不好?” 他那一脸乞求样儿的确可怜,唐依心看的心都忍不住融化了。 于是—— “喂,你、还有你,你们所有人!都不许再笑了!”唐依心抬手指了这个指那个,一脸认真,“谁再笑我跟谁不客气啊!要尊重本小姐的男人,给他面子,听明白了吗?” 众人:“……” 沉默不过一秒,一秒之后,众人再次毫不客气的大笑出声。 这一次的笑,明显的比上一次还要令人尴尬。 钟凌锐咬着牙忍住了欲要爆发的冲动,看着她一脸狡黠的样子,头疼不已。 …… 暮夏的海风不冷,但是很凉,吹在人的身上,带着几分凉爽。 潮水已经褪去了,海面很平静,只有淡淡的波纹在荡漾,周围一片安静。 唐依心脱了鞋子,带着一丝兴奋跑到钟凌锐的身边,“你把鞋子脱了。” 钟凌锐抬眸,看着她赤|裸着的小脚,眉头皱紧,“干嘛?” “脱了嘛!”她轻轻的拽了下他的胳膊,带着丝撒娇的意味。 “不脱。”他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为什么?”她不解的问道。 男人抿了抿唇,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幼稚。” 脱了鞋在沙滩上走?……那是三岁孩子才会干的事情。 他淡漠固执的态度,把她的耐心给消磨了个一干二净,唐依心的倔脾气上来了,伸手就去拧他的脸,“你脱不脱?” 钟凌锐:“……” 最终的结果……当然是唐大小姐赢了。 唐依心拉着他,一起朝着海滩上走去,惯性使然,他揽上她的肩膀,两人并肩而立,赤着脚踩在细软的沙子上,沿着行走的轨迹,沙滩上映上一排排脚印。 走过沙滩,走到海边。 海风凉凉的吹过来,吹在两人的身上,带着一丝湿气,海浪也一**的冲过来,冲刷在两个人赤|裸着的脚面上,发出那种宁静而深远的声音,好像是能够洗刷掉所有的忧愁烦恼一般,听在心中竟是说不出的舒畅。 书上,有人说过的,能够有机会并肩看夕阳大海,并在此许下诺言的恋人,便可以缘定三生,不离不弃,即使喝了孟婆汤,也会在来世顺着余晖的指引在此相遇。 …… 夏末,华灯初上。 “凌锐,等我弟弟出生后,我们就结婚好不好?”二十二岁的少女一头黑发及腰,随意披散在双肩,美的不胜人间芳物。 唐依心趴在阳台上的白玉栏杆上,看着楼下的繁华景色,问身边的男人。 “好。”钟凌锐从背后抱住她,下颌抵在她柔软的发丝上,亲昵感与宠溺感十足,“等忙完这一阵子,我就跟爸说。” 唐依心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笑容里带着满满的纯真。 她带给他的诱|惑永远都不会减少分量,钟凌锐在她侧脸上落下浅吻,低声道:“依心,只要爸同意,你就嫁给我,对吗?” “当然啦!”少女激动的点头,那时候她的勇气有的是,稚嫩的脸颊晕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瞪大的水眸无辜又清纯。 钟凌锐勾唇笑了笑,低沉的嗓音带着浅淡的高兴,“依心,答应我——你只能嫁给我。” “好!”她笑着答应,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我发誓,唐依心这辈子只能嫁给钟凌锐!” 彼时的一诺,是重如千金的。 她认真问:“锐少爷,我答应你了,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个承诺了呢?” “好吧,”他摸了摸她的脸,宠溺的让人忍不住深陷,“我也发誓,钟凌锐这辈子只能娶唐依心一个!” 非你不娶、非你不嫁,这种承诺,听起来,是很诱人的。 “如果违背誓言呢?”她一脸贼笑。 “如果违背誓言啊……”男人摸了摸下巴,一脸认真,转眸看向她,笑道:“凭你处置好了,要杀要剐绝不还手!” …… “依心,活下去……为了唐家,活下去……” “他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从来都没有。” “你的父母和你的弟弟妹妹在等着你呢,安心去吧。” …… 季子期豁然睁开眼睛。 曾经的温暖,过眼云烟。 记忆真的是太多太多了,一段又一段,交织错落。 曾经被她视为最美好的回忆,此时此刻,却如噩梦一般,侵她心神扰她脾肺。 七年了。 她都已经渐渐的学会了遗忘,也习惯了生命中没有钟凌锐这个人。 其实,自从下定决心决定回到西城的时候,她就设想个无数个可能性,比如:她忘不了他。 她将所有最坏的结果都想到了,也有了足够的决心去面对,此时,她不介意,也不怕再将那些伤痛回想一遍,十遍,百遍。 分分秒秒将那些伤痛挂在心头,久而久之,那颗也曾鲜活热烈跳动过的心,便也麻木了。 过了零点,已经进入新的一年。 这个年过的,她找不到任何意义。 没有昔日的欢声笑语,没有至亲至爱之人的陪伴,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寂寞无依。 她回来没多久,外面就下了雪。 直到现在,深夜,也没有停止,纷纷扬扬。 白色,是这世间最纯洁的一种颜色,一片片从上方落下来,落在地上,堆砌成白色的风景线。 曾经,她那么喜欢下雪天,每一次下了雪都兴奋无比,拉着他去堆雪人。 如今,她却厌恶极了这种东西,因为,她眼中的雪,从很早之前就不再是白色的。 在她的眼里,雪是红色,是那种——被血染透之后的颜色。 季子期掀了被子,从床头翻出两粒安眠药,下床倒了杯温水,就着那杯水喝下。 她每每睡着便被噩梦侵扰,只能借着这种方式,才能让自己多睡一会儿。 闭上眼睛,那种蚀骨剜心的痛又从左胸处开始蔓延,透过身体的纹路,蔓延到了身体的各个角落中,疼的她几近痉|挛。 喉咙中的嗓音艰涩异常,好像得了重病许久未好一样,季子期动了动紧抿在一起的薄唇,似乎是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长长的呻|吟。 …… 第二天,娱乐版的头条新闻,果然证实了她的猜测。 红色的标题,大的醒目:“钟氏财务总监牵手GE高层,双方除夕夜高调约会”。 季子期看了一眼,手中用了力,将报纸揉碎,心想有些记者还真是敬业,大过年的不回家,净报道这些不着边际的花边新闻。 不过接下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沈眉就应该将矛头对准她了吧? 钟守衡……真不愧是从钟家走出来的人呐。 玩心机耍城府,也没差到哪里去。 过了年,各种事情堆加在一起,分部的那些高层没点真本事,只会耍耍嘴皮子功夫,有些事情交给他们季子期不放心,便每件事都亲力亲为了。 人一旦陷入忙碌中,时间就会过的很快很快。 转眼,二月过去,到了三月。 万物复苏,春暖花开。 方大总裁下了命令,一言九鼎,身为一个秘书,小恩自然是不敢忤逆他的意思的。 于是,一连好长时间,就真的再也没有给季子期泡过咖啡。 通常是一杯温水,偶尔会换温热的牛奶、豆浆,或者是鲜榨的果汁,总之,不管是什么,都不会是咖啡。 只是这一次的东西,却有些意外,不是咖啡不是豆浆不是牛奶也不是果汁,换了前所未有的一样东西——中药。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小恩端着一碗中药走了进来,随着她朝着这边的靠近,浓烈的重要味道也渐渐蔓延了整个办公室。 季子期皱了皱眉,问:“这是什么?” 小恩如实回答:“季总,这是方总让我给您熬的中药。” “……”她当然知道这是中药,“治什么的?” 小恩再次诚实的回答:“方总说您有体虚的毛病,特意安排了我以后每天给您送一碗看着您喝下,说是以后……” 第89章 他的话,成言见血 “以后什么?”她抬起头问,估摸着,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 “方总说——”小恩姑娘鼓起了勇气,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抬了起来,看向她:“说是以后对您……生孩子……有好处……” “……”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 “……”第san反应。 顿时一个晴天霹雳,季子期被炸的外焦里嫩。 她生孩子,关他一个上司屁事? 季子期心想,方天铭这厮果然有够变|态。 她家小恩,多么善良单纯的一个姑娘,她真想不出方天铭那个贱人怎么会好意思跟她说这种话。 低咳一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季子期淡淡的说:“知道了,放这儿吧。” 小恩年纪不大,做事却是本本分分的,固执道:“方总交代我一定要亲自看着您喝下的。” “……” 小恩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生气了,试探性的询问:“季总……” 却没想到,下一秒,她连废话一句都没有的直接接过药杯,一口气喝了下去。 小恩诧异的站在那里,一脸无措。 药杯空了下来,季子期递给她,挑眉问道,“这样行了吧?” “行、行了……” 小恩接过药杯,被她眼底的凌厉所震慑,忙不迭的落荒而逃。 这样任重而道远的艰巨任务,怎么偏偏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 三月十六日。 七年前的这一天,这个城市,曾被一个家族血洗过。 车祸断送两条人命,大火断送两条人命。 这一天,已经很少有人记得是什么日子。 盛衰荣辱,千古兴亡,过去的事情,再繁华,也不过是一片过眼云烟罢了。 这个世界上,念旧的人到底是不多。 入了夜,城市的每个角落都透露出阴暗的气息。 酒吧内的气氛喧嚣不止,劲爆的音乐声震耳欲聋,舞厅中央,男人与女人相互碰撞,擦出一段又一段的火花。 午夜时分,是一场放|纵的盛宴,也是人的心灵最寂寞的时候。 底层的喧哗声声不息,顶层,却是一片寂静。 VIP包厢内,一男一女两人躺在偌大的Kingsize大床上,身影缠绕在一起,像是交织错落扯不开的藤蔓,周遭弥漫着浓烈的情|欲气息和酒精的味道。 这场缠|绵,一触即发。 从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味道很是浓烈,与酒精的味道融合在一起,却没有彻底被掩盖住,随着呼吸飘入他的鼻息之间。 被酒精控制的意识有些模糊,可是牢牢镌刻在心里的一些往事,却是不能被泯灭的。 他记得,她从来都不会用香水。 钟守衡豁然睁开眼睛。 凤眸中散发出来的光芒,让她如芒在背,下意识的产生了退缩的念头。 可是事已至此,覆水难收,心里再惶恐,她也必须逼着自己坚持下去。 更何况,机会难得。 “阿衡……”程语然的口吻,带着一丝祈求。 如果说刚才的香水味道算是给了他一个警醒的话,那么现在她的声音,算是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恍惚的意识刹那清醒了过来。 那种恨不得杀了自己的念头让他的眉头锁紧,钟守衡冷眸凝视着她,似是不敢置信:“你给我下药?” 七年来,他喝醉的时候不在少数,每每到这个日子,那种痛苦的滋味千倍万倍,更是让他忍不住借酒放|纵。 可是酒后乱|姓这回事,却从来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因为,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时时刻刻警告着自己,身边的女人不是唐依心。 因为不是她,所以一切便都没有那么重要,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 程语然不曾犹豫,诚实的点头,诚实的告诉他:“对。” “为什么?”他盯着她,墨眸森冷,多多少少散发出去一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十年。 程语然在他身边停留了十年。 这十年的时间,他以为,他已经把自己的心思表达的彻底,以为她懂了他。 程语然不说话,抬头,朝着他的唇吻上去。 可是他已经恢复意识。 钟守衡偏了偏头,她的唇便落在了他的侧脸上。 呵,意料之中。 他从不允许任何人碰他的唇,也从不允许任何一个女人近身。 她知道的。 除了那个来历不明的乔婉婉,她是唯一的一个例外。 那是他的禁忌,任何人都无法打破的禁忌。 程语然苦笑一声,敛了心碎与疼痛。 他不说话,也没有发怒,是因为,他还在等着她的解释。 “为什么?”她的笑容满满的都是凄楚,“你说我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抿唇,沉默不语。 “十年,”她静静的说,“我用生命中最美好的十年去等一个人,希望有一天能够感动他,希望他能够接受我。可是他呢?他却爱了另外一个心里没有他的女人九年,为什么……你说我为什么?” 因为太想要,因为得不到。 由爱生悲,由悲生伤。 他没有说话,整理好衣服,转了身。 程语然从床上起身,抓住他的手臂,用近乎乞求的眼神看着他。 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静默。 男人动了动唇角,言辞间,杀气围绕:“放手!” 放手。 最简短的话,最凌厉的词,最伤人的姿态。 程语然感觉到自己痛的几乎都要无法呼吸,也不再像是刚才那般激动,而是略微有些无奈,苍白的脸颊带着憔悴,无力的扯了扯双唇,“……你还是忘不了她……” 即使两个人没有面对面,即使她面对着的只是他冷漠的背影,即使无法看到他此刻的神情,但是,只那漠然的声音,就足以让程语然,彻底无望。 如果绝望是苦,那么……无望呢? 钟守衡,这就是我陪伴了你十年换来的结果吗? “忘不忘得了,那是我自己的事情。”钟守衡漠漠的开口,出口的话如三九寒冰,好似一个解释。 可是,她却知晓,这根本就不是一个解释,因为,此时的他,就连平日里的温情都再也不复,只是表明了一下她的立场,没有资格管他。 话音刚落,他转过身来。 男人修长的身影立于床下,额上因为药效的反复折磨而渗出一层薄汗,与程语然面对面的站着,他定定的凝视着她那张透着微醺的容颜,扯动唇角,吐出的话却是伤人于无形:“语然,我们到此为止。” 情|人、朋友,不管是哪一个词语,都是建立在感情的基础上的。 一旦感情坍塌,一旦人与人之间走到穷途末路,那么所有的一切,便会全部被摧毁。 一句“到此为止”,他否定她所有。 程语然只觉得自己脑海中“轰——”的一声,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不过是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语,却瞬间摧毁了她的骄傲与心脏,威力如此巨大,让她的整个世界,轰然倒塌。 这十年来的绚丽多彩,在这一刻,竟然全部转化成了废墟。 “为什么?”程语然失声问道,“就因为我做错一件事,所以你就抹杀了我的所有?” “……”钟守衡沉默不语。 程语然笑的讽刺悲凉,眼眸中的痛支离破碎,“钟守衡,我问你,这么多年来,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是不是因为今晚的事情钟守衡才说跟她到此为止,这个问题,此时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是这么多年来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她却还是很想知道的。 她期待着那个答案,却又害怕着那个答案。 卑微的看着他,企图得到一点儿怜惜,可是男人的瞳眸中,此刻除了冷漠,却再无其他。 钟守衡看着她,眸中被一层薄冰笼罩,“十年的时间,坏也好,好也罢,不管是什么,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在我身边十年不假,我自认也从没对不起你,除了在感情上这件事我没回应过你之外,该给的我都给了,我不止一次的跟你提过,不要浪费时间在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人身上,是你不听我话,自甘堕|落成现在这副模样,现在,你怪我……?” 他字字清晰,条理分明,姿态温和的让人生出一种被包容的错觉,但是凌厉的言辞,却是成言见了血。 他心中自认清楚,之所以想要和她到此为止,并不是因为今晚上的这场意外,只是因为,他本身就不想与任何一个女人有情感上的羁绊与牵扯。 第90章 你需要的,根本不是我 放任这个叫程语然的女子在身边,也不过是看在旧日情分。 如此继续,害人害己,等到情深似海覆水难收的那一刻,她会彻底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届时,他再想要阻止一切,就都晚了。 原本以为,他会一直这样,一生一世都活在行尸走肉当中,不管身边的人是谁,都再也无所谓,反正只要那个女人不叫唐依心,叫程语然,或者是叫别的名字,对于他来说,都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今天,他却莫名其妙的再也不想这样继续下去了。 “呵……”程语然惨笑,只是听着那事不关己的语气,只是看着钟守衡皱起的眉心,她就知道了,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我懂了……是我,一直都是我太不知好歹,自取其辱……十年的时间,我以为你就算对我不如对她爱的深,但最起码也不会一点感情都没有,我以为你对我多多少少是有点真心的,可是没有……一点都没有……钟守衡,我恨你!我恨你!” 钟守衡,我恨你。 但是我最恨的,却还是我自己。 钟守衡只是漠漠的看着她,一句话都不说,目光暗黑,情绪静如止水。 “阿衡,阿衡……”程语然抓紧他的手臂,“我知道我今天晚上不应该这么做,我知道我错了,我保证就这一次,下不为例,你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 十年期间,十七岁到二十七岁,她从一个风华少女踽踽走来,落成如今这般模样,多少暗夜中的独欢,多少等待中的欣喜,此时一一从眼前划过,让曾坚强如她,都忍不住泪落如雨。 钟守衡不动声色的避开。 最后的那一丝希望,终于伴随着男人这个绝情的动作而彻底破灭,程语然感觉自己就好像是陷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当中,难以自拔,几乎就要覆灭。 希望,遥不可及,她无法抓住。 “机会,给过了,就没有了。”钟守衡再度启唇,话语犹如利刃,刺入程语然的心。 程语然望定他,黛眉处的伤心惹人怜惜,美的支离破碎。 他却已是铁了心绝了情,不再看她一眼,转身。 他转身的刹那,她悲凉的一世。 程语然失控的冲上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的背上,“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还爱着她,我不在乎你的心里没有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在乎……” “……”他不说话。 眼前平时的幸福,终究抵不住记忆里残存的温柔。 她死死的抱着他,呼吸着最后一口气,如同冬日里悬挂在树枝上的落叶,孤独的飘零。 “可是……”钟守衡轻轻启唇,默了默,才再度出声,“……我在乎。” 懒得再跟任何一个人虚与委蛇,更懒得以友情的名义让另外一个人对他这么奋不顾身的付出,此时,他只想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和她之间所有的牵绊与纠缠。 如果,本来就没有爱,那么,就不如彻底的伤害。 早就该斩断的关系,早就该放手的感情,继续下去,不过是场错误罢了。 程语然终于松开了他。 她蹲在地上,痛哭出声。 放下了尊严,放下了固执,只是因为放不下一个人,而到头来,这个人却在斩断跟她一切的时候如此果断决然,毫不拖泥带水。 何其可悲,又何其可笑? “钟守衡,你比我还贱……!”程语然看着他,咬牙切齿的从齿缝间蹦出一句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的,语气中带着冰冷的讽刺,却又不知道,是在讽刺他,还是在讽刺自己。 心碎的泪,顺着脸颊的纹路缓缓蔓延着,一路划过精致的脸颊,慢慢坠|落。 绚丽,心碎,充满无望的悲凉。 他转了身,迈了步。 程语然悲哀的最后望了他一眼,一声苦笑,充满自嘲。 钟守衡。 我一直都想着要给你全世界,却忘记了,你需要的,根本不是我。 …… 夜深风凉。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酒吧内部四面八方旋转闪烁,现在是夜里十点多,喜欢夜生活的人,这个时间才是他们精彩生活的开始。 昏暗灯光,迷离眼神中的彷徨,犹如飘忽不定的魅影,找不到丝毫方寸。 嘈杂的大厅内,布满了淫|靡与堕|洛的气息,唐墨看着舞池中央混乱的一幕一幕,心下也愈发的烦躁。 有几个身材火|辣面容妖|艳的女人不甘心的上去试图与他搭讪,却又被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冷漠给吓到。 十点二十分。 酒吧内疯狂的人群忽然让开一条道路,唐墨目不斜视,握着水晶酒杯缓缓的饮。 他等的,终于来了。 两名看样子是保镖身着黑衣的男人走到他面前,朝着他摊了摊手,“墨少,我们小姐有请。” 最后一口酒液见了底,他将酒杯“砰”的一声重重放在桌子上。 那一道声音,极重,就连这两名保镖都忍不住被吓了一跳。 不单单是因为那道声音,还因为,从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 举手投足间,杀气萦绕在他周身。 “走吧。”男人敛了眸光,从椅子上起身,淡淡的甩出两个字。 两人这才从失神中反应过来,连忙在前面带路,带着他抵达一个专属包厢。 顶层,VIP之一,4858包厢。 “叩叩叩……”其中一名保镖先行上前,礼貌性的敲了三声门,如实禀报道:“乔小姐,墨少到了。” “你们下去,让他进来吧。” 包厢内,传出一道柔弱温和的声音。 陌生了许久的声音,乍然一听到,他还真的有点不适应。 保镖们听令退了下去,原地只剩下他一个人。 薄唇轻抿了下,他最终还是推了门,走进去。 他很久未见的那个人,此时正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的夜景,纤弱的背影流泻出一抹淡淡的孤寂。 唐墨走进去,站在她身后,眉心拧出褶皱,“找我有事?” 乔婉婉回过头来,看着他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去幼稚的英俊面容,“很久不见,想你了。” 他无心跟她虚与委蛇,直接开门见山:“有什么事就说吧。” “我说想你了。”他的不客气着实令她恼怒,乔婉婉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反问一句:“难道我只有在有事的情况下才可以找你吗?” “呵。”唐墨顿时笑出声来,笑容夹带刺骨之冷,他抬眸,望定她,薄唇微动:“……如果没有事,你会想到我?” “梁诀!”她动了怒,“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一种深沉的压抑感在两个人之间渐次蔓延开来,如同病毒,快要点燃彼此的崩溃。 “……”静默不过一秒,很快他就还上了腔,看着她的样子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我不知道?你就知道了?” 他的眸光犹如刀刃,直接洞穿这夜色,看进她的眼底。 乔婉婉怔楞了一下。 是呵,她怎么能够忘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早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梁诀,更不是当初那个唯她命是从的孩子! 现在的他,早已经有了足够可以和她抗衡的资本。 “当了唐家二小姐多年,是你应得的,旁人没有资格评头论足半分。”他一字一句,条理分明,将她的痛牵扯到最深的地方,伤人的话语丝丝入扣,“可是你冒名顶替她人,装失忆玩心机,鸠占鹊巢多年。现在,你又是不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这世间好枪利剑,伤人至深,可是又有哪一样东西,能比得过伤人于无形的言语? 极度失控之下,只有痛才能让自己清醒,让自己保持理智,乔婉婉下意识的攥紧了自己的手,不顾指甲刺入自己的血肉之中,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掌心,那丝丝的粘|稠感,以及扩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道让她忍不住数次回想一段她很长时间都不敢回想的记忆。 “我的身份?”她笑一笑,却咬了牙,切了齿,“乔家的大小姐嘛,我怎么可能忘记呢?” 她笑,他也笑。 没救了。 唐墨扶一扶额,知道她没救了。 第91章 前尘后世,宿怨难清 人在最初的点能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但是一旦走上最高点,就很难再下来了。 她,早已经利欲熏心,无可救药。 她丧心疯魔,他无力拯救,“如果你来只是想跟我说你的身份是乔家的大小姐的话,那么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说完,转身欲走。 从这一刻——不,是从很早之前的某一刻开始,这个女人,就早已经跟他再也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当初的梁诀和梁意都死了,现在剩下的,只是唐墨和乔婉婉。 “站住——”后面传来的她的声音,爱与恨交织。 唐墨的脚步顿了顿。 说是习惯成自然也好,说是骨子里残存的“奴性”也罢,总之不管怎样,当她下了命令的时候,他还是会下意识的去遵从。 她让他站住,他便不走了。 “我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唐家养你不过几年,却换来你如此死心塌地,你说——”她顿了顿,字字见血:“你这样,是否会觉得良心不安?难道你就不怕九泉之下的母亲对你心生责怪?” 言语一词,用之恰当,事半功倍,用之不当,空话一场。 打蛇打七寸,杀人挑弱点,乔婉婉还是聪明的,知道如何拿捏眼前这个男人最致命的弱点。 唐墨的情绪果然失了控,眼眸猩红。 垂在双腿两侧的手掌骨节分明,紧握成拳,好似凝聚了一种强大又残忍的力量。 半晌,他勾唇,漠然的笑起来。 转了身,面对着她,他不动声色,“到底谁才应该觉得良心不安,谁心里清楚。母亲生我,血浓于水,我自然铭记在心。唐远风养我,唐家于我有恩,恩怨分明,我也不会忘记。我自认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又怎么会良心不安?” 他良心不安? 为了生自己的血亲而杀了养大自己的人,这样,良心就能够得到安稳了? 该良心不安的人,应该是她。 唐墨口吻犀利,条理明晰,令她说不得半个“错”字。 乔婉婉深吸了口气,这才使得自己情绪平静下来,不至于当场对他发怒。 “乔小姐,旧人已逝,我们之间也早已经断了关系,有些事情,我已经忘记了,也永远都不想再想起。如果你还想继续跟我叙旧的话——很抱歉,我没兴趣。”他说着,语气中的遗憾几乎都可以以假乱真。 乔婉婉抬头看他,眼睛深处莫名的冷怒浮现。 他眼底的讽刺终于将她给激怒,乔婉婉心尖上猛地烧起一团火,她走过去,走到他身边才停下,抬手覆上他肩膀,五指带了几分力度,“旧人?怎么,你不敢说出她的名字了么?唐依心死了,这个事实就这么令你不想接受么?” “闭嘴!”心里最深的禁忌被她这么轻而易举的提起,饶是唐墨对她再隐忍也动了怒,他的目光染着分明的寒凉,直直的朝着她射了过去,“你有什么资格提她的名字?” “怎么,这就心疼了?”乔婉婉冷笑,“这么情深意重,真不愧是从唐远风那里走出来的呢!” “……”他抿了唇,不语。 他没有不打女人的这个高尚情操,但是眼前这个女人,却是着实动不得的。 打不得,骂不得,唯一能做的,便只能是割袍断义画地为牢了。 他看着她,漠漠出声:“情深意重也好,忘恩负义也罢,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 那种态度,俨然摆明了他们只不过是陌生人,他好坏与否,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被他这副冷漠的态度所伤,乔婉婉终于被气的口不择言,抬起手,指着他,恨道:“梁诀,谁给你的资格让你跟我这样说话?” 唐墨没出声。 “三十年前,因为一个唐远风,母亲甘愿放弃大好前程,可是最终换来的结果是什么?换来的结果,不过是他与另外一个女人的双宿双飞!她一个人生下我,为了抚养我长大被迫沦落到出卖自己的地步,含辛茹苦养我多年,在得知自己余下生命不久的时候让我去找他。我为了你,放弃了早就应该得到的幸福,当你在唐家高高在上俯瞰一切的时候,我却因为母亲病重而被迫出卖了自己……梁诀,我为了你付出了那么多,现在,你却跟我说一句,你的一切,不劳我费心了?”她几乎是低吼着将这几句话给说了出去来,字字如针毡。 到底还是变了。 也是,在经过那么肮脏混乱的一些事情之后,这个世界上,还有几个人能做到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呢? 不是没有善良过,但是当所有的枪口与刀刃全部对准了你,当你脚下无路四面夹缝的时候,谁还会善良? 善良,说的好听,没有被现实逼迫到绝地的人,永远都不食这被迫变恶时的痛苦滋味。 她也曾对任何人心慈手软过,也曾对这个世界充满向往充满憧憬过,也曾想着终有一日会等来属于自己的春暖花开过,但是这些事,想想也就算了,等到现实把人逼入绝地,让你上天无能下地无门的时候,行为和准则就一并被打碎了,当初的善良会全部泯灭,将人格与理念重塑,犹如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当有幸能够再次重见天日的时候,所拥有的,就满满都是邪恶了。 “十四岁……”她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连心肝都是颤抖着的,“十四岁,我为了照顾母亲,为了你的一生,将唯一的一件信物给了你,想让你后半生能够活的好好的,一生无忧。而你入唐家之时,就是我被迫出卖自己的身体之日,梁诀……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有资格来指责我、骂我,但是唯独唐家的人和你,唯独唐家的人和你没有这个资格!” 一字一句,重如千金。 她痛,她怒,她伤,她恨。 痛的是自己,怒的是弟弟,伤的是母亲,恨的是父亲。 所有的恩怨情仇,在此刻以这种不堪的方式全部被揭露出来。 唐墨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被冻住。 是他错了。 是他刚才的话太过分了。 是呵,他怎么能够忘记,眼前的这个人,就算作恶多端天理不容,而他,也是说不得半个“不”字的。 母亲生他,唐家养他,对他而言都是亲人都是恩人,而眼前的这个人,却是为了他,付出了自己的一切的。 前尘后世,宿怨难清。 一个人从善良转为邪恶,鲜少有人能逃脱过一字。 ——恨。 只有当大恨的时候,才会泯灭善良,重塑黑暗灵魂,仇恨自己,仇恨社会,或者是仇恨别人。 从梁意变成唐依晴,又从唐依晴变成如今的乔婉婉,能够使一个人不管是外表还是心理都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的,不经历过大是大非,是不可能的。 是非曲直,他认得清现实。 于是,沉默了好久,他还是出了声,叫了一声很久很久都不曾再叫过的一个称呼:“姐……” 只一字,却好似沧海桑田。 或许是时间真的太久了,就连原本就该如此的事情,都变得这么不自然了。 再坏亲情在,血液终究浓于水,亲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乔婉婉即便再狠也不至于恨,看着他,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小诀,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沉默很久之后,她出了声。 唐墨料定,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但是,即便明明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他却还是,忍不住点了头。 这个人,为他付出的太多了。 女孩子,穷其一生,值得珍惜的东西屈指可数,“清白”二字,当之无愧居占榜首,当年因为一个他,她被迫舍弃了这样东西,不管是于良心还是于亲情,他都是过意不去的。 再三纠结,也还是问了出来,“什么忙……” 乔婉婉偏过头,问:“知道GE的副总吗?” “只是听说过。”唐墨定了定神,很快就隐约猜测到了她的意思:“你想……?” “对。”她倒是连半秒钟都不曾犹豫,直接诚实的告诉了他:“也不是我无事生是非,只是这个人太不知好歹,三番五次的对我做了过分的事情,碍于面子,我不好与她相争,但是如果就这么忍气吞声,那我也未免太憋屈了些。” 第92章 登堂入室 这个世界上,敢如此像是季子期般给她气受的人,还没有几个。 唐墨点点头,了然于心,精确的问了一步:“怎么做?” “随便给点教训就行。”乔婉婉淡淡的说,“她与我之间只是小恩小怨,没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不想搞出人命来。” 恩怨,她还是分得明白的,季子期这样挑衅了她,她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但毕竟她们之间无深仇大恨,平白无故弄出这么条人命来,她倒是无所谓,她这个弟弟,恐怕是会打心里面拒绝的。 以后,想要再差遣他为自己办事,恐怕就很难了。 但说是随意给个教训,说不定还能在他心里留下个好印象,以后她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或许他还会帮她一下。 而且,最关键的是,梁诀……是她用来对付方天铭唯一的筹码。 钟凌锐有与方天铭抗衡的资本,但是她却没有立场去利用,唯一能利用的,便只有梁诀了。 梁诀……或许,现在称之为“唐墨”更为合适。 …… 过了正月初八,又恢复到上班时的忙碌。 一个小长假下来,积攒下了无数的工作,季子期当晚加班,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 一场大雪过去,这几天天气极好,温度怡人,晚上的时候,月光明晃晃的。 出了电梯,她从包里翻出钥匙开门。 “啪——” 不等她进去,甚至都不等她开灯,里面就传出了这么一道声音,随即,屋内的水晶吊灯被打开。 虽然没有弄出什么大的动静,但是男人的气息生来就重,气场也强,再加上她对外界的感知力很敏感,几乎第一时间,就确定了,里面的人是男人。 连思考都未来得及,她下意识的问出了声,“你怎么回来了……” 能够进入她这里的,只有三个男人,唐言则跟着向峰去出差了,除了他们两个人,只有方天铭。 只是,她话还没有说完的,就忽然被人给冷声打断。 “季子期小姐……你怕是认错人了吧?”一道冰冷惊人的声音从屋内弥漫了出来,带着十足的阴沉感:“把我当成谁了呢……方天铭?” 不速之客,反客为主。 季子期瞬间愣住。 无比精准的第六感,让她在第一时间确定了,来者不善。 毕竟十六年未见,即便她能够认出他的照片,也不能认出他的声音,但此时灯火通明,在听到那道泛凉的声线之后,下意识的抬头看了过去,然后,在看清楚那张脸之后,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固。 唐墨…… 不会错的。 不晓得他这是什么意思,在这进退两难的关头,她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便只是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不请自来,登堂入室,这恐怕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行径吧?” 字字清晰,言语分明,唐墨在这一刻,倒是有些佩服这个女人临危不乱的本事了。 “正大光明不正大光明不重要,只要目的达到,一切都好。”唐墨勾了勾唇角,似是而非的姿态:“况且,即便来时正大光明,我想做的事情,却依然是反其道而行之的。” 漫不经心的话,似是而非的态度,这其中渗透的威胁,却是毫不掩饰。 季子期看着他平静如止水的脸庞,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眼角的余光看了看身后的道路。 只是,唐墨是谁,在美国待了那么多年,黑黑白白的事情早不知道见了多少次,她这点小心思,他一眼看穿。 唐墨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与她之间的距离,唇角挂着的那抹笑就像是一个从暗夜中走出来的修罗,让她避无可避,“季小姐,既然我人已经站在这里了,你觉得,你逃脱的可能性能有多大?” “……”季子期不语。 逃脱的可能性有多大,她是知道的——零。 只不过,她不知道自己跟他之间有了什么仇什么怨,更不敢想象他今天来这里是什么意思,所以,便只好背水一战做一次抵死反抗了。 他的步步逼近,令她的心里泛出一丝烦躁。 “唐墨,”连伪装都作不下去,她直接叫他的名字,“我不管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是非曲直,这其中恩怨纠葛,分的清清楚楚。” 唐墨,这个名字,在华尔街同样为众人熟知,她知道,也并非是件什么新鲜事儿。 劫难当前,她心里倒是没有一点儿恐惧,唯一有的,只是疑惑与生气。 疑惑的,他为什么会找上她。 生气的,唐家当年为什么要收养他! 她说话不拐弯抹角拖泥带水,唐墨同样是一个开门见山的人,也不跟她兜圈子,答道:“是非曲直我分的清楚,恩怨纠葛我心里也明白。的确,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你不该——不该惹到不该惹的人。” 季子期怔楞一秒。 不该惹的人? 她自问从不会主动招惹是非,最近更是不曾得罪过什么人,更何况是有资格差遣到唐墨的人,若非得细说,那就是在回国之后跟钟凌锐闹过矛盾了。 那么……钟凌锐? 不,不会是他。 钟凌锐绝对不会玩这样背后损人的把戏,如果他真的想对她动手,那么早在之前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给她教训,背后找人,不过是多此一举。 可是,除了钟凌锐,她又得罪过谁呢? 沈眉? 她是最大的嫌疑人,可是怀疑归怀疑,做任何事都是要证据的,何况,沈眉恐怕也没有这个本事能够差遣唐墨给她做事。 他朝着她一步步的走了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次被拉近,季子期无惧却慌。 寻人弱点,找人痛处,唐墨不愧是个中好手,一出手便找准了她最致命的弱点,将她牢牢的控制在了自己手中。 肩膀上传来的痛,让季子期忍不住皱了眉,浑身的力气在刹那间被抽空,痛意如涨潮般席卷她全身,让她忍不住倒在他怀里。 “你……”痛意所致,她的额上渗出一层冷汗,说话时连声音都是轻|颤的,“想要做什么……” 她脸上的痛苦不是伪装,唐墨淡淡一笑,知晓自己目的已经达到,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做徒劳无功的反抗。 他微微俯身,凑到她面前,笑了笑,抬手摸上她的脸,“不愧是连方天铭都袒护的人,季小姐这张脸,恐怕迷惑过不少人吧?” 他的指腹泛凉,令她的心也跟着在一瞬间凉透。 男人的手顺着她的脸滑下来,慢慢游弋到她的胸口处,挑开她衣襟,骨节分明的手指覆上她的胸,“只是不知道,这具身子,是否能配得上这张脸?” 她最终还是被逼入弱势的境地。 脸上的神色,已经不能用“怒”来形容。 十六年前,他只是一个八岁孩童,那时她十三岁,跟随爸爸出来游玩,遇见他,或许是机缘巧合,也或许是命中注定是非因果,让他成了唐家的一份子,虽然不是唐家名正言顺的少爷,但冠着的是“唐”这个姓氏,行的是唐家少爷的事,在她看来,虽无血缘,但他已然成了她的弟弟。 多年不见,她也曾思念,但是却从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这么讨厌这个男人过,恨不得唐家从未收养过他。 她脸上透露出来的那丝丝入扣的悔恨,悉数落入他的眼里。 唐墨笑了下,然后收了手。 本就没心存恶念,只是想要吓一吓她,如今吓也吓了,他也算是尝过了一把甜头,其他的,就没什么必要了。 女人,他不缺。 只要勾一勾手,便有数不清的女人来倒贴。 更何况,对于像季子期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他更是没什么兴趣了。 “这个世界上坏人不少,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或好或坏,你不必担心我对你做什么,我做事再没下限也不会毁了你一生。”他漠漠的说,“但是你惹到不该惹的人,该承受的后果,却是不能逃过的。” 她喘口气。 可是却还未等她松懈的,下一秒,头上就骤然一痛,紧接着,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一切景物都陷入虚幻之中,好似漫天大雾,又好似幻梦一场,眼睛闭上的那一瞬间,她竟然连感慨也来不及想。 第93章 抽了他筋,断了他骨 西城北郊。 一幢具有王室风情的精致别墅散落在尚未开枝散叶的树木的掩映之中,置身其中恍如远离了所有的都市尘嚣,宁静幽远的感受令人神驰。 它看似平实,却极为精致,细细看去,显得自然又轻松,休闲又质朴,与庭院的亲水平台、泳池、回廊相结合,呈现出一种高贵风情的雅致生活格调。 浴室的门虚掩着,程硕连敲都没敲就走了进去,只是,还没等他迈步走进去的,里面传来的那一幕景象却让他有些傻眼。 只见,那个一身妖艳姿态的男人正半躺在浴缸里闭目养神,劲瘦的身子标配比例完美,让人一脚踏进去将浴室内的旖旎风光一览无余,肌肤呈现着一种晶莹剔透的蜜色,从头到尾,美的连他这个男人都忍不住心动三分。 磨砂的玻璃窗户,因为雾气蒸腾的原因而被笼罩上一层氤氲。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男人的诱|惑性,当真是极大的。 连他一个在他身边待久了的男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女人? 这个世界上,恐怕鲜少有人能够抵挡得了这种诱|惑。 到底是经由钟守衡调|教出来的人,再笨也会比一般人要聪明,程硕在看了他那副旖旎的姿态一眼后,就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看着别处问道:“刚才风云堂的人跟我说了件事,我来通知你一下。” “……”半倚在浴缸内的男人没有出声,仍旧闭着眼睛。 程硕抿了抿唇角。 这个男人,一般拒绝的时候是不会这么客气的,心情好了,给你一个“走”字,心情不好,让你难以逃脱一个“滚”字。 而此时,他没有出声,便代表着他算是默认了。 “唐墨几天前从美国回来了,不过没搅出多大的动静,很是低调,顾先生那边几天前得到的消息,不过那几天东南亚边境出了事情,没来得及告诉你,今天才记起来。”程硕如实说道,将风云堂给过来的消息一字不落的反馈给他:“于公,唐墨是我们商场上的对手,于私,他也称得上是唐远风的半个儿子,顾先生给你面子,让我问问你有什么想法。” 话音落下,程硕说了句自己的意见,“唐墨这几年在美国扎根,势力盘根错节,倒也有了资格成为你的对手,他若无心跟你杠上还好,他若有心,这事情很难办啊……” 无论是浴室里,还是浴室外,此刻都弥漫着深沉的静寂。 从浴缸中飘出来的水声轻淡而清澈,将人的呼吸都给衬托出来。 静默片刻,浴室里面终于响起了一道慵懒的声音:“打蛇七寸下手,杀人弱点致命,一个人太强大了,未免是一件好事。” 程硕不解:“……什么意思?” 他继续说下去,“他还小,不懂事,做事全凭多年来的历练与一腔热血,历练的是身,而非是心。他不懂在这条道上,还是低调点好,太过锋芒毕露了,容易招惹杀身之祸。” 程硕隐约之间听懂几分,“所以……你是说,不用你出手,自然会有人出手?” “对,他突然回国,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然不会这么着急回来。”闭目养神的男人勾勾唇角,“重要的事情容易让人丧失理智,那孩子还小,练了身,却没有练好心,一腔冲动是他最致命的根源。如若不出意外的话,我估摸着他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只是还不确定是什么事情而已。” 他的话语,字字切中要害,让程硕迷糊的心绪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沉默的这段期间,浴缸里的男人又出了声,慢悠悠的:“不过话说回来,二十四岁,也不小了,是时候该磨练一下自己的心性了,程硕,找几个靠谱的人给我盯紧他,他跟我井水不犯河水还好,与我无关的事情,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但如果他对我做什么出格的事,让他们不要手下留情,抽了他筋,断了他骨,把人命给我留着,其余的他们愿意怎么玩就怎么玩,把他弄残一次,我看他能不能长点教训。” “……我知道了。”面对着眼前这个丝毫不觉得自己出口的话有多么暴戾血腥的男人,程助理含泪点头,“顾先生那边怎么说?” 钟守衡沉思一会。 稍即,他温漠无波的声音在空气中悄然绽放,“掌管风云堂多年,顾先生什么棘手的事情没碰到过,唐墨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是个牙都没长齐的孩子,唐墨势力虽不容小觑,但他毕竟是在美国生根,西城说到底还是有顾先生做主的份儿。这件事情上他肯来问我,是给我三分薄面,我不提议,不插手,全凭他做主,是还了他这个人情,顾先生是聪明人,什么地方该计较什么地方不该计较他心里清楚,这么点小事,也不必回应了,就当是翻篇了罢。” “好,我懂了。”程硕点点头,“还有件事。” “说。” “厉家已经对外放了话,说是擎少婚期将近了。” “婚期将近?”钟守衡低低的反问一句,心中难免多了几分疑惑,“跟谁?” 梁诺,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么,除了她,还有谁能值得厉景擎用婚姻来做赌注? 程硕答:“对方是个政二代,据说她父辈及以上的人都是政要的重要首领,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就退出了,这几年守着自己在商场上的一寸土地,不肯进占,也从不退让,二十年来始终保持着那个样子。” 钟守衡点了点头,懂了。 从这话中,不难猜出对方身份,从政界中抽身而退混迹商场却平淡无奇的,只有言家。 言家……言亦晚? 呵,有点意思。 厉景擎的身份,抛开门当户对这一传统概念,毕竟什么门当户对在那人眼里就是屁大点事儿,可是怎么着,他觉得他也应该找个……女人吧? 言亦晚……那么**的一个小丫头,他也好意思下得去手张得开口。 “好了,我知道了,这件事等以后我抽空问问他。”男人躺在那里,身姿平衡,未动半分,“没事的话,你先出去吧。” “嗯。”程硕应一声,转了身。 只是,还没等迈出去一步的,就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回头来对他说:“那啥,我还有一件事忘了跟你说了。” 他耐心全失,“……说!” “顾先生刚才跟我提了下,我没怎么听明白,只隐约听到好像是唐墨动了一个女人,就是方天铭身边那女人,叫……叫什么来着……”程硕皱着眉,思考着那人的名字。 闻言,男人怔楞了一下,豁然睁开双眼,眼底深处涌上一丝淡淡的红光,好似见了血一般,试探性的问:“……季子期?” “对对对!”程同学一拍大腿,“就是她!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唐墨,被唐墨给玩了一把,有媒体跟风拍了照片,好像是昨晚上,唐墨从她住的那地方把她给抱了出来上了自己车,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唐墨空有势力,外表权势半边天,但是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不懂避其锋芒,有些事一旦被媒体捕捉到加以包装大肆渲染出来,对人的伤害值,也是不容小觑的。 说完,程硕还加了一点自己的评价:“季子期背后有个方天铭撑腰,嚣张惯了,的确是有人该治治。但你说她一个女孩子家,再不济再不济也不会过分到哪里去,比起男人玩的这个黑暗世界来,简直就是微不足道的冰山一角,唐墨见惯血腥,按理说就算季子期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他也不应该对她下手啊!” 钟守衡冷笑。 就在刚才,他还说,他估摸着唐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只是还不确定是什么事情而已。 现在,他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推测,原来,真的是没有丝毫偏差! 于公他本应对他下手毫不留情,但是于私他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暂且按兵不动,但是却没想到,这动人,都动到他的头上来了! 他在西城根基尚未牢固,现在却就开始急不可耐的动手了。 唐墨,他还真的就是小看了他! 来不及多说什么,连这没泡完的澡都不顾得了,男人迅速从浴缸中起身出来,随意用浴巾擦拭了一下,换好了衣服。 第94章 唐依心……到底是不是你? 程硕一个不经意抬眸,恰巧撞见他从浴缸中出来那一幕。 尚未干涸的水珠,沿着他的倒三角形身材缓缓流淌,肌肤如蜜色,诱|惑力十足,从脖颈处一路向下蔓延开来,哪怕是不动声色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足以彻底迷惑人的心神。 可是他突然这么激动,又是为哪般? 眨眼间男人便换好了衣服,黑色的修身西装,包裹在他挺拔的身体上,站在那里,褪去一身的痞气,清冷孤傲犹如一个神祗。 这世上,每个人都带着一张假面具,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的人带面具带的久了,到最后的时候,就连自己原本是副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放|浪形骸、不思进取、花花公子……这些,不过是他的伪装。 他知晓,眼前的这个人,才是钟家的衡少。 妖冶惑人的容颜,睥睨天下的狂傲,清冷孤高的姿态,只手遮天的权利,迅速果断的手腕,决绝冷漠的狠辣。 这才是他。 钟守衡换好了衣服,转身跨步出去,临走之前,甩出一句:“我是打算与他互不干涉的,但现在这出格的事已经做了,你去找人,抽抽他的筋骨吧,想怎么玩随便他们,只要玩不死就行。” 声音温和,口吻平淡,但是字里行间透出的意思,却是分明染了血光。 “……好。”程硕默默的点了点头。 摊上这么个主儿,他也是有够命苦的啊。 步伐匆匆,他离去的太快,程硕看着他转瞬就消失在自己眼前的背影,有一瞬间的懵逼。 当时事情匆忙事态紧急,他又被他言语间的狠戾所震慑,大脑一时当机没反应过来,现在想想,这特么不对啊! 他家衡少爷,什么时候为了一个女人这么着急过了? 啧……有奸|情。 …… 过于寒凉的温度,让她模糊的意识渐渐的消散,脑中恢复清明姿态。 冷…… 这是目前状态下,她所感知到的唯一的感觉。 全身都冷,像是处于北极严寒地一般,连人的血液几乎都要冻住。 她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腿,蜷缩在一起。 “扑哧……扑哧……” 白色的气体还在不断的扩散着,“滋滋”的声音不绝于耳。 温度,一点点的持续降着。 似是再也隐忍不下去一般,季子期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 睁开了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楚,眼前雾蒙蒙的一片,遮住了她全部的视线。 当然,这些白色气体,也绝对不会是雾气的,从这里冷到极致的温度就可以猜测出来那是种什么东西——冷气。 冰冷如霜,这温度,比起冬天来,还要烈性三分。 温度过低,她的身子渐渐失控的开始打颤。 可是这么多年过来,她就算再不济再不济也学会了临危不乱这项本事的,知晓自己即便害怕也改变不了什么。 改变不了,就只能去面对。 朝着四周观察了一遭,很快她就认清了现实。 是个地下室。 旁边的冷气,也应该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的。 没有温度,没有光线,仅有的只是寒冷与黑暗。 绝望之地,指望不上任何人,唯一能依靠的,便是自救。 可是地下室的门被反锁,这里四周都是墙壁,连个窗户都没有,自救,又谈何容易? 此情此景,根本无力可施,这分明是有人把她置于了死地,她若反抗,非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快速的消耗自己的体能。 她靠着墙壁瘫软下来,手脚冻得发麻,整个人都被浸在影影绰绰的雾气中,过低的温度,让她的身子开始瑟瑟发抖,情不自禁的抱紧自己。 意识,一点一点的流逝,披散在双肩的长发都结了冰,连血液几乎都被冻住。 难道……一场大火没有把她烧死,今天她要被冻死在这里? 宿命错了位,阴阳两地隔,这一程旅途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结束,她实在不甘心。 冷与困的双重折磨,将她的理智如抽丝般剥离。 手无力的垂落下来,她慢慢的闭上眼睛…… …… 连续好了几天的天气,在这一天又下了雨,打湿了这个世界。 淅淅沥沥的雨丝,顺着夜风,落到阳台,落到站在阳台上的那个男人的身上。 “事情怎么办的?” 男人身姿欣挺,一袭白色衬衫勾勒出他上半身的线条,为这夜色增添了几分撩人的情趣。 “地下室。”他的手下回了话,“零下十二度的温度。” “温度不算太低,”唐墨笑了笑,“零下十二度,倒也不至于把人给冻死。她的命,我是动不得的,做人留一线,日后也好相见。” 怎么处置她,交给手下人去办就好,他放了权,只说留一条性命,其余的就不关心了。季子期是死是活他不在意,但是他要是真的把她给弄死了,接下来的日子,方天铭也是不会让他安稳的。 手下人点了点头。 唐墨继续说,“好好看着时间点,过段时间就把她放出来吧,小惩大诫,给个教训就好了,伤人性命这种孽事,还是少做为好。” “好,我知道了。”手下人恭恭敬敬应一声,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从口袋中翻出了一样东西,双手盛放到唐墨面前,“这是从车子上捡到的东西,应该是从她身上掉出来的。” “什么东西?”唐墨蹙了蹙眉,从阳台上折过身来,视线投射过去。 那人答道:“是一条项链,墨少,我记得您好像也有这样一条项链,觉得相似,便拿过来了。” 唐墨迈步走到他面前,停了脚步,从他掌心之中接过。 只是,目光在看到那条项链的时候,却在一瞬间变得锐利起来,隐约之间有血光扩散。 慌乱感以一种居心叵测的姿态从身体的四面八方围绕上来。 他的指尖动了动,拿捏住整条项链最中心的那块黑曜石,看向后面镌刻着的那个字。 ——心。 唐墨的脸色在一瞬间白下去,好似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再次说话时,连声音都不自觉的染了轻|颤:“这是……她的东西?” “应该是的。”那人点了点头,“那辆车子旁人没上过,我们身上自然不会有这样的东西,除了是她的,我想不出会是别人。” 没有别人。 是的,的确没有别人。 能够拥有这条项链的人……也永远不会是别人。 可是,怎么可能?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脑海中交织错落着一闪而过。 先不论是正面新闻还是负面新闻,单单谈季子期这个人,在华尔街那也当真算得上是“声名远播”。 资深商场老手都知道,她也并非虚有其表仰仗着方天铭,而是本身就有一定的资本。 他也曾听说过,她入住GE,不过才六年时间…… 六年啊……七年以下。 “你们以前……”唐墨抿紧了唇,问道:“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手下人闻言,怔楞了一会儿,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这么问,但问都问了,他也不能不回答,思索了两秒答道:“没有。” 没有。 唐墨在一瞬间崩溃。 手下人继续道:“季家手持GE很大一部分股份,也算得上是大家族了,但是一直都只有一个女儿,叫季湛蓝。听说季子期是季家遗落在外的私生女,七年前才找了回来,认祖归宗,不过一直没面世过,一年后她才进了GE,成了GE的第二把交椅。” 七年前出现,六年前面世。 如果他所猜测是真的,那么,一年的时间,养伤可否足够? 唐依心……到底是不是你? 唐墨的头,疼的像是要裂开一样。 这七年中,他每一天每一|夜,无时无刻不在希望,她还活着。 但是当他所希望的这件事有可能成真的这一刻,他却没由来的,怕了。 难道活着,就要以这种不堪的方式见面? 崩溃归咎崩溃,但毕竟历练多年,他早已不是那个轻而易举便被儿女情长所左右的人,崩溃不过几秒,很快便恢复了理智,冷静而客观的下达命令:“带我去找她。” “墨少……”手下人似在犹豫,“她……” “走!”这一声,他咬音极重,似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一个字。 第95章 用尽一切方法治好她! 西城北郊别墅,主卧室。 身为钟守衡的私人医生,迟瑞觉得,自己这一上好木材,被人生生的小用了去。 明面上的豪门少爷,私下里西城半边天的黑道掌控者,钟守衡这人隔三差五的受个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过这人也好在不矫情,轻伤伤身,自己挨挨也就过去了,很少麻烦到他,基本有用到他的时候,基本就是在受了致命伤性命垂危的时候。 不过这一次,是个很特殊的例外。 用到了他,却非但不是他受了致命伤,而且,受伤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不是他,也不是程硕,更不是他手下的任何一个人,而是一个女人。 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女人。 众所周知,表面上,他是出了名的少女杀手,绯闻女友一个一个的换来换去从未间断过,但是私下里跟在他身边做事的人谁不知道,什么少女杀手,这样的传言,几乎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扯淡! 在他的记忆中,这么多年来,就没见到钟守衡和哪个女人真正意义上的亲近过。 有时候偶尔跟个女人站在一起,也大多都是逢场作戏,连牵个手都不曾,更别说什么做更深层次的事情了。 除了程语然和乔婉婉,别的女人在他眼里,跟男人没什么两样。 而带女人到这个地方来,更是从不曾有的事情,就连程语然跟他亲近至此,他都没带她来过这个地方。 鉴于此,迟瑞不得不怀疑,这个女人跟他家衡少爷之间的关系。 她长的很漂亮,眉眼微弯黛如画,妖艳的令男人轻而易举的便会心动,一头长发漆黑如墨,铺陈在她身下,美如暗夜。 可能是因为在寒冷中太久了的缘故,她的脸色泛出一种近乎于病态的苍白,衬托着这平静的面色,妖艳感倒是淡了几分了。 乌云蔽月,冷风呼啸,全无柔和,即便是处于昏迷中,那女子的眉心也是不曾放松半分,苍白如纸的唇瓣,紧抿在一起,透出一股痛。 替她做好了一系列检查,迟瑞从主卧中抽身走出来。 抬眸看了看,那个男人,正站在阳台上抽烟。 在他身边做事多年,迟瑞是多少了解这个男人几分的,知晓他很少抽烟,几乎是从不沾染尼古丁这一东西,一旦沾染了,便说明他有心事。 而且,还是不可告人的心事。 能让一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从肃寂深沉到有了心事,能是什么事? 女人? 想着第一个有资格来到这个地方并且一来就打破了他所有底线的此时仍然处于昏迷中的女子,迟瑞晦深莫测的笑了。 摘了手套,整齐的放在桌子上,他迈步走到他身后。 钟守衡没有回头,只是一口接着一口的抽着烟。 迟瑞在他身后站定,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身影,忍不住有些扼腕感叹。 钟守衡。 这个名字明面上,没有什么震慑力,除去他是钟家二少爷、钟氏掌握着资金链的人的身份之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平淡无奇。 但是黑暗势力上,这个人所代表着的庞大势力,却是绝对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的。 见他没有回头的意思,迟瑞低咳了一声,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听到那一丝动静,钟守衡这才从失神中回过神来,熄了手中细长的薄荷烟,回过头来看他。 “她怎么样?”简单,精致,没有繁琐的字眼,四个字,却直接切中了要害之处。 “情况并不是很好。”迟瑞摇了摇头,如实回答道:“命是保住了,但是我刚才给她简单做了个检查,发现她的身子底子极弱,连普通寒冷都很难承受,别说是被冷气冻了那么长时间了。” “……”钟守衡没说话。 但是那双深邃的黑眸底处,喜怒却是黑白分了明。 有一种人,他的沉默,并不代表着内心的平静。 迟瑞眼观鼻鼻观心,知晓他这一次,是真的动了怒了。 稍即,他轻敛眼睫,动了动唇,说:“知道了。” 夜色浓重。 迟瑞看到了他微蹙的眉心,加上他那静如止水的表情,似清澈似妖艳。 身为掌控着钟氏资金链的男人,身为在西城黑道中权势半边天的男人,他很少有过这样不具有攻击性的柔和表情。 一瞬间,就连淡定如迟瑞,都忍不住闪了神。 只是,他柔和的表情,并没有维系太长时间,下一秒,他就出了声,动了性:“我不希望看到她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留下后遗症——给我用尽一切方法治好她!” 嗓音沙哑,姿态强势,咄咄逼人,全然不给人一丝辩驳反抗的机会。 迟瑞看向他。 一双凤眸在此情此景下妖冶如画,那种诱|惑感丝丝入扣,但是那眸底深处的光芒,却冷如寒星。 迟瑞的目光微闪,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走过,好歹不说,他也见过几分世面,这世间至情至性之人不在少数,或男或女,但是他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如钟守衡这般。 “知道了。”他应了声,搭了腔,转而问他:“情况虽不好,但好歹也算是稳定下来了,你要不要让她换个地方?” 这个地方,是他母亲当年住的地方,对于钟守衡来说,堪比性命,更甚王国。 他让他亲自出手来医治一个女人,本身就已经足够让他奇怪,何况,他还把她带到了这个地方。 一阵沉寂之后,但听他淡淡的声音在低空中展开飞行,话不多,却是一个死决定,“不用。” 迟瑞点点头,对他的意思了然于心,“我先回去了,有事你再给我打电话。” 钟守衡回以一个“嗯”字,连句话都没心情多说。 迟瑞转身离开,偌大的别墅内,重新归于寂静。 钟守衡站在原地许久,深锁的眉心,凝结一股郁愁。 许久,他敛了心绪,转身从阳台上离开,闪身朝着主卧的方向走过去。 “咔哒”一声,一道很轻微的声响过后,主卧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男人放缓了脚步,走进去,随手带上门。 寂静无声的卧室里,她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黑发铺陈于身下,像是一朵盛开的黑色罂粟。 诱|惑到极致,也危险到极致。 卧室内,水晶吊灯没有打开,只开了一盏精致小巧的落地灯,散发出晕黄色的光泽,映射在她的脸上,凭空的增添了一丝苍白。 输液管里的清色液体,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发出很小的“滴答”声。 担心,来的太过于莫名其妙。 在推开地下室的门看到她被冻的昏迷过去的样子,在看到她苍白的脸色的那一刻,他的心,好似被掏空似的。 倒也不能谈得上是“心疼”,毕竟不过是个才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彼此之间各取所需,相互利用,但是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他却是分明感知到了的。 好似在面临着即将失去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一般。 …… 从清晨到黄昏,日升日落,保持着这一个规律,亘古不变。 转眼,入了四月。 下班的时候,季子期抬头,无意间看见了日历表上的那个日子。 四月十三日。 如果她那天听到钟凝熏说的话是真的,那么,距离某一个日子,很快了呢。 她的生日,亦是她曾心爱之人的订婚之日。 下午五点,她准时下了班,从专属电梯走出来,拿了钥匙走往地下停车场。 只是,人还没到的,趁着她低头从包里翻找钥匙的一个空档,前面就忽然多了一道人影。 一片暗黑之气沉沉压过来,让她在第一时间知道了来人绝对不是个女人。 抬了头,下一秒视线便落在那人身上。 轮廓分明的容颜,带着似陌生似熟悉的感觉,她抿了唇,连个字都不想说。 “你……”站在她面前的人目光死死的盯紧了她,眼底处染着一抹沉痛,却还是极力的克制了下来,“……到底是谁?” 她无心纠缠,冷了脸,甩出两个字:“让开。” 他不听话,反而往前一步靠近了他,看着她纤弱的仿佛风一吹就倒的身子,垂在双腿两侧的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 第96章 有本事,你朝着这里打! 她淡漠的态度,让他心里的疑惑得到了一丝丝的证实。 唐墨跨前一步,逼她到穷途末路,让她连退一步的机会都没有。 “你……”他无理取闹的姿态着实令人恼怒,季子期倒抽了口冷气,看着他如刀削的侧颜,心烦意乱。 唐墨低下头来俯视她,抬了手,抚上她的衣襟,不容分说的一把扯开。 他的目光直接落在她的左胸。 只是,目光所及之处,却什么都没有,没有那只蓝紫色的蝴蝶……有的,只是一片白皙柔滑完好无损的肌肤。 他的目光暗了暗。 难道……不是她? 可是,不管是或不是,不管哪个答案,都是说不过去的。 季子期看着他渐渐变暗的目光,语气冷下来,唇中说出的话见了血,“唐墨,上次的事情过去了,我不想跟你计较,你不要太过分了!” 上次,她差点命丧他手,按理说,如果有个人敢这么对她,依照着她现在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是……伤害到她的人,却不是别人。 因为是他,所以,这一次,她没有反击,睁只眼闭只眼,算是过去了。 说完,她一把推开他,想要离开。 可是下一秒覆在肩膀上的手,却成功的阻止了她想要离去的脚步,让她再也无法跨前一步。 他从后面拉着她,不让她离开。 季子期背对着他,连个目光都不想给,冷言冷语道:“放开!” “你还不肯告诉我你是谁吗?” 他低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一缕转瞬即逝的疼。 “这个需要我告诉你吗?”她笑一笑,“你看我从什么地方走出来,这不就知道了?” 唐墨的语气发了狠,“我问的是你七年前的身份!” 季子期脸色骤变。 他终究,还是知道了。 身姿于地上站定,她被他扯住,未动半分,但是心,却在短短一刹那天翻地覆。 唐墨是谁?心理学的个中高手。 季子期在那一瞬间闪过的惊慌目光,又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于是,他知道了,他确认了。 原来,他所猜测的,都是真的。 他想到了结果,却没猜到过程,更没想到,一切的一切,竟然是以这种不堪的方式被揭露出来。 “你是她……”他的语气小心翼翼,“对吗?” 她闭了闭眼,不说话,再次睁开的时候,眼底已经恢复了一片清明和沉寂。 璨然一笑,内心完美伪装,“墨少的意思,我听不懂。” “唐依心!”让他向来引以为傲的理智在此刻全失,唐墨失控的喊出她的名字,“你想装到什么时候?” 心,轻轻|颤了一下。 沉默不过几秒,几秒过后,季子期还是回了头转了身,看向他。 薄唇,微微动了下,吐出的话,却是伤人于无形,“她已经死了!” 一字一句,咬的那么重,让他几乎连回嘴的本能都失去。 “唐墨。”她叫他名字,无论是感情还是心情,皆回归到最初的起点,“我们是陌生人。” 他们从陌生人。 从一开始,就是。 唐墨抓着她,始终不肯松手。 隐忍的目光,带着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颤抖,好像是怕,怕自己一松手,眼前的这个人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他勾了勾唇角,反问一句:“你不承认是吗?” 闻言,季子期笑起来,“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都没听明白,又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气到极致,唐墨不怒反笑。 他反手,用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另一只手举起一样东西,放到她面前,“你对我陌生,对它……可不陌生吧?” 明晃晃的白色项链,灼伤她的眼睛。 她朝着他,摊开手,紧抿的唇线,愠怒无声。 他不还她。 她明明知道,他已经知道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却也仍然是不愿认他。 记忆毁灭无声,疼痛却如影随形。 她一字一句,字字伤他心肺,“我说了陌生,便是陌生,你讲再多也是无济于事。唐墨,我能放过你一次,可我绝对不会让你两次,你有资本跟我抗衡,我知道,既然你认定我,那我也不退缩,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 到底是多么决绝的姿态,让她竟然连这四个字都用上了。 他站在原地,望定她。 夕阳西下,她一身黑色衣衫,带着沉重的锋利感,让人找不到一丝亲近,色调偏冷,举手投足的细小动作之间隐约有冷漠浮现。 这场对峙太难,他认输。 他终是收手,将东西还予了她。 季子期接了东西,头也不回的离开。 …… 是夜,淅淅沥沥的雨从天而降,潮湿腐烂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憋的人心发闷。 “吱——” 一道刺耳的声响过后,地面被轮胎划出一道黑色的印子,很快又被雨水冲刷掉,下一秒,一辆黑色的卡宴别在一辆白色宝马前面。 突如其来的刹车来的有些猛烈,乔婉婉的身子微微向前倾了过去,然后又回到原样。 她微微抬头,眉心皱起,但很快又消失不见,只是眼底却多了一抹让人不可忽视的不悦。 她眼底明显的不悦之意使得车内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司机的脸色同样跟着变了变,透过反光镜,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神色。 一个女人,自然是没什么威胁感的,但是最重要的是,这个女人身后站着的男人是谁。 谁不知道钟家锐少把这位乔小姐当做掌上明珠般的宠着爱着,掏心掏肺,估计就是这位小姐开口说要他一条命,锐少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双手奉上。 眼见她虽然不高兴但没有要发火的样子,司机的恐惧才微微散去了些许。 “对不起,小姐,前面好像出了点事情。”司机解释的声音低微,听起来颤颤巍巍的,额头上甚至明显的汗意涔涔。 他话音才刚刚落下,车身前面就骤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砰——砰砰——” 重复的单音节,涵盖着不能用言语来表达的震慑与残忍。 紧接着,白色宝马的挡风玻璃“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 威力巨大的子弹直直的射进来,穿透玻璃,然后擦着车内之人的头顶过去。 司机本来就白的脸色因这一道声响而变得更白,杵在那里,连动都不敢动,不知如何是好。 从黑色卡宴上走下来的那个男人很快就走到了他们面前,掌心握着一把枪,骨节分明的手指定在扳机上。 乔婉婉笑一笑,从容不迫的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看着她微勾的唇角,手中不禁更是加大了力度,死死的扣住扳机,额头上青筋浮现,怒意分明。 “开枪啊。”她看着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几个决绝的字眼绕唇而出:“有本事,你朝着这里打!” 他不敢打。 他没本事。 “你以为……”唐墨顿了顿,语气森寒,“我不敢动你?” “你不是不敢动我。”她笑的志在必得,眼底的情绪分明,即便这黑黝黝的枪口指在自己的头顶之上,她也没有半分惧意,“但是,你不会动我。” “……”唐墨不说话,冷意缠绕在他的身边,与暗黑的夜色融合在一起,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月魔降临。 “梁诀,纵然你有血洗城池的资本,你也不会动我——”她咬了牙,认认真真的说:“……即便你有杀尽天下人的能力,你也背负不起我这条性命!” 她的话犹如魔咒,一遍遍在这暗黑夜色中纠缠不休,却成功让他败下阵来。 她说的对:手上沾满血腥的本事,他有;但是手染自己亲生姐姐的本事,他绝对没有。 动物尚且识得亲情,他唐墨再冷血,也到底还是个人。 “乔婉婉。”他冷了脸变了心,“从这一刻开始,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最后那四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的从齿缝间蹦出来的。 不是梁意,亦非唐依晴,他叫她现在名字,选择泯灭过去所有与她曾有关过的人生。 第97章 不惜一切,我毁你所有! 他收了手中夺人性命之物,以一个陌生人的姿态立于她面前:“既然再无瓜葛,此后你是好是坏,是改恶向善是丧尽天良都与我没有一丝关系,但是不该动的人——你最好不要动!” 唐墨脸色阴沉,昔日耐心尽数失去。 那个人说的是对的,他权势虽半边天,但是这心性,归根结底还是不成熟。 不该动的人,你最好不要动。 这句话,分明是话里有话。 乔婉婉愣了愣,忍住充斥在胸间的那一股子闷气,“你什么意思?” 唐墨冷嗤一声,“你让我做过什么,你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连多余修辞都不需要,便明了。 “你是说……”她的语气带着一丝的不敢确定,“……季子期?” 他沉默无言,算是一种默认。 空旷的环境,渐次变得狭小起来,两个人的目光你来我往的注视着彼此,谁都不肯认输,像是两头明明都受了伤却还都不肯认输的兽。 “梁诀……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至亲,什么是至疏?”她的声音,近乎低吼。 为什么。 这是个好问题。 七年前,他为了一个唐依心,从此对她这个亲生姐姐不闻不问,一别七年;七年后,他却又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季子期,跑到这里来拿枪指着她! 为什么本应在乎她的人到头来却一个个的都选择了站在她最讨厌的人那边!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唐墨一字一顿:“我的底线已经摊了开来,你最好不要去触碰。否则,不惜一切,我毁你所有——!” 最后那句话,颇有气震山河之势。 让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冲动至此,无疑,说明了一件事:他是真的怒了。 从小到大,二十四年,黑黑白白,他什么样的事情没有见识过,大多数都是勾一勾唇,笑笑便过去了,偶尔有人触及到他的底线,他也会动动怒,轻则伤人身体,重则夺人性命,但这姿态却是从未变过的,只有这一次,只有这一次在面对着他的亲生姐姐的时候,他是真的怒了。 口不择言,词不达意。 从来没有一刻,他像是现在这般的恨这个曾经为了他而牺牲了自己的人。 他拿起她的手,摊开她掌心,将那把枪放到她的手中,出口的话见了血光,“我拿着这把枪指过你,现在,我把它放到你手里。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之间必须要刀枪相向,那么不是我用另外一把枪取你性命,便是你拿这把枪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落了话,转了身,上了车,他离开这里。 冷风呼啸,黑色的车身擦着她的身子,就那样驶了过去。 乔婉婉看着手中的那把瓦特尔顶级手枪,目光渐凉。 ……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不想的。 如果有一线希望,她也希望可以和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剩下的最后一个亲人好好相处。 可是他逼她! 曾经,唐远风逼她,唐依心逼她,秦芷柔逼她;现在,连她的亲生弟弟都在逼她! 蓦然反手,她情不自禁的握紧了那把枪,朝前走了两步。 原本开车的司机,早就吓破了胆,坐在车里,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 “你刚才……”乔婉婉顿了顿,问他:“听到了什么?” “乔小姐,我……我……”惊惧交加,他竟是连句话都说不顺畅了,好长时间才憋出一句:“我什么、什么都听见……” 闻言,乔婉婉笑了。 那抹笑容,在暗夜中绽放,像是徐徐盛开的樱花,带着撕裂般的狠辣…… “是吗?”她反问一句,声音柔和,“可是,我要怎么才能相信你呢?” “我……我可以发誓……”那人举起颤抖个不停的双手,似乎是想要发誓。 可是,她却不给他机会了。 调试、上膛、扣动扳机。 几个动作下来,所占用的时间,也不过就是短短几秒而已。 这样的熟练手法,让那个司机在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是什么。 她要的,并不是他的发誓,她要的,是他的命。 “砰——” 一道声响过后,周遭重归宁静。 眉心一点红,司机怒目圆睁,在一瞬间失去生命体征。 “别怪我——”她收了手中的枪,低低叹息一声,似乎还真带那么点儿感慨的意味,“发誓这东西,我不信。只有死人……才不会把事情泄露出去。” 明明是如此血腥的事情,她的眸底深处却没有丝毫波动,平静的让人心惊。 转了身,想要离开。 “不惜一切,我毁你所有——” 蓦地,唐墨的那句话又从她的脑中浮现了出来。 一念即逝,乔婉婉脚下的步伐顿了顿。 想着刚才所发生过的一切,女子心里倏然燃起一簇阴狠的火苗。 七年前,一个唐依心。 七年后,一个季子期。 梁诀……看来是时间太久了,让你连谁才是你最应该亲近的人都不记得了。 “为了一个陌生人,你居然对我放下这样的话……”她闭了闭眼睛,喃喃自语,“小诀,你逼我的。” …… “最新报道,昨天XX路段发生了一起枪击案,据知情|人士称,出事的是乔家大小姐,子弹正中车内司机眉心,当场毙命,其余子弹均未打准,射入车子,乔小姐受到过度惊吓,昏迷多时。肇事者已伏法,据说是被GE某高层买通欲杀乔小姐……” 秉承着我们国人“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一亘古之理,不过一天时间,这条消息便在西城内传的沸沸扬扬了。 一时间,贴吧、微博、天涯、猫扑,都在以光速的速度传播着这件事。 至于报道中隐晦不明的“GE高层”,理所当然的,都不约而同的指向了同一个人。 看完报道,又浏览了一圈网上那些各种各式的流言蜚语,季子期关了电脑。 向峰帮她冲好红茶回来,听到一些风言风语,问:“怎么回事?” “我又被人盯上了呐……”轻轻叹息一声,季子期满脸无所谓,“居然把一个‘杀人犯嫌疑人’的罪名扣在我头上,未免也太抬举我了。” 饶是淡定如向峰,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谁做的?” “暂时还不知道。”季子期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喝了口水,干涩的喉咙得到一丝缓解,“不过跟我结仇的人不少,明着的暗着的,想对付我的人有的是,谁知道这次是哪个。” 向峰蹙了蹙眉,没说话。 偌大的办公室里,顿时一片死寂,钟表滴滴答答的走着,“吧嗒吧嗒”的声响,就像是地狱中的魔音。 季子期陷入沉思中。 这一次,出了这样的事情,摆明了是有人想将她置于死地。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 唐墨? 不,应该不会是他,如果他想要她的命,有的是捷径,大可不必用这么麻烦的方式。 那么……钟凌锐?钟守衡? 一个比一个不可能。 前者,虽然好不到什么地方去,但再下作,也不会做出这样小人的事情。 后者,就更不用说了,他若想夺她性命,那上次不必出手救她便是,又何必出手救了她之后再来一出这样的陷害呢? 思绪恍惚中,有个人的名字从脑中一闪而过。 只是,她还来不及捕捉的,搁置在笔记本旁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你说会不会是……”向峰的声音,与来电铃声在同一时间响起。 季子期抬手朝着他比了“嘘”的动作,不再去想这回事,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来电人的名字。 犹豫了一秒,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 “……” “没事,我自己能解决。” “……” “真的没什么事,我解决不了的话肯定会告诉你的。” “……” “嗯……保证你下次见到我的时候还是喘气儿的。” “……” 大约五六分钟之后,电话才被挂断,向峰朝着她这边看过来,眯眼问道:“谁?” “除了他还能有谁。”季子期淡淡的说,脸微倾,嘴角上翘,划出一道不大不小的弧度,扔给他四个字:“明知故问。” 第98章 陷害 向峰笑笑,明了。 呵,是了,这个时候,除了方天铭,还能有谁会这么关心她呢。 她把手机重新放回去,一边整理桌子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边问他:“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她这一问,他才想起刚才未说完的话,向峰挑开话题,口吻多了一丝严峻:“你说……陷害你的人,会不会是乔婉婉?” 一语切中要害。 季子期这才想起来,刚才方天铭没打电话过来之前她脑中一闪而过的那个念头是什么。 跟他一样……也是乔婉婉。 默了一会儿,她低下头,眼皮慢慢垂下,修长的睫毛几乎覆盖了整个眼睑。 是她吗? 她们两人虽然合不来,但归根结底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又何必精心安排这样一出戏码置她于死地? 若真是乔婉婉,那想要她的命,也不过是勾勾手指的事儿,跟钟凌锐一说,她的目的不就达到了? 越想脑子越乱,她索性扔下了这件事,不再去纠结。 清者自清,不是她做的,她问心无愧,没必要把这件事这么放在心上。 即便她有力挽狂澜之力,也难堵悠悠众口,其他人,爱怎么说,便怎么说罢。 将一些不怎么着急处理的文件丢到了桌子的一角,她推开椅子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开了扇窗户,放进一些清新空气。 开了春,万物复苏。 她的目光由上往下看去,楼下是一片灌木丛,因为园丁的按时修剪,生长得十分整齐,平面和棱角都很分明。 阳光也照进来,洒落在她轮廓分明的脸上,影子虚晃晃的,透着不真实。 “砰——” 一道震耳欲聋的踹门声响过后,办公室的门被人踹开。 下一秒,几名黑衣人走进来,一看便知训练有素,绝非普通人。 季子期背对着他们,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窗外的阳光正刺眼的直射着她,那双如秋水的眼睛深处是一片宁静。 该来的早晚回来,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更何况,她还原本就没想要躲。 保安在后面跟进来,灰头土脸的解释:“季总很抱歉,我们没有拦住他们……” “呵。”空气中传出一声低低的笑,她并不在意,只道一句:“没事,你们先出去吧。” 没拦住,正常,那个人派来的人,他们能拦住,才是怪了。 “是。”保安退下去。 她收了目光,抬手,看向自己的掌心。 深深浅浅的纹路呈现在她的掌心之处,很是明朗,清晰的掌纹下,可以寻觅到很淡很细的血脉。 这双手,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染满鲜血了呐。 “你们……” 向峰话还没说完的,就被季子期给从中打断,下了不容置喙的命令:“向峰,你先出去。” 他看向她,不语,但是却也没有出去,目光中渲染着分明的不放心。 她知晓他担心,朝着他淡淡一笑,算是安慰:“遇到事情该怎样做,我自己心里清楚,你不必担心,只是去回个话而已,又不是去鬼门关走一遭。” 换言之,哪怕是去鬼门关走一遭,她也是不怕的。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去钟凌锐那儿走一遭,跟去鬼门关走一遭,又有什么不同呢? 见他还不动身,她冷了神色,薄唇轻扯,命令道:“我说最后一遍,出去!” 他终是无奈,起身走了出去。 她太倔了,让他没有一点办法。 向峰离开,偌大的办公室内只剩下了她和四个黑衣人,里面的气氛归于寂静。 她不傻,这些人为何而来,早已经猜到了,早就猜到他们早晚会来,差的是个时间问题,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已。 她靠在窗户边上,刚打开的窗户此时没有关上,仍然大开着,凉风伴随着新鲜空气一起灌进来,刚才还没觉得,此时加上面对着这四个人那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只觉得这风当真是冷到了骨子里。 “季小姐,既然都是性情中人,那我们便也不必浪费口舌了,直接开门见山就好。锐少有请,请您跟我们走一遭吧。” 似是为首的那个黑衣人说道,字里行间逼迫与礼貌并存,客气的态度让她挑不到一点儿的不是,但是语气却分明的流泻出了一丝压迫感,根本就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季子期扬起唇角,似笑非笑。 呵,性情中人,果然。 她今天,听话跟着去了,那么一点事儿没有,最起码在到达钟凌锐面前,是绝对没什么事儿的。 若是反抗,不听他们的话,那么也依然逃脱不了去见钟凌锐的下场,只不过不同的是,接下来等待着她的,会是一场捆绑了吧? 稍即,她走过去,两个淡漠的字眼从喉间溢出来,“走吧。” …… 钟氏集团,会客室。 她刚站定五六分钟的功夫,办公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打了开来,紧接着,那个男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内。 修长的腿,让他迈开的步伐极大,径直朝着她这边走过来,姿态凌厉而凛然。 距离近了,季子期才看清楚他,西装外套上有了一些很浅淡的褶皱。 他的衣服基本是一天一换,她是知道的,更是从未穿过有褶皱的衣服。 没成想,竟然是在今天见到了。 是刚照顾完乔婉婉,没来得及换衣服? 男人一张脸庞轮廓分明,如刀削般坚毅,紧抿的唇线成“一”字样,怒意分明,好似下一秒就会爆发一样。 啧,这要是夏天就好了,与他靠近,温度保准儿会降温。 以前,他们在一起那会儿,他很少染指商场上的事情,基本都是钟威在处理,他偶尔帮帮忙,大多时候都是跟她厮混在一起的。 这几年,关于这个男人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那些事情,无论是国内还是国际,都传的沸沸扬扬,她倒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但是却一直没亲眼见过,大概,就是眼前这样子吧? 明明就动了怒,偏生还是一副笑着的样子,冷的她心都忍不住打颤儿。 这世间之笑,至冷至绝,大概也就是这样的吧? 而他朝着她看过来时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件…… 那目光太凌厉,让她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了。 这些日子下来,她多多少少也能看了个明白,钟凌锐对乔婉婉,那当真是在当做自己的心肝一样的呵护着,就怕她出了个什么意外,这次这枪击事件,幸亏乔婉婉命大没死,要是真死了,他再认为是她做的,那让她死都算是便宜她了。 “季子期!”大怒浮心,他连客套话都说不出来,冷怒着直接叫她名字,“这件事,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她淡淡的反问,声音平静,无畏无惧。 倒也不是装傻,只是这件事情本来就与她没什么关系,她连知道都是今天才知道的,她能解释什么? 钟凌锐看着她,冷冷的对门外人命令道:“把那个人带过来。” 一个男人,被五花大绑着送进来,黑衣人像丢垃圾一样的把他丢在地上,旋即闪身退了出去。 那人接着便跪了下来,一身邋遢形象。 “锐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饶我一条贱命——” 人被逼迫至生死底线,所说的话,难免带了几分乞求。 季子期依然不动声色,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旁人,尤其还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她没兴趣。 钟凌锐薄唇动了动,话中血光隐约可见:“认识她么?” 这里面,三个人。 非他,非他,剩下的,自然是她了。 那人闻言,朝着季子期看过去。 又是一个重跪,把头狠狠磕在地上,那人道:“季小姐,季小姐你救救我……我拿了你钱帮你做事,落成如今模样,您不能袖手旁观啊——” 季子期:“……” 头疼的毛病又犯了,唇角忍不住抽搐几下,她汗颜。 这话一出,纵使她对眼前这人再没兴趣,也不能不看了。 视线下移,落在那人身上。 脏乱邋遢,如同淤泥出身,想必这几日在钟凌锐这里度过的日子,并不好过吧? 第99章 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季子期微微蹙了蹙眉,眸光泛起柔柔的涟漪,懒得回答这样一个人,直接回了钟凌锐,“锐少,仅凭这人一面之词,你就以为是我找人去伤了乔小姐了……?我跟乔小姐素昧平生,除了见过一次面,连话都没说过一次,我跟她什么仇什么怨,值得我买凶杀人?” 她叫他“锐少”,言语之间,亦是多了几分蔑视。 钟凌锐冷笑,浓墨般的眸子里闪动着寒凉的波光。 她若是打死不承认,他自然也是没什么办法的,仅凭一人一面之词,也的确疑点重重,没有目击证人,一切就都不立案。 何况,他这次让她过来,也并没想过要对她怎么样,只是给一个警告罢了。 钟凌锐没再说话,走至桌子前,修长的手指将透明的水晶杯握住,仰首喝了一口,喉结上下滚动,画面呈现出一丝性|感。 四名黑衣人皆是他心腹,不用言语便知晓他心中意思,久不闻声,了然了下一步该怎样做,走进来将那人拖了出去。 那人不明所以,以为自己小命难保,歇斯底里的哀嚎几声。 人出去了,声音却还在回荡。 男人在主位上落了座,黑眸微眯,氤氲的气息缓缓流转,漠然姿态落定季子期的眉梢眼角,他笑一笑,道:“季子期,你看不惯我,有什么事直接冲着我来即可。你最好不要在婉婉身上动什么心思,这一次,算你运气好,我没抓到你把柄,如果有下一次,你再敢动念头伤她性命,不管你是谁,GE的副总也好,方天铭的女人也罢,我绝对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说罢,手中加了力度,那只水晶杯,在他的大力之下,竟然生生的被捏碎。 没有言明,却是一个警告。 他在告诉她:如果她敢在乔婉婉身上动心思,那么这只水晶杯,便是她下场。 水晶杯的碎片划伤他手,合着他的血液,一同落入地上。 这场景,美的惊艳,亦美的凄凉。 在季子期眼里,这满地的碎片,渐渐的幻化成了另外一个场景。 或许是情景太相似了,以至于让她在这冷寂的场景下看到了另外一张脸,怒意四溢,却难掩心疼满满:“唐依心,倒杯水你都能打破杯子划伤手指,你说你还能做什么?” 头莫名的有些晕。 她抬手,揉了揉越来越晕的头,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那满地的碎片。 清亮的眼睛弯成了一道好看的月牙,在阳光之下绽放出璀璨的眼波,盼顾之间流光溢彩。 那碎片,似能凌迟人的心脏。 旋即,她收了视线,不再去看,抬眸望向钟凌锐,眼眸深处燃烧着一簇火焰,幽暗深邃,如地狱之火,将她那张白皙的脸庞映照的更是如三月桃花,美的惊人心魄。 会客室里的窗户没有关,此时有冷风吹进来,她被冻得隐隐有些不舒服。 她站定于他面前,黑白分明的瞳孔里面,倒映着的,是他的影子没错。 默了一会儿,她低低的叹息一声,“乔小姐与我无冤无仇,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对她下手,何况,我也没那个立场。不过锐少既然认定是我做的,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钟凌锐认定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有二话。 她解释再多,也是多余。 男人收回了自己凌厉的视线,不再看她一眼,也没有说话。 了解他如她,知晓他现在这意思,是放过她了。 季子期不动声色的扫他一眼,“锐少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 回应她的,还是沉默。 计较不得,也没法计较,面对着他冷漠如冰的态度,她只能一笑而过。 转身,走了出去,恨不得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头晕的感觉虽厉害,但好在理智还没有尽数失去,季子期出门的时候,还不忘“礼貌”的帮他关好会客室的门。 病来如山倒。 这些日子折腾的不轻,早就超过了她的身体所能承受的底线,这么多日子来一直没有倒下,也不过是在靠着精神的念头支撑着而已。 这一次,透支的似乎有点过了。 头晕的连路都走不稳,她扶着墙,才不至于使自己摔倒在地。 体力一点一点的被消耗掉。 终于,她再也站不稳。 闭了闭眼,心中无奈的叹息一声。 只是,预想中跌倒在地上牵扯起的疼痛却迟迟都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冰冷中却又带着温度的怀抱。 她稳稳当当的跌到他怀里。 好像多年前,她逃课,从学校的围墙中爬出去,跳下去的时候,从未有一次摔倒过。 每一次,那个人都会接住她,将她揽入怀里。 情景一如当年,不同的是,她心中清楚,这个怀抱,却再也不会是他。 而至于是谁,她也已经没有力气去知道了。 “怎么了?” 平静的问句,没有情绪起伏,淡的犹如一杯白开水。 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是“你去见了谁”,而是一句:“怎么了”。 怎么了…… 现在,居然还会有人关心她怎么了。 “没事,就是头有点晕……”她虚弱一笑,眼睫微微上翘,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扶住了她的肩,不至于让她摔倒在地上,剑眉皱了皱,“我送你回去。” 不是疑问的语气,亦不是在征求她的许可,这是一个,不容她拒绝的命令。 季子期摇摇头,算是对他的一个拒绝。 头重脚轻的感觉瞬间如涨潮的海水一样席卷了她全身,头重如千金,身子却轻的像是漂浮在空气中的羽毛一样。 拒绝他,不是矫情,也不是欲拒还迎。 如果是平时,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她现在这样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她实在是不想一个外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钟守衡选择性的将她的话给无视了个彻底。 他抬手,抚上她额头,好像一对轻薄的翅膀抚过丝滑的绸缎,在感知到那近乎灼人的温度之后,剑眉蹙的更深,“你发烧了?” 耳畔传来一道沙哑磁性的男声,她扶着他手臂的小手一紧,呼吸静得只剩下喘气声。 “……”她没有回应。 虚弱至此,她已经没有一丝力气来回应他,哪怕是说句话。 目光扫过四周,他唇角微抿,顾虑不过一秒,想想还是俯身打横抱起了她,朝着外面走过去。 平时看不出来,当亲手抱住知道,他才蓦然发现,她的重量竟然如此之轻。 轻的,仿佛一只手就可以抱住。 思绪全失,她彻底陷入混沌之中,仿佛天地初开,黑白未分一样。 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给抱了起来,然后,连句话都来不及说的,就彻彻底底的陷入了黑暗里。 ***** 深夜两点半。 幽暗的夜色里,安谧的星空下,那座耸立在林木中的精致别墅,很是打眼。 她做梦了。 或者,确切一点说,那不是梦,而是曾经在她的生命里烙刻下印记的现实。 半梦半醒间,她好像是听到了钟守衡的声音,没有昔日里呈现在众人面前的痞气,更多是覆盖着一层冰霜的冷漠,带着强势的命令,“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给我治好她!” 然后响起的,是一道很难为情的声音,语气中似有低叹,“她的体能严重透支,精神上所承受的负荷也远远超过了底线,我能让她活下去,也能让她醒过来,但这病根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虽然已经字斟句酌了,但还是免不了要说最后那四个字。 “那就先给我治标——!”他的话,一句比一句冷。 “钟守衡……”那个陌生的男音再次说道,出口的话狭带了几分提醒:“你认清楚,她不是乔婉婉,更不是唐依心!” 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何尝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心思。 不是乔婉婉,也不是唐依心,所以,眼前这个半死不活的女人跟他没有一丝半点的关系。 迟瑞是医生,医者父母心,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但这救人是一回事,其他的,就另当他论了。 第100章 送他一场天罗地网 人,他义不容辞的救,就算钟守衡不强制命令他,他也会救。 但是,救人的同时,他也必须要保证,这个女人不会影响到他。 三番五次的因这个女人而打破自己的原则,就连淡漠如迟瑞,也看不下去了。 这个时期这么敏感,他的身份又这么敏感,如果真对这个女人上了心,让沈眉抓住了他的把柄,后果难测。 季子期想说话,但是,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自己在无声无息的黑暗中沉|沦。 不是唐依心。 的确,她不是唐依心。 唐依心,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呐…… 她想起来,想离开,想说一句,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他们之间是合作关系,没有一点私人感情,他大可不必为了他而这样做。 钟守衡……他是钟家的人没错,但是,他不欠她的,更不欠唐依心的! “你放心——”男人温漠无波的嗓音终于有了一丝情绪起伏,“我在做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 没有人再说话。 包括那道她从未听过的男音。 然后,静谧的卧室内似乎是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来到了床前,停下脚步。 再然后,手背的血管上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好像是有针尖扎入了她的血肉之中。 然后便是疼。 无休无止的疼。 深之入骨的疼。 那疼,渗透她身体的各路神经,一路蔓延进她的心……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那样的疼痛,持续了多久,她也不知道。 头像炸裂似的,季子期慢慢的睁开沉重的眼睛,入目之处,与上次清醒之时一样,布置低调却难掩奢侈的卧室,高贵之气围绕,丝毫没有用金钱堆砌起来的俗气。 试探性的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还能动,没有就此废掉。 心里悬挂了好久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似是放松一般的舒了口气,抬眸,朝着泛凉的那只手看过去。 针头扎在她的血管之中,空气里泛着淡淡的“滴答”之音,一室寂静。 掌心之下有温热感传来,她看过去,发现自己的手下垫着一个小水袋。 里面的水,还是温热的,应该是刚换上不久。 熟悉的场景,让她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这次救她的人是谁。 还是……他。 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不想有牵扯,却到底还是没有逃得过。 记得晕过去之前,他说了一句,她发烧了。 只是普通的感冒,不是像七年前那样,被包裹的整具身体都密不透风,那样痛苦又无望的日子,持续了将近半年。 似是因过度的疼痛所致,额上渗出的薄汗尚未褪去,她抬起另外一只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这才确信,自己已经没事了。 主卧的门被人推开。 男人踱步走进来,左手中端了一杯温开水,右手里拿着一盒药。 因为逆光,所以视线有些不清楚,季子期微微眯起眼瞳,正好看到悠悠的向她走来的男人,双腿笔直修长,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冷气绕他周身。 走到床边,他停了脚步,将手中的两样东西放到床边的一张桌子上。 那桌子制作精致,她看不出是什么材料,但是上面镌刻着的轮廓,却似龙纹。 这个地方,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他就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冷眸睨向她,抬手,抚上她额头,试了试温度,感觉没那么烫了,这才收了手。 “药我放在这里,待会你记得吃。”钟守衡脸上的表情淡淡的,说话时的语调很轻很轻,吟唱般的轻柔。 “……谢谢。”她礼貌回一句,喉咙干涩,发出的嗓音,如被砂轮磨过一般。 额前略长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睫,钟守衡勾唇一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救了你两次……你准备拿什么谢?” 季子期望定他。 眼角微微上挑,她笑了:“……以身相许,要不要?” 一张漫不经心的笑脸,浓密的黛眉被白皙的皮肤衬托着,薄唇失了血色,暗淡苍白。 “要,”他轻笑,神情竟是装得认真无比,“主动送上门的美人,我有什么理由不要?” 说到这,他顿了顿,声音不高不低,缓缓的、字斟句酌的问:“……只是,你确定给?” “……”她不语。 心,顿时冷得毫无温度。 建立在玩笑上似真似假的调|情,她永远都赢不了他。 钟守衡见她沉默,轻笑,俯身凑近了她,湿热的气息洒在她脸上,与她的呼吸融合在一起。 一张五官立体的妖孽似的脸突然放大到季子期面前,着实吓了她一跳,对方一双狭长的凤眸,姿态勾魂摄魄。 她抬眸,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只觉得一阵巨大的诱|惑像洪水一样滚滚袭来,瞬间传遍全身。 气氛沉寂,连时间都像是静止一样。 她不躲不避,就那样,直直的盯着他,眸中情绪从容尽显,找不到一丝的慌乱感。 钟守衡静静的看着她。 本来只是想逗逗她,却没想到,她的反应,她的目光,让他失了神。 ——没错,他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依稀记得,他二十一岁那一年,从日本回来,难得的进了一次公司的大门,上午的时候,感觉口渴,径自去茶水间倒水喝,却冷不防被人从后面捂住眼睛。 被医生告知,母亲病情恶化,他心情极差,不知道身后之人是谁,刚想说话,后面捂住他眼睛之人却先他一步出了声,调戏一般的语气:“宝贝儿,情|人节快乐哦~” 情|人节。 他只知道,那是二月十四日,至于这是个什么日子,他是不知道的。 然后,不等他说话的,她就贴了上来,双手缠上他腰间,如蛇一般,侧脸贴在他背上,似抱怨般说一句:“这么长时间不回来,我想死你了。” 鬼使神差的,他想说的话,就那么遏制在了喉咙口。 任由她抱着自己,没有出声。 那一刻,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慢慢的改变。 其实,那是很短的一段时间,甚至连一分钟都不到。 可是对于他来说,却像是一个世纪般。 她的手臂,缠绕住的明明是他的腰,他却感觉,像是缠绕住了自己的心一样。 一分钟不到,茶水间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他与她同时看过去,外面站着的人是他的侄子,是他同父异母哥哥的儿子,钟凌锐。 他手捧一束鲜红色的玫瑰花,站在那里,望着他们的目光中,有错愕,有惊异,有极力压制住的怒气。 那一刻,他倏然明白,原来,他们的归程之日竟然是在同一天。 而她,认错了人。 从身后抱住他的那个女孩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收了手,眼底深处涌现出无措。 她收手的那一瞬间,他分明感觉到,他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给掏空了一样。 后来他才知道,被她掏空的,是他的心。 她毁了他的爱情,送他一场天罗地网。 他和她是年龄相差一岁命运却相差太多的隔辈人,偶遇在初春时节,她的身影从此烙在他心底,难以根除。 他们的成长轨迹天差地别,明知一场心动一场心痛,他却终究心陷她身。她的鬼马狡黠,为他沉闷严肃的生活带来了一抹亮色。 时间的荒野里,他们之间有过数次擦肩而过的误会与遗憾,他深陷可怕梦魇,无处逃脱。 似乎,就是从那一刻,让他明白了,原来,爱上一个人,真的可以是一瞬间的事。 从此,他就像是一个走火入魔的人,为她疯狂,直至成伤。 后来,经过简短几句询问,他才知道,她叫唐依心,那是一个脾气坏到不能再坏的大小姐,一身公主病,任性、刁蛮、不讲理。 可是感情这回事儿呐……说不准。 真的看上了,那一身的缺点,就都变成优点了。 见惯了太多那些举止温婉却显得虚假的名门淑媛,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竟让他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第101章 身伤已愈,心伤难疗 半生感情,半生宿命。 当他再回首的时候,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半生是怎样度过的,反倒是那些片段,都有相同的脚注:叫做寻找。 当一个心性淡漠从不轻易动情动性的人动了心,后果是很可怕的。 他开始注意唐依心,开始将所有跟她有关的片段记在心里,看着她的满腔笑颜只为一人绽放,不为五斗米折腰,不为金钱美色所诱|惑,那么美好的只为一人绽放的柔情,成了他一生中的向往。 这一生,他得到的爱极少,是以,他本身的爱,也极少。 唐依心……是他倾注所有,以真心相待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有些记忆,已经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慢慢流失掉了,就像金字塔上的棱角,在岁月中渐渐被磨去了尖锐的地方。 但是这个名字,在他心里,却始终如一日的清晰着。 刚才,他看到她眸底一闪而过的光,竟觉得,如此熟悉。 像极了,他记忆里最不愿忘记却也最不愿想起的那个人。 疯了。 两个相差如此巨大的女人,他竟然会想到一起去。 理智的人总会适当的拿捏好自己的情绪,钟守衡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看了药瓶一眼,漠然出声,恢复到冷寂的清明:“你的病刚有起色,见不得冷风,老实在这里待着。待会儿会有人过来,想吃什么,跟她们说一声就行。” “……嗯。”她低低的应一声,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问一句:“你就不怀疑,真的是我让人去伤的乔小姐?” 闻言,钟守衡稍稍怔楞了一会儿。 “怀疑过。”怔楞不过一秒,很快他就恢复了常态,唇角勾起的那抹笑带着几分漠然,然而看向她的目光之中,却没由来的多了一抹坚定——“可是,我知道不是你。” 季子期挑眉,“理由?”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常识好吗?”钟守衡抬手,揉了揉脖子,语气似真似假的带着一抹惆怅,“季小姐,你是GE的高层,又是方天铭身边的女人,就算想干这样一件事,再不济再不济也得去找个训练过的杀手吧?出来指控你的那个人,旁人跺一跺脚,他就吓得倒退三分,你觉得我会相信他有那个胆量杀人?” 说是季子期会找人去伤乔婉婉,这个他信;但说这次的事情是季子期一手策划的,这个他不信。 毕竟,前者好歹不说她还有个理由,而至于后者……那未免也太扯淡了些。 季子期:“……” 分析的好理智。 对啊,这么明显的栽赃陷害,明眼人一眼就看出重重疑点,怎么到了钟凌锐那里,就无理由相信了呢? 不得不说,他对乔婉婉,还真是……深信不疑啊。 “我有事情要处理,你好好休息。不然旧病复发……可没有一个像我这么‘好心’的人来救你。”衡少爷特意加重了“好心”二字,字里行间,颇有点自我感觉良好的味道。 “……”季子期没出声。 钟守衡还有要事在身,他没时间可以浪费,转身,走了出去。 主卧内重归寂静。 季子期躺在床上,望着头顶制作精致的天花板,微微失神。 事实证明,钟守衡说的话是对的。 其实他这里有几名女侍,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那么会享受的一个人,绝对不会屈尊委屈了自己。 可是,久闻不如一见,等到亲眼见到之后,她才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真是有些太简单了。 过了十几分钟,她挂的那瓶点滴也快尽了,主卧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数名穿着统一的女侍按照先后顺序走了进来。 其中一名上前,以精巧且熟练的手法帮她从手背上拔掉针头,另一名女侍上前,恭敬道:“季小姐,请沐浴换衣。” 身子还是乏力的很,长时间没洗澡,她自己也觉得不太舒服,等到针孔不再流血之后,起身跟着几人走进了浴室。 浴室很大。 里面的布置,奢华到几乎都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几名女侍跟着进来,一个帮她换衣,一个帮她试水温,一个帮她泡茶。 唇角忍不住抽了抽,她倒是没看出来,这人竟然还这么享受。 倒也不是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以前在美国的时候,因为要出席各种应酬,偶尔跟客人也会到上流的娱乐会所去享受一番,不过次数倒也很少,一般应酬涉及到顶级声色娱乐场合,方天铭都会帮她接下,除非是他出差的时候,才会轮到她。 四肢渐次伸展开来,她心静如水,任由她们按照规矩一步步来。 水暖渗心,洗净她一身伤痛。 沐浴完毕,女侍伺候她换好一套崭新衣物,浅蓝色套装手工款,不再是暗黑之光,裹在她身上,自有一番美景。 回到卧室,有一名看样子是私人医生的人前来给她做检查。 从温水中走过一遭,仿佛连这一身的病都洗去了,心平静下来,她安静的躺在床上,任由医生去弄。 恍惚中,她听见他说:“身伤好医,心伤难治,过往事放不下,积攒在心,积郁成疾,任你身子底子再好,也经不起这般折腾,等到心魔放下,这一身伤,就好的差不多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其中暗藏玄机。 医者,有人医身,有人医心,同时医身医心者,必然是医界个中翘楚。 季子期静静的听教,忍不住心底感叹一声,这里果然非外眼所能观看。 抛却这所别墅本身的奢华高贵程度不说,单说内里,就是旁人连想都难以想象得到的。 钟家,只是一个形式,一个表面,这个地方……才是钟守衡的真正栖身之所吧? “好了。”一番检查下来,并未发现大碍,迟瑞松口气,“虽然身子底子不好,但幸好上次他把你救出来及时,冻伤并不严重,上次你没把这回事放在心上,这次是引发的后遗症。” 季子期听他说完,然后礼貌的道谢。 “以后注意不要有太多心事了。”迟瑞朝着她善意一笑,“不然,这病永远都是治标不治本。” 身伤已愈,心伤难疗。 她点点头。 空闲之余,他忍不住调侃她:“向来都是在旁人口中听闻季小姐任何如何,这次方知百闻不如一见……能值得我们清心寡欲的衡少爷这么对待,季小姐,你不简单呐……” 季子期:“……” 被他那句“清心寡欲的衡少爷”惊到,唇角忍不住抽了抽。 ……钟守衡清心寡欲? 这个世界上,还有不清心寡欲的人吗? 迟瑞看着她明明不信却又碍于场面装作相信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也不多余解释。 其实,别说是她,就连他,若非是亲自验证过,恐怕贸贸然听到一句“衡少清心寡欲”,也是会觉得……沧海倒流、太阳西升的。 说起“亲自验证”这回事儿来,就扯远了。 身为在钟守衡身边做事的人,他们都是知道的,他在外面的那些绯闻大多是逢场作戏,而这座别墅里呢,除了女侍,也没别的身份。 除了应酬,他极少在夜|店过夜,而程硕也告诉他,那人从来没在夜|店中玩过女人。 家里没有,外面没有,对于一个钟守衡这样身份的男人来说,这事着实诡异。 时间久了,于是,他跟程同学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某一件事——他不喜欢女人。 可是这好像也不可能,谁不知道这男人曾经那么死心塌地的爱过那个唐家的刁蛮小姐,说是不喜欢女人,也太不着边际。 冥思苦想之下仍然没有得出一个合适的答案,程助理跟迟医生终于看不下去了,在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随意找了个漂亮的女侍,在钟守衡回来之前把她送上了他的床。 至于后果—— 现在再回想,满满都是泪。 程硕身为他的助理兼手下,干的是杀人的勾当,身手自然没得说,可他不是啊,他是医生,干的是救人的买卖,除了一身医术空无其他,东窗事发之后,那个不讲义气的姓程的丢下了他,自己一溜烟跑了,让他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然后,情理之中的,衡少怒了。 第102章 这么长时间,你们都干什么了 遣退了那名女侍,他冷声质问,看着他的目光像是看着即将被处以极刑的犯人:“她是怎么回事?” “她她她……”救死扶伤的迟医生面对着钟守衡那冷漠的像是能把人冻住的目光,结巴的不成样子,不讲义气的拉了程硕一起下水:“是程、程硕让我这样做的……他……他怀疑你喜欢……” 他挑一挑眉,问:“喜欢什么?” “喜、喜欢……”迟医生还是没有那个勇气回答。 钟守衡笑了,艳丽四射,他把他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喜欢男人?” 迟瑞:“……” 他含泪看着那个一身凌厉的男人,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声,脸上的神情无辜至极。 原本以为自己博博可怜卖卖无辜这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毕竟钟守衡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主儿,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下一秒,他一甩手,直接将他给摔到了床上,然后……倾身压了上来。 迟医生懵逼了,凌乱了。 他一身妖艳姿态,围绕他周身,让他这个男人都忍不住被蛊惑了心神。 “现在……”钟守衡抬起手,捏上他的下巴,轻轻抬高,声音华丽的像是一个梦境,锐利的眼神射向颤颤巍巍的迟医生,“还敢怀疑我喜欢男人吗?” 当然……不敢了。 这件事情,过去这么多年,迄今想起来,迟医生还心有余悸。 尼玛那场景,严重影响到了他的心理健康,让他这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咔哒”一声,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迟瑞识相的退下去,留空间给两个人独处。 钟守衡似乎是刚从公司回来,一身黑色的正装尚未来得及换,手里拿着一份资料,走近了,扔到她面前,“你在我这里待了不过三天时间,GE就闹翻天了。季小姐……你手下的人,能力都很出色嘛。” 季子期是何其聪明的人。 他这温和语气之下暗藏着的明嘲暗讽,她自然能够听个清楚。 想来,大约也能猜测到是什么事情,不过是向峰找不到她人,在跟钟氏施压吧? 还是出于习惯,拿起他扔过来的东西看了看。 上面记载着的东西,的确,如她所料。 “不见人影三天,是朋友等急了。”她淡淡的解释一句,想了想还是放下了面子问道:“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去?” 没办法。 下车之前,她模模糊糊的看到过别墅外面的风景,远离市区,根本就找不到计程车。 刚说完,似乎连她自己也觉不妥似的,又改了口:“还是不用了,麻烦钟先生把电话借我用一下,我让朋友来接吧。” 刚才是她说话说急了,有些事没反应过来。 本就是她自己的事情,麻烦了别人三天,已经是底线了,再让他把自己送回去,想想也是说不过去的。 钟守衡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很淡。 旋即,他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扔下一句:“换衣服。” 幻影,Rolls-Royce中的经典款,金色|女神标志,褶褶生辉。 黑色的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着,从车窗望出去,只能看到一团浓郁的雾气,绵延不绝。 即使隔了一扇玻璃,依旧能感受到这所城市奔腾不息的生机。 季子期坐在副驾驶上,目光淡淡的瞥向窗外,整条路上,没有主动开口说一句话。 一来,她大病初愈,着实没什么力气;二来,也真心找不到什么话可说。 很快,到了豪格家园。 老远看到向峰的身影,他正从电梯里走出来,拿着车钥匙,步伐匆匆的朝着停车位走过去。 季子期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回头,朝着驾驶座上一脸平静的男人说一句:“这几天麻烦钟先生了。” 客气、礼貌,难掩疏离。 他笑了笑,姿态熟稔的就像是两个人之间本就该这样一般,“……不麻烦。” 向峰将车倒出来,直接挂上最高档。 只是,还不等踩下油门的,却猛然发现,立于车窗之外的那道身影。 日光溶溶,将她的身影幻化出来,倒映进他黑白分明的眸底。 只是,迎接她的,却并不是温柔的担心,而是劈头盖脸的斥责—— 惊惧交加,那种后怕的情绪让向峰失去理智,怒气冲冲的质问:“这么多天你死哪儿去了!季子期,你还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子是不是?” “……” 焦虑散去,向峰顿时感觉自己身上所有的力气就像是被抽空了一样,“你知不知道我快要急疯了?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 末了,他这才发现她泛白的脸色,担忧又自心底弥漫而上,掩住怒气。 于是,想要说出口训斥她的话,又被他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向同学没好气的问:“脸色怎么这么差?” “着凉了,没什么大事。”她朝着他淡淡一笑,四两拨千斤的将这个话题给应付了过去,抬手拍拍他的肩,“这几天我没在,辛苦你了,我会记得让方总裁给你加薪的。” “行了。”向峰摆摆手,脸上渐渐有疲惫浮现出来,“加薪还是算了,只要你好好的没事别作,我就烧高香拜大佛了。” 找不到她人,没经过她同意又不敢贸贸然的跟方天铭说,只能朝着钟凌锐施压。 可是那么大的压力,也只换来了钟凌锐跟他见了一次面,给了他一句话——“她是死是活,与我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他不敢对她说。 或许,更确切一点,是不舍得对她说。 时光流转,他知,时至今日|她的心早已经百炼成钢,可即便如此,也有一个人会是这其中例外的。 任何人任何话都伤不了她,但是换成了钟凌锐说的话,对她的伤害,太大。 三天,他只睡了三个小时。 动用了一切手段,想要从钟凌锐那里得到她的消息,哪怕是一点,一点就好,可是却最终什么都没有得到。 像是凭空消失一样,慌乱感铺天盖地,席卷他身。 季子期揉了揉还泛着酸疼的头,说,“别在这儿站着了,先进去吧。” 向同学看她一眼,傲娇的甩出一个“嗯”字。 两人并肩上了楼,进屋。 虽然头还是有些不舒服,可这身子,明显好了许多,没有之前的那种虚弱与乏力感,由此可见,钟守衡身边的那个私人医生,本事的确是不容小觑的。 “我没事了,你这么长时间没休息,去休息会儿吧。”一进门,季子期就对他说,走过去坐在了沙发上,力气还是有些不足。 向峰站在那,身姿未动半分,一张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那双黑眸,却闪着明显的担忧,“你这几天,是不是跟钟守衡在一起?” 季子期的脸色闪过一抹不自然。 那抹不自然,没有逃脱过他的眼睛,向峰在一瞬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真的跟他在一起啊……”男人这一声感慨可谓是“意味深长”,眨了眨眼睛,语气似不怀好意般:“三天。啧,这么长时间,你们都干什么了?” “什么也干了……”她同样回答的意味深长,在看到他微变的脸色之后,漠漠反问一句:“你信吗?” 他摇摇头,“不信。” 然后,空气中发出一声低低的笑。 略过这个话题,女人黛眉轻佻,问道:“乔婉婉这件事……你觉得是谁做的?” 向峰白她一眼,没好气的回答:“除了你,还有谁能这么做。” 季子期默了默,没出声。 她知道,向峰是在怨她和钟凌锐之间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也因此而怀疑,她对他还有感情。 “如果真的是我动的手……你觉得我杀的会是乔婉婉一个人?”季子期迎上他淡漠无波的目光,轻轻的,静静的,“我知道,你对我和钟凌锐闹成现在这个样子有意见,可是有些事情上,我没有办法,只能按照原来的计划一步步去实现……我不能让钟凌锐和乔婉婉在一起,现在,乔婉婉对钟凌锐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接受,我也正好是钻了这个空子跟钟守衡解释。” 订婚还好,她绝对不能让钟凌锐和乔婉婉结婚,他们两个人一旦结了婚,那乔宏茂……必然是站在沈眉这边无疑了。 第103章 钟凌锐……你真贱! 乔宏茂……他手上握着钟氏那么大的股份,会成为她最大的一颗绊脚石。 “钟守衡……”她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唇角勾起一抹冷寂的笑,眸底深处闪烁着的光芒亦如凌厉的刀锋一般:“我就不信,他会舍得钟氏和乔婉婉!” “那天晚上的枪击案,我去调查过,发现死的那个司机体内的子弹是产自德国的顶级子弹,普通人根本就不可能拥有——”向峰压低了声音,这才跟她扯回到这个正经话题上:“而至于那天说是你指使他去杀乔婉婉的那个人,也不过就是个市井小民,混吃等死惯了,手里绝对不可能有那样的子弹。” 她皱了皱眉,问:“那把枪呢?” “德国顶级手枪,瓦特尔。” 德国顶级手枪。 呵,是了,那天跑出来指控她的那个人,怎么可能有一把德国顶级手枪? 分明是,被人收买! 可是,钟凌锐不是傻子,这样的事情真相这么明显,他怎么会看不清楚? 除非,是因为事关他心上人,所以,才致使他失去了常人应有的理智与判断能力。 那么……幕后策划者…… 想到某种可能性,她的心渐渐凉了半截。 看来,这个乔婉婉,也没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啊…… “好了,这件事暂时先翻篇,日后再慢慢调查。既然你没什么大事,我就放心了。”向峰闭了闭眼,似乎累极,“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你,我要去好好补个觉了。” 他是个聪明人。 所以,没有多问。 至此,这三天里,她发生了什么,去了什么地方,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回来了就好。 …… 日子在天气转暖中一点一点的流逝掉,转眼到了四月末。 二十八日这一天,温度怡人,阳光明媚,处处都弥漫着幸福的气息。 这一天是什么日子,在很早之前,就众所周知。 从钟家大宅出来,赶往乔家的方向,车子一路平稳行驶。 钟凌锐望着窗外一路快速后退的情景,内心百味陈杂。 这么多年了……万幸,他还是他,她还是她,他们还是他们。 安静的气氛,正常的行驶速度,后面的一辆车子却忽然变道行驶,直冲冲的冲到他们这辆车前面来。 “吱——” 轮胎划过地面,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钟凌锐微眯的眼眸瞬间迸射出冷冽,抬起头,不悦的质问道:“怎么回事?” 司机回过头来,“钟总,二小姐的车别在了我们前面。” 钟凌锐拧眉,沉声问:“离着教堂还有多远?” “大概还有三十分钟的路程。” 他收起了手中把玩着的戒指,“绕路。” 司机奉命行事,刚想着调转车头,前面车上的人却忽然打开车门下了车,径直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 下一刻,女孩儿空灵的声音透过车窗的缝隙传进来,“哥,怎么看到我就想要绕路啊?难道还怕我不给你让路吗?” 她的尾音刚落,便抬手,直接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外面日光正盛,笼罩在她的脸上,投射下一抹阴影。 女孩儿精致的眉眼间晕染着欢悦的笑,温柔似日光,好像真的是内心欢喜一样。 只是,钟凌锐在看到她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却渐渐的沉寂了下来。 “小薰,宴会已经快开始了,我现在没时间陪你胡闹。”钟凌锐皱着眉提醒道,嗓音低沉,口吻虽然柔和,但是脸上的神情却是冷的惊人。 钟凝熏看着他,脸上的微笑未褪,“宴会?看你这么着急的样子,是去参加什么宴会啊?” 钟凌锐一张俊颜上渐次染上冰霜。 “我也没别的意思,不过就是想问问你,你真的决定要在今天和乔婉婉订婚?”钟凝熏静静的问,一双水眸中的情绪隐约不明,不见悲欢,淡漠的口气,就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他不曾犹豫,语气决绝,冷冽的嗓音从喉间流泻:“对。” “小薰,这些年你没少跟我闹过,我纵容着你,可是现在,不是由着你闹的时候!” 他一字一句,语气重如千金。 “好,我不跟你闹。”钟凝熏轻笑了一声,敛尽眸中伤痛,找出手机,从相册中翻出一张照片,放到他面前,眼底迸射出温漠的光,“这件衣服,是你在订婚宴上为乔婉婉准备的,对吗?” 钟凌锐神情松动,本来还算得上是平静的脸色,因为钟凝熏的话而泛起一丝冷,他看着她的目光狭带凌厉,“是。” “呵……”钟凝熏看着他一脸的冷,漠漠的笑起来,笑容中苦涩满满,泪都几乎落下来,“哥,你真行!” 这几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间蹦出来的。 “七年。依心离开才不过七年,你就和她断的这么彻底。你有你自己的选择,你选择了乔婉婉,我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责怪你什么,毕竟我知道你不可能守着一个死去的人过一辈子,可是你凭什么选在今天,又凭什么把当年依心的东西送给乔婉婉?” “你要订婚,我没有意见,可是你却偏偏选在了今天!”悲伤来的压抑而暴烈,昔日感情此时一一浮现于脑海当中,钟凝熏的嗓音狭带着无法掩饰的哽咽,泪水久久在眼眶中打转,却到底是倔强的不肯落下来。 “你在她的生日这一天,拿着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去送给另外一个女人,去跟另外一个女人订婚,哥,你这样做,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每说出一个字,就像是往心里戳了一把刀子,字字句句之间,尽是撕裂般的疼。 钟凌锐脸上的神情松动,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似乎是想要擦去她悬挂在眼角中的泪珠,可终究却也没伸出手。 他的沉默,表示了他的决心,不会妥协。 钟凝熏看着他一脸的决绝,泪水失了防守,落下。 “我的事,不需要任何人来管。”他的眼眸深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暗黑。 口吻温漠,好似机器一般,没有掺杂任何感情,就连语气都平稳的像是止水,没有一丝波动,好像她说的那些往事,跟他全然没有关系一般。 好像唐依心这个人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一个过客,略过他的生命,从此消失,再无痕迹。 钟凝熏笑了下,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一双水眸冷的像是腊月寒冰,直接刺向他,“钟凌锐……你真贱!” 气急了的她,竟然连脏话都不曾犹豫的说了出来。 钟凌锐眸中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只是,毕竟是钟凝熏,他不可能和她一样,只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稍即,他敛了睫毛,抬眸看向她,漠漠的开口道:“小薰,我知道你和她的感情好到什么程度,我也没有忘记当初发生的那些事,可毕竟都已经过去七年了。她已经离开了,你再这样闹下去又能怎样?她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这件事一直是爸爸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他面前提起,不过是一段旧事,你再念念不忘又能改变什么?” 他的口吻之淡然,在此之前,她从未预想过。 钟凝熏不动声色的握紧了双手,任由尖锐的指甲刺入白皙的掌心之中,似乎只有这样尖锐的疼痛,才可以使她的冲动克制下来,不至于让她失去理智。 力度之大,她似乎都感觉到了指甲刺破了皮肉,有鲜血溢出,温热潮湿。 他说,毕竟都已经过去七年了。 他说,你再这样胡闹下去又能怎样? 他说,她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钟凌锐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对她讲:“小薰,过去的事情我不计较,但我也不想和你闹下去了,为了一个她,你痛苦了七年,自始至终不肯放过自己。唐依心,……她哪里值得你这样做?” …… 唐依心,……她哪里值得你这样做? 七年来,自从唐家出事之后,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从他的口中说出。 这七年来,这个名字始终是她心里的伤,也知道,几乎是整个钟家的禁忌,所以即便她再怎么对当年的事情念念不忘,也鲜少提起这个名字。 钟凌锐,更不用说,每次提到,都只会用“她”这个字来代替,再也没有叫过一声,她的名字。 而今天,他打破了这个习惯。 第104章 春风十里,不如你 为了一个乔婉婉,他终于,把一切摊牌,覆水难收。 心像是被凌迟似的,疼痛入骨。 的确,是没想到的。 过去的事,终究只会成为历史,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可是她却怎么也没想到,忘的最快的,竟然是当初记的最深的。 是谁说,忘掉一个人,只需要七年,因为每七年,人的所有细胞就会替换成全新的。 原来,这是真的。 听到他的话,她的泪干涸在眼眶。 最伤心的时候,竟然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只是,攥紧的手,还是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人的情绪,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 刚才的失控褪去,钟凝熏渐渐冷静了下来,抬起头,倔强的迎视上钟凌锐,那张憔悴泛白的脸,依然是七年前她仗着他的宠溺与纵容撒娇任性的模样,变了的,只是心。 她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眼眸没有丝毫波动,目光平静,平静到就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眼前的这个人,是她的哥哥,是她曾经最信任最依赖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唐依心的人。 可是现在,他却变得这么彻底,让她根本就无从探究。 唐依心,她值得她这样做吗? 值得吗? 她一次又一次的问自己。 答案是:值得。 她看着他温漠冷冽的脸庞,看着他微蹙的眉心散发出来的不耐,看着他让人感到森冷漠然的气势,看着他微扬的唇角中泄露出来的那一丝淡漠。 高高在上的姿态,好像身处云端,而她,不过是泥泞中的沧海一粟。 如七年前那般,他身上的气势永远保持着距离感,就如同是冬日里的一块冰凌,让人不敢伸手触碰,更像是一把凌厉的利刃,将所有蛰伏的气势掩饰的完美无瑕,但是却伤人于无形。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七年前,她依赖他;而七年后,她却恨他。 从来没有一刻,让她像是现在这般恨他。 连身上跟他流着同样的血液,都让她觉得无比恶心。 她看着他,静静的开口:“你是我当初最相信、最依赖的人……我从七年前开始恨你,恨了你七年。可是却从来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这样恨你,哥,你配不上她!” 她一字一句,咬的音节极重。 “小薰,我不想没有次数的提醒你,那些事已经过去了,你再放不下,也不可能回到过去。”钟凌锐面无表情的说。 他说话的时候,真真是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他只是个局外人一样。 事不关己,高高在上。 “好……”他的决绝把她逼到死路,钟凝熏再不甘也只能妥协,“从现在开始,无论你和乔婉婉怎样,我都不会搀和,但是有一件事你答应我。” “说。” “你可以和她订婚,但是不要在今天。”她的脸色,随着出口的话语,而变得愈发苍白。 唇角的笑,亦是凄楚分明。 在钟凝熏近乎乞求的语气中,钟凌锐暗了眸光。 钟凌锐脸上冷峻的神情稍稍缓和了下,态度却仍然是强硬的,“不可能。” 三个字,每一个都让她无法反驳。 她知道,他认定的事情,向来都不是别人能够改变得了的,包括她。 钟凝熏终于陷入彻底的绝望中,不再跟他争执。 她知道的,其实再争执下去,她也不会改变什么。 他的决定,非她所能左右。她不遗余力的争执,到底只是一些没有任何意义的废话。 眼眶泛着令人心疼的红,她抿紧了薄唇,长睫轻|颤。 苍白的脸色,近乎病态,牙关紧紧的咬住薄唇,似乎是在隐忍着些什么。 司机回过头来,压低了声音提醒道:“钟总,已经十一点半了。” 钟凌锐漠漠的应了声,然后对钟凝熏说:“好了,我还有事,你脸色不太好,回家休息阵子吧。” 然后,没再等她说话,便让司机开了引擎,擦着她身边的空气离开。 黑色的车子,绝尘而去,徒留下一阵冷风。 钟凝熏站在原地,笑容带着丝丝入扣的牵强,僵硬的完全体现不出柔软,空洞而无神。 她看着他消失在她眼底的背影,心被利刃割碎。 不是不难过的。 只是,当一个人承受过超越人体底线的悲伤之时,这种程度的难过,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钟凌锐…… 呵。 他大概忘了,他曾经拥有过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子,如玉如花。 …… 当天夜晚。 人呐,生来命不一样。 就比如这一个晚上,有人订了婚,得到了心爱的女人,喜气洋洋;有人却因为工作量繁重而彻夜加班加点,累成某种生物。 一天下来,季小姐累趴了。 八点多的时候,向峰给她带来外卖,督促着她吃完了饭,看着她没什么异常的情绪,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整天下来,向助理的心,那叫一个“心惊胆战”。 真真是害怕她万一一个冲动,一时想不开,跑去给人大闹了婚场。 “铃铃铃……”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来。 季子期抬头,看了显示屏上显示着的那个号码一眼,想了想还是接了电话。 电话被接通,但是,却谁都没有说话。 季子期一只手拿着电话筒,另一只手单手支撑着自己的头,“怎么了?” “青眼高歌俱未老,春风十里,不如你。”电话的另一边传过来的声音,温润如风,拂过她心头。 季子期:“……” “方总裁,”单手揉了揉脖颈,她的语气略带一丝惆怅,“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我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我知道啊。”男人理所当然的回应一声,“你今天已经满二十九周岁了。” 季子期:“……” 你打电话就打电话吧,有必要再提醒她一遍么! “有事?”季子期懒得跟他废话,单刀直入的将通话切入重点。 “啊……这不是刚学了句情话,跟你说一下。”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怎么样,感动不感动?” “……!!!” 这厮八成是吃错药了。 “有事说,没事我挂了。”工作到这个点上,她累的连腰都直不起来,哪里有心情跟他调|情。 “生日快乐。” 很让人措手不及的一句话。 听得,季子期有一瞬间的怔楞。 一时间,心头百感交集,有种难以言说的滋味弥漫过心头。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季子期朝着向峰使了个眼神,向同学心神领会,不满的瞪她一眼,起身去开门。 只是,开了门之后,入目的场景,却同样是让他有些怔楞。 只见,门外面,蓝色的玫瑰花摆放整齐,妖|娆成伤,美的甚至都有点不真实。 蓝色妖姬,九百九十九朵,铺陈一地。 方大总裁在那边贱贱的笑起来,“怎么样……比起钟守衡送你的那一束九十九朵红玫瑰来,谁的更好看?” 九十九朵。 九百九十九朵。 这有可比性吗? “……” 头,更疼了。 敢情,方天铭这人是在攀比。 “方天铭。”她严谨而慎重的叫他的名字,一字一句,认真无比,“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幼稚了?” “真没眼光。”男人感叹一句,“你不觉得这样泡女人的方式很成熟吗?我以前都是屡试不爽的。” “好吧,是我没眼光。”她妥协,“你还有没有事,没事的话我挂了。” “这么动听的情话,这么好看的玫瑰花,季小姐,就算是逢场作戏,你是不是也应该跟我说声感动?”牵起嘴角,方天铭调笑着问,一双如墨般的瞳眸变得深邃起来。 季子期从了他,“我很感动,谢谢。” 他否决,“诚意不够。” “方天铭!”她怒了,“你想调|情,去找别的女人,我没有精神陪你闹。” 话落,也不等他说什么的,直接挂了电话。 “啪”的一声,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里,极是慑人。 第105章 是他无理取闹 向峰朝她看了一眼,说:“这个世界上,敢这样对他说话的人,估计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个了。” “是他无理取闹。”季子期揉着发晕的头,“大晚上的没事发|情。” 向峰淡淡的笑了下,没说话。 ……无理取闹吗? 他从来没有见过,方天铭对除了季子期之外的任何一个女人无理取闹过。 甚至,他对别的女人,连最起码的调|情都不需要,向来只是完事拿钱走人。 季子期……是方天铭生命中唯一的一个例外。 黑夜立在他们身后,从有棱有角的落地窗里紧紧的逼迫过来,空气中,顿时寂静的只听见风悄悄滑过玻璃的声音。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儿,季子期忽然抬头,斜眼瞟向向峰,细白的脖颈如天鹅般,自然弯成一道好看的弧线,眼底是十足确定的把握,“如果我的预测没有意外的话,明天晚上,钟守衡应该会请我过去。” 向峰唇线微抿,懂了她的意思。 季子期不再说话,扭头,看向窗外的街景,在月光的照射之下,很是清晰。 她轻轻闭上眼睛,默默地享受着一身的月光。 这样的月夜,让人熏熏然的沉醉在盈盈的月光下。 …… “嘟——嘟——” 电话被挂断。 女人见他挂了电话,蛇一般的缠绕上来,声音娇柔似水:“方总……” 一声“方总”,欲|念全失。 在她的唇碰到自己之前,方天铭先出了手,不动声色的将她推离自己身边。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疏离的态度太过明显,让前来侍候他的那个女人有一瞬间的恍惚。 “走。”薄唇动了动,他吐出一个字,淡漠无波。 不经意间,她对上他锐利的目光,心,不由的轻|颤了下。 那是怎样的一种目光啊,在对视的时候,就好像是被一根针刺着自己的瞳孔。 深吸一口气,女人强扯着面皮笑道,“方总……” “听不懂我说的话?”不耐自心间浮起,他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眼见他已经动了怒,那女人再放肆也不敢做什么,只得无奈的起身退了出去。 包厢内,恢复寂静。 方天铭抬手,看了看腕表上面显示着的时间。 二十点二十六分。 季子期……季子期…… 心中每默念一次这个名字,就让他产生一丝不该有的情愫。 …… 事实证明,季子期的猜测果然没有偏差。 翌日下午三点的时候,万能特助程硕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简单说了几句,然后挂了电话,季子期看向那个一个多月没见的男人,微微眯眸,笑道:“言则,待会去准备套西装,把自己整理的好看点。今晚上衡少有请,约我们出去‘CLUB’玩儿呢。” 唐言则站在一旁,低声问道:“‘CLUB’?什么地方?” 季子期笑的风情撩人,“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在什么地方吗?” “第一次相见?”唐言则皱了皱眉,忽然想起来,“……夜、夜|店?” 说夜|店,是好听了。 当年,他急需用钱,普通夜|店的薪资又太低,只好去了一个近乎情|色场合的夜|店。 季子期点点头,笑的像只狐狸一样,“两年没去过那种地方了,估计你都忘记那里的情况了。现在,你也算得上是个男人了,是时候该去那里看看了。” 这两年,虽然他过着担惊受怕的生活,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季子期是待他极好的。 上流世界,少不了要在声色场合中流连,而她,却从未有过一次带他去那种地方。 一想到那里过度放|纵的男男女女们,唐言则脸上闪过了一抹尴尬,拒绝道:“我不想去,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的皮肤很白,很细腻,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稍稍脸红,便能一眼看出来。 “不想去?”季子期眨了眨眼睛,眸底处泛出迷人的色泽,让人不禁深陷其中,语气似为难般:“可是衡少约好的地方是那里啊,你不去,我一个女人,手无缚鸡之力,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唐言则:“……” 他发誓,他这一辈子,绝对绝对没有见过比季子期还要无耻的人! 再大的不满也不敢发泄出来,唐少爷低声嘀咕一句,“你是巴不得被欺负吧……” 季子期锐利的眼眸微眯,“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咳……”低咳了一声,他附和道:“季总,应该……没有人敢欺负您吧……?” 谁敢欺负这女人,绝对是活腻了的那种。 “既然你不想去,那就算了。”她轻轻叹息一声,似无奈般。 唐言则一愣。 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这女人这是——妥协了? 他想多了吧? 事实证明——的确是他想多了。 挑他弱点,是季子期最拿手的事,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季子期伸手将打在眼前的碎发勾在耳后,漫不经心的说,“有没有暂且不说,就算有,我也是不担心的。只是今天晚上向峰要出去办事,你又不肯去,那我就只能带着小恩去了,小恩那么单纯的一个女孩子,恐怕在那种地方,有心觊觎之人会很多吧……?” 唐言则:“……” …… 深蓝如墨的夜空,月亮被黑云遮去了一半的容貌,看起来像是在哭泣。 繁华的都市,美好的就像是一座海市蜃楼,不管怎样走,永远都是在一个别人的舞台中跳舞。 一个硕大的招牌,在黑暗无际的夜色里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名门CLUB,一楼是慢摇吧,二楼是KTV包厢。 入口处是黑沉沉的大理石地板,纯净的墨色浓得几乎化不开,静寂深邃,沉淀出几分复古的气息。 可是没有人注意这些,所有的目光指向的,是舞台上跳着妖艳舞蹈的钢管女郎,就连坐在最前排的一群男女也不例外。 里面的光线很昏暗,一双双眼睛在幽暗的内室熠熠发光,是猎人的眼睛。 唐言则跟在季子期的身后,寸步不离,目不斜视的看着她的背影,对于旁边的那些穿着打扮妖艳的女人一概无视。 其实,如果有选择的话,像是今晚这种地方,他是绝对不会来的。 这么多年来也只因为医疗费用所迫而来过一次,其余的时候,即便生活再艰难、再困苦,他也没有过要染指这个地方的念头。 今晚被季子期威逼利诱的拐到这里来,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憋屈。 目光,也不由自主的盯紧了她。 她今晚倒是没穿黑色的衣服,而是换了件浅蓝色的外套,没有丝毫媚情,让人看一眼便知是商场上的精英人士。 一张脸,五官立体,鼻梁微翘,眉目如画,美,自然是美的。 只是,那张脸上的表情却实在是…… 女人白皙的肌肤在夜色的浸染之下,美的惊人,一头及腰的黑色长发随着细长的白颈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低垂着的长睫掩盖住了一半她如迷雾般的眼睛。 季子期的目光似有轻佻与浮夸,涔薄的唇线轻扬,那抹笑意十足的魅惑人心,眼底像是有钩子般,每瞄过一处,便吸引来好多道视线。 CLUB,近乎情|色场合的娱乐场所,其中的同性之情,并不少于异性之情。 是以,她所吸引的,也不仅仅是男人的目光,还有不少,女人的目光。 有一名钢管女郎看到她的身影,走上来,朝着她投了个飞吻,然后将手中记着一个手机号码的纸条放到唇边,印上自己的口红印,放到季子期面前。 成人世界,自然有成人世界的一套。 毕竟是同性,是在众多人以及世俗眼中所不容的一种感情,贸贸然上去,倘若对方对你有意还好,倘若对方对你无意,那么等待你的,轻则嘲笑,重则谩骂。 在这样的情况下,聪明人也都学会了一种自保方式——不要跟人要手机号码,而是将自己的手机号码赠与人家。 若有意,日后自会主动联系,若无意,那就当是萍水相逢一场,过后如云烟。 唐言则极力伪装自己,却还是在看到这一幕后,忍不住脸红了。 第106章 桑巴 跟在她身边两年,这女人的绯闻也没少过,今天跟这个好上了,明天跟那个好上了,但是不管绯闻消息有多劲爆,还真就是没出过她跟女人搞百合的绯闻。 唐言则以为,等待那名钢管女郎的,一定会是场闭门羹。 只是,接下来出现的那一幕,却令他大跌眼镜—— 她她她……她!竟!然!收!下!了! 季子期收了那钢管女郎递过来的手机号码,毫不客气,没有一丝半点的犹豫,还朝着她含情脉脉的抛了个媚眼儿。 唐言则:“……” 心中默默的泪了一把,幸亏,老天让她当了个女人,否则,就拿她现在这副浪|荡撩人样子来做对比,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个女人。 不过,话说回来……当了女人,她似乎也没少祸害男人吧…… 跟在她身后,快步走着,没一会儿,就到了顶层。 出了电梯,有专人在等着伺候,见到她,走上前来引路。 此时,晚上八点,天色已经黑透。 华灯初上,夜的世界才刚刚拉开序幕,喜欢夜生活的人,这才是一个前奏。 CLUB内歌舞喧嚣,底层劲爆的DJ音乐声震耳欲聋,但是顶层,却宁静的很。 顶层的V6包间,是钟守衡定下的地方。 夜场经理在这沉浮世界纵横多年,练就了一双慧眼,是贵人是富人一眼便知,此时见她一身高贵气息,便知怠慢不得,亲自到了包厢内,一身黑色正装,长的倒也算是看得过去,秉承着“顾客就是上帝”这一概念,问道:“这位小姐是第一次到我们这里来吧?要不要我给您介绍几位男侍?我们这十七层的男侍都是经过专人训练调|教的,身子都干净着呢。” “我暂时不用。”季子期笑了笑,目光从唐言则身上略过一眼,回夜场经理话:“我弟弟喜欢安静的气氛,麻烦你帮他找一间隔音效果最好的VIP包厢,给他送几瓶伏特加,再找几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子去陪他就可以。我跟人有约,就不需要男侍了。” 说完,转头看向身畔男人,“言则,女孩子和酒都给你准备好了,自己去玩去吧。” 唐言则:“……!!!” 如果不是碍于旁人在场,他真的很想大喊一声——卧|槽! 他跟着季子期到这个地方来,只是想当个陪侍,却没想到,她的一句话,竟然让他生生的成了……。 可想而知,唐少爷此时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 唐言则想都不想的拒绝道:“季总,不、不用了……” 夜场经理看向季子期,以目光示意,询问她的意见,将他给无视了个彻底。 季子期的目光落到唐言则的身上,上下打量一番,言笑晏晏,“你都十八岁了,还没开过苞,太不像话了些,现在气氛正好,你纠结什么?” “……”开|苞? 这特么,是一个女人该说的话么! 经理明白了季子期的意思,拿出手机给前台打了个电话,让她们送两个女孩子上来。 没过一会儿,很快就有两名女孩子从楼下过来,清纯似百合,举手投足间不见媚情,反倒是呈现出一种宁静的美。 两人一左一右,缠上唐言则,这种放|纵的气息让他顿时不适,伸手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从她们两人中逃脱,却到底没能挣脱出来。 柔弱的女孩子,生来就让男人情不自禁的产生一种怜惜,他也没办法朝着她们发火。 半推半搡的,唐言则最终被她们两个人给弄了出去,去了隔壁的包厢。 出于礼貌,经理把随着那两个女孩子把唐言则送到了门口,然后折身回来,恭敬道:“衡少临时有事耽搁了几分钟,麻烦季小姐稍等一下。” 怪不得身为一个经理却主动过来招待她,原来,是钟守衡安排下的人。 季子期淡淡一笑,“没事。” 这里是顶层,豪华程度与消费高低成正比,包厢里摆放着的东西处处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就连上空上面悬挂着的水晶吊灯,据说也是由名贵的钻石一颗一颗雕琢镶嵌而成。 灯光白的刺目,季子期背光而坐,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影。 没一会儿,有四名女服务生过来,端茶倒水,每一项服务都做到最周到的地步。 季子期在包厢内等了十几分钟,还没见到人影,觉得里面的空气有些闷,便随意扯了个进口,出来透气。 从包厢内抽身出来,她站定于窗旁,目光从上往下,看向底层。 最底层,混乱的舞池中,好像有人在跳舞。 她在顶层,所以听不到底层的喧嚣,但是凭借眼睛所观看到的那一幕,也能够想象得出那是怎样一种激烈喧嚣。 劲爆的乐声释放出如火的热情,一男一女立于舞池中央,脚步进退勾捻,旋转跳跃。 她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 距离太远,她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只能看到他绚丽的舞步。 过于速度的步伐,让他身上所有的华美与诱|惑悉数释放,进退间脚步连成一个节奏,令人看的有些眼花缭乱。 那男人的身体看起来极软,韧性很强,像是蛇一样,举手投足间,流泻出一股缠|绵的味道,很是妖|娆,引发周围一片人的尖叫。 桑巴。 这一种舞,非常人所能驾驭,能驾驭起的人,除去生来便惊为天人的外表,其一言一行,都有可能有所影响到这种诱|惑的展现力。 可是他做到了。 这场舞,将缠|绵展现的淋漓尽致,惊心动魄。 季子期微微眯起眼睛。 呵,如今的西城,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 伴随着楼下那释放到近乎爆发的舞蹈,她恍恍惚惚的想到了自己十八岁那年,十八岁那年的生日,是她跟他跳的第一支舞。 不过,他们跳的不是桑巴,而是拉丁。 缓缓的、悠扬的、能够洗涤心灵的。 静默的气氛中,响起一声令人不易察觉的叹息。 熟悉的城市,熟悉的街道,却再找不到一条道路,可以通向幸福的过往。 曾如花美眷,终敌不过似水流年。 舞到终点,底层的人归于寂静,一秒钟后,全场爆发到最高的气氛。 与此同时,她收了目光。 只是无聊当个乐子来看而已,她现在对什么都很难上心,看过了,转眼也就忘了,琢磨着钟守衡这会儿也该到了,敛了眸光,迈步回到包厢。 只是,回去之后,依然没有见到那个男人的身影,倒是程硕,提前一步到了。 程硕见到她人,客气道:“衡少在楼下有点事情要处理,让我过来说一下,季小姐再等一会。” 季子期点点头。 有侍应生前来上酒,将单瓶过万的白兰地按照顺序一瓶瓶的摆放好,然后送上几个果盘和零食,就退了出去。 侍应生刚退出去,钟守衡就闪身走了进来。 男人额上一层薄汗,发丝微湿,限量版的手工西装一看就知价值不菲,精致的纽扣在灯光的照射下,泛出刺目之光。 他刚一进门,包厢内四个侍应生的目光就都朝着他看了过去。 他朝着她走过来,温漠出声:“季小姐,久等。” “是有些久了。”季子期不动声色的淡淡一笑,以作回应。 她唇角轻勾着,勾勒的弧度如在笑,像是在不在乎一样,只是,语气中却是毫不掩饰的透露着一丝对他极度的不满。 钟守衡脸上的表情平静如水,没有泄露出丝毫内心的情绪,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事,来晚了。” “哦?”季子期眸底划过一抹狡黠,隐含着淡淡的猫性,“原来是有事啊?看到钟先生发丝上微湿,我还以为是专门为了来见我而跑去沐浴了呢。” 两人之间言语间的明枪暗箭,渐渐的有些明显了。 侍应生中一名长相最为出色的女孩跟他似乎认识,察觉到气氛微妙,出来打了圆场,走到他身边,主动挽上他手臂,“衡少,你总算是来了,可让我们久等了呢。” 声色场合,自然是没有“拘谨、矜持”这一类的词语的,钟守衡趁势揽住她的纤腰,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唇角的笑似带毒般,眩天惑地,“想我了?” 第107章 挑衅(谢姑娘们月票,三月加更) “必须的呀。”那女孩子娇笑道,伸手搂住他劲瘦的腰,“你都好久没来看看人家了,想看你都见不上一面。” 钟守衡笑的浪|荡,低头,凑在她耳边,不知道轻声低语了句什么,那女孩子白皙的脸瞬间弥漫上一层红晕。 他这边调|情调的火热,季子期那边却有些不自在。 她在这边等了他半天,他呢?一来就先跟女人调上情了! 从小她的耳力就极好,即使这具身子曾遭受过那么严重一场重创,可却是没有损害听力的,是以,他刚才凑在那女孩子耳边说的那句话,她虽无意去听,但那句话却还是传入了她的耳蜗。 转眸,看着那女孩子瞬间染红的脸颊,她确认自己刚才没有听错,他说的是:待会儿到床上让你看个够。 她唇畔那抹本来还算是柔和的笑,渐渐的,有些僵硬。 救了她两次,也没在那所别墅里见到什么女人,都是女侍,她才刚对他有点好印象,得,这下全毁了。 明明对乔婉婉是一副一往情深的样子,可是一个转身,却又随随便便在这种声色场合和女孩子肆无忌惮的调|情。 ……呵,一往情深? 这四个字划过她的脑海,没由来的,季子期觉得有些可笑。 钟守衡……恐怕也未必是真心喜欢乔婉婉吧?不过是因为得不到罢了,一如当年那样逼迫她那般。 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否则,如果他真的在乎她,又怎么可能在她订婚的后一天,他就抱上了别的女人。 钟守衡和那女孩子调了好一会儿的情,才搂着她走过来,看着季子期,剑眉轻佻了下,笑道:“没想到季小姐来的这么早。” “钟先生约我过来,我哪里敢不守时,自然得早点过来了。”他不动声色,她亦以退为进,“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呐……” 钟守衡揽着怀中人在她对面落座,把手从那女孩子纤细的腰上撤离,卷起半截白色衬衫的袖口,卷至手肘处,然后拿过一瓶刚开启过还没有人动的伏特加,将水晶酒杯倒至八成满,修长的手指将其握于掌心,他端起酒杯,饮了口酒。 性|感的喉结因为下咽的动作而上下滚动了下,为这包厢内的气氛,渲染了几分暧|昧。 一杯酒缓缓被他饮下,杯中见了底,男人凤眸微眯,看向站在一旁的经理,“李经理,季小姐可是我邀请过来的人,这就是你们这儿的待客之道吗?” 柔和温润的姿态,凌厉冷冽的言语。 李经理是个多会察言观色的人,一听他这话,就知道是他不高兴了,忍住心底几分惶恐,“衡少……” “十七层不是刚调|教出来几名出色的男侍吗,找几个干净的过来,好好服侍下季xiao姐。”钟守衡把玩着手中的水晶酒杯,骨节分明的手指贴在杯壁上,流泻出一丝诱|惑,他淡淡的出声,漫不经心的吩咐道。 混迹夜场多年,李经理也不傻,在这种情况下,想保住自己的饭碗,自然不能实话实说是“季小姐说不需要”这样的真话来,只是挑了四名侍应生中的其中一名,吩咐了句让她过去找几个男侍过来。 只是,没过一会儿,那个女孩子却过来回话说,说是整个十七层的男侍都被人给包了。 李经理听着她的汇报,额上忍不住渗下一层冷汗来。 今天这事儿,似乎有些难办啊。 CLUB有自己的规矩,凡事讲个先来后到,人家先来了,给了钱,他们就不能强求再把人给要回来。 于是,纠结了两秒钟,还是选择了坦白从宽:“衡少,今天实在是有点不凑巧,十七层的男侍应生……都被人给包场了……” 此话一出,包厢内的气氛顿时冷了几分。 连跟钟守衡正打的火热的那个女孩子,都不敢喘一声大气了。 男人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要说什么,话未出口的,却已是杀意围绕。 季子期漠漠看了他一眼,赶在他之前出声,跟李经理说,“没关系,我今天来也不是来玩的,有没有男侍,这个无所谓。” 李经理朝着她投过一记感激的眼神。 这时,有一名侍应生走过来,敲了两下门,道:“李经理,还有一位代班男侍,要求伺候季小姐。” 季子期:“……” 居然……还有上赶着来的。 她这边郁闷,李经理那边可是欣喜的很,连忙对门口侍应生道:“好,你带着他去收拾整理一下,让他过来吧。” 只是,他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了一道冷寂入骨的声音—— “不用了,我已经收拾整理好了。” 这声音…… 季子期脸上血色全失。 垂在双腿两侧的手,情不自禁的攥紧,捏的衣角都有些发皱。 抬眸,朝着声音的发源处看过去。 只见,他虽穿着一身男侍服装,可那丝冷峻逼人的气势还是不可掩饰的以一种凌厉的姿态呈现了出来,一张俊颜犹如精心雕琢过般,同样美的让人心惊。 走进来,他直接忽略了周身的事物跟情景,径直朝着季子期这边走过来,在她身边落座,帮她倒上一杯七分满的酒,唇线微翘,透出迷人的危险,“季小姐……对我还满意吗?” “……” 季子期怔楞了一下,头像裂开般的疼。 身边的男人,唇角的笑不假,但也分明的流泻出了一丝咄咄逼人的味道,手指不自觉的紧了下,她闭了闭眼,感觉连心似乎都在轻颤。 “怎么不喝酒?”他又笑了,一张俊颜七分调笑三分杀意,“是对我不满意……还是对我倒的这杯酒不满意?” 他字字凌厉,成功将她逼入绝地。 到底是历经了那么多风浪的人,再生气也不至于当场失控,季子期压制下心头的无名怒火,抬手,接过了唐墨朝着她递过来的酒。 水晶酒杯中的酒液不是伏特加,是一种年代久远的红酒,被吊灯这么一照,光芒更显猩红,看在她的眼里,像是盛放着一杯血液一般。 她仰首,一饮而尽,七分满的酒液,顿时见了底。 唐墨朝着她笑一笑,故意让一种诱|惑人心的媚态自眼底喷薄而出,没有女子的娇柔,更显几分男子的妖冶,“季小姐对我……可还满意?” 他每一句话,都在挑战着她的底线。 唐墨……他摆明了态度,一步步的逼她。 她知道,她没有退路去逃避他。 尽量遏制了自己心底的一丝悸动,季子期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嘴角卷起一抹极致的笑,主动的往他那边凑了凑,“你叫什么名字?” 距离的近了,连彼此的心跳声,似乎都能听到了。 “阿诀。”他淡淡的回应,语气温漠无波。 钟守衡身边那女孩子举着酒杯喂了他口酒,听到季子期这样问,笑道:“衡少,季小姐这是看上阿诀了呢。” “季小姐的口味,自然是不容置疑的。”闻言,男人的目光闪了闪,啜了口红酒,淡淡的回应。 其实,从他进来的第一刻,他就认出了他是谁。 唐墨,一个在华尔街一战成名的黑道新锐,曾以一抗十,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这样的一个人,就算他没见过,也是在程硕那看到过照片的。 只是,不管他是谁,也不管他为什么会突然摇身一变成了CLUB的男侍,只要他今晚不妨碍到他,那他,最好也是装作没有看见了。 只是……唐墨跟季子期,不是站在对立面的吗? 他们两个人,今天晚上又是闹的哪一出? 李经理见到季子期问他名字,以为是她真的看上他了,心里因钟守衡而起的惊慌,终于稍稍淡去几分,“季小姐对阿诀是否满意?” “是呀。”季子期笑着附和道,抬手,捏上唐墨的下颌,肆意打量一番,“阿诀这么‘漂亮’,我若不心动不满意,那么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她抬手捏他下颌时的动作带着说不出的轻佻之意,唐墨面对着这样一个陌生的她,心里有些陌生,不舒服也随之而来,剑眉微蹙,流泻出一丝沉重。 距离的这么近,他的一言一行,一个眼神,自然是逃不过季子期的眼睛的,她不动声色的冷笑。 唐墨,被人肆无忌惮挑衅的滋味,你应该知道了吧? 第108章 陌生人 只是,不悦只有一秒,转瞬即逝,下一秒,他脸上天衣无缝的笑又维系了起来,过yu迅速的伪装自己的速度,甚至都让季子期怀疑,刚才自己看到他的不悦,是不是眼花看错了。 终于,似乎是觉得挑衅够了,季子期收了手,慢慢饮酒,慵懒的说:“今天晚上,你就跟我过去吧。” 唐墨看着她,一双黑眸灼灼闪亮,像一头丛林中野生的猎豹,漆黑的眼眸冷得仿佛要射穿她,“季小姐抬爱。” 五个字,似是从齿缝间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 因为有别人调节气氛的缘故,包厢内的氛围,倒也没想的有多窘迫。 钟守衡半倚在沙发上,右手手指微曲,指关节轻轻叩在桌面上,敲出引人入胜的节奏感,唇线微扬,笑容带着一抹慵懒。 他不先开口说话,季子期自然不会先挑开话题。 手指贴在杯壁上,轻轻摩挲着,她的心思颇像是一个局外人的意思。 表面上平静如水,但这心里,却不禁有些冷笑,心心念念的女人都跟别的男人订婚了,他在这儿,倒是悠闲自在的很。 “今晚让季小姐来这里,其实是有点事情要说。”终于,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他先出了声。 水晶吊灯光芒璀璨,映的钟守衡那张脸格外的妖冶,只是那双勾魂摄魄的凤眸深处,却浸染着薄凉。 “洗耳恭听。”季子期笑着回应四个字,脸上的神情尽是怡怡然的慵懒。 “昨天是什么日子,季小姐应该知道吧?”钟守衡侧脸望向她,精致的眼尾微微上翘,倾身,拉近了与她之间的距离,伏特加的醇香随着他说话而飘入她的鼻息之间,闻着,有种让人醉欲熏燃的迷醉感。 只是,却不知为什么,她竟然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了冷冽。 “锐少与乔小姐订婚嘛,这么轰动的事情,我自然有所耳闻了。” 钟守衡约她过来的目的,她早已经大体能猜出个一二分来了,无非是因为昨天钟凌锐和乔婉婉订婚的事情,只是,她不清楚他具体想跟她说什么而已。 “季小姐这么聪明的一个人,相信应该已经猜得出我的意思来了吧?”他的语气沉敛,明显的话里有话,一张俊颜上涌上一层薄醉,与包厢内这灯光相融合,所说的话,多少带了几分警告,“他们两个人既然已经订婚了,木已成舟,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季小姐应该懂得。” 季子期唇角的笑凝滞了一下。 话至此,他将底牌摊开,她再傻,也能听明白他的意思了。 原来……他这是在给她一个警告呐…… 警告她,让她不管做什么事,都不要在乔婉婉身上动念头。 “钟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女子黛眉轻蹙,一双温润的眸子暗淡了几分,像是被他这句话给伤到了一样,“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吗?” 钟守衡收回自己朝着她这边倾过来的身子,脸上的神情放松了几分,倚靠在沙发上,“是不是这样的人,我不在意。但是凡事都有个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我希望,不管你做什么事情,都不要超过我的底线……” 闻言,她微微掀眸。 对上的,是钟守衡慵懒的神情,丝毫不见凌厉,她恍惚觉得,刚才看到的他那种冷漠如霜的样子只是她的错觉。 他的眸光,就像一只变色龙,阴晴不定。 男人继续说道:“如果你真对小锐上了心,就最好不要去触碰他的逆鳞,不要在乔小姐身上动念头,不然,恐怕你的目的这辈子也是不会实现的。” 若说刚才的那句话还是一句不清不楚的提醒的话,那这句话,便分明是一句条理分明的警告了。 呵,行家遇上行家,所行的交谈之语,根本不需要清楚至十二分。 他话说三分,她就已经懂得。 不过,说来也没错,她的确是不想让钟凌锐和乔婉婉在一起,只是缘由并不如他所想罢了。 他以为,她是想得到钟凌锐,才不想让乔婉婉和他在一起;而她真正的目的,只是不想让沈眉和乔宏茂之间的关系带牢固而已。 季子期长睫轻敛,唇角好似有笑容,“钟先生说的是。正是因为道理我都懂,所以才想着让你们两个人在一起,而没有动她。” 钟守衡敲了下桌子,慢条斯理的说,“不如这样吧,我们打个赌,如果你能在一个月之内让婉婉跟我主动说句话,那我以后就对你全盘信任,不管你做什么,都再也不过问一字半句,季小姐觉得怎样?” “……” 季子期忽然有些想笑。 乔婉婉跟钟守衡之间,并没有很亲近,这个她是知道的,她不知道的是,这男人喜欢人家喜欢到这个份儿上了,到现在人家居然连句话都不会主动跟他说。 做男人做到衡少爷这痴情份儿上,那也当真是绝了啊。 这世上,无论什么,都分一个层次,就连无耻的程度,也是不例外的。 季子期从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这般,觉得钟守衡的无耻程度真的是没个下限了。 明明就是他自己对乔婉婉有意思,偏偏还装作什么大方的说要放手,现在,又借由着信任她为由,让她帮他得到乔婉婉的青睐。 不过……既然他开口说了,她自然是没理由拒绝的。 “钟先生确定自己能说到做到?”季子期稍稍倾身,语气晕染上眩惑。 “当然。”钟守衡看着他,眼中有一丝被笑意掩盖住的冷漠,“……只是,如果季小姐做不到呢?” 季子期笑的艳丽,眼底深处闪烁着的光芒有些狡黠,“如果我食言了,那我以后所有要做的事情都会先询问过你的意见,我手上所有的东西,以及我这个人、这条命,以后都是你的。……怎样?” 钟守衡低了头,淡淡的一个字绕唇而出:“好。” …… 从包厢中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唐墨一个晚上没说话,季子期暗忖真是难得了。 整个晚上,她都一直在担心,这人会不会忽然抽风把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只是,她前脚才刚走出包厢,他后脚就跟了上来,强势的将她困在了自己的双臂之间。 他看着她,目光冷的像是腊月寒冰。 季子期不想搭理他,扶上他的手臂,似乎是想要把他给推开。 只是,男女体力上天生的差距,还是让她败下阵来,唐墨本身就处于优势,更何况他现在又让自己的强势有心发挥,她不是对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心底的宁静,被他的突如其来的强势姿态给打乱,男人寂寂无声的呼吸,划破无波的孤绝,令人感觉突兀。 “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终于,他出了声,像他脸上的神情一样,冷的惊人。 季子期顿时就笑了。 疏离的口气,冷漠的声音,插入他没有毫无节制的思绪游移,“这关你什么什么事?” 他眸底寒芒乍现,“唐依心——!” “闭嘴!”脸上倏然闪过一抹惊慌,季子期侧头,朝着四周看了一眼,确定四下无人,心底的大石头这才落了地,转眸,看向自己对面的男人,目光灼灼:“我最后一次提醒你,她已经死了!” 死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唐墨。”缓了态度,她轻声叫他的名字,想用理智来跟他沟通,“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现在你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不想你来干涉我……” 陌生人。 他从她的语气中,读出了这三个字的存在。 看着她,目光灼热的似是要喷火,但是一颗心,却沉入冰河。 她趁着他沉默的期间,一把推开了他,转身走入电梯。 按下按钮,电梯门徐徐关上,他的身影,隔绝她的视线。 “叮——” 电梯到达顶层。 午夜时分,正是夜生活最劲爆的时候,底层龙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呈现出一片混乱的状态。 电梯门自动开启,季子期从里面走出来,径直朝着门口走过去。 只是,才刚走没几步的,后面就有人追上来,扯住了她的手臂。 第109章 在看什么?女人。 耐心被消磨殆尽的烦躁感顿时像是一团火似的从心底深处燃烧上来,季子期回过头,刚想说话,却蓦然发现,扯住她手臂的人,并不是唐墨。 是一个陌生的男人,长的虽然不算特别出色,但也人模人样的,看起来大概三十多岁,一张脸上呈现出一种很苍白的病态,一看就知道,是声色场合的常客,因为纵身太过,被掏空了身子底子。 通常情况下呢,一个女人独自到夜|店来,少不了要被登徒浪子调戏一番。 于是,一句非常狗血到经典的台词出现了—— “美女,一个人来玩多寂寞,不如让我陪你一起?”说着,男人的手搭上她的肩膀,有意无意的摩挲她的肌肤。 闻言,季子期微微眯眸,上下打量了这个男人一番,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我今晚心情不太好,很讨厌有人招惹我,懂?” 她的眼睛极好看,弧度轻弯,这么一眯,更是勾人,男人被她这么看了一番,只觉得魂儿都没有了,扯住她手臂的手不禁加大了几分力度,“……心情不好,一起玩玩心情就好了嘛。” 色字头上一把刀,美色当前,男人都会下意识的忽略周遭的一切危险。 他的手这么一用力,季子期的整具身体几乎都跌到了他身上。 “放开!”她正了正身子,微微动唇,口吻中,已围绕上层层杀意。 不被逼迫至底线,她讨厌动手,如果这男人听话放开她,她也懒得计较,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有个词语叫做什么来着? ——哦,色迷心窍。 那个男人似乎也并不怎么在意她的无礼,抬起胳膊,直接放到了她的肩膀上,色|眯|眯的眼神直直的盯着她:“美女,今晚上跟我吧,我会好好疼你的。” 他言语上无休无止的挑|逗,让她耐心全失。 季子期不动声色的避开他的触碰,冷冷的看着他,薄唇轻启,吐出冰冷的一个字:“滚——!” 至此,她已然动了怒。 “妈的,你给脸不要脸是吧?”一个“滚”字,触怒到男人的底线,他的耐心也终于在季子期冷漠的态度之下消磨殆尽,直接动手,再次不要脸的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打算来硬的。 “啪——” 清脆的声音,很快就被震耳欲聋的喧嚣声给淹没。 “想玩女人,这里这么大个地方,你想怎么玩都可以——”季子期笑了笑,面容在五彩灯光的照射下,像是一个刚刚从地狱中逃脱出来的恶魔,“找到我头上来,你嫌自己命长了?” “该死的!”男人低声咒骂一句,眼神中的猥琐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凶神恶煞,狠狠的瞪着她,道:“贱女人!难怪你自己一个人,像你这样的,活该没人搭理!” 这样的言语,对于一个普通女人来说,可谓是恶毒到极致,伤害值,也是爆表的。 只可惜,季小姐从来就不是个普通的女人。 他骂的再难听,对于她来说,也不过是废话一句,根本无足挂齿。 只是,她不介意,可是有人,却是介意的。 低沉的声音自后面传来,带着浓烈的阴郁感,他一字一顿:“你再说一遍。” 这声音,让人听了有种这人想要杀人的错觉。 “你他妈谁啊——”男人闻声,回过了头,朝着刚才说话的人看过去。 入目之处,是一张艳|丽的几乎不能用语言来形容的脸,只是,他虽长的好看,但是身上的气息,却是冷到了骨子里。 此时,定睛看去,便不难发现,他那双重瞳深处弥漫着的疯狂。 男人终于感觉到了一些害怕,往后挪了挪步子,低声咒骂一声,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动作迅速到近乎于逃离。 唐墨走上前来,依旧是惜字如金,但是眼角眉梢中的担心与关心却是毫不掩饰:“没事吧?” “没事。”她摇摇头,跟他道谢:“谢谢。” 虽然不想与这个人再有什么牵扯,但再怎样,她也知道“是非分明”四个字的意思与概念,刚才,虽然她一个人也能解决掉事情,但毕竟他出手帮了她,于情于理,这一声“谢谢”,她也是应该说的。 只是,她不说还好,她一说,唐墨额上青筋顿时凸起,他上前一步,扶住了她身子:“你就这么恨不得跟我划清界限?” 清楚到,连他帮了她这么一点小忙,她也要说声“谢谢”。 她不曾犹豫,决然的告诉他:“对。” 她的一个字,让他瞬间心灰意冷。 隔了一段距离,两个人互相对望,一个怒目相视,一个冷漠淡然。 唐墨抬手,指了指侧面门口的方向,咬牙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字:“走——!” 再这样待下去,他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对她失控。 季子期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 顶层。 深黄色的晕芒,笼罩在身影的四周,让人看得很不真切。 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影立于落地窗前,望着底层下发生的一切,目光深邃,似若有所思。 程硕走过来,“在看什么?” 钟守衡仰首,喝了口杯中酒液,淡淡的说出两个字:“女人。” 程硕:“……” 拜托,他当然知道他不是在看男人。 “哪个女人能值得我们家衡少爷在这儿一看就是十分钟?”程硕饶有兴趣的凑过去,看向楼下,“我也看看。” 他凑过去的同时,钟守衡收了视线,背对着落地窗,漠漠出声:“人走了。” “……”程硕默。 话是这样说,但是程硕心里何尝又不明白,他在看的是谁。 刚才下楼的人,除了季子期,还能有谁? 忽然想到今晚上他约她来这里的目的,程硕皱了皱眉,问道:“你说……会不会是你想多了?万一人家根本就不像是你想的那样呢。” 钟守衡冷笑,“最好是这样。” “你呀……就是对那个乔婉婉太放在心上了。”程硕感慨一句,“季子期在商场上的所作所为,我多少也听说过,但是不管她再怎样雷厉风行心狠手辣,毕竟也是个女孩子,和乔小姐之间又没有什么杀父弑母的不共戴天之仇,怎么会对乔小姐下手呢?” 钟守衡唇角的笑容意味不明,“人心隔肚皮。” 程硕汗。 这男人,就是习惯了以自己所处的圈子去看待别人。 比如:他阴险吧,就以为别人也阴险;他卑鄙吧,就以为别人跟他一样卑鄙。 季子期的确不是个什么好人,但一个女孩子,你说再过分,也不会透支到做人的底线是不是? “既然这样,那你当初又干嘛要救她?”程硕撇了撇嘴,“在她性命垂危的时候,放任她不管,任由她自生自灭,这样的结果,岂不是更好?” ——为什么要救她? 呵,这是个好问题。 他也曾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为什么要救她。 但是,却始终都没能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 亦或者,是说一个合理的答案更为合适。 好像生命的体能在命令他那样做一般,让他在那一瞬间的时候,身体上所有的言行都不受大脑控制,一如被人施蛊。 他忽然问:“记得几个月前,乔婉婉一个人去了法国,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么?” 乍然听到他这样问,程硕有些不明所以,怔楞了一秒钟,然后点头道:“知道。” 钟守衡晦深莫测的勾了勾唇角。 知道。 很多人都知道,几个月前,乔婉婉独自一个人去了法国,待了两周的时间。 但是,却没有人知道,她在去法国之前,见了一个男人——方天铭。 窗外,月明如雪。 …… 出了酒吧,没有回家,倒是先回了公司。 向峰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刚才,她是收到了他发过来的短信,所以才这么早就从酒吧内回来了。 唐言则也在办公室,一看到季子期的身影,像看到瘟疫似的,避之不及。 季子期回到自己的办公椅前,落座,半倚在那里,感慨道:“有些人还真是无情呐……我见他都这么大了还没好好玩过,给他找了两个女孩子,结果人家非但不领情,还丢下我一个人自己跑回来了。” 第110章 他还真抬举你 其实刚才,从包厢内走出来,她就猜测到,他早已经一个人回来了。 所以,她也没有去另外找他。 这两年中,唐言则是她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什么性格,她心里清楚,还玩女人,让女人玩他还差不多! 话音落下,他未说什么的,向峰倒是笑出了声。 抬眸,扫了一眼在主位上落座的人,他笑道:“带着一个刚成年的小助理去那种顶级声色场合玩也就罢了,还帮助理找女人玩,做上司做到你这份上,也真是绝了。” “怎么,听你这意思,是嫌弃我偏心了……?”季子期挑了挑眉,问:“要不要下次我也帮你找几个?” 向峰:“……” 还好向助理有“季子期这样的女人,千万惹不得!”这样的自知之明,听她这样说,识趣的止了声,略过这个话题。 他可不想等到下次他跟她一起去应酬的时候,沦落到像是唐言则今天这狼狈样子。 岔开这个话题,向峰找回自己要问的正事,“你救命恩人把你喊去说什么了?” “他能说什么。”季子期抿了抿唇,解释道:“无非就是为了他心上人那点破事。” 向峰不解,“跟乔婉婉有什么关系?” “昨儿什么日子,你知道吧?”轻柔细致的声音在低空中展开飞行,听起来颇有点感慨的语气。 “知道啊,不就是你的生……”话未说完,便接到来自她眼底一记凌厉的眼神,剩下的那一个“日”字便生生的遏制在了自己的喉咙口,向峰话题一转:“不就是钟凌锐和乔婉婉订婚的日子嘛。” “唐言则。”季子期转头看向站在一边努力抹杀自己存在感的人,下颌朝着门口抬了抬,示意他先出去,“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是,季总。” 听到季子期这样一句话,那种销|魂的感觉当真是就跟被判了死刑的人忽然无罪释放了一样,唐言则立即闪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向峰看着他一溜烟消失的身影,忍不住笑道:“怎么说好歹你们俩也有血缘关系,怎么性格就差了这么多呢?” 一个,天不怕地不怕;一个,遇见什么事都想躲。 “他不是怕。”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季子期勾了勾唇,笑道:“我看着他长大的,他什么性格,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遇到这些事就想躲,倒不是他怕了,只是他不想沾染上这些是非而已。” 寻常人家家中发生的是非之事,有些人都避其三分,更何况,这些事还事关钟家。 唐言则这两年在她的庇护之下,没有认知过外面世界的这些纷扰是非,加上他又不知道七年前那些事情的真相,不想染指这些事情,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向峰偏过头看向她,继续问刚才没有得到答案的事情:“你还没告诉我,钟守衡找你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儿呢。” “对我下警告啊……”季子期轻轻叹息一声,“没条理分明的跟我讲清楚了,可话里有话的言外之意,无非就是在警告我,现在钟凌锐和乔婉婉订婚了,让我不要把主意打到乔婉婉身上去。” “……”向峰唇角抽了抽,感慨道:“他还真抬举你。” 她要是想要动手的话,早就动手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更何况,她要是真的想动手,又怎么可能去动一个她连看一眼都不屑的乔婉婉? “你说……”季子期倏然抬起头,冷不丁的问道:“我在别人眼里,是不是真的是为了达到自己做事的目的挺不择手段的一个人?” 很淡漠的语气,但是她问这句话的初衷,他却知道,是认真的。 向峰抬眸,望定她。 女子一双眼睛近在咫尺,简直像浸在水中的水晶一样澄澈,眼角因为微微上扬,透出撩人的妩媚。 蛇蝎。 她这张脸,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蛇蝎”二字。 越是美的东西,越危险,越容易让人卸下防备,越容易将人勾入地狱。 他笑笑,调侃她:“看着……是挺像的啊……” 说完,本以为她会出口成脏,至少也会再反骂他一句,谁料,她却只是怔了一秒,就没再说话。 这样沉静的态度,倒是让向峰有些不知所措了。 “哎,我跟你开玩笑的。”向峰嫌弃似的瞥了她一眼,觉得身为一个助理却还要反过来安慰上司,着实够本了,“我们季小姐这么漂亮,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怎么会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呢?谁那样看你,只能证明他是瞎了眼了。” 季子期闻言,消化掉这句话之后,点了点头,慎重开口:“确实。” 向峰:“……” 呐,做人不要这么自恋好不好! “对了。”想起正事,她吩咐他道:“有时间你去调查一下那个喜欢乔婉婉的什么卓家的三少爷。” 向峰很快反应过来,“卓修?” “嗯。” 他不明所以,“调查他干嘛?” 季子期低着头,眨了眨眼睛,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一双眼冷得毫无温度,“为了一个赌约。” ***** 夜凉如水。 LG会所大厅内,放眼望去的景象,唯有用八个字可形容: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厅堂内闪烁着一片片五颜六色的光,充斥着重金属的DJ音乐,舞池中央,喜欢夜生活的男男女女们疯狂的扭动着自己的躯体,热情如火。 吧台上面,已经堆了好几个空空如也的酒瓶,卓修却还是没有放过自己的打算,一瓶又一瓶的喝着,全然不在意自己已经有了很浓的醉意。 眉心狠狠的蹙起,凝结了一股阴郁,掺杂着一丝愤懑。 乔婉婉,她终于还是跟钟凌锐订婚了。 他这么多年来的痴等,也全部都化成了镜花水月。 男人在对某一件喜爱的东西或者是某一个喜欢的人得不到的情况下,与心动不心动,是全然没有关系的。 眼见乔婉婉跟钟凌锐订婚,怒气,他有,但是悲伤,他没有。 心内,阴郁层层叠叠的堆砌,让他忍不住一口又一口的灌下手中辣酒。 乔婉婉的心思,他看的明白。 不过是因为是钟家的大少爷,是钟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已,财富不用说,就连权势,也是半边天。 而他呢,不过就是一个靠着一点血缘关系混吃混喝的私生子而已。 手里所有的钱,还得全部都仰仗着家里的施舍。 等了她这么长时间,狗屁没换来,不就是因为她看不起他么! 说什么“不合适”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到底,她也不过就是贪图钟家的资本而已。 越想越怒意四溅,卓修仰首,开始猛灌瓶中的酒液。 “心爱之人都已经跟别人订婚了,修少还在这儿若无其事的饮酒,当真是好兴致。” 身后,传来一道温漠的女音,细听之下,口吻中似乎还夹带着一抹讥诮。 卓修一张本来就不好的脸变得更冷,转头,朝着这道声音的发源处望过去。 是一个女人。 再确切一点说,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 浓眉不禁皱了皱,他问:“你是谁?” “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可以帮你就行。”季子期迈步走过来,走到他身边坐下,倒是一点也没有身为“不速之客”这四个字的自觉性。 她在卓修身边的位置坐下,径自开了一瓶酒,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品。 举手投足的动作间,透着一股熟稔。 “帮我?”卓修反问一声,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梭巡了几遍,冷笑出了声,“我倒是不知道,有什么事情需要你的帮助了?” 季子期握住六角形的水晶酒杯,仰喉,喝了下去,对他讲:“你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刚来我一来不就说了吗?” 卓修皱着眉,略一回想,明白了她的意思。 但还是想要得到她的确认,于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乔婉婉?” 她勾了勾唇角,没说话。 三言两语,既然已经成功勾起了他的兴趣,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领悟能力能有多强大了。 酒保正好走过来,卓修挥了挥手,又要了一打啤酒。 第111章 我不会输 各式各样的空啤酒瓶几乎堆满了吧台,他的醉意越来越浓烈。 “等了一个人四年……”稍稍拧了拧秀眉,她笑道:“可想而知,修少是个长情且专一的人。” “我这人说话不喜欢绕圈子,你不用跟我打哑谜,也不用跟我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吧。”卓修道,重新开了一瓶,冷冷的出声:“有什么目的,就直说。” 季子期长睫轻眨,精致的五官轮廓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妖艳,“想要乔婉婉,我给你个机会,只是,只不能得到,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卓修笑了。 这女人,说话的口气未免也太大了些。 他堂堂卓家的三少爷,想尽办法了都没能得到乔婉婉,她却是把话,说的这么绝对! “你是卓家的三少爷,论身份,论相貌,又没比那个钟凌锐差到哪里去,又何必对自己这么不自信呢?”对付这种男人,办法有的是,她自信还是绰绰有余的,挑了几句好听的话,暂且糊弄一下他的心神。 “不是我不自信,”卓修道,言外之音:“是有些人啊……太不自量力。” 这话,分明是意有所致的指着她说的。 季子期也不恼。 这么长时间,她遭受过那么多的人情冷暖,他的这句话,对她而言,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她找出问题的关键,一语中的:“修少,你跟乔小姐之间的事,关键还是取决于你们自己身上,你自己可以想想,只要让她对你心甘情愿死心塌地了,还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闻言,卓修怔了怔。 浓烈的醉意瞬间消失了一大半,他没再对她冷嘲热讽,沉默下来,思索着她的意思。 的确,她说的在理。 他没有资本与钟凌锐抗衡,这不假,但届时若乔婉婉对他死心塌地了,钟凌锐同不同意,又有什么关系? 稍稍改善了一下自己的态度,卓修缓了语气,看向她,问:“你是?” “我姓季。” 卓修主动给她倒了一杯酒,算是为自己刚才无礼的态度道歉:“季小姐有什么好方法,还请指点一下……” 季子期也不推拒,喝了口他倒的酒,笑道:“《色戒》中的至理名言,想得到一个女人的心,就先得到她的身体。” 男人蹙眉,明显对她的话产生了犹豫,“可是……” 暂时抛开钟凌锐给他带来的影响,单单就说乔婉婉,估计也不可能跟他上|床。 “修少,爱情呐,都是做出来的。你这样再三顾虑下去,只会夜长梦多。”季子期抿了口酒液,看着他说,微勾的唇划出一抹笑,但是眼角处,却是一片冰霜。 话落,她从包里拿出一小袋白色粉状东西,放到卓修面前。 都是声色场合的常客,在她拿出的那一瞬间,卓修就知道了,她要给他的,是什么。 想一个男人,要靠着卑劣的手段得到一个女人的身体,不能用强的,除了下药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去接。 季子期见他不接,也没表现出不耐烦的姿态来,只是静静等着。 呵,唐墨说的是对的。 这个世界上坏人不少,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或好或坏。 卓修不是什么好人不假,但是在面临着背负某些事情的时候,却还是会犹豫的。 只是,理智与良心,最终也没有敌得过得不到的不甘心。 他终是伸手,接下了她手里的东西,“那这次,多谢季小姐出谋划策了……” 季子期举起酒杯,跟他碰了下,“‘谢’字是不必的,希望修少能够跟乔小姐修成正果。” 卓修和她碰了杯,喝了这杯酒。 喝了杯中酒液,五指却不自觉的收紧,攥紧了手中酒杯,似是在压制着什么。 卓修敛眸,眸底深处,划过刺骨的冷漠。 ***** 五月二十九日,一月之期的最后一天。 晚上,季子期如期的接到衡少爷打过来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男人慵懒的声音传入她的耳蜗中。 “季小姐……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今天是我们打赌的最后一天期限了吧?” 季子期侧头,看了看时间,八点十六分。 心中琢磨着,应该也差不多到时间了。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时钟,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淡淡道:“我们再打个赌吧。……我赌你在九点之前,会到LG私人会所。” 钟守衡半倚在转椅上,姿态有些散漫,却又隐约间散发出漠然的倨傲,“季小姐,你对自己……是不是太过自信了?” 这个赌,如果打起来,那她不是输定了? 腿长在他的身上,去不去会所的决定权在于他自己,她又为什么,说的这么信誓旦旦。 “是不是太过自信,总要试过才知道。”她浓密的睫毛稍稍向上扬起,透出几分狡黠,“……一句话,赌不赌吧?” 钟守衡默了默。 空气突然在此刻凝结,静得只剩下窗外沙沙的风声。 良久,他薄唇轻扯,狭长的凤眸微眯了起来,不见笑意,凝重深沉,“赌注?” “赌注……”季子期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黛眉轻蹙,好似认真思考了一番,“如果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件事。” 男人唇角的笑意浅尝辄止,“什么事?” 她顿了顿,说:“事情我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了会告诉你。” “好,我答应你。”钟守衡眼眸微垂,毫无焦距的眼底隐藏着一抹复杂,“如果,你输了呢……?” “我不会输。” 简单的四个字,坚定的四个字。 她的眸色,如同溪流中的光波,时暗时明。 “呵,”男人唇中溢出一声低调,轮廓在吊灯的照耀下略显柔和,“季小姐,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去会所?” “……” 季子期没说话。 夜不过微凉,她沉默了几秒,徐徐回答他:“表现的那么一往情深,可是看来,钟先生在乔小姐的身上似乎也没放太多心思啊?” 一句话,说的意有所指。 钟守衡脸色微不可见的变了变,声线上倒是听不出丝毫的变化,“什么意思?” 季子期不由得轻笑,一双眼眸在水晶吊灯的照耀下异常夺目,“我记得钟先生不久前告诉过我,说是要准备对乔小姐放手了。现在看来,这是真的啊……既然这样,那这件事说不说,也无所谓了。” 唇角慵懒的笑容凝固在那里,男人一张妖艳的俊颜上染了深沉,就连视线,渐渐的变得阴鹜起来。 好似一条毒蛇,被人触碰到了逆鳞一般。 “季小姐有话直说便是。”他收了自己散漫的姿态,语气变得严谨起来,“难道乔婉婉现在在会所?” 季子期眸底颜色变化无常,她松了身子,靠在椅背上,眼角斜挑,望着窗外的溶溶夜色,“LG私人会所虽然是那些上流世界的少爷小姐的聚集地,但底层龙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刚才,朋友给我打电话,说是在那里看到了乔小姐……哦,乔小姐旁边,好像还有一个男人,叫卓修,是你们钟氏大股东之一卓家的三少爷。” 顿了顿,她继续说:“其实我的解释是多余了,对于这个人……钟先生应该不陌生吧?听说这个男人可是追乔小姐追了足足四年,只是因为碍于锐少,所以他的目的也一直没有得逞,只是这一次,在乔小姐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情况下,真的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 钟守衡脸上慵懒的笑意,终于尽数褪去。 剑眉蹙了蹙,他的声线也渐渐的染上寒凉,用着最后一点耐心,“卓董遗落在外的私生子,一个不成器的废物而已,难道还敢对乔婉婉来强的?” “来强的,他自然不敢。”季子期微笑着附和,“不过,豪门少爷中玩的那一套,你心里应该也清楚。夜场中什么样的事情不会发生,人真的权势两全了,闹出条人命来都算不上什么,更何况是一个女人。” “对了。”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她的声音染上不可自持的兴趣,“我听说,最近各个夜场中好像很流行一种据说是吃了之后会把任何一个陌生人看成是自己心上人的迷|药啊……?” 第112章 别怕,是我 然后,不等他说话,她继续说,拿捏到整个事的重点,“来硬的,自然不是什么君子之道,法律上也说不过去。不过,一男一女,要是在你情我愿的情况下做出点什么,恐怕这个没人能说什么吧?” 钟守衡耐心听着。 握着话机的五指,不由自主的渐渐收拢,眸中露出嗜血的光。 他一张脸上的情绪未变,精心雕琢的五官亦是透着平静,可是眼角的残忍,却还是不可控制的弥漫了出来。 “现在八点二十二分,”她看着时钟,淡淡的提醒他,“等到深夜过半……” “季子期!”男人冷声打断她的话,一张俊脸顿时阴沉得如同要吞噬一切,狭长的凤眸急速地凝聚起冰霜,一字一句的警告她:“你最好祈祷她没有出事,不然……我保证你永远没有翻身兴风作浪的机会——!” “……” 她没有再得到他的回应。 整个通话,以这样双方俱伤的方式结束。 手机脱离了她的掌心,慢慢的滑落出来,摔在桌子上,发出一道很重的声响。 很久很久,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望着前方的视线,也渐渐的模糊。 心里的滋味,没有伤,没有痛,但是,却很复杂。 感觉如烟雾般,飘渺无常,但是眼前的景物,却又一次次的提醒着她,这是现实。 脑海里,犹记得当初他那一脸放肆轻狂的表情。 “谁敢动唐依心,走不出第二步!” “你最好祈祷她没有出事,不然……我保证你永远没有翻身兴风作浪的机会——!” 这是一个人说的话。 头,莫名其妙的有些晕。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是想缓解一下那种眩晕感。 只是,这种感觉却迟迟没有消退下去,模糊的视线里,他那张脸孔一遍一遍的闪现在她的眼底。 季子期从转椅上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开了一扇窗户。 一阵夜风吹过,及腰的黑色长发在风中随意飘舞,她眨了眨沉重的眼脸。 办公室的门此时被人从外面推开,向峰帮她冲了杯茶,回头却见她站在窗边出神,忍不住安慰道:“不用想太多,现在每一步都在按照你的预料进行着。” 让钟守衡强势插入到钟凌锐和乔婉婉之间,让乔婉婉对钟凌锐心存芥蒂,让乔宏茂和沈眉不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现在,每一步都在按照着她的计划进行,没有丝毫的偏差与脱轨。 季子期没有说话。 向峰说的没错,现在,所有的事情的确是在按照她的计划在一步步的进行着。 从表面上,真的是没有什么脱轨的迹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踏实。 就好像,一切都太过正常了,反而变得有些不正常了一般。 “我让你做的事情……”她顿了顿,问:“都做好了吗?” “嗯。”向峰点点头,“都守在包厢外面呢,就算钟守衡不能及时到,乔婉婉也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 听到他的确认,她心烦的感觉这才散去几分。 ……向峰说的对,无论如何,无论她有多恨沈眉,多恨钟凌锐,可是却始终是不愿意伤害到这件事情之外的人的。 乔婉婉与她没有直面过节,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再多犯下一份罪孽。 月光散落下来,投下斑驳的影子,她的视线被光影变幻惊扰。 ***** 从公司到LG私人会所,是四十分钟的路程。 四十分钟的路程,用了二十五分钟就达到了,可想而知,开车之人的速度快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地步。 “吱——” 超速的行驶,以及在到达会所门口时过于猛烈的刹车速度,引发出惯性,在没有系安全带的情况下,让他的身子狠狠的前倾了过去,胸口撞在方向盘上,有些闷疼。 只是,这个时候,他却已经不顾得自己。 这家会所隶属凌家,基本上里面的侍应生也都认识钟守衡,他不敢浪费时间,进去之后,直接奔向前台。 前台小姐认识他,刚想打声招呼,却还没等出声的,站在他后面的其中一名黑衣人就将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她的头顶,小姑娘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也不是没有听说过这种暴力事件,但听说毕竟只是听说,等到真的有把调试上膛的枪对准自己脑袋的时候,谁还会像是看电视那样的从容。 前台吓得不敢再多说话,一张化了浓妆的脸掩饰不住苍白,勉勉强强撑出了一抹笑,声音轻|颤的问道:“衡少,您过来有什么事吗……” “乔婉婉在哪里?”他没心思跟她废话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问话的时候盯紧了她,一双狭长的凤眸中涌现出残忍,暗红,呈血色。 “乔、乔小姐并没有在这里开房间啊……”前台回答的战战兢兢。 钟守衡的眼底闪过一抹凛然,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纠正:“卓修呢?” 前台稍稍回想了一下,报出一个数字:“3006号房间……” “确定?” 她点点头,说话有些不利索:“确、确定……” “走。”男人漠漠的下了道命令,他身后的保镖立马收了手中的枪,跟在他后面,用最快的速度上楼。 3006包厢门紧闭着,周围还守着几个黑衣保镖,见到有人过来,立马上前,挡在门口。 男人看着突然站过来的保镖,目光沉了沉。 这不是钟凌锐放在乔婉婉身边的人,很显然,是跟着卓修一起过来的。 卓家是钟氏的大股东之一,保镖们自然也认识这个站在他们面前的人是谁,脸色变了变,有些不知进退。 程硕是谁啊,跟在钟守衡身边多年,早就对他的一言一行所代表着的意思了如指掌了,这个时候,不用他吩咐,他也知道应该怎么做。 卓家的人到底还是碍于钟守衡的身份,不敢太过轻举妄动,被程硕几个人挟持着,也没敢动手。 …… 包厢里没有开灯,光线很是昏暗。 乔婉婉的脸色染着浓重的红晕,神志不清,没有意识的低喘着。 她浑身上下提不起一丝力气,被卓修按在沙发上,双手被控制住,腿也被他压制着动弹不了。 男人的大手探向她身上的白色衣裙,掌心微微用力,便轻而易举的撕扯开来。 衣裙上面的水晶纽扣,在凌乱中被扯掉两颗,露出白皙的脖颈。 意识早已经接近于崩溃的状态,可出于身体的本能,还是下意识的想要反抗,只是她现在被下了药,力气本来又微弱,是怎么也不可能敌得过一个男人的。 卓修看着她微醺的样子,眼底浮上兽|性,抬手,探向她的底|裤—— “砰——” 只是,还不等他再做什么动作的,包厢的门就被人从外面给大力踹开。 卓修回过头,有些气愤的骂,“谁他|妈|的……” 他骂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便顿时感觉胸口一疼,竟是被人生生的从沙发上给踹了下来。 下一秒,就有一双黑色皮鞋踩向了他的手背,冷意弥漫在整个包厢里面,突然闯入的人,如魔降临。 顿时,一阵锥心刺骨的疼从手背上蔓延开来,男人一张脸上疼的大汗淋漓。 乔婉婉蜷缩在沙发上,瘦削的身躯颤颤发抖,眼角处有晶莹,似乎是眼泪,一双空洞无神的眸子里,浮动着无法掩饰的惊恐与惧怕。 事情突如其来发生的过度的转变,让她的理智根本没法立即反应过来,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脱离了危险,在察觉到还是有人试图靠近自己的时候,还是反射性的尖叫出声。 “走开——不要碰我!” 说话期间,还抬手推搡着身边的男人,泪顺着脸颊的纹路缓缓落下。 钟守衡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缓了自己的语气,“别怕,是我。” 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熟悉感。 乔婉婉怔了怔,抬起头来,视线于黑暗之中,映入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没事了,我在这里。”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她的身上,语气似浸|淫过柔和。 身子还是忍不住的轻|颤,像是因为过度的恐慌所致,乔婉婉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第113章 痛揍(1) 压抑了好久的惊惧,在这一瞬间悉数迸发出来,眼泪堪堪擦过唇角,味道咸涩。 她的脆弱,在黑暗的气氛中盘旋,久久不休,他看着,只觉左胸处一阵紧缩。 脸上,浮起一层深沉的肃杀,男人的目光绕上血腥之光,冷寂而凛然,蛰伏在胸口的怒,好似要喷薄而出。 卓修躺在地上,从手骨上传来的刺骨的疼让他忍不住蜷缩在一起,脸色因为过度的疼痛而泛出病态的苍白。 好一阵子,痛感才减轻了些许,他抬起头,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钟守衡阴沉着一张俊脸,一言不发, 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只是,还不等他开口的,对面男人就踩上了她手腕处,用了七成力度来回碾压了几下。 空气中传出他腕骨碎裂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痛到撕心裂肺的哀嚎。 那种力度所带来的疼剧烈到什么程度外人不知道,但是看着他泛白的脸色,听着他痛苦的嚎叫,看到让一个身为男人的他都忍不住泪落如雨,想,也是能想出个三分来的。 卓修没受伤的那只手扶着受伤的那只手,疼的额上大汗淋漓,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抬起头,语气带着不敢置信,“钟守衡,你——!” 似乎,是没想到,他竟然敢这样对他。 他卓家怎么说好歹也算得上是钟氏的大股东之一,听的是钟威的话,靠的是钟威的势力,钟守衡只是个不受待见没点实权的财务总监,怎么敢这样对他! 钟守衡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在一旁轻声安慰着受了惊吓的乔婉婉,姿态温柔的不像话,看的程硕都有一刹那的眼花。 他家衡少爷,什么时候居然这么……温和了? 直到怀中那副娇|躯不再颤颤发抖,直到她眼角处的泪痕渐渐干涸,他眉心处涌上的暴怒,才稍稍减退了几分。 低眸,看向他,眸底深处被残忍充斥,如嗜血魔鬼。 卓修欲要说的话,就这样,因为他的一个眼神,生生的遏制在了喉间。 钟守衡俯身,将乔婉婉打横抱起,回头,朝着程硕吩咐一句:“你知道该怎么做。” 程硕点点头,颇有点儿狗腿的意思,“当然。” 他不再理会身后之事,抱着她走出去。 一步一步,凌厉姿态显露无疑。 ***** GE大厦。 晚上十二点,顶层总裁办公室内,却仍然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季子期坐在转椅上,目光微垂,把|玩着自己手中的铅笔,漫不经心的问:“伤残情况怎么样?” 向峰抿了抿唇,抬眸看她一眼,道:“左手是保不住了,幸亏去的及时,不然这个卓家三少爷,现在估计成为一个历史了。” “手保住保不住我不在意,只要没弄出人命来,就没事。”季子期拿着水杯,倒了杯纯净水,背对着向峰,“不过话说回来,钟守衡还真敢下得去手。这个卓修虽然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力吧,但好歹也是卓家的三少爷,卓家又是钟氏的大股东,他敢下这么狠的手,就不怕扫了卓老爷子的面子,到头来惹怒钟威?” 向峰闻言,低笑一声,问她,“你觉得他像是个怕事的人?” “……不像。” “这不就对了。”他挑挑眉,“他连钟威都没放在眼里过,卓修算个什么东西。” “卓修又没真的把乔婉婉怎么样,他就废了人家一只手……”季子期悠悠的说,话带着几分感慨的味道:“真变|态。” 向峰:“……” 唇角忍不住抽了抽,小声反驳一句:“你貌似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个变|态的人说另一个人变|态,这情况,莫名的喜感。 季子期喝了口水,蹙眉道:“钟守衡跟我打的赌只是说在一个月之内让乔婉婉主动跟他说句话,这下好了,英雄救美,乔婉婉对他感恩戴德的估计都想要嫁给他了,这个赌约……应该算是我赢了吧?” 向峰唇角抽|搐的更厉害,甘拜下风,“……你神思维。” 赢不赢的,暂且抛开不说,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担心跟怎么跟钟守衡解释这件事吗?居然还纠结是不是自己赢了赌约…… “这件事暂且放着吧,估计过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主动找我了。”季子期笑笑,并未表现出对这件事上心在意的样子,话锋转了转,问道:“乔婉婉怎么样了?” “她没什么大问题。”向峰说,“卓修刚把她衣服脱了,钟守衡就过去了,没把人怎么样。药效不是很厉害,想来是卓修有所顾忌,没敢给她下太多,钟守衡把她救出去之后没多久就恢复意识了,听说俩人现在关系比之前要好点了。” 她听着,沉默,微微上扬的眼角,如同水过无痕般,没有感情,冷漠深沉,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极是复杂,像是各种气质的混合,让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接下来……”向峰顿了顿,抬起眼问她:“你想怎么做?” “再说吧。”头疼的感觉又浮上来,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这次,是我没猜准。以为钟守衡对乔婉婉也只是得不到的不甘心,没想到他竟然真的那么在意她。他救人没错,但他废了卓修的手,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卓家老爷子恐怕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到时候肯定会给他施压。不过这样,乔婉婉说不定对他的好感就多了呢,钟守衡废了卓修那只手,算是没白废。” 本来,她是想着,借着钟守衡的手,将这件事让钟凌锐知道,他那么在意乔婉婉,肯定不会放过卓修,相比之下,钟守衡废掉卓修一只手,倒是轻的了。 钟凌锐对卓修下了手,卓家就肯定不会站在沈眉这边了,她这如意算盘打的好好的,谁知道竟然忽略了钟守衡对乔婉婉在意的程度! 妈的! 季子期忍不住有些想骂人了。 想了想,问:“钟凌锐几点的飞机?” “明天上午八点吧,这是最早的航班,依照他的性格,只会早不会晚。” 她点点头,估摸着也差不多。 前几天她让人出去打听了一下,说是钟凝熏在乔婉婉和钟凌锐订婚那天就回法国了,钟凌锐应该是不放心,订了机票去看她,她也正好趁着他不在西城的这段时间,让卓修对乔婉婉下手。 这计划,本应该是滴水不漏的! ***** 翌日。 上午九点,日光冉冉东升。 从上飞机,到下飞机,再到回到这个地方,钟凌锐不敢懈怠丝毫。 一路上,心像是针扎似的疼。 那疼,自他左胸处开始弥漫,一路蔓延,渗入到骨髓里面。 每一次,她受的伤,他都疼千倍万倍不止,像是感官神经上的蝴蝶效应。 终于到了医院门口。 可是,他身子却像是被灌了铅似的,连迈动一步,都觉得是奢侈。 一路上,心急如焚,恨不得早点见到,可是当这个念头真的快要实现的时候,他却又恍惚之间不敢面对了。 近乡情怯。 脚下像生了根一样,每每迈动一步,便是一阵钻心蚀骨的疼。 终于到了。 VIP病房门口守着好几个黑衣人,这里一方区域之内已经被包围了起来,密不透风的几乎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那几个黑衣人看着他,动作神情冷漠肃杀,周身萦绕出一种黑暗的嗜血气息,没有一个人例外。 所有的焦距,都统一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惧意只增不减,钟凌锐现在认得清现实。 五个人,四个他不认识。 但是程硕,他却是认识的。 程硕,这个名字,身后代表着人是谁,他心中清楚。 五名黑衣人,将病房门口围住,气势逼迫,周遭布满冷漠气息,他们身后的人给了他们足够的资本,让他们在面对着他的时候,也大可不用放在眼里。 “咔哒——” 病房的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 他踱步走出来,脚下步伐速度奇慢,钟凌锐只觉从头到脚都漫过冰凉。 冷漠气息,铺天盖地,让他避无可避。 闭了闭眼,心知自己难逃这次。 男人望向他的目光,染着分明的重量。 一个眼神,手下五名黑衣人便已知晓这其中意思。 第114章 痛揍(2) 于是,一顿痛揍,他却无法还手。 钟凌锐跪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烈日炎夏,他却浑身冰凉,连骨头,都似乎被这些人给弄碎。 所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 他知道,那个人,已经给足了自己面子。 程硕带人动的手,这几人都是聪明人,虽然下手毫不留情,但都聪明的一致避开了他的要害之处。 如是,无论他受的伤有多严重,哪怕是此刻再没有力气站起来,也不会丢掉性命,伤筋动骨,说到底只是些无足轻重的皮外伤。 虽是医院,这地方却已被包围,与他的私人领域没有什么区别,也没有人会擅自前来打扰,他现在狼狈的姿态,自己几乎都可以想象的出来。 站在病房门口的男人抬眸,漠然看他一眼,说的话带了几分弦外之音:“……怎么,不还手?” 钟凌锐半跪在地上,不顾唇角溢出来的鲜红液体,“钟家祖训第二十四条白纸黑字明文规定:做错事,理应受罚。” 更何况,长辈教训晚辈,是分内的事情。 浑身上下,泛起剧烈的疼,三魂七魄都几乎移了位。 但这样也好,身子疼了,心里的惊与惧,反倒是没之前那么浓烈了,就像是被这疼给分担了一般。 钟凌锐,到底是钟凌锐,这其中恩怨是非,他分的明白。 “我既然放了手,你就应该让我看到我放手的价值,而不是让我看到现在这一幕。”钟家的太子爷给了他一个分量十足的警告,“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它会发生第二次。” 钟凌锐没有回应,沉默却胜无声。 钟守衡转了身,离开这个地方,将里面的那个人还给他。 最后一次放手。 程硕带着其他四名黑衣人,跟着他一同离开。 ***** 中午十二点。 五月末,尚未入得六月,可这天气,却已是热的惊人。 十一点半的时候下班,季子期跟向峰出去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回了公司。 季节的转变,让她的身子有些承受不了,不敢过分透支,只好去了办公室旁的一个休息室,准备小憩一会儿。 只是,才刚刚有点睡意,就听见小恩的声音在休息室外面响起,“季总,钟先生要见您。” 既然来了,自然是不能不见的。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其实也早有预料,差的不过是一个时间而已。 她吩咐一声:“知道了,你让他等一会儿,我马上过去。” 小恩应了话,去“执行”她的命令。 季子期强撑起一丝精神,从床上起身,将自己简单的整理了一下,出门见人。 会客室里,男人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她,欣挺的身姿泻出一股深沉的肃杀。 小恩见她过来,转身退了出去,留空间给两个人独处。 轻微的脚步声,围绕在会客室寂静的气氛中。 下一秒,他转了身,锐利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眸底似有火光燃烧正旺。 季子期踱步走过来,唇角的笑意一划而过,带着好看的弧度,言外之意:“入了夏,这时候,是应该午休的。” 钟守衡看到她因为没化妆而稍显苍白的脸色,凤眸微眯,像是翱翔于天际的雄鹰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凛然的目光直直的射在她的身上,“这个时候都还能睡得着,我是该说季小姐勇气可嘉呢,还是……没、心、没、肺?” 刻意咬重了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出口的话,似从齿缝间蹦出。 他迈了步,从窗边转过身来,朝着她走过去。 他步步紧逼,她避无可避。 “勇气可嘉也好,没心没肺也罢,总而言之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就不牢钟先生费心了……”她笑了笑,转了话锋,在这个当头还不忘为自己争取即将到手的利益:“钟先生当初提出的条件只是说让乔小姐主动跟你说句话,现在她话也主动说了,还这么对你感激涕零的,那这两个赌约,是不是就算是我赢了呢?” 他不说话,只是望定了她。 她居然,还敢提她! 他的沉默,像是一种压抑的愤怒,季子期自动的将他的情绪给忽略掉,笑的从容,“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好歹是我给你的,钟先生怎么样也应该感谢一下我吧?怎么一来,倒是摆出了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呢……?” “感谢你?呵,”男人讥诮的笑一声,森冷的目光望定她,将她的情绪尽收眼底:“卓修的性格什么样,我心里清楚,你以为我会相信,就凭他一个人,能想出这么滴水不漏的事情来?” 有人在幕后指使这件事,太过显而易见,别说是他,随便个人,都能看出来! 忽然想到刚才,钟凌锐看他的目光。 程硕他们对他动手的时候,他虽然没有还手,硬是接受了,对他的态度也没有什么不恭不敬,全然是一副做错了事情甘愿受罚的样子,但是他看得分明,他看向他的目光里,明显带着一丝……复杂。 虽然他并没有刻意去看他脸上的神情,可是视线从他脸上略过的时候,却还是发现了那一抹复杂之意。 那样的目光,让他从心底产生一种错觉,觉得钟凌锐仿佛在怪他,怪他接近了一个他不该接近的人。 当年,在他和唐依心认识之后,钟凌锐看向他的目光,曾一度有过这样的复杂。 同时,也让他认清楚了,对乔婉婉,他似乎真的是应该保持距离了。 这一次的事情,是他得到了好处,这没错,但他不相信,这件事情就发生的这么巧合! 卓修,那个人他清楚,废物一个,就指望着自己身体里流着一半卓家的血,才能有今天的这些东西,他怎么可能会想出这样的办法来得到乔婉婉? 而且,能够从程硕手底下救走人,又怎么可能会是卓修手下的那些人? 他赶到的时候,乔婉婉的上衣已经被卓修给撕开,左胸处的那只蓝紫色的蝴蝶,亦毫无遗漏的映入了他的眼底。 那个标志,代表着的是什么东西,他清楚。 那些长久以来没有得到确认的东西,在这一刻,就以这样一种不堪的方式确认了。 钟守衡闭了闭眼。 睁开的时候,已经沾染上了一抹嗜血之光。 他倏然伸手,将季子期扯到自己身边,抬手,捏住她的下颌,微微向上抬起。 “想得到一个女人的心,就先得到她的身体……啊?”他笑了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诮,修长的手指顺着她身体的曲线缓缓下滑,说出的话带有几分柔爱,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问:“那我现在把你给上了,你会不会把你的心给我?” 看似轻佻,实则肃杀。 动怒有不同的方式,有人爆料如雷破口大骂;有人不动声色成言见血。 钟守衡,是后者。 虽然他没有质问没有斥责,只是这样问了句不着边际的话,但她还是知道,他动了怒。 深邃的重瞳深处,晕染出浓烈的寒凉,语气中的冷戾,更是不言而喻。 他话刚出口,她就知道,他知道了。 他知道,这件事,是她在幕后作梗的了。 长睫,轻轻闪了几下,她不动声色的掩饰了自己的情绪。 “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如果被媒体捕捉到,对乔婉婉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他的左手缓缓移动到她的脖颈处,五指收拢,加了力度,扼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话未说完的,他自己倒是先讽刺的笑了笑,看着她那张泛出苍白的脸,慢条斯理的出声:“哦,对了,像是季小姐这样被媒体跟拍习惯了的……,应该也是体会不到外界风口浪尖上的舆论会把人逼到怎样一种地步吧?” 这句话的中间,他省略了一个词。 只是,虽然省略了,想要表达的意思,她却还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听了出来。 “像我这样被媒体跟拍习惯了的什么?”她直视着,迎着他如鹰隼般锐利而强烈的视线,丝毫无惧:“被媒体跟拍习惯了的、不知道尊严是什么东西的女人?还是,更难听一点,直接说……” 她顿了顿,缓缓吐出那两个字:“妓、女?” 第115章 女孩子,生来就是要被疼爱的 她的笑,依旧妖|娆,但是出口的话,却渗出了砒霜的毒性。 那种妖|娆的笑,那种漫不经心的姿态,直接刺进他心里,让他微微闪了神。 她那恣意的姿态着实刺眼,他本就在气头上,没多少理智,听到她这样说,掐着她脖子的五指更是忍不住加了几分力度。 就像是被死神吻住了唇,季子期刹那间感觉自己距离死亡是如此之近,薄唇微张,喘息着,额上渗出一层薄汗。 钟守衡的动作,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一出手就是带着必杀的气势,根本不给她还手的余地。 空气中,流动着诡异的气息。 死神逼近,死亡笼罩。 忽然,他笑了笑,松了几分力度,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她身体的曲线缓缓游弋,指尖温和,似三十七度的温开水一般。 她眼底像是有惊慌浮动,虽然极力压制,一闪而逝,却还是被他捕捉在了眼底。 钟守衡收了手。 刚才掐住她脖子的那一瞬,都没见她露出这种神情,他还真以为,她什么都不怕了呢。 “你以为……”他动了动唇,薄唇中吐出的话却是伤人于无形:“……我会对这具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碰过的身子有兴趣?” 话音落下,他松开她。 眸底深处的反感,到达一个极限。 她松口气。 话伤不伤人另当他说,只要他没动了真要她命的念头,就好。 钟守衡……他太深不可测了,她没有足够的自信可以与他抗衡的。 “想骂我一声‘人尽可夫’就直说,”女子唇角的弧度划成一条直线,“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人尽可夫。 要一个女孩子说出这样一个作践自己的词语来,他不晓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眸光闪了闪,隔着一段距离,他望定她。 一双秋水般的眼睛早已没了刚才恣意的踪影,有的,只是一种很深的郁结。 犹豫了一秒,他还是出了声,“我不是那个意思。” 其实,大可不必解释,对于她,他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只是,母亲很早之前曾对他讲过这样一句话。 她说:女孩子,生来就是要被疼爱的。 好人,有做好人的理由,坏人,也不可能是生来本性就那样,若非经过某些不得已的事情,没有谁会去变坏。 曾经,他对任何人、任何话都不放在心上,哪怕是钟威,但是,却唯独对她,言听计从。 因这一句话,他放任了一个不爱的女人在自己身边,一放就是十年。 “你不用解释。”季子期打断他的话,既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自然,也是不需要听他解释的,“这次的事情,的确是我做的,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有必要再去否认。只是不知道……钟先生准备怎样为乔小姐泄气?” 钟守衡没有说话,但是一双带着逼迫性的凤眸,却是盯紧了她。 那种目光,犹如在看一个死物。 季子期明白了他的意思,却还是忍不住想要确认般的问了一句:“……要我的命?” “乔婉婉没有什么大事,这一次,我没打算跟你计较。”他敛了眸光,淡淡的说,“但是如果再有下一次,你让她遭受过的,我会十倍还给你——!” 十倍啊…… 呵。 钟守衡对乔婉婉,还当真是放在心上。之前,他对她的在意程度,是她低估了。 其实,她已经让向峰放了几个人过去,如果钟守衡真没能及时赶到,向峰放过去的那几个人同样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乔婉婉出事,这件事,她本来是想在之后告诉钟守衡的,只是,如今见他这姿态,她也不想说了。 误会也好解释也罢,她都懒得去纠正什么了。 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他愿意误会,就由他误会去。 卓修被钟守衡废了一只手,肯定对钟家恨之入骨,谁都不会支持,这样一来,沈眉等同于少了一只臂膀,她现在应该,快要恨死这男人了吧? 只是,虽然卓修那人有点咎由自取,但说到底也有她的责任,是她把他害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心里难免有几分愧疚。 失去一只手反正已经是铁定的事实了,在自己还有能力帮忙的情况下,她说什么,也是得保住他一条命的。 季子期不再回应他的话,转了身,背对着他,淡淡的说:“我需要休息一会了,钟先生如果没什么别的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她看着窗外,神情淡漠的像是死海的水,视线中,大片厚积的云朵在天空中以缓慢的速度位移,云层中已经没有太阳的影子,天际一片惨淡的灰暗。 这场盛夏,竟然能荒凉到如此地步。 ***** 一周之后。 入了六月,天气的温度,越来越高。 一座大的惊人的游泳池,建筑在这所别墅南区的位置,奢华的惊人。 冬暖夏凉。 从外观,便可以看得出,这里的主人,是个多么会享受人生的主儿。 男人躺在里面闭目养神,劲瘦的背部裸|露着,曲线诱|惑性十足。 程硕也在水中,倚靠着池壁,坐在他对面。 他睁着眼睛,望着上方,恰时一群鸟儿飞过,白色的翅膀在蓝色的天幕下一掠而过。 “这下,卓老爷子估计对整个钟家恨之入骨了,沈眉等同于失去了一只臂膀,心里指不定怎么想着要狗急跳墙呢。”钟守衡的手随意的搭在池壁两畔,睁开眼睛,望向天空的眸光似乎很专注,但却又像是什么都没看一样,略显空洞,额发服帖的垂在耳际。 程硕眼神一滞,收了自己望向天空的视线,朝着他看过去。 “借刀杀人不见血,你净干些这样的缺德事儿。” “呵,”男人顿时笑出声,清浅又从容,漫不经心地说,“这只是个开始而已。……更缺德的,还在后面。” 他会把沈眉的血一点一点的放干净,他会看着她为权势东奔西走却无济于事最后只能垂死挣扎,他要将当年她曾经赐给他的一切现在如数奉还给她! 程硕不出声,“啧啧”感叹,这人太变|态。 “程硕……”他不出声,对面的男人倒是先出了声,叫一声他的名字,似是而非的问一句,还颇带了点认真的味道:“你说,这件事,会不会是她做的?” 程同学大脑当机,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谁,问道:“谁?” “……季子期。” “哦……”这一声“哦”可谓是意味深长,程硕刻意延缓了几秒钟,说:“原来是她啊……” 钟守衡:“……” 程硕总算是差不多反应了过来,进一步确认道:“你是指卓修对乔婉婉这件事?” 钟守衡点点头,“嗯。” “能问出这句话来,这说明你还是有救的。”程硕笑眯眯的说,顶著耀眼的日光注视着他,“不像钟凌锐,因为一个女人彻底昏了头了。” “……” “好吧,我给你简单分析一下。”难得把握到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可以好好教育教育上司,程硕自然是求之不得,赶紧抓住了,跟他讲:“不排除是季子期做的这种可能性,但是她的最初目的,我觉得应该不像是我们眼睛看到的那样,去害乔婉婉。” 钟守衡没说话,以沉默示意,让他继续说下去。 见上司认可了自己的意思,程助理的虚荣心得到了小小的满足,当下笑逐颜开,继续理智的分析,问一句:“在你耳中……季子期的名声怎么样?” 男人唇角抽|搐了两下,“这个……还真不怎么样。” 商场上运用的手段、私生活的放|纵yin|乱、为人处世事所下定的决心与狠心,都让他有一种反感。 程硕微微蹙眉,想了一秒,忽然问道:“那在你的了解与印象中,抛开这个女人在商场上的雷厉风行,在私生活上对自己的放|纵,她有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杀人放火的事情?” “……” “没有对吧?”程硕见他沉默,反问道,“看人不能看表面。衡少爷,我记得这些东西不都是当初你教导给我的吗……?” 如果是旁人的事还好,作为一个局外人的身份,他家衡少爷绝对不至于失了理智,可是一旦事关乔婉婉,他的理智就全然形同虚设了。 第116章 是啊,还真是闹鬼了 女人呐……红颜祸水。 程硕看着他微沉的脸色,叹口气,说:“我对季子期认识不多,少之又少,对她的人品,也不能一概而论,但是说的话,也绝对不会偏颇。” 钟守衡听着,却没说话,慢慢向下滑了滑身子,让半截身体淹没在池水中。 烈日炎炎,这水的温度,却沁凉入骨。 闭上眼睛的时候,乔婉婉左胸处纹着的那只蝴蝶,一遍又一遍不死不休的回荡在他的脑中。 好似一个毒咒,一个梦靥,怎么也无法摆脱。 ***** 当晚,季子期下班之后,没有回公寓,而是直接去了一个地方。 钟氏集团旗下的一个小区,建起来已经三四年,无论是建筑还是设计,都是这个偌大的公司中的顶级工程,但是,这三年里,钟家却一直没有对外开盘过,哪怕一直让它封闭着,也没有出售。 而且,这一片小区,还有一个令人费解的标识:RX。 别人不懂,她懂,这两个字母,曾是两个名字的缩写。 这一片小区的地皮,是当年,唐家的别墅。 别墅被烧毁之后,原来的东西尽数坍塌,无法复原,然后钟家便在这块地皮的基础上建立了这样一片小区,予名RX。 熄了引擎,季子期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下车。 向前走了几步,靠在外面的一个栏杆上,打亮了打火机,点燃一根细长的薄荷烟,却不抽,只是夹在指间,好似这样,就能够分担一下她心里的痛一般。 物非人非。 烟火忽明忽灭,夜风透过薄薄的衣衫,吹打在她身上,凉意从心脏处开始蔓延,有些冷。 不知道站了多久,只知道,夜色越来越深,风也越来越凉。 烟盒中最后一支烟缓缓燃烧到尽头,她却置若罔闻,望着上方的目光有些空洞,直到指尖传来那种被灼烫到的疼痛感,迷离的意识,这才刹那回归了过来。 像是被电触到一般,她猛然丢掉了手中的东西,用鞋尖踩灭。 夜深,真的很晚了。 敛了思绪,她回过神来,准备离开。 只是,才刚刚有所动作,还未来得及上车的,便突然止了脚步。 不为别的。 只为,在她不经意抬起头的那一瞬间,猛然看到了一道身影。 欣挺的身姿,带着渗骨的熟悉,让她即便在这溶溶夜色中看不清楚他的脸,但仅凭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也让她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人是谁。 月色溶溶,幻化了他的身影,他脸上的表情模糊一片,她看不清楚。 只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却是让她想忽略也忽略不得的。 像是战场杀敌,却自始至终都无畏无惧一般。 从他的侧影,她可以看得出,应该是来了很久了,只是他们都太过安静,又都太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是以,谁也没有发现彼此的存在。 季子期忽然扬起唇角。 她勾唇的样子,像是夜间樱花绽放,美的惊心动魄,完美的掩饰住了那种撕心裂肺的伤痛,让谁都看不出来。 迈了步,她朝着他那边走过去。 “这么晚在这里一个人欣赏夜景,锐少真有情趣。”她率先打破这沉默,出了声说,言外之音:“只是,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地方,锐少就不担心,万一闹个鬼什么的?” 这温和的口吻之下,言语之中散发出来的血光,却是不言而喻。 其实,从她刚才迈步朝着他这边走过来的时候,钟凌锐就发现了她的身影,只是因为是她,他也没有要搭理的意思,却没想到,她竟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蓦然抬起头,他的目光望定她。 两个人的视线,隔着夜色隔着空气交织在一起,一眼望尽悲欢,沧海桑田。 彼此面对面,这下,她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他,月光打在他的脸上,平添一分冷峻,男人脸上的神情平静的可怕,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出现,只有铺天盖地的冷漠。 忽然,他勾了勾唇。 讽刺之意,已是不明觉厉。 站在他面前,近在咫尺,季子期心间一片苍茫。 他目光冷峻,像一把利刃,散发出寒芒,同样是言外之意:“是啊,还真是闹鬼了。” 都是辩证法的高手,比起玩文字游戏来,没有哪个会落得下风。 嘲讽两相平手,还能用另外一种方式去斗嘛,季小姐抬手,将额前的发丝拢到耳后,笑起来:“还是一只漂亮的女鬼,对吗?” 钟凌锐:“……” “连闹鬼都不怕……”她笑了笑,继续说道:“锐少不管是良心还是勇气,都可嘉呀……” 时过经年,今时今日,他竟然还有脸,到这个地方来! “季小姐不必五十步笑百步。”他冷冷的回了腔,“不要以为,有些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季子期眉心微蹙,似是不解,疑惑道:“什么事?” “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他说完,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仿佛再多看她一眼便会玷污自己的视觉神经似的,直接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 这下,是真的有些不解了。 依照着钟凌锐对乔婉婉的那种在意程度,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是她一手策划的,刚才怎么会这么平静的跟她说话? 还是……他只是猜测,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可是,钟凌锐若有心去调查这件事,又怎么可能找不到证据? 除非,是有人刻意瞒了下来。而且,这个人,还不是一个小角色。 那么,会是谁……? ***** 翌日中午,季子期收到一封邮件,打开看了看,因为工作而变得有些压抑的心情渐次好了起来。 邮件的内容,是乔宏茂侵吞公款的一些证据。 虽然这些证据还不足以扳倒他,但终究,聊胜于无。 因为这封邮件的内容,至于发件人是谁,她不用看,也知道了。 从办公桌的抽屉中找了个U盘,将邮件中的资料下载到U盘里,心中,不可避免的多了一丝悦然。 从美国回到西城,已经差不多半年多了,她见过乔婉婉的面屈指可数,并没有与这个名动西城的乔家大小姐有过什么深刻的接触。 乔婉婉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没个底,但是乔婉婉的父亲乔宏茂,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当年她就不看好他,总觉得这个人内心城府很深,也曾数次劝告过父亲,不要对他太过掏心置腹,可是每次好心好意的劝告,却不过就是换来父亲这样一句不当回事的话:“小姑娘家的懂什么,依心,好好过你自己随心所欲的生活,不要参与商场中的这些是非之事。” 久而久之,她便也厌倦,从此,不再提醒。 只是,却没想到,当年自己一句过眼烟云的话,竟然在那么多年后,一语成谶。 唐家刚灭,乔宏茂,就瞬间投入到了钟威的手下。 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 所以,她也不敢将乔婉婉当做一个简单毫无心机的女子。 在乔宏茂那么深的心机的熏陶之下,乔婉婉能单纯,才是怪了。 她也曾让向峰帮她调查一下乔婉婉,只是调查到的结果,除了她是乔宏茂流落在外的私生女之外,没有一丝线索。 很明显,她的资料,是被钟凌锐抹去了。 若是乔宏茂做的,她有那个自信,也对向峰有自信,觉得他一定能够调查出些猫腻,只有是钟凌锐做的,她这里的消息才一无所知。 乔婉婉。 就是这个人,让钟凌锐当初放了那样的话,由沈眉之口传达给了她。 他说:他爱的,是别人。 说是臆想也好,说是猜测也罢,有的时候,她也会产生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就是如果唐依心还活着的话,钟凌锐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是选择唐依心?还是选择乔婉婉? 没等想出个合理的答案,这样的想法,就被她迅速在脑中扼杀。 呵,可笑吧? 唐依心,还活着,又能怎样呢? 沈眉不是亲口告诉过她了吗,钟凌锐和她在一起,本身就是一场夹带阴谋的利用! 第117章 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呐 利用她,毁了唐家;利用她,壮大钟家。 人能控制自己的很多东西,却鲜少有人能够控制住自己的脑回路和心。 于是,当这个想法被扼杀在脑中的时候,另外一个想法,又不受控制的自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钟守衡呢? 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些事情,如果,唐依心这个人还活着,那么,钟守衡会不会喜欢上乔婉婉? 当年,他为了让她跟他在一起,软的硬的都来了,甚至不惜对钟威都放软了自己一向强硬的姿态,他当年那么执着,是因为得不到而一时产生的新鲜感?还是因为,他是真的喜欢上了唐依心? 说不清楚。 哪怕时至今日,她也说不清楚。 原本,她觉得他是真的喜欢她的,毕竟,当年他为她做的事情,她都一一记着,那样的态度,绝非是因一时的新鲜感。 只是,当他说出那句“如果她再敢动乔婉婉,他就让她十倍奉还”的时候,这种信念,又没由来的,被打碎了。 纠结许久,仍旧没有寻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季子期敛了思绪,不再去思考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一时新鲜感也好,真的爱上了也罢,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过去了,既然已经过去了,就没有必要再去惦念了。 毕竟,不管他当初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于她而言,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 当天中午,季小姐再次深刻的体会了一把所谓的“冤家路窄”是什么意思。 恒温空调开着,餐厅内的温度沁凉。 无论是温度还是气氛,都令人无比适宜,只是突然进来的人,却令这气氛骤变。 乔婉婉坐在钟守衡的对面,正用精致的刀法切割着盘中的七分熟牛排,一张娇俏的脸蛋儿清纯似百合,哪怕只是眨眼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将“顾盼生辉”四个字表现到了淋漓尽致。 不经意的一个抬眸,正巧碰见季子期从门口走进来,乔婉婉目光微变,不动声色的掩饰了自己的情绪,低下头,专心的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半截裙,白皙的肌肤露在外面,真真像一朵正在绽放的百合花。 看看她,再看看自己,季小姐叹息了一声,一种差距感油然而生。 不过话说回来,衡少爷这泡女人的效率,也当真不是盖的。 跟乔婉婉拉近距离这才几天呐,接着就把人给单独约出来吃饭了。 没由来的,产生一种“来的真不凑巧”的念头。 说她来这地方不是故意的,连她自己,都有些不相信了。 中午十一点,餐厅内人满为患,就钟守衡和乔婉婉那一桌的邻桌还空闲着,这一条路上又没有别的餐厅,只有这一家,她根本没得选择。 进退两难。 纠结了一秒,季子期还是踱步走了过去,坐下。 本来,一个人吃饭也没觉得有什么,公司忙,她和向峰都是错开吃,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但是这在一个人的情况下碰到他和乔婉婉在一起,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索性,装作没看见。 反正私人时间,他们本应就是陌生人。 只是,她这里想装作没看见,图个清静,那边,却偏偏有人非要打破她这儿的清静:“季小姐,好巧。” “啊,”季子期回了声,化了淡妆的脸掩了那抹苍白,看上去倒是如骄阳般明艳动人:“是好巧。” 四目相对,又都在下一秒彼此默契般的一起错开视线。 男人移了视线,看向自己对面温婉安静的女子,“婉婉,这位是GE的副总,季小姐。” 乔婉婉这才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抬眸,对着季子期点了点头,温声打招呼:“季小姐。” 听着温声软语,看着姿态柔和,但是那一闪即逝的血光,却还是被她捕捉在了眼里。 季子期心内冷笑。 看来,这个乔婉婉,对她好像颇有点“恨之入骨”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的笑同样是没有破绽,“乔小姐。” 成人世界,自然有成人世界特殊的相处方式。 在这种情况下,她们这两个处在对立面的女人,见了面还能这样打声招呼,已经算是最大的极限。 钟守衡轻笑,剑眉微挑,慵懒不失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慢条斯理的出声,言外之音:“走到哪里都能碰到季小姐,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呐……” 这话,摆明了,是在怪她的意思。 季子期听着,没再出声回应他。 闲暇之时,跟他磨磨嘴皮子倒也没什么不可,但她现在,着实没这个心情。 更何况,听着他这话,心里难免多少不说产生一些不悦。 妈的,她要是知道他跟乔婉婉在这里,她宁愿午饭不吃了,都不会来这个地方! 都是文字游戏的高手,他话中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意思,不用言明,她便已听懂七八分。 说是“巧合”、“缘分”,实际上,还不是在变相的说她来的不是时候! 现在,钟守衡和乔婉婉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点了,也是她所愿意看到的,他们独处,她也乐见其成,默了默,准备离开。 只是,还没等她动身的,那边,乔婉婉倒是先站了起来:“小叔叔,我还有点事情,抱歉先失陪了。” 她叫他一声“小叔叔”,挑明了的话语之间,已经摆正了自己的身份地位,是钟凌锐的妻子。 男人蹙了眉,“我送你?” “不用麻烦了。”乔婉婉婉言拒绝,“我打车回去就好。” 话落,转身走了出去,根本不再给他机会。 季子期还没起身,微微侧目,静观着这边的其变,忍住想笑的念头。 钟守衡这人,她是了解的,唯我独尊、嚣张跋扈惯了,除了他母亲,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过。 想来,他是钟家的太子爷,挥一挥手,就有无数的女人围上来,主动做他情|妇,但是却唯独,屡次在乔婉婉这里吃闭门羹。 钟家的太子爷被人拒绝的样子,莫名有些喜感。 难得,他居然没有强求,在乔婉婉拒绝他的那一刻,她还以为,他要二话不说去来硬的。 当年,他对她,可没这么客气,如今,倒是真的学会尊重别人了。 如此,她倒是不用离开了,抬手拿起杯子,喝了口纯净水,幽幽提醒道,似是用前世换来的经验:“追女人呢,要循环渐进,急不来的。” 他笑,声音略冷:“季小姐懂得真不少。” 他话音刚落,侍应生就将她点的菜端了上来,她的目光不经意的略过悬挂在白色墙壁上的时钟,看清楚时间点后,硬是将辩解的话忍了下去,不再搭理他,径自吃自己的。 两张桌子,两个人,两种心情。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着。 餐厅内虽然人多,但好在都比较有素质,说话的人有,但是却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 这里的牛排的确做的好,七分熟刚好,色香味俱全,季子期就着杯内的纯净水,细嚼慢咽。 吃饱了肚子,胃上方的那一块,却莫名其妙的,有些空荡。 期间,她没有抬头,去刻意的观察他,也没在意他到底吃了多少,或者是有没有吃,唯一看到的一幕景象,就是在听到他接了一个电话之后,脸上的神情好像是晕染上了一抹凝重。 能值得让他露出这样凝重神情的电话,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值得他在意的事情。 原本以为,他在接了电话之后,会立即离开这个地方,只是,却没想到,他非但没离开,还在这等了下来。 没有吃东西,只是坐在那里,目光望着她这边,沉默胜有声。 他的目光其实很平静,可毕竟他是看着她的,目光再平静,她也忍不下去了,从纸巾盒中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准备离开。 只是,下一秒,他却忽然出了声,成功阻止了她要离开的念头。 “陪我去个地方。” 简单,明了,直接说了重点。 不是问的“你今天下午有没有事”,也不是问的“你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他这话,不是在询问她,而是在下达一个命令。 没有给她,任何思索的余地。 第118章 哎哟,衡少爷这是害羞了呢 下意识的,她皱了皱眉,“怎么了?”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简单敷衍一句,明显不想多做解释,话音落下,便走过来,拉着她手朝外走去。 很自然的一个动作。 自然到,这个动作对于他们来说,本来就很正常一样,好似情|人之间。 季子期被迫跟上他的脚步,感觉到掌心下传来的温热感,下意识的有些抗拒,想要甩开他手,但是见他略显匆忙的脚步,应该是有什么事情,想了想还是没甩开。 上了车,他发动引擎,车子很快驶离餐厅门口。 一路向北。 超速的行驶,让他们很快达到目的地。 她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打开车门,跟着他下车,只是,入目的一切,却让她有些疑惑。 医院? 下了车,两个人走到一起,他站在她身边,季子期的目光不经意的从他身上略过,发觉他竟不动声色的攥紧了垂在双|腿两侧的手,紧握成拳,好似在极力压抑隐忍着什么。 ……连喜欢乔婉婉喜欢到那程度,他都不会失控成这样子,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如此在意? 她想不出,是因为什么。 季子期眼角的余光瞥到他眸底的情绪,表面上是一副故作镇定的样子,但是眼底,却还是泄露出了一抹慌。 应该是里面有什么人吧,否则,他何以会泻出这样的情绪。 医院、慌乱…… 好像有什么东西,交织错落着,从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蓦地,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心脏狠狠悸动了下。 难道是……他的母亲? 只有这个答案,才能让一切有合理的解释。 她上前一步,走至他身畔,抬手握了握他的手,似笑非笑,动了动唇,甩出一句话:“你手抖什么?” 这语气,似调侃,去又似讥诮,却又好像是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他眸底深处的慌淡了一些,隐约流露出一些复杂,男人侧眸,朝她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甩开了她的手,出了声:“你眼花了。” 语气,着实别扭,多少狭带一抹不自然。 季子期轻笑。 哎哟,衡少爷这是害羞了呢~ 不过想来倒也正常,毕竟,没哪个男人会愿意承认自己在某件事上怕了这个事实。 默了片刻,他还是迈开了脚下的步伐,朝着里面走过去,季子期在后面跟上他的脚步。 走至一间急救室门前,他才停下了脚步,抬眸,目光望向亮着的红灯,一抹复杂的情绪自眼底凝聚而起。 走廊内的气氛,静的连人的呼吸声与心跳声都一清二楚。 似乎是为了缓解一下这种焦急的情绪,男人从烟盒中抽了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闭上眼睛感受着烟草充分燃烧之后释放出的纯正味道,然后青烟缓缓的从唇缝处喷薄而出。 良久,红灯终于熄灭,急救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迟瑞率先从里面走出来,摘下白色口罩,脸上的神情松动,看样子是松了一口气。 钟守衡走上前,唇线紧抿着问:“怎么样?” 迟瑞叹口气,说:“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这病治标不治本,还是只能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 他点点头,懂了。 没有恶化,但也没有起色。 迟瑞低头,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对他讲:“问题不大,应该一会儿就会醒过来,你自己去看看吧。” “嗯。” 回应他的,只是简单的一个字。 没一会儿,护士与医生相继从里面撤出来,钟守衡在走廊稍等了会儿,等到自己身上的烟味儿差不多散尽了,才迈步走进去。 如迟瑞所言,躺在床上的女子,的确醒了过来。 她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目光望着上空的天花板,略显空洞,昭示着她现在是清醒的状态,日光从落地窗中扑泄而下,打在她的脸上,平添一抹暖意,使之不再那么苍白。 眉目的纹理精致,精雕细琢,像是一幅出自名家手笔的画,更似是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花,令人只是看着,便忍不住为之心动三分。 女子一头柔软漆黑的发丝散落于身下,铺陈一床,纤弱的身躯被被子包裹着,雪白的脖颈露出了一点,黑白相衬,美的有些不食人间烟火。 一张容颜,依然如三十年前般美丽动人,除了因为时过经年而变得有些沧桑感之外,从她的脸上找不到任何岁月留下的痕迹。 这个人,曾在三十年前,艳倾西城。 从外貌,到气质,没有一处,不让男人上瘾,如砒霜毒性。 无数的追求者对她趋之若鹜,可她却从不将任何一个人放入眼里,最终,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年长二十多岁的男人。 钟守衡看到她的时候,脚下的步伐稍稍顿了下。 停顿不过一秒,他随即朝着里面走过去。 熟悉的脚步声传过来,她从失神中抽身而退,侧了侧目,朝着脚步声的发源地望过去。 她望定他,目光很是安静,脸上的神情同样没有波澜,没有诧异,也没有惊愕,唯有的,尽是柔和。 似乎,他的出现,在她的意料之内,没有任何偏颇与脱轨。 隔着一段距离,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 钟守衡走过去,直到走到她身边,才停下,在床沿边坐下,抬眸,她的一切便落入了他的眼底。 医生和护士退尽,偌大的空间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钟守衡凝视着躺在床上的女子,狭长的凤眸难得的泛出柔和。 心脏跳动的频率几不可闻的发生了一些变化,钟守衡看着她泛白的面容,动了动唇,克制的声音绕唇而出:“妈。” “阿衡,”她笑了笑,似是想让他不要为自己担心一般:“怎么忽然过来了?” “嗯。”他淡淡应了声,带着丝逃避味道的回答:“今天有时间。” 之后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沉默。 病房内的气氛,静的让人甚至都不忍打破。 在某些情况下,无论是多么动听的言语词汇,都太过苍白,唯有沉默,才是一种最好的倾诉宣泄方式。 钟守衡静静的注视着她,此时,昔日里三十年的漫漫光阴中所经历过的一幕一幕一一从他眼前划过,珍爱与守护的信念,全部从心底深处浮现出来,如倒带一般。 血浓于水的亲情纠缠,好似一场情劫。 季子期站在门口处,望向里面的情景,莫名的,心里有些复杂。 里面的人,她认识。 时过境迁,她犹记得,当年,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对她讲了这样一句话。 她说,“依心,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可惜,阿衡没那个福气。” 当初,她没见过一次这个人,只是听外界传闻如何如何美,如何如何温柔,如何如何令人心动。 那时候,她还对这些传闻嗤之以鼻,以为就凭着能生出钟守衡那样不要脸的儿子的女人,绝对不会像是外界传闻般那么令人心动。 可是见了之后,才知道,原来,传闻是对的,这个女子,真的很美很漂亮。 美到让她,都忍不住有些唏嘘。 如今,岁月非但没有将她侵蚀的面目全非,反而,让她愈发美的惊心动魄。 眼角莫名的,有些泛酸。 默了默,移开了视线,不想再去看这一幕。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内的寂静气氛才被人给打破,两人说着一些可有可无的话,低语浅谈。 这个时候,就算说的话是无关紧要的,也依然令人忍不住有种凄凉感。 不经意的抬眸,视线略过悬挂在白色墙壁上的时钟。 十三点二十六分。 眼角的余光不禁瞥了瞥里面的景象,她看到他的背影,看到他满身凌厉散尽只余柔和,那样的他,她从未见过。 心里清楚,就这样打断他们母子两人之间的相处有些不好,但她下午还有事情要忙,两点半的时候还要开总结会议,纠结了一下,还是做了决定。 不好就这么擅自闯进去,季子期站在门口,低咳了一声,想要跟他说一下,自己要先回去。 听到她的声音,钟守衡目光闪了闪,似乎是这才想起来,门外面还有这么一个人。 第119章 小期,你长得真漂亮 顾娆同样听到了门口处传来的声音,抬眸,朝着门口看过去,这才发现这里还有另一个人,眸光在季子期身上落定,忽然想起上次他来的时候她随口提的一件事情。 她上次说过,要他带心上人过来见她,不过随口提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 “阿衡,这位是……”口吻中宣泄出一丝疑惑,顾娆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触目温和,从她的眼角眉梢,一路向下游弋。 季子期有些不自在,毕竟现在她们彼此站的立场是陌生人,也没什么话可以说,只得将目光投向坐在床沿的男人,希望他可以说句话。 只是,这不看还好,一看,她顿时有种暴跳如雷的冲动。 ……他那是什么眼神? 迟疑、尴尬、不好启齿,各种各样的情绪,倒是全了! 顾娆是何其聪明的人,一见他这明显不好多说的神情,心内多少也了然几分。 只是,虽然差不多猜测到了她的身份,顾娆却还是忍不住想听到一声他亲口的确认:“阿衡,是你女朋友吗?” 闻言,季小姐的目光忽然变得很复杂。 她盯紧了他,大有一种让他赶紧解释清楚的压迫性。 只是,他却将她的态度给无视了个彻底,在这样复杂的目光中,衡少爷点了点头,甚至都不曾犹豫:“嗯。” “……” “……” “……” 唇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季子期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嗯你妹啊嗯! 这误会,闹的有点大了。 她这边气血翻涌,顾娆那边,却是欣喜的很。 七年多了,他终于放下了依心,终于将另外一个女子带到了她身边,像是跨过一道沟坎一样,她自然是高兴的。 虽然知道,此时说出真相来可能有些不好,会打破顾娆的欣喜,但她也着实不想由着别人这样误会自己,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想要出声解释:“阿姨,我不是……” “妈,是我未婚妻。”她话未说完,便被某人打断,男人勾了勾唇角,接着她的话说,颇有点恬不知耻的意思:“前段时间我想告诉你的,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抽不开身,忘了这件事了,今天特意把她带过来见见你。” 季子期:“……” “女朋友”这三个字,已经让她接受无能了,未婚妻? 他怎么不直接说他们结婚了! 狗血的台词,总是无处不在,她这边正不知如何是好,他那边又下了命令了:“小期,过来。” “……”唇角抽|搐的更厉害,季子期石化当场。 见她不动,他倒是从床沿上起了身,亲自过来接她,踱步走至她面前,抬手,揽住了她纤细柔软的腰肢。 陌生的触感,让她在他的手触碰到她的身子时,轻|颤了一下,却又很快恢复镇定。 钟守衡……他的脸皮厚薄程度,当真是一次次的刷新了她的底线。 他揽着她走过去,在床沿坐下,对顾娆解释:“妈,小期怕生,第一次见你,难免有些拘谨。” 怕生…… 她真的怀疑,他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能扯出这么一套不着边际的话来。 她记得,不久前他还说过她,脸皮厚的一刀砍不透,到了这会儿,竟然能这么理所当然的说她怕生? 侧了侧目光,她看向他,眸底深处隐约有薄怒浮现。 只是,钟守衡的目光里,却多了一分……为难。 她从未在他身上,见过这样的目光。 于是,最终还是妥协。 心软于她而言,就像是一种病。 犹豫再三,纠结再三,哪怕再难以启齿,也终究是说了出来,在他为难中夹带着祈求的目光里,她深呼吸一口气,调动全身的力气与勇气,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如履薄冰叫一声:“妈……” 只一字,叫一声,却比做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要难上千倍万倍。 呵,钟守衡,何其聪明的男人。 他懂得利用任何契机,来将任何一件事做到最完美无缺的地步。 刚才,就在他从床沿上起身到病房门口找她的时候,那一刹那,他已经倾身,在她耳畔低声说了这样一句话,“帮我一次。” 这句话刚说完,他就伸出手臂,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给带了过来。 像是一场戏。 他需要她的帮助,而她,也有义务去帮他演完。 这样说——好像有点不太合适? 是了,怎能用演戏来形容呢,这样说未免太抽象化,不近人情,他的本意,并非欺骗,而是让一个人安心而已。 所以,哪怕内心经过了那么严重的激烈挣扎,她却也还是听了他的话,帮了他这一次。 稍稍抬眸,她的视线自顾娆的脸上略过。 远距离的看,已经是美到极致,近距离的看,这种美更是惊心动魄。 一颗小小的黑点在她的眉眼间若隐若现,沿着眉线和那颗痔的连点滑落至鼻梁的线条流畅,令人失魂。 “叩叩叩……” 身后,传来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声。 迟瑞拿着份检查报告,站在外面,钟守衡看到是他,低头,对她交代句:“我出去一下。” “嗯。” 他随即起身,走出病房。 空间内,只剩下两人,季子期垂在腿侧的手情不自禁的紧了紧,脸色有些窘迫。 顾娆倒没觉得有什么,刚才儿子装的那么像,她也不疑眼前之人的身份有假,唇角的笑温柔而慈善。 只是,她越是这样,季子期就越不自在。 时过经年,温柔不再复她,步步为营、不择手段的在商场上历练了这么多年,对付沈眉那样的女人,她游刃有余,但是对顾娆这样的人,她着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沈眉的毒辣、钟凌锐的冷漠、钟守衡的无耻,她都可以正面面对,但是眼前这个人真挚的柔爱,她应付不来。 季小姐头皮有些发麻。 疯了! 她今天,就不应该去那个餐厅吃饭,更不应该,跟他到这个地方来! 顾娆动了动身子,似乎是想要起来,瓶中的液体尚未滴尽,她的手上还扎着针头,季子期也不敢坐视不理,连忙起身扶她。 顾娆坐起来,精致的如同玉雕的脸充斥着温和,她问她:“你叫小期?” “啊,”脑中思绪还是有些当机,季子期轻敛眸光,“是……” 季子期。 这个名字,说陌生,不陌生,说熟悉,却也不熟悉。 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另外一个名字,也习惯了别人叫她“季总”、“季小姐”,乍然听到有人这样叫她的名字,说没感觉,是假的,多少有些不习惯。 美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微微眯眸,毫不吝啬的夸赞,“小期,你长得真漂亮。” 季子期:“……” 被人保护的久了,难免会长不大,骨子里永远都保持着年轻时候的一份纯真,她眼前这位,就是这样一个人。 当年,在她的身份还是唐依心的时候,就有所领教。 她木讷着,不知道该回答什么,顾娆瞧着她不善言辞的样子,唇角的笑忍不住更浓,果然,是个怕生的女孩子。 侧了侧身子,她的手探入枕头底下,掏出一个方形的小盒子,递到季子期面前,“小期,这条项链,是我准备送给阿衡以后的妻子的,以前本来打算送给另外一个女孩子,可惜没来得及送出,现在送给你,你不会嫌弃吧?” “……”季子期没有回话,只是牵了牵嘴角,无声的笑了下。 顾娆给她出了个难题。 能值得她亲手相送的,几乎不用想就知道,必然不是一件普通的东西。 她若收下,过意不去,毕竟她并不如她所想象,与钟守衡没有任何关系,而她也说了,这东西,是要送给钟守衡以后的妻子的,她收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只是,她若不收,又好似在嫌弃。 顾娆看不出她纠结的心思,只当她是不好意思接,直接放到了她掌心。 她根本,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没再推拒,她手指收拢,将那个方形的小盒子握在了掌心,涩然出声:“谢谢……阿姨。” 刚才,迫于形势,她叫了一声“妈”,现在,无论如何,她都没勇气再叫一次。 不能拒绝,那现在不如收下,大不了,一会儿再还给那男人便是。 第120章 乔小姐哪里有我漂亮 走廊处,落地窗前。 城市大楼的顶端,大楼的玻璃反射|出来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投射下一抹明媚。 迟瑞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讶异的问:“你怎么把她给带来了?” 闻言,钟守衡回过头来,眉眼略微上挑,视线转向对面的人,“……你有意见?” 迟瑞:“……” “我哪里敢对您这位爷有意见,”神情松动了一下,他耸了耸双肩,一脸无辜,“只是,我以为你会带乔婉婉过来,没想到是季子期而已。” “……”他没再回应,静默了半晌。 带乔婉婉过来。 是啊,本来,他是打算带着乔婉婉过来的。 只是,谁知道在餐厅中会遇见她。 片刻后,他忽然出声:“迟瑞。” 迟瑞没反应过来,怔楞了一秒,“……啊?” “你从医院里挑几个有点能力的医生,安排到别墅里去。”他顿了顿,下了命令:“把我妈接回去——!” 一字一句,铿锵落地,带着斩钉截铁的肯定。 迟瑞瞬间张大嘴巴,不敢置信的反问:“你疯了?” 钟守衡不说话,回以沉默,迟瑞提醒他道:“钟威可是老早就下了命令,这个医院里几乎全部都是他安排的眼线,你这样贸贸然的把你妈接回去,钟威能同意吗?” 自然,是不能同意的。 他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了解那个男人。 他心里的想法是什么,这世上,也没有人会再比他更清楚! 静默良久。 空气中,传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迟瑞,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 出了病房,季子期顿时松口气。 刚才,在病房里,她几乎就失去了招架的能力。 顾娆,这个女子,太让她无所适从了。 现在,她不是当年的她,她已经习惯了另外一种生存方式,就像是一只具有很强的攻击性的野兽,对待任何伤害她的人都会加倍奉还,可是一旦遇到柔情,所有的坚硬盔甲,便会瞬间碎裂,溃不成军。 她刚才,将那条项链从盒子中取出来,亲手给她带上,举手投足间,真的像极了一个慈祥的长辈。 陌生了这么多年的亲情纠缠,再次悉数涌入心头,像是一份不老情劫。 冰凉的金属物体,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而渗入了她的身体,与她的体温融合在一起,渗骨之暖。 顾娆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甚至是每一个眼神,都让她忍不住回想起当年。 血管里的液体放进了回忆,就会更热,一旦有了伤口,流血的速度也会加倍。 一段短暂的相处,对于她来说,却像是一场自杀。 她跟在他身后走出来,将病房的门关上,刚想开口说什么的,却忽然被他抵在了冰凉的墙壁上。 隔着空气,隔着几厘米的距离,两人的视线交接在一起。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而他的目光,却落在了她的脖颈处。 铂金与最高纯度的钻镶嵌在一起,衬着她白皙的脖颈,美的妖冶。 季子期脸色不变,对他的动作却是疑惑横生:“你做什么?” 相比起她的平静来,钟守衡的目光倒是略显漠然,他抵着她的身子,将她压在冰冷的墙壁上,抬手,挑起她脖颈上东西,漫不经心的问:“还真收下了?” “……” 融了她的体温,这项链也变得温热起来,好似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一旦抽离就是一场痛彻心扉。 可能是太过走神了,竟是让她一时忘记了还给他。 其实,她原本就没打算收下,只是,还未等自己开口的,他倒是先提起了,季子期默了默,黛眉微挑,“是啊,给了,我自然是要收下的。” 本来今天这件事,与她没有半点儿的关系,只是因为一场意外的偶遇,她被他拉着来了这个地方,被迫装了一会儿他的“未婚妻”,被迫再次回想起了一场铺天盖地的伤。 就算退一万步来讲,应该生气的人,也是她,而轮不到是他,凭什么到头来,她却还要看他的脸色! “呵,”他轻笑了声,声音突然变得温柔无比,像是对着情|人的低喃,出声的时候,似乎在对着面前的人说话,又似乎在自言自语:“难道还真的把自己当成是我的女人了?”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她就不信,她不给,他还能动手来抢不成。 这男人再无耻,也不至于下作到去从一个女人身上抢东西。 没错,她的确拿捏好了这个心理,钟守衡不会直接动手来跟她抢。 可是,她在拿捏好他的这个底线的时候,却又忽略了另外一件事,就是这个男人的无耻程度—— 男人低低的笑出声来,声线染了深重的暧|昧:“小期……” 季子期:“……” 好吧,她认输。 抬手,两条白嫩的胳膊绕上自己的脖颈,绕到后面,找到项链的纽扣,轻轻扯了下,将其分离,然后,将项链摘下来,还给他。 项链离开了她的身体,温度散尽,短短几秒,已然变得冰凉无比。 摘下来的那一刻,心头莫名其妙的闪过空落,好似流了血。 输了一场,总想着扳回一局,季子期冲他笑了笑,似调侃又狭带认真:“呐,现在你收回去了,等以后爱上我再想把它送给我的时候,我可就不收了啊!” 闻言,男人挑了挑眉,笑出声来,似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斜着目光睨了她一眼,甩出两个字;“放心。” 放心。 他嗤之以鼻,不以为然的说。 言外之音:不会有那么一天。 说的再通俗再直白一点:我不会爱上你。 季子期笑笑,也不在意。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有些太绝对的话,日后是要打脸的。 等到她一句漫不经心的玩笑话成真的那一刻,他方知道,自己无意间说错的话,竟让他在以后的时光里付出了那么惨重的代价。 当他终于说出那句“我爱你”的时候,换来的,却不过是她一如此刻般云淡风轻的笑。 当他再度将这条承载着命运的急转流下的项链放入到她掌心中的时候,换来的,却是她毫不留情的推拒,哪怕任由其掉落在地,她都没有心动半分。 当他跟她纠纠缠缠一年,终于下定决心求婚的时候,换来的,却不过是她为了别人,毫不犹豫的给了他致命一枪。 当然,此乃后话。 项链离开了她的身体,也失去了原本温和的温度,被他置于掌心之中,泛出刺骨的冰凉。 他收了手中东西,动作虽然迅速,但细看之下,却也不难发现,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好似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弄伤手中之物一般。 季子期漠漠的看着他,目光宁静。 男人漆黑的眼眸如同研磨了许久的墨水,那种黑暗,近乎妖冶。 收起来,置于自己身上,不再让他人有触碰的机会。 他忽然抬起头来,眸光落定在她眼睑处,“你说……为什么你们第一次见面,她对你就这么有好感?” 喜欢到,甚至连当年她本来打算送给唐依心的东西,都拿出来送给了她。 “还能为什么?”她斜着目光,淡淡的睨着他,“当然是因为我长得漂亮、性格温柔、内外兼修、秀外慧中……” 钟守衡:“……” 这一次,终于轮到他无言以对了。 唇角微勾,似讥似嘲:“你以为你是乔婉婉?” “你真不懂欣赏。”她撇撇嘴,将“不要脸”三个字表达的淋漓尽致:“乔小姐哪里有我漂亮。” “她的确没你漂亮。”男人冷嗤一声,“不光脸比不上你,就连脸皮,也是比不上你的。” 她不傻,听得清楚,他在拐弯抹角的骂她,脸皮厚。 懒得跟他斗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她皱了皱眉,问他:“从我这里把项链要回去,你想送给谁?乔婉婉……?” 出乎意料的,他竟回答了句:“不是。” 一句“不是”,听的季子期有些纳闷了,“……啊?” 倒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否认,她以为,答案十之**会是乔婉婉。 第121章 被人亲一下就脸红 毕竟,几件事情下来,她也看的分明,他对乔婉婉,真的不是抱着“玩玩而已”的这种心态。 男人移开自己看向她的视线,回答的有些模棱两可:“说了你也不认识。” 季子期嗤笑一声,不置可否,只当他是嘴硬,明明喜欢乔婉婉,却还不想承认。 “咔哒——” 病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发出很轻微的一道声响。 季子期刚想让他放开自己,却没想到他下一秒竟然低下了头,直直的朝着她的唇侵袭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他给拉近,男人的薄唇覆盖在她的薄唇上面,眸底深处照射着她的小脸。 他吻的猝不及防,季子期根本就没办法躲开,大脑有一瞬间的处于待机状态,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他吻上了自己。 悄无声息的,病房的门又被关上。 若不是刚才发出的那一声微弱的声响,若不是她骤然变了的脸色,一切,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轻微的窒息感从胸口处涌上来,季子期终于回过神来,理智回归,下意识的,抬起手抵触在了他的胸膛处,不让他再朝着自己靠近半分。 化了妆的脸上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倒是耳根处,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 “被人亲一下就脸红……”钟守衡低低的笑出声来,听在她的耳中,格外的刺耳,“季小姐的脸皮什么时候这么薄了?” 脸皮薄? 季子期顿时就笑了。 她望定他,扑朔迷离的眸光落在他的身上,由最初的清淡到后来掺杂了几分暧|昧,最后,抬起手,搂上他劲瘦的腰,往前倾了倾身,薄唇微扯,吐出的字眼诱|惑撩人:“……是、吗?” “……”他不说话,她继续问:“我记得钟先生前不久还说过我的脸皮厚呢……我要是轻易脸红,那不是太对不起你给我安的这个罪名了?” 钟守衡看着她眸底氤氲出的那一层暧|昧,看着她的目光些许变凉。 他刚才是眼花了,才会看到她脸红了! 两人的身体紧贴着,相隔的距离近在咫尺,彼此鼻息间呼出的气息,都近乎融合在一起。 见他沉默,她的动作不禁更肆无忌惮,覆于他腰上的小手甚至都轻轻摩挲起来,一双精致的眉眼波光潋滟,缓缓凑到他面前,微勾着唇角,低低出声:“我记得医院楼下就有酒店,反正今天上班已经耽搁了,钟先生情趣又这么高,不如我们……“ 季子期,何其聪明的人。 刚才,只是突发的意外情况,她虽然侧对着,但是眼角的余光,却还是看到了顾娆的身影。 一瞬间,她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你想的倒是不错。”男人挑了挑眉,松了对她的钳制,她的手,同时从他的身上撤离。 一场戏,台上演,台下分,没了旁观者,自然没了演下去的必要。 季子期抬手,理了理自己稍微凌乱的发丝,似真似假的感慨一声:“利用的时候装的温柔情深,利用完了就把人扔到一旁,你还真的够冷漠啊……” 她口吻中的惆怅感,真假难辨。 “不然呢?”他反问一声,缓缓开口,眼睛里有雾气浮现:“答应跟你上|床?这样就够温柔了?” 季子期笑了下,朝他眨了眨眼睛,“只是上个床而已,又不是要你对我负责。” 她神色平静,一如止水,出口的话,却分明见了挑|逗。 钟守衡侧眸看了她一眼,眉梢轻佻,眸底神色略显倨傲,划过一抹嘲讽:“如果上个床就要负责的话,那该对你负责的人,多了去了……” 言外之音的蔑然,不言而喻。 只是,不管他说的话有多难听,季子期却一点跟他计较的念头都没有。 一来,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别人对她的冷嘲热讽,别人的话,她早已经不当回事儿,二来,他救了她两次,她便欠了他两次,她也不能因为一句话跟他翻脸。 一场戏落幕,他无心跟她多说调|情的话,正了正神色,问她:“从程硕手下救走卓修的人,是你的人?” “啊,”她倒是一点也不犹豫的承认了,“是我的人。” 这男人的智商,何其高,估计早就已经知道了是她让人从他手里救了卓修,只是没证据,也不是什么大事,就一直没问她而已。 就算她否认,他也不会相信,倒不如,索性承认了。 “卓修虽然是卓家的私生子,但毕竟也是卓家的骨血,手心手背都是肉,卓老爷子就算再不喜欢他,但眼见着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害,心里也不可能全然无动于衷,早对你还有钟家恨之入骨了。”季子期淡淡的说,一双流离的双眼飘渺无神,没有目标,“沈眉失去了卓家,便等于失去了百分之二十的势力,不管怎样,对你是有好处的。” 她精心策划了这么一场好戏,当然不会是那么伟大无私的为了促成乔婉婉和钟守衡,也不是刻意去针对卓修,不过就是想让卓老爷子与钟家反目,让沈眉失去一只臂膀而已。 计划没有出现意外与脱轨,如今,她的目的也达到了。 精巧的安排、缜密的计划,没有任何纰漏,连他,都不得不承认,她想出的这个办法,多么天衣无缝。 听着她一字一句的把话说完,钟守衡脸上倒是没什么情绪,很是平静,唇角含着一抹淡笑。 眸光,落定在她身上,带着几分令人考究的探寻。 季子期察觉到来自他那边的视线,如刺在背,盯得她浑身不自在,而且有越来越烈的趋势。 被他这样注视着,她终于忍不下去,唇角勾起的弧度微僵,黛眉蹙起,泻出一股郁结,但是目光,却是始终如一日的撩人,嗓音亦然:“钟先生这么看我……是因为我长得太漂亮了吗?” 被他骂脸皮厚习惯了,她倒是不介意再多一次。 只是,出乎意料的,他这次却没有如她所料,而是点了点头,承认了她的话,“确实。” 确实。 他没有说谎。 这个女人,的确是好看的过分。 好看的,甚至都不像是一张天生的脸,而是经过了数次手术,人工打造出来的一张脸。 说着,他微微倾身,拉近了与她之间的距离,凑在她耳畔,似笑非笑道:“季小姐长得这么漂亮,都让人怀疑这张脸是不是整出来的了。” 听着,像是在夸赞她漂亮。 只是,她又如何听不出他的言外之音,无非就是在怀疑她是不是整过容。 呵,是啊,她的确是整过容。 烧伤度达到百分之八十,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那张脸,又怎么可能还会完好无损。 昏迷了三个月,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她从镜子中看到自己的那张脸,当时的心情? 四个字概括:生不如死。 浑身上下,布满了伤疤,就连脸上,都不例外。 说什么鬼可怕,那个时候,她觉得鬼和自己的那张脸比起来,哪里还能算得上是“可怕”二字。 连她自己看到,都觉得惊悚、恶心。 不是没有过死的念头,家破人亡,她重伤至此,哪里还能有一点生的信念。 有一次,试图自杀,割断了手腕上的动脉,血流了满床,却在剩下一口气的时候,被方天铭发现,又将一个本来就该死的人生生的从地狱边缘拉了回来。 那一次,他动手打了她。 那一次,是他第一次动手打她。 苏醒之后的日子,她每一分每一秒都生不如死,心里所有的怨气所有的愤恨所有的痛苦无处发泄,憋的她有种疯掉的感觉,百般无奈,她只好冲他发火。 方天铭,什么样的人她清楚,他那样的男人,哪里容得下别人一再的挑衅,她那时候,真恨不得自己激怒他,让他亲手了结了她的生命。 可是无论她怎么冲他发火,他却始终都没有对她动怒,只是陪在她身边,找人治她,救她,直到她试图自杀,他终于动了怒,甩了她一巴掌。 一句话,让她堕|落的念头瞬间苏醒。 他说:“如果你想让你的仇人继续逍遥自在的活着,那你尽管去死,我不会再拦着你!” 第122章 多爱一个你,没什么的 醍醐灌顶。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那时候,她不由苦笑,如果她就那么死了,她身上背负着的那么多条人命,该由谁来负责? 血海深仇,不让沈眉和钟凌锐付出该付的代价,她又怎么让父母安心? 于是,凭借着仇恨支撑着身体的最后一点体能,凭借着想让他们付出代价的信念,她活了下来。 不知道挨了多少刀,不知道受了多少痛,她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把当初的那些疤痕全部掩饰了起来。 季子期抬眸,看了他一眼,幽幽说道:“钟先生还是收收自己现在这副姿态吧,你知道的,我对男人一向没什么抵抗力。” 他本就生的妖艳,不动声色的时候这种气质就足以让人沦陷,更何况,是他在有心的情况下释放这种诱|惑。 说不让人心动,是假的。 “是吗?”两个字,以反问的形式呈现出来,男人无声的叹息,压低了语气柔柔的说:“可我怎么觉得……你对我的抵抗力极大?” 他说话时的姿态,温和柔爱,看着她的目光就像是看着情|人,暧|昧横生。 甚至,连向来清醒理智的她,都涌现了这种错觉。 季子期忍不住暗忖,这男人调|情的资本,不用真是可惜了。 “为什么这么觉得?”她问了句,脸上柔和的表情,淡的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存在感。 看着她脸上柔和的线条,钟守衡有一瞬间的出神。 那一刻,他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艰难而又飞速,一瞬间,他移不开目光。 “原因,你不是亲口说过吗。”他笑了下,心头潺潺流过不知名的情愫,“季小姐不是早就对小锐‘一往情深’了吗?” 刻意咬重了“一往情深”四个字,扰乱了她的感觉,让她听不出这是几个意思。 一往情深。 呵,的确是一往情深过的。 钟凌锐,她是真的爱过他,爱了他那么多年,爱了整整一个曾经。 可是时间却硬是将她的爱给毁的面目全非,现实就像是一把刀刃,切割下去的伤口永远不是整齐干脆的,总是让她血肉模糊连筋带骨。 有发丝垂落下来,她伸手将之勾在耳后,慵懒笑道:“他一个人怎么够,我这颗心,大得很,再装十个男人都没问题。” 钟守衡:“……” 她朝着他眨眨眼睛,似调侃似认真:“所以,多爱一个你,没什么的。“ 语气那叫一个自然。 “呵……”男人低笑出声,瞳孔幽深的像一条没有尽头的无底洞,他望定她的目光,“季小姐真多情。” 季子期刚想开口,手机铃声却在她出声之前蓦然响起,正好打断了这个话题,她拿出手机看了看,跟他说了下,走到一旁接起电话。 “季子期!”向助理那边炸毛了,“你他妈跑到国外去吃饭了?” 那吼声当真可以称得上是“震耳欲聋”,季子期动了动手,拉开了手机与自己左耳的距离,低声道:“刚才有点事情,现在解决了,接着就回去了。” 她这声音虽然说不上有多么多么严肃,倒也不是开玩笑,略显认真,向峰提高了警觉性,“你在外面?” “嗯。” 他更不放心,问:“没事吧?” “没事。”她低声回句,“马上就回去了。” “注意安全。” “知道了。”她轻笑起来,“向同学,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电话那边的人,怔楞了一秒,一秒过后,传出一道惊天地泣鬼神的吼声:“滚——!” 随即,信号被切断。 她收了手机,踱步走回去,跟他打声招呼:“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男人剑眉微蹙,“我送你回去。” “不用。”她扔下两个字,转了身,头也不回的离开,决绝的身影,决定了她不用他送,没有一点欲擒故纵的意思。 钟守衡在病房门口站定,看着她渐渐消失在自己视线之内的身影,若有所思。 不知道是不是出了错觉,他总觉得,有的时候,她太安静了。 安静的,就好像连灵魂也抽离出身体一样。 ***** 华灯初上,夜凉如水。 博乐。 西城最大的台球场之一。 这家台球厅规模不小,好几百张台球案子,里面烟气缭绕,每张台球案子几乎都有人在打台球。 唐言则与向峰站在对立面,他站定在球桌前,微微俯身,动了动球杆,打出一个标准的白球。 他们打的是最普通的八球局,所以难度不是很大,双方看谁先进球,然后挑选彩球或色球作为自己的击打球。 一局之中,谁先打到黑八进袋,就算赢得胜利,相比花式九球与斯诺克来说,这是最简单的玩法。 这次击球,准确度很高,一下子打进了两颗彩球,瞬间,唐言则的局面大好起来。 季子期坐在一旁,观察着这边台上的局势,唐言则的这次击打虽然漂亮,可是却力道不足,打偏了,使两颗彩球不规则的贴在库边上。 若是不能解决这两颗球的问题,根本谈不上一杆清台。 抬眸,朝着明显得意起来的人看过去,冷声提醒道:“比赛还早呢,别那么得意。” 唐言则撇了撇嘴,对她说的话,不以为然。 一会儿的工夫,就连进了三颗彩球,只留下贴在库边的这两颗。 两颗球紧紧的缠在一起,十分的不好处理。 无奈之下,唐言则选择了一杆防守。 轻巧的推了下球杆,试图用白球将两颗彩球轻轻的分开。 因为用力巧妙的原因,白球紧紧的贴在了库边,只是前面还挡着一个彩球,不利于他出杆击打。 “球技见长了啊。”看着他这次绝妙的击打,向峰笑着夸一句。 唐言则不敢懈怠,额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其实单从表面上来看,他好似已经稳操胜券,只是,却还是不敢操之过急,毕竟散落在外面的色球还有七颗,总能寻找到下球的路线。 季子期教过他的:打台球的思路一定要清晰,这才是打好一局球的关键。 新手或许知道什么地方有球可打,或者看到某颗球距离洞口很近,就选择轻易出杆,但是,这根本是不对的。 真正打台球的高手,从击打第一颗球的时候就会要求掌控全局。 掌控了全局,这样,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守,运用起来就都会无懈可击。 思考了一下台面上的球路,唐言则还是决定由靠近底带的一颗色球开始击打,算是练练自己的手感。 两脚分开,站成了“丁”字步,整个身体非常标准的压在台球桌上,然后将左手的拇指放在手掌面上,架起了球杆。 凝神静气,中杆推球,将一颗色球打进底袋,显示出了不错的中远台技术。 随后,唐言则继续击打,那小小的白球在他的操纵之下似乎有了魔力,自由的游走在绿色的桌面之上,显的随心所欲。 没一会儿的工夫,唐言则已经漂亮的将黑八拿下,完成了一次不可思议的一杆清台。 站在旁边隔岸观火的人,看到眼前这副局势,勾唇笑了笑。 刚才看这局势,她还以为唐言则没戏了,没想到,这孩子球技居然是真的长进了不少。 她低下头,夜风吹过来,轻柔的吻上她的长发,却吻不上她的心。 DJ台上尖锐刺耳的音乐声、客人来回走动的声音、台球碰撞碾过桌面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飘荡在宽敞的台球厅。 这一局,难得的,是向同学输了。 整个过程,唐少爷数次感觉到心脏几乎都跳到了嗓子眼,这下尘埃落定,他也终于松了口气,将球杆放到桌面上,交代了一句,便去了洗手间。 季子期踱步走过来,正了下|身体站立的姿势,拿起球杆。 球杆上雕刻着一个龇牙咧嘴的狼头,栩栩如生,透着几分狰狞。 将球拿出来,向峰一边摆放一边调侃她:“你家小少爷长本事了。” “那是。”她毫不客气的为自己邀功:“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 向峰低笑了声,跳过这个话题,问她:“钟氏集团有个股东,叫孙鸿振,你认识吧?” 第123章 多行不义,是会必自毙的 “嗯。”她看着手中球杆上雕刻的那只栩栩如生的狼头,“没打过交道,不过听说过,据说保持着中立状态。” “沈眉正极力拉拢他呢。”向峰将球一颗颗的摆好,跟她说,“好像是有意要将钟凌誉跟孙鸿振那女儿孙妍凑成一对,以联姻来达到对付钟守衡的目的。” 商场上,联姻这种事情,实在再正常不过,大多数人,都为了身后庞大的家族而以自己的婚姻作为了代价。 “不自量力。”季子期嗤笑一声,稍稍往前倾了下|身体,将球杆对准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只彩球,用力挥出去,姿势优雅惑人,“就凭她,还想对付钟守衡那个变|态,螳臂挡车。” 唐言则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她自己本身球技极好,这一下挥出去,几乎没有什么偏差,顿时几个球挨着滚入了底袋中,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是啊。”向同学幽幽叹了口气,感概道:“你们这两个变|态加在一起,沈眉的确不是对手。” 季子期:“……” 一局下来,她收了手中球杆,拿起旁边的一瓶纯净水,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她倒是想赢了这一局,只是手中的牌没有拿捏好。” 向峰不解,“……嗯?” “是钟凌誉。”她回头,看向他,解释道:“我跟他虽然不熟,但也不陌生,以前认识,他早就有自己喜欢的人了,而且似乎还挺上心的,哪里会把孙妍放在眼里,所以这场联姻,注定不可能行得通。” 向峰抿唇,懂了她的意思。 是呵,钟凌誉现在又不是个小孩子了,儿女情长心中自有一番执着,哪里会任由沈眉这样摆布。 纵然,她是把他给从小养大的人。 默了默,他说:“还有一件事情。” “说。” 他压低了声音,问,“年前,我看到有媒体曝光,说是什么钟家要和程家联姻的事情,这个报道你看过没?” “看过,”她点点头,转而疑惑道:“不是说的钟守衡和程语然?” “不是。”向峰否认,“之前我也这样认为,不过最近听人说,指的当事人好像是钟凌锐和程语然的妹妹。” “……啊?”信息量太大,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呐呐的应了声,只觉得有些凌乱。 钟凌锐……和程语然的妹妹? 怎么可能。 钟凌锐对乔婉婉那么放在心上,怎么可能娶别的女人。 “我也不清楚。”向峰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小道消息,作不得准,况且钟凌锐又没正面回应,只是说程家二小姐好像喜欢钟凌锐。” 季子期拿着水瓶的手指,僵了一下。 一双美眸微微眯起,心内不由漫过一丝冷嘲。 钟凌锐……啧,喜欢他的人可真多。 敛了眸光,眼底深处浮现出一层似冰霜般的冷漠,月色与这儿闪烁着的霓虹灯光打在她那张白皙的小脸上,流光溢彩。 那双诱|惑性十足的美眸,悄然无声的,泛出冰冷。 “没事。”良久,她才出了声,薄唇微动,“不过是年前的一个没有依据的谣言而已。反正钟凌锐现在已经和乔婉婉订婚了,而且我看他那样子,也是大有一番‘此生非乔婉婉不娶’的架势,程家二小姐别说喜欢他了,就算爱他爱的发疯,也只能是单相思而已。” 向峰会意,点了点头,觉得她说的也没错。 钟凌锐,不是那种“玩玩就过”的人,他既然认定了乔婉婉,就不会再改变了。 哪怕迫于沈眉,迫于家族,他也绝对不会屈服。 “反正,只要我的计划没有任何意外,其他的事情,就与我无关了。”她站在那里,莫名其妙的,觉得心里空空的,找不到一点方向。 一切,都在按照着她的预料进行着。 沈眉失去了卓家这只臂膀、与孙鸿振的联姻也绝对不会成功,这两件事,无论是哪一件事,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来讲,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对于她,也是值得庆幸的。 很好。 真的,很好。 她应该高兴的。 只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没有一点喜悦感,也没有那种报复的快|感,唯一的感觉,就是失落。 呵,家破了,人亡了,她什么都失去了,哪里还能指望着有一丝喜悦感? 所做的这一切,也不过,是想让九泉之下的父母安心而已。 仰起头,望向上方,日光倾洒下来,落在她的脸上。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那一抹温凉,透过四肢百骸,一路蔓延进心里。 ***** “小姐,欢迎光临。” 两排恭恭敬敬站在酒吧门口的迎宾,见到走进来的人,整齐有礼的弯腰行礼。 季子期上前一步,踏进火红色的羊毛地毯。 虽然只是隔着一扇门,但是酒吧内外,却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酒吧外是并不热闹的街道,酒吧内却奢华得如欧洲皇家的宫殿,给人一种人间地狱的感觉。 穿过小厅,走进幽暗的卡座,明灭不定的空气里充斥着暧|昧的味道。 璀璨的琉璃灯一闪一闪的,出现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的人,每一个人都是经过精心打扮的公主王子。 奔放的动感音乐,带着暧|昧的感觉,吧台上的帅哥调酒师一会儿高抛,一会儿旋转,手里调着红酒,眼睛却是好奇地看向角落处的人群。 她懒得刻意去梭巡,直接上了电梯,到了顶楼。 VIP6号包厢内,灯线昏暗。 她开了门,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里面的女人,她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她,听到门开的声音也没有动,站在那里,就好像雕塑一样。 闪光灯打在她的身上,忽明忽暗,平添一抹黑暗之气。 这样的情景,让她不禁想起,多年前她被困在别墅里,浑身是伤的趴在地下,而她,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她。 那张令她恶心的面孔,那副令她憎恶的神情,一遍又一遍的在她的脑海里纠缠,至死不休。 一时间,季子期的意识混沌到极点,几乎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包厢内开着空调,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冷气。 湿冷的空气迎面扑来,侵入她身体的每个毛孔,冰寒的感觉,也随之蔓延至全身。 “钟夫人找我来这里……”她顿了顿,眨了下那双似狐狸般狡猾的眼眸,嘴角露出一丝邪恶的笑,“不知所为何事?” 闻言,沈眉动了动身子,回过了头,望定她。 满脸寒冰。 她出了声,言外之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季小姐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牌……” 季子期摆明了装傻到底,“钟夫人的意思,我听不懂。” 沈眉冷哼一声,厉眼涨起一股炽烈的杀气,冷冷出声,“卓修那件事,与你脱不了干系吧?” “凡事都要讲个证据。”她淡淡的说,“钟夫人什么证据都没有,就给我安这么大一个罪名……幸亏我这人大度,从不喜欢跟人计较,不然……我可以去告你诽谤的。” 语气,似真似假。 听得沈眉,有种耐心全失的冲动。 “季小姐。”她叫她一声,带着最后残存的一点礼貌,客客气气的、语重心长的提醒她:“我并不希望我们站在对立面。” 看似提醒,说到底,其实不过是一个警告。 季子期看着她。 目光,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好像,想要用生命,来记住这个人的样子。 良久,她的嘴角不自觉划起一条浅浅的弧度,笑了笑,道:“我们从来就没有站在对立面。” 是的。 他们从来,就没有站在对立面。 他们站的,一直都是敌对面! 以前、现在、包括以后,这种关系,永永远远,都不可能改变。 “好了。”不等她说话的,季子期就再次出声,失去所有的耐心:“如果钟夫人今天找我过来就是说这么两句无关紧要的废话的话,那么很抱歉,恕我不奉陪了。” 音落,她转身。 刚走了两步,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季子期又回过了头,倒退了两步,斜睨着她道:“不知道钟夫人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多行不义,是会必自毙的。” 说完,便径自扬长而去,独留下沈眉一个人。 第124章 不共戴天,血海深仇 晚上十点。 季子期从酒吧内退出来,直接去了公司。 向峰正要收拾东西下班,见到她的身影,停了停手中的动作,问:“沈眉让你去干什么了?” “她能干什么。”她冷嗤一声,“无非就是给我个下马威,让我不要跟她对着干。” 说着,走到沙发旁边,两手摊开,靠在沙发背上,兀自闭目养神起来。 向峰皱了皱眉,懂了她的意思。 沈眉因为这件事找她,倒也在情理之中。 “现在,卓老爷子已经对钟家恨之入骨了,剩下的事你来做吧,先把卓家弄下去,再考虑乔宏茂,把这两根筋骨从她身上抽了,我就不信,她还能嚣张得起来!” 冷漠的声音响在偌大的办公室里,不带一丝的感情。 他不说话,看着她,看着她脸上的神情。 那是怎样淡然的面容?仿佛看透了一切,却又带着不自觉的怡然。 良久,向峰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她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一击必杀,这样的死法,太便宜那个女人了。 她要一点点,一滴滴的把她的血放干净,她要让她承受当年她所经历的十倍痛苦滋味。 只有这样,她才可以泄恨。 “叩叩叩……” 门外,传来敲门声。 季子期闭着眼睛,似是疲惫至极,动了动唇,吐出一个字:“进。”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唐言则走进来,一张俊脸上的表情弥漫着浓烈的沉重,好似被逼迫到了一个临界点,对于某件事再也隐忍不下去了一样。 向峰看着他一脸不好的神情,掩唇低咳了一声,提醒正倚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人。 季子期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他略显沉重的脸色,她皱了皱眉,问:“我不是说让你不用加班吗,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去?” “……”唐言则看着她,薄唇紧抿,没有出声。 明显了的不悦,让她想忽略都忽略不得,季子期挑了挑眉,问他:“你朝我摆谱呢?” 唐言则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的冷冽蔓延,薄唇抿成“一”字形的样子,一双黑眸中的温度,同样是冷的惊人。 十八岁,虽然已经成年,但说到底,在心性上,也还只是个孩子,哪里懂得成人世界中的那一套。 他异样的情绪,无形的表达出了此时的生气。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她看着他长大,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轻而易举的将他的心思给泄露出来,瞒她不过。 唐言则仍然抿着唇,不肯出声,一张稚嫩未褪的俊脸上笼罩着丝丝入扣的阴霾感,以及明显的倔强。 他不说,她便耐心等。 终于,在经过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他出了声。 “卓修的那件事,真的是你做的?” 语气里,弥漫着散不开的失望,还有生气。 即便已经尽力去瞒他了,可他,终究还是知道了。 季子期闭了闭眼,没有否认,甚至连一秒钟的犹豫都不曾,诚实的告诉他:“对,是我。” 纸,是包不住火的。 “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他蓦然提高了自己的音调,清冷的视线,直直的打在她的身上。 “出事的时候,我也曾经怀疑过你,怀疑这件事的幕后策划者是不是你,可是最终,我否定了我自己,以为你再过分,也不会拿着一个女孩子的清白去开玩笑。可是现在我才发现,自己的想法错的有多离谱,你不择手段的用这样的事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难道就不觉得良心不安么?”胸口的闷气越来越烈,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压抑得他就连一口气都喘不出来。 语气急转直下,唐言则冷冷的问道,“你这么苦心设计,不惜差点毁了乔婉婉,甚至毁了卓修的一只手,到底是为了什么?” 心里涨满的不悦,让他的话语显得些许刻薄,唐言则的眼底,闪烁着异常的清冷。 季子期敛了眸光,微微垂首,不想去看他。 是不想,也是不敢,更是,不忍心。 顿时,偌大的办公室内的温度,冷的不成样子。 “钟夫人又到底跟你有什么仇,值得你这么费尽心机不择手段的去对付她?”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态度真的太过分了,在看到她微垂的眸光之后,他的姿态缓和了一些。 季子期沉默着,不说话,心里却莫名的不是滋味。 什么仇吗? ——不共戴天,血海深仇。 “我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对付一个人,不管我做什么,都有自己的理由,这些,你不要去过问。”她缓缓的,再度闭上眼睛,抬手揉着太阳穴,累极。 “自己的理由?你有什么理由?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从刚回国开始,你就跟我说,说是要把钟氏送给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不管是真是假,我都没有兴趣。季子期,我在你身边两年,你对我什么样,我心里清楚,的确,是好到没话说,但是你对别人却这么不择手段,事事都以伤害别人为代价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因为对我一个人的好,而不惜伤害了这么多人,那这样的好,我不要就是了!”至此,他的声音也狭带了一抹涩然,不知是因为什么所致。 “你处心积虑,谋划了这么多,沦陷在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中,难道就不会觉得烦吗……” 他一字一句,条理分明的问。 不会觉得烦吗? 呵,怎么不会呢。 对这样的事情,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她早就烦了,厌倦了。 可是,就算烦,就算累,就算厌倦,又能怎样? 就这样放弃? 多年来的痛、苦、悲、恨,就这样,付之东流,一笑而泯? 她做不到。 七年多,支撑着她这副残破的身躯活下来的,无非就是因为恨,如果,她就这样放弃了,那么,她害怕到时候自己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一旦止步,必然是一场毁灭。 季子期看着他,只觉得心头一阵抽|搐似的疼。 如果有可能,她多么想让他置身事外,不让他搀和进来,不让他卷进这一场又一场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当中。 可是她不能。 这件事情中,不是她想,就能够让他做到置身事外的。 她闭了闭眼,似是下定某种决心一般,再次睁开的时候,眸底深处已经晕染上了一层决然。 她不能,不能再让他这么单纯下去了。 有些事情,不是不想面对就可以躲避的,他早晚要长大,早晚要,独挡一面。 “烦?呵,”她反问一句,又讽刺的讥笑一声,一双漆黑如墨的瞳眸中,闪过明显的冰冷,她缓缓抬眸,目光落定在他身上,“我当然烦。” “那你还……” “那我还什么?”不等他把话说完的,她就忽然出声,猝不及防的打断了他,脸上神情变幻无常,令人琢磨不定,泛起丝丝的波澜后,恢复到冰凉入骨的冷,“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对吗?” 他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 他一直不懂。 他在她身边待了两年,其实凭良心讲,这个女人,并没有坏到哪里去,最起码,待他是极好的。 可是,她对待别人的时候,又异常残忍,好像是双重人格,手段与心思变幻莫测。 “唐言则。”她认认真真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隐约变得凌厉起来,“你是不是忘了,你妈妈现在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省?” 强烈的视线烧灼在他身上,唐言则脸色僵了僵。 在她目光逼仄的注视之下,他不自觉的,挺直了自己的腰杆。 像是一种不屈。 办公室里的气氛安静下来,甚至有些诡异。这种诡异的气氛,让他的心跳不由急剧加速。 剑眉微蹙,他抬眸,目不转睛的看着倚靠在沙发上的女人。 她坐在那里,整具身体都笼罩在这溶溶夜色之下,一张美的过分的脸上,酝酿着铺天盖地的寒凉,隐约之间,还流泻出一丝悲伤,望着他的目光似有些惆怅,又似有些空洞。 第125章 那是一场蓄意谋杀 他不喜欢看到她那双目空一切的眼神。 就好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而不是一个人。 他认识的那个她,是张扬的、放肆的、目空一切的,是对待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而不是现在这个……冷漠中带着悲伤的样子。 这样的她,太陌生了,陌生到让他找不到一点儿熟悉感。 季子期脸上的神色,也太沉重,就像是一块巨型石头,压的他喘不过气儿来。 记得吗? 他当然记得。 记得那一场惨烈的车祸,从此让他的妈妈躺在床上,一躺多年,从未苏醒。 记得,当时年少的他,被逼到绝路,国内治疗无望,去了美国,然后百般无奈之下到夜|店去工作,然后,遇见了她。 一切的一切,他都记得。 “我当然没有忘。”他小声嘀咕一句,明明怕极了季子期现在这副阴晴不定的样子,却还是强忍着不肯输了气势,“当初发生了一起意外的车祸,导致我妈成了植物人,可是这件事,与你所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意外的车祸。 听着他说,她冷冷的勾起了唇角。 呵,好一场,意外的车祸。 “那不是场意外!那是一场蓄意谋杀,只是因为你妈妈的命大,所以她活了下来!”季子期的声音冰冷无情,一字一句的提醒着他这个残忍的事实,“而制造那出车祸的人,就是——沈眉!” 那张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覆盖着满满的一层冰霜。 她的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字,看似平静,但是却分明已见了血光。 好似一个晴天霹雳,第一感觉,就是不敢置信。 唐言则怔楞住,望着眼前的女子。 季子期这一次,简直刷新了他的三观,他平日里虽然不喜她,但她对他的好,这没得说,可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为自己做了那么多缺德的事而去随随便便污蔑一个无辜的人。 沈眉? 笑话! 沈眉跟他妈妈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何至于会是那场车祸的幕后主使者? 他望定她,对上她充斥着浓烈恨意的双眸,不加以思索的回一句:“你无凭无据,凭什么这样诬赖别人?我还说那场车祸的主使人是你呢。” 后知后觉。 后悔的感觉,来的后知后觉。 话音刚落下,他就变了脸色,后悔了自己刚才的冲动。 这样的话,真的太伤人了。 他妈妈发生车祸的时候,他又还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再荒谬,也不至于荒谬到像他刚才所说的那样。 “我不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 似乎是想要辩解,可是,他所有想要辩解的念头,在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的那一瞬间,就全部遏制在喉咙了。 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字,都再也说不出来。 季子期脸上的表情…… 该用什么来形容? 任何一个字眼,任何一个词语,都不确切。 似乎就是这样浓烈的悲伤,让他在那一瞬间懂得了,原来言语竟是一件这么苍白的东西。 在“悲伤”这个词语达到某个临界点的时候,言语根本起不到任何一点作用。 她坐在那里,整个人虚幻的不成样子,像是被层层叠叠的悲伤气氛给笼罩了起来,她看着他的目光,很平静,平静到连一点情绪都没有,淡漠如水,可他,却莫名其妙的,觉得她像是在哭。 心在哭。 垂在沙发上的手,颤抖着,似痉|挛一般,可她却硬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忍住了这种情绪。 莫名的,他怕了。 “我……我没有污蔑你的念头……”他慌了,语不成语、调不成调的解释,词不达意:“我不是故意的……” 想要解释,却发现,这样的解释,太过苍白。 毕竟是她的家事,向峰没打算插手,一直在旁边沉默着不说话,刚才,听到唐言则不经大脑的说了那样一句话,他顿时一个激灵,刚想抬头训他两句,却在抬头看到她神情的时候,又觉得没有必要了。 晚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管说什么,都晚了。 伤了,就是伤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伤口能够瞬间痊愈。 良久。 “唐言则,你知道吗?”她压抑着悲伤,忽然笑了笑,问他:“这个世界可以简单,也可以复杂,比如人与人。想简单点,你可以只把他们分成好人和坏人两种。可是想复杂一点,好人与好人之间还有好坏,坏人与坏人之间,也有好坏。” 而她,只能、也只有想得简单点,必须在好与坏之间做出唯一的选择。 那么,这样的结局注定只有两个:生,或死。 非生即死,非死即生。 “可是克制自己的心态,从来都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唐言则忍不住辩解。 他知道这个社会的规则就是一个食物链,不管是什么人,都难免会被生活同化。 “是吗?那你想要跟一个人讲这种大道理之前,就先去调查一下,这个人值不值得你去这样做吧。”仰了仰头,季子期无声的叹息,“不要指望着,堕入地狱的魔鬼有一天能被救赎,蜕化成天使。” 唐言则不说话,却目不转睛的盯紧了她。 她侧首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的弧度那么清浅:“还有,不要指望着我能明白这些道理,我跟你站的立场不同,我不会懂你,所以这两年来,不管你做什么,我从不干涉你,同样的,你也不懂我,我做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最后一句话,她重了重语气。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在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她的世界,早就纯白不起来了。 唐言则默了默,没出声。 “还有,”她说:“我没有骗你。” “……” 季子期动了动唇,缓缓开口:“当年,唐家出了事,一把火,将一切全部烧毁。而那场火,就是沈眉让人放的。你的妈妈,唐家的二小姐,正巧那时候没有在家,所以,她避过了这场劫难。可是沈眉不放心,她害怕留下后患,于是,选择了斩草除根,又安排了一出车祸,想让你妈妈的生命葬送在那场车祸里,可是却没想到,你妈妈命大,活了下来,只是因为受伤过度,成了植物人而已。” 平地一声雷。 唐言则的意识,骤然被炸成一片空白。 到底还是不敢置信,死守着自己最后那一点点的执念,他呢喃出声:“不可能……”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么说,当年,不光是那场车祸,唐家出事,也跟沈眉逃脱不了关系? 可是,这怎么可能? 钟唐两家一向要好,唐远风与钟威更是莫逆之交,甚至从很小的时候两家的孩子就定好了婚事,怎么可能像是季子期说的那样? 他不相信,他不想相信,也不敢相信,可是,她认真的姿态,根本就不像是在撒谎。 刚才,季子期说他妈妈的那场车祸是沈眉暗中策划的,他不相信,以为她是在胡说八道,是在为自己做的那些缺德事儿找的一个借口,可是此时,听到她这样的说法,虽然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事实真的是这样,可是心底深处,却没由来得,觉得她真的不是在说谎。 一颗心没来由得慌乱起来,心跳急剧的加速,唐言则这一辈子从来没有感觉像现在这般矛盾过。 想要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想要弄清楚其中来由去向,心里却又慌乱的不成样子。 幽幽叹了口气,她说:“我说的都是真的,信不信,随你。” 唐言则却忽然抬起手,捂住耳朵,似乎这样就能抹杀掉一切一般,“不信,我不信!” 他不相信。 嘴上固执的说着不相信,但是心里,却还是不可抑制的涌上了一股子撕心裂肺的痛,好似被淬了盐水的利刃一刀一刀的切割着一般。 他转身,跑了出去。 季子期抬眸,看向窗外,夜色如墨。 霓虹闪烁,都市的繁华景象尽数映入眼帘,这美轮美奂的色彩,看在她眼里,却像是黑白格调一般,将她的身体与灵魂给鲜明的衬托出来。 第126章 剁碎丢下海喂鱼 心里不疼,只是因为,习惯了。 习惯了,就麻木了。 这一切,唐言则早晚都要面对的,他不可能永远只是个孩子,他始终都要长大,要走出她掌心的庇护。 小则…… 不管以后你要面对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 天堂、地狱,我都在你身边。 黑暗中,她闭上眼睛,轻轻叹息一声,这夜色,溺的她有种窒息感。 那张精致的容颜,在这夜色中,出奇的妖冶。 “子期……”向峰轻声叫了她一声,语气中,心疼满载满溢。 良久,她睁开眼睛,朝着他笑了笑,“我没事。” …… 从公司走出来,她站在门口,冷静了一会儿。 路边有无数辆车开过,明晃晃的车灯,慢慢的压过来,地下,她的影子一下子被拉的好长。 眼角余光瞥见有个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长,影子和影子重叠,她知道,他还是不放心她。 向峰皱了皱眉,说:“我送你回去!” 她回过头,笑的有些虚弱,“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送你回去!”他固执着,不肯让步。 “我……” 季子期动了动唇,刚想再说什么,却忽然,眼前一暗,身子已被他给紧紧的抱住。 无关爱,却有情。 朋友之间,那种至高的情。 这个男人,不带任何负面感情的拥抱她,纯粹而美好。 “忘掉刚才的事情……”他轻声说,嗓音如烟雾般,风一吹就散,“忘记那些伤痛……” 附近的霓虹灯招牌闪耀着微微的光芒,将他们的影子拉的老长,地上的影子相互交叠着,似乎纠缠得没有一丝缝隙。 ***** 凌晨一点。 这是一个颓废孤寂的夜晚,时空和想象交替变幻,夜幕掩饰下的诱|惑睁着发|情的眼睛。 尊爵。 酒吧内狂吠的音乐和身体摇晃的节奏交织在一起,任其充入在场所有人的耳膜,夸张的四肢扭动,给本已充斥难闻的烟味、酒味及无处不在的喧哗嘈杂空间平添了诸多挥之不去的暧|昧。 混杂的空气中弥漫着烟酒的味道,音乐开到最大,几乎要震聋人的耳朵。 男女都在舞池里疯狂的扭动自己的腰肢和臀部,打扮冷艳的女子嘻嘻哈哈的混在男人堆里面玩,用轻佻的语|言挑逗着那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男子。 季子期一个人坐在PUB不起眼的角落中,斟上了一杯杯烈酒,然后,喝下。 十一点的时候,她最终是没拗过向峰,由着他把自己送了回去。 可是她躺在床上一个小时,辗转反侧,却没有丝毫睡意。 忘掉,说得好听。 唐言则晚上说的那些话,太沉重了,她到底还是听在了心里,一时间没办法抹去。 心麻木的难受,身上的伤口,好似又隐隐约约的泛出了疼。 这种滋味,她早已经习惯,除了酒精,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可以麻痹。 零点半,她还是一个人,驱车来了这个地方。 好似只有在这里,才可以淹没在喧嚣的人潮人海中,才可以,不让自己去面对那些伤痛,去承受那些鲜血淋漓的事实。 别人,在这里放|纵,而她,却在这里躲避。 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兽,无处可去,只能借由着这样的方式,来让自己好受一些。 水晶酒杯中的液体,一次次的盛满,又一次次的空掉。 她的意识,也渐渐的,从清醒到了迷醉。 酒精,真的是个好东西。 …… “凌总,这次赵总那边给出的利益要高出王总,相差虽然不多,但总结起来也是一笔可观的金额,我们是要和哪方进行谈……”一名助理模样的男子快步走着,跟着前面那个大步流星的男人,一边翻阅着手中的资料,一边快速的汇报。 那个“判”尚未出口的,就忽然被前面的男人给挥手打断。 身后的助理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眼角的余光瞥到角落的那个身影,好似带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熟悉,凌夜白停下脚步,往后退了两步,借着角度的缝隙看向那人。 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兴致倒是不小,桌上的酒瓶子,已经空了好几个。 想了想,还是拿出了手机,翻出通讯录,划到最后几个,找到钟守衡的号码,手指划过,按下通话键。 “嘟——嘟——”的声音通过信号传递过来。 终于,在不知道响了第几声之后,电话被人接起。 钟守衡幽幽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凌晨一点……你当我不休息的啊?“ “嗯……”凌夜白拖长了尾音,“才一点而已。”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头疼难受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已经连续两天一|夜没睡觉了……” 凌夜白:“……” “咳,”低咳了一声,男人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签字用的钢笔,漫不经心的提醒道:“衡少爷,我觉得你应该要过来一下。” 钟守衡头痛欲裂,不知道这厮又抽哪门子疯,“……我现在要休息。” “哦?”凌夜白玩味的回了个字,“真的不要过来?” 他的尾音刚落,不等钟守衡有所回应,就再次挑衅般的开口道:“我看到你新欢正在我这儿一个人喝闷酒呢,你也知道,底层龙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别到时候真出了事,怪我没提醒你。” “……” 时间有十秒钟的静止。 十秒钟之后,男人慵懒的声音响了起来:“给我看好她,我马上过去,如果她出了点什么意外,我把你剁碎丢下海喂鱼。” 凌夜白愣了半秒,咬牙切齿吐出一个字:“操——!” 电话,被挂断。 望着被挂断的通话,凌夜白笑的玩味。 要休息? 将助理喊到面前,低头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助理连忙应下,凌夜白转身朝着她坐的那个角落走过去。 毕竟不是什么千杯不醉,喝了这么多,理智早被酒精侵蚀的一塌糊涂了,有男人趁机凑上去抱她,季子期也迷迷糊糊的没有拒绝。 他伸手,从那个男人的怀里拽过季子期,将她扯到自己怀里,死死的禁锢住了她的身子,力度极大,不让她有挣脱的机会。 底层上混的男人,都是些市井小民,只认识这儿一个经理,哪里认得这位幕后准东家,看到有人抢了自己猎物,当下不悦的皱了眉:“先生,凡事讲个先来后到,你这是什么意思?” “先来后到?”似是觉得好笑,男人玩味的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 那人以为是他怕了,连音调都提高了不少:“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准则,夜场里玩,都得讲究‘先来后到’四个字,这是规矩,你得认!” 言外之音,这个他看上的女人,不能被他带走。 只是,他这话才刚说完呢,对面的人,就忽然发出了一道呵笑声。 那种,没有惊慌、没有恐惧、没有担忧的笑。 这种男人,习惯了在底层上混的生活,守着自己的一片天,没见识过外面的大世界,人生经验不足之处处处皆是,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涉世未深”,他不会懂,这个世界上,哪一种男人,最是危险。 更不会懂,站在他眼前的这种男人,隐藏在散漫的外表之下的那一种勃勃的野心从不轻易在他人面前展露,且这种男人,早已见惯了各种血腥,无论是商场还是黑道,手上都染了最烈性的血,并且基本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中生活、生存,他们本身,就已经习惯了杀戮,习惯了用一切暴力手段解决问题。 招惹到他,倘若他无心和你计较还好,若有心和你计较了,那么,只需动动手,甚至不需要花费太多的精力与力气,就可以使人轻而易举的遭受到摧残与折磨。 看不清楚他的动作到底是快到了怎样一种地步,只觉得是一个晃神的功夫,男人左手上就忽然多了一把精致小巧的黑色金属物体。 调试、上膛,一只手,短短几秒,便完成了这些动作。 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男人的腹部。 “现在,”他笑一笑,问:“还想跟我讲一个‘先来后到’吗?” 第127章 唐依心在叫我! 夜,越来越深了。 不得不说的是,季小姐不光酒量好,就连酒品,也是极好的。 喝醉了,顶多就是安安静静的睡一会儿,从不会大吵大闹。 一如此刻。 坐在驾驶座上掌控着方向盘的男人,透过后视镜,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瞥到她,看到她那副安静的样子,莫名其妙的觉得心口泛起一阵复杂感。 十分钟前,他将她从酒吧带了出来。 上了车,这才发现,不知道该把她送到什么地方。 他忽然发现,他们认识了这么久,他对她的了解,除了性格之外,竟然一无所知。 夜入阑珊,总不能这么一直待在路上,钟守衡侧首,看了她一眼,还是启动了引擎,朝着他住的地方驶过去。 …… 十分钟后。 黑色的车子,驶入别墅,然后停下,钟守衡抬手,熄了引擎。 车厢内弥漫着淡淡的酒精味道,莫名其妙的,他也有种微醉的感觉,觉得现在发生的事情有点不真实。 季子期没有醒,闭着双眸,发出浅浅的呼吸声,也不知是醉了还是睡了。 他先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打开车门下了车,又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的门,将她从里面抱出来。 随后,踹上车门,一步一步,朝着门口走过去。 夜风吹在她身上,微凉。 睡梦中的感官依然清晰,她似也感受到了凉意,忍不住往他怀里缩了缩,汲取着点点温暖,微皱的眉心,渐次舒展开来。 只是,她这边放松了,钟守衡那边,眉心却是皱紧了。 他不喜欢跟陌生女人有过多的接触。 公事上逢场作戏还好,私生活上,极其讨厌。 进了门,将她送到客卧,放平在床上,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遥控器,将恒温空调调到一个适宜的温度,直到确定不冷不热之后,才放下。 人带回来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也都做了。 转身,欲要走出去。 只是,下一秒,她的动作,却让他顿了顿脚步。 迷迷糊糊的,她伸手,扯住了他的手臂,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浮木一样,带着那种宁死都不肯放手的固执。 钟守衡皱了皱眉。 勾|引?显然是不可能的。 她醉成这个样子,连路都走不了,哪里还会想别的事情。 转了身,对上她那张泛白的脸,男人一双锐利的眼眸略显阴暗。 她闭着眼睛,眉心再次皱紧,额上甚至都泛出了一层薄汗。 唇,微微张着,好似在喃喃低语。 声音很小,小的令他在距离了她这么段距离之外,连一个字都听不清。 钟守衡忽然来了兴趣,任由她拽着自己的手臂,也没强制性的掰开,转了身,往回走两步,凑到她唇边,想要听听她低喃些什么。 他俯下|身去,下一秒,她微弱的呢喃声传入到他的耳蜗—— “钟凌锐……” 一遍,他还可以说是自己没听清,听错了,可是,她连着叫了这么多声,他再自欺欺人,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男人的脸色变了变。 操! 三番两次救她的人是他,喝醉酒把她从酒吧带回来的人是他,到头来,她心心念念的人却是别人。 动了动手,似乎是想要抽|出来,却发现,她拽着他,用力极大,一点都没有要松手的样子。 抬眸,目光落在她脸上,平静如水。 “嗡嗡嗡……” 枕畔,她的手机发出震动的鸣叫。 钟守衡皱了皱眉,垂首,朝着手机屏幕上扫了一眼,然后俯下|身,拿起她的手机。 他对别人的**没兴趣,只是,他对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的那个名字,却是有兴趣的。 方天铭。 男人的骨子里,总是蛰伏着一种邪恶。有心掩盖还好,但无心掩饰的时候,这种邪恶,莫名其妙的就浮现上来了。 两个棋逢对手的人,总想着,在哪个地方扳倒对方一局。 尤其是,这个已经无耻习惯了的人了。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划,挂了电话,翻找出摄像功能。 “咔嚓——” 一千六百万的像素,将这深夜的情景照射的一览无余,她躺在那里,抓着他的手臂,安安静静的,像个孩子。 薄唇轻勾,他照着刚才来电的那个号码,将这张照片发送过去。 不知道,方天铭看到这张照片,会是什么反应。 …… 与此同时,钟宅。 倏然从噩梦中惊醒,男人光洁的额上,已是冷汗淋漓。 猛然坐起来,也不顾掀开的被子将放置在床头上的水杯给打落在了地上,钟凌锐面色惨白的捂紧了胸口。 一张颓糜的脸孔,眼角红的似滴血,眼瞳中也布满了细细的血丝,赤红一片,面颊不正常的苍白泛溢出来,渲染到了颈部。 好似要窒息。 外面的女侍听到里面发出的动静,连忙推开门走进来,“少爷,怎么了?” 他意识不清的低语:“她在叫我……” 女侍不明所以,“谁?” “她……”动了动薄唇,磁性的嗓音带着颤抖,他心如刀绞,“她在叫我……” 女侍再傻,这下也听懂了几分,试探性的询问:“是乔小姐吗?” “……”他不出声,喉咙像是被什么给堵塞住。 女侍笑了笑,道:“少爷睡迷糊了,乔小姐现在这个点正在休息呢。” “是唐依心……”他呓语般说,“唐依心在叫我!” 她在叫他,他听见了的! 那么清楚,那么分明。 他听见她说,她恨他! 闻言,女侍的脸瞬间惨白。 唐依心。 她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更不是不知道当年所发生的那些事情。 只是,时过经年,再大的事情,过了这么长时间,也应该如烟雾般消散了,她不知道,眼前的男人,为什么还会提到这个名字。 七年多,再深的爱,也应该被时光泯灭的差不多了吧? 更何况,少爷的身边,不是已经有了一个乔小姐了吗? 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此时钟凌锐心里的想法,女侍只好小心翼翼的开口提醒:“少爷,唐……唐小姐都去世多年了……” 话音刚落,他猛然朝着她看过来。 凌厉的目光,如芒在背。 女侍没说完的话,顿时生生的遏制在了喉咙口。 这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冷漠、死灰,没有一丝生气,就像一个死人的眼睛般,看不到一丝生气。 蓦然,他出了声,抬手,指向门口,声音冷的如腊月冰棱:“出去——!” 这气氛着实够诡异,女侍也不敢再待在这里,转身,顶着发麻的头皮,战战兢兢的走了出去。 梦中的情景,又失控的浮上来,纠缠着,一幕幕,闪现在他脑中。 一次次心痛又无奈的负罪感,彼时的颤栗此刻又鲜明起来,那种刀绞般的疼一下子从心底涌上来,男人瞳孔幽深,然后,涔薄的唇角处,泛红的液体蜿蜒流下。 腥甜的味道,让他在第一瞬间,知晓了那是什么。 身伤,心伤,交织在一起,把他的五脏六腑搅的天翻地覆。 沈眉亦闻声赶了过来,推开房门,见到他唇角溢出的血,脸色大变。 “你过来做什么?”钟凌锐掀了掀眼角,死灰一般的目光打在她身上,昔日里的客气与尊敬全然消失了个彻底。 仿佛,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他的仇人。 “怎么回事?”她走过来,皱了皱眉,问道。 她的声音,略带些暗哑,在他耳旁响起,钟凌锐看着她递过来的纸巾,不自觉的紧了紧双手,却没有去接。 “妈,”他闭了闭眼,视线移向别处,“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话至此,已经是明显的驱赶了。 沈眉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是在看到他那样子之后,所有的话,又都默默的咽了回去。 知儿莫若母,他的痛与苦,她这个做母亲的,不是没有看在眼里。 最终,所有想要说的话,只化作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她的声音变得更暗哑,嘱咐他道:“好好休息。” 第128章 女孩子,好好在意着自己点 他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 脚步声响起,然后又消失,“咔哒”一声,她的身影被卧室的门隔绝,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一切,又恢复了寂静。 良久。 他缓缓睁开眼睛。 悲欢晦涩,刻在恢弘命运的手心,让他无处逃脱。 刚才,梦中,怎么会出现那种错觉? 就好像,她已经离开他的生命,离开他很久很久了一样。 可是,她明明,就在他身边,就在他的,羽翼之下。 刚才的噩梦,是场幻觉? 但是她那一声声的喊叫,却又那么深刻,像是一把利剑,一刀一刀狠狠的刮过他的心脏,魔鬼的手一直在他心上肆无忌惮的蹂|躏,拉出一道一道又深又长的血痕。 这种巨痛,焚心蚀骨,连骨髓里都透出酸麻的冷颤。 ……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洒在静躺在偌大的Kingsize大床上的人身上,如一幅画卷,美得不可思议。 四肢百骸,从**到骨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撕裂般的疼痛,就连平日里一向反应迅速的大脑,此刻都像是灌了水一样,再也不能做出最理智的反应。 季子期眨了好几下眼皮,才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睛,试探性的挪动了一下|身子,却发现轻轻一动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样,再次闭上眼睛,眉心狠狠的蹙起,难受的呻|吟了一声。 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足以吵醒枕边仍然在睡着的男人。 一|夜宿醉之后的滋味,便是头痛欲裂,季子期低声呻|吟了下,抬手,揉着太阳穴,慢慢的坐起来。 随着她坐起来的动作,原本盖在身上的薄被也慢慢的滑了下来,肩膀处白皙的肌肤裸|露出来,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没穿衣服。 迷糊的意识,刹那间清醒过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腊月寒冬里,被人倏然泼在了头上一盆冷水一般。 下意识的,侧首看向身畔。 果不其然,的确有人躺在她身边,被她这么一闹,也醒了,目光正落在她裸|露着的身子上,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 顿时像是被雷劈一样,理智的那根弦轰然断裂,所有的血都迅速上升,涌上了她的头脑,几乎是反射性的,连经过大脑的思考都不需要,她下意识的抬起了手臂。 对准的,是钟守衡的那张俊脸,更是他赤裸的目光。 只是,她的反应是下意识使然,他的反应速度更是没慢到哪里去,想也不想的抬手,接住了她朝着他扇过来的手,用了几分力,捏着她手腕,不让她有动弹的余地。 日光,倾城而下,照耀在他冷峻的容颜上,抹去了他的几分凌厉感。 钟守衡本就俊美的容颜在休息过后的清晨显得愈发慵懒性|感,衬衣下袒|露出大片硬实平坦的胸膛,散发极其致命的魅惑气息。 “你怎么会在这儿?”被他捏的疼了,理智也恢复了一些,这疼痛,分担了她的不清醒,季子期极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心平气和的问。 “季小姐是不是睡迷糊了?”男人一双深邃幽暗的凤眸闪过复杂的神色,目光静静的看着她,提醒她一个事实:“现在,是你躺在我的床上。” 一字一句,他的语调有些缓慢,但是其中渗出的事实,却又显得那么突兀。 闻言,季子期怔楞了一下。 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一点一点的浮现出来,然后乱七八糟的聚集在一起,让她零零落落的记起了一些。 “还是……”延长了尾音,钟守衡攥着她手腕的五指收拢了几分力度,唇角勾起的弧度有些似笑非笑:“你以为我对你做什么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盯紧了她,明明看似是在笑着,但是眼角,却不见丝毫笑意,就像是冬日里的星辰,处处蔓延出寒凉。 理智以迅猛的速度回归着,季子期很快冷静下来。 “抱歉,我刚才刚睡醒,脑子有些不清醒……”第一次,面对着他,她露出这么低的姿态,哪里还有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气势,活脱脱一个小绵羊的模样。 她又不傻,这是人家的地方,还轮不到她来放肆。 “原来季小姐也是会跟人道歉的啊……”钟守衡慵懒的感慨一句,口吻柔和,眼神却锐利的如同一把剑。 理智恢复了,她也认清楚了自己的现状,被他捏着一只手动弹不得,只好用另外一只手拽了拽被子,遮住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 钟守衡缓缓松了自己手上的力度,似解释非解释的跟她说一句:“昨晚你在酒吧喝醉了,我没有你住的地方的地址。” 言外之音,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便将她带了回来。 季子期默了默,没出声。 他脸上的神情松动,扯了扯唇角:“以后非不得已的应酬,少一个人去那种地方,女孩子,好好在意着自己点。” 日光照射下,他脸上的神情,褪去几分凌厉,竟是多了几分温和。 温和到一种什么程度? ——好似回到了当年,那种温和,近乎柔爱,她还是她,他还是他,没有任何变化。 她抬眸,望向身边人的目光透着几分似真似假的狡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是在……关心我?” “算是吧。”他笑一笑,四两拨千斤的敷衍过了这个话题,“昨晚你喝醉了抓着我不放手,我关着灯给你脱的衣服。” 语气,自然无比。 哪怕是说到最后那句“脱衣服”,也没什么变化。 抬手,将衬衫上的扣子给系好,男人下床,扔下一句让她去洗漱然后回去的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偌大的卧室内,只剩下她一个人。 悬挂在墙壁上的时钟,一秒一秒的流逝,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气氛,寂静。 …… 从钟守衡那地方离开,季子期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公司。 办公室里,向峰正帮她处理着一些文件,听到门外的声音,他抬眸,朝着她看过来。 见来人是她,向同学忍不住开始抱怨了:“季小姐,这都十点了!身为上司,你不知道要以身作则么!” 她深睨了他一眼,淡淡的问,“那你身为下属,知道要帮上司分担压力么?” 向峰:“……” 这年头,资本主义家都这么刻薄么…… “好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她许下承诺,绕过这个话题,问他,“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唔……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向峰眼中闪过一抹促狭,“这下,卓老爷子的势力算是被彻底架空了。沈眉身边,就剩下一个乔宏茂和一群不足为惧的小角色了。” 她点点头,没再说话。 乔、宏、茂…… 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三个字,美眸深处,划过一抹黑暗。 接下来,应该就轮得着这个男人了吧?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她的计划,已经差不多快要完成了,接下来,只要找到当年被沈眉拿钱买通的那个车祸执行者,然后再找几个证人,证明她爸爸当年没有涉嫌挪用公款和洗黑钱,然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唐言则的身世抖露出来,帮助他得到钟氏。 只要,做到最后一步,她这一生的夙愿,便全部都得以安心了。 默了默,她叫了他一声,“向峰。” “……啊?” 她吩咐道:“你有时间帮我约一下钟氏的策划部总监吧,叫宋远扬,如果他有时间,我想在周六跟他见一面。” “嗯。”向峰应下来,蹙了蹙眉心,忽然问她一件事,“子期,你有没有想过,等到你所有的目的都达成的那一刻,你该怎么跟他解释……” 都是聪明人。 所以,不用说到十二成,她便知道,他口中的这个“他”,指的是谁。 她这一辈子,就算做过错事,也从没对不起过谁,若非得说出一个人来,那么,只有一个。 无论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 “我不知道。”她摇了摇头,如实回答。 目前,她在意的,只是让沈眉一无所有,为当年犯下的罪付出应有的代价,只是想将原本属于唐言则的一切再给夺回来,至于在事成之后,该怎么跟那个人解释,该怎么面对那个人,她从来都没有想过。 第129章 我欠他的,拿命来还 是不想想,也是……不敢想。 纵然知道这样,对他不公平,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去做了。 没有理由,她只能这样,也必须这样。 是不道德,是太伤人,可是除了这样,她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件事,永远都不可能有两全其美的结局,她必须要在唐言则和钟守衡之间作出一个抉择,而她作的抉择,也绝对不可能是后者。 她必须,要尽自己的全力,去保护他,哪怕是以伤害一个无辜的人为代价。 她不想瞻前顾后的想太多,她只知道,在目的都没达到的时候,道德和信念统统都是以假的方式存在的。 向峰看着她,隐忍的情绪之下,透露出那种宁愿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的决绝。 他一直想不明白,到底是怎样决然的心性,才可以让一个人固执成这副模样,认定了一件事情,就一条路走到黑,宁死不悔的坚持下去。 向峰实在是对她的执着无可奈何,但又不得不说,她是个很理智的人,再恨也不会昏了头脑,她懂得如何将“报复”二字达到最极致的效果。 理智、清醒,这点,是让他最为庆幸的。 看着看着,不知为何,目光渐渐的,有些飘远了。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当初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那时的她重伤刚愈,一张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像是一具麻木的行尸走肉般,让人看着,只觉得阴森森的。 原来,那些时光,转眼间已是如此久远,一如她的存在一样,寂静无声。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清楚。 宁愿十倍的伤害自己,也不愿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若非不得已,她是不会选择这么残忍的利用一个人的。 “只要让沈眉和钟凌锐付出代价,只要帮唐言则恢复身份,那我的目的就达到了……”她闭了闭眼,幽幽的说,声音轻的像是从云端传来,让人把握不到一丝重点:“到时候,我没了牵挂和念想,一切,就都无所谓了。” 一句话,言外之音。 向峰脸色大变。 “你……” “对。”不用他说,她就已经猜到了,他想问的是什么,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好似破釜沉舟:“……我欠他的,拿命来还。” “季子期!”他怒了,“你疯了!” 拿自己作为代价,作为伤害了一个人而作出的补偿的代价……她可真行! “呵,”她笑一声,如烟雾般清浅,“不然呢?” 然后,不等他有所回应的,她就再次出了声:“……伤害了别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向峰兀自攥紧了双手。 看着她面色平静的样子,他忽然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好像南柯一梦。 “等到所有的事情都水到渠成的那一刻,我的身份必然要公之于众,他如果……”说到这,她顿了顿,双眸中笼罩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如果还在意我,那我就用一辈子还他就是。……如果,他恨我,那我把自己的命给他,到时候生死祸福,就由他决定罢。” …… 残阳如血,染红半边天。 下午五点,季子期准时下班。 公寓楼层距离公司极近,五点十几分的时候,她就到了家。 呵,说的好听点,勉勉强强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家”,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暂时可以栖身的住处而已。 她哪里,还有什么家呢。 “几个月没见,你在这里生活的倒是不错。” 一道冷冽的声音突兀的从身后传过来,季子期愣了愣。 那熟悉的男性嗓音让她出神的愣了一秒,而后回过头来,抬眸,望向声源处。 的确没有听错。 男人站定于她的身后,一张俊颜染着分明的冷漠气息。 “你那边忙完了?”没有收回笑容,季子期低下头从包里翻找钥匙,并没有对他突兀的出现而感到讶异。 她知道他会过来,只是以为他最近很忙,最起码得出了六月,没想到是今天。 脸色很不好的男人没想到她会对他的出现这么淡定,就好像站在门口等人的是她,而他,是她要等的人一样。 “嗯。”脸色总算缓和了些,方天铭若有所思的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把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门锁上映出他们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似乎有种说不出的和谐感。 打开门,她弯腰换了鞋,率先走进去,背对着他说,“我先跟你说明白啊,这几天很忙,没时间照顾你。” “……”男人唇角忍不住抽|搐了下,一直以来,到底是谁在照顾谁! 他跟在她身后走进去,淡淡的看着她的背影。 不过两三个月没见,他却莫名其妙的感觉跟过了两三个世纪似的。 进了门,她将手中的包扔在沙发上,给他倒了杯咖啡,递过去。 他抬手,接过她递过来的咖啡,抿了一口,咸涩的,是他喜欢的口味。 他习惯了这样的喝咖啡方式,在里面加上一点盐,味道就越苦,香味也越浓。 杯中的咖啡轻描淡写的升起一缕缕的热气,诱人的清香不知不觉中溢满了整个客厅,可惜却渗入不进空气中冷冽的气息。 对上他略显沉寂的目光,季子期淡淡的出声:“方总裁,你能不能别一来就给我脸色看?” 从刚才,没进门的时候,她就发现他的不对劲了,只是刚才不太确定,也不知道他突然生的哪门子气,直到现在,才确认,自己刚才没有看错。 他的确是在生气。 听到她这种像是跟小孩子说话时的那种无奈,男人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脸色更冷,“这几天你在做什么?” “工作。”季子期倒了杯温水,边喝水边回应他。 “工作?”他皱着眉,反问一声,似讥似嘲,“工作还工作到别人……家里去了?” 一个激动,差点冲口而出“工作到别人床上去”了,只是好在他的反应速度还是可以的,亦知道有些言语的杀伤性有多么大。 他终究,还是不忍心对着她说过分的话。 季子期不明所以,抬起头,朝着他看过来,目光里染着分明的狐疑,“方天铭,想说什么你直说,别在那指桑骂槐的。” “指桑骂槐?”方天铭冷笑了一声,下一秒,身子如鬼魅一般的猛然贴近到了她面前,“季小姐,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解释一下,你这几天都做了什么?” “你吃错药了吧?”季子期脸色一沉,冷寂的目光直直的射向方天铭。 一来就给她摆脸色看,神经病! 方天铭看着她,双眸瞪得血红血红的,仿佛狼在看到猎物时的眼睛一样。 森冷,诡异。 他的目光在微弱光线的照耀下一闪一闪的,墨黑色的瞳孔就好像布满了星星的网,“你半夜三更躺在别人床上,还不让我问问了?” “什么半夜三更躺在别人床上?”她皱了皱眉,“你别跟我绕圈子,把话说清楚。” 男人冷哼一声,翻出手机,找到一张相片,扔到她面前。 季子期微微眯眸,朝着他的手机屏幕看过去。 其实也不是什么劲爆的画面,就是她在睡觉,还抓住了一个人的手。 挺普通一张照片。 只是,就是这么一张普通的照片,里面的人换成了她和他,就特么变得这么不正常了! 唇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有图有真相,这下,她竟是连句解释都无从下口了。 见她沉默,摆明了一副默认的样子,方天铭脸上的神色忍不住更冷,“这下,清楚了吗?” “神经病!”气急,她低咒一声,却不知是在骂他,还是在骂拍这张照片的男人。 其实她没明说骂谁,方总裁却因为心虚,自发自的主动对号入座了,挑了挑眉,不悦的问:“说谁呢?” “没说你,”她冷冷的瞥他一眼,“拍这张照片的人神经病。” 方傲娇不悦的脸色这才有了点缓和,“这还差不多。” 她懒得跟他讲这些没营养的事情,三言两句敷衍了事,“我昨天喝醉了,他把我带回去的,就在他那儿住了一晚,又没发生什么。” 一有难受的事情,就习惯了去夜场。 而一旦去了,必然不会不碰酒精这种东西。 第130章 我的女人,我都舍不得动 一碰,上了瘾,喝醉了,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夜场……最是迷人,却也最是伤人。 “唔……”她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跟他讲一声:“我现在要去睡了,你自便。” 说着,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过身,朝着卧室的方向走过去。 方天铭看着她的背影,一张俊脸忍不住黑了半截。 他是疯了。 疯了,才会因为这么一张平淡无奇的照片,抛下了手头上大把大把的工作,跑过来听她的解释。 疯了,才会对一个不应该动心的女人这么放在心上! …… 周六。 阳光静好,万里无云。 咖啡厅内,有淡淡的香味弥漫着,随着人的呼吸,传入到鼻息之间。 “季小姐找我过来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卡座南边的男人,直接开门见山的出了声。 季子期默了两秒,没出声,倒是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了一份资料,朝着对面的男人递过去。 文件夹被密封着,看得出,应该是份重要的文件。 宋远扬看着她朝着自己递过来的文件夹,忍不住皱了皱眉,眼底一抹狐疑一闪而过。 “宋总先简单看一下这份资料吧。”她淡淡的说,端起桌上面的咖啡,轻抿了口。 就算不喜眼前的人,但是这礼貌与客气,却是不能少了的,宋远扬犹豫了两秒,还是拆开了里面的资料。 一份份的数据,让他在第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 乔宏茂涉嫌违法的证据…… “相信宋总对于七年多前的事情,也不陌生吧?”季子期一边品着咖啡,一边淡淡的问:“不知道宋总对于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 七年多前的事情,指的是什么,她知道,他心里清楚。 既然清楚,就没有必要再拿到表面上来说,况且,她也实在不想一次次的亲口提起。 每一次提起,就好像,在心头上撒了一把盐。 “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了,我能有什么看法呢?”宋远扬低低叹息一声,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提醒她:“季小姐,商场上是非恩怨多,你一个小姑娘可能暂时还看不透,我劝你一句,不要搅和进来。” 商场,这是个是非之地。 这其中,黑暗的一面比比皆是,一旦涉足,就没有退路了。 闻言,她皱了皱眉。 明显的,他选择了明哲保身,不想再提这件事。 宋远扬是什么人,她当年也见识过,不同于乔宏茂的两面三刀,不同于钟威的狠辣决绝,但这个人,最起码,有着自己的底线。 当年,他虽身为“钟氏”股东之一,但私下里,与她爸爸,相交甚好,也不知道过去了这么多年,这情分,还在不在。 其实,她这次与他见面,也没抱着必胜的把握,就是打算试试而已,他若肯出手帮忙,那自然是好的,他若不肯出手帮忙,那她也说不得半点不是。 帮她,是情分,不帮她,是本分。 季子期也不强逼,收了他还给自己的资料,基于礼貌,出声道:“宋总既然不愿,我也不好强逼,很抱歉,打扰了。” 宋远扬看着她,一脸平静,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恼怒,脸上的神情松动,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一个字都没有说。 “季小姐,我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提醒你,商场这个圈子的复杂程度,非你所能想象,这其中的恩怨是非,也不是你所能够负担得起的,”他善意劝告道:“有些你固执着想去做的事情,即便以后如愿,对于你来说,也没有半点好处。” 她笑着点点头,道一句“是”。 的确,即便以后如愿,让沈眉和钟凌锐付出代价,对于她来说,也是没有半点好处。 这个,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但是,哪怕知道了,却还是不得不去做。 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送走了宋远扬,她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显示着的时间,起身回公司。 …… 回了公司,还没等进办公室的,大老远就看到小恩朝着她这边跑过来。 季子期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季总,钟夫人找您。”小恩气喘吁吁地回答,“已经等了您很长时间了。” 很长时间了,呵。 抬手,揉了揉额,她吩咐一声:“让她等我一会儿,我马上过去。” “是。” 小恩点点头,朝着原路返回去。 进了会客室,季子期顿时就感到了一阵深沉的压力。 不为别的,只为,站在里面的那个女人,正眼神阴鹜的盯着她,盯的她头皮都有些发麻。 低咳了一声,她掩了下自己的情绪,挑眉,好不平静的打招呼:“钟夫人驾到,屏蔽生辉啊……” 闻言,沈眉阴鹜的目光骤然间又加深了几分。 “选择站在钟守衡身边就罢了,却还动了我的人。”她冷笑一声,“季子期,你非要与我为敌是不是?” 之前待她礼遇有加,是想拉拢她,就算不能让她站在自己这边,也不要让她调转枪头去帮钟守衡,现在,反正她已经给了她答案,选择了站在钟守衡那边,那她的客气,也就不必再继续维系下去了。 卓家,现在算是已经彻底拉开了与她的距离,而她等同于,失去了百分之二十的筹码。 因为身份,她一时半会儿动不了钟守衡,只能将这些怨气全部撒到季子期的身上。 她也在冷静的情况下,权衡过轻重。 理智与情感发生了不止一次的冲突,她将所有的后果都想了一遍,想了“如果和季子期撕破脸皮之后的结果”和“忍气吞声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的结果”一遍,将这两件事情比较了一番之后,沈眉终于是选择摒除了后者,选择了前者。 她从来,就是一个果断干脆的女人。 如果不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那么,倒是还不如直接把脸皮撕破。 她既然都冷了脸,季子期也懒得跟她再虚与委蛇,动了动唇,问:“是又怎样?” 如是,算是将彼此之间的关系挑到了一个底线。 “钟夫人……”她叫她一声,意味深长,“我这人喜欢清静,不喜欢别人的打扰,所以,不送了。” 赶人的言外之音,已是不言而喻。 见她还没有要动身离开的意思,季子期蹙眉,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走到她面前,微微往前凑了凑,言笑晏晏:“看着自己手中的底牌一点点的失去,想必钟夫人心里不好受吧?……我记得有这么一个词,叫‘因果报应’,早前昧着良心得到的东西,在日后,是要还给别人的。” 一句话,包含了数不过来的意思。 于是,沈眉在一瞬间大怒。 因为过激的反应,让她在会客室的门被人打开,这儿进来了第三个人,都没有察觉到。 季子期的这句话,可谓是可以称得上是“威胁”了,沈眉本就对当年的事情心有余悸,此时听到这么句弦外之音的话,理所当然的怒极,连句话都说不出来,直接扬起了手,欲要动手。 按照普遍狗血的剧情来说呢,以下是少不了这样一幕的—— 英雄救美。 “想动手?”三个字,反问的意思。 这道声音,色调清冷。 剑拔弩张的形式,有些严峻,身后说话之人,眨眼已经到了近前。 沈眉的动作顿了顿,失神期间,扬起的手已经被进来的男人握住。 瞬间,她从主动沦为被动,整个人受制于人。 因为呈对立面的姿势,他进来的时候,沈眉没有发现,季子期倒是在第一时间,发现了。 “钟守衡!”怒到极致,沈眉连平日里伪装出的温和面具都撕裂了,冷冷的叫一声他的名字,“你帮着外人,对我动手——?” 他缓步往前走了一步,丝毫没有理会她的话。 “放开!”她出声,命令的姿态。 钟守衡坐视不理,不动声色的加大了力度,直到沈眉的手腕处泛起一圈青紫,他才冷笑了声,“我的女人,我都舍不得动,哪里——轮得到你?” “……” 这话一出来,沈眉没觉得多诧异的,倒是季小姐,无语凝噎了。 第131章 是我深爱着的女人 她的人生,活的是要有多狗血,才能一次次的出现这戏剧性的一幕。 钟守衡淡淡瞥了她一眼,松了手中的力度。 沈眉倒也算得上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知晓这种情况下自己讨不了好,只得忍气吞声,一句话不说的转身离开。 出去的时候,会客室的门被摔的震天响。 他的视线,随即转向她,目不转睛的注视。 鲜少被人这样注视,面对着男人不上心的调|情,她可以做到无动于衷,但是被人用这么“专注”的目光盯着,季小姐就有点吃不消了。 甚至,头皮都泛出麻意。 她虽然身份与容貌大改,但终究难逃本性,没有彻底摆脱轻易脸红的习惯,只是脸上化了妆,就算脸红,也看不出来,白皙的耳根处,却泛起了微红的颜色。 时间,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流逝着。 一分,一秒,一世纪。 默了默,终于忍不住打破尴尬的气氛,她冷冷的出声:“看够了没有?” 似乎是这才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男人低咳了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 他收了视线,不经意的跟她说:“你有时候,跟我的一个故人很像。” 尤其是刚才,她看到他进门时,眉眼处流出来那种肆无忌惮,像极了她。 一句“故人”,轻而易举的勾起了往事与回忆。 她知道,他口中的“故人”,指的是谁。 “故人?”她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笑的有些讥诮,然后,反问他:“……是故人,还是已故之人?” 已故之人。 这是个沉重的词语。 也是个,悲伤的词语。 悲伤到,让他眉眼处的情绪,染上了一抹暗色调。 钟守衡沉默了会儿。 沉默了多久呢?沉默到,她都有些不耐了,刚想出声说话的,他却忽然在她之前出了声,告诉她:“……是我深爱着的女人。” 闻言,季子期怔楞了一下。 随即笑笑,像是对于某种事情的释然。 “一会儿对乔小姐情深似海,一会儿又说爱别人,”她叹息一声,“钟先生真花心。” 她说话的时候,他盯紧了她。 似带着一抹不明的骐骥般,只是,等她说完了,那抹隐约的骐骥,又迅速暗淡了下去,变成了一种……自嘲。 他刚才,是疯了。 不过就是看到了一个与她相似的眼神而已,竟然让他失控的产生了“她是唐依心”这个荒谬的念头。 “说吧,”她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口水,问他:“找我什么事。” “你有样东西,落在我那里了。”他将戒指拿出来,递给她。 她抬眸,看向他掌心的东西。 待看清楚后,情绪少见的失了控,却又很快的冷静了下来。 只是,她掩饰的再快,他也分明的看见了,那抹惊慌。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伸出了手,想要接过来。 钟守衡正琢磨她为什么会涌现出那种情绪,见她又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拿回去,剑眉挑了挑,忽然收了手,成心捉弄她:“这是什么东西?” 其实,不得不承认的是,在他看到这东西的时候,心底是闪过疑惑的。 从季子期的身上,出现什么东西,都不足为奇,不过是一些女孩子的首饰而已,但是唯有戒指,唯有戒指,让他难得的浮现了一丝好奇心。 戒指,代表着的东西,不仅仅是一件饰品。 “是一个朋友留给我的东西。”她长睫轻敛,淡淡的说:“让我做个念想。” 他没回应,脸上的神情如常,看不出来是相信了,还是没有相信。 …… 一辆白色宝马,缓缓驶入了钟家别墅。 有女佣迎上来,接过她手中的包,恭敬的叫一声,“夫人。” 一头怒火未消,沈眉也没回应,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 进了客厅,这才发现,家里来了“客人”。 压抑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沈眉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你怎么过来了?” 乔宏茂看了眼她身后,明显的欲言又止。 沈眉反应过来,回头朝着刚才随着她一起走进来的女佣道:“你先下去。” 女佣应了声,转身朝着外面走过去。 眼见着周围没别的人了,乔宏茂这才缓缓开口,跟她讲:“你知道宋远扬吗?” “知道。”沈眉缓步上前,走到沙发旁边,俯身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不就是公司的策划部总监?” “是他。”乔宏茂点点头,确认她的话,“他当年……跟一个人相交不错。” 闻言,沈眉顿了顿,心里已经想到了一个人,却还是忍不住想要确认一下:“谁?” “……唐远风。” 果然,是他。 她眸中的温度,凉了几分。 忽略了这个已经成为回忆的人,沈眉喝了口水,问:“宋远扬怎么了?” “前几天,有位朋友告诉我,说是在咖啡厅见到过他。”乔宏茂字斟句酌,“他……和那个GE的副总在一起。” 话落,沈眉的脸色,明显一变。 正了正神色,她渐渐的皱起眉头。 宋远扬。 这个人,这么多年来,从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态度,现在公司甄选下一任接班人在即,钟威的态度她不好把握,这个宋远扬,也从没确切的说过自己站在谁那一边。 没由来的,心,突然慌了慌。 倒不是因为他不明确的态度,毕竟宋远扬手中的股份又不大,决定不了她的生死,她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她在意的,是乔宏茂刚才的那句“他和唐远风相交不错”。 唐远风。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这个名字,这个姓氏,还是能够出来作祟。 倏然,眼底闪过一抹阴狠。 她从不允许,留有后患。 相识多年的朋友,在意了许久的女人,她的一个眼神,乔宏茂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闭了闭眼,他的声音涩然:“我知道了。” …… 残阳如血。 下午五点,下班的高峰期。 公司门口,各方高层陆陆续续的收拾东西,离开。 宋远扬下班晚了半小时,出来的时候,各位中高层已经差不多陆陆续续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拿着公文包,从公司走出来,找出车钥匙,准备回家。 只是,他才刚刚找出钥匙,还不等按下中控锁开门的,车子附近就忽然多了几个陌生人。 几人手里拿着匕首,光着膀子,身上刻着纹身,应该是附近的小混混。 四对一,从四面将他给团团围住,这儿暂时又没有人出现,这样的情景,看起来,是怎么也不会令人愉快得起来的。 被围困在中间的男人,目光漠然的扫了一遍,倒也没流露出什么害怕惊惧的情绪来,随口问一句:“干什么?” “宋总是吧?”站在他对面的人,出声问了句,似乎是这四个人当中为首的那一个,将他给上下打量了一番,试图以目光给他增加些压力:“锦衣玉食,生活的不错啊。” 这口吻,十足的痞气。 宋远扬皱了皱眉,眼底划过一抹厌恶,对此毫无兴趣,转身欲离开。 只是,他才刚迈出一步,为首那男人就朝着他伸出了手,面色很是不善,“你也别怪罪我们,要怪罪就怪罪你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我们的规矩,我们必须遵守。” 说着,不再给他回嘴的机会。 四人迅速上前,匕首划过,宋远扬一时没有防备,任由那冰凉利刃伤了自己,露出他白森森的肋骨,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 顿时,左手手臂血流如注。 只是,毕竟也不是没见过这种事情,他就算算不上眼明手快,但好歹也不会完全处于被动的境地,避其锋芒,弯腰下去顺势一滚,夺了那人手中的匕首,趁势在对方的手臂上划出了一条十厘米长的口子,鲜血立马喷涌而出。 宋远扬以快制胜,没等那几个人反应过来就蹲着闪身到了几人后面,接着站起来手臂横着一划,其中两人的后背立马出现了一道血痕。 为首的男人当即怒意四溅。 好歹是这儿方圆百里之内有名的一霸,哪里被人这样挑衅过。 第132章 狠绝 当即,甩了手中匕首,拔|出腰间那把黑色的冰凉金属物体,指向了他的头,厉声斥:“你再动一下试试!” 身手再好,快不过枪。 这一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于是,安静下来。 因为这场事故中的人都太入戏了,是以,谁都没有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已经停了另外一辆车子。 白色的,凯迪拉克。 熄了引擎,季子期坐在副驾驶座上,美眸微眯,看着车窗之外发生的事情,又抬头,看了看暮色的苍穹。 夕阳西下,这情景,说不出的美,却也,说不出的深不可测。 其实啊,这个世界上,深不可测的,并非只有天色,还有很多很多,也是深不可测的。 例如:命运。 例如:人心。 命运难测,人心,同样也是难测。 如果,她今天没有恰巧经过这里,如果,她没有看到这一幕,那么,宋远扬又会被怎样? “沈眉也真有格调。”她坐在那里,玩世不恭的微挑唇角,邪魅的笑,“找来一帮蠢货,就不怕自掘坟墓。” 向峰观察着那边的局势,回应道:“枪都给了,她是真的没打算留活口。” 季子期发出一声呵笑,“下去帮帮吧。” 见到宋远扬老实下来,为首大哥笑一笑,满意的点了点头,刚想着说句什么的,却忽然冷不防手中东西被人从身后给夺了过去。 然后,还没等反应过来的,头上就被人用刚才他还握过的枪支狠狠的敲了下,随即,来自于别人嘲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蠢货,开枪之前,是要打开保险的。” 大哥怒了。 当即,发出一声低吼。 只是,匕首扔到了一旁,枪又被人给夺了去,他哪里还能是向峰的对手。 男人抬脚,一脚踹在他肩头,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来,似是断了肋骨。 为首的人不敌他这一脚,被踹的倒在了地上,不知是否因疼痛所致,脸色发白。 见状,有一名小弟怕了,知道自己今天的下场可能不会太好,朝着四周看了一眼,起身欲要开溜。 他刚退了两步,见到左侧那边是大路,也没什么障碍物,就有一辆白色的凯迪拉克车,心中暗暗有了思量。 转头,头也不回的朝着路旁跑过去,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却没想到,他这才刚有动作,那辆白色的凯迪拉克就被人启动了朝着他这边撞过来。 气势逼人,带着必杀的气势,根本不给他留有活路。 男人愣住了,抬头,朝着车里面看过去,知道自己根本躲避不及,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隐约看到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她双眸中弥漫着的温度冰凉,如冰棱一般,杀伤性极大。 “砰”的一身,车身与人体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重的声响。 男人翻了好几个滚,才停在了地上,头部磕到地面,流出一滩鲜血。 双|腿,似是粉碎性骨折,疼到麻木。 然后,车子停下来,车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女子走下来,安静的好似画中人物一般,一张化了妆的脸,美的妖艳。 她那么安静,安静的,好似刚才开车时泻出肃杀气息的人不是她。 小混混,没啥大本事,真枪实弹的跟人比,没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了。 她踱步走过去,看着躺在地上的人,漠漠的开了口:“不想死,就滚!” 安宁如她,唇中说的话,却染了浓烈的血光。 其中两名人闻言,从地上爬起来,狼狈的跑着离开了原地。 向峰一只脚踩在为首男人的身上,他逃离不得,忍着窒息的难受,躺在那里。 “把他带走。”她下了命令,然后转身上车,言行举止,漠然决绝。 …… 宋家。 “今天的事情,多谢季小姐出手帮助了。”待客之道不能荒废,更何况这次又受了别人的相助,宋远扬说什么,也是不能露出像上次似的那种态度的。 季子期脸上挂着的笑有些深邃,“分内之事而已。宋总还是问问幕后主使者是谁吧。” 宋远扬点点头,转头,望向已经没有力气再做挣扎反抗的人,“我自认从不轻易与人结仇结怨,是谁让你们过来寻衅滋事的?” 疼痛有些过度了,那人疼的面色煞白,“宋……宋先生,我们只是拿钱办事,并不知道是谁想对付您……” 宋远扬皱了皱眉,似在思索什么,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倒是季子期,听到这样的解释,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她的视线,落定在了他的身上,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灵活的转动了下,摊开一只手,向峰识趣的将手中的枪放到了她手里。 握紧了手中冰凉的金属物体,她问身边的男人:“宋总相信他的话吗?” 宋远扬没出声,半信半疑。 季子期勾了勾唇角,那抹笑,在落日的余晖下,犹如撕裂的残阳。 反手,将手中的德国顶级手枪调到一个合适的位置,然后调试、上膛,倏然对准了那男人的肩膀,没有丝毫犹豫的,连着开了两枪。 “砰——砰——” 每一道声响,都震耳欲聋。 瞬间,那人的肩膀被子弹穿透,鲜血飞溅了出来,溅落在各个角落中。 男人痛苦的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过度的痛,让他的身子开始忍不住战栗起来,脸色狰狞,扭曲到了极点。 两枪。 再确切一点的说,是连续的两枪。 出手狠绝,气势必杀,不是吓唬人,更没有犹豫。 肩膀处的位置,溢出大片大片的鲜血,伤不致命,但那疼,却着实不是人受的。 宋远扬看着,脸色变了变,倒也没惊惧,只是,却真的涌现出了一些惊愕。 这样的杀伐果断之心性,实在是非常人女孩子所能及。 随后,空间内恢复寂静。 收了手中的枪,季子期对于他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恍若未闻,幽幽的笑起来,“真的……不知道幕后主使人是谁吗?” 她的目光,淡的就像是止水一样,却又被这鲜血映照出了凌厉的妖|娆,落定在那人的脸上,好似欣赏一般望着他脸上扭曲的神情。 男人活了这么多年,有生以来第一次尝试到了所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种什么样的滋味儿,痛苦到极点,战栗出声:“我说,我说……是……是乔……乔宏茂……” 乔宏茂。 真相浮出了水面。 宋远扬闻言,诧异的瞪大了眼睛,眸中除了讶然外,便没有其他情绪,似是不敢置信,“乔宏茂?” 那人已痛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 想要的答案得到了,季子期满意的勾了勾唇角,朝着身畔男人一笑,吩咐道:“送到医院去吧,到底是条命。” 向峰幽怨的看她一眼。 虽然相当不满她这种态度,却最终,还是照着她的话做了。 像拖狗似的将地上的男人拖出去,客厅内,又恢复了寂静。 若不是木质地板上那尚未干涸的鲜血,单凭现在这沉静的气氛,都几乎让人怀疑,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乔宏茂…… 宋远扬默默的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跟这人,没什么交集,但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至于让他恨不得想要夺了自己性命,显然,真正下达这个命令的人,也不是他。 不过,这个男人,听的是谁的话? 脑中,隐隐有了一个答案。 季子期看着他深皱的眉心,了然了他心中所想,轻笑了声,看着他晦深莫测的神情,淡淡出声:“宋总,你不必怀疑是钟董事长,他做事的手段有多狠多绝你心里清楚,想对付你,有的是方式,还轮不到用这些下三滥的招数,更没必要,这么节外生枝。” 闻言,宋远扬心中怔了下。 的确,季子期说的没错。 当年,钟威对唐基下手时的决绝与狠戾,他是亲眼见证过的。 这么多年来,他虽在钟氏工作,但与钟威也没什么过多的交集,井水不犯河水,两相无事,钟威不会用这样的招数,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对他下手。 “今天多亏了季小姐出手相帮了。”他淡淡的道一声谢,然后提到那天的事情:“那天我误会了季小姐一些事情,很抱歉。” 第133章 佩服 他本以为,眼前这个人,只是单纯的想得到更多的权势。 可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季子期看着他,虚渺的目光却又不像是在看他,只是淡淡出声:“宋总,我上次找你你没帮我,难道你就不怀疑这次这几个人是我安排做托,故意让你欠我一个人情的吗?” 毕竟,按照她现在的性格来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宋远扬摇摇头,否认:“如果是你找人做的托,刚才,就不会朝着那个人打出那两枪了。” 做戏,逼真点可以,但是刚才她的所作所为,明显,已经超过了底线。 所以,这个没有必要怀疑。 “季小姐这个人情我记着了。”他沉声道:“日后,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出手相助。” 这,算是一个承诺。 ***** 当晚,乔宏茂暗中指使人刺杀宋远扬的事情,就在西城内传了开来。 一时间,沸沸扬扬。 一部分人相信,一部分人不相信,还有一部分人,半信半疑,保持着隔岸观火的状态。 虽然没有证据,仅凭着一个小痞子的一面之词不足以证明这件事情的真相,但这一个谣言,也足够乔宏茂喝一壶的了。 GE分部。 晚上十点,本应是所有人都下班休息的一段时间,可是顶层的首席办公室里,却仍然是一片灯火通明。 季子期坐在办公桌前,批阅着堆积如山的文件,努力将坐在沙发上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那个男人给忽略掉。 他看着她,一双狭长的凤眸微眯,眉目流转间,诱|惑横生。 十分钟。 就这样,被他盯了整整十分钟! 在十分钟过去之后,季小姐坐怀不乱的本事终于被彻底的瓦解掉了,放下手中的黑色碳素笔,抬眸,望向那个正一脸慵懒神情的男人:“钟先生难道不知道这样盯着别人看是不礼貌的吗?” 钟守衡半躺在沙发上,闻言,脸上神情依然,未产生丝毫波动,涔薄的唇角轻扬,含着一抹笑。 “找我有什么事,说吧。”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缓解着自己的疲惫。 男人勾唇,笑了笑,没有正面回应她的话,而是漫不经心的赞叹了一句:“我忽然发现,有时候挺佩服你想事时的深刻和做事时的决绝的。” 一句话,说的半真半假,让她也听不出来是贬是褒。 只是,虽然听不出来他的意思,但季小姐自恋的本事却还是少不了的—— “啊,”她应了声,然后点点头,意味深长的附和道:“其实我自己也挺佩服我自己的。” 钟守衡:“……” 忽然,她笑了笑,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这么夸奖我……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对我有意思了?” 她说话的时候,明明是在笑着的,可是他却又觉得她不像是在笑,甚至,他都可以看见她瞳孔内的黑色漩涡,一圈一圈将他卷入。 沉默的时间,大约有三秒。 三秒之后,男人出了声,否决了她的话,眸底深处的光芒略显深刻,让人摸不清头绪:“不会。” 闻言,季子期手上的动作,稍稍顿了顿。 随即,又恢复正常,只是眸底的情绪,却闪过了几抹波动。 “钦佩是一回事儿,喜欢是一回事儿,我对你只限于前者,永远与后者扯不上关系。”他看着她,说话时的语气中,是少见的认真。 就是这样一种语气,让她在那一瞬间了然,他不是在开玩笑。 女子死灰般的眼瞳内似有一点异芒闪动,心头的情愫松动了一下,她似笑非笑:“你这样说话,很伤人的好不好?” 钟守衡盯紧了她的眼睛,薄唇微扯:“可我从不认为,你是个容易受伤的人。” 这是实话。 无论是从外界的传言来讲,还是从他对她的认知来讲,在他的印象里,她都不是一个轻而易举便会被伤到的人。 闻言,她稍稍怔楞了一秒。 随即,脸上的神情恢复释然,她叹息一声,笑容略显无力。 侧了侧头,眸光望向窗外,看着漆黑如墨的夜色,心头百味陈杂。 白天不喜欢夜的黑,但是黑夜可以掩盖很多真相,因为夜的黑暗,披了一层厚厚的外衣。 如他所言。 她的确,不是一个轻易就会受伤的人。 只是,她为什么会不轻易受伤,他却是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的。 “钟守衡,”她忽然出声,叫了声他的名字,少了那些虚伪的客气,余光若有似无的注视着他,“你知不知道……自己有的时候真的很讨厌?” 说话时,全凭自己,从不在意,自己说的话是否会伤到别人。 现在,虽然她不会再在意,但当年,他记得,她可没少被他气到过。 好几次,都被他气的快要哭出来。 男人闻言,唇角勾起的笑意僵了僵。 倒不是因为这句话的意思,而是因为,这句话带给他的熟悉感。 犹记得,当年,是谁的一句话仍萦绕耳畔:“钟守衡,你讨厌死了!” 她说那句话的时候,是带着哭腔的,一双晶莹的琉璃眸,甚至都晕染上了微湿的光泽。 那一次,是他第一次强吻他。 不是有心伤害,却真的,是情难自禁。 目光中的意味,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闭了闭眼,他几乎是强制性的,命令自己压制下去了这段回忆。 太伤人。 懒得再跟她多说无用的废话,钟守衡直接开门见山,“过几天我那边有个聚会,让你过去一下。” 她怔了下,眼底的情绪浮动了几分,“什么时候?” 她不傻,所以,不会自作多情的想“他亲自来请她”这种虚幻的情况,因为相互了解,所以她懂,他之所以这次亲自过来,不过是想阐明下他的态度,还是将她放在眼里的。 而真正的目的,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了,两个字概括:做戏。 现在,好几家媒体都开始报道他们之间的绯闻了,净挑些不着边际的话说,偶尔拍到张他们两人在一起的照片,在文字上就无限扩大化,讲一些吸引人眼球的谣言云云。 关于这些事,他没在意过,她也懒得放在心上。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凭借着她一人之力,难堵悠悠众口。 反正,她的名声早已经声名狼藉了,也不在意多添加点浓墨色彩,他不放在心上,就随了他们去。 钟守衡的目的是什么,她知道。 他需要一个女人,来帮助他巩固在董事会的地位,而她,有着GE副总的身份,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没有看她的眼睛,只是望着别处,薄唇动了动,给出一个期限,“下周六。” 下周六……八月十六日…… 反射性的,话不经过大脑就问出来了,“……你生日?” 话音刚落,季子期就顿时产生了一种想咬掉自己舌头的冲动。 依她现在的身份,对他到底是有多放在心上啊,才能这么清楚的记着他的生日! 果然,男人听到她问出的那句话后,怔了下,收回自己看向别处的视线,望向她,脸上的神情意味复杂,低沉磁性的嗓音像催眠似的在季子期耳畔响起:“季小姐对一个人刨根问底的程度还真是惊人——” 一句话,言外之音。 说的,好像是她对他上了心,把他的一切都给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研究了个遍似的。 “啊,”季小姐叹了口气,低下头,长睫遮住了她眼底的一切情绪,“没办法,我这人记忆力太好了,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她眼睑处背着光,有一道浓重的阴影,从他的那个位置看过去,略显阴暗。 钟守衡望定她。 光线勾勒出她五官分明的轮廓,眉峰略微高耸,眉梢略略下弯,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鼻梁和眉骨的弧度在脸上形成一条直直的投影,菱形的薄唇线条明显,微微上挑的嘴角透出一股清冷。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当看到某些东西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某些东西。 蓦然的,他回想起了那天在医院病房门口外的情景,当时,为了演戏给他妈妈看,他吻了她一下。 当时没那么多念头,纯粹就是应急,现在回想起来—— 似乎,味道……还不错? 第134章 拿错了礼物 钟家的太子爷过生日,那场面的奢侈性,几乎不用刻意去想,就能够猜测出个几分来。 用的是西城最大的会所,包了全场,来的是最上流的千金少爷。 从好几天前就开始筹办,一直到八月十五日的最后一刻,才准备就绪。 当然,做这一切的,有万能特助程硕,是轮不到他本人的。 晚上八点,季子期下了班,简单收拾了一下,懒得自己开车,随便找了辆计程车坐车过来。 雕花大门呈现出浓重的气派,地上面铺着红毯,从大门口,一直延伸到会所的最里面。 因为被包场,会所门口也有了专门的人看守。 “小姐,请出示一下您的邀请卡。” 季子期从包里翻出邀请卡,递给门卫,得到了应允,这才走进去。 其实,确切一点说,今天并不只是一场简单的生日party,还是一个上流世界的化妆舞会。 来这里的人,几乎每一个人都是盛装出席,有的人甚至还带着面具。 一进去,那种爆发式的狂欢就立马传了过来,喧嚣的音乐声,震耳欲聋。 在繁杂的音乐里,什么声音都犹如蚊鸣。 白炽灯光,炫目迷离,年轻的男女们在舞池中央互相调侃嬉戏着,每个人的心,都在这个夜晚蠢动着。 曾经,她也是这些人中的其中一名。 而现在,她对这些,却再也提不起一丝兴趣。 穿过前厅,她走到三楼的V6包间。 程硕正在里面整理礼物,她敲了敲门,然后走进去,目光随意扫过一眼,发现礼物大多都是一个套路,没什么不同。 车的钥匙、房子的钥匙、手表、袖扣,基本全部都是用金钱堆砌起来的礼物。 这才是,上流社会的正常现象,礼物大同小异,没有一点儿纪念意味。 她记得,有一年他过生日,邀了她,结果她因为要和钟凌锐一起去看电影而没去,后来跟他道歉,也没补生日礼物,然后,被他强吻了一下。 美其名曰,说那个就当做是他的生日礼物。 记得就是因为那一次的事情,她一连好几个月没搭理他,见了他恨不得就绕路走。 时过经年,记忆却依然犹新。 程硕抬头,看到是她,朝着她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交集不多的人,萍水相逢,见了面能这样笑一笑,便已是最大的极限了。 将手中的礼物盒子交到他手里,她随口问了句,“他呢?” 程硕朝着门口抬了抬下巴,“刚才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她点点头,没再出声说话。 程硕话音刚落,包厢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咔哒”一声,在这个清静的包厢内,倒也听的分明。 她微微掀了掀眼皮,便看到了他的身影。 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程硕……多么有眼力劲儿的一个男人啊! 这么多年,跟在某人身边,绝对不是白待了的。 见他进来,当下,连礼物也不整理了,扔到了一旁,低咳一声,道:“我去上个厕所。” 说完,也不等他同意或者是拒绝的,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偌大的包厢内,霎时只剩下了两个人。 气氛,着实有够诡异起来。 季子期想跟他打声招呼,但是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真的,她发现自己现在每跟他多相处一段时间,就越来越不知道该怎样面对。 最终,还是钟守衡先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默,勾了勾唇角,眸中情绪略显玩味,“……生日礼物呢?” 她抬手,将程硕刚刚扔到桌面上的盒子递到他面前,惜字如金的回了句:“这个。” 礼盒不是很大,但是,却包装的很精致。 他忽然来了兴趣,想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钟守衡是谁—— 一个随心所欲习惯了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从未犹豫过。 于是,当着她的面,毫不犹豫的拆开了礼盒—— 季子期:“……” 是她在美国待的时间长了,所以,对西城的风俗习惯都这么陌生了? 这特么哪有当着人家的面拆开礼物的! 男人笑了笑,将无耻的习惯进行到底:“反正早晚都要拆的,我现在拆开,季小姐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季子期:“……” 他拆都拆了,她哪里还能说,介意。 入目的,果然和那些礼物没什么两样。 是一对袖扣。 不过,这对袖扣的制作倒是很精致,从设计概念,到纹理色泽。 只是,他的目光在触及到袖扣上面镌刻着的字的时候,却倏然,变了温度。 倒也不冷,只是,看在她的眼里,有着说不出的奇怪感。 包厢内的水晶吊灯开着,投射下来一抹光芒,照射在袖扣上面镌刻着的字上,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幽暗,却又格外刺眼。 一个“锐”字。 钟守衡看着袖扣上面的那个“锐”字,意味深长的问:“……你确定这是要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啊,”季子期听着他语气中明显的意味深长,不明所以,“有问题?” “问题倒是没有……”他笑了笑,收了起来,“不过,季小姐送的礼物当真是‘别致’。” 刻意加重了“别致”二字,令她更是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 “铃铃铃……” 电话铃声的响起,打断了这诡异的气氛。 她唇角微抿,轻声说道,“抱歉,我接个电话。” 说着,走到一旁,拿出手机,按下接听键,“什么事?” “嗯……”向同学拉长了说话的尾音,明显的欲言又止,“你现在在哪里?” 季子期,“……你明知故问?” “呃……” “有事就说。”他拖拖拉拉的声音,着实让她没了耐心。 向峰弱弱的喊了声:“季、季总……” “……” “你、你现在已经把礼物送出去了是不是?” “……” “我、我想跟你说件事情……” “……” “你发誓,听了之后不会生我的气……” “……” “我、我把……我把礼物盒子拿错了……” 季子期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向峰声音弱弱的解释,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我把你当年给钟凌锐设计的那对纽扣拿过去了……你昨天买的那对,在我这儿……” 季子期本来都没耐心了,寻思着他要是再吞吞吐吐下去她就直接挂了电话,却在听到他这句话后,整个人顿时……有种爆发的冲动。 “你、再、说、一、遍!”隐忍着,不让自己的情绪太过明显的显露出来,字里行间,却分明是咬了牙切了齿。 “就、就刚才说的那样……我把你、你当年亲手设计的那一款袖扣给装进礼物盒里了,刚才才发现……错了……” 季子期终于确认,自己是真的没听错了。 她当年设计出身,二十岁的时候曾经亲手为钟凌锐设计过一对纽扣,而那对纽扣的末端上,镌刻着一个“锐”字。 忽然想到他刚才见到礼物盒中的东西时目光中流露出来的讶异—— 握着手机的手,忍不住加了几分力度。 “向峰!”她咬着牙根,“你真应该庆幸,现在你没有在我身边!” 要不然,她真的有种想要把他给拆开重装了的冲动。 被凶了一顿吼了一番的向同学很痛苦很委屈:“我说过要你不生我的气的……” “滚——!” 压低着声音,骂了句,手指轻划,切断了信号。 这一瞬间,只觉得连呼吸都是虚幻的。 过度的讶异,让她失神了片刻,连包厢内进了别的人,都没有察觉。 钟凌锐走进来,不知道和那男人说了句什么,而不管是什么,她现在也已经没有心情听了,回头走过去,在他略显玩味的目光中夺回了那个盒子,打开—— 当初的记忆,随着眼前的东西,回放了几个镜头。 这是,她为他设计的第一样东西。 当年,照着这个设计,她也找人制作了几件相同的成品,后来也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而这一个,是她当初留下来,自己做纪念的。 第135章 季小姐好像是很恨我? 之后,家里出了事,关于他的一切东西,她也都没有扔掉。 无论是那枚戒指,还是这对纽扣。 扔掉,不代表着忘记。 只有留着,才会记得更深刻。 无论是愤恨,还是痛苦。 她打开礼物盒子的那一瞬间,钟凌锐的目光也下意识的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待看清楚那里面盛放着的是什么东西后,目光闪了闪。 一张俊脸上本来就冷漠的神情,变得有些僵硬。 季子期有些头疼,没有再把手中的东西给他,想要略过这个话题,“今天下了班来的有点急了,拿错了东西,希望钟先生不要介意……” 说着,手中的力度紧了紧之后,扬手,朝着开着的窗户扔了过去。 这一扔,当真犹如千斤之重。 这一扔,就扔掉了人生中那么多年的回忆。 这一扔,好似她的感情,从多年前,就决绝的一去不再回头。 恋人啊,彼时信誓旦旦的诺言,如今在风中的哪个角落哭泣?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哪里是一句爱恨所能做主的? 黑色的精致礼盒,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直直的从窗外飞了出去。 落到地面上的时候,想来,也是有声的,只是,她在这里,却是听不到了。 钟凌锐看着季子期,目光复杂,“我怎么感觉,季小姐好像是很恨我?” ……恨? 她细细的回味了一下这个字。 呵,是啊,的确,她是恨他。 当初的爱,有多深,曾经的恨,就有多深。 这是一个正比,也是一个死局,永远都不会有化解的余地。 爱与恨的交织,日日纠缠在她的心尖上,那种痛苦,比身经炼狱还要难受,好似用一把尖锐的刀子,将一个人给活生生的凌迟。 无数次,她做梦,梦到那些温暖,又梦到那些残忍,梦到自己亲手毁了他,梦到她将当年他所赠与自己的那些痛苦与伤害十倍乃至百倍的奉还给了他。 只是,这恨,却限于在了半年前。 七年期间,她恨他恨到痛不欲生,死去活来…… 回来后,在见到他和乔婉婉情深似海之后,她忽然又觉得,自己的恨,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比笑话,还要可笑。 她在世界的另一端,恨死了他,而他,却在世界的另一端,和另外一个女子,如胶似漆,情比金坚。 恨,呵,有什么用? 当初情深意重不再,她的恨再多,也终究是自己的难以释怀。 生生死死,那些事情太过深刻,当全部经历过后,犹如在人间地狱走过一遭,爱恨便像云烟一般,看淡了。 现在,她不再恨。 但是,她一定会要他付出该付的代价。 季子期掀了掀眸,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望定他,勾唇笑了笑,“是啊。因为你漠视我的感情,跟乔小姐订婚,所以我恨你啊。” 四两拨千斤,这个沉重严肃的话题,就这样,被她的三言两语给带了过去。 钟凌锐闻言,剑眉轻皱,唇角扯出一抹似真似假的弧度来,却没有回应。 他这不说话,季子期这边却有点咄咄逼人的意味了,似笑非笑的说:“我还恨乔小姐呢,锐少以后记得一定要看好她,不然等将来有一天她再出了事,可不要怪到我头上来。” 这话,听着让人有几分反感。 好似,在刻意诅咒乔婉婉一般。 他蹙了蹙眉,也懒得再搭理,跟钟守衡说了一声,就闪身走了出去。 …… 散场时,已是夜深。 程硕苦着一张俊脸,抱怨了大半天。 “楼下那么大一个地方,你让我去找这么小一个玩意儿,你特么这不是成心坑我?” 钟守衡坐在沙发上,捏着那对袖扣,放在手里把|玩着,眸中情绪深似海,让人看不透彻。 这场宴会,是他设的,可是,他却并没有太投入其中。 横竖不过是个场面,场面上过去了,就算了。 今天,整个晚上,意料之外的,她出奇的安静。 给了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没了之前的恣意与张扬,倒多了几分淡然与冷漠,望着钟凌锐的时候,虽然已经极力掩饰,却还是泄露出了一丝复杂。 似,欲言又止。 又似,爱恨交织。 好像就是那么一刻,他忽然觉得,其实,关于她的那些传闻,有太多是虚幻的。 毕竟,传闻只是传闻,没有人亲眼见证过的东西,可信度并不强烈。 他看到,她在看到钟凌锐和乔婉婉站在一起的时候,她眼睛中的生气似乎在一瞬间枯竭,仓皇的垂下去,连唇瓣都在微微颤抖。 他清楚这种情绪,隐忍。 只有在极度隐忍的情况下,才会产生这种情绪。 “喂——”见他久久都不出声,程助理不满了:“你倒是说句话啊,我费大半天功夫,给你找来这玩意儿,你就是为了拿在手里把|玩的?” 男人不语,眸光,却盯紧了袖扣上面的字。 多久了? 忘了,忘了到底是有多久了,只记得,好多年了。 这对袖扣,他自然,是认得的。 当年,他也曾暗中收了一对儿,放在了北郊的别墅里。 虽然,这幅作品不是因他而出,但是,却是她第一次设计出来的东西。 “对了,”程硕忽然皱了皱眉,语气严肃了不少:“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 “说。” “你记得程语然给你下|药那一天吗?” “……” “咳,”似乎也是察觉到自己说的话有点不好听了,程硕低咳了声,掩了情绪,跟他讲:“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 钟守衡看他一眼,惜字如金的吐出两个字:“记得。” 当然记得。 那天的事……说到底,也算是个意外。 那是她“去世”的日子,他一时没克制好自己的情绪,又喝了不少酒,加上对程语然太过放心,对她递给自己的酒也没怀疑过什么,所以才有了后面那一幕。 程硕迟疑了下,“那天,有一个人去了郊区的墓地……” 钟守衡目光变了变,“谁?” “……季子期。” 其实,别说是他,就连程硕自己,对自己说出来的这个答案,都是怀疑的。 她是美籍华人,那会儿才刚刚来到西城这个陌生的地方,怎么可能,在西城有亲戚? 而且,她也从来没有提到过。 蓦然听到她的名字,钟守衡捏着袖扣的指尖,不自觉的加了几分力度。 她,去那里做什么? ***** 凌晨两点。 季子期简单洗漱了一下,回了卧室。 开了电脑,查看了一下邮箱,却看到,凌晨十二点多的时候,邮箱里多了一封邮件。 点了开来,发件人是钟守衡。 邮件里面,不是别的东西,是一些资料。 里面的东西,可以说和上次一样,却又比上次更要精确。 这次的东西,不再那么模棱两可了,是最有法律效益的东西了。 这一步棋,她算是走对了。 这个人,她也算是利用对了。 钟守衡是钟氏的财务总监,掌控着整个公司资金链的运营,大小公款,都会经过他或者是他的手下人的手,乔宏茂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完全瞒天过海,之前没有找到这些证据,只是因为他没有去调查而已,倘若真的有心去调查了,那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呵…… 黑暗中,她涔薄的唇角勾勒出一抹弧度,如暗夜中,仰仗着别人的血肉而活的妖精。 夜,越来越深。 等到明天的太阳再升起的时候,西城,怕是就要变天了吧? …… “据本晨最新日报,本市商界翘楚钟氏集团的大股东之一乔宏茂因涉嫌贪污受贿、以公谋私被依法逮捕,同时,还有消息称,乔宏茂曾暗中指使人意欲伤害他人……” 这个仲夏,处处都弥漫着战争的味道。 季子期坐在电脑前,看着视频中广播员那认真且严肃的语气,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手中的铅笔,姿态散漫。 七年多了。 快,八年了。 她的仇人,已经一个个的渐渐的倒下了。 第136章 兴师问罪 卓家疏离了沈眉,乔宏茂倒了,接下来,只要找到那场车祸的执行者,想办法让他供出真相,一切,就都该结束了。 闭了闭眼,空气中飘出一声悠悠的叹息。 “叩叩叩……” 外面,传进三道有规律的敲门声。 “进。”她依旧闭着眼睛,没有睁开,动了动唇,吐出一个字。 小恩走进来,跟她说道:“季总,乔小姐找您。” 季子期怔了下,随即,淡淡的声音绕唇而出:“让她进来吧。” “是。”小恩应下,转身走了出去。 没几秒,办公室的门再度被人从外面推开,轻轻的脚步声传进来,一路抵达她的耳蜗。 季子期睁开眼睛,慢慢的抬起了头,视线落定在乔婉婉的身上,一双妖冶的瞳眸处荡漾着一抹柔和却又黑暗的笑,“乔小姐……不,现在应该称之为‘钟太太’了,来找我有话说?” 刻意在某个称呼上加重了语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感觉不麻木,还能感受到一点儿的触动。 乔婉婉迈着细碎的步伐,朝着她这边走过来,举手投足间,露出一丝高贵与优雅。 她抬眸,目光从季子期身上略过,薄唇微微扬起,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轻声道:“是有几句话,要和季小姐说。” 她的态度,看似温和,但季子期却还是从她那副温和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一丝嘲讽与孤傲。 嘲讽,是针对她的情绪,孤傲,是她本身的脾气。 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产生了错觉,总觉得,在面对着眼前这个女人的时候,心底里面总是有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但她却总是觉得很熟悉。 就好像,她们已经认识了很多年一样。 可是,她没有失忆,记得清清楚楚,自己之前,并不认识这个人。 可能是错觉吧,只是因为她单纯的不喜欢乔婉婉而已,毕竟,她当年曾那么情深意切的爱过钟凌锐,而现在,虽然她早已经不再爱他,但是面对着他深爱着的女人,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这是女人的通病,没有几个人,能够免俗。 季子期迎视着她的视线,漠漠开口,语气里再没有掺杂一丝情绪,“有什么话,说吧。” 乔婉婉,这个女人,清高的可以,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绝对不会自降身价跑过来主动找她。 之前,她们虽然没有明面上撕破脸,但到底还是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现在,乔宏茂出了事,乔婉婉多少也能猜得出几分真相来,这件事情和她脱不了关系。 过来找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乔婉婉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小恩,黛眉轻皱了下,“我的话,想单独对季小姐说。” 季子期笑笑,遂了她的愿,转头吩咐,“小恩,我跟乔小姐有话说,你先出去下。” “是。” 办公室内,安静下来,只剩两个人,甚至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听说季小姐最近跟小叔叔走的很近。”没了别人,乔婉婉唇角的笑意,也渐渐的淡了下来,字里行间,还透出一股子尖锐。 日光倾城流泻,打在她身上,弥漫着丝丝缕缕的明媚。 季子期微微一怔,似乎是没想到,乔婉婉一开口竟然是说这件事,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回应道:“啊,对。我的确跟他走的挺近的,乔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如此的回答,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不客气”三个字。 乔婉婉黛眉处的褶皱更加深刻,目光望定面前的女子,唇角的笑,连同着声音,都慢慢的冷了下来,“季小姐,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明事理的人,在某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上,还是不要随意挑衅无事生非的好。” 是一个提醒,更是一个警告。 闻言,季子期倒没多大的反应,只是笑了笑,眉眼轻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乔婉婉不笨,依照着她的聪明,大概已经猜到了乔宏茂入狱这件事和钟守衡脱不了关系,但她又碍于钟守衡的身份,不好去直接当面质问他,见她跟他走的近了,便以为这件事与她也脱不了关系,倒是直接找上她来了。 她发出一声呵笑,看着乔婉婉那一副“我是好心来劝告你,你不要不知好歹”的样子,笑意盈盈的出了声:“随意挑衅、无事生非又怎么了?我向来凭借着自己的意愿做事,从不在意别人。” 毫不客气。 她没有给她,留一丁点儿的面子。 乔婉婉顿时气的脸色变了变,“你……” “我什么?”不等她再说什么的,她就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望着她的目光带着浓烈的嘲讽与讥诮,眉眼之间的妖艳不复,多了几分冷冽的气息,缓缓道:“乔先生做过什么,想必不用我多说,乔小姐心里也有数,我也不会随便去污蔑陷害一个人。有些事情,既然敢做,就要付得起代价!” 乔婉婉盯紧了她,口吻间尽是笃定:“我爸爸绝对不可能做出以公谋私的事情,那些资料与证据,绝对是你伪造的!你在帮他,想要帮他夺下钟氏下一任继承人的位子,所以你才无中生有了这些事情,想对付凌锐,是吗?” 信誓旦旦的语气,颇有点荡气回肠的滋味儿。 季子期只是轻笑,也不回应她,微微眯眸,眸底清澈与妖冶混合,让人看不出其中情绪,浓密又长的眼睫遮挡在那里,将里面的波涛汹涌给悉数掩盖住。 她说,“是不是我刻意陷害他,等到开庭,你自然会知道。” 乔婉婉咬了牙,言辞间带了恨意:“我们乔家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值得你这样煞费苦心的对付?” “你……” 季子期正要说话,却冷不防有人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随着空气幽幽的飘入了她的耳中。 那步伐,沉稳、坚毅、有节奏。 当然,最重要的是——熟悉。 听的太多了,在心里扎了根,哪怕时间久了,也难以忘记了。 下一秒,意料之内的,她就听到了他的声音,温和柔爱:“我不是说过让你在家好好休息的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姿态,想想,也不是对她说的。 唇角的弧度,微微向下弯曲,看上去,带着几分凉薄。 季子期缓缓抬起头,视线于走过来的那男人身上落定,看着他一步步稳妥的走过来,看着他脸上冷如风霜的温度。 乔婉婉的话,他刚才应该是听到了。 或许,她本来就是故意让他听到的。 她是料准了,她一旦到这里来找她,钟凌锐也一定会跟随过来,只是有个时间差而已,刚才,也是刻意那样说,好让钟凌锐误会,这次乔宏茂出事是她一手策划的。 季子期微微眯了眯眸。 这个乔婉婉的心机……真的很深呐。 光线从落地窗那边照射进来,洒在钟凌锐那张冷峻的容颜上,他剑眉轻蹙,眸底深处一片漠然的寒凉,看着,有种让人望而止步的疏离。 只是,即便他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却还是难掩那份魅惑。 好像就是在那一瞬间,她忽然就知道外界的传闻为什么那样说了。 彼时,他就是如今这般模样,让她堕入情爱地狱,恋恋半生,不肯苏醒。 乔婉婉看到他的身影,眸中似乎有一抹惊慌一闪而过,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刻意,脸色变白了几分,贝齿轻咬住薄唇。 钟凌锐走过来,揽住她的腰,凛然的目光从季子期身上略过,似是她欺负了他的女人,欲要兴师问罪一般。 季子期放了放手中的笔,叹口气,慵懒出声:“乔小姐这是来找我兴师问罪呢,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无心应付,锐少来了正好将她带回去。” 她对乔婉婉,虽然没好感,但之前也着实说不上是厌恶,此时见她那副可怜巴巴我见犹怜的样子,觉得对她的感觉,真的是厌恶到一个临界点了。 钟凌锐无视了她的话,低头对乔婉婉说道:“你病刚好,在家好好休息,以后不要随便来这种地方了。” 第137章 她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这种地方? 呵,哪种地方? “凌锐,我不相信我爸爸会做出那种事情来……”乔婉婉的声音本来就孱弱,此时,在面对着他的时候,情不自禁的,气势上更是弱了几分,“昨天晚上,我忽然想起……” 说到这,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因为距离的有些远,所以,季子期没有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只能凭着视线,看到乔婉婉一张梨花带雨的脸上溢满了恐慌,似乎在面对着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一样,那副模样,是惊惧与痛苦交织的模样。 而她也敏感的看到,钟凌锐在听着她说完话之后,眸中的情绪涌上了一丝极度隐忍着的痛,他伸手,抚上她的脸,低语了一句话。 那句话是什么,她也没有听清楚。 不过,虽然没有听清楚,说实话,她倒是对他说的是什么蛮有好奇心的。 想不清楚,还有什么事情,能值得钟凌锐这么小心翼翼,声音轻的好似从云端传来。 刚才,他眸底压抑着的痛,她没有错过,清清楚楚的看在了眼里,似痛,似伤,又似是喜极而泣。 ……到底是什么事情,能值得一个向来冷漠沉静波澜不惊的男人流露出那样的情绪? 不得不说,见到他那种神情的时候,她是有着几分讶异的。 他这样激动的样子,她已经陌生了很久很久了。 然后,他们离开了她的视线。 办公室内,重归寂静。 …… 钟氏集团。 晚上十点,大厦顶端,却俨然是一片灯火通明。 财务部,总监办公室。 办公桌上面,摆放着几张资料。 寥寥数页,里面却仿佛暗自隐藏着某些事情的答案。 其中,有一份住院记录。 是她的。 因为是医生的专业笔迹,他没有看懂多少,而这份资料又是刚刚到他的手里,也一直,没有让人去翻译。 只是,虽然看不懂全文,但他却还是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的字眼:烧伤度达到80%。 烧伤度啊…… 钟守衡闭了闭眼,那年,某个惨烈的场景又划过脑中。 程硕坐在一旁,看着他微沉的脸色,抿了抿唇,却什么都没有说。 按理说,季子期跟乔宏茂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不应该下手这么狠,可是她这一次出手,却分明,是把他给置于了死地。 半年多的相处、了解,让他对她的认知也看在了眼里,潜意识的,他觉得季子期不会是一个无缘无故就把人给往死里整的人。 但是这次,她对乔宏茂的态度,却出乎了他们所有人的意料。 那种狠,当真是让人胆战心惊。 甚至,让他都产生了一种错觉,好似,她和乔宏茂之间,有着血海深仇的滔天大恨。 钟守衡理智的时候,是很惊人的。 这个,他早有领会。 清醒着的时候,他不光理智惊人,就连出手做事的态度,都决绝无比。 于是,三天。 三天之内,他让他动用最绝的手段最快的速度,调查到了,这些在很早之前就被方天铭抹去了的东西。 烧伤? 这个特殊的伤况,让他们不得不联想到了某些不愿回想却又不得不回想的东西。 “你说……”程硕将盘亘在心里久久的问题给问出来:“她会不会是……?” 后面的人,没有说出来。 只是,彼此,却都是心知肚明。 这个答案,太沉重了,也太悲伤了。 沉重到,他们谁都不愿再回想;悲伤到,他们谁都不愿再提起。 而且,不得不说的是,这个念头,也太荒谬。 季子期跟唐依心是同一个人……想想都觉得太假。 钟守衡正准备要签字的动作顿了顿,维持了一晚上的平静脸色,终于在这一刻,发生了难以掩饰的变化。 手中失了力度,钢笔掉在桌子上,摔出了一滩墨汁,在A4纸张上晕染开来。 钟守衡看着那一滩漆黑色的墨汁,没有说话,沉默。 程硕想说的人是谁,他清楚。 会不会是……唐依心。 “程硕,”钟守衡皱眉,声音很低很低的说:“你去给她打个电话,让她明天晚上去一下别墅。” …… 翌日,入夜。 我们的程同学……多会察言观色的一个人呐! 见季小姐来了,自动留下一句“我忽然想起来我家里还有点事”,就快速离开了这个地方。 别墅内,安静下来。 这气氛,沉静的似乎都有些诡异。 季子期坐在餐桌面前,一双美眸微微眯着,将自己眼底的情绪给掩饰起来,不动声色的吃着餐桌上面的东西。 最精致的餐桌,最精致的饭菜,最精致的手艺。 这个地方,每一样东西,都是最精致的。 钟守衡的心思,她知道。 本来,他把乔宏茂以公谋私的那份证据给她,是先让她做好准备,她敢确定,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对乔宏茂下手的。 晚上八点钟,夜色尚且清浅,入了秋,这温度,泛凉。 季子期从公司下了班就直接来了这个地方,也没回去换衣服,一身上班时穿的职业套装,及腰的黑色长发散落在肩头,应着这夜色看上去,倒多了几分安静的美。 她拿着刀叉,手法熟练的切割着盘中的七分熟牛排,细嚼慢咽的吃着,沉默了一会儿,见对面那个男人还没收回视线,终于忍不住出了声,抬眸,迎视上他:“你干嘛这么看我?” 话音刚落,未等他出声回应的,她自己倒是先笑了声,声音低哑不明:“是不是忽然发现,我长得比你心上人漂亮,对我动心了?” 一句话,似玩笑,似调侃。 若放在平时,他也不介意跟她开玩笑,但此时,他却蓦然发现,无论自己多么努力,都扯不出一丝笑来。 动了动唇,还不等有话说出声来的,便觉得心跳好似失去了控制。 很久,不曾如此悸动过。 有些念头,在有些时候会莫名的出现,荒谬,却又不是全无可能。 昨天晚上,这个念头出现的那么突然,却又那么强烈,让他忍不住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答案,却又害怕得到答案。 不愿相信,却又隐隐约约有点希望。 他眸光轻敛,问了句:“你的声音,为什么总是这么沙哑?” “……” 一句话,将她堵死。 为什么总是这么沙哑? 因为,那场大火,熏坏了她的嗓子,她差点丢了命,将这条命捡回来之后,又差点变成哑巴。 脸,能整好,能整到看不出原来的一丝伤疤,但这嗓子,却是永远也没有痊愈的可能了。 季子期被他这样炽烈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异常,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刀叉,迎视着他,动了动唇,岔开话题道:“钟先生今晚上让我过来……不光是为了吃这一顿饭吧?是不是想找我……” “你是不是她?” 没等她把话说完,他就出声,猝不及防的打断了她。 男人狭长的凤眸中,像是有烈火在燃烧,问她的时候,有犹豫,有迟疑,有不确定,也有着担忧。 听得出来,他一向慵懒散漫的声音,此时分明是发颤的,像是压制住了心底极大的情绪,这种隐忍,和所有的情绪迸发破碎,仅仅是一念之间。 她的目光,忽然变了变。 他口中的这个“她”,指的是谁,她心里清楚。 她想,他应该是知道了什么。 只是,不管他知道了什么,她都不愿意再去承认,长睫轻眨,敛了一切情绪,她出声,淡淡的问了一个字:“……谁?” “唐依心。” 一个名字,用尽此生所有力气。 一个名字,用尽此生所有勇气。 因为一个她,他什么都用尽了,把自己逼到死路,再无余地。 她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一点的刺疼也超过了全世界所有的痛。 说出这个久违的名字的时候,他盯紧了她,盯紧了她脸上的情绪,不肯放过一丝一毫。 因为早已经事先预料过,是以此时,听到他这样问,她倒也没有产生丝毫的讶异。 第138章 你就这么想和我…… 她压制下心头的悸动,抬起头,看向他,扯了扯唇角,“怎么会忽然这么问?” “……”他不出声。 “当然不是了。”她笑一笑,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云淡风轻,“唐依心……她不是在七年多前就死了吗?” 男人抿着薄唇,看着她唇际那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心里的温度,渐次凉了下来。 他的情绪还是有些不稳定,压低了声音问道:“乔宏茂与你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这次,却将他置于了死地。唐言则是唐家的孩子,如果你不是她,又为什么那么护着他?” 唐言则。 季子期目光变了变。 她倒是没有想到,钟守衡竟然去查了唐言则的底细。 因为他是她姑姑和钟威的私生子,只有他们唐家人知道,连钟威都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所以,她也没有刻意去隐瞒他的身世,因为一般人也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却没想到,竟然被他查出来了。 钟守衡……他果然是她想象中的那种人,一旦对什么事情有所怀疑,就会立即弄到答案。 果断,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弄清楚唐言则的身份,怀疑她就是唐依心,这也说得过去,只是,她却不明白,他的情绪为什么会这么失控。 ……还喜欢她? 显然,不可能。 他对乔婉婉的感情,她看得出来,并非只是一时玩玩,而是真的上了心。 唇际漾起的那抹笑,渐渐的暗淡了下来,她闭了闭眼,轻叹一声,片刻,好似下定某种艰难艰涩的决心一般的出了声:“果然……没什么事情能够瞒过你。” 他眸中的骐骥骤然涌上,像是死灰复燃一般。 只是,还不等他问什么的,她就再次出了声,与上次给他的希望不同,这一次,是想要彻底的断了他念头:“我和乔宏茂之间,的确有着深仇大恨,我也的确是唐家的人,只是不是唐依心而已,我是唐家的养女,唐依晴。” 我是唐家的养女,唐依晴。 钟守衡眸底深处的炽烈,随着她的这句话,渐渐消退了下来。 好似在大冬天,骤然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般。 他看着她,声音染上一层暗哑:“我不信。” 他见过唐依晴,虽然不熟悉,但也认得她,根本不是眼前这个样子。 只是……唐依心,好像也不是眼前这个样子啊。 之所以会出现那种荒谬的念头,并不仅仅只是因为那份病理诊断书,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的直觉。 之前,依着钟凌锐对乔婉婉在意的那种程度,让人很难不相信,乔婉婉不是唐依心,而且,她的身上也有着唐依心的标记,左胸前的那只蓝紫色的蝴蝶,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在唐家出事后一度到之后长达七年的时光里,他一直对乔婉婉半信半疑,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她,一直到上次,当她被季子期设计,差点被卓修毁了之后,他看到了她身上的纹身,看到了钟凌锐对他流露出来的那种目光,这才确信了:乔婉婉,真的是唐依心。 可是,这个念头,在之后,却又没由来的,没打破了。 因为,她实在不像。 乔婉婉太弱了,就像是一朵被保护在温室中从未经受过风吹雨打的敲击的花朵,就连性格上,也极度温柔。 而他,当年所认识的那个唐依心,她不是乔婉婉这个样子的。 她刁蛮、任性、放肆、目空一切,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就像……季子期。 “唐依晴……”他盯紧她,将她脸上所有的情绪都尽收眼底,哑声问:“不是在那场车祸中死了吗?” 季子期被他这样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黛眉不由轻蹙起来,“车祸里死的另有其人,我被方天铭救了出来,命保住了,但是脸却毁了,这张脸……的确是整出来的。”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必要再去瞒他这件事。 这张脸,本来就是假的,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钟守衡眸光微变,看着她从从容容的样子,漠然道:“你说你是唐依晴……不介意我看一下你的身子吧?” 她笑,“当然不介意。” 他想看的是什么,她知道。 无非是当年,年少轻狂,跑到纹身店纹的那只蓝紫色的蝴蝶。 那场大火中,她虽然烧伤厉害,但当时在火堆里的时候,是蜷缩着的身子的,所以,烧伤的皮肤面积也大部分是后面,前面,伤的倒是轻微许多。 而胸前的那只纹身,也没有伤到。 只是,痊愈之后,她却亲手,拿着刀子毁了那个纹身。 现在,她的身上除了那些没有治好的伤疤,哪里还有一点儿当年的痕迹。 他就算再怀疑,也没有证据,就算有了证据,那她抵死不承认,他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钟守衡的目光落定在她身上,看着她那一脸从容淡定的样子,心紧了紧,起身,从座位上离开,走到她面前,将她拉了起来,禁在自己怀里。 这动作,带着说不出的强势。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季子期目光凝了凝,也没拒绝,任由着他将自己拉入了怀里。 半躺在他怀里,她睁着眼睛,唇角轻扬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瞳仁中,清晰深刻的反射出了他的那张脸,清冷却魅惑,黑暗又妖冶。 其实,从多年前,他们之间最初相见的那一刻,她就觉得,他这张脸,是有多么妖冶,妖冶到除了他自己之外,别人任何一个人都无法负担得起的地步。 这种诱|惑程度,一直只增不少。 只不过,与当年不同的是,此时,更多了几分黑暗。 如,地狱修罗。 他动了动手,她胸前外套与衬衣上的扣子,便一颗颗的被解了开来。 唇角勾了勾,她笑的眼底深处有媚情浮现,趁势更往他怀里靠近了几分,甚至抬手,搂上了他的腰。 钟守衡对她这样的举动倒没再像是之前表现的那样反感,脸上的神情平静如水,不动声色的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她笑的从容而慵懒,以媚情掩饰着所有的情绪,但是一颗心,却是在暗中说不出的慌乱。 最里面的衬衣的扣子被他解开,胸前的肌肤露了出来。 “钟先生原来是想跟我……”她顿了顿,眉梢处的笑更加魅惑,处处流泻着轻佻,“如果你想,那跟我说一下就是了,我又不会拒绝你,何必还得用这样的借口?” 他看着她眼角的媚情,一双凤眸中的情绪沉了沉,剑眉拧出褶皱:“你就这么想和我……,嗯?” “我对你的心思,不是之前在医院的时候你就清楚了吗?”季子期轻笑,姿态如绕指之柔,眉目流转,丝情缠|绵,“可惜啊,你那个时候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竟然就那么干脆的拒绝了我。” 静静的听着她说,他的眸光,越发的暗黑。 上一次,从酒吧把喝醉了的她带回来的时候,他还没有那个念头,当然,对她也没兴趣,理智也不允许他做什么,只是关了灯之后,勉强帮她脱了外套。 第二天,被子从她身上滑落下来的时候,也只露出了肩头,是以,他没有看到她左胸上那片肌肤。 终于,剥开最后一层束缚,他泛凉的指尖触碰到了她胸前白皙的肌肤,温热与寒凉的触觉融合在一起,她的情绪乱的不成样子。 下意识的,她想要把他给推开,推离自己身边。 可是,她不能。 如果现在,就这样把他给推开,他一定还会怀疑,她就是唐依心。 入目处,是一片白皙的肌肤,没有任何痕迹。 他的目光,在一瞬间暗淡下去。 难道……真的不是她? 除了偶尔从心底深处产生的那一丝感觉,她的身上,没有任何一点与当初的唐依心能扯上关系的证据。 难道,她真的是唐依晴吗? 沉默的脸色,好似在诠释着一种不为人知的伤痛。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那样的神情,她的心里,竟然也产生了一丝不舒服。 说痛,不痛;说不痛,却又好似浮起了一丝疼痛感。 有些尖锐,让她忽略不得。 第139章 我不想看到你 见他眸中颜色渐次凝重,她伸手,将他推离自己身边,斜着目光挑了他一眼,“这下,可以相信我说的话了吗?” 钟守衡抬起头。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落定,看着她眼角眉梢处的媚情,蛰伏在左胸的那个器官,狠狠的颤抖了一下。 她唇角的笑容晦深莫测,“再说了,如果我是唐依心,你觉得我会帮着你去对付钟凌锐吗?” 不会。 他可以很确定的回答,不会。 唐依心对他是什么态度,他心里清楚,她的心里眼里,只有钟凌锐一个人,哪里会容得下别人的存在。 连容都容不下,又怎么可能,帮着一个她讨厌的人去对付她喜欢的人。 眼眸深处的那一抹骐骥,伴随着她的这句话,而彻底磨灭下去。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坚信着她没有死,难道,真的是他太过奢望了? 思念太深,执念太深,产生的错觉? 钟守衡错开了她朝着自己看过来的视线,掩了眸中那抹落寞,缓解了下自己的态度,问:“那当年,你是怎么从那场车祸中逃出来的?”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没有印象了,反正醒来之后,已经在美国了。”她淡淡的说,略过了心中的那一抹疼。 钟守衡凝眸,看着她唇角的那抹淡然与冷漠,脑海中,尽力的回想着当年唐依晴的样子。 他本身对唐依晴就没有多少了解,也不熟悉,时隔多年,对她的样子,也早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也许,他应该让程硕去查一下,当年的唐依晴。 …… 钟宅。 卧室内,男人看着床上女子安静的睡颜,剑眉拧出褶痕,似在思考什么。 脑海中,不断回荡着的,是他带着乔婉婉离开时,季子期唇角勾勒出的那一抹讽刺的笑。 讽刺中,又好像带着一点悲伤。 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流露出那种神情。 从她来到西城,短短半年之内,西城内每发生一件事情,几乎都和她逃脱不了关系。 钟氏的当家主人换人在即,这个时候,是最为敏感的时期。 如果GE一旦搅合到这件事情中来,那么她的身份,也必然会起到不小的作用。 从她最初来到西城的时候,就明显的表达出了自己对他的敌意,她选择了站在谁那边,他心里也清楚。 乔宏茂的态度一直都很明确,站在他这边,所以,她想要扳倒乔宏茂,这个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他没想到,她竟然从这件事情上扯到了当年乔宏茂出卖“唐基”内部资料的事情。 他以为,她只是想要除去他的势力,没想到,她这一出手,竟然直接把乔宏茂置于了死地。 这样的作风,合理,却又不合情。 像是,乔宏茂跟她之间,有着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一样。 敛了思绪,他的目光落定在床上人的身上。 乔婉婉的脸色很是不好,泛出一种近乎于病态的苍白。 即便是在睡梦中,她的情绪好像也很是不安稳,像是在面对着什么可怕的事情,做着噩梦一样。 黛眉蹙的极深,呼吸也不均匀,时浅时深。 钟凌锐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小心翼翼的姿态,像是在面对一件心爱的宝物。 他看着她的目光里,带着一丝痛。 有女侍敲了敲门,得到他的允许之后,探进头来,提醒道:“少爷,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他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回一声,“好,我知道了。” 女侍退下去。 从卧室内走出来,他关了卧室的门,动作放的极小心,像是害怕吵到里面正熟睡的人。 下了楼,走出去,出门,朝着一所咖啡厅驶过去。 半小时后,黑色的车稳妥的停在咖啡厅门口。 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他打开车门下车,去咖啡厅里面,找了个靠窗的卡座,坐在那里,耐心的等。 半个小时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他抬手,看了下手表,一个小时,零四十五分钟。 冷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带着一个面具。 阳光洒下来,照在他身上,却并不能抹去他身上蔓延出来的冷气。 早上的时候,他让助理去给季子期打了电话,约她十二点半的时候来这个地方一下。 侍应生端着托盘走过来,将托盘中两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摆放到桌上面。 浓郁的咖啡味道,渐渐的弥散开来。 天色,越来越不早。 直到下午三点,他要等的那个人也还没有来。 心里,莫名其妙的闪过失落的滋味。 一种笃定的信念在心头聚集,他知道,她是不会来的。 本来,他的助理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也没答应,只说了一句“自己很忙”,就挂断了电话。 他心里清楚,这么长时间,一直以来,他们都站在对立面,她也一直都将他当做自己的敌人。 不来赴约,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端起桌子上已经凉透的咖啡,他喝了口,正想着再等一段时间,电话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接起电话,是女侍打过来的,声音还带着点颤抖,“少爷,乔小姐醒了,不过精神好像不太好……” 她话音未落的,那边就响起了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摔什么东西,正想着开口问一句,电话却已经被挂断。 那些声音,很明显,是有人在摔东西,而钟家,现在没有别人。 钟凌锐心头一颤,好像是有个答案,正徘徊在心头,呼之欲出。 来不及再多想什么,也不能再等下去,钟凌锐拿了车钥匙,离开咖啡厅。 二十几分钟后,车子在别墅门口停下来。 他下了车,三步并作两步,大步流星的朝着里面走去。 的确,是有人在摔东西。 别墅里面,不管是客厅还是卧室,都已经是一片狼藉。 而地上,蹲着一个人,她正抱着自己,蜷缩在那里,肩头一耸一耸的,好像是在哭。 乔婉婉显然是刚醒,也没有梳洗,披头散发的蹲在那里,脸色苍白,听到门口处传来的熟悉的脚步声,缓缓抬起头,朝着他看过来。 在看到是他的那一瞬间,一双美眸,明显的闪过蚀骨的恨。 毫不掩饰。 钟凌锐看着她那样子,只觉得好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般,从头到脚,都漫过冰凉。 一旁的女侍,正在收拾地上的花瓶碎片。 钟凌锐侧头看向女侍,低低沉沉的出声:“你先出去。” “是。”女侍听到他吩咐,起身离开。 偌大的客厅内,骤然只剩下了两个人,气氛静的可以,连人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乔婉婉抬头看向他,一双清亮的眸子里,尽是恨与痛。 仿佛一把尖锐的刀子,直接刺入他的心脏。 钟凌锐沉沉的吸了口气,心跳,失了控制。 看到她这样恨不得亲手杀了他的目光,他闭一闭眼,心中有数,到底发生了什么。 七年多。 这么长的时间,面对着一个失去记忆的她,就像是在面对一个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那种痛苦,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够清楚。 “依心……”他看着她的目光,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叫一声她的名字。 积攒了这么久的千言万语,在这个时候,竟然那么苍白。 “你滚——”她的声音显得有些凄厉,像是厉鬼一样,刺人耳膜,“钟凌锐,从我面前消失,我不想看到你!” 他的脚步,就这样,生生的停在了原地。 落地生根,再也无法向前迈动一步。 他与她之间,所隔着的距离,也不过短短几步,可是他却觉得,像是隔了天涯海角。 “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永远都不想看到你……”说着,她的声音染上了几分苍白的无力感。 不知道是因为过于愤怒,还是因为过于悲伤,细看之下便会发现,她的身子正止不住的战栗着。 钟凌锐看着她,只觉心口如被刀搅,“依心,我知道你现在不想看到我,可当年的事情……当年的事情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楚的……” 第140章 半杯苹果汁 顿了顿,他又道:“你恨我,我知道,现在你恢复记忆了,不管你想怎样,我都由着你……” 是生,是死。 只要她开口,他绝无二话。 乔婉婉冷笑,笑容里狭带着满满的嘲讽与凄凉,“那你去死啊,这么多年,你怎么不去死——!” 她的冷漠,像是碎片,将他的心给片片割碎。 钟凌锐向前走了两步,一直到走到她面前才停下,抬手,将一把黑色的冰凉金属物体置于她的掌心之中。 是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乔婉婉看着他,昔日里的冷冽不复,取而代之的尽是疼痛,握着那把枪的手动了动,开了保险,抵在他左胸的位置,看着他眸中的坚定,心忽然颤了颤。 倒吸了一口冷气,终究是没有按下去,而是反手,抵上了自己的头。 “依心!”钟凌锐忽然变了脸色,慌的不知所措。 “钟凌锐,我恨不起你,”她苦笑着,泪水失了防守,从眼角处滴落下来,“我真恨我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爱上你……” “依心,把枪放下来。”他的声音,带了祈求之意。 向来冷漠如他,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何时,竟然沦落如斯。 “你恨我,你想杀了我想折磨我,怎么样都行……”他抬起手,慢慢的,握上她的手,忍不住有些颤抖,“别伤害自己,我求你……” 她用力挣扎,却敌不过他,手中的枪被他给夺了过去。 乔婉婉不再说话,但是泪却越流越凶,所有的悲伤在有意的情况下刹那间喷薄而出。 钟凌锐蹲在那里,看着她痛苦的样子,看着她不断流出来又滴落在地上的泪水,只觉得所有的悲伤都抵达了一个临界点。 他终于忍不住,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 久违的温暖,久违了眷恋。 “没事的,都过去了,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他轻轻拍打着她的肩头,试图能安慰到她的情绪,哪怕一丝半点。 “过去了,呵……”她笑的冷而伤,“对你来说,是过去了,可是对我来说,那是永远的噩梦,永远也过不去……” 永远的噩梦。 钟凌锐从没有一刻觉得像是现在这样痛,连呼吸与心跳,都是疼的。 “没事的,以后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心得到一点安慰,“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受到丝毫伤害。” “在把我伤到体无完肤的地步的时候,你说以后绝对不会再让我受到丝毫伤害,钟凌锐,你不觉得自己太可笑了吗?”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带着风一吹就散的孱弱。 “乔宏茂背叛我爸爸,致使我们一家人家破人亡,我爸爸死于非命,这些事,你让我怎么忘得掉?” 他的嗓音就像是被沙磨过的纸,破碎而疼痛,“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当初,伤害过她的人,他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不光是他!”她重了语气,声音染上了怨毒:“还有方天铭,和那个季子期,他们都该死!” 都说拥抱是最残忍的姿势,因为彼此,看不到对方脸上的神情。 乔婉婉一张脸埋在他怀里,神情近乎扭曲。 “好。”此时,他连想都来不及想,只是恨不得将她的所有要求都答应下来,“依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伤害过你的人,都会付出代价的。” 她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一张黑白分明的眼睛染上了迷茫,“……钟凌锐,我还能相信你吗?” 到底是经受了多么大的伤害与打击,时至此时,竟让她连对他最起码的信任都没了。 “依心……”他无意识的握紧她的手,像溺水之人抓住的浮木,宁死不放,“再相信我一次。” …… 安抚好了乔婉婉的情绪,钟凌锐起身来到厨房。 她睡了一天多,滴水未进,身子本来就弱,这样下去,很容易出现异常。 本来想亲手给她做点吃的,却在来到厨房后,看到厨房里面剩下的半杯苹果汁后,眸光骤然凉了几分。 叫来了人,问一声:“彦姨,这半杯苹果汁是怎么回事?” 这几天,家里除了他们两个人,根本没别人。 自然,也不可能是佣人喝剩下的。 他没喝过,那么…… 彦姨找过一条毛巾,擦了擦手,道:“少爷,这是乔小姐昨天中午喝剩下的,我只收拾到了厨房,还没来得及倒掉。” 乔小姐昨天中午喝剩下的。 闻言,男人墨色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的心这下又开始颤抖,他硬生生的咽下因为这句话喉咙口而涌上的那股子腥甜,“确定吗?” 彦姨答道:“确定,的确是乔小姐喝剩下的。” 很确定的语气。 确定到,让他的心又开始失控的颤抖。 良久,他闭了闭眼,吩咐道:“给小姐做点吃的,做一份红烧肉,其余的你看着做。” “好的。” 彦姨应下来,去开始忙碌。 钟凌锐目光灼灼的盯着那剩下的半杯苹果汁,颤抖个不停的心,渐渐的凉透。 …… 咖啡厅。 下午四点,夕阳西下。 楼上,季子期安静的坐在一个靠窗的卡座上,慢慢的喝掉杯中凉透的咖啡。 这味道,又苦又涩,还凉了,说不出的难喝。 脑中,回想着的是刚才钟凌锐匆匆离开的身影。 能够让他这么失控,这么匆忙的事情,想必除了跟乔婉婉有关的事情,不会再是别的事情了吧? 其实,十一点的时候,她就到了这个地方,只是在二层,一直没有下去过。 早上的时候,钟凌锐的助理给她打电话,让她到这个地方来一下,她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情,但牵扯到什么事情,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无非,就是这次乔宏茂出事之后,牵扯出的当年把“唐基”机密往外泄露的事情。 他之所以找上她,应该是怀疑了,她是故意做的这件事情,故意扯到了当年的事情。 当时,她没有应下,扔下一句“我很忙没时间”就挂了电话,但是挂了电话之后想了想,还是来了。 不过,虽然来了,却没有打算要见他。 她以为,等不到她,他会很快离去,却没想到,竟然等了那么长时间。 当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内。 只是,拒绝钟凌锐,这件事情要好做的多,因为他们本身就处于对立面,不愿意看见对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身后,有脚步声传过来,她也没回头,只是静静看着下面。 熟悉的脚步声,让她在第一时间知道了来人是谁。 知道了,也就懒得去看了。 向峰将两杯果汁端过来,挑眉嘱咐了一句:“你还是少喝点咖啡吧,不是什么好东西,多喝点果汁。” 她笑笑,回过了头,目光看向他放在桌子上的两杯果汁上。 绿色的。 蹙了蹙眉,她问:“苹果汁?” “嗯。”向峰点点头,“刚榨的,你尝尝。” “我不喝这东西。”她敛了眉,轻轻说,“太酸了。” 又酸又涩的东西,娇生惯养的她从来都不喜欢。 向峰瞪她一眼,“毛病。” 忽然想起一件事,向峰话头一转,问道:“乔婉婉那天找你什么事?” “她找我能因为什么事。”季子期撇撇嘴,语气颇为惆怅,“无非是因为乔家的那些破事,乔宏茂完了,她这个千金大小姐的身份失去了,心里肯定会恨我,找我来出出气,泻泻火,顺便掐算好时间点,让钟凌锐误以为乔宏茂是被我故意设计的。” “对了。”她忽然抬起头,问:“你之前跟我说过,乔婉婉是在七年前出现的?” “怎么忽然问这个?” 她轻声道:“没事,就是忽然对她是身份产生了兴趣。” 再确切一点,应该这样说,是想对她多了解几分,想知道,钟凌锐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她。 “是七年前,你家刚出事不久,乔婉婉这个名字就出现在西城众人的耳中了,可惜也不知道是钟凌锐还是乔宏茂,把她保护的极好,记者也没拍到过什么,直到一段时间之后,才出现在了别人的眼里。”他说着,微微蹙了蹙眉,“我了解你,你不是会对一个陌生人产生兴趣的人,到底是因为什么?” 第141章 我觉得你爱上她了 “……”季子期不说话。 向峰耐心等着。 沉默了片刻,她忽然说道:“七年期间,我可以变成这个样子,让别人认不出来。那别人……是不是也可以变成另外一个样子,让我也认不出来?” 向峰抿了抿唇,听出了她的言外之音:“你是说……乔婉婉?” 她不语,只是沉思着。 其实,从她回到西城见到乔婉婉的第一次开始,就觉得那个女人有点熟悉。 只是,到底熟悉在哪里,她却一直都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她们之间好像是认识了很久似的。 那次,GE和钟氏合作成功的庆功宴上,她看到了钟凌锐和乔婉婉并肩站在一起的身影,当时没仔细看,但是此时再回想起来,竟然觉得,那么熟悉。 熟悉的,让她想到了一个在此之前从未想到过的人。 唐依晴…… 她的妹妹。 从正面看,她们两个人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天差地别,但是从背影上看,竟是像极了一个人。 如果,真的是她…… 季子期放在桌面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只觉得凉意开始从脚底蔓延。 …… 钟氏。 在最后一份资料上签好了自己的名字,钟守衡收了手中的钢笔。 旁边,放着三份已经凉掉的外卖。 程硕从洗手间回来,看到桌子左上角的东西还是一动不动,感慨道:“连续二十个小时没吃点东西,你这抗饿能力又增强了不少啊。” “……” 见他沉着一张俊脸不说话,程硕来劲儿了,忍不住出声道:“我有句话,觉得应该对你说一声。” 男人挑了挑眉,惜字如金:“嗯。” 程硕见他答应的痛快,小小的迟疑了一下,才试探性的说:“我觉得你爱上她了。” “谁?” 程硕理所当然的说出一个名字,“季子期啊。” “……” 其实,程硕看得出来,钟守衡对她的不同。 凭良心讲,他对季子期并没有比对乔婉婉差到什么地方去。 很好的例子摆在眼前,从前,他从不允许除了程语然和乔婉婉之外的女人近身,当然,逢场作戏不算,而现在,他对季子期,显然已经数次超过了自己的底线。 只是因为,他心里太放不下唐依心,所以,才一直忽略了这件事情。 钟守衡闻言,脸上的神情松动了下,朝着程硕看过来,“理由?” “你现在平均每一个小时就会提一次她的名字。” “那是因为公事上的牵扯多。” “你现在每做一件事情,都会事先考虑一下她的感受。” “她为我考虑过,这是本分。” “那你为什么会希望她是唐依心?” “……” 程硕笑了,“你是真的对她动了心,但是对唐依心又一直有着执念,觉得承认这份感情无异于背叛,所以,才会希望她就是唐依心。这样,你既能光明正大的爱她,又不会背叛唐依心了。” “……” “还有啊……”程硕拖长了尾音,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当听到她亲口否认自己不是唐依心而是唐依晴之后,你眼里那种失落感,明显的我都有点不忍心看了。” 钟守衡挑了挑眉,道:“你该去挂个眼科了。” 程硕:“……” 哎哟,不肯正视自己感情的男人最怂了! 从那晚季子期离开之后,到现在这一刻,他就再也没露个笑脸儿。 根本不是些紧急的工作,他却连续做完了,整整二十个小时,就没吃点东西,这分明就是不正常! “你这就是死鸭子嘴硬。”程同学笑的更欢,一张嘴咧的都要开花儿了,“我记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按照你的性格来说,如果你真没对人家动心,就算我这样说,你也不会辩驳,随着我说去,但是你却解释了!这代表什么?” 钟守衡正要去握水杯的动作顿了下。 的确,他没有解释的必要。 程硕缓缓说道:“季子期的名声的确是不好听,但是人言可畏,真假也难辨,我是个局外人,所以我一直都比你理智,没亲眼见证过的谣言,我是不会信。” 钟守衡听着,唇角的笑略显晦深,“你这是……给她洗白?” 程硕斜眺着他,“是洗白还是实话,你心里比我清楚。” “……” 他继续道:“不过,既然你说自己没喜欢上人家,那我觉得另外一件事该跟你说一下。” “说。” 程硕的话意味不明,“听家里的女侍说,锐少中午的时候给季xiao姐打电话,约她去‘卡布奇诺’呢,锐少中午的时候去了,然后我给小恩打电话确认了一下,季小姐也去了。” “……”钟守衡没说话,脸上的神情,却变了下。 程硕叹口气,慢慢道:“虽然这咖啡厅不同于夜场,但是这谈个情说个爱嘛,却还是可以的。” 沉默了一会儿,钟守衡拿了外套,从转椅上起身,离开。 程硕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问:“你要去哪?” 回应他的,只是一片静谧。 过了会儿,程硕走到窗户边,朝着楼下看过去。 只见,车子驶离的方向,并不是北郊别墅。 …… 季子期从咖啡厅内出来没多久,就接到了向峰的电话。 向峰那边乱哄哄的,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没听清楚,只依稀听到,是拆迁的时候,遇到了钉子户。 挂了电话,她在最快的速度之内赶了过去。 的确,如她在电话中听到的那样,周围乱哄哄的。 有的人,手里甚至还拿了刀子。 她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打开车门下了车,挤入那群人中间,找到向峰,问了声:“怎么回事?” 向峰拨开身前两个人,皱紧了眉,“这些人不同意拆迁,跟工程队闹起来了。” 刚说完,他们两个人又被挤进来的人流给冲散。 季子期和向峰分别被围堵起来,撕扯间,好像是感觉到脖颈间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然后涌起一抹尖锐的疼痛感。 可是眼下的形式严峻,根本就来不及去看到底是不是受伤了。 工程队的小队长瞅了个空子,挤到向峰身边,“向先生,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向峰抿抿唇,看着眼前乱哄哄的人群。 的确,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些人太疯了,他们根本应付不过来。 沉默了片刻,他对小队长吩咐一声:“去给衡少打电话,就说……季总遇到麻烦了。” …… 很快,向峰期待的那个人影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身后跟着的,还有当地的治安人员。 这年头,治安人员跟那些什么个部门领导一样,都是些聪明人。 所谓聪明,就是清楚一个事情怎样处理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如何将一件很复杂的事情默默平息过去,平息的时候又不让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失。 这些人当中,谁最得罪不起,为首的治安人员看一眼,心中便有了衡量。 一声命令,吩咐下去,让手底下所有的人出动,夺了那些人手中持有的刀子,在最快的时间内平复了事端。 平了事情,治安管理员吩咐手下的人,将几个闹的最凶的给抓了起来,吩咐下去:“把这几个动刀子的人带回去,给他们普及一下这个教育问题……” “得令!” 直到事情都解决的差不多了,管理员心里的慌终于平息了几分,命令着自己在脸皮上扯出一抹讨好的笑来,走到那人面前,“衡少,这样的处理方式……您满意不满意?” 钟守衡正背对着他,抬手捏着季子期的下颌,微微抬高了几分,细细的看着她脖颈间的地方。 刚才,在这群人的围堵中,她的脖颈被刀尖划了一道,虽然没达到那种入骨三分的严重性,但这破了皮,血丝儿就渗出来了。 他看着她的伤口,目光暗了暗。 敢在他的人身上动刀子,这件事……看来得好好处理一下啊。 季子期看着他变暗的目光,抿了抿唇,也没出声。 她自然是看不出,这个男人阴暗的目光之下,掩映着的是怎样的血腥与暴戾。 第142章 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他的世界,她没见过,也想象不出来。 见他直接无视了自己,治安管理员尴尬的搓了搓手,站在原地。 好多人都注视着他们这边,目光灼灼如剑,私下里怎么调|情那都是自己的事,她再习惯了不要脸,但此时面对着这么多人的目光,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那些人的目光一道道的,带着好奇与疑惑。 红晕从耳根处泛了出来,一直延伸到脸上,终于忍不下去,季子期抬手,把他捏着自己下颌的手拍下去,面色有些不自在:“看什么。” “受伤了。” “啊?” 钟守衡抚上她伤口旁边的肌肤,“这里。” 她连忙抬手,摸了摸|他说的那个地方。 果然,触感有些粘|稠。 拿下手来的时候,指尖已经被渗出的血给染红。 刚才局面混乱,她也没顾得上自己,伤了也没发现,此时被他这么一提醒,这痛感,倒是如潮水般的涌了上来。 忽然想起刚才的情况,好像的确是有人拿着刀子划伤了她的脖子。 只是,她到底不是那种因为一点事就想去跟人家斤斤计较的人,只是个意外,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她也懒得计较。 息事宁人,才是她最想做的事情。 她皱了皱眉,说,“刚才不小心划伤的,没什么大事。” 钟守衡看着她,没说话。 转过身,对着治安管理员吩咐一句:“这件事,你看着办吧。” 都是局内人,这一句“看着办”,代表着的含义是什么,不用言明,管理员自然明白几分。 于是,连忙应道:“是是是。” 招呼了向峰过来,钟守衡习惯性的发号施令,“先把她送回去。” 向峰倒是没迟疑,直接应了。 虽然,这人不是他的上司吧,但让他做的事情是对上司有利的事情,他说什么,也不能拒绝的。 长久以来的独立性,让季子期已经不习惯了别人的帮助,听到他这样说,想也没想的拒绝:“我自己能应付。” 钟守衡直接把她的话给无视了个彻底,语气重了几分,“送她回去!” 话语间,已是分明染了怒意。 向峰见苗头不对,连忙出来打圆场,小声对她说:“你的伤口需要处理,还是先回去吧,待会我回来解决事情。” 季子期看了他一眼,最终,点了点头。 …… 向峰把季子期送了回去,折身返回来。 不得不说,向峰还是挺佩服这男人处理事情的效率的,没几分钟,就把事情全部搞定了。 把要做的事情给小队长吩咐了下去,朝着身边男人道一声,“今天的事,麻烦了。” 都是聪明人,心里有什么异议不能放到明面上来,就事论事,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向峰心里清楚。 默了默,钟守衡低沉的声音忽然清晰的在他耳畔响了起来:“着手查一下弄伤她的人,是什么背景。” 向峰一愣,随即答道:“是个普通人,没什么背景。” “是今天蓄意滋事的?” “……是。” 男人闭了闭眼,薄唇微动,成言见血:“替我解决掉他。” 向峰顿时变了脸色。 他家季小姐,虽然不是个吃亏的主儿,但这事,估计她也不会去刻意计较,所以,他也没打算对那人怎么样,谁知道这男人,一下命令竟然就染了血腥。 “钟先生,刚才那个人可能也不是故意……” “我不管他是不是故意。”钟守衡一句意味不明的话绕唇而出,“故意也好无心也罢,弄伤了我的人,这件事是不争的事实。” 这声音,冷漠,绝情,没有任何温度。 向峰抿唇,了然了他的意思。 刚才那个人,别说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就算是平日里是个老实人,这次他带头寻衅滋事是事实,他弄伤了季子期,也是事实。 触怒到钟家太子爷,注定没好果子吃的。 依照他这段日子来对钟守衡的了解,知晓他没表面看上去的那么无害,这男人骨子里的狠辣压根不输于钟威,不触碰到他的底线还好,一旦有人触碰到,等待自己的,必然是一场祸端。 在向峰的再三要求下,季子期去医院上了点药后,回到公司。 面对着很多压力,她只觉心烦意乱,没心思去想刚才的事情,更不会想象得到,在她的一个转身之后,他动了怎样嗜血的杀意。 低沉肃杀的脚步声响起来。 她听得分明,这脚步声,绝对不是向峰的。 侧了侧头,她望向来人,“你怎么过来了?” 他走过来,却没说话,到她面前才停下,目光落在她伤口上。 上了药,但周围的肌肤,泛红了一片。 他的目光灼热,盯得她有些不自在。 面对着他,兀自扯出一抹笑,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窘迫,她出声问道:“你刚才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他挑眉,反问:“那是你的私人地方?” “……”她一句话被他堵死。 如果放平时,他这么堵她,她必然是会回两句话的,可毕竟今天这件事是他帮了她,她还是客气一点比较好。 不过,凭良心讲,这男人处事的作风与能力,的确让人折服。 忽然,她笑了笑,半玩笑半认真的问:“钟守衡,说实话,你今天去帮我解决事情,是不是故意作秀的?……不光去了治安,暗地里还隐藏着记者?” 钟守衡闻言,抬眸扫了她一眼,淡漠无波,却压迫性十足:“……你觉得,我是在故意作秀?” “啊,”她应一声,“难道不是?”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他一声“呵”笑。 嘲讽,凉薄,讥诮,冷漠。 钟守衡冷笑着,甩给她一句话:“我要是作秀,不会选择这么低端的方式。” 他的态度,漠然到了极点,看的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很少用这么冷漠的姿态同她讲话,唯一的一次,便是乔婉婉出事的那次。 她知道乔婉婉在他心里的分量,此后也很聪明的不去触碰他心里的这个禁|忌,只是,面对着他忽如其来的冷漠情绪,季子期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被今天的事情搞的心烦意乱的,她也没心思去琢磨他的言外之音,直接想也没想的说了句,“今天这件事算是过去了,我们之间在商言商,除了相互关联的利益,彼此都不需要插手谁的事情。” 换言之,就算她今天死在工地,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她不想跟任何一个人牵扯任何私人感情。 当然,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不会以为是这男人忽然“喜欢上她爱上她了”啊这种自恋的想法,但真的,有些人情,她不想欠。 虽然,该欠的不该欠的,都已经欠了。 从回到西城,到现在,她虽然帮了他一些,但那都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帮的,甚至都还不如欠的多。 她这话,摆明了态度,是想跟他划清界限。 怒意,瞬间如涨潮海水,席卷他全身。 他轻笑一声,那种……讥诮中带着几分悲凉的笑。 然后,视线落在她身上,他俯身,分分寸寸的逼近了她,单手捏上她下颌,微微抬高,冰冷的声音从喉间蔓延了出来:“你以为……我今天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谁?” “……”季子期对他善变的情绪更是云里雾里。 莫名其妙的,她又没招惹到他,他朝着她凶什么? 伸手,覆上他的手,想掰开,却发现他用力极大,捏的她生疼,根本就掰不开。 她脸色有些不好,“放开!” 他看着她,不出声。 这样的动作,僵持了好一会儿。 直到看到她的下颌上泛起一圈红,他才收了手。 气氛,陷入一片诡异。 过了一会儿,痛感散尽了,季子期才不正经的岔开话题,勾着唇角问他:“喂——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他冷着脸,“是又怎样?” 季子期顿时就笑了。 这人……演技是越来越好了。 这冷冰冰的态度,还真的让她生出一种错觉:像是他是真的喜欢她一样。 可是……怎么可能呢。 第143章 不做朋友,做晴人 她在别人眼中,是一个没有底线的女人,没有尊严,私生活不检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虽然,最近她也帮了钟守衡一些忙,但他又不是傻,心里自然清楚,她之所以帮他,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而已。 他们之间,本身就是相互利用,利用对方来为自己争取最大的权益。 在商言商,而且,他对乔婉婉那么放在心上,根本就不可能是真的看上她。 “这样啊……”她看着他,笑意盈盈,尾音拉成了几分:“那正合我意,你要是能早点看上我,就更好了。” 他沉默,不置可否。 她那一脸的漫不经心,着实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季子期看着他,唇角勾起的弧度狭带了几分玩味,然后,淡淡的问了一声:“听说乔小姐最近精神状况不太好,你有没有去看过她?” “没有。”他倒是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否认了。 她没再说话。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 稍即,她忽然听到他的声音自耳畔响起,“问你个问题。” 季子期不明所以,“嗯?” 男人薄唇轻抿着,无端生出一丝沉重感,默了默,他才问:“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朋友吧?”她黛眉微蹙,似乎还真带着那么点思考的意味,“或者说,合作伙伴?” 其实,她觉得,这两个答案,她更倾向于后者。 合作伙伴,才是他们之间关系的最好形容词。 至于朋友……这个词语,太沉重了。 不管是她还是他,都负担不起。 闻言,钟守衡勾了勾唇角,视线在她身上落定,顿了下,沉声道:“我想结束这种关系。” 季子期被他忽然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弄的懵了一下,“……啊?” “我们不做朋友。”他的语气,少了平时的半真半假,带着十足的认真:“我们做情|人。” 季子期:“……” 意识,在一瞬间回归到最清醒的底线。 这样一句话,从方天铭嘴里说出来,还正常点,但是从钟守衡嘴里说出来,对于她来说,无异于是一颗重量级的炸弹。 情|人? 理智分层次,她在有些事情上会深思熟虑,但是在感情上,却从来就不是个会三思的人,通常都是遵循着身体的第一反应,听到他这样说,连想都没想的,直接把拒绝的话说出了口:“不可能。” “理由。” 这两个字一出来,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冲动。 拒绝可以,但是真的,不应该这么彻底的。 季子期抬眸,望定他,似笑非笑的说,“我们现在的关系不挺好的吗。” “我说的不是暂时。”他出声,凉意绕唇,“是永远。” 说话的时候,钟守衡的目光盯紧了她,不肯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 季子期脸上的神情松动,看着他那一脸几乎能以假乱真的认真,“这玩笑,不好笑。” 他依然目光不动的盯着她,“我没有开玩笑。” 距离近了,她脸上的神情,被他清清楚楚的看在了眼里。 完全,将他的话当成了玩笑,没有一点儿放在心上。 心口,像是堵了一块青石,闷闷的,浮不起来。 “呵,”她笑一声,“我记得某人对我说过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说是让我放心,永远都不可能喜欢上我。这句话,是你说的吧?” 闻言,男人沉默下来,摸了摸下巴,剑眉拧出褶皱,好像是在思考,或者是,回想。 稍即,他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我忘记了,我有这么说过吗?是不是你记错了?” 季子期:“……” 做人,要点脸好不好! “我记得从没说过这样的话,肯定是你记错了。” 笃定的口吻,让她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早知道,她真的该把当时的情况录下音来的! 比无耻,她自认,好像真的不是眼前这男人的对手。 顿了顿,季子期敛了眸光,低声道:“你提出的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一件,不可能。” 哪怕,是让她做他的晴|妇,或许,她都不会拒绝。 但是,她永远不会和他做晴|人。 晴|妇,只限于身体上的枷锁,晴|人,这个词太沉重了,里面掺杂了感情,就像是放了血,她玩不起。 “还有。”她淡淡出声,“和一个喜欢着乔婉婉的男人做晴|人,会让我觉得反感。” 反感,是往好听了说。 再直白一点,是恶心。 要说之前她对乔婉婉还保持着一种路人的态度,那现在,她对乔婉婉,倒是真的可以称得上是“恶心”了。 他盯着她沉浮不定的目光,动了动唇,问,“……谁告诉你我喜欢她的?” “……” 这个,根本就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好么,还需要别人来告诉她? 心里面的复杂,多了几分。 其实她心里是清楚的,眼前这个男人,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敷衍。 而且,如果她是唐依心,那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这还说得过去,可现在,她是季子期,这样再三的拒绝,那未免,也太过矫情了。 一个念头骤然浮现于脑海当中,她忽然抬头,对上他的目光,轻笑道:“我跟很多男人有过纠缠的。” 不管他是对她开玩笑也好,产生了一时的兴趣也罢,总不至于去要一个在别人眼里跟很多男人有过纠缠的她。 或许,一想到她在外面的那些绯闻,他就会彻底打消这个念头了。 却没想到,他竟然扔给了她这样四个字:“我不介意。” 她听着,那四个沉重却又认真的字,心跳的节奏,漏掉了一拍。 钟宅。 晚上的时候,钟凌锐从外面回来。 只是,这一次回来,却不再像是以前那样先去卧室看一下她,而是,直接去了厨房。 他吩咐了彦姨将乔婉婉吃剩下的东西不要倒掉,而是放在了厨房里。 那一杯苹果汁,已经见了底。 而一旁,放置着的一盘红烧肉,却是一动也没动。 他看着,目光中的温度冷的不成样子。 闭了闭眼,她的如花笑靥浮现过自己的脑海,伴随着两句话。 “我不要喝苹果汁,又酸又涩的,难喝死了!” “凌锐,我想吃红烧肉了,你帮我去做好不好……" 电话铃声,恰逢其时的在此时响起。 他抬起颤抖的不成样子的手,接了电话。 医生专业的声音从电话的另外一边传过来,“锐少,您要的血样检查报告出来了,乔小姐的血型是AB型血,并非是O型血……” 电话后来是怎么挂断的,他已经不知道了。 只知道,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泛起了麻木感。 怪不得…… 怪不得,这么多年,她的每次体检报告上,都没有血型类别。 闭了闭眼,只觉得,不管是身子还是心,都疼的厉害,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脑中,是一片空白。 那些年的回忆,那些年的美好,一幕一幕,从眼前划过。 像流星一般,转瞬即逝。 她的一喜一怒,一颦一笑,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刀子,刺的他鲜血淋漓。 当年,他听说唐家出了事,立马从法国赶了回来,在去唐家别墅的路上,唐依心却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说她出了车祸。 那是她的手机号码。 他不作他想,又换了方向,去了她所说的那个路口。 那场车祸极惨,车子都变了模样,司机和唐叔叔当场毙命,后座上的她,当时昏了过去,随即救护车就赶了过来,他甚至连看她一眼都没来得及,她就被抬上了担架。 后来,他妈妈隔绝了他们两个人,他动了手下所有的势力,却依然没有找到她。 再次相见的时候,已经是四个月之后了。 据说,是因为她脸上的伤势过重,植了皮,整了容。 他没有怀疑。 当时,他是没有怀疑的。 因为,她是整个唐家唯一的幸存者,他几乎是疯狂的以为,她是唐依心。 第144章 告诉我她在哪里 而她的身上,也的确有着她的影子。 后来,她的伤渐渐的好了起来,却因为伤势过重,而失去了记忆,忘了他,忘了自己,忘了他们之间曾经发生的一切。 七年多。 近乎八年。 他面对着她,犹如面对着一具行尸走肉。 可是毕竟是她,即使她没有恢复记忆,即使她永远也不可能恢复记忆,他的心里,也是感激的。 感激宿命,没有将她从他的身边夺走。 而今天,他终于知道,他的这份感激,到底有多可笑。 如果说对于食物的习惯还有可能改变的话,那血型不符呢?又该怎么去解释? 唐依心,她是O型血。 而乔婉婉,是AB型血。 乔婉婉,并不是唐依心。 心疼的几欲要碎掉,让他在那一瞬间觉得,原来被凌迟的滋味,也不过如此。 所有的希望,都失去了。 此后的人生,没有了她,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 花开花落,也还有个轮回,可是他的爱情,转了一个圈,却是一生一世的错过。 钟凌锐站在原地,神情间不似悲痛,只这么淡淡的,却又有万千悲痛吞噬了眼中的光芒。 唐依心,唐依心…… 此后,没了她,他该怎么活? 伤到极致,一股子腥甜不受控制的涌上来,他再也抑制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如此寂静的夜,让他心里空荡荡的。 这痛,仿佛天崩地裂。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溢了出来,温热,却又冰凉,滴到地上。 沈眉推开厨房的门走进来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只见,男人欣挺的身子蜷缩在那里,地上的鲜血,已经凝固。 细看了下,才发现,那不是别人。 “凌锐?”她皱了皱眉,语气中却难掩担心,“你怎么在这里?还有,这地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钟凌锐慢慢抬起头。 双眸猩红,散发着嗜血的光。 他一字一句的问,“她在哪里?” 沈眉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她在哪里!”他重了语气。 瞧着他眸底的猩红,沈眉惊了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明白了一切。 无奈的勾了勾唇,她说,“你到底还是发现了。” “我问你她在哪里!”他像疯了似的,冲着她低吼。 沈眉抿唇,没有出声。 到底是他的母亲,他没办法动手。 “妈……”他说着,抓着她的衣角,竟是跪了下来,一向冷漠低沉的声音,狭带了说不出的轻|颤与痛苦,“我求你,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其实,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 但是,纵然知道,她还活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却还是忍不住想确认一番。 纵然知道,或许这个答案会残忍的让他生不如死。 “她早就已经死了!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沈眉厉声说道,看着他脸上极度压抑着的痛苦,眼里温漠无波,“我知道你其实知道她死了,只是不想面对。凌锐,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现在,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这么多年了,就算感情再深,也应该被时间磨的差不多了吧?况且,这么多年来,婉婉对你这么死心塌地,你不是也很喜欢她吗?” 她早就已经死了。 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 多么苍白的事实。 钟凌锐跪在地上,抓着她衣角的手慢慢松了力度,眸中的情绪淡漠的像死人一样,没有一丝生气。 喜欢…… 喜欢,乔婉婉吗。 不是唐依心,不是唐依心…… “你和婉婉已经订婚了,以后,忘了唐依心,和婉婉好好过日子。”沈眉放低了下自己的态度,“你再念着她,她也不可能回来了,忘不掉,只是徒增你心里的难受。” 钟凌锐不说话。 不是不说,也不是不想说,而是,已经没了力气再去说。 忘掉。 说着,多么简单。 可是做起来,又何其艰难。 如果能忘掉,那他这七年,早就忘掉了,又何至于,现在把自己弄成这副狼狈的生不如死的模样。 “凌锐……” “出去!”他抬手,指向门口,没了之前的恭敬,语气冷的不成样子。 他闭一闭眼,“妈,我想静一静。” 沈眉默了默,又道:“现在钟氏即将要举行董事会推选下一任继承人了,我不想你在这个关头出岔子,导致我这么多年来为你所做的一切全部功亏一篑!” 钟凌锐却不再说话,也不再看她。 钟氏,呵…… 没了她,得到全世界,又能怎样呢。 看守所。 入了秋的清晨,温度有些冷。 季子期将车停在门口,披了件外套,下了车。 昨天给这里打过电话,所以,一大早狱警就把乔宏茂带了出来。 隔着一层玻璃,季子期拿起电话话筒,目光直直的盯着里面不过几天就憔悴的不成样子的男人,“乔先生,想必这几天,在这里的滋味并不好受吧?” 乔宏茂同样抬头看着她。 季子期来看他,他倒没觉得多大诧异,他知道,她既然把他害成现在这个样子,就一定会来,只是差个时间问题而已。 是他大意了。 当初,季子期来到西城之后,他就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后来,见她和钟守衡走的近,以为他们私下里有暧昧关系,也没往合作方面去想。 没想到,他们竟然是真的合作了。 现在,他沦落成这个样子,也是她一手促成的。 乔宏茂看着她,问,“季小姐来找我,恐怕并不只是为了问一下我这几天在这里的滋味儿吧?” “当然不是了。”季子期笑了笑,“今天来,主要是想告诉乔先生一声,有什么遗言,您还是尽快交代的好,毕竟,时不待我啊。” 遗言。 她这话,是分明诅咒了他,会被判处死刑。 乔宏茂顿时一口气憋在心口没上来,剧烈的咳嗽了几声,看着她的目光,也瞬间涌上了怒气。 他咬牙切齿,“季子期,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把我害成现在这个样子!” “呵,我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她喃喃的反问一声,却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随即抬起头,望着乔宏茂的视线里狭带了几分玩味:“我们之间这仇恨啊……可深着呢。” 乔宏茂眼神阴鹜的盯着她,看得出来,他现在的情绪很不稳。 “不过,不管我们之间有多大的仇多深的恨,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她对着他的视线,缓缓说道:“你曾经做过什么,心里清楚。现在沦落成这个样子,到底是不是咎由自取,你心里也清楚。当初唐先生待你如友如兄,换来的,却是你的背叛,你间接的让他们一家人家破人亡,这么多年来,又是否做过噩梦?” 乔宏茂闻言,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他以为,自己当年做的事情,天衣无缝。 可是她,竟然都知道! 季子期看着他骤白的脸色,唇角的讽刺意味更浓:“这个世界上,或许没有绝对的公平,但报应,却是会迟早到来的。因果循环,你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就该想得到今天这个下场!” “你到底是谁?”乔宏茂握紧了手中的话筒,眼里迸射出锐利。 “我啊?”她笑笑,波澜不惊的回答:“我就是个局外人,你想帮助钟凌锐得到钟氏,我想帮助钟守衡得到钟氏,我们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所以,你也不用怀疑我做这些事情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自己的权益而已。” 乔宏茂盯着她,没有说话。 季子期眯了眯眸,“乔先生,这还只是个开始呢。当年那件事情,想必和钟夫人也逃脱不了关系吧……?等到一切真相水落石出之后,恐怕这钟氏下一任的继承人,就轮不到锐少了吧……” 乔宏茂冷笑,“锐少是钟家族谱可查第一百一十四代孙,钟家的准东宫少爷,又是董事长的长子,轮不到他,难道还轮得到那些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的杂种来继承?” 他说的指桑骂槐,季子期听得出来。 在乔宏茂眼里,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的,除了钟守衡,还能有谁? 默了默,她笑一下,“是啊,自然是轮不到外姓的老杂种来继承的,更何况,这个杂种此刻还沦落到要被判刑的地步了呢。” 第145章 萌芽的爱情(1) “你……!”乔宏茂大怒,一张老脸被气的通红,愤怒的盯着她,却说不出话来。 其实,真的生气了,才是着了她的道,他知道。 她来这里的目的,无非就是想激怒他。 乔宏茂渐渐冷静了下来,冷笑着说:“这件事我参与过,我承认。但是季子期,你不要高兴的太早了,钟氏是锐少的,永远不可能轮到钟守衡,这是铁定的事实!” 他这信誓旦旦的语气,并不是在抵死反抗,她看的出来。 难道……当年的事情,真的与钟凌锐没有关系? 否则,何以到了现在,乔宏茂竟然还这么信誓旦旦的说钟氏只能是钟凌锐的。 心头,闪过诸多疑惑。 只是,现在也不是怀疑这个事情的时候。 季子期勾了勾唇角,笑的意味不明:“钟氏,是不是他的,我相信乔先生很快就会知道了。” 说完,也不等他再回话的,直接挂了手中电话。 起身,离开。 只是,才刚刚走出看守所大门的,就蓦然顿住了脚步。 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那道身影,唇角冷漠的笑僵了僵,随即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因为……”他顿了顿,道:“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弄清楚。” 季子期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对眼前人说道:“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吧。” 他重了语气,“我现在就想弄清楚!” “唐言则。”她冷了态度,黛眉轻皱,“你又胡闹什么?” 唐言则看着她,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精致的五官,浓郁的妆容,她真的,变了很多。 “我回去还有事呢。”她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只当他又在闹情绪,“你有什么事,等回去再说,我……” 她话还没说完的,就被他猝然打断,薄唇轻|颤着,叫她一声:“依心姐姐……” 季子期刚要迈步,闻言,蓦地怔住。 浑身的血液,好似都因他这一声,而冻结在了血管里。 多久了。 有多久,没有听到他这样叫她一声了。 这么多年,这么长时间,他们明明就在彼此的身边,却又好像是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你是唐依心……”他的嗓音是止不住的轻|颤,“……对吗?” 她看着她,抿着唇,没有出声回答。 他同样看着她。 眼前的那张脸,对于他来说,是陌生的。 哪怕跟在她身边这么长时间,他对她,都没有一丝半点的了解。 直到今天,直到刚才,看到她面对着乔宏茂时所流露出来的那种压抑的恨与怒,他才终于确认。 如果,不是她,那么,他实在是想不出来,她为什么会因为弄倒一个乔宏茂而不惜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如果是在以前,有人告诉他,季子期和唐依心是一个人,他宁愿死,都不会去相信。 因为,这两个人,不管是外貌,还是内心,相差都太大太大了。 “唐依心……”她低低的叫了声这个名字,眸中浮起一缕暗淡,“她不是在很早之前,就死了吗?” 唐言则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否认与承认,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情,就算她不承认,他也知道,她就是她,一定不会有错的。 昔日记忆此时一一从眼前划过,他忽然觉得心口处一阵阵的绞痛。 七年多。 她一个人。 不用去想,也知道,这其中的痛,到底有多深。 可到底是需要怎样的伪装,才能让她变得无论有多伤多痛都不在外人面前暴露哪怕是一分,到底需要怎样的自制力才能让自己时时刻刻都对别人笑脸相迎情绪永远波澜不惊,到底是怎样的承受能力才能让她这么多年一个人默默的扛下了所有。 “小则。”她终于退了一步,兀自扯出一抹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恢复了曾经让她熟悉的唐依心的样子,“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想再瞒下去了……” 傍晚,季子期回了公司。 她回去没多久,向峰就进了办公室,将U盘放到她面前,“这是当年那场车祸执行者和沈眉的录音,大概也是害怕日后沈眉会杀人灭口,那人当时跟沈眉谈话的时候录了音,为的就是能够抓住沈眉的一个把柄。” 季子期看了一眼,问:“因为钱,对吗?” 向峰看着她,慎重的点点头,“这人是当时钟氏工程队的一个小队长,那会他家中母亲重病,妻子又难产,没办法,只好接了沈眉给他的那笔钱,去执行了那场车祸,可能是这么多年来也一直记挂着这件事良心不安吧,我找到他之后,也没费多少口舌,他就把这份录音给了我。” 季子期静静的听着。 他每说一个字,她的心,就跟着紧上一分。 就是这场车祸,夺走了她爸爸的性命。 闭了闭眼,她叹息一声,吩咐道:“看好他,别让他在这期间出任何意外。” “好。”他应下,“我知道了。” 工作上的事情都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季子期将桌子上的U盘收起来,将面前的一些资料整理好,放置在办公桌左边的抽屉里。 收拾好一切,下班。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超市,她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超市门口,迟疑了两秒,倒回去,把车停在了超市门口。 进了超市,漫不经心的逛着,挑了一些日常用品。 没几分钟,电话响起来。 她拿出手机,扫了眼屏幕上面显示着的名字,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在做什么?” 问的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就是逛个超市而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季子期抿了抿唇角,如实相告:“超市,买东西。” 五个字,将所处的地点和正在做的事情都说明白了,简洁明了,倒是丝毫不拖泥带水。 钟守衡顿了顿,忽然说道:“我晚上要去你那吃饭,你亲自下厨。” 像是发号施令一样,根本就没打算跟她商量。 一个人在黑暗中生活了太久就会不适应光明,正如一个人寂寞了太久也会习惯并且厌弃热闹,这么多年来,她更是不习惯别人的打扰,想也没想的一口拒绝:“不行。” 说完,又像是觉得不妥似的,补了句:“我不会做饭。” 钟守衡顿时就笑了。 “季小姐……好歹上次在工地上,是我帮了你,你连顿饭都不请我,是不是太吝啬了?”他搬出上次帮她解围的人情,让她连个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 她在心里小小的算计了一下。 其实,伺候他吃一顿饭,也没什么大不了,正好还了他上次的人情,怎么算都是一笔划得来的买卖。 “……好吧。”她同意,附带条件:“就这一次。” 一只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另一只手接过从服务员手中递过来的打包好的蔬菜,她转身往回走。 季子期看着手中的袋子,排骨、土豆、番茄、蘑菇…… 只是吃个饭而已,这些,差不多应该够了吧? 肉类不多,就两样,她蹙眉,稍稍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就这样,不再买了。 倒不是心疼一顿饭钱,只是,她真的懒得拿太多东西。 在某些事情上,她是个不怕麻烦的人,但在这些日常琐事上,她从来就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能简单,就一定会往简单了去。 结了账,她拎着购物袋朝外走去,男人慵懒的声音此时却在电话里响了起来:“我不吃土豆。” 季子期:“……” 她没有迎合别人的习惯,自然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跑回去重新买,好脾气的教育他:“钟守衡,你都这么大个人了,不可以学小孩子挑食,知道吗?” 只是,话没说完的,她就骤然反应了过来。 ……他怎么会知道她买了什么? 猛然抬头,却见,那辆熟悉的车子,正停放在距离她不远处,而里面的男人,正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她的心头,莫名其妙的闪过了一丝复杂感。 钟守衡打开车门,下了车,朝着她这边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东西,眼神中,满满的全是嫌弃,一贯的命令口气:“再去买一份牛排。” 第146章 萌芽的爱情(2) “……你想吃自己去买。”季子期一口回绝,姿态强硬。 他不说话,站在原地目光复杂的看她。 那种洞穿人心的目光,着实让她不适应,就好像……所有包装自己的外壳在他的注视之下全部碎裂掉了一样。 季子期终究忍不住,服了软。 刚想妥协,重新跑一趟蔬菜专区,却冷不防的被他忽然抱了起来,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将她塞入了副驾驶座位中。 她措手不及,跌入他怀里。 情绪失去了控制,她变了变脸色:“你干什么——” 衡少爷的态度倒是十分谦逊有礼,对她讲:“不干什么,只是想让你上车罢了。” 季子期:“……” 有这样,让人上车的方式吗? 说一不二,应下了就是应下了。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季小姐真的不是下厨的料。 以前,在美国的时候,她基本都出去吃,偶尔方大总裁有了时间,就给她做一次。 她自己动手,基本就离不开两种东西:泡面、面包。 倒也不是不会做,只是懒得动手,懒得做罢了。 虽然做出来的东西不怎么上得了桌吧,但好歹,勉勉强强也可以将就着吃一下。 晚餐的时候,两个人谁都不说话,气氛有够诡异。 季子期习惯了漠视周遭的一切,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拿起碗中的螃蟹,刚想着吃,却还没等动手的,就被对面的男人给夺了过去。 她忍了一晚上的脾气,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抬眸,看向他,冷硬的质问:“你什么意思?” 钟守衡低着头,看都没看她一眼,温漠无波的声音从喉间蔓延了出来,“螃蟹属性凉,你现在不宜多吃。” “……” 都是聪明人,不需要说什么废话。 闻言,她的眼神果然变得不自在起来。 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季子期有些不解的问:“……你怎么知道的?” 钟守衡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笑一笑,淡淡的说,“忘了告诉你,你的裤子脏了。” 季子期:“……” 一顿饭吃的,有些不是滋味。 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却也说不上来。 只觉得,心底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发生着变化。 将餐具收拾到厨房里,清洗了三遍,然后放起来。 钟守衡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熟稔的动作,心头莫名的,闪过百味陈杂。 忽然觉得,其实以后的日子里,就这样,看着她给自己洗手作羹的……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整理好一切,季子期抬起头,刚想从厨房里出来,却蓦然发现他正站在门口盯着自己,剑眉拧出褶皱,似在思索什么。 晚上九点了。 只是,看他这架势,却还是一副不打算离开的样子。 莫名其妙的,有些头疼。 调|情,她可以肆无忌惮,但是一旦动情动性,她是真的应付不来的。 没等她说什么的,他倒是先出了声,挑了挑眉,问道:“我上次跟你提的事情,你好像还没回答我。” 她一怔,没反应过来,“什么?” 男人笑笑,嗓音低哑不明:“……跟我做情|人。” “……” 可能是远离“情爱”这两个字太久了,让她在此时面对着他半真半假的话,都无法分辨个清楚了。 要说他对她是真的动了心,她是不相信的。 但是要说是一时兴趣,似乎也不太可能。 沉默了下,她岔开话题:“那你心里,是不是还惦念着乔婉婉?” 只要他说一句“是”,那她,就有了足够的理由去拒绝。 而他因为乔婉婉数次对她放下的狠话,她也一直都记着,所以,她不相信,他是真的放下了乔婉婉。 “没有。”钟守衡否认,连半秒的犹豫都不曾,“从来没有。” 以前,他之所以处处维护她,只是因为,把她当成了唐依心。 可是如今看来,显然,不是的。 一旦之前认为的那个答案被否认,他所为她做过的,付出过的,便全部都以一种讽刺的形式呈现了出来。 季子期笑了笑,朝前走了两步,走到他身边,唇角的弧度风情乍现,动了动唇,柔柔的说,“……你想让我做你的女人啊?” “……” “这件事情不难啊。”没等他说话的,她就再次出了声,笑的让他把握不到一点重心。 男人眸中似乎有欣喜之意一闪而过,只是,还没等他再有什么反应的,她就再次出了声,一句话打破他所有骐骥,“你看上我,我求之不得呢。既然你愿意,不如我们今晚……,嗯?” 说着,她伸手,主动搂上他的脖颈,微微朝前,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 女子微长的睫毛垂落下来,遮挡住了她眼底所有的情绪,嘴唇微微上翘着,内心的情绪一点都没有泄露出来。 钟守衡一顿,像是被电打了一下,怔在原地。 酥|麻的感觉从唇上弥漫出来,平静了多年的心跳,也失了控制,钟守衡微微眯眸,看着眼前正闭着眼睛温柔的吻着他的人。 没有回应,也没有推拒,只是任由着她为所欲为,他站在那里,平静的就好像是一尊雕像。 见他没有推开自己,季子期心头涌上几抹慌乱。 可现在的形式,骑虎难下。 脸上的神情松动了下,她拉开了一丝彼此的距离,盯着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唇角的笑靥如正盛开的罂粟花,“去卧室,还是在这里……?” 钟守衡依然没说话。 水晶吊灯开着,灯光散落下来,在她的眼睑处投下一抹剪影,将她那张明丽的脸庞照耀的美的惊人,却也白的惊人。 厨房内的窗户开着,清凉的夜风丝丝吹在他们身上,一阵阵沁人心脾,纷纷嚷嚷的琐碎事物都寂静了下来,蠢动的爱情与**在黑夜中疯狂的蔓延着。 半晌,他出了声,淡淡的,“你知道我的意思。” 不是一|夜的情|人。 而是,一生的情|人。 闻言,季子期唇角的笑更浓,黑与白的交织中,她一双黑瞳闪烁着那种压抑的嗜血光芒,脸上的神情,同样是似笑非笑。 “啊,我当然知道你的意思。”她看着他,说的理所当然,“我也没有拒绝你,不是吗?” 男人带着压迫性的目光盯紧了她,看着她一脸的漫不经心,只觉得,心好似是被一张网网住,然后,不断勒紧一般。 不想承认,但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看不透她。 看不透,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稍稍倾了倾身。 两人之间本来就近在咫尺的距离,因为他的这一个动作,而变得更近。 季子期的目光顿时僵了僵。 主动是一回事儿,被动又是一回事儿,她可以主动,但是这种被动,却还是让她下意识的想要退避。 只是,在这种情况下退避,似乎也不太好。 怔楞的期间,他已经抬手,捏住了她的下颌,微微抬高,迫使她的视线对上他的,断绝了她所有掩饰自己的余地。 明亮的灯光之下,他脸上的神情全部倒映在她眼里,让她一览无余。 理智塌陷,她的思绪有一刹那的荒芜。 因为,距离的近了,他鼻息间呼出的气息,也洒在了她的脸上,带着强势的压迫性,让她避无可避。 于是,一抹慌乱,自眼底一闪而过。 他该不会……是想来真的吧? 钟守衡的观察力……多么惊人,即便她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却还是被他清清楚楚的看在了眼底。 呵,他还以为,她真的能够面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能够处变不惊。 指尖向上移动了一寸,他覆上她的薄唇,轻轻摩挲着,“现在拒绝,没关系。以后,时间有的是,我们可以慢慢耗……” 说着,他松了手中的力度,然后转身,从桌上面拿了车钥匙,离开。 连声招呼都没有打。 他看不懂她,她同样,也没有看懂他。 漆黑的暗夜里,那抹身影就这样转过去,带着一身的孤寂,犹如暗夜里的苍狼。 不知为何,季子期的心收缩了一下。 她从没见过一个人,竟能与黑夜如此的契合,就如同……他们是一体的。 第147章 放弃全世界也不想放弃的人 海边。 清冷的海面一片风平浪静,洋洋挥洒着淡淡的气息,荡漾着的波纹逐渐扩散开来,就像是愁容,能传播无声的哭泣。 一道落寞的身影,在这里站了一|夜。 眉宇间,淡淡的伤感依稀可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钟凌锐才平复了心里面的悸动。 情绪,稳定下来了,但是这颗心,却是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温度了。 从此,即便跳动着,也没有任何意义。 血腥的味道弥漫在口腔里,腥腥甜甜的,让他感觉又苦又涩。 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来,他试探性的动了下|身体,却发现,竟是早已经麻木。 敛了情绪,过了会儿,离开这个地方。 半小时后,抵达别墅门口,他起身,下车,进去。 心,一如这天气,凉的令人禁不住打颤。 在门口站了会儿,有女佣出来打扫门口,见到他的身影,有些错愕,随即打了个招呼。 钟凌锐“嗯”一声,算是回应,剑眉轻蹙,问了句:“小姐在不在?” “在的。”女佣低着头答道:“昨晚没见到少爷的身影,乔小姐闹了一个晚上,摔了好多东西,给夫人打电话,夫人说只要不伤到自己随着她闹,昨晚上没吃饭,今天早上也不肯吃。” 钟凌锐闻言,眉心处的褶皱更加深刻。 在原地站了会儿,将心头的恶心压制下去,迈步走了进去。 刚进门,便看到了她的身影,正蹲在客厅的一个墙壁角落里,赤着脚,披头散发的,抱着自己蹲在地上,而一旁,有被打碎的餐具,有人正在收拾。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乔婉婉缓缓抬起头,望向来人,视线落定在钟凌锐身上。 她的目光,带着痛苦、绝望、迷茫。 像极了她。 哪怕知道此时,钟凌锐也还有些不敢相信。 无论是气质还是性格,这个女人,都跟唐依心有着很大的相似。 哪怕是偶尔间的一个动作,一个神情,都像极了她。 如果没有那份血样鉴定报告,如果不是她的饮食习惯和唐依心有太大的不同,那他,恐怕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竟然不是她。 这个女人,应该是之前就认识他的,或者是,认识唐依心。 不然,不会不管是言行还是举止,都模仿的这么相似。 这份大小姐脾气,也几乎跟她有着十成的相似。 男人微微皱了皱眉,对一旁正在打扫的女佣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少爷。” 客厅内,安静了下来。 钟凌锐迈步走过去,走到她身边,这才停下了脚步,尽量使自己的姿态柔和一点,抬手,似乎是想要去摸她苍白的脸颊。 乔婉婉却不动声色的避了过去,连看他一眼都不曾。 他动了动唇,出口的话有些苍白:“依心,不要闹脾气了,你这样身子会受不了的。” “你不就盼望着我死去吗?”乔婉婉冷笑,慢慢抬头,看向了他,目光凉的不成样子,“我死了,不是正合你心意?” “不许再胡说!”他忽然厉声斥一句,将她揽到自己怀里,“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伤害过你的人,我也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把一切事情都交给我,你好好注意着自己的身体,不要再这么折腾自己了,好不好?” 迫于姿势,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口,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却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都说拥抱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姿势,因为明明近在咫尺,你却看不到对方脸上的神情。 而此时的她,却觉得,拥抱是一种最甜蜜的姿势,因为这样,可以静静的倾听他的呼吸和心跳,在那熟识的韵律里寻求到安全感。 的确,钟凌锐的声音,是柔爱的。 只是,她却没有看到,此时他脸上的神情,冷的却像是腊月里的三尺寒冰。 口吻倒是真诚。 也是,毕竟这句话,根本就不是对她说的。 默了会儿,她出声,叫他名字:“凌锐……” “嗯?” “你还爱我吗?”她靠在他胸口,迷茫了。 他不曾犹豫,十足确定的回答:“爱。” 不是还爱不爱,而是,一直都爱着。 从没有一刻,忘记过。 唐依心,是他放弃全世界,也最不想放弃的人。 没由来的,乔婉婉忽然觉得一阵慌乱。 今天的他,太异常。 虽然这样听起来,他对她的态度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细听之下便会发现,他的声音里,多了一抹怎么也无法忽略的悲凉。 那悲凉,焚心,蚀骨。 “吃点东西,好不好?”他抬手,抚着她凌乱的发丝,小声问。 男人一旦柔爱起来,的确是一件杀伤性很强大的东西。 抵不过,乔婉婉点了点头,“嗯。” 他亲自去厨房,简单做了点吃的,给她端过来。 女佣将筷子送过来,乔婉婉接过,挑了几样清淡的东西吃,抬头的时候,却发现对面的男人只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目光悠远,并没有动筷。 她皱了皱眉,问:“你不吃吗?” 他的眸光落在了她清冷的脸上,“我在公司吃过了,现在不饿。” 不饿,是真的。 但是吃过,却是假的。 一天一|夜,别说吃没吃东西,他连口水,都咽不下去。 乔婉婉没再说话,低下头,端起碗喝了口粥。 偶尔,眼角的余光会瞥向对面的男人,视线所触碰到的,却是他始终如一的温柔表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脸上的神情,柔爱到一种什么样的程度? ——柔爱到,几乎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他是在透过她,对另外一个女子这么疼宠。 手机响起来。 钟凌锐拿过手机,看了看上面显示着的那个号码,眉心微皱,还是接了起来。 “锐少,夫人出事了……” 挂了电话,他的脸色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乔婉婉瞧着他骤然间变得低沉的脸色,不明所以,小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钟凌锐没说话,沉默了下,垂在腿侧的手,却情不自禁的紧了几分力度。 “依心,我有事出去一下。”最终,压制下了心头的不安,他起身,拿过外套,交代一声。 乔婉婉是个聪明的人。 所谓聪明的人呢,就是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不该说什么样的话。 他既然没说,就说明他不想说,她自然是不会去问的。 眼睫颤了颤,她低下头,“早点回来。” 他“嗯”一声,迈步离开。 没了他的身影,客厅内骤然空荡下来。 乔婉婉看着面前精致的饭菜,却食欲全无。 一想到,他对她的这些好,是因为把她当成另外一个女人,她就有种莫名的怒火浮上心头。 凭什么! 凭什么,她唐依心从一出生就抢了她唐家大小姐的身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被人当做公主般的侍奉着,连钟凌锐,都这么在意着她! 而她,明明应该是唐家的大小姐,却过着过街老鼠般的生活,受尽欺凌,尝遍人情冷暖。 当年,她其实并没有出车祸,而是在那场车祸之后才抵达了现场,故意把自己弄成了一副因为车祸而变得血肉模糊的样子,后来,沈眉便将她给藏了起来,找了医生,给她彻底整了容,整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乔宏茂的女儿,真正的乔婉婉,早就意外死亡了,当年,她是整容后改名换姓,才成了新的乔婉婉。 不过乔宏茂那个男人,够痴情,却也真是够傻。 因为一个沈眉,赔了自己的一辈子。 现在,钟凌锐对她的好,这没得说。 可他对她越是好,她这心里,就越是不是滋味。 因为,她时时刻刻都记着,自己之所以得到了这些,不过是因为,在他的眼中,她是唐依心。 一想起得到这些东西是沾了她最恨的那个人的光,她的心里就像是蚂蚁在啃噬,难受的要命。 怒意上头,她一把将桌子上盛放着饭菜的餐具给扫在了地上。 “稀里哗啦”一片声响过后,周遭又恢复寂静。 女子尖锐的指甲,刺破血肉,有血丝,蔓延了出来。 第148章 如果我们真的动手,谁会先死? 钟凌锐匆匆赶到公司,门口处,正停留着好几辆警车。 有几个人穿着警察制服,正押着沈眉上车。 光天化日之下,那烈性的阳光,刺的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竟然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像,有些事情的答案,此时,就以这样一种方式全部揭晓了。 他一直怀疑,当年的事情和他妈妈有关系,可是查过几次,却根本没有查到半点证据。 后来,她把乔婉婉放到了他身边,让他误以为那是唐依心,他也渐渐的,不想再去查这件事情了。 或许,说的再确切一点,不是不想查,而是不敢查。 他不敢面对这件事情的最终结果,幕后真相,他害怕真的是自己最不敢面对的那个事实,他害怕,是自己最亲的人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 现在,所有的事情,已经不用再去查了。 她到底是不是那场惨剧的幕后策划者,他闭一闭眼,心中清楚。 所有的信念,全部分崩离析,这一刻,对于他来说,仿佛天崩地裂。 “小锐,是妈对不起你……”来不及多说什么,沈眉只给他留下了八个字。 是妈对不起你。 早就明白的事情,因她这一句话,他在一瞬间,确认了。 呵,真的是她。 真的,是她…… 钟凌锐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押上警车,眼睁睁的看着警车在自己的视线当中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刹那间被抽空。 前所未有的疲惫。 连生的信念,似乎都失去。 天地间空寂一片。 有的时候人会没有一点点发出声音的**,就像是他现在这样,陷入了一种无声的屏障中。 处于失神状态中的男人,并没有发现,有一辆白色的车子渐渐靠近了自己。 一直开到他身边,车子才缓缓停下,车窗摇下来,女子温漠的声音自里面传出:“因果循环,做错了事情,总该付出一些代价的,锐少还是不要太伤心了。” 这声音…… 钟凌锐微微眯眸。 他抬眸,视线落定在她身上,冷漠中带着肃杀:“季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季子期熄了引擎,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迈开脚下的步伐,一步一步,沉稳,却又凝重。 她笑了笑,朝着他眨眨眼睛,“路过而已。” 呵,这么精彩的一出好戏,她如果不在这里,岂不是要错过了? 不择手段、步步为营,精心筹划了这么久,如果这一刻她没有在这里出现,怎么对得起自己? 沈眉。 她会亲眼看着她,是怎么到一无所有的地步的。 只是,下一秒,她唇角的笑,却稍稍僵了下。 不为别的,只为,突然顶在自己头上的那把冰凉的金属物体。 已经开了保险。 它的主人,此刻一张脸沉的近乎于黑暗,像是从地狱中挣脱出来的魔鬼,盯着她的目光,虽没有恨,但是,却有着分明的嗜血。 她丝毫不会怀疑,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动了杀了她的念头。 季子期笑了。 那笑容,带着十足的笃定,好似是料定,他不敢开枪一般。 “你以为……”他动了动唇,成言见血:“我不敢动你?” “呵。” 她发出一声笑。 那种,没有任何慌乱、惊惧、惶恐的笑。 下一秒,同样有一把冰凉的金属物体,抵在了他的腹部。 她的速度快的,他甚至都没有看清楚。 彼此的手中,都是夺人性命之物,像是孤注一掷,不给自己、也不给对方留一丝退路。 “你说,”她并不惊慌,姿态从容而淡定,“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真的动手,谁会先死?” 他盯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周遭一片沉默,气氛很是诡异。 其实,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要稍稍往后退一步,事情就有转圜的余地,可是,却谁都不想。 像是两头倔强的野兽,宁愿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也不愿意向对方妥协哪怕一分。 沉默的气氛中,钟凌锐先开了口,说了句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我们以前见过吗?” 季子期一愣。 不怪她,主要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句话,让她不错愕,都难。 “在这种境况中说这么一句类似于搭讪的话……”她笑的意味不明,“锐少的情趣是不是太高了?” 他不出声,一双锐利的眼眸,却是盯紧了她眸中的淡漠与从容。 不知道是不是他产生了错觉,总觉得,他们之间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比如这种情况,就是最好的证明,她知道他不会真的开枪,而他,亦知道她不会真的想要他的命。 好像,他们对彼此的认知,都熟稔到了骨子里。 可是,他确认,在之前,他并不认识这个女人。 那么,这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又是因为什么? 不认识,自然无冤无仇,可是有时候,她看着他的目光里,又好似在隐忍着什么深仇大恨。 这四个字划过脑中的时候,钟凌锐忽然顿了顿。 ……深仇大恨? 这个世界上,能恨他恨到这种地步,不惜自伤也要让他受伤的女子…… 不等他再继续想下去的,她就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既然我们谁都没有要真的动手的打算,不如,就彼此收手吧。” 潜伏在心底,即将呼之欲出的那个答案,就这样,被她打断。 于是,两人同时收了手。 他收了手中的枪,她也将手中那把精致小巧的匕首装了起来。 像是心照不宣,更像是,因为对彼此的认知太过熟悉而产生的默契。 “你也不用这么怒。”季子期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外套,抬眸,对他笑道:“钟夫人具体做过什么,我相信锐少心里是清楚的。” 报应,早晚都会到来。 让她白白逍遥了这七年,沈眉,也该知足了。 “我还有事,先不奉陪了。” 话落,她转了身,上了车,离开这个地方。 现在,她最应该做的,是去看望一下,她的沈阿姨。 钟凌锐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 刚才,她转身的时候,他看到了她的背影。 那么熟悉。 熟悉的,令他想想就觉得一阵窒息。 难道…… 不,不会的…… “总经理。”助理老远看到钟凌锐的身影,忙不迭的跑过来,急不可耐的跟他讲:“您快去公司看看吧,里面已经乱成一团了,再这样下去……” “把我今天所有的会议全部取消。” 他开口,下了一个沉重、且不容人拒绝的命令。 “这……”助理愣了。 夫人刚刚出了事,公司里面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衡少不在这里,他们就指望着锐少能够出来主持一下大局呢。 “把我今天的会议全部取消。”他闭一闭眼,重复一遍,好似下定某种决心一般:“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这件事情,比他的命,还要重要。 …… 白色的凯迪拉克,在抵达派出所门口的时候,缓缓停下。 季子期拔下车钥匙,披着衣服下车,走进去。 卓董的远离与乔宏茂的相继倒台,这两件事,等同于让沈眉失去了左膀右臂,让她大受打击,手忙脚乱,做起事来,也不管不顾的,连犯罪的证据,都没有销毁掉。 那份U盘中的录音,加上宋远扬给她的一些资料,以及当年乔宏茂没有销毁的犯罪证据,这些,已经差不多够了。 沈眉的面子再大,势力再强,也架不住钟守衡真动了心思对付她。 人证物证确凿了,这一次,她再想翻身……好像就没有可能了啊。 在给警方提供这些资料的时候,她就提前打好了招呼,是以,很快,就再次见到了她。 再次见面的时候,季子期忽然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过是短短几个小时而已,甚至都还没有一天,却可以,让一个人,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里面带着手铐的女人,鬓角竟然有了白发,平日里的华贵雍容不复,一张脸上泛出浓烈的苍白。 第149章 原来沈阿姨还记着我呢 “季子期!”沈眉拿着话筒的手有些颤抖,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几分狰狞:“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恨,你非要如此针对我!” 这个女人,从一开始来到西城的时候,就处处针对她。 之前,她还以为是自己多疑了,觉得自己没跟她结过仇怨,她不会刻意跟她过不去。 即便有些时候跟她对着来,沈眉也以为,这个人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可是按照眼下的情况来说,显然,不是的。 弄倒她,将钟氏给钟守衡,季子期根本就得不到任何好处。 相反的,还有可能损伤了自己的利益。 不惜耗费这样巨大的代价来扳倒她,她实在是想不通,季子期到底为了什么。 “什么仇什么恨吗?”季子期笑了笑,云淡风轻的姿态,“你真的想知道?” “……”沈眉目光阴沉的盯着她,不说话。 季子期微微挑眉,问道:“二十年前,您丈夫出|轨的事情,想必钟夫人心里应该清楚吧?” “……” “你恨自己的丈夫,可是拿他却又没有办法,所以,就一直想报复他出|轨的对象。你恨那个女人,连带着恨了那个女人的家人,想把他们一家人都赶尽杀绝,不留活口。” “……” “恰巧,那个女人的兄长,是你丈夫的朋友,而他的首席特助,又偏偏喜欢上了你,所以,你利用他对你的感情,制作伪证,陷害他洗黑钱、挪用公款,然后从工地上找了一个人,制造了一出意外的车祸,让他死在了那场车祸中。” “……” “可是你还不甘心,你始终觉得,斩草不除根会留有后患,你害怕这件事的真相会在日后揭发出来,所以,你又到那家人的别墅,去放了一把火,烧毁了一切,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掩饰你的罪证了。” “……” “可惜很不凑巧,你放火的那天,那个女人并没有在别墅里,所以,她逃过了那一场灾难,后来,你找到了她,又故技重施,想让她死于‘意外车祸’里,可她又没死成,只是受伤严重,留下了后遗症。” “……” “你知道,你的丈夫并不爱你,他爱的也不是二十年前出|轨的对象,而是比他还要小一岁的继母,所以你连带着,又想毁了他的继母,可惜,只是把她逼成了间歇性精神失常,没等逼死她的,就被你丈夫发现了你的所作所为,你没再敢对她下手。” “……” “后来,你投身于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中,一心想要让自己的儿子成为钟氏的下一任接班人,可惜你的丈夫态度并不明确,他甚至更想将这个公司交到自己挚爱的那个女人的儿子手中,所以,你步步为营,费尽了心思,直到事情全部败露……” “……” 将所有的事情全部都说完,季子期朝着她坦然一笑,问道:“我说的这些,都对吗?” “你……” “你想问我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对不对?”季子期阴森森的问道,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在沈眉耳中听来,就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恶魔声音。 “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说着,她笑一笑,薄唇动了动,“……沈阿姨,你看,我不用等到下辈子,这辈子,这辈子我就实现了当年的承诺了,是吗?” 沈眉脸色骤变。 这句话,何其熟悉。 像是一个血咒,在她心头盘亘了那么久。 “你……”她的唇止不住的颤抖着,“你是……” “怎么,很惊讶?”她讥诮的勾起唇角,“你当年丧心病狂做了那么多事,早就该料到,迟早会有这一天的,不是吗?” “唐依心,”她不自觉的握紧了话筒,“真的是你……” “原来沈阿姨还记着我呢,我还以为……你早把我给忘了……” 她笑的那么淡,却又那么的让她胆战心惊,像是从阴曹地府里归来的拘魂使者,摆出了血淋淋的盛宴,手中的镰刀肆意挥洒,一点一点撕裂她的伤口。 此时此刻,似乎只有血淋淋的杀戮,才能令她越来越痛快。 沈眉看着她。 一个,全然陌生的她。 没有了当年的一点影子,全然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怨怼、狠辣、残忍、决绝。 这是真正经历了搏杀,由弱变强,突破自身极限,不断超越自我,才形成的气势。 因为曾经弱小过,死里逃生,经历过生死历练,所以沉稳,因为努力追求过,由弱变强,挑战过强,所以自信,因为自己已经是强,得到了实在的成就,所以骄傲…… 挣扎、蜕变、结果,缺一不可。 像是从势的积累达到质变的程度,从地狱走过一遭后,就连精神气质,也蜕变了。 “唐依心。”她闭一闭眼,知晓自己已经没有翻身的余地,放低了态度,“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一家人。你想怎么报复,冲着我来,不要去伤害凌锐……” “呵。”她顿时笑出声来,凄厉而尖锐,带着浓烈的嘲讽:“你们把我一家人害的家破人亡,现在,你要我不去伤害他?沈眉,你有什么资格,来对我说这样的话?” “……” 季子期晦暗的两道目光如电,射在她的身上,“我姑姑虽然和钟威在一起过,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夺走你钟夫人的身份,她只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从没要求过什么,也从没针对过你什么,可是你却因为一己私欲上的嫉妒,而害了这么多人……这么多年来,难道你就没有做过噩梦吗?” 沈眉只是听,脸上平静的像是死海的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泛起。 “沈眉。”季子期望定她,一字一句的警告:“最好,钟凌锐跟当年的事情没关系,不然,宁愿玉石俱焚,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 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跟沈眉说了多少话,说了多长时间,她已经算不清了。 只记得,很多,很久。 季子期走到车旁,打开车门上车,将身上披着的那件外套放到副驾驶座上,然后低头,系好安全带。 她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有报复之后的快|感吗? 有的,但不多。 更多的,是一种平静。 那种,对任何事情都看淡了,也放下了之后的平静。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放不下,也不可能重来,不可能回到最初。 放不下,只是徒增负累而已。 将钥匙插入锁孔,然后抬起头。 只是,下一秒,她的目光却蓦地顿住。 站在她车身前的那道身影,欣挺,笔直,一如既往。 她不知道钟凌锐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知道,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沈眉出了事,钟威和钟守衡都不在,这个时候,钟氏内部肯定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现在不应该是在公司处理各种各样的麻烦么? 她看着他的身影,看着他的面容。 和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却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 盯着他细看了几秒,她才恍然发现,和平日里不同的是,此时,他脸上的神情失去了昔日里的冷漠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多了一丝……笑。 是的,笑。 隐忍、压抑的笑。 或者,再确切一点说,是欣喜,愉悦,庆幸。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时光好像倒流了,回到了他们还是情|人的时候,她还是她,他还是他,他们还是他们,年少轻狂,谁都没有改变模样。 只是啊,错觉永远都只能错觉。 到底,还是变了。 她朝着他笑了笑,算是打个过场的招呼,然后摇下车窗,“锐少挡在我车前是什么意思?” 钟凌锐盯着她,一字一句问:“季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啊,”她倒是实话实说,没打算瞒他,“当然是来看望一下钟夫人了。你知道的,我一向喜欢落井下石。” 这一刻,其实瞒不瞒的,已经不重要了。 换言之,就算他知道了她是唐依心,那又怎样? 第150章 刻骨的痛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那种目光,近乎贪婪。 她没了耐心,皱了皱眉:“你再不让开我……” “依心……” 话未说完,就被他打断。 以这样一句话,以这样一个称呼,以这样一种,不堪的方式。 刹那间,好似天翻地覆。 季子期唇角的笑,骤然僵硬了下来。 这种情况下,如果她还能做到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话,那她真的就成仙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季子期总觉得,他深邃的一望无际的目光之下,好像是掩藏着一份浓烈的伤一样。 可是……怎么可能。 以不变应万变,她淡淡的笑了下,“锐少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的否认,在他的意料之内。 钟凌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看着她的眼角眉梢,看着她那张陌生的脸,看着,她的一切。 他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这个,他一直都清楚。 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面临一丝失控。 可再强的人,也总有致命的弱点。 而他的致命弱点,莫过于三个字,一个人的名字。 自制力再强,在唐依心面前,也会悉数分崩离析,尽数坍塌。 日暮西沉,他眸中的光芒,被夕阳折射下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竟觉得他眼中好像有泪花在闪动。 ……是错觉吧? 呵,钟凌锐,怎么可能会哭呢。 再者,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会哭,又怎么可能,会因为她而哭? 避,显然是避不过去的。 季子期微微思索了下,然后打开车门,下了车,与他面对面的站着,眸底深处的目光冷淡的惊人,连一丝情绪都没有。 彼此,面对面的站着。 触手可及的距离,明明近在咫尺,可是彼此的心,却又像是隔着天涯和海角。 不光是心与心之间的距离,还有时间。 七年多的时间。 他抬起手,似乎是想触碰她一下,感受一下她的存在,却还没等碰到的,就被她不动声色的避了过去。 既然被他认出来了,她也懒得再去瞒着了。 认出来,又能怎样呢? 有些时光,似乎永远都回不去了。 曾经投放在他身上的感情,曾经为了他奋不顾身的冲动,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有些事情,一旦过眼,便是云烟。 那些年为了爱而不顾一切的疯狂,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 她避开了他。 从来都不会拒绝他的她,竟然,就那样,毫不犹豫的避开了他。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狠狠的颤抖了一下。 “我要回去了,锐少还是让一下路吧。”她敛了目光,淡淡的说一句。 看着这个样子的他,她的心头,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别走……” 钟凌锐一向冷漠的声音,染了说不出的孱弱。 而说话的语气,也不是平日里惯用的命令姿态,此时,更倾向于另外两个字——祈求。 他在求她,不要走。 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那种痛苦,他连想想,都觉得是一阵撕心裂肺。 不想承认,但却又不得不去承认,他到底还是怕了。 怕,这只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季子期勾了勾唇,没说话。 ……别走? 好,她不走。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目光温漠无波,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男人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过了究竟有多长时间,他甚至都感觉自己快要站成了一尊雕像,这才缓缓的朝着迈动了一步。 一向坚毅挺直的身子,在此刻略带弯曲。 缓缓的抬起手,似乎是想要触碰一下她,最后手臂却又停止在了半空中,不敢再逾越半步雷池。 反反复复的犹豫,修长的手指都忍不住在颤抖。 不知道是因为太过震惊,还是因为太过欣喜,想要感受一下她存在的真实性,却又害怕这只不过是他自己臆想出的一个梦。 随即,抬起的手臂又因为自己的犹豫不决而再次放了回去。 只是因为害怕伸手一碰,这个色彩斑斓的泡沫就会彻底的消失不见。 夕阳的光芒刺进他的眼底,支离破碎,似乎还闪烁着盈盈的泪光,最终却又迟迟不肯落下来,眸中的意味悠长,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情绪渐渐的恢复到了正常,却是轻之又轻,不敢太过失控,害怕会吓到她。 此刻的情景,真的太不真实,就像是一个梦一样。 钟凌锐不敢去触碰,害怕这真的是一个梦,等到天亮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不过是因为自己太过神经而臆想出来的美好的一幕,到时候一切都消失不见。 没有唐依心,没有爱,没有温暖,没有光明,统统没有,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看了多久,只知道,久到眼眶终究是再也无法承受眼泪的重量,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滴落在地上。 过度的激动与欣喜,让他甚至神经都开始变得有些不正常。 季子期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他,无措的站在那里,好像是个孩子,傻傻的目光失去了平日里的雷厉风行,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儿童。 钟凌锐心脏犹如被撕扯般,疼的汹涌。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让你快乐的时候纵|情大笑,让你悲伤的时候泪流满面。 她动了动唇,似是想要说什么,“你……” “依心,对不起……” 只是,话还没说完的,就被钟凌锐猛然出声打断,打断的猝不及防。 沙哑的嗓音从他的喉咙中钻出来,像是经过了一个世纪的洗礼一样。 这一刻,“对不起”那三个字,显得太过无力,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除了这三个字,他却又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呢,还可以说什么呢? 爱情并不复杂,来来去去不过三个字,不是我爱你,我恨你,便是算了吧,你好吗?对不起。 季子期抿了抿唇,没说话。 是不想说,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钟凌锐,她是真的没想到,他的情绪竟然失控到了这种地步。 何必呢。 既然,当初选择了伤害,现在,又何必装的这么一往情深? 对不起? 太迟了。 迟的,她已经不想去接受了。 “如果你只是想对我说这三个字的话,”她扯着唇角笑一笑,“那么,不必了。” 一万句对不起,也换不回她失去的亲人的一条命。 所以,对不起对得起,都已经没有必要再说了。 钟凌锐没说话,但是垂在腿侧的双手,却是死死的握紧了,手背上,甚至都浮现出了青筋。 七年的错过,他到底要怎么补偿? 而他,又到底错过了多少? 她最痛苦的时候,他没有陪伴在她身边,让她一个人孤独飘零,无枝可依,她最无助的时候,他守在另一个女人的身边,当她抛却软弱披上一层坚强的外壳的时候,他依然不在。 而当她再次归来,他又对她做了什么? 无数次的用言语重击她的心脏,用残忍的行为一次次的刺激着她的坚强,让她强颜欢笑,有泪不敢流。 “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她往后退一步,明显失了耐心,在最快的速度之内打开了车门,上车。 速度太快了。 快到,甚至都让他来不及做什么。 下意识的抬起了手,似乎是想要阻止她离开,可是,却没有来得及。 没有抓住她的手,抓住的,只是一阵空荡荡的风。 她转身的那一刻,他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好像整个世界都失去了。 她走的如此决绝,连回头看他一眼都不曾。 看着她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的背影,他怔在原地,连动一下,都觉得没有力气。 涔薄的唇瓣无力的勾起,钟凌锐的笑容里带着浓重的伤。 闭了闭眼,贪婪的呼吸着每一寸空气,仿佛还残留着她刚才的气息。 这空气里,似乎带着刻骨的痛。 第151章 怪你?我哪敢呢? 不知不觉,又是几天过去。 这几天,倒是平静的很。 钟威从美国赶回来,顶着压力处理好了公司中的大小事物,估计是还没有抽|出时间来,没有找过那个害的家里发生如此巨大变故的人。 下午五点,夕阳红彤彤的铺陈在苍穹上。 季子期下了班,去办公室隔壁的茶水间倒水喝。 出乎意料的,这几天,钟凌锐竟然一直都没有找过她。 其实,想来,也是合情合理的。 毕竟,他们现在只是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还要不如。 相见,倒是不如不见的好。 喝完水,从椅背上拿起外套披在身上,出了公司。 上了车,启动引擎,却并不是朝着自己住的地方驶去,而是,背道相驰。 现在,她挺想见一个人。 助理去通报了声,没多久,钟凝熏就来到了会客室。 见到是她,唇角情不自禁的勾起一抹冷笑,“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季小姐。GE副总驾到,蓬荜生辉啊……” 季子期看着她,微微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心里清楚,这种情况下,钟凝熏肯定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她到底,还是怪了她。 默了默,她声音干涩的叫她名字,“小薰……” 钟凝熏看着她,笑了,“季小姐和我之间只是路人,好像还没熟悉到可以称呼对方名字的程度。” 季子期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怪我。” “季小姐说笑了。”钟凝熏迎视着她,看着她的目光里淡漠的连一丝情绪都找不到,“怪你?我哪敢呢?” “……” 她的沉默,令她愈发恼火,钟凝熏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尽量遏制住眼眶中的泪,“如果季小姐来这里只是跟我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的话,那么,很抱歉,我不奉陪了。” 每一件过于悲伤的事情,都需要消化的时间。 季子期看着她,低低叹息一声,不再跟她固执,转身,走了出去。 只是,她才刚刚转过身,身后,就传来了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 脚步顿了顿,她回过头,入目之处是一片狼藉,桌子上的东西全部都摔在了地上。 到底是没忍住。 眼眶里的泪滴落下来,钟凝熏看着她停下的脚步,声音变得有些嘶哑,朝着她低吼:“你不是要走吗?走啊!滚——!” 说不清心里到底是欣喜还是愤怒,只觉庆幸之余,心里的疼就像是涨潮的海水一样,将她给淹没。 得知母亲被人带走的那一刻,她倒是没感到什么惊愕,但再怎么样,她们之间也有着血浓于水的关系,要说一点情绪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她刚得到消息就从法国飞了回来,只是,还来不及问什么的,就又出了事情。 钟凌锐,出了车祸。 当时事情到底怎么样她不清楚,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被送进了抢救室,只听车祸的另一方说,是他违规行驶,与直行的一辆卡车撞在了一起。 所有的事情全部压下来,让她感觉整个人都快要滂沱。 一直昏迷了三天,他才醒过来,然后,告诉了她一个真相。 季子期,是唐依心。 当时的心情,该用什么来形容? 即便有人告诉她,即将世界末日,或许她也会笑着点头,说,“嗯,我相信。” 可是,却就是不愿意相信这样一句话。 她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希望唐依心还活着,可是当真的知道她还活着的时候,她却又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不敢去面对。 “小薰,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她隔着一段距离,目光落定在她身上,声音淡淡的,“可是我有太多事情要去做,让你提前知道我的身份,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没有好处?呵,”她笑的讽刺,唇角的弧度中遍布讥诮,“这就是你骗我的理由吗?唐依心,你明明知道,我有多放不下当年的事,你一边看着我痛苦,一边却又说着为我好,你难道就不觉得,这样的借口太牵强了?” 好处……? 如果,她真的为她好,那她早就应该告诉自己,她还活着,何必非得等到现在这么一个两败俱伤的时刻。 季子期站在原地,看着她一边极力掩饰一边却又无法控制的情绪,心,乱的不成样子。 垂在腿侧的手紧握成拳,力度狠的尖锐的指甲甚至都刺入了血肉里,掌心处溢出一片粘|稠,钟凝熏定定的看着她,“你说你是为我好,那好,我现在,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的帮忙。” “你说。” “我哥……”她顿了顿,说道:“出了车祸,昨天刚刚醒过来,整整三天滴水未进,我想让你……去看他一眼。” 季子期闻言,目光淡了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声。 没有拒绝,却也,没有答应。 原来,他是出了车祸。 可是,去看他,他们之前,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这样,他们回归到最初的起点,彼此都当对方是陌生人,这样的结局,其实,挺好。 再见面,只是会徒增不愉快而已。 年少的爱情,转眼已经,沧海桑田。 他们之间,终究走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覆水难收。 “小薰,我和他……已经没有见面的必要了。”半晌,她出了声,“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们见了面,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是的,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从很早很早之前开始,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依心……”钟凝熏终于拗不过她,放低了自己的态度,声音晕染上了无力的祈求,“当年的事情,都是我妈一手策划的,她做错了事,理应付出代价,所以我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求你放过她,让你为难,可是我哥……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你恨他,我也不敢奢望你原谅他,只想你去见他一面……” 三天。 他昏迷了三天,滴水未进,又失血过多,一直都在以营养针维持着体能的消耗。 醒了,却仍然是吃不下一点东西,只能喝几口水,连句话都不想多说。 没错,这么多年来,她是恨他,恨他转眼有了新欢便忘了旧人,恨他将一个乔婉婉放在了身边这么多年。 可是再恨,她也没有办法彻底狠得下心来。 之后的气氛,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谁都没有说话,偌大的会客室里,连人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季子期闭了闭眼,终究是给了她答案,“对不起。” 任何事,她都可以答应她。 可唯独,这件事,她做不到。 钟凝熏心死如灰。 纵然早就知道她的答案,可是当真的亲耳听到的时候,却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受到了一阵心被撕裂般的疼。 “你拒绝……”钟凝熏毫无焦距的双眼对上她,动了动唇,声音孱弱又无力,淡薄的听不见一丝的情绪,“也是情理之中的。” 如果,这件事情的对象换成她和叶战承,那么她,亦是同样不会去见他。 “依心。”她叫她一声,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的是暗淡脆弱的光芒,“钟氏在下周二就要召开董事会议了,我爸爸有意要把公司交给小叔叔,这件事,你知道吗?” 下周二,召开董事会议。 闻言,季子期顿了顿。 钟凝熏的这一句话,让她因为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而有些茫然的思绪,瞬间清醒了过来。 “这是……”心中闪过一道光,微风四起,刮皱一池水,季子期正面看向她,“他亲口说的?” 钟凝熏点点头,承认:“昨天晚上,我来公司的时候,看到他正跟几个董事会的人商量这件事。” 季子期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心里,却是兀自泛起了波浪。 之前,在她刚回西城和钟守衡提出合作的时候,她就承诺过,会帮助他得到钟氏。 如今,所有的事情一步一步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那她当初对他的承诺,又是否即将兑现了? “还有几天的时间了,我妈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哥伤势又刚稳定,肯定参加不了董事会,现在,会议在即,所有的形式都是对小叔叔有利的。”钟凝熏站在那里,泛红的眼眸,焦距空白,“我听很多人都说你跟小叔叔走的很近,你……是不是已经爱上他了?” 第152章 送你的礼物,喜不喜欢? 爱。 这是个很沉重的字眼。 沉重到,她早已经不想去面对。 季子期沉默着,突然,一股极为疲倦、困顿的感觉从身上传了过来。 她的灵魂深处,顿时生起了一种无力的感觉。 那是一股完全没有反抗余地的精神意念,她的气息不自觉的弱了下去。 心,莫名其妙的有些烦躁。 其实,拒绝她的要求,并非是因为任何人或者是任何事,而是就是单纯的不想去而已。 她和钟凌锐之间,不管是爱还是恨,真的都已经走到尽头了。 去了,见了面,也没什么意义。 她是真的放下了,沈眉一倒,她想做的事情实现了,忽然就没了目标,觉得失去了人生的重点一样。 以前,她还可以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自己活着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要让沈眉付出代价,还要让钟凌锐付出代价,可是现在,这些事情,都已经实现了,她的意念,也在这一瞬间倒塌了。 连继续活下去的念头,都淡了很多。 她的沉默,在钟凝熏看来,算是一种默认。 良久,她动了动唇,凉薄的声音绕唇而出:“小薰,我累了……” …… 在会客室里待了多久,季子期已经不记得了。 只记得,出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渐黑。 她的精神有些恍惚,是以,连有辆车驶到了她身边也没有察觉。 车窗被人从里面缓缓摇下来,坐在里面的男人瞧着她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不自觉得皱了皱眉,问:“怎么在这儿?” 听到身畔响起的熟悉的声音,她这才回过神来。 动了动身子,转头看向这道声音的主人。 扯了扯唇角,努力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她低声道:“来有点事情。” 他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剑眉拧出褶皱,开口,下了不容人拒绝的命令:“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她摇摇头,拒绝,“我开车过来的。” 他给了她最后三秒的时间,见她还是没有要上车的意思,直接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打开车门下了车。 看着眼前忽然逼近的人影,季子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 话未说完,就已经被他打横抱起,绕过车头,直接将她塞到了副驾驶座。 废话,从来就不是这个男人会做的事。 言出必行,果断、决绝,才是他的一贯风格。 连拒绝的机会都没得到,季子期心头有些堵,看着他的目光凉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男人朝她眨眨眼睛,笑的无害,理所当然的回答:“送你回家啊。” “……” 他收敛了自己唇角的笑意,松开她,然后发动引擎。 只是,却在车子启动的前一秒又熄了火,看着一旁仍然处在失神中的人,微微眯眸,透露出危险的讯息。 季子期魔怔的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发觉到钟守衡的异常情况,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朝着她这边压了过来。 近在咫尺的时候,她像是认命般的闭上眼睛,连躲避都不曾。 只是时间,却好像是忽然停留在了这一秒一样,再也没有继续行走。 车厢里面,安静极了,她加速的心跳声“砰砰砰”的响起来,犹如擂鼓,频率失去了控制,连带着白皙的耳根,都红了起来。 直到胸前传来的触感,才令她迷失的意识恢复了几分。 知道自己会错意,季子期顿时觉得像是被五雷轰顶,猛地睁开了眼睛。 果不其然,那个男人刚刚根本就不是想要吻她,而是……为她系安全带。 面色变得有些尴尬,她无意识的咬了下唇瓣,似在掩饰什么。 人在理智的时候,很好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一旦失了理智,不管做什么,都是下意识使然了。 看着她极力掩饰的那一抹窘迫,他轻轻的笑出声来,不带着压抑的束缚,季子期听的恼怒。 “小期……”钟守衡拉长了自己的声音,染上几分迷离的爱|昧之情,大掌抚上她的半边脸颊,倾身凑到她的耳畔,嗓音撩人心弦,“这么迫不及待么,嗯?” “你才迫不及……” 那个“待”字还没有说出来的,季子期就猛然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颜,自己所有的呼吸全部被他给吞了回去。 此刻,只剩下了他唇齿间淡淡的薄荷烟草味道,萦绕在两个人的口腔中,渐渐弥散,交融,再也无法分清。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至死不休的缠|绵在此刻演绎的淋漓尽致,一个城,一双人。 这个城市的庞大与繁华,让芸芸众生离别生死,都如此微不足道。它千年矗立完好,没有证明生命,也没有见证爱情。 这个吻缠|绵而悠长,如同镜头慢放,那些曾来不及用镜头捕捉的景象,在日后成为了他们永生难忘的回忆。 迷乱中,脖颈上好像多了什么东西,带着冰凉的触感。 那泛凉的温度,让她的意识,瞬间清醒了过来。 清醒了,才知道,自己刚才是在做什么。 清醒了,才知道,自己失控到了怎样一种程度。 心,彻底慌了,也彻底乱了。 下意识的一把将他推离自己身边,低头,看向自己的脖子。 很熟悉的一样东西。 曾经,有人给了她,又被他给要了回去。 陌生了太久,此时这么乍然见到,让她不由怔了怔。 心一旦乱了,这嘴上说的话,也开始不经大脑考虑了。 “送你的礼物,喜不喜欢?”男人的唇角轻扬,那抹笑意爱|昧迷离,透着丝丝入扣的妖冶。 他深不可测的瞳眸直接洞穿了她的心脏,断绝了她所有逃避的退路,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深陷牢笼的猎物,再也无路可退。 感受到那个小女人的尴尬,男人笑的更加诡秘莫测,抬起头来,看向她的脸庞,唇角的弧度玩味,看得她有种想要逃避的冲动。 眸光相触,悄无声息。 好在,心虽然乱了,但是这理智,却还是残存着一点的。 默了默,她说:“这是你妈妈准备送给你妻子的礼物,你不能给我。” 不能给她,而她,也不能要。 说着,她抬手,绕上自己的后颈,试图将它摘下来。 可是下一秒,他却抬手,阻了她的动作,握住她的手,不让她摘下来,“这是我的东西,我想给谁,我自己说了算。” 季子期抬眸,对上他意味不明的眼神,“钟……” 话未出口,便给他打断,姿态强势,不容她拒绝:“叫我的名字。” “……” “钟守衡……” “太生疏了。”他再次打断她,“叫的亲近一点。” “……” 好吧,她依了他,“阿衡。” 他点点头,眸底的黑暗愈发深刻,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这还差不多。” “……” 顿了顿,她出声道:“你想给谁,的确是你自己说了算,可是收不收,也是我自己说了算。” 钟守衡沉默,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你想玩爱|昧,我可以陪你。”她的声音淡淡的,飘渺的像是从云端传来,“但是感情,我不会陪你玩。” 不会陪他玩,她也玩不起。 “谁跟你说我是玩了?”他微微挑眉,声线中带着几分久违了的沉寂,“我是认真的。” 她抿唇,不语。 ……认真的吗? 忽然,她笑了,斜着目光,深睨着他,“唐依心、程语然、乔婉婉,你哪次不是认真的?” 这些人,他都放了感情,她看得出来。 气氛维持了一段短暂的沉默。 半晌,他出了声,却不是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一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是在……吃醋?” 季子期:“……” 他哪只耳朵听出来她是在吃醋了?! 只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随便扯了个借口而已。 不过,随便他怎么想,跟她都没有关系,承认不承认的,也无妨。 “程语然在我身边十年,我承认,她对于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个朋友,可那也仅仅只限于朋友,与别的感情没有任何关系。乔婉婉……她既然心里没有我,我也没必要去强求。至于唐依心……”说到这,他忽然笑了下,不经意的问她,像是随口拈来的话:“她早已经离开很久了。小期,你不会连这个也要计较吧?” 第153章 利用 计较…… 季子期愣了下。 是啊,其实,他和程语然之间,她看在眼里,的确没有什么暧|昧,若说跟乔婉婉计较这还说得过去,那么,跟唐依心计较呢? 话是这样,没错。 但是,她却还是抬起了手,不顾他的阻止,硬是将那条项链给摘了下来。 唇角的笑容清浅,她道:“这个东西太贵重了,我真的不能收下。你想送我礼物,不如换样东西送吧,我保证不拒绝。” 钟守衡眸底深处的情绪,悄无声息的晕染上了一抹暗色调。 这气氛,莫名其妙的有些压抑。 季子期率先打破,似是而非的姿态:“你该不会是……真的对我动心了吧?” 他迎视着她刻意隐藏自己的目光,倒是连丝毫犹豫都不曾,“是又怎样?” 他的目光,带着探寻。 那些探寻毫无遮挡,将她照了个无所遁形,似乎是不敢面对他的固执和压抑,季子期胆战心惊的闭了闭眼。 是又怎样。 左胸处跳动着的那个器官,狠狠的颤抖了下。 嘴里,蔓延过一丝苦涩。 稍即,她克制下了自己心头的悸动,使自己恢复镇静,调动了下力气与勇气,对着他的视线,缓缓说道:“你真想要我?” 他不出声,算是一种默认。 薄唇微扯,她轻声说:“我陪你睡一次,然后,这件事翻篇。” 其实,陪他睡一次,这也没有什么关系。 这身子,给谁,都已经无所谓了。 这么多年,方天铭对她存了心思,她是看在心里的,但他又不想太过逼迫她,于是,她一次次的推拒了过去。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做能够永远躲避过去的打算,她心里清楚,方天铭对她的忍耐,也是有底线的。 本想着,能躲一次是一次,最后实在躲不过去了,把这身子给他,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方天铭到底是没有强逼过她。 这一次,是不是给眼前这个男人,对于她来说,也已经无所谓了。 季子期说的漫不经心若无其事,看起来好像真的和她根本就不在乎一样。 一心想要掩盖内心激动的真实情绪的她,显然并没有意识到,她现在的话,真的很伤人。 就像是……就像是冬天兜头而下的冷水。 那种痛,近乎毁灭性。 她把项链还给了他,置于他的掌心之中,温热之后,是冰凉。 他闭一闭眼,好似下定某种决心一般,朝着她那边微微倾身,不管不顾的再次给她带上,“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反反复复,复复反反。 “可是我记得,在当日我说以后你爱上我想要把它再次送给我的时候,我就不收了。”她笑,将当日的情形叙述给他听:“我记得你当时怎么回应我的来着?哦,对了——你说:放心。” 换言之,他是让她放心。 因为,他不会爱上她。 钟守衡闻言,眸光变得晦暗了几分。 若说平时,他还可以跟她耍耍无赖说自己没说过那样的话,可现在,无论如何,他也是没办法否认的。 因为,这一刻,他是认真的。 季子期浅浅的笑,“阿衡,这可是你亲口说过的话,时间刚过去也没多久,你不会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吧?” 他说过的。 他亲口说过的。 她一直,都记得。 他们之间,本来就不应该有除了利益之外的任何一丝牵扯,该断的时候,还是要彻底断掉的好,不然,等到有些事情覆水难收的时候,就都太迟了。 “你就这么想和我……”他顿了顿,一字一句的问:“划、清、界、限?” 最后那四个字,细听之下便会发现,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他的齿缝间蹦出来的。 离着近了,她惶恐的发现,他此时的脸色竟然有些阴鸷。 心跳的节奏,漏掉了一拍。 回来之后,跟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他失控的时候,她见过,但是像是现在般这么失控的时候,她还真的,从未见过。 好像恨不得将她给生吞活剥了似的。 季子期迎视着他阴鸷的目光,毫不退让:“我许下的承诺已经实现了,现在沈眉进了监狱,钟凌锐又出了车祸,他自然是不会去参加下周的董事会议,到时候,钟氏下任继承人非你莫属,这是当初我对你的承诺,现在,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该到此为止了。” “对。”出乎她意料的,他竟然没有发怒,而是淡淡的笑了下,附和着她的话说道:“的确,该到此为止了。” 如果,真的到此结束,就好了。 周末。 华灯初上。 高层会议从八点一直持续到了十点半,整个过程,众位高层战战兢兢的发表着自己的意见,认认真真的听着PPT演讲。大气不敢喘一声。 在经过了两个半小时的磨练之后,严肃的会议终于拉下帷幕。 众人相继走出会议室,就连离开的时候,都没有人敢开口说半个字。 首席座位旁边上的那个男人,久久没有动弹。 一直到十点四十多的时候,才响起了一阵敲门声,钟守衡连头都没有抬,直接应了一声,“进。” 程硕抱着一摞资料缓缓走进来,走到他身边的那个座位上坐下,将手中的资料摆放在桌子上面,随口问道,“还没有进展?” 钟守衡抿紧了唇瓣,好半晌才回答,“嗯。” “我已经安排人去查了,你再耐心等几天。”程硕难得的收起了自己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神情也变得肃穆起来,“这些资料是这几天调查过程中的一小部分事情,差不多集中了GE和FS的来往数据,我大体看了一遍,虽然不是那么确切,但也差不多是**不离十。” FS是一个黑道组织,和他们地下的势力风云堂向来站在对立面,钟守衡这儿有一个芯片,里面有着风云堂很重要的内部资料,一旦泄露,他们这些人都得跟警方干上。 而最近,FS开始频频向着风云堂挑衅。 程硕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是没想到这件事情会与GE有牵连,毕竟那边也算得上是季子期的半个天下。 而暂时,亚太的管理一直都是由季子期负责,就算会是任何一方势力在搞他们,程硕也绝对不会怀疑到和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GE身上。 毕竟,就算是他想破了脑袋,也绝对不可能以为季子期会跟钟守衡玩阴的。 不想怀疑,最后却不得不怀疑,毕竟都是久经商场与黑暗势力的人,对一些不成文的规则也差不多都铭记于心,无论是做什么事情,都不会给对方留有把柄。 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如果连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的话,那么这么多年来,他们都不知道死过几次了。 怀疑了那么多人,唯一漏掉的怀疑对象,就是季子期。 既然已经有了怀疑,再去调查的时候,难免也就会容易许多,程硕很快就调查出了一部分消息,GE,的确是和FS有着密切来往的,而且,牵线的人,还不是别人。 没错,是季子期。 钟守衡从他手中接过了那些资料,大体的略了一遍。 每看一页,脸色就阴沉一分,直到最后,整张脸庞如同阴云密布的天空一样,索性直接看了最后几页,然后合上所有资料,扔在一旁,开始沉沉的抽烟。 这样的时刻,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来,他的怀疑,真的是对的。 她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帮他! 区区一个钟氏,他倒是不在意得到得不到,反正有没有,都无所谓。 他介意的,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竟然一直都在骗他! 之前不是没有怀疑过她,只是怀疑之后,那种情绪很快就被他给打消。 既然当初选择了跟她站在一条线上,那他就不应该怀疑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应该怀疑她,要一直相信。 可是她给他信任的回报,就是这样的? 烟雾袅袅,遮住了他阴霾的脸庞,钟守衡的神情死寂如水,暗沉的惊人。 “先别太早下定论,或许,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程硕笑了笑,淡淡的安慰。 虽然,就连他自己也认为,这不过就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第154章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 其实,这些调查报告,真的算不上什么。 方天铭之前在走私上就出过问题,GE看似是一个商场企业,但是里面黑黑白白,他们看的分明,根本就不干净。 FS与风云堂这几年大大小小的矛盾一直没有断过,如果没有足够的资本的话,FS绝对不可能这么光明正大的跟风云堂挑衅。 原本以为钟守衡会因为这件事而像是以前一样做出什么暴戾的回应,所以程硕才会适当的劝两句,可没想到,钟守衡竟然从头到尾都平静无比,情绪没有一丝波动。 一支烟缓缓燃尽,钟守衡用力捻灭了烟头,头也不抬,淡淡开口,“我知道。” 他知道,她或许真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拿着他对她的感情来利用践踏,他真的……承受不起。 唐依心,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 不肯对他说实话,承认自己的身份,不肯接受他的感情,这些,都没什么,可是她反过来,利用他! 钟守衡的态度一直都很淡漠,淡漠的程硕下意识的感到……恐慌。 他变了,真的变了,跟七年前的那个什么都不懂任性狂妄把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的钟家太子爷……判若两人。 不仅仅是气质,就连骨子中的那种气息,都被季子期给逼得完完全全的改变了。 以前,虽然他也是一副泰山压顶不动声色的样子,但是却不会让人感到恐慌,眸底也不会泄露出杀气,可是现在的他,分明像极了一头……野兽。 那种就算把人给撕碎,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残忍的野兽。 “这件事,先放放吧,等下周开完董事会议,再去解决。”钟守衡又点了一根烟,缓缓抽起来。 烟雾缭绕在他脸部轮廓的周围,将他整个人显得都模模糊糊的。 “现在沈眉进了监狱,钟凌锐又出了车祸,公司下一任主人,是轮不到他了。”钟守衡抬手揉了揉眉心,泻出几丝疲惫,“……可是,我总模模糊糊的有种预感,等到董事会议那一天,还得出什么变故。” 程硕很快就弄明白了钟守衡的意思,皱了皱眉,问:“你是怀疑……” “只是有那么个念头,暂时还不确定。”钟守衡漠漠的说,眼中冷意乍现,“这一次……我倒是希望是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如果,她真的是我想象中的那样,那么到时候,我真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弄死她!” 对于钟氏,得到得不到,对于他来说,都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他自己放弃,和季子期根本就没打算真正的帮助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上次跟她见面的时候,他就总觉得她看着他的眼神中带着闪躲,好像是在逃避什么事情一样。 他清楚那种神情,是做了亏心事之后的神情。 程硕凝神听着,静静的观察着钟守衡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发现此刻的他,就像是一条隐匿在暗处的毒蛇,随时都有可能对敌人发出致命的攻击。 心中也不由得暗暗叹息,如果季子期真的动了别的心思,那她这次真的是……作大了。 她不是不知道,钟守衡已经变得跟七年前完全判若两人,她知道的,可是她偏偏非要往枪口上去撞。 “尽量不要跟她闹的太大,”程硕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只能有一句没一句的劝着,“这其中,说不定真的有什么误会。” 钟守衡只是冷冷的笑,笑的连会议室中的温度,都情不自禁的跟着森冷起来。 修长的指尖轻轻的摩挲着那一摞A4纸张,看着上面闪现着的那一个个“GE副总”,心头涌上阵阵的疼。 沉默了几分钟,程硕看了看表,已经是十一点钟,悠悠的叹了口气,说,“不早了,趁着现在公司中没那么多的事情要处理,你早点休息,准备一下下周的董事会议。” 钟守衡沉默许久,方轻轻点头,“嗯。” …… 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照射着天下万物。 巍峨的高楼,呈现在众人的眼底。 钟氏集团。 繁华奢侈的大型会议室里,黑色的方桌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每相隔一段距离,就摆放着一张椅子,每一张椅子上都坐了人,而坐在首席执行官的那个位置上的人,无疑,是钟氏目前位置最大的主人,钟威。 钟守衡坐在钟威下面的左边第一个位子,与他对面的,那个右边的本该属于钟凌锐的位子,一直空荡着。 来不来,到底是钟凌锐的自身因素,这给他留个位子的规矩,却是不能改的。 没几分钟之后,参加这场会议的人,陆陆续续的都差不多到齐了,各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面色认真而严谨。 一时之间,偌大的会议室中鸦雀无声,谁都没有说话,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静谧的气氛,似乎连在座人们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董事会在早上十点正式开始,现在,已经九点五十五分了。 人都到齐,差的只是钟威右边的那个位子。 钟威坐在首席位上,可能是因为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印上沧桑痕迹的眉宇之间浮起一丝隐忍的疲惫,修长的手指敲击了两下桌面,发出“叩叩”的声响。 一分钟过去…… 两分钟过去…… 直到,五分钟过去。 站在钟威身后的首席特助面朝着在座众人出声提醒到:“各位董事,十点已到。” “各位……”随后,钟威出了声,只是,还不等他再继续说什么的,会议室的门就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咔哒”一声,声音不大,却令在座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到底还是来了。 钟守衡闭一闭眼,心中有数。 钟威回头,看到是季子期,冷了脸,可毕竟这是个公共场合,不是私下里,他有再大的怒气也不能就这样发出来,只得隐忍着情绪问:“季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季子期对上他的目光,淡淡的笑,“地方是没有走错的,故意在这个时候出现,是有份东西要给钟董过目一下。” 她这话说出来,众人才发现,她的手里的确是拿着一份档案袋。 只是,对于里面装的东西是什么,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猜测出来。 她朝着里面,一步一步,走过去。 强制着压下心头的悸动,命令着自己不去看坐在钟威左边的那个男人。 只是,尽管这样,眼角的余光却还是能够察觉到他朝着她看过来的锐利的眼神,像是天罗地网,把她困在里面,无法逃脱。 “钟董是否还记得一位故人?”她走到近前,面色带笑,缓缓问道,然后,说出那个名字:“……唐、语、嫣。” 唐语嫣。 唐家,当年的二小姐,唐远风的妹妹。 闻言,钟威面色大变。 当然,是记得的。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这个名字,在心里却从未有一刻消失过,此时听到季子期这么说出来,难免少了一份意外,看着她的目光里多了一抹复杂的意味:“是一位昔日故友。季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我这儿有一份DNA鉴定报告,钟董有什么想问的,还是看过这份报告之后再问吧。”她淡淡的说,将手中的资料夹放到桌面上,然后推到钟威面前。 男人眼底划过一抹疑惑,对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无所知。 只是现在,不是怀疑的时候,只好暂时压下心头的质疑,拿起了她递过来的东西,拆开密封线,打开—— 如她所言,的确,是一份DNA鉴定报告。 凝神细看,却在看清楚那上面的内容的时候,蓦地怔住。 眼里的情绪忽然变得浑浊起来,似是有什么东西正等着喷薄而出,情绪明显是已经失控了,就连握着鉴定报告边角的手都开始忍不住有些隐隐颤抖。 “钟董对于自己二十年前做过的事情,想必此时应该还是有点印象的吧?”季子期看着他轻|颤的身子,淡淡的问。 她的声音,乍听起来,很是淡漠,像是一丝情绪都没掺杂,但是细听了,里面的冷漠,却是极其容易辨认。 钟威抿唇不语,对她的话,明显是默认。 第155章 找上门来 她继续道:“当年她离开西城去美国的时候,已经怀孕三个月了,但是碍于你已经结婚,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你,怕对你的家庭产生影响。但是又因为舍不得孩子,所以就生了下来,此后一直瞒着你。” 季子期的话,无异于是一个晴天霹雳。 其实当年,对于钟威和唐语嫣之间的那些私情,在座人士基本都是知道的,只是后来他们之间也没闹出多大的动静,这件事,也就渐渐的不了了之了。 现在,这件事被重新翻出来,而且,唐语嫣竟然还生下了钟威的孩子,让人觉得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会议室内的气氛,顿时降至冰点,冷漠的像是三九天。 钟威听着,拿着鉴定报告的手不禁攥的更紧,“你是说……唐言则……他、他是……?” 他是谁,这身份,在这种情况下,已经不言而喻。 季子期缓缓点了点头,“当然,这份鉴定报告也有可能是我私自伪造的,如果钟董不相信的话,可以自行去查证一下。” 周遭的气氛,静到了极点。 良久,钟威闭了闭眼,慢慢吐出三个字:“不用了。” 不用了。 连查都不用查,他心里便清楚,这是真的。 当年,唐语嫣对他是什么感情,他心里清楚,他们在一起一年多,她会有他的孩子,这倒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后来,她去了美国,当时他还纳闷,为什么忽然说走就走了,直到现在,才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离开西城的原因,应该就是因为有了他的孩子吧? 钟威闭了闭眼,想起当年那个女子的如花笑靥,心疼的犹如被撕扯。 语嫣…… 他这一辈子,爱过两个女人,却无论是哪一个,无论是顾娆还是唐语嫣,都被他伤到了体无完肤的地步。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就太理所应当了。 这场筹备已久的选拔下一任继承人的会议,硬生生的被终止。 虽然说的是“暂时把这件事情放一放”,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下子,这件事被捅出来,恐怕钟氏的下一任主人……也不是衡少了呐。 季子期站在钟威右侧,目光却一直都是微斜着,没有看自己对面的那个男人一眼。 是不想看,也是……不敢看。 她利用了他,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只是,即便没有去看,但是凭借着感觉,却还是能够感觉得到,他正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那目光,像是烈火,在她身上焚烧,让她再次真切的体会到了一把“鲜血淋漓”的滋味儿。 “我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剩下的事情如何处理,钟董看着自行解决吧。”她道一句,然后转身离开。 一步一步,步伐坚定不移,却犹如千斤之重。 身后,那凌厉的目光,如芒在背。 …… 一天的时间,总是很快,快到令人连捕捉都来不及。 晚上十一点。 酒吧内,气氛正高。 大厅内,劲爆的音乐之声震耳欲聋,前来放|纵的人们在奢华的舞池中疯狂的摆动自己的腰|臀,眼眸朦胧,几近沉醉。 迷离的灯光闪闪烁烁,时不时的变换着颜色,令人感到阵阵的头晕目眩,只觉眸中缭乱无比。 毕竟是尊爵,顶楼包厢的隔音效果极好,所以,纵然外面声音如同擂鼓,处于里面的人,仍然是一片安静,对于外面的喧哗,一无所知。 包厢内散发着一股堕|洛的糜烂气息,酒精的味道与尼古丁的味道融合在一起,闻上去只觉刺鼻,各式各样的酒瓶子零零落落的堆了一地,芝华士,伏特加,拉菲,白葡萄酒…… 无疑,这是包厢内主人一晚上的战果。 烟蒂早已经将烟灰缸给盛满,甚至有一些都溢了出来,但是男人却依旧恍若未闻,只是自顾自的吸食着自己手中的香烟,表情麻木至极。 那种心痛似乎已经不能遏制,只不过顷刻间,就迅速蔓延过了他的全身,让他无比清醒的感受着自己的心脏被一点点凌迟的滋味。 心中一遍又一遍的、不厌其烦的默默念着一个名字,那个,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剂无可救药的毒的名字。 唐依心。 闭了闭眼,遏制住自己此刻想要把她给撕裂的冲动。 程语然接到钟守衡的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 凌晨一点,正是夜生活的高气氛。 “阿衡……”清脆的女音带着一丝尚未苏醒的慵懒,纵然正睡到最深沉的时候,可是因为他的一个电话,她所有的睡意与困倦全部都消失不见。 “睡了吗?” “没有,我不困,你呢,怎么还没睡?” “嗯。” “……”简单的一个字,让程语然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将话题继续下去。 钟守衡沉默半晌,终于再次说话,“你……现在有时间吗?” “有啊,我现在没事。”程语然毫不犹豫的回答,似乎又担心这样的回答太过轻率了,怯怯的开口问道,“阿衡,你……你现在在哪里?” “……尊爵。” “我接着过去,你等等我。” “……” 电话就这样被挂断,窗外,仍然是夜色璀璨。 同一时间。 季子期躺在床上,躲在被窝中,回想着他今天看她的眼神,心乱如麻,彻夜难眠。 方天铭在纽约的一家著名昂贵的夜|店中喝的烂醉如泥,一遍遍的在另外一个女人身上发泄,无力的叫着某个女人的名字,歇斯底里。 钟凝熏躲在浴室中,任由兜头的凉水滚滚而下,淋湿一切,想着这些年来的物是人非,痛哭出声。 钟凌锐躺在病床上,睁着眼睛看着上空的天花板,感受着从腿上传来的那种犹如被撕裂般的疼,满心疲惫。 季湛蓝在一家著名昂贵的夜|店门外,站了整整一|夜,心脏犹如被人拿刀凌迟,狠狠切割,痛不欲生,撕心裂肺。 乔婉婉被保镖拦在医院门口,徘徊不定,心烦意乱。 程语然换了衣服,化了精致的妆容,抱着满心的欢喜,半夜开车到了“尊爵”门口,去找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 钟守衡在酒吧中酩酊大醉,爱恨交织,汹涌成伤。 怎么过都是一|夜,时间不会因为谁的幸福而拉长,也不会因为谁的痛苦而拉短。 无论幸福还是痛苦,怎样过都是一|夜的时间。 六个小时,就这样过去。 天,终于亮了。 七点多的时候,季子期接到向峰的电话。 电话那边乱糟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向峰也没细说,只说让她赶快过去。 她依稀之间,听到了有人叫“衡少”。 挂掉电话,她心中有数。 他到底,还是找上门来了。 也是,钟守衡……怎么可能是忍气吞声的人? 被她这样彻头彻尾的利用了一番,如果他还能忍气吞声的话,那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起床,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开车,在最快的速度内到了公司。 只是,入目处的景象,却让她有些心慌。 一堆黑衣人在砸东西,那些人明显都是经过训练的保镖,身手与力气哪里是她公司的保安所能匹敌,整个走廊走乱糟糟的。 其中一个人,看样子是这几个人为首的人,见到她走过来的身影,对她讲:“季小姐,二哥在里面等您。” 不是程硕。 他叫一声“二哥”,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些人,是风云堂的人。 她冷着脸,“我没说不见他,你们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风云堂做事,无所谓过不过分,向来凭的是自己的心情。” 果然,是风云堂的人。 那人笑,道一句:“再说了,比起季小姐对二哥做的事情来,我们做这些,是小巫见大巫吧?” 季子期被他一句话堵死。 到底是自己理亏,她也没打算在这件事情上计较。 克制了下情绪,转身进了办公室。 来之前,向峰跟她说过,那个人一来就进了她的办公室,并没有在会客室里等。 走到门前,深吸了口气,手中微微用力,将门给推开。 下一秒,男人森冷的视线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如芒在背,刺的她有些不舒服。 第156章 恨不得亲手掐死你 见她沉默,他笑了,“怎么,难道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 她看得分明,他是在笑,但是却同时,也听得分明,他的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恍若冰棱。 “还是……”他顿了顿,挑眉问她:“你是想听我对你说?” 季子期站在门口,身体有些僵硬,连带着看着他的目光,也是温漠无波。 “季子期,你从一开始,就是打着利用我的心态,来让我帮你做事情,帮你扳倒沈眉。”他将她的目的全部说出来,盯紧了她那张没有化妆略显苍白的脸,不肯放过她的丝毫表情,“利用我,让钟凌锐失去继承钟氏的资格,然后再用自己的手段把我挤出去,把钟氏给你最亲近的人。把我彻头彻尾的利用一遍,季小姐,你的心思真是够深啊……” “对,”她闭了闭眼,点头,承认了他的话,“我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你。” 或许,就算不利用他,她也能一步步实现自己的目的,但是,如果真的靠自己,那样也会麻烦很多。 利用了他,能够省去很多麻烦。 她从来,就是一个为了利益可以舍弃自己任何底线的人。 我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你。 多么直白的话。 连一丝的犹豫,都不曾。 他的目光,渐渐褪去了冷漠,变得疼痛。 隐隐约约中,有悲凉浮现出来。 季子期正视着他,将他眸中的情绪,尽收眼底。 看着他那样的目光,莫名其妙的,她的心也跟着凉了起来。 明明,早就决定在这件事情之后就跟他划清界限的,明明,早就做好了不管他怎样她都不会心软的决定的,明明,她就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学会了不在乎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会产生这样不理智的情绪? 忽然,他起了身,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 一步一步,走的缓慢,却也坚定,带着深沉的肃杀。 失神期间,他已经到了她近前,脸上的神情冷的不成样子,下一秒,她的呼吸就开始变得艰难了起来。 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抵在她的咽喉处,像是索命的魔鬼,不给她一点儿生的希望。 其实,眼前这种情况下,她的生死,全然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他掐死她,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她以为,他是想要掐死她。 可显然,不是的,他并没有卡住她脖子太长时间,两三秒之后就放开了她,扯着她的肩膀,把她摔向旁边的沙发上。 季子期猝不及防,也躲避不开,被他这么大力一摔,身子狠狠的陷入到沙发之中。 钟守衡倾身压上来。 她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抬眸,看向他,他的脸上,带着阴鸷的神情,好似是想要将她给活活撕碎一样。 彼此之间,身子的距离,触手可及,可是心,却又好像是隔了天涯那么远。 天涯太远,海角太长,他们之间,终究是荏苒成伤。 “季子期……”他叫她名字,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我真恨不得……就这样,亲手掐死你!” 要说心里没有慌乱,显然,是不可能的。 看着他狰狞的脸色,她是真的想起身,一把推开他。 可是她又不能。 她没有立场躲避的。 是她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是她把他给从头到尾利用了一遍却让他什么都没有得到,是她一直在欺骗他,所以,不管他想做什么,她都没资格躲。 做错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就算是她,也不例外。 时间一分一秒的度过。 岁月蹉跎,爱恨交错。 时光如梭,恩怨纠葛。 她不知道,他们这样的姿势到底维持了多么长时间,只知道,最后,自己的身子都泛起了一层麻木感。 几分钟,几世纪。 “我利用了你,你恨我,生我气,都是应该的,我受着。”她轻声说,“我自己做过的事情,与别人无关。” 钟守衡对她怎样,她并不介意。 但是,她自己一人做下的事,一人承担,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唐言则。 姑姑如今还在病床上躺着,尚未苏醒,她有责任、也有义务保护好他。 这话的意思,不用挑明,他也能够听出来。 无非,是要他不准动唐言则。 怒意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凉薄。 好,很好。 唐依心,她真的很好。 她在意了那么多人,却唯独,自始至终,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 “……季子期,我不在乎有没有得到公司。”他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慢条斯理的说道。 这个公司,对于他来说,本来就可有可无,得到得不到,对他而言,也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在意的,是她对他不顾一切的利用。 她对他,只限制在了“利用”二字上,连一丝感情都没有投进去。 这个,才是让他最介意的地方。 季子期平静的面对着男人鹰隼般锐利而强烈的眼眸,仿佛能穿透一切。 浑身打了个冷颤,她知道,跟一个此时正在气头上的男人硬碰硬,是最不理智的行为,况且,他现在,俨然像极了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 下一秒,他倾身,朝着她这边压了过来,肃杀的气势如铺天盖地般强烈。 在他无所遁形的强烈注视下,季子期顿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他紧紧压在掌下的猎物,独力难支,无处可逃。 原来,他的每次笑容,不过只是一场猫捉老鼠的志在必得,就好像手里捏着一只小小的蚂蚁,却不急于把它捏死,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它如何不知所云的垂死挣扎。 心思动了下,她终究是舍弃了挣扎的念头。 任由着他,慢条斯理的一点点扯开她的衣服。 睁着眼睛,怔怔的注视着他,看着他眼底极力压制住的情绪,像是一张大网,紧紧的将她给禁锢在里面,让她无法挣脱。 不是不想挣扎。 而是,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挣扎了。 其实,即便今天,他们真的发生了什么,也没什么大不了。 纠缠过后,偿还她欠他的,自此回归各自的起点,回归寂静的生活,是最好的结果。 他俯下|身,她闭上眼。 物极必反,以前,他每次亲近她,她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都担心的要命,害怕他真的会对她做什么,可当现在,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当初的怕,此时却都不复呈现了。 只是,下一秒,左胸处传来的那阵锐利的痛感,却瞬间拉回了她的思绪,让她睁开了眼睛。 那一阵痛,太尖锐,让她忽略不得。 季子期皱了皱眉,看向他,却见,他并没有如她所料,对她再有下一步的侵犯,而是止在了这一刻。 这一下,他咬的极狠,甚至,她都感觉到有血丝弥漫了出来。 然后,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狠狠的按压上她被他咬伤的那个地方。 他下手毫不留情,专挑她弱点,让她痛的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我真的很想知道……”他望尽她的眼眸,嗓音漠然,“你这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季子期顿时就笑了。 左胸,第四根肋骨往里,装的东西,还能是什么? 默了默,她回答他,一字一顿:“冰、碴!” 别人,那里装的是心,而她,早已经没有了心。 他笑了,对她的话表示同意,恢复到让她看不透彻的姿态,附和道:“我觉得也是。” 她沉默,无言以对。 良久的寂静之后,倒是他先出声打断了这静谧,从她身上起来,伸手,帮她掩好衣服,慢条斯理的问:“……那天,你告诉我,说你是唐依晴,你还记得吗?” “嗯。”不知道他怎么忽然会问到这个问题,她心底闪过一丝疑惑,却又很快恢复镇静,“记得。” 他又问:“那你知道,唐墨的身份是什么吗?” 唐墨…… 季子期不明所以,也猜不透他到底想问什么,只得顺从局势的回答:“是我爸爸收养的孩子。” 他看着她的目光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仅此?” 她点点头。 第157章 一个早就应该死去的人 “呵。”钟守衡笑出声来,带着丝丝入扣的讥诮,他看着她,漠然的问:“你该不会是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认识了吧?” 亲弟弟。 她捕捉到这个重要的字眼,心跳的节奏漏掉了一拍,“什么意思?” 听他这话的意思,是说唐依晴和唐墨,是亲姐弟。 可是,怎么可能? 他们两个人,都是她爸爸收养的孩子,却不是同一年,唐墨比唐依晴早到唐家好几年。 再说,唐依晴,她也从来没有跟她讲过自己还有一个弟弟啊? 他斜着目光,深睨了她一眼,缓缓说道:“唐墨……与唐依晴是同母异父的亲姐弟,怎么,这件事,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她当然,不知道。 忽然,莫名的想起上次唐墨故意找上她的那一次。 他们之间,无论是以季子期的身份,还是以唐依心的身份,都没什么仇怨,他那样对她,很明显,是受了别人的指使。 又有谁,能够指使唐墨做事情……? 唐依晴。 乔婉婉。 呵,是了,如果他们真的是亲姐弟,那唐墨之前对她做的事情,也有了一个完美且合理的解释了。 手指,不由自主的攥紧了几分。 “你说你是唐依晴,我信了。”他的声音淡淡的,令她找不到一丝平衡点,“可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你要怎么解释?” 解释不了,也没得解释。 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唐依晴。 季子期叹口气,好似下定某种决心一般,对他讲了实话:“我不是唐依晴。” 他锐利的目光盯紧了她,灼灼逼人:“那你是谁?” “一个……早就应该死去的人。” …… 医院门口。 入了秋,这夜风格外的凉。 一天一|夜。 她在这里徘徊了一天一|夜,他竟然也没有让保镖放她进去! 乔婉婉站在原地,垂在腿侧的双手,情不自禁的紧了几分力度。 他为什么意外出了车祸,又为什么莫名其妙的不肯见她,她到现在,也完全是一无所知。 去过好几次看守所,可是里面的人明显被下了命令,就是不肯让她见那两个人。 沈眉和乔宏茂进去了,钟凌锐又出了车祸,她现在,心烦意乱的,连该怎么做都不知道。 医院里有人走出来,她定睛看过去,发现是钟凌锐的助理,连忙跑过去,“凌锐呢?我现在想见见他。” 助理不知这其中各种猫腻,只是如实答道:“乔小姐,锐少吩咐过,除了季小姐,不见任何人。” 除了季小姐,不见任何人。 这句话,对于乔婉婉来说,无异于是当头棒喝。 钟凌锐……怎么可能会吩咐只见季子期一个人? 声音涩涩的,她问:“他有没有说过为什么?” 那人低着头,低声道:“抱歉乔小姐,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一句“奉命行事”,足以将所有的事情都推脱过去。 乔婉婉知道再跟这人争执下去也是无济于事,遂出声放行,“我知道了。” 钟凌锐的助理转身离开,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 刚才,他说过的话,此时,又回荡在了她的脑中,一遍一遍的,纠缠不休。 季子期! 又是这个女人! 她三番五次的针对她,她都没有放在心上,以为这个女人对她构不成什么威胁,但是到头来,却偏偏,是她一手将自己给逼入到了现在这个境地。 是她大意了。 的确,想想也是,方天铭调|教出来的女人……怎么可能没点真本事? 闭了闭眼,一个念头如魔咒般的浮现在了自己脑海中。 反正,她都已经背负上了那么多条人命了,那么,也不差这一条! 梁诀……他既然不肯帮她,那就由她,亲自来动手! 对她的幸福构成威胁的人,她都要让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一个,都不会放过。 …… 夜色渐深。 晚上十点,季子期从公司中走出来,身影虚浮,像是没有生命的灵魂。 “吱——”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轮胎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很深很深的印记。 她被这声音惊扰,微微蹙了蹙眉,抬眸,朝着眼前的车子看过去。 强光打在她身上,光线刺目。 下一秒,车门被人打开,先是一双高跟鞋撞入她的视线,然后,是一道纤弱温婉的身姿。 目光触及到了她的脸,将那人的模样刻在了眼底。 季子期勾起唇角,那抹笑容苍白又无力。 呵,她倒是,先自己找上门来了。 见她不说话,她先出了声:“纡尊降贵来我这里,乔小姐想必不是为了来看我两眼就走的吧?” 乔婉婉,这女人,以前是她瞎了眼,没看清,现在,如果她还把她当成白莲花的话,那她连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了。 乔婉婉发出一声呵笑,回了她的话,声音里弥漫着刺骨的冷漠,“季小姐还算是有自知之明。” 季子期没心情跟她打哈哈,直接开门见山的要求,“有什么话,说吧。” 她盯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季子期没了耐心,动了动唇,刚想着再催促一下,却还不等开口的,乔婉婉下一秒的动作,就让她噤了声。 她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把黑色的金属物体。 而枪口,对准了她。 倒不是怕了,只是,面对着如此一个丧心病狂的女人,她发现,自己连说句话都是浪费了。 “怎么,”她勾唇,轻轻浅浅的笑,眸中不曾涌现一丝惊慌和畏惧,“想要我的命啊?” “我是想放过你的。”乔婉婉顿了顿,方继续开口,“可是……你太不知好歹。” 如果,她肯适可而止,那她,或许还不会对她动这样的念头。 可是,她一步步的把她逼到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她还不动手除去这个祸患,到时候,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无穷的事端。 调试、上膛、扣动扳机,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乔婉婉的动作,很是熟稔,让人看了,情不自禁的生出一种这个女人早已经杀人如麻习惯了的感觉。 显然,已经避不过了。 她这一击,是带了十足的杀意,根本就没有给她躲避的机会。 季子期闭上眼睛。 躲避不过去,这一刻,她能做的,就是听天由命。 这一次,是她大意了,如果还能活下来…… 乔婉婉,她不会放过她的! 事情的转变来的太过突然,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是那么一瞬间。 不过是短短一秒的功夫,她就被人拥入了怀里,男人欣挺的身躯,好似一座避风港湾,为她隔绝了一切致命的危险。 “砰——” 这道声音的余音,绕在上空,盘旋了很久才消散。 明明,听到了子弹没入血肉的声音。 明明,听到了鲜血汩汩冒出的声音。 明明,听到了人在吃痛下隐忍着发出来的痛呼的声音。 明明,她什么都听不到了,可是为什么,身上却没有感觉到一点儿疼痛? 她被他搂着,什么都看不见,他脆弱而又高大的身躯阻挡住了她的视线,阻挡住了一切。 她睁着眼睛,却只能看到他的身影。 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或许是因为过度的疼痛,让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然后失了力度,却依然没有松开她,搂着她跌倒在地上。 他的身躯紧紧的覆在了她的上面,为她挡住了一切危险的可能。 季子期看着他泛白的脸色,疯了似的推开他:“钟守衡,你疯了!” 他脸色泛白,唇角却似带着一抹笑。 对,他是疯了。 从很早很早之前开始,从遇见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疯了。 疯的,那么彻底。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声线带着让她无法抗拒的柔爱:“有没有受伤?” “……” 所有的意识好像都崩溃了。 泪水在眼眶里打了几个圈,却终究被忍住了没有溢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季子期有一种自己的世界倾塌了的错觉。 她的脑海里流逝了很多东西,有什么像忽明忽灭的萤火虫般闪现,却来不及捕捉,最后,只剩下了他眼底挥之不去的柔情似水。 他的生命中,仅仅为她而存在的柔情似水。 第158章 为了你,我疯的心甘情愿 主卧的门,被人轻轻打开。 迟瑞从里面走出来,松了口气,对着站在客厅内维持一个姿势已经很久的人说道:“伤了肩膀,没什么大事,不用太担心了。” 话,都是挑着能够安慰人的来说,其实,又怎么可能真正的不担心。 季子期麻木的点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说的话。 他朝着她安慰一笑,“已经醒了,你进去看看吧。” 她点点头,应一声:“好。” 站着不动太久了,这么一动,感觉身子就好像是被灌了铅一样,重的连路都走不动。 一步一步,从这里到卧室,不过也就是几步的距离,对于她来说,却又像是地狱般难走。 终于迈入了那一步,顺手关上了卧室的门,这才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脸色,依然泛白。 她看着他,胸腔里像是被压上了无数块石头,沉重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刚才,疯了似的希望他赶紧醒过来,可这时候,看到他这醒着的样子,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凭良心讲,他们之间,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 气氛,莫名其妙的有些尴尬。 沉寂中,倒是躺在床上的男人先开了口,微微挑眉,“我又救了你一次……你就不说声谢谢?” 谢谢。 呵…… 如此微不足道的两个字,连说出来,都觉得是冰山一角了。 她欠他太多,根本就不是一句“谢谢”所能抹清的。 默了默,她看他一眼,两个字绕唇而出:“疯子。” 可不是疯子,为了一个她,连命都不要了。 恍惚中,她隐隐约约的回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那个时候,钟镇爷爷还在世,他家小少爷年轻气盛,对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狂妄自大、不可一世,嚣张的可以。 老爷子还说,等以后他继续这么张狂下去,早晚得出事。 后来,是真的出事了。 只不过,不是别的地方出了事,而是感情上,出了事。 那一语谶言,竟是兑现在了唐家大小姐身上。 脑中的思绪,莫名其妙的有些乱。 下一秒,他的话更是让她心神不宁,只听,他漫不经心的搭理一句:“为了你,我疯的心甘情愿。” 看似玩笑,这其中掺杂了几分认真,她听得出来。 “钟守衡,”她忽然叫他,语气认认真真的,无心跟他在这个时候开玩笑,由衷奉劝他一句:“……有些事情,是不值得去做的。” 例如:在她身上投放感情。 投入再多,也注定没有结果,这样的事情,不值得。 一颗心,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被掏空了,这个世界上,不管是谁,一旦与爱情扯上关系,她都玩不起的。 没有回应的感情,是有多累,她没有尝试过,但她猜,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来。 人这一生,大多数难逃一个道理,前半生爱而不得,后半生得而不爱,她想她到底还是逃不过这句谶语。 良久,她听见了他的回应:“……值不值得,我自己知道。” …… 第三次进看守所。 第一次,是乔宏茂;第二次,是沈眉;而这一次,终于轮到了,她曾最亲密无间的那个人。 没了沈眉和钟凌锐的撑腰,唐墨又不帮她,乔婉婉再有本事,也到底是难逃这一次。 之前那身昂贵的衣服已经从她身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囚服,乔婉婉被两名狱警压着,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看清楚那一层玻璃外面站着的人是谁之后,脸上不由得勾起一抹嘲讽。 “唐依晴,唐家养你那么多年,给了你二小姐的身份,哪里对不起你,值得你这样费尽心思的去对付?”透过话筒,季子期冷漠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冷冽的气氛给渲染到,她的声音,听起来也冷的有些惊人。 乔婉婉在听到“唐依晴”那三个字的时候,蓦地瞠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面前这个人,稍即,漠漠的笑了起来。 “果然是你。”她咬牙切齿的说出那个名字:“唐、依、心!” 季子期看着她眸中骤然间迸射|出的嗜血的恨意,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唐依心,你竟然没有死!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去死!”说着,她的情绪明显失控了。 站在一旁的女警闻声,冷着脸呵斥一声。 之前,不是没有怀疑过的。 只是,季子期,和唐依心的差距太大了,又没有什么合理的证据,让她最后硬生生的压下了这份怀疑。 她失了控,可季子期,却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当初,出卖公司资料的人,不是钟凌锐,而是你吧?”她漠漠的问,“害死我爸爸,害死我们一家人,这些事情,都是你串通着沈眉和乔宏茂做的吧?” 乔婉婉倒是没犹豫,直接点了头,承认了,“没错,是我。” 季子期笑出声来。 笑声里,却夹杂着,满满的、说不清的苦涩。 猜到是她,这已经让她心疼的不是滋味了,如今,亲耳听到是她,这痛,当真还要再烈性上几分。 倒不是因为她而心痛,而是,为自己当初对她的轻易相信。 “唐依晴,唐家和你有什么仇,能让你这么不择手段的来对付——!” 时过经年,时间到底是磨平了很多,让她在面对着这些撕心裂肺的事情的时候,竟然也能做到风平浪静无动于衷了。 闻言,乔婉婉缓缓的,抬起了头。 两个人的视线隔着一层玻璃交织在一起,彼此的恨意,都入了骨。 “你想知道有什么仇?”她反问,唇角勾勒出的那抹笑意阴暗到了极致,像是从地狱中挣脱出来的女鬼,“好,我现在告诉你,我和你们唐家之间到底有什么仇!” “……”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身世吗?”她抬眸,看着季子期,缓缓问道。 她点点头,情绪平静的可以,“嗯。” “你一定不会想到吧。”乔婉婉笑的晦深莫测,“抛弃我妈妈的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唐、远、风!” 最后那三个字,几乎是从她齿缝间,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的。 “当年,在他结婚之前,在夜场应酬的时候,曾跟我妈妈有过一|夜的感情……”她慢慢的叙述着,一双水眸空洞无神,显然是陷入了回忆当中:“但是你知道,夜场是个什么地方,而他们那样的豪门少爷,又是什么癖性,对于感情,大多都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尤其是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人,是绝对不可能投放进太多的感情的。” “而有些事情,又是这么巧。一|夜之后,我妈妈怀了他的孩子,她爱那个男人,爱到了不顾尊严的地步,硬是瞒着他,将这个孩子生了下来。” 说到这,季子期也渐渐听懂了几分。 如果,唐依晴说的是真的,那这个孩子,就应该是她自己了吧? “没错,那个孩子就是我。”乔婉婉承认下来,“我五岁那年重病,花光了我妈妈所有积蓄,其实当时只要她去找唐远风,生活完全可以不必这么辛苦。就算得不到唐家女主人的身份,但是确保个一生衣食无忧,却还是可以做到的,可她不愿意,哪怕最后沦落到了出卖自己的地步,也不愿意……” “陪客的过程中,防范措施没有做好,然后,再一次意外怀孕。我六岁那年,我弟弟出生。”说着,她顿了顿,笑容里带着几分诡异,看向季子期,问道:“哦,对了,我想,你应该也是认识他的,他叫唐墨,他也姓唐。” 他叫唐墨。 他也姓唐。 果然,是他。 乔婉婉继续说下去,“十四岁那年,我妈妈重病,给了我一个戒指,让我去找那个男人,说是他可以让我一辈子不用再吃苦,上面是我重病在床的妈妈,下面是我年龄尚小的弟弟,我根本就不可能放下他们……” “我把那个戒指给了我弟弟,让他去找唐远风,他那时候小,什么都不懂,我说什么,他就照着做,真的拿着戒指去了,然后,估计是唐远风怕这件事揭露出来,将他收在了唐家,却没有留在西城,而是接着把他送到了美国。” 第159章 留一条命,其余的随便玩 “与此同时,我在夜|店打工的时候,被人看上,然后,到底步了我妈妈的后尘。”乔婉婉说到这的时候,脸上神情的狰狞加深了几分:“唐依心,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才十四岁。” 十四岁啊。 这件事情,是她永远也不想再想起的、触之即疼的伤疤。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不是别人,是唐远风! 每每回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就更恨唐远风,恨唐依心,恨唐家的每一个人。 明明,她才应该是唐家的大小姐,明明,她过的应该是锦衣玉食般的生活,明明,她不应该经历承受那些! “尤其是,我看到钟凌锐那么爱你,唐依心,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吗?”乔婉婉的视线盯紧了她,冷的不成样子,带着嘲讽与讥诮,“我嫉妒的恨不得亲手杀了你。恰巧的是,你未来的婆婆,也恨死了你们一家人,恨你姑姑,于是,我跟她里应外合,终于报复成功了,你们一家人,家破人亡了,多么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终于,将一切说完。 原本以为,季子期在听到她说的这些话的时候,会生气,会发怒,可是,却没想到,她竟然什么情绪都没有。 她只是坐在那里,坐在她的对面,一动不动的,像是一尊精雕细琢的雕像。 像是,乔婉婉说的这些,跟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季子期静静的看着她。 脸色白的很明显,看得出来,这几天她在这里的日子并不好过,但再苍白,也还是泛出了那一层层阴暗的扭曲。 原来,并不是她变了。 而是,从一开始,那些所谓的姐妹情深都是假的! 唐依晴,从来没有把她当过亲人,而是,一直在把她当做仇人。 不共戴天的,仇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所以,她对于她说的这些,倒是没什么怀疑。 因为无论是从哪一个出发点上来讲,这些事实,都合情合理。 不得不说的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的确令人唏嘘。 可再令人动容,这也不能成为她如此丧心病狂的报复的借口! “唐依晴,错误犯下了就是犯下了,你不用再自欺欺人的给自己找借口。”季子期淡淡的说,语气平静,“你扪心自问,如果当初你母亲把你送到唐家,哪怕退一万步来讲,不让你回唐家,只要把你的身份说出来,你们何至于去经历那些本不用经历的事情?” 按照她的说法来看,她爸爸,当初应该知道唐墨的妈妈是谁的。 年龄相差在那里,他知道唐墨不会是自己的儿子,但即便这样,还是给了他唐这个姓氏,给了他荣华富贵,给了他锦衣玉食,该给唐家少爷的,都给了他! 如果,她妈妈能早点把她的身世说出来,那她所经历过的那些,都可以不用经历。 说到底,也难以逃脱“咎由自取”四个字。 “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再去争论,没有任何意义。”乔婉婉笑的晦深,情绪掩饰在心底,没有泄露分毫,“唐依心,现在你什么都失去了,你不再是唐家的大小姐,钟凌锐也已经不再像当年那么喜欢你,他现在爱的人是我,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这句话,萦绕在她耳畔,久久不休。 如果,放在以前,听到乔婉婉这样说,或许,她真的说不定会亲自动手杀了她。 可现在,她却觉得,连杀了她,都会脏了自己的手。 现在,连这样看她一眼,跟她说句话,都让她觉得无比恶心。 没有再说什么,径自切断了与她的通话,季子期转身离开。 乔婉婉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消失在自己视线当中的背影,心,渐渐凉透。 曾几何时,她也想放下那些残忍悲伤的过去,好好做她唐家的二小姐,好好跟她当姐妹。 可是,这样的念头,终究是只能想想。 每一次看到她,都会想起自己的遭遇,每一次看到她的母亲,又总会联想到自己的母亲。 尤其是,在看到钟凌锐那么爱她的时候,她这心里,就跟猫抓似的难受。 人心黑暗,往往难脱离“嫉妒”二字。 妒到深处,自然恨。 那仇恨到底太深,她没办法彻底忘掉。 有女警上前来,押着她回牢房。 走到半路的时候,面前忽然堵了一个人。 她顺着那身影抬头,看过去。 入目处,是个女人,身着一身警服,旁边羁押她的人开了口,恭敬叫一声:“音姐。” “嗯。”挡在她面前的人应一声,上上下下将她给打量了一番,忽然勾唇,笑了。 那笑容,看似漫不经心,但细看之下,却隐含着一丝凌厉的肃杀。 于是,一种不好的念头顿时侵上乔婉婉的心头。 果然。 接下来,那女人的话当即让她变了脸色,只听,她淡淡的说:“把她送到关押男人的那边去。” 不只是乔婉婉,连两名羁押着她的女警,似乎也惊了一下,错愕的看着面前的人,“音姐,这……” 把一个女人,送到关押男人的那边去,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几乎已经可想而知了。 那些男人常年关在这里,生理上得不到发泄,同性之间发生关系都是常有的事情,乔婉婉这一去,当真是比杀了她还要令人难以接受。 女警迟疑着提醒一下,“音姐,这人好歹也是钟凌锐的女人,我们这样做……” “她是谁的女人,跟我没有关系!”那人唇角明明是在笑着,可眼底深处的目光,却又好似凝结了风霜:“给那边的人放下话去,给我留一条命,其余的,想怎么玩,随便他们。” 看似不动声色,但这话其中透露出来的暴戾,却已然是分明。 乔婉婉再傻,这下也明白了什么意思,本来就不好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白,连唇瓣都颤抖起来:“你什么意思……”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针对她! 那女子发出一声呵笑,挑了挑眉,跟她讲:“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让你重新尝试一下,你十四岁那年所承受过的。” 十四岁那年…… 十四岁那年,她被人轮|奸过。 意识一片空白,乔婉婉忽然情绪不稳,恐慌起来。 几乎是用尽了自制力,才勉强维持住失控的情绪,她颤抖着说,“我还没有开庭,你们这是动用私刑……” “动用私刑?”她反问一句,那抹冷笑硬是在她的唇角变得僵硬,甚至都没有达到眼角处,眸中是一片死寂的沉默,就连话语中的嘲讽,都是如此的明显,“……我给你留一条命,就已经退让到了底线。” 话出口,是黑是白,已然分明。 “乔婉婉,”她正色叫一声,问一句让她不明所以的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 “秦、佳、音。” ***** 这几天,程同学的日子过的很是舒锲。 原因嘛,很简单。 病人不需要他照顾。 其实,这些年生生死死的过来,虽然挨了一枪,但那点伤,对钟守衡来说,真算不上什么。 但有人在免费照顾着,受的伤再轻,也装成了一副严重的样子。 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季子期每天下了班之后,基本都会过来看他一次,确定他的伤口没有严重没有恶化,才会回去。 这一天,如期。 亲眼看着他将迟瑞开的药喝下去,她才会放下心来。 只是,她虽然在照顾他,但他也看得分明,她的心思,根本就没有在他身上。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她对他,是从没有投入过任何感情的。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包括以后。 钟守衡半倚在床头上,看着她明显不集中的情绪,扯了扯唇角,“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没事。”她摇摇头,否认,“就是这几天太累了。” 他沉默着,没有回应,微蹙的剑眉,明显是在思考什么。 季子期看出他的异常,像是欲言又止,试探性问一句:“你有事要对我说?” “嗯……” 只说出了一个字,剩下的话,再也无法轻易开口说出。 要告诉她吗?要将那件她从来都不知道的事情告诉她吗? 第160章 这一次,我不会再逼你 钟守衡心中此刻好像是住进了两头困兽,在剧烈的挣扎着。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一个比生死选择还要难的抉择,犹豫了半晌,也没有想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微微掀眸,看向她。 钟守衡微微扯了下唇角,那句话,几乎就要冲破理智的束缚疯狂涌出。 这么多年来,钟凌锐一直以为乔婉婉是唐依心,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他知道,但是她不知道。 她可能一直都在以为,是他背叛了她。 想要告诉她,但是却又害怕,她知道真相后,会失控,会离开他身边,去找这么多年都一直爱错了人的那个男人。 那些埋藏在心底深处最深沉、最压抑的秘密,他该找谁去倾诉?又该如何张口说起? 他想将这些话说出来,但是却又不敢说,因为唐依心不知道,她曾经深爱过的那个人,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她,一直都活在痛苦中。 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一个字都不敢说。 事关情爱,任何人都会自私,成人之美,说起来是句好听的词,但当真的动了心动了情,又有哪个人会舍得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下。 更何况,他对她的执念这么深,这么多年了都从没忘记过,要他就这么直接说出来,甚至要面对着失去她的后果,他到底还是陷入了纠结里。 如果他真的不顾一切、毫无杂念的在这个时刻将这件事说出来的话,那唐依心,会是什么样子,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钟守衡心中的困兽在死死的挣扎纠结,一个仿佛要冲破牢笼,冲破束缚欲要说出,而另一个,却又在警告着他,不要亲手粉碎这个幸福美好的一刻。 从来做事狂妄嚣张,不为任何人考虑的他,终究也有这么纠结的一天。 想要说出,却又自私的不想让这一刻这么快就消失。 难得的,得到她片刻陪伴,他怎么舍得轻易的就让它这样消失不见? 可退一步来说,如果他得到的她的好是建立在某些她不知情的事情上的,那这样的好,他要的又是否安心? 季子期看见他眸底隐忍着的纠结,轻轻皱眉,“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被她戳破心事,他也没想着要隐瞒,看着她微皱的眉心,最终,点了点头。 他淡淡的说,“之前应该告诉你的,可惜我们一直都没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说过话,现在,什么事情都结束了,这件事,也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男人一张俊脸上,是少见的严肃的表情。 季子期更是不明所以。 “当初,唐家出事的那一天,我在墨西哥,什么都不知道。后来回到西城,这才知道唐家出事了,我以为……唐依心在那场大火中被烧死了,但后来程硕去查了一下当天的事情,说是那天凌锐匆匆忙忙从法国飞了回来,却没有去唐家别墅,而是去了一个路口,就是唐先生出车祸的那个路口,但是他为什么会去那里,那里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他让手下的人封锁了消息,后来的四个月,他过的浑浑噩噩,听说好像是当天沈眉也去了那个路口,然后带走了一个人,那个时候,我觉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沈眉带走的人是依心。” “四个月之后,凌锐终于有了点情绪波动,不再像是那四个月中的行尸走肉一样。之后,乔宏茂就多出了一个女儿,说是多年前流落在外面的私生女,而凌锐隔三差五的就去乔家,明显的对那个乔婉婉上了心思。” “我并不信他这么快就忘了唐依心……去让人查了一下乔婉婉,发现,她果然是那天被沈眉带走的人。沈眉瞒过了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儿子,可能是大悲当前,让他失了理智,竟然真的被沈眉骗了过去,凌锐一直都以为乔婉婉是唐依心,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将她放到心尖上去宠去疼去爱的原因。” 钟守衡淡淡的说,语气平静的没有任何情绪,像是死海的水。 其实,将这件事情解释出来,也并没有太难。 说出来了,了却了一桩心事,剩下的感情,听天由命。 眸光落定在季子期的身上,带着一层绵远的意味深长,他说,“他爱的人……从来就不是乔婉婉。” 换言之,从头到尾,自始至终,他爱的人,只有唐依心一个。 隐晦的话语,却是直白的意思。 钟守衡的话,彻底的让季子期陷入了崩溃的决堤,心好像在那一瞬间碎成了无数片,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残忍的现实之下被伤的体无完肤,鲜血淋漓。 季子期虽然强装镇定居多,但是也必然是掺杂了那些言不由衷的情绪。 眼眶渐渐的变得泛红,就像是一只兔子一样,跟对面的那个男人静静的对望着。 卧室内的气氛被他亲口说出的那些事实渲染的愈发冷漠,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错觉,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钟守衡的眼神忽然变得无望而悲凉。 但是她已无暇顾及。 心神,思绪,全部都停留在了他那句“他爱的人……从来就不是乔婉婉”上面。 此情此景,是该庆幸?还是该痛恨? 庆幸她年少的时光终究没有虚耗一场,那些不顾一切的冲动疯狂也有了回报,她为之付出的感情没有被践踏掉。 痛恨命运的捉弄,让他明明没有背叛她,却让两个原本深爱的人走到了如今这穷途末路的一步,再也恨不起,却也爱不动。 时间好似凝滞在这一刻,许久许久。 钟凌锐,竟然以为,乔婉婉是她。 他竟然,以为乔婉婉,是她! 闭一闭眼,记忆好似潜伏在水底的游鱼,渐渐的,漂浮了上来。 拍卖会上,他对乔婉婉的维护。 订婚宴上,他送给乔婉婉的礼服。 她设计乔婉婉,他对她动了杀意。 RX小区那晚,意外的相遇。 为了一个乔婉婉,他不惜与自己的母亲站在对立面。 为了一个乔婉婉,他黔驴技穷、费尽心思。 为了一个乔婉婉,他坚持了这么多年,身边不放一个女人,只留她一人。 其实,确切一点说,不是为了一个乔婉婉,而是为了一个……唐依心。 原来,他真的是爱她的。 原来,他真的是从没有背叛过她。 原来,他比她还要痛苦十倍百倍不止。 爱与伤,从来都是一个对立面,他曾那么伤过她,可等翻过那一页,却是他曾那么爱过她。 季子期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语言能力有一瞬间的障碍,就像是间接性的失忆一般。 终究是不能做到淡漠如水,她的心,还是会痛,痛的……撕心裂肺。 他的话,简直就像是把刀子,狠狠的刺进了她的心口,然后慢慢的在里面研磨,伤不到她的性命,却又给了她致命的痛苦,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心,被片片割碎。 良久,她睁开眼睛,看向钟守衡,对上的,是他灼灼如火的视线。 “你……”她本就沙哑的声音变得更哑,细若游丝,好像一个生命体能垂危的人,“什么时候,确认我是唐依心的?” 听他刚才说那些话的意思,应该是最初的时候,他也跟钟凌锐一样,把唐依晴当成了是她。 可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确认唐依晴不是她,确认她才是唐依心的? 他移开了视线,看向别处,“时间太早了,具体什么时候,我也不记得了。” 真的,不记得了吗? 她的声音破碎而沙哑,“那你今天跟我说这些话的目的,又是什么?” “……”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他没有说,但她知道。 她知道,他是因为什么。 能够将这些东西都摊牌,无非是在说明一件事:他,给她选择的机会。 甚至,再确切一点说,也可以说是:他,准备放手了。 因为,在他心里,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把这一切都告诉她,她一定还会回到钟凌锐身边。 可是,真的还有重来的余地吗? “唐依心,”他终于,认认真真的叫了她一声,叫了声她本来的名字,泛凉的话绕唇而出:“……这一次,我不会再逼你。” 第161章 情难解 华灯初上。 夜,微凉。 从钟守衡那离开之后,季子期没有回家。 只是一个人开着车,在这个黑夜中显得格外繁华的城市中一圈又一圈的转着。 人都说深夜是一个人的心灵最寂寞的时候,她想她自己也是不能免俗。 左胸往里,空荡荡的,好像被掏空了一样,连根稻草都拾不起。 最终,在南边的一家医院停下。 那天,钟凝熏告诉了她这家医院,同时,也告诉了她那个病房号。 白色的凯迪拉克缓缓停下来,靠在医院门口,她熄了引擎,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拔出车钥匙,然后,打开车门下车。 身子,像是被灌了铅一样,重如千金,连走一步都觉得费力。 脸色泛出一种病态的白,神情麻木至极,连一丝感情|色彩都寻不到。 医院里,静悄悄的,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散发在走廊中。 踏入这里的时候,季子期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VIP6号病房的门关的死死的,四周围满了保镖,听到有脚步声,下意识的想要阻止,却在抬头时看到是她。 守在门口的那个人显然是他们的为首人,见到她,低了低头,恭敬说一声:“季小姐,锐少已经等您很久了。” 她点点头,算是回应一下,然后迈步走进去。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的身影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钟凌锐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脸色很白,左肩露着,上面被一层层厚厚的纱布包裹着,看得出来,伤的很重。 听到门开的声音,他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动了动唇,命令道:“出去。” 他现在,谁也不想见。 多日未进食,他的身体已经透支到了底线,虚弱的不成样子,连声音都染上了几分孱弱,没了之前刚劲。 但这男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即便声音弱了,但那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气势却永远都不会弱下去,听得让人有种不敢违抗的感觉。 为首的保镖朝着季子期看一眼,季子期朝着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那人退下去,病房内只剩下两个人,安静下来。 季子期抬眸,朝着某个方向看过去,最后,落定在他包裹着纱布的肩头,那印在纱布上的鲜红色|色泽,瞬间刺伤了她的眼眸。 她朝着他那边迈步,一步步走过去。 咫尺之间,天涯海角。 虽然她刻意放缓了自己的脚步声,但毕竟这空间内的气氛太静,还是被他听在了耳中,钟凌锐蹙了蹙眉,似是不耐烦一般,“我不想说第二次!” 他没睁开眼,不知道是她,她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着,走到床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钟凌锐终于对来人是谁产生了几分好奇,长睫轻眨了下,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一张清秀的容颜,没有上妆,素颜朝天,但却也依旧美的惊人。 他的视线,从她脸上略过。 瞬间,那双墨色的重瞳变了情绪,眨也不眨的盯紧了她,似是害怕这又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一个梦,一个眨眼,便会彻底的消失不见。 这些日子,每每午夜时分,他都会梦到她,梦到曾经的年少轻狂,梦到她如今的成熟内敛。 可不管梦到她什么,不管做的梦有多美,有多好,但凡是梦,终究都是要醒过来。 七年,情难解,早时过境迁,想念不过是错觉。 隔着空气,他们的视线交织在一起。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或许真的是老了,就连沉默时间稍长都会产生双倍的孤独。 尘世间,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都曾深爱过对方,却谁都无法开口说起。 其实啊,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又哪里是这一小段距离,还有年少的那些疯狂,那些冲动,还有那一条条染满鲜血的人命,还有,那七年的生不如死,爱恨纠缠。 “依心。”他叫她,声音轻轻柔柔的,一如当年。 几乎是用尽力气,他才可以挤出一抹笑,尽量不让这气氛那么诡异。 慌乱的情绪,停顿的呼吸,试图保持距离,不让她因为自己的感情而感到压力,却又无力抗拒。 “嗯,”她点点头,同样是用尽力气,才可以克制住那种哭出来的冲动,目光转向他肩头的伤,问:“伤的重不重?” 调动了力气与勇气,才让心头那种百味陈杂的情绪给一点点的沉淀了下去。 他声音沙哑的回答:“我没事。” 能再换她这样问一句,能再换她的一次关心哪怕微不足道,他什么都知足了。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一点点的略过去,从头到脚。 哪怕再不愿意承认,可这个时刻,却也不得不承认,到底是变了。 是啊,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物转星移沧海桑田,哪里有什么东西,能够永远保持着平衡状态,一成不变? 时间消磨着情感和记忆,温柔的,凌厉的。倏忽间,风物换了,眨眼间,人也变了。 他再也不是当年的钟凌锐,她也不再是当年的唐依心。 这么多年过去,她不再是那个被他捧在掌心中的娇弱女子,不再是任性刁蛮的千金小姐,她彻底蜕变,变成另外一个人。 而这过程,他无缘目睹。 季子期的目光,同样落定在他身上。 一张冷峻的脸,依然如过去一般,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可这气质,却没了当初的稚嫩,被一层深沉给笼罩住。 他眼中的痛,她能懂。 因为曾深爱过,所以,她明白,也了解。 时至今日,她犹记得,当年的他。与今日的他,天壤之别。 时间果然是一种很残忍的东西,能够令这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逃不过它的洗礼。 面对面,沉默着,时过经年,彼此连句话都没得说。 曾经,爱的死去活来,后来,恨的丧心病狂,而现在,没了爱没了恨,倒是只剩下空落了。 “依心,这几年,你过的好不好?”不舍得将这样梦寐以求的时光全部都浪费在沉默上,钟凌锐小心翼翼的问,只是,问完,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问了句什么。 呵,其实,这根本就不用问。 家破人亡,承受着被心爱之人背叛的痛苦,怎么可能,过的好? 可是,除了这样没有营养的废话,他却又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 现在,他们站的角度都太怪,无论问什么都是错,前方是深海,后退也无岸。 其实最好的态度就应该是保持沉默,可他却又想跟她说说话,想听听她的声音。 这几天,他对她想念的紧,几乎都是在睡眠中度过,因为每次闭上眼睛,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言一行,都可以浮现出来。 哪怕是个梦,他也能得到片刻的知足。 他的心伤致命,早已经没有良药可医,那些梦,虽然不能彻底治好他的心病,但是纾解一下他的疼痛和思念,却还是可以的。 只是物极必反,每一件事情都有相等的代价,他每每做完那些美好却不真实的梦苏醒过来之后,等待他的,必然又是那种痛入骨髓的麻木。 半夜醒来的时候,没她在身边,他觉得,连这心跳,都是疼的。 “还好。”她淡淡一笑,像是对往事释怀般,“我一直跟在方天铭身边,他对我很好。” 说者无意。 听者有心。 当她说出“方天铭”那三个字的时候,他分明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开来。 七年。 她人生中,最艰难、最困苦、最悲伤的七年中,一直陪伴着她的,是另外一个男人。 悲欢祸福,一直都是另外一个男人陪着她,休戚与共。 承认吧。 钟凌锐,你到底还是嫉妒了。 他这一生过的平坦,除了在感情上,从没发生过什么大|波折,更不知“嫉妒”二字,是什么滋味。 可现在,这感觉,这么强烈,犹如切肤。 “依心,你……”他顿了顿,明显的欲言又止,看着她的眼神也躲躲闪闪,似是在害怕什么东西一般,纠结再三,还是断断续续的问了出来:“你……有没有和他……” 有没有,和他在一起。 有没有,让他进入到你的生命里。 有没有,将自己的心交出去。 第162章 这场爱,终于成伤 其实他知道,时至今日,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问这句话。 但是,他还是想知道。 他想知道,她的心,是不是已经给了别人。 季子期闻言,微怔了下。 似乎是没想到,钟凌锐竟然会在这件事情上纠结。 “没有。”她没想过瞒他,事实怎样,她就怎样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在外人看来,她一个女人,哪里有什么真本事能够爬到GE副总的地位,靠的,不过是她跟方天铭之间的关系。 换言之,在别人看来,她,其实是方天铭的情|妇。 如果,放在以前,她肯定是不会对眼前这个男人解释的,众口悠悠,一个人一句话,一个人一个看法,她能对一个人解释能对两个人解释,但哪里有那么多张嘴对所有人解释。 但是现在,她觉得,虽然不用解释,但也没有必要再撒谎骗他。 钟凌锐……他们之间错过的太多太多了,那些疼痛也太深刻了,既然注定日后只能陌路相逢,那这个时候,能少一个谎言,就尽量少一个吧。 “当年,是他把我从火中给救了出来……”她的语气淡淡的,全然是一副追忆往事的样子,再没有投入情绪,“这些年,我跟在他身边,就是单纯的上下级。” 当一切真相都昭然若揭,即便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但她也希望彼此都能好好的。 这么多年,别人看到的都是她得到的,却鲜少有人知道,在不断得到的过程中,她失去了什么。 在别人眼中看来,只能看得到她外表上的光鲜艳|丽,但是,却又有几个人能够看清楚,那些荣耀背后,无尽的心酸。 商场上人人自危,如同战场,稍微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输赢不过是一念之间,如果你要赢,只要一直高高在上,你就永远不会输,但如果你要输,那没有比从云端上跌下来更快的方式了。 所以,她一步步,一直都走的谨慎无比,不敢有任何差池。 她坐的是GE副总的位子,在其位谋其事,做的怎么也不会是方天铭情|妇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 他闭一闭眼,心中疼的汹涌。 他早该认出她来的。 在她回国的时候,他就应该认出她来的。 毕竟,这个世界上,能够恨他恨到如此地步的人,除了她,还会有谁? 可他瞎了眼,盲了心,生生的认错了人,将别人当成了她,而对他真正想好好对待的她,却极尽残忍之能事。 这场爱,终于成伤。 “依心……” “嗯?” “如果……”钟凌锐顿了顿,方小心翼翼的继续说下去,“我是说如果,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些事情,你现在会不会还爱我?” 一连用了三个“如果”,他问这句话时所付出的勇气,可想而知,强大到怎样一种地步。 到底是有多么的不自信,连曾经自信昂扬的他,说话都需要连续强调“如果”二字了。 心脏所承受的压抑,也渐渐的变得有些超负荷,她感觉自己眼眶已经承载不了眼泪的重量。 到底是没有承受住。 隐忍压抑了许久的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颗颗的滴落下来。 哭的,是初恋时青涩的时光,哭的,是那些来不及珍惜便匆匆逝去的年少轻狂。 人总是说人抵挡不过时间,其实是时间抵挡不过我们的善变。 她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一天,不顾危险独自一个人穿过马路,然后去台球场找他,发现他正跟一帮豪门少爷在一起玩,那时候轮到他休息,他就点了根烟抽,被她抓了个现行,她拧着他耳朵跟他闹情绪,他笑着调侃她,谋杀亲夫。 自尊作祟,她就说自己还没答应要嫁给他,当时他的回答是什么来着—— 哦,对了,他说:“唐依心,你除了嫁给我,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其实感情哪有那么难选,当经过了人生中大起大落,宿命本末倒置之后,那些当初看似很重要的东西,都变得很淡漠了。 当初的信誓旦旦,演变到后来的时候,也不过是空话一场,誓言不过是加了精美包装的谎言。 “凌锐。”她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淡淡的叫了声他的名字,语气低低沉沉的,嗓音有些遏制不住的沙哑,她忽然抬起头,看向他,认真的问:“如果当初你就知道一切事情的真相,在我和你妈妈之间,你会选择谁……?” 事情过去已经沉淀这不假,但是有些事情上,她却还是执着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无论这个答案是什么,无论他选择的是前者还是后者,她都能接受,她只是想听他说一句抉择而已。 这样,也不枉年少时光曾为他奋不顾身的冲动一场。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在空气中,嗅到往事的气味? 这一刻,好像没有了那些往事的隔阂,他们都是年少的时候,仍然是一对亲密无双的恋人。没有历经过生离,没有历经过死别。 “我不知道。”出乎意料的,他倒是没有明确的说了谁,而是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季子期闭了闭眼,这样也好。 这个答案,也好。 这样,就谁都不会伤到。 可是他下一秒说出的话,却让她平静的情绪瞬间崩溃到决堤,只听,他的声音那么淡,但是语气却又那么重:“但是我知道,不管我放弃谁,哪怕放弃全世界,我都不可能放弃唐依心。” 那是他拼尽一切,也想要去保护好的人。 哪怕放弃全世界,我都不可能放弃唐依心。 一字一句,这承诺,千金之重。 季子期坐在那里,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手,尖锐的指甲,狠狠的刺入到掌心中。 用力太大了,好像是破了皮,有粘|稠的血液弥漫出来。 这种情况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不让她哭出声来。 良久,她才压制下自己的情绪去,抬眸看他。 那张俊逸成熟的脸庞,轮廓依旧如多年之前,没有丝毫的变化,可是气质却不再像是多年前那般意气风发。 眉宇之间多了成熟的魅力的同时,也隐含了一丝无奈的沧桑。 毕竟经历过的事情太多太多,不可能没有一丝变化。 这个男人,是她曾经爱到不顾一切的人。 这个男人,曾给过她这世上最纯粹、最真挚的感情。 这个男人,曾透支过她青春时最单纯的爱慕。 “凌锐,”她抿着唇,温声叫他的名字,虽然知道这样做对他来说很残忍,但她终究是没有退路,只得孤注一掷,“我知道,这么多年,是我错怪了你,可我们……” “不要说!”未等她把话给说清楚的,就被他给猝不及防的打断,钟凌锐打断她话的语气近乎于急切,又好似带着惶恐,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反应过于激烈了,又放轻了自己的态度,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等一会,等一会儿再说。” 等一会儿再说。 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做好承受这句话的心理准备。 让我做好准备,来承受这一份巨大的透支人的承受底线的悲伤。 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清楚,他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但是他真的需要一点时间,一点来消化这件事情的时间。 不管是过度的悲伤,还是过度的欣喜,都需要一点点好好消化的时间。 他那固执的样子简直像是一把刀子,刺的她面目全非,终是无奈,应一声:“好。” 钟凌锐看着她,缓缓抬起了手。 拼了命的压制下去自己内心深处的汹涌澎湃,男人修长白净的手指轻轻摩挲上她的容颜,白皙细嫩,晶莹纯洁。 只是,唯一缺失了美感的是,她的眉心蹙着,似乎有化不开的心事。 有不安,有不适。 这些,他看在眼里。 她对他,终究还是生疏了。 从她的唇瓣上离开,微微向上,抚上她微蹙的黛眉,似乎是想要抚平她内心深处的郁结。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只能说人的潜能都是被激发出来了,他怕这一别从此就是天涯陌路人,拼着身上所有的力气,将她给拉到了自己怀里。 第163章 不是晴人,不流泪 七年了,他终于,能够再次这样安心的拥她入怀。 依心,你又是否知道,为了这一刻,我曾经付出了多少泪,多少痛,多少身不由己的心酸。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还是会选择认识你,虽然会伤痕累累,但是心中的温暖记忆却是谁都无法给与的,谢谢你来过我的世界。 他抱着她,手中的力度极大,甚至,让她生出了一种近乎于窒息的错觉。 他死死的将她锢在胸口处,也不在意这样的动作牵扯到了那里的伤口,不在意伤口处因他这动作又涌出了鲜血,只是紧紧的抱着她,下颌抵在她柔软的发丝上,轻轻摩挲。 泪,离了眼眶,一颗颗的滴落下来,渗入到她的发丝中。 到底是多大的悲伤,让坚强冷漠如他,都忍不住在这一刻泪落如雨。 季子期怔了下。 她知道,钟凌锐有可能会失控,她想象了很多种场面,但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哭。 为了她哭。 男人本身就是一种很要面子的生物,尤其是他这样的天之骄子,自然不会轻易的落泪,更何况,还是当着她的面。 如若,不是真的忍不下去,依着他的性格,又怎么会在她面前就这么失控。 季子期没有挣扎。 任由他抱着自己,感觉到他炽热滚烫的泪一滴滴的落入到她的发丝之间,然后,融化。 这温度,让她有种被灼烧的感觉。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 一秒,一世纪。 不知道这样的姿势维持了多久,只记得好像身子都在这样长久未动的动作下而变得僵硬,他才终于,慢慢放开了她,掌心抚上她的容颜,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 这世界上,最无用的三个字。 可是,这种情况下,除了这三个字,他却真的是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了。 连句“我爱你”,都没有脸再对她讲。 季子期勉勉强强挤出一抹笑,嗓音沙哑的回应他:“没事了。” 从她知道,他一直都在将乔婉婉当成是她的那一刻,就没事了。 过去那些撕心裂肺的悲伤,都伴随着那个真相,而彻彻底底的烟消云散了。 他曾给过她的,不管是爱,还是恨,都已经,过去了。 钟凌锐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扯了扯唇角,喉咙干涩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种情况下,似乎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 他心里的疼如此汹涌,剧烈而澎湃,积攒了七年多的话,太多太多,总想着找个时间好好跟她倾诉一下,可是当这个时间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却连怎么开口都不知道了。 看着这具比以前明显纤瘦许多的身子,看着这张与以前有着天壤之别的容颜,看着她淡漠的眸中隐忍着的那种痛与伤,相比之下,他心里的那些感情那些伤,太过微不足道。 当伤害太深的时候,连解释,都是多余。 就算,当年的事情他不知情,就算,当年他真的不是在利用她,就算,他是真的很深很深的爱过她,但对她的伤害还是铸成了,即便她原谅了他,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想要弥补,却发现已经太迟太迟。 一时间,病房内一片静默。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在如此寂静的气氛里,融合在了一起。 良久。 钟凌锐缓缓沉淀好自己的情绪,温柔的摸着她的脸,轻声道:“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虽然已经极力在压制,可她却还是敏感的察觉了出来,他摸着她脸的手,在颤抖。 她知道,他心里清楚她想要对他讲的话是什么。 深呼吸了口气,她缓缓出声:“凌锐,当初,我真的很深很深的爱过你……” 爱过。 只一字,他便懂得。 终究不是爱,而是爱过。 “可是,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什么都分不清,也没办法预料到后来的宿命。我没想到,二十二岁那年竟然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虽然现在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但是有些东西还是变了。如果时间能重来一次,能回到七年前,我还是唐依心,或许我们还会在一起,可毕竟,这已经是七年后了。” 是啊,毕竟,这已经是七年后了。 人生那么短暂,他们又有几个七年? 时过经年,物是人非,谁都没有错,只是彼此的时光,交叉着错过。 钟凌锐淡淡的望着她,视线落定在她身上,怎么也不舍得离开。 明明知道这样面对着的滋味会让他的疼痛加倍,会让那些已经快要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可他还是不舍得。 这一别,很有可能从此就是天涯,他怎么舍得,不多看一眼她。 其实,听到她说这话,他并没有太大的诧异。 因为,早在刚才,对于她想要说什么,他的心里就已经有数了。 只是,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当真的听到的时候,那疼痛,却还是如此猛烈。 季子期说着,慢慢抬起了手,将他眼角处的泪给轻轻拭去,出声道:“凌锐,这辈子,我们是做不成情|人了。可我还是希望,你好好的。你给过我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心里属于你的地方,也永远都不会被别人替代。” 那份最真挚的感情,那份最刻骨的疼痛,这一生,只他一人,再无他人。 钟凌锐看着她,没再出声。 很久很久之后,他缓缓的、却同时也坚定不移的点了点头,“好。” 人都说:不是情|人,不流泪。 可他们即便做不成情|人,他却也还是流了泪。 至此,两个人再也无话可说。 季子期默默的起身,走出病房,离开了这个地方。 离开了,他的身旁。 连声告别都没有,只是害怕再徒增一分伤感。 他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目光中的眷恋,近乎贪婪。 可花会谢,茶会凉,人也会走。 她到底还是走出了他的视线,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 一道房门,隔绝他的视线。 钟凌锐缓缓闭上眼睛。 似乎这样,才能逃避这一份近乎于灭顶的伤痛。 其实,这个结果,真的很好了。 最起码,她说过,他给过她的那些,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属于他的那个位置,也永远都不会被别人取代。 是会悲伤,是会难过,是不想接受,可除了这样,又能怎样? 伤她至此,他连一句“爱”,都不敢轻易说出口。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站在她身后,从此一个人,默默守候。 能够说出刚才那样的话,便足以证明,她已经放下了,不管是对于年少时的那段感情,还是对于年少时爱的他这个人。 而他,却放不下。 或许,终其一生,都再也不会放下。 这世上太多爱情难以长相厮守,相比起相濡以沫,更多的是相忘于江湖,像是一个魔咒,他也难逃脱。 他想他这一生都再也不会忘记她。 只是,在日后,他的爱,不再是要求厮守,而是守候。 被人骗了那么多年,真的她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没有认出来,是他傻,是他活该,是他亲手将到手的幸福给不小心弄丢了去。 从此活着只为赎罪,以失去她为代价作为惩罚,独自一人,直至终老。 依心,好好去爱别人,爱一个,值得你爱的人。 外面,霓虹闪烁,透着苍凉。 “据本晨最新日报,钟氏集团于昨日上午在国际大厦重新召开董事会选举,最后,通过各位董事的投票数量,钟威董事长宣布退位,钟家三少爷钟言则将接任总裁一位……” 电视机开着,而每一个电视台,几乎都在播放着同一个消息——钟家三少爷钟言则正式接任钟氏的总裁职位。 无论是财经报纸,还是电视的财经频道,几乎都在同一时间传达着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与此同时,北郊别墅。 程硕翻看着今天最新的财经报道,看到那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子正式接任钟氏集团,倒是没什么惊愕。 这件事情,早在唐言则身份揭穿的那一天,其实就已经注定了。 只是,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在翻看到娱乐报头条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稍稍意外了一下。 第164章 第一卷完 随即,目光恢复了淡然,有意无意的朝着身边那个男人扫了一眼。 钟守衡看都不看他一眼,慵懒的坐在宽大舒适的沙发上面,眉眼处浮现着一丝淡淡的疲惫。 程硕笑的像只狐狸一样,拿着那张报纸起身,走到他身边,扔到他面前,“不过是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女人而已,你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人家这心,却是没放在你身上啊……” 钟守衡半倚在沙发上,沉默了会,慵懒出声道:“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 程硕:“……” “对了,”忽然想起一件正事,程硕的眉心不由蹙了蹙:“FS的事情怎么样了?” 话题绕了一圈,回到正题上。 钟守衡目光闪了闪,敷衍性的回答:“没什么问题。” 他这淡漠的语气,明显是不想多说,程硕知道这男人一般不想说的事情任你问破天也不可能告诉你,也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他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嗯。” 程硕起身,离开原地。 钟守衡坐在沙发上,在门被关上的那一瞬,脸色冷到极致。 垂在腿侧的手,情不自禁的握紧。 调查出来的那些真相,在此时,寂静的深夜里,一遍又一遍的闪现过他的脑海,纠缠不休。 眸中的光,染上几许狰狞。 良久,他拿起手机,翻找出一个号码,拨过去。 “嘟——嘟——”的声音传过来,在如此寂静的时分,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楚。 “……喂?”那边的人,接电话的时候,明显迟疑了一下。 “在哪里?” “公司。” “过来一下。” “什么事?” “很重要的事。” “……” 电话就这样被挂断。 …… 显然是已经提前打过招呼的,别墅的保镖见来人是她,连通知一下都没有,直接放了行。 季子期有些疑惑。 刚才,他给她打电话时的语气,明显不是很好,好似,在压抑着什么。 这么晚了,他找她,又有什么事情? 深吸了口气,压制下心头的悸动,她迈步走进去。 客厅内,没有一丝人影,空荡荡的。 卧室的门也紧闭着,倒是书房那边的门缝处,飘出淡淡的尼古丁味道。 一双柳眉拧出褶皱,她压制下心头的疑惑,走过去,推开虚掩着的门。 书房内,一片白雾,乌烟瘴气的,就好像是刚刚发生过大火一般,只剩下了一片浓烟。 窗帘合着,里面没有一丝光明,空空如也的酒瓶子,也是在各个角落中随处可见。暗黑之中,只有那一点红光还在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她愣在那里,感觉到心脏处骤然一痛,好像被人捏碎了一样。 阴霾笼罩着书房内的一切,她几乎就要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摸索着轻轻迈动自己的脚步,走到他身畔。 一步一步的前进着,最终,停在了沙发前面。 她垂首,就可以看到,那个男人仰躺在沙发上面,愣愣的望着上空的天花板,眸中尽是无力。 明明睁着眼,目光却又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就像是穿透了几个世纪,不知道看向了何处。 如此之近的距离,也不过是咫尺,她却是觉得,像是隔了海角天涯。 咫尺,天涯,天涯,咫尺。 沙发一旁的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个烟灰缸,里面,盛满了烟蒂,有的甚至都还没有熄火,很明显,这些全部都是他刚才的战果。 “你……”季子期涩涩的出声,却在开了口之后,又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而那个人,也再不肯给她说话的机会,猛然搂过了她不赢一握的柔软腰肢,大力将她摔在沙发上。 一阵眩晕感袭来,季子期感觉自己就倒在了沙发上,不仅如此,而且身上还压了一个浑身上下充满了烟酒味道的男人。 沙发因为承载着他们两个人的重量,无辜的叫唤了两声,随之又恢复了宁静,周遭,再度陷入了一片静谧。 因为刚才的动作幅度太大,桌子上面的一些文件和烟灰缸全部掉落在了地上,发出“哗啦——”一声声响,却随即被他粗重的喘息声给淹没。 她的腰被他的大掌用力的握着,几乎就要将她给活生生的捏碎,好像是想让她也承受一下他现在的感受。 距离的近了,彼此的气息也全部都融合在了一起,就像是坑洼中相濡以沫的两条小鱼,男人那深黑色的眸子死死的盯紧了她的容颜,不肯放过她的丝毫情绪。 他从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中捡起一份文件,摔在她身上,唇中的话带上几分烈性:“这是什么,给我解释清楚——!” 她皱了皱眉,拿起那份资料,目光在上面落定。 呵…… 没什么意外。 她知道,他迟早都能查出来。 她闭一闭眼,承认那些他知道却没有说出来的话:“……对,FS是我的人。” “季子期!”他看着她,那目光,凝聚了他滔天的恨意,几乎就要将她给生生凌迟。 也或者,凌迟了,都未必能够缓解他的恨。 “是不是在你眼里……就只有自己的利益?别人是生是死,跟你毫无关系?”钟守衡沉声质问道:“你知不知道有些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风云堂本来就被警方虎视眈眈的盯着,一旦出了事是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 “没想过是不是?”他冷笑,“在你眼里,除了自己的利益,哪里去管别人的生死?” 她依然沉默。 不是不想辩解,而是,根本就没得辩解。 她的确是一个自私的人,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他说的,这没错。 看着她的沉默,他心中的怒更深。 七年,时间到底是有多么强大的力量,让当年的唐依心变成如今这副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模样! 他抬手,覆上她的肌肤,一片冰凉。 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错觉,季子期只觉得他的身体好像是僵硬了一下,但是随即,就恢复了原样。 “我真想就这么弄死你!”他咬牙切齿的说,怒意滋生,再也无法克制。 “钟……” “不。”随即,他又否决了自己的话,苦涩的笑了笑,似是自嘲,“你做这些,根本就是有恃无恐……因为你知道,就算我对任何人都狠得下心,也不舍得动你……唐依心,你知道我对你下不了手的……” 他一边说,一边笑。 那笑容无望而悲凉,像是一盆凉水,狠狠的浇灌在了她的头顶上面。 季子期微微颤抖了几下,张了张口,却发现,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这样的时刻,似乎说什么,都是错。 “不是说陪我睡一次?”他的笑突兀的狭带了几分邪狞,“之前我还想着,等到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刻,可现在看来,也不必了——” 说着,他慢条斯理的扯去她的衣服,没有急于自己要做的事情,倒是很是欣赏她眸底深处极力压制下去的那抹慌乱。 终于,她如初生婴儿般映入他眼帘,彻彻底底。 “唐依心,我不会再放过你了……”他掐着她的腰让自己进去,感受到那层阻碍的时候,微怔了下,似乎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从没被别人染指过,随即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并未因此,而放过她。 早在之前确认她是唐依心的时候,他就有想过,或许那些关于她的绯闻真的只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 可当时也仅仅只是怀疑,没有什么肯定性,对于他来说,她是否被别人碰过,他早已经不介意。 只要是她,好的,坏的,破碎的,完整的,他从来都没有在意过。 现在,终于确认,他的怀疑是真的。 可是心底,却再也泛不起一丝动容。 从最初,到现在,她漠视他的真心,利用他算计他,将至亲之人一步步推到原本属于他的位置,毁掉最初诺言,夺走他的一切。 这些,他都可以不计较。 可她一步步,把他逼到了底线上。 黑道与警方本身就是两股势力,警方时时刻刻的盯着风云堂,就等着瞅准机会下手,这些关联的事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蝴蝶效应有多大她心里不是不清楚,可她为了自己,却还是将他置于了不管不顾的境地。 这恨,这痛,恣意增长,淹没他的理智。 半梦半醒,半沉半浮,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挣扎过,像是认命一般的缓缓闭上了眼睛。 脑中最后的记忆,是他冷漠中带着绝情的一句话:“欠我的,就用一辈子来还吧……” 第165章 打电话解不了心头的思念 春夏秋冬,花开花落,近一年的时间,就这样在无数个日升日落的轮回中过去。 夜深,灯火阑珊。 季子期这一天下班极早,去公司附近的超市买了点菜,才回家。 家里很是寂静,空荡荡的,找不到半个人影。 简单做了点晚餐,吃过之后,很久都没等到家里的男主人回家,晚上十点,她按捺不住,还是主动打了个电话。 好吧,与其说是按捺不住,倒不如说是不想再等下去了比较合适。 “嘟嘟——”的声音传过来。 没几下,电话被接通。 “喂——”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一道风情万种的声音,撩人心弦。 季子期忍不住抽了抽唇角。 按理说,一个女人给自己男人打电话,接电话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且这个女人的声音还这么爱|昧,任是哪个普通的女人,她也得大怒了呀。 还好还好,我们的季小姐她从来就不是个普通人。 是以,在贸贸然听到这样一道声音后,非但没有觉得什么“怒火攻心”,相反的,还很有自知之明的滋生了一种“我打扰了人家的好事”的那种自责感。 抬手,揉了揉脖子,季小姐有点惆怅。 你说平时难得给他打个电话也就算了,怎么这一打,就恰巧遇到这种节骨眼上了呢! 几乎是第一瞬间,她就确定了钟守衡今晚在什么地方。 尊爵。 里面的重金属DJ带给她的那种熟悉感,不会错的。 手中攥着家庭电话的话筒,唇角微抿,目光幽远深邃,心情,莫名其妙的,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这一年,她在他身边,虽然自认对他也没个十成十的了解吧,但也总不至于一无所知。 钟守衡的私人生活向来深藏不露,从不与公事混为一谈,让媒体挖掘不到一丁点儿的价值,偶尔有业界中的“拼命三郎”蹲点半天挖到一点吧,还不报道。 当然,这个“不报道”,说的并不是“不想报道”,而是——“不敢报道”。 钟守衡现在是什么身份,一条新闻所带来的价值起码是六位数起价,报道他的新闻,绝对称得上是“暴利”二字。 只是,俗话说得好:钱不是那么好赚的。 这其中,没有哪个职业会是例外,包括新闻界。 理由? 很简单—— 一年前,这儿的最大传媒公司“厉氏传媒”,曾仗着自家太子爷跟钟守衡有交情,便光明正大的爆出了他一条新闻,最后导致的后果,却是那一个部门直接被封杀掉。 有两句话讲得好,第一:不看僧面看佛面;第二:打狗还得看主人。 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衡少会看在厉家太子爷的份儿上,不动他们,谁知道,他一出手竟然那么绝,一点情面都不留。 厉氏传媒,两座相邻的城市中最大的传媒公司,厉家太子爷厉景擎当家坐镇,他都敢不放在眼里,众多传媒中,还有谁不怕死的敢去招惹这个阎王爷? 不过讲起来,也真的是那个部门的主管脑子进水太多,你说你报道他的新闻就报道吧,报道什么不行,偏偏拿他和GE的副总说事,拿他和GE的副总说事也就罢了,你说你好歹说两句好听的,例如“百年好合、有晴|人终成眷属”啊一类的,非要好死不死的报道“GE副总自甘堕|落,贪恋权势甘愿做钟家太子爷的地下情|人”。 想想也是这记者吃了熊心豹子胆,哗众取宠习惯了,以为任何人对于这些绯闻都不在意,却没成想世事难料,最终栽在了自己的自信上。 钟守衡。 凭良心讲,这男人的名声,是真的不怎么好。 有钱有权有势有颜的男人嘛,谁不是夜|店中的常客,他,自然也不会是例外的。 早年前他跟一帮朋友在夜|店中开女帝派对的时候,一|夜之间的消费让整个尊爵提升了年平均成绩整整一倍,这件事,当初曾被流传很久。 也因此,在一年前他跟季子期混在一起的时候,外界传出流言,说是季小姐镇不住这么一个喜欢玩的男人。 而至于两人之间的关系,该用什么来形容呢? 朋友?——多了爱|昧。 晴|人?——少了感情。 如果非得要用两个字来形容的话,那最合适不过的,应当就是“爱|昧”了。 好吧,通俗一点讲,就是“床|伴”。 季子期沉默,黛眉微蹙。 面对着那男人放了她鸽子这件残忍的事实,她都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 电话另一端传出来的声音,震耳欲聋,劲爆的让人荷尔蒙瞬间飙升。 生气吗? 有的,但不多。 生的气,也并非是因为他在外面玩的乐不思蜀,而是因为,他的失约。 做不到没关系,做不到可以不答应啊,你明明答应了,却又失约了,这算什么事? 没有放进感情的关系,注定让她没办法在吃醋这个问题上生气,季子期礼貌又客气的说一句:“麻烦让钟守衡接个电话。” “啊……你找衡少呀?”女孩子的声音娇滴滴的,柔的像是能够滴出水来一样,“你是哪位?” 季子期被她堵了一下,蹙眉思索两秒钟之后,给出她答案:“……他朋友。” 那女孩子顿时笑出声来。 “朋友哦……衡少的朋友有点多呢,你是哪一个朋友?” 这位姑娘,很明显,她不是个聪明的人。 聪明的人,都会察言观色,从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字当中,就能判断出一些事情。 她也不想想,放眼看过去,这么大个城市,这么多的人,敢直接叫钟守衡名字的人,说话时的态度又这么漫不经心的人,除了季子期,还有哪个? 这一年来,钟守衡就没让女人近身过,身边的人,不管是下属是秘书还是助理,一干换成了清一色的小少年,连逢场作戏,都没女人敢靠近他。 几个月前曾有某某经理为了讨好他,将如花似玉的小|妞儿洗干净打包送上了他的床,可是结果是什么? 结果是,那小姑娘连人带被子被扔了出去,连那经理,也被革了职。 从此,谁还敢往他床上送女人,那纯粹只有一种目的,两个字概括:找死。 季子期:“……” 抬手揉了揉发酸的脖颈,颇有点惆怅感。 她是哪一个朋友,关她什么事? 久久听不到她出声,那女孩子没了耐心,“喂!问你话呢?你不是衡少的朋友吗?你是他哪个朋友?” 她的声音很尖,连第二声都不需要,仅仅这一声,就瞬间让季子期回了神。 季小姐唇角抽|搐了下,对这小姑娘真心觉得没共同语言:“我说了你也不认识啊……” “嘁……”那女孩子嗤笑一声,酒精上了头,牛逼吹起来都不眨眼睛了:“衡少的朋友,哪有我不认识的?” “像那个擎少啊,程助理啊,程小姐啊,顾先生啊……”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然后不屑的笑了下,眉峰一挑说道:“这些,我都认识。说吧,你是哪位?” “……”季子期忽然头疼起来。 憋了几秒钟,终究还是说了出来:“……我是季子期。” 季子期。 这答案,明显让电话另一端的人愣了一下。 不过,似乎只有这个答案,才是最合理的。 女人嘛,本来就是一种善妒的生物。 一只丑小鸭,它不一定嫉妒一只白天鹅,但它一定会嫉妒活成了白天鹅的丑小鸭。 一想到这么个曾经声名狼藉的女人把钟守衡这男人吃得这么死死的,小姑娘心里那个怨气啊,“蹭”的一下就上来了。 但好歹不聪明吧,她也不傻,自然不会去学“泼妇骂街”那一套,而是选择了用心理战术去攻击她。 “季小姐是吧……”女孩子温温柔柔的笑了一声,娇声问道:“是一个人在家里太久等不到衡少心里着急了吗?” 季子期:“……” 这人还挺关心她的心情的…… 只是,她们好像是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吧? 正郁闷着呢,电话那边的人又出声了:“季小姐想衡少了,就亲自过来找他呀。打电话,也解不了心头的思念啊……” 季子期:“……” 第166章 一句等我,一句家 这女人这态度,摆明了,是在跟她挑衅了。 若放在别人身上,恐怕免不了那一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只是,季小姐又哪里会是个对随随便便一个不认识的人就会发脾气的人呢。 轻咳了声,她再次要求道:“这位xiao姐,麻烦把电话交给钟守衡,我找他有点事,不会耽误你们太多时间的。” 听听,连“你们”这二字都用上了,这真是退让到底线了…… 季子期显然还是没猜到跟自己不同世界中的那个女人的心思,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话的态度有多好欺负,让随随便便个人听了,都忍不住想要欺负她一番。 “季小姐,那个,不太好意思哈,衡少现在没时间呢。”小姑娘尽量表现出一种“我很抱歉”的那种语气来,倒是显得颇为惆怅:“你也知道,男人嘛,都是这样,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总觉得家花不如野花香。” “……” “衡少今天很早就过来了,季小姐,我跟你讲两句掏心置腹的话。”她的语气变得严谨起来,由衷奉劝道:“对于男人呀,我们女人要给予他们一定的自由空间,这样,说不定他对你的保鲜期还能长久一点,可如果你让他感到太大压力的话,那两人之间迟早要分道扬镳,你说是吧?” “……” 小姑娘这一席信誓旦旦的话说下来,季子期顿时没了辩解的念头。 人都说话不投机半句多。 今日,她也总算是切切实实的体会了一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特么,这哪里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这分明就是应了那四个字——对!牛!弹!琴! 季子期一只手拿着话筒,一只手把玩着放在电话前的笔,无聊的转圈。 电话那边的人还在继续说。 过了大概有五六分钟的时间,那边的人终于止了声,也不知道是说够了还是说累了,听到季子期这边连一丁点儿的怒火都没有,没了说下去的激情,喊一句:“季小姐?” “啊,”季子期应一声,笑眯眯道:“我在呢,你继续说,我听着。” “……”这次,倒是轮到对方无语凝噎了。 这特么,有一点作为女人的自觉性么? 都被别人挑衅成这个样子了,这人居然还这么淡定。 非我族类啊。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该劝的我也都劝了,听不听在你。”那人没了继续挑衅的欲|望,兴趣缺缺的说了句,“总之呢,一句话,对男人呐,不要用力过猛,这样才能收放自如。” 说着,也不等她再回应的,直接挂了电话。 “嘟嘟”的忙音传来。 季子期把话筒放回到机座上,感受着这屋子内空荡荡的气氛,叹息般喘了口气。 这么空荡的气氛,要说是没点情绪,那是不可能的。 多少,心里有点失落。 只是,她的失落,却不是因为某人现在在欢场玩,而是因为,自己难得亲手下厨做菜,做了这一大桌子,居然没人来吃。 季小姐抬手,揉了揉因为打电话太久而有些泛酸的脖颈,眼神有些怅然。 其实,刚才那个女人的口气中所包含着的意思,她不是没有听出来。 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了对她的挑衅。 按理说,换作是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女人,听到这样的话,也都是应该生气的。 可偏偏,她却是个例外。 有爱,才有恨,投资感情,才会产生生气。 可她不是。 对那个男人,无爱,也无恨,从没有在他身上投资感情,所以,不管他在外面怎样玩,她都不会生气。 这一刻,讲真,她倒是有些庆幸了。 庆幸自己的不爱,所以,才让他没机会伤害到她。 凭良心讲,她这心里,其实是一直有种愧疚的情绪的。 从最初的相见开始,就是他在爱她,而她在伤他;到后来的一年前,他在帮助她,而她在利用他;直到这一刻,也依然是他在尽全力爱她护她宠她疼她,而她,却只是拿自己当成了偿还他的工具。 因为不爱,所以愧疚。 年少时,钟凌锐给了她最纯真最疯狂最冲动最不顾一切的感情,后来,他又给了她最刻骨最铭心最难忘最撕心裂肺的伤害,直到现在,他们回归到了最初的起点位置。 谁都不再是谁的谁。 但是,与此同时,却也谁都是彼此心里最无可取代的人。 做不成情|人,也当不了朋友,但是,他们在对方的心里,都始终占据着一席之地。 自那以后,她就懂了,一个人一旦动情,是一场多么可怕的覆水难收,从此,她学会了不再去爱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无论是谁。 只有这样,才能够使自己远离情伤带来的伤害。 季子期抬眸,视线在餐桌上落定。 脑中,无意识的浮现过他上午给她打过来的电话,“下午六点,在家里等我。” 一句“家”,一句“等我”,让她即便没有爱没有眷恋,却也缓解了她心里面因为工作而产生的疲惫。 她笑一笑,道一声:“好。” 可现在,在距离他所说的那个时间点上,分针又悄悄的溜过了一个圈。 晚上七点。 他终究是没回来。 跟他纠纠缠缠将近一年,她自认对这个男人也有着几分了解,她知道钟守衡的性格,说一不二,说出去的话,向来不会让它成空。 可今晚,是个例外。 钟凌锐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过来。 她看着那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号码,柳眉轻挑了下,然后接起来。 “依心,生日快乐。” 淡淡的一句话,淡淡的几个字,若不细听,怎么听出其中心酸之意。 她动了动唇,艰涩的吐出两个字:“……谢谢。” …… 情|人之后,不再是朋友。 挂了电话,耳畔忽然响起刚才那个女孩子说的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家花不如野花香。 她不是她的妻,也不是他的妾,更不是家花,但是这句话,放在他们两人之间,却又无比适合。 想着,她勾了勾唇角,选择笑一笑,让这件事情过去。 那笑容,像是一种自嘲。 其实,从最初的时候,她就猜到了,早晚会面对今天这一幕,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而已。 没有一个男人会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而放弃外面的花花世界,她觉得,钟守衡不会是一个例外。 早在选择在他身边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没有能力亦没有资本去控制住这个男人。 比如现在,看,她打过电话去,接电话的人,却是另外一个女孩子。 眼角眉梢晕染上一层淡淡的乏意,她看向那一桌子菜。 她自认厨艺没好到什么地方去,但好歹也是自己亲手做的,见这些东西,此时安安静静的摆在这里,都没有人来动,她心里来了不快,放下手中的笔,走过去,将那些菜一盘盘的全部倒进垃圾桶。 直到最后,一盘不剩。 然后,将餐盘收拾进厨房里。 没有清洗,从厨房中走出来,抬头,看了看悬挂在墙壁上的钟表上显示着的时间。 七点,十八分。 敛了心头的不悦,她回卧室拿了件外套,披在自己身上,然后找出钥匙,放入到口袋中,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自怨自艾,向来不是她的所作所为。 每一份不好的情绪,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 尊爵。 晚上七点半。 华灯初上,夜色已入阑珊。 这个地方,是西城内最豪华的夜|店之一,所以,里面生意火爆的程度,可想而知。 今晚,同样是不例外。 只是,顶层某个包厢内的气氛,却不知为何,静的出奇。 就连这个夜场的高层经理,都迫于某人的压力,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别说是为那个女孩子辩解什么,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凉意,从脚底处蔓延上来,绕过周身。 钟守衡半倚在沙发上,手中把玩着手机,目光淡淡的看着跪在地上披头散发的那个女孩子,唇角的弧度讥诮又冷漠。 好歹是个刚成年的小姑娘,又是自己人,总经理见这架势,一股怜香惜玉的本能涌上来,脸上堆砌出天衣无缝的笑:“衡少……她是刚来的,不懂这儿的规矩,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第167章 回眸一笑百媚生 钟守衡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半具身子陷入厚软的沙发里,目光锐利的盯紧了地上的那个女孩子。 经理在这种场所混了这么多年,好歹也是一个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何时曾被人这般无视过,这下倒好,不仅被人无视了,还被无视的这么彻底,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却也不敢说什么。 男人半倚在那里,唇线抿成“一”字形的样子,一言不发。 程硕站在他身旁,看着他这阴气沉沉的样子,暗自思忖,今晚这姑娘的下场大概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她挑衅谁不好,偏偏,去挑衅这个太子爷的命脉。 如果不是看在她是刚来不懂规矩的份儿上,哪里还能像是现在这样,只是跪在这里这么简单。 跟在他身边久了,对他的一言一行,程硕都精确无比的把握在了心里,知晓今天晚上,这人是真的动了怒。 只是,他动怒的方式跟别人不同而已,别人动怒,是发泄出来,而他,却是打心理战术,让人从心里就忍不住恐慌。 今天晚上的事情,说来也简单。 就是刚回西城之后,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耽搁了他一些时间,回来之后连家都没回的,直接来了这里,琢磨着赶紧将事情谈妥了赶紧回去过他的私人生活,可没想到,季子期的电话,就趁着他出去了会儿的功夫打过来了。 当然,像他这样的人,手机应该是时时刻刻不离身的,但那是他的私人电话,除了季子期没人知道,再加上他觉得也不需要多长时间,顶多十分钟的事情,就把手机扔在了这里,却没想到,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巧合。 领班的安排了个小姐上来伺候他,那小姐进来的时候没见到他人,正巧他的手机又响了,于是就顺其自然的接了起来。 于是,就有了后来发生的那一幕。 后来事情谈完了,他从包厢外回来,正巧看到她放下自己的手机。 那一刻,向来理智冷静的他,怒意入了骨子三分。 私人电话,谁打过来的,几乎连想都不用想,他就知道。 而至于这位小姐跟她说了什么,他也没兴趣知道了,但是凭借着他在夜场待的这几年的经验,对于她说了什么,猜,也是能猜个七八分出来的。 女人跟女人之间……不,确切点是,是眼前这女人跟季子期之间,还能有什么? 无非是一个挑衅,一个无所谓。 她跟在他身边,将近一年的时间,她心里想的什么,他又何尝看不出来,自始至终,她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过。 他好不容易为自己漂白了一点,在她心里留下了一点点的好印象,这下子,得了,估计全毁了。 “衡……衡少……”那位小姐怯怯的叫他一声,认错,“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钟守衡笑着,打断她的话,唇中话语不带一丝温度,几乎冷的让她打颤:“不知道什么?” “……”小姐哑然。 是啊,不知道什么? 那个女人,已经说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她连她是谁都知道了,也知道这是钟守衡的电话,她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那女人在衡少心里的地位居然如此重要。 程硕站在他身畔,同样是盯着那姑娘,但是眼角的余光却若有似无的瞥过钟守衡眼中的意味,那泛凉的温度,连他看了都忍不住心惊。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位小姐也真的是没脑子,你说,她招惹谁不好,偏偏,去招惹了一个最不该招惹的人…… 稍即,那男人终于打破了脸上平静无澜的神情,眼色动了动,其中透露出的意味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别人不懂,但有两个人懂。 一个,是程硕;一个,是这儿的高层经理。 前者不用说,跟在他身边太久,想不懂都难,至于后者,说什么也是江湖中的老油条,哪里会看不懂他这一个眼神之中所流露出来的肃杀。 经理脸色稍稍发生了一丝变化。 像钟守衡这样的男人,他是有着一两分的了解的,一般情况下,是绝对不可能轻易让自己的情绪外泄的,若情绪外泄了,便只能说明一件事——他真的怒了。 薄唇动了动,他漠漠的问一句:“名字?” “这丫头姓苏,名字沐纤。”眼见机会来了,经理抢先回答,试图尽量保下自己的人,“衡少,她才刚成年,小丫头是真的什么事儿也不懂。” 钟守衡勾唇,转移了自己的视线,看向一旁面色和善的经理,叫一声:“周经理。” 这一声寓意不明的称呼当真让人头皮发麻,经理勉勉强强维系着那抹笑,“哎,衡少,有事您说。” “我很讨厌有人在我问话的时候插嘴,懂?” 一句,赤|果|果的警告。 “……” 钟守衡这句话一出来,算是摊开了自己的底牌,周经理果然再不敢说一个字。 他的这句警告,虽然没挑明了说,但分明是见了血光的口吻。 虽说,这男人向来的作风都是对事不对人,但是也难保,今晚上不会出一个例外。 维护自己人是人的天性,比如你再看不好一个自己手底下的人,但是一旦别人欺负上她,你的心里,难免还是不舒服。 所以,情理之中的,周经理很想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就此被平息过去,可如果这位太子爷说什么也不肯放过纤纤这丫头的话,那他,也只得认了。 钟守衡,这个男人,他自认,非自己所能惹得起。 周经理深呼吸了口气,调节了下自己的情绪:“啊,呵呵,这不,我见这丫头怕生,便索性替她答了,没想到会惹衡少不高兴……” 道了句歉,便起身退到了一旁,不再说话。 连这位高层经理都不敢说什么了,其余的人,那自然就更不用提了。 那名叫苏沐纤的小姑娘闻声,更是战战兢兢,低着头,咬着唇,不敢出声。 她是真的怕了。 从这男人从外面回到包厢到这一刻开始,虽然没有说什么太多的话,但是说的这几句,却字字都是满满的重量级。 四周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暗沉。 稍即,他出了声,剑眉微挑,下了命令:“苏沐纤?” “是,衡少……” 他道:“你起来。” “……”她不敢,沉默着,跪在那里,隐忍着不敢出声。 钟守衡微微笑了下,说,“我没有把话说第二遍的习惯。” 看似云淡风轻,可是在场的人又有哪个听不出来,这句话中隐含着的意思是什么。 苏沐纤权衡利弊了下,最终,还是深呼吸了口气,壮着胆子站了起来。 “抬起头来。” “……” 她闭一闭眼,自惊惧的漩涡中挣脱,忍着心底的恐惧,抬起头。 只是,所有的意识,却在她抬眼的下一秒,全部凝固住。 常言道一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倾国又倾城。 这样的字眼,大多都是藉此来形容古时候那些绝美的女子,却不想,这一日,她竟然在一个男人身上瞧见了这话的深层意思。 过度的惊愕,让她连视线也忘了移开。 周经理脑门上流下一股冷汗。 胆敢那么盯着衡少看,这位纤纤祖宗啊…… 钟守衡倒是不介意,依然笑的云淡风轻,“刚成年?” “是……”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 苏沐纤胆战心惊,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要杀要剐,好歹来个痛快话,可眼下,他一个字都不说,只是点点头,着实让她猜不透,他到底在打算什么。 没一会儿,他又出声问道:“刚才接电话的时候,跟我女人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苏沐纤吞吞吐吐的答道,“就是……聊了些家常……” 其实,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勉勉强强,也算得上是聊家常吧……? “家常?” 钟守衡顿时就笑了。 那笑容中所散发出来的嘲讽,入了心,入了身,入了骨,入了灵魂。 听到她这样说,站在一旁一脑门冷汗的周经理顿时朝着她这边冷冷的瞪了一眼,仿佛是在警告什么。 第168章 眼在流着泪,心却在流着血 只是,处于极端恐慌中的苏沐纤,并没有揣度出来,他的警告是什么意思。 钟守衡也不再给她时间揣度,下一秒,就对程硕道:“去查一下包厢里面的监控。” “……” 判断事情,果断,迅速,毫不拖泥带水,且能在最短的时间,想出最好的解决方式。 这样的男人,不得不说,诱|惑性很大,但同时,杀伤性也是很大的。 “不、不是,”苏沐纤吞吞吐吐的重新解释:“衡少,刚才……刚才我还说了别的……” 终于明白,刚才周经理瞪她那一眼,所为何意。 原来,是在警告她,不要试图跟眼前这男人玩心理战术。 “哦?”男人淡淡的笑,问:“还说了什么?” “还说了……”她一字一句,将刚才对季子期所说过的那些话,一字不落的全部说了出来。 周经理暗自松一口气。 这丫头,好歹这次算是做了件聪明事。 虽然这些话,着实不怎么好听,但是相比起来,他觉得,钟守衡可能会更介意别人是不是在骗他。 实话实说了,就好,至于这些话的内容,再慢慢的求情。 听她一字一句的把话说完,钟守衡脸上的神色依然波澜不惊,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没有丝毫动容。 可是程硕知道,他隐忍在平静表面下的情绪,是什么。 是杀意。 如果,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不是刚刚成年,如果,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不是刚刚来到这种地方,如果,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个女孩子,那么,至于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苏小姐,”他叫她一声,笑的让人把握不到一丝平衡点,警告一声:“撒谎,也是要视人而行的。” 苏沐纤闻言,身子忍不住轻|颤一下。 外界都传闻,钟家太子爷将一个女人宠到了天上。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还在心里嗤笑,觉得不过就是男人一时的新鲜感作祟而已,所以,今天晚上,在接到季子期的电话的时候,她说话才会那么肆无忌惮。 但是,她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传闻是真的。 甚至,事实的真相,比传闻还要令人不敢置信。 “衡少对不起,今晚上是我说错话了,是我不知轻重,对不起……”她忍着心底里面的惊惧,颤声道歉,身子在他锐利目光的注视之下,有些无所遁形:“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周经理到底还是不忍心见她这样子,忍不住再次大着胆子为她求一句情面:“衡少,纤纤就是个孩子,是我们没有管教好她,一定我们一定会在这上面注意的,请您看在她不懂事的份上,就饶了她这次,我保证她没有下次了……” 钟守衡闻言,倒是点了点头,附和道:“的确,刚满十八岁,还是个孩子。” 周经理一听,以为有了希望,忙不迭点头:“是是是……” “只是……”钟守衡转眸,望向周经理,唇角轻挑,问:“听她刚才对我女人说出的那些话,可不像是一个孩子会说出口的吧?!” 周经理无语凝噎,“这个……” 的确。 想杀人,挑致命弱点。 钟守衡若存了心思想要对付一个人,那么,他有的是理由。 就算没有证据,他随便张张口动动手,也能凭空搞出一大堆的证据来,更何况,眼前这女孩子,还是真的犯了过错的。 “说出去的话,断然是没有收回来的余地了。”他不再看任何人,收回自己的视线,整个人深深的陷入到沙发中,慵懒道:“有些事情,既然敢做,就要承受得起代价。” 苏沐纤哭出声来,抽抽泣泣的继续求饶:“衡少,我错了,求您给我一次机会吧,对不起,对不起……” “程硕。”他闭一闭眼,吩咐下去:“你看着处理吧。” 程硕唇角抽|搐,“……知道了。” 经过这好几年下来,我们的程同学可算是看透了一件事情—— 什么好事啊,那都是轮不到他的,什么糙活儿累活儿坏事儿啊,那真真是非他莫属。 钟守衡闭着眼睛小憩了一会儿,这才睁开,看了看时间,从沙发上起身,拿了外套和车钥匙,没再说一个字,朝着外面走去。 周经理看着他渐渐消失在眼前的背影,闭了闭眼,叹息一声。 其实,说到底,今天这件事,也怪不得钟守衡。 终究,是纤纤这丫头初入社会,自己又没点数,净往枪口上撞。 偏偏,这一次,就撞到了一个最致命的。 见他走了,苏沐纤深知自己希望没了,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这哭声,在这样的深夜,尖锐又刺耳。 钟守衡离开,程硕留下来,看着蹲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她,惆怅的揉了揉额头。 男人下了楼,上车,发动引擎,将油门一踩到底,黑色的车子,顿时像是离了弦的利箭一样,绝尘而去,消失在一望无际的夜色中。 事物有轮回,不分何等。 此时,他为了一个季子期,将这个叫纤纤的小姐给如此折腾了一番的时候,恐怕,怎么也没有想到,日后,他为了这个女孩子,把曾加注在这个女孩子身上的伤害,十倍的加注在了季子期的身上。 …… 晚上十二点。 一辆白色的凯迪拉克围绕这个庞大的城市转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找不到栖息之地。 果真是应了那句话,心若累了,到哪里都是流浪。 转了好几圈之后,最终,车子停靠在了海边的位置。 海面上一片平静,谁也看不出里面的那些波涛汹涌,她的心,也很平静,平静到没有丝毫的涟漪。 心头莫名的弥漫上一丝荒凉,丝丝缕缕的纠结在心头蔓延。 无聊的没有事情做,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百无聊赖的翻阅着。 最后,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点到了哪里,手机屏幕上出现了通话记录。 而第一个名字,是钟凌锐。 钟凌锐。 在这样寂静的深夜,贸贸然看到这一个名字,要说心里没有情绪,是不太可能的。 纵然有些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但是那些伤疤还在,那些痛感还在,在这一刻,以极其猛烈迅速的姿态从心底深处逆流而上,袭上她心头。 旧日浮华,过眼云烟,犹如一把把的利刃,划破她的血肉,让她温热的血一点点的流出来,让她痛无所痛。 其实,讲真,她是个聪明的人,也是个理智的人。 正是因为聪明又理智,所以,才可以在当初毫不犹豫的挥刀断情,自此跟钟凌锐结束了这么多年的爱恨羁绊。 可人的这心呐,自己是做不了主的,你可以选择不见一个人,但是,却不可以选择不想一个人。 所以,即便在见不到的情况下,她却也还是忍不住,总是回想起他。 与“脚踏两只船”这类的词语无关,单纯就是克制不住去想而已。 毕竟,他是她半生的回忆。 人这一生,大多都难忘自己的初恋,即便在日后结了婚有了自己幸福的家庭,可是对于年少时的冲动,也总是会习惯性的回想。 半生感情,不管是爱还是恨,都在他身上,用尽了。 她叹息一声。 其实,从一年前,她将自己这身子给了另外一个男人之后,就注定,一切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一年前,她爬上另外一个男人的床,当时,她笑着,承受了那一切。 可是却谁也不知道,当第二天早上醒来他已经离开她独自面对着一张空荡荡的床的时候,哭了整整一个小时。 当然,其实一个小时,根本不足以宣泄她的痛与伤,她也想纵|情大哭一场,可是她不能。 哭一个小时,眼睛都已经有些浮肿,哭上更久,她害怕自己的狼狈会被别人发现。 眼在流着泪,心却在流着血。 钟凌锐,给了她半生最难忘的回忆,给了她最刻骨的爱与最铭心的伤,她的青春,总算是没有虚耗一场。 勇敢过、努力过、疯狂过、幸福过、疼痛过,所有的一切她都经历过,剩下的,不管是什么,都无关紧要了。 “半夜三更不好好待在家里等我,来这里做什么?” 第169章 再闹我就在这里…… 夜色,黑如墨汁晕染。 劳斯莱斯幻影在主人娴熟手法的操控下,稳稳妥妥的驶入别墅。 月色皎洁,很是清凉。 外面寂静,没有一丝杂音,就连车厢内的气氛,也是无比静谧。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车窗半开着,季子期坐在副驾驶上,侧首,遥望着外面的月色,抿唇不语。 其实,说实话,就算她再不愿意承认,再不愿意去面对自己的感情自己的心,却也不得不承认,今晚,她是真的有了情绪。 毕竟,恐怕这世界上还没有一个人,在被爽约了之后,还镇定自若的。 别人她不知道,可她自己,扪心自问,没那种本事。 说实话,他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还真不是自始至终都心平气和的,两人相处,难免会发生磕磕绊绊碰碰撞撞,不过好在他对她算是很迁就的,基本每一次闹了矛盾之后,都会放下|身段来主动搭理她,她觉得继续僵持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自然而然的,就顺势而下了。 而她的性格,又是那种淡漠的,当然,这个淡漠,指的不是对任何人,而是对,自己从没放在心上的人。 正是因为这种淡漠,这一年来,她对他的态度自始至终都是平淡无奇,没有过多的反感,也没有过多的喜欢。 沉静的气氛维持了很久,最终是她先忍不住打破沉默,收了自己看向窗外的视线,看向身边的男人,问一声:“忙完了,嗯?” 细听之下,这个“忙”,包含的意味似乎有点深层次。 钟守衡刚熄了引擎,准备拔|出车钥匙,听到她这句话,手上的动作僵了僵,随即恢复镇定自若的状态,如实汇报道:“上周的一份合同出了问题,已经解决了。” “哦。” 她回一个字,明显兴趣缺缺的样子。 虽然,真的很想问一句:到底是解决合同上的问题,还是解决女人的问题? 但她没有问。 聪明的女孩子,会有这样一种通病,在一切伤害尚未抵达自身之前,就会将自己最柔软的那部分给隐藏起来,这样,就杜绝了一切伤害发生的可能性。 而她,无疑,是聪明的。 问了,就代表着,她对他的私生活在意了,对他上心了,而她,自认自己并没有达到如此。 拔下车钥匙,男人放在手里把|玩着,姿态稍显漫不经心,“有话想问我?” “……” 向来只知这男人善于揣度人的心理,却不知道,竟还能深刻到如此地步。 分毫不差。 她的确是有话想问他,但她同时,也知道,自己不能问。 “啊,”她掀眸看他,第一时间否认,“没有。” 他低笑出声。 那笑容意味不明,让她猜不透,也摸不准。 “很晚了,”她没心情再跟他打哑谜,敛了心绪,解开身上的安全带,然后一边开车门一边跟他说,“我先去睡了。” 他没回应。 当然,她也没指望着他能回应。 开了车门,下车,她一个人径自朝着里面走过去,全然不顾身后的男人。 钟守衡也不阻她,不疾不徐打开车门下了车,然后头也不回的关上车门,跟在她后面慢慢走。 他没有要追上她脚步的意思,就那么慢条斯理的跟着,而季子期,又存了心走得快,不等他,渐渐的,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了好长一段。 他不经意的抬眸,她清瘦的背影,就撞入了他的眼帘中。 从此,难以自拔。 凌晨一点半,夜色黑的深沉,与她的背影融合在一起。 多年前外界曾传闻这样一句话:有钟凌锐的地方,风景如画。 可是又有几个人能够看得透彻,之所以有他的地方风景如画,不过是因为,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叫唐依心的女孩子而已。 没了她,他站的地方,从此不再如画,倒是可与冰天雪地相媲美。 而唐依心在的地方,倒是真的一如多年前的那句传闻,风景如画。 记忆浮现的总是这么莫名其妙,一想到她曾跟钟凌锐在一起的那么多年,心头莫名其妙的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钟守衡眸底的神色渐渐变得暗沉起来。 一段时间之前,他用了最卑劣的手段,将她占为己有,从此,禁锢在身边,亲手折了她的羽翼。 只是,多年前的执念,在终于落实的那一刻,他的心底,却没有丝毫喜悦,相反的,倒是满满的、说不清楚的复杂。 毕竟,他用的手段,的确不怎么光彩。 深吸口气,将心头的悸动给压制下去,男人加大了脚下的步伐,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这样,被一点点的拉近。 不过是一件微小的事情,却一如宿命,好似从多年前就已经注定,这一生,永远是他在追随着她的脚步,追随着她的身影。 永不更改。 季子期正快步走着,一个失神,忽然就察觉到身后有人渐次逼近了自己,而那低沉的脚步声,也渐渐的萦绕在了她的耳畔,她顿了顿脚步,想回过头说什么。 只是,那人却不给她机会,趁着她顿住脚步尚未回头的空隙大步上前,俯身,将她给打横抱起来。 还是那么轻,让他抱在怀里的时候,连一丝分量都感受不到。 她没回过神来,骤然被人这样抱起,心中难免多一分惊吓,出于体能的本能反应,几乎是反射性的抬手,搂上了他的脖颈。 一声低笑,在她耳畔响起来,带着几分得意。 好似,阴谋得逞一般。 季子期蹙了蹙眉,抬眼,正巧他也朝着她这边看过来,两人的视线隔着很短的一段距离交织在一起。 一丝不自在的感觉弥漫过心头,她下意识的要求:“放我下来!” 他不出声,抱着她往屋里走。 “钟守衡——”她恼了,眉心深深的蹙起来,“你快放我下来!” 他对她的命令置若罔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季子期真心感觉跟眼前这人没道理可讲,挣扎了几下,想要下来。 可他有了心不放她,任凭她挣扎的再厉害也是无济于事。 造物主,是不公平的。 男女|体力,在彼此都有心让它发挥的情况下,相差的并不只是一星半点儿。 于是,合情合理的,季小姐败下阵来。 “你放我下来啊……”她心里也清楚,这人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转换策略,跟他认认真真的讲这件事的厉害性:“万一有女侍出来看到……” “季小姐。”然,未等她把话说完的,就被他给出声打断了:“我是不是应该提醒你一句,现在是凌晨一点三十四分了?” “……” 他挑一挑眉,“你家的女侍这个点还在工作?” “……” 说是怕被别人看到,不过是她随口扯的一个借口罢了。 关键是,她是真的不习惯被他这样抱着。 明明,两个人之间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且做过还不止是一次两次了,可是他抱她的时候,她却还是会下意识的觉得别扭。 她还是不甘心,掐着他肩膀挣扎,想要下来自己走。 “再闹,”看着她不安分的动作,男人挑了挑唇角,放出一句威胁的话:“再闹我就在这里上了你。” 季子期:“……” 于是,情理之中的,她安静下来。 倒不是被他的话给威胁到了,而是她忽然认知到了一件事:无论她怎么闹,他都不会放她下来。 这男人的执拗,她是看在眼里的,说一不二。 所以,还闹什么? 季子期不再挣扎,认命般的任由着他将自己抱在怀里,一只手扶着他肩膀,问:“你……你是吃错药了吧?” 他脸上神情依旧,没承认,也没否认。 大有一种“我就吃错药了你能把我怎么着”的架势。 心情欠佳,季子期不再跟他讲话。 他抱着她,一直走进客厅中央的沙发上,才把她给放下来。 季子期松开扶着他肩膀的手,松口气,拿着杯子去厨房,倒了杯水,自己喝。 他跟着她的脚步,一同进了厨房。 趁着她抬手喝水的那一刻,他忽然从后面抱住她,埋入她颈窝,闷闷沉沉的声音绕出来,“跟我闹情绪呢?” 第170章 你要我的命,我都给你 季子期抬手喝水的动作僵了一下。 他似乎,总喜欢这样,在她最不注意的时候,攻占她心里最柔软的一部分。 看似温柔,实则逼迫,断绝她所有退路,不让她有逃脱的余地。 如果,不是经历过了那么严重的一场情伤,让她在日后再不轻易对他人动情动性,那么,她很有可能,会爱上他。 “没有啊。”她暂停了手中的动作,背对着他,也没回头,敛了长睫,轻声问道:“怎么忽然这么问?” 由始至终,她脸上的神情都很淡。 淡的,让人找不到一丝情绪。 似乎自从一年前,她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和钟凌锐回归到最初的起点之后,她的整个人,就变了。 没了以前的任性,也没了以前的恣意,相较而言,此时的她,倒比较像个没有思想没有温度的精致娃娃。 在面对着他的时候,永远都是这样一种表情,没有大悲,也没有大喜。 对待这世界上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永远是这么一副姿态,没热情,没信念,像是体能在慢慢流失,她在慢慢逼近死亡一样。 他整日面对着这样一个她,都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够唤起她的情绪。 明明,此时她就站在他身边,完完整整一个人,可是,他却找不到有关她的一点儿存在感。 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想,自己应该是知道的。 在之前,她还记挂着一些自己要做的事情,总放下不下,而那些东西,正是支撑着她活下来的理由,可她想做的事情一旦做完了,就好像恍然间失去了所有信念一样,连存在的意义都找不到。 其实这种情景,我们在看电视的时候经常看到,能够支撑着人体能的无非就是大爱或者大恨,现在她什么都没了,都不知道该用什么东西来支撑自己。 情伤,不伤人命,却伤人心。 而人的命,与心脏,是息息相关的。 别看这世上有些人冷漠无情,那些人,大多都是被无情伤害过的人,在重伤之后,才渐渐学会了冷漠。 太多数人总是在最后才明白一个道理,百无一用的,不止是书生,还有深情。 他到底是了解她的,也不在这个话题上过分的去问她,没起身,仍埋在她颈项处,闻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很清淡的沐浴露香气,“让你做的饭呢,怎么没看到?” 让她做的饭。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听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有些想笑。 呵,饭她做了,可没人吃。 因为背对着,是以,钟守衡也没看到,在听到他问出那么句话的时候,季子期唇角那抹淡漠的笑渐渐的凝固在了唇角。 只是,她到底是习惯了不在无所谓的事情上多做辩解,目光闪了闪,分明是一种逃避的情绪。 “做得不好,觉得你吃不下去,就倒了。” 这一句辩解,倒是说的滴水不漏。 事情,她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了,只是没做好,给倒了,这样的措辞,令他挑不得半句不是。 “你怎么知道我吃不下去?”他反问一声,剑眉拧出褶皱,在她看不到的角度中脸色微变,“你做的,不管什么样,我都能吃下去。” 他这话,概括的范围极广,季子期难得的露了一次真心实意的笑颜,侧了侧头,对上他的视线,“我下毒,你也吃?” 被下了套的男人不乐意了,掐了一把她的腰,季子期被他掐的痒,往旁边躲,两人闹了一会儿,他又将她扯到自己怀里,低喃道:“你要我的命,我都给你,下个毒算什么。” 这话,若听在一个不知情的人的耳中,多半会以为,这男人是疯了。 可是这其中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季子期,却是能听出来的。 莫名其妙的,忽然脑中略过了很早前发生的一幕事情。 乔婉婉见事情败露,找到她,想要她的命,他找她有事去而复返,正巧撞见那一幕,毫不犹豫的为她挡了一枪。 其实,对于他的这句话,她是相信的。 她相信,这男人一旦疯起来,真的会把自己的命给她。 季子期没再说话,薄唇微抿着,脸上的神情依然淡漠,让人看不出来,她是在想些什么。 习惯了她这样的态度,钟守衡也不生气,只是,原本搂在她腰上的手,却往旁边挪了挪。 他的手掌,与她的肌肤,隔着布料,感受不到彼此的温度。 一如他们之间的关系,看似亲近,实则疏离。 只是,虽然没有直接触碰在一起,季子期却敏感的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大概猜到了他想做什么,也懒得阻止,随他去。 然,他没有再如她所料的继续下去,在下一瞬就收了手。 抽手的时候,她的手机已经悄然落定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指尖划过,他解开她的屏幕锁,看着上面的那个“来电转接”符号,眉心蹙的更深。 众所周知,按下**21*加一个空号码加一个井号符号,再按下拨号键,这个手机状态,就会转成空号状态。 这样,接不到别人打来的电话,但是给别人打电话,却是可以的。 “为什么要设置成空号?”他追问一句,语气中颇有点咄咄逼人的意味。 “……”季子期移了自己的视线,不看他,也不回答。 钟守衡看着她那一脸漠然的样子,淡淡的笑出来,唇中的话却染上几分寒凉,“把通话状态设置成空号,是躲我?” 她心里在想什么,他太清楚了。 事无巨细。 有时候,连她的一个想法,一个念头,或者是在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之后要做什么样的事情,他都能看懂。 他们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将近三百六十五个日日夜夜,他从没见她关机过,或者是把通话设置成转接空号状态。 他们只是住在了一起,并没有确定什么关系,彼此也都没干涉过谁。 虽然,明明不喜欢她的工作,但是出于尊重她的目的,他却还是忍下来了,不让自己去掺和她的工作,让她继续留在GE。 因为是高层,所以,她的事情就格外多,会在没电之前提前充好电,在停机之前提前交上钱,确保从不让自己在这样的小事上出现一丝纰漏。 甚至于,有的时候,半夜他缠着她不让她睡觉,偶尔她电话响起来,她都会抛下他自己一个人去洗手间接电话,最后弄得他满心憋屈,然后等她出来的时候更是往狠了折腾她,藉此来弥补自己遭受到的“冷漠对待”。 一想到某些事情,某人又渐渐的开始心猿意马了。 季子期掀眸,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似是觉得连句解释都是多余,略微疲乏的说:“不是躲你,是我工作了一天有点累,就想着一个人出去静一静。” 一个人。 这是个很敏感的词语,他听得出来。 他的声音有些危险,“我找了你一晚上。” “哦。” 平平淡淡的一个字,她就这样,也不生气,如此淡漠的态度,倒是让他,有气没处发了。 但没办法,他注定对她发不了脾气,只好退一步,对她妥协,“下次出去之前记得跟我说声。” 她却连想都没想的直接一口拒绝,“我觉得没必要。” 是了,的确没必要。 他有自己的生活,她自然也有自己的生活,他们两个人,相安无事多好,谁都不要去打扰谁。 男人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来。 她知道,这已经是他薄怒的征兆。 她不明白,自己又有哪句话说错了,触怒到了他。 他就那样,站定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她,眸底深处,似海水一般,深沉的一望无际。 薄唇动了动,他叫她一声,“唐依心。” 男人脸上的神情也渐渐的淡漠下来,变得跟她一样,他立在那里,眼角眉梢处都荡漾出诱|惑的风情,令人轻而易举便生出一种错觉:这个男人,没有心。 没有心,便没有感情,没有感情,便永远都不会受伤。 他问:“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一副什么样子?” 季子期微怔,心跳的节奏,漏掉了半拍。 第171章 我真想就这么抽你顿 什么样子? 呵,她能是什么样子。 听到他这样说,季子期脸上本来就淡漠的表情显得更加淡漠,简直像是白开水一样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但是,了解她的人,却都知道,她只有在生气的情况下,才会流泻出这种神情。 深呼吸了口气,勒令自己维持好自己平和冷静的态度,将那些潜伏在心底蠢动的情绪也给压制下去,她抬眸,看着他,漠然的问一声,“你想说什么,说吧。”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没有为什么。”她静静地回答,“我拒接了所有人的电话,不止你自己,不是吗?” “那你最想躲避的人是谁?” “你。” 她不曾犹豫,如实告诉了他。 钟守衡原本还有着情绪的目光在一瞬间暗淡下去。 在他的记忆中,她向来都是二十四小时开机,就怕错过任何人的一个电话,耽误了自己,或者是耽误了别人的事。 可是轮到他身上,她却就不是怕错过了,相反的,成了有心躲避。 季子期看着他暗淡下去的目光,抿了抿唇,没出声。 显然,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对于眼前这个男人,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更不知道,一句伤人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对他所造成的伤害值,杀伤力与旁人相比较更甚一百倍甚至是千倍万倍。 男人沉默着,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在很早很早之前,他就知道,爱上她,是他这一生以来做的最离谱的事情。 但凡是个聪明的人,都不会爱上季子期这样的女人,因为这个女人够聪明,永远不会让自己沦陷在感情中,在经历了那么惨痛的一场情伤之后,她不会再随随便便就对一个人动情动性,是以,也决定了另外一件事情,她不受伤,便注定是别人受伤。 他也不想这样,可没办法。 她就像是一种最烈性的毒品,一旦沾染上了,从此想要戒掉,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从此,她能随意掌控并决定他的生死,而他,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从最初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这种局面,可他真的没想到,他会把自己逼到现在这种地步。 一句“你”,让他的理智忽然失了控制,钟守衡低下头来,不顾她眸底那一闪而逝的抗拒,狠狠的覆上她的唇。 触感,温软,冰凉。 他的动作,带着一点点的凶狠,一丝丝的暴力。 吻着她的时候,他忽然回想起一件事,就是自己将那些破事交给程硕,然后自己从尊爵里走出来拨打她电话号码时,得到的回应不是她的接听,却是语音播报员那一遍又一遍机械又冰冷的提示“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这句话,他忽然,就有了一种宿命急转直下时所产生的预感:或许,他们之间这一场羁绊,最后注定不得善终。 像是迟早有一天,他们之间,最终会走到覆水难收的一步。 季子期是个掩藏自己情绪的高手。 所谓掩藏自己情绪的高手,便是指一个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把自己的心拿出来示人。 而她,显然是这种人中的佼佼者。 她习惯了隐藏自己的情绪,不让任何人窥探到自己的内心,哪怕连最亲近的人都不可以,他同样没有资格。 她的世界里,没有放进任何人进去,无论是什么情绪,由始至终她都一个人承担着,不肯开口对任何人启齿。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这样一个她,让他不止一次的心生恼怒,气她的掩饰自己,气她的不坦诚,可生气过后的结果,却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唐依心,”说短暂不短暂说漫长不漫长的一个吻结束之后,他松了松手中的力度,嘶哑着声音叫她,口吻深不可测:“我真想就这么抽你顿。” 当然,如果他真的狠得下心来的话。 一个聪明的人,向来不会在一件对于自己来说无所谓的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 是以,每每当有类似情况发生的时候,她总会先服个软,主动讨下好,有些事情,也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在感情这件事情上,即使她再不想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到底还是她欠了他。 反正注定不会真的争吵起来,顶多就是冷战两天,然后再伴随着一场蚀骨淋漓的欢|爱结束。 哪位聪明人士说过的,男人与女人之间,没有放在床上还解决不了的矛盾。 有时候情至浓时,他把她给挑逗到底线,然后逼迫着她说一句“不计较”,她半推半就的,也就随了他去。 清醒之后,抛开彼此之间的心知肚明,依然亲密的如同恋人。 相爱才会相杀,不相爱的人,没必要弄到双方俱伤的地步。 在与他的生死纠缠中,明哲保身,才是她最在意最上心的事情。 季子期默了默,努力挤出一抹笑,看起来好让自己没那么压抑,柳眉轻挑,反问一声,似暧|昧不暧|昧的说:“……那你舍得吗?” 本来在不刻意的情况下,他对她就情难自控,此时,她让这挑逗刻意发挥,自她的神态中喷薄而出,简直让他失了魂魄。 他凑上前去,用齿啃咬她的秀耳,低喃,“把我惹急了,说不定。” 等哪天,她这淡漠的态度把他给惹急了,说不定,他真的会忍不住对她动手,收拾她一顿,让她长个教训。 季子期淡淡的笑。 对于自己表示出的这种示弱的方式,他对她的气消没消她无心去过问。 但是,即便命令自己不注意他,但是眼角的余光,却还是发现了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满意,好似就在等着她服这个软一样。 他看着她时的眼神,泻出一丝侵略性,将她整个人给尽收自己眼底,咬着她的耳唇齿厮磨,直到看到她耳畔红了一大片才松口。 面对着她这种不固步自封也不坚决抵制的逆来顺受的姿态,钟守衡的心里当真复杂。 不再逗弄她,正儿八经问一句:“门口的那个黑色塑料袋中盛放着的,是你今晚做的饭?” “啊,是。”她抬一抬眸,忽然看到他眸中认真的神情。 心口处蓦然划过一阵尖锐的刺痛感,刚才从容淡定的模样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撕碎,她再也强装不了镇定自若。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为什么要等你回来?” “……” “钟守衡,”她似笑非笑的斜着目光眺他,“东西是我做的,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吃了扔了,也全凭我心情做主,这个有什么值得介意的?” 然后,不等他有所回应的,她就再次说道:“再说了,你在尊爵那种高档夜场,想吃什么东西没有。别说吃什么了,连找个女人,都不过是动动手指放句话的事情。” 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也没多加思考,当然,自然没有察觉到,自己这话里,多多少少,也隐含了一丝所谓“吃醋”的味道。 钟守衡看着她讥诮的目光,忽然反问:“你知道我今晚在尊爵?” “……” 季子期抿着唇,不出声。 刚才,她多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 只是,眼前这人,是何等精明的人,早在她话出口的那一瞬间,就迅速的判断出了她所知道的,和她所介意的。 他看着她那一脸别扭的情绪,勾起唇角,又往前凑近了几分,在她耳畔低语,“还说自己没有在跟我闹情绪,嗯?” “……” 她的目光从他身上淡淡略过一遍,一句话也不说,忽然转身就朝外走。 她动作快,他的动作比她还要快,在她转身的下一秒,就陡然伸手,拉住了她,不让她再向前走一步。 季子期背对着他,冷言冷语的命令:“放开!” 他不说话,也不撒手。 她没了耐心,抬手想要把他给甩开,他却陡然用力,死死的禁锢住了她身子。 搂着她,用尽了全身力气,把她抱的死死的,咬上她另一边秀耳,存了心思挑逗她,举止坏的不能再坏。 他咬着她,低喃:“生日快乐。” 她看一下表,然后道:“凌晨一点四十八分,钟先生,现在是四月二十九日。” 第172章 你就不知道心疼心疼我? 他顿了顿,沉默着,也没辩解。 她倔犟的性子,当真是让他又爱又恨,心底潜伏着的那种野兽般的野性叫嚣着,似乎要冲破束缚,挣扎而出,钟守衡看着她耳根处泛红的那一片,身上的温度也跟着不正常起来。 “我都累了一天了,还跟我闹。”他的语气,隐隐带着几分委屈,“本来是一周的事情,我赶在三天之内完成了,然后接着回来,我容易么我?” 她听着他似诉苦般的解释,咬着唇,不出声。 过了一会儿,钟守衡渐渐松了几分手中的力度,抬眸,望向她。 只是,这不看,还没察觉,此时,认真的细看一下,却恍惚从她脸上看见了,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不是因为他的失约而生气,更别说是愤怒,但是那种情绪,真的很是复杂,就像是在极度失落的情况下产生的悲伤一样。 当然,她并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神情,但是在他的记忆里,在他面前,她还真就没有一次流露出这样的情绪来过。 没了淡漠,不再像个没有生气的娃娃,在面对着他的时候,有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情绪。 季子期背对着他,也不回头,没有一点要搭理他的意思。 明明,从爬上他床的那一刻起,她就警告过自己,不管彼此之间的暧|昧玩到什么程度都可以,但是,一定不要动情。 情,视为一个人最致命的弱点,一旦被人窥探,便会流血,直至生命的枯竭。 明明,她曾那么认真且严谨的警告过自己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一刻,却还是有了情绪? 看着她脸上神情中透露出来的那种近乎于悲伤的失落,他非但没生气,倒觉得,一抹柔软漫过心尖,刹那收了自己的情绪,让他忍不住对她妥协。 他松了松抱她的力度,在不至于箍的她疼痛的情况下抱紧了她,像是要以自己的胸膛作为禁锢她的牢笼,说话的态度也比刚才更软,带着几分无奈。 “你给我打过电话了,我知道。” “……” 她不说话,由着他继续把话说下去。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算是一个解释? 呵,其实,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不过是一场暧|昧关系,谁都没有资格干涉谁。 再者,一个单身男人,去夜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说到底还是她太小题大做。 只是,即便这样,即便清楚某些道理,但她却还是想听到一句解释,即便是谎言,也无所谓。 这样,她还能找到一点儿被尊重的感觉。 一整个晚上,她都纠结在这种情绪中,在想听解释与没必要听解释之间徘徊不定,犹豫不决。 这一刻,他终于开口解释了,她却觉得,听不听的,也无所谓了。 季子期没心思在他在这件事上再计较,说了句,“嗯,我那会儿困了,不想再继续等下去,就打电话问了下,只是没想到这电话打的这么不凑巧。” 这话,怎么听怎么有种小女人闹别扭的味道。 钟守衡低低笑出声来。 只是,对她的计较,他也并不介意,认真的解释,“公司有一份合同出了问题,我下飞机之后是程硕去接的我,告诉我这件事,然后我跟他一起去了尊爵,把这件事处理了。” 末了,他附加上句:“不是去玩,真的是公事。” “哦。”她不咸不淡的回一句话,明显的不想再提,“没事,我不关心这个。” 是不关心,也是不应该关心。 话音落下,见他皱着眉,还不肯松手,她终于没耐心了,将他推开,转身想往外走。 不得不说的是,衡少这人的耐心虽然不咋滴吧,但在季小姐面前,还是说得过去的。 只见,他再度伸手,脾气与耐心皆好得不得了,又拉住她手臂,“你还是在生我的气。” 季子期终于……真的生气了。 回头,朝着他低吼,“你有完没完?” “没完!” “……” 她头疼,看着他紧紧抓住自己手臂的手,唇角微动,“放手。” 他跟她杠上,“不放!” “……”季小姐真的快要爆发了,偏生这男人又是属于那种死缠烂打的性格,对于她的怒气,全然不放在心上,“你看清楚,现在到底是我在跟你闹还是你在跟我闹?” 他挑眉,斜着目光深睨着她,忽略了她的问句,径自道:“我饿了。” 她懒得去揣度他的心思,见他不再在那件事情上跟她固执,觉得是他刻意在岔开话题,脸上的神情有了几分松动,说的话带着几分讥诮,“饿了自己去做饭吃,我手艺差,满足不了衡少您的胃口。” 多吃味儿的语气。 活脱脱一个深闺中的小怨妇。 可别人不知道,钟守衡心里却是十成十清楚的,她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根本就不是在吃醋,而是真的烦了。 他上前一步,拉近距离走到她身边,抵着她的身子,扣紧了她的手,就是不肯让她挣脱,“唐依心,你真跟我闹上了是不是?” 凭良心讲,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们之间,还真的没怎么出现过这种情况。 倒也不是一直和平相处着,偶尔也会闹点别扭,可她那淡漠的语气,让他连心里都气都发不出来,每一次都只能不甘心的罢休,然后放低身段去哄她。 像是今天这样,把自己心底不爽的情绪赤|果|果的摆放到明面上来让他看,这样的情况当真是少见。 其实,有些事情,不能看片面,一概而论,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她生气,应该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最起码,在面对他的时候,有了情绪,不再像是以前那么淡漠无波。 “别闹了,听话。”自知在吵架上自己不是这位大小姐的对手,衡少爷摆低自己的姿态,“我说的真的都是实话,都已经连续三十多个小时没睡觉了,也很久没吃点东西了,刚才又把那份合同上的问题给处理完,你就不知道心疼心疼我?” 他握着她手的力度紧了几分,将自己的手指嵌入到她的手指中,两人十指相扣着,牵扯出一份温柔。 季子期静静听着。 在听到最后那句“你就不知道心疼心疼我?”的时候,没忍住,笑了出来。 只是,这次笑的,倒不像是刚才那样似讥似嘲了,而是实实在在的,发自于内心的笑。 她终于转过了身,回头直视着他,黛眉轻挑,道:“你什么时候,也需要别人心疼了?” “我一直都需要你心疼啊,”男人回答的理所当然,“是你一直在吝啬心疼我。” 是抱怨,却也是实话。 他又不傻,看得出来,这个女人,一直都在在乎他这件事情上过于吝啬。 然后,不等她说话的,他就往下低了低自己的脸庞,看向她,说,“好了好了,今晚上这件事是我做错了,下一次……我保证没下次了,嗯?” 这口吻中流泻出来的宠溺,杀伤性太大。 不过是一句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话,却令她在那一瞬间丢盔弃甲。 她想她到底还是无法真正生得了他的气。 也是,换作这世上任何一个女人,在面对着一个无条件无理由的包容着她的一切的男人的时候,谁能真正的去较真生气? 对于这个男人的性子,她了解,任性、狂妄、不可一世,从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在做某件事情上,也从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与观念,更没有对任何人解释过什么。 不解释,难免会有些人对他的所作所为产生误解。 但是,对于外面那些,别人对他产生的误解,别说是解释,他连简简单单的一个回应都从未有过。 往好听了说,是懒得解释,可是说的再直白一点,不过就是这人不屑而已。 是以,在此刻,哪怕她对他再没感情,再如路人,再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这样一个没脾气,没底线,会包容,会让步的男人,真的……很好。 除了“很好”这个词,她想不到任何恰当的词语能够来形容他。 “好吧,”既然他已经让了步,她再不妥协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我不生气了。” 第173章 当做是我在哄你开心 一句“我不生气了”,无形当中,出卖了一些意思。 钟守衡低低的笑出声来,“所以说,你刚才真的是在生气?” 季子期:“……” 是她忘了,这男人的心思有多深。 他刚才那句话,分明就是在引|诱她。 引|诱她,承认自己是真的生气了这件事情。 她不理他,转身就走。 这一次,钟守衡倒是没再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而是在后面跟上了她的脚步,在她后面问,“又生气了啊……?” 她脚下的步伐顿了顿,回头,看他一眼,一字一顿的回答:“没、有!” 她转身回头的那一刹那,他正好抬头看她,两人的视线,隔着一段距离,交织在了一起。 是谁,千百年前就曾叹息过的一句话——惊鸿一瞥,至死方休。 季子期的视线落定在他的那张俊脸上,看着他脸上随性淡漠又慵懒的神情,全然不似在商场上做事时的杀伐果断,微微蹙了眉。 稍即,她轻轻叹了口气,真的决定忘掉晚上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下次做不到,就别答应了。”轻飘飘的一句话,从她的唇中弥漫出来。 不得不说,她是真的很讨厌失约的。 这个生日,他恰巧出差在外,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根本就没打算去过。 可,是他中途打过电话来,告诉她,他把所有的工作都做完了,晚上会回家,让她亲手下一次厨。 她想了想,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于是点点头,同意了他的话。 下午的时候,她提前半小时回了家,然后开始动手,按照他吩咐的,亲手做了那一桌子菜。 可等了一个晚上,也没等到他。 甚至,连个他的电话都没等到,连一句解释都没听到。 其实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忍忍也就过去了,她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不计较,给他打了个电话,想要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又哪里想到,这一通电话打过去,那边接电话的竟然是个女人! 女人,也就算了,可偏偏,这个女人,接的是他的私人电话。 可想而知,季子期对这件事心里产生的情绪,有多么不能容忍。 于是,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就太正常了。 他见她又恢复到从前那种淡漠的情绪,心里紧了紧,言不由衷的又解释一句,“今晚上的事情,真的是个意外。” 答应她回来的时候,他哪里想得到,中途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他给出承诺,重如千金,“我保证没下一次,不然……我给你一个月不搭理我的机会。” 季子期抿着唇,没出声。 半晌,她出声,叫他一声,“钟守衡……” “嗯?” 她微微笑了下,问道:“你现在,这算是什么,解释?” “嗯……”闻言,男人微微皱眉,像是在针对她的话认真思考,顿了顿,跟她说:“你也可以,当做是我在哄你开心。” “……” 一个男人,一个冷情的男人,一旦温柔起来,这种诱|惑性,真的是很要命的。 连她,都忍不住被蛊惑了去。 她调侃似的问,“这是在哄过多少女人之后,练出来的本事?” 闻言,他笑了,“向来都是女人哄我,何时需要我自降身价去哄她们。” 季子期:“……” 要不要说的这么切实。 忽然,他脸上的笑容狭带了几分玩味,“除了你之外,我这辈子,就哄过一个女人……猜猜是谁?” “程语然?” 他摇头,否认。 她问的开始不确定,“……乔婉婉?” 回应她的,却还是他的否认。 她说出最后一个人的名字,“……小薰?” 他依然否认,“不是。” 她把认识的,都猜了个遍了,都不是,如果是个陌生女人,她哪里知道是谁? 他微微笑了下,倾身凑到她面前,低声道:“你认识的。” 夜色极深,凉如水。 她听见他的答案,声音幽幽的,像是从遥远的深海处传来,“……是我妈。” “……” 看着她倏然变得无语凝噎的脸色,他超级欠扁的笑出声来,俯身,一把将她给打横抱起,然后疾步回到卧室。 进了卧室,他头也不回的踢上卧室的门,将她扔在床上。 偌大的床上铺着厚软的毛绒毯,摔上去,顶多就是整具身子都深陷在里面,倒也没什么痛感。 他倾身压上来。 下意识使然,她半推半就的躲他,可他阵势严密,铺天盖地,根本就不给她躲避的机会。 季小姐被他这阵势弄的心有惶惶,琢磨着能延迟一会儿就少受一会儿的罪,随口扯了个理由,“哎——我还没洗澡。” “没关系,”他咬着她锁骨,一路向下,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我不嫌你脏。” 季子期:“……” 男人嘛,一旦上了床,**也上了头,哪里还顾得上那些无所谓的破事儿。 迫不及待的扯去她身上的衣服,他掰着她的腰,不让她逃,自己慢条斯理的进去。 情至浓时,他看着她微醺的小脸儿,俯身,忍不住在她耳边讲几句粗话,季子期被他说的脸色一路红到耳根,忍不住推他。 可他哪里给她逃脱的机会。 情,入了骨髓,欲,渗了灵魂。 …… 一|夜的时间,就这样过去。 翌日,太阳缓缓从地平线上升起来。 这天清晨,向来体内生物钟准时的衡少爷是被闹钟吵醒的。 倒不是昨晚折腾的太狠打乱了他体内的生物钟,而是另外一个,不好轻易开口启齿的因素。 人都是这样,睡觉时做个好梦,总是不舍得轻易苏醒。 他也不例外。 只是,与别人不同的是,别人做梦,都是梦到自己升官发财,一|夜间改变命运,从而不舍得从梦里醒过来,而他,不需要升官,也不需要发财。 一个男人,在功成名就的时候,最需要的是什么? 五个字概括:饱暖思……那个啥,淫|欲嘛。 于是,在不求升官不求发财的情况下,他做了这样一个梦。 梦里,某人穿着一身女仆制服,任由他花样百出的折腾着,不反抗,不推拒,乖巧的可以。 可能是他放低身段太久了,总想着反抗,却又不能在现实中反抗,于是,就将这事情给转移到梦里来实现了。 可惜啊……好梦不长。 六点的时候,手机订下的闹铃响了起来,硬生生的把他给从梦里拉回了神游的思绪。 做梦梦到什么程度了? 刚好梦到,她正妖媚的自发自主动凑过来,乖巧的用嘴…… “铃铃铃!” 对于一个正提枪上阵蓄势待发准备好冲锋陷阵的男人来说,这道声音,是有多么的残忍。 一切,就这样,硬生生的戛然而止。 闹铃刚响,男人便骤然睁开了眼睛。 **在一瞬间褪去,待认清那些事情真的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之后,他头疼的揉了揉头。 人,果然是不能太贪心的。 能从身边留住她,已经是他以前从不敢妄想的事情了,竟然还好死不死的做这样的春|梦…… 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人走进来,他掀了掀眸,看过去。 不是她。 女侍将他的西装和领带送进来,瞧着他那与平时不太一样的目光,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战战兢兢的问一句:“先生,怎么了?” “没事,”他垂下眼,看了看身畔已经空了的位置,抿唇问道:“小姐呢?” 无意识的伸手摸了摸那个位置,触感的温度,已然冰凉。 女侍答道:“季小姐五点半的时候就出去了,说是公司里还有事情要忙……” 五点半? 他还以为,昨晚折腾的她那么狠,她今早八点之前不会起床。 她体力似乎比以前好多了啊…… 看来,下一次,他可以酌情给她增加压力了。 女侍是个刚刚成年不久的小姑娘,单纯着呢,自然不会猜测到此时此刻这男人心里邪恶的想法,见他久不出声,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试探性的询问:“先生……?” 第174章 你脑子里整天装的什么?你啊。 “没事。”他淡淡的答一句,掀开身上被子,“你出去吧。” “是。”女侍退出去,懂事的将门给关上。 钟守衡下床,拿过衣服,给自己换好,一个不经意的抬眸,又看到了另一半空空如也的床。 莫名回想起昨天晚上她最后受不了一边推他一边逃的样子,简直像极了一只小白兔,看得他有种想要将她再给狠狠蹂|躏一番的冲动。 可他到底是心疼她,不舍得,最后也不顾自己还没尽兴,将就着放过了她。 然后,他抱着她去浴室清洗,她困的不成样子,刚进浴室没几分钟就睡着了,最后,还是他帮她洗了身子,然后又把她抱回床上,让她安安静静的睡下。 脑中莫名其妙的浮过她安静的睡颜。 与此时此刻这寂静的场景相比,昨晚的一切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天堂,他摸着已经泛凉的温度,眸底的温度也跟着渐渐凉了下来。 昨晚夜色很深,像是被墨染过一样。 他想起最后那一刻,她的意识全无,在他身下,呢喃的声音极是微弱,听的让一个心硬如铁的人也忍不住多三分柔爱之情。 更何况,是他。 如初生婴儿一般,什么都不懂,连句话都再也说不完整,她将那个最真实的自己赤|果|果的摆放在他的面前,让他在那一刻忍不住对她心软,吻上她的唇。 他顾及着她的身子,在自己没尽兴的情况下,在四点的时候将一切硬生生的给终止,让她安心睡了过去。 时间很短。 哪怕此时,也不过才六点。 仅仅四个小时,却是从黑暗到黎明的蜕变。 情海欲潮,一如花开花落,转眼消失,让人挽留都来不及。 早上醒来,连声招呼都不跟他打,她以最决绝的姿态抽身离开,刻意不想让自己对昨晚的那一场狂热太过留恋。 她还是那么聪明。 虽说,欲与情没有直接关系,但是这其中的间接关系,同样是令人不容忽视。 其实,他是懂得的,她是在害怕。 她害怕,自己对他,会从没有感情的身体牵绊基础上多出不该有的感情,她害怕自己动心,所以,在一切都尚未萌芽之前,她就决然的铲除了留在心里的种子。 这是一种很残忍的做法。 对她自己,或者是对他,都很残忍。 情|欲情|欲,欲多了,情,自然也就产生了。 她是提前就料到了后果,所以,在什么都来不及之前,将其给亲手斩断。 钟守衡的目光暗了暗。 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抬眸,看了眼挂在白色墙壁上的时钟。 凌晨,六点五分。 放置在床头上的手机忽然想起来。 他抬手,拿过手机,看着上面显示着的那个号码,心平静的像是止水,没有失望,像是早有预料般。 接了电话,他挑眉,问一句:“有事?” 程硕:“……” 怎么今早,听他这语气怪怪的。 程硕忽略了他怪异的情绪,汇报道:“有记者想要采访你,应是不应?” “……”钟守衡没说话。 就在程硕忍不住这压抑的气氛想要再次出声询问的时候,那边的人忽然出声,叫了下他的名字,“程硕。” 这一声当真是意味不明,程硕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这么点小事你都要问我……”钟守衡感叹的意味不明,忽而问道:“我是不是该考虑下重新挑选个助理了?” 程硕:“……” 威胁。 赤|果|果的威胁。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程同学真的很想勇气可嘉的爆发一次,拍一下桌子,怒吼一句:“你他妈威胁谁呢?” 可是啊……可是,这样的事情,也真的只能是想想而已。 在他高兴的时候,他说什么都好,他也懒得计较,但对一个明显听出是欲求不满的男人来说这样一句话,那他的目的,真的可以用那两个字来形容了——找死。 还好还好,我们的程同学是个很聪明的人。 所谓聪明,就是不管做什么,都不要在这个时刻去招惹一个这么危险的男人。 低咳了声,掩了自己的尴尬,程硕道:“好吧,我知道了。” “嗯。” 挂了电话,卧室内重归寂静。 钟守衡将手机放下来,继续想刚才的事情。 其实,透过一些事情,他已看透她的本质。 这么长时间,她在他身边,是可以说得上是全心全意的。 但那也仅仅只限于身体,他看得出来,对于他的感情,她始终都没有坦诚的去面对过。 至于原因? 很简单,因为受过伤。 因为受过伤,所以,对任何事物都不再抱有希望,感情亦然,觉得只有这样,不付出,才能不受伤,不抱希望,才能不受绝望。 现在,指望她敞开心扉去全然接受一段新的感情,估计,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了。 钟守衡抬了抬眸,眼底深处凭空泻出一丝凝重。 …… 日升日落眨眼间,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 这一天的事情很多,虽然季子期提前来了公司,却依然没能逃脱加班的命运。 直到晚上八点多,才下班回家。 深夜,风凉露重。 将车开进别墅,然后稳稳当当的停下来,熄了引擎,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季子期从车上下来,单手甩上车门。 女侍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从屋内出来迎她,弯腰俯身,恭敬叫一句:“季小姐。” 她“嗯”一声,算是回应。 往前走了两步,她忽然转身问道:“他回来了吗?” 一场局内人的谈话,不需要说到十成,是以,即便她不言明这个口中的“他”是谁,女侍也同样是了然于心的。 女侍微微笑道:“回来了,跟小姐您脚前脚后呢。” 她点点头,遂不再说话,转身,朝着屋内走过去。 这别墅大的惊人,从正门走到客厅,得走好长一段路。 进了客厅,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她换了鞋走进去,然后将手里的车钥匙扔到沙发上,坐下来。 沙发一畔的桌子上面摆放着几份文件,她无聊的紧,拿了一份,百无聊赖的看。 是钟氏跟外企的一些合同,上面还附带着几张照片,照片中,有唐言则的身影。 她拿着看了看,唇角莫名勾起一抹笑。 下一秒,男人从楼上下来,她正拿着资料看的样子撞入他的视线,他笑笑,“公司机密文件,非高层不能翻阅。” “谁对你那些机密文件感兴趣?”她黛眉轻挑,朝着他扬了扬手中的照片,“我看的是这个。” “一个孩子有什么好看的。”他嗤笑一声,说的话颇有点儿自恋的味道:“还不如看我,哪个地方都比他好看,养眼。” 季子期:“……” 下了楼,他迈步走到她身边,将她手中的照片给夺了过来,随手扔到桌子上,不怀好意的低笑一声,“……下次我专门拍几张裸|照供你欣赏。” 闻言,季小姐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了几分松动,颇为惆怅的问:“你脑子里整天装的什么?” “你啊。” “……” “好了,”他不再逗她,商量性的语气:“早上没休息好,去陪我睡一觉,嗯?” 她对他的话生出几分讶异,“睡觉?” 这才……八点多啊。 “嗯。”他点点头,确信的态度,忽然转换话头,问她:“我昨晚不是跟你说过,我连续很长时间没睡觉了?” 她凝眉,稍稍回想一下,好像是。 不过当时,她心里有情绪,以为他只是在为自己的失约找借口开脱,也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所以,压根就忘了这件事。 “那是一周的工作量,我赶着处理完,赶紧回来,连续工作了很长时间才把事情弄好。”他淡淡的说,似解释却又不像是解释,说到这,他忽然抬眸,看她一眼,意味深长的问一句:“……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是我在外面玩的乐不思蜀了吧?” “……没有。”心虚以至于,让她说出来的话有些底气不足。 她的确……是以为他在外面玩的乐不思蜀了。 第175章 你睡不睡?我们一起啊。 明明知道她在撒谎,但他却真的没精神在这个时候再追问什么。 毕竟不是铁打的,是个血肉合成的人,不管体能多么好,迟早都有疲惫的时候。 他显然,如女侍所说,跟她脚前脚后的回来,连衣服都没换,随手扯下了领带,扔在沙发上,转身进了卧室。 季子期跟在他后面走进去。 单手甩上卧室的门,她看着连衣服都没脱直接躺上床的男人,“吃饭没?” “没。”钟守衡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真的累到了,剑眉紧蹙着,“困的不想吃。” 听着他说,她勾了勾唇角。 困的不想吃饭,这理由还真的是……绝了。 虽说这男人平时说的话也有大多做不得准,但此时,这句话显然是真的,他是真的困了,别说吃饭,连句话都不想多说。 只解下了领带,衣服一件都没脱,季子期从衣橱里找出家居服,扔到床上,爬上|床来拽他,“先去洗澡,洗完再睡。” 他懒洋洋的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忽然来了兴致,手上微微用了力,一把将她揽入怀里,摸着她的脸,低低的笑:“不要,洗完就没心情睡觉了。” 她不解,“怎么没心情睡了?” “你说为什么?”他不咸不淡的反问一句,“知道男人洗完澡想做什么吗?” 季子期没心思跟他胡扯,甩出三个字,“不知道。” 男人唇角的笑更加暧|昧,拉着她手,不让她动,凑在她耳边,低语一句:“爱啊。” 季子期:“……” 恍然反应过来,其实,刚才看他那不怀好意的笑,她就知道,他心里又指不定在想些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 “先去洗澡。”她固执的要求,看着他的眼神中充斥着满满当当的嫌弃,“出去忙活一天,脏死了。” 钟守衡看着她,将她眼中的情绪尽收眼底,掐了她一把,“嫌弃我?” 她点头点的毫不犹豫。 他凑上去就吻她,堵住她的唇,将她所有的话给堵了回去。 一个冷漠如钟守衡这样的男人,偶尔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的时候,带给女人的杀伤力,是不容小觑的。 没几下,她就妥了协。 到底是困着,没动什么无耻的念头,就亲了亲她,然后松了手,微微眯眸,“你睡不睡?我们一起啊。” 季子期:“……”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男人有这样的本事,能把每一句无耻的话都说的这么理所当然。 起身,拿过刚才扔到他身边的家居服,又伺候着太子爷换上,将他换下的衣服扔到床下边的脏衣篓里,她顺势躺在一边,睁着眼睛,望着上方的天花板,目光温漠无波。 钟守衡闭着眼睛小憩了一会儿,忽然又睁开,侧了侧头,看向身边的人,问,“下周二我还得去一趟法国,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她看都不看他一眼,动了动唇,甩给他一个字:“忙。” “忙什么?” “……”她忽然答不上来。 因为,她刚才随口回答的那句“忙”,是说的是下周二方天铭会过来。 当然,不是因为私事,是因为公事。 只是,即便是公事,她也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去解释。 趁着她沉默的这一段小功夫,他忽然莫名其妙的冷笑了声,问她:“忙着迎接方天铭?” 季子期闻言,本来尚且算是平静的目光,忽然生了情绪。 微微攥紧的小手,昭示着她此刻已经处于薄怒的边缘。 偏生钟守衡也因为她刚才那一句“忙”来了气,见她情绪明显不好,也不收敛,继续说:“提前通知了你,让你下周二去接机,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忙?” 季子期终于切切实实的察觉出了自己负面的情绪。 方天铭要来西城,没有对任何人言明过,只给她打了私人电话,通知了她一个人,但是,他怎么会知道? 倏然侧首,撞进他水深火热的眼眸,她的口吻开始渐渐发生变化,质问道:“你怎么知道?” 钟守衡不以为然,“查的。” 查的。 换言之,他在调查她,更甚,他一直都在监视着她。 这种被人窥探了私|密之事的感觉让她打心里面反感,就好像,自己彻彻底底的成了他眼皮子底下的猎物。 她不想跟他吵架,冷冷的驳斥了句,“你是闲的没事情做了?” 他又闭上眼睛,对她说的话,不置可否。 “我不喜欢有人打探我的私生活。”她的声音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所以,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 他不说话。 她真心对这样的他感到不可理喻,来了气,成心闹他,推了他一把,问:“听见没有?” 他还是不说话。 面对着他的沉默,她满心的气最终无处可发。 半晌,他忽然睁开眼睛,淡淡的问一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两个除了能随时上|床做|爱,希望其他的互不干涉?” 这话,露骨到了极点。 但她终究是点了点头。 钟守衡忽然笑了。 这笑容,看似淡漠无波,但是细看之下,却暗含一丝悲凉与伤。 “下周三GE会召开一次总经理初选董事会议,下午的时候程硕从私人渠道得知方天铭的行程,然后跟我汇报了一下,我猜他回来期间你肯定得在那里。”他不再看她,望着上方,缓缓说道。 其实,话说到这个地步,有些真相,已经不言自明。 换言之,是他根本没打探过她的私人生活,只是从公事上判断出了这件事情而已。 他的语气虽然听起来没什么异样,但她还是听得分明,他已经明显不悦。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这男人克制自己的程度,通常情况下,从不轻易让自己的情绪外泄,无论是喜还是怒,是悲还是欢。 因为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将任何人或者任何事放在心上的人。 没有放在心上,自然不用在意,不用在意,也自然没有情绪。 一旦情绪泄露了,便证明,他对一些人或者是一些事放在心上了。 她的心里有些不自在,张了张口,欲要解释:“我……” “我给你自由的空间。”然,不等她把话说完的,就被他给出声打断,他的视线在她身上落定,“你不必担心我会没底线的干涉你。” “……”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低低的声音绕唇而出:“以后该对我说什么话,自己掂量着点,不然我真害怕哪天一个失手弄死你。” 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只能证明一件事。 他是真的,被她的话给伤到了。 一个人只有被另一个人伤到体无完肤的时候才会失去理智,从而放下狠话。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闭上眼睛休息。 这样的态度,其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已经不言自明。 他对她动了气。 到底是她误会了他,心里有个结过不去,见他跟她闹脾气,她也不好说什么,翻身滚到他身边,从背后搂上他的腰,侧脸贴在他脸上,也不说话,安安静静的。 一个对自己从来以淡漠相待的女人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这诱|惑性,得多大啊…… 钟守衡差点就认输了。 可终究心里还是因为她刚才那番话憋了一股气,不发泄出来他心里不舒服,低声说,“睡吧,我累了。” 难得得到她的主动示好,他不好好摆个谱,倒是真对不住刚才被她误会了一番了。 季子期被他堵了下,却没有将放在他腰上的小手拿下来,闷闷的问:“我刚才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 背对着她,他笑了,那笑容在晚上格外刺目,缓缓道:“其实,你从来就没对我放心过吧?” 她咬着唇,不说话。 这圈子实在是绕的她心烦,季子期索性也不纠结了,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开门见山的问:“我误会了你,这是事实,说吧,你要怎样才消气?” “……” 这次,倒是轮到他不出声了。 难得放下次身段,去反过来哄他,没成想这人竟然这么不买账,季子期没了耐心,用力掐他腰上的软|肉,“说啊!” 第176章 千年道行一朝丧 她掐的虽用力,但毕竟他是个男人,痛感没觉出来,倒是她这软乎乎的小手,让他浑身泛起了一种异样的情绪。 忽然想到早上的那个没做完的梦。 潜伏在心底的恶劣因子涌上来,他忽然转了身,盯着她眼睛,“真想让我消气?” 态度转变的太快,她一时反应不过来,虽直觉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但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说吧。” 男人唇角的笑意味不明,凑到她耳边,提了个条件。 季子期脸色顿时涨红,想都没想的拒绝:“滚——” 让她用嘴帮他……他还不如直接杀了她来得痛快! 钟守衡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其实,跟她之间,生气也就仅仅是做做样子,疼都来不及,哪里舍得真的生气。 “好了。”他不再跟她闹,握紧她的手,摆出一个温柔的动作,“真的累了,睡一会,嗯?” “嗯。” ***** 周二,钟守衡飞往法国,代表钟氏最高执行官出席某场会议。 季子期这边当晚加了一段时间的班,晚上的时候,开完一场小型会议,算是为周三的总经理选拔会议初选做准备。 开完会之后,她收拾了手中资料,准备往外走。 只是,才刚刚迈出去一步,还不等离开会议室门口的,就有道人影把她给拦了下来。 她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皱了皱眉,不明所以的问:“怎么了?” 他不说话,蛮不讲理的拉低自己的脸庞,朝着她吻上去。 季子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躲避已经是来不及,只好朝着一边侧了侧脸。 他的唇落在她的半边脸颊上。 男人低低的笑出声来,在她耳畔低语:“学会躲我了?” 她笑了,脸上的神情官方的令他想一把掐死她,“方总,自重。” 一句“自重”,将两人之间的关系给彻彻底底的拉开。 方天铭看着她那一脸的淡漠,唇角勾起的笑染上几分嘲讽,他伸手,挑起她的下颌,墨眸盯紧了她:“自重是什么意思?我老师没教过我。” 她不出声,侧着视线,也不看他。 见她不出声,他晦深莫测的问:“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说话的时候,他望定了她,看着女子那双如有流水在荡漾的眼睛,眼波流转,溢出轻轻柔柔飘荡过来无边的澄澈和明媚。 她依然不出声。 “我真想……”方天铭的声音低低的,明显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就这么掐死你!” 季子期顿时就笑了。 她回过头来,望定他,目光凝重又认真,“想掐死我的人……太多了。” 男人死死的盯着她,神情略显狰狞,胸口剧烈起伏。 “好了。”她一把推开他,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时间不早了,我下班了。” 语毕,连让他回话的机会都不给,转身,走了出去。 一步一步,看似走的飘渺,却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到底是有多慌。 从公司离开后,季子期没有回家,而是走了相反的方向,去了一家酒吧。 CLUB。 她要了几瓶酒,一个人站在吧台边喝着,像是在发泄某种情绪。 其实,严格来说,她并不是很喜欢酒精这种东西。 因为,酒精能轻而易举的控制一个人的理智,而她,向来就不是个愿意被任何东西给控制住的人。 但即便不喜欢,也不代表着,她从来不碰。 酒精是能够控制一个人,这不假,但同时,也能让一个人心底里面残存着的负面情绪得到缓解与发泄。 晚上十一点,天色已经完完全全的黑透了。 人们蛰伏在心底深处的野性,在这个时刻,在这个地点,无疑,是最好的发泄契机。 见她一个人喝闷酒,有个看起来也就十**岁的侍应生好心提醒她一句:“小姐,如果没有同伴的话,还是尽量少碰酒精这种东西。” 她点点头,唇角的笑淡漠无波,跟那个人道谢。 世态炎凉中的情况下人人自危,只要事不关己,便都保持着一种隔岸观火的态度,主动关心别人的人,倒是少见了。 这段时间过来,出席应酬太多,酒量也在不知不觉中练到了一定程度。 好几杯酒下肚,意识非但没有迷醉,反而,愈发的清醒了起来。 挥手,喊过一名服务员,又要了一杯烈酒,然后喝下去。 烈酒划过喉咙,落入腹中。 在那段时间,唐依晴出事之后,她曾二次去看过她。 第一次的时候,沈眉刚倒,她手下事情繁多,有时候自然而然的就忽略了某些事情,是以,在钟守衡受伤之后,对于适时赶来的警察,没有产生丝毫质疑。 可当那一阵子迷糊的期间过去,这理智,也就渐渐的浮现上来了。 当天,警察为什么会那么巧合的赶到? 时间,又是那么符合。 生了疑惑,就生了心事,她第二次去见她的时候,她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连平时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都没有了,披头散发的样子,身上伤痕斑斑,不忍直视。 疑惑。 她当然是疑惑的。 她们之间有血缘牵绊,也有深仇大恨。 但,即便那仇恨再深,她也从没有想过要像她一般丧心病狂的折磨她,只是把一切真相都揭露出来,剩下的,让警方去处理。 再次相见的时候,她的情绪甚至都有些不稳,好似遭受过什么重大的打击,那个时候,面对着她,唐依晴是什么难听说什么,哪句话能刺激到她,她就说哪句话。 最后,如她所愿,她果然刺激到她了。 只是,刺激到她的,却并非是她说的那些难听的、咒骂她的话,而是这样一句话。 她说,当年的事情,也曾有过方天铭的参与。 换言之,害她家破人亡,也有他间接的原因。 她闭一闭眼,将那些事情遏制下去。 手指松了力度,她放下手中的酒杯。 酒量好不好是一回事,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喝酒的姿态太随性,无意间释放出了一种在夜场中少见却极其诱人的诱|惑性,招来男人的挑逗。 重金属的DJ音乐声越发喧嚣,她听的心烦,对于男人主动凑上来的调|情更无兴致,爱理不理。 男人都是一种要尊严要面子的生物,被一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拒,难免会觉得面子上难堪,过不去,再三隐忍,还得不到回应,终于怒了。 上来就动手,连句话也不多说,季子期没心情在这里闹事,但见他誓不罢休,心知此次难逃,顺手砸过一个酒瓶子过去。 到底是在夜场里混过的,男人也没那么傻,眼疾手快的躲开。 侧身的那一瞬,顺口调侃一句:“哟,野性还不小。” 只是,躲过了她左手的酒瓶子,却没能躲过她右手端起的酒杯。 一杯红酒,洒满他的脸,顺着头流淌下来。 季子期看着他脸上那一片酒液,勾着唇角笑,“好喝吗?” 闻言,男人终于大怒。 这个地方,本来就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黑黑白白不够分明,要多混乱有多混乱,加上此时正是深夜,人体内蛰伏的那种恶劣因子涌上来,这男人全然顾不得其他。 一头兽,在受到了比自己弱小的生物的挑衅,哪里舍得就这样甘心认输,本能的想要反击,但眼见自己身手又不如她,理所当然的,就用上了下三滥的招数。 黑市上最烈性的迷药。 一口就够了。 不经意吸进一口气之后,再想着反抗,力气已经大不如前。 一直被压制着的酒精也在此刻疯狂的叫嚣涌上,让她头晕目眩的连方向感都找不到。 千年道行一朝丧。 季子期扶着吧台,头晕的难受,想要起身,离开这地方,却忽然发现,自己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了。 失去平衡点,身子软软的倒下去。 精神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怎么样了?” “就是中了点迷药,药的性质挺烈,黑市上刚出的喷管,没受什么伤,没什么大问题,应该一会儿就醒过来了。” 第177章 衡少是个处 “一会儿是多长时间?” “她喝了不少酒,就算迷药的药性过去,酒精一时半会儿也消退不下去,该醒的时候自然就会醒了。……对了,那个男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不知道。” “……秦佳音,你想就这样放过他?” “他的手脚已经被我废了。其余的,你们看着处理。” “……” 至此,终于安静下来再没声音。 恍惚中,她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秦佳音。 头疼的感觉很是强烈,黛眉狠狠的皱起,她想要睁开眼睛,却无奈,力不从心。 最终没能清醒过来。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见证一场日升日落的开端。 季子期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清晨。 醒来没多久,一道陌生的身影映入眸底。 标准的警官服,让她没在第一时间内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那人见她醒了,扔过来一套崭新的衣服,冷言冷语的说,“既然没死,就把自己整的像个人样点,换衣服出来吃饭。” 她默了默,无视了她冷情的情绪,问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佳音挑眉,“怎么,不想看到我?” 季子期倒是没犹豫的点头承认,“……的确不怎么想看见你。” 本来脾气就不好的秦警官听到这样一句话,更加的脾气不好,扯了扯唇角,一句冷情的话绕唇而出:“那就赶紧滚。” “……” 这人还是和以前老样子,认识她的人,知道她是刑警,不认识她的人,倒是看起来像黑社会。 季子期掀了被子,从床上起身下床,一边换衣服一边对她说,“我不吃了,待会儿还有事。” 通常情况下呢,出于待客之道,我们一般会挽留要走的客人。 可是…… 可是我们的秦警官,她不是普通人啊,听到自己被拒绝,别说是说句挽留的客套话了,简直是连眉心都没挑一下,冷冰冰、硬|邦|邦的甩出了一句话:“也好,我省下一顿饭。” 闻言,一向理智从容从不轻易动气的季小姐终于不淡定了,手中系纽扣的动作僵了僵,她抬起视线,看向她,“秦佳音,我好歹是你姐姐,你对我客气点,能死?” 姐姐。 的确,是她的姐姐。 而且,还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气氛默了默。 稍即,秦警官勾起唇角,缓缓的笑了,迎视上她的视线,说:“如果我真对你不客气,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季子期:“……” …… 从秦佳音那里离开,季子期直接去了公司。 总经理初选董事会在上午九点正式开始,她到公司的时候,正好八点五十分。 差了十分钟,时间刚好,不早,也不迟。 从上午九点,到中午十一点半,整整两个半小时的时间。 最后,通过投票选举,暂定为策划部的一个主管,欲将他提升为总经理。 下午五点,她下班回家,却蓦然撞见了一道熟悉又让她感到意外的身影。 熄了引擎,她下车,单手甩上车门,看着正从里面走出来的男人,诧异的问,“钟守衡……?” 闻声,男人抬眸,朝着她这边看了一眼。 脸上的神情平平淡淡的,什么情绪都没有。 程硕跟在他后面,行色匆匆,看着他的身影,心中忍不住唏嘘一番。 说实话,他从没见过哪个人能够做到像钟守衡一样在对待任何人任何事的时候,都永远保持着一种表情的人。 她走过去,看着他匆促的身影,不解,“你怎么回来了?” 她记得,他跟她说过,好像是这次会在法国待一周的。 可现在,不过才两天而已。 他办事的效率再快,也不至于快到这地步吧? 他抬手,看看手表上面显示着的时间,跟她解释:“有样东西忘了拿,拿了马上回去。” “……哦。” 然后,彼此默契般的谁都不再说话,他闪身离开,她也不再回头,欲要进屋。 只是,程硕走到她身旁的时候,却顿了顿脚步,挑着唇,似笑非笑的问了句:“你信他说的话吗?” 她沉默,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不管是真是假,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她没那个心思去在意。 程硕进一步解释了句,“秦佳音这个电话,分量不轻啊……” 说完,也不等她回应的,便匆忙离开,跟上前面人的脚步。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是什么意思,已经无形的通透了。 资本市场中,别说是这么长的时间了,哪怕是短短一秒,都有可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而他,却因为一个她,全然不顾了。 季子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望着他身影消失的那个方向,心里略过微微的复杂感。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那是在去年冬天的时候,有一次她下班早,想唐言则了,回去的路上顺带着去钟氏溜达了一圈,钟守衡恰巧不在,在开会,办公室内只有程硕一个人。 然后,她就坐下等了会,跟程硕聊了会儿天。 没什么重要的事,就随便说了几句话,最后,聊着聊着,竟然扯到了钟守衡身上去。 程硕这样问她,“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都是聪明人,这个“他”不用说出来,指的是谁,已经不言自明。 她想了几秒,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心思挺深的个人。” 钟守衡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真不了解。 退一步来讲,就算她了解,她也没那心思去探究,或者诉说。 所以轻描淡写的敷衍了一句,想把这话题略过去,可程硕却没打算放过她,继续追问下去,“在商场这个圈子里?” “啊,”她点点头,反问,“不然呢?” 她对他的了解,就限制在这上面了,至于在风云堂的事情,她没怎么深入了解过。 听到她这样说,程硕笑了笑,跟她讲掏心窝子的话:“他的深沉其实根本就没在商场上体现出来,你在商场上见到的他,不过是个片面。” 她听着,微微皱了皱眉,知晓程硕的话不会是空穴来风,既然他这样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程硕见她沉默,笑着对她讲:“如果他真的把自己内心深沉阴暗的一面体现出来的话,那现在钟氏这当家主人的位子,就不会是现任总裁了。” 换言之,如果他真的把自己的野心给摆到明面上来,那现在坐在公司首席位上的男人,怎么也不会是唐言则。 “我知道。”她笑着回应,“这件事情上,是他让了我,给我留了一条后路。” “可你只知道这些。”程硕唇角的笑让她感到有点意味不明,让她感到很是奇怪,但具体什么地方奇怪,又说不上来。 季子期不解,“……嗯?” 他话中有话,“他深沉和黑暗的一面,其实都在你身上体现了。” 野心、抱负、不甘、阴暗,这些东西,他全给了唐依心。 “……” “直白点说吧,”程硕直了直腰,“我如果告诉你,在你之前,他没有过一个女人,你会不会相信?” 她本来就不解的情绪更是云里雾里,“别让我猜。” 程硕大笑,“好吧,我说,你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你信不信?” 第一个女人…… 精神上,她勉勉强强的算是相信了,可是……身体? 她当然不信。 季子期用一种信誓旦旦的语气反问:“怎么可能?” “呵,就知道你不会相信。” 其实,又何止是她,就连他,若非是亲眼见证过,贸贸然听到这样一句话,都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那男人花名在外那么多年了,吃喝嫖赌抽,什么不会,开女帝派对的时候让整个夜果的例子摆在面前,说那男人竟然是个没被女人开过苞的处,谁信? 但事实还真就这样。 钟守衡,真的是从来没有过一个女人。 无论是在曾经,还是现在。 逢场作戏的人,自然不必说,就拿真心的来讲吧,他这辈子就在乎了三个女人,一个他妈,一个程语然,一个唐依心。 第一个直接排除,第二个他虽上心待过,但那也仅仅只限于朋友,第三个……没等拥有的就失去了。 第178章 你是他心里的最后一道坚守 再后来,他误以为乔婉婉是唐依心,对乔婉婉上了心,可乔婉婉那人摆明了态度爱的是钟凌锐,钟守衡再混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所以这个,也是可以直接排除的。 来来去去,不过这几个女人。 偶尔逢场作戏一次,别的女人碰到他一点衣角这男人回家都得好好清洗一番,何况是做点什么深层次的接触? 再加上后来的种种事迹证明,令我们的程同学不得不相信了衡少真的是个处这件事。 “唐依心,”程硕认认真真的叫了声她,墨眸盯紧她,一眨不眨,“……你是他心里的最后一道坚守。” 你是他心里的最后一道坚守。 何其有分量的一句话。 以前,对于别的女人,他连正眼都不会给个,但是对她,却在明明知道她不爱他的情况下,强行要了她,折了她羽翼,将她留在身边。 留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自己却深爱的女人在身边,对钟守衡来说,这样一件事,似乎是极其不现实的。 但终究,它发生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但偏偏,又那么合情合理。 “别看他对任何事都那么随性,像是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样,”程硕说这话的时候,盯紧了她的眼睛,不肯错过她眼底的一丝情绪,在见到她终于因为他的话而泛出了一丝波动之后,这才将话继续说下去,“他可以对这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不在意,不计较,但唯独,唯独不包括你。” “……” “……你是他的蝴蝶效应。” 蝴蝶效应。 她知道这个词语,是什么意思。 因为曾经,钟凌锐之余她而言,就是这么一个特殊的存在。 只要事关那人,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一点小事,也能被无限的扩大化。 钟守衡,他狂妄,不可一世,对任何事、任何人都秉承着无所谓的态度,但是,他真的怕一件事。 他害怕,唐依心的心里永远腾不出一个位置来给他。 谈话进行到这里的时候,她还没来得及回应什么,就被人打断了。 会议结束,那男人回到办公室,看到她的时候,明显怔了下。 她淡淡的笑,不等他问的,便如实回答说,“我是来看唐言则的。” 换言之,之所以会出现在他的办公室,并非是刻意来找他,而是顺道。 他眸中的光闪了闪,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回忆,就此终止。 季子期看着他离开的那个方向,目光意味深长。 都说,以性开始的关系,最终会以性结束。 简而言之呢,就是没有好结局。 比如,他们之间。 以交易开始,以偿还结束,这其中,连一点真正的感情都没有掺杂。 她忽然产生了一种宿命般的预感。 将来,她和钟守衡的下场可能会不太好。 很有可能……会两败俱伤,互相折磨。 等到那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方知晓,自己这个时候的念头有多么简单,那时候,他们之间,已经不只是两败俱伤了,而是……覆水难收。 …… 一眨眼,又是几天。 事情不多,周六周末休班,周五这一天,她下班很早。 钟守衡在法国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下午就回了西城。 她停了车,走进去的时候,模模糊糊的听到他在跟人打电话,嗓音特别低,但同时却也很沉重。 他站在客厅的落地窗边,身影被夕阳投射下来的光所笼罩着,单手拿着手机,将工作上的命令有条不紊的吩咐下去。 透过窗户,她看到了他那张冷峻的面容上的神情,沉重、肃穆、冷漠。 其实,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他。 全然不似在她面前,那个无耻耍横的人。 透过落地窗的反射,他也看到了她的身影,神色稍稍怔了下,然后对电话那边的人简单交代了句什么,就挂了电话。 四目相接,他收了手中手机,迈开脚下的步伐,朝着她这边走过来。 “下班了?” “嗯。”她点点头,目光从他脸上稍显平淡的神情中略过。 看样子应该是刚到家,他连衣服都没换,随手解了领带,扔在沙发上,问她,“没事吧?” 季子期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前几天的事情,遂动了动唇,答道:“没事。” 男人的目光在她身上落定,清淡的眼神昭示着对几天前的事情还没完全放下。 皱了皱眉,他问:“怎么一个人去酒吧?” “闲的。”她四两拨千斤的敷衍过去,明显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解释什么,岔开话题道:“你忙完了?” “嗯。” 至此,两人之间有一小段的沉默。 就像是闹过脾气之后的情|人,彼此都放不下尊严去解释什么,导致着关系一点一点的冷化。 他看着她微白的小脸,忽然想起几天前在法国的时候,接到了警方的一个电话。 对方是个女人,声音很冷,语气也很冷,就像是万年不化的冰块一样,跟他讲了一句“你女人出事了”之后,直接挂了电话。 敢挂钟守衡电话的人,这个世界上,当真是少之又少。 只是,那一刻,他却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在听到“出事”两个字之后,凉意从头漫过脚。 丢下开到一半的视频会议,连夜从法国赶了回来,回来之后才知道,是自己把事情给想象的严重了。 她没什么大事。 确切点说,是幸亏,刑警队及时赶到了,她才没发生什么大事。 秦佳音惜字如金的毛病与生俱来,根本不会将一件事情解释到最清楚的余地,能通知一声已经算是底线。 只是,当得知她没什么大事,他心里的感觉,却并非是因为一个电话而致使损失了好几个亿之后的愤怒,而是……庆幸。 得知她没事,他就放心了,回法国的时候她正好回家,匆忙之下跟她见了一面,却连句话都没再多说。 此时,见到她这副淡漠如水的样子,钟守衡忽然心情低至了谷底。 原本,他还指望着,她能趁着他在法国的那几天深刻的反思一下自己随随便便误会人的行径,等他回来的时候,好好跟他解释一下,顺便说几句好听的话,他也就趁着她给的台阶下,表示表示自己很大度不跟她一般见识什么的。 可现在倒好。 他为她担心的要死,她呢?倒像个局外人,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唐依心,她真的……真的让他甘拜下风。 连续累了好几天,又被她这样给气了一顿,他的心情是说不出的疲惫,朝着她走过来,唇角微扯,“陪我出去走走。” 不是疑问的语气。 换言之,他不是在询问她的意见,而是,直接下了个这样的命令。 “啊,”她朝着他看一眼,明显有些感到意外,最终却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好。” 这所别墅的位置,不得不说,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来讲,都是寻常难以见到的大手笔。 内部的装潢不言自明,就连地理位置,也是顶尖。 背靠深海,独栋建筑。 外面,紫红色的夕阳像是凝固的血,呈现出最美的颜色,一点点的紫,大片大片的红,美得见血封喉。 因为远离郊区,没什么地方可玩,唯有的,便是海边的一片风景。 像是普通情|人之间再寻常不过的散步一样,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海风嚣张的叫嚣,如同一首沉闷的歌曲,压抑的旋律,唱断所有记忆的来路。 五月,天气已经算不上冷,但此时傍晚,又是海边,温度还是有些低。 心里有气归有气,钟守衡到底还是心疼她,脱了外套,罩在她身上。 季子期并没拒绝。 确切一点说呢,她不拒绝,是因为知道,拒绝也没用,索性,不浪费这句口舌。 这男人想做以及要做的事情,哪里是她能够阻止的,哪怕是帮她披件外套。 她忽然想起,去年她跟他有了暧|昧关系之后的一场谈话—— 对于他的感情,她是不想承认也不想面对的,于是,从最初就跟他言明了一件事情:“钟守衡,跟我这样的女人在一起,你会吃亏的。” 第179章 没关系的,我不嫌弃你 “嗯?”他明显不解,倒不问吃亏在哪里,而是问这样一句:“你这样的女人……什么样的?” “声名狼藉。”她抿着唇,盯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的说出这样四个字。 商场上的人士还好些,在那些什么都不懂只会一味嚼舌根的人眼里,她就是一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女人,声名狼藉,朝三暮四。 通常情况下,按照一个正常男人的脑回路来讲,听见自己心爱的女人说出这样一个贬低自己的词,不都应该安慰说她说自己不相信这些莫须有的事情么? 可偏偏,有人是这个别当中的例外。 “啊,”他笑笑,对她的话不置可否,“没关系的,我不嫌弃你。” “……” 季子期当真感觉自己跟这男人没共同语言。 她了解自己,在经受过那么严重的一场情伤之后,很难再去完完全全的敞开心扉去爱一个人了,也绝对不会再轻易的动情。 直白一点讲,就是他在她身上付出的感情,极大可能得不到回应,到头来得到的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她认为,没有一个男人会那么傻,在明明知道没有结果得不到回应的情况下,还偏偏要走这个过程且为之付出。 但偏偏,这世界上就有这样一个男人,而且,还是在她身边的男人。 话题扯到正轨上来,他问道,“说说看,我哪里亏了?” “因为我不爱你。”她倒是连一丝犹豫都不曾,直接直白的讲出了这个残忍的事实,“所以,你亏了。” 一个不爱,一个深爱。 亏的,自然不会是前者。 她话出口的那一瞬间,他的眸底明明闪过了一抹黯淡,却又很快消逝。 快到一种什么样的程度? 快到,连她捕捉都来不及,定睛去看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甚至都产生了一种是自己眼花了的错觉。 “这个啊……”男人刻意延长了自己的尾音,剑眉拧出褶痕,看起来还真的带着那么点思考的意味,然后,他缓缓说道:“其实我也有赚的地方啊。” 季子期不解,“……嗯?” 他意味深长的笑:“以后嫖女人不用花钱了……” 她大怒,随手拿起桌子上面的玻璃水杯扔过去。 钟守衡眼疾手快的躲开,笑的更是晦深莫测:“你想谋杀亲夫?” “滚——” 当然,这只是玩笑话。 若说以前她还相信这人隔三差五的逛个夜|店嫖个小姐啥的,在经过和程助理那么认真严谨的一番谈话之后,她是说什么都不会再相信了。 既然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在他面前,她也懒得去掩饰那么多。 在不刻意掩饰自己隐藏自己的情况下,属于唐依心的性格和脾气,理所当然的,说来就来了。 看见她因为生气而变得有些泛红的脸色,他低低笑出声来,磁性的嗓音绕唇而出:“果然,还是季子期比较可爱些,唐依心的性格……太暴躁了。” 回忆就此终止。 不知不觉间,纤细的腰上多了一只带着温度的手,她眼角的余光瞥到他的那种在下意识的情况下对她所表达出来的珍爱感,心头百味陈杂。 “钟守衡,”她忽然出声,叫他的名字,声音和语气倒是相匹配,淡的不能再淡,“我有什么好?” 扪心自问,她自认,并不值得眼前这男人对她如此相待。 钟守衡闻言,稍稍怔了下,却只是因为她忽然问的这个问题,并非是因为自己应该要回答什么样的答案而失神。 通常情况下,一个男人,听到自己深爱着的女人这样问自己一句话,肯定要在脑中迅速过滤一遍这个问题以及这个问题的答案,想着,怎么讨她欢心怎么回答。 他并没有以上的想法。 似乎,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值得他去认真考虑一番。 这世上,能够值得他认真考虑的事情,太少太少,几乎是没有。 这件事,这个问题,也不例外,并没有在极少的那部分可能性之内。 他笑笑,从容不迫的回答,“不知道。” “……” 不知道还这么多年都放不下…… 他偏了偏头,对上她的视线,漠然出声:“我要是知道你哪里好的话,早他妈找个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的人去代替了。” 是了,如果,他真的知道这个女人哪里好的话,早就找个在那个地方比她好千倍万倍的女人来替代了。 又何必,为一唐依心,断他余生欢。 可是,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无可奈何。 不知道她具体哪里好,也找不到别人来代替她,正如那句话所说一样:有些人说不出哪里好,但就是谁都代替不了。 她微微一笑,“你真不是个会哄女人开心的人。” 他同样回答的滴水不漏,“你也不需要别人来哄。” 多完美的契合,连说句话,都如知己一样。 季子期勾了勾唇,没说话。 她想他果然是懂她的。 他们是同类,同类相惜,也相残。 现在,他们相惜,可她总觉得,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指不定就开始相残了。 很久很久之后,当他们真的两败俱伤覆水难收的时候,钟守衡每每回想起此时此刻的情景,回想起她那从容不迫的笑容,回想起和她说的这些话,都会不自觉的自嘲。 那个时候,他甚至有了很消极很消极的念头,简直对这宿命痛恨到了极致,痛恨,为什么会让他遇见她。 有些伤人心要人命的情爱劫数,往往就是从遇见开始的。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一次,他想自己宁死都不会再选择爱上这个人。 有些人,一遇见,便一眼万年;一心动,便覆水难收。 “你和钟凌锐一样,”默了默,她忽然说,“他以前也是,让他哄人简直像要了他的命。” 隔三差五,把她给气个半死,然后她真铁了心不理他了,他才会别扭着说两句好话。 这么说,是无意,也是刻意。 她知道,钟守衡并不会因此而生气,或者,退一万步来讲,即便他生气,她也不会因此就打消说这句话的念头。 因为,从最初的时候,她就告诉过他,她不爱他。 所以,他现在是否会因她受伤,她根本不在乎。 是否会受伤,受了多么严重的伤,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与她无关。 钟守衡的神色仍然淡淡的。 不得不说这男人的耐性真的非同小可,即便她在他面前刻意提到别的男人,他都能做到如此无动于衷。 季子期只当他是不在乎。 她不知道的是,这世上,有这么一种人,他表面静如止水,但内心悄然间却已是波涛汹涌。 人都有一个极限,他现在,在尽全力忍耐着所有能忍下来的事情,等到真的忍不下来的那一天,必然是一场彻彻底底的爆发。 他会崩溃,从里到外,以一种迅速的姿态,电光火石间,便会彻底毁灭。 当真正崩溃毁灭的那一刻,钟守衡回想起今日自己的强装镇定,才蓦然发现,原来,在这一刻,他的心,就已经在表面完好无损的情况下内里千疮百孔了。 她漫不经心的走着,两步后发现搂着自己的那个男人止住了脚步,她诧异的回头,却还没等来得及看清楚他的脸的,面前就猛然有一张俊脸逼近,然后,有人堵住了她所有的呼吸。 下意识的想要推拒,然而后一秒传来的那种熟悉感,最终让她放弃了推拒的动作。 他的吻,明明那么炙热,季子期却从中察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好似惩罚一样,看起来是那么温柔,却令她慌乱不已。 他的左手扣在她的后脑勺上,令她躲避不得,只能生生的承受着这一切。 一个很少流露出自己强势一面的男人,一旦流露出强势的一面,所带来的震慑性,是不容小觑的。 他是钟家的太子爷,从一出生就拥有一切,什么都不缺,伸伸手就能够得到,从而造成了他对任何事都不上心的性子。 而他珍爱的东西,也不多,更不曾强求过,只有在对待唐依心的时候,他破了例,明知强求没有好结果,当仍然义无反顾的去做了。 第180章 我这种晴人,你不爱太可惜 不顾一切。 将所有的感情,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以为,自己完全可以在这场暧|昧的关系里置身事外,殊不知,与一个人相处的久了,就算不爱,也会产生丝丝入扣的依赖。 当她终于把他伤的体无完肤,让他心灰意冷终究对她不再抱有希望的时候,季子期方懂,此时的他,是一种什么样的悲凉与绝望。 这个吻,看似散漫,这其中所包含着的从感情中挣脱而出的那种肃杀,却是不容忽略的。 良久,他松开她。 手从她纤细的腰上撤回,硬生生的拉开一段距离。 她看着他,忽然问一句:“你在乎吗?” 他懒懒的回一声,“嗯?” 他漫不经心,但她的态度却是认真的,“关于我心里还有钟凌锐这件事情。” 钟守衡笑了,缓缓道:“你不是已经不爱他了吗?” “不能这样说。”她摇头,算是否认他这句话的意思,“我们只是回不去了而已,这并不代表着我忘了他了。” “那就是,还爱着?” 她微微一笑,讲出实话,故意刺疼他的心,“唐依心永远爱他。” 因为,教会和终结唐依心爱的,只能是钟凌锐。 不在一起,是因为物是人非,时光回不去了,同时,也因为,真正的唐依心已经死在那场大火中了。 从此,这具身体虽然在经过了无数次手术之后留下了一口气,但这精神,这灵魂,却不再是唐依心了。 钟守衡的口气意味深长:“当着我面说这些,你就不怕我生气?” 她声音轻轻的,“然后呢?” “嗯?” “你生气,然后呢?” “……” 是啊,然后呢。 就算他生气,又能把她怎么样? 连说句重话都舍不得,更打不得,骂不得。 她是认准了他的弱点,专挑他致命处下手,让他毫无反击的余地。 她淡淡的笑,说出那句他从不承认的话,“钟守衡,其实你是生气的。” “哦?” “你表面上看着云淡风轻,什么都不在乎,但心里,肯定恨不得弄死我。”季子期从从容容的回答,“我知道,我在你面前提到他,你心里会不舒服。” 钟守衡耐心的听着她说,听到她把最后一句话讲出来,顿时连句还嘴的**都没了。 她知道。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但,她明明知道他会生气,会心里不舒服,却还是提了。 因为,他生不生气,心里舒不舒服,她根本就不在乎。 想到这,钟守衡忽然有些自嘲。 残阳如血,她沐浴在光线的沼泽里,静静的凝望着他。 她看着这个男人冷峻的脸,五官壁垒分明,轮廓幽暗深邃,瞳孔黑白分明,犹如宇宙黑洞般深不可测,唇形完美,薄而微翘,每一处,都流泻着让人醉生梦死的诱|惑。 面对着这样一个心思晦深莫测的男人,季子期只觉得心里发凉,那凉意从心底深处蔓延上来,一路游弋过她的身体。 在听到她提到钟凌锐的时候,他明明就动了怒,甚至一个眼神中都露出肃杀,可他,却偏偏总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似一头野兽。 极致的隐忍之后,便是一场极致的爆发。 就是这种超乎常人的沉静,让她总是对他提心吊胆,时刻担心有一天他真的会因为忍受不了她过分的作践,从而失手亲自了结了她的生命。 心痛往往总是伴随着一个人,当这个人离开的时候,心痛的毛病,差不多也就痊愈了。 她想他终究不是他的对手。 在这一场暧|昧的感情中,看似她是赢家,实则,她输的一败涂地。 因为,她永远都学不会、也做不到如他这般冷静自持。 “不过,即便知道你会生气,我也没办法。”她说话的态度是一贯的气死人不偿命:“钟守衡,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忘了他的。” 不念,不忘,要做到这四个字所需要的勇气和毅力,她远远做不到。 年少时许下过的天荒地老那么惊心动魄,如何轻易忘却? 这是一场爱劫,即便她后来终于逃脱,但留在心上的那道疤痕,也是永不褪色的。 沉默半晌,男人忽然开了口,问她:“知道我现在心里什么感觉吗?” 她当然知道,于是笑着问:“想弄死我?” “对。”想法是一致的,但显然他比她要无耻许多:“你真应该庆幸你不是在床上跟我讲这些话。” 不然,他再心疼她,也不会就此轻易放过她。 “我又不傻。”她迎视着他的视线,“所以说,说话也得挑时机的。” 这些话,她再傻再傻,也不会在床上跟他讲。 这男人看似温柔的毫无杀伤力,但聪明的人都知道,往往看似弱小的生物才是杀伤力最强的一种东西,她不会傻到在他可以肆无忌惮伤害她的时候对她讲这些话。 他沉默着,没应声。 “唐依心。” “嗯?” 他幽幽出声:“这么作践我,你倒真舍得啊……” 她朝着他眨眨眼睛,“你也可以以同样的方式来作践我。” 呵,作践她? 怎舍得。 钟守衡挑眉,“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狼心狗肺?” “……” 她被堵了一下,无言以对。 她的确是狼心狗肺。 明明知道钟凌锐从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情,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抛开了他,明明知道钟守衡深爱着她,却还是毫不犹豫的伤害着他。 情爱这东西,当真复杂,入了感情这场戏,没演技的人,迟早都要被迫踢出局。 一不小心卷入了,再抽身而退的时候,难免会流血,然后会痛。 只是,再深的感情,待荣华过后,也不过是一场山河永寂。 “我这种情|人,你不爱太可惜。” 他重新搂过她,紧扣住她的腰,以一种最原始的姿态,让她逃脱不得。 可惜。 的确是可惜的。 她知道,如果她敞开心扉去和他做情|人,那他一定会是一个合格的好情|人。 可关键是,她已经敞不开心扉了。 曾有一句古语是这样说的:出师未捷身先死。 她想,她在感情上面,同样是这样一种状态。 曾经,钟凌锐一手将她带上了感情的至高点,然后,宿命的羁绊又将她摔至最低点,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这两种销|魂的滋味一一尝试过后,无论什么感情,就都没有意思了。 “如果你觉得累,或者是倦了,烦了,那你可以随时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她扯了下唇角,敏感的察觉到她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搂着她的力度紧了紧,迫使她不得不倚靠在他的肩头,“反正,选择权在你。” 她讨厌被动,但在与他之间的情感斗争中,她心甘情愿的被动。 钟守衡只是抱着她的手中的力度紧了紧,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任何异常举动。 别说是深情款款的对她讲一句“我永远不会厌倦你,不会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这样类似的话,连句敷衍性的安慰都没给她。 他只是,在静静的等着她说完之后,停下了脚步,跨前一步,与她面对面的站下。 季子期看着突然挡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不明所以,“怎么了?” 他不会是这么快就想通了,在听完她一席说教之后终于觉得这样一味付出不值得想要跟她分开了吧? 事实证明——我们的季小姐她确实是想多了。 在她面前站定,他神色如常,一丝异样都没有,没动怒,也没悲伤,态度倒是挺正经:“既然你提前做好某些准备了,我是不是也应该把我之前准备过的想法告诉你?” 季子期迎视着他的目光,“什么想法?” 他认真道:“有关于你欠我的。” “……你说。” 他微微挑眉,轻声问:“我们在一起多长时间了?”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问:“……八个月?” “这八个月里,你睡过我多少次?” “……” 这男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 第181章 故事从头,他依然对她心动 她提醒他,“钟守衡,我们在说正事。” “啊,”他点点头:“我就是在跟你讲正事。” “……”这算哪门子正事…… 她正无语凝噎着,偏偏钟守衡还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无耻,“你欠了我八年感情,又免费睡了我八个月,这些,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算算?” “……” 欠了他八年感情,这没错,勉勉强强的,她认了,但是在听到那句“免费睡了我八个月”的时候,饶是淡定如季子期,也终于忍不住在心里爆粗了。 操!到底是谁睡谁! 深呼吸了口气,她遏制住想要爆发的情绪,冷情问:“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你想跟我分手,可以,但是你得补偿我这八年的精神损失费。”男人微微一笑,从容不迫的回答:“……当然,我不缺钱,所以,我们还是等价赔偿吧,你陪我八年,八年之后,再让我睡你八个月,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季子期:“……” 没情绪? 怎么可能。 听到他这么十分欠揍的话说出来,她要是一点情绪都没有,那还不得成仙儿了。 “钟守衡……” “啊,怎么了?”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我没对你动手啊。” “……” “跟你闹着玩的。”见她明显已经薄怒的脸色,他后退一步,算是妥协,手中的力度忽然加大了几分,将她整个身子给揽入自己怀中,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处,让她感受着他的心跳,“八年……八年怎么够,八十年都不够。” 季子期被他禁锢在怀里,也没挣扎,静静听着他的声音。 如果,忽略他说话的内容,单纯只听他的声音,这当真也可以称得上是一种享受。 他的下颌抵在她柔软的发丝上,轻轻摩挲,柔爱的动作透出眷恋与珍惜,磁性的嗓音低哑暗沉,“别想着解脱我,唐依心,就算是我死了,在死之前,我也会亲手杀了你拉着你为我陪葬的。” 听听,听听! 本来,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同生共死”这样一种惊天动地可歌可泣的爱情,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那种“临死之前我也要拉个垫背的”那种狭小的意思了。 趁着他手中力度稍松的时候,她抬起了头,视线落定在他身上。 钟守衡微微低了视线,看向她,目光那么委屈,活脱脱一个被人欺负了不敢还手的怂样儿,慢条斯理的出声,“其实吧,只要你拿出当初对钟凌锐十分之一的感情来对我,或许我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么惨的地步。” 即便是演戏,可他脸上的神情却还是逼真到了不能再逼真的地步,季子期看着他那又委屈又可怜的目光,忍不住笑出来。 只是,与此同时,眼角却泛出了一层薄雾。 她想她是懂他的。 同类之间,不管是对手还是朋友,都是懂彼此的。 他刚才说的那番话,也并没有要真的跟她“好好算算总账”的意思,所说所做,无非是在逗她,让她压抑的心情能够放松。 “以后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他拥她在怀,淡淡的说,即便心里是真的受了伤,可表面上却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任由她眼角晕染出的泪沾湿在他的衬衫上,“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离开。” 季子期被他这句话逗笑,唇角忍不住微微勾起来,闷声道:“你也别把自己想得那么伟大,说不定哪天,就后悔了。” “后悔什么?”他笑着问,“一辈子浪费在你身上?” “对啊。” 钟守衡一脸玩味,“Nowandforever。” 永不。 永不后悔。 即便,时光倒流,故事从头,他依然会对她心动。 季子期怔了下。 然后,了然了他的意思。 许多情话,往往是在一件很微小的事情中自然而然的说出来的,一如此刻。 她抬眸,深睨着他,薄唇动了动,说:“你这样做……不值得。” 没有一个男人会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而断送掉自己的整个人生,她不想让他成为这个例外。 钱债易偿,情债难还,他在她身上投资的感情,她是还不起的。 “的确是不值得,”钟守衡紧了紧臂弯力度,绕住她的腰,声音低的让她忍不住有些心软,“可是……我也没办法啊,谁让我愿意呢。” 有为之付出的资本,且愿意付出,这样一个他,实在是太让人心动。 知晓再跟他扯下去最后自己又会输的一败涂地,她不再跟他在这个话题上辩驳,忽然凉凉的问一声:“不求回报的付出?” 男人笑,“当然不是。” “……目的?” 她可不想他回答一句“给不了我你的心,就用你的身体还”这样一类的话。 如果他真的这样跟她讲,她害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跟他动手。 “我想要的回报……”他顿了顿,看向她,“你暂时还给不了。不过我会计算利息,等你能给我的时候,我会要双倍的。” “……”不愧是商人,三句话离不开利益。 她似乎有一点点懂得,他想要的是什么。 她的感情?她的人?她的心? 此时的她,只是懂一点点,待日后所有事情都发生之后,她每每回想起今天他所说的话来,才彻底懂得,他想要的是什么。 何止是她的感情,她的人,她的心。 他想要的,是她的全部,是她的一辈子。 想要那个从前对他从不上心的唐依心,想要这个现在对他也没感情的季子期。 不管是谁,是哪个人,他都要了,关于她,好的坏的,他都让自己接受,甚至接受她接受的最后连他自己都接受不了自己。 夜色融融。 季子期在听到他讲这样一番话之后,忽然心中没理由的做了一个决定。 以后,尽量尝试着,让自己去在意他,爱他。 爱不上,就强迫自己。 她甚至动了无论如何逼着自己去爱他的念头,虽然很久之后他终究对她灰了心冷了意,决定放开她的手,这段纠缠无疾而终这件事情,到底还是发生在了他们之间。 直到后来很久,她看着他绝情的态度,听着他“日后我总是要娶妻的,你也总是要嫁人的”这句凉薄的话,才知道,自己曾经给过他的伤害有多深。 他并没有像是表面这般云淡风轻的,他的心是真的在滴血。 …… 翌日。 大雨滂沱,几乎砸的令人的腰都弯掉。 西城的天,说变就变。 晚上八点的时候,季子期孤身一人打车去了医院。 十分钟之前,她接到了一个来自医院的电话,电话那边的人对她讲:“季小姐是吗?唐女士醒过来了……” ——是应该说过于欣喜?还是过于震惊?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连握着电话的手都是颤抖着的。 当年,那场车祸之后,唐语嫣被医院判定为植物人,至今为止,病情只有恶化,从未好转。 这么多年,也就这样过来了,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度过剩余的悲凉时光。 重伤在身,生命在渐渐的透支着她的体能,几年下来,她已是憔悴的不成样子。 一家人家破人亡,她即便不省人事也心有惦记,能熬到如今,已然算是不容易。 季子期到的时候,唐语嫣刚刚醒过来没多久,昔日里艳丽的脸庞此刻长了不少皱纹,这么过年过去,她老了很多,面色也早就不再像是之前那样红润,苍白无力,没有一丝血色,只是看着,就令人忍不住唏嘘不已。 昔日里高贵的唐家二小姐,此刻竟然落魄到这种地步,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季子期花重金找了人,无微不至的在医院照顾着她的饮食起居。 唐语嫣睁着空洞无助的双眸,看着走进来的人,极力的辨别着这个人的身份,回想着她在自己脑海中留下的记忆。 她并不认识这张面孔。 但她,却记得这份熟悉。 想起来的时候,她蓦地瞪大了眼睛,一瞬间,涌现出了无数的光芒,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忽然抓到了一根浮木一样令人激动的难以自持。 “依心……?”她喃喃的喊出这个名字,带着不敢置信。 第182章 不算谎言的谎言 季子期怔了下。 她竟然,认出了自己。 讲真,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变化太大,有时候连自己都认不出原来的自己了,更别说是别人。 可躺在病床上的这个人,她的姑姑,竟然能认识! 季子期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病房的一边,跨步上前,脚步停留在床前,看着那个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的人,颤抖的唤出那个久违的称呼,“姑姑……” 一声“姑姑”,让她泪流满面,原来她唐家竟还有活人。 唐语嫣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跟她说着话,季子期哽咽相对,明明心痛的几乎要碎掉,却仍是死死的忍住了眼眶中的泪水。 夜色渐渐变得愈发浓郁,唐语嫣最后是在哭泣中睡着的。 本来就憔悴的脸色,此刻变得更加苍白,在浓郁的夜色中,就像是一个面容枯槁的女鬼。 …… 很久很久之后,她从病房里走出来。 下了楼,走出医院门口。 想到刚才姑姑问的那句“凌锐呢?怎么没有和你一起过来?”,鼻子忽然涌上了一股强烈的酸涩,她莫名其妙的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多年的委屈,多年的困苦,在心中不断的发酵膨胀,此刻一**漫无边际的朝着她侵袭过来,将她所有的坚强全盘摧毁。 忍了好长一段时间,可当年那些美好那些幸福不受控制的一幕幕涌上来,对比着如今的凄凉,她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夜风吹过来,扑打在她的身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冷。 她蹲在地上,抱紧了自己的身子,目光茫然而无措。 身体上的温度在一点点的减少,她终究是泣不成声。 冷风袭来,纤弱的身子止不住的哆嗦,季子期感觉自己就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底洞,无边无际,她找不到黑暗与光明的出口,只能蹲在原地徘徊,没有人陪伴,孤独到极致。 夜风刮的凄厉无比,就像是一个在肆虐的魔鬼,呼呼作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刮风的缘故,路灯一直都闪闪烁烁忽明忽暗,大雨伴随着打雷的声音,一阵刺眼的光芒过后,闷雷的声音骤然响起,震耳欲聋,路灯随即全部熄灭,应该是因为下雨联电的缘故。 许久,她从地上站起来,朝前走去。 偶尔有车辆经过,发出刺耳的鸣笛声,季子期恍若未闻,没有坐车,也没有打伞,她一个人在雨中,一步步拖着自己沉重无比的心情,在路上盲目的行走。 没有了方向,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吱——” 轮胎堪堪擦过地面,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钟凌锐熄了引擎,将车停靠在路旁。 很多事情积攒着,一桩桩一件件,压垮了钟威的身体,让他日渐病重。 他再恨他,但说到底那也是自己血浓于水的父亲,没办法看着他生了那么重的病而不顾。 快到医院的时候,前面好像是出了什么状况,一直堵车,在他前面的车子都原地不动,各个司机也骂骂咧咧个不停,钟凌锐直接将车子驶入了马路一旁,停下了车朝着前面走过去。 终于到了医院门口的时候,钟凌锐才发现了前面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之所以会堵车,是因为第一辆车的前面有一个人在行走,速度慢的不能再慢,难怪后面的车一直都不能通行。 闪电划破了夜幕,瓢泼大雨下的更为猛烈,兜头而下,万丈光芒闪过的那一瞬,钟凌锐感觉自己的心似乎都跳到了嗓子口。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夜以继日出现在他梦里的人,此刻竟然走在路中央,像是没有察觉到身后危险的车辆一样,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 喇叭鸣笛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司机仍然骂骂咧咧的诅咒着前面找死的人,钟凌锐冲过去,将她打横抱起,快速离开路中央,堵塞的交通这才恢复了正常。 他抱着她,一直走到医院里面,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她身上,急切的问,“依心,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季子期只是茫然的摇头,脸色惨白,紧咬着自己的唇瓣,似乎快要咬出血来。 冰凉的小手扶在长椅的扶手上,浑身止不住的战栗。苍白的脸色上面也早已经湿透,不知道是因为泪水,还是因为雨水。 钟凌锐心痛如绞,看着她脆弱的样子,不敢多问,想要抱抱她,却又不敢抬起手,只能在旁边陪着她。 季子期一直没有出声,最终是他先打破沉默,“我带你回去。” 她依然沉默,没拒绝。 或者,再确切点说,是不想开口说话。 钟凌锐最终调动了全身的勇气,抱起她,朝着医院外面走去。 上了车,开了车内的空调,过了没几分钟,车厢内就变得暖和了起来,有了灯光的映照,他这才看清楚,她的脸色竟然苍白如斯。 似乎是能够为了多享受一下和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光,钟凌锐故意放慢了车速,车子以时速四十的速度在马路上缓缓行驶。 雷声渐渐的停下,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季子期才从失神中回过神来,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的疼。 来电铃声在此时响起来。 她拿出手机,看了下,因为放在衣服口袋中的缘故,只是湿了屏幕,手机没有坏掉。 接了电话,钟守衡的声音响起来,“雨下的挺大的,没事吧?” “没事。”她小声说,嗓音就像是被沙磨过的纸,泛出一丝尖锐的痛。 至此,两个人默契般的沉默下来。 就在沉默了太久,她忍不住想要挂掉电话的时候,那边,他忽然问她:“在哪?”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你现在在哪里。”他问,但是语气很平静,没有听出一丁点儿疑问的语气。 “和一位朋友在一起。”季子期倒是没犹豫,直接回答道,“意外|遇见的。” 她并没说任何谎话。 钟凌锐,如果现在他们之间非要定义一个关系的话,那么,毫无疑问是朋友。 也的确,是在医院外面意外|遇见的。 “嗯。”钟守衡的声音还是和刚才一样,没听出什么异样,平静无波,似不放心似的说一句:“早点休息,别累着。” 在听到她回答一声“好”之后,就切断了信号。 收了线,季子期握着电话的手,不自觉的紧了几分。 外面,暴雨倾城。 最终,松了手中力度,她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一样,半躺在副驾驶座上,闭上眼睛,不想和身边的人说一句话。 眼睛闭上的同时,隔绝了这个世界。 是以,也没有注意到,就在她闭上眼睛的后一秒,有一辆熟悉的车子,擦着钟凌锐的车身,驶了过去。 钟凌锐心思全在她身上,更是没有注意到。 金色|女神标志,Rolls-Royce中的经典款,那个男人独一无二的专属标志。 多美的一场擦肩而过。 钟守衡静静的坐在车里,看着那辆黑色的卡宴自他车身一旁擦过,眸色沉静,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泛出。 车窗开着,雨水洒进来,这温度,沁凉入骨。 低头,看了看手机上面屏幕上显示着的时间。 很晚了。 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缠绕上来,让他莫名的有些烦躁,从烟盒中掏出一支烟。左手拿着打火机,点燃,慢条斯理的吸了起来。 烟雾袅袅,缭绕在他的周围,一片模糊。 唇角微勾,脑海中清清楚楚的回想着她刚才的那句话,和一位朋友在一起。 呵,朋友吗? 放在副驾驶座上的电话,不断的发出铃声,或者是震动的声响。 他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程硕打过来的。 他坐在车上,只是一味的吸着烟,无动于衷。 始终没有接听电话,然后自动接入了语音,程硕焦急恼怒的声音从声音发源处传过来。 “公司中有重要的事情,赶紧过来!” “你他妈听到赶紧给老子回电话!” “和SKL洽谈的时间还差五分钟,你到底死哪去了?” “衡少爷,你再迟迟不露面,叶战谦那个变|态会一枪崩了我的……” “钟总监,钟祖宗,我求你了,赶紧回来……” 第183章 他给过你的,以后我给你 今晚,他与SKL有个很重要的合约要谈。 事关SKL,便事关叶战谦。 事关叶战谦,便马虎不得。 可是事到临头,他却还是失控了。 工作? 他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 即便,今晚上的事情真的重要到了不能再重要的地步。 晚上的时候,下了雨,他不放心她,然后给她打了电话,接电话的却是女侍,告诉他一句“季小姐好像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去医院了”,他就连想都没想的离开了公司,直接来了医院,着急的这个过程中连个电话都没有给她打。 只是,当他找到她的时候,才忽然发现,他不应该这么冲动的。 他来之前,应该问一声,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去了医院,需不需要他的陪伴。 可他忘了问。 忘了问,便忽略了这个结果。 忽略了,其实她并不需要他这个残忍的真相。 一根烟缓缓燃烧至尽头,他掐灭,扔到滂沱的大雨中。 电话又响起来,不死不休。 钟守衡心烦意乱的拿过电话,连看都不多看一眼的,直接抠出了电池。 所有的声音,都被这喧嚣的雨声给淹没。 …… 深夜。 季子期正睡的迷迷糊糊的,忽然感觉身上莫名的多了一份属于男人身体的重量。 她本就浅眠,这下更是睡不着,睁开朦胧的眼睛,看向覆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依然熟悉。 即便在意识不是太清楚的情况下,她也对他升不起一丝抗拒。 钟守衡正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如火炽烈,像是要将她给焚烧。 “你下班了?”她问他,嗓音因为淋过雨的原因,有些沙哑。 他看着她,薄唇紧抿,并未出声。 “怎么了……呃!” 话音未落,身下便传来一阵剧痛,将她所有未出口的话给全部堵了回去。 异物的侵入让她有些不舒服,黛眉蹙了起来,却并未因此而抗拒。 潜移默化,她终究是习惯了他的存在。 八个多月,将近一年,这么漫长的相处时间,让她对眼前这男人也有了几分了解,晓得他的强势,和他的说一不二,哪怕是在情|欲这回事上,也从未不同。 多少次,他莫名其妙的就缠上她,她反抗不成,半推半就的也就随了他去。 尤其是钟守衡这个男人,看似温柔体贴,但是骨子里却是强势霸道的不得了,一旦对她动了念头,说什么也不会中途停止。 季子期看着他眼底沉静的眸光,不知道他怎么了,但这时候也着实不是询问这些事的时候,她抬手,搂上他的脖颈,语气似带几分哀怨:“你就不会跟我提前说一下?” “……”他只是看着她,也不出声。 鲜少看到他如此严肃的神情,她不知道他怎么了,只当是因为没得到满足而闹情绪,忍不住勾起唇角,抬头,吻在他侧脸上,姿态柔爱。 这一刻,她当他是自己的情|人。 她暗自说服过自己的,以后要尽量尝试着去爱他。 一吻过后,他神色依然没什么变化。 她终于有了不解,正想着再问,他却忽然莫名其妙的问一句:“知道我是谁吗?” “傻了吧你,”她摸了摸他的脸,声音温柔的不像话,“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他用力撞她一下,语气一如既往的强势:“说!” 她猝不及防,看着他微冷的脸色,只觉莫名其妙:“钟守衡,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还需要我告诉你?” 他没再出声。 他曾哄过她那么多次,她哄他一次也不算亏,季子期暗自衡量了一下,决定哄哄这个小气的男人,覆在他脖颈上的手渐渐滑下去,搂在他劲瘦的背上,她的声音低低的,“又孩子气了。” 他的脸色终于不再那么冰冷。 她主动抱上他,侧脸贴在他胸口处,听着那里传来的一声声的心跳,喃喃出声:“我累一天了,轻点……明天还得早起上班呢。……总说我不心疼你,你什么时候又心疼过我了?” 闻言,男人冷峻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丝的笑意,虽然不浓,但也清晰可见。 他低了低自己的脸庞,在她耳畔呢喃:“我是在疼你,又不是在欺负你,看你委屈的……” 最后,又附加一句:“……都恨不得疼死你。” 她松了手,忍不住锤他,笑着骂:“流|氓!” 他的脸色终于缓和过来,不再那么冷冰冰的。 季子期可能不知道,自己刚才的示弱到底代表着什么,几句带着柔爱的话,让他想要“把她弄得三天三夜下不来床”的念头彻底消散掉,没舍得过分折腾她。 …… 翌日。 季子期醒过来的时候,床的另一边,已经空了。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朝着旁边摸了摸,温度泛凉。 他已经,已经离开很久了。 被折腾的身子有些不舒服,意识也模模糊糊的,很是困顿,她强撑着,掀了被子下床。 客厅内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还冒着热气。 有女侍正端着一杯豆浆从厨房内走出来,见她起床,笑着打招呼,“都是先生亲手做的呢,让我们等小姐起床的时候热一热再给小姐吃,先生待小姐可真好。” 季子期笑一笑,附和一句“是”。 是的。 他待她,可真好。 好的,让她都觉得过意不去。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以前,十七八岁青春年纪的时候,她整天和钟凌锐黏在一起,钟凌锐总嫌外面卖的饭不干净不卫生,于是,就亲手为她下厨。 后来,在无意间,她曾把这件事对钟守衡讲过。 即便知道他会不高兴,心里会不舒服,可她还是说了出来。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不高兴,只是笑了笑,随即便如数接收了她所说的话,耐心的听着她讲完,然后抬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湿润光泽。 他柔爱的动作,让她在下一瞬间明白,原来,不知不觉,她竟是哭了。 “那时候我脾气大,口味又刁钻,想吃什么就非要吃到什么不可。”她那时是这样跟他说的,“他担心外面的食物卫生不达标,通常都是亲自做给我吃。” 钟守衡看着她明明眼角湿了却还强颜欢笑的模样,薄唇抿着,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忽然伸手,将她整个人给揽入了自己怀里,然后低声道一句:“他给过你的,以后我给你。” “不。”她笑着说一声,摇了摇头,残忍的说:“钟守衡,你给不了我的,他给过我的心动和疯狂,是这个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东西。” 无可取代。 这世上,任何人的初恋,都无可取代,即便后来已不爱。 “那我就给你另外一种东西去填补那些空洞。”他低低的说。 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埋在他胸口,那么狼狈,任由眼泪鼻涕将他的白色衬衫给弄脏,他也没推她一下。 她知道的,他有洁癖,严重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可因为是她,所以,他不管是好的坏的,洁净的,脏乱的,他都照单全收了。 后来,他便事事亲为,小至做饭,都是亲自下手。 于是她相信了,他那时并不是在哄她安慰她,而是在给她一个承诺。 钟凌锐给过她的,后来他都给了她。 此时,再回想起这些事情来,她的心里,竟是说不出的柔软。 …… 这是一个战火弥漫的夜晚。 因为,交锋的两个人,一个是钟氏掌控着资金链的太子爷,一个是SKL的最高执行者。 前者毋庸置疑,后者,同样是令人不容小觑。 常言道: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这句话是十分正确的。 比如此刻。 多年前曾斗的你死我活的两个人,此时正握手言欢,笑谈硝烟。 决绝的天性,狠辣的手段,正是这两个男人都具备的东西。 谈判结束后,彼此双方都收了手中资料,叶战谦看了看时间,遵循礼法的问一句:“晚上有时间吗?” 钟守衡同样礼貌一笑,回一句:“叶总盛情难却,不过今晚有事实在抱歉,改日吧,改日我尽地主之谊。” 他的确是有事。 而且,还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第184章 终生难忘的大餐 当然,对于别人来说,并不是很重要,但是对于他来说,那真的是不能耽搁的—— 事情起源于两天前。 “你后天晚上有时间吗?”吃饭的时候,她忽然这样问他。 “怎么了?” “哦,没什么事,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我们出去吃饭吧。” 他不解,“……怎么忽然想出去吃?” “后天周五啊,我周六休班,出去放松一下。”季子期理所当然的回答。 “……”他就知道,不能对这个女人抱有什么“她突然觉悟了要约他出去吃饭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希望。 钟守衡忽然意味深长的笑了下,遂问她:“想让我陪你?” “啊。”她点点头,附和:“算是吧。向峰回美国了,小则现在忙,也抽不开身,我一个人去吃,好无聊的……” 钟守衡:“……” 敢情,她这是在拿他当替补。 钟守衡顿时来了脾气,挑了挑眉,说:“没时间,忙。” “哦……”她应一声,语气中有浓重的失落。 钟守衡,心思多么阴恻,被她那句话气得半死,本来是想着先让她失望下,然后再装装自己大方,勉勉强强说一句同意,故意让她欠他个人情。 可他忘了,季子期从不是个强求的人。 换言之,他既然说了自己忙,她就不会再为难他。 于是,她沉默了一会儿,又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的,你忙你自己的,我跟同事一起去吧……” “不行!”话未说完,就被他给厉声打断,男人狭长的凤眸中明显有薄怒浮现,随即好像是意识到了自己失态,又低声解释一句:“我后天不是很忙,应该能抽开身的。” 于是,因当日一约,就有了此时此刻这番场景。 上次失了一次约,已经让她对他心存芥蒂了,他哪来的胆子,再失约二次。 叶战谦,何其聪明的一个人。 当行家遇到行家,话说三分,已然通透。 于是,不再勉强,说了句带有遗憾的场面话,将这件事给一笔带过。 送走SKL的人,钟守衡收拾了资料,扔给万能的特助小程。 程硕看着他置身事外的样子,心里那个气啊,“蹭”的一下子就上来了,一拍桌子,怒吼:“你这是强权!过度剥削!” 明明,他五点就应该下班了,硬是陪着他一起跟叶战谦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变|态交锋了一番,此时,竟然还要他留下来收拾烂摊子。 怎能忍受! 钟守衡斜着目光,睨他一眼,笑的有些无害,“能者多劳。” 末了,附加一句:“再者,反正你单身,晚上也没事可做,不如留下来加班,多赚点钱,将来好娶媳妇儿。” 程硕:“……” 喂喂喂怎么说话呢这是! 还懂不懂对人最起码的尊重了? “我不容易啊……”小程哭着一张脸,声泪俱下的哭诉:“前几天,本来是你和SKL的谈判时间,可你硬是找不到人影,我这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件事给平息,你也知道,叶战谦那人有多难缠,他甚至不需要多说话,一个字眼就能让人把握不准方向,你知道我在面对他的时候,心理压力多大么……现在好不容易这件事彻底过去了,我要好好放松一下,你却又让我加班……” 听听,这完全就是一个资本主义家强权剥削底层人士的悲情故事…… 只是,他的上司,又哪里会是吃这一套的人。 忽然,像是想起什么,钟守衡问:“叶战谦不好对付吧?” “操!哪里是不好对付,他简直就是个……”程硕哽咽了下,吐出三个字:“变|态啊……” 一个,曾在多年前让SKL在败的一塌糊涂的境地中死灰复燃的人,一个,力挽狂澜能让自己从风口浪尖上抽身而退的人,一个,凭借着自己能在美国站稳脚跟叫阵势恢弘的人,怎么可能好对付? 闻言,钟守衡笑了,“想不想报复?” 程硕:“……?” “SKL前段时间走私了一批军火吧?” “啊,对。”程硕想了想,然后点头,“怎么了?” 钟守衡微微思考一会儿,然后提一个醒:“把这件事透漏给秦佳音。” “神经病,”程硕笑,“透漏给秦佳音有什么用,她不过就是一个刑……” 话未说完,猛然怔住。 刑…… 刑警! 众所周知,秦佳音干的是什么本行,她是为数不多的女特种兵出身,多年前曾被派遣到美国一方地下势力中做卧底,后来协助己方将那方势力一举歼灭,一个不留。 特种兵出身,卧底多年,现在又是刑警,这样一个女人,代表着的是什么,不言自明。 程硕忍不住汗了一把,心想钟守衡这人可真够阴。 幸亏,他是他的上司,而不是他的对手。 不然,得罪这样一个人,是真的没好果子吃的。 这些身份,注定了秦佳音的身手好到了怎样一种境地,多年前曾传出过,她一个女人,赤手空拳,放倒了对方十几名带枪的……男人。 而她,毫发无损。 这人对于问题的一贯处理方式就是:非暴力,不解决。 连道理都懒得讲,她从来只喜欢用自己的拳头说话。 当暴力遇上变|态……那场面,堪称火星撞地球。 钟守衡感叹一声,“秦佳音是个从不会给人留情面、且从不怕得罪人的女人,干的是为人服务的本行,听到有人走私军火这件事肯定会严查,即便对方是叶战谦,她也不会手下留情,你把SKL走私军火这件事告诉她,到时候即便叶战谦有那个本事能够全身而退,也少不了被这女人抽去几根筋骨。” 程硕点点头,懂了。 钟守衡这是,想借着秦佳音的手放放叶战谦的血。 换言之,可以用这样一个词语代替:借刀杀人。 不愧是钟家太子爷,这心机、这手段、这天性…… 见他不动身,钟守衡微微挑眉,问:“还不快去?” 程硕早把自己刚才那番痛苦给抛弃在脑后了,应一声,“马上。” 说着,拿了他刚才收拾了扔给他的文件,离开会议室。 钟守衡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勾唇笑了笑,拿了车钥匙,下楼离开。 劳斯莱斯幻影经典款,很快就消失在这溶溶夜色里。 挂了电话。 程硕回到办公室,开始加班。 十分钟后,猛然发觉,不对劲! 特么的,他跟他绕了一圈子话题,扯了半天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就打了这么个电话举报了这么个小破事,然后就让他忘了自己提出不要加班这件事来了! 抬手,揉了揉头,程硕有些惆怅。 他到底是摊上了怎样一个上司…… 钟守衡,当真是玩的一手心理好战术。 这个晚上,衡少吃了一顿终生难忘的大餐。 至于大餐的东西? ——很简单,各类烤串啊! 回去的路上,给她打了电话,然后她报出了一个地址,他不记得那个地方有什么餐厅,还特意问了一句确定不确定,结果这一句就把电话那头的人给惹恼了,甩出一句“你爱来不来”之后,就直接切断了信号。 去吗? 怎么敢不去。 街头巷尾,人潮人海,拥挤的不成样子,各种各样的小木桌小塑料桌摆放在各处,每一张桌子都坐满了人,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不断。 烧烤摊主人是一对夫妻,四五十岁的样子,拿了菜单给他们,很是热情。 坐的东西,是个塑料制的板凳,他看了一眼,忍了下来,跟她一起坐下。 季子期倒是自然的很,礼貌的把菜单先递给他,“吃什么,自己点吧。” 他接过菜单,瞄了一眼。 花蛤、羊肉串、猪肉串、烤肠、烤鱿鱼、烤韭菜…… 看了半天,他也不知道自己吃什么,直接扔给她,“你看着点吧。” 季子期倒是不跟他客气,也不再多问句,直接自己点了几样,然后将菜单给了老板娘。 烧烤的必备前提,煮花生嘛。 过了没几分钟,一盘煮花生端上来,季子期吃了几颗后发现对面男人坐着不动,忍不住说,“吃呀,怎么不吃?” 第185章 长得太好看,这不是我的错 “……”他当真有种眼前这人想要他命的念头。 老板娘再次上前,笑呵呵的问要喝什么酒。 钟守衡动了动唇,刚想着说什么,季子期却抢在他面前开口道:“给他拿啤酒就好,谢谢老板娘。” 没过几分钟,几瓶啤酒被送上来,烤串也出了炉,蘸了辣椒酱,用再简单不过的瓷盘盛着端上来。 钟守衡看着小木桌上摆放着的东西,唇角抽了抽,“……这就是你要请我吃的饭?” “啊,”季子期应一声,掀眸看向他,“你不喜欢吃?” “……”他是真的很想点头,说一声“不喜欢”。 岂止是不喜欢。 他哪里吃过这些东西。 但好歹这种情景太难得,男人深吸了口气,忍了下来,跟她一起吃。 他动手,将衬衫的袖口往上挽了三分,到底是钟守衡,连这样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动作,都能做到这种诱|惑的地步。 邻桌坐的是一对小情侣,看起来十**的样子,女孩子见他这动作,忍不住抬眸朝着他们这边看过来。 被人注视的感觉很是糟糕,偏生那男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连吃东西的动作都优雅的令人无可挑剔,季小姐在旁边看的终于忍不下去了,“钟守衡……” “嗯?” “我是让你来吃东西的,不是让你来撩妹的!” 衡少脸上的表情有些无辜,“长得太好看,这不是我的错啊。” 季子期:“……” 钟守衡从小到大,顶级声色场合去过的次数不计其数,哪次出席过这种街头巷尾的小场合,对周遭的一切倒是多了几分好奇心,目光绕着周围看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定在左边一对小情侣身上。 很明显,这对小情侣是在热恋中,正抱在一起激情的接吻,这里的常客对这些打情骂俏的把戏司空见惯,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倒是我们的衡少爷,觉得眼前这一幕很有戏剧性,不顾“非礼勿视”这四个字的警告,直接盯着人家小情侣看了起来。 啧,看起来真的蛮有激情的…… 心下忍不住也多了几分邪恶的心思,什么时候,他也在大庭广众之下跟某人来一次激情的热吻。 时间长了,那对小情侣也注视到了来自外人的目光,男生显然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也没说什么,倒是女生,不乐意了,一记冷眼看过来,“看什么看?没跟你女朋友接吻过啊?” 钟守衡没搭理别人的念头,转头,看向身边的女人,说一句:“来这种地方吃饭,你真没品味。” 季子期:“……” 钟守衡兴趣缺缺,对这种东西没胃口,吃了一点应付了事,等她吃饱了,付了钱,然后把这条美食街从头逛到尾,打包了几根烤串,又买了点水果,两人回去。 上了车,他打开车窗,冷风吹过来的时候,季子期的长发随风飘扬,像是一只在暗夜中跳舞的小妖精。 电话在此时响起来,钟守衡置若罔闻,连看都不想看一眼,季子期伸手戳了戳他,“接电话呀。” “不想接。”男人冷冷淡淡的回答。 他几乎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程硕打来的。 某人任性的脾气上来,跟个孩子一样,季子期看他那一脸别扭的神情,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随手把烤肠咬在嘴里,好脾气的回头,从包里翻出他手机,递给他,“行动电话,应该是工作上的事情,别耽搁了。” 因为嘴里含着东西的缘故,她说话的语气不是很清楚,但意思再简单不过,他听也能听出个大体来,抬眸,想要接过她递过来的电话,却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猛然怔住。 只见,那根肉红色的烤肠被某人含在淡粉色的唇间,那情景说不出的诱|惑,钟守衡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压制下心头猛然涌上的心猿意马。 低咳了一声,掩饰了尴尬的情绪,他把车窗又降了一些,然后接了电话,“什么事……嗯……没时间……就这样,其他的事情你看着解决……好了我还有事,挂了。” 说完这句话,他连回应的时间都不给对方,直接径自切断了信号。 季子期听着他一声比一声不耐烦的回应,直到他挂断电话,她忍不住为小程抱一句不平:“有你这样的上司,下属压力很大啊……” 男人微微眯眸,泻出几分危险的意味,“在我面前,心疼别的男人,嗯?” “不讲理。”她抬眸看着他,淡淡说,葱白的手指攥着插在竹签上还剩下一半的红中透出一点黑的烤肠,偶尔晃两下。 这强烈的视觉反应刺激的钟守衡全身都疼起来,下|半|身在失礼与克制的边缘徘徊不定。 他忽然伸手,将身畔的女人一把扯到自己怀里,贴近她耳畔,低低呢喃道:“讲理有什么用,你不就喜欢简单粗暴?” 这话说的极具歧义。 “……流|氓!”她笑骂一句,却不挣扎,任由他将自己抱在怀里,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那温度如此炽热,几乎都要融化掉她早已冰封多年的心脏。 他身上有着一种淡淡的薄荷烟草味道,清冽而舒爽,让季子期在日后每每回想起的时候,才知晓,原来,其实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已经对他心动了。 她埋首于他心脏处,微微闭上眼睛,带着一种安心的释然,感受着他的大掌贴在她背上,一下一下的轻拍。 好像就是在这一刻,她忽然就莫名其妙的相信了,这个男人,是真的因为一个唐依心的女子而奉献出了毕生的温柔与感情,不留余地,覆水难收。 可能是从最初他就下了一场在感情中最严重的赌注,以至于在日后那么长的时间里,不管她如何伤他,他都没有一次放弃过她。 有些人,一旦动心,就是末路的。 …… 翌日,晨醒,万籁俱静,寂寞永生。 季子期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眸中的光带着尚未清醒的迷糊,这个时候的她,简直柔软的没有一丝杀伤力。 沉淀了会儿自己的情绪,她掀了被子,起身下床。 第一件事,就是朝着浴室走过去,想要用冷水洗把脸,让自己彻底清醒。 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柱流下来,她伸手接住,然后,抹在脸上,洗去睡意。 “哗哗”的水流声中,男人出了声,嗓音一如既往,磁性又慵懒,透出丝丝入扣的诱人:“怎么不多睡会儿?” 闻声,她关了水龙头,抬眸,看向声音的发源处。 朦胧视线中,钟守衡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一袭黑色修身正装,冷冽、温漠,无形当中,会让人产生一种“这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错觉。 只是,就是这么一个冷漠的人,却偏偏为一人,而温柔了此生。 她又拧开水龙头,清洗着自己手腕处的一个红痕,淡淡的回一声:“睡不着了。” 其实,洗不掉的她知道。 红色痕迹,于昨晚留下,是他情至浓时,留在她手腕处的一个吻痕。 倒也不是觉得有什么,更没嫌弃他的意思,只是这样看着,感觉有点别扭,下意识的想洗一把。 殊不知这个无意识的举动,让男人陷入了薄怒的边缘。 他忽然走近,凑在她耳畔,故意报复般的问一句:“还疼不疼?” 季子期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昨晚……”他拉长了尾音,暧|昧不明的解释。 她霎时反应过来。 他的气息洒在她的耳畔,加上这分明挑逗人的问句,耳根悄然泛起一层红晕,她心生恼怒,手中接了一捧水,直接泼在他脸上。 被泼了一身的凉水,沿着他深邃的脸部轮廓,一路滑入他脖颈。 水珠略过他肌肤,然后顺着他下颌的纹路,被白色的衬衫衣领给掩盖住,牵扯出一份致命的诱|惑。 他笑出声来,全无恼怒。 用力一带,将她整个人给扯入自己怀里,他的声音狭带一丝沙哑:“唔,泼了我一脸水,这笔账,我该怎么和你算?” 她勾起唇角,笑的极其香|艳,尾音撩人的问一句:“……肉偿要不要?” 钟守衡微微皱眉,似乎还真的带着那么点儿考虑的意味,稍即,回她的话:“可以考虑。” 第186章 你毁掉的,是我的一生 “想得美你。”她一把将他推开。 钟守衡低低的笑出声来,缠着她,也不离开,从梳妆台上拿了木梳,帮她梳头。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嵌入她的发丝,做出一个最温柔的姿势,她头上黑色三千青丝绕住他手指,困住他一生。 古有绾发之礼,礼成,即为夫妻。 季子期不抗拒,也不挣扎,由着他为自己梳头,盯着对面的镜子看了半晌,忽然出声,“抱歉。” 他微微挑眉,不语,等着她继续把话说下去。 她敛了眸光,移开自己的视线,不再从镜子中看他,低声道:“我毁了你人生中最好的时光。” 从很早很早之前,从遇见他的那一刻,她就不小心毁了他。 凭良心讲,如果没有唐依心,钟守衡大可不必活得如此束缚的,他有更好的人生,有权利、亦有资格让自己活得更洒脱。 可是因为一个不值得的她,他硬生生的活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钟守衡闻言,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的态度,继续帮她梳着头,声音同样是低低的,甚至比她的还要低,“怎么忽然这样说?” 季子期不想抬头看他,也不敢抬头看他,一味低着头,默了默,说:“如果没有我,你会活的……” 很好。 如果没有她,他会活的很好。 不会动心,不会受伤,不会经历这场感情上的无妄之灾。 他忽然捂住她的唇。 动作柔爱,没有一点儿强迫性,却生生的让她止了声。 他摆明了,不想让她再说下去。 “别这么说……”他的语气轻的像是从云端传来,“有些事情你不了解。” 是的,她不了解。 她不了解,如果没有他,他是会活的更洒脱,但是同时,他也会活的没有任何意义。 一个人,没了感情,没了血肉,再洒脱,再坚强,再刀枪不入,又有什么用? 相比起洒脱来,他更希望,自己能够去真心实意的爱一个人。 季子期动了动唇,似乎是还想说什么,他却抢在她前面出了声,口吻清浅:“唐依心,你何止是毁了我人生中最好的时光。” “……” “……你毁掉的,是我的一生。” 终于,她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说了一句,让她一直都不敢面对的实话。 是呵,她毁掉的,何止是他人生中最好的时光?她毁掉的,真的是他的一生。 因为一个她,他的一辈子全毁了,从此风流覆没,为她长情,宁因她痛,也不为别人欢。 之后是一阵冗长的沉默,仿佛一首唱跑调的情歌。 她想她到底还是伤到了他。 她的这句道歉,其实是很伤人的一句话。 在以他深爱她的前提下,若她对这份感情有了回应,那自然是不需要道歉的,可她说了出来,一句“抱歉”出口的同时,也阐明了另外一件事情。 不爱。 她不爱他。 而他给她的回应,让她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个多么残忍的人,在面对着这样一个深爱着自己的男人的时候,竟然狠得下心去伤。 谁都没有再说话,他给她梳好了头,然后拉着她出了浴室。 十指,相扣。 季子期忽然对这命运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之前,她是痛恨命运的,因为家破人亡,因为她曾经历过灭顶之伤,但是这一刻,在命运将一个这么好的男人赐给她的时候,她忽然,又觉得不应该痛恨的。 她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女人羡慕着她。 很久一段日子之后,在他们被宿命给生生的推向两条不同的道路之后,那个时候钟守衡已经对她心灰意冷,宁愿让另外一个女人守在身边,都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那时候,她总会回想起今天这个清晨,想起他曾为她梳理头发时的动作何其柔爱。 那日雪满长安街,她只身一人跪在地上,北风呼啸,擦着她的身体,这些如洪水巨灾的记忆逆流而上,她抱着自己,昔日温柔将她湮没,让她忽然就懂了这世界上曾有一个最好的男人如此不计付出不求回报的珍爱过她。 那个时候,她想,自己真傻,在他如此不顾一切的爱她的时候,她竟然无动于衷,于是硬生生不小心将幸福给弄丢了去。 “唐依心,我真羡慕你。”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失神,他忽然出声,岔开话题,将她从愧疚的边缘拉了回来。 “啊?羡慕我什么?” 男人微微一笑,“羡慕你有我这么好的一个人爱你啊。” 季小姐唇角抽了抽,“……不要脸。” 他说的云淡风轻,但她知道,这其中有多少峰回路转,愁肠百结。 她想,她是他的劫。 逃不开、避不掉的劫。 “我以后……”她顿了顿,把话说下去,不是安慰他,而是发自肺腑的:“会尝试着去爱你。” 连爱他都需要尝试着,可想而知,他对她的感情是无望到了一种怎样悲凉的地步。 “别说这些了。”他看起来像是并不在意她说的话,拉着她在餐桌前坐下,“先吃饭吧,不然一会儿该凉了。” 她不听他话,固执的继续说:“钟守衡,我有话要对你说。” “……” “我知道你可能不想听,但我必须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让心里好受些。” 他低着头,径自搅拌着杯中的豆浆,不说话。 季子期的视线却坚定的落在了他的身上,难得调动一次全身的勇气,她必须趁着这个时候说出来。 否则,有些勇气,一旦错过,便是永不再来的。 “你知道的,我之前爱过别人,死心塌地。” “知道啊。”他笑一笑,那笑容让她看了只觉与世无争:“钟凌锐嘛。” 她告诉他,“爱你的大有人在,比我的好的女孩子大有人在,值得你去珍惜去在乎的,同样是大有人在,我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权。” “我在美国的时候,有一次出席一个会议,然后认识了一个朋友,她曾告诉过我,自己也曾在爱她丈夫之前爱过另外一个男人,可她最终放下了,并未因年少时的一段感情而耿耿于怀。” “你看,这样的人多好,安于幸福,才会过的开心,不会庸人自扰。我也想过,跟她一样,忘记过去的一切,做个安于现状的人,可是后来,我却忽然发现,我做不到的……” “对于钟凌锐,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已经没有年少时炽烈疯狂的爱,可是不爱,并不能代表就彻底忘记了他。这个世界上没有好不了的伤,但是却永远都没有能够轻易褪去的疤痕……” “这些话,我很久之前就想告诉你,虽然我心里清楚,你并不想听到我在你面前说自己对另外一个男人忘不掉,可我必须说出来,不然这件事早晚会成为我们之间的结。” “你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说是你这样的情|人,我不爱好可惜。其实我心里是承认你这句话的……我们在一起,无论如何,吃亏的都是你。” 是的,无论如何,只要是他们在一起,吃亏的永远都不会是她。 调动了全身的力气与勇气,季子期将这些话一口气说完,声音静静的。 呵,是啊,他这样的情|人,她不爱,真的好可惜。 一时间,客厅内的气氛安静到了一种不能再安静的地步,连时间都好似停止转动。 她过于平静的态度,让他在一瞬间明白,原来在爱情上的无能为力,是命运给他的最重的打击。 或许是他的过去过的实在太随性了,终于在今日,有了如此令他无可奈何之事。 终于,将一切话都赤|果|果的剖开坦白在了他面前,她仍然定睛凝望着他,目光中似有忧伤弥漫,“……钟守衡,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难还的债。” 最难还的债,为情债。 钟守衡坐在她对面,听着她静静的讲完,眸色沉寂,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 按理来讲,一个男人,在听到自己的女人说她忘不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时候,是应该愤怒的。 即便镇静如他不暴跳如雷,那也应该给她用点冷暴力。 可他并没有。 第187章 万丈柔情 呵,是了,伤害她,从来就不是钟守衡会做的事情。 自始至终,他的神情都是淡淡的,听她把所有的话说完,然后,放下手中的筷子,目光望向她。 他说:“我想要一个答案。” “你说。” “直到现在,你还是忘不掉他,单单只是因为曾经爱过他?” 季子期闻言,微微怔了下,忽然有点语塞,“我……” “不只是这一个原因吧?”他唇角的弧度有些深不可测,令她看不透此时的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是因为,后来你知道了,他从来没有背叛过你,所以你觉得就这样把他给彻底忘掉觉得对他不公平,是么?” 季子期无言以对。 对,他说的,都没错。 他继续说下去,将她隐藏在心里面最深的结给一点点说出来,“你曾经深爱过他,也曾经深恨过他,直到后来,发现那些事情从头到尾他都不知情,你觉得自己恨错了人,对不起他,所以,即便到了现在,也仍然割舍不下,哪怕会因此伤到我,你也不肯就这样将他当成生命里的陌生人。” 季子期沉默了下,僵硬的点了点头,然后,无力的承认他所说出来的一切:“是。” 钟守衡看着她直言不讳承认的样子,心里微微刺痛了一切,随即,又给掩饰过去。 他并不想在她面前暴露太多情绪。 她已经够自责的了,他哪里舍得,再让她承受一份压力。 “唐依心,”他淡淡的唤她名字,语气中狭带几丝无力的苍白,并未对她的坦诚而心生恼怒,“……我这辈子,真的是败给你了。” 一败涂地。 自此,再无翻身的余地。 季子期的癖性……怎么说呢,可能是固执这东西与生俱来,生来便存在于她流淌的血液里,让她在历经时光流转之后,也依然割舍不下。 于是,这固执最终在今日成了伤害钟守衡这个男人最厉害的东西。 像是一种病,药石无医。 一个人,一个女人,再确切点说,是一个在感情上没有一点理智的女人,在面对着那些难以释怀的过去的时候,总会固执的令人发指。 并非是放不下,而是她本身,就不想放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让自己心里的愧疚少一些,而这铭记的过程中会不会因此而伤害到另外一个无辜的人,她已经无暇顾及。 钟守衡忽然拉开椅子,起身,朝着她这边走过来。 她的心无意识的慌了慌。 此时,她甚至都产生了一种很消极的念头,心想:我这么伤这个男人,在感情上这么久都无以为报,让他骂我顿,或者是打我顿,这样我心里还能好受些。 如果有可能,她倒是真的很想,他打她一顿,或者是骂她一顿。 可是,钟守衡毕竟是钟守衡。 他是那种在被眼前这个女人惹怒之后,宁愿一枪崩了她,也绝对不会打她的男人。 走到她面前,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看着她眼角处氤氲的那一层雾气,狭长的凤眸深处是令人无力抗拒的柔爱:“如果这是命,那我认了……唐依心,我真的放不下你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爱情,是在拿起之后又能够轻易放下的。 能够轻易放下的,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的虚伪而已。 “……”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他勾唇,自嘲笑一声,问:“知道,一年前我确认季子期就是唐依心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吗?” 她疑惑,“嗯?” “……我想,若说多年前遇见你是一场意外的话,那么多年后再遇见你,就真的是我的命了。” 命格,即为定数,劫难。 季子期抿紧了唇,不再出声。 面对着这样一个对她如此长情的他,她真的,好愧疚。 钟守衡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清楚,出身好,从小到大,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没有他做不到的事,狂妄嚣张,且身后有雄厚的资本。 看着,多么风光荣耀、不可一世的人。 只是,再风光荣耀、不可一世,到最后,还是没能逃脱那句古时流传下来的谶语—— 英雄难过美人关。 即便这男人在其他人眼中看来几乎是神一般的存在,但在爱情这回事儿上,到底还是入了红尘俗世,在对生命中这场浩大的爱劫里,他最大的希望,不过是多年后,她的名字之前终究冠上他的姓氏。 “我只想跟你说一句话,我既然在意了你,就不会因为你在意别人而心存芥蒂,爱我也好,也别人也罢,我爱的,是唐依心的所有,包括爱着别人的唐依心。这么说,听懂了吗,嗯?” 如果这句话,让别人听了去,估计大多人会有这样一种感觉:这男人疯了。 钟守衡,呵,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这个世界上,各种女子环肥燕瘦,千娇百媚,倾国倾城的有,温柔大方的有,可爱灵动的有,睿智冷静的有,善良和蔼的有,娇艳动人的有,他挥一挥手,有的是女人倒贴上来。 然,就是这样一个他,却因一人,而拒绝了所有暧|昧,做了一个专一深情的人。 倒不是他非她不可。 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谁非谁不可,一个人失去一个人,又不是活不了了,只要把心态调整好,照样可以风花雪月,今朝有酒今朝醉。 可他知道,失去了她,他不会死,但他一定会活的很艰难,自此,人生中再无意义。 一个人,没了悲欢嗔怒,没有喜怒哀乐,即便活着,那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分别? 他生命里所有存在的意义,从失去她的那一刻,会全部终止。 “你对他放不下,恰巧证明了你不是个见异思迁的人,太过念旧,心里的感情也深重,我知道,你在伤着我的时候,自己心里也不好受,所以我不怪你,我愿意慢慢等你,听清楚了?”他的声音温漠无波,令她在刹那间产生了一种尖锐的痛觉。 还好,还好,说出来了,她也舒服了。 该解释的,她都已经跟他讲出来了,至于剩下的,便听天由命罢。 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女孩子,都能对过往的情伤快刀斩乱麻的,从一场感情衍变的亏欠当中抽身而退,就像是羽化成蝶的一场蜕变,硬生生的剥掉身上的一层皮,怎能不痛? 剥掉这一层皮,会流血,会痛,但也有且只有这一种方式,才能让她彻底告别过去,来接受新的人生。 好似一把刀,劈开一个最混沌的自己,如果劈不好,失血过多,会死去,如果劈得好,从此黑白分明,不再沉湎过去。 好像就是在这一刻,她忽然就明白了一件事,明白了这男人对她的用情,到底是深刻到了怎样一种地步。 深刻到,连她心里的结,都了解的这么一清二楚。 他了解她,忘不掉钟凌锐,并非单纯是因为感情,还因为,一场亏欠。 他从未背叛过她,而她最终却狠心抛下了他,她的心里,并非是不痛的,并非是没有愧疚的。 愧疚的根源作祟,让她明明已经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另外一个男人的爱,却依然没办法彻底忘掉那个她曾深爱过的人。 正是因为他了解她,所以,才会告诉她,他不怪她,他愿意慢慢等她。 等她放弃过去的一切,以一个崭新的自己,来跟他重新开始。 她想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好女人。 通俗点讲,就是俗称的“贱”。 “你受了那么多的苦和那么重的伤,不敢再敞开心扉去正视一段感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这件事没关系。而面对着这样一个你,也是真的没办法让我割舍掉的。”他看着她眸中温润的水光,勾了勾唇角:“……你放心,我不会逼着你做什么,包括回应我的感情,只要允许在你受伤最深的时候还让我陪着你,这就够了。” 换言之,他不需要她爱他,只是要她不拒绝他给她的爱,这样,足矣。 多令人动容的一句话。 她的心在那一瞬间,犹如被万箭穿过。 他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亦见过他在商场上处事的作风,冷漠、狠戾、肃杀,但是,在面对着她的时候,他却完完全全的隐藏起了这样的自己,取而代之的,是万丈柔情。 第188章 反正要被我压一辈子 这样一个男人,真的好令人心动的,是不是? 命运的急转直下,让她在二十二岁那一年断送余生欢,自此她对“宿命”二字恨之入骨,觉得自己生来就与幸运无关,像是一个血咒,但在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其实在某件事情上,命运待她真的是不薄的。 季小姐此时心里满满的全是感动呐,甚至心底深处很突兀的有了一句很狗血的比喻——“这辈子遇见这么个男人我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啊”。 于是,动情所致,在这样一个朝气蓬勃的清晨,两人做了一件修身养性的事——睡觉。 钟守衡是连续好几天加班,真的累了,季子期恰巧休班,也没事做,被他缠着,跟他一起躺在床上,不知不觉,渐渐也闭上了眼睛。 千万不能信某些小言中某男主连续长时间加班,下班后意气风发精神饱满,非但没有感觉到丝毫疲惫,在晚上的时候还能拉着女主当一下“一|夜七次郎”。 机器长时间启动尚且有磨损,何况是一个以血肉组成的人。 不累? 怎么可能! 没连续加过班的人,哪里能尝试到那种痛苦的滋味。 小睡了一会儿,一直到上午十点的时候,季子期才从睡眠中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身边的人。 可能真的是身体透支过度了,某人睡到现在还没醒,闭着眼睛,发出低低的呼吸声。 她从床上起身,刻意放轻了自己的动作,似是害怕吵到身边的人。 只是,却还没等下床的,就忽然被人从后面给拉住了手,微微用力,她没有防备,一个不防,顿时倒在他怀里。 男人低低的笑声响在她耳畔,“大意了啊。” “神经病,”她笑着骂一声,伸手戳了戳他,“醒了就赶紧起来,都快中午了。” “唔……又不上班,起那么早干嘛?”男人兴趣缺缺的回一声,打了个哈欠,“累着呢。” “……衡少爷,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现在已经十点了!” 他闭着眼睛,没说话,似又陷入了睡眠。 钟守衡连续加了好几天班,她是知道的,也没有吵他的意思,但她又不困,赖床到现在已经不早了,于是,挣扎了下,想从他怀里起身。 只是,他禁锢着她身子的手却没放松一点力道,紧紧的抱着她,不肯松手,连嘴里说出来的话,也一如他的动作般强势霸道:“陪我会儿。” “……” 体力这一方面,男人本身就占据优势,更何况又是在他有心发挥的情况下,她根本就挣脱不开。 气馁般的松了手,她嘴上催他:“你快起来啊,都中午了!” 他把她的话给选择性的忽略掉。 正处于半梦半醒中的男人毫无意识,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无论怎样都不让自己松手。 季子期到底没能拗过他。 也是,通常情况下,他都是有心让着她,但这么一点小事,他要再不趁机占点小便宜的话,那就真的永远只能是被压迫的那个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对他的抗拒,钟守衡手中的力度情不自禁的又大了几分,箍的她死死的,他闭着眼睛,闻着怀中女人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低喃道:“别闹我啊,不让我休息好,晚上怎么喂饱你。” 季子期:“……” 听听,听听! 这是人说的话吗! 她伸手锤他,脸色微愠,“说什么呢!” “嗯?没听清楚?”男人依旧闭着眼睛没有睁开,因为刚醒的缘故,嗓音很是沙哑,带着十足的诱|惑性:“要我再跟你说一遍?” “……” 季小姐无语凝噎,看着半梦半醒的人,语气有些无奈,“你是越来越懒了。” “啊,”他低笑了下,淳淳诱|惑:“你只顾享受,晚上出力的人是我,当然体会不到我多累了。” “……钟守衡,你还能不能再无耻一点?” “只要你能接受,我想……应该可以的。” 季子期扶额,心想他们的无耻程度真的不是一个世界中的。 气氛沉静了片刻后,“越来越懒”的衡少爷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看向她,她恰巧在同一时间朝着他那边看过去。 四目交接,彼此有一瞬间的怔楞。 然后,未待她反应过来的,便觉一阵眩晕感袭来,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的姿势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低哑磁性的嗓音绕在她上空,“说我无耻……嗯?” 那架势,大有一种“你敢说我无耻我就立马无耻给你看”的威胁。 她盯着他灼灼的危险目光,抿着唇,没出声。 都说一觉醒来后是男人的**最强烈的时候,谁都不能免俗。 他压在她身上,目光如狼。 虽说这人身材好,比例标准完美吧,但好歹也是个男人,一百四的体重压上去,让她着实感觉到了不舒服。 于是,她顺从自己的意愿,伸手去推他,“起来,我快被你压死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他一声低笑。 沙哑,带着暧|昧。 她骤然反应过来他因何而笑,一张没上妆的小脸,顿时不争气的染上红晕。 虽说刚才她这话语的意思是再正常不过,可偏偏眼下这情景过于暧|昧,尤其是这男人思想本来就不纯洁,听到了,还指不定心里怎么想。 他凑在她耳畔,低喃,“没事的,反正要被我压一辈子,提前锻炼下,也没什么不好。” 季子期:“……” 她是个聪明人,若是细听,定然能听出这话语中的异意,听出那一句“一辈子”。 可她眼下哪有心情去琢磨他这话的隐晦意思,只觉这人的无耻程度是越来越没下限了。 季子期微微挑眉,驳一句:“精力这么好,你这是被累到的样子?” “唔……”钟守衡睡眼朦胧,浑身上下散发出慵懒的姿态,想了想,很认真的告诉她:“累到是真的,不过……如果你实在想要的话,我倒是可以强撑精神喂喂你。” “……” 他压在她身上,彼此肌肤相触着,都没穿衣服,连对方身上灼热的温度都能感受到。 也是,昨晚半夜三更才完事儿,完了都困的不行,他强撑着精神抱她去浴室洗了下,然后再回到床上,哪里还记得穿衣服这回事,直接躺下就睡了。 是以,此刻,就衍变成了这样一副骑虎难下的局面。 满室的旖旎暧|昧中,他微微俯身,逼近了她。 季子期反应过来,他刚才没在逗她,是真的动了心思,当下有了几丝恼怒。 当然,确切点说,也就是“恼”,与“怒”是全然扯不上关系的。 她忽然发现,自己刚才做了一件大错特错的事情。 他赖床就赖了,跟她又没有一点儿关系,她是吃饱了撑的才去一遍遍喊他,现在倒好,把他喊醒了,把自己弄成现在这副局面了。 她抬起手,扶上他肩膀,做出推拒的动作,“你继续睡吧,我不吵你了……” 男人微微一笑,淡淡吐出两个字:“晚了。” 说着,俯身,以一种强势且不容人拒绝的姿态咬上她锁骨。 她半推半就的躲他,“哎你能不能讲讲道理……” “不能。” 他抬手,钳制住了她反抗的小手,硬|邦|邦的甩出两个字。 跟她,他哪有道理可讲。 然后,他腾出另一只手,压住她的后脑勺,逼迫着她仰头,对上他的视线,然后覆上她的唇,几乎是强迫着她接受他所给的一切。 拒绝不得,也无法拒绝。 在面对着这样一个他,她是真的没有一点儿反抗的能力的。 深吻,入灵魂,渗透的不止是她的人,还有她的心。 凭良心讲,衡少的确当之无愧的可以称得上是“调|情高手”。 虽然以前,没有切身实验过吧,但好歹也是声色场合的常客,见多识广了,自然也就心里有底了。 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这人学以致用的本事自然也不是假的,连实验都不需要,直接就能发挥到最极致了。 季子期最终败下阵来。 他一点点的占有她,攻势温柔,却不留余地,好似糖衣炮弹。 接着,她便承受了他全部的情和欲。 第189章 我心里有她就行 晨醒。 这天清晨,程硕跟着老板去了一个常人难以涉足的地方。 到了目的地,钟守衡从后面打开车门下车,一身黑色正装,白色衬衫的衣领露在外面,与西装的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衬托得他整个人极是深沉。 终于,在电梯停下之后,他抬眼看了看,然后朝着某个地方走过去。 程硕跟在他后面,走进去。 两名黑衣人守在门口,见到他的人影,低声,恭敬打一声招呼:“衡少,谦少等您很久了。” 终究是在叶战谦手底下做事的人,无论面对何人,都能保持着一贯的风度。 礼貌、客气,让人挑不到一丁点儿的不是。 然后,两人一左一右伸手,将会客室的门给他打开。 钟守衡走进去,眼帘微掀,朝着里面扫过去。 里面的男人正在泡茶,一身黑色西装,日光将他轮廓分明的脸庞给映射出来,眸色沉重,带着一抹艳色,眼角眉峰间皆是肃杀与冷漠,但是倒水的动作却又何其温柔。 这是一个很美的男人。 那张俊美的脸庞上带着波澜不惊的情绪,孤傲而又冷峻,五官分明,轮廓深邃。 媒体曾给予这个男人的评价是这样十个字:风靡常春藤,震荡华尔街。 坐在转椅上,以极其柔爱的动作将茶给泡好,男人这才缓缓抬起眼帘,温和出声:“钟家的太子爷亲临,有失远迎啊……” 这语气,看似温和,但涵盖的概念是什么,不言自明。 程助理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害怕这俩人万一再一言不合直接拔枪相向。 到时候,他身为一个助理,自然是要义不容辞的帮上司挡枪的,对面这人心狠手辣,枪法百步穿杨,要是真动了手,他今天这条小命儿算是搭在这里了。 由上可见,我们的程同学,此时所面对的心理压力有多大。 只是,出乎意料的,钟守衡并未动气,反倒比他更加温和,眉心微挑,唇角勾起的弧度有些玩味:“我们十一年没有交过手了,叶战谦。” 叶战谦。 叶家的准东宫少爷,SKL如今的当家主人。 骨子里流淌着的血液,让他生来便拥有了这样一张妖艳众生的脸,为人处事向来温和手软,但却鲜少有人能够看得透这个男人心里的本质。 嗜血。 是的,唯有“嗜血”二字可形容。 当年,SKL和钟氏斗的水深火热几乎鱼死网破,本来,叶战谦是有足够的资本让SKL从风口浪尖处全身而退的,最后,却因钟威绑了萧桐,而生生的认了输。 可想而知,自此之后,这件事在这男人心里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而又激发了叶战谦这人心里多少的残暴。 几天前,两人因商场上的利益,而做足了场面,握手言欢,但是又有几人知晓,这两人心里对彼此是一种怎样惺惺相惜却又残暴相杀的感受。 时过经年。 此时此刻,两人再度在这个地方相见,彼此面对面,温和的眉眼之间,皆是旁人看不懂的血性。 闻言,叶战谦勾起唇角,笑容阴柔且诡异,他的视线与对面的男人望定,唇角微动,放出一句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杀意浓重的话:“很快,我们就能够再次经历曾经的往事了。” 换言之,在以后不久的日子里,他们之间,是必然要出现一场血腥的对峙的。 甚至还不等发生的,这其中的惨烈程度,就可以预想到了。 叶战谦抬手,喝了口茶水,慢慢品着,“能值得钟家太子爷纡尊降贵的亲自前来找我,想必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吧?” 都是聪明人。 即便他还没有说出口,叶战谦就已经知晓了,钟守衡的来意。 “我过来,只想亲口传达你一件事。”钟守衡说话时的态度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像是这世上一种最烈性的毒:“我们之间的恩怨,归咎彼此双方。” 换言之,不该动的人不能动,谁都不能去破这个例。 叶战谦闻言,眉峰微微蹙了蹙,却没有说话。 然后,几秒钟后,他那张俊美的脸庞上划过了一抹阴柔却又令人惊艳的笑。 呵,钟守衡,好样的,一个曾杀尽天下人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男人,如今,为了一个女人,而不惜将自己的身段放到了这样低的一种地步。 他不语,那阴柔的笑让钟守衡看了只觉刺眼,走到他面前,俯首看向他,却没有居高临下的姿势,眸中厉色一闪而过,分明上了心:“我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心里清楚,我们是什么人,手上沾了多少血,彼此心里都清楚。” 倘若,单他自己一人,今日,自然是无需费心来这个地方主动跟他谈的。 但是,他如今已不是一人。 他的身边,有一个唐依心,无论如何,哪怕将自己的身段放低到尘埃里,他也要且一定要保护好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事关唐依心,这心,便大意不得。 “她确实招惹到了一些不该招惹的人……”稍即,叶战谦缓缓出了声,移了自己视线,看向别处,语气悠悠的,又觉得这样说似乎有些不妥,纠正道:“不,确切点说,是她的身份给她带来了一些麻烦。外人都知她与方天铭之间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欲除方天铭,必然会先毁季子期——” 除了季子期,就等同于戳中了方天铭身上一个最致命的弱点。 所以,外面真的很多人在对她虎视眈眈的盯着,不止他叶战谦一个。 钟守衡的目光被一层飘渺的薄雾笼罩,“其他人我不在乎,但我在乎,你是否会对她下手。” “呵。” 空气中,传来男人一声意味深长的低笑。 他动一动唇,给了保证:“我不会动她。” 钟守衡松口气,那就好。 外面那些对她虎视眈眈的人,他都不必放在心上,但是唯有他,唯有眼前这人,让他不得不防。 “因为一个女人而让自己树下那么多仇敌,真是一件不划算的买卖。”叶战谦调整了下|身子,视线重新落定在他身上,声音温和似他知己:“你知道的,她的心里并没有你。” 钟守衡顿时就笑了。 好似,叶战谦刚才给的这句警告,与他扯不上任何关系一般。 涔薄的唇瓣轻扯,他放出一句话:“……我心里有她就行。” …… 有些曾经太绝对的话,在日后,时光总会让它以锋利的姿势狠狠的打在你的脸上。 这天傍晚,程特助给钟守衡带来了一位稀客。 待看清楚那个人的面容,钟守衡唇角微掀,一句温温和和的话就从唇间溢了出来:“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吧?” “啊,我观察过,好像是南边。”凌夜白抬眸,扫他一眼,不痛不痒的回应。 “……”钟守衡懒得跟一个大男人开这种无聊的玩笑,直接开门见山:“说吧,有什么事。” 凌夜白也是个正常的男人,跟一个男人调|情,他着实没这兴趣,索性便同他一样,直言不讳道:“顾先生已经通知过你了吧?” 讲真,钟守衡真没想到他这次来是跟自己提这件事情的,但他在此时提出来,倒也是合情合理,他不答反说:“我不喜欢跟人绕圈子。” 凌夜白闻言,剑眉轻挑了下,然后跟他剖白:“漂白黑钱,你这是一条路走到黑了。” 钟守衡笑起来。 “凌夜白,”他叫他名字,语气那么认真,完完全全的掩盖住了唇角那抹勾魂的笑,言辞血性:“你认识我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你难道觉得,我一路走过来人生干净的没有任何污点?” 凌夜白的目光刹那间有锐利一闪而过。 他懂,钟守衡既然说了这句话,就代表着,他已经陷入了薄怒的边缘。 他想自己是懂他的,懂他,从最初走上这一条路的时候,就没想过全身而退。 凌夜白默了默,跟他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为情所困,不惜狠下心来割舍掉自己满身凌厉,这样的痛,他懂。 钟守衡抬手,揉了揉额头,颇有些惆怅,唇角的笑淡了淡,不再那么艳丽,像是对他刚才问的那句话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好了,你也别跟我绕了,到底想说什么,说就行。” 第190章 你赢了我对你的心疼 凌夜白缓了缓自己的语气,说:“顾先生刚通知我,‘竹坊’出了问题。” 闻声,钟守衡手中拿着笔正要签名的动作微微僵了下。 眸中的情绪在一瞬间闪过千丝万缕的光芒,而后,恢复宁静。 如果不是大事,凌夜白自然不会多此一举的来他这里给自己找麻烦,可眼下这件事,牵扯的范围面太广,而钟守衡是“竹坊”分堂主,“竹坊”出了事,他有义务、也有权利知晓。 这些事情涉及范围面太广,牵一发而动全身,凌夜白必须让他知道:“‘竹坊’虽然归于风云堂,表面上是顾先生的东西,跟你没什么关系,但如果被人知道你就是分堂主,肯定会搞出不必要的麻烦,对你,对钟氏,都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钟守衡皱了皱眉,虽然暂时不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到底还是想知道是谁这么胆大敢去招惹“竹坊”,于是问道:“是谁,胆子这么大?” “竹坊”是风云堂最大的一个分堂,他这些年,也没少费心血在里面,如今,自然也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出事而坐视不理的。 凌夜白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 他抿了抿唇,然后抬起眼帘,对上钟守衡的视线。 两人对望,肃杀之气荡漾在彼此之间。 其实,因他这一眼,钟守衡就懂了。 如果是别人,凌夜白不会这么顾忌着不敢说的,他知道。 同时,凌夜白心里也清楚,依照钟守衡这人的深沉心思,恐怕通过他这一眼之后,就早已经猜到了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是美国的一股地下势力,FS。” …… 夕阳的余晖散漫而迷|情,带着动人的美感。 由浅转深、由淡转浓,印羞了那一片天空。 白色的凯迪拉克停在钟氏集团公司的门口,季子期坐在里面,摇下车窗,目光望向外面,静静的,好似止水。 如此这般耐心的等人,她早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季子期,呵,向来都是别人在等她,她等别人的机遇,实在是少之又少。 但今日,她做了这件她很多年不曾做过的事情。 等一个人。 不得不说的是,等人,真的是一件很消耗人的耐心的事情。 从下午四点,到现在,五点十三分,她坐在车里,整整等了一个多小时。 虽然真的心生了不耐,但每每忍不住的时刻总忍不住想着他曾等过她的那么多年,如此一想,心里,倒是舒服了。 讲真,这段时间里,她也并没因为自己等了太长时间而生他的气。 自此时起,她为他付出过的一切,都可以成为日后偿还他情债的资本。 落日西下,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她从口袋中翻出手机,看了一眼那上面显示着的时间。 17:22。 不知不觉,已经一个小时零二十二分钟了。 心,微微有些失神。 正出神着,下一秒,副驾驶的车门就被人从外面给拉了开来,一阵暖风袭来,伴随着他低沉磁性的嗓音:“怎么不进去找我?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要不是保安跟他说楼下有一辆车子在门口停了很久都没有离开,他甚至现在都不知道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季子期笑了,偏了偏头,看向他:“给你打电话?然后呢?” “……” “然后你出来找我?”她温温和和的问:“耽误你工作,我可不想让你手下的人背地里骂我。” 男人唇角抽|搐了下,挑眉看她:“……你赢了。” 她笑一下,不以为然。 在与他之间的羁绊中,她是个多么聪明灵动的女孩子,从不产生冲动,从不缺少理智,在听到他这样说的第一时间,就懂了他的意思是什么。 但即便心里清楚,却也忍不住跟他玩点小把戏,装傻充愣的问:“嗯?” 钟守衡关上车门,然后调整了下|身子,朝着她这边倾身凑过来,手臂搂在她腰上,唇贴近她的耳,让自己呼出的灼热气息洒在她耳畔,刻意做出诱|惑的姿态,“……你赢了我对你的心疼。” 季子期被他揽在怀里,不拒绝也不挣扎,反而顺势半躺在了他怀里,似笑非笑的声音绕唇而出:“心疼了啊……要不要做点什么事情补偿我?” “嗯,这个倒是可以考虑。”男人轻笑一声,磁性的嗓音里蕴含着沙哑的性|感姿态,“马上补偿给你看。” 语毕,手中微用力,抱着她身子翻转,迫使她不得不抬起头,承受着他给的吻。 她完全没个心理准备,一时不防就这样被他占了便宜去,理智尚未反应过来,出于本能反应第一时间就想着要推开他。 可钟守衡强势惯了,尤其又是在这种事情上,哪里肯就此让步。 于是,非但没有松开她,相反的,愈发跟她较劲起来。 到最后,她实在受不了,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不得已张开嘴喘口气,他却坏的趁势而入,卷着她舌一起纠缠。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冗长而缓慢。 终于,在她感觉自己即将窒息的前一秒,他心满意足的松开了她。 离开她唇的那一秒,男人还刻意伸出舌尖在唇畔舔了一圈,举止动作,说不出的暧|昧。 高手。 这才是调|情的高手。 季子期喘口气,脸色被一层红色给晕染,直接动了怒,但刚才被他挑逗到那种境地,这种怒反倒成了嗔意了:“你能不能克制点?” 他抬手,手指抚在她微肿的薄唇上,轻轻摩挲了几下,慢条斯理的出声:“……如果我不克制的话,你以为你现在还有闲情逸致问我这句话?” “……” 这男人做事向来无所顾忌,她是知道的,但是即便知道,面对着他随时随地的调|情,她却还是感觉自己无法招架。 气结了一会儿,她甩出三个字:“不要脸。” 钟守衡笑起来,“再不要脸的事情都对你做过了,说几句不要脸的话算什么。” “……” 越说越没下限,她转了身,不再搭理他。 车子驶离原地,速度不快,徐徐朝着某个地方行驶着。 最终,在绕过不知道几个大街小巷之后,在别墅门前停下来。 两人下了车,回到家里,已是傍暮时分,天色洋溢出温暖。 走到客厅,季子期去厨房,给自己倒水喝,男人怡怡然的声音从客厅里传过来,“你最近很多公事?” “啊,”她理所当然应一声,“当然很多。” “……什么事?” “不是公司的事情。”她并不知道“竹坊”的分堂主是他,倒也没想在这件事上瞒他,“是美国那边出了点事,我忙着处理呢。” 闻言,钟守衡脸上的神情松动了下,好似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但速度太快,让她来不及捕捉。 很快,他脸上的神情就恢复到平静的样子,甚至连语气都没有发生过什么变化,接了她的话,漫不经心的问一句:“出了什么事?” “唔……是跟风云堂的一个分堂有关,好像是叫‘竹坊’?具体什么事情我也不清楚,只是前几天才知道这件事情,方天铭让我着手调查一下。” 他的姿态依然是漫不经心的,好似对这件事根本就没上心,而是随口一问一样:“‘竹坊’?” 其实,钟守衡想知道一件事情,根本不需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只需要适当的给一点回应,然后表现出“我对这件事情有点兴趣”的样子,她就没有防备的全交代了。 毕竟在季子期心里,总是潜移默化的有着这样一个念头,总觉得是自己亏欠了这个男人,所以,对他想要知道的事情一般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对啊,”季子期喝了口水,压根没注意到他刚才话里的深层情绪,将自己给剖白的说了出来:“好像是与黑市上的走私有关,具体我真不是很清楚。” 钟守衡勾起唇角,轻声附和道:“这些事情,不为人知的内幕一般很多。” “是挺棘手的。”被他这样附和着,她更没防备的心思了,把自己的心里话讲出来:“我知道你和风云堂有关系,但它底下的分堂很多,人物关系错综复杂,我觉得跟你一般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第191章 大白天呢,你别乱来啊 钟守衡言笑晏晏的问:“换言之,如果牵扯到我,你就选择忽视了?” “这个……”她皱眉,认真思索了一下,然后抬起眼,没有任何哄他开心之意,如实相告之:“我还真没考虑过。” 是的,在这件事情上,她从没敢奢想过,会牵扯上钟守衡这个男人。 否则,就不能用“棘手”二字来形容了。 倒不是因为自己怕他,只是他们现在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万一在那些事情上再出点分歧,她真不知道该以何种姿态去面对。 “前几天我让向峰去帮我搜寻过一些消息,可最终结果什么都没得到。‘竹坊’的堂主代号K,就跟个鬼似的飘荡不定,压根没多少人见过他,向峰什么都没查到。” 钟守衡:“……” “不过,话说回来。”她眼帘轻挑,看着他说:“虽然我没见过K,但从‘竹坊’如今的势力来看,这个堂主就一定不会是个简单的人,如果没点能力和资本的话,不会把‘竹坊’带到现在这局面。但话说得再好听也终究是黑道的势力,虽然有手段和能力,但坏事估计也干了不少。” 钟守衡唇角的笑更玩味。 干坏事……嗯,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三个字来形容他。 自己的女人跟自己的暗中势力有了冲突,然后被自己的女人夸奖了一句“有能力有资本”,最后,被骂了一句“坏事干了不少”。 衡少很郁闷。 郁闷到了一种不能再郁闷的地步。 季子期放下水杯,从厨房内走出来,看着他说:“说实话,这一次的事情很难办。” “嗯?” “‘竹坊’的分堂主。”她说,语气温漠无波:“K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你是长他人志气。”他低笑,口吻有些意味不明。 “但愿吧。”她揉着酸疼的腰走出来,走到他身边,坐下,“我倒是希望K是个废物,这样我也省了许多麻烦。” 钟守衡:“……” 心里的情绪,此时已经不仅仅只是郁闷了。 试想,这世界上,恐怕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愿意被自己女人骂作“废物”二字吧? “我记得向峰给我调查的资料里有一件事情来着——”她凝眉,想了想,然后说:“哦,对了,是说几年前K搀和了资本市场,血洗过一家挺大的公司,然后由此牵扯到了很多事,逼的很多小公司破产,而后又借着‘竹坊’的势力从中全身而退,从此又消失在资本商场中。FS虽然也有我做主的份,但说到底是方天铭一手带出来的,他们听的最终决定肯定是方天铭的,双方一旦有了利益上的冲突,后果挺难设想。” 钟守衡看向她。 视线挺怡然自得。 但这其中多少无奈多少苦,却只有他一个人懂得。 “竹坊”和唐依心,就像是两把致命的枪,一前一后将枪口对准了他,无论是哪一方开火,都让他没有退路,死路一条。 他并不知道自己该选择什么。 他唯一知道的是,不管放弃什么,他都不会放弃后者。 前者是他的命,后者就是他的心,没了心,又何谈有命? 他揉了揉泛酸的脖颈,心想怎么办。 怎么办……敢动“竹坊”的人,他向来都不会放过。 可这次,却偏偏是她啊。 他可以伤害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肆无忌惮,心狠手辣,但是只有她,偏偏只有她,是他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的。 他知道,自己伤不了她。 没有道理,没有理由,这个事情上很多事情,是不需要凭证的。 “想做什么去做,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记得告诉我。”他对她说,简直用尽了自己这辈子的温柔和耐心,“别自己一个人扛着。” 鼓励自己女人去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想来,这个世界上,也就这样一个“大公无私”的钟守衡了…… 忽然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闪过自己脑海,季子期抬头看向他,轻挑的唇角有些玩味。 “衡少爷,你可不要告诉我……‘竹坊’的分堂主就是你本人。” 男人唇角抽|搐了一下,惆怅的反问一声:“……怎么可能?” 她笑出声来,来了跟他调|情的兴致,往他那边靠近了几分,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像只宠物般在他身上磨蹭了几下,小声说:“宝贝,我就知道不是你,你这么纯良,怎么可能去干那种杀人越货的勾当呢?” 钟守衡:“……” 他的表情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隐约间透露出几分危险,偏生她看见了也不在意,抬眼,跟他的视线交汇上,抬起右手捏住他下颌,微微抬了几分,做出调|情的动作来,举止眼神皆是说不出的暧|昧,倒是语气,满满的全是诚恳:“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简直爱死了你这吃瘪了样子了啊,哈哈!” 无数次,在某些事情上,他一句话把她给堵死,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倒是少见,他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情形。 男人微微眯眸。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她这算是……调|戏? 季子期看着他那一脸意味深长的情绪,唇角的笑更欢,“明明就这么闷|骚,非要装什么高冷,你太不乖了啊……” “……” 最后,优雅淡漠、从容稳定、脾气极好、很少生气的钟家太子爷,终于被季子期气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把推开了她,转身朝着卧室走过去。 她笑的肚子疼,起身跟在他后面朝着卧室走过去,进了卧室之后,反手关了卧室的门。 钟守衡连衣服都没换的,直接往床上一躺,拉了被子盖住自己,不再搭理她。 她跟着他爬上床,半截身子压在他身上,笑着问:“生气了啊……?” “……” “啧,真小气。” “……” “好了好了,我不说你纯良了,不说你闷|骚了,这样行不行?” “……” 见他不出声,都不回应她,季子期一个人觉得兴致缺缺,也不再哄他,翻身,想从他身上下来。 可刚有这个念头,还没等她付诸实际行动的,一阵眩晕感就骤然袭来,清醒过来的时候,两人的姿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压在她身上,勾起她一缕发丝,绕在自己指尖,唇角的笑有些不怀好意:“……纯良,嗯?” 季子期:“……” 眼前他这样子,分明是头秦|兽,哪里还见半点纯良的样子…… “看来真的是我对你太过温柔了,让你连男人骨子里面的兽|姓都给忽略了……”他在她耳畔沙哑的说,同时,另外一只手不疾不徐的扯去她衣服。 直到看到他眼底闪烁着的猩红野性,她这才察觉到了一点危机感:“大白天呢,你别乱来啊。” “乱来?”他深不可测笑一声,提醒她:“你忘了啊,我最喜欢的就是乱来了……” 语毕,身下一个用力,便将她占有了个彻底。 任何言语,在人类最原始的这种事情之前,都显得太过苍白。 …… 夜色缱绻,温柔至极。 十二点的钟声准时响起,两个人皆是一身汗水,双双躺在床上。 卧室里一片狼藉,衣服被丢的到处都是,床单、被子、枕头,全部被丢到了地上。 黑色的kingsize大床上,除了两具身体之外,再无其他东西,空气里流动着爱|昧的气息。 季子期低声轻喘着,悸动的情绪久久不曾停歇,红润的脸颊上泛着淡淡的光泽。 疲乏至极,她无意识的抱住了他,蜷缩在他怀里,轻轻的蹭了蹭。 半小时后,她已经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床头,钟守衡的行动电话响起来。 他动作轻柔的将她放下,随意穿了件衣服,拿着电话走出卧室。 “喂……” 这声音,磁性、沙哑、慵懒,细听之下,还带着一丝满足。 于是,久不经温柔乡的凌大少爷顿时感觉跟被雷劈了一样,艰涩的问出来:“别告诉我,你他妈……退让了。” “我也不想啊,”钟守衡的语气颇为感慨:“可面对着她,我没办法啊……” 没办法。 呵,是了,连神仙妖魔都会有弱点,更何况,是一个凡胎**的他。 第192章 死在她手里我也心甘情愿 钟守衡站在落地窗前,月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将他锁骨处的吻痕给照射的一览无余,放眼望去,让人只觉说不出的暧|昧与情深。 一|夜的鱼水之欢,吻痕不会深刻到如此地步。 深色难褪,便足以证明,那个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的女子,是对他动了情的。 可彼时,他不懂。 他以为,此时,甚至包括在很久很久以后,她都不会爱上他。 男人肩头有着抓痕,是情至浓时她忍不住在他身上留下的,用力过大,渗了点点血丝,看起来这幕情景极是香|艳。 深夜十二点半,与她之间的情|欲已经结束,他抽身而退,却难掩一身性|感,走出卧室时不经意间看到的她的睡颜,只觉心安。 “……钟守衡,”凌夜白倒吸一口冷气,“你疯了!” 男人轻笑,“你是指什么?……如果是指对她的话,那我承认,的确是疯了。” 从多年前开始,他就已经疯了。 为了一个唐依心,而把自己弄成现在这副模样,他还真是……疯的彻底。 凌夜白头疼啊,抬手,缓缓揉着太阳穴,问电话那边的人:“你平时对女人的抗诱|惑能力呢?” “……她是例外。” 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例外。 “……”凌夜白简直有想摔了电话直接切断信号的念头。 “钟守衡,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你他妈给我理智点,你到底知不知道,一旦放手让她去处理这件事,会造成多大的后患?” 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她,但你清楚,她同样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不能进攻,但你最起码要知道防守吧?” 犹如一场对峙,在绝地中厮杀,因为对手是自己最重要的人,所以可以选择不进攻,但若一旦连防守都弃掉,最后,真的就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对于这个男人的做法,凌少爷理解。 理解,是因为他也曾像他般面对过绝地,因为他也曾被一个女人拿着枪指着自己的头而不曾反抗过。 但是他理解,却不赞同。 当初,叶蓁拿枪指着他,是因为即便他不还手,死的也只会是自己,不会牵连到任何人,但钟守衡不同,唐依心要下手的不是他,而是整个“竹坊”。 以前,多少商场上的人为了拉拢到这个男人,而不惜花费了很重大的代价,有的从自己手中出利益,有的为他双手奉上绝世无双的美人。 前者不用说,他不缺,自然不稀罕也不会上心,可后者,他同样是从没为之动容过半分,从没碰过别人悄悄送上他床的女人,甚至连一个目光都吝啬的不肯给,却没成想,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毁在了一个唐依心手里。 “神经病,”钟守衡笑骂一声,对他的警告不以为然,“她是GE的副总,也是FS的半个主人,所以她现在不管做什么对‘竹坊’不利的事情,都是她的分内,她又不知道我就是K,所以,称不上是成心害我。” “……” 凌夜白真的无言以对了。 他多想痛痛快快的骂他一顿把他给骂醒,可话到了嘴边却发现怎么都说不出来,最终只是掀了掀唇甩出了八个字:“……世间痴情好儿郎啊。” 钟守衡不咸不淡的、凉凉的回了句:“彼此彼此。她毕竟不知道‘竹坊’是我的,即便伤害也是无心。我再痴情,也没到那种被自己女人拿着枪指着自己而不敢还手的地步……” 被人戳中痛处,凌夜白压抑的低吼一句:“滚——!” 钟守衡笑出声来。 那笑容,听在对方人的耳中,格外刺耳。 凌夜白简直动了一枪崩了这男人的念头,最终,泄了气,气馁般的提醒一句:“小心你将来死在她手里。” 他漠漠的回一句:“死在她手里我也心甘情愿。” 凌夜白头痛欲裂,他想自己是犯神经,才在这个时间点给他打电话,听到他这些疯了般的话。 “神经病。”他咒骂一声,“自己看着办吧,我他妈再多管你一次闲事我跟你姓!” 说完,将电话拿离自己耳畔,想要切断信号。 只是,钟守衡下一秒传来的声音,却还是让他止住了动作。 “等等——” 他真的等了等,没挂电话,咬着牙根说:“有话说,有屁放。” “啊,没什么大事。”男人微微笑了下,直接告诉他:“我看方天铭最近挺闲的,你帮我找点事情给他忙活,让他暂时不顾得‘竹坊’这件事。” 闻言,凌夜白懂了。 心想这男人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 一边用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去面对这件事,像是毫不在意,一边却又让他做出这样的事。 “呵,”他笑一声,似讥似嘲:“我还以为你真不在乎,宁愿不惜毁掉自己也要博美人一笑呢……” 他还以为,这男人真的要因为一个唐依心而不惜毁掉经营了这么多年一手将其带到巅峰地步的“竹坊”。 夜凉如水。 钟守衡的目光,在这夜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薄凉。 “她是FS的半个主人,做对‘竹坊’不利的事情是情理之中,我是‘竹坊’的堂主,也有保护自己人的义务,就这么简单,除此之外,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多余的冲突。” …… 隔日,钟守衡就知道自己晚上放下的话有多自负了。 季子期这次的处事手段,出乎了他的意料。 她没有查到K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但她查到了另外一件事——“竹坊”的走私。 国内与西西里之间的交易走私。 西西里,全球黑手党的圣地,非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这座城邦的话,那么,非“暴力”莫属。 一旦“竹坊”被爆出与西西里之间有所牵连,这后果的严重性,不言自明。 她在媒体中有朋友,当天中午,这件事就登上了新闻,被媒体刊发了出来。 程硕将媒体刊发的那份报纸给钟守衡送到办公室来,整个过程中不敢抬眼去看那男人脸上的神情,把报纸交到他手里,便立马起身离开了这个堪比修罗地狱的办公室。 钟守衡放下了手中的钢笔,抬手拿起程硕送过来的那份报纸,动作不疾不徐,没有一点儿上心的意味。 说实话,他很有兴趣。 一想到这是唐依心做出来的事情,他内心深处的那股子邪恶就总是不受控制的浮现上来,想看看这女人的本事到底多大,但转换思路,再想到她这是在做对他不利的事情的时候,心里的感觉又被失落给替代。 凌夜白看着他脸上神情转变的迅速,唇角不禁抽了抽,心想这男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变|态。 试问,有几个人,能在面对着对自己如此不利的事情的时候还有心思顾虑其他? 而他眼前,就有着这么一个男人。 翻阅完毕,男人随手将手中的报纸放回到远处,姿态是一贯的漫不经心,“她还真够心狠。” 一出手,就给了他这样的致命一击。 凌夜白笑的不痛不痒,将他早前说过的话给一字不落的如数奉还:“某人不是说过了吗,她又不知道是你,所以,各为其至,称不上心狠的。” 钟守衡点了根烟,沉沉吸了口,没出声。 凌夜白看着他那冷漠的样子,唇角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欲言又止。 把这件事给抖露出来的人,何其有幸,她的名字是唐依心。 如果是别人,钟守衡哪里会像是现在这般只是平静的坐在办公室里抽烟,估计早安排了人去要她性命。 “我让你去做一件事情,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半晌,一支烟缓缓燃烧至尽头,男人掀起眼帘,望定他。 闻言,凌夜白笑了,挑一挑眉:“不然呢?让我把她逼到绝地,然后让你再心疼?” 钟守衡没出声。 但眼里的情绪,分明有了变化。 其实,凌夜白已经将事情做到最完美、最无可挑剔的地步了,他知道。 如果不留余地,现在他和唐依心的处境就会互换,他无所顾忌,而她却事事棘手。 那样的情况,更是他所不愿意见到的。 第193章 没错,我的确就是在包庇她 他是宁愿让自己承受双倍的压力,也不舍得让她吃一分苦头的。 凌夜白已经将事情做到了最滴水不漏的地步,漏就漏在了,他低估了唐依心的能力。 钟守衡勾了勾唇角。 “果然,不愧是凭借着自己的真本事爬上GE副总的季子期啊……” 再不想承认又如何? 再不想承认,再想逃避,她也终究,不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毫无心机毫无城府的唐依心了。 如今的她,手段铁腕,处事决绝,作风冷漠,哪里有当年一丝唐依心的样子。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昨晚上,他们在卧室的那张床上,双双陷在了炽烈的情|欲中。 他施了诱|惑的资本,让她输的一败涂地,反抗不得。 汗湿了她的及腰发丝,身上的颜色红如桃花,但她却始终不肯对他妥协让步,硬是让自己支撑到了最后,带着宁死不屈的固执与倔犟,让他生生的为之失了魂魄。 于是他俯下|身,撩起她一缕发丝,缠绕于指尖,像是纠葛的宿命那般,逼迫着她接受了最后一刻的痛与极致。 回忆犹如涨潮海水,想着想着,衡少爷失了神,眸底情绪泛出迷恋。 凌夜白久不闻他出声,不由回头一看,却见他一张俊颜上泄露出了撩人旖旎,唇角不由狠狠的抽|搐了下。 他抬手,揉了揉欲裂的太阳穴,提醒他一声:“我们现在……应该想出个处理事情的方式。” 而不是,坐在办公室里脑子里却回想一些让人心猿意马的事情! 钟守衡毫不在意自己荡漾的春|心被人窥探了去,默了默,说:“这次,你把事情处理的很好。” 虽然最终他还是招惹上了麻烦,可他没有对她下狠手,这样的局面,也是他所期待的。 “行了,你不用跟我讲好话。”凌夜白脸上的神情微微松动一下,“你知道,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事关那位大小姐,他根本没办法下狠手。 如果下了狠手,必然会伤到她,可不下狠手,又会让钟守衡陷入困境,两相比较之下,他最终还是觉得后者比前者可实施,最终做事的时候留了余地,造成了现在这局面。 钟守衡陷入困境,这没什么,大不了,等到时候他们再一起想办法解决,但真伤了唐依心,别说钟守衡不会放过他,他自己,也是下不去手的。 稍即,凌夜白问了句:“事情闹到现在这局面,她是铁了心不肯让‘竹坊’好过了。你想怎么处理?” 钟守衡没有立即回应。 等了一会儿,他说,语气玩味而深不可测:“随她去吧,她想做什么,尽管做就是,反正有我给她善后,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凌夜白:“……” 听到这男人把这么严重的话题给一笔带过,如此轻描淡写,他真的有种“他爱怎样便怎样老子不管了”的冲动,可最终做不到,顿了顿,还是忍不住提醒上一句:“‘竹坊’和西西里的事情已经被揭发了出来,如果你视而不见的话,会里那些元老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你有想过自己到时候该怎样去面对这些事情吗?” 钟守衡并不在意,唇角轻抿,漠然答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 凌夜白所担心的事情很快就发生在了眼前。 季子期这次出手太重,到底还是伤了他,钟守衡又不反击,只是尽量防守,会里元老对他心生不满是迟早要到来的事情。 风云堂。 这是一个复古的庭院,很是宽敞,里面种植着各种各样的花,众花簇拥,绕成一片花海,此时又正值五月初,各种花竞相开放,情景是说不出的美。 但再美,这里终究也不是个什么干净的地方,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这些花,也大多都是以血来灌溉的。 血液灌溉养成的花,美的更是令人惊心动魄。 熏香炉,藤椅,这儿的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到令人考究。 蔷薇阁内,一众元老围着一张清朝年代留下来的桌子坐着,个个面色沉如水。 他们是在开会。 当然,往好听了说是场会,但是说到底,不过就是一群人给“竹坊”的堂主K施加压力而已。 都是风云堂里面的元老,个个位高权重,坐在属于自己的位子上,面色紧绷,透出一股子沉重的肃杀,好似硝烟弥漫的战场。 只是,与战场不同的是,个个都在按兵不动,就等着有个导火索,然后牵一发而动全身。 “K,现在事情发展的都这么严重了,你是不是该向我们解释一下了?”终于,有一位元老按捺不住,出声态度就不好,语气明显没带善意:“FS现在越来越肆无忌惮了,一次次的给我们下马威,如果我们再只守不攻的话,那这样下去,‘竹坊’迟早会出事情。” 钟守衡坐在首座左边,脸上的神情简直淡得不能再淡,丝毫没有因为那位元老的逼迫而流露出一丝惊慌的情绪。 稍即,勾起唇角笑了笑,说:“我现在在做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你只是总会的元老之一,‘竹坊’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是他们的堂主,即便出了什么事情,也是都算在我的头上,我所要面对的局面比你以及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复杂的多。你以为,我会傻到让自己陷入那种境地?” “K,话不能这么说吧?”另一位元老开口,看起来稍微年长些,应该是建堂时留下来的人,一双眼睛盯着钟守衡,透出几分阴恻:“你是‘竹坊’的堂主,这没错,但这次与我们针锋相对的FS的主人,却不是别人,而是你身边的人。所以,‘竹坊’一旦出了事情,最大的受益人,同样是你身边的人,对于这件事,我们着实放心不下啊……” 钟守衡笑了,抬起眼帘,直接扫向说这话的人,字字逼人的问:“那梁老是想让我许下个什么承诺?” “算是吧。”梁老的语气并未有什么变化,如刚才一般,眼神也很是不怀好意,“许个承诺,必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K,你现在的态度让人很难安心,我们需要时时刻刻担心你会不会袒护包庇季小姐。” 钟守衡闻言,沉默,没应声,甚至连脸上的神情,都自始至终平淡无比。 他唇角的笑太过刺眼,让在座之人大多心内滋生了恐慌,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压制下去。 气氛一时变得更加诡异。 风云堂的会长,顾先生坐在首座上,正把|玩着手中的佛珠,由始至终没说句话,脸上的表情温漠,好似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这是一个很俊美的男人。 一张脸轮廓分明,眼眸锐利如鹰,姿态闲适幽然,没心焦,亦没心躁。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眼神总是带着沧桑。 就是这种沧桑,让人看了之后不得不心生感叹,明明不过就是一个三十四岁的男人,心态却老成了这副模样。 风云堂成立多年,元老众多,即便他是会长,说到底也算得上是一个小辈,但这男人让人折服的威严似乎与生俱来,即便不出声,不表态,只一个眼神,也足以让人心生敬畏与恐慌。 刚才,钟守衡的那个问句,别人没听出来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却是听出来了。 很明显,用这么一种反嘲的语气来问,他已经陷入了薄怒的边缘。 他是会长,即便有心偏向谁,但始终也不能太明显,见此情况,自然是不能再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了,掀了掀眼帘,看向坐在自己左边的人。 其实,从表面上看,这个男人并没有生气。 他只是坐在那里,唇角轻勾着,一脸淡漠,没有一丝想反驳的意思。 顾先生心里沉了沉,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表态这里必然会掀起一场风波,投过一个眼神去,算是给个提醒。 钟守衡收下他这个眼神,但是,却没有就此收手的意思。 他抬手,中指关节轻轻敲了桌子。 复古方桌发出“叩叩”的声响,然后,男人狂妄的声音便响起来,清清楚楚的传入到在场每个人的耳中:“……没错,我的确就是在包庇她。” 这语气中的嚣张,已经不言自明。 第194章 我是不是男人,你还不知道? 我的确就是在包庇她。 不是“我想要包庇她”,而是直接承认了“我的确就是在包庇她”。 其实,说实话,这件事情上,季子期把他逼到现在这个进退两难的境地,他这心里,根本就没有在意过。 不在意。 真的是不在意的。 因为他对她的感情太深重,以至于原谅了那些她所做的本不应该被原谅的事情。 谁说过的,当你真心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原谅她所犯下的一切错误。 更何况,这件事只是她基于自己的立场做的,尚且称不上是犯错。 是了,连犯错都称不上,他又有什么立场去在意? 哪怕她知道“竹坊”的堂主是他,他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责怪她。 相反的,他倒是怕她不对他下手,因为这样,他们连交集都没有。 爱上一个不该爱的女人,真的是一件令人抓心挠肺的事情。 肯这样不留退路、不计后果的去爱季子期,这个世界,恐怕除了钟守衡,再也没有别人了。 凌夜白坐在顾先生右边,看见他终于放了这句威胁的话,心头有一抹情绪一闪而过,没等这场会结束的,便随口扯了个理由从里面走了出来。 迎着轻风,他站在亭口,目光悠远,其中意味深不可测。 只是,他这种男人,遇到大事,即便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内心,绝对不可能是无动于衷的。 心里到底还是掀起了一层波澜。 程硕泡了杯大红袍从一旁的阁楼里走出来观花,意外看到凌夜白的身影,微怔了下,随即走上去,问:“怎么出来了?散会了?” “没,”他摇摇头,否认,“里面气息太重了,我出来透透气。” 程硕笑笑,调侃似的说一句:“外面的血腥味道也不小。” 风云堂,这么个地方,无论是外面还是里面,血腥的味道是都不会小了去的。 这些花开的艳丽四射,但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人都知道,这份艳丽之下埋藏着的东西是什么。 是血。 最烈性的血。 这里常年点着熏香,却不过是掩人耳目,点的再多,也掩盖不了这里的气息。 黑道,注定干净不了的。 程硕喝了口茶,关切的问:“你脸色似乎不太好,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 这件事,并不是一件容易解释的事。 凌夜白抬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忽然命令一件事,语调带着难以掩饰的寒凉:“程硕,帮我约个人出来。” 然后,不等程硕有所回应的,他强调一句:“以K的名义去约。” 以K的名义。 所以,要约的人是谁,不用说出来,程硕也已经明白了。 “这是……”程硕的语气有些艰涩,心里漫过复杂,极力忍下了语气中的悸动,尽量平静的问:“他的想法?” “是我刚才下的决定。”凌夜白沉沉的说,“如果他知道,肯定会阻止我和依心见面,你替我瞒着他。” 程硕无奈,“……纸是包不住火的。” 瞒着有什么用,如果凌夜白真的跟季子期见面了,钟守衡迟早会知道这件事。 等到他知道那一天,又得闹翻天。 “他知道是避免不了的事,”凌夜白目光看着远处,神情淡漠,找不到情绪起伏的点,但是唇中说出的话,却是直接掐到了整个事情的关键点上:“……可如果依心不知道,她只会越来越得寸进尺,最终会把他逼入绝地。现在各个元老已经在向他施加压力了,顾先生有心保他,但他是会长,再偏心不能坏了规矩,钟守衡那么狂妄的一个人,再这么不管不顾的疯下去,迟早得毁在依心手里,到时候他们两个人谁也不得善终,这更不是我们想看到的。” 程硕抿着唇,没有立即回应。 是了,他说的没错。 如果季子期不知道钟守衡就是K,做事肯定会越来越得寸进尺无所顾忌,到时候各方压力施加上来,任凭顾先生再有心偏袒,钟守衡也注定不能从这场事故中全身而退。 一旦他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良久,他点了头,应下:“好。” …… 这一天,季子期的心情很是复杂。 “竹坊”的堂主,K的下属,秘密通知了她,约她见一面。 同时,告知她,不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这其中的意思是什么,季子期想了半天,也没能明白。 吃饭的时候,钟守衡明显察觉到她心不在焉的样子,狐疑的问一声:“有心事?” “啊,”她被他问的没有防备,呐呐的应了下,倒也没否认,直接承认了,“是有件心事。” 直到现在,她也没能想通,K为什么会突然约她见面。 钟守衡来了兴趣,抬眼,视线落定在她身上,“说说看,是什么样的事情,值得被你称之为‘心事’。” 目前为止,他这个人,还从未有幸被她称之为过“心事”呢。 季子期笑了,摆明了不告诉他:“秘密,暂时不能告诉你。” 钟守衡勾起唇角,不以为然。 她能有什么事,无非是因为GE或者是FS的那些破事。 有女侍端了一盘虾上来,刚炸出锅,油而不腻,只是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开。 钟守衡看着那盘橘黄色的食物,剑眉拧出褶痕,“没让你们做这个啊。” 女侍解释道:“这是……季小姐要的啊……” 闻言,男人眉心处的褶皱迅速消退下去,自然而然的说了句:“那放这吧。” 女侍:“……” 虽然心有疑惑但也不敢在表面上表现出来,于是将那盘虾放下之后,就起身退了出去。 季子期目睹他的整个变化过程,待女侍下去之后,忍不住笑他:“衡少爷,你的原则真是不坚定。” 男人微微一笑,不以为然:“原则是我定的,最终解释权也在我手里。” “什么最终解释权,说的那么好听有什么用,”季子期微微眯眸,“说白了,就是没脸没皮。” “那就当我是没脸没皮好了。”他不甚在意,反而语气是满满的宠溺:“反正你说的都是对的。” 季子期:“……” 她有时候,真的百思不得其解,程硕说他在她之前没有过女人,那他这一身调|情撩妹的资本,跟谁学的? 他盯着那盘炸虾看了一眼,眉目间略过精光,忽然叫她名字,“唐依心。” “嗯?” 他没再出声,下颌朝着那盘炸虾微微抬了抬,然后抬眼看向她。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对他的动作只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他还是不说话,看她一眼,然后重复刚才的动作。 “……”季小姐终于懂了。 懂了之后,她真的有种这个世界玄幻的感觉。 钟守衡是谁? ——钟家的太子爷,西城内无数女人与商场人士趋之若鹜的对象,手握重权,资本雄厚。 可眼下,就是以上所述条件的这个男人,竟然有话不明说出来,做出这种女孩子家撒娇的动作! 季子期拿着水杯喝了口水,黛眉轻挑,慢悠悠道:“想吃虾啊?” 某人傲娇的应一声,“嗯哼。”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那不想吃了。”钟守衡随即否认,语气神态皆是淡淡的,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幼稚:“剥虾壳太麻烦,弄一手油。” 季子期:“……” 不对啊! 她记得自己以前听人说过,说是一对男女吃饭的时候,如果男的真心喜欢这个女的,就会喂她吃饭,给她挑鱼刺、剥虾壳、主动端茶倒水的么? 为什么到她这里,就变了样了……? “钟守衡……” “嗯。” 她指脾气这一方面:“你能不能像个男人点?” 当然,她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针对他在她面前的态度来说。 这人,一到了她面前,哪里还有个男人的样子,分明就是个孩子! 男人闻言,轻挑了下眉,话里有话的反问:“……我是不是男人,你还不知道?” “……” 本性难改。 还是三句话离不了耍流|氓。 第195章 我做事很有原则的好不好? 她也很想有骨气一回,直接不搭理他,随便他怎样。 可她总觉得自己在感情上欠了他,理亏,根本没办法做出那样得寸进尺的事情来啊。 遇到这样一个强势与温柔、霸道与撒娇并存的男人,季子期注定不会是赢的那个。 在耍无赖上,她终究不是他的对手,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从餐碟中夹出一只虾,放下手中的筷子,低头,帮他剥皮。 季子期一边剥皮一边吐槽他:“你就是被人伺候习惯了,有了惰性,这么点小事都懒成这个样子。” “我晚上的时候挺勤奋啊。” “……” 衡少底气十足的反驳:“倒是你,没一会儿就懒的睡着了。” 季子期:“……” 她真心感觉自己跟眼前这人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他眸底处隐含的那一丝淡淡的笑,她脸上的神情变了变,“既然你这么勤奋,自己剥虾皮。” 说着,欲要放下手中已经剥了一半的虾。 只是,还没等她再有所动作的,就忽然被对面伸过来的男人的那只手给握住,钟守衡攥着她手腕,不让她松手,“都剥了一半了,你忍心就这么放弃么?” “……”这有什么忍心不忍心的…… 看着攥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她的脸色有些不自在,低声斥道:“放开。” “……”他不出声,也不放。 季子期恼了,直接甩他,却没想他用力极大,她无论如何都甩不开,男人见她那一脸郁闷的神情,勾了勾唇角,“就不放。” 她直接扔掉了手中的虾,抬头看他:“那你自己弄,我不管了。” 钟守衡:“……” “好吧。”他妥协,退让一步,松了她手,“我放手,给我剥虾吃。” 季子期叹了口气,重新拿起来,帮他剥下另一半皮。 没办法。 在他这么孩子气跟她耍无赖的时候,她是真的没办法。 而无可奈何的同时,她心里对此并没有反感,相反的,还有一丝悦然。 没有道理。 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很多事情,都是不需要道理来证明的。 坊间传闻,他对她纵容到了天上,每每听到这些传言,她心里都会划过一抹异样。 其实,凭良心讲,这是实话,她得认。 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未必只有爱情可以维系,比如他们现在,她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被一个男人纵容着,宠溺着,这大概是很多女孩子的梦想,她想自己也不是个例外。 剥好皮,她递给他。 钟守衡却只是看着,没有接。 “拿着呀,你不是要吃吗。”她胳膊擎了半天都快酸了,终于忍不住出声:“我洗过手了!” 男人盯着那只虾,撇撇嘴,像是介意的并不是这回事儿。 好半晌,季子期终于反应过来。 唇角忍不住抽|搐了下,她头疼的问:“钟守衡……你几岁了?” 还要她亲手喂他。 他不说话,只是眼神依然盯着她手中的那只虾,没有离开。 不是什么大事,在小事上,她也愿意纵容着他,最终遂了他意思,亲手喂到他嘴边。 男人这才乖乖张嘴,吃掉那只虾,她看着他那一脸别扭的情绪忍不住笑,刚想抽出手,却在下一秒冷不防被他含入口中。 她顿时怔住,失神期间,看到他一脸坏笑,含着她手指,如婴儿哺乳般吮了下。 “……” 赤情。 不得不说,这男人的兴致当真不是盖的,随时随地,都能够升起调|情的兴致。 季子期脸色顿时染上一层红晕,尤其是在感受到他吮吸的动作的时候,简直忍不住想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倒抽一口凉气,她忙不迭抽回手,从桌面上抽了张纸巾擦拭手指上的油腻。 只是,一想到手指上还有他残留下来的口水,这脸色上的红晕更是压制不住的袭上来。 男人这才缓缓咀嚼,慢条斯理的咽下去,意味不明的说了句:“味道不错。” 这四个字当真有歧义,她甚至都觉得他说的不是虾。 没办法啊,跟在这样一个无耻的男人身边,再纯洁也会被污染了啊。 毕竟这不是在卧室而是在客厅,万一突然闯进个女侍看到他们现在这样子,似乎影响不太好,季子期低咳了声,掩饰了自己窘迫的情绪,岔开话题说:“明天晚上我有点事,可能会回来很晚,你不用等我。” 他追问一句:“嗯?什么事?” “公事。”季子期默了默,说:“一群高层借着FS最近闹出来的这些事给我施压呢,我得抽空处理一下。” 钟守衡端起桌子上面的水杯喝了口水,随口问一句,姿态稍显漫不经心:“谁给你施压?” 季子期看着他那一脸阴恻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唇角,“问这个干嘛?难道你还想去动他们不成?” “怎么可能?”钟守衡挑了挑眉,很认真的对她说:“我做事很有原则的好不好?” “……” 原则…… 这男人,少往自己脸上贴点金能死么! 钟守衡笑笑,看着她一脸无语凝噎的神情,“再说了,一群倚老卖老的废物,哪里值得我去动手。” “……” 他忽然玩味的问:“你猜猜,我问这个是想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她摆明了对他的目的毫无兴趣,“你那一套作风无非是笑里藏刀,看似无害,谁知道背后血腥到什么程度。” 钟守衡对她的批判倒是很赞同,“这么了解我啊,越来越上道了。” 她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钟守衡看着她,淡淡的说,“我亲自出手,太大材小用,况且GE的事情跟我又没关系,也轮不到我去搀和什么。” “啊,”她抬起眼帘,实则玩笑听着却意味深长的问一句,“意思就是你袖手旁观我被人欺负咯?” 钟守衡也不立马为自己洗白,吃了口菜,才说:“我问你是谁,是想知道具体谁在给你施压,然后让程硕帮我去查查谁有资本对他们施压,以牙还牙,他们承受了压力,就没时间再来折腾你了,等到他们互相厮杀的时候我再出手,多么省心又省力。” “……” 她果然小看了他。 不过想想也是,钟守衡,哪里会是她想象当中那么简单。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是这个男人一贯的处事风格。 而后,他微微眯眸,看着她,“我一出手,就肯定不会心慈手软,到时候谁欺负过你,我让他们加倍偿还就是了。” 这语气,很散漫,很随性。 但季子期知道,他并不是在跟她开玩笑,而是认真的。 他是真的动了这样的念头。 钟守衡看着她变了的脸色,一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这随性的态度,就像是在跟她讲笑话一样,完全无所谓,“不然,你不想说也可以,我直接让程硕去查一下是谁在给你施压,嗯?” 季子期知道,他不是在哄她开心。 他是真的,动了这样血腥的念头。 这个男人身后的资本给了他嚣张狂妄的基础,加上他本身的能力,所能做出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她的想象,而至于他刚才所说的,毁掉GE给她施压的高层,只要他想,便一定能够做到。 而如果她松口同意支持,钟守衡也必然会去做。 从很早很早之前,从她知道他涉足风云堂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这男人手中掌控着的资本有什么。 同时,对于别人来说暴力血腥的事情,对于钟守衡来说,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是程硕跟她讲过的,他说:“如果钟守衡真的有兴趣的话,钟氏现在的主人不会是唐言则,甚至不会是钟凌锐。” 她当时就没有怀疑,现在,也信得更加彻底。 唐言则太小,远远无法将“嗜血”二字从他本身发挥出来,也无法做到真正的心狠手辣,所以他注定在短时间内不会是钟守衡的对手。 至于钟凌锐,他是有资格成为钟守衡的对手的,但他们二人差就差在了心性与外界因素上。 钟凌锐做事是会留有后路的,因为他不止一个人,他还有父母,还有妹妹,而钟守衡不同,他做事,向来无所顾忌。 第196章 一瞬间的心动 其实,从他心甘情愿把钟氏交出去的那一刻,季子期就了解这个男人了。 区区一个钟氏,纵观是一笔天价,可却也终究入不了他的眼。 钟守衡,他活的太随意,根本就不在乎那些东西。 做人、做事,他所遵循的,只是自己的规则。 “不说这件事了。”季子期岔开了话题,明显不想再对这件事多加评论,“商场上没哪个人能彻底置身事外,少不了卷入这些是是非非里,我又不是应付不了。” 她看得出来,钟守衡刚才说的那几句话压根不是在跟她开玩笑,他是真的动了这份决然的心性。 那些血腥的事情,他也是真的下得了手,如果她放任他去做了,指不定最后会把事情弄到怎样覆水难收的地步。 钟守衡也不勉强,放下手中的筷子,抬眸,看着季子期的目光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他问:“唐依心,你的大小姐脾气呢?” 过去的她是什么样的,他可记得清清楚楚,别说是有人这么招惹她了,有人说句令她不痛快的话,她也非得闹翻天。 当年,他就亲了她那么一下,结果她挥手一巴掌打过来,一丝情面都不留。 这些,他都可还记得清清楚楚的。 季子期不出声,只是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 脾气? 事到如今,风霜历尽,她哪里还有什么大xiao姐脾气。 不想再谈论有关于这个沉重话题的任何一件事情,她重新剥了个虾递给他,“不说了,吃饭。” 钟守衡看着她明显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笑的有些意味深长:“撩起我兴趣了,就这么忽然岔开话题?” 季子期看着他那一脸欠扁的笑,只觉得自己又做错了一件事,嘟哝了句“爱吃不吃”,随即想要收回自己的手。 只是,他的动作显然要比她快得多。 在她尚未收回自己的手直接,就被他伸手攥住了手腕。 看着她骤然变了的脸色,他唇角的笑意更深,视线落在攥着的她的手上,目光灼热如火,似在窥探什么一般。 “总算有点肉了……”他盯着她的手,玩味的轻挑唇角。 他还记得,在她回来后他抱她的第一次,让人感受不到一丝重量,简直轻的可怕,像是连生命的载重都承受不起了一般。 哪怕是他们刚在一起那会儿,她也瘦的惊人,让他每每看着都觉得心疼不已。 稍即,她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什么,脸色涨红了几分,想要抽回手。 只是,他哪里给她躲避的机会,五指微微用了力,便将她牢牢的钳制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他笑笑,不在意自己说出的话有多么无耻:“嗯,多吃点,长点肉,这样摸起来的时候手感比较好。” “钟守衡!”她真的恼了,呵斥他,“现在外面有人守着呢,你不要脸我还要。” “呵……”他低笑一声,见她真的像是生气了,不再逗她,张口,将她手中剥好的虾含入,慢条斯理的咀嚼。 咽下去,毫不在意自己真的很过分的要求道:“继续剥。” “……” …… 夜渐入阑珊。 这样的生活,不得不承认,真的很好。 有纵容,有宠溺,有自由,有温暖。 人生中少不了要轰轰烈烈的过一次,待不顾一切疯狂的日子过完了,剩下的,就得过且过了。 季子期觉得,这样平静的生活下去,似乎也是非常不错的一件事。 五月初旬,已经入夏,夜风不冷,相反的,吹在人身上的时候倒是带着徐徐的凉爽。 她站在落地窗边,看着外面的繁华夜色,心久久平静。 突然有人从身后伸过手来,揽住她的腰,下颌抵在她肩头,伴随着清冽的薄荷味道,怀中温度相溶。 夜晚,是人的心灵最寂寞也最冷漠的时候。 但是莫名其妙的,她就觉得因为身后这个怀抱而暖了起来。 年少时,她也曾无所顾忌的躲在另外一个男人的怀中,尽情放|纵,肆无忌惮。 可最终,她丢掉了。 眼下这个怀抱,与当初那个,没有一点的相似之处。 钟凌锐,曾将最真实的自己摆放在了她面前,她一眼望去,能观看到彻底,而钟守衡,则是她看不透、也猜不透的谜。 他强势、霸道,城府深不可测,在她面前却又总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偶尔委屈起来,简直比孩子还要孩子。 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去承认,这样一个他,诱|惑力真的好大。 她偏了偏头,看向他,看着他轮廓完美的侧颜,看着他深不可测的眼眸,看着他温和柔爱的表情。 “看什么呢?”他抵在她耳畔,轻声问。 “看你啊。”她倒是毫不犹豫的承认了,“突然发现,你长得很美。” 是的,美。 那是一种,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的妖艳。 在拥有着这份美的同时,却又没带任何一点阴柔之气,让人绝对不会怀疑他不是个男人。 “啊,其实我也这么觉得。”钟守衡凑近她,用齿轻咬她秀耳,鼻息间呼出的气息洒在她的耳畔,牵扯出一份自有的温柔,“其实你也挺美的,不过在我面前,就逊色了好多。” 自恋的完全没有一点别的男人对自家媳妇儿那种“宝贝你最美”的心态。 季子期:“……” 她清楚跟这男人咬文嚼字不是对手,索性自动忽略了他的话,转身看向窗外,不再搭理他。 他在她身后,拥紧她。 即便不想再产生任何不该有的感情,可是在这一刻,她还是无法欺骗得了自己的心。 她真的,对他的温柔一瞬间的心动。 甚至,她在这一瞬间产生了这样一种念头,其实,与其对过往那些事耿耿于怀放不下,不如好好跟他在一起,从此什么都不去在意。 等等吧。 等等吧她想,反正来日方长,有些事情不必急于一时。 如果有些事情已经注定,反正早晚都不会改变。 心里漫过的幸福,她没对他讲。 虽然日后才知道,这一刻的迟疑究竟让她错过了什么,等到他真的狠下心开始伤她的那一刻,她措手不及。 …… 翌日,华灯初上之际。 白色的凯迪拉克在LG休闲会所大门口前缓缓停下。 熄了引擎,季子期解开身上安全带,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晚上九点四十七分。 K跟她约好的时间,是十点。 吸了口气,缓了下自己内心躁动的情绪。 她知道自己一旦进入这个地方之后索要面对的东西是什么,绝对是很考验人的一件事。 “竹坊”堂主K,在黑道上以狠绝闻名,做事狠,处事绝,却鲜少有人见过他,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她甚至想到了最坏的后果,她将“竹坊”推到现在这步境地,K肯定恨她恨的咬牙切齿,如果一会儿谈崩了,说不定都有可能危及到性命。 这过程,无论如何缩小,都是平静不了的。 K对她礼遇有加,或者是刀枪相向,这些后果,她都已经想过了,且做了最坏的打算。 甚至早在查到“竹坊”和西西里有交易的时候,她就已经预料到今天这副局面了。 但她没得选择,FS说到底也有她的责任,双方一旦开火,她必然是尽全力保全自己的人。 深呼吸了口气,她打开车门,下车,朝着里面走过去。 顶层,VIP总统套房。 房门紧闭着,她抬手,敲了三下。 “叩叩叩……” 声音回荡在长廊里,在夜晚听起来极是安静。 “进。”里面传来一道男音,声音极冷,却也,极熟悉。 季子期的脸色变了变。 她的记忆力,是没有出问题的。 所以,在听到这道声音之后变脸,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怎么会是他? 手覆上门把手,犹豫了一秒,还是轻拧,推开门走了进去。 然后,那道熟悉的身影,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多年过去,他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俊美脸庞在水晶吊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妖冶。 第197章 K是钟守衡 他站在落地窗前,背倚玻璃,面对着她,脸上的神情少许松动。 包厢内因他,而弥漫了一股冷色调,光线打在他身上,让她觉得视线有些模糊。 凌夜白。 即便隔着大老远,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但是凭借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熟悉感,她也能知道他是凌夜白。 季子期愣了下,根本就对眼前的局势反应不过来,当下连反应能力都有些磕磕绊绊了。 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看着眼前的男人,无比确定的口气:“你不是K。” 凌夜白微微笑了下,语气轻轻柔柔的,“你变聪明了。” 说着,他迈开脚下的步伐,朝着她走过来,步伐不疾不徐,全然不见忧虑。 终于,在走了几步后,到了她面前。 沉重的压迫迎面扑来,这种人似乎天生就有这么种能力,即便不说话,也能让人感到压迫性。 他走到她面前,停了脚步,脸上的笑容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再也不复昔日里的熟悉,伸出手,做出一个欲要与对方握手的姿势,淡淡的出了声:“我的确不是K,不过,我是代表K把你约来的。” “……” “FS季小姐,久仰。” 全然陌生的语气。 仿佛就是这一刻,季子期忽然就懂了,她和那些人之间,无论是钟凌锐这个情|人,还是眼前这个朋友,都再也回不去了。 因为,他们现在已经站立成了对立面。 他代表K。 他竟然,代表的是K! 事到如今,K这个人,到底是谁,不用再去费心思想,她也已经知道了。 只觉得脑海中那根理智的弦轰然断裂,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连站都站不稳,身子晃了晃,摇摇欲坠。 凌夜白看着她骤然变得惨白的脸色,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扶住她身子,让她有了重心依靠。 季子期扯了扯唇角,嗓音狭带了几分突然涌上的沙哑,像是被沙磨过的纸,带着破碎与伤痛:“你代表K……” 说着,她掀起眼帘,抬起视线,望向自己面前着男人,目光盯紧了他,不肯放过他脸上的丝毫表情,贝齿无意识的咬住唇瓣,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相信的问:“那我一直处心积虑对付的‘竹坊’堂主,K,他……到底是谁?” 凌夜白勾了勾唇角。 他知道,其实她已经猜到K是谁了,只是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所以,非得在他这里问出一个答案来。 唐依心,她何其聪明,更何况,事实摆在眼前了,她不相信,也没办法的。 他说:“我代表K来的,能值得我代表的人,你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第二个吗?” 没有第二个。 自然,除了钟守衡之外,是没有第二个的。 凌夜白也不想告诉她真相,不想告诉她这个对于她来说这么残忍的真相。 可是他没办法,如果他不说出来,季子期不会就此对K收手,钟守衡又这么纵容着她,以后必然会惹出大事情。 他必须,在祸事未发生之前,就泯灭这颗尚未萌芽的种子。 再说了,就算他现在不说出来,等到一切事实东窗事发的那一刻,唐依心也迟早要知道。 早知晚知都得知,还不如老早就告诉她真相。 “没错,是钟守衡。”他承认了一切,声音那么淡,语气却又那么残忍,令她最终不得不相信:“……钟守衡,就是‘竹坊’的堂主,K。” 钟守衡,就是“竹坊”的堂主,K。 她不想面对。 可是事实已经摆在她面前,根本容不得她去逃避。 于是她最终还是得面对。 …… 翌日,季子期没有去上班。 有高层给方天铭汇报,“副总说‘竹坊’这件事她不插手了。” 方天铭感觉挺稀奇,“她最近怎么了?” 他是亲眼看着她长大,看着她从当年的唐依心变成如今的季子期,对于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人,他了解。 季子期,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不好在一个外人面前过多的提她,于是最终放出一句话:“行了,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看着处理另外选择人接手的。” 那位高层不敢多说,连连应“好”。 方天铭旁边的助理不明内里,只晓得眼前真相,给老板倒了杯水之后忍不住说道:“看来我们GE向来无往不胜的女将,这次也是碰到棘手的难题了啊。” 方天铭笑笑,不作答。 ……棘手的难题吗? 晚上,华灯初上之际。 八点钟,即便是夏季,天色也已经黑透。 钟氏集团门口,停着一辆车。 只是,这一次,她却没有再像是上一次一样坐在车里等,而是下了车,站在一旁等。 时间太久了,站的腿有些不舒服。 可即便如此,她也依然坚持着站在那里,没有上车。 她在等一个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这种习惯,只知道当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来不及了,从不等人的她,已经养成这个等人的习惯了。 其实,确切点说,她等的并非是单纯他这个人。 她等的,是他见到她之后的表情、反应、态度,或者,是等见到传说中决绝狠辣的K时她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执拗倔犟,这曾经是唐依心身上最深刻最鲜明的标记。 正是因为当年她的这种不顾一切,才生生的让钟守衡那个男人动了心动了情动了性。 凉风绕身。 季子期站在车旁,双手插在口袋里,脑海中,不断的回忆着凌夜白对她讲的那些话。 那段刚发生过不久的事情,此时在她记忆里,仍然深刻,她记得凌夜白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一种怎样真挚的口吻,也记得他姿态的淡漠。 但是,无论他的态度有多淡漠,她的心,却也是始终无法如他态度一般的。 “‘竹坊’是风云堂最大的一方势力,当年顾先生给了钟守衡,这几年一直都是他在接管,能把‘竹坊’一手带到如今,钟守衡付出了多少,我知道你能理解。”凌夜白不跟她绕圈子,直接简单粗暴的开门见了山告诉了她不想面对的真相,也不在意他诉说的对象如今是“竹坊”的敌人,“依心,如果你肯在他身上费点心思,你不会看不出来的。‘竹坊’的势力不言自明,你将它与西西里之间的走私事件揭发出来,为什么到现在还安然无恙,没人找你麻烦?” “而你让向峰搜寻到了那些和西西里走私的证明,也是钟守衡故意放出来的,你是FS的半个主人,对FS有着责任,如果推卸这件事,肯定有人对你不满,即便方天铭有心保你,那些压力你也逃避不了。他不想让你面对那么重的压力,所以给了你这些证据。如果不是他下了命令,那些证据向峰是不会拿到手的。” “‘竹坊’隶属风云堂,外面多少势力对它虎视眈眈的盯着,黑道、警方,但是即便他们这么多年不死心的盯着,却最终什么都没有得到,因为钟守衡不会给他们扳倒‘竹坊’的机会,但是,他把这个机会给了你。” “……他给了你一个亲手将他置于死地的机会,只是为了不让你为难。” “凭良心讲,关于这件事,其实不算是‘竹坊’出了多大的事或者是在日后要面对多大的麻烦了,而是钟守衡到底有多在乎你。依心,我不是在你面前给他说好听的话,他是我的朋友,你也是,即便七年过去,但当初那几年是怎么也不会抹去的。如果你还不松手,继续为了FS而对‘竹坊’下手,钟守衡依然会帮你,甚至不惜帮着你毁掉他自己。“ “到时候所有的事情到了穷途末路,他会被会里的各路元老逼到绝境。顾先生也保不下他,到那时候,他就真的被你逼死了……” “你对他而言到底重要到了怎样一种程度,可能你自己都不会知道,甚至就连我,都说不清楚。”凌夜白的口气中似有无奈,将事情直接剖白:“我知道你可能不在乎他,有没有都无所谓。但是你要清楚,你不在乎,外面很多人在乎,‘钟氏’不能没有他,‘竹坊’不能没有他,有的是人需要他,你不能这么自私的。” 一句一句。 一字一字。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戳痛了她的心。 第198章 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何其讽刺。 何其可笑。 她一直在伤害着的,竟然是最爱自己的人。 说这些话的时候,凌夜白脸上的神情是无奈的,她看得清楚。 这种进一步伤害自己退一步伤害朋友的事,真的让人很是无奈。 又涌上心痛。 此时此刻,她感觉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视线发晕,连眼前的景物都有些看不清楚。 那个男人告诉她的那些话,代表着的意思是什么,她理解。 坦白点讲,就是要她就此收手,放过“竹坊”,不再把对钟守衡的伤害继续下去。 她闭了闭眼,从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这般觉得,连整个世界都是在塌陷的。 ——她终究是伤了他。 伤到了,如此这般境地。 从心,到身,这么彻底。 可即便这样,他却还是那么爱着她。 心痛的感觉如此汹涌,刹那间席卷上她心头,让她几欲忍不住落下泪来。 “不是说过让你以后来找我的时候进去吗,怎么又站在外面等?”恍惚间,一道身影已经是逼近了她,走到她身边,抬手,将她被风吹散的发丝拢到耳后。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熟悉的人。 然后,没等她出声回应的,他就抬手揽上了她的腰,低声说道:“我晚上还有事情呢,暂时下不了班,你去我办公室吧。” 说着,便揽着她腰欲要走进去。 只是,她却并没有跟上他的脚步。 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身,目光有着少许的不自在。 钟守衡终于察觉到了异常,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视线投向她,眸光带着一丝考究。 季子期没有和他对视。 事到如今,在面对着这个男人的时候,她连句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美国那边出了点事情,我得回去一趟。”她低着头,跟他说:“明早。” 钟守衡怔住。 看着她的眼神,渐渐的冷了下来。 只是,即便明明已经处在了恼怒的边缘,他却最终也什么都没说,收了揽在她腰肢上的手。 那温度,就此消逝,令她的心,在那一瞬间闪过空落。 那动作,好似就此放开了她,从此不再紧握。 他现在,甚至不需要其他,只需要一个轻轻的动作,就让她的心失控到如此境地。 好像就是这么一刻,她忽然可怕的发现,自己对他,是已经动了心的。 只是,这个时机,她不好说,也不能说。 钟守衡收了手,看向她,眼神冷漠如冰,但是说话时的语气却带着浓重的玩味:“几天?” 季子期依然低着头,像是在逃避什么一般,努力压制下了自己心头的那一抹悸动,“时间应该会久一点,具体我也不清楚。” “久一点?”男人抓住这个重要的字眼,反问一声,口吻中是说不出的嘲讽:“久一点是多长时间?三天?一周?一个月?一年?” “……” 他继续冷声质问下去:“……还是十年?亦或者,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 她依然保持沉默,一个字都不说。 稍即,她动了动唇,终究出了声,却没看他,目光微垂着,不知道是不想还是不敢看,“我来告诉你一下。” 换言之,她已经决定了这件事。 这一刻,告诉他这样一句话,一件事,根本就不是在询问,而是在通知。 呵,真是,好有本事的唐依心。 短短几句话,就能把他玩到这种地步。 “告诉我?”他的语气讽刺极了,明显动了性,“离开的时间这么久,你征求过我的同意了吗?” “我这不是在跟你说……” “那好,我不同意!” “……” 跟他说?这是跟他说吗? 这分明就是在直接通知他,她要离开了,而且还很久,有可能是一辈子! 别说是结婚,他们连最基本的情|人关系都没确定,她的身上根本没有任何束缚任何压力,就算这么扔下他一个人跑了,那也没人说得半句不是。 他怎么可能允许? 钟守衡忽然有些失望。 不,确切一点说,不是失望,而是——绝望。 那种绝望,是在积攒了无数次的失望之后,从心底里面直接爆发的一种情绪。 这么长时间下来,他们除了关系没确定,但是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都做了,可是到头来,她竟然想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他给打发了! 在这场感情里,他付出的义无反顾,以为这样早晚有一天能够打动她,换来她一丝感情,他甚至都没敢奢望她会爱上他,只要对他留一分感情,能让他所有的付出看到希望就好。 可她显然,从没有对他动过一丝感情。 季子期还没来得及抬头,下颌就被一只大手狠狠锢住,一道凌厉的视线直逼她的眼。 他逼迫她抬起眼帘,对上他的视线。 目光交汇,犹如一张天罗地网,令他们谁都无法逃脱得掉。 他目光悠远,看似宁静,实则已然掀起了滔天巨浪,她看的分明。 钟守衡盯着她的眼神,看出那里面明显闪躲的意味,忽然问:“美国那边出了事,是幌子吧?你是想避开我,对不对?” “……” 她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没能骗过他。 关键是,现在撒的这谎,连他自己都不信了,哪里能骗的过这个精明的男人去。 “我是真的有事,我……” “唐依心。”他打断她的话,口吻夹杂了一抹凌厉的阴狠,“你知道你自己撒谎的水平有多么差劲吗?” “……”她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 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不该做什么,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离开。 不敢再看到他。 钟守衡是个不会轻易发怒的男人。 相反的,他一旦发起怒了,那也是比常人残暴加倍的。 尤其是,在面对着这个让他轻易不动怒的女人,一旦动了怒,绝对不可能说两句话就哄过去这么简单。 “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呵,他是个何其聪明的男人,一见她这反常的情绪,再一联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答案,就昭然若揭了。 她装傻,“谁?” 他瞪她一眼,淡淡的吐出一个人的名字,“凌夜白。” 她装不下去。 调动了全身的力气与勇气,她抬眸,看向他,迎视上他的视线。 他看着她,语气淡淡的,“他去找你无非是因为一件事,现在你知道了什么,和心里想做什么,我都看得出来。” 季子期认输。 其实她知道,瞒不过他的。 他暗中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付出了那么多,她所想的所做的,他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清楚着。 “‘竹坊’和西西里走私的事情,我已经推卸不管了。”默了默,她开口道,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眼角眉梢处皆是淡漠,像是已经上了钩的鱼,被逼到了穷途末路,再也没有逃脱的力气一样,“钟守衡……不对,是K。K,你成功在这件事情上让我输到了一败涂地的地步。” 其实,早该想到的。 她做了那么出格的事情,如果不是有人在她身后给她善后摆平事端,“竹坊”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安静,不找到她头上来? 听到那声“K”,钟守衡脸上的神情终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季子期不经意的从他脸上的神情略过,知晓他这是真的动怒的征兆,如果他再狠心一点,甚至都会对她下得去手。 他扯过她的手臂,拉着她朝着钟氏总部进去,“去我办公室。” “没什么好去的。”她甩开他的手,一点都不想遂了他意思,抵触的意思简直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你做过什么和现在正在做什么不必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了。” “不想知道?”他嗤笑一声,口气讥诮,“我既然动了心思让你知道,就不可能让你有机会逃避。” “你……”她出了声,似乎是想问一句什么,或者是说一句什么,只是,不等话说完,便陡然被人打横抱起。 第199章 你以为,我是在践踏你? 大意了。 是她大意了,这个男人强势和霸道的程度深刻到了怎样一种地步。 他哪里,是个容得下别人说“不”的男人? 钟守衡不顾她不好的脸色,似乎是此时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不想再跟她讲理,直接抱着她朝着公司里面走进去。 周围有人朝着他们二人投过来好奇的目光,不晓得他们总监这是怎么了,一时间,吸引了好多人的视线。 进了公司大门,他直接忽视了周围投过来的好奇的目光,直接抱着她朝着钟家人的专属电梯走过去。 电梯门徐徐关上,倒映出他们二人的身影。 他腾出一只手来,按下顶层的键。 季子期被他禁锢在怀里,挣脱不得,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他眼中的狠意。 ……好凶。 淡淡一瞥,他那样子凶的就像是要吃人似的,但是聚精会神的看一会儿,很容易便能看出这其中无奈与纠结。 在电梯不断上升的过程中,他望着前面的电梯门,淡淡的出了声:“唐依心,你真是好样的。” 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就能把他玩到如此失控的地步。 然后,他就噤了声。 似乎,是在等着她给他一个交代,说法。 只是,季子期却连根本没交代的念头,甚至连出声的**都没有。 呵,有什么好交代的。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事实也摆放在了他们面前,根本就没什么可说的。 跟他在一起了这么长时间,他对她的纵容与宠溺,这没得说,她承认,但同时,她也不少次的迁就过他,尽自己最大的耐心去对待他。 只有这一次。 只有这一次,她做不到了。 凌夜白的一番话,彻底让她认清了这样一个现实:凭借着季子期的手段,根本就动不了钟守衡。 而她之所以在很多事上都赢了,无非,是有他在身后推波助澜,帮着她来伤害自己。 这样的付出,代价太沉重。 她想她承受不起。 “钟守衡,我现在不想面对你,你心里清楚。”她冷冷的开了口,看着他的侧颜,唇中的话绝情而冷漠,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想要从他怀里逃脱出来。 她用尽了力气,看着她一脸的固执,他终究是放开了手。 两人站在电梯里,这一方空间太过封闭也太过狭小,让她的呼吸都有些不畅快起来。 从未有一刻,觉得时间像是现在这般的难熬。 心里太累。 累的连句话都不想多说,更不想面对从这个男人身上传来的迫人的压力。 他看着她,抿着唇,不说话。 她继续把未说完的话给说下去:“对,你为我付出了很多,这些我知道,甚至不惜会因为而伤到自己,我都知道。”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等到我知道所有的时候心里是种什么感受?你一味的迁就我,让我连自容的余地都没有。你背着我做了这么多,我却什么都不知道,等知道的时候恍然明白,我能对你造成伤害全是因为你给了我这个机会,你知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这番话说的像是嘶吼。 他把她所有的尊严都踩在了地上。 让她明白,原来自始至终,她都是一个自欺欺人的小丑。 这样的好,太沉重,伤了他,也伤了她,她承受不起。 钟守衡依然没出声。 站在她对面,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要哭出来的女人,眼角眉梢间皆是说不出的怒与恨。 他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她。 可是到头来,换来的,却是她的一句“难以接受”。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他不惜将自己弄到如今境地也甘愿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付出可笑到了一种怎样的地步。 他的真心,她从来就没有接受过。 哪怕陪他睡了这么长时间,也仅仅只限于身体上的羁绊。 她终于忍不住落了泪。 像是一个受了伤,却无处发泄的孩子。 钟守衡立在原地,看着她眼角处渗出的透明液体,心里是说不出的不是滋味。 心痛的感觉来得过yu迅速,顷刻间便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找个地方躲避都来不及,只能瞬间被这样的情绪给湮没。 由珍爱到愤恨,再由愤恨到失望,然后,由失望到绝望。 伤了自己伤了她,伤了她又痛了自己。 “唐依心……”他叫她名字,口吻里是她很少见到的苦涩,强势不复,伤到体无完肤:“我不惜自伤也要去做的事情,你以为,我是在践踏你?” 他所做的,不计后果不顾一切去做的,为的是什么?难道就仅仅只是为了践踏她? 他只是想让她开心一点而已。 即便,他知道这些事情对于她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不过如此。 从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这般觉得心烦意乱。 他自残做出的事情,只为了让她开心点,可是到头来,在她看来,怎么就成了践踏她了? 想不出一点解决的方式。 唐依心,是他最大的软肋,也是他最致命的弱点,这让他在有些为难的事情上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该怎样去处理。 电梯终于到了顶层,发出“叮”的一道声音。 金属门自动向两边徐徐拉开,他上前一步,抓住她手臂,把她拖出去,然后扔下一句:“跟我去办公室。” 先做后说。 这是他现在的心情所导致的后果。 一路拉着她,进了总监办公室。 姿态强势,失去了一贯的温柔,就像是一头野兽,令她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砰”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他给一脚踹开。 单单听这声音,甚至就可以想象得出,这男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程硕在办公室。 五分钟前,他过来通知他要开会,听到踹门的声音,知晓除了这男人外没人敢做出这样的事情,虽然心生疑惑他怎么了,但现在会议在即,也不是时候,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待会儿你有个会……”要开。 “要开”二字,尚未出口,便看到了他身后的季子期。 程硕头疼啊,看到他这满脸的冷漠与狠戾,再想到刚才那一声震耳欲聋的踹门声,以及他身后跟着的这个女人,用脚趾想想,也知道失态严重。 于是,话锋转了转,岔开了刚才那件事:“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会,你要是现在没时间,我就帮你延迟时间开。” 开玩笑,跟在钟守衡身边多年,他这个助理,早明白了上司的心态。 有时候从他的一个眼神中,程硕就能看出事情的本质。 现在,这人明显陷入了愤怒中,要是他还好死不死的提什么开会的事情,估计这男人会把他从顶楼给直接扔下去。 钟守衡抬起眼帘,看了程硕一眼,唇角扯了扯,声音冷的像是腊月里的冰棱:“十秒钟。” “……”程硕汗了一把,迅速迈步走了出去,只用了八秒钟的时间,简直识趣的不能再识趣。 特么的,要是他在这个时候还不识趣的话,估计明天,钟氏集团财务总监助理的身份,就该换人了。 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好心”的把办公室的门给两人关上。 一直到关上门,程助理还心有余悸。 撇了撇嘴,不晓得待会儿里面会发生怎样激烈的一番状况。 肩上骤然多了一只手,他这心神未定,被人这么一拍,吓了一大跳。 回过头,背后那人的脸庞,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怎么了?”凌夜白看着紧闭的办公室门,声音清冷的问。 程硕调侃一句:“嗯,火星撞地球了。” 凌夜白笑笑,“依心在里面?” “嗯。”程硕点点头,“待会他有个会要开,我过来找他,没见到人,就在里面等了会。没过一会儿,两人就从外面回来了。” “这样也好,把事情都摊开了,谁的心里都没心事了,不然一直这么瞒着,她早晚也要知道。” 程硕笑,抬眼看了他一眼,“现在那男人在气头上,什么都不顾得,等他们两人解开心结了,知道是你把他是K的事情说出来,少不了跟你闹腾一番的。” 第200章 想毁掉K,我帮你 “闹就闹吧。”凌夜白勾着唇角淡笑,一副不怎么上心的样子,“跟我闹,总比跟会里那些咄咄逼人的元老闹好。” 办公室外的气氛,一片和平。 而办公室内的气氛,却连个微小的角落中都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道。 季子期被他摔在沙发上,整个人都深陷入沙发当中,双手撑在身体的两侧,连个目光都吝啬的不肯给他,看着别处低低开口:“我不想在这个地方浪费时间,也不想听你解释,我……” 想要说的话尚未出口,男人就猛然朝着她这边逼近了过来,彼此面对面,相隔的距离近在咫尺。 他倾身而下,吻上她的唇,堵回她的话,也堵住她所有的呼吸。 季子期感觉这人真心是没有讲理的时候。 她做错了事,他动强势的手段,现在,明明是他做错了事,却还是这么霸道,让她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炽烈的吻,渐渐的让她的呼吸不畅起来,睁着眼睛,丝毫没有躲避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强势的气息,铺天盖地,容不得她半分的拒绝。 他断了她所有的退路,一只手揽在她的腰上,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强迫着她迎接着他的吻,平日里对她的温柔与耐心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掠夺。 这男人疯起来,是什么都不在乎的,她知道。 季子期忽然慌了神。 钟守衡看着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笑的更是深不可测,“恰巧,我也不想听你的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口头上的解释,哪有身体上的交流来得痛快。 闻言,她有些气恨,张口向他咬去,却给了他机会,和她的舌尖纠缠在一起。 他的吻过于急切,持久的时间,略微显得有些贪婪了,就好像是一个在沙漠中干渴了许久的人突然寻到了水源一样,那么的迫不及待想将其据为己有。 钟守衡的理智终于被她逼迫到了底线。 一个人,一旦被逼迫到某个临界点的时候,最想做的一件事,便是发泄。 近乎爆发的发泄。 心与心的交流,在此时,显然是不现实的,那还不如,直接用身体代替。 是谁说,男女之间,没有放到床上还解决不了的事情。 此时此刻,钟守衡简直对这句话相信的不能再相信。 过去,他那么纵容她宠溺她,等着有朝一日,能够引起她的一丝动容,从而对他的感情产生一丝回应。 可在今日看来,他的这么念头,简直是可笑到不能再可笑。 他是疯了才会做出这么傻的事情,是疯了才那么耐心的去等一个人。 因为在意她,他做了那么多不设底线的事情,处处为她考虑,这段时间,他简直被她磨去了所有的脾气,处处忍让,为她着想。 可她给他的回应是什么? “你忍让我是你有病”、“被我伤到是你活该”、“我从来不需要你的在意”,她的实际行动简直是无比坦诚的告诉了他这些道理。 忍到今时今日,他的耐心,终于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而全部消磨殆尽了。 一个男人,一个有如钟守衡这般决绝心性的男人,一旦下定决心不再去忍让之后,后果,是很难想象的。 比如现在。 季子期都不知道正等待着自己的结果是什么。 他终于,以实际行动将“老子不想再忍你了”的这个意思给淋漓尽致的表达了出来。 季子期被他这样的目光盯着,下意识的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伸手去推他,“你别乱来啊……” 局势严峻,让她即便知道自己的这句话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还是下意识的说出来了。 只是,她料到了自己可能阻止不了他,但是却没料到,自己的一句抵抗般的话,更是激发了他心里面的情绪。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吃力,却又推不开他,只得兀自忍受。 有那么一瞬间,季子期的脑海里闪过了窒息的错觉。 终于,在她将要窒息的前一秒,他好心的离开了她的唇。 他的唇渐次向下游弋,咬上她的锁骨,诚心挑逗她,逼得她面色潮红,染上一层红晕。 或者,换一种方式来说,这也可以不称之为挑逗。 他是存了心让她痛,咬的时候毫不留情,生生的让其渗出了血丝。 但与别人不同的是,钟守衡有这样一种资本,他能让她在感受到痛的同时,还能把她带入情|欲的至高地。 于是,她在极痛的情况下,也有极强烈的欲念。 其实,如果论感情,她已经不是个干净的人,但是论这种事情,她是真的可以称得上是“一清二白”的。 钟凌锐一手将她带入了感情的至高点,但是在情事这一方面,却什么都没有教过她。 两人之间最亲密的动作,也不过是限制在一个吻上而已,她年少时疯的主动脱了衣服勾|引他,都没能让他丢盔弃甲。 至于方天铭……她们之间也有过数次这样的动作,但那时她心灰意冷,对任何人都无所谓,对这具身子也不上心,半推半就的也就随了他去,甚至有时候还主动吻过他,但毕竟心里还有着自己的底线,没有逾越过去。 唯一教过她、且教会了她情事的男人,只有眼前这一个。 单纯就情事而言,她是生涩的,什么都不懂,甚至刚开始跟他的时候,连一个主动的动作都不会做,通常都是任由着他,他想怎样就怎样。 直到现在。 她从最初的懵懂,走到了如今的熟稔。 青涩已然让他情难自已,何况是如今的她。 钟守衡不再给她思考的机会,一把扯掉她身上碍事的衣物。 “钟守衡,你……”季子期倒抽一口冷气,讲真的,她是真的没想到他竟然疯到了这样一种程度,当下努力维系的平静的心情也被他给打乱了,声音带着一丝轻|颤,“你别乱来,这是在公司!” 刻意咬重了最后五个字,试图唤起他的一丝理智,她却忽然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也是,他铁了心要做的事情,岂是她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在以前,对她有耐心的时候,说不定还会勉勉强强听她的话,可现下,刚刚被她的话给那么伤了一番,他怎么可能还去搭理她。 她动手推他,想要逃离,却无论怎样用力都没用,反而被他反手控制住,拉高过顶,再动弹不得。 钟守衡的眼神,凉的让她心惊。 以往,在面对着她的时候,他向来耐心温柔,哪里用这么凉的目光看过她。 季子期彻底慌了神,同时还伴随着剧烈的无可奈何,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淡香味随着她的呼吸飘入她的鼻息之间,彻底将她笼罩在一方空间之内。 “唐依心,今天的事情你怪不得我,是你自找的——” 不只是眼神。 就连他的语气,都变得跟以往大相径庭。 以往,他跟她说话时的语气,温和,柔爱,时而带着一丝强势,任性,孩子气。 现在,他的语气却是十足十的冷漠,霸道,不容拒绝。 自找的。 是啊,她是自找的。 轻勾的唇角,泛起一丝自嘲。 他的话,以及他的口吻,硬生生的牵扯出了一份凉意,这凉意自她脚底开始蔓延,一直蔓延到心脏。 “钟守衡,”她叫他名字,明明是说不出的慌,偏生还极力伪装着镇静,“你理智点,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 胡闹。 她把他的怒,定义为他的胡闹。 唐依心,她真的可以。 玩起他来的时候,当真狠得下心,不带一丝手软。 “呵,”他笑一声,口吻是说不出的冷:“现在知道我就是K了,对我有意见了,不想再看到我?” “……” 她没有这个意思,但他,现在显然并不相信她。 他终于将视线投给了她,眸底深处带着浓烈的讽刺,控制住她,对她的慌乱直接选择性的忽略了过去,说:“好,我现在直接亲口跟你坦白,我就是K,是‘竹坊’的堂主,我没你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干净,也承认手上沾过不少血,甚至以后,还会继续染上血。从当初我进风云堂的那一刻起,从我接手‘竹坊’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我再不会是个干干净净的人。我知道,现在FS跟‘竹坊’有利益上的冲突,你身为FS的半个主人,有责任也有义务为他们做什么,你想动‘竹坊’,想毁掉K,告诉我,我帮你。” 第201章 彼此折磨,至死不休 是好是坏,是生是死,都是她一句话的事情。 只要她开口提了,他绝无二话。 季子期脸上的神情终于发生了一丝变化。 不再那么锋利,被他说的话给影响的渐渐柔软。 他继续道:“你想做什么,我帮你就是。现在,我想做什么,你同样不能拒绝……” 说着的同时,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倾身,埋入她胸口,咬住她身子,做出最暧|昧的动作。 痛与极致。 她的身体,只剩下了这两种感觉,这个世界上,仅此一人能够带给她。 知晓今天自己已经没有挣脱的余地,季子期终于死了心,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承受着他给的一切,再也没有反抗的力气。 她累了,反抗不动了。 跟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她对于钟守衡虽然没有十成的了解,但是三分还是有的,知道今天无论自己怎样挣扎,都没有退路。 他既然狠了心,就绝对不会给她留退路的。 钟守衡看着她放弃挣扎,眸底深处的情绪变了变,像是在那短短一瞬间划过复杂,却最终又很快归于寂静。 只是,她看得清楚,这一变,分明已经是挑断了他的最后一丝底线。 深红的痕迹随着他的齿而烙刻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在她身上印上专属于他的痕迹。 瞧出她眸中的空洞,他心底的怒意更是深上三分,存了心思折磨她,不给个痛快,往死里折磨。 “你有本事,就一直保持着这种平静的脸色。”他冷冷的说,撩动她的每一分情绪,将她亲手置于绝地:“哪怕等我做到最后一步,也这样平静,不反抗不求饶。” “……” “不过,这样也好,我倒是真想见见,被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女人的自控能强大到一种什么样的地步,是不是连在面对着我的时候,都能保持理智。” 她在情事上的经验,全是通过他得到的,从当初的懵懵懂懂到如今的熟稔娇气,都是被他亲手调|教。 他亲手调|教出来的人,没人比他更清楚她的底线与敏感点在哪里,她注定会输,他心里清楚。 话过分,动作更甚。 何其有幸,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季子期见到了一个真正的钟守衡。 残忍、决绝、狠戾,不留余地。 她终于忍不下去了,搂住他劲瘦的背,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的一根浮木一样,呼吸也乱了节奏,不再平稳。 她眼睁睁的看着他突破最后一道防线,进入她的身体。 与此同时,她也忍不住出了声:“……各为其至,我没办法的。” 钟守衡勾起唇角,妖艳的笑令她有些目眩神迷。 “我知道。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帮你,哪怕付出的代价是毁掉我自己。” 这话的分量,何其重。 因为一个她,他不惜毁掉自己。 这个男人永远都有着强大到令人震惊的自控,是以,即便在此时深陷情|欲的漩涡,但是头脑,却依然是清醒无比。 能在紧要关头还能保持理智的人,这世界上并不多见,甚至少之又少,但他,却是其中的佼佼者。 “我在做什么事,我自己心里明白。摆在我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帮你,要么伤你,我做不到后者。” 他的语气平稳,没什么太大的起伏,如果单听他的语气,甚至都不能够想象得到他现在在做着什么样的事情。 季子期难受的额上渗出一层薄汗,声音微弱的低喃着,看着眼前完全变了样子的男人,视线略微模糊。 心里好像是被他插进去了一把刀子,刺的她疼痛难当。 她回应:“我知道你的初衷,不是为了践踏我,但是钟守衡,你不能只站在你的立场上去考虑这件事,我有我自己的立场,不能完全处于被动的境地。” 她的克制,一如他。 说话时,拼了命的让自己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哪怕到这一步,也不肯认输。 钟守衡简直要败在这个女人的手里了。 她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她的临界点在哪里他清楚,但是就是在这样一种被他逼入临界点的情况下,她竟然还能够这么严谨的跟他争论另外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你不能完全处于被动的境地?”他阴冷的笑,笑着问一句,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忽然重了力度,逼迫着她生生的叫出声来,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的摩挲,姿态又回到了彼时的柔爱:“那我呢?我什么时候又处于主动的境地了?因为一个你,我时时刻刻处于被动的境地,这些,你知道吗?”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逼问她,像是连灵魂都融合在一起。 季子期动了动唇,像是还想说什么,但喉咙干涩的不成样子,最终还是把那些话给吞了回去,没有再回应他,闭上眼睛,伸手环住他的腰,摆出一种最安静的姿势,看似温柔,实则也动了狠,尖锐的指甲重重的划过他劲瘦的背,在上面划出一道道清晰可见的血丝。 钟守衡笑了。 这种又痛又恨的感觉,才是最极致。 谁都不肯放过谁,彼此折磨,至死不休。 …… 夜凉如水。 记不清他到底疯到了怎样一种程度,她只记得,他是在往死里折磨她。 到最后,她实在是受不了,就那样,躺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季子期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点。 身上酸疼的厉害,她抬起眼帘,朝着四周注视了一下,很快就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 他办公室的隔间,私人休息室。 里面的陈设很简单,没有什么浮夸奢华的东西,就是简简单单一张床,一个沙发,一张椅子,一张桌子,以及摆放着两盆不知名但看起来名贵无比的花。 她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从床上坐起身来。 脑子里模模糊糊的,对于晚上时跟他聊的那些话,也记得不是很清楚。 唯一记得清楚的,就是整个过程中,他们的态度都不怎么好。 其实,又岂止是不好。 简直,到了硝烟弥漫的地步。 晚上发生过的那些,此时,一幕一幕的重新浮现于她的脑海中。 最后的记忆,好像是因为她说了一句“为一个不爱你的人,这样做不值得”这句话,然后他就骤然发了狠,简直像是想要她的命。 她敌不过他,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然后过了一会儿,等到一切结束尘埃落定了,迷迷糊糊间好像是被他给抱了起来,然后走向了这里。 意识昏昏沉沉的,头有些疼。 她记得最后一秒的时候,自己好像是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睛,然后便看到了他,一张俊美的脸庞如名家精心刻画,可能是因为剧烈的运动额上渗出了一层薄汗,打湿了他额前的发丝,平添几分诱|惑,看得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向来只知女子能美到那种程度,却没想到,在这一日,让她亲眼见到了一个在晴|欲过后能美到如此地步的钟守衡。 说实话,她是错愕的。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就算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失去理智变得冲动,这其中,也不会包括钟守衡。 他在她面前,几乎从没失控过,向来理智有加,偶尔有点孩子气,也不至于到失控的地步。 理智、镇定、随性、从容不迫,这样的人,才是钟守衡。 不想承认,但她骗得了任何人,却终究不能骗得了自己:在那一刻,她的心软了下来。 没有理由,心软来得莫名其妙。 好像就是在那一刻,她忽然就觉得:其实,即便冷漠如他,强大如他,不需要任何人来保护,但是,却也始终都想要一个人来心疼的。 而这个人,除了她之外,不会是别人,不会是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 她终于因为他,而在心里产生了温柔。 以至于,在后来很久,即便他曾那么伤过她,却也因为想到这一刻的心软而原谅了他。 她从床上起身,穿了衣服站起来。 低头系扣子的时候,胸前斑斑驳驳的红痕就那样自然而然的映入了她眼帘,好似绽放的蔷薇,开到茶靡,够美,够艳。 她到底不如他的脸皮厚,不能在面对着这一幕的时候还能无动于衷,于是,不自觉的,脸色泛起红晕。 第202章 季小姐的表白(1) 她撑着酸软的身子起身,朝着办公室走过去。 这间私人休息室与办公室是相邻的,倒也不用绕路,直接一出来就是。 办公室里的烟味很浓,呛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季子期被呛的有些不舒服,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抬起视线,绕过办公室一圈,最终,在落地窗前看见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他正站在那里,犹如一尊完美的雕像,哪怕只是一个侧影,也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诱|惑。 薄雾疏散,月色清明,今晚的星辰很多,一颗颗的悬挂在苍穹中,看起来带着一丝摇摇欲坠的感觉。 钟守衡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的夜景,概括整座城市。 落地窗前望去,道路车水马龙,很少再见到燕子飞来时,桃花飞落。 从她的这个角度望过去,看着他整个人就好像是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神祗一样,清冷中散发着一点孤傲,与平时那个喜欢耍无赖偶尔带着一丝霸道的男人完全没办法联系在一起。 光线明明灭灭,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看着他的身影只觉模糊。 因为把外套盖在了她身上的缘故,此时他身上就穿着一件衬衫,泛出刺目的白色,无形当中阐明了这个男人的洁癖,与他的身材完美的贴合在一起,像是量身定做一般。 旁边桌子上的烟灰缸,已经盛满了烟蒂。 从这些小事,其实就看得出来,这一个晚上,他的心情也没有好到什么地方去。 在伤着她的同时,也双倍的伤害着自己。 “醒了。” 一句淡淡的问候从他的喉咙口溢出来,钟守衡依然背对着她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窗外的夜色,漠然问道。 她朝着他走近了两步,在离着他的身影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才停下,但是却没出声回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当然,他也没想着她会回应他,再次出声,冷冷淡淡的说了句:“别指望我会后悔。” “……” 还是没得到她的回应,他默了默,然后终究转过了身,面对着她,看着她潮红褪去略显苍白的脸,进一步解释一句:“晚上发生的事情,不管有没有伤到你,我都不会后悔。” 换言之,即便伤害到了她,他也依然不后悔,更不会跟她说一声“抱歉”。 季子期看着他那一脸倔犟,忍不住汗了一把。 她又没说什么,也没说怪他,他自己倒是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了态了。 这人霸道起来的时候还真的有够不讲理。 事情都过去了,她又没怎么放在心上,倒是他,一个人耿耿于怀的。明明是他赚了便宜,不跟她说声“抱歉”就算了,到头来,还朝着她摆出这样一副脸色。 “我认为自己没做错,所以你不用指望着我会给你道歉。我觉得对了,就去做了,没有理由,你愿意怎么想,觉得我过分也好,成心欺负你也罢,我不辩解。” 钟守衡看着她,语气淡到一种不能再淡的地步,像是那种心死成灰之后的绝望,对待这世界上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了,爱怎样随它去。 顿了顿,他继续道:“对于你,好的坏的,耐心的粗暴的,我都试过了,但没用,哪怕我费尽心思,黔驴技穷,也依然没看到什么效果。你给我的态度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样子,让我感觉不管怎么对你都无所谓。” “既然不管怎样你都一个态度,那我就选个自己喜欢的方式来对你,比如昨晚这个样子,直接用身体代替我们精神上的交流。” 季子期:“……” 他的话,她想自己能听懂。 说得直白一点,无非就是那句俗语:破罐子破摔。 “唐依心,我们站的角度不同,我知道。所以谁都不能完全去理解对方,我也从没指望着你能大彻大悟看透某些事情。我知道你的身份是什么,这样的身份,注定了你要站在方天铭那边,站在FS那边,站在我的对立面,你要对我动手,那就尽情冲着我来,我照单全收。” “……但是同时,我提醒你一句,我既然狠得下心帮你对付我自己,就一定有更好的办法来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所以你放心,我能在帮着你的同时,保全我自己。” 他一字一句的警告,字字见了血光。 钟守衡,从来就没这么摆低自己的姿态过,无论是对谁,包括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 但是,她是例外,一个,唯一的例外。 “不过话说回来,从某种程度出发来讲,我觉得你还是赢了,我不能因为这世界上任何事而伤害你,哪怕是在面对着我的责任和压力的时候,我也必须想办法保全你,但是你却从没这样想过,你甚至恨不得能够利用我对你的感情从而让你做起事来更方便一些。”他将自己刚刚看透的一些事情讲给她听:“这样的心性,我不如你。” 一句“我不如你”,便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认输。 这一场对峙,他终究还是败在了她的手里。 只因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想要保护好的东西,别说伤害到自己,哪怕是伤害到全天下的人,他都愿意牺牲一切来保全她。 可她不行。 她知道,利用他对她的私人感情能使自己达到某些目的,所以,便毫不犹豫的去利用了,也不在意这样对他造成的伤害有多么深刻。 终于,将所有想说的话都给说了出来。 他舒了口气。 只是,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却还是没忍住狠狠自嘲了下。 今时今日,他终于很严重很严重的意识到了自己真的就是个疯子。 竟然疯到了因为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而退让妥协到了如此地步。 疯到了……都不像他自己的地步。 沉默了半晌,季子期忽然问了一声:“你觉得我在利用你对我的感情吗?” “……” 他不说话,冷哼一声,轻挑的眉心,泄露出了他的“难道不是?”的疑问态度。 “钟守衡,是不是在你眼里,你自己就是一个重情重义,为了我可以放弃一切的好人?而我,就是一个自私自利,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利用你对我的感情去做对我有利的事情的坏人?”她的语气稍显冷漠姿态,让他有点发懵。 他的眼神,因为她的这句话,而掀起了一丝丝的波澜,却又很快恢复寂静。 她不再看他,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傍晚我骗了你一件事。” 声音那么淡,让他把握不到一丝重点,不晓得眼前这人到底是怎么了,忽然跟他讲这么重情重义的话。 钟守衡静静的看着她。 月光狡黠,照射在她身上,映照出几分冰冷的美感,一如她这个人,凉薄,无情,即便脖颈处落满了因为他的用力而留下的痕迹,也依然没有影响到她半分的清冷气质。 就是这样一个人,生生的让他疯到了这种程度。 好似令人上瘾的毒,宁愿饮鸩止渴,也不舍得放手。 他真是……认栽了啊。 深吸了口气,她平缓了自己的情绪,冷静而自持的跟他说一件让他觉得这个世界好像是玄幻了的事:“会里的确是出了事,我没有骗你,方天铭亲自给我打的电话。” “……” 他不说话,等着她继续把话说下去。 “我也问过他需要多长时间,他同样没跟我说具体多长时间,只说很久。” “……” “但是我没有答应。”她看着他,低声说,口吻沾染上几分无奈:“我拒绝了这件事,但是事情的确存在,我就安排了向峰回去帮我处理。” 心痛在那一瞬间涌上,他这怒了一整晚的情绪,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消退了下去。 “我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事,只知道是与‘竹坊’有关,我不想再搀和进去,就放手了。”她淡淡的、静静的,将这些话对他讲出来,好似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终于让她忍不住松了口气。 然,就是这样再平静、再普通不过的几句话,一件事,让他的心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几句话,证明的什么,他如果还不清楚的话,那就真的太说不过去了。 第203章 季小姐的表白(2) 这是她对自己感情的一种诉说。 换言之,是一种另类的表白方式。 对他,从无所谓,到在乎的过程。 “对于我想做的事情,我费尽心思,都会去做,不管是什么。”她说,语气淡的令他心惊:“包括这件事,我也一直没有过要放手的意思。” “……” “……但是最终,我放弃了。” 她抬起眼帘,将视线投放在他身上,即便身体在昨晚被他那么折腾之后现在疼痛尚未褪去,但她依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欺瞒过他:“钟守衡,你曾经对我说过,你对这世界上上任何一个人都狠得下心,但唯独,对唐依心下不了手。……我一直都记得。” 因为记得,所以,在今日,唐依心,对钟守衡,也再下不了手。 “对,FS是我责任,也是我的义务,但是如果让FS有利可图是以伤害你为代价……很抱歉,我做不到。” 钟守衡彻底懵了。 可能是这么长时间,他这么无所顾忌的付出都没能换来她的一丁点儿回应的缘故,潜移默化的也不再指望着她回心转意了,心里就有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想着“反正不管我怎样做她都不爱我,与其处处忍让她让自己不痛快,还不如折磨着她让自己痛快点”。 已经有了这种很消极的想法,他现在算是什么都不指望了,可是陡然听到她说出这样一些话,钟守衡简直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不……即使在梦里,他也从没这样奢想过。 他看她一眼,还是觉得有些玄幻,不敢置信的问:“你……没骗我?” ……对,即便事实已经摆放在眼前了,可他还是觉得太不真实。 她伤了他那么多次,在感情上她对他可谓是心狠手辣,毫不留情。 他受虐次数太多了,早就习惯了,此时角度骤然反转,让他成了施虐者,这巨大的转变,他一时不敢相信,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是以,在这种情境下,一句让人听了暴跳如雷的话,就这样自然而然的从衡少嘴里说出来了:“你看清楚,我不是你爱的男人。” 言外之意就是,我又不是你在乎的人,你没必要为了我让步。 季子期:“……” 要不是碍于这场合不对,要是这是在家里,她真的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对他动手。 他一句话,成功挑起了她的怒火,季子期气的脸色顿时涨红,真心感觉跟这男人走到末路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这是调动了多大的勇气与力气,才将这番话给说了出来啊。 她知道这人对她的不相信以及对自己的不自信,所以,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也没能指望他可以深情款款的跟她坦诚一下自己的心,可好歹…… 好歹他也要相信她是真的对他心软了,而不至于在第一时间的反应竟然是提醒她他不是她爱的人吧? 从最初的时候,季子期就警告过自己,不要在这场牵扯中动用感情,不要对这个男人上心。 可时至今日,有些事情已经不是她所能控制,她便也不再强求,随遇而安就是。 本来,她说好的不在乎,现在在乎了,本身就已经让她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当初的信誓旦旦了,刚才那几句话算是对他的表白,用尽了她的勇气,可他倒好,给她这么个反应。 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她心想自己就是有病,今天是疯了,才会傻了吧唧的跑过来跟他表白。 “是,我不爱你,我刚才说那些是在逗你。”她冷冷淡淡的回应,“我跟你就是因为有利可图,如果因为FS而毁了你,造成我无利可图,那我就亏大了。” 钟守衡摸了摸下巴,感慨般说一句:“对啊……你这样说,我还觉得比较现实。” “……”季子期真心不想再搭理他。 连句话都不想再多说,只当说一句浪费一句,她直接转过了身,朝着门口走去,想要离开。 操!再跟他讲下去她真担心会被他三言两语给气疯。 只是,她才刚转身,还不等迈开步的,身后就有一只手臂袭来,扶住了她肩膀,禁锢住她的身体,不让她再向前迈动一步。 然后,钟守衡迈步走上前来,绕到她对面,阻了她的去路,微微眯眸,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会儿,涔薄的唇瓣,轻轻勾起,牵扯出一抹淡笑。 这位大小姐,也是绝了,连撒个娇,都要七拐八拐的用这样一种方式。 拉低了脸庞,垂首看向她,微微的笑:“……想从我身上牟取更多利益啊?” 季子期自发自的后退一分,拉开与他之间过近的距离,不去看他那张祸害众生的脸,漠漠的回应:“嗯。” 钟守衡笑出声,昨晚暴戾全失,恢复最初的温柔,“那你早说啊!早点说,昨晚上也不至于被我过度使用了。” 季子期:“……” 他话中三分认真七分玩味,让她根本无从分辨,他到底是理解了她的意思还是曲解了她的意思。 但是又不好擅自揣测。 万一揣测错了,最终丢人的还是她自己。 季子期侧了侧视线,迎视上他,“所以,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衡少的耐心与柔爱又体现出来了,与昨晚上凶狠的他简直判若两人,拉着她,走到沙发一旁,坐下去,修长笔直的腿习惯姓的交叠在一起,说:“现在没打算做,毕竟……你昨晚被我折腾的很惨,最后连声音都哑了,软的像滩水一样。如果再继续做的话,我估计你很难承受得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叫他名字:“……钟守衡!” “啊,”他朝着她微微一笑,“在呢。” 神经病。 这是她唯一的念头。 他手中微微用了力,拉着她一个反转,迫使她不得不摔在他身上,他伸手接住她,把她抱在怀里,下颌抵在她柔软的发丝上,轻轻摩挲。 一个用情至深的动作。 以前,他们每次吵架,而最后他放低身段来哄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的时候,都会这样静静的抱着她。 拥抱的姿势,温柔的不像话,让她终究无法真正生气,在面对着他糖衣炮弹的攻势下,不自觉的心软了下来。 以前是,现在也是。 她到底没真的生他的气,在此时,昨晚因为他那些粗暴的举动而涌起的恼怒全部伴随着这一个拥抱而消失了。 叹了口气,她气馁般的出了声,决定不再跟他计较,“我渴了。” 我们的衡少爷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自觉的站了起来,“我去帮你倒水。” 说着,拿着水杯到一旁的饮水机旁,放了杯温水,端过去递给她。 季子期接过来,微微仰头,将杯水温水一饮而尽。 那姿势犹如在喝酒一般,一醉尽余欢,说不出的洒脱。 可估计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不是豪爽,而是特么的真的渴的嗓子都要冒烟了,所以才迫不及待的喝了下去。 晚上被他那么淋漓尽致的折腾了一番,体内有点水分全部充当汗液挥发了,早就渴的不行,可偏生这男人忽略了这茬,她醒过来,又跟他讲了那么一堆真挚的话,原本指着他能理解一下,可他竟然第一时间怀疑她,这让她原本就干燥的喉咙更是冒火,早就渴的不行了。 仰头的时候,她的脖颈便暴露在了他面前。 一片白皙中,浮现着好几个深色的痕迹,有的甚至渗出了血丝。 那是昨晚他在气头上的时候,存心弄|疼她而留下的,当时没抱什么心思,就是存心想欺负欺负她,让她长点教训,可他也没想到,她这次来竟然是对他表白的啊。 看到了那些痕迹,钟守衡才知道,昨晚自己凶狠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地步。 下了从没下过的狠心,伤了从不舍得伤的女人。 低咳了声,掩了自己的尴尬,他很愧疚的说:“抱歉啊,昨晚上有点激动了,不小心伤了你。” “……” 听听,多有耐心,多诚恳! 只是,就是这样一句耐心且诚恳的话,听的季子期有点火冒三丈。 微微挑眉,她冷冷的看向他:“抱歉?你这是后悔了?” “……有那么一点点……” 第204章 原来爱是无所求 她冷笑,“一点点,嗯?” 男人痛定思痛,沉重的说了句,以此来表明自己的决心:“我很后悔!” 床上完了,女人表白了,要是他还计较,那就真的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心里堵着的那团火浇灭了,连脾气都没了,态度简直温和到不能再温和。 诚恳的态度,诚恳的话。 只是,就是这么个诚恳的人,看的季小姐有种想要跟他动手的冲动。 钟守衡,他太聪明了,知道她的弱点,知道在自己做错了事情之后立马跟她认错,这样的一个人,让她根本就没办法真正的生气。 她真的,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傍晚跟你说要回美国,离开西城……我是故意的,也曾真的动过这个念头,对于你是K这件事,我始终觉得接受无能……”灯影绰绰,他觉得这个时候的她的脸部轮廓格外柔和,简直融了他的心,季子期明显是无奈的:“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想让我开心,但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我总觉得自己难以接受,总是会产生一种自己亏欠了你的感觉。” “……” “我有责任为了FS而做某些事情,但是又担心会因此而伤到你,我想在这件事情上妥协三分,但是又害怕自己罔顾身上的责任……” 说到这儿,她忽然抬起了眼帘,看向眼前这个男人,唇角微微勾着,那抹笑容淡而清浅,仿佛初开的花|苞,让钟守衡恍然发觉,原来这段时间内,唐依心对钟守衡已经从无关痛痒变成了情深意重。 “其实这本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是我把它给弄得复杂了。说到底,我对你……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 最后一句话,她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 日久生情,与宠物相处久了,都会生出感情,更何况,是个人。 再确切一步说,是个深爱着她的人。 她再淡漠,也不至于铁石心肠。 钟守衡没说话,只是盯紧了她。 她说的这些话,似一场爱劫,惊他心动他魄。 这种感觉,放眼天下间,只有唐依心一个人能够带给他。 她没有把话说到十成,但就是这样简简单单几句话,对于他来说,也足够了。 将自己剖开,将最真实的那个自己赤露出来,任人观看揣度,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反观,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才是一件聪明的事。 情|爱世界中,总有个道理亘古不变,那就是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彻彻底底的将自己的心给交出去,因为在将自身所有重量都托付到另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将来那天这个人弃你而去了,那你曾付出过的,便都会化为一把把的利刃,反过来刺入你的心。 这是一种双倍的痛苦。 “如果,”她说,“如果非要我在FS和你之间选择其中一个的话,那么……我选你。” 十成。 前一秒的犹豫,抵不过后一秒的冲动,她终是将话给说到了十成。 聪明的女孩子都会在伤害未抵达自身之前就设法保全自己,她曾经也是其中一员,但是时至今日,她已经没有余地再去那样做。 她不能太自私。 这个人为她付出太多,她不能只一味的接受而不付出的。 他给了她十二分的心,不留一分,她即便给不了十二分,也绝对不会在能给十分的情况下给九分。 真心终将得回报,原来爱是无所求。 遇到这样一个男人,她认了,不再挣扎。 说真的,她是真的没办法给自己留有退路了,他为她付出了一切,存了心让她跟着他一起沦陷,拿出资本来诱|惑她的心,让她万万不能做到无动于衷,好似他曾无数次的问过她的那句话:“唐依心,你什么时候能让自己的心敞开一丝缝隙放我进去呢?” 这话,三分乞求,七分无奈。 不是要求她爱他,仅仅只是要求她的心里能有一个位置属于他罢了。 他所求不多,仅此而已。 于是在今时今日,她终究心软,将自己的心敞开了一丝缝隙,放了他进去。 季子期稳住自己的视线,看着他,看着他唇角勾起的弧度。 他在笑。 认识他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样的笑。 好似一个喜爱甜食的孩子,得到了一颗糖果。 她上前两步,朝着他那边靠近了几分,抬起手,抚上他的脸庞,抚过他的眼角发梢,看着他唇角的笑,只觉得心头柔软。 从没见过,能将霸道强势与孩子气这两种情绪集于一身且又毫无违和感的男人。 他伸了手,将她揽入怀里。 季子期没有挣扎,顺势靠进他怀里,将脸埋在他胸口,服了个软:“你刚才那样对我,好疼的。” 这话无半分虚假。 那一刻,被他如此粗暴的对待着,不管是身还是心,她都泛起了一股尖锐的刺痛感。 钟守衡低低笑出声来,嗓音狭带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玩味:“这次是我做错事了……嗯,你想怎样?” “嗯……”季子期微微蹙眉,好像还真带着那么点思考的意味,然后,跟他说:“回家帮我洗衣服,手洗。” “……好。” 自此,她对他,不爱,却有情,且情深意重。 两个人的关系,尘埃落定。 从此,定格在这么一个不轻不重、不近不远的位置上。 …… 季子期找了人托了关系,将发给媒体的所有资料收了回来。 她在媒体有朋友,收回这些东西来,并非难事。 这,也就意味着,她放弃了为FS争取最大的利益化。 很出人意料的一件事情。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那些唾手可得的利益到来之前收手,硬生生的放弃了这一把天价利益。 消息很快在城内传开,坊间人人都揣度她和“竹坊”堂主K之间的关系。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离谱的消息都出来了,有人说K下了血本给了一笔钱,让她率先收了手,也有人说,她是害怕把事情闹大,会给自己招来麻烦,所以收了手。 外界的传言与猜测,都是外界的事情,季子期从未放到过心上,更不会花费心思去理睬。 最后,还是GE总裁对外放了消息,说是他下了命令,让季子期收了手,这件事才终于被平息下来。 五月中旬,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这几天的事情不多,难得在忙碌中偷得浮生半日闲。 小恩给她泡了杯茶送过来,递过去后忍不住打趣:“季总,您这两天的心情很不错。” 季子期笑笑,回应句:“原来我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啊……” 是的,的确是心情不错,她自己都能感觉的出来。 曾经,她收敛自己的心,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敞开,始终维持着那种固步自封的状态,也不在意自己那样的态度会不会在无意间伤到某个人,伤到几分,多深。 今时今日,她也终于可以放下一切,抛却曾经的执念,不再为那些已成过往云烟的事情斤斤计较。 似乎就是在这么一刻,她忽然就懂了,其实有些事情早在很久之前就应该放下,活成如今这么累,都是她自作自受,怨不得任何人。 不必缅怀过去,不必担忧未来,珍惜眼前,珍惜人,比什么来得都重要。 放置在笔记本一旁的电话响起来,她看了看上面显示着的那个号码,没接,却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整理好放在抽屉中,对那丫头说一句:“小恩,我先下班了,重要的事差不多都处理完了,待会儿还有事的话找向助理处理就好。” 小恩点点头,笑着回一句“好”。 出了办公室,下楼,隔着一段距离,她就看到了停在公司门口的那辆车子。 心情好了,连脚下的步伐都变得轻松了,季子期绕过车身,打开车门,上车。 “唔……” 面前赫然出现一张放大无数倍的俊脸,强势的气息铺天盖地,不容她躲避。 季子期措手不及,下意识的抬手推他,钟守衡看着她顿时涨红的脸,不怀好意的笑出声来,不肯放过她,左手探入她衣衫下摆,牵扯出撩人的风情。 两唇相抵间,他声音沙哑又暧|昧的问:“敢不接我电话,嗯?” 第205章 钟凌锐订婚 这是在车里,虽然车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场景,但是车内的人却能将外面的情景一览无余,季子期还是觉得别扭,伸手推他:“别……这是在车里。” 钟守衡本来是想逗逗她,没真存什么不良的心思,但眼下见她这别扭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理智也渐渐的失去了控制。 他认准的事情,哪里会给别人拒绝的机会。 没等她伸出来的手推开他的,他就抬手控制住了她的动作,禁锢在自己的掌心中,拉过身后,阻止了她反抗的一切可能性,唇角的笑带着一丝坏:“车里怎么了,正好我们还没试过车里……” 季子期:“……” 她就知道,自己不应该跟眼前这男人讲什么道理。 钟守衡,哪里会是个讲道理的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凭借着的一向是自己的心情。 恍惚间,她就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被他给牢牢的禁锢在了怀里。 车厢内,弥漫出浓烈的暧|昧气息。 都不怎么年轻了,玩不起十七八岁小情侣玩的那一套,钟守衡活到现在,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识过,风浪经历的多了,渐渐的对一些事情也就不再放在心上,心态也是同龄人所远远达不到的成熟,一旦想要做某件事情,就绝对不可能因为任何理由而放弃。 情至浓时,性也就自然而然的尾随而来了。 在他面前,她所有的理智,都将覆灭,不复存在,身体上本能的**,已经完全主导了她的意志力。 于是,反抗不了,她便不再反抗,甚至遂了他的愿,主动迎合上去。 “钟守衡,我真没见过比你更坏的人……”她伏在他身上,微弱的喘息,一句低低沉沉的话从喉咙间蔓延出来,语气似带几分哀怨。 男人看着她潮红的脸色,也忍不住弯起唇角。 她稍稍倾身,往他那边凑过去,仰头的时候,他的脸依然近在咫尺,她吻着他一路往下,在脖颈间凸出的喉结处伸出舌尖,轻咬一下,明明是报复他,却同时又将情调到了极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与他相处了那么久的时间,如果今时今日还一点经验都没有的话,那未免也太对不起她的智商了。 “嗯……就对你一个人坏……”他低声说,语毕,与她融为一体。 季子期埋在他怀里,唇齿间的呢喃带着几分克制的压抑,随着他的动作,而渐渐失了自控。 脑海中有一瞬间的极致空白,然后,他适时的吻上她的唇,以一种逼迫的姿态,让她将所有的声音给咽了回去。 “唐依心……”他叫一声她的名字,剩下的那三个字,随着那阵感觉一起淹没在她耳畔。 他是成心的,她确定。 成心,不让她将那三个字听的清楚。 他知道她听见后心里会产生负担,但是却又想亲口这样跟她说一声,在不让她心里产生负担且又能将那句压抑许久的话说出来,无疑,眼下是最好的契机。 她没有听到,但她知道,那是什么。 我爱你。 良久,一切结束,黑色的车子在绕过这座城池无数个大街小巷之后,最终抵达别墅的门口。 缓缓驶入别墅,钟守衡先打开车门下了车,季子期跟在他后面,腿跟有些发软,走起路来的时候,都感觉无处不在充斥着别扭。 跟在他后面走了两步,却没想身前男人忽然一个转身,她便硬生生的撞到了他怀里。 她闷闷的叫了一声,身畔男人却低低笑出声来,似笑非笑的问一声:“我记得好像也没多用力吧,怎么连路都不会走了……?” “……”她堵了一口气,不搭理他,直接径自朝前走去。 钟守衡看着她的身影,唇角的弧度玩味而慵懒,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跟上她脚步,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往里走。 季子期忽然在心底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她侧了侧视线,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只觉得好像幸福也近在咫尺了一般。 钟守衡离着她的距离,那么近,甚至连上前走一步都不需要,她就能触到他的手。 这样的平静,真的很让人上瘾。 “钟守衡……”她忽然叫他一声。 走在前面的男人闻声,顿了顿脚步,回过头来看她,“嗯?” 她上前一步,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缓缓勾唇,笑了:“……你上辈子一定是欠了我。” 他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的说:“我感觉也是。而且……还欠了很多。” 不然,这辈子不会让他因为一个她而疯到这种地步。 她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那你就用这一辈子来还吧。” 一辈子。 这三个字,像是一个最动人的故事。 …… 终于,在继钟氏继承人最终突变由一个从未出现过众人视线中的三少爷来继承之后,西城迎来了下一件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乔小姐东窗事发入狱,钟家的大少爷钟凌锐,宣布在五月十六日这一天与程家二小姐程语慈订婚。 订婚宴席的贵宾名单所邀之人有谁,基本都能猜出个大概。 钟守衡身为钟家的本家人,自然也是要去出席的。 晚上八点。 帝豪酒店。 钟守衡和季子期的出现,无疑是整个宴会除了当事主人公之外最吸引人的两个人了。 前者毋庸置疑,外界人大多都对这个男人有着一种很难说清楚的好奇感,至于后者,理由跟前者基本一样,甚至比前者更吸引人眼球。 因为,对钟守衡的好奇感,远不如对站在他身边的女人的好奇感来的强烈。 尤其是,这个女人还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 大多数名媛千金们看季子期的眼神都不是很好,好像与她之间有着深仇大恨似的,其实所为也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 有位小姐看样子很是不甘心,在他们两人刚一进门,就按捺不住的起身朝着钟守衡走了过来,身姿聘婷婀娜,十足的美人胚子,身穿一件浅蓝色礼服,更是为她整个人增添了一分不可名状的美感。 迈着细碎的小步伐,走到钟守衡面前才停下,直接将站在一旁的季子期给无视了个彻底,一双如秋水般轻柔的眸子含羞盈盈的望向对面的男人,柔声问道:“衡少,今晚我可以当你的女伴吗?” 钟守衡顿时就笑了。 看似温和,实则带着很烈性的杀伤力。 “这么大一个活人看不见……”他挑了挑眉,刻意的搂住身边的女人,然后,掀了掀唇,一句毫不客气的话就从唇齿之间溢了出来:“……你没长眼睛?” “……” 被他一句话堵的半天没还上嘴,那位小姐顿时被羞红了脸。 主动上前,已经是摆低了自己的态度,被人拒绝,就算是沦为了众人的笑柄,更何况,是这么毫不客气的一句话。 季子期同样忍不住唇角抽了抽,忍不住推了这男人一把,示意让他说话给人留有余地。 向来知晓这人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说话一向刻薄刁钻,不礼貌,但是,却没想到竟然过分到了这样一种地步。 见那位小姐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钟守衡渐渐没耐心了,“还有事吗?” “……” “没事的话请让下。”钟守衡一旦对人失去耐心,讲话绝对不会客气到哪里去,侧首看向身边的女人,立马转换了态度,刚才的尖锐皆消失不见,只剩下温柔满满:“想吃什么,我让人送过来。” 季子期:“……” 拒绝别人就拒绝了,不要拿她当借口好不好…… 抬起眼帘,看了看那位穿浅蓝色礼服的女孩子,唇角轻抿,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待那女孩子一脸尴尬的离开,季子期才收回视线,她看向身边的男人,低声斥了一句:“人家好歹是个女孩子,你就不会给留几分面子?” “面子?”钟守衡重复着问了一遍这两个字,语气还颇为玩味,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事儿一样,顿了顿,跟她讲:“那女人是刚出道的小明星,平均一周换三次男友,最近刚巴结上了个房地产开发商,所以今天跟着来了这里,曾有媒体跟拍过在她在车里跟一个导演活色生香的车|震。这样的女人,你让我给她留几分面子?” 第206章 谁疼谁自己知道 “……” 什么叫“那女人”……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季子期饶有兴趣的盯着他,“问你个问题。” “说。” “你跟我说实话。” “……嗯。” “你以前称呼我,是不是也这样称呼?”季子期盯着他明显变了一丝变化的眼神,然后一字一顿的重复一遍:“那女人,嗯?” “没有。”钟守衡第一时间否认,说完又觉得自己回答的好像太迅速了,又说了句:“……不过,差不多。” 季子期来了兴致,挺想知道,“嗯?” 衡少抬眸,看她一眼,然后,字斟句酌的说:“……那个女人。” 季子期:“……” 那女人。 那个女人。 还真是……不一样。 “钟氏最近扩大局域,涉足了影视界,她几天前就给我打个电话,被程硕推拒了。”钟守衡解释道:“说好听了没用,再委婉也是那些事情,无非是做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彼此都将双方的利益扩大到最大化。” 季子期看着眼前一脸嫌弃样子的人,唇角忍不住抽了抽,“衡少爷,你的心态……太不纯洁了啊!” 万一人小姑娘真的只是想要跟他做个朋友,不谈公事,一起玩玩什么的呢。 这人就是这样,自己习惯了商场上动辄交易这一套,就总以为别人也处处出于自己的利益。 “不纯洁?”钟守衡笑笑,完全不以为然,“是不是我今晚答应她,然后亲眼让你看到她主动爬上我的床,你就相信我说的话了?” 他这话,明显已经薄怒。 季子期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快,晓得这人那股子较真劲儿又上来了,嗤笑一声,“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还主动爬上的床……你这样的,除了我谁要。” “哦?”男人玩味的回一个字,“这样说,你是承认自己要我了?” “……” 季子期叹了口气,想到他刚才那完全不给人留面子的态度,委婉的批评他:“可你刚才的态度真的很过份,不管她主动找你是否有着自己的目的,说到底是个女孩子,你那些话说的很重。” 那几句话,难听的甚至让她都觉得有些听不过去了。 “难听也是她自找的。”钟守衡一旦不给人留面子当真是过分到底线的,“退一步来讲,她若不主动招惹我,我总不会让她难堪,” 说到这,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了季子期一眼,感慨般的说:“啊,我忘了你是一个女人了,女人总想着不要为难女人。” “……” 明明……是男人总想着怜香惜玉好么! “对于我不喜欢却偏偏还要不自量力的来招惹我的人,我是不会给他们留面子的。”钟守衡淡淡的笑,搂着她腰的力度紧了几分,凑在她耳边说:“……不分男女。” 换言之,即便对方是女人,但凡让他心生不喜了,他同样不会给对方留有余地。 怜香惜玉,向来就不是这个男人会做的事情。 “不过,你会是我生命里的例外。”他摸了摸她的脸,低低的声音绕唇而出:“就算我对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失去耐心,也不会对你失去耐心的。” 话音刚落下,便听到一边传来了声音。 两人同时朝着声音的发源地看过去,来人的今天的男女主角,钟凌锐和……程语慈。 程语慈是程家的二小姐,也并不算是为众人熟知,问起来,顶多就是知道程家还有这么个女孩子而已。 钟守衡看着那俩人越来越近的身影,唇角不自觉的微微勾了起来。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几乎不用想就能够知道了,无非是彼此互相寒暄几句,然后再无其他。 毕竟是公共场合,都不能把自己的私人情绪带到明面上来,彼此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但是心底的真正想法,恐怕除了自己,却是没人会知道的。 心里是什么滋味,是苦是甜,是痛是欢,别人到底是不能感同身受。 季子期抬起视线,不经意的看到钟守衡脸上和气的笑,抿了抿唇,没说话。 恐怕,站在这里的这些人,除了她,没人会知道,在来这里之前,他在做着什么样的事情。 他躺在床上,将她搂在怀里,开着可有可无的玩笑,调着可深可浅的情,完全是一副柔和的样子,不见半分凌厉,可几分钟之后,他的行动电话响起来,然后他就放开了她,拿着电话走到一旁去接听电话,吩咐程硕去做一些对于别人来说是暗黑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司空见惯的血腥交易。 这个男人,永远都打得一手好战术,无论是在哪个领域里。 明明前一秒还能跟你无所顾忌的调|情开玩笑,下一秒的一个转身,却是兵不血刃。 有时候,甚至连她,都感觉自己看不透这个男人,终其一生,无法了解透他。 钟守衡与K,是一个人,但是他们的性格,却是两种极端的对比。 后者的身份,注定了他这一生不会太安宁,只能在这一条道路上走到黑。 刚才,站在这里的时候,两人之间的温馨对谈,看似平淡无奇,没什么值得特别在意的地方,但是看在钟凌锐的眼里,却觉好似针刺一般。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谁疼谁自己知道。 他心里的疼,没人能懂,没人能彻底了解,哪怕是季子期。 只是,他这种人,同样也天生就是掩饰自己的高手,哪怕心里已经掀起狂澜,表面上也依然能够做到不动声色镇定如斯,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挚爱哪怕今时今日也在深爱着的女子,并没有产生太过失控的情绪,主动给身边的人介绍:“语慈,这是我小叔叔和……季小姐。” 那一声“季小姐”,叫的当真令人结痂了的伤口再次崩裂。 好似就是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原来,这世界上,当真是有一种痛能够令人感受到天昏地暗的。 与自己深爱着的人不能白头到老,余生厮守,实在是一件太平常的事情。 程语慈是个很沉静的女孩子,安安静静的,若非是她是今天的女主角,几乎都让人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抬了抬头,礼貌的跟对面的两人打声招呼。 钟守衡自始至终脸上的情绪都没什么变化,神色如常,唇角的笑淡淡的,季子期看了只觉得刺眼。 相处的久了,也有着几分了解,她知道这男人现在心里的感觉是什么。 什么云淡风轻毫无波澜,统统都是伪装。 但与此同时,不可否认的是,他笑起来的时候,那笑容当真是好看。 钟守衡一张妖艳的脸浑然天成,十足十继承了顾娆,偏生在美到极致的同时又不会让人感受到女性的温柔,只觉得这个男人有种天下无双的妖冶感。 季子期知道,他这样的笑,从来就没有掺杂真心。 因为,她见过他不少次,在商场上跟人谈合作,或者是在跟对手竞争的时候,都是这样一种笑。 有不了解内幕的人跟着进来搀和一脚,“本家的家事,衡少也带着季小姐过来,看得出来你们二人真是伉俪情深啊。” 钟凌锐笑笑,压制下心头的颤抖,场面的附和一句“是”。 当初的“非君不嫁、非卿不娶”今时今日早已经物转星移物是人非,再记得也不过是徒增伤痛,他一直都懂。 可,也仅仅只限于懂而已。 皇天后土见证过的誓言到头来也终究沦为了戏言,命运让他们从多年前走入道路的分歧,她终究是做不成他的妻。 即便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知晓这条路再无回头的余地,但当听到程语慈跟自己打招呼的时候,季子期的心还是不可避免的颤了一下。 其实这一日,她知道迟早都要到来。 你嫁我娶,天各一方。 没有谁是谁生命中的无可取代,也没有谁少了谁就会活不下去,她知道,钟凌锐心中属于唐依心的位置,迟早都要由另外一个女孩子来代替。 也好。 只要不是唐依晴。 每个人都有得到幸福的权利,她应该为他高兴。 时光荏苒,曾经挚爱的彼此所有的感情都有消磨殆尽的一天,这一道深长的阴影,早晚都要被岁月抚平。 第207章 留后路永远行不通 她失神期间,腰上已然多了一只手。 身边的人,拥紧她,出手迅速,一如当初对她的强取豪夺,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牢牢的揽住了她的腰,不至于让她的身体站立不稳。 她掀起眼帘,对上钟守衡明显戏谑的视线。 忽然,他向着她靠近了几分,拉低了自己的脸庞,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嗓音,“我记得在床上好像也没压你太长时间吧……怎么这就站不稳了?” 季子期:“……” 在这样严谨的场合,讲这么无耻的话,估计这世界上,也就钟守衡这一个不要脸的人能做出来了!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男人转移人注意力的办法也不是假的,果然让她的心绪平稳了许多。 季子期侧了侧视线,看向身边的男人,“正规场合呢,你注意点啊。” 谁知钟守衡完全不以为然,狭长的凤眸微眯,用一种很鄙视很鄙视她的口吻反问道:“我要是不注意,还能压低声音只让你一个人听到?” “……”季小姐真心感觉自己跟眼前这男人没什么共同语言。 她跟钟守衡的无耻底线,相比之下,浑然没有相提并论的可能性。 “再说了……”男人继续说下去,声音幽幽的:“我说的又不是假话……” “行了啊你,”季子期妥协,终于忍不了这人无耻起来的程度了,这还当着这么多人呢,他不觉得尴尬她还觉得别扭:“整天除了耍流|氓,就没个正形。” “谁说我没个正形了?”钟守衡很不甘的反驳:“我在面对其他女人的时候多有正形,刚才不就一个很好的例子么,你没看到?” “……”刚才,他不是没个正形,他是正形大了。 其实,钟守衡是真的刻意压低了声音的。 如果是个普通人,也绝对听不到他在跟身边的女人讲话的内容是什么。 但偏偏……现在他对面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钟凌锐。 虽然后来终究因为迫于沈眉的原因从了商,可钟凌锐大学时的专修并不是金融,而是翻译。 翻译官,要求具备一副好嗓子以及迅速的反应能力之外,还要有极好的听力。 耳听八方,眼观六路,是每一个学翻译的人必备的条件。 所以,即便刚才那几句话刻意压低了声音去说,但却还是被他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耳中。 钟凌锐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般,痛恨自己如此良好的听力。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把利刃,出鞘的瞬间,毫不犹豫的刺中了他的心脏。 虽然已经在极力压制了,可是有些痛有些苦,却还是不可抑制的从心口处弥漫了开来。 季子期多少,能看懂几分。 最后,实在是受不了这么压抑的气氛,她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是自己有些不舒服去下洗手间,然后就离开了原地。 过场走了,然后,双方便分道扬镳,你往南,我往北。 走到几个人聚集的那个地方,凌夜白递给他一杯酒,随口问一声:“你刚才趴在她耳边说什么呢?” “没什么,”钟守衡晃了晃杯中的液体,淡淡的说,“见她心情不好,逗逗她而已。” “大庭广众之下调|情了?” “唔……算是吧。” 凌夜白笑起来,“你别太过份啊,你把凌锐弄的不舒服,依心心里肯定也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哪有那么夸张,”钟守衡笑的漫不经心,仰首,喝了口酒,“说两句玩笑话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凌夜白“啧啧”感慨两声,抿着唇,没说话。 呵,他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因为他现在得到了,所以一切事都不在乎,不管什么,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可钟凌锐……不同呐。 殊不知,钟守衡眼里的“没什么大不了”,或许很有可能是钟凌锐心里此生都无法抚平的伤。 真的是那句,谁疼谁自己知道。 “不过,其实把话往难听了说到底,他也是有点咎由自取。”凌夜白喝了口酒,姿态闲适,漫不经心的说:“当年的事情与他无关,这个谁都承认,哪怕是依心,也不能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的责怪他。事情最大的转折点还是在她回来后,如果凌锐能一开始就认出她来,跟你一样不顾一切的把她留在身边,哪怕强取豪夺招来她的恨,或许今天的结果就不是现在这样子了。” 钟守衡没有回应,只是一口口的喝着杯中的红酒。 对,凌夜白说的没错,这是事实,他得认。 如果,在一开始的时候钟凌锐就认出了她,而后不顾一切的将她给留在身边,那今天结果会是什么样的,谁也说不清楚。 哪怕是能看透很多事情的他,都不敢保证。 但幸好,幸好钟守衡当初为季子期留了一线余地,才得到了现在的唐依心。 他虽然沉默着不出声,但是眸底深处的眼神,却分明是冷冽的。 “呵,”稍即,他发出一声冷笑,将杯中最后一口液体咽下,然后手指轻轻在杯壁上摩挲,像是对待一件心爱的宝物一般,不疾不徐的出声道:“……对待唐依心,留后路永远行不通。” 当年的事情,其实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当年,那一个晚上,他明明只要再狠心一点,就能把事情做到最后一步,从此让唐依心永远属于钟守衡,可是因为她的泪,他却终究是妥协了。 宁可前进百步死,绝不后退半步生的他,因为一个唐依心,而生生的将自己的原则打破了。 他终究不能做到在面对着她的眼泪的时候还无动于衷,更晓得自己不能承受她的半点恨意,于是最终决定放手,决定成全。 只是,原本以为自己的放手能够换来她的一生幸福,却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庇护她一生周全,从而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一次放手,差点一生失去。 于是,在确认季子期就是唐依心的那一刻,从一开始他就动了强势的念头,想要把她牢牢捆绑在自己身边,哪怕她恨,他也认了。 可最后还是顾及了她,给了她选择的余地。 哪怕是他碰了她的那一晚,他都曾想过,如果在最后关头她哭一下,服个软,他也会不忍心对她下手。 可她终究没有。 他刻意把撕她衣服的动作做的那么缓慢,为的就是给她足够的时间拒绝他。 可一直到最后,她一句拒绝的话都没有说出口,眼睁睁的看着他一件件撕完她的衣服,眼睁睁的看着他占了她的身子,笑着承受了一切。 那一刻,他知晓自己,已经是覆水难收。 这一生败在她手上,没办法,他认了。 …… 季子期走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接了一捧凉水,泼在脸上。 似乎只有这样的温度,才能够让她的意识清醒一些。 这是凉水。 凉水的温度,冰冷,沁骨。 而她,现在也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够令自己理智些,不被感情所左右。 刚才,如果不是钟守衡适时的说了两句话引开了她的注意力,那她,很有可能会当场失控的。 钟守衡,似乎与生俱来就有这样的本事,无论是自我调节还是安慰别人,都有足够的手段。 只是,即便他的手段再高明,能够令她一时保持理智,但终究不能令她永远维系冷静。 人的情绪,是一种很难做主的东西,哪怕是自己。 看似表面上装的风平浪静,心里面却是与之完全不同的念头。不过也是,如果真的能够不管面对着什么都那么淡漠,那表面上又何必伪装,随性而为就好。 季子期闭一闭眼,将心底所有的情绪给沉淀好,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深呼吸了口气,定了定神,睁开眼睛。 面前是一面镜子,镜子反射出她的面容,被清水洗去了淡妆,显得有一点点的苍白。 关了水龙头,然后擦了擦手,转身走出去。 只是,一出门,就看到了一个女孩子,正站在门口,看样子是在等她。 程语慈。 钟凌锐的未婚妻。 季子期的脚步停了停,站在原地看向她。 第208章 前尘往事入了土 对于这个女孩子,她并不熟悉,以前说不定见过几次面,也忘了,但她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并没有跟她讲过话。 程语慈向前走了两步,脸色很平静,从容得多,看着她,问道:“季小姐,有时间跟我说说话吗?” 季子期毫无兴趣,但该有的礼貌终究不能少,婉拒:“今天是程小姐的好日子,外面忙碌的很,不是聊天的好时机,下次吧。” 下次,呵,说的好听。 其实说到底,哪里有什么下次。 她与程语慈,又不是很熟悉,面都没见过几次,真要说话,也没什么好说的。 语毕,季子期没有在这里多做停留的打算,跟程语慈说了声,便转了身,欲要离开。 只是,还没等她彻底离开这个地方的,只是擦过程语慈身边,便听到她又出了声:“季小姐,难道你不好奇他为什么会忽然和我订婚吗?” 闻言,季子期愣了下。 好奇吗? 凭良心讲,她并不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 当然,她知道钟凌锐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她而不再选择别人,但是,令她没想到的是,他订婚会订的这么突然。 之前,只是听向峰说过,以前媒体好像是爆出过钟凌锐和她的一点绯闻,不过很快就压了下去,自此后谁也没再提起。 当年,唐依心与钟凌锐的身边只有彼此,再无他人,如今,终于沦落到你嫁我娶从此天涯陌路的地步,当今天踏入这个地方的时候,她甚至有种恍恍惚惚的感觉,当初的那些时光,像是一场梦一样。 前尘往事,到底是入了土,迟早都要因着时光的消磨而化成灰烬。 “我好奇,但我并不想知道。”她淡淡的说,三言两语的给敷衍过去,“程小姐,祝你们能够幸福。” 她愿他幸福。 话落,她转了身,欲要离开,对程语慈的话,并没有太多兴趣。 就是她这淡漠的态度,让程语慈知道,要让现在这个对钟凌锐已经释怀了的女子动容,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是钟伯伯逼的他。”她就这样,把钟凌锐从未对季子期提起过的事情给直白的说了出来,说给季子期听:“……以性命相逼,他没办法的。” …… 其实,讲真,这个晚上,从最初到最后,季子期的表现都很平静。 在所有人看来,她都没有什么情绪,仿佛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只是,即便所有人都看不透她的心,其中,也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的例外。 钟守衡,首当其冲。 就是因为这种看透不说透的隐忍,让季子期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再回想今天晚上的事情,才蓦然发现一切竟然都发生的那么自然。 她的情绪,她的反应,即使能够瞒得过任何人,但是也绝对瞒不过钟守衡。 他给过她回应他的感情的机会太多,从多年前,到多年后,多的甚至都让她计算不清,甚至,到现在,他都一直在等着她。 宴会结束,两人回到家。 季子期毫无心情,进了门,连句话都懒得说,直接朝着浴室走过去,想洗漱完歇息。 下一秒,他却伸出了手,阻拦了她的去路,剑眉拧出褶痕,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幽幽出声:“脸色很差啊……” 如果放在平时,说不定她还有心情回应他句,可现在,真的没有说话的**。 “我去洗澡,洗完澡睡觉,有点累了。” 他却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他挡在她前面,她也不好绕过他走,只好顺了他的意,站在原地。 谁都没有说话。 周遭万籁俱静,寂寞永生。 其实,这种情况下,都是懂彼此的,但是又谁都不好轻易开口启齿,不好说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还是他忍不住率先出声,打破了这一室的沉寂与尴尬,调侃的言语缓和了气氛:“呐,我算是发现了,你一有什么不愉快的烦心事,到头来都发泄到了我身上了。” 季子期没有跟他开玩笑的**,淡淡的回一句,“我从来没有逼着你接受。” “你的确没有逼着我接受。”钟守衡对她淡淡漠漠的态度居然也不生气,“不过,你这样的脾气,除了我谁能接受得了。” “……” 她终于有了一丝丝的情绪,抬起头看他,态度似笑非笑的,“拐弯抹角的,说我脾气不好,嗯?” 他笑笑,“对号入座,自觉性蛮大的。” “好了。”她的声音放缓了几分,“我去洗个澡,在外面待一晚上,身上很脏的。” 钟守衡这才收了手,给她让开了去路,就在她要朝前走去的时候,却没想他竟忽然从身后将她给打横抱了起来,动作强势的过分,让她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连语气都是近乎命令的:“正好,我也一天没洗了,我们一起。” “……” 这一个晚上,注定不会是个平静的夜晚。 两个人,都喝了酒,洗完澡之后会发生什么,不言自明。 一场缠|绵中,一个人动情一个人动性,注定不是一件好事。 整个晚上季子期都觉得意识恍恍惚惚的,连句话都不想多说,当钟守衡欺身而上撞入她身体的时候,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觉得全身都不舒服起来。 这种不舒服,不止是身体上,还有心里。 她忽然想不明白,他们现在这样子,到底算是什么。 就在洗手间的时候,程语慈跟她讲的一些话,一遍又一遍的浮现在她的脑中,像是倒带一样,无休无止。 “这场订婚,没有任何意义,不过就是我们彼此敷衍家里所做出的应对措施而已。”程语慈站在她身边,这样跟她说。 她脸上的神情淡漠到了极致,一点情绪都没有,连说话时的口吻都是这样,如同重生之后,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什么都引不起她的动容了,让季子期在那瞬间感觉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他从最初就跟我说好了一切,这个仪式举行完之后,我们谁都不干涉谁,关于这场戏,他演的全心全意,该给的全都给了我,但是却独独没有给我婚戒。” 程语慈真的是个很安静的女孩子,不懂心机,不懂手段,就这样直白的把这些话当着她的面亲口说了出来。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当天钟凌锐跟她提出订婚时脸上的神情。 那么平静,泛不起丝毫的涟漪,眸底深处却是一片晦涩,黯淡的没有一点希望,像是没有灵魂没有生命,深沉的让人心惊。 她看得分明,且了解,这是一个,心死成灰的人才会有的目光。 之后,他们也曾有过几次的相处,她看着他,看着这个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明明是现实,却又觉得好似一场大梦。 钟凌锐……心底受的伤,相较于季子期,并不浅薄,反而,严重得多。 季子期终究是有了几分深究的心思,因为她的这几句话心绪而变得有些不稳,哑涩的声音从喉咙深处蔓延出来,那声音都不像是她的,“为什么?” 程语慈看着她,淡淡的笑了下,“你比我懂。……他说,他可以跟我结婚,他可以给我一切,但是唯独不会给我戒指。” 她说话时的语气很平和,一字一句的,那么清晰,让她听不清楚都难。 她懂,她也懂,其实她们都懂。 关于婚姻的承诺,他这一辈子,只想给一个人。 除了这个人,不管是哪个女孩子,再美再好,也终究是引不起他的心动了。 季子期忽然觉得四肢漫过一种很剧烈的麻木感,麻木的连一丝感觉都感受不到,忽然觉得眼角处的温度有些热,眨了眨眼睛,泪落了下来,她才晓得,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竟是哭了。 忽然身下一股剧痛袭来,硬生生的打断了她的记忆,让她从失神中回了神。 伏在他身上的男人,分明是故意逼迫着她发出了这一声痛呼。 季子期回了神,看向钟守衡,看向这个陷入情|欲漩涡妖艳的令人心动的男人。 对于他对自己的感情,她是能感受到的,且能感受的分明。 忽然一个念头浮现于自己的脑海当中,她几乎是想也没想的,甚至没想这句话对不会伤到眼前的这个男人,“钟守衡,我们也订婚吧。” 第209章 温柔褪去,徒留冷寂 也。 一个字,便阐明了她的立场,讲这句话的初衷,并非出自真心。 钟守衡永远都能保持着冷静自持的态度。 即便此时,他正与她做着最原始的情|事。 季子期终究是忽略了这个男人的本质,忽略了他能在无论任何情况下都能处变不惊的自控。 再动情,再动性,他也是钟守衡,钟家的太子爷,钟氏掌控着资金链的男人,“竹坊”的堂主K。 这些身份,注定让他这辈子都会是个无论在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下都能维系住理智的男人。 终于,长久以来,钟守衡对她所有的隐忍放任与克制到达了一个临界点。 调|情诱|惑的姿态全部被他收敛起来,钟守衡定定的望着自己身下的女人,好似一头野兽,在那一瞬间散发出凶狠。 “我们也订婚?”钟守衡看着她,忽然勾唇笑了笑,满满的讥讽与自嘲,“我们也订婚,像他们一样,你是这么个意思,嗯?” 他明明是在笑着的,可是眼角处却是一片冰冷,连带着说出口的话,都是这么冰冷。 季子期看着他陡然发生了巨大转变的脸色,忽然觉得一阵心慌,好似一个孩子在晓得自己无心铸成大错时一样,“我不是……” 她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钟守衡淡淡的看着她,也没有因为她刚才说的那句话而生气,更没有暴跳如雷,慢条斯理的问,“看着自己当年深爱过的男人痛苦,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你心里不舒服,害怕他还是对你放不下,从而耽误影响了自己的一生,所以,你想利用一个自己不爱所以不管怎么伤害都无所谓的人去成全他的幸福,是吗?” 这话,看似淡漠,但这其中所透露出来的血性,她能听懂。 好像就是那么一瞬间,季子期恍然如梦初醒,顿时明白了自己刚才讲了一句多么伤人的话。 她知道,他这次,终于因为她肆无忌惮的伤害而生了恼怒。 她也知道,自己刚才那句无心的话又是如何将他给狠狠的伤害了一次。 哪怕是在回家的时候,钟守衡面对着她也完全是嬉皮笑脸的,将自己的情绪给掩饰的特别好,但再好,也终究因为刚才那句话而变了脸色,忽然变得无望而悲凉。 钟守衡在面对着她的时候,从来就没有流露过一次这样的神情。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我只是,是不想再继续这种爱|昧的关系,只是想把心定下来而已。 可是她知道,即便她解释,他也不会再相信了,不管她怎样说,他都会以为是她找的借口而已。 钟守衡一旦认定了事情,根本就不会给人辩解的机会,以前,或许她会是这个例外,但是现在,任何人都不再会是,包括她,不管是唐依心,还是季子期。 果然,他的反应如她所料。 何止是不相信她,他根本,连辩解的机会都不再给她。 甚至都没有等到她把话说完,他就敛去了一身的晴|欲,那么迅速,那么果断,毫不犹豫。 即便,前一秒他还那么疯狂的在她身体里纵|情,可感情的事,眨眼之间,便是沧海桑田。 一点留恋都没有,连带着昔日里投放到她身上的感情,都一并收回了。 他从她体内抽身而退,不顾她仍在放|纵着自己的**,也不顾尚未完全发泄出来的自己,那么彻底的离开,犹如在外面处事时的决绝心态。 季子期忽然慌了。 她眼睁睁的看着他撤离自己的身体,决绝冷漠,像是一|夜缠|棉之后的陌生人。 讲真,她从没见过钟守衡在她面前时流露出这副姿态。 这种事情上,若非意外情况,主动的人永远都不会是她,她记得最深刻的时候就是半夜,他总喜欢缠着她,像鱼对水一样,似离开就无所依靠一般。 即便每一次到了最后尽头的时候,也都是她对他流露出抗拒之心,哀求着他硬生生的停止。 整个过程,只要是她,那不管好的坏的,他都接受了,给了她无上的纵容与宠溺。 也正是因为这样,让她忽略了,钟守衡对她所做的这一切,并非是本分,而是出自情分。 等到有朝一日|他腻了倦了,放开她的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总是要到最后一刻才懂得,没有人会一直心甘情愿的对你好,即便有,也承受不住你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超过了所能承受的负荷,早晚有一天会崩溃,从身到心。 钟守衡,过去他纵容她宠溺她,千般万般,在床上时也同样是这样,从没舍得让她处于如此尴尬无措的境地。 所以,当今天他忽然收了自己的纵容宠溺,当这一刻忽然来临的时候,她慌乱的不成样子。 短短瞬间,他就收起了自己全部的情和欲,连一点做心理准备的时间都没有给她。 她的身体因为他的抽离,而在一瞬间空旷下来,钟守衡从她身上起身离开,劲瘦的身体赤|果|果的暴露在了她的眼底,收了心,却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抹去身上的痕迹,是以,留在他身上的属于晴|欲的东西,也毫无遗漏的暴露在了她的眼底。 男人从床头抽了两张纸巾,轻轻的擦拭着自己,浑然不觉自己眼下的动作有多么令人羞赫。 她甚至都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的尚未满足,但却已然没了心思,说收就能收。 于是,终究还是忍不下去,她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试图去躲避掉那份难为情。 钟守衡对她的慌乱视若无睹,慢条斯理的擦拭完自己。 只是,不管手上正做着多么让她不好直视的事情,但他的目光,却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的。 温柔褪去,徒留冷寂。 然后,他用冷的惊人的目光看向她,不疾不徐的问:“唐依心,其实你刚才心思完全不在我身上,甚至,更过分一点说,你希望现在跟你做这种事情的人,是钟凌锐吧,嗯?” “……”她不语,咬着唇不出声。 她从没有那么想过。 从来没有。 只是,殊不知,她这样的沉默,在此时的他看来,是一种默认。 一旦昏了头脑,往往就会失去理智。 “不止是今晚,还有以前的每一个夜晚,你都希望跟你做这种事情的人是他而不是我,嗯?”他说的话其中含义明显的浮现出来,盯着她脸上隐忍的神情看了好一会儿,最终缓缓从床上起了身。 最后,他勾唇,漫不经心的笑,语气轻轻柔柔的,好似在面对着她时所说的话不过是一句不当真的调侃,但其中的沉重性却又如此分明:“爬上我的床,当真是为了补偿我,还是……觉得反正不是钟凌锐,随便是谁都无所谓,懒得再去找,正巧我对你有心思,于是就顺其自然的选择了我?” 他说的话,一句比一句过分。 季子期终是绷不住脸上镇静的神情,脸色白了又白。 她记得,在自己的记忆中,他对她向来都是温柔的,一直都是一个合格的好晴|人,即便偶尔吵吵架,也只是闹闹小情绪,根本当不得真。 他从不忍心伤害她,哪怕是说句重话,时刻都尽全力的纵容着她。 她知晓,如果这个男人真的狠的下心来伤害她的话,那她或许早就被他伤的千疮百孔了。 听着像是重话,但层层渗透那个意思,不过是一场隐晦的羞辱而已。 她咬着唇,小声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话未说完,便被他毫不客气的出声打断,男人笑的阴柔且晦深莫测,“那你是什么意思?” “……” 他勾着唇角,漠漠的问:“不是这个意思,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突然发现自己对我心动了,爱上我了,所以想结束现在的爱|昧关系,以后跟我永远在一起吧?” “……”她还是不说话。 他笑笑,忽然拉低了自己脸庞,朝着她凑近了几分,声音轻轻柔柔的,“可惜……就算你现在这样说,我都不会相信了。” 季子期看着他,眸光静如止水。 昔日情分,在温柔崩裂瓦解的这一刻,忽然以一种如此讽刺的形式呈现了出来。 第210章 对我,你从来都不会放在心上 “钟守衡,”她叫他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明显的轻|颤:“你现在不冷静,我不想跟你闹。” 闹。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将他对她所有的负面情绪归咎于“闹”。 “唐依心,”他淡淡的出声,将温柔与长情全部都掩藏起来,不再给她,“你到底有没有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到底是你在跟我闹还是我在跟你闹?” 今时今日,是谁在闹,是给认了真,已经说不清楚了,重要的是,他对她的好至此,算是已经尽了。 话落,钟守衡连听她辩解说话的念头都没了,也不再说话。 他随意从床头扯了件衣服,披在自己身上,也不管她自己一个人赤身luo|体的躺在床上的那副狼狈姿态,下床,离开她身边。 整个过程,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不再留恋。 这是她从他的动作中,唯一看出的四个字。 下了床,走到沙发旁边,他坐下来,从烟盒中抽了根烟给自己点上,然后缓缓的抽。 有些本质,往往是从一件小事中体现的。 只这一个动作,季子期就明白,他这次,是真的认了真。 以往,他从不会在卧室中抽烟,烟瘾也不大,偶尔抽下,基本都是去阳台,她记得自己也曾因为这件事而不经意的问过她,他当时给她的回答是,不会在她面前抽烟,怕呛到她。 白色烟雾缭绕在周围,模糊了他的脸部轮廓。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包烟,终于一根不剩,一旁桌子上的烟灰缸里,落满了烟蒂。 他半倚在沙发上,没有将视线投向她,而是仰望着上空的天花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出声道:“我们在一起,很长时间了。” 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了顿,语气中与眼神中的落寞如此明显,让她看不懂都难。 “不过我觉得,你肯定也不会知道这个‘很长时间’究竟有多久,很久,随便说的一个时间而已,没什么具体,你记不住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况且,对我,你从来都不会放在心上。” 他沉沉的说,像是濒临末日时的绝望。 在她的印象里,钟守衡从来就不会是个如此消沉悲观的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他产生动容,其中,该是包括唐依心的。 忽然,他勾起唇角,自嘲般笑了笑,对自己说的话,也生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赞同。 是啊,这些事情,何其正确,然而在他的心里,又何其清楚。 他在她的心里,永远都算不上什么。 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唐依心对钟守衡,与对别人根本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还不如对别人好,没有爱,也没有恨,没有一丝感情。 有时候来了兴趣,她会对他上上心,对他生出一份愧疚,抱歉,对他说一些心软的话,让他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冲昏头脑,分不清是爱是恨,分不清是同情还是真爱,只晓得她对他软了心,柔了情,然后让他心乱,乱的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她对他示了好。 “你跟我的这段时间里,还记着自己曾跟我说过什么样的话吗?你说你可以跟我在一起,当然,这个‘在一起’,只限制在身体上,不包括心。我说一辈子,你答应,你说好,你说可以,你同意了自己跟我在一起一辈子,却从没有跟我提过到婚事。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觉得自己给我当一辈子的情|妇都没关系,但是如论如何,都不会成为我的妻子。” 他淡淡的说。 然,就是这样淡漠的语气,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忍不住让她漫过心惊与痛。 她给了他那些短暂且虚无缥缈的快乐,她搅乱了他的心扉,她不知不觉间就那么莫名其妙的让他对她死了心踏了地,可到头来,他所臆想的一切幸福,也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幻想而已。 对他,她从来就没有认真过,从来就没有。 今时今日,再回想起那些好似誓言实则戏言的话来的时候,他方晓得,那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的残忍。 “可今晚呢?唐依心,你知道自己今晚对我过分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地步吗?如果是放在以前,你跟我说这句话……不,不需要以前,哪怕是昨天,如果你在昨天跟我说这句话,那我估计自己又会被你残忍的欺骗一场……” “……” “呵,可你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却偏偏不是以前,不是昨天,而是在今天!在今天,见到了你深爱着的男人订婚以后……” “……” “你对我,不管多么过分,我都没有计较过,因为我愿意纵容着你,是我给了你伤害我的机会,所以我怪不得你。可我没想到,你会越来越肆无忌惮,连这样过分的话都说得出口。” “……” “很可惜吧?”他忽然看向她,朝着她微微笑了下,“你以为我看不透你的真心,嗯?” 她动了动唇,却没等说话的,眼眶中就涌了泪意,于是她终究不敢出声,害怕自己真的失了控哭出声来。 他继续说下去,“唐依心,其实你满不了我任何事的,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虽然,我真的很不想知道。之前不计较,是不想计较,而非不愿计较,我害怕会伤到你,所以不去计较。可今晚,你真的把我逼到底线让我不得不去计较了。” “……” “我也想过,自欺欺人一辈子,什么都不在乎,只要把你留住你就好,所以我忽略了你对我的狠心……可今天,说真的,我忽略不了了,我太在乎了你了,所以即便努力的去忽略你对我的残忍,却仍然没办法。” “……” 沙发上一串佛珠,他拿在手里把|玩着,姿态闲适,“我猜,你心里也清楚,我不会无缘无故的跟你讲这些话,所以,你应该知道事情的起因是什么吧?” 她知道。 她当然知道。 即便不知道,她也能猜得到。 能让钟守衡变得忽然这么反常,肯定与今天她在洗手间跟程语慈的对话脱不了关系。 是无意,却终究是命中注定。 她的眼底有很浓很浓的伤,这些他都没有忽略掉,清清楚楚的看着,扯了扯唇,说:“你去太久时间了,我不放心,就去洗手间看了看。有些事就是这么凑巧,我看到了你和程语慈在一起,而且,听到了她跟你说的话。” 她沉默,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无声无息的颤抖。 “当时,我承认,为了把你留下来所用的手段有些卑鄙,见不得光,可是我没办法。”他笑笑,“我没办法的,唐依心,那个时候,我真的太在乎你了,我害怕会失去你,所以不择手段的把你留了下来。” “……” “当时我就想,其实你心里没有我,这也没关系,人都说日久生情,我就想,跟你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就算你不爱我,但多少也能对我生出几分情分的。……可直到今日,直到现在,当初的我,大错特错。” 错了。 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她既然不爱他,既然过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爱上他,又怎么可能,会在以后爱上他? 即便生出一丝感情,那也是因为愧疚和抱歉所致,而与爱无关。 好可惜。 真的好可惜,他竟然这么晚才懂,自己当初的天真,有多可笑。 “话说回来,其实这么多年,我因为你,没少承受过痛……但是习惯了,习惯成了自然,也就那样了,我懒得再放心,于是宁愿承受着,都不想对你放手。” “……” “再加上,你对我也不是全然冷漠的,有时候你也会说两句好话哄哄我,跟我闹闹脾气情绪什么的,因为这些,我所承担下来的心疼,也就没什么可值得说的了。” “……” “普通人在一起,都难免会发生些不愉快闹情绪的事,更何况我们之间又那么复杂,经历过那么多,倔犟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当双方都倔犟的时候。既然你不肯妥协,那就只能我委屈一点,对你让让步了。” 是呵,她从来,就不是个会让步的人。 她不让步,他也不能总跟她一直僵持着,只好放低自己的姿态,去哄哄她。 第211章 长情与薄情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就算没有十成十的了解,但也能懂个几分,我从小活到现在,三十多年,嗯,我他妈就没放低身段去哄过一个人!” 他动了怒,好明显。 “我也曾想过,要对你妥协一辈子啊,可是今晚发生的事情,你也看到了,说真的,你要我怎么再对你妥协?”他的口吻是说不出的无奈与苍凉,对她的爱终究渐渐的由希望到了失望,再由失望到了绝望,对她绝了望,对自己也绝了望。 “唐依心,我真的没想到,你会为了自己……不,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钟凌锐。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会为了他,而不惜伤我到这种地步……” “……” “你为了让他过的舒心一点,不再因为你而恋恋不忘而跟自己过不去,你竟然狠得下心,这样对我。……不过,还是那句话,因为是你,所以我愿意再让步一次,甚至今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我都努力在给你机会。” 他忽然回想起进屋的时候。 他那么努力的逗她,就是想让她开心一点,不要计较那些已经过去的事,可她给他的回应,却那么淡漠,又那么不耐烦。 “你伤我,没事,我不在意,让你伤,拿一辈子去让你作践都没关系。可是唐依心,你不能过分到连结婚这件事情都当成儿戏,当成为了安慰别人而不惜伤害自己伤害我的筹码……” 话音落下,空气中飘荡起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语毕,他终于止了声,不再说话,甚至连眼神都懒的给她一个。 其实,从很早很早之前,他就知道,他们之间,最难过的事情不是有话不能说,而是,无话可说。 到了这一步,到了现在这一无话可说的地步,他连开口说句挽回的话的念头都没了。 何必呢。 何必再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说没关系,说时间长了她一定会对他产生感情。 根本不会。 一个人,在认识了另外一个人那么多年的时间都没有爱上,那么,就不应该指望在日后还会有心动。 卧室内的水晶吊灯,开着。 灯光那么白,那么刺眼,刺的让她睁不开眼睛,视线模糊。 季子期眨了眨眼睛,忍住刺目的灯光给她带来的那种不适,朝着半倚在沙发上的男人看过去。 情|欲的气息散尽,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子寒凉,连带着他周遭的气息,都晕染的无比冷漠。 她忽然发现,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对这个人,真的是一无所知。 在此时,竟是连看都看不懂了。 心脏在那一瞬间涌上一股子锐利的痛感,她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从床上起身,想要走到他身边。 五月中旬,已经是夏季,可室内因为恒温空调的自动调节,有些凉。 她一直都是一个很理智的人。 因为理智,所以知晓如何才能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受伤,确保自己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能做到万无一失的地步。 可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在面对着他对她明显心灰意冷的情况下,她的那些曾引以为傲的理智,竟然在以一种迅猛的速度极速消退了下去。 站在地上的时候,她觉得连双腿都在颤抖着。 在情|事上,她一直都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羞怯感,从不肯直面对面,每次都是由着他主动,就拿洗澡一回事来说,除非是半夜她累了,才会放任自己,让他帮忙清洗,可在她清醒、理智的时候,从来就不肯让自己赤|果|果的面对他。 可现在,她却真的已经顾不得那么多,连衣服都没有穿,直接下了床,朝着他走了过来。 人只有在极度慌乱的情况下才会做出极度不理智的事情。 所以,她此时的心情是怎样的,可想而知。 一直走到他面前才停下脚步,季子期抬起手,覆上他扶在沙发的手上,这好似已经成了她唯一能做的挽回方式,紧紧的握住,声音颤抖的解释:“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凌……他现在无论如何,娶程语慈也好,娶别的女人也罢,都跟我没有关系了……” “没有关系?”他反问一声后,忽然笑出来,挑了挑眉,看着她,“没有关系,那你现在的失魂落魄,是因为谁?难道是因为我,嗯?” 呵,怎么会呢。 唐依心,即便会因为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而失魂落魄,这其中,也绝对不会包括钟守衡。 他永远都入不了她的心。 这一刻,他才彻底懂得,只是,好可惜,懂得竟然这么晚。 他脸上的悲伤好浓烈,让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才足够让这种悲伤消退下去哪怕一分。 她不是故意的。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对这种暧|昧不明的关系感到累了,厌倦了,想试着接受他,好好跟他在一起了,可为什么,就是这样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想法,到现在,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还有,”她继续说,“我承认,我有过你说的那种想法。我不想让他担心我,不想让他再对我念念不忘,我想让他过的好好的……但是,我真的没有要利用你来达到这些目的。” 她只利用过他一次。 自此之后,自爬上他的床之后,她是真的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利用他。 如果放在平常,听到她说出这样一句话,那他肯定会……坚持下去。 可现在,这种情况,嗯? 他做不到了。 钟守衡侧了侧视线,漠漠的看着她,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出半分动容。 一颗心,在伤到千疮百孔之后,就很难再升起什么动容的情绪了。 眼下的他,就是这种情况。 动容,这回事儿,这两个字,他有过太多次了,时间久了,也就渐渐的,消磨殆尽了。 在面对着她说出那样一句话之后,她还要他怎么动容? 狠狠的刺他一刀,然后再给他一颗糖,安慰他说,刚才刺的那一刀她不是故意的,是无心的? 他忽然发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他的心里……已经动了放弃她的念头。 伤害,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爱,如果他不爱了,是不是自此之后就可以落得一身轻松,再也不必为一个人为一份感情而让自己活的这么狼狈这么痛苦? 过去,他疼她宠她纵她,连理由都不需要,只因为他爱她,这就足够,可现在,他却发现,她已经没有值得他要一心一意对她好的理由。 说实话,不值得。 为了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他根本就不值得这样做。 爱情不是一切,一切不是爱情,他真的是没必要对她这么珍爱的。 钟守衡看着她,看着她眸底慌乱与无措,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动了动手,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离了出来。 心好累。 理智如他,竟也天真到了坚信“她早晚会被自己感动”这种地步。 季子期看着他对自己的推拒,情绪乱的不成样子。 从未有过的心慌。 只因,他在她面前,从来就没流露出过这种情绪这种姿态。 可能是长久以来她习惯了他对她的好,所以一直都在心安理得的接受,不给他一点回报,总以为他会这样纵容自己一辈子,可没想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竟是对他伤到了如斯地步。 七年分离都不曾放弃过的感情,在这一刻,因为她的一句话,以一种居心叵测的姿态让他终于想放弃了。 她终于知道了自己有多贱,有多傻,有多浑。 咎由自取,怨不得他。 他终于,决定了收回自己的心,不再对她好。 是这么多年的等待,让她忽略了,其实钟守衡骨子里并不是一个长情的人,他的长情,只是因为一个她。 而当他的心里不再有她的时候,他就会变成那个最原始的自己,不再长情,而是……薄情。 他不缺女人,即便没碰过,但这不代表他就缺,只是因为不好这一口,少了一个唐依心,也没什么大不了,有的是女人愿意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身边。 曾经,他为了一个唐依心,真真是把自己的心给奉献了个彻底。 可到头来呢? 第212章 他放手,还她所有碧海蓝天 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换来,换来的,只是她亲手赐予他的一身伤。 室内的温度,渐渐的越来越冷。 良久,他叹了口气,起身,从衣橱中找出一件她的外套,然后折身回来,披到她的细肩上,将她的身躯包裹起来,确定她不会被冻到,又重新坐到沙发上,抬眸看她,说一句:“开着空调呢,温度低,别冻着。” 抬眸的那一刻,她正巧望向他,于是两个人的视线交汇在一起,如藤蔓一般,难分难离。 他的眼神那么平静,没有丝毫涟漪,看着似乎连跟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无意识的揪紧了衣角,季子期心慌的不成样子。 她忽然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真的,已经彻底对她死心了。 换言之,此时她说再多也没用了,注定挽留不住他的。 “依心,”他叫了声她的名字,声音轻轻柔柔的,“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太久了,久到我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爱了你多长时间了。” 他在面对着她的时候,很少对她用这样的称呼,一直都是连名带姓的叫她,好像那样,她就能够完完全全属于他一般。 可命中注定不属于,不管他再怎么连名带姓的叫她,都是不属于的。 如今,这样轻柔的只叫她的名字,非但没有掺杂一丝情|人之间的那种温柔,反而,额外多了一丝陌生。 这一刻,他的所有希望,所有幻想,都因为她刚才的那一句话,而彻底消亡了,甚至连最原始的情|欲都不再有。 “说真的,你不在的那七年里,现在再回想,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只晓得,当初的自己,失去了人生中所有的温暖,只余暗淡。 甚至说“生不如死”,都一点不过分,好似活在地狱中,没有光明,没有温暖,什么都没有。 季子期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脸上从未有过的神情,只觉得心瑟缩的厉害。 她好想解释。 如果,他还肯再相信她一次的话。 可她知道,他不会再相信她了,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相信了。 钟守衡这样的人,一旦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就绝对不可能只是玩玩而已,就比如,当初他爱唐依心,这不是玩玩,而现在,他准备放弃唐依心,这同样不是玩玩。 他一旦认定的事情,绝对不会给自己留一点儿退路,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带着一直蛰伏在心里的温柔,也带着在这一刻铺天盖地席卷上来的绝望。 他抬起眼帘,看向她的脸,看着她神情中泄露出来的慌张,不再心疼,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说:“哪怕今时今日,我都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你时候的情景……” 那一日,他回到西城,因为长途跋涉,而有些口渴,去公司的茶水间倒水喝,却冷不防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然后,便是一句调|情的话:“宝贝儿,情|人节快乐哦。” 那一刻,他的心情,该用什么来形容呢? 呵,震撼。 是了,唯有“震撼”二字可形容。 他对女人没兴趣,确切点说,是他对什么都没兴趣,连成年男性富家子弟喜欢玩的那一套,他也不喜欢,极其不喜欢身边有女人,那是第一次,有女人未经他的允许就擅自接近了他。 碰到了他的身体的同时,也融进了他的心。 此后,他就陷入了一生的坎坷情路。 这么多年,不知不觉的走过来,现在再回想一下,却恍然觉得,呵,原来他们竟已经认识这么久了。 久到,他甚至都记不清楚,那个时候的唐依心到底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眼前这个样子。 只是,容颜记不起,记忆犹清晰。 当那些被时光尘封的记忆一点点的随着她伤人的话而重新浮现的时候,他才看清楚,今时今日,自己的心原来竟然已经如此面目全非。 都说没有时间治不好的伤,没有岁月抹不平的痛,可偏偏,因为一个钟守衡,这些亘古不变的真理都变成了一场虚无。 虽然,最终的结局他也没有赢,不是输给了这些年,而是,输给了唐依心。 后来,他们再相见,已经是在职场上,“唐基”最高执行者戎马一生风光一世,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染指商场上的黑暗血腥,尔虞我诈,可最终又因为太过疼惜她而没有拗过她,同意了她入住公司,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的历练。 那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当她见到指导自己的人是他的时候,眼底明显有不悦,可最终也是忍了下来,主动伸出了手,淡淡的说了句:“你好,我是唐依心,请多指教。” 岁月流转,物换星移。 “其实,不得不说,你真的不是一个好女孩,大家闺秀该有的温和柔婉,你一丝都没有,你不讲理、任性、刁蛮……”他笑着列出她桩桩件件的缺点,把自己喜欢她这个人连带着喜欢她的一切缺点都摊开在了她的面前,释放出自己内心深处最压抑的沉重:“可能,你永远都不会理解我对你的那种喜欢……” 然后,他掀了掀眼帘,对上她的眼睛,抬手摸上她的脸,眸中的无奈与释然刺伤了她的心,“真的是,超过了天下间任何一个人。” 满眼痛。 满心伤。 一个坚强如钟守衡的男人,竟也有被一个女人伤到这种地步的这一天。 他轻轻叹息,“从我遇见你,到现在这一刻,很多年了,时间长的连我都说不清楚了,这么多年,说真的,我对你的心,从来就没有减少过一分。” 眼角好似有温热液体流出。 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流淌下来。 他没什么心动,也没什么心疼,神态淡漠的伸出手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然后收了手。 他收手的那一刻,她才晓得,原来自己已经落了泪。 总是要到最后一刻才知道,那些曾不被珍惜的时光有多幸福,总是要到最后一刻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曾以一种如何苍凉绝望的地步珍爱过她。 “我有想过就这样跟你过一辈子,哪怕你到老、到死都不肯回应我,哪怕我一辈子都不结婚,我也认了。……可是唐依心,就在刚才,在你说过那句话之后,我发现我无论怎样说服自己,都再也找不到对你好,继续等下去的理由了。” 人心只有一颗。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季子期动了动唇,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只得用实际行动去表达,伏在他腿上,想去握一握他的手。 可他已经不再给她机会。 在她的手触碰到他的手的前一秒,他动了动手,就那样,不动声色的避了开来。 他已经不想再触碰她,不想再触碰,这种要人命断人肠的毒。 “算了。”他说,语气中是满满的失望与苍凉,站起身来,把伏在他腿上的女子扶起来,用以前的温柔与耐心,最后一次,“依心,我们之间,也就这样了。” 也就这样了。 换言之,在不在一起的,都无所谓了。 撕裂的痛在那一瞬间涌上。 她闭上眼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阻止悲伤的宣泄,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太过狼狈。 “你要自由,我给你自由。”待她站稳,他收回手:“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逼你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就这样,对她的感情沉淀,他放手,还她所有碧海蓝天。 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还是迎来了最不想面对的这一天。 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她一个不小心,失去了他。 当初说过的不动心,在此时,像是一把刀子,以一种锋利的姿态刺进她的胸口。 结局不意外。 合理又合情。 唯一不合的,只是她的奢望。 看了看时钟上的时间,钟守衡低头,将手腕上的手表摘下来。 patekphilippe的牌子,是在年底的时候她送给他的礼物,光泽诱|惑,小碎钻低调的好像只为了在夜色中诡谲微笑。 俯身,将其放在桌子上,没摔,甚至没用很大的力气,只是轻轻的放了上面。 这一放,放的不仅仅是手表,不仅仅是她送给他的礼物,他放的,是自己的心。 第213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哪怕今时今日,她都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她买下来送给他的时候,他那么高兴,像个孩子一样,抱住她轻轻的蹭:“唐依心,你终于也学会买礼物哄你男人开心了啊。” 他说过的,他承诺过的,怎么今日,都不作数了? 然后,穿好了衣服,没再看她一眼,毅然决然的转了身,走出卧室,打开门,离开这个地方,留她一人在原地。 痛如洪荒之灾。 季子期来不及再抓住他的手,下意识的想喊一声他的名字让他留下:“钟……” 不要离开。 不要,丢下她一个人。 “咔哒。” 门开了,又关上。 一如花开了,又落了。 这过程如此短暂,让她留恋都来不及。 甚至,他被绝望蒙蔽了双眼,都没有看到她眼底的不舍与痛,让他不知道这一刻她到底有多么想留住他。 哪怕留住他的代价是失去一切,她都不在乎。 他的身影,终究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然后,她的耳畔是一片轰鸣,隐约之间好似听到了车子发动的声音。 连声鸣笛都没有,他离开的悄无声息。 一切都安静下来。 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都失去,季子期倚靠着墙壁,无力的滑落在地上,很久很久都没有起身。 日升日落,见证一场伤痛的开端。 太阳缓缓从地平线上升起,在东方洒落下余晖,她一整夜都没有起身,怔怔的坐在地上,双目空洞无神,身体麻木了也浑然不知,直到太阳刺到眼睛,让她有些不舒服,她抬手遮挡了下光线,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低喃一声:“二百七十四天,九个月零四天五个小时……” 从她爬上他的床的那一刻,到现在为止。 他说她记不清楚。 他说她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可其实,不尽然。 她一直都记着,她一直都有把他放在心上,只是她不知道,他也不知道,然后误会就闹成了现在这个地步。 完了。 她勾唇,笑一笑,知道自己完了。 她是真的爱上他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阳光太刺眼,她抬手,捂在自己眼睛上,却不知是为了阻挡光线还是泪水的蔓延。 其实,挡不住的。 不管是光线这东西,还是泪水这东西,无孔不入,仅仅只是指缝,就足以让其宣泄。 温热的泪从指缝间溢出来,离开了眼眶,温度很快泛凉。 她一个不小心,把他给弄丢了,怎么办呢。 她知道,自己终于要失去他了。 …… 其实,凭良心讲,自从这件事情发生之后,钟守衡这人身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的情绪。 依然准时上下班,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不为任何人动容,也不再为任何人停留。 他是个男人,且是个好面子的男人,在感情上受伤这种事情,自己心里清楚就可以了,一个人承受,也没什么大不了,没必要非得摆到明面上来,让众人都知晓。 这个世界上,他不只是为唐依心一个人活着,他还有公司的下属,还有风云堂的兄弟,还有至今病情尚未完全好转的母亲,他是个理智的人,所以不会因为受了点情伤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所谓理智呢,就是时刻清楚自己的任务,以及,责任。 说真的,他倒是挺羡慕这世界上有些男人为了自己爱的女人而放手自己的一切不管不顾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永远做不到这样的人。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没办法因为失去一个女人而伤春悲秋。 有时候半夜在公司加班,他一个人的时候,总会回想起,以前因为她,他都很少在公司加班,基本就是回家开视频会议,有时因为忙,半夜没法睡觉,她就给他冲杯咖啡,然后端过去送到书房,让他喝下提神。 看,其实她对他也很好,事无巨细。 只是可惜了,可惜了,这些好,都是以偿还为目的,里面没有掺杂一点儿私人感情。 爱是一种囚禁。 将自己的心,给囚禁,密封,不见天日。 他这样的身份的男人去如此深爱一个女人,已经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更何况,这个女人的心里,还没有他。 可想而知,这么多年来,他到底承受了多少,负担了多少。 这些痛与苦,伤与难,在日积月累的积攒之下,渐渐的变得爆发力惊人,能压制住还好,一旦压制不好,爆发出来,必然会伤人又伤己。 爱着一个像唐依心这样的女人,说到底,终究不是一件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毕竟他是真心爱过她,即便现在彻底失望了,绝望了,也没办法做到恨她,伤害她。 这一晚,LG私人会所被人包了场。 凌夜白接到电话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助理陈锋的电话打过来,声音弱弱的:“凌总,会所这边出了点事,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陈锋是跟在他身边做事的人,肯定不会是个简单的小角色,凌夜白听到连陈锋说话的底气都这么弱,忍不住一时来了兴趣,就问道:“什么事?” “有人让送几个他满意的女孩子过去,可我们几乎把全会所的女孩子都叫过去了,还没有他满意的……” 隶属凌家的私人会所,不用想也知道,外部装潢,内部设计,以及服务态度,都是一流的。 于是,秉承着“顾客就是上帝”这一想法,今晚会所内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不得已被迫留下来加班加点了。 凌夜白心中了然了几分,但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置信,于是进一步问了句:“谁?” “……衡少……” 果然如他所想。 钟守衡。 呵,是了,敢在他的地盘这么嚣张的男人,除了钟家的这个太子爷,还能是谁? 凌夜白拿着行动电话,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狭带几分玩味。 然后就有了后来这一幕。 凌家大少爷半夜三更抛下娇|妻,匆忙赶来了会所。 虽包了场,可里面还是玩的还疯,女孩子几乎聚集齐了,有的在舞台上卖力表演,有的在疯狂喊麦,所图的,不过就是能让今晚这个包场的男人对自己多一分青睐之情而已。 凌夜白走过去的时候,恰巧听到一旁两个男侍应生的对话。 其中一个说,“听说这段时间衡少跟GE的那个季小姐一直在一起啊,媒体以前曾经报道过他们的绯闻呢,也不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 另一个答道:“应该是真的,我看到过他们两个人曾在美食街吃过一次烧烤,那时候衡少和季小姐看起来感情挺好的,不知道这次是因为什么,衡少会在这里包场玩。” “管他呢。”好似觉得这样讨论下去也讨论不出个理所当然来,第一个说话的人拍了拍第二个说话的人的肩膀,“有钱人,玩得起,玩得开,人家有资本,谁也管不着他们。不过说起来,季小姐也挺不容易的,竟然会跟这么一个爱玩的男人……” 闻声,凌夜白忽然顿了顿脚步。 倒不是因为他们的谈话而生气了,而是被他们谈话的内容给吸引了。 于是调转了下脚步,朝着两人走过去,走近了,问一声:“吃烧烤?” “对啊,”那人回应一声,还以为说话之人是自己的同伴,转过头来,刚想着给他普及一下自己知道的八卦,却在看清身后之人是谁的时候,猛然怔了下,说话都磕磕绊绊的不利索起来:“白白白……白少……” 凌夜白:“……” 男人头疼的扶额,心想他长得有这么吓人么,怎么人家一见他,就跟见了鬼似的。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白少来了八卦的好奇心,饶有兴趣的问:“钟守衡跟季子期一起去吃麻辣烫?” “白、白少……我们刚才……” “不用怕我,”他打断侍应生的话,放轻松了自己的语调,“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没别的意思,不用担心。” 闻言,侍应生松口气,然后,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 从那两名侍应生身边走开,凌夜白闪身进入了场子。 第214章 别跟我提她! 五彩灯光、DJ音乐、年轻的男人、奔放的女人、荷尔蒙的气息、酒精的味道、野性的**,各种各样的东西,错综复杂的搅合在一起,释放出一种华丽且诱|惑的放|纵,一场午夜盛宴,简直就是天上人间的两种极端。 不夜城。 眼下的情况,唯有“不夜城”三个字可形容。 他不是来玩的,也没有任何要玩的心思,直接单刀直入的切入重点,去找钟守衡。 人人都在放|纵。 处处弥漫着情|欲。 看了两眼,他算是明白了,这就是当年他还单身的时候跟钟守衡以及几个朋友玩的一场征服游戏——女帝party。 当时单身,无人陪伴身旁,唯有如此情景可发泄蛰伏在体内的野性,玩起来不管不顾,天堂地狱都不在乎。 但现在,结了婚,心里住了人,再反观这种东西的时候,忽然觉得,一点意思都没了。 是啊,有什么意思呢,再多的人,终究是比不过一个她。 凌夜白走过四周一圈,没看到钟守衡在哪里,以为他及时回头回去了,心内微微松了口气。 收了自己的目光,凌夜白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头落下来,感慨般的说一声:“还好。” 虽然他也不怎么看好他跟唐依心这一对CP吧,但说到底,俩人都是他朋友,他怎么说,也不真的眼睁睁的看着他俩人出了事自己置身事外的。 想到家里的女人,转了身,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只是,下一秒,映入他眼帘中的景象,彻底让他停住了脚步—— 只见,自己对面正走来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一群人,看打扮都是这里的侍应生,男男女女好几个,他身上,黑色的衬衫纽扣被扯开了好几颗,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不过估计,不管是谁,都是经过了他的允许的,要不然,这个地方现在绝对不可能是这么安静。 上半身的蜜色肌肤裸|露出了一大半,整个胸膛几乎都露着,衬衫搭在他身上,随着他的走动而摇摇欲坠,几乎就要掉落下来,无意间释放出的那种诱|惑性,让人只觉目眩神迷。 性|感。 这两个字通常都是用在女子的身上,殊不知,当一个男人刻意释放这种姿态的时候,比女人还要美上三分。 那些个女子,见机会来了,当然都是恨不得赶紧抓住的,见他今晚没任何拒绝的意思,都大着胆子凑上前去,时不时的靠在他肩头,跟他调|情。 钟守衡非但没有推拒,反而笑着应了人家。 走到一张桌子前坐下,男女围成一桌,他身边左右皆是娇艳女子,有人将酒杯送上来,他甚至连动手都不需要,只需动动眼神,身边女子便为他倒满。 他拿起酒杯,仰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仰首姿态,下咽之时,喉结上下滚动,将“性|感”二字表现到极致。 其实,只是在看到那道身影,连他的脸都不需要去看,凌夜白就知道了自己对面那男人是谁。 除了钟守衡,敢在这里这么肆无忌惮的玩、放|纵、跟女人调|情,还能有谁? 没有别人。 内里外里都有资本的男人,不会再有别人。 一杯酒瞬间见了底,身畔另一位女子再帮他倒上,他举起来,欲要饮下,却在下一瞬,一个失神,手中酒杯被人夺了去。 他眼帘掀一掀,凌夜白的脸,就倒映进了瞳眸深处。 钟守衡看得出,他动了怒。 只是,这份怒气在理智的掩映之下,在场之人,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看懂。 他动了动眼色,眸底深处有肃杀浮现出来,冷峻的容颜温漠无波,连一丝感情都不见,盯紧了钟守衡的眼,冷冷出了声,算是一句提醒:“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钟守衡闻言,没出声,只是皱了皱眉,回应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会儿,似是觉得无聊般,又收了自己的视线,抬手,将酒杯从他手中夺过来,喝下去。 又是一杯见底的酒。 场子一般都是凌夜枫看着,凌夜白极少来这个地方,坐在钟守衡身边的这一众人又都是新来的,根本没见过眼前这男人,也不认识,有人不乐意的喊了声:“你是谁啊?凭什么来招惹衡少?” 凌夜白无心跟这群人说话,眼神只盯在钟守衡一个人身上,声音冰冷:“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钟守衡被问的心烦,当下连玩的**都没有,直接拉开椅子站起了身,欲要离开。 一旁的人见状连忙起身跟上,凌夜白当然不可能就这样任由他离开,朝前迈了一步,偏生有个女孩子不识好歹,站出来挡在他面前,尖着嗓子,“没看到吗?衡少不想搭理你,识趣的,就赶紧离开。” 凌夜白目光闪了闪,锋利浮现,一个生硬的字眼绕唇而出:“滚——” 全然没有任何伪装的意思。 这是真正的怒,随便一个人,都能听得出来。 挡在他面前的那个女孩子被他忽如其来的狠戾吓了一跳,站在原地,忽然不敢再说什么,甚至被他刚才那一声唬的忘了离开。 杀戮、血腥、狠辣。 刚才那简简单单的一个“滚”字,却分明透露出了这三个词的意思。 这一声,震住的不止是那个女孩子。 还有钟守衡。 闻言,他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然后,一个寒凉冰冷的字从他唇边绕了出来,意味分明:“滚。” 这下,就算身旁的人再不认识凌夜白,也对眼前的局势有了几分了解了。 钟守衡这话,绝对是不可能对那个人说的。 不是对那个人说的,便绝对是对他们说的。 副经理恰巧在这时候走过来,见到凌夜白,额头上冷汗都渗出来了,弯下腰,恭敬的打声招呼:“白少。” 周围的男男女女们,顿时变了脸色。 能值得会所的副经理都这么惧怕,且被人尊称为一声“白少”的,除了凌家的大少爷,放眼西城,还能是谁? 不会再有别人。 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当下,众人变了脸色。 好在凌夜白这会儿顾着正事,没空跟他们比较,副经理使一个眼色,便全都退了下去。 副经理也随之跟着离开。 凌夜白叹息一身,迈步,走到钟守衡面前,却在站在他对面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他脖颈上与锁骨处的大大小小无数吻痕。 这些吻痕,口形不同,不可能是一个人留下的。 换言之,这不是唐依心在他身上留下的。 凌夜白厉了目光,眼眸深处溢出浓烈的锋利与肃杀,狠戾的盯着他,口吻冰冷:“钟守衡你疯了,居然还在这种地方用这样的手笔去玩——” 他不说话,只是沉默,不言不语。 “唐依心要是知道——” 话未说完,便给他厉声打断:“别跟我提她!” 凌夜白:“……” “不是,”他忽然有些云里雾里,头疼的看着他,“你们俩又怎么了?” 这俩人,一会儿不吵架心里难受是不是? “……”钟守衡没说话。 凌夜白心内那叫一个郁闷啊,问:“你们俩一会儿不作能死是不是?” “……” “她是个女孩子,有时候不讲理,闹点情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一个男人,让着她点,能死是怎么的?” “……” 不管他怎么问,对面那人就是不出声。 呵,没让吗? 他给了她多少次机会? 甚至晚上回家时,他都给了她机会,一再的找机会逗她开心,可她给他的回应呢? 她的回应,他已经不想再去回想。 每每回想一次,便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痛彻心扉。 凌夜白见他那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率先动身,朝着一间包厢那边走过去。 钟守衡看着他的身影,默了默,还是跟了上去。 VIP包厢内,设施一流。 窗外月明星稀,夜色华美,透出一丝动人。 钟守衡半倚在沙发上,目光稍显空洞,黑色衬衫半敞,露出大片胸膛,任由诱|惑宣泄。 第215章 我对她的好,她并不需要 手中握着一杯淡色无味的纯净水,男人时不时的喝两口,姿态闲适,漫不经心。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半倚在沙发上的男人恍若未闻,凌大少爷看着他那一身慵懒的样子,暗自低咒了一声,起身去开门。 敲门的人是陈锋,他的助理,刚才通过他一个眼神动了他的意思,去泡了这杯柠檬水。 凌夜白伸手接过,陈锋退下去,包厢的门被再度关上,恢复宁静。 他走过去,将手中水杯递到那个男人面前。 钟守衡微微抬眸,看了一眼,然后接过来,喝了口,放到桌面上。 凌夜白看着他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暗暗磨了磨牙,颇有种“怒其不幸哀其不争”的意味,“你有种啊,敢这么玩……不怕她生气,不要你了?” 讲真的,他从结婚之后,除了逼不得已,和偶尔跟媳妇儿吵个架,几乎就没再涉足过夜场。 眼前这人,虽然跟那个大小姐没结婚吧,但这关系,也跟结婚没什么两样了,敢在这地方玩到这程度,他还真就是够胆子! 钟守衡没说话,只是目光专注的望着手中的水杯,眼眸中连一丝情绪都泛不起:“有什么可小心的呢。” 何必要担心她不要他。 反正,她从来就没有要过他。 只是他一直都没有去面对,自欺欺人的相信终有一天她会被他所感动罢了。 他的声音听似平静,但这其中多少暗潮汹涌,愁肠百结,凌夜白听得懂。 他不傻,这人又是自己朋友,他怎么可能听不懂,听不出。 不过,想想也是。 这个世界上,能伤钟守衡到这种地步,除了唐依心,还能有谁呢? 除了她,放眼全世界,也绝对不会再找出第二个人。 凌夜白在他身边站定,倚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漫不经心的提醒一句:“今天晚上,你不应该啊。” 说着,眼角的余光有意无意的瞥过他身体上的吻痕,看似漫不经心,但那眼神,分明就是一句警告。 “唐依心什么脾气你清楚,把人气个半死是常有的事情,她那人就那样,但往往也都是无意的,你又不是没见识过。”凌夜白淡淡的说,语气平静无波:“跟她认真,你就输了。” 女孩子,横竖不过是那些小脾气,放下身段来哄一哄,能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呢。 吵架的缘由,再深刻,也不过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而已。 钟守衡的眼底笼罩着一层很浓烈的雾气,好似即将落泪一般,让人看了只觉有寒凉之气从脚底开始蔓延。 高傲如他,何曾竟流露出过这种姿态。 他轻轻叹息一声,“你既然要了她,就好好对她,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伤人又伤己。” 钟守衡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对她的好,她并不需要。” 他何尝不想好好对她。 可她,需要吗? 不,不需要。 答案,显而易见。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事实,可他不甘心,不认命,偏要试一试,偏要对命运作出挑衅,以至于沦落到今天这狼狈不堪的地步。 输的,一败涂地。 深爱的人不爱自己,是他不自量力以身试爱之后命运给他的最沉重的打击。 凌夜白听着,没出声回应。 ……不需要吗? 可他明明记得,上一次,他找她,跟她谈话的时候,那个女孩子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在乎。 唐依心,他了解,如果她对他真的如他所言,一点都不在乎,上一次根本不可能收了手,不再掺和“竹坊”那件事。 她对他的感情,已经这么明显,连他一个局外人都看出来了,为什么,钟守衡却始终都不肯相信? 难道,真的是应了那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钟守衡淡淡一笑,眼里有浓重的艳色,以及深沉的失落,“我一直都在好好对她的,直到今天,我发现我对她的好,她根本就不需要。” 唐依心,需要的,从来就不是钟守衡。 哪怕再不想承认,可今时今日,他也不得不去承认。 他这话一出,凌夜白顿时连说话的**都没有了。 偌大的包厢内再度恢复安静,安静的连人的呼吸声与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凌夜白抬手,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他这是,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这辈子,上天要让他摊上这种事情。 现在,时间不早了,已经是深夜,他这家里,还有老婆在等着,他是真的真的很想抛下这个家伙赶回去找老婆。 可是他又不能。 钟守衡今晚上的情绪实在太过不稳定,如果就这样放任他去玩去疯,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情来,那就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凌夜白揉着太阳穴,“钟守衡,我们都静下心来,好好谈谈吧。” 钟守衡没拒绝,“嗯。” 很随性的一个字。 虽然同意了,但凌夜白也听得分明,他根本就已经不在乎他要跟他说什么,听不听都无所谓,所以,就答应了。 离开墙边,他走过来,坐到沙发的另一边,温漠出声:“依心对你是有感情的。” 钟守衡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而产生动容。 也是,他连她本人说的话都产生不了动容了,又哪里会因为凌夜白一两句给她洗白的话就产生动容呢。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说的这句话。”凌夜白见他那一脸淡漠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说:“我没骗你的兴致,但凡这样说了,就一定有它的理由。” 钟守衡的语气静如止水:“有什么理由,说吧。” “先不急,我先跟你说另外一件事情。” “……” “你有没有想过,你把她留在身边的初衷是什么?”凌夜白淡淡的问:“想让她能快乐一点,嗯?” “……嗯。” “那现在呢?” “……” 凌夜白微微笑了下,简直是用尽了此生对待叶蓁之外所有的耐心:“没有让她快乐,是不是?” 钟守衡的脸色变了变。 也是,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在质疑他的能力,质疑他,给不了她幸福,快乐。 虽然,这是事实。 但愿不愿意去亲口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还有,冷静下来的时候,你就自己想想。”凌夜白继续说下去,“即便你再不愿意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你们两个人之间从头到尾,就是你主动且心甘情愿的,唐依心从来没有要求你去做什么。” “……” “她有主动要求你去爱她,为她付出了?她有主动要求你去对她好,为她牺牲了?” “……” “没有是吧?”凌夜白笑笑,不以为然,“她从来都没有主动要求过你什么,由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人在心甘情愿的付出,是你对她起了心思,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她,什么手段都用上了,才把她留了下来,不容她拒绝你对她所有的好。” “……” “直到现在,今天,你想要的她的真心,没有得到,你呢?你倒好,想要她的时候不管不顾的留住她,腻了倦了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抽身甩掉她,你有没有仔细点想过,在你心中,到底把她当什么?” “……” “一件说要就要、说丢就丢的玩具?”凌夜白讽刺的问一声:“想要永远跟她在一起,那你好歹得学着让步,不然怎么走到最后?” 凌夜白忽然发现,自己以前为了哄老婆开心去翻阅的那本《爱情攻略》还挺有效的。 这不,此时此刻,就派上用场了。 其实说到底,他自己的老婆都是强取豪夺弄到手的,哪里懂这些鬼东西,随口在这里胡诌八扯一顿,不过就是还指望着能引起这男人心里的一点儿理智而已。 语毕,凌夜白斜着目光朝着他那边看了一眼,口吻中狭带着明显的玩味:“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啊,当初,你碰她的时候,动用的手段不怎么见得光吧?是不是胁迫的?” 钟守衡没说过,算是默认。 的确不怎么见得光。 “衡少爷,你够有种的啊。”凌夜白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满全部都是嘲讽:“她跟钟凌锐从小就认识吧,嗯?认识二十年,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那么久的时间都没发生过什么逾矩的事情,你倒好,连个名分都没给她的就把她给拐上|床了,你真行呐。” 第216章 求婚戒指 心头闪过一丝异样的柔软,钟守衡没出声。 往后倚了倚身子,整个人深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因这一动作,口袋中有什么东西顺势掉了出来。 凌夜白眼尖的发现,目光瞬间投过去。 是个心形的红色小盒子。 那么小的一个盒子,里面能盛放什么东西,可想而知。 只有戒指。 除了戒指,他想不通会是别的什么东西。 凌夜白眼疾手快的伸手过去,把那个小盒子握在手里,打开看了看。 果然,如他所料。 里面盛放着的,的确是一枚戒指,钻石的形状极其精致,看样子又不像是人工雕刻,而是天然形成。 仅仅一眼,凌夜白就明白了。 这男人……估计原本是打算求婚来着,没想到最后弄了这么一出,婚没求成,反而生了一肚子闷气。 “行啊你,”凌夜白斜着看他一眼,“都要求婚了,又要放弃人家,做男人做到你这份儿上,也真是绝了。” 说真的,他就没见过钟守衡这么矛盾的人。 人家不爱他的时候,他死心塌地的去对人家好,等人家真的对他上了心思了,他又舍得去这样伤害人家。 求婚戒指都买了,竟然还能在最后关头生出这样的意外,这俩人,一个比一个作死。 凌夜白盯着他,目光中透露出分明的讥诮,忍不住呛声道:“衡少爷,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敢保证,要是你今天对外宣布跟她抹清关系的话,那不出明天,钟凌锐跟程语慈的婚事就得作废。” 钟凌锐,可是一直都没有对她死心的。 钟守衡斜着目光,眺了他一眼,抬手,把戒指盒子从他手中夺过来。 他的口吻明显不怎么好,“作废就作废,就算他们俩再勾|搭在一起,也不关我的事。” 凌夜白听着他这明显吃味儿的话,勾了勾唇角,轻轻一笑。 嘴上说是不在乎,可心里呢,真的不在乎吗? 呵,怎么可能。 如果不在乎,他今天晚上又何至于把自己弄到如此地步? 分明是,太过在乎。 “我就不明白了,你这求婚戒指都买了,现在又在这里别扭个什么劲儿?”凌夜白抿了抿唇,目光冷冷的盯着他,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他一句,“你不是一向挺有理智的吗?现在呢,你的理智哪去了?既然爱她,就放下你的少爷架子,让让她又能怎么样,你又不会少两斤肉。这么斤斤计较,到时候把自己的女人给计较跑了,一切还有什么用?” 人散了,才是什么都晚了。 …… 季子期这两天一直都是在公司度过,没有回家。 每一次召开高层会议,她都做了十分万全的准备,整个过程下来,不会出一丁点儿差错,高度集中精力,几乎是在强迫着不让自己分神。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不让自己沉浸在情伤中。 商场中的资深人士都知道,一个人不能沉浸在某件事情中太久,工作上亦是如此,否则生活会单调,乏味,枯燥,再也无法产生任何热情。 以往,季子期也懂得见好就收,在某件事情到达一个点的时候,就会停下来。 只是这一次,她却完完全全出乎了公司里众位高层的意料。 非但没有见好就收,反而像是魔怔了般,工作越发上瘾,好像人生中只剩下了这么一件事情可做一样,连家都不再回去。 吃饭,睡觉,都在公司中进行。 甚至,说得再直白一点,都可以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她是工作疯了。 凌晨一点多,向峰来公司拿东西,却见到顶层办公室里的水晶吊灯还开着。 向峰愣了愣,似乎是没有想到,她竟然还在加班。 迈步上了楼,走到办公室,看到那个正坐在办公桌前工作的身影,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出声道:“季子期,你疯了!” 她本来身体就不好,还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真是……疯了! 正将自己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的人听到他的声音,不由得愣了愣,然后抬起眼帘,看到向峰的身影,入魔的思绪这才恢复了几分,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晚? 向峰顿时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咽咽不下去,吐吐不出来,几乎要将他憋死。 这女人,就是有这么一种与生俱来的本事,能三言两语就把人气到这种地步。 “你还知道这么晚了?”他冷冷地反问,“你知道这么晚了,却还在工作,不下班?” “……”季子期沉默,没有回应。 也根本就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好。 向峰又超前走了两步,走到办公桌前,才停下自己的脚步,看向桌面上,摆放着的那一下已经处理好的各种文件。 资料整齐,已经被人整理好了,而这个人,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 也是,这么晚还在这里工作的人,除了她,还能会是谁这么傻。 看着那些已经整理好的资料,向峰甚至都可以想象出她这几天的样子,肯定是没有回家,没日没夜的守在这里,像是自虐一样,不肯放过自己。 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做出自虐的行为,她这样做,肯定是发生什么事情。 想到这,不由皱了皱眉,他关切地问道:“你最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如果没有发生什么事,他觉得,季子期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了解这个人,虽然不怎么惜命,但通常情况下,都会是理智的。 而现在这举动,分明是不理智的行为。 他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可以让如此理智的她失控到这种境地。 这么多年,他一直跟在她身边做事,对于这个女孩子的心性,内心有着不浅的认知。 对于她,他就算没有十分的了解,但七八分还是有的。 季子期这个人,虽然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人吧,但的确,也与“坏人”这两个字扯不上关系。 偏执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有时候,在对于某件事情上,她宁愿会伤害到自己,都不想让别人帮忙。 他在之前,就曾产生过一种念头,这个女子,即便在日后的时光里脱离痛苦,但也不会幸福到哪里去。 因为曾受过伤,且受的伤太深、太重,虽然这么多年过去,那些伤都已经渐渐结痂,但是伤疤仍在,它仍会痛。 但在不幸福的同时,她也绝对不会痛苦,因为她是一个聪明的人,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武装自己。 但一旦痛苦了,必然会是一场极致。 昔日里她所用来武装自己的那些铠甲,当伤害来临的时候,会全部化作尖锐的利器,狠狠的刺入她的身体,让她承受双倍甚至更多的痛苦。 于是,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向峰就明确的察觉到了她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微微抬眸,却见季子期的办公桌上的右上角,摆放着一只男性手表,PatekPhilippe的牌子,上面镶嵌着的小碎钻被灯光照着,发出刺目的光芒。 他认识这块手表,是年底的时候她亲自去买的,他没有问她是送给谁的,但即便没有问,她要送的人是谁,也已经不言自明。 手表的下面,放着一张已经过期的日报,最大的那个标题,字体大得惊人。 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这样一行字:钟氏太子爷在夜场包场,与女伴甜蜜互动。 下面还附带着几张照片,好几个女孩子围绕在他身边,开放的覆在他身上,几个人互相调|情,钟守衡脖颈上的吻痕,清晰分明。 向峰看着那张娱乐报头条,心里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感觉。 他懂了。 他懂了,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不要命的加班。 钟守衡这个人,在西城的震慑力可想而知,在经过上次厉景擎手下的人受到相应的处分之后,放眼西城,再也没有人敢报道他这样的新闻。 这一次,有人敢报道,那绝对是经受过了他的默许的。 也就是说,他对这样的花边新闻,已经不放在心上。 换言之,他是对某个人,已经不再放在心上。 眼角的余光注视过这个女子,心里微微叹息。 第217章 终有新人替旧人 他对她这么了解,又何尝看不出来,她对钟守衡,是动了情的。 冷情如她,这样的人,一旦动了情,是绝对不会给自己留退路的。 “不过就是一些不切实际的娱乐报而已,”向峰轻描淡写的语气,缓和了这里压抑的气氛。 他抬手,将手表拿起来的同时抽出那张报纸,然后把手表放回去,将报纸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你以前也没少被人报道过绯闻,心里清楚,记者的思想有多么天马行空。” 话是这样说,不假,好听的话,谁都会说。 但是即便这样说,欺骗得了别人,又如何能欺骗得了自己? 钟守衡脖颈上的吻痕,鲜艳分明,再努力说服自己这只是记者胡编乱写的东西,又如何能欺骗得了自己的眼睛? 说是不切实际,自欺欺人罢了。 季子期却没表现出什么情绪,脸上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听到他这样说也没回应什么,只是放下了手中的笔,然后弯身,将刚刚被丢弃到垃圾桶里的报纸再捡回来,重新摆放到桌面上,放到自己面前,将目光投在上面,映入眼帘的景象,正是钟守衡那一身的吻痕。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扣子开了一大半,露出大片大片赤|裸的胸膛,在那样灯光渲染的地方,何其诱|惑。 曾经属于她的,终于在这一刻,以这样一种讽刺的形式,属于了别人。 那么多的女孩子围绕在他身边,莺莺燕燕,每一个,都比她年轻,都比她漂亮,都比她好。 呵,是了,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哪里有什么资本,值得他这样一直对她好下去。 她早就应该知道,如此这样肆无忌惮的挥霍着他对她的爱,迟早有一天,他会对他产生厌倦。 报纸上的那张照片,脸色很好,一点都没有平日里对待别的女孩子的时候的冷漠,唇角勾起的那抹弧度里,满满的全部都是调|晴与嬉闹。 这样的男人,本身就有足够的资本让女人为之沉|沦,更何况,还是在他有心释放本身的诱|惑力的时候。 跟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她不止一次的见到过他的这种神情,与她调|晴,与她嬉闹,与她温柔。 现在,他身边的女子不再是她,换成了别人,他依然可以肆无忌惮的与之如此。 是啊,她早该想到的,如果她一直对他这么不珍惜下去,终有新人替旧人。 向峰看着她脸上隐忍的情绪,轻轻叹息了一声,口吻中狭带关切:“你们……” 想不清楚。 他是真的想不清楚,依照着钟守衡对她如此珍惜的程度,怎么忍心舍得,如此伤她。 “你不用安慰我,是真是假,我自己心里有数。”季子期漠漠的回应,“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自欺欺人,没有任何意义。” 这是她从很久很久之前就深懂的信条。 所以,即便受伤,她也从不会欺骗自己,从不会安慰自己。 向峰听着她如此云淡风轻的回应,情不自禁的皱了皱眉,好似在那一瞬间,懂了什么。 “这个,就是你这几天在这里不要命加班的理由?” 想来,也只有这一件事情,能够令自控如她都忍不住失控了。 “向峰,别说了。”她的眼角眉梢间都晕染了疲惫,累到极致一般,“我现在,不想再去关心这件事情。” 向峰:“……” 你丫不关心还把这张报纸摆放在这里…… “你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受不了的。”向峰耐下性子来,跟她讲:“你了解你的体能所能承受的底线,当初医生说过,一定不能透支,哪怕一点都不行,最好是给自己留有余地,只有这样才能确定自己不被累倒。你跟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我还是能够提醒你一句,这么长时间,他对你在意到了什么程度你心里清楚,压根就不会真的舍得不要你,或许有时候闹点小矛盾,这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但因此而让事情无限扩大化,那就没有必要了。” “……” 她只是听,不说话。 不想说,不愿说,没有力气开口,也没什么好说的 真的……不舍得吗? 可是为什么,那一个晚上,她从他的眸中看到的,尽是冷漠与决绝? 不再有珍惜,不再有疼爱,不再有纵容,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一切都消失的那么快,让她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我知道他对我好,”良久,她终于出了声,声音很淡漠,连一丝情绪都没有掺杂其中,“只是,那是以前的事情了。” 从那一个晚上开始,从她一不小心说了那句伤人的话开始,他对她所有的好,就全部都收回了。 以前? 向峰皱了皱眉,像是不解,问:“为什么这么说?” 然后,不等她回答的,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不怎么敢置信地问:“别告诉我,你们分手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算是否认。 他们连真正的在一起都不曾有过,又何谈“分手”二字。 分手,这是晴|人之间才会出现的词语,他们之间,别说是晴|人了,连炮|友都算不上,最多,就算是各取所需,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而已。 他对她,爱过了,就算了。 她抬眸,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忽然问:“你这几天是不是太闲了啊,都有时间来过问我的个人私事了。” 了解她如他,这种刻意岔开话题的话,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季子期,我们现在是在讨论你男人的问题,别扯到我身上来。” “好吧,不扯到你身上去了,”她淡淡的笑了下,然后从办公桌上的左上角抽出一些资料,放到自己面前,跟他说:“向助理,我现在要工作了,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出去下?” 向峰看着她唇角勾勒出的笑,心里掠过一丝微微的复杂。 她摆明了态度,刻意不接受他说的话,那么,他说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解铃还需系铃人。 别人给她的伤,他弥补不了。 “行了,别工作了,”他不耐烦地说,伸手,将她手中的笔夺过来,然后将资料又重新放回原处,关上她的电脑,“你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反正这几天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我帮你在这儿看着就行,等这件事情过去了,你再来上班,我绝对不会拦着你。” 季子期也没再动电脑,只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坐了许久。 过了一段时间,她忽然抬起眼帘,“向峰,你回答我个问题。” “……嗯。” “在感情上,你们男人的心理,是不是都这么古怪?” 向峰:“……” 喂喂喂,什么叫“你们男人”啊! 分明,就是她家里那位不按常理出牌好吗? 从前,拼了命去爱,现在,又拼了命的去伤害。 季子期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泛出清晰可见的难过,这些,都让他忽略不得。 好像就是在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原来,即便冷漠如她,在感情上,也是会难过的。 是啊,再淡漠,再冷情,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女孩子而已,怎么会完全不受伤害呢。 “那天晚上,我跟他吵架了,”她说,声音静静的,完全听不出有什么情绪,“他跟我说,我们之间,就这样了。我一直都没有想明白,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其实,不是不明白的,是明白,却不想去面对。 她忘不了,钟守衡在跟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眸底的绝望有多么明显,让她想假装没有看到都难。 太明显了。 真的是太明显了。 他那话的意思,以及他脸上的神情,无一不在说明着这样一个事实:钟守衡,已经不要唐依心。 就是这样一个理由,让她所有想要辩解的话,硬生生的全部卡在了喉咙口,再也没有说出来。 他不要她了,她还解释什么?又有什么好解释的? 她把他伤到了那种程度,让她连挽留的资格都失去了,再不配让他去爱她。 “你说……”刻意拉长了尾音,她问出那个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问题:“他是不要我了?” 第218章 唯独他不是外人 向峰:“……” 操,这句话一问出来,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季子期。 向峰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半晌,才说:“感情的事,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别人没有资格去评头论足什么,包括我。” “……”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之前我们在美国,发生了一件事情,是一个孕妇出了车祸,躺在地上已经昏迷,然后周围所有的人都在袖手旁观,最后,是你撞见了,然后把她送去了医院对吧?” 她“嗯”了一声,声音很轻,甚至不仔细听都听不出来。 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件事来着,但当时也没有多想什么,就是自然而然的一些举动,事后,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向峰问她:“连一个陌生人,你都能关心到如此地步,那为什么,对钟守衡,你就从来都吝啬一份关心呢?” 季子期沉默,无话可说。 是啊,她也在想,连一个陌生人,她都能关心到如此地步,为什么,独独对他,她从来都吝啬一份关心。 “是因为,你总觉得,他这么爱你,是不可能放弃你的,是这样吧?” “……”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些事情可能你自己都没看透,比如这件事,你坚信他不会离开你,可能你自己都忽略了,所以你们弄成现在这副样子。”向峰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算是一种安慰:“这种依赖,我看的出来,你察觉不到。” “你有时候,也应该换位思考一下,他也是个人,也有血有肉有感情,被你伤了,他也难受。”向峰心平气和的跟她说,“钟守衡这个人,你看着他随性,对什么都不在乎,什么事都伤不了他,但真的脆弱起来的时候,你轻而易举的就能让他受伤。” 看似坚强,但脆弱起来的时候,却很有可能连个孩子都不如。 在感情上,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钟守衡这人,看着冷漠倨傲,心狠手辣,无坚不摧,但是实际上,在面对着她的时候,压根就跟个孩子一样害怕失去,为了一个唐依心,他让自己不设底线,在某些事情上,一再的让步,妥协,但是又有谁敢保证,他妥协的时候,心里不在难过? 绝对不可能,像表面一样无动于衷。 自己付出的爱得不到回报,这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无论是针对谁来说。 钟守衡也不例外。 季子期听着他的话,脸上的表情漫过复杂与纠结。 说实话,他见过钟守衡在外面时的样子,对他人,凌厉、狠戾,全然不放一丝感情,一如他这个人,冷漠无情,但是为了一个她,这么长时间,他真的,改变了好多。 连原本上天赐予他的那种极致都化成了柔爱。 呵,是了,如果不是他给了她机会,否则就以她的这点本事,怎么可能真的伤害到他? 去倾尽全力的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 相反的,很痛苦,但是他却坚持下来了,而且还坚持了这么久都没有放弃。 季子期心里其实清楚,他的内心并没表面上这么无所谓,让一个习惯了侵略与占有的男人,只守不攻,且不在表面上表露分毫,他的心里,怎么可能好受。 归根结底,是他一次又一次的给了她机会。 “我也尝试过,跟他好好的……”她敛了眸光,眼睑微垂,“但是,我做不到……” “理由?” “我们之间,横亘着的东西太多了。”她的声音低低的,昔日强势一并失去,“他对我的感情,是从当年开始的,这么多年都没有放弃……而我,爱了钟凌锐多年,又恨了他多年,到头来发现一切都是误会,对他不再爱,也不再恨,放下了,感觉生命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掏空了,再拿不出一点感情来回应另外一个人。” 说得这么委婉,但是到底,也就是一句话。 她,感觉自己配不上他。 他的爱太深,让她感觉自己对他哪怕产生了一点点的感情也太浅薄,于是终究狠不下心来一心一意的爱他,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希望日后他能找到比她更好的女孩子。 他值得。 值得,比唐依心好的女孩子去爱。 向峰勾唇,笑了笑。 “我记得你不是挺有自信的吗,啊?怎么现在,仗还没打,你这就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了?” 季子期:“……”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你想的这些,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向峰看着她那一脸不自信的神情,当真感觉奇异,“他喜欢的,本来就是你的长情。要是你在放下钟凌锐之后马上接受他,他还不一定喜欢你。” “可是我……”季子期犹豫,明显为难。 “没事的,”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安慰她说,“你不用担心他会放弃你,不要你,只要你好好静下心来跟他说话,什么都会过去。” 她沉默,但微抿的唇角,足以昭示着,她已经妥协。 今时今日,她终于,也在感情上,对那个男人有了顾虑。 “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为你卑微到了那种地步,你放下身段,去哄他一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劝她,“趁着现在都还来得及,你们都还能好好珍惜彼此,去把你心里的话跟他坦白出来。我知道,你是个有心事但不喜欢对外人倾诉的人,包括我,但是不包括他,你要清楚,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对你来说都能是外人,但是唯独他不是。” 唯独他。 何其有分量的一句话。 季子期坐在那里,安静了很久都没有出声。 良久,她的眼底闪过无可奈何,然后轻声开口,“那这几天麻烦你了。” 诸事轮回,她被人在乎了太久,如今,终于轮到她,去在乎那个人了。 “嗯。”向峰笑笑,答应,最后调侃似的跟她说句:“记得给我涨工资。” …… 周五。 这一天清晨,季子期起的极早。 早上四点多的时候,就没了睡意,因为是夏季的原因,窗外的天色也放了明。 起身,将被子叠好,然后去洗手间洗漱,洗漱完毕后又精心梳妆。 其实,从那会儿跟在钟守衡这边的时候,她就很少化妆了,脸色比之前好了很多,不再那么苍白,也就不再需要用妆容来做遮掩。 很久没有动过梳妆台上的化妆品,再次去动的时候,竟然在心里面感觉到了慌乱。 是的,慌乱。 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要去见自己的心上人一般。 化好了妆,然后吃早餐。 其实,她以前是不吃早餐的,一来是觉得不饿,二来是觉得浪费时间,后来,被他看管着,竟也渐渐养成了这个吃早餐的习惯。 胃口跟平时一样,不好也不坏,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慌乱所致的缘故,今天早上吃的比平日里稍微多了一点。 吃完早餐之后,季子期破天荒的主动收拾了碗筷,打算清洗出来,走到厨房的时候女侍正好从外面进来,看到她在厨房里,连忙跑过去,“季小姐,我来就好了。” 其实也不怎么费事,她没用多少餐具,只用了一个碗一双筷子,也没听女侍的话放下,自己清洗了出来,然后找毛巾擦了擦手,跟站在一旁的女侍浅言轻语。 女侍也不敢下去,在一旁守着,想着刚才看到的她吃的东西,忍不住笑道:“小姐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多呢。以前总吃那么点,先生总说太少了,每次都绞尽脑汁的想让你多吃点东西。” 季子期听着,笑了笑,低声回了句话,平静的语气,完全掩饰了内心的波涛汹涌。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原来,他对她的好,所有人都能看在眼里,唯独她,唯独她给刻意忽略了。 听到有人提钟守衡,心内的慌张感又涌上心头来了,季子期无意识的问了句:“他已经三天没回来了吧?” 女侍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笑了,善意安慰,“季小姐,你不用太在乎的。先生养尊处优习惯了,遇到不痛快的事情难免会发点脾气,不过也大多都是一时情绪,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第219章 南燕归时,此情不待 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我们在这里工作了很长时间了,对于先生虽然称不上看透,但也了解一些表面,他连对我们发脾气都不曾,更别说是真的对你发脾气了。就算有时候闹点情绪,也基本就是耍耍小孩子脾气,看着很凶,实际上也没什么,你放下面子去安慰一下,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这样说,也是有心撮合他们俩,季子期哪会看不出来。 …… 入夜,华灯初上。 尊爵。 外面的世界一片寂静,厅内却是一阵又一阵的喧嚣劲爆。 半小时前,她去了钟氏总部,却没见到他的人,而是得到了他的助理的这样一句话,“总监在尊爵跟林总谈生意。” 于是,她又从大老远的从公司开车到了这里。 这段时间,钟守衡玩的很疯,外面早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得到了他的默许,各大媒体也开始竞相报道出他的绯闻,为了赚钱,哪怕是一点点的小事,也能被无限扩大化。 今晚,同样不例外。 季子期刚进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里面进了很多记者,就等着挖他今晚上的绯闻,期待着明天弄上头条好让自己的公司大赚一笔。 其实夜场她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涉足了,跟他在一起之后,她连应酬都很少出席,除非是不得已,否则基本就是向峰帮她处理好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再次踏入这种声色场合的时候,她的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旧时场景,总能轻而易举的勾起旧时回忆,她看着周遭的一切,想着自己的心事。 她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跑了这里跑那里的,就是想主动跟他认个错道个歉,当初每次吵架之后,哪次不是他粘着她先说好话先道歉,当初的情景与如今的情景一对比,当真是那句,十年汉晋十年唐。 她无心恋场,直接朝着某个楼层走去,脚步匆匆,走至楼梯拐角处的时候没注意,被忽然从拐角处窜出来的人给撞了一下,她一时没防备,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 她闭了闭眼睛,认命般的。 只是,下一秒,预想中的疼痛感,却迟迟没有到来,就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瞬,腰上骤然多了一双手,然后用力一带,阻止了她身子下坠的势头,将她整个人给揽入怀里。 温柔依旧。 温度依然。 让她的心,在那双手接住她的身子的那一刻,疼的紧缩了起来。 季子期甚至都不用睁开眼睛去看,在他扶住她的那一瞬间,就了然了扶住她的人是谁,于是下一秒,脑海中闪过一张专属于他的脸。 昔日温柔,昔日宠溺,在这一刻,如涨潮之水。 钟守衡。 ——原来,总有那种宿命,在别离很久之后,又遇到最初的那个人。不断的忆起,巧合的重逢,针锋相对的矛盾,日渐加深的依恋,她无法逃开,终于明白,今生,只能是这个人,再多的错误也无怨无悔。 南燕归时,此情不待。 待她站稳,他抽离手心,彼此身上的温度,被空气隔开。 季子期稳了稳自己的身体,抬眸看向他。 这是他们在吵架之后的第一次见面,她心里明明是欢悦的,明明是高兴的,而且这一次过来,她也明明就是主动找他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能说人的情绪大多身体的反应快过理智,还不等她跟他服个软的,嘴上已经说了这样一句话:“好巧,你也在这里啊?” 故作巧合的偶遇,是她精心设计的一场戏,但是因为他那双冰冷无温的目光,她终究无法一个人自导自演下去。 “嗯。”他应一声,点点头,声音毫无温度。 如果是平时,他肯定会生气,不让她来这种地方,退一步来说,他应该也会说一句“好巧”。 可他并没有。 他只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就再无其他。 然后程硕从后面跟上来,钟守衡没再理会她,跟程硕一起朝着前面走去,问着一些商场上的话,全然与她无关。 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程硕朝着她使了个眼神,但是季子期却已经看不明白,他那个眼神的意思是什么。 然后,她抬了抬眼,就看到了他。 一群人过来迎他,他站在中央,姿态犹如众星捧月,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冷漠气质,无形当中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个男人,收了自己的心,就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得到他。 哪怕是她。 他一旦对她心灰意冷了,一旦不再疼她了,连同昔日里的情分,都一并给抹去了。 这一生,除了因为一个叫“唐依心”的女人之外,他从没有受过伤,而当唐依心也再伤不了他的时候,他就不会再被世间任何一个人所伤到,过去、现在、甚至于未来。 万丈荣光太刺眼,他走得急,看不见她眼中的泪光。 季子期低了低头,敛了自己的眼神,低低叹息一声。 命运就是如此弄人,他爱她的时候,她不爱;她爱他的时候,他却已经收了心。 一场错过。 她转身,走向另外一个方向,与他背道而驰。 季子期没有回头。 所以,她没有看见,在她转了身走了没几步之后,他回了头。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钟守衡眼角的余光分明看到了她眼底的伤与痛,好似受了多么严重的情伤一般。 为谁呢? 呵为谁呢,他笑笑,忽然觉得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因为不管是为谁,都不会是为他。 心抽疼的厉害,丝毫不逊色于肉身受的伤,他往前走着,感受着左胸处传来的不舒服,剑眉拧出道道褶痕。 过来迎他的保镖见他剑眉紧蹙,似不舒服的样子,连忙异口同声的关切询问是否有事。 “没事。”他沉沉的应了声,只觉得刚才的那阵心痛和身边无数人的询问都好像是一句句残忍的提醒。 提醒他,他到底是因为刚才的那个女人而卑微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地步。 曾,卑微到了尘埃,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他就要这样放弃她? 从此,看着她远离自己的视线,远离自己的世界? 扪心自问,他做得到吗? 一想到此后人生或许不再有她,钟守衡就没由来的一阵心慌,脸上的神情涌动上浓烈的伤,忽然停下了自己脚下的步伐。 “衡少怎么了?”又是好多人出声询问。 他连回答一声都觉得无力,只是朝着程硕使了个眼神,便折身返了回去。 “程助理……”剩下的人,一脸茫然的看向程硕,不明白眼前的局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程硕看着那男人匆匆忙忙的脚步,无奈的勾了勾唇,留下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季子期脸色苍白的往回走,忍受着小腹处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疼痛。 那疼痛当真强烈,让很少再喊痛的她都忍不住想要呻|吟,疼的额上渗出一层薄汗。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几天是怎么了。 不是生理期,但是,却不知为何,小腹总是时不时的涌上疼痛感。 有侍应生见她脸色苍白,走上前来关切的询问:“小姐,您的脸色不太好,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她声音微弱的回应,疼的有些齿寒,“我休息一会儿就没事……” 话未说完,已被人打横抱起。 彻头彻尾,这次不再是扶她,而是,将她整个人都抱在了自己怀里,不再让刚才那一场令人心碎的错过重新上演。 温柔从头。 他终于忍不住对她妥协。 即便心里明明知道这样做有多可笑,却还是,遵循着身体的本能反应,下意识的去做了。 就是这种温柔,让一个受过太多伤害的女孩子,终于忍不住对他动了心,生了情。 人心都是肉长的。 她再狠心、再绝情,说到底,也终归是个人,是个害怕受伤的女孩子。 在经历过那么严重的一场吵架之后,他再用这么温柔的动作来对待她,让季子期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要伸手推他。 “别乱动。”他沉声说,声音犹若封喉的利剑,撕裂她的灵魂。 第220章 难放手 下意识的,她听了他的话,没有再动。 眼角的余光注视到了他脸上的温漠无波,季子期出于身体的本能反应,搂过他的脖颈,甚至连过多的思考都不用,靠在他胸前,也不顾来来往往还有别人,抱紧他。 难放手。 此时此刻,她哪怕再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了,对他,她真的是已经难放手。 一个人在自己身边待了太久,当那个人离开的时候,就会不适应。 与心与灵魂与意识相比较,人的身体是最不会撒谎的东西。 感受到她的不安,钟守衡微微低头,她泛红的眼眶,就那样自然而然的落入了他的眼底。 就近找了一个包厢,抱着她走过去。 其实分离不过也就是三天而已,对于她来说,却像是经历了三个世纪,让她在这一刻再次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都说彼此相爱的人最有默契。 一如他们,这一刻,谁都没再提起那日令彼此双方都不愉快的事情,温柔的相处模式,倒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人,纵然心底情绪万千,却也谁都不肯泄露出来,只是默默的压抑在自己的心底。 到了包厢里面,钟守衡抱着她走到沙发旁,然后把她放下来,抬手摸上她的脸,声音中少了几分冷冽,多了几分柔爱,语气淡漠却又不乏关心的问道:“脸色怎么这么白,哪里不舒服吗?” “嗯,肚子有些不舒服,”她淡淡的回答,声音很轻,轻的让她自己都有些听不清楚,心下难免狭带几分慌张,“可能是吃坏东西了,没什么大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男人抬手,覆上她的小腹,轻轻的帮她揉着,眉目间温和,全然不见厉色。 钟守衡看着她,目光中也没有多少情绪,收敛了自己的心神,问:“你今晚到这里来,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 “算是吧,”她没有直视他的问题,模棱两可的回答,“也没什么别的事情,来之前我打了一下你公司的电话,你的秘书跟我说你在这里,所以我想着顺便过来看看你。” 他点点头,低声“嗯”了下,然后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其实对于季子期来说,能说出最后那一句“顺便过来看看你”,已经算是对他的妥协与让步了。 如果放在平时,钟守衡也肯定会高兴,只是这毕竟不是平时,听到她这样说,别说高兴了,他连最基本的情绪波动都没有,脸上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是那一个样子,像是天下间什么事都再也引不起他的动容一样,包括她。 顿了顿,他对她讲,“你身体不舒服,就先把工作放一放,先在这好好休息一会儿。” “我……” 钟守衡淡淡的说,完全没一点儿自觉性,“今天你跟谁见面?我去跟他说一下,有什么事情延后说。” 季子期:“……” 沉默了一会儿,她收敛了自己的目光,也不想再拿这种假话去敷衍他,忍不住切入主题,想要跟他道歉:“钟守衡,那天晚上,我……” “有话待会儿你再跟我说,”钟守衡打断她的话,声音倒也不是不耐烦,还是跟刚才没什么区别,平平静静的,“我今天来这里有工作要忙,暂时没有跟你说话的时间。” 他骗了她。 其实,他是有时间的,距离跟对方谈判的时间,还有整整半个小时。 这半个小时里,他完全可以听她说话。 只是,与此同时,他心里也清楚,如果一旦听她说话,那到时候必然会分神。 而在与人谈判的时候,最禁忌的,就是谈判的其中一方分神。 分神必输,他输不起的不是钱,而是面子。 “哦,”季子期听着他的话,目光中闪过一抹失落,却又很快恢复如常,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截住了自己的话头,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在,“那你先过去吧,我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会儿……等你。” 最后那两个字,她说的有些轻,像是连自己都不敢面对一样。 钟守衡“嗯”了下,没再回应她,从沙发上起身站起来,朝着外面走过去。 季子期从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看着他,走到门口,看着他即将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没由来的有些心慌,一个鬼使神差的从沙发上起身追了过去,从后面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钟守衡,我……” 后面的话,来不及说出来。 就是因为这一刻的意外,让她没来得及说出的那一句“爱你”生生的堵在了喉咙口,再也说不出来。 而他,也没有那个运气,去听到她亲口说这两个字。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就是因为这样一次次的意外,而生生的错过的。 “阿衡,昨晚你把U盘落在我那里了。”门口处,传来这样一道声音。 让人一听,便晓得一定会是个温柔女子,全然不似她这般强势。 就是那样一个瞬间。 就是那样一个刹那。 让她所有未说完的话,一个字都再也说不出来。 她抬着手臂,原来是想要去拉他的,可却还没等碰到他的,就因为刚才那一句话,而停在了空中。 她看着自己的手与他手臂相隔的那段距离,不远,不近,明明触手可及,却又像是隔了千山万水,难以跨越。 闻声,她收住自己的手,抬起头,然后朝着那道声音的发源地看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女孩子,面容姣好,周身散发出一种安静柔和的气息,看到她的时候,眼底情绪也没有太多的意外与惊愕。 甚至,再过分一点,可以这样说,她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眼底中,除了钟守衡,没有任何人。 季子期微微的、讽刺的勾了一下唇,笑容里充斥着自嘲。 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其实她才是那个所谓的“第三者”,钟守衡和忽然出现在门口的这个女人,才是一对情|人。 程语然。 她认识这个女孩子,她是程家的大小姐,跟钟守衡认识的比她要早,他们曾是亲密无间的朋友,这几天来,也有媒体报道过他们二人之间的绯闻。 钟守衡看到她忽然出现在包厢门口,剑眉微微皱了皱,明显不悦,但最终却也没说什么别的,只淡淡的说了一声:“你打电话让程硕去拿算了,没必要亲自跑这一趟。” “我来都来了,”程语然笑了笑,语气温温和和的,也没在意他这淡漠的态度,“没事,路程又不远。……对了,你昨晚有没有休息好?我记得你回去的时候很晚了。” 昨晚。 这两个字,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的盘桓在季子期的脑中,久久萦绕。 于是她最终收回了手。 僵硬在半空中许久的手,就那样,收了回去,不再有留恋。 够了。 她闭一闭眼,觉得自己做到这种程度,真的够了。 她伸出了手,她想做挽留,但是他,已经不肯再给她机会。 脸上的表情从刚刚那一瞬间的激动恢复至温漠无波,她站在原地,也不顾及小|腹|处传来的那阵子越来越疼的感觉,像是身体已经麻木了一样。 一刹那的卑微过去,骨子里从不服输的倔强涌上。 她笔直着身体,站在那里,姿态稍显从容,下颌微微抬着,对面前这个深爱着的枕边人态度疏离:“抱歉,今晚上麻烦你了。” 钟守衡没说话,回过头来,看向她。 他看着她笔直的站在那里,态度倔强,看着她刚刚闪过的那一抹温柔短短几秒迅速消退下去,再也寻不见哪怕一星半点,看着她义无返顾毫不犹豫的抽回手,看着她变成了向来不把他放在心上的唐依心。 他掀唇,口吻森寒,“你觉得,昨晚我能做什么?” “你做什么,与我有关吗?”她笑一笑,姿态优雅,带着那种让他恼怒八分的孤傲,迈开步伐,朝着门口的方向走过去,欲要就此离开,连听他解释的心情都不再有了,擦身而过的时候,扔下这样一句话:“归根结底,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不是情|人,不是夫妻,你想做什么,我无权干涉。” 第221章 是我没有心肝? 无权干涉。 的确,是无权干涉的。 话糙理不糙,说白了,他们之间就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做什么,或者是她做什么,对方都没有任何权利干涉。 就是她这种淡漠的态度,让钟守衡在那一瞬间,失去理智,怒意如涨潮之水,瞬间涌上。 在这场深爱中,钟守衡最厌烦的,莫过于她这种事不关己的姿态,好似他之余她而言,不过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 与她在一起,九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无数次,他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而经常深更半夜才回家,或者是直接到第二日的晨曦时分,带着一夜孤独,回到那个因为有她而变得温暖的地方,满身酒气。 迎接他的,并非是她的无所谓、漠不关心;相反的,她给他的,是满目温柔,像是一个居家贤惠的好妻子。 她伸手扶他到浴室,帮他放好洗澡水,然后帮他洗澡,最后帮他换衣服。 她会抚着他的额头问他难受不难受,问他要不要喝杯水。 有时候,他因为喝酒过多,而醉得厉害,还会趁着酒精上头的时候,把她压在身下,纵|情欺负。 她很少拒绝过,几乎是,从没有。 他爱惨了她柔顺时的样子,一旦动了情,就势必会动性,趁着那一点薄醉,总喜欢对她肆意妄为。 她全盘接受,照单全收。 不是妻子,不是情|人,但他身边有着这样一个能温顺能强势能霸道能柔婉的女人,真的很好,真的好让人羡慕,对吗? 是啊,多少人羡慕他,多少人想要从他身边抢走她。 连钟凌锐与方天铭,都是如此。 只是,她在他身边的时候,讲真的,他却真的没有感受到过多少欣喜的感觉。 他的生气,多过欣喜。 因为,不管她为他退让妥协到一种什么样的地步,不管她对他如何如何好,都只是表面,她从来,就没有认认真真的把他放在心上过。 她的真心,给了别人,再收不回来。 这个,是他在很早很早之前就知道的事情,只不过,却一直不想也不敢面对而已。 唐依心给钟守衡所有的温柔,都是一场镜花水月,他再自欺欺人,也忽略不得。 有的时候,他在外应酬,虽然已经竭力拉开与别的女人之间的距离了,可有时候还是有不识趣的女人凑上来,最后让他大怒,然后动了狠。 回去的时候走的匆忙,连白色衬衫领口处的红色唇印都没有发现,于是带着一身暧|昧痕迹回家,她温柔的伸手扶他,帮他放水洗澡,换衣服,在看到他衬衫领口上的唇印时,她也从不动怒,甚至连过问一下都不曾。 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也或者,可以说是,看到了,但是,并没有放在心上,所以,也就没有了去过问的理由。 有一次,他忍不住,被她那淡淡漠漠的样子给挑起了情绪,凑上去就吻她,两唇相抵触间,他低声询问:“你就不问问我这是怎么回事?” 当时她的回答是什么来着? ——哦,对了,她好像是轻笑了一声,然后跟他说:“在外应酬,少不了逢场作戏,况且又是你这样的男人,有玩的资本,金钱、权势、容貌,样样不缺,难免会招蜂引蝶,有几个不识趣的人凑上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有什么好问的?” 她在夸他,是不是?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底,却没有一丝欣喜的感觉。 她对他,由始至终,都淡漠的不能再淡漠,好似一个局外人。 这样的感觉,让他怎么高兴得起来? 他见过她跟钟凌锐在一起的样子,唇角的笑是真的,脸上的幸福也是真的,二十岁的她,幸福开心,悲欢喜怒与正常人无异,她爱自己的初恋情|人,当初有多爱,后来就后多恨,因为爱得太深,所以在后来,才会那么不计一切的想要毁掉他。 爱与恨,都好鲜明。 最后真相水落石出,一切揭晓,让她懂得原来自己恨的人从未背叛过自己,所以她不再恨,选择了挥刀断情,斩断过往所有羁绊。 但是,断了情,却没有断心。 于是在看到她深爱的男人跟另外一个女子订婚之后,她为了让那个男人对她放下,不再为其痛为其伤,不惜拿自己的婚姻来做赌注。 隐忍了许久的怒,终于在这一刻,钟守衡觉得没必要再忍下去。 他纵容着自己,不再妥协,猛然扯过她的手臂,把她拉过来,然后将她推到左侧的墙边,用力极大,毫不留情。 季子期的身体撞上后面白色的墙壁,顿时一阵尖锐的痛感袭来,她疼的脸色煞白,抬手扶上他的肩,似乎是想要把他给推开。 可他这次成心折磨她,手劲儿极大,根本就不给她反抗的余地,无论她怎么推,都是纹丝不动。 眉宇间的色,冷到了极致,像是能把人给冻死一样,连站在包厢门口的程语然,都忍不住因为他这一举动而震慑了一把。 在她的印象中,钟守衡向来是个自控极强的男人,从不会因为一句话的小事而动怒失控到这种地步。 骨骼都要被撞碎似的,她疼的额上渗出冷汗,却是抬眸,倔强的迎视上他。 他将她的痛看在眼底。 但是即便看在眼底,也没有放松手上的力度,像是一点都不心疼一样,更加忍不住用力扣紧她的双肩,存了心不让她好受。 “唐依心。”他叫她名字,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目光阴鸷,声音更是冷的像是从地狱里传来:“你、没、有、心、肝!” 她真的要被他这样子气疯了。 她是本着来认错的态度,什么过分的事情都没做,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本来那句低声下气的话都要从嘴里说出来,贸贸然从门口冒出个程语然,又提到什么昨晚昨晚,让她心头本就恼火三分,但碍于面子没有发泄出来,想着先冷静一会儿,心平气和的让这件事过去,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解决。 她就不明白,自己又到底是什么地方惹到了他。 “钟守衡,你说话别太过分了。”她忍着那股子疼,冷冷说道,“我没有心肝?我怎么没有心肝了?昨晚上是谁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是谁这几天整天报道出各种各样的绯闻?是谁身边的女伴换了又换?是谁在夜场包场,叫了全场所有的女孩子相陪?是我没有心肝?” 如是平时,听到她讲出一些这样的话,那说真的,他会高兴。 会高兴,她终于在意了这些事情,在意了他。 只是,现在? 嗯,他高兴不起来。 相反的,心头的火更大。 他盯着她,目光似要喷火,声音却冷凝成冰:“唐依心,你现在在乎这些,是不是晚了点?之前我低三下四求着你在乎的时候,你怎么不在乎?之前那么大方,不就是因为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现在你装什么在乎?现在这么理直气壮的质问我又是因为什么?你是习惯我对你忍让了,所以这次我没让你,你就觉得心里不舒服了是吧?” “钟守衡,你别把别人看得这么小人,敢情在你眼里,就只有你自己一个人是清高的?” “我没说我自己清高。”他冷笑,“由始至终,清高的人都是你,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大方呢,为了让初恋情|人对自己死心,让自己后半辈子幸福一点,你竟然忍心牺牲掉自己的婚姻。我不行,我没你这么大方,我不是圣人,唐依心,一个人的耐心是有限的,我之前一再的忍让你,是因为对你的不死心,但是绝对不是为了让你去作践我!” “……” 作践……吗? 原来,在他心里,就是这么看她的。 “还有,我希望你摆正自己的立场,看清楚眼下局势,你弟弟现在手里拥有的一切,都是我让的,等哪一天我不想让了,我随时能从他手里收回来。还有你的方总裁,你是不是一直心向着他?他跟我处在对立面你是知道的,等我真的没耐性了,毁了他你别怪我——” “钟守衡,你……!”她瞪他,气的说不出话来。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男人不讲理的时候会霸道到这种程度。 第222章 我对你的心,收回了 “怎么?”他将她牢牢的钳制在自己的双臂之间,眉宇间的冷漠不容忽视:“被我戳到你的心窝子,恼羞成怒了?” “钟守衡,你能不能别这么咄咄逼人?” 季子期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自制,才能让自己忍住不跟他杠上。 “咄咄逼人?”他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声音冷凝成冰:“唐小姐,在说这句话之前,你能不能先想一下自己现在的态度,是有多么咄咄逼人?” 她怒意迸射,“你神经病!” 他不理会她的谩骂,笑的阴冷,“唐依心,你是玩|弄我玩|弄的上瘾了吧?” “……” 季子期忽然发现,自己跟他争吵了这么久,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什么辩解都不想说了,哪怕是一个字。 她本身就是个不屑与人争吵的人,即便别人误会了自己,她也从不辩解一句,只是在知道之后笑一笑,随他们去。 钟守衡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她第一个想要与之驳斥与之辩解的人,而且,还是当着一个她不喜欢的女人的面。 无力了。 说了这么多句,她早就无力了。 心里不舒服,身体上也不舒服,再也没心且无力跟他争执下去。 你曾说过的要爱我一辈子。 可如今竟生生的到此为止。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放手。”她闭一闭眼,轻声说。 她太痛了,身心都是如此,痛的她连句话都不想多说,她不与他辩解了,也不与他驳斥了,她什么都不想再说了,唯一的念头,只是离开这个地方,离开他的视线。 他不说话,目光阴鸷的盯着她,像是地狱归来的使者。 泪不争气的从眼眶中涌出来,季子期难堪的别过脸,像是害怕他瞧见她脸上的狼狈。 他不依,他恨她现在这个样子,于是硬是掰过她的脸,使之面对着自己,然后低头吻了上去。 凶狠、残忍、薄情,完全没有一点昔日里温柔缱绻的样子。 两唇相抵间,他低声说:“陪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睡了这么久,委屈你了。” 她被他这样一句话气的失去理智,双手扶住他的肩膀,用力一推,将他推离自己身边,挥手,狠狠的打上他的脸颊。 “啪——” 这声音,在这种气氛的渲染下,格外的渗人。 他被她打的偏过头去,一张冷漠的俊颜上,浮现出五道清晰可见的指印。 忍了许久的气,在这一刻以一种毁灭式的姿态涌上来,她忍无可忍,指着他骂:“钟守衡,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跟你在一起——” …… 周遭的气氛,在这一刻,万籁俱寂。 很久之后,季子期才知道,这样一句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对于他的伤害,到底有多大。 他只是心里有一股子气,发泄出来了,就好了,就没事了,事过之后,依然会割舍不下她,依然会不舍得放弃她,可她,却偏偏给了他这样一击。 至此,他对她终于,心灰,意冷。 内心处的情绪,繁衍成冢成殇。 落寞的流年里,欢笑再也重温不了幸福的瞬间,往事亦叙述不了离别的叹息。 人的心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纵然爱她如他,但是在这一刻,也抵不过她对他这狠心绝情的一句话。 说真的,钟守衡真的从未因为一个女人而让自己失控到这种地步,他生命里的女人本身就屈指可数,能值得他放下身段去在乎的女人,更是从未有过。 唯有她。 唯有她一人。 她在他最孤独的时候出现,然后嵌入他的心,在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唐依心这个名字,几乎成了钟守衡唯一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 他爱她至深,他惜她如命,比得过这世间任何一人。 直到此时此刻。 让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的深爱,自己的珍惜,没有任何意义。 舒了口气,他脸上阴鸷的神情散尽,像是对某个人某场感情某段时光终于释怀一般,将困在她身侧的手给收回来。 时间很短,不过是一秒,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好似这一秒,是一场人生的旅程。 情断只需一秒。 收心不过一瞬。 就在几秒前,在她说出那句“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他对她所有的不舍,都没了。 不是他想放弃,而是她,逼着他放了弃。 过去,跟她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以为,自己终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会让她看得见他是值得她来爱的,为了一段感情,他放下了一切,放下了尊严、面子、骄傲,什么都放下了,让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面,却终究没料到会换来如今这个结果。 他没有带给她幸福,他带给她的,只是后悔。 就在刚才,他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她说,她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跟他在一起。 “唐依心,”他再一次叫她的名字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那种冷厉,取而代之的只是释怀的淡然,薄唇微勾,笑容温漠,“你终于肯承认了。” 终于,承认了,她后悔跟他在一起这件事。 说话的时候,他的语气与口吻那么淡,似乎也没太把她的这句话给放在心上。 只是,眼底里面一闪而过的伤痛,瞒得过她,瞒不过他自己。 他是个会欺人的人,但是,却从来都不会自欺。 于是他不想欺骗自己,这一刻的自己,真的很悲伤。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其实岂止是不喜欢,是讨厌吧,嗯?”他低笑,轻声,“跟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我知道,你心里委屈……” 早该死心的。 早在,钟凌锐和程语慈订婚的那天晚上,她为了让钟凌锐彻底死心与另外一个女孩子过的幸福,而不惜以牺牲自己的婚姻为代价的时候,他就应该,对她死心了。 可是因为凌夜白的一番话,他对她又死灰复燃,重新涌动了希望,想着,再努力挽留一次,再给她一次机会,也再给一次机会。 所以,刚才,他失控的调头返了回来,抱着她来到了这里,打算会议结束之后,跟她好好谈谈。 可命运弄人,他终究等不到那一刻的到来。 叹息一声,他说:“我有时候,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你又有什么好值得我去坚持的……” 是啊,仔细想想,她到底哪里值得他去坚持?一次一次,为了她,不惜让自己遍体鳞伤,面目全非。 这一刻,他明白了,他想通了。 唐依心之于他而言,并不是要来厮守的,而是命运以此来告诫他:这世界上,也有他钟守衡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他晓得在这一场对峙中是自己败了,也认输了,不想再挣扎:“这一次,是真的,我们之间,也就这样了……” “唐依心,我爱你爱了这么多年了,”他微微抬眸,对上她的视线,看着她眼角处的泪,没有再伸手去替她擦,而是任由她就这样哭着,“……我累了,所以,这一刻,我对你的心,收回了。” 她习惯由他,来打破僵局,让他误以为她的心,已被他属于,直到这一刻,他方懂得,她只是把他当成也许。 从一颗炽热的心变成如今的冷漠,她可能永远也体会不到那种感觉,他的真心变成铁,一次次失落之后冷了血。 她哭,他心里又何尝好受。 她是个女孩子,受了委屈,受了伤害,还可以哭一哭,可他,受了委屈,却连哭一哭都不能。 他只能忍下来,不至于让自己在这场情|爱游戏中输的太狼狈,太难堪。 季子期这一次,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同样是迎视着他,看着他眼中的失落,心知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这是一场感情的终点,由他开始,由他结束。 好轻的语气,好重的提示。 她的世界,好似在那一瞬间,轰然坍塌,一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徒留一地狼藉。 程硕站在门外,听着包厢内两个人的争吵,忍不住有些头疼。 他本来是想来喊他一下,合作方已经开始催了,但是到了门口,却发现自己根本就迈不开步伐走进去。 第223章 情伤,伤的是双方 这俩人一吵起来,堪比火星撞地球,他这么贸贸然的闯进去,恐怕下场……不太好。 如是想着,也不好擅自进去,想了想还是折身回去,找别人来处理。 好在今天他的工作是在这里跟一方媒体签订一份协议,厉景擎在场,让他没主意的时候,也好有条路可选择。 找到人,把事情给简单的说了一下,厉景擎听着他把话给说完,听着他刚才说那一句“衡少跟季小姐在吵架,我不敢进去打扰”这句话,唇角忍不住抽了抽。 男人抬眼,看向程硕,抿抿唇,淡淡的感慨了句:“你家衡少爷一手带出来的人,居然也有胆小怯懦的时候……” 程硕:“……” 真的,不是他怯懦,实在是里面两个人,真的太……让人望而止步了。 厉景擎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上面显示着的时间,然后跟程硕一起朝着某个包厢走过去。 他对钟守衡身边的那个女孩子,没多少了解,也没见过几次,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一直都是半迷糊半清楚的。 原以为又是一些再正常不过的小打小闹,过去了也就没事了,可当厉景擎走近了,他贴在门口处细听他们吵的内容是什么的时候,也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没再往前走一步。 程硕见他这样子,唇角忍不住抽搐,“别说见这架势,你也不敢进去了……” 要是他都没办法的话,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钟守衡身边没几个朋友,对他趋炎附势的多,以心交心的少,除了凌夜白,就是眼前这位了。 厉景擎,这个传媒界中最位高权重的人,厉家的准东宫少爷,钟守衡十年的朋友,如果事情还想要得到一点缓和的余地,那就必须是由他出马。 旁人都不行。 见他沉默,程硕也不由自主的紧张了,害怕连他都没办法,试探性的叫了声:“擎少,他们这架什么时候能吵完……” “他们不是在普通的吵架。”厉景擎忽然打断他的话,淡淡的说,“……他们是在闹分手。” 程硕:“……” 默了几秒钟,他动了动唇,刚想着要说什么,却还不等再开口的,包厢的门就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然后一道纤影,匆忙离开。 泪落无声。 厉景擎眼尖的发现了那女子在抽身离开时滴落在地上的眼泪。 看着那滴落在地上融化的泪,他微微蹙了蹙眉,脑海中,划过另外一个人的面孔。 他站在原地,停滞了几秒钟,然后动身,迈步走进去。 走进去,虚掩上包厢的门,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站在那里的男人。 一身戾气不复,再无昔日杀意,他在这一刻,疲惫的似乎连站在地上的力气都没有。 他看着他,忽然怔了下。 不为别的,只为,那个昔日在他眼里冷漠铁血的男人,在这一刻,眼角竟是涌动上了泪光。 情伤,伤的是双方。 她流了泪,他又何尝不是,只不过,她的落到了地上,而他的,却只能隐忍在眼眶。 “今晚的合作事情我去帮你谈,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厉景擎随即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刻意要为他保留几分颜面,“她哭了,挺伤心的样子,你还不去看看?” 方才,就在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厉景擎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个女孩子眼里的伤深刻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地步。 不伤人命,却伤人心。 令他一个局外人,都禁不住为之动容上三四分。 钟守衡掀了掀眸,戾气与疲惫双双浮现,错综复杂的缠绕于他一身,动了动涔薄的唇,说:“不必。” 厉景擎倒也不跟他固执,只随了他的意思,“那你尽快收拾好自己,对方已经催了一次了,你迟到了,让人一直这么等下去,总归是不好的。” 他不再跟他提感情上的事。 他们今晚本来的目标,就不是谈感情,风花雪月,而是工作。 他给了他适当的一次提醒,让他去追那个女孩子,别做出抱憾后悔的事情来,可他不听,他没办法。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第三个人的插足,没有任何意义。 一个人深爱着另一个人,是一件很美的情|事,但当前者付出太多太多,而后者又没有丝毫回报的时候,那这场感情,就再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懂得如何收心,如何放心的男人,才是最精明的智者,只是好可惜,他们都不是。 对于一个如钟守衡这样的男人来说,天下间无人可伤他,哪怕一寸一寸的将他的血肉摧毁,只要他不愿意,就绝对不肯妥协。 但是人都有致命弱点。 一个女孩子,足够了。 甚至连动动手指都不需要,只是一句话,就能把他伤到这种濒临世界末日般的绝望。 毕竟,他是一个长情且专情的人。 这是令他最骄傲的地方,却同时,也是令他最痛苦的地方。 厉景擎折身,拉开包厢的门,走出包厢,然后走向程语然,在她面前停下,勾了勾唇角。 “故意的,嗯?” 程语然脸上的笑容同样是滴水不漏,“什么意思?” “女人与女人之间,再多不过是那点小伎俩,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他站在她的对面,声音温漠无波,倒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刚才你去找我,问我他在哪里的时候,就已经精心策划好了这一场戏吧?” “……” 她不说话,静等着他继续把话给说下去。 “昨天晚上,你们意外在路上遇到了,他就顺便把你送了回去,然后在你那里待了一会儿,跟你说了说话,之后没多久,我给他打过电话去,说是这边出了点事情,他走得匆忙,把U盘落在你那里了,你明明当时有看到,却故意没有告诉他,就是为了能有个主动来找他的理由。”厉景擎盯着她含笑的眼睛,低低沉吟:“然后你今晚到这里来,看到了我,而没看到他,于是就问我他在哪里,只说是找他有重要的事,却不告诉我是什么事。我告诉了你他在哪里,然后你就策划了现在这一幕?” 这样一来,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倒是都合情合理了。 他们昨晚上的确在一起待过,只不过是因为在路上偶遇了,钟守衡就顺便把她送了回去,然后跟她说了几句话而已。 毕竟是多年朋友,即便不爱,钟守衡对她也不可能完全狠得下心来不搭理。 可他却没想到,就是因为自己一时的“狠不下心”,所以,才造成了如今这副局面。 “我不知道你刚才具体说了什么话,但你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我心里清楚,是故意说了一些让那个女孩子误会的话吧?但偏偏又是实话,觉得钟守衡无从解释,而那个女孩子又是个倔强的脾气,你利用她这种容易让自己受伤的性格,来用一切事情达到刺激她的目的,然后看到他们吵架。后果,如你所愿了。” 话音落下,厉景擎唇角勾着的笑忽然渲染上一抹薄凉,神情中涌动着一抹绝美又极冷的艳色:“女孩子玩点把戏,这说得过去,但是无论什么事,都得注意个尺度,一旦超过了这个尺度,可就不好了。” 很刺耳的一句话。 其中,透露出来的讽刺,如此明显,让人想要忽略掉,都难。 程语然唇角的那抹笑渐渐的僵硬了下来,冻结在脸上。 连声音,都没了刚才跟他说话时的柔和,变得生冷又僵硬:“厉景擎,把话说直白一点,我们才是认识多年的朋友,现在你对我讲出这样一句话,是胳膊肘朝外拐,帮另外一个女人来声讨我?” “这个与胳膊肘朝里拐朝外拐没有关系,”男人脸上的神情松动,一脸闲适,“但是是你做了过分的事情在先,这是事实,你得认。” “……” “再者,”他笑笑,看着她说,“毕竟,事关钟守衡,我过多的关心一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是吗?”她笑,声音里的温度降下来,“那你关心的还真是贴切,连我抱着什么样的心思,都一并关心了。” “你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我并不在意。”他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温漠,口吻似带几分诡异,忽然凑上去,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但是我不在意,有人会在意的。语然,你想玩可以,但是不要太过火。” 第224章 这辈子,我忘不掉她了 程语然当即变了脸色。 厉景擎脸上的神情依然如刚才,没什么太大的起伏变化,姿态温漠:“语然,正是因为我们朋友多年,所以我才对你说这些话。我提醒你,无论在任何时候,永远都不要试图去触碰钟守衡的心,你招惹不起的。” “……” 程语然看着他,不说话。 见她沉默,他继续道:“……他现在没有去考虑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因为他刚才在跟那个女孩子吵架,失去了理智,等到他的理智恢复过来,变成平时里那个对人冷漠绝情不苟言笑的男人,再去考虑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你可能就不会像是现在这么安稳了。” 程语然的目光闪了闪,口吻变得有些稍许的慌乱,试图为自己辩解:“唐依心的心不在他身上,我只是觉得钟守衡没必要因为一个她而如此委屈自己而已。” “委屈不委屈,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情,旁人没有资格去评头论足的,包括我,更包括你。”厉景擎笑了笑,眼神凭空多了一抹锐利,看似闲适的外表下,掩饰着一丝杀意:“我跟你说一件事吧,有一次我跟钟守衡与别人有个合作要谈,然后约在了一个夜场所,领班的带了一群女孩子过去,然后他带走了一个叫什么心儿的,但是却最终什么事都没与那个女孩子发生。第二天我去找他的时候,发现他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抽了一夜的烟,眼眶泛红,回过头来的时候,跟我说了一句‘这辈子,我忘不掉她了’。语然,你从这件事中,能听出什么?” 听出了,他真的是为了一个唐依心,断送余生欢了。 听出了,他这辈子被一个唐依心死死的困住了。 听出了,除了唐依心,钟守衡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别的人了。 …… 这一晚,钟守衡跟合作方的洽谈,照常进行。 若不是红了眼眶出卖了他所有,单单是看他表面上的那种淡漠,恐怕别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男人,刚刚经历了一场毁天灭地性的情伤。 很多媒体派来的记者都在外面候着,想要抓拍下一些什么新闻,可最终,连钟守衡的半个影子都没有见到,唯一见到的,就是一个女孩子脚步匆匆的从他待过的包厢里快步走了出来,然后离开。 很诡异的一件事,是不是? 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最快的速度之间从夜场跑出来,季子期失魂落魄的快步走在街上。 她有些累,但是却又不敢停下脚步。 走着,她还可以让自己累一些,忙一些,不去思考别的。 一旦停下来,她就会分心,想起刚才的那些事情。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不知道自己是朝着哪个方向走的,更不知道自己是要去一个什么地方。 终于,到了最后,浑身上下,再提不起一丝力气,她才停下脚步,蹲在路边。 季子期蹲在路旁,扶着一旁的树干,低着头,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眼角的泪是以一种怎样的速度脱离眼眶之后又滴落在地面上的。 说真的,自从家里出事之后,她已经很久、甚至记不清自己是有多久,这么放|纵的让自己哭过了。 二十二岁那年,她承受着对于她来说算得上是毁天灭地性的痛苦与打击,也颓废了一阵子。但那一阵子过去,她没有从此就一蹶不振,因为她不能那样,因为她的人生还很长很长。 似乎就是从那一天起,她拒绝再向这个世界示弱,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被隐忍在咬紧的牙关后面,都被隐藏在攥紧的拳头里面。 后来她用了七年的时间,才敢在除了自己之外的人面前哭,才明白了作为一个女人,眼泪并不是羞耻。 但即使是在她像一个战士般的活着的这些年里,仍然有一些禁忌是她没办法克服的,比如现在的这场伤。 明明知道一场心动一场心痛,可她终究也没能避免,终究,万劫不复。 浑身冰凉,麻木,连疼痛感都一并消失了,直到最后,泪水流尽,再也哭不出来。 钟凌锐之后,她不止一次的警告过自己,永远不要再去触碰爱情这种东西,它太伤人,也太致命,给人带来的痛苦,更是太不容让人忽略。 跟谁在一起,对于她来说,已经无所谓,只要没有爱情,一切就都好说。 她本身已经成为了一个聪明的女子。 她为自己考虑了那么多,直到最后,发现那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即便一个女孩子再聪明,当真正的情爱覆灭心头冷漠之时,也难免会受伤。 一旦受伤,就会流血;一旦流血,就会痛。 之前考虑过的,做过的心理准备,在这一刻,没有任何意义。 刚才,钟守衡对她说的那几句话,对于她来说,杀伤性足够了。 他以为她没有对他动心,他以为她不会受伤,所以,他才敢那么肆无忌惮的说。 可他不知道,她其实是对他动了心的。 不过是寥寥几句。 却让她泪如决堤。 正是因为那些话,让她忽然间就懂得了,其实之前警告过自己的那一句“永远不要再去触碰爱情这种东西”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再坚强她也是个女人,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 蹲在地上,她闭一闭眼睛,只觉得视线一片模糊,酸涩的脸眼前的景物都看不清楚。 不过是短短一瞬间,就让她骤然间懂得了一件事,曾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场深爱,已经无力回天。 脑袋昏沉之际,她的手机好像是响了起来。 她一只手扶着树,一只手摸索进自己的口袋中,把手机拿出来,扫了一眼。 屏幕上面,“佳音”两个子映入她的眼帘。 顿了几秒,她尽量缓了自己的声音,然后才接起电话,涩哑的声音绕唇而出:“怎么了?” “戒指的事情我给你安排好了,过几天我不忙了就把你给我的图纸交给他们。”秦佳音冷漠无温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你耐心等等。” “……” 她好无力。 花费了好长一段时间,亲手设计了一款戒指,为的不过是在将来有朝一日能用得上。 戒指一物向来都是男子送给自己心爱之人的礼物,但他们之间到底与常人不同,他等了她这么多年,她想,自己亲手奉献一场意外的惊喜,也好。 动了动唇,她嗫嚅出声:“不用了……” 不用了。 真的不用了。 那个东西,已经用不上了。 所有的一切,在今晚都有了结局,他亲口告诉她,他对她的心已经收回,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去要那个戒指,又有什么用? 原来亲手设计自己与他在婚礼上的婚戒,就是她对他心动的最好证明。 只可惜,懂得好晚。 当她终于懂得的时候,就是此时此刻,早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希望,如果是个寻常女子,在一切即将水到渠成的那一刻,忍一忍,等心结解开了,一切的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 只是,她终究不是个寻常女子。 在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之后,她不会放任自己去忍受,更不会放任自己去妥协。 甚至,她连觉得在他面前哭都是一种不可饶恕的懦弱,害怕他瞧见自己的狼狈,而让自己卑微到泥泞尘埃。 夜色愈深。 星辰不复,黝黑的天幕中,乌云遮蔽了一切,连一丝光都不再有。 时间静默好久。 秦佳音特种兵出身,做过卧底多年,又做过刑警多年,这样的生活环境,造就了她的性格,让她冷面冷心,不懂得取悦人,更不懂得安慰人。 所以在此刻,即便明明听见了她的声音不对劲,好像是有哭过,却仍然不知道该问一句什么。 不知道该问一句什么,那索性便不如沉默,静默良久之后,才终于忍无可忍的问了一声:“你发生什么事了?” 她不知该如何作答,便只得回应一句:“没什么。” 话是这样说,但事实,又岂是真的如此? 哭过一阵子,声音哑了之后,她只觉得喉咙干涩的难受,同时还伴随着一股隐隐作呕的感觉。 第225章 旧时回忆旧时欢 “我跟他闹了点矛盾……嗯,戒指已经用不到了。” 她说,声音淡淡的。 其实,就这样,把最后那句话说出来,也没有那么难,当真的穷途末路的时候,都很简单。 “就这样吧。”她闭一闭眼睛,轻轻叹息一声,“我累了,先挂了。” 说完,也不等秦佳音再回复一个字的,就径自切断了信号。 不敢再将通话继续下去,害怕会让自己的心事泄露出来,害怕会让她听到什么。 挂了电话,她重新把手机装回口袋里,看着眼前陌生的景物,唇角扬起一抹笑,带这几分讥诮,几分自嘲。 寂静中,钟守衡不久前对她说的那句绝情话仿佛还犹在耳边。 ——我累了,所以,这一刻,我对你的心,收回了。 这句话,在她离开那个有他的地方之后,就一直盘亘在她的脑中,久久萦绕,回荡不休。 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他对她多年的感情全部收了回去,从此在面对着她的时候,完全封闭起自己的心扉。 好可惜的一场错过。 他对她的“收心”,恰巧是她对他的“放心”。 她抱着自己,在这一刻,清清楚楚的明白了他的那句话。 唐依心,他不要了。 因为他感觉自己要不起,所以他不要了。 …… 时间从不会因为谁的幸福而拉长或者是因为谁的痛苦而缩短。 日升日落,也不过就是一场眨眼之间。 季子期两天没来公司。 最先发现问题的,是向峰,连续两天没见到她的身影,找出她的手机号拨了过去,可回应他的,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那句机械化的女音提示:“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连续打了十几遍都没有打通,他这心里也没了底,忽然就慌了,找到小恩问了一遍,得到的回答果然是“季总已经两天没有来上班了”这句话。 这么多年,他跟在她身边,季子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也清楚了解,她不会无缘无故的就旷工,而且,连个电话都不打。 以往,她连请假都不会,基本有事都是下了班做,就算有时候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请假,也绝对会给他打个电话通知他一下。 可这一次? 很明显,她不是单纯的“工作累了,想歇两天班”这样的理由。 向峰先是把能找的地方都给找了一遍,任何她可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了,可不管是哪里,都没有见到她的半个人影。 最后,没办法,又开始联系她身边的人,挨个打电话问。 方天铭那边不用说,她是绝对不可能去的,问了几个人之后,都没有得到答案,向峰又把电话打给了秦佳音。 可得到的答案,依然与之前打过的那几个电话没什么不同。 不,不是没有什么不同的,不同之处,还是有的。 这女人没有像是别人那样安慰他说“不要着急,慢慢找,总会找到的”诸如此类的话,而是淡淡漠漠的说了句:“着急什么,只要没见到尸体,人就活着,她又不是个小孩子了,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愁照顾不好自己?” “……” 向峰顿时那个头疼啊…… 他知道秦佳音这人的性子,与常人不同,她身上没一点儿热情与炽烈,冷情的很,就像是一块捂不热的冰块一样。 也正是因为她的这种性子,决定了她说话的好听程度怎样,让向峰在听到那句“只要没见到尸体,人就活着”的时候,唇角忍不住狠狠的抽搐了一下。 他是真的想不到,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环境,才能造就一个这样冷情的女人。 在他的印象中,季子期就算是个很冷情的女人了,但是秦佳音,却比她更甚千倍百倍不止。 人没找到,自然是不能就这样不找了的,挂了电话,向峰继续联系别人。 与此同时。 城北的别墅里,在空旷两天两夜之后,终于迎来了它的女主人。 有女侍在外打扫庭院,见到季子期的身影,微微松了口气,连忙放下手里的工具,迎了上去。 “季小姐,您回来了,先生他……” 话未说完,便硬生生的戛然而止。 只因,她眼前的这个女子,哪里还有一点儿平日里的样子,整个人脸色泛白,憔悴的不成样子。 两天。 不过是两天。 她离开家没回来,不过就是短短两天的时间,走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精心梳了妆,明显是要主动去认个错然后让那件争吵的事情过去的。 而依着她们对先生的了解,晓得他也并不是真心跟季小姐生气,顶多就是有了情绪,发泄之后,看到季小姐认个错服个软,也就不会再因为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而斤斤计较耿耿于怀了。 怎么想,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啊? “季小姐……”女侍走上前去,扶住她脆弱的像是随时能倒下的身子,关切的问道,语气中不乏着急之意:“你的脸色很白,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她白着一张脸,努力扯了扯唇角,扯出一抹笑,让自己看起来能好看点,即便那笑容透露着满满的牵强:“我回来收拾东西,要出去一下,可能要好长一段时间。” 笑容向来是一个为了让别人对自己放心的表情,可换了眼下场景,她这笑,让人看了,反而满是心疼。 “啊?”女侍闻言,微微愣了下,似乎是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说,看着她惨白如纸的脸,不放心道:“可是你的脸色很不好,现在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我真的没事。”她摇摇头,语气显得有些固执了:“我有很重要的事,耽误不得。” “……那好,你先回屋休息一下,需要什么东西,我帮您收拾。”女侍拗不过她,只得妥协道。 季子期仍是拒绝,“不必了,我自己来就行,具体什么东西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看着随便收拾一下,你忙你的。” 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明显带着一些奇怪。 女侍看着她那苍白的脸色,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张口便问了一句:“季小姐,你要出去,先生知道吗?” “嗯,我跟他说了,他同意了。”她笑笑,说话的语气温温和和的,“他最近时间也有些忙,所以很长时间没回来了,过几天等他不忙了我会给他打电话的,你们先别打扰他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不曾有,姿态那么自然而然,让人根本就无法怀疑,她是在说谎。 有一种人,天生就是说谎的高手。 在有心让自身演技发挥的时候,更是能够骗得过所有人,甚至演的逼真一点过分一点,连自己都会骗过去。 记得在哪里看过这样一句话的:说谎的志高境地,就是连自己都被骗过去。 一如此刻。 语气那么坦然,让她自己都禁不住有些相信自己的话了,相信那句“我跟他说了,他同意了”这句话。 “……哦,那好吧。”连她自己几乎都要骗过去,女侍更是不疑有她,见她这么坦然,也把她的话当真了去,点点头说:“那您去收拾吧,如果有哪里不舒服,记得说一下。” 她虚弱一笑,回一句:“好。” 女侍松开搀扶着她的手,折身回去做自己的工作。 季子期缓缓踱步走到屋内,然后上了二层,走到主卧那间房,推门进去。 卧室里面很整齐,是她前天收拾过的,临走之前她吩咐了不要进来动,所以也没人再进来过。 看着整齐的一切,她似乎还能看到当日自己的影子。 抱着满身希望,然后精心打扮好自己,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去见自己的心上人一般,想要主动去认个错,然后希望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此后谁都不再提。 可终究…… 终究,她的这个愿望,没能如愿。 看着这些东西,这段时间里的回忆,也如数涌上了自己的脑海。 他对她的纵容、宠溺、放任、疼爱,一幕一幕,犹如电影回放一般,时时刻刻的提醒着她,与眼下这凄凉环境做着对比,让她忽略不得。 她记得他在面对着她的时候露出的那种无奈的样子,记得他孩子气的一面,记得他强势霸道的时候,一切的一切,她都记得。 第226章 再暖不了她的心 她记得有一次,他们吃完了饭,然后她去刷碗,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他正在沙发上审阅文件。 她当时也没想别的,就是自然而然的去泡了杯茶给他喝,他接过来,也没说什么,喝了一口,然后她正准备要回卧室的时候,却倏然被人从后面给一把拉住,还没等回过神来的,就跌入了一个炽热的怀抱。 紧接着,他的唇覆上来,然后,把喝到嘴里的那一口茶渡到了她的嘴里。 直到被他捏住下颌微微抬高,然后逼迫着她咽下去,她才回过神来。 眼前的男人,眼神略带些玩味,调|情的意味满满,直接诱|惑到人的心里面去,唇角衔着的那一抹笑慵懒的很,缓慢的出声道:“味道怎么样?” 季子期:“……” 脸色倏然红了个透彻。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这男人的脸色到底是厚到了一种什么样的程度,竟然能把情调到那种程度。 然后,不等她开口说话的,男人又缓缓出了声,语气里还颇带着一抹遗憾:“如果是红酒就好了,那样的话味道一定更美。” “……你够了啊。”她终于听不下去,忍不住出声打断,“现在家里的女侍都还没有下班呢,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钟守衡闻声大笑。 刻意拖长了音调,他低低的说:“要那种没用的东西做什么,脸跟你比起来,当然是后者比较重要了。我又不是什么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早过了那种玩浪漫情调的年纪了,看上一件东西,就绝对不会默默无闻的等水到渠成,能抢来也是一种本事,抢到了,当然是要不顾一切的去守住,强势一点,无耻一点,总没错的。” “……” 他说的太理所当然,无耻也无耻的太理所当然,她竟然一个辩驳的字眼都说不出来。 一时间找不到辩解的话,心中的情绪有些乱,像是有张大网给缠绕住了心一样,她沉默了好半天,才说了一句这样的话:“你……你不是好人。” 说完,没等他回应句什么的,她自己倒是先红了脸。 毕竟,这样一句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太有损她的形象了啊。 果不其然,男人毫不客气的笑出声来。 手中微微用了力,然后将她的身子扯过来,拉到自己怀里,脸上的神情懒懒散散的,跟她说:“……嗯,对你,我从来就没有打算做过好人。” 说完,放下了手中的资料,然后便倾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与此同时,告诉她一句话,信誓旦旦的姿态,仿佛一种宣誓:“对你,坏人我是做定了,如果你还想着跑,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抓回来,囚禁一辈子。” 一辈子。 那个时候的一辈子,说的可真容易。 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 季子期走进来,走到沙发旁停留了一会儿,抬手抚上沙发,抚上,那个曾留下他们二人痕迹的地方。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想着那句“如果你还想着跑,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抓回来,囚禁一辈子”,唇角不由勾起,扯出一抹笑,却是十足的苦涩与自嘲。 原来,所有的誓言,不过都是谎言。 只是,他骗了她,她却信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景物,她不由轻轻叹息,旧景犹在,年年花开,只是故人改。 但她终究是个理智的人,哪怕再失望,再伤心,也不会被负面情绪给冲昏了头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心里还是清楚的。 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然后从桌子上拿过他摘下来扔在那里的手表,往卧室里走去。 上了楼,走到卧室门口,然后抬手推开门,迈步进去,打开衣橱,开始收拾东西。 每每收拾完一样东西,就感觉到一场惨烈的心疼。 收拾完了衣服,她又开始收拾自己的日常用品,在拉开橱柜抽屉的时候,不经意的看到了这样一件东西。 一条项链,承载了她的悲欢喜怒,承载了她这么久的时光,承载了她这么深的爱,让她在看到它的那一瞬间,终究忍不住落下了隐忍已久的泪。 那是当初,他的母亲送给她的。 之后被他要了回去,再后来他又送给了她,她不要,他却硬是逼着她收下了,无从拒绝。 她又想起,在后来的某一天清晨时,她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就感觉到脖子上骤然多了一抹冰凉,睁眼一看,正是他在亲手为她戴这条项链,态度柔爱。 柔爱的简直让她的心都化掉。 戴好之后,他没有立即起身离开,在见到她雪白的颈后,潜藏在心底的欲念也随着晨醒而苏醒,倾身便覆上她的身,吻上她的颈。 季子期被他这霸道的姿态弄的避无可避,最后只得生生承受他,哭笑不得的骂了声:“大清早的,你欺负人啊。” 他勾唇,轻笑,掐着她的腰自己一下一下的动,逼着她发生微弱的呢喃,“嗯……我就是欺负了,怎么着?” “……” 她被他理直气壮的态度给气的说不出话来,握拳锤上他的肩。 回忆结束。 他欺负她,欺负了她一辈子。 从初遇那年就开始欺负她,然后重逢的时候又欺负她,直到现在,还在欺负她。 将浮上来的那些回忆压下去,季子期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收拾的仔细又认真。 她忽然想起,不久前,她跟秦佳音的一段对话。 “我欠了他这么多年的感情,应该做出个了结了。” “什么意思。”秦佳音听到她这样说,眼底的情绪没什么波动,甚至语气中连疑问的意思都没有,然后以问句的形式问了她一句:“玩累了,想分手?” “……”她抬头看她,语气有些惆怅:“你就不能盼我点好是不是?” 秦佳音冷嗤一声,没有作答。 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图纸,交给她说:“这是我自己设计的一款戒指,你去给我找人制作出成品。” 秦佳音当然不可能被她当牛做马的使唤,第一个念头就是毫不留情的拒绝:“我是一个刑警,你让我去抓犯罪分子行,让我找人给你制作戒指,我做不来。” 什么样的办法能让这女人妥协? 以硬碰硬自然是不行,季子期比谁都了解这人的性格,要是以硬碰硬,依照秦佳音那种“能动手就别吵吵”的性格,非得跟她动手不行。 以柔克刚,才是对她最有效的办法。 于是,她放柔了自己的姿态,跟她讲了一大堆煽情的话,讲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受不了了。 她受不了,秦佳音能受了绝对是个天大的笑话! 最后好说歹说的,终于让她妥了协。 如今,戒指的事情,已经被她安排好。 可惜的是,她再也不需要。 他说“陪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睡了这么久,委屈你了”,他说“我累了,所以,这一刻,我对你的心,收回了”,他说“我知道,你心里委屈”。 他并没有朝着她大吼大叫,更没有朝着她发火宣泄,他只身对她说了这样几句淡淡漠漠的话,但就是这样几句话,却让她的心犹如刀割。 无法抵达的爱情不是城市的距离,而是两颗心相隔的一厘米。 原来,人世间最恐怖的事,便是得到,因为得到之后,便要面对失去。 而失去,是疼痛。这种疼痛,撕心裂肺,摧枯拉朽,任何一种疾病无法比拟。 自此之后,他对她的热血与热情用尽,再暖不了她的心。 收拾好了东西,她提着行李箱离开,离开这个,住过没多久却在她心里留下了最浓重的一笔的地方。 出了大门,走向陌路,纤弱的身影,越走越远,渐渐的消失在从门口遥望能寻得见的视线。 …… 钟守衡在公司过了两天。 不眠不休,三餐竟然都被忽略掉,每天就靠着一杯黑咖啡来维系精神。 外面熙熙攘攘的传来了一阵乱七八糟的吵闹声,他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笔,朝着正站在一旁努力忽略自己存在的程同学吩咐了一声:“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去看看。” 这一声,对于程硕来说,简直就是特赦令! 天知道他现在的心理阴影有多大,这男人跟疯了似的,没日没夜的工作,害得他这两天也没怎么休息好,眼上两道浓重的黑眼圈。 第227章 我从没有践踏过她 平时加加班,也就无所谓了,但这没日没夜的,他着实感觉自己吃不消了。 在感情上受过伤的男人,果真都是疯子。 一听他这话,程硕自然是喜闻乐见了,连忙应了声,朝外走去。 只是,还没等走到门口的,就听见“砰”的一声,办公室的门竟然被人从外面硬生生的给踹了开来。 程硕:“……” 要不要这么粗暴…… 门被人踹开,下一秒,有道女人的纤影就映入他们的眼帘。 这人影纤弱,可这人的内心,却的的确确是一点都不弱的……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几乎震耳欲聋,钟守衡也不可能听不到,抬头朝着眼前看了一眼,剑眉拧出道道褶皱。 秦佳音冷情冷面,向来不会给人留面子,做事全凭自己的心情,当年一人对峙数十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就注定,她这一生,再也对任何人、任何事,都生不起恐惧之心。 从训练基地走出来的人,身手没得说,否则,她也不会在敌方做了多年的卧底。 可以这样说,她这一生,还从没遇见过一个对手,无论男女。 大步走过来,她忽略了站在一旁默默无声的程助理,直接走到钟守衡面前,动了动唇,问:“衡少爷,你在这里,挺自在啊。” 很轻柔的语气。 但,就是这轻柔的语气之下,隐藏着的,却是刀刀见血的利刃光芒。 说真的,寻常人家要见钟守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好就好在,她不是一个寻常人。 抛开她的身份是刑警不说,抛开她的父亲是唐依心的舅舅不说,单单凭借着她的手,就足以杀出一条路来。 血路。 被逼到一种绝境之后的一条血路,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或者是意念。 这段时间钟守衡又给的忙,否则也不会能够连续两天两夜加班,百忙之中,偏偏又在感情上出了问题,令强大冷漠无所不能如他,也渐渐的感觉到有些疲惫了。 似乎总有个道理是亘古不变,每一个在感情上受过伤害的人,无论男女,身体的抗压能力总会下降,谁都不会是那个例外。 他,也依然。 后面跟进来的保安灰头土脸,“总、总监……我们拦不住这位小姐……” “没事。”钟守衡没抬头,淡淡的回了声:“你们先出去吧。” “是……” 随后两名保安便退了出去。 他心里清楚,来者是个什么样的人,别说是钟氏公司里的人,就算是风云堂的人过来,都未必会是眼前这女人的对手。 连他自己也不是。 钟守衡敛了眸光,无心也无力说什么,只淡淡的问了两个字:“有事?” 就是这种淡漠的态度。 令秦佳音的怒性在这一瞬间暴涨。 而她这种人,冷血,冷情,惜字如金,不喜废话,向来只喜欢用动作表达言语,表达自己的心。 她绕过办公桌,走到他面前,连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的,直接动了手。 握紧的双拳,似乎带了一种冷漠且强大的残忍,直接砸在他的肩上,面目上的神情却冷冷清清,毫无波动。 钟守衡皱了皱眉,硬生生的承受下来。 是躲不过,也是不想躲。 秦佳音的身手谁都知道,一个能一人赤手空拳抵抗那么多带枪男人的女人,不光是身手好,心也够狠,够辣,一出手就是死手,哪里会给他躲避的机会。 而,退一步来讲,其实他也并不想躲。 当日情绪上头,气愤冲脑,令他一时说了些过分的话,当时尚未察觉,日后再回想的时候,也心知自己那天是有些过分了的。 但,他这次也没有像是平时一样去哄她,而是选择让自己先保持沉默,冷静的想一下,出现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到底该怎么解决。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他想出来的,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秦佳音揪着他衬衫的领口,步步紧逼,把他逼到墙角里,看那架势,像是想要恨不得将他就这样给提起来一样。 她看着他一脸淡漠的样子,心头怒气犹如涨潮之水,直接抬起脚,照着他的腿踹过去,狠狠的,几乎用尽了全力。 她出手太迅速果断,也太狠辣决绝,令他躲避已经是来不及,况且,后面是墙角,他也无路可退,眼睁睁的看着她踹在自己身上。 同时,手里也没闲着,抬手便甩在他的脸上,当真是一丝情面都不留。 “啪”的一声,一巴掌扇上去,她卯足了手劲儿,男人的脸色顿时变黑,偏生那五个手指印还突兀的烙刻在了他的脸上,有些狰狞。 脸上传来的痛,加上小腿传来刺骨的疼,令钟守衡狠狠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却来没来得及反应的,那个女人就再次出了手,屈膝便顶在他的小腹上。 身体与身体相触碰,又是这么激烈的一种状态,在本来寂静的办公室内似乎都有了回音。 他不躲不避,秦佳音便得了机会,将十寸高的细跟狠狠地钉在他的皮鞋上,还不忘左右转了几个圈。 她的身份,注定了她的穿着不能如普通女孩子那样,今天难得的穿了一次高跟鞋,正巧,眼下便有了用武之地。 毕竟是人,不是僵尸,她又下了狠手,要说一点都不疼……那是不可能的。 钟守衡被她逼得退无可退,剑眉皱的越来越深,微微弯了弯腰,缓解下身体上的疼痛。 趁着他缓解自己的疼痛的时候,秦佳音抬手又一个巴掌招呼上去,打在他的另一边脸上,这一巴掌更狠,他的唇角似乎都渗出了斑斑血迹,泛着淤青,衬着昏暗的灯光,就像是吸血鬼一样,容颜妖冶,魅惑人心。 在别人身上本应是柔弱无骨的小手,却因为长在她的身上而转变成了狠辣的魔爪,秦佳音死死的扣住钟守衡的肩膀,硬是掰弯了他的身子,屈起腿,将膝盖狠狠地撞上他的小腹,一下,两下,三下…… 程硕在一旁站着,感觉到自己的心肝儿都颤了…… 卧……槽…… 这特么分明就不是个女人…… 钟守衡不闪不躲,任由她疯狂的发泄,直到秦佳音感觉打累了,才悻悻然的松了手。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下了重手这么打他,自己也累。 停了手,她抬头,看向那个狼狈到不能再狼狈的男人,目光中没有胜利者得意的姿态,更没有因为见到他这样子而产生的讥嘲或者是报复过后的快|感。 唯有的,仅仅只是一片淡漠。 她说:“我姑姑放在掌心里去疼爱的女儿,不是能够任由你去这么践踏的——” 人没有不偏心的。 说到底,她也是向着自家人。 程硕在一旁目睹一切过程。 他是一个局外人,可,即便他是一个局外人,在目睹了这个过程之后,也忍不住有些头皮发麻。 秦佳音的身手好到一种什么样的程度? 他以前听人说过,她的身手几乎好到了,所有人都想把她打倒踩在脚底下以此来扬名天下的地步。 今天,终于亲眼见识到了。 寒气自脚底开始蔓延,一路漫过他的头顶。 抬了抬眼,他看向那个挨过打却也仍然是无动于衷一脸淡漠的男人。 看着他这样子,他忽然就想起了这两天,这男人不眠不休的在这里工作,失眠的连一分一秒都无法入睡,眼底布满血丝,令人看了真的忍不住为之动容。 他不难受吗? 呵,怎会? 对此,他是绝对不相信的,且坚信,钟守衡的心里,并不比那个女孩子好受哪怕一分。 但是他是个男人,有伤有痛也只能自己一个人忍着,甚至最后让自己的身体与精神滂沱,也不对任何人说起,哪怕再亲近。 这样一个男人,承担起这样一些事情,是很累的。 只是,累又能怎样呢?他也没有办法,他只能承受。 一个本不应该动情的男人,动了情,就要承受得起后果。 给自己选择了一条不归路,归根结底也怨不得别人,得到什么后果都是当初种下的因,情爱是伤,他难以逃脱。 “我从没有践踏过她。”动了动唇,他轻声说,语气无一丝怒气。 第228章 你的痛,我能懂 她也是他想放到掌心里去疼去宠去爱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去践踏她? 只是她一直都不接受他,甚至不惜为了别人反过来伤害他,让他终究忍无可忍,从而跟她吵了一架而已。 秦佳音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与之对望着,眼底的情绪淡漠,但是周身散发出的戾气,却毫不犹豫的出卖了她的怒。 半晌,她忽然出了声,淡淡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钟守衡。” 秦佳音做事不给人留面子,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哪怕在此刻,也依然如此。 钟守衡没出声,好有耐心的等着她把话说完。 她说话也不想绕弯子,直接切入重点,跟他说,“唐依心离开了。” 钟守衡脸上的神情松动了下。 抬起眸,看向她,似乎是不太敢相信她刚才说的话,又问了一遍:“什么意思?” “唐依心离开了。”秦佳音回答,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那六个字,跟他讲:“两天了,我打她电话她一直都没有接。然后我去别墅找她,你家里的人说,两天前她说有点事,要出去很长一段时间,就离开了。” “……”钟守衡脸上的神情忽然有些复杂。 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她看着他,脸上的神情那么郑重,连语气也是如此,清清楚楚的跟他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确定,你让她受伤了无疑。……前段时间,就是你去法国的时候,她在夜场出了点事,正巧我手下的刑警队赶到,我把她带回了家,她醒来后跟我说了一句话,说是这辈子能够遇见你,且你爱了她这么多年,以及你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她感觉这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情……” 他忽然心慌。 对于她要说的是什么,他心里,好似隐隐约约已经清楚。 “我在国外待了多年,跟她也很久都没有联系,当年唐家出事,我一度以为她已经不在,直到沈眉出事,我才知道她还活着。对于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也没有太大的了解,但是无论发生过什么,我都希望你能好好对她,她是被我姑姑从小捧在掌心里的女儿,从小到大,没受过一点委屈,家破人亡,已经让她遭受了生命里最重大的一击,我不想再看到她难过一次……”说到这,她脸上的神情终究有了动容,有伤有痛,“你们之间闹成这样,或许可能是她做错了什么,或者是说错了什么,但无论怎样,我都希望你能原谅她,好好对她……” 一字一句,她说的那么沉重,似一把把尖锐的利刃,刺在他的心上。 “……你看不见她对你的在乎,我看得见。”秦佳音顿了顿,然后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叠好的纸,伸展开,放到他面前,“这是前段时间,她给我的东西,是一款戒指的设计图,她跟我说,提前做好了,说不定将来哪天就用得上了。” 她摔在他的脸上。 滑落下去的那一瞬间,他伸手接过。 视线像是有些模糊,他看着眼前的那张图纸,手中的力度,情不自禁的攥紧。 她准备了戒指。 他也准备了戒指。 他们都准备了戒指。 但是,谁的都没有用得上。 听着秦佳音的话,他甚至都能够想象得到,她说那些话时脸上的柔爱。 原来,她早已经准备嫁给他。 连说句话的**都没有,他将手中的那张图纸收起来,更没有顾得上办公桌上那些仍然没有处理完的文件,他匆忙出了公司,赶回家里。 见到他这狼狈的样子,女侍颇为错愕,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晓得有谁竟然有这么大的勇气敢对他对手,讶异的叫了下:“先生……?” 不怪她惊讶。 实在是,他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过了,而且这么一回来,还是带着一身伤。 钟守衡没心思说什么废话,下了车,头也不回的反手甩上车门,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小跑着,朝着屋内走过去。 屋内,空空荡荡的,别说是人影,就连人走了之后留下的痕迹都没有。 要不是记忆还在,他甚至都会以为,她从来,就没有在这个地方出现过。 没人。 客厅、浴室、阳台、厨房,他都看了,哪里都没人。 一直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动了动唇,他寒声询问跟进来的女侍,“她呢?” 不用言明,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谁,就已经通透,因为这个世界上能够引起他这么动容的,除了那个人,再也不会有其他人。 “季小姐说出去有点事,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就搬出去了。” “几天?” “两天前。”女侍微微有些不解,“季小姐说已经跟您说过了,而且说您已经同意了,让我们暂时不要打扰您。” 他微微握拳。 是她的作风。 选择要走,就不会大张旗鼓,提前声明。默默的离开,才是报复一个深爱着她的人的最残忍的方式。 见他不出声,女侍以为是哪里出了问题,问道:“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 不……不能这样说,这已经不仅仅是“问题”二字可以概括的了,她这分明就是,把他逼到了绝地。 没有回答女侍的话,他从厨房里走出去,回到二层主卧,推开房门。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的意识彻底怔住。 像是整个人都被掏空一样,感情的世界里,连根稻草都再也拾不起。 主卧内的陈设,很是洁净,甚至比昔日里还要洁净,每一个地方都被她收拾整理好了,一尘不染,他那天晚上离开之前记得有两件衬衫没洗,她也帮他洗干净了,晾干之后,整整齐齐的叠了起来,放在了床头上。 看着眼前的这些景象,他甚至都能够想象得到,她离开之前,心里到底是难受到了一种什么样的程度,又是如何忍着那种难受整理好了这一切,动作温和,被他磨去了所有的强势,眉宇之间又是涌动着怎样的一种决绝,决定对他放手,不再留恋,更无不舍。 她做事还是这么绝。 不给他、也不给自己留有余地。 一旁桌子上摆放着的,是他曾送给她的礼物。 有大有小,有珍贵有普通,但不管是哪一样,她都没有拿,统统,都留在了这里。 唯一带走的,就是当初他母亲送给她的那条项链,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不,还有一样东西,她也带走了,只不过,那不是他送给她的礼物,而是她送给他的礼物。 他忽然就想起来,他们前几天第一次吵架的时候,离开之际,他把手上带了好久的手表摘了下来,放在了桌子上。 是他先不要的。 所以,她收回,并决定,不再给他机会。 垂在腿侧的双手,情不自禁的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浮现,连分明的骨节都透露出一丝残忍,钟守衡看着眼底的一切,咬牙切齿的叫了一声:“唐依心……” 这话的意味当真是狠。 好像宁愿得不到,一起拉她下地狱,都不想放过她似的。 他想:她的心,当真是这么狠,这么绝。 她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跟他讲,甚至临走之前还“善解人意”的吩咐了女侍不要打扰他,只字片语未留下,走的安静,无声。 他一直以为,她是不会痛,且不会伤的。 可这一刻,他却竟然如此清晰分明的感受到了当日|她因他的话而生出的痛与伤。 依心……原来,你的痛,我能懂。 他甚至,连她当时的心理,都猜到了。 ——放弃,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两难,只是会痛一阵而已,等这一阵痛过去了,就没事了。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真的非谁不可的。 他一直以为这场感情中输的人是自己。 可其实,输的人是她。 年少时光既往不咎,沧海桑田之后,她把全部的自己都给了他,甚至没有在他面前抱怨过一句,直到最后,彻彻底底的败在了他的手里。 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他把她给纵|情欺负了一顿之后,她趴在他胸口,对他讲了一句:“钟守衡,你欺负了我一辈子。” 229章 不爱我的我不爱 他闭一闭眼,只觉得自己陷入彻头彻尾的黑暗中。 呵,她说得没错。 他是真的,欺负了她一辈子。 曾经的言笑晏晏历历在目,犹若昨天,你与我笑谈我欺负了你一辈子;如今物转星移,风流覆没,当我终于识得自身错误之后,你却已不在身边。 钟守衡安静下来。 连身上的伤所牵扯出的那一份疼,都感知不到了。 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全部失去,他坐下来,倚靠在床头上,只觉得连视线都不再清晰。 他安静着,比沉默还要沉默,心中的郁结找不到释放的出口,内心下过一场又一场雪,冻结,慢慢融化,再冻结。 爱情果然是一种伤人伤己的东西。 你有过那样的感觉吗? 就像是做了一场无比拖沓的梦,身心俱疲,皮肉下的每个关节都在痛。 新伤复旧伤,盖不及、修不好,唯有勇敢是唯一自救的武器。 并且,此后一生,这伤永远都不会再好了。 唐依心,你掏空了我一生的感情,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离开,此后余生,又要我如何一个人应付? 她走了,带走了他灿烂的天堂,那些爱在不太明媚的艳阳天里被暴晒得忧伤。 人都说祸不单行。 想来,这句话也是对的。 客厅内的家庭电话好像响了起来,可他已经没有任何精力再去接这个电话。 他知道的,不会是她。 她那么要强,那么倔强的一个人,被他伤到如此地步,是决计不可能再放下面子主动联系他的。 电话响了几声便不再响了,应该是由别人接了起来,过了大约两三分钟,有女侍敲门进来,“先生,医院打过来了电话,说是季小姐的体检报告出了……” 纵使他没任何精力去听到底是什么事情,却终究也不得不因为“季小姐”三个字而提起了精神。 眨了眨眼睛,敛了眸底深处的湿润,他维系着最后一丝力气,从床上下来,走向客厅,接过电话。 “钟先生吗?”未等他说话的,电话那边的人就先出了声,听声音很柔弱,应该是个女孩子无疑。 “嗯……”他扯了扯唇角,发现嗓子竟是沙哑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您好,是这样的。”那道柔弱的女音再度响起,可饶是这道声音如此柔弱,却也让他感受到了晴天霹雳的感觉:“季小姐前段时间感觉身体不舒服,上周五在我们医院做过一次体检,结果刚才出来了。” “……” 他莫名的心慌,攥着话筒的手紧了又紧。 “她的体能最近透支严重,很是虚弱,平时要多多注意休养,不能受太大的刺激。还有……”她说,声音轻轻的,也轻而易举的将他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妊娠四周半,她怀孕了。” …… 钟守衡垂眸,站定。 脸上平静的,竟是连一丝情绪都泛不起。 心,在这一瞬间,跌落到了谷底。 那一瞬间,他失去了耳朵、失去了眼睛、失去了声音,整个世界,在他眼前,聋了、黑了、哑了。 这种感觉,几人经历过? 无数把利箭朝着自己心脏的部位飞射过来,狠狠的插|进心里去,准确无误,却偏偏没能够要了你的命,让你感觉茫然又无助,血流成河,心碎不复。 就像是现在的钟守衡。 那一刻、那一瞬、那一秒,他感觉到好像整个世界瞬间倒塌在了他的眼前一样。 好似主宰人类的神疯了,世界崩盘。 视线模糊中,他好像又看到了她那天的影子。 她告诉他,说自己腹痛,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他听到了,他明明,听到了…… 可他怎样做的? 他疯了一样的伤她,逼着她把她抵入墙角,甚至过分的让她撞在墙上,不顾她泛白的脸色,不顾她眼角的泪水,他什么……都忽略了。 这一刻。 就是这一刻。 他的生命中全部都蜕变成了一片荒芜的空白,如同被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呼吸艰难,几近窒息。 眼眶终究是再也无法承受眼泪的重量,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滴落在地上。 心脏犹如被撕扯般,疼的汹涌。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让你快乐的时候纵|情大笑,让你悲伤的时候泪流满面。 那一晚。 他伤了她,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出了自己的视线,也走出了自己的世界,他没有伸手挽留她,他觉得自己的捆绑与束缚委屈了她,他不想让她再委屈,所以他决定了放手。 就是这一放。 就是这一放,竟是让他连自己的命都放掉了。 分道扬镳之后,她离开了那里,他回了公司,把自己囚禁在办公室里,没日没夜的工作,为了她,失眠了一夜又一夜,明明想她想的要疯掉,却始终没有去找她,甚至是给她打一个电话。 自我沉溺。 自甘堕|落。 他宁愿过这样一种浑浑噩噩的生活,宁愿承受痛苦,都没有再拉下自己的脸去挽留一次她。 闭一闭眼,秦佳音对他说过的话仿佛还在脑中回荡。 “她醒来后跟我说了一句话,说是这辈子能够遇见你,且你爱了她这么多年,以及你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她感觉这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情。” “她是被我姑姑从小捧在掌心里的女儿,从小到大,没受过一点委屈,家破人亡,已经让她遭受了生命里最重大的一击,我不想再看到她难过一次。” “无论怎样,我都希望你能原谅她,好好对她。” 到底是什么时候,让他忽略了,她曾经是一个吃不得任何委屈、受不得任何苦的大小姐? 这一刻,他甚至都不敢去想象,她因为他的那几句话,而伤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地步。 过度的悔恨,让他甚至神经都开始变得有些不正常。 放下话筒,他看着话机一旁摆放着的一杯红酒。 玻璃质的高脚杯,里面的酒液七分满,干干净净,清清澈澈,应该是她倒下的,但是还没来得急喝。 两天。 这杯酒,安安静静的被放在这里了两天。 颜色猩红,妖冶的像是人的鲜血。 他握住酒杯,仰首喝下,好似欲要将她最后留下的一点东西留在体内。 “先生——”女侍惊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那杯酒没有坏掉,但毕竟过了两天,他不差这一杯酒的。 惊讶归惊讶,在这里工作的人终究都有分寸,并没有上前阻止。 一杯酒,就这样见了底,他看着空空如也连一滴酒都不剩的空杯,掌心用了力。 “砰”的一声。 高脚杯竟然就这样,被他硬生生的捏碎了去,顿时有酒杯碎片嵌入他的血肉之中,大大小小的伤口,开始渗出鲜血。 痛。 自然是痛的。 流了那么多的血,怎么可能会不痛? 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脸上的神情麻木,连一丝动容都泛不起。 女侍站在一旁,见他这好似疯魔又脆弱不堪的样子,不知所措。 说真的,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钟守衡,他无措的站在那里,好像是个孩子,傻傻的目光失去了平日里的雷厉风行,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儿童。 钟守衡立于原地,唇瓣紧抿着,一个字都没有说,沉默的没有一丝生气,攥紧了手,也不顾嵌在他血肉里的碎片,硬是逼着自己受了这一场痛。 伤与狠。 这两种情绪,在他身上,同时呈现出来,而所为的,只是一个女人。 思绪模糊,但他却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日|她的这样一种姿态—— 何苦低到尘埃里。 不爱我的我不爱。 离开时的姿态决绝,不带走一点东西,连对他的心都收了回去,步伐坚定不移,像是对一切都释然,世间再无任何能引起她的动容。 她从不害怕一个人,更不担心一个人,因为她懂得先放手。 看破情|爱世界中的红尘,原本脆弱的心,也会变得刀枪不入。 她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身上没有寻常女孩子的娇气,说走就走,绝不会是一句吓唬,姿态洒脱,比男人还要决绝。 整装自己,他抬起自己的另外一只手,将受伤那只手上的碎片生生的拔|出来,浑然不觉伤痛,更无心处理伤口,迈开步伐,朝外走去。 “唐依心……这辈子,我不会放过你!” 第230章 他的伤入了骨 找不到人。 十天的时间,折算成分分秒秒,在这个庞大的数字之内,钟守衡始终没有找到季子期的人。 这一个晚上,依然与往常一样,如果非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的话,那就是“鸡犬不宁”。 当然,经过上次的那件事,痛苦的人,不止钟守衡一个,厉景擎与程硕,同样是没有好到哪里去。 钟守衡受折磨的是心,后两位,受折磨的是身。 凌晨两点,厉景擎刚刚入眠,就被刺耳的来电铃声给吵醒了过来。 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事情,无非是那个男人又出去“奔波”了,让他过去帮忙处理一些事情。 凌晨两点,正是寂静夜,温柔乡,就这样贸贸然的被吵醒,谁愿意? 何况那天吵架的时候,他还特别特别好心的提醒了一下那个男人,说是那个女孩子哭了,让他去追。 可他没有听。 全然,将他的话给当成了耳旁风。 该提醒的,他提醒了,不该提醒的,他也提醒了,他自认尽力了,现在把事情闹成这个样子,完全就是他自己作死,现在出了事了,累的人,却反倒成了他! 于是,情理之中的,他想也不想的挂了电话。 感情原本就是两个人的事,是钟守衡自己没事作,把事情搞砸成如今这副模样,凭什么到头来,还拉着一群人去帮他收拾烂摊子! 可打电话的人并不罢休,在他烦躁的挂断电话之后,还是一遍一遍无休无止的往这里打着。 男人终于忍无可忍的接了电话,当即咬牙切齿的低吼了一句:“你他妈有完没完?” “……” “我忙到凌晨一点才睡的,你知道吗?” “……” “现在又给我打电话,你当我不是碳水化合物组成的?” “……” 他十天前只是因为工作上的一点事情,来了这个鬼地方,原本两三天之后就可以回去的,谁知道刚要起身回去,钟守衡这厮就出了事,把手里所有的烂摊子扔到了他手里,自己出去找女人了。 之后的事情情理之中,他被迫留在了这里,然后一待就是十天。 又没有工资,给人家干义务工,且还赚不来人家一句“谢谢”,谁特么愿意! 当然,其实这个还是次要的,主要是因为…… 因为,他有些放心不下,家里的那个女人。 这几天,每每闭一闭眼睛稍稍休息一会儿的时候,那天他和她吵架的那个激烈情景,就总是时不时的浮现上来。 尤其是他失手打了言亦晚的那巴掌,总让他觉得心有惶惶。 虽然他也没得到什么好处,也被她弄了一身伤,且比她伤的厉害的多,可说到底是他错了,错的离谱,不该跟她动手。 爱与不爱,另当他论,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动手,总归是过分的。 厉景擎心烦意乱的低吼了几句,无奈电话那边的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迟迟没有出声。 就在他的耐心终于差不多消耗殆尽欲要挂断电话的时候,那边的人才终于犹犹豫豫的出了声:“擎、擎少……” 厉景擎:“……” 男人更加头痛,痛苦的呻|吟了一声,抬手,缓缓的揉着太阳穴。 听着程硕把事情说完,已经是五分钟之后,厉景擎挂了电话,心烦意乱的从床上爬起来,洗了把脸,然后拿上钥匙出了门,朝着钟氏集团那边赶过去。 整个路程,他的脸色都阴阴沉沉的,没一点喜悦感可言。 当然,没喜悦感才是正常的,要是在大半夜的被人吵醒去给人做没有工资的义务工这种情况之下,还能够笑得出来,他才是真正的不正常了! 六月末,即便是在深夜,温度也是热的惊人。 再加上他心里憋着一股子火气,即便车内开着空调,也没起什么作用,出了一身薄汗。 子夜,星辰漫天,他就这样,在皎洁的月光之下不疾不徐的到了目的地,完全没一点着急的样子。 能来,就已经是不错了,他总不至于慌慌张张的。 到了目的地,厉景擎不疾不徐的将车子停靠在钟氏集团楼下,然后熄了引擎,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单手甩上车门,抬起眼帘的那一瞬,便看到这段时间日子同样不好过的程同学远远向他走了过来。 厉景擎看到他,非但没有那种该有的那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感,反而让他心里更加烦躁。 他是一个外人,对钟守衡跟那女孩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了解,所以没有劝解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程硕是跟在钟守衡身边的人,对于那俩人之间的情况与矛盾,他心里应该清楚,怎么也就没有劝劝呢? 要是当时能劝个一两句,说不定还能把钟守衡给劝通了,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子,更不至于让他白白在这里滞留了这么多天。 一想到这些因果关系,厉景擎就更心烦。 都说,在感情上受了伤害的男人,身上总会流露出一些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情况轻微者,没什么大问题,背地里难受一顿,随着时间的消磨,渐渐的也就过去了;情况严重者,身心上遭受重创,然后对世间一切都心灰意冷,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他以为,钟守衡会是后者,因为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说也算不上是轻微的,再不济再不济,他也肯定要难受上一顿,但,后来的结果,却真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前一天被秦佳音给揍了一顿,知道了一个让他悔恨万分的事实,后一天就像是个没事人似的又来了公司,然后理智冷静的安排好了一切,将手头上所有能够推迟的事情,全部推迟了去,不能推迟的,就交给了他和程硕。 一天。 仅仅一天的时间,他就迅速果断且决绝的整顿好了所有。 一天之后,他就离开了公司,自那天起直到这一刻终,再没有回来过一次。 想到这里,厉景擎挑了挑眉,忽然淡漠的问了一句:“他还没回来?” “没有。”程硕摇头,一脸苦逼神情,“行动电话也一直都是关机状态,他的私人号码只给了一个人,我不知道,也联系不到。” 厉景擎点了点头。 呵,情理之中。 在没找个那个女孩子之前,钟守衡是绝对绝对不可能再踏足公司半步的。 他忽然想起一周前去别墅找他的时候。 那一天,他刚到别墅门口,就恰巧遇到钟守衡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上汩汩的往外冒着血,脸上的神情并不阴鸷,但却冷的让人心惊。 好像就是在那一刻,让他忽然看透了一件事情。 他的伤入了骨,从此,再难以根除。 手上流着血,心里,同样是流着血。 血腥味浓烈,由心到身,将他整个人给浸染了个彻底,让能够看透他内心里的人,只觉可怕。 疼吗? 自然是疼的。 连他一个局外人,在看到他手上那么至深的伤口之后,都隐约能察觉到一丝尖锐的痛感。 而血腥,会牵动一颗狠辣的心最原始的征服**,在得知一切事情后所产生的痛与伤,刹那间点燃了那个男人骨子里最冷戾的野性。 十天前,那个叫唐依心的女孩子一句话都没留的离开了他身边,连一丝一毫的留恋都不再有,独自一人,走的决绝,走的干脆,走的果断,没带走不属于她之外的任何东西,甚至连她最在乎的那个男人都留了下来。 带走自己,足以让钟守衡痛到极致,然而事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甚至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带走的并不只是自己一个人,还有他的孩子。 很过分的。 不得不说,她这样做,对钟守衡来说,真的很过分的。 程硕叹了口气,说,“程小姐来过几次,可他下了死命令,就算能放任何人进来,都不准让放程语然进来。” “哦……”厉景擎回了意味深长的一个字。 他皱眉,微微沉思了下。 其实他总觉得,这件事根本不怪程语然,说到底也是他们心里对彼此有嫌隙,不信任彼此,一个比一个作死,所以才把一件原本很简单的事情弄到了如今这地步。 第231章 安眠药 退一步来说,就算是程语然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但如果他们两个人对彼此毫无理由的去信任,去理解,去包容,也不至于把事情弄成这样子。 这真是应了那句——不作死就不会死。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不怎么好听但却实实在在是实话的话,他一个人在心里吐槽吐槽就算了,为了顾全某个人的面子,还是不要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来的好。 就在厉景擎正处于失神中没有回过神来之时,程硕后面又走过来了好几位人,看样子都是钟氏的高层,其中一名被派位代表上前几步,跟他简单的交代了一下:“擎少,前几天那个项目的总结出来了,会议在十分钟后举行。” “……” 厉景擎头疼的扶了扶额,心想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现在摊上了这么棘手的事情…… 但他终究没办法,心里自己抱怨一下,也就算了,这样的惆怅,总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 说到底,他这种男人,就是那种不管心里有多抱怨多郁闷,都不会光明正大的将自己的情绪泄露在别人面前的人。 商场上,最忌讳的就是将内心的真实情绪给泄露出来。 他没有入驻钟氏的股份,其实于情于理,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但好就好在几天前他们有过合作,且他与他们钟氏的财务总监有着不可忽略的关系,让他暂代处理钟守衡手中的一切事务,这些人勉勉强强的,将就着也就认了。 听到有高层这样跟他讲了句,他也不再失神想其他的,将所有的私人情绪给暂抛在脑后,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脸官方的笑,很是诚恳的讲了一句:“这么晚还在加班加点,辛苦各位了。” 在商场这个圈子里混的人或多或少都会点演技,眼见厉景擎率先出声说了句慰问的话,当下那些高层再辛苦也不觉得怎么样了,连忙众口一词的回应“哪里哪里”、“不辛苦不辛苦”。 只是,真的不辛苦吗? 哈,怎么可能! 别说是这几位不禁靠的人了,说实话,几天下来,连身子底子结实如厉景擎,都感觉有些吃不消。 妈的! 男人心内低咒了一声,心想“老子在自己公司里还没有这么辛苦过,有生以来头一遭,倒是想在你这里辛辛苦苦当牛做马了”! 握手寒暄了几句,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会议室。 会议整整进行了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之后,整场会议伴随着男人口中一句“散会”而终于结束。 结束了会议,众位高层收拾好了自己的资料,从自己坐的椅子上起身,陆陆续续的离开了会议室。 都结束了,厉景擎有些困,趴在桌面上稍微休息了一会儿,等缓过那阵困劲儿来,才睁开眼睛看了看时间。 凌晨两点,四十七分。 抬起头,直起腰来,厉景擎将眼前的文件都给整理好,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瞥到了同样坐在他对面的程硕。 他正在校对一份资料的数据,态度很是认真,眉眼之间虽然有疲惫,但还是在强撑着。 细细观去,唯有“仔细”二字可形容。 任何人,能够得到这样一个下属的帮衬,都是值得庆幸的。 厉景擎抬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出乎人意料的问了一句:“其实你心里也不会舒服吧?” 被迫加班,大半夜的都不得安生,这样的事情,放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恐怕都不会舒服。 程硕闻言,手中正准备填写报表的动作僵了一下,听清楚了他的话,但是却没有出声回应。 这一周,虽然他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是对于程硕的变化,他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做事虽认真,偶尔也会失神一下,而至于这失神期间他想的是谁,几乎不用想,也能让人猜测出个七八分来。 从钟守衡离开公司之后,程硕就再没露出什么情绪,淡淡漠漠的,对待任何人任何事倒是如此,好像失恋的人不是钟守衡而是他一样。 听到厉景擎这样问,程硕勾了勾唇角,在唇角扯出一抹笑,无奈的说:“我说没有不舒服,肯定也没有人会相信啊。” “……” “怎么说呢,”他皱了皱眉,说出的话似解释却又不像是一句解释,“要说心里没一点儿情绪,是假的,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谁身上谁也不会舒服了去,但不同之处在于,如果放在别人身上,或许是叫苦连天,抱怨不断,但放在我身上,就没那么大的抵触了,顶多就是心里发两句牢骚,并不会真正的放在心上,不过是一些转眼就忘的事情而已,过去了也就完了,不至于太放在心上。” “他有你这样的助理,是他的福气。”厉景擎笑了笑,淡淡的回应,脸上神色平静如常,“有些事情很明显,但凡聪明点的人,都会看得出来,他心里并没有完全把你当成一个下属颐气指使,相反的,他是把你当朋友、当兄弟的。” …… 程硕没想到钟守衡会在什么地方,但是厉景擎知道。 甚至连调查都不需要,只需要动用一下自己在情路上的经验,再动动脑子,就能够想得出他在哪里了。 没在城北别墅,没在钟家,他找不到人,又处于至恨至悔的水深火热与烧心灼肺的思念中,除了会住在那个女孩子曾经住过的地方想要感受到她留下来的最后一丝气息,他还会住在哪里? 毫无疑问。 他现在,住在GE分部大厦附近的一所小区的一栋房子里。 厉景擎走到门口敲门的时候,钟守衡正浑浑噩噩的从一个梦中清醒过来。 梦里,是她的如花笑靥,是她的悲欢喜怒,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好时光。 但,就是这样一个梦,对于他来说,却与噩梦无异。 这一次,他梦到了那天自己对待她的时候所用到的残忍,梦到她哭泣伤心难过的样子,梦到她转了身,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他的生命里。 醒来后,一身凉汗,让他的心跳乱了又乱。 “叩叩叩……” 恰逢此时,门外敲门声响起。 钟守衡几乎是第一时间从沙发上起身开了门,开门的那一瞬间,厉景擎眼尖的发现了他眸底深处的那一抹小心翼翼的骐骥,似是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一般,可在开了门见到是他之后,那些骐骥又全部消退了下去,变成了前所未有的失望。 不是她,虽然合情又合理,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在亲眼见证的这一刻,他还是,真的好失望。 这几天,他总是控制不住的回想这将近一年的时光中与她的点点滴滴,想起跟她之间温柔的情话,入骨的缠|绵,好似纠缠在一起难分难离的藤蔓。 他想起她对他的温柔,对他的无奈,对他的矫情,对他的一切…… 她真狠。 在的时候,折磨他,走了之后,也依然不肯放过他。 仅仅是留下的这一点点气息,都让他足以痛不欲生,将他伤到一种鲜血淋漓的地步,渐次将他的意识与精神给摧毁。 看清楚门外站着的人的脸,钟守衡皱眉问了句:“你怎么过来了?” 厉景擎冷冷的反击了一句,“我不眠不休的帮了你这么多天,过来跟你诉诉苦,还不允许了?” “……” 他没出声,但是微抿的唇角,却明显是不悦。 当然,他不是不欢迎这个人,怎么说人家好歹也的确是帮了他这么多天,但让他心里觉得不舒服的是,这个地方,不是他住的地方,而是她住的地方。 忽然闯进来一个别的男人,总觉得心里有种很怪异的感觉。 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情绪,他侧了侧身,让开一条道路,厉景擎走进来。 进了客厅,厉景擎眼角的余光瞥到茶几上面摆放着的几瓶药,都已经开启了,甚至还有的散在了地上。 男人唇角抿了下,眸光也变得意味深长。 他的视线停留在那上面,迈步走过去,然后弯腰拿起一瓶,待看清楚上面的药用说明的时候,脸色骤然笼罩上一层冰霜。 他微微握紧手中的小药瓶,咬牙说:“美国顶级医生制造出的药物,放在普通人身上,一颗就足以让人昏睡三天三夜,药性极强,严重了伤人性命都不是不可能,你一下子吃这么多,你疯了?” 第232章 不是不爱,而是不会相处 疯了。 他真的是疯了。 疯的这么彻底。 厉景擎拿着那个小瓶子,明明不过就是百克的重量,却压的他有些拿不住。 是药三分毒,一旦用过量了,可不是开玩笑的,是真的会危及到人的生命。 “我没办法……”钟守衡敛了眸光,低声说,“不吃药,我一点睡意都没有,再这样下去迟早得垮掉,我还没找到她,不能让自己垮掉的……” 他的语气那么弱,但是却又那么固执。 他必须要亲自把她给找回来,在此之前,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自己倒下去。 厉景擎的到来,让他稍稍产生的一丝困意又转瞬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钟守衡坐在沙发上,无力的倚靠在那里,整个人都深陷进去,抬手,缓缓的揉着太阳穴,似乎是想要藉此来缓解一下自己的头痛感。 可能真的是太累了,连喉间溢出的嗓音都变得莫名的沉重沙哑:“我必须要亲自找到她,退一步来讲,即便是别人比我先找到她,那也得我亲自去把她接过来,我必须要保存体力,去撑到亲自去接她回来的那一天。” 那是他犯过的错,也是他犯下的罪。 他必须,要亲自去弥补,亲自去赎回来。 不吃安眠药,他睡不着,但是吃了安眠药,他的睡眠同样是没好到哪里去。 只是在安静下来的时候,能微微小憩一会儿罢了。 一个人的意念与理智精神坍塌,是从很多事情上体现出来的,时常失神、无法入眠、心不在焉、等等等等…… 厉景擎定了定神,看着那个眉宇间皆是疲惫却真的是一点儿都睡不着的人,心里忽然百味陈杂。 他自认,自己也曾在最美好的时光真心实意的爱过一个人,但是,却真的是没有达到钟守衡这般境地。 放眼西城,甚至是整个世界,又有几个人能想到,就是这个曾经在他们口中是“放|浪形骸、不思进取、花花公子”的男人,在这一日,竟也因为一个女人一段感情而让自己失魂落魄痛不欲生到这种地步? 正沉默着,被钟守衡随意放置在茶几上的私人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听到来电铃声,钟守衡萎靡了好久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亢奋了几分,忙拿过电话接起来,语气中难掩焦灼:“怎么样?查到结果了没有?” “衡、衡少……”来电之人吞吞吐吐的叫了一声,然后开始汇报自己查的结果,说了很多话。 他手机的声音开的不大,厉景擎站在一旁,也没有怎么听清楚那边的人是怎么汇报的,隐隐约约只听见了几个词语,反正大体意思就是依然没有结果。 够了。 只知道这一句话,就足够了。 他看着对面那个男人脸上的神情由希望变为失望,然后又从失望沦为绝望,最后,连目光都空洞下来,心死如灰。 他不忍再看下去,收了自己的目光。 男人都是一种要面子的生物,尤其是在“情伤”这一方面上,都极其骄傲倔强的不想让别的人看到自己的伤口与痛。 “好了,我知道了。”耐心的听着电话那边的人把所有的结果都交代完毕,钟守衡淡淡的回复了一句,也没发火,很有耐心似的放了句话:“继续查下去,一直到有结果。” 这句话落下,他就切断了信号。 之后谁都没再看谁,也谁都没再说话。 钟守衡又让自己整个人陷入到沙发里面,闭着眼睛,剑眉死死的拧着,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又忽然睁开眼睛,问自己对面的那个男人,“其实……你心里也觉得我是活该吧?” 厉景擎顿时就笑了,微微挑眉,反唇讥了一声:“……你要我说实话?” “嗯。” “说真的,我觉得你是。” “……” “那天她离开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那天晚上的事情你不必出面,我能一个人解决好,让你去追她,可你没有听我的话。” 钟守衡静静的听着他说,眉心处的眸光愈发暗淡。 是啊。 这些话再难听,说到底,也都是实话。 是他做错了,是他犯了不该犯的错,是他……伤了不该伤的人。 “不过,虽然这件事也真的算得上是你咎由自取,但我,觉得能理解你那天的做法。”厉景擎又出声说,声音温漠无波,像是对情|爱这个世界中所有的事情都看淡了,再也不会去计较一样:“这个世界上,谁疼谁自己知道,我了解你,也清楚你做一件事的理由和初衷。” “嗯?” “……如果不是你自己也被伤到体无完肤的地步了,你根本就不可能狠得下心来去伤害她。” 厉景擎叹了口气,低声说:“我知道你,宁愿十倍甚至百倍的去伤害自己,都不愿意去伤害她一丝一毫。退一步来说吧,即便你真的对她做了错事,那也绝对不仅仅是因为你想报复她、想让自己心里痛快,更不是因为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去伤害她,而仅仅,是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感情哪有一帆风顺的,大多都是历经风雨之后苦尽甘来,所谓相爱容易相守难,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 他看得出来,钟守衡与那个女孩子是同类人,同类的人之间,总是会相惜,但往往,却也相残。 “那天她跑出去的时候,经过了我身边,我看到她哭了,而且她为什么哭,也很明显,绝对不仅仅是因为你说了那些过分的话,而是因为,你是真的伤了她的心。” 他又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我看得出来,她对你不是没有感情的,相反的,对你的感情还不浅。……你们不是不爱,而是不会相处。” “……” 钟守衡只是听,没出声。 从没有一刻,他像是现在这般,感觉到一个人的心竟然能疼到这种滋味。 她已经失去了全世界,身边只剩下了一个他,他也曾说过,发过誓,许过诺,会把她放在掌心,疼一辈子,爱一辈子。 而那日呢? 那日,他竟就那样把她给抛下了。 “你被她毁了人生中最好的时候,甚至是被她毁了一辈子,可你不是白白被他毁掉的。” 他劝他说,“你拥有了她,这么长的时间,甚至原本可以拥有一辈子,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 “有些话是不怎么好听,但却是实话。说到底,是你自己不知道珍惜。” 明明是彼此相爱的人,却非要走这条相爱相杀的不归路。 非得,到了悬崖深处,才愿意为彼此回顾。 厉景擎终于把话说完,钟守衡消化了好一会儿,才一句一句一字一字的将这些话铭记在心里。 萎靡了好久的精神终于好了一些,他脸上的神情上也终于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斜着目光,盯着他说,“能够说出这番话,对得起你心理硕士的地位了。” 厉景擎淡淡的笑了一下,自然而然的,没什么情绪。 钟守衡终于收敛了一些颓废的情绪,整个人的精神看起来也好了不少,从沙发上起身,坐直了自己的身子,看着对面的男人说:“说说吧。” “嗯?” “看着梁诺结婚的时候,你心里什么反应?” “……很伤心。” 钟守衡:“……” 大哥你这不是废话么…… 谁看着自己爱了多年的女人忽然嫁给别人,心里会好受? 扪心自问,他做不到,要是要他眼睁睁的看着唐依心嫁给别人,那他情愿动手杀了她,然而再自杀,就这样一了百了。 说是偏执也好,说是变|态也罢,总之他确认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若生不能相依为命,那就以死来成全。 “她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想着,会疼她一辈子,会娶她过门,然后把这段感情一直延续到我们生命的终结,直到……直到看到她跟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的那一刻。” 那一日,是她的生日,他日以继夜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回去给她过生日,但却看到了,她与另外一个男人躺在床上。 看到他的身影的那一刻,她的眼里涌现了从未出现过的慌张,甚至不惜为了维护那个男人,而委身求了情,主动解释说是自己自愿的,请求他不要过多的责怪于他。 第233章 相惜又相杀 从小到大,她一直连名带姓的喊他,那一个晚上,却说了一句“哥哥,我喜欢他,是我自愿跟他在一起的”这样一句话。 于是那一刻,他心死了。 这世界上有太多的感情没有结果,与自己相爱的人不能白首到老,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一个梁诺,并没有毁掉你。”钟守衡淡淡的笑了下,说:“相反的,她让你认清楚了一些事情,对于一些不该抱有想法的感情,也渐渐遗忘了去。” 有些爱而不得的人,就是上天给你的一个提醒:告诉你,你纵有权倾天下手握山河之势,可也有,珍爱却求之不得的人。 从小到大,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无数,可他也从没对哪个女人上心过,就因为一个梁诺而入了魔成了疯,付出那么多,却终究没有等来结果。 对于这件事,他心里不是没有痛没有伤的,相反的,遭受的打击也并不小,可好就好在他与钟守衡不同,他们两人之间对彼此的女人的感情也不同,钟守衡能为了一个唐依心疯掉,不顾一切,抛弃全世界也在所不惜,可他不能。 “那言亦晚呢?” “嗯?” “你对她,什么心理?” “什么心理啊……”厉景擎拉长了尾音,凝眉,微微思索了一下,然后说:“很复杂。” “……” “我们两个人的婚姻没有感情的基础,从一开始我们就都心知肚明,她心里有一直忘不掉的人,我同样是在意着别人,走到一起,只是因为觉得性格相投,一个无心,一个无意,当一切结束的时候能够抽身而退,不至于拖泥带水,那样的结果,是我们两个人都喜欢的。” 钟守衡听着,微微抿唇,没出声。 “我不会干涉她的私生活,但我会保护她。”厉景擎微微笑了下,“有没有感情另当他说,毕竟有一纸婚约在束缚着,她现在是我的妻子,保护她,是我的责任与义务。女孩子说到底,都是需要人来疼的。” 钟守衡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仰头,望着上面的天花板,目光略显空洞。 都知道女孩子需要人来疼。 哪怕他对言亦晚没有感情,都知道这个道理。 可他……呵。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说着一些可有可无的事。 说着说着,厉景擎忽然提到一件事,“对了,我听程硕说,唐依心怀孕了?” “嗯。”深陷在沙发上的男人点点头,“现在算来,六周了吧,时间很短。” 如果有可能,他也想抛下一切事情,一了百了,从此江湖之大再不去过问任何事情,只安心守着他一个人的唐依心。 可这个愿望,他暂时却是绝对没办法实现的。 他肩上扛着的事情太多太多,压得他近乎滂沱,可即便这样他也无法放下,他还要顾及着很多人,他还要找一个自己深爱的人。 这几天,他算是彻彻底底的让自己放|纵了一把,真的什么都没去过问,将一切事情都丢给了别人,深夜一个人睡不着的时候,也会难受的抱着一个人的照片哭出来。 但那样的脆弱,也仅仅只限于深夜,等到天一亮,他所有的脆弱就全部得隐藏起来,不能泄露分毫,哪怕不为别的,仅仅只是为了这辈子还能寻回那个女人,他也不能让自己从此彻底坍塌。 厉景擎皱眉,微微沉默了下,忽然说道:“什么感觉?” “什么意思?” “知道她怀孕的那一刻,你心里的想法。” “有什么好说的?” “将你当时的心情还原到最真实性就好,不用说多么多么夸张的话。” “你没当父亲,我说了你也听不懂。” 厉景擎:“……” 钟守衡闭一闭眼,真的将自己当时的心情给还原到了最真实性:“……心疼多过了高兴。” “……”他不说话,耐心等着他把话继续说下去。 “说真的,我从没敢奢想过这一刻的幸福,可能是从多年前心里就留下了阴影,觉得这一辈子,能跟她在一起,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至于婚姻孩子什么的,真没认真仔细的考虑过,反正她愿意,我当然会给,她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她。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她没刻意提过什么要求,我也就把这件事情给忽略了,没想到会忽然多出来个孩子。” “……” “护士告诉我她妊|娠四周半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高兴,自然是会高兴的,可比高兴更多的情绪,是心疼。” “……” “我肯定是喜欢这个孩子的,也肯定是想要留下它的,但是说真的,如果她不喜欢,我一定不会勉强她留下。” 再喜欢、再重要、再珍贵的东西,都不如唐依心的一个决定来得重要。 好简单的说法。 好直白的说法。 却也……好令人动容的说法。 厉景擎笑了下,调侃般说了一句:“你这样的话,对于孩子来说,太不公平了啊。” “我知道啊。”他勾着唇角,轻声附和,“可是没办法。……讲真,对于我来说,它比我自己重要,但是跟它妈妈比起来,那就太微不足道了。” 在他心里,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与唐依心比起来,都太微不足道了。 哪怕,是他们的孩子。 厉景擎看着他眼底的失落,抿了抿唇,目光深邃,意味有些复杂。 钟守衡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过事到如今他也懒得辩解,在对除了唐依心之外的任何一个人中,无论男女,他都懒得解释了。 这世界上有两种人。 第一种,对待任何人都冷漠,心狠,残忍,却会为一个心上人而打破自己的这种原则,愿将其一辈子捧在掌心不多苛刻;第二种,对待任何人都可以温和,包容,理解,却偏偏会对自己的心上人而动用骨子里的暴虐与残忍。 这两种人,不分男女。 当两个第一种人相爱,会彼此相惜;而两个第二种人相爱,却会彼此相杀。 钟守衡与唐依心,不属于以上两种的任何情况。 命运何其会开玩笑,让他成了第一种,让她成了第二种,于是他们在相爱的情况下,相惜又相杀。 其实,从最初,知道那个让他惊鸿一瞥便觉至死方休的女孩子就是唐依心,是钟凌锐的女朋友的时候,钟守衡心里就知晓一件很残忍的事情,选择爱上这样一个女孩子,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因为她的心不在自己身上。 很不合算的,是不是? 爱,很有可能是一场镜花水月,付出再多,到头来也得不到什么;不爱,却偏偏,又收不住自己的心。 直到最后,不管是选择前者还是后者,他终究是陷进去,再也无法自拔了。 纵然他心里很懂一个道理,为了不让自己受伤,最好还是忘掉她,选择不爱。 只是…… “那天,我对她说分手,其实不是真心的,我就是一时在气头上,说了几句气话而已。”他的声音低低的,“我知道,我忘不了她,也放不下她,更没有动过真的放弃她的念头。可到头来,我忽略了一件事情……” “……” “……我放不下她,她却能够放得下我。” 哪怕是在深爱的情况下,都可以这样一走了之。 唐依心,真的好狠的心。 厉景擎看着他那颓然的模样,心内蓦然有些愁肠百结。 哪怕已经淡漠情|事如他,可见眼前这个男人这副模样,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感慨。 这倒真是应了那句:最毒女人心。 伤身好说,唐依心狠得下心去伤的,却偏偏不是他的身,一出手就是致命招,从他的心开始攻占,让他一败涂地。 ……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 距离她离开,已经整整半个月。 好在衡少爷的智商不算差,在这一天,终于想到了一件事。 她那么倔强的性格,说走就走,肯定不是跟他闹着玩的,也绝对不可能回头去找方天铭。 凌夜白前段时间就出国了,一直没回来,看那天秦佳音那样子,也不像是知道她下落的模样,那,不是她在西城里的任何朋友,还能是谁? 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悄然跃于心间—— 第234章 只要把她还给我 这一天,湛蓝在逛超市的时候,遇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根据着某人的口味买了一些水果,刚出超市,就被人给迎面劫住了。 为首的那个人她认识,好像是叫什么程硕来着。 “程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光天化日之下……”季湛蓝看着眼前的几个穿着统一的黑衣人,微微笑了下,然后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打劫吗?” 程硕上前一步,赔着笑脸,“季小姐误会了,只是我们衡少找您有几句话要说。” 季湛蓝看着他,淡淡的回了句:“我又不认识他,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说着,也不理会那几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咄咄逼人的气势,转身欲走。 没把上司吩咐下来的事情给交代好,程硕自然是不会就这么离开的,眼见她就要离开,连忙又上前两步挡在她面前,“季小姐,哎,有话好说,好久不见,我们还没叙叙旧呢……” 听听,听听! 多友好的态度!多礼貌的问候!多客气的话语! 对于自家那个姐姐吧,她虽然看不顺眼,虽然可以尽情欺负,但是别人动她一根头发,她心里可就不乐意了。 尤其是她刚从西城回来的时候,那心情,郁郁的让她都跟着郁郁了,没事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饭也不吃,话也不说,活脱脱一副精神受了严重打击的样子…… 好在她还不是那种受了打击就一蹶不振的人,哪怕情字关头也依然如此,只消沉了两天,随后就把事情看开了,也没再折磨自己。 她一肯下来吃饭,爸妈也跟着放了心,亲手下厨做了一桌子菜,只是那个女人没福气享受,刚吃了没几口就吐了,然后便难受的一点东西都吃不下去。 迫于爸爸的命令,她不情不愿的陪着她去医院做了一次体检,隔了三天就拿到了结果,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这样标明着这样四个字:妊娠五周。 再然后,她们两人就一人晋级成了皇后娘娘,而她这个季家亲生的女儿,就沦为了小丫鬟…… “程先生。”她微微的、咬牙切齿的笑:“我们之间不熟,所以,没旧需要叙。” 一想到这人是给钟守衡做事的,她这心里就不爽到了极点,恨的牙根痒痒。 当初,她还挺看好那个男人,想着赶紧把季子期给送出去,就没人跟她抢方天铭了,谁知道自己会看走眼。 说着,便绕过程硕,又想要离开。 可绕过了他,却绕不过周围围着的那好几个男人,见这架势,个个都起身,直接把她给围在了中间,断绝了她四面八方所有的去路。 季湛蓝:“……” 回头看向他,冷声质问:“怎么,难不成今天我不跟你们家衡少爷‘叙旧’,你们还不放我走了?” 程硕抿着唇,一个字没说,却是很为难、且脸上一副“这是我们家衡少的意思、与我无关、我不跟他一伙”的表情点了点头。 没错……的确是这样的。 钟守衡下了死命令,找到季湛蓝,无论如何,都得给他带过去。 带过去还好,带不过去,他的下场,就不会太好了。 季湛蓝耐心全失,见这架势,自己也是没机会逃脱的,不耐烦的问了句:“他在哪里?” 这话,算是妥协。 程硕舒了口气,一直悬挂在心里的大石头,算是落了地。 说实话,要是今天季湛蓝不同意的话,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求,求不来,绑,绑不得。 伸出手,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程硕寒暄道:“您跟我来……” …… 季湛蓝见到钟守衡的时候,不得不说,是真的吓了一跳。 她记得上次去西城的时候跟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的他,看起来挺放|纵洒脱的一个人,现在,却满脸憔悴。 那时的他,与今日的他,绝对是大相径庭的。 一个人纵然把内心的崩溃掩饰的再好,但是身体却会出卖自己,即便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此时的这种脆弱,但是憔悴的脸色,以及眼睑处浓重的黑眼圈,却瞒不过任何人。 湛蓝现在对他的印象不怎么样,态度也理所当然的好不到哪里去,一开口就是讽刺的姿态:“衡少这‘请’人的方式,真的是与众不同啊……” 钟守衡无心跟她绕圈子,心急如焚,却偏偏眼前这人又发不得火,只好耐着性子,直接开门见山的低声问道:“她在哪里?” “……谁?” “你知道我问的是谁。” 季湛蓝气到极点,差点飙出脏话,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反而笑起来:“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问的是谁我怎么知道?” “……”他不说话,只是盯着她。 不逼迫,却也不放过,等着她说出答案的那一刻。 被人以这样一种目光直直的注视着,季湛蓝当真是感觉……啊,头皮发麻。 丫的这男人给人的压迫性太强大了,看那架势,就好像是如果她不说他下一秒就跟她动手似的。 他看着她的那种目光,好久都没有收回。 良久,钟守衡似乎是真的有些忍不住了,出声问道,声音哑涩异常:“你姐姐,在哪里。” “衡少爷,我摆脱你,理智一点,好吗?”季小姐很无奈,“她不见了,又不是我把她给弄丢的。谁把她弄丢的,你找谁去啊,找我做什么?” 摆明了一副“她不见了与我无关不是我弄丢的”的姿态。 闻言,男人脸上的神情松动,目光渐次变得有些深沉。 不生气吗? 呵,怎么可能! 但,再生气又能怎样? 面前的人,不是别人,他再生气,也只能赔着笑脸,哪怕他现在没有笑脸,也只能拼命克制住自己,不动怒。 就算人家不给他个好脸色,也没办法。 她说话毫不留情,直接戳入他的心脏,“自己的女人,自己都看不住,找不回来,你也好意思站在这里问我?” 程硕与一行人站在一旁,听着这话,头皮都忍不住有些发麻。 这丫头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钟守衡估计现在最忌讳的就是这句“自己的女人自己看不住找不回来”,她竟然还有勇气这样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男人垂在腿侧的手微微握紧了几分,却最终,也无可奈何,只能无力的松开。 季湛蓝说的话再不好听,再让人恼怒,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实话。 听着她说,他的内心反而更明晰了一些,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看清楚了一些事情的本质。 这段时间内,他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把西城给地毯式的搜索了个遍,也在美国安插了人找她,却始终,都没有找到她的身影。 她会去的地方,会找的人,他都想了个遍,但是不管是谁,却都不是最终答案。 最终只剩下了一个地方。 她在美国的,另外一个家。 一个人最难受最孤独的时候,几乎是本能的想回到自己的家,而她早已经没了家,只剩下了几个朋友,他一时也忽略了这件事,直到最后,才蓦然想了起来。 没错的。 也不会有错的。 不是任何人,她回了季家,这无疑。 钟守衡看着季湛蓝,定了定神,说:“我知道,她在你那里。” “啊,你这样认为,我也懒得解释。”湛蓝瞥了他一眼,语气颇有些无奈:“反正我解释了,你也不会相信。” 见他不说话,季湛蓝渐渐的有点没耐心了,扔了句话:“你还有没有事呀?没事的话放我离开,可以吗?” 然后,转过了身,朝着门口走过去。 只是,下一秒,钟守衡温漠无波的声音就从后面响了起来:“你想要什么?” 季湛蓝的脚步顿了顿,“嗯?” “你有什么想要的,我能给你的。”钟守衡的态度很认真,简直是平生从未有过的认真:“只要把她还给我,你提出的条件,我都答应。” 她真的,太重要了,重要到即便他丢弃一切,都不敢丢弃一个她。 季湛蓝简直想笑。 拿东西来换季子期? 是他疯了,还是她疯了? 他手里有的,无非是权势与金钱,他就想用这些东西换一个人? 第235章 我对她说了谎 “衡少爷。”她微微笑了下,语气波澜不惊,口吻也是似是而非的:“退一步来说,就算她现在在我那里,我凭什么又要把她交给你?图你能好好对她?如果你能好好对她的话,那她又何至于一个人离开?” 钟守衡微微抿唇,没出声回应。 她说的对。 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是他做错了,怪不得别人,也辩解不了什么。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季湛蓝唇角的笑意更深,返过身来,踱步走到他面前,黛眉轻挑,问了句:“我想要什么你都给我啊?” 他没出声,只是点点头,算是默认。 季湛蓝似笑非笑的,“那你把自己的命给我好不好?” 这话一出,周遭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氛围沉寂的令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甚至连一向好脾气的程硕,都觉得有些不能容忍了,提醒了一下:“季小姐……” “你给我闭嘴!”季湛蓝低吼一句,“没听见你家衡少爷跟我谈条件做交易呢,你插什么嘴?” 程硕:“……” 然后她回过头来,朝着钟守衡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脸上的神情很无辜,像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有多过分,三分认真七分玩笑,让人看不出她到底是不是在说真的。 倒是钟守衡,不怒反笑,听到她终于松了口,肯答应他了,低声问了句:“就这一个条件?” “……” “现在给,还是什么时候?” “……” 季湛蓝唇角的笑,终于再也维持不下去。 不过想想也是,无论是谁,贸贸然听到真有人答应了自己那样的要求,恐怕都是没办法再笑得出来的。 说真的,她失了神。 然,就趁着她失神的那一刻,他已经迅速出了手,在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的速度之内拿过了她的手,然后将一把黑色的枪置于她的掌心之中。 调试、上膛……他拿着她的手,做完这一切动作,然后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动作决绝,完全不像是在吓唬人,给人一种凌厉狠辣的错觉,好似真的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了一样,顿时,他让自己离着死亡只差一步之遥。 季湛蓝看着他不留退路的手势,只觉得心慌,下意识的喊了句:“你别来真的啊,我开……” “玩笑”二字尚未出口,他就拿着她的手,扣动了扳机。 季湛蓝顿时吓傻了眼,只能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反应,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在刹那关头调转了枪口。 “砰”的一声,墙壁堪堪擦过他的衣袖,射|入到他身后的墙壁里。 她气急,怒骂了一句:“疯子!” 然后甩手扔掉了手里的枪,被刚才那一阵突发|情况吓的面色惨白,捂着自己的胸口,连呼吸都觉得不顺起来。 程硕也是被刚才那局势吓傻了眼,有些没反应过来,听见枪支被摔在地上的声音,这才陡然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仔仔细细的查看这个男人,“你没事吧?” “……”钟守衡没出声。 季湛蓝感觉自己真真是要了命。 她总算体会到季子期的心情了。 特么的,整天守着这么一个阴晴不定外加变|态的男人,难怪她会受不了不要他了。 要是她跟在这样一个男人身边,非得被折磨出精神病来不可! “我说……”她喘着气,语气艰涩异常:“我特么,跟你开玩笑的好么?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又不能取你性命跟谁领赏……” “我只想听你说一句话。”钟守衡脸上的神色依然平静,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更没有一点常人那种从鬼门关走过一遭之后后知后觉的后怕,完全就是个局外人的样子,连起码的表情波动都没有,直直的盯着季湛蓝的眼睛,认真的问,态度是说不出的严谨:“我知道,她除了季家,没地方可去了。而且你去超市,买酸梅是为了给谁吃?这个好像是孕妇才会吃的东西吧?” 季湛蓝:“……” 她真的是,啊,认输了。 迎视着他的视线,她还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油盐不进:“我吃啊,我爱吃酸,不行吗?” 钟守衡的目光……怎么说呢。 呵,真的是,好崩溃。 隐隐约约,他也看出了一些东西,知道这丫头看似嬉皮笑脸漫不经心,但心里着实是倔强着。 他伤了唐依心,这是无可厚非的事实,她因此对他失了望,不肯把她还给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而对她,他动不了手,也不能动手,逼迫不得,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本来唐依心现在心里估计就恨死他了,要是他再动了她妹妹一根头发,那他这辈子,就别想再把她给追回来了。 良久,他终于,松了口。 他闭一闭眼,疲惫感好明显,终于决定不再为难她,“……你回去吧。”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知道她在哪里,是否安全,他就放心了。 事情的转变来的太过突然,倒是季湛蓝,面对此情此景,有些不知所措了。 呃……这么好说话? 抬了抬眼帘,她看到他眉宇间的疲惫与无奈,忽然,莫名其妙的,感觉到自己的心揪了一下。 说真的,面对着这个男人的“强行逼供”,她可以死不妥协,不松口,但是面对着他这样的失落与失望,她感觉,自己不告诉他季子期的下落,真的是很大很大的罪过啊…… 季湛蓝甚至有种错觉,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忍不住说出来了似的。 但……不能说。 她咬咬牙,终究是决定不能说。 再次转了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走过去。 不能把季子期还给他,但她却还是可以回家劝劝那个女人,她男人想她想的要疯了,赶紧让她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啊之类的话嘛! 走到门口的时候,钟守衡的声音又从后面响起来,透过一段距离,抵达她的耳中:“麻烦你帮我带一句话给她。” “……”她没出声,等着他把话给讲下去。 “你告诉她,那天晚上,我对她说了谎。” …… 晚上,华灯初上。 季湛蓝提着从超市买了之后又转了一大个圈才拎回家的水果,看着外面已经黑透了的天色,烦躁的叹了口气。 回到家里,开了灯,然后看着空空荡荡的客厅,心情更加烦躁。 换了鞋,拎着水果上楼,到了二层主卧的某一间卧室门前,连门都没敲的,就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妈的!”一进去,就忍不住爆了句粗,累的直接倒在床上,无力的叹气:“累死本小姐了。” 季子期正坐在电脑前浏览网页,听到她的这句抱怨,顺口接了句话:“让你去趟超市你都嫌累,季湛蓝,你还能做点什么?” “你还好意思提,我……”湛蓝下意识的想反驳自己不仅仅是因为去超市累的,但是到了嘴边的话,想了想却又咽了回去。 遇见钟守衡这件事……不,是钟守衡找到美国来这件事,她是迟早要告诉她的,但怎么说也得提前试探试探她,给她做做心理准备,不然就这样贸贸然的说出来,又得刺激到她。 季子期听出她话语中的停顿,不过这丫头说这样没头没尾的话习惯了,她也没多想,视线继续投回电脑上,接话道:“厨房里留着饭呢,待会儿记得吃。” “知道了知道了。”她不耐烦的打断,“这么点小事还用叮嘱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季子期笑了下,没出声。 说实话,她现在的精神,比起刚回到美国来的时候,简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那会儿憔悴的令人看一眼都觉得心疼,而现在,却俨然不像是一个刚刚经受过情伤的女孩子。 没办法。 真的是没办法的。 当医院的体检报告单出来,她心里再难受,再想哭,也不能放任自己伤心,必须要振作起来,维持好心情。 怀孕的女人本身精神就比较敏感,一个不注意就会患上产前抑郁症,而她又跟常人不同,所以,不能有一点点负面情绪。 休息了一会儿,季湛蓝抬头看向她,不满的皱了皱眉,“妈说不让你再接触电脑手机一类的东西,你当耳旁风呢?” 第236章 回家(1) “嗯。”她低声回应了下,头也不抬的回答:“我就查点儿东西,一会儿就好了。” 季湛蓝看着她流露出少有的娴静的一面,抿了抿唇,觉得还挺稀奇。 这女人,她了解,骨子里就有种倔犟与强势,很少有温柔这种情绪,但这些日子来,她感觉,她真心变了不少。 难道,怀孕的女人都这样? 连一个人的本性,都改变了。 查完了孕期注意事项,季子期关了电脑,回到床上,无聊的躺下,仰头望着天花板,目光微微有些失神。 彼此静默了一会儿,湛蓝忽然转过头来,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你在想什么?” “嗯?” “心里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 过于快速的回答,明显是心虚。 季湛蓝看着她明显不想要多说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道:“说什么不想再回去了,你骗得了别人,扪心自问,能骗得了自己?” “……” “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放下钟守衡吧?”她继续问下去,“三更半夜的失眠不睡觉,望着他的照片发呆,以为我不知道,嗯?” 季子期微微愣了下。 在她的印象里,这丫头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什么都不懂,更别提感情上的事情,对待方天铭也只是一时头脑发热的喜欢,哪里想到,她竟然会这么心细如发。 这种一直苦心隐藏的心事,就这么忽然被人给挖掘出来,且毫不委婉,就像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暴露在了别人的眼底一样,让她感觉说不出的难堪。 季子期没在第一时间应声,脸色微微有些尴尬。 尴尬,自然是尴尬的。 所有人都以为她冷漠、狠心、无情,甚至连她自己都这么认为过,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对除了钟凌锐之外的男人动心,可终究是世事难料,最终爱意太深,引火烧身。 “行了,我不戳你的痛处了。”季湛蓝看着她那一脸尴尬的样子更觉得别扭,知道这女人要面子,也不多说什么,“你先在这里安心养着你肚子里的这块肉吧,别乱想些有的没的。” 只是,虽然她岔开了话题,但刚才说的那一句,已经说了出来,再想要当作什么都没有说过,显然是不可能的。 反正已经被看穿了,季子期倒是没打算否认。 “其实……从去年,从我跟他在一起的那一刻开始,虽然没有做过结婚的打算,但是,我也真的没有想过要离开他。”她轻声说,语气淡漠的就好像是一个局外人,“我也想过,说不定时间长了,久了,也就那样了,我没有力气再去挣扎,也就认了,而至于我对他的了解,我以为……” “我以为,他不会先说放手。” 纵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但再提到这个人,再提到这个名字,她真的还是,呵,好难过。 甚至,比她彻底跟钟凌锐说出分手的那一刻,还要难过。 她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最后,先说放手的人,竟然会是他。 “湛蓝,你知道吗,他爱我爱了好多年了,时间太久,久到我自己都记不清到底是有多少年了……就因为这些,我就潜移默化的以为,他就算放弃全世界,也不会放弃我,可最终我猜错了。” “……”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让一个人对固执了多年爱了多年的人说放手之前,到底是下定了一种什么样的决心……”她勾起唇角,笑了下,笑容里的苦涩却满载满溢。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下定了一种什么样的决心。 但她知道,他一定是下了从未下过的决心。 在他那样的决心面前,在与一个人日久的相处中生情面前,她纵有坚强到金刚不坏之身,却也兵败如山倒。 要一个女人,在她的男人说不要她了之后再去说挽留的话,她做不到。 哪怕知道分开自己会难过,甚至是一辈子都不会再好过,她也做不到再挽留一句。 何况,她并非是没有想过挽留的,她也想过要挽留,但是程语然最后说出来的那句话,却让她真的,连一个字挽留的字眼都说不出来了。 一直静静的听她说着,等到她说完,季湛蓝闷声闷气的回了两个字:“傻子。” “……嗯?” “说你呢,”她皱皱眉,重复了一遍,“傻子。” “……” “你又不是他本人,怎么就知道他心里的真实想法,是不是真的决定放弃你了?”季湛蓝反问:“反正,不管怎么说,我始终觉得他还没下这样的决心。” 季子期听着,抿唇不语。 没有,下这样的决心吗? 那那句“我对你的心收回了”,又该作何解释? 季湛蓝正了自己的神色,没再跟她嬉皮笑脸的,“我对他不了解,但是我对他等了你多年这件事情听说过。你难道就没有仔细想想,如果钟守衡真的决定放弃你,那事情,会是现在这样子?” 会吗? 扪心自问,她真的,说不清楚。 “讲真的,我不知道你现在怎样衡量他,但是我能保证,我心里对他的衡量,与你肯定是不一样的。” 季湛蓝淡淡的说,神色间是少见的认真,“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感情持续坚持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放弃,那这段感情,远远没有你肉眼所观看到的那么轻薄。你自己也承认,他爱你爱了这么多年,哪怕在面临着你‘死’之后都没有与任何一个别的女人产生瓜葛和纠缠,那你觉得,你现在一个好好的大活人摆在眼前,他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 “不能,”然后,不等她回答的,她就给了她答案,直接否认了自己的问题,“说放下,也就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爱了半辈子的人,半辈子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一个人,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必定要付出与之同等代价的东西作为交换。 比如,钟守衡得到了她,肯定也是要付出一些东西的,而这些东西,就是他现在所承受着的痛苦。 “我对你们之间的那些破事不了解,所以也不好多下妄言,只能根据自己所观看到的事情出发点来讲。我记得你有一次跟我提到过他,说他肩上的责任很重,要管着钟氏的公司,管着风云堂的一些事情,很多人都少了他不行的,是吧?” 季子期没有否认,点点头,承认:“是。” 季湛蓝挑了挑眉,问她:“你这几天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知道他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吗?” 她不解,“……嗯?”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她耸了耸肩,“只是稍微听说了一点,他好像是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去公司了,他的事情一直都是朋友在帮忙处理着。” 季子期听着,心头忽然有些复杂,不知道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还有,你知道吗。”湛蓝小声问了句,“他现在的睡眠,几乎全部都是依靠着安眠药来维持着。” 她静静的听着她说。 心里的滋味,忽然有些……好难受。 季湛蓝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抬起眼帘,看向她,认认真真的目光,让她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也确认了湛蓝说的是实话:“从你离开之后,他就再没有安心睡过一次了,整天都睡不着,只能依靠着烈性安眠药物来维持人身体最本能的睡眠。” “……” “钟守衡这个人,我相信你比我了解,他一向心高气傲,除了对你。把你弄哭弄伤,已经让他接受不了了,更何况是把你给弄丢……” 而且,还是她怀孕的情况下。 把自己的女人和孩子给弄丢了,这样的打击,对于他来说,可想而知有多大。 因此,他睡不着,彻夜彻夜的失眠,实在是太正常了。 尤其他对她的感情又这么深,七年都等过来了,却因为一点点小小的争吵分歧就让他把她给弄丢了。 真的,对于钟守衡来说,这世界上,再没有一件事,比这样的事情更让他后悔难过了。 两条生命,两个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因为他当日的一时气愤,而生生的这样与他错过。 季湛蓝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知道他现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 第237章 回家(2) 她当然不知道,但她想知道,“什么样的日子?” “他这几天没出现在公司,也没有回别墅,去了你以前住过的地方,就是向峰给你找的GE分部大厦楼下的那间房子。” “……” 季子期真的……很错愕。 做出这样的事,对于钟守衡一个这样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自虐。 自虐的过了,甚至都有可能趋于自残的地步。 “嗯,他去了你以前住的地方,”湛蓝低声说,目光中有复杂的情绪弥漫,说不清楚是什么,“这样的态度,已经算是对你低头认输了吧?” 这个问题,问的她无言。 的确,这样的态度,已经算是他低头认输了。 其实,又岂止是低头认输…… 他这一辈子低头认输的时候,屈指可数,几乎是从未有过,但唯独,除了在她面前。 在她面前,他赢不了的,这是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注定的事情。 她走的时候,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从北郊那座别墅里搬了出来,甚至连他送给她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平凡珍贵的礼物都全部留下来,以及送给他最后他却不要的东西,一并收了回来。 她刻意为之,让那里没了一点自己的痕迹。 然,就是这样的刻意为之,也真的害苦了他,让他感受不到她的一点儿气息,没有办法,就只能去以前她住过的地方,才能再找回那种心安的感觉,才能有足够自欺欺人的理由安慰自己,她还没走,还没离开,还在他身边。 湛蓝忽然想起,自己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程硕跟她讲的一句话。 他说:“如果她再不回来的话,那钟守衡真的……就离疯了不远了。” 讲真的,这话,没有一点儿夸张的成分。 她信,且深信不疑。 因为她看到了那个男人眼底浓重的血丝,看到了他让她拿着枪指着自己时候眼底的决绝与果断,绝非是在跟她开玩笑。 等了七年之久,在一起九个月之久,却因为互相猜疑互相猜忌而误会对方,哪怕互相猜忌是因为两个人都对对方付出了真心,所以渴望能有回报这样的理由,也真的,说服不了他心里的伤痛与愧疚。 毕竟两个人,要经历过多少次的错过才能白头到老,这个谁也说不准。 这世界上,深情如一至死不悔的男人不少,但是像他这种,为了能让自己的情路回头而不惜把自己的生命至于绝境的男人,却是少之又少的。 怎么说呢。 正如那句世俗却又真实的话,她对于他来说,已经不仅仅是“爱情”这么简单了,她已经成了他的命。 一段感情,一段伤,没有谁能彻底置身之外。 包括钟守衡,包括任何人。 “对了,还有一件事……” “说。” “我今天从超市出来之后,见过他了。” “……” “他让我跟你说句话。”季湛蓝白了她一眼,一副不情不愿的语气:“说是那天晚上,他对你说了谎。” 季子期微微一愣。 眼底深处,尽是复杂与纠结的难言情绪。 “这下他对你什么心思,你该明白了吧?”季湛蓝闷声道,“我不知道他那天晚上对你说了什么,他也没告诉我,但那些话的大体意思是什么,猜也能猜得到,何况你告诉过我,不过他有了解释,说自己骗了你,那肯定也诚如他所言,那些让你失望并且下定决心一走了之的话,不过是一时没能忍住自己情绪说出来的气话而已,没必要太放在心上。” 季子期静静的、耐心的听着。 垂在身侧的手,情不自禁的,紧了又紧。 “哎我记得你不是挺聪明的一个人吗……”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季湛蓝回头看着她问:“当时跟钟凌锐分手的时候挺果断干脆的啊,丝毫没拖泥带水,理智又冷静,怎么现在换了个男人,就变得这么傻了?” 她没说话,她也没再说话。 直到感觉休息过来了,季湛蓝才从床上起了身,然后从口袋中翻出了一个捏皱了的纸条。 纸条上记着的是钟守衡的私人号码。 那是她在离开的时候,程硕塞给她的,然后没等她拒绝的,他就走了回去,让她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她觉得这玩意儿实在是没什么用,想要捏皱扔掉。 最终,只是捏皱了,却没有扔掉。 没想到,这一刻,倒是真的派上用场了。 照着那个电话号码拨过去,响了没几声,便被人接了起来。 “喂……” 昔日寻常冷厉强势,即便不如此也慵懒散漫的声音,此时完完全全的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变得沙哑而脆弱。 听着,让她这样一个局外人,都忍不住动容上三分了。 许久没有得到她的回应,钟守衡试探性的问了句:“……湛蓝?” 季湛蓝:“……” 丫没事别装熟好么!本小姐跟你不熟好么! 只是,这一刻,她也懒得跟这个受了情伤神经错乱的男人计较了,轻咳了声,清了清自己的嗓子,说:“啊,是我。” “……” 电话那边的人没再应声。 这一刻,季湛蓝忽然有些想笑。 其实她真的很想看看钟守衡现在是一副什么表情,明明心急如焚了,却偏生还要装作镇定。 “嗯……她现在的确在家里。” “……” 他不说话,耐心的等着她说,简直是要把一生的耐心都用尽。 “你要我跟她说的那句话,我跟她说了。”她的声音淡淡的,“不过她没跟我说什么,你要想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是什么样的,就自己问吧。” 话音落下,也不等钟守衡再说什么的,季湛蓝想了想,又返身走回了房间,把电话放到了季子期面前。 然后,转身走出了房间,临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好心”的为她关上了卧室的门。 卧室内的气氛很安静,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静的,似乎连人的呼吸声与心跳声都清晰明确的浮现了出来。 季子期这边,似乎有哽咽之声,通过信号的传播,听到他的耳中,让他的心在那一瞬间揪紧起来。 “你……在哪里……” 话未说完,钟守衡就瞬间噤了声。 他这是问了一个多白痴的问题啊…… 是季湛蓝把电话给的她,她这个时候,除了会在季家,还能是在哪里? 只是,讲真的,这一刻,他除了问这样一句没有任何意义的话,实在是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连句“我想你”,都不敢说出来。 其实,他真的是攒了好多好多的话,想要跟她说,想问问她为什么走的这么决绝,连句告别都不跟他说,为什么连最后的机会都不肯留给他,想问她这几天过的好不好,怀着孕身体难受不难受,想问她那天到底是被他伤成了什么样子,受了多大的委屈。 当然,他最想问的一句,还是她能不能再原谅他一次,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把她给带回来,此后再也不放开她的手。 他有这么多的话,想要跟她说。 但是,他却真的,当能够说的时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说再多,抵不过他给她的一次伤。 见她久久不出声回应,他心里更慌,连句话都说的有些不完整,“我……我想见你……” 最真实的一句话。 没有绕任何弯子,更没有任何伪装自己的意思,完完全全,就是心里最真实,且最想说的一句话。 如他对湛蓝所说的那句,让她跟她说那天他对她说了谎一样。 那句,“我对你的心,收回了”这句话。 其实,收不回的,收不回的他知道。 爱了半辈子的人,不是说收回,就能够收回来的。 十年守候,终于换来判爱一生。 她的美已经凿入他心,她的绝也已经刻入他命,终其一生,都是抹不掉的了。 泪光朦胧中,季子期握紧了电话,仰头,望着上方的吊灯,低声跟他说:“可我不想去找你。” 随即,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便决绝的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嘟——”的声音,淹没一切。 第238章 回家(3) 钟守衡听着她最后那句“可我不想去找你”,当场愣住。 他以为,她肯接他电话,是原谅他了,可是这句话,却瞬间又让他心里没底了…… 难道,她还没有原谅他? 没过一会儿,厉景擎的电话打过来。 钟守衡心烦意乱,根本不想接,想也没想的直接按下了挂断键。 可我们的擎少爷别的本事没有,耐心倒是出奇的好,见他不接自己电话,也没心高气傲的直接甩了电话不搭理,而是一遍又一遍的打了过来。 钟守衡最终忍无可忍,按下接听键,压抑着声音低吼了句:“有事?” 厉景擎听着他的声音,甚至都能想象得到此时此刻他脸上的神情,‘啧啧’感慨了两声,怡怡然的问了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找人的后果啊……” “不怎么样。” 厉景擎听着他没有耐心的四个字,顿时笑出声来,摸了摸下巴,颇有同情心的问了句:“……被拒绝了?” “滚!” “你最近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男人继续感慨,“难怪她会不要你。” “……” “说说吧。” 钟守衡皱眉,“说什么?” “说说她跟你说了什么。” “……” “放心。”厉景擎很温和的笑了一下,安慰他道:“我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不会笑话你的。” 钟守衡沉默了一会儿,才忍着情绪,跟他讲了实话,“她好像……没原谅我?” “怎么说?” “她说,她不想来找我……”钟守衡皱着眉说,“就说了这么一句,电话就挂了。” 电话那边的人有足足半分钟的沉默。 半分钟之后,厉景擎幽幽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恭喜你啊……” 他不解,“恭喜我什么?” “傻了吧你,”厉景擎嗤笑一声,“当然是恭喜你可以不用再继续这么遭罪了,她原谅你了。”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负数,其实男人同样也是不例外,钟守衡还真就是没反应过来,“……嗯?” “她说的是‘不想来找你’,可她没说‘不想见你’啊!”厉景擎提醒,“既然她不想来找你,那意思不就是在暗示着让你主动去找她?不然她要是还没原谅你的话,为什么要接你电话?直接挂断,不搭理你,才是她的做事风格吧?” 钟守衡从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这般觉得“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是一句多么富有哲理的话。 虽然厉景擎这人也不怎么靠谱,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解释的这些话,也对? 按照那女人的性格,如果真的不原谅他的话,肯定不会接季湛蓝递给她的电话,更何况还搭理了他一句? 希望,渐渐的好像又回来了。 …… 所有的烦心事释然,下午的时候,季小姐心满意足的去上班。 方天铭最近不知道在弄什么东西,很久没见到他的人影,她去公司的时候,恰巧遇到一个会议,需要她或者方天铭亲自出席。 季子期想着,出去散散心也好,索性自己接下来了,没再去打扰方天铭。 会议在华盛顿举行,她提前半天赶了过去。 钟守衡找季湛蓝问清楚了她要去的地方,随后跟了过去。 傍晚六点,在经过漫长的长途驾驶之后,终于到了季子期定下的酒店门口。 钟守衡下了车,站在那里,没动身,神情明显为难,在酒店门口驻足了好久都没有动身。 夏天,火|辣|辣的太阳像是能够把人给晒焦似的,在遭受了半个小时的酷晒之后,程同学终于忍不住,痛苦的说道,“你来都来了,还不敢见她?” 钟守衡被戳中痛处,咬着牙否认,“不是。” 说完,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开机,然后找到季湛蓝给的小恩的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那端很快有人接听,小恩一听是钟守衡过来了,已经在酒店大厅内等着了,吓了一大跳,连忙回应说是自己立即过去。 没过几分钟,小恩果然脸红脖子粗的朝着这边跑过来。 却还没等钟守衡先开口说话的,她就主动的报出了关于季子期的消息,“衡少,季总刚刚跟苏总出去谈生意了,没在酒店,估计大约晚上九点的时候能回来。” 钟守衡听说她出去了,本来就不爽的心情更加不爽,墨色的重眉微蹙,晕染着浓烈的不高兴。 经过几句简短的询问,钟守衡确定了季子期的房卡并不在小恩的手中之后,铁青着一张脸又去前台开了一间房。 小恩不解,又小声强调了一遍,“季总差不多一会儿就能回来了,衡少可以再等一下。” 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打算跟季子期汇报一下这边的情况。 却还不等有所动作的,就被钟守衡伸手阻止,不让她通知季子期自己已经到了这里,似乎也没有要等她的打算。 小恩自然也不好违背钟守衡的要求,只当是衡少打算要给季总一个惊喜。 程硕斜着眼睛望了钟守衡一眼,心中暗暗咂舌。 小恩没有看出这男人的心思,但,他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却是稍微能看懂几分的。 只不过是趁着季子期还没有回来之前,自己赶紧找个地方躲一下,不然,等一会儿她回来了,如果不接受他的道歉的话,那这男人真的有可能会被“扫地出门”的。 想到这里,程同学的心情更是有点激动,说实话,他真的很好奇季子期一会儿见到她家男人在这里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呢。 重新开好房,前台小姐将手中的房卡递给钟守衡,钟守衡伸手接过,低声嘱咐,“小恩,麻烦你待会儿给你们季总打个电话,就说她的房间出了问题,暂时不能居住,这是酒店给重新安排的房间,让她直接过去就好。” 小恩低着头,张了张嘴,最后却又欲言又止,见钟守衡转身要走,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衡……衡少,我想季总应该知道这是间套房……” 小恩的弦外之音很明显,不过是怕到时候季子期不买账,一眼看穿钟守衡的心思而已。 钟守衡一怔,随即神情有些明了,似乎是这才反应过来,忘记了还有这么回事,脸色不由变了好几变,才又恢复了正常。 刚想着要否认刚刚的话,旁观者清的程硕倒是先头痛的开了口,“就说是酒店其他房间都有人住了,只有这一间空房了。” 程硕的话音刚落,就得到了钟守衡温漠无波的目光。 聪明的人,都懂得跟上司在一起在外人面前的时候,喧宾而不夺主,但他刚才那话,真心有点夺主了啊…… 程硕头痛扶额,“行了你别瞪我了,我知道分寸,待会儿不会打扰你们的。” 钟守衡微蹙的眉心这才缓解下来。 钟守衡转身又跟小恩低声交代了几句,最后,从容的对着对方笑了笑,带着几分感谢的意味,提出让她这几天的花销全部记在自己账上。 出手阔绰,却又没有给人一种炫富的感觉,显得低调又神秘。 小恩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更难做的是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最终也只能无奈的答应。 钟守衡随即走向门口,留下自己的助理和略微有些脸红的小姑娘。 …… 这样一来,算是收了人家衡少的钱。 收了钱,自然也是要办事的。 小恩老早的就打电话通知了季子期,说是那间房的房门坏了,酒店正在安排人来维修,暂时将顶楼的套房给她们居住。 季子期无比纳闷,套间与标间的价格是不能相提并论的,退一步来说,就算是她那间标间的房门坏了,酒店也没有理由免费给她一间豪华的套房来居住啊? 不过既然给了,她也懒得去考虑那么多了,反正吃亏的人又不是她,她也不想去考虑那些细节。 况且,小恩又信誓旦旦的一口咬定说是酒店没有别的标间了,不得已才将套间让给她们的。 对于自己这个小秘书,她还是很相信了,至此,也不再纠结这件事。 风尘仆仆的从谈判地赶回来,然后按照小恩所说的那个房间走过去,拿着房卡,对准电子感应区,刷卡。 第239章 回家(4) 只是,前一秒才刚刚开门,后一秒,某个男人的俊脸就毫无防备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而且,还相当好脾气的冲她笑了笑,完全没有一点儿那日的冷漠与凌厉,没给她摆什么脸皮拉什么架子,带着明显的讨好。 季子期看着他,微微皱眉,一本正经的神色:“钟守衡,你不要告诉我,你也是碰巧来这里出差。” “当然不是了。”男人挑眉,上前两步,如献殷勤般的将她手中的包接过来,讨好似的笑,“我是来找我媳妇儿的。” 季子期撇撇嘴,懒得反驳他的话,当然,更懒得承认。 关了门,大步流星的走到客厅,然后脱了鞋,半倚在沙发上,整个人都陷进去,懒懒的哼唧。 钟守衡将手中接过来的包放在真皮沙发上,然后坐到她身边,“狗腿”的替她捏肩。 季子期惬意无比,懒洋洋的倚在沙发上面,也不出声拒绝,心安理得的接受着。 某人的按摩技术她也不是一次两次的领教过,真的比那些五星级的按摩师还要好,累了半天,被他捏捏,似乎浑身的疲劳都消逝了。 像是有默契般,两人对于之前发生的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谁都没提。 过去的那一页,能不翻就不翻了,翻落了灰尘,会迷了自己的双眼。 工作上的事情很顺利,感情上的事情也没什么波折了,人的心情,到底是一种随着事情时间而变化的东西。 他的力度不轻不重,季子期舒服的叹气,伸了伸懒腰,微微眯起眼睛,双手轻轻的按压太阳穴。 唇角不可抑制的轻轻勾起,溢出幸福愉悦的笑意,拼了命的想忍住,但却终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最后,终于将那股开心愉悦的滋味给压制了下去,然后装出一副高冷的样子来,重重的朝着对方冷哼了一声,低声道:“钟守衡……你按摩技术这么好,不如我聘请你做我的专业按摩师吧?” “……” 回应她的,是他的沉默。 季子期闭着眼睛继续享受,疲惫的身子深深的陷在柔软的大沙发里,钟守衡趁着她闭目养神的功夫,不动声色的将她的白色外套给脱去,只剩下了里面一件贴身的衬衣。 因为衬衣紧贴着她的身体的缘故,身姿也被若隐若现的勾勒了出来,玲珑有致,前翘。 因为一个多月,还没显怀,也看不出什么来,他凝眉看过去,只能看到她曼妙的身材,一时间觉得小腹间好像是凝聚了一团燃烧正旺的火焰。 不过好在,衡少爷的理智与自控还是很强大的,知道自己再想某些事也没用,赶在下|半|身失礼之前,就迅速的截断了自己的念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低咳了声,清了清自己的嗓子,他问道:“吃饭没?想吃什么?我打电话让人送过来?中餐还是……” “唔……”不等男人把话说完,季子期就出声打断了他,双手抬起,伸了伸懒腰,像是一只慵懒的猫一样,然后睁开眼睛,对上身边男人的视线,轻轻的笑,“我已经吃饱了。” 回答的倒也算是干脆果断。 钟守衡的脸色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刚想应声,季子期却又赶在他之前说道:“今天晚上跟我们客户一起吃的,好巧,他居然也是美国的,家在曼哈顿,哎,以前就听好多人说欧美男人普遍长的好看,之前我还没觉得什么,今天才算是终于彻底的了解了这句话的真谛,欧美男人长得的确特别帅,不光是脸,就连身材,都特别好呢。” “……” 钟守衡本来还算是说得过去的脸色,在听到她这句话之后,顿时变得铁青。 双手不自觉的紧了又紧,咬紧了牙关,这才致使自己不至于对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发怒。 只是,纵然隐忍住了怒火,却是怎么也无法恢复原来的脸色了,染上了一层冰冷的寒光,怎么都无法溶解。 男人冷冷的哼了一声,不屑的问,“男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能当饭吃?” “不能当饭吃啊。”季子期微微笑了下,跟他讲:“可是男人要是长得不好看的话,我会吃不下饭的。” “……” 我们的衡少爷内心世界在剧烈挣扎着一个很令人纠结的问题:对于她来说,他长得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貌似……按照正常人的审美标准来说……不丑啊…… “而且,”季子期无视铁青的脸色,继续说道:“再说了,你知道吗?人家不是那种花瓶!曼哈顿Carlos国际的总裁,那可是美国十强之内的企业,身价过亿万!……最最最重要的,是至今单身!” 钟守衡:“……” 真的,不能怪他。 换作是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男人,从自己女人嘴里听到这样一句夸奖别人的话,谁能忍得下去这口气? 终于,因为她的话,他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季子期也只当自己没看见他那黑到不能再黑的脸色,薄唇轻轻扬起,溢出愉悦的笑。 她说:“而且我看他的身材……也真的很好,倒三角形,肌肉也很明显,威猛强壮,绝对不像有些男人似的,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啊,你那么用力做什么?捏痛我了!” 季子期一把拍掉他捏在她腰上的手,脸色微微狰狞,像只被触怒了小猫。 虽然目光薄怒,但是眼角的余光却还是趁着那个空隙在男人的身上肆意的打量了一番。 钟守衡觉得自己几近爆发的边缘。 只是,再次见面的时候,她没有揪着那些事情不放,就已经让他知足感到万幸了,说什么,他也是不敢再得寸进尺的。 那些愤怒的即将冲破束缚爆发出来的情绪,最终在他的极力克制之下,又被压制了下去。 钟守衡努力的挤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忽略了她刚才那些故意气他的话,心平气和的跟她讲:“谈完生意了,在这边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们明天就回家吧。” 季子期看着他史无前例的笑,唇角几不可闻的抽|搐,随即看向一边,害怕自己再看下去,真的会忍不住当场笑出来。 他本来勉勉强强还算是看得过去的脸色,被她这样的笑刺激的渐次又阴沉。 好不容易,才憋住了即将出口的笑声,她转过头来,继续出声,“暂时……先不回去了吧?人家说明天如果有时间的话,要带我到曼哈顿当免费导游呢,嗯?” 说到最后的时候,季子期不顾身边男人越来越黑的脸色,竟然毫不吝啬的夸赞起来,“欧美男人就是好呀,不仅容貌跟身材好,就连脾气都好。生个孩子的话就是混血儿,混血儿最漂亮了,既继承了东方的古典美,又继承了西方的张扬美。” “……” 西城的庞大家族中钟家的太子爷,钟氏集团身价亿万的资金链管理者,被媒体誉为“上帝的宠儿”、“天之骄子”的男人,此时,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的盯着面前的女人,像是要把对方给生吞活剥似的,“什么混血不混血,再好看,哪里比得过我们的孩子?” 说到孩子,钟守衡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语气更是咄咄逼人咬牙切齿,“再说了,你去什么曼哈顿?怀着孕呢,你出来工作也就罢了,还去曼哈顿游玩,你也放心?心可真宽!” 季子期安静的聆听着对方的斥责,倒也不怒,只是双手环胸,淡淡的看着对方,脸上的神情无关痛痒,就好像对方并不是在说她一样。 直到听钟守衡将一肚子的委屈给全部发泄完,她才从沙发上起身,径自朝着浴室走过去。 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说,“我就是不放心、担心,所以,才一直在努力的为孩子寻找一个放心又靠谱的爸爸。” 钟守衡听得更是怒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前面,挡住她的去路,厉声质问,“孩子的爸爸就在这里,你还想找谁?” 季子期被挡住脚步,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抿了抿唇,道:“看来我的命真的挺差的……孩子的爸爸对我又不好,整天板着张脸凶我,还动不动说不要我了。我受不了了,想给它找个温柔的爸爸,这样不行吗?” “……” 第240章 呼吸都是疼的 说完,她轻轻抬手,将自己耳边的发丝别在耳后,看着钟守衡仍然没有要闪开的样子,微微挑眉,“我要去洗澡,你拦着我,是要跟我一起吗?” 他知道她是在故意跟他呛声,奈何在这个时刻,就算他有再大的火气,也再不敢朝着她发泄了。 他是真的,不敢再给她一点气受了。 只是眼神阴鸷的看着她,绷紧了脸色,却一个重音都不敢发出。 其实,那天他就应该顺着季子期给他找的那个台阶赶紧下来。 要是当时能耐下心来听听她要说什么的话,或者是解释一下前一天晚上为什么会跟程语然在一起的话,那么或许两个人早就和好了,又怎么可能会弄到今天这一步。 可就是因为他的固执她的倔犟,这下好,非但没有换来她的讨好,自己还千里寻妻的跑到着离着西城大老远的地方来。 来了就来了,还得在这受气。 受了气,还不敢大声说一个字。 非但没有得到她的安慰,自己都还要主动赔礼道歉。 钟守衡越想越憋屈,看着季子期的眼神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消了脾气,妥协,“那就一起吧。” “算了吧。”季子期气死人不偿命的笑,“我把这间让给你,我去另一间洗。” 说着,转身欲走。 可还没来得及跨出第一步的,就蓦地被身边的男人给狠狠的抓住了手臂。 季子期试了几下,挣脱不开。 钟守衡阴沉着脸解释,“那间浴室的浴霸坏了,酒店人员还没来得及维修。” 他说的一本正经,脸色依旧,心跳依旧,看不出一丁点儿的异样,更察觉不出一丁点儿的撒谎痕迹。 季子期看着他无比认真的样子,差点忍不住当场笑出声来。 最后,终于努力的将那阵笑意给压了回去,漫不经心的笑了笑,然后将自己的手腕从对方的手心中抽出,“既然这样,那你先去洗吧,半小时,够了吗?” “当然不够。”钟守衡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的说,“就半个小时的话,你应该会……不满意吧?” 薄唇轻扬,笑意染上了几分不正经,多少带着几分无耻的下|流,“多长时间你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最起码,也得半夜吧?” “钟守衡,你少在这儿跟我耍流|氓!” 她有些恼羞成怒,忍不住低声呵斥。 只是,却还没等说出下一句话来的,就被那个男人一把揽入了怀中,不容挣脱。 男人的下颚抵在她柔软的发丝上,轻轻摩挲。 “我想你了。”钟守衡低声开口,声线里透露着坚定不移,像是在宣告一件不容置疑的事情一样,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语气带着一丝迟疑与犹豫不决:“依心,你有没有想我?” 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望向对面的人。 目光中带着几分迟疑,几分犹豫,几分小心翼翼,就好像是怕再次因为自己的一个不小心而惹怒对方一样,眸中溢出一缕又一缕的似水柔情。 如果只是听他的话,不知情的人或许还真的以为这个男人是在跟这个叫季子期的女子告白。 只是,不管情话再怎么动听,也是无法掩饰男人的天性的。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记趁机捞点油水,一双大手搂在她的腰际,极为不安分的磨蹭。 同时,低头埋入女人白皙的脖颈间,吻着那一片白皙柔嫩的肌肤,吮吸啃噬。 上空巨大的水晶吊灯高高悬挂着,灯光灿烂柔和,笼罩着室内的一切,气氛暧|昧而令人迷醉。 季子期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这样被他占了便宜,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所有的一切都急剧蜕化,耳朵甚至都几近失聪,似乎只能听到男人的低喘。 微微抬眸,望向上方的灯光,依旧唯美,依旧华丽,刺的她眼眸一些微酸。 似乎有液体氤氲在了眼眶中,唯美而安静,眸底的灯光变得有些支离破碎,投射在地毯上,一片朦胧。 男人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沉重起来,大手也开始有些蠢动的不老实,从她的衣襟下面探入,慢慢的向上游弋。 “哎行了你……”季子期低喘着回应,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禁锢住他的大手,“玩得过火了,遭罪的人是你自己啊……”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丝的微颤,晕染上一种野性的缠|绵,语气软腻。 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却像是一句残忍到极致的提醒。 闷闷不乐的收了手,男人的一张俊颜上,浮现出少见的委屈。 “我好想你。”他低低的说,声音低醇诱|惑,“半夜三更睡不着觉,想着你不在身边的时候,觉得连呼吸都是疼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他总是回想起他们多年前初初相见的时候。 那个时候,谁又能料到,那一眼,竟是一生一世的折磨。 她听着他说,静静的。 呵,难受的何止他一个。 半夜三更,她有的时候也会忽然从梦中惊醒,想着那日|他对她放下的那些狠话,只觉得,好似被人扼住了咽喉,无法呼吸一样。 一段感情出了问题,那用情的双方,谁都不好过。 季子期没说话,只是回手,抱紧了他。 夜,安宁。 ……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钟守衡先醒过来,季子期日上三竿才终于从睡梦中苏醒。 阳光有些刺眼,她一时间接受不了,又闭上眼眸,难受的哼唧,窝进身边男人的怀里,像只猫似的磨蹭。 只是,才刚刚动了一下,那双在她腰际搂了一夜的手就忍不住又加大了力度,确保她没法动弹之后,才终于又渐渐放松。 就好像是害怕自己一个松手,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意识渐渐的回归过来,季子期凝眉望向钟守衡的容颜,几丝疲惫隐约可见,整洁的脸庞上此时长出了胡茬。 一如既往冷峻邪魅的面孔上,染着几分困倦,醒了,却并没有睁开眼睛。 “喂!”季子期伸手推他,“起床了!” “唔,别闹……”钟守衡闭着眼睛握住她的小手,喃喃低语,“好困,再睡一会儿。” 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在这样的清晨显得暧|昧又性|感,一边说着,一边又将她整个儿给卷进自己怀里,加大了几分力度。 两个人的身子贴合到一起,季子期甚至都能感受得到从他身上传出的那股燥热感。 她刚刚还在斟酌,在这样的清晨醒来,自己应该给他一个什么样的态度,见他竟然如此自然而然的面对他,顿时又因为自己昨夜的妥协而变得懊恼起来。 她不应该这么快就妥协的…… 纵然真的不想去计较那天发生的事情,可好歹,也得给他点苦头尝尝,总不能这么便宜了他去。 随即用力挣脱开他的大手,起身坐起来,也不在意白皙的肌肤已经滑了一大半在被子外面,然后用力挪开她仍然缠绕在自己身上的手。 掌心之下忽然空空如也,钟守衡本来还算是迷糊的意识又顿时清醒了过来,看着眉心处明显流露出不悦的女人,不解的问,“怎么了?你要去哪里?” “……” 季子期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搭理。 心中暗暗纳闷,不知道钟守衡是不是故意表现出这样的神情来。 就像是……一个受了欺负,却又无法可发泄委屈的孩子一样,而那个让他受委屈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她。 她反问了声,语气稍显温漠:“我想要做一件事情,难道还要事先跟你汇报一下,征得你的同意?” “……” 憋屈吗? 自然,是不会不憋屈的。 可是,再憋屈又能怎样? 因为是她,所以,他终究要忍受。 心中不服气,却又不敢再跟她吵架,几番隐忍之后,钟守衡终于讪讪的挤出了一抹笑意,大手一挥,将对方揽入自己怀里,下颚抵在她的颈窗处,喃喃低语,“还生我的气,嗯?” “我哪敢生衡少您的气呀?”季子期讽刺的勾唇角,故意展现出一抹妩媚的笑,却带着气死人不偿命的感觉,“再说了,我有必要、值得因为你而生气吗?” 第241章 西城才是你的家 她轻展双腿,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轻轻的摩擦过了男人晨起正精神的某物,随即离开。 脸上不动声色,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钟守衡的身子,因为她的这下触碰,而陡然变得僵硬。 光洁的额头上也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像是在拼命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明明心底的欲念已经蠢动的蓄势爆发,然而,在想到眼下他们之间的情况以及她现在的身体之后,又无奈的压制了下去。 别过了目光,不再去看她妩媚到极致的笑容。 倒吸了一口冷气,钟守衡也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放低尊严……就放低尊严吧。 大男人能屈能伸,对自己的女人低头,真的算不上什么,真的。 最起码,在把她哄高兴之后,他就不用再忍受那种半夜想她想的睡不着觉的痛苦滋味儿了。 “依心……”钟守衡低低的唤她的名字,凑在她耳畔,软声说道:“……我错了,我那天晚上不该说那样的话气你的,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嗯?” 一边说着,一边又无耻的凑上前去。 眼角的余光,时不时的略过季子期裸|露在丝被外面白皙的大片肌肤上。 他看的眸光愈发深沉起来,性|感的喉结上下不停的滚动。 季子期不知道是真的没有看见,还是故意装作没有看见,也丝毫不在意自己春光乍泄的形象,丝被还“不小心”又向下滑了滑,她的肌肤裸|露的也愈发多。 前胸若隐若现,呼之欲出,带给欲求不满的男人强烈的视觉刺激。 呵……**吗? “跟我保持着距离点。”在男人无数次的试图想要靠近点自己之后,她终于没耐性了,脸色不是很好的低声训斥。 然后,朝着床的边缘挪了挪自己的身子,凝眸反问,“以为道个歉就没事了?钟守衡,你想的是不是太简单了?” “啊,”钟守衡点点头,颇有点‘可怜兮兮’的意思,“不然呢?” 季子期看见一向高高在上的某人忽然装出如此可怜的一副模样,差点忍不住当场笑场。 懒得搭理他,直接起床,随手套了件衣服然后打算去浴室。 钟守衡也不顾及自己没穿衣服、浑身上下只穿了条内|裤的身体,跳下床挡在她面前,大有一种……慷慨赴义的姿势。 她扶额,惆怅的问:“你还没完了是吧?” 钟守衡被她这样明显不耐烦的话给堵了一下,低声反击了句:“这句话貌似应该是由我来问你吧?你告诉我,你到底还有完没完?” 说话的时候,眉眼间多多少少泄露出一丝隐约模糊的不耐。 可纵然如此,却也没敢光明正大的表现出来,只是装出一副自己有的是耐心陪着她消耗的神态来。 季子期低低的叹气,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来,“衡少爷,请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从西城追过来的人是你,纠缠不清的人也是你,到底是谁没完没了的在这里不依不饶的?” “是我纠缠不清,但是无理取闹的人是你!”钟守衡勾着唇轻嘲。 “……” 季子期本来还算平静的心湖一听这话,就好像是被一个调皮的孩子给忽然扔进去了一颗小石子一样,湖面上泛起层层圈圈的涟漪。 了解她如他,钟守衡看见她的脸色就又觉得不对劲。 看她那副气的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他就知道,又莫名其妙的生气了。 生恐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因此而闹僵,男人无奈的缓和了下自己的态度。 微微上前,他尽量心平气和的开口:“依心,你就别生气了行吗?我们昨晚不是和好了吗,怎么今天一大清早的你又跟我闹?” “和好?”季子期诧异的问,澄澈的水眸倏地瞪大,就好像是忽然听到了一件什么令她极其震惊的事情一样,“……你是搞错了吧?昨天晚上我只是因为出差工作而感到累了,不想再跟你闹情绪,怎么跟和好扯上关系了?” 她自顾自的说着,丝毫不在意男人唇角的笑意已经愈发阴寒,像是晕染着一层暴风霜一样。 男人重瞳微微眯起,带着几分危险的暗示。 修长挺拔的身子朝着她这边靠了过来,他冷冷的凝视着她,“因为工作而感到累了,不想跟我闹情绪?嗯?” “离我远点!”季子期看着他的靠近,脸色微变。 她又不是傻子,自然也察觉到了钟守衡身上泻出来的那一丝危险,心中暗暗后悔自己刚刚逞的口舌之快了。 钟守衡对她的反应视若无睹,只是径自用森冷的目光盯着她的容颜,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唇齿之间蹦出来:“唐小姐,我们之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统统做了个遍了,现在再跟我保持距离,是不是太晚了?” 她义正言辞的强调,“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我愿意让你占点便宜,现在我就不愿意了。” 说着,薄唇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然后抬手,纤细的指尖轻佻的捏上男人的下颚。 她柔柔的说,话语却是十足的挑衅:“不过……你要是实在忍不了失眠的滋味,求我的话,那我说不定会心软,答应你回家呢……” 挑衅。 绝对是,十足十的挑衅。 “呵……”男人发出一声似嘲讽似讥诮的淡笑,倾身,凑在她的耳畔,软语低喃,“你不回家也没关系,我就在这里守着。你一天不回去,我就在这里待一天,一年不回去,我就在这里待一年,一辈子不回去,我就在这里待一辈子。” 反正,有她在的地方,不管是哪里,都是家。 说着,他一张俊脸慢慢的凑近,直到两个人的容颜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季子期被动的抬起头来,凝神仰望着自己上方的那个男人。 她看不到自己现在的脸上是种什么表情,只依稀感觉得到,脸颊上的温度好像是泛起了微微的灼烫感。 “是吗?”季子期轻笑出声,抬手理了理自己额前略微凌乱的刘海,媚眼如丝的说,“那我们就在这里待一辈子好了。” 钟守衡:“……” 男人越想越觉得自己憋屈,非但要舔|着脸去哄她开心不说,关键是放低自己的姿态之后,也根本就赚不到什么便宜。 心头堵的难受,他沉着一张脸,郁闷到了极点。 没办法。 他是真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谁让他那天晚上,好死不死的对她讲那些话来呢。 沉默了半晌,他忽然一字一句的说:“西城才是你的家!” 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就是要她跟他一起回去。 季子期闻言,微怔,侧了侧自己的视线,看向别处,眼中好像有泪意翻涌。 他伸手抱住她,将她整个儿给揽入自己怀里,下颌轻轻的摩挲在她的发丝上,低哑着声音开口:“唐依心,你知道自己有多狠心吗?” “……”她不语,听着他说。 他哑着声音问,“你知不知道,你一走了之,比当初跟我说过的那些伤人的话还要残忍?” 她对他说伤人的话,他还能说服自己,说没关系,还能看到她的身影,听到她的声音。 可她一走了之,当真是断了他的一切念想,昔日欢笑样貌全无,别说是见面,她让他连她的声音都再听不到,这样的方式,当真是比杀了他还要令人难以承受。 她用离开,给了他最决绝也最激烈的惩罚,让他在知道她离开消失的那一刻,感觉自己的整个灵魂都被掏空了。 眼眶红了,她仰起头来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一室柔爱,只有不知源自何处的风,盘旋鼓噪,一如当年。 这个寂寞而混乱的世界,谁的欢颜背后都有往事的阴霾与缺口,只是,有些人可以选择遗忘,另外一些人,注定只能铭记。 你有没有试过爱一个人,很怕他消失,很想握着他的手一起死? 你有没有试过爱一个人,很想很想,为他死? 你有没有试过爱一个人,就算再绝望,只要一想到他,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真正的幸福,并不是要与相爱的人长相厮守,只要你能握紧我的手,哪怕蹉跎漫长的时光,我也要来到这个世界,与你相遇。 第242章 归人(完) “铃铃铃……” 电话骤然想起的时候,两个人还沉浸在寂静的气氛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可是刺耳的来电铃声却嗡嗡嗡的响个不停,好像对方不接听就不会罢休一样。 季子期先回过神来,将凌乱的发丝别在耳后,推了推脸色泛着委屈的男人,然后将行动电话拿过来递到他的面前,“你的电话。” 钟守衡不想搭理,最终却又因为碍于她的“胁迫”而抿着唇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端好像是有个男人的声音,在喋喋不休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季子期有些好奇,钟守衡却一直都没有表态,面色严谨而慎重,本来舒展开的眉心,却随着电话中的内容而一点点的蹙起来。 直到最后,甚至都凸成了“川”字的样子,凝结着无法化解的郁结。 她在一边看的有些担心,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模模糊糊的听到那端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很是模糊。 她听不清打电话的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也猜不出,但依稀感觉,不是什么好事情。 终于,漫长的通话结束。 钟守衡前一秒才刚刚按下挂断键,后一秒,季子期就迫不及待的出声询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钟守衡侧头看向她,目光严肃,神色慎重,眉心狠蹙,薄唇紧抿,失去了刚刚的愉悦,像是在面对着一件极其重大的事情一样。 季子期看的愈发不解,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又不敢太过于急切的询问,只得耐心的等。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终于出了声,字句斟酌的说:“依心,如果……听清楚,只是如果……” “如果什么,你说啊。”季子期不耐的打断他的话。 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担忧,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直觉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还会选择我吗?”钟守衡一字一顿,问的小心翼翼,无比谨慎。 季子期一愣,似乎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情。 瞬间觉得一阵恍惚,带着浓烈的不敢置信,好像一块青石堵在了胸口,闷闷的浮不起来。 最终,还是强颜欢笑的挤出了一抹笑容,似乎是想调和一下过于严肃的气氛,“当然不会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我们还不是夫妻,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共患难?” 她故意说的轻松,却时不时的用眼角的余光轻轻的扫视对方。 本来是想缓解一下钟守衡脸上严肃的神情,却没想到,他在听到她的话之后根本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轻轻扯动了一下唇角,似乎是想要说什么,最后的时候,却欲言又止,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脸色也变得苍白无力。 季子期看的紧张,起身上前,小手搂在男人精壮的腰上,柔声安慰,“是公司出了什么事情?还是风云堂出了什么事?很严重?……你先别急,我们马上回西城,我在这边的工作都解决了,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陪在你身边。” 最后,怕他还是不肯放心,她又附加了句:“……放心,我不会再离开你。” 钟守衡久久不语。 季子期见他的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低低的轻声叹了口气,然后从床上起身,开始收拾酒店内的东西。 收拾了几分钟,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身,对那个依旧沉默着不发一言的男人说,“你别想那么多,你的钱对我来说没用……失去一切,拥有一切,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她到底是说不出太过煽情的话来,只能说这样隐晦的话来安慰他。 季子期见他依旧不发一语,正想再安慰安慰他,却发现钟守衡不知不觉已经低下了头,身躯微颤。 她心慌的厉害,下意识的以为他是哭了,连忙走过去,低下头仔细的看他,却猛然发现,男人之所以身躯微颤,不过是因为在强忍着笑意而已。 季子期惊异于他的脸色转变,一时之间,竟然也没有反应过来。 男人却不再给她反应的时间,不等她反应过来的,一把将她扯进自己怀中,强制性的按在自己大腿上,软软的磨蹭,凑在她的耳畔,唇齿之间溢出轻柔的笑,“吓到了?我说过了,只是打个比方……” 伴随着他的落音,季子期终于好不容易明白过来,自己刚刚是上当了。 当即脸色大窘,一想到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暗自懊恼的斥责对方闲的没事干,小爪子在他的背后用力的挠,像只撒泼的小猫。 钟守衡这才闷闷的跟她解释事情的始末。 其实,在她还没有走,在他还在西城的时候,程硕就跟他说过,说是方天铭最近弄出了一些不小的动静,应该就是冲着他来的。 他当时没心思去管这些,也没当成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只是,方天铭毕竟是方天铭,别说他本来就与他处在对立面,何况他还一心觊觎着他的女人? 对于季子期最终跟了钟守衡这件事,他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是心里怎么可能会就此服输? 终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是不是方天铭又对你做什么事情了?” 聪明如她,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中所想。 “嗯。”钟守衡低低的回应,“没什么大事,不管他。” 季子期被钟守衡用力禁锢在怀中挣脱不开,索性也不挣脱,轻轻的在他怀里磨蹭,像是一只撒娇的小猫,“怎么,不怕他这次跟你豁出去玩儿?” “手下败将而已。”钟守衡冷哼,随即又得意的挑了挑眉,“就算是他这次赢了又怎样,我就当是施舍给他了,看在他曾经救过你并且照顾了你七年的份上,也不容易,这点报酬,我还是给得起的。” 季子期:“……” 心中忍不住暗叹,所谓小气的男人啊…… “其实,你真的没必要跟他这样斗的你死我活的……”她无奈的低声叹气,黛眉微微蹙起。 “依心,”只是,不等她把话说完的,他就猝不及防的打断了她,“他怎么样,与我无关,他对你怎样,也与我无关。但是你记着,不管他跟我怎么闹,都不要牵扯到你自己,我跟他之间的恩怨是非,你不要涉足。” 一边说着,一边握紧了她柔软的小手,力度很大,似乎是想要证明自己说的话一样,信誓旦旦的如同在宣誓,眸底深处,是至死不悔的真挚。 “嗯。”季子期闷闷的答应,看的心中直泛酸,“我知道,你不用解释。” 钟守衡手中的力度这才放松了些许,抵在女人脖颈处的下颚轻轻的磨蹭了一下,低低的出声,“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跟你说,关于我们之后,不管你要求做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反对,但是,条件就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她抬眸,看着他。 男人墨色的瞳眸深处似乎映照出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灯光,闪烁的她眼花缭乱。 良久,她出声答应,“嗯。” 钟守衡委屈的扁了扁嘴,“我不能保证以后一次都不跟你吵架,但是我绝对会尽量克制我的脾气,不再触怒你的底线,哪怕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会隐忍住,我也绝对不会让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爆发,就算你生我的气,你怎么样都好,但是绝对不能再像是这次这样不告而别了。” 他越说越憋屈的慌,低头埋在她的颈窝处,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清香,只觉无比心安,也不在意自己额前零碎的发丝因为这样的磨蹭而变得愈发杂乱。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你保证自己以后不会再欺负我了。” “好,我保证。”他信誓旦旦的应承,“……我无法保证给你一段完美的感情,没有争吵,没有分歧。但我能保证,只要你坚持,我定会不离不弃。” 惟愿这一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季子期这才终于笑逐颜开。 看着对方的薄唇轻扬,溢出的那抹愉悦,钟守衡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再次不正经起来,“以后我只在床上欺负你。” 季子期:“……” 空气中,沉默的气氛维持了许久。 在钟表上的时针又转了一个轮回之后,终于还是她率先开口打破了一室的静谧,“你答应我,以后不管什么事,都迁就着我,这样我就不会丢下你了。” “……”钟守衡思索良久,最终眼一闭,心一横,紧咬牙关,答应,“好。” 她终于决定原谅他,靠进他怀里,满足的笑。 江南烟雨城中,过客匆匆,而她,终于等到了她的归人。 第243章 我不想,我直接做 翌日,晨光微熙。 纵然下了回去的决心,可毕竟也不能就这样不辞而别的。 季子期收拾了下东西,准备先回季家一趟。 好在她决定出差是临时的,时间又很短暂,所以,倒也没有太多行李,就是有两件衣服,以及一些琐碎东西,收拾起来的时候,也不麻烦,没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将所有东西收拾完毕,她爬上床去拽仍然赖在被窝里不肯起来的人,“赶紧起床了,不然把你自己一个人扔在这里了啊。” 钟守衡有轻微低血糖的毛病,早上的时候习惯了赖床,除非有重要的不得已的事情,否则在七点之前一向是很少起床的。 “依心……”躺在床上的男人慵懒的哼唧,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央求’道:“我们先回西城,过段时间再回家不行吗?” 话说,这个时候的衡少爷,真的有种“丑媳妇要见公婆”的紧张感。 虽然说担心的事情不一样,但事情的本质上还是一样的,只不过寻常人担心的是对方父母对自己的家世人品是否满意,而他担心的……就是季家父母对他的印象了。 他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他偶尔也听她提起过这个家,说是父母对她都很好,甚至比亲生女儿都好上三分。 这一次,他对她做了这么不可饶恕的事情,说了这么不可饶恕的话,这件事情肯定两人也知道了,心里对他的印象……还指不定差到什么程度了呢。 他这时候跟她回去,无疑……不是最好的时机。 还不如先回西城,等到一切事情都平息过去了,她爸妈心里也不生气了,他再跟着她去看望他们。 “不行!”她想也没想的一口拒绝,“我这次出差,他们本来就不愿意,我费了好大一番口舌才说服他们放心,现在出差完了,我肯定是要回去一趟的。” 她哪里晓得他所担心的事情,只当他是不愿意去季家,心里颇有些不快。 眼见是真的劝不动她了,钟守衡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阻止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他们……脾气怎么样?” 季子期不解,疑惑的看着他,“嗯?” 他进一步解释,“就是好不好相处。” 她笑了,原来是为这事。 “挺好的呀。”她如实回答,微微凝眉,像是想起了一些什么事情,稍即,跟他讲:“我记得几年前发生了一件事,方天铭的女伴总以为我跟他之间的关系不清不白,直接找上了家门,然后被我爸喊人直接把她给赶了出去。” 钟守衡:“……” 唇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他想:这个“挺好”,指的是对她自己一个人,不包括外人吧? “你别赖床了,赶紧起来了。”她又伸手拉他,蹙眉道:“出来之前我爸就不放心我,要我一结束工作立马回去,不管怎么说,我现在都是要回季家一趟的,你愿意跟我回去就回去,不愿意跟我回去就算了。” 其实她这句“算了”,指得是如果他不愿意回去的话就回西城等着她,可眼下两人的状态刚从冷战中恢复过来,还处于敏感的灰色地带呢,她这话一说出来,钟守衡就下意识的以为她是说如果他不肯她回去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也就算了,当下心里一慌,连刚刚心内滋生的担忧都忽略了,忙不迭答应了下来:“去去去,我去还不成吗?” 那语气……当真是心不甘情不愿。 季子期看着他那一脸憋屈的神情,忍不住笑了声,像是要确认般的问了句:“确定?” “……” 话已出口,自然……是不能再后悔的了。 她抬手,捏了捏他的脸,“这样才乖。” 语气动作,神态表情,俨然是将他给当成了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 钟守衡忍不住心头更加憋屈,看着她唇角衔着的笑,就觉得心里有股无名火,倒也不是愤怒,就是有些不情愿,就着她朝着自己伸过来的手臂,微微用力一拉,她整个人便倒在了自己身上。 微微倾身,以一种不容忍拒绝的姿态吻上去。 “唔……”季子期没想到他会忽然耍无赖,一时间猝不及防,也就任由了他去。 两唇相抵间,他低低呢喃:“乖?嗯?” “……” 敢情他是在为她刚才说的那个字又纠结上了…… 钟守衡欺身上来,将她钳制在身下,看着她微醺的小脸,大掌忽然不怀好意的从她衣襟下面探入,罩上她胸前的柔软,声音低哑不明:“……真想这样狠狠欺负你顿。” 季子期微微笑了下,全然不在意,“好啊,我不反抗。” “……” 她是知道他现在没那个胆子,所以才敢说一句“不反抗”吧? 他俯身,咬着她的耳垂,低声道:“但愿你永远能这么嚣张。” “行了你,别闹了,再闹时间就晚了。”她有些受不了他这样的挑逗,伸手推他,“我都说了我会尽快回去的,回去晚了,他们该不放心了。” 他不语,一脸闷闷不乐,仍然没有动身。 季子期没耐性了,伸手去掐他腰间的软|肉,“别耍无赖,赶紧起来!” 她那一下掐的说用力也不用力,说不用力力度又刚刚能让他感觉到。 对于一个晨起欲念正精神着却得不到满足的男人来说……这一下,当真是有够火候。 钟守衡“嘶”的叫了一声,微微拧眉:“唐依心,你成心不想让我放过你是吧?” 季子期气结,瞪着他,“哎你能不能讲点道理,你——” “不能!” 然,未等她把话给说完的,就被他给不耐的打断,再度倾身吻了上去。 看他那铺天盖地严密的阵势,压根是没有放过她的打算,季子期见他好似有动真格的念头,心中也忍不住有些慌了,“钟守衡,你别胡闹啊……我现在没胆子陪你胡闹……” 他吻着她的唇,堵回她所有的话,“我知道。” “知道你还……” “我心里有数的。”他笑了笑,狠狠吻了她一下然后松开了口,狭长的凤眸盯紧她微张的小嘴儿,目光灼热。 鉴于这男人的“前科”实在是太多,多的数不过来了,季子期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某些不该想的事,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微怒的声音从指缝间泻出来:“你想都不要想……” “嗯……”男人慢条斯理的应了一声,这一声应的当真是意味深长,口吻暧|昧不明:“我不想,我直接做……” 她怒了,压抑着声音低吼,“滚——” “……” 见这男人油盐不进,季子期真的尝试到了所谓的‘欲哭无泪’是一种什么样的无奈感,无力的央求道:“我不会的,你别胡闹……” “没事,我教你。” …… 事实证明,某个男人的担心——真的没错。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所以一家人都在等着季子期吃饭,晚上天色快要黑了,她才到家。 季父季母听到门口的动静,相继走出来接她,两人眼里只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将她身后站着的那个男人给无视了个彻底。 一向做事全凭自己心情从不给别人留面子的衡少爷,这次吃了个大瘪。 但没办法,毕竟眼前站着的两人不是别人,虽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没有养育之恩,但照顾了她这么多年,真的是担当得起“父母”二字的。 钟守衡忍住心头的那一丝憋屈,上前两步,舔|着脸叫了一声:“爸,妈。” 这一声爸妈叫的,当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因为……根本没人搭理他。 季母扶着季子期,不顾身后的两位男人,忍不住轻声斥责:“都说了你现在这时候应该多注意休息,别随便出门,就非不听。” “妈,我没事。”季子期笑了笑,低声回应道:“就是很普通的出差,又不是什么体力活,我能受得了的。” 母女两人寒暄了一番,也没什么别的话题,无非就是一个做妈妈的叮嘱做女儿的在这种时刻一定一定要注意好自己的身体,做女儿的回应说“是”而已。 季父跟在两人后面,手中提着刚刚从她手中接过来的行李箱,跟着她们朝着屋内走去。 第244章 心软了对你没好处 钟守衡走在最后面,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三个人,薄唇抿了又抿,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要知道,在他过去三十年的人生里,向来都是别人对他低声下气,讨好他,对他趋之若鹜,要他低声下气的去对别人的机遇,实在是……太少了啊。 毕竟这辈子,他低声下气哄过的人,也就只有一个。 对唐依心,他从多年前就开始低声下气,都养成习惯了,所以在多年后放低自己的态度,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是在面对着她的父母,这感觉真的是…… 走进去,正坐在餐桌前的女孩子抬起头,懒洋洋的朝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冷嗤了声:“回个家还要一家人去接,果然是大小姐架子啊。” 话音落下,还没等季子期说什么的,季母倒是先朝着她投过去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季湛蓝:“……” 不得不说,她有时候,真的怀疑,她跟那女人,到底谁特么才是亲生的! 明明是她的亲生父母,怎么到头来,弄的好像季子期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一样! “行了妈,你别瞪我了。”季湛蓝低声嘀咕了句:“有你们这么对亲生女儿的吗……” 她在这个家里的身份地位,哪里是个亲生女儿,简直就像是个小丫鬟。 最终,在母亲大人目光的威逼利诱之下,小丫鬟又不情不愿的起身,搬了两张椅子过来,按次摆放在餐桌旁。 季子期怎么说也在这个家里生活习惯了,倒没觉得有什么,在季母的搀扶下坐了下来,然后两位老人相继坐下。 季湛蓝搬了两张椅子,一旁还空着一张,钟守衡站在一旁,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最终,还是季父抬了抬眼,放了句软话:“坐吧。” 衡少脸上窘迫的神情这才淡了几分,微微颔首,态度非常非常诚恳的说了一句:“谢谢爸。” “钟先生是不是说错话了?”季父却是一点都不领情,“我年纪大了,但记忆力并没有下降,并未记得有个你这么大的儿子。” 钟守衡:“……” 到底是季湛蓝沉不住气,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了声来。 想着,前几天这男人把她给“请”去的时候,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呢,现在,风水轮流转,他也有这一天。 好在,我们的季小姐到底是个心软的人,见这局势,忍不住出声帮他说话了,“爸……你就别为难他了。” 她比谁都清楚,钟守衡这人虽然在她面前没脸没皮的吧,可在别人面前,当真是计较面子,眼下这么尴尬,他心里会舒服才怪。 “小期,心软了对你没好处。”季父将视线转向她,语重心长的劝告:“心肠太软,受欺负的是你自己。” 这话,分明是话里有话,在暗示什么东西。 钟守衡心虚,自然会第一时间对号入座:“爸,我知道错了,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季子期:“……” 唇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她记得,这男人的智商,不是很高的吗…… 虽然智商下降,但衡少的反应能力还是没下降的,在话出口的第一瞬间,就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自己说了怎样一句不该说的话。 人家还没说是他欺负了她呢,他倒好,自己倒是先承认了。 这一顿饭的过程,就这样,在这样一种诡异的气氛下结束。 …… GE总部。 摩天大厦高耸直入云霄,四十六层高层会议室内气氛很是凝重。 当两名不分上下的对手产生火花,碰撞交集,那么,结局很有可能就是两败俱伤。 即便退一步来讲,不会两败俱伤,那也必然是一生一死。 成王败寇,胜利者得到前所未有的荣耀,而输者,也必然是被人踩到尘埃里,有生之年,再难有翻身之日。 所以,这种商场上的游戏,很是残酷。 会议结束,关掉PPT,方天铭收拾了自己办公桌前的各项资料。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是个很令人着迷上瘾的男人。 放眼华尔街,十个女人中最起码有一半以上的女人,对这个男人犹如蚁附蝇集。 这男人看起来淡漠无波,给人一种细腻的温柔感,但是实际上,骨子狠辣到了极点。 每一个在商场上混的人、每一个跟他打过交道的人,对于这个道理,都深有体会。 将所有的资料给全部收拾好,方天铭不疾不徐的给这场没有任何意义的会议下了最终总结:“既然Duke先生到现在也不肯答应合约上我司的条件,那这场合作,也没什么意思了,索性不如直接到此为止,我们各自去寻找彼此合适的合作伙伴,岂非正好?” 一双冷寂的眼眸,扫过会议室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他扯了扯唇角:“商场上本来就是瞬息万变的事情,谁都拿捏不准,之前有位朋友告诉过我,身处在这个圈子里,前一秒或许你是帝王,但下一秒也难免沦为乞丐,相信Duke先生也应该懂得这个道理的,嗯?” 都是这个圈子里的行家,Duke自然也能听得懂他话里裹挟着的那么嘲讽,修长的手指因为愤与怒而不由自主的握紧。 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要说什么,方天铭却已经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下了逐客令:“关于合约上开出的条件,你不懂得,没关系,我相信,贵公司的各位高层与股东,都会站在你的对立面的,纵然你手中的权利大,但也不可能一言定生死,不用我出面,自然就会有人站出来逼迫你。” 这就是心理战术,方天铭拿过的心理硕士学位,并不仅仅只是一纸文凭的,他善于,将自己的这种能力发挥到最极致。 男人的态度略显轻浮,明显没有把对方当成合格的对手,更没有将这回事情放在心上,“我还有事情没有解决,就不送了。” 说完,他拿起桌面上属于自己的资料,起身,欲要离开。 只是,才刚刚站起身来,还没等走出去的,对方就先开了口:“方总,等一下。” Duke朝着自己身边的人看了一眼,示意他们先出去,然后抬起眼,用略带讥嘲的目光看向方天铭,说:“方总,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事情需要单独谈谈。” 方天铭闻言,正欲离开的动作顿了顿,回过头来,漠然的眸光望向被逼到绝境却仍然想要做负隅顽抗的人。 只见,他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该有的慌乱,反而,唇角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拿着资料的手,不禁微微紧了紧。 “方总……”他的助理见此情况,请示命令。 “你也先出去。”方天铭漠漠的回了句,他倒是想看看,这个Duke想耍什么花样。 偌大的会议室,其余无关紧要的人都退出去,只剩下了两个人。 寂静的气氛下,掩藏着的味道是浓烈的硝烟。 彼此都不需要再使用伪装的面具,将其直接撕裂,露出自己本来的面貌。 没有旁人在场,说话也不需要绕弯子了,Duke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了句:“方天铭,你是想把我逼到绝地?” 方天铭没有在第一时间内回应,从西装口袋中摸出一盒薄荷烟,然后抽出一根,丝毫没有将不远处标识牌上面所标识着的“禁止吸烟”四个字放在心上。 公司是他的,规矩也是他定的,当然,他也可以随意更改。 返身回来,他坐在靠窗的那张椅子上,隔着一段距离,望着与自己一同留下来的男人,微微抿唇,沉默。 烟雾缭绕中,他的脸部轮廓显得很是模糊,看不清楚。 “就因为我以前打压过季子期,所以,现在你想帮她报复我,想一步步玩死我?”Duke说的直言不讳,并不拐弯抹角,“她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你这样为她做?且做到这种地步?你放任一个女人在自己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却又不肯碰她,直到,眼睁睁的看着她最终属于了别人,你什么都没有得到,却还不打算收手,继续为她付出下去?” “我做什么事,向来全凭自己的喜恶。”狠狠的吸了一口烟,然后又用力捻灭,这动作带着一丝残忍,方天铭冰冷的目光盯着他,“对谁好对谁不好,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 第245章 我爱你,穷尽一生 方天铭话音落下,Duke的嘴角忽然扯出一抹很诡异的笑。 呵,不得不说的是,眼下这情况,是真的出乎了他的意料的。 不过想想,倒是也在情理之中,外人谁人能想到,华尔街盛传的这个无论是在哪个领域里都心狠手辣的男人,居然还是个痴情种? “行了,方总也不必再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来了……”Duke唇角那抹诡异的笑,一直都没有消退下去,斜着眼睛看着他,扯动唇角,“多年前的事情,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曾经在夜场中救过唐依晴一次,所以她欠你一条命,并且在日后为你做了许多事情,当然,你也帮过她许多,当年她之所以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在唐家资本那么雄厚的一个家族中掀起暴风浪,想必这其中,应该少不了方总的鼎力支持吧?” 虽然当年唐家出事,他没有直接参与,但也算得上是个间接参与人,也算得上是,一部分的凶手。 “你害死了她一家人,却还口口声声的说自己爱她,怪不得啊……”Duke的声音在延长尾音的时候,格外的性|感撩人,他淡漠的语气,成功挑起方天铭潜藏在心底多年的这些秘密:“……怪不得,纵然你们相处了七年,她也没有选择你,而是选择了一个最不可能选择的人。” 话音刚落,他的正前方忽然出现了一把黑色的精致消音枪,黑黝黝的枪口正对着他,已经调试完毕上了膛。 Duke脸色骤然大变。 只是,却还不等他说话的,对面那个男人,就已经开了枪。 声音极小,几乎是没有,Duke吓得脸色苍白,立在原地,连移动自己脚下的步伐都忘了。 下一秒,枪身里射|出的子弹,擦着他的肩膀,射|入了后方的墙壁中。 距离死神,只有一线之隔。 方天铭只是给他个警告,并没有想要他命的意思,“这一次,我放过你,下一次,可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倒不是因为害怕而不敢杀他,只是Duke这个人,杀了他,的确是个麻烦。 而他,向来就是个怕麻烦的人。 说完,他拿起放在桌面上的资料,头也不回的离开办公室。 刚出办公室门口,他的特助就从前面不远处迎了上来,将他之前吩咐自己的事情调查了个清楚,然后如实汇报给他听:“方总,季小姐已经回西城了。” 闻言,方天铭脚下的步伐顿了顿。 抬眸,看向落地窗外,如此近的距离,视线竟隐隐约约的有些模糊。 …… 晚上八点,从纽约直飞西城的波音747准时降落。 接机的人是厉景擎,见到俩人看起来还算是和睦的状态,终于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钟守衡的苦日子结束了,他的苦日子……也终于看到希望了啊。 将两人送回别墅,程硕刚好从里面出来,他提前回了西城,比他们早两天。 可能是这两天的工作实在是太压人了,程硕连跟他讲句私人话的念头都忽略了,一上来就扯工作上的事情:“你抽点时间,调一个人去策划部那边暂代主管一位。” 钟守衡皱了皱眉,问:“钟凌誉呢?” 策划部一直都是钟凌誉在管理着,他虽然是沈眉养大的,但好在心性还不错,能让他放得下心。 “誉少去繁城了。”程助理苦着一张脸,想着那日看到的情形,解释道:“好像是去找言xiao姐的,具体什么事情我也不清楚,就是那天听到他接的电话好像是言小姐打过来的,然后给留了句‘我要离开一周’之后就没了人影。” 钟守衡:“……” 回了回头,将目光投向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男人身上,颇带着一点同情的味道。 谁不知道钟凌誉喜欢言亦晚,当初沈眉一心撮合他和孙妍,结果没撮合成,而这其中的主要原因就是,他心里根本没把孙妍当回事儿。 这次他去还不是为了公事,直接说明了是为谁去的,他就不信,身边这男人能在听到这样一句话之后脸色还能平静如常。 果然,厉景擎平静的脸色,也在听到程硕说的话之后渐渐暗沉了下来。 “嗯,”钟守衡摸了摸下巴,非常喜欢在这时候落井下石,“某人的苦日子……看来还早着呐。” …… 晚上的时候,各自散开。 程硕忙了太久,钟守衡终于良心大发的放了他三天假期,让他好好补补精神。 厉景擎连夜驱车回了繁城,整个过程,脸上的神色都阴沉沉的。 钟守衡去书房简单开了一个视频会议,十一点的时候,从会议室走出来,倒了点水喝,然后回到卧室。 卧室里的人还没有睡觉,正拿着手机在玩游戏,衡少爷忽然来了心思跟她玩十**岁的少年少女们玩的那一套,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低语着问了一句:“这么晚还不睡?” 季子期正聚精会神的玩最后通关的那一个关卡,被他这么贸贸然的打断,语气中隐隐有不耐流出来,“别闹,我在玩游戏呢。” 钟守衡:“……” 这就是传说中受了委屈没法发泄的憋屈滋味儿…… “你怀着孕呢,别总玩手机。”他在一旁低声说道,真真是怕了她的脾气,连呵斥她一声都不敢了。 季子期没出声,专心玩着自己的,无动于衷。 钟守衡……真的是憋屈的要死。 最后一关终于通关,她心情好起来,放下了手机,然后这才想起身边的男人,回过头来看他,见他一脸闷闷不乐的神情,抬手揉他的俊脸,笑着问了句:“怎么了,这么郁闷?” 他掀起眼帘看她,明显还是不悦,“谁让你无视我的。” 见他那一脸别扭的神情,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自己在一旁这么郁闷,她在那边开心的不得了,钟守衡越想越觉得憋屈,按着她的肩就吻了上去。 动作强势,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霸道。 两唇相抵间,他低低说了句话,声音很低,她没有听清,但她知道,了然他的意思。 无非是在道歉。 那日的事情,纵然她再三的强调自己真的已经不再放在心上,可是对于他来说,却始终是个疤痕,此后余生,都难以愈合。 “没事的,我真的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她伸手,似乎是想要搂上他的腰,却在最后关头迟疑了,想了想又收回了自己的手。 还是那句话,再大的伤害,也抵不过一句“没关系”。 因为有爱,所以这世间一切的残忍,都有它的意义。 相爱相伤,如今难得可以放下过往,他们谁都不愿意再重蹈感情的风浪。 这一刻,所有的委屈与难过,悲伤与痛苦,什么都消失了,并且此后永远消失,无影无踪。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轻轻的吻,由始至终都睁着眼睛,连眨眼都不敢,生怕一眨眼眼前的幸福就会消失,一切都衍变成错觉。 她怀着孕,他也不敢乱来,不敢瞎折腾,不然到最后玩出一身火得不到发泄,遭罪的还是自己。 钟守衡抱着她慢慢向下,最后抱住她的腰,侧脸贴在她隔了一层睡衣的肚子上。 没一会儿,她感觉到自己那片衣服渐渐的湿了。 他们之间的爱情并不伟大,只是经受的波折有点多,没有轰轰烈烈,一直都是得过且过,从未惊天动地,可却真的,深入到了彼此的骨子里。 季子期眨了眨眼睛,仰头望向上方的水晶吊灯,微微扯了下唇角,笑了。 过去遭过的罪,受过的苦,大抵,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吧。 这一刻,她没有多少难过的感觉,却真的觉得……好累。 当幸福真的来了,她才蓦然察觉原来自己已经筋疲力竭,如果再晚来一分一秒,或许她就坚持不下去了。 钟守衡隔着一层布料紧贴着她的肚子,经历着人生中屈指可数的流泪时机,她伸出手,扶着他肩,低低呢喃:“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 从这一刻开始,过去所经历过的伤与痛,都再不复存在。 夜色愈深。 季子期体力不支,渐渐睡了过去。 睡意朦胧间,她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我爱你,穷尽一生。” 第246章 那你是老王八蛋 半年后。 临近年关的时候,每个人都格外的忙。 依照着钟守衡这人的性格吧,这个时候自然是不会愿意留在公司的,他又不缺钱,也随性习惯了,怎么舒服怎么过。 想着,就这样扔下公司也无所谓,怎么想终究都不如家里的人来得重要。 可关键问题就出在……家里那人不让啊。 钟威毕竟上了岁数,将近六十岁的人了,且家里又发生了这样的动荡,已经无心过问公司里的大小事务。 人都是这样,为名为利一辈子,上了年纪,就什么都看开了,年轻时的敌人,也能在晚年笑一笑,化敌为友。 这样大一个公司没有有本事能撑住的人自然是不行的,出国的各种会议基本都是钟凌锐出面,唐言则毕竟年纪小,也不是在商场这个圈子里长大的人,历练的也少,西城总部的各种事情各种会议,基本就压在了钟守衡一个人身上。 好不容易挨过了年关那个当口,过年的时候,都有幸偷得浮生半日闲。 一直忙到除夕,大年初一的时候,都迎来了最放松的一刻。 都是真忙,谁都不例外,包括钟守衡,尤其过年这几天,忙的连打理自己都顾不上,被季子期嘲笑了一顿自己的仪容仪表之后,钟守衡孩子气犯了,成心留了好几天的胡茬让她帮他刮。 她被他的任性折腾的没办法,半推半就的,随了他去。 放下手中的剃须刀,她又笑他,“你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再过几个月当爸爸了,就没一点自觉性,整天没个正经样子。” 他跟她耍流|氓,“要正经做什么?正经的话,你肚子怎么大起来的?” 季子期:“……” 她怀孕已经七个多月,肚子很显怀,里面的小家伙随父亲,不怎么老实,每天不折腾一遍不罢休。 有时候他抱着她,耳贴上去,就能很清晰明确的感受到,听到里面的动静。 孕妇的身体格外敏感,事事都影响着肚子里的孩子,这半年来,他连烟都不敢再抽一根。 有时候在外应酬,避免不了喝酒,也是能少喝就少喝,应酬完毕之后,回家立马洗澡,然后在阳台上吹上好久的风才敢回卧室。 三个月的时候,钟守衡瞒着她,直接甩给了方天铭一纸辞职申请,原本想着那男人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她离开,却没想,他倒也没说什么,给她放了假,对于那份辞职申请,没拒绝,也没批准。 五个月之后,他就开始担心她担心的要死,除非是在公司忙没办法,但凡是在家的时候,基本就是寸步不离,她有什么想做的,能做的他都代劳了,喝杯水拿点东西什么的,除却上厕所他没办法代劳,也得跟着守在外面。 华灯初上,夜色渐深,季子期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休憩。 怀孕的人格外嗜睡,她也不例外。 躺在他怀中,她想,这些年来遭受的折磨,命运赐予她的那些残忍,终究是还了她补偿。 好在她当年熬过来了,没有一蹶不振,再苦再难,给自己留了一口气。 只要活着,就好说,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人死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万幸,他们还有半辈子的时候让人折腾。 钟守衡睁着眼睛,看着她闭着眼时那种安心的模样,微微勾了勾唇角,抬手覆在她凸起的小腹上。 身体上传来的触感,让她下意识的睁开眼睛,看着他唇角含笑的样子,低声呢喃了声,又往他怀里靠了靠。 这个时候,她有些格外的依赖人。 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与另外一只手上传来的触感做出明显的对比,低低叹息了一声,“还这么瘦。” “哪有……”她声音微弱的驳斥,“都一百一多,快一百二了……” 从怀孕到现在,她胖了都快二十斤了,怎么可能跟原来一个样子。 “只是看起来像胖了而已,”他捏捏她的脸,真没什么肉,撇了撇唇角,“不信你摸|摸自己的脸,跟原来一个样子,长的这几斤,身体吸收的营养都给这小王八蛋了。” 季子期本来已经有了困意,回答他的话的时候也是半梦半醒的,蜷缩在他怀里,听他这样说,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过了没几秒,忽然反应了过来,倏然睁开眼睛,迎视上他的目光,反击似的问了一句:“他是小王八蛋,你是什么?” 钟守衡早就发觉出来,从怀了孕之后,她尤其护短,他说孩子一句不好,她有十句不好等着反击他。 果然,绝对不是反击一句这么简单的,季子期见他不出声,又闭上眼睛,嘟囔了句:“那你是老王八蛋。” “……” 要放平时,她这么跟他顶,他肯定会跟她闹一顿,可眼下这情况着实不适合,他时刻担忧着她的身子,不敢跟她嬉闹,于是咬咬牙,算了决定不跟她计较。 季子期困的闭着眼睛,往他怀里蹭,猫性十足,这个时候一点都不想动。 看着埋在自己胸口的人,他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微微往下退了退身子,吻上她的额头。 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要耗尽毕生的温柔。 季子期抬手推他,想睡个安稳觉,他偏生不如她愿,抓住她的手,又继续吻,半晌,忽然掀起眼帘看向她,低语了句:“依心……谢谢你。” 谢谢她,还肯给他一个机会。 谢谢她,还肯再爱他一次。 谢谢她,肯为他妥协到这一地步。 听见了他的话,她却没睁开眼睛,依然闭着,只是勾了勾唇角,淡淡的笑。 时至今日,他们之间的一切其实早就已经计算不清楚,哪有谁对不起谁,又哪有谁该谢谢谁。 算起来他还等了她这么多年,她又何尝不是欠了他这么多年的感情。 事情都走到这一步了,这个时候,再说什么谢谢不客气对不起没关系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她知道,他心里是觉得对不起她,在她不小心说了一句过分的话之后,他说了那么伤人的话。 可是衍变成那天那件事的原因真要追溯一通,谁又能说得清楚,到底是谁的错呢。 边爱边伤害,他们之间早就纠结的什么都算不清楚。 “行了,”她闭着眼睛,低低的说,“过去那些事情,就让它过去算了,我不想再提,你也不要再提了,既然发生了,再说别的也没意义,放下一切重新开始,才是最应该做的事。” 他笑笑,吻上她的眼角,说“好”。 …… 虽然他对她现在这身子放心不下,但长期待在家里不见阳光不走动,也并非是一件好的事情。 正月初二,阳光好的很,钟守衡难得的没赖床,起了个大早,亲手做了饭,跟她一起吃过饭之后,带着她去了墓园。 先是到了唐远风和秦芷柔那边,钟守衡这时候要讲的不是面子而是规矩,跪地上认认真真的磕了头,然后才站起来。 季子期弯不下腰,他不敢让她行这么大的礼,自己多磕了两个,连带着她的那一份礼都拜了。 四座墓碑,去了两座,钟守衡总嫌留着她的墓碑不吉利,年底的时候就让人移除了去。 季子期也好,唐依心也罢,反正都是她一个人,只要她愿意,她就能恢复到唐依心的身份,这个人始终还活着,说什么他也不愿意见到自己女人的墓碑摆放在这里。 至于另一个……她也没有死。 退一步来讲,即便她死了,也是害死她一家人的凶手之一,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容许“唐依晴”这三个字出现在她父母的面前。 钟守衡从地上起身的时候,正巧撞见她失神的目光,心下了然,她是在想谁。 走过去,揽住她的腰,他低声说:“前段时间秦佳音来过电话,说是她在里面的情况很不好,有精神分裂的趋向,时常对着墙壁哭,说对不起,想来,多少也是有点后悔的。” 她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话,只是勾了下唇角,却没应声。 后悔…… 倒不是没有可能,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唐依晴再恨她、恨唐家,她也不信,在那么多年的相处中,她对她、对爸爸全无感情。 第270章 下半生我对她负责 她笑笑,对他明显是安慰的话并不放在心上,“她怎么样,已经与我无关了。” 从她入狱的那一刻……不,是从唐家出事的那一年开始,唐依晴怎么样,就与她再无关联了。 钟守衡没说话,只是抱紧了她,下颌抵在她的发丝上,轻轻摩挲。 抱着她抱了一会儿,钟守衡回到那座墓碑前,忽然有些沉默。 情不自禁的攥紧了她的手,他不敢说,自己这一刻,竟然心慌的厉害。 季子期察觉到他的异常,隐隐约约知道他是在此时再回想那些过去的事情觉得后怕,回握了一下他的手,笑了笑,有心缓解这种压抑的气氛:“什么都过去了,又没出什么事,紧张什么。” 钟守衡回头看了她一下,也没说话,径自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哑涩的出声说:“我真的,差一点就失去了你。” 当年,唐家出事,他在墨西哥,没来得及回来,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挽回不了。 后来,她没死,变了样子改了名字重新回来了,他却差点没认出她来,在最初的时候,跟她说过那么多过分的话,做过那么多过分的事。 如果……如果他没有及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他们这一辈子,是不是就真的无缘了? 那个时候,她并不爱他,与他在一起,或者是与别人在一起,对于她来说根本没什么差距,毕竟这世界上想要对她好的人比比皆是。 可他呢? 那时候,他爱她已经深入骨髓,没了她感觉自己整个生命都是空的,如果没有及时认出她来,眼睁睁的看着她与别人在一起,待日后知道一切真相的时候,他会怎样? 后果连他自己都不敢想象。 她会嫁给别人,为别人生孩子,与别人在一起一辈子。 多年后再度相逢,或许她眼里只有别人,连他的名字都再也记不起来。 这种感觉,太可怕,只是想想,就让人觉得一阵心慌。 季子期从他眸底的情绪隐约看懂了几分,一时间心里也有些复杂,各种情绪错综复杂的交织在一起,让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就在她沉默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他的时候,他倒是先出了声。 只是不是面对着她说的,而是面对着那墓碑上她父母的遗像说的,“爸,妈,我知道我过去浑,对依心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也说了很多过分的话……我知错了,并且保证,以后绝不会再犯。” 他这话情真意切,让她晓得他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与勇气才说了出来。 季子期眼角泛酸,有泪已经渐次氤氲上来,这一刻,所有的往事都一一浮现上来,让她历历在目,觉得心里堵塞的难受,想哭又不敢哭。 只是现在她不是一个人,做事也不能总考虑自己,要时时刻刻为孩子着想,也不敢让自己的情绪过度的沉浸在悲伤里。 钟守衡的话还没有说完,又继续说下去:“现在我们也是要做父母的人,纵然没有经验,但也有了为人父母的心情,无论如何都想着希望孩子好好的,不吃苦不受罪,相较之下其余的事情就显得很淡漠了。我庆幸你们把她带到了这个世界上,让我还能有机会遇见她,现在你们不在了,没法照顾她了,她的以后余生由我负责,无论如何我会竭尽全力给她遮风挡雨,上半生有很多事情已经来不及,下半生……我对她负责。” 她终于忍不住落了泪。 为两人烧完香,钟守衡拥着她走到与这里隔着一段距离的不远处。 那是他父亲的墓碑,她以前跟着钟凌锐来过一次,那个时候,她还喊这位与世长辞的老人一声“爷爷”,而今,十年光阴走过,岁月绵长,再见之时,她却是该改口,称他一声“爸爸”了。 季子期看着那座墓碑上数十年如一日的遗像,眼角忍不住有些泛酸,心想有些时间过去之后,当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钟守衡算得上是个老来子,钟镇对他极为宠爱,简直要当祖宗供着,从小宠着他,甚至比对钟凌锐这个长房长孙还要好。 他被人宠习惯了,也没大没小惯了,端着一副少爷架子,对谁都不放在眼里,哪怕是在面对着自己的父亲,态度也算不上很好,还是过去那嚣张的样子。 跪在墓碑前,他说:“爸,我记得你小时候跟我说过,以后让我结婚的时候找个贤惠温柔的妻子,可我没办法,除了唐依心,我谁都不想要,我不知道你心里愿不愿意……反正不管你愿不愿意,跟她过一辈子的人都是我,我愿意就好了。” 季子期站在后面,听着他用这副口吻跟自己父亲说话,额角忍不住滑下黑线。 他上完了香,又烧完了纸钱,然后将带过来的酒洒在墓碑前,又陪着父亲说了几句话。 站起身来之后,季子期忍不住推了他一把,笑他,“有你这样跟自己父亲说话的吗?” 钟守衡完全不放在心上,搂过她的腰,“反正他也不会跟我计较。”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心形的红色小盒子,然后打开。 里面的铂金光圈,在日光的照射之下,泛出刺目之光。 她看着,微微怔了怔,似乎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拿出戒指,很是诧异。 反正这个时候她也跑不了了,钟守衡不会说什么花言巧语好听的话,甚至是连句话都没说的,直接拿起她的手就要为她带上。 他这动作强势的很,又没说句好听的话,季子期不愿意了,将手抽回来,抬眸盯着他,似笑非笑的问了句:“不说两句话解释下吗?” 求婚还是什么的,总得有句交代,他这一声不吭的往她手上套戒指是什么意思。 男人微微挑眉,问了句:“解释什么?” “……” 他很快反应过来,瞧着她那样子,忍不住嗤笑了声,“有什么好解释的啊,你又不傻,我是什么意思,你心里明白。” 这话怎么听怎么让人恼火。 她不例外,也觉得这话不中听,转身便要离开。 钟守衡追上去,从后面抱住她,微微一扯,将她扯到自己怀里,低笑了一声:“你人都被我睡过了,又怀了我的孩子,不嫁给我,还能嫁给谁。” 季子期恼羞成怒,“……你闭嘴!” 从这人嘴里说出来的话,真的就是没句好听的。 钟守衡趁机拿起她的手,硬是把戒指套上去,“正好今天,父母都在这里,让他们都做个见证,多好,将来你后悔都没有机会。” 她被他的话逗笑,半推半就的,也就随了他去,没再挣扎。 质地世间罕有的铂金圈,中间镶嵌着一颗很精致的钻石,钻石个头不大,不会让人产生一种“暴发户”的感觉,但是却很好看,纯天然心形的,没有经过任何切割。 季子期抬手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戒指,忽然抬眸,笑着问了句:“算是求婚吗?” “嗯。” 闻言,她唇角的笑意更深,“求婚……不应该单膝跪地吗?” 花言巧语他不擅长,实际动作他倒是擅长的很,在她话音落下之后,回了句:“双膝跪地都没问题。” 说着,他竟真的跪了下去,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趁机为自己争取福利,“我跪了,你同意没?” 这不是别的地方,是墓园,当着双方的家长呢,季子期觉得他这样子着实不像话,握着他的手把他拉起来,“好了,别丢人了。” “那就是答应了?”钟守衡被她拉起来,朝着她那边微微靠近了几分,薄唇贴在她的耳畔,鼻息间呼出的灼热气息绕在她颈项周围,十足的调|情姿态。 “……”她侧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在他看来,算是一种默认。 “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我。”他勾唇轻笑,脸上的神情宛若孩童。 都说无名指上有一根血管是通往心脏的,戒指套在无名指上,犹如拴住一个人的心。 那泛凉的温度,渐渐与她的体温融合。 他们认识多年,从最初的不爱走到如今这难分难舍的一步,绕了不知道多少坎坷曲折的弯路,如今,一切事情都过去,让她产生了一种尘埃落定的宿命感。 第248章 我养她一辈子 现在,什么都过去了,过往那些爱恨情仇,是非恩怨,都该随着这一刻的尘埃落定,而烟消云散了吧? 好像就是那么一瞬间,她忽然间就明白了,人生这一条道路,方向太多,选择也太多。 每一个人,每时每刻,都在做着决定,做对了自然是好的,稍微有点差池,或许等待自己的就是万劫不复,耽误的就是自己的一生一世。 两个人之间,有太多太多的偶然性,但是最终的结局,却是只有一个,这是定数,无论放在谁的身上都不会发生变化。 他们之间,错过了好多年。 只是,不管错过了多少年,能够等到这一刻,无论如何,都值得了。 只要结局是好的,过程再怎样纠结,那一切的付出,就都有意义。 冬季,本来就是天冷的时节,中午的时候还好,太阳高挂,温度也暖,到了下午,就开始渐渐的有些放凉。 钟守衡怕她冻着,脱了外套,披到她身上。 从墓园里走出来,两人准备回家,上车之前,她忽然拉住他的手,说不想坐车了,想走一段路。 这才大年初二,初一之前他一直都忙,忙的连身都抽不开,没时间陪她,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出去,索性下了命令,他不在家的时候,不许她出门。 她现在身体这情况,也着实令人放心不下,包括她自己,也听了他的话,没再出去。 好长一段时间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她憋的难受。 钟守衡见她那一脸央求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唇角,笑着应了声:“好。” 他将外套严丝合缝的披在她身上,怕她前面冻着,系了几颗扣子,揽着她的肩一路向前。 温度很凉,但心里的温度,却很暖。 走出墓园之后,视线也渐渐的开阔了起来,将道路两侧的景物尽收眼底,有梅花开的正艳。 纵然知道不会出什么事,他却也仍是走在了外面,一路上紧紧的揽着她的肩,走出去一段距离之后,忽然低声说了句:“快出生了,该提前取个名字了。” “嗯。”季子期低声应了声,答应了他的话,又像是想起什么,忽然抬起头说,“你收敛着点啊,如果是个小丫头的话,别太惯她。” 相处得久了,她对他的性子也有所了解,如果是个男孩还好,他未必会惯着养,但如果是个小丫头,这人还不得把她给宠到天上去。 她话里有话,而且意思又这么明显,让他想假装听不懂都难。 钟守衡迅速反应过来,抬起眼帘,朝着她看了一眼,剑眉微微皱起,问:“警告我呢?” “我是该警告你一声,”她低低叹息,接他的话,“你就是从小被父母捧在掌心里,才养成了这么大脾气,我可不愿意将来我孩子跟你一样大脾气,不讲理。” 顿了顿,没等他说话的,她又说下去:“……富养穷养的,其实都一样,只要你疼他,一切就没关系,要是个小女孩,被你宠坏了,将来嫁人都没人要。” 闻言,钟守衡笑了,捏了捏她的脸,“谁说的?我这不是勉为其难的要了你吗?” 他同样是话里有话。 都说一孕傻三年,眼前这人也不例外,反应没他那么迅速,顿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忍不住攥紧|小手捶他,“你抱怨我脾气大呢?” 他低笑,“我可没这样说,是你自己对号入座。” “……” “听你这话,好像自己脾气多温柔多贤惠似的。”钟守衡嘲笑她,“你是忘了自己当年的脾气有多差了吧?我不过亲了你下,你反手甩了我一巴掌,这些都忘了?” “……” 她当时……甩他一巴掌也没做错啊。 那时候她跟钟凌锐是情人关系,按照辈分来说,她应该称呼他一声“小叔叔”,被一个这样尴尬身份的人亲了自己一下,她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才真的是不正常了。 “那你当年也是欠抽……”季子期低声嘀咕了句,“甩你一巴掌,这惩罚算是轻的。” “呵……”他唇角笑意渐浓,“所以说,要真的脾气大,那也是随了她妈妈,不随她爸爸。她爸爸不管怎么说,没做过那么粗暴的事情。” “……” 他是没做过那么粗暴的事情。 这男人,向来奉行着的原则是“杀人”,而不是“打人”。 季子期生气了,又抬腿踹他,她身子重着呢,钟守衡不敢跟她在马路上闹,连忙跟她道歉,“好了,别闹了,随我随我,这样总行了吧……” 她抿抿唇,“本来就随你。” 这人大小姐的脾气上来,当真是一点都不讲理,何况现在又怀着孕,仗着这特殊身份,让他往东,他也绝对不敢动一点点往西的念头。 钟守衡看着她,也不说话,倒是眼底,满满的全部都是纵容与宠溺。 她被他瞪的不明所以,脸上的小模样气鼓鼓的,让他看了只觉得像是又看到了当年的她。 半晌,钟守衡低笑了一声,又重新揽住她的肩,一边跟她继续往前走,一边跟她低声说:“的确,我也不愿意她像你,情商负数,将来嫁人都不好嫁……” “哎你——”季子期急了,她刚才自己那样说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说自己女儿嫁不出去的人换成了他,她就打心里面不乐意了,抱怨道:“有你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吗……” “不过嫁不出去也没关系,”不等她把话说完的,他就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我养她一辈子,都没问题。” 果然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应验了。 就单单从这句话来听,对于日后,这人要把自己孩子宠到什么地步,就可想而知了。 钟守衡抱紧了她,跟她肩并肩的走着。 其实,他倒是不怎么希望是个女孩。 也不是重男轻女,只是女孩…… 当然,说嫁不出去只是闹着玩的,既然是个女孩儿,就迟早要嫁给别人。 养了多年的女儿嫁人,到头来忽然成了别人的妻子,并且从此以后都要住在别人家了,谁想想心里也不好受。 还是儿子好,见他顺眼了,让他带着妻子一起回家住,见他不顺眼,等他长大成人就把他赶出去,自己一个人生活得了。 见他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说话,季子期抬眸看向他,狐疑的问了句:“你在想什么?” “啊,”男人回过神来,忽然对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心虚,否认道:“没什么,在想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她追问:“想好了吗?” 他低声“嗯”了句,跟她说道:“单名一个‘唐’字吧,要是女孩的话,就换个字,糖果的糖。” 她咬着唇,有些不高兴,还是抱怨他,“你真敷衍……” “哪有。”钟守衡否认,一脸无辜的神情,“这是我纠结了很久才确定的。” 他一只手揽着她的肩,一只手拉过她的手,微微握紧,小声说:“反正要取个跟你有关的名字,你要实在不愿意,那就叫……钟依心?” 她抬手打他。 哪有孩子跟自己妈妈同样的名字。 同一个字就算了,两个字一模一样,他不觉得别扭,她还觉得别扭呢。 可他很快又把她的手按回去,不让她闹,被他这样说了好几句,季子期心里始终觉得有口气发泄不出来,微微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眸,幽幽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将来你在叫她的时候,不觉得别扭。” “怎么可能……”他大笑,绕唇而出的话却分明有些咬牙切齿:“……不别扭。” 怎么可能,不别扭。 他叫她“唐依心”这个名字,已经成了习惯了,很难改正,等将来孩子长大了,他称呼她为什么? 不过是句玩笑话,想想也觉得不可能。 只是,他这时候偏生有点想气她,“其实要真叫了,也没关系,等将来我叫她依心,叫你唐依心,这样就能区分开了。” 她脸色渐渐不好。 被他气的。 他闷闷的又笑出声来,终于决定不再逗她,郑重其事跟她讲:“行了,就叫那个名字吧,钟唐,或者钟糖。” 风有些凉,吹过来打在她身上,季子期忍不住微微缩了下肩膀。 钟守衡越发的抱紧她,不想松手,两人慢慢的朝着前方走去,夕阳西下,在地上拉出一道好长好长的影子。 第249章 番外1生来操心的命 总有一个人,让你爱到义无反顾,不能回头。 你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剩下的一步由我完成。 …… 下午的时候,天气有些阴,阴云绵延,天色迟迟不放晴。 四点的时候,钟守衡接到女侍打过来的电话,说是季小姐从上午就出去了,一整天都没有回来。 挂了电话之后,他勾起唇角,扯了一记无奈的笑,然后从风云堂驱车离开,驶向秦佳音住的地方。 她果然在那里。 把人接出来,带回家,一路上她都沉默,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望着窗外,脸上的神情冷漠。 一直到到了家,季子期都没开口说一句话,钟守衡知道她心里不愉快,他哄她也没用,索性也没哄,跟她一起回到客厅之后,他自己一个人上了楼去换衣服。 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觉得更乱,一路跟着他上了楼,回到卧室。 进了卧室,她在后面,反手把门关上,也没回头,看着他的背影。 钟守衡心里清楚她为什么生气,无非就是因为他又涉足了风云堂那个地方。 三年前堂口出过事,跟一个帮派有了正面冲突,然后双方人打起来了,他不小心受了伤,一颗子弹擦着手臂过去,没伤到骨头,就破了点皮肉。 回家后她吓的不行,再三要求以后让他少去那个地方,他怕她担心,这两年来也一直都没去,直到最近,又出了点事情,他不得不去了。 她就是因此跟他生的气。 他们两个人不说话,楼下的女侍也不敢出声,一时间家里很是安静,只剩下了挂在墙壁上的钟表行走时所发出的“滴滴答答”的声音。 糖糖五点钟放学,现在还不到时间,她不想搭理他,他不知道怎么说话,索性便一直都沉默了下来。 钟守衡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从衣橱里找出衣服换上,看到她正站在床头,背对着他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低低叹息一声,似带几分无奈,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的腰,低声唤了下:“依心。” 终究是不舍得她生气。 他抱着她,微微往前倾了下|身,眼角的余光瞥到她的眼睛,竟然是红的。 一下子,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又把她弄哭了,说什么,也是他的错。 她试图转身,他看出她的意图,微微放松了下手中的力度,季子期转过身来,难得的主动,伸手抱住了他。 埋在他胸口,她什么话也不说,沉默。 她是真的怕了,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失去了太多太多,眼下生命中就只剩下这个人这些东西了,她再失去不起。 三年前他受伤的事情她还历历在目,有时候半夜做噩梦都会想起来,梦到他满身是血,说是离她而去。 那次的事情已经过去,她现在怕极了风云堂那种地方,他又涉身进去,她的心情怎么可能会好的起来。 可是见他这么放低自己的态度,她心里纵使有太大的气也发泄不出来了,到底是绷不住,退了一步。 钟守衡抱着她,手罩在她的后脑勺上,轻轻拍着,低声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南边出了点事情,顾先生跟他妹妹出国了,你知道凌夜白跟叶蓁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根本就出不了面,里面没人主持大局,我得回去看看,不光是给我自己一个交代,还有那些一起跟我们出生入死的弟兄们。” 归根结底,这也是他的责任,逃脱不得。 “这不是真没出什么大事吗,已经解决完了,你别担心了。”他又说,声音轻轻的,带着安慰人的成分。 说的简单。 可事实,哪有这么简单。 对于当初那件事,哪怕时至今日|她也仍心有余悸,每每回想起心就忍不住颤抖,这个时候也不例外,抱着他的腰,待了好长时间,才从他怀里抬起了头, 她目光有着很深的怒,瞪他,“是,现在是没出什么事,要真出了什么事,就都晚了!” 这两天他一直没有回家,她在家里担心的要死,今天早上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煎熬的滋味了,才出去了下,想要放松放松自己的心情。 她真的好想让他丢下那一切,从黑道中独善其身,从此再不去过问任何事情,可没办法,他身上肩负着的责任太重,一时半刻,根本就放不下。 钟守衡摸着她头发,看着她那一脸的别扭,沉默了半晌,竟然勾唇笑起来,“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担心我了啊。” 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她气的简直要死。 “好了,你是从FS里走出来的人,甚至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摆脱,你也清楚各种规矩,哪有人真的能独善其身,即便想要从里面退出来,也少不得要费一番功夫。”他开始哄她,一声一声的。 季子期拧眉,“那不一样!” 她虽然身在FS过,但那里的事情她基本不怎么插手,因为有方天铭,她不必过多的参与其中,可他不同,他肩上的责任太重。 再说了,她现在早已经很久不再过问那些是是非非恩怨之事,如今再反观他,倒是让她觉得一身重。 他离开了三天,这三天里,她寝食难安,半夜做噩梦醒来的时候,唯有抱着女儿,才能让她觉得找到一丝的慰藉与安心。 多怕他如她梦中般一去不回头,幸而此刻她微微抬眸,依然能看到他站在她身后。 他看着她说,“风云堂那么大一个堂口,关系着太多太多人的性命,该出面的时候,我总不能置身其外。” 一条路有一条路的规矩,既然他当初涉足了其中,今时今日,就该为它负责。 季子期埋在他怀里好长时间,听着他心跳依然如常,感受着他的气息依然如常,一颗躁动不安的心,这才渐渐的平息下来。 她伸手推开他,“这几天很累吧?去休息一会儿。” 前半句明明还是疑问的语气,到了后半句,就俨然是在下达一个命令。 他笑,对她那明显赌气的样子不置一词。 她看着他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就觉得来气,抬手去戳他肩膀,冷声冷气的说:“随你吧,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我是管不了了,只要你不怕死就尽管放心去做,你死了,我给糖糖另外找个爸爸,也没什么大不了。”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 说着赌气的话,心却疼的难受。 他就是,生来操心的命。 钟守衡唇角的笑渐渐的冷下来,听着她这后半句话着实刺耳,没多加考虑的就反驳了句,“想得美。我死了,你也得给我守寡。” 他一针见血的戳到要害点上。 人的弱点往往就是这样,受了再大的伤不见得你会哭会难受,但一旦戳到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哪怕只是轻轻一碰,就会流血,会痛。 钟守衡说完,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自己说了一句什么样的话。 后悔的感觉下意识的涌动上来,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再后悔也是无济于事。 她被他那句话气的掉下泪来。 钟守衡皱着眉,稍微自我反省了一下,语重心长的跟她认错:“我说着逗你呢,还有半辈子没过,舍得你我也舍不得糖糖。” 季子期又被他给气笑。 她抬手捶他,小手卯足了劲儿,还着的让他感到了一丝疼痛。 “好了,别生气了。”他压下她的手,不让她乱动,认错的态度很是虔诚诚恳,默了默,又柔声说:“以后我尽量避免这种事情,嗯?” 他这态度实在是温和,让她有再大的气,也发不出来了。 天气阴沉,他连续操劳了这两三天,人也感觉有些疲惫,抱着她,懒得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季子期枕在他手臂上,稍即,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满怀好奇的问了句:“你小时候的生活……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对于他的性格,她有所认知,反正就是基本归咎于“不知天高地厚”那一类型的,但具体什么样子,她还真没深入了解过。 钟守衡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忽然这么问,愣了一下,“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没什么。”她淡淡回了句,“就是前几天,我哄糖糖睡觉的时候,她忽然问我,我跟你小时候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你小时候具体什么样子,我还真没能回答上来……” 第250章 番外2我是个良民 就是简简单单的听说过一些事情,他小时候,具体是什么样子的,她真的不清楚。 钟守衡没说话,沉默的很有耐心。 只是他这样子,更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微微起了起身,看着他,示意他说。 他还是不说话,季子期抬手去拽他,笑着说:“快说啊,我听听。” “也没什么样子,跟别人差不多一样。”钟守衡眼见糊弄不过去,终于三缄其口的出了声:“就是跟一帮朋友吃喝玩乐的,不务正业,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 她看着他不说话,明显是对他这话有质疑性。 钟守衡抬手,把她整个人拉过来,揽在怀里,她不依不饶的问:“十七八岁的时候?” “嗯……差不多吧,那时候玩心很大,我跟别人也没什么两样。”他一边回忆,一边说。 都是些很遥远的事情了,毕竟十七八岁这个年纪,距离他已经有将近二十年了。 季子期忽然察觉,在某些方面上,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还真的是一无所知。 她认识他的时候,那时候他就已经二十多岁了,至于在此之前的事情,她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也没有了解过。 “我爸去世的早,我也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国外,年轻的时候很少回家。”钟守衡抱着她动了动,放了条手臂让她枕着,季子期看出他言辞间的敷衍性,偏生不如他愿,不肯躺下,就趴在他胸口,托着下巴看他。 季子期穿着一件大领的衣服,因为这样的姿势,衣领都垂下来了,胸前的绵|软若隐若现的,与他的胸膛触碰着,从他躺着的那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将里面看的清清楚楚。 钟守衡渐渐的有些口干舌燥,但待会儿糖糖放学了,他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再跟她闹,推着她想让他躺下,掩饰下胸前泄露的春|光。 她偏不,成心逗弄她,他有些气她这样子,凑上去吻她,嘴里嘀咕着让她乖点。 季子期觉得这个时候逗弄他格外过瘾,来了兴趣,反手搂过他的腰,低低的笑出来:“别岔开话题,继续说。” 钟守衡低声“嗯”了下,摸着她胸前那条水蓝色的项链,不再对她有所欺瞒,老老实实的交代:“那时候在国外认识了一帮朋友,大多都是些富二代,整天反正也挺无所事事的,玩心大,志趣相投,就走的很近了。” 顿了顿,他又解释了一句:“就是在国外的那几年这样玩过,后来回国了,就有所收敛了,之前在美国,后来在日本待了半年,遇见你那次,就是刚从日本回来。” 她仍好奇,“你怎么认识那些朋友的?” “同学,”他淡淡回答,“都是上学的时候认识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笑。 说实话,她对这男人上学的时候,好奇心真的蛮大。 这人怎么看……也真不像是从学校那么文明优雅的地方走出来的人啊。 季子期兴趣越来越大,最后觉得那样趴着不舒服,又坐了起来,目光很是认真的打量他,脸上的质疑相当明显。 他又心平气和的说:“我爸过世,家里没人为我妈撑腰,沈眉那人什么性格你清楚,之前我也没往这上面想,直到后来,小薰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我妈的精神有些不好,我这才从国外回来了。” 后来的事情,季子期大概也能猜到几分了,无非就是沈眉处处逼迫他母亲,这才终于让他不放心,回了西城。 自始至终钟守衡的语气都很淡漠,时过经年,也没多少情绪了,年少轻狂的那阵子过去了,剩下的便只有成熟内敛,拿捏克制好自己的情绪,是手到拈来的事情。 说完,他自己也坐了起来,半倚在床头上。 他的眼神看似迷茫,却总能轻而易举的看透许多事情。 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忽然转了转,忽而问道:“你们在国外玩什么?” “……嗯?” “跟你那帮朋友啊,平时都玩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他微微皱眉,回忆着当初,“就是普通的,各种宴会,飙车,逛夜|店、酒吧……大概就这些吧,也不算很疯,那时候我记得有人寻求刺激,还碰过毒品来着。” 季子期打量着他,目光挺专注:“你没碰过?” “怎么可能!”钟守衡笑出声来,态度认真到不能再认真的回答:“我是个良民。” 季子期:“……” 我是个良民……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真的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忽然,她微微眯了眯眸,饶有兴趣的问了一句:“女人呢?” 美国那边,她待过,一直挺开放的,什么风气,她心里也了解。 听着他说的这么个玩法,再想想程硕之前说的关于他之前没有过女人这问题,怎么听怎么衔接不上。 一扯到女人这话题,衡少就装聋作哑,不回答了,看了看时间,跟她讲:“糖糖快放学了吧?” “别岔开话题。”她不吃他这一套,见他这样子,更是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念头:“快回答我。” 男人依然三缄其口,“时间太久了,忘了。” 她无语凝噎,“……你糊弄三岁孩子呢?” 还时间太久了,忘了…… 她就不信,他真的没一点儿印象。 “你在美国……”季子期忽然试探性的问了句:“应该有过女人吧?” 她这态度,摆明了是怀疑。 “哪有!”钟守衡眼见她当真了,下意识的驳斥,否认,连‘忘记’的事实都想起来了:“就有过那么一次,在夜|店通宵的时候喝醉了,然后酒吧经理让一个女人去了我房间,我醉的迷迷糊糊的,那时候还没遇见你,也没想那么多,觉得玩这种东西,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我刚脱完她衣服,电话就响了,小薰跟家里吵架了,跟我诉苦呢。” 他一字一句的说完。 明显清清楚楚的记着。 记得那一晚上,他还没等做什么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本来不想接,但看到是小薰的号码,还是接了起来,她哭哭啼啼的跟他抱怨沈眉。 她当时哭的很厉害,委屈的不行,他自然也不能敷衍两句就算了,最终没碰那女人,离开了那里,跟小薰说了好久的话。 再之后,就去了日本,那时候就不怎么玩了,也夜|店都很少再涉足,更别说是碰女人。 半年之后,回国,遇见了她。 然后,便是一场穷尽一生的沦陷。 季子期静静的听着,听着他最后把话给说完,脸色渐渐的有些不好。 其实心里清楚,别说他跟别人没发生什么,即便发生了,她也没立场去计较。 毕竟那时候,他们连认识都不曾。 何况那时,她又何尝不是,一心扑在钟凌锐身上? 但即便这样,此刻却是觉得心里有些别扭。 钟守衡见她脸色变了,心里更慌,拉着她的手,叫了声:“依心……” 那语气,十足的委屈。 她被他这样子给气的简直……呵,哭笑不得。 季子期不吃他这一套,甩开他的手,“行了你,别装出这么委屈的样子来了,我受用不了。” 他见她没有要跟他生气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她又想起一件事,皱了皱眉,“我记得……那年我们吵过架,就是孩子出生之前,那段时间各方媒体都报道你的绯闻了,你……” 他在美国做过什么,她无权过问,但那次的事情,她一直都有所怀疑,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此时提起了,便来了兴趣,想要问清楚。 “没没没。”未等她将话说完的,他便迫不及待的打断,急于为自己辩解:“什么也没发生,就是那几天情绪低落,包了场,让那些女人陪我喝过酒。” 说完了,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多迫切。 看着她脸上倏然扬起的好笑的表情,他脸色沉了沉,捏了捏她的脸,“耍我呢?” 她笑,不置一词,打量了他一番,下了定论:“你肯定从小就不是个好学生。” 钟守衡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想着自己以前的成绩,觉得她说这话有些奇怪:“没,常春藤联盟毕业的呢,我上学那会儿……成绩真的挺好,虽然没一直保持第一,但基本在前三徘徊。” 第251章 番外3糖糖 季子期脑补了一下这男人上学时三好学生的情景,半晌,忍不住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来。 钟守衡上学时成绩位列前三…… 真的,这事情怎么想怎么好笑。 最后,又躺回了床上,盯着他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还是有些忍不住想笑。 钟守衡被她这样子气到,倾身覆上去,双手禁锢住她身子,不让她动弹,一双狭长的凤眸盯紧了她,声音沙哑的问:“笑什么,我是三好学生这件事不很正常?” 听着他这大言不惭自我吹捧的话,她有些无奈,抬手抚上他的脸,态度倒是认真:“像你这种人啊……就应该是班级里最差的那种学生,整天抽烟喝酒打架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唯我独尊的那种小混混样儿……” 他听她这样评价自己,心里的恼火更深,气的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微微扭曲了,声音却愈发轻柔起来,渗出丝丝入扣的危险性,大手从她的衣角下边探进去,一路往上,“小混混,嗯?” 这个点孩子已经放学了,应该没一会儿就要到家,季子期真的不敢跟他玩火,赶紧抬手阻止他的动作,态度渐渐变好,不再像刚才似的令人心生恼怒:“别闹了别闹了,待会儿孩子就回来了,让她看见你这为老不尊的样子该怎么想……” “她能怎么想?”钟守衡不悦的皱了皱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而已……再说了,我怎么为老不尊了?我要不这样她哪来的?” 他这话说的越往后越耍流|氓,她听着脸上忍不住泛起红晕,伸手推他。 然后他又跟她说了一些自己十七八岁时候的事情,她从头听到尾,竟然觉得很平淡,真的没什么跌宕起伏的事情。 毕竟天色还早,两人说着说着话,倒是感觉越来越有精神了。 整个过程,就是他在交代自己年少的时候,她静静聆听。 钟守衡其实也挺想知道她以前的事情的,但一想到她之前无论什么事都与钟凌锐脱不了关系,想了想还是算了。 以前什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和以后。 反正未来一辈子要跟她休戚与共的人是他,怎么也不会轮得到是别人。 五点半的时候,糖糖还没有回来,季子期有些不放心,找了手机想打个电话问问。 只是,她才刚拿过手机,还没等打过电话去的,学校那边倒是先打过电话来了。 老师简单交代了一下出了什么事,说是糖糖与另外一个小女孩把一个小男孩给打了,然后双方闹了一顿,现在那个小男孩的家长已经去了,要求赔偿一万块钱。 对那个小女孩,她以前也听糖糖提起过,好像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跟糖糖不错,但因为没爸爸,一直被几个小孩子嘲笑。 小姑娘从小受了某人的影响,不是个喜欢吃亏的人,同样,也见不得自己朋友吃亏,为这事跟小孩子打过好几次架。 这次估计又是因为这个问题。 对方家长太强势,弄的老师也没了办法,这才打电话让她过去。 季子期抬了抬眼帘,看了眼身边的男人,然后把这件事应下来,说了声“好”,之后便挂了电话。 他正躺在一边,闭着眼睛休憩,察觉到她朝着自己看过来的目光,睁开眼睛,问了句:“怎么了?” “小孩子在学校闹了点矛盾,老师让我过去看看,没什么大事。” 她尽量把事情往轻了说,实话实说都不敢,别说添油加醋。 她清楚钟守衡的心思,简直要把孩子放到心尖上去宠去爱,一旦这事让他知道,就算是个小事,也得闹成大事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说:“那我跟你一起过去。” “不用,”季子期连忙伸手拦住他,阻止他的动作,也阻止他的这个念头,“行了,肯定没什么大事,不用太担心,就你女儿那脾气,谁敢动,真闹了矛盾,她也不是个吃亏的主儿。” 他真把小家伙惯的不像样子了,要是真跟她一起过去,糖糖一见到他的身影,指不定嚣张成什么样子。 教育孩子也是个头疼的话题。 钟守衡看了她两眼,最终没多说什么,放弃了这念头。 …… 两人有时候工作上忙,小的时候不放心,一直都是亲自去接孩子,但后来糖糖大了,从四岁的时候,便基本都是由家里的女佣去接了。 这一次的事情可能有些棘手,女佣处理不好,便只能由她出面。 季子期毕竟是经历过太多事情的人,这点小事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很快就解决好了,带着糖糖回去。 真的如她所料,不是什么大事。 依然如前几次一样,那个小男孩嘲笑糖糖那个朋友小语是个没爸爸的野丫头,然后糖糖听不过去,硬是跟人家动了手。 她毕竟一个女孩子,再野蛮体力上也与男孩子有着差距,渐渐落了下风。 后来小语也动了手,三个孩子扭打在一起,两个女孩渐渐占了上风,糖糖打了那个小男孩一巴掌。 之后就被老师发现了,然后那小男孩的家长就去了,硬是要求赔偿一万块钱。 女佣解决不了,老师眼见没办法,这才把电话打到了家里来。 都是基因是个神奇的东西,由外到里。 糖糖的性格简直就是她小时候的翻版,嚣张跋扈,霸道的不得了。 回家的路上,糖糖一路没说话,气鼓鼓的样子,明显还是不认输,觉得自己始终没错。 季子期看不过去,刚想着开口训她两句,忽然想起她在来之前钟守衡跟她说的一句话。 他说:“想想你自己小时候,然后再去教训孩子。” 一想到这话,她的底气全没了。 她小时候又何尝不是这样,任性嚣张,跋扈专横,骨子里倔犟的不得了,父母将她当成掌上明珠般疼爱,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同样是没让她受过一丁点儿的委屈。 于是她什么训斥的话都说不出来。 带着孩子一路回家,快到家的时候经过一家超市,季子期侧头看了看自己身边气鼓鼓的小丫头,问道:“想吃点什么?” “……”糖糖不说话。 她耐心好得很,孩子不说话她就一直等。 都是惯出来的大小姐脾气,一个比一个倔。 糖糖除了眼睛,五官轮廓继承了她小时候的样子,季子期从她这张稚嫩的脸上时常能看到属于唐依心的那张脸的影子,有时候看的入神,难免会勾起一些心酸的往事。 唯有那双眼睛,十足十的继承了她爸爸,年纪尚小,却诱|惑的惊人。 两人静默半晌,糖糖忽然收回自己看向车窗外面的视线,转过头来盯着自己妈妈,认认真真的看了会儿,忽然凑过来搂住她脖子,小声问:“是我不对吗?” “嗯?” 小姑娘的底气明显弱了,“我先动手……是我不对吗……” 季子期摸|摸她的头,安慰说:“他先说了过分的话,是他的不对,你们不要搭理他就好了,但是糖糖你记着,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你们没必要太过计较,现在跟你说你可能还听不明白,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哦……”糖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眼睛一眨一眨的,忽而又说道:“可是爸爸说了,不准别人欺负我,谁欺负我就让我加倍欺负回去,他欺负我朋友,就等同于欺负我了呀。” 这口吻,当真是随了那个人。 钟守衡为他的宝贝女儿制定的这套原则,果然是……不是她随随便便就能够打破的。 季子期彻底拿她没辙了,捏了捏她闷闷的小脸蛋儿,说:“他就不让你学点好。” 带着糖糖去超市买了点东西,然后两人回家。 把车停下来,她带着孩子在门口玩了一会儿,透了透气,才带着她朝着里面走过去。 买了一些零食和玩具,把小姑娘哄开心了,下了车,糖糖蹦蹦哒哒的朝着里面走。 走着走着,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小姑娘忽然回过头来,“妈妈,我好爱你啊。” 这话明显带着讨好的意味,季子期有些哭笑不得,走上前拉住她的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刻意板着脸斥责:“服软对你爸爸有用,我不吃你这一套。” 第253章 番外4父教女学 糖糖扁了扁嘴,又回头,乖乖的往前走。 瓷娃娃般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纠结,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拉了拉自己妈妈的手,忍不住扬了扬语调,“没事,我跟爸爸说,爸爸不会怪我的。” 人不大,鬼主意不少,知道家里还有个人向着自己,怎么也不会怕妈妈生气。 季子期被她气的哭笑不得,看着她蹦蹦跳跳的样子,害怕她摔倒,忙上前两步,牵住了她的手。 天渐渐的黑下来,温度也渐渐的凉下来,好在已经到家,倒也冻不到谁。 一路往前走着,季子期偶尔抬头,看看糖糖的侧脸,心里总会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柔软感。 或许是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对她来说打击太重了的缘故,在那七年里,她连做梦都从未敢想过,能有今日这一刻。 那时候,她就一心想着报仇,想着让沈眉和钟凌锐付出该有的代价,至于其他的,从未奢想过。 在感情上,想的最深的地步就是,当她一切目标都实现了之后,或许,有可能会跟方天铭在一起。 无论如何,都没能想到,最后跟她在一起的人,会是他。 季子期忽然有些感慨,原来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心灰意冷都无可救药,医治感情世界中的绝望,唯一的药方,只有爱。 家破人亡之后,她对这个世界有了本能的恐慌,什么都不敢再索取,越来越对失去无动于衷,却对得到什么感到惶恐。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让她在那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敢接受方天铭,因为她害怕,害怕他会跟钟凌锐一样,让她在得到之后,便要面临着失去。 他的沉默,她的恐慌,让他们两个人,最终是错过。 万幸的是,在此之后,她并没有心死如灰,她还保留了最后一点勇气,给了最后这个男人。 想着想着,她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糖糖走在前面,感觉到后面的人不走了,回头看了看,小小的眉头皱起来,不明所以,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妈妈?” 季子期没反应。 糖糖有些心慌了,以为她真的还在生自己的气,于是又不情不愿的服软,小声却又语气坚定的说:“妈妈,你不要生气了,大不了我以后听你的话,不跟小朋友打架就好了。” 季子期并没生气,只是因为沉浸在一些回忆里而有些失神而已,所以放慢了自己的脚步,没想到小丫头误会了。 听着她说出这句信誓旦旦的保证,她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笑了起来。 糖糖站在她面前,季子期认真的打量着她。 延续了她的眉眼五官,延续了“钟”这个姓氏,延续了他与她的一切,是否还延续了他们之间在绝境中逢生的爱? 钟糖。 这个名字,在这一刻好像一根利刃砍不断的绳索,一头系着他,一头系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与生俱来的血缘将他们两个人牢牢的捆绑在一起,无可分割,彼此相溶,犹如一体。 她不自觉的握紧了女儿的手,觉得整颗心都软下来。 血脉传承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一种关系,因为是她和他的孩子,所以不管他们两人的好与坏,她都有延续。 季子期牵着糖糖的手走进去,进到客厅的时候,正巧楼上有人走下来。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家居服,少了在外面工作时穿着黑色西装的冷漠与沉寂,看上去整个人倒也多了几分柔和。 糖糖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大喊了一声“爸爸”,然后就挣脱开季子期的手,朝着他跑了过去。 她从后面跟上去,钟守衡蹲下|身来抱起孩子,走到沙发一旁坐下。 三十六七岁的人了,又是从那种环境里出来的,也什么样的大风大浪都经历多了,现在唯一能值得钟守衡坐不住的事情就是她和孩子。 只是,回来好几分钟,他都没有开口问,最终还是季子期忍不住先开了口,似笑非笑的问他:“你就不问问你女儿有没有受委屈?” 糖糖正抱着一本漫画看,看的饶有趣味,钟守衡侧首看了看她,摸了摸她的小脸,淡淡的说,“我的孩子,哪有让别人给委屈受的份儿。” “……” 果然是家教。 父教女学。 季子期本身就觉得他教育孩子的方式太偏颇,总觉得这样会宠坏孩子,让她长大了容易心高气傲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为这事,她不止一次的说过他,让他以后收敛点,不要太惯孩子。 可人家,全然把她的话给当成耳边风,这不,眼下这句话,就是句很好的例子。 看着她被自己气的说不出话来的样子,钟守衡笑了下,又说了两句好话,拉着她的手坐下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糖糖抬头看了一眼,忽然小大人似的说了一句:“妈妈,我保证以后听话,不惹你生气啦。” 话音落下,还看了看身边的男人,冲着他做了个鬼脸,一副她很听话的样子。 季子期简直败在这俩人手里,觉得自己不管说什么也是浪费口舌,索性不说了,气馁的闭了嘴。 在钟守衡的教育下长出来的孩子……嗯,等着糖糖大了,看吧。 坐了没一会儿,季子期的行动电话就响了起来。 还是公司里的事情,其实前段时间接下了一笔生意,就应该在这几天谈的,可是前几天钟守衡去了风云堂,弄的她心神不宁,工作时根本就没办法集中,索性直接请了假,在家里待了两天。 今天周四,本来周二的时候就应该去跟对方见面,可她一直推脱了,于是延迟到了这一天,向峰又打电话来催。 季子期在电话里应下,挂了电话之后,喝了点水,换衣服准备去公司。 她刚站起身来,身边的男人就拉住了她的手,不悦的问道:“去哪?” “公司。”她说,语气中或多或少带着几分疲惫感,“前几天有笔生意,我推后了,今天打电话来催呢。” 钟守衡皱眉,下意识的不想让她去,刚想着开口阻止,她却赶在他之前开了口,说:“你别想阻止我啊,我不让你再涉足风云堂你都没听,何况我这是正儿八经的工作,又不是什么高危事情,今晚我必须过去。” “……” 她一句话,把他堵的说不出话来。 …… 季子期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 不想让人家久等,匆忙赶了过去,却最终还是迟到了。 小恩告诉她人家已经等了半个小时,她有些抱歉,走过去打下招呼,解释:“不好意思,前几天家里出了点事,今天事情处理好了,我下午去接孩子了,来的有点晚了。” 合作伙伴叫贺岩,也算得上是富二代出身,家里名下有着一家规模中等的房地产公司,名声一直很好,做的都是干干净净的正道生意。 商场上有个潜规则,只做正道买卖太干净,生意就做不大,所以这几年来一直处于不上不下的水平,公司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贺岩年纪也不算很大,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家中独子,是家里的小辈,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到现在都没有结婚。 以前她从向峰口中听说过这人,但也只是听说,从没有过接触。 听到她这么委婉的解释,贺岩连忙摇头,客气说道:“没关系,我也是刚到,没有等多久。” 季子期之前让小恩把拟定的合同送过来,眼下她刚进来,小恩估计还没整理好,暂时没送过来,两人就在会议室里等。 等待期间,聊着三言两语的话,贺岩忽然试探性的说了一句:“听说季小姐这些年一个人带着个孩子?想必很累吧?” 闻言,季子期怔愣了一下,抬眸朝着他看了眼。 的确,在外人眼中看来,她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她跟钟守衡一直都没有结婚,连证都没领,以前他跟她提过,她觉得领不领的无所谓,办婚礼也太麻烦,索性就一直把这件事拖下去了,一拖就是五年。 只是,纵然这样,听到那句“累”,她还是觉得有些可笑。 但别人怎么想与她无关,她也懒得辩解,只是摇摇头,算是否认。 第253章 番外5再不辜负(完) 贺岩既然问出这样一句话,那就说明,他应该早调查过她,但没有媒体敢报道钟守衡的事情,他应该也调查不到具体。 季子期坐在他对面的沙发椅上,微微侧首的时候,侧脸便毫无遗漏的映到了贺岩的眼底。 窗帘敞开着,她脖颈上那条水蓝色的项链在阳光的映衬之下散发出褶褶的光芒,很是炫目。 好像她这个人,能与项链融为一体似的。 这样一条项链,带着这样一个人的身上,其中散发出来的诱|惑性,当真不容小觑。 心里的意识也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他,他这次,没有白来。 相形见绌,合同不合同的,与她一相比,真的逊色太多。 季子期……她当年在西城,可是掀了好一阵风浪。 最初来西城的时候,名声不算太好,说是在美国私生活极度混乱等等,反正乱七八糟的什么事都传了,可根据他后来对她的观察,他觉得,那些报道当真都是绯闻,一点都不现实。 这个女人,远没有传说中那么不自律。 贺岩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目光就那样直白的落在她身上,没有一点儿要避讳的样子。 很多人都说他眼前坐着的这个人漂亮,他之前还不屑一顾,觉得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而已,可如今细看之下,方知那些人说的都不是谎话。 她的确是漂亮。 而这种漂亮,不光是因为外貌,还源于内心。 怎么说呢,季子期这个人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很吸引人,好似一个美丽漩涡。 都说生了孩子的女人身上的魅力值会大打折扣,可她如今已为人母多年,孩子都已经五岁,这种诱人的气质,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消磨而散去,反而愈发明显。 女人身上的诱|惑性往往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恰到好处最好,多一分或者是少一分都不行。 而男人,都对自己琢磨不透的东西感兴趣,在对待女人这回事上也不例外,季子期于他而言是个猜不透看不穿的谜,这让他不得不一次次的对她升起好奇心。 贺岩心里想什么,季子期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她注重的只是合同,见小恩迟迟没上来,心里有躁,觉得跟眼前这人的相处有些别扭,就找了个借口去茶水间倒了杯茶水。 回来的时候,小恩仍没有把合同送过来。 没办法,刚出去了一遍,她总不能再找借口出去,于是在里面安静下来,慢慢的喝茶。 期间,发现贺岩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季子期有些按捺不住了,忍不住率先打破沉默的气氛,跟他聊天。 贺岩很是客气,一句一句耐心的回答着,直到她将所有无关痛痒的话给问完,再也没话说。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张口问了一句:“对了,听说季小姐的孩子是个女儿,叫糖糖?” “嗯,是个女孩,叫糖糖。”季子期回答了下,说着,忍不住勾起唇角,笑容里似带几分愉悦:“他爸爸给她取的名字。” 刚刚贺岩就有意无意的问这些话了,她不傻,能听得出来他到底什么意思。 闻言,贺岩笑了笑,说:“女孩子好啊,说妈妈的贴心小棉袄,招人喜欢,等长大了,孝顺起父母来,要比男孩子细心的多。” 话音刚落下,他脸上忽然涌现出了抱歉的神色,仿若后知后觉般,再次出声时的声音也很是抱歉,“不好意思,季小姐,我不是故意提这些事情的。” 他才刚说完,会议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小恩走过来,将东西放到桌面上,然后退出去。 季子期忽略了他刚才的道歉,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跟他说:“这是GE拟定好的合同,贺先生看看,如果没问题的话,可以在上面签个字,如果有问题,那我们可以再协商。” 贺岩看了看档案袋,并没有要抬手去拆的意思,抬起头,视线又重新落回到季子期身上,“不必了,人无信不立,季小姐能凭借着自己的真本事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绝对不是虚有其表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带这种奉承的意思。 季子期淡淡一笑,并不作答。 她好长时间都没有出声,贺岩渐渐的也有些按捺不住了,忍不住动了动身体,提议说:“不知季小姐这个周六有没有时间,如果有时间的话……” 贺岩话未说完,便忽然被一道冷漠尖锐的声音给打断,“她没时间。” 语气不容置喙,是说不出的斩钉截铁。 然后,一道专属于男人的欣挺的身影就从会议室外面走了进来。 贺岩与钟守衡有过一面之缘,对这男人的印象很是深刻,此时在这里见到他难免有些诧异,率先起身打招呼,伸出手来:“钟先生。” 钟守衡却看也不看他一眼,擦着他的身体,径直走向她对面,季子期的位置。 贺岩对这两人之间传出的绯闻也有所听说,但他真的从未见过他们两人在一起时的情景,加之后来对季子期的改观,也渐渐的以为这件事情也是一件捕风捉影的事情,哪里想到竟然会真的见到这一幕。 钟守衡实在是太目中无人,别说跟他握手,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让他僵在半空的手有些尴尬。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谈完?”他走到季子期身边,坐下,给她整理了下衣服的领口,动作是说不出的自然。 这一下子,贺岩再傻,也明白了。 他们之间的事情,根本就不是媒体捕风捉影,而是……真的存在。 贺岩当下感觉尴尬的不行,脸上火辣辣的难受。 给她整理好衣领,钟守衡这才转过视线来看他,声音温温吞吞的,听不出一点焦躁感,但却很阴沉,让人听了只觉得说不出的后怕,“贺先生,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在商言商,掺杂了私人感情总归是不好的,何况命里有时终须有,别人的东西,最好收收自己的眼睛和心,不要觊觎,嗯?” 说着,也不管他的脸色如何,拉着季子期的手,径直离开了这地方。 路上,她忍不住跟他抱怨,“你刚刚那么凶干嘛?那是我的客户啊,懂吗?万一砸了我生意怎么办,你赔偿我损失?” “嗯,我赔。” “……” “赔你一辈子,够了吗?” “唔……”她皱着眉,还真带着那么一点思考的意思,然后摇摇头,态度认真的跟他讲:“不够。” “那就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她被他逗笑,忍不住伸手锤他。 华灯初上,两人的身影被路灯拉出一道好长好长的影子…… …… 吃完饭的时候,俩人对这事闭口不提,好像忘记过,更好像不曾发生过一般。 吃完饭,季子期去浴室洗澡,然后走出来,拿了条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擦一边往卧室走。 钟守衡关了电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她正被他看的迷惑,刚想着问什么,冷不防忽然被他推倒在了床上,然后他倾身压上来。 她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沉,知道他还是介意今天的事情了,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推他,“你都多大了,还这么计较这些小事。” 季子期刚洗完澡,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让他闻了,只觉得心猿意马,理智真的超脱了控制。 他抱着她的腰,从她的发梢眉眼一路吻下去,吻过她脖颈,锁骨,前胸…… 季子期被他这攻势弄的整个人都有些神魂颠倒,说不出话来。 他成心与她调|情,这样的方式,太诱|惑。 一夜折腾,直到最后,听到她终于因为受不了而对他认输,缴械投降,他这才心慈手软的放了她一马。 落地窗外天已放明,她的容颜在这个时候半清醒半模糊,让他只觉得自己的神魂都要颠倒了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时候总有种难过,觉得这一辈子他们错过了太多,未来的时间好短,怎样爱都觉得不够。 她半梦半醒间睁开眼睛,看着他眸底的那一抹难过,忽然勾唇,笑了笑,抬手主动搂上他脖颈,“一百年之后,我还等着你来找我。” 他也笑了,说:“好。” 生死祸福,一同担当;此生来世,休戚与共。 那些伤痛一笔勾销,从此之后,就是过眼云烟,唯有幸福永存,再不辜负。 亦晚篇预留 深秋时节,入了夜的繁城格外的冷。 恒温空调将卧室内的温度调到适宜的二十六度,躺在床上的女孩儿,却还是无意识的抱住了自己。 她显然已经深眠,黛眉狠狠的蹙着,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也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四年来,反反复复的做着同一个噩梦,梦中卡车呼啸,红色血雾漫天,以及,一句令人肝肠寸断的遗言——晚晚,忘了我。 忘了我。 那个陪伴着她走了十年的人,留给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噩梦不断,她恍然惊醒,心头的疼痛一波一波的涌上来,让她再无睡意。 掀了被子,从床上起身,随手从桌上拿了车钥匙,出门。 …… 迷夜。 繁城城西最大的销金窟。 “路灯把你的影子拉成离别,冷风让我的眼泪顺势倾斜,事到如今我不能再去强调那些,不可能兑现的誓约……无力当你的一切掀过一页,无奈令我的悲伤反复重叠,在这一刻我只能眼看整个世界,慢慢的逐渐被冷却……” 重金属的电子音乐劲爆而喧嚣,充斥在酒吧内的每个角落里,舞池中央,年轻的男男女女们围绕在一起,灯光迷醉而爱|昧,女人妖|娆的身躯尽情的扭动着,挑|逗着看上眼的男人。 奔放的舞蹈,带着不羁的野性,看着令人眼花缭乱,只觉一片沉|伦与堕|洛。 黑色的大理石地板,金碧辉煌的雕砌,每一处,都将“奢侈”二字表达到了淋漓尽致。 身影瘦削的女孩儿一个人坐在阴暗的角落中,显得落寞而孤单。 言亦晚默默的灌着水晶酒杯中的猩红色酒液,没几分钟,那瓶度数极高的红酒就见了底。 毕竟她没什么千杯不醉的本事,酒精上了头,此时也感觉眼前有些朦朦胧胧的,眼前的人影重叠在了一起,令她本来就模糊的头脑更加眩晕。 一个男人不动声色的朝着她那边靠近,言亦晚的警觉性极高,如果是在寻常情况下,或许她还可能有所察觉,只是今天,有些心神不宁的,再加上又被酒精侵蚀了理智,一时间,竟也没察觉到有什么异常。 男人离着她的距离越来越近,他暗中查看了这个女人好长一段时间了。整个晚上,她就自己坐在那里,也没有什么朋友。 一个人,对于他来说,是最好下手的对象。 “小姐,怎么一个人独自坐在这里喝闷酒啊?”说话期间,男人的手已经倏地搂上了她的肩,嘴角衔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双眼眯起,流泻出一抹猥琐,“不如我来陪陪你?” 言亦晚闻言,回过头,朝着身后看过去,醉意熏然的美眸微微眯起,朝着对面那个男人看了好一会儿,才不疾不徐的出了声,声音幽幽的:“我现在心情不是很好,所以,离我远点,懂?”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平静的语气之下,却又难掩嘲讽。 话落,涔薄的唇角,溢出一抹迷醉的笑。 无边的夜色中,她唇角勾起的那抹弧度被吧内的这灯光所照射,将周遭的气氛都渲染上了一层诱|惑。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这么好的“猎物”的男人见她这么一笑,顿时被迷的三魂七魄都几乎移了位,搂在她肩上的手也不自觉的加了几分力度,将她整个人给揽在了自己怀里。 “没关系,哥哥陪陪你,心情就好了。”男人继续猥琐的笑,**上了头,理智被掏空,他直接无视了她刚才对她的警告,尤其是在面对着她那么勾魂儿的笑,只觉得理智的弦早已经“崩”的一声断裂,“哥哥保证,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 猥琐的笑,无耻的言语,下|流的挑逗。 她终于,忍无可忍。 胃里铺天盖地的恶心感在那一瞬间逆流而上,言亦晚挣脱开那男人的怀抱,倏然抬手,顺手拿起了桌子上一瓶还没开启的伏特加,照着男人的头狠狠的摔了上去。 无论是动作还是力气,都不留余地。 警告,她给了,是他不听,怨不得她。 她的动作很是迅速,几乎是眨眼的功夫,男人无法彻底的躲开这致命的一击,只得反射性的朝着一边偏了偏头,才让头部幸免于难。 只是,躲开了头,却没能躲开肩膀。 “砰”的一声,这声音略显沉重,闷闷的,她手中的东西砸在了他的肩膀上,顿时,一阵剜心蚀骨的疼从肩头传过来,男人面色骤然苍白,疼的嘴角抽搐。 “贱货!”他抬了头,狠狠的盯着她,脸上神情狰狞,像是一头从地狱中逃出来的魔鬼,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声。 虽然酒瓶没有击中他的头,但是言亦晚出手的时候用力极大,虽然打在他的肩头,却还是硬生生的把那瓶酒给敲碎了。 瞬间,里面的酒液涌出来,洒落在他的肩膀上,还有几块碎片扎入了他的肩膀,血液流出,与酒液融合在一起,更显妖冶。 这痛,锥心,刺骨。 言亦晚忍着头重脚轻的感觉起身站起来,抬手,指向对面那个因为疼痛而面目狰狞的男人,冷笑:“我警告过你,本小姐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别让你招惹我,你自己不听,砸死你也是活该。” 她说,句句狠戾,成言见血。 “疯子!”男人凶神恶煞的咒骂,“贱货,你这样的,活该没人要!” 你这样的,活该没人要。 这一句话,瞬间将她的理智给粉碎了个彻底,刺激的她理智全失,怒意从心底逆流而上,顷刻间,便席卷了她的整颗心脏。 “你他妈有种再给我说一遍!”女孩儿眉眼间迸发出凌厉,顺手又拿起了旁边的一个空酒瓶,指着对面那个男人。 刚才略显朦胧的美眸,此时此刻,只剩下了一种毁天灭地性的疯狂。 男人看着她那种像疯了似的样子,只觉得凉意四起,头皮发麻。 似乎是真的被她这样子吓到了,往后退了几步,一边往后退一边讽刺:“你这样的女人,活该被抛弃!” 一个女孩子,三更半夜,一个人在酒吧买醉,还能是因为什么事? 千篇一律——失恋。 活该被抛弃。 这五个字,字字戳痛她的心扉。 男人似乎是还不肯罢休,还想着,要在最后的关头再狠狠的羞辱她一番,只是,这句话还没说完的,言亦晚就像是疯了似的,朝着他走了过来,举起手中的酒瓶,见状,他再也不顾得骂她,迅速的逃离了这个角落,朝着酒吧门口跑过去。 这场闹剧,发生的猝不及防。 动静不小,很多人都看到了,只是,却没有一个人肯上前,都抱着隔岸观火的状态。 多一事,终究是不如少一事。 没有哪个人,会愿意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去招惹一身腥。 很快,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好像这期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言亦晚放下了手中的酒瓶子,晃晃悠悠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扶着额头缓缓的揉,似乎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视线,却愈发的模糊。 眼前,这一张张不断的晃动的脸,看在她眼里,都是那么模糊,连一张熟悉的面孔都没有。 心,没由来的,慌了。 …… 吧台。 若说整个酒吧内,最让女人心动的“猎物”,那么,非眼前这两位莫属了。 “啧,真够味。”萧宇辰目睹完刚才那场事故的整个过程,感慨一声。 闻言,旁边的男人微微侧首,看了他一眼。 手腕上的专人定制手表,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出璀璨的光泽,高纯度的碎钻镶嵌在上面,处处透露着诱惑,衬衫、西装、皮鞋,每一样东西,都是纯手工制作而成,这个人的身价,可想而知。 男人玩起来,不外乎三样东西:金钱、权势、女人。 而他,什么都不缺,什么都玩得起。 由此,也吸引了酒吧内大多数女人的目光。 只是漠然的扫了一眼,随后,厉景擎就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抿了口酒,墨黑的瞳眸泻出一抹深沉。 六角形的水晶酒杯,贴着他骨节分明且修长的手指,自有一番美感。 单瓶过万的白兰地,浓郁醇香,诱|惑着人的嗅觉。 萧宇辰悠悠的晃动着自己手中的水晶酒杯,剑眉微挑,出声道:“我跟你说,这样的女人,你别看外表这么泼辣,不好接近,但是真要带到床上去,看着把她操的死去活来的样子,啧……别提那销|魂滋味儿有多令人享受了。” 说着,微微眯起了眼睛,好似真的在联想,或者,回味。 喝了不少,他已有了醉意,出口的话,也有些轻佻。 对此,厉景擎只是笑一笑,不置可否。 “怎么,你不去试一试?”萧宇辰看着他,问道,一双勾魂儿的眼睛透出魅惑的色泽:“凭我跟你说,你也感受不到,去把她弄到床上亲自尝试一番,你就知道我没骗你了。” 厉景擎勾了勾唇角。 呵,亲自……尝试? 挑了挑眉,目光落在身畔男人的身上,他轻笑,“你那么有兴趣,怎么不自己去试?” “我试过不少了,”萧宇辰笑了笑,因着酒精的渲染,目光掺杂了几分迷醉:“别不知好歹啊。我这是见你心情不好,才把她让给了你,不然,我会把这么好的尤物拱手相让?” 厉景擎复杂的看他一眼,道:“我是个正经人,不会干把女孩子往床上拐这种事。” 萧宇辰:“……” 平地一声雷,辰少的脑门上哗啦啦流下三条黑线。 “我是个正经人”这种话,从厉景擎这厮嘴里说出来,还真是……不是一般的不正经。 厉大少爷您是要有多么厚颜无耻,才可以将这几个字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啊! “少跟我装什么正经。”萧宇辰看着他的目光充斥着明显的嫌弃,“人不风|流枉少年,男人呐……趁着没结婚的时候,多玩玩,不然,等到结了婚,家里多了份责任,等你想玩的时候,就没有这种机会了。” 厉景擎剑眉一挑,反问一句:“……那你还想结婚?” “……”萧宇辰明显被噎了一下,目光在那一瞬间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随后,又恢复了淡然:“没办法,家里逼得紧,你也知道我爷爷的病情,他从小最疼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我成家立业。现在,业立了,我也该想想成家这回事儿了。” 孝,一个很致命的弱点。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趁着这几年再好好玩一把,可是没办法,爷爷病情危在旦夕,指不定哪个时候就撒手人寰了,他必须要在他最后的时间之内,了却他最后一桩心事。 “不过这结婚,真他妈不是什么好事情!”说着,他又仰头,饮了一口酒,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他,像是用人生换来的经验:“擎少,我劝你,如果家里没人逼你,你就尽量把这回事儿往后拖延,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是多少人以身试验得出来的真理,单身的时候一个人觉不出好,等到你结婚了,就知道现在的时光,有多么难能可贵了。” 一杯酒很快见了底,萧宇辰又给自己倒满,不等他有所回应的,再次说道:“可能你现在觉得,结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真当你结了婚,就不这么想了,家里多了个女人,喜欢也好讨厌也罢,那都是人家娘家辛辛苦苦养大的心肝宝贝儿,无论如何,你得好好对人家,这是责任,你得认。” 话糙理不糙。 的确,无论如何,身为一个男人,结了婚,不管对妻子讨厌还是喜欢,都该负责任。 听着,厉景擎敛了眸光,掩了瞳孔深处的那一层灰色,“我现在,还没有这种打算。” “得,别说现在,四十岁之前,最好别有这年头。”萧宇辰感慨颇深,“如果可以,我真恨不得自己一辈子都不结婚!” “嗯?” “口香糖吃过吧?”萧宇辰笑笑,尽是无所谓的态度,“嚼几下就没味了,腻了。女人说到底,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儿。” 腻了。 晴|人分手,似乎总是难以逃脱这样一个世俗的借口。 呵,什么腻了,一句腻了,就能将前尘过往一笔勾销? 说到底,不过还是因为感情不到位而已。 “对你趋之若鹜的女人有的是,就算没个看对眼的,那你找个不讨厌的来结婚,这样还不行?”厉景擎抿了口酒,淡淡的说,酒液泛出的温度微凉,划过他的喉咙口,入了腹中。 “你以为我不想?”萧宇辰白他一眼,叹息:“可是我爷爷,就是看中了那个女人,非要让我跟她结婚,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女人,我连见都没有见过,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性格什么样。”萧宇辰抬眸,淡淡的扫过他冷峻坚毅的侧脸,继续说:“她要是有点自知之明还好,婚后我们互不打扰两相安好,我现在就怕她是个蛮不讲理的千金大小姐,回头结了婚,我这有了责任,不能光明正大的在外面玩了,还得压低姿态去伺候她,想想都觉得不是人过的生活。” 厉景擎静静的听着,墨眸微眯,看着手中空出来的酒杯,又倾身,给自己倒了杯酒。 酒液猩红,一如人的血液。 萧宇辰心里的想法,他懂。 “还有你,这么多年过去,有些事情你也该放下了。”萧宇辰望着他的目光多了几分专注的动人,剑眉微挑:“梁诺快结婚了吧?木已成舟,你想再多也是无济于事。凭着你身后的资本,要什么不是手到拈来?何必……” “那你还爱Lassie吗?” 不等他把话说完的,厉景擎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萧宇辰的脸色,成功因这句话,而变了样。 只是,失态不过一秒,都是掩饰自己情绪的高手,很快,他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一语中的。 萧宇辰耸了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忘倒是没忘,不过现在这时候再扯什么爱不爱的,就太荒谬了。” 他发出一声呵笑:“理由?” “当时,大学刚毕业,我们俩被逼天南海北,那时候心里是真的不是滋味儿,毕竟在一起了好几年。”说到这,他忽然勾唇笑了笑,笑容却略显些苍白,“可是当我回头去找她的时候,却发现她躺在另一个男人床上,那时候,我就已经对她死心了。这么多年过去,再没联系过,我们俩在不同的国家,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爱的再烈,也早被时间一点一点的磨平了。比如现在,她指不定在跟哪个男人疯呢,我要是还爱她,不是自讨苦吃?” 说着,似是为了缓解自己的情绪,从口袋中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燃,放入自己口中,缓缓吸食。 尼古丁的味道,浓郁的弥漫开。 厉景擎抿唇,沉默,对他的话,没异议,却也不附和。 萧宇辰眯了眯眸,唇角轻勾,笑意自嘲:“人呐,一辈子,也就眨眼的功夫。跟谁过都一样,又不是少了谁就活不成了,这不,这么多年,没了她,我也就这样过来了。”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非谁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