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跌井穿越 于侨怎么也想不到,她不过低头看了会儿财务报表,一只脚就踩了个空,进而失足跌入被偷了井盖的下水道里,紧接着“砰砰”“噗嗤”两声,后脑勺似乎锥进什么硬物,钝疼得她整个脑子嗡得没了知觉。 哎,人倒霉起来,真是走个路也会生横祸,死于非命! 可此刻她眼珠子骨碌扫了一圈后,现更倒霉的是,她似乎穿越了? 一根根黑蓬松的房梁交错,纸糊的窗子破了许多洞,泥土地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一张缺了角的方桌,墙面上是一副残破的对联,旧的看不出写得是什么……. 清装正剧里,皇帝微服私访时,在乡下看到的那些穷困老百姓,住得可不就是这样简陋的破房子吗? 转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均脸色蜡黄的面孔,她一个都不认识! 坐在床沿上紧紧抱着她的这个女人,温热的泪珠子一颗又一颗的滴在她的脸上,弄得她的脸暗暗痒。她一张嘴,现嗓子眼也干裂刺痛,两颊似乎因长时间的没有张开,而僵硬得生疼。下一刻,她又感觉脑仁也疼了起来,疼得她立刻皱起了眉头,下意识的哼了一声,一段陌生的记忆的随之涌来。 “娘,侨儿好像醒了。”一个十岁左右,脑袋长得饱满浑圆的男孩,语气激动的向哭泣的女人说道。 “真,真的?”女人一惊,立刻垂头去看怀里的女儿,见女儿真个皱着眉头,一副痛苦的模样,她赶忙叫儿子去倒水,同时起身小心翼翼的将女儿平放回床上。 “哟,这是醒了?我得赶紧告诉大嫂去。”一个背靠门框的女人说完,当即撒开步子往上房跑去。 于侨正在和闹撕裂的脑仁较真,她咬牙强忍,不想叫出声来。 没多久,于侨便感觉干燥爆裂的嘴唇润润的,她赶紧张开嘴,想让那一股湿润浸润下她同样干裂的嗓子眼,免得她莫名活过来,又得被渴死。 “咕噜,咕噜” 感觉头不疼了,嗓子眼也舒服了的于侨,又再次睁开了双眼,这回,她看见屋子里又多了两个人。虽然这些面孔照旧陌生,可却都有了一种熟悉感,似乎她一直和他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侨儿可算醒了,你昏迷了整整两天,感觉好些了吗?”开头抱着她的女儿说着,神色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额头,生怕她又烧起来。 “姐…….”一个五六岁,长相可爱的小姑娘爬上床,挽着她的胳膊,声音甜软。 于侨身前则走过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他站在床钱,沉沉的叹了一口气,面色晦暗,似乎在愁些什么。 “侨儿。” 于侨知道这是身体原主人的亲爹、亲娘,亲哥,亲妹子。 接受了全部记忆的于侨,在心里默默叹气。 没想到穿越过来,还是叫于侨,只不过从独生女多出了几个兄弟姐妹,年龄从原来的三十岁倒退为如今的七岁。 这是一个于姓村子,这家人是土生土长的本村人。 主家的是爷爷于迁,和老伴毕氏生下了三男两女;大儿子叫于重建,娶得是镇子上开纸扎铺的李氏。二儿子也就是她爹叫于重田。次子叫于重业,娶得是隔壁村的黄氏。 大女儿于花草是在老二于重田后头生的,三年前守了寡,由于没有公婆,又生的是个女孩,她就带着个五岁的孙佳欣住进了娘家。最小的小女儿于花叶嫁到了临县开杂货铺的周才栋,一年难得回来一次。 “二弟妹,既然侨儿醒了,那我就和徐婆子说说,她这会儿还没走呢。我让她明儿再来接人,让侨儿调养一晚上。”大伯母李氏走过来,一面说着,一面居高临下的瞅了于侨一眼,见于侨虽然神色憔悴,小小的脸蛋瘦了一圈,但人眼睛睁着,有气出来,她就放心了。 “大嫂,侨儿才刚好些,您……您的心也太狠了!”白氏一听明天还是要去,她生怕死里逃生的女儿再出意外,好容易才止住的泪水,又立刻泪如雨下。 “二弟妹,这你可怨不得我。当初说要卖侨儿去给陈家做丫鬟,你和二弟也都是点头了的,咱们说得好好的,我并没有强逼你。这话又说回来,是给你儿子结亲,难道他不是你亲生的,所以你就不心疼,不去管吗?我差人找人也废了一番功夫,一些银钱,可我连提都没提,我这个大嫂也算做得仁至义尽了”李氏回道。 于侨听着这话,心中止不住的冷笑。 按叔伯兄弟算,于丰伟是她的二哥,今年也有十六了,是她爹头一个媳妇张氏生的,和她不是一母同胞。而张氏是李氏娘家的嫡亲表妹,是在第二年难产中去世的,死后的第三年,她爹娶了她娘。 据她所知,一直以来,于丰伟和李氏亲密得更像是一对母子,于丰伟经常往镇子上的纸扎铺里跑,一住就是好些日子。 而这门亲事,就是去年于丰伟在镇子上,自家无意中撞上的。听说是某天早上,他在街上闲逛,遇见一女子被人抢了荷包,他给人追回来了,那女子为了答谢他,决定以身相许,让他请媒人上她家提亲。那女子姓郑,最后日子定的就是今年的农历十月初八,是个黄道吉日,距今还有一个多月。 且不论这当中的真假性,只说女方家前段日子忽然提出聘礼要二百两,因凑不出钱来,李氏就把注意打到了年纪稍大的于侨身上。 想出这种贩卖人口的勾当,还振振有词! 对于李氏的说辞,于侨很不屑,很恶心,也为原主人不值。其实原主人并没有想跳河自杀,只是因为前一天下了暴雨,小路上很滑,不慎才掉了下去,由此丢了性命。 见于重田,白氏闷葫芦似的不说话,李氏叹了口气,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又道:“陈家虽然是个中等人家,可也不是咱们这样的穷人家能比的,进府之后虽说是伺候人的活计,但吃香喝辣,怎么也比在家天天吃不饱穿不暖要强些。” “那怎么不叫于萍,于珍去?”于侨沙哑着开了口。 听了她的话,满屋子的人都朝于侨看过去。 “来日若是她亲哥哥没钱,娶不上媳妇。你信不信,我只要一开口,你大姐,二姐立马应下?”李氏说完,嘲讽的扫了于侨一眼。 不料这话被正巧进门的于萍,于珍听见。于萍面色一怔,没有言语,于珍却是忽然急了,大声说:“我才不去呢,去了就活不成了!”然后又怕李氏责备似的,转身就跑回了上房。 于侨回味着于珍的话,感觉这里面一定有猫腻。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再怎么,也不可能值二百两!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小身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不是银子做的,谁会傻的出那么多钱买?而且李氏这话也说得含糊,应下什么也不说清楚,怕自己落下话柄。 李氏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拔腿就要去见抓于珍,却扭脸不见了她的踪影。见于萍还在,便住了脚继续道:“你二姐和你一样,年纪轻,不晓事,你别听她乱说,你看你大姐不还在呢。你那未过门的嫂子娘家富得很,能眼看着自己的亲妹子给人使唤?到时我和她一提你的事,保准给你赎身,再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 “是阿,侨儿,只要你嫂子一过门,我就去陈家把你赎出来,保准不多耽误一天。这就是个一进一出的事儿,我是你哥,我还能骗你吗?”于丰伟急得从椅子上起身,走过来道。 于侨却是把头一偏,看向于重建,白氏问道:“爹,娘,你们说呢?” 她真是不想叫这一声爹娘,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夫妻两都是没主见的,心又软又善,经不住任何人的死缠烂打,软磨硬泡。 “我,我,我不知道。”于重田蹲下去,痛苦的抱着头用力捶打自己,白氏则低头抽泣着。 哎,这算一对什么爹,娘? 连女儿的生死都可以这样含糊其辞,摇摆不定。 于侨又把目光对上自己的亲哥于丰豪,问道:“三哥,二哥现在没钱成亲就要卖我。那你将来若没钱娶媳妇,是不是打算再把希儿也卖了?” 于丰豪摇了摇头,握紧了拳头,语气坚定的道“我宁愿这辈子不娶媳妇,也不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他的话,让垂头迷茫的于重田站起了身,他竟还不如一个十岁的孩子!他这做的都是什么事,他又算是一个什么混蛋父亲!白氏在旁边捂着脸,哭得更凶了。于希挽着于侨的胳膊,一连懵懂的在旁边看着。 于侨心中一阵欣慰,看来这家里还有个正常人,她不必如前主人似的,找个河往下一跳,看能不能趁着热乎劲儿再给穿回去了,免得被这一家子给活生生的气死! “哼!我为你家的事情忙前忙后的,却成了禽兽不如,行,我活该,你们这房的事,我以后都不管了,没得沾上一身怨恨晦气。”李氏说完,就带着女儿跨出了门。 黄氏一直在门口瞧热闹,眼看事情不成了,她倒乐上了,“豪哥真有男子汗的意思,不像某些人,自己没本事,就知道劲儿都往无辜人身上使,活该一辈子打光棍!” 黄氏一对双胞胎儿子还小,才五六岁,不到娶妻的年纪。可眼看着那个短命妯娌的儿子,走****运攀上一门好亲事,她总是眼红不过。尽管事先得了李氏的好处,让她帮忙,可她一逮着机就在里面搅合,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于丰伟知道三婶是说他,气得红着一张脸垂头一阵风跑了出去。 于重田伸手“哎”了一声,想要叫住负起而走的儿子,可最终他还是开不了口。 在他心里儿子固然重要,却犯不上娶个媳妇就把亲生女儿给卖了,为此更是害得女儿差点就没命了!他现在别提多后悔当初应下那样混账的事。 第二章 做主 折腾一下午,于侨已是饿得心慌了。 但望着白氏小心翼翼端过来的小米粥,她又赌气的把背朝外,不去搭理白氏,也没心情去喝那碗稀得看不见米粒的粥。 虽然把李氏给气跑了,但不代表她就成功脱身了。 这事还没有个准信,她总是不安心,哪儿还能吃得下饭去。 据她所知,于家还没有和陈家按手印画押签卖身契。 她和于重田,李氏前几天同陈婆子一道上县里,就是要去陈家画押来着。只不过她掉到河里去了,自然就没去成,也没卖成。 “侨儿,好歹转过身来吃点。这么点米粥,还是前段日子秋收,你三哥在田里捡回来收着的,你奶都不知道。娘知道你生娘的气,可是娘也没办法,娘但凡能说得上句话,当初铁定不能眼看着你爹点头。”见于侨生闷气不肯吃也不转过身来,白氏将碗递给于丰豪端着,她则朝坐在门口椅子上的于重田走过去。 “你说你做的这叫什么事?”白氏才开了一句头,眼泪又簌簌的掉了下来,她双手握拳高高举起,可落到于重田肩上时一顿,力道终究变得轻盈,“侨儿如果真被卖去陈家,你把我也卖了吧,把我也卖了,再让你娘,你大嫂给你找个更好,更贤惠的媳妇。” 于重田低头默默承受,期间不时懊悔地捶打自己的头和脸。 于侨扭头看着,她满心以为一向逆来顺受的白氏会因为女儿雄起一次,但她听完后仍旧失望的暗暗摇头,白氏这话乍听起来还挺能唬人,可是说到最后音调越来越小,气势全无,更别提那脸上布满的无奈与无助。 而不表态,只知捶打自己的于重田更让她失望;有力气也不知道往对的地方去使!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包子! 白氏在婆家其实没有什么地位,她嫁给于重田做填房之前是个寡妇,只不过无所出,才在媒人的撮合下嫁给了于重田。为这一遭,她心里一直有亏,面对婆婆的打压,妯娌的轻视,她一直忍让,抬不起自己的脊梁骨。 然而于重田同样丧妻还带着孩子,从本质来说两人其实并没有高低之分,归根结底,何尝不是因为白氏的性子良善可欺。 “侨儿喝一口吧。”于丰豪张嘴将温热的小米粥吹了吹,随即递到于侨面前。 于希眼巴巴的望着那碗粥,“咕噜”一声,咽下口唾沫, 于侨叹了口气,伸手接过,却是将碗沿凑到于希嘴边,示意于希张嘴喝。 “小妹,这粥是给侨儿养身子的。”高出于希两个头的于丰豪蹲下去,对她摇了摇头。 于希乖巧的退后一步,声音糯糯的说:“五姐喝,希儿不饿。” “希儿喝吧,我要被爹娘卖给别人家了,到时候去别人家吃好的喝好的。就是不知道能活多久,横竖不给爹娘再添麻烦就是了。”于侨语气轻飘飘的,但是眼角却留意起门口的于重田夫妻两。 于丰豪也急得将头转去看又开始沉默的爹娘。 或许是于侨的自嘲起了作用,于重田听完,终于抬起了他一直垂着的头颅 “要不去找爹吧。爹是个讲理的人,一定能给侨儿做主。” “嗯”见丈夫终于改变心意,白氏这才感觉有了转变的希望,顿时眉开眼笑了。 上房的气氛有些沉闷,外头昏黄的残光从纸糊的窗子折射进来,将偌大的堂屋染得殷红。 本应到了做饭的时辰,却因于侨的事延误了。 白氏同样跪在于重田身边,怀里半抱着有气无力的于侨,为了制造效果,于侨忍住诱惑没有把那碗粥喝下,因此她现在看起来双眼无神,脸色白,一副半死不活,气若游丝的虚弱样子。 但这并不妨碍她的眼珠子环视四周。 于老爷子和毕氏坐在上房堂屋最上的两张太师椅上,毕氏旁边坐着大女儿于花草,她正百无聊赖的翻看自己的指甲,紧挨着她坐着的是下颌抬得高高的李氏。 于重建坐在于老爷子的身边,腰杆挺得笔直。 于重业,黄氏则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下的椅子上,交头接耳的不知道小声嘀咕些什么。 大房的于萍,于珍姐妹两紧挨着坐在黄氏的身后。三房的于慧抱着于花草五岁的女儿孙佳欣坐在姐妹两身后,她的双胞胎弟弟于丰海和于丰洋仍在外玩耍,不到吃饭的时间不会回来。 至于于家的长孙于丰勤,他很少回村子,除非是逢年过节,才会回来待上一天半天。他在镇子上念私塾,媳妇陶氏在家看孩子,以及公婆不在时照看纸扎铺里的生意。 让于侨意外的是于丰伟不在屋子里,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而他的不在场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没有人会担心一个成年小子的去向。 于家人的皮相都不错,男的俊朗,女的秀美。 儿孙大多遗传自于老爷子立体的五官,当然毕氏虽然年纪大了,但从面相上看,年轻时应该也是个美人。 这屋里的一干人,于桥只粗粗扫过去一眼,就现他们穿的戴的都比她们二房要好上许多。 尤其是白皙的肤色,根本不像在乡里日夜劳作的村妇,哪怕是胖乎乎的黄氏,脸也养的白白的。 可白氏却瘦的皮包骨,如稻草,更别说此刻比白氏模样还憔悴的于侨,而正在长身体的希儿也是头稀疏,脸色黄,明显是营养不良造成的。于重田和于丰豪到还好,身体很强健。 “哼” 于老爷子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从鼻孔重重哼一声后,没好气的沉声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居然都瞒着我?咱们虽然只是乡下种地的,但好歹也是个要脸面的人家。”他一面说,手中的拐杖就一面往泥地上剁着,“既然没钱成亲,那就把亲事退了。这门亲,我打一开始就不看好,郑家是什么人?川溪镇上的几家绸缎铺子都是她家开的,那么有钱的人家要嫁到咱们这小门小户,我一把老骨头高攀不起,也怕折寿!” 李氏熟知于老爷子好面子的性子,等他泄一通之后,李氏方陪着笑脸,隔着于花草,弯腰向婆婆毕氏小声劝道:“这门亲是有些门不当户不对,可也是极好家的机会不是。如果和郑家亲结成了,丰伟成了人家的女婿,那往后从他手里时不时的漏出来一点到咱们手里,就够咱们买上好几块好地,没准咱们也能当上收地租子的土财主了。日后那丝织的绸缎衣裳,还有金银打得饰就都有了。更别提几个小的将来的婚事,咱家若富了,那门槛还不得叫媒人给踩烂了?等再好一些时,就让丰伟给丰勤捐个监生,让他去参加乡试,没准就一朝中举了!” 于侨听罢,不由在暗叹:“这画的好一张大饼!” 合着只要卖了她,这一大家子就都跟着富了! 果然屋里的众人听了这一大篇好处,面色都有些动容了。 尤其是先还留有一点歪心的黄氏,现在是一点都没有了,立刻大声道:“那还等什么呀,赶快让丰伟把郑家姑娘娶进门阿。” “不是没钱嘛,老二又舍不得侨儿。”见自己的煽动挥作用,李氏嘴角一撇,眼神冷冷的睨向跪在地上的二房一家子。 “老二,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没听大嫂,丰伟说嘛,那就是个一进一出的事,等郑家姑娘进门,就立刻把侨儿赎出来,你别捡了个大西瓜不要,非要去摘那个烂李子。”倒戈的黄氏开始帮腔。 “我,我……反正我不卖女儿!”于重田说完,急得满脸通红的去看于老爷子,白氏在一旁也连连点头。 于老爷子垂着眼帘,一副沉思的样子,似乎也在琢磨李氏的话,旁的也罢了,事关长孙中举这事,他不能不为之心动…..不论因何由农入仕,到底是一桩光耀门楣的好事。 “珍儿,你想不想和我一道去陈家转转?”于侨眼看形势不对,爹娘也是指望不上,便虚弱的问道。 “我才不去呢,要……”于珍话还没说完,于萍便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大姐,你怎么不让她说完呢,是不是里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于侨语气狐疑的连忙又问。 “哪,哪有阿,你想多了。”于萍闻言,手一僵,又犹豫的把欲盖弥彰的手松开。 “珍儿,说谎和隐瞒是要下十八层地狱,拔舌头的,你没见过那个拔开舌头的东西吧?就是…….”于侨半眯着眼,幽幽的望着于珍。 “你别再说了,只要你去了那个陈家,就会立马死掉。该下地狱,该被拔舌头的就是你!不是我!”于珍到底年纪小,不禁吓,没等于侨说完,就害怕的站起来打断她的话,红着一张小脸指着于侨怒吼。 第三章 心安 “珍儿,你在胡说些什么?”李氏见女儿将真相道出,心中一惊,立即大步走过去,甩手照着于珍的脑袋瓜就是一巴掌。 “啪” 于珍吃疼,哇的一声,扑到于萍怀里大哭起来,于萍眉头皱起,神色有些不耐。 于珍晌午说漏了嘴,李氏回去之后,既对于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再不要乱说,同时也让于萍看好她。现在于珍又不长记性,把事情弄砸了,李氏只好返回到于花草身边,用眼神示意于花草该出力了。 于花草眼珠子一转,在心里想着说辞。 “老大,那个陈家到底怎么回事?”好在于老爷子还不算老糊涂,深感其中十分不合理。 “爹,你别听小孩子家家瞎说,她知道个什么?那陈家在临县做陶器生意,是一户再正经不过的人家。”于重建挺直的腰杆,忽然弯下了一些。 “爷,我能值二百两呢,珍儿和我年纪差不多,不如一起卖给陈家,合计就是四百两呢。”于侨又道。 于老爷子一听,两只混浊的眼珠子立马瞪得溜圆,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向于重建,这其中的不合理处已经很明朗了,绝非什么好事,弄不好还真是个丢性命的腌臜事。任哪家有钱人,也不可能花一百两去买个小丫鬟使唤,他不是傻子,年轻时候在临县做过几年学徒,见识了很多无奇不有的怪事。 于重建被于老爷子直勾勾瞪着,不由心虚的微微低头逃避,不敢直视他爹。 “这事算了吧,让丰伟也不要痴心妄想了。”于老爷子一正拐杖,面若寒霜的沉声宣布。 于重田这一房的人闻言,皆面露喜色,白氏像是重获至宝似的,将于侨紧紧抱在怀里,把自己的脸贴着于侨的小脸,蹭了又蹭,亲了又亲。 于侨活了三十多年,被一个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女人又亲又贴,她只感觉别扭的很,可又不好抗拒。 就这么算了? 于侨不甘心,可是她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当中的猫腻。 上面的李氏更不甘心,她暗地里朝于花草的胳膊猛地一掐,于花草眉头一皱,便对着毕氏一阵耳语,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毕氏的脸色就有些冷了。 “老头子,这事你该为丰伟想想……” 于老爷子一听就不乐意,高声道:“为谁想,都不能干出那种事。” “那是哪种事?你没听老大说嘛,那是户正经人家。”于老爷子很少冲毕氏火,毕氏在几个儿媳面前向来很要面子,这下失了面子,也不乐意了。 “你懂个啥,难道你想死后也不安生?”于老爷子质问道。 毕氏被于老爷子一噎,倒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于是憋着一口气,装聋作哑起来。 “爹,大嫂说让徐婆子明儿还来接侨儿呢。”白氏高兴之后,又惦记起这茬,声音便有些颤,照以往她是绝不敢主动要求什么的,可李氏的这话,就像刺一样扎在她心头,她生怕再出什么变故,固执的想要个准信。 “这好办。老婆子,明儿徐婆子来了,你就打她走,说我们不卖了。”于老爷子作为公公不便和儿媳妇说什么,就对毕氏交代道。 毕氏正在气头上,脸扭向一边,也不看他,也不答应。 于老爷子知道她性子别扭,也不去管她。 饶是在气头上,然对于迁但凡交代下的外事,毕氏心里哪怕一百,一千个不愿意,也万不会违他的意。 男主外,女主内是这个时代的传统。 于重业夫妻两眼看到手的富贵,又飞走了,一脸败兴的起身率先走出了堂屋。 上头的李氏依旧不甘,可即便再不甘又能怎样,老宅不是她的纸扎铺,她做不了主,能做主的公婆不站在她这边,也是枉然。 她这样为于丰伟,一来自是和他娘生前关系不错有关,二来这事若成了,于丰伟答应婚后给她一笔不菲的报酬。如今这事弄不成,那前头她搭进去的钱财礼物,自然也白搭了。 现在她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心里甭提多气急败坏了。 暗暗气愤着,她狠狠地剜了一眼二房的一家五口。 而二房这边,白氏见于侨眼已虚弱的闭上了眼,她赶忙起身,告辞后,转身和于重田,一双儿女一道回屋去了。 于老爷子虽然嘴上说没钱就不结亲,可并不真的想放弃。他交代于重建明儿清早去找媒婆谈谈,看能不能将聘金少些,好歹把这亲尽全力定下来。至于钱从哪儿来,于老爷子没说,于重建也就不好明着去问。 压在于侨心地的一块大石头落下了,得以保住性命的她,心情很激动,肚子也更饿了。 现在就算给她一只烤全羊,怕是她也能一口生吞了。 半卧在木板床上,她大口大口的喝着白氏又端过来,已有些凉的白粥。 起先即便是饿了,她优于生死,也不大想吃东西,现在却不同了,已经在这个朝代安身立命,自然要吃好喝好,养好身子。 她算是看出来了,在于家,于重田这一房是最没地位,最说不上话的。她如果想要活得好,就只能靠她自己。好歹她在现代也是一位职业女性,做得是会计,想在古代做点生意,赚点小钱脱贫致富,应该是不难。 米粥下肚,有了个三四分饱的于侨一落枕,继而头一歪,便睡死过去。 她是真的累极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外头的日头已经高高的升起。 好好的睡了一觉之后,于侨感觉这小身板有精神,有力气多了,不像昨天,双脚踩在地上,就跟踩在棉花上似的,全身绵软无力。 前世她是在南方的一个小村子里长大的,而于家村所处的位置,也正是南方的湖广一带,种植小麦和稻米。具体是现代的哪个省,她搞不清楚,只知道最近的府叫东阳府,一个她从没听过的省名。 而当今的时代称为文朝,皇帝的年号是建朔,今年是建朔十一年,正是天下已定的太平盛世。 她从门后的水缸里舀了点水,到院子里漱口洗脸。 于家的屋子是个类似四合院的土胚房,分上房六间,东西厢房各两间。正上房的一间大屋是于家老两口在住,大屋右边两间小一点的屋子分给了大房,大房逢年过节或有事回来就住在里面。在大屋靠左的又一间大屋做招待客人,或吃饭的堂屋。 堂屋这边也有两间小屋,靠近堂屋的这间是于花草带着女儿在住,另一间是留给于花叶偶尔回来小住的。上房后头还有个后院,是一间厨房和一间茅房。 古时候就那样,厨房和茅房做成一排屋子,往往隔得不远,这边拉,那边做饭,香臭两边传。就连在现代有些农村,依旧是这样的格局。 二房一家住在东厢房,三房一家则住在西厢房。 梳洗毕,于侨倒了水,回了屋。 她搭好巾子,转身正要去厨房找白氏,就看见于丰伟一脸颓废的进了大房于重建夫妻两的屋子。 第四章 商议 于侨咬唇思忖片刻,拔腿也往大房的那屋走去,她没有进去,只是挨着紧闭的窗棂边上站着。≥ “你一晚上去哪儿了?”于侨听到了李氏尖锐的嗓音。 “我去柱子家住了一晚。”于丰伟由于处在变声期,声音跟公鸭嗓似的,不怎么好听。 “侨儿那事不成了,你爷不同意,我也是没法子了。你大伯一早听你爷的话,去找赵媒婆谈去了,看能不能把聘金少些。我估摸着你爷是打算卖地给你成亲呢。” “这怎么行?就算能把聘金谈少,到时候郑家人知道了会怎么看我?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咱家那几块地又能卖几个钱!哎,哎,说来说去就是侨儿那丫头不省事,乖乖的去陈家不就没这么多事了,现在闹得爷也知道了!” “我为你这事,托人牵线搭桥,前前后后花进去十多两银子。我现在可不是要和你算账,你娘去后,我一直把你当亲生儿子似的待,没半点生分的心,你都是知道的。可你那亲爹,亲妹子却不肯做一点牺牲,尤其是你那后娘,啧啧,昨儿恨不得你这亲事立马就黄了似的,一点都舍不得她那个宝贝大丫头。” “我知道大伯娘对我的好。哼,我早看透那女人了,成日一副仁善的模样,实际上成不了半点事。早知今日,还不如那天侨儿就这样没了,再让希儿替过去……” 于丰伟后面说了什么,已经走开的于侨没心思继续听了,她的心就像泡在深冬中的寒冰池子里似的,冷得她全身直颤! 这于丰伟简直没有半点人性,这两个小姑娘好歹同他是一个爹生的亲妹子,稍没如他的意,就想着这一个死了,让另一个再往火坑里跳! 全不顾她们的生死,只顾自己以后的富贵。 她打心眼里笃定那陈家的真相,他应该是一早就知晓的,眼看自己亲妹子去送死,竟也没有半分愧疚。 还有白氏,根据脑海中残存的记忆,白氏对于丰伟一直都是真心实意,掏心掏肺的对他好,家里但凡得了点布料银钱,便都用在了他身上,连最小的希儿都顾不上! 那陈家,于侨已经确定是个火坑,去了断没有能活着回来的理。 于珍是个小孩子,哪儿晓得什么生,什么死。还不是她家大人说话没注意,被她不小心听到了,才害怕成那样。 李氏!你可真会算计……. 于侨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 若非她没证据,小孩子的话又太容易被推翻,不然她是绝不会让这件事轻易翻篇的! 越想越气,气得于侨牙关咬得嘎吱作响,她最后是怎么走回的东厢房,已经不大清楚。只是当于丰豪将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时,她才从愤怒中回过了神。 “侨儿什么时候醒的?什么呆呢?早饭好了,我们都吃完了。娘带着希儿在厨房收拾碗筷,让我来给你送饭。饿了吧,赶快趁热吃。”于丰豪端着碗筷递给于侨,这海碗比于侨的脸都大一圈,碗底盛了点素菜,一个馒头铺在菜上头。 于侨点点头,接过碗筷,拿起馒头狠咬一口后,她才感觉寒得已然冰冷的心有了一点温度。 吃完饭,她感觉自己忽然有了一种责任,二房两口子都是包子,即便于丰豪,于希现在还不是,但在父母的影响下,将来难保不也变成包子! 不,绝对不行! 她一定想法子改变这种局面…… 靠他们自己的努力活得更好! 临正午时,于重建回来了。 然后于老爷子就将一家人都叫到了堂屋,说是要商量个对策出来。 昨天因脑袋昏昏沉沉,于侨也没大看清这些人的衣着长相,为怕自己以后认不清,因此她牵着希儿坐在偏大门的位置,一边晒太阳,一边细细观察。 于丰豪则坐在两个妹妹旁边,时时刻刻照看着于侨,也看着小妹。 于老爷子年逾六十,是个面目严肃,身材精瘦的老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脚下一双黑面白底的宽松靸鞋,因腿脚不好,手里长年拿着一根杉木拐杖。 毕氏依旧坐在他旁边,穿着一身半旧的藏蓝色衣裳,脚下一双蓝色莲纹绣鞋,她的头虽然稀疏,但漆黑如墨,只鬓边略有几根白,在脑后绾了一个髻,斜插一根素银簪子。 于花草和李氏同昨天一样,依旧挨一起坐在毕氏身边。 于花草虽然守寡,但身上的衣裳却很新,三十出头的年纪,绾着妩媚的堕髻,髻上斜插了一排绿色的小碎花,和一根金簪子,身上穿着桃红色云纹衣裳,脚下亦是一双粉鞋,两个手腕上都带着银镯子,十指间也带有两个金戒指。她的身材有些福,所以这身粉嫩的装扮看上去有些别扭,不过好在那张脸还有几分颜色,让于侨不至于中午吃不下饭去。 相比于花草不合年纪的鲜嫩,大她几岁的李氏倒是穿得端庄多了,梳着低矮的云髻,髻上两根银簪子,栗色的上衣,绿色的下裳,腰间一根黄色的带子绑着,脚下一双蓝鞋,一副寻常良家妇人的装扮。 于萍,于珍一早被于重建带着回镇子上去了,没有再被带回来。 表妹孙佳欣也跟着一道去了。 年逾四十的于重建坐在于老爷子身边,穿着一身青色长袍,手里拿一把折扇,不时扇风。 三房两口子还是坐一起,不足三十的于重业穿一身有些旧的黑色袍子,手里和于重建一样也是拿着一把折扇,不时扇风。 黄氏同样一身有些旧的灰色衣裳,头随便在头顶绾了个髻,斜插一根银簪子。这次她的身边坐着十一二岁的女儿于慧,于慧一身七成新的嫩绿色衣衫,梳着两个丫髻,白嫩的脸蛋像黄氏一样圆润。 而于侨的爹娘,则微垂着头坐在三房两口子的对面。 于重田穿着一身洗得白,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补丁长袍,脚下也是一双打满补丁的鞋子。 白氏如稻草一般枯黄的头整齐的梳在脑后,用一根像筷子似的木簪固定。三十左右的年纪,穿着一身深棕色的衣裳,一双同色的布鞋,也是都打满了补丁。 而于侨和于希,还有于丰豪则穿着用父母的衣裳改小,或重新改做的衣裳。 只有于丰伟是一身五成新的靛色长袍,脚下也是一双靛色的鞋子,他坐在于重建身边,神情有些紧张。 “重建一早去找赵媒婆谈了谈,那边还是不答应少聘金。我想着把家里的几亩地,卖一点,然后在去亲戚间借点,看能凑出来多少,剩下的再想想别的法子。”于老爷子的话就像一道惊雷,一下子在屋里炸开了锅。 等不及开口的是三房的于重业:“爹,咱家统共就没几亩地,还是您年轻的时候给别人做学徒,走街串巷赚来的一点产业,就这么卖了,咱们这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去阿!” “就是,爹,丰伟的亲事说到底是人家二房自己的事,您要帮衬些,我们也不说什么,可你就算把家里的地全卖了,也凑不到丰伟聘金的一半阿!”黄氏也急了。 “对了,草花回来的时候,不是把孙家的家产都捞到手里了吗?你就拿出来点,当是借给丰伟的。还有草叶两口子也在临县开铺子,她家也准有钱,娘你去给女婿借,小妹和妹夫肯定不会违逆您的意思。还有大哥……”于重业越说越兴奋。 然而被点名的于重建夫妇和于花草脸上就不怎么好看了。 于丰伟倒是一脸期待之色。 可下一刻他的脸又变得铁青。 “放屁,你大姐一个寡妇,你把她掏干了,她将来带着个孩子要怎么活?还有你小妹子才成亲几年?你们就想着去找她的晦气,让她在婆家落人口实,得不着好!你们想也别想。”毕氏一听老大的名头,就想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赶忙打断,拉下脸沉声训斥。 于侨一愣,惊异莫测的扫了毕氏一眼。 她心中有些苦涩,看来媳妇和孙女都是不值钱的,只有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亲生女儿才是宝,知道着想,知道心疼! 第五章 还是不够 “反正这地不能卖,二哥你说是不是?”于重业想拉个帮手,即便帮不上忙,也要拉一下人数。≧ 于花草赶紧暗地里推了推毕氏,毕氏便道:“老三,那可是你亲儿子,你可不能和别家男人一样,有了后妻就变成后爹了!” 于侨听完,这次终于忍不住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毕氏眼神脑子真有问题,白氏如果真是那样的恶妇,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亲生女儿给人卖了,就为给继子娶妻? 一般人谁会这么无私?这么冷血? 不过她现在还真希望白氏能变成个恶妇,这样才震得住,脱离的开这一窝道德沦丧的所谓家人! 果然白氏一听这话,豆大的泪珠子无声的掉下来,她怕人看见又出是非,特意背过身去,用衣袖赶忙擦拭。 她一向默默忍受惯了的,这次也例外的依旧不敢替自己辩白。 于侨不忍,悄声对于希道:“娘伤心呢,你快去哄哄。” 于希听话的迈着小腿,钻进了白氏的怀里,白氏一见女儿笑吟吟的小脸蛋,果然露出了抹笑颜。 于重田踌躇了半响,才道:“我听爹的。” 于重业当即没好气的“哎”了一声:“二哥,你就不能自己做一回主阿。” “老三,我是他爹,他听我的就对了,我还能害了他,害了你不成?等丰伟成了亲,咱再把地都买回来。”于老爷子语气一顿,扭脸对于丰伟道:“丰伟,家里为你这事,可算是倾家荡产了,你成亲之后,能保证把借的钱还了,卖的地再赎回来吗?” “我保证!”于丰伟立刻站出来点头。 于侨心里却有些打鼓,按阳历算,目下正是十月中旬,秋收刚过。 虽然稻谷都收割了,也入了仓。可月底就要准备种冬小麦,如果现在把地卖了,那今年的冬小麦铁定种不上了。若在拖延一些日子,恐怕连来年的春耕也有点玄……. 于家的田地不是于丰伟一个人的,假如现在为他卖了,到时他不认呢? 于侨眼皮子跳了几跳,不行,还没分家呢,到时欠的债就得全家替他还,连带他们二房也有份,而且是当其冲。 自古道:父债子偿,反过来亦是! 自从听到于丰伟那一番禽兽不如的话之后,她可再不想和这个人有什么牵扯,不然将来怎么被他害死的都不知道! 思量了片刻,于侨悄没声的坐到了黄氏的身边。 黄氏瞥了她一眼,没吭声。 “三婶,借钱是不是要写借条阿?”于侨对着黄氏的耳朵悄声问道。 “这还用说。”黄氏是个大嗓门,这一喊,全家人就朝她看过去,见她是和于侨说话,一屋子人就又收回了目光。 “那我二哥会写自己的名字吗?”见没人再注意她们,于侨继续问道。她其实也不知道于丰伟会不会写字,更不知道他认不认字,反正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一道,而她的目的也不在此。 “这个……”见黄氏还真凝神开始细想这个问题,于侨不由得在心里暗暗鄙视了黄氏一番,翻着白眼返回了自己的位子。 话已至此,她不能再往细里说了,否则漏了馅,对谁都不好。 虽然黄氏没想透,可坐她旁边顺道听见的于重业却想透了。 他转了转眼珠子,随即一拍大腿,急不可耐的道:“爹,要卖地,也好说。得让丰伟写个借据,里面的前因后果要写得清楚明白,还有要算上利息,然后让丰伟签字画押。不然这地就不能卖!”说到最后,他大手一挥,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于侨望着他坚定的做派,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大房两口子想了想,没有开口,这事他们认为没有什么问题,只要这亲能结成,他们能拿到于丰伟许下的钱就成。 于老爷子却是一愣,显然没料到老三会这么说。 照理他是一家之主,于丰伟是娶妻,不是入赘,家里也没有分家,断没有个小辈出来写借据的道理。 可是万一有个如果,钱没还上呢? 于老爷子大热的天,竟突然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早没办法下地干庄稼上的活,又有这么一大家子人张嘴要吃,若没了这些地,还欠一屁股债,那后果……真个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得全家出去讨饭的光景! 姜还是老的辣,于老爷子只慌张一会儿便恢复了正常,装作为难的点点头,对于丰伟说:“丰伟,你怎么看?” “我写就是了!”于丰伟见没人帮他说句话,他就怄上了一口气。 他爹向来是个闷葫芦,半天蹦不出来一个字。而一向对他热乎的大伯,大伯娘这次竟也不替他说句话,看来心里也是防着他。至于那三个尚还幼小的弟妹,他一向都没往心上放。 饶是如此,银子仍没有凑够。 于家的地很分散,大部分都是于老爷子年轻时66续续添置的,统共有三亩,不算多,但也尽够一家人一整年的嚼用了。 于重建找镇上的经济卖了正好闲置的两亩,另一亩还种着菜蔬,想着冬季还要吃就没有卖。 两亩地土质一般,又分离得很开,卖不出什么很好的价钱,只卖出了三十两。再来于老爷子亲自去找亲朋好友又借来二十两,加上家里的积蓄二十两,一共是七十两。 这年头虽然不打仗,可乡下人一年劳作下来,除了粮食,实际上赚的银钱并没多少,这还是看在于家未来亲家郑家的面上,于家的亲友们才多抠出来了一点,用做人情。 可七十两,于二百两还差一百三十两呢! 于老爷子这下又犯了愁,即使把这土屋卖了,把剩下的一亩地也卖了,满打满算也就再有个五六十两,依旧不够数。 于是才过两天,老爷子又把全家人叫到一起,将事和盘托出,看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于老爷子一个人的时候,时常觉得老三那天说的话也不是全没有道理,老大和花草并不是没有钱,可是想从他们手里拿点钱出来,太难了! 没等众人开口,于丰伟自己走了上前。 “爷,你把钱都给我吧。”于丰伟说道。 “给你干啥?”于老爷子问道。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过两天一定带足二百两回来!”于丰伟似乎早有准备,将事先按好手印的借条递给于老爷子,然后自己拿了桌上用红布包裹的银封子,招呼也不打的转身走了。 于侨冷眼看着,感觉有些不秒,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第六章 吃饭 白氏生怕女儿再没了似的,闲时便带着于希守着她做针线,去后院做饭也只带于希去,让于侨卧在床上将养着。≥等上房里吃完了饭,于丰豪便一刻不耽误的将带下的饭送过来给于侨。 而经过这几天的将养,于侨感觉身体好得差不多了。 清早,饱饱睡了个自然醒的于侨伸展着胳膊,走在于家村的小路上散步。 于家村算是个中等的村落,有近百所房舍。 于侨家的宅子建在村尾,隔壁只零星住着几户人家,烟囱里皆冒出阵阵浓烟,显然也正在做早饭呢。 其实于侨家还有一处老宅子,位于村中,只不过在十几年前的一个雷雨天,房梁突然塌了下来。由于也是土胚,而且是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房子,这一塌就跟糕点落地似的,塌了个稀巴烂,没一角完好的。 幸亏那夜房顶漏雨严重,根本没法睡,他们一家子借宿到同村交好的人家去了,也才没有因此遭殃。 雨过天晴,房子没了,重修的话其实就等于重建。于老爷子一想,感觉那块地风水也不大好,干脆重新找了块没人的地基,重又盖了现在住得这座宅子。 于侨在村子里溜达一圈,熟悉一遍环境后,方才转身往家走。 期间村里不时有大人,小孩和她热情的打招呼,问她近来病好了没,她虽然感觉很陌生但也一一礼貌的回复,算是比较和谐。 跨进院门,因正要吃早饭,人便都聚在堂屋里,很是热闹,尤其是三房的双胞胎于丰海,于丰洋满屋子嘻嘻哈哈的互相追逐疯闹。 白氏正拿着抹布在楷两张方桌,黄氏忙不迭的在往两张桌子上端菜,于慧则在摆放碗筷,桌椅。 于希像是白氏的尾巴似的,白氏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转眼一见于侨进来,她又忙朝于侨奔过来。 于侨便顺手牵着她,过去帮忙。 白氏见到于侨,眼里先是惊讶后又变为担忧,却没有说什么。 毕氏身边围着李氏,于花草,三人一排坐,小声的说些什么。 于老爷子身边则坐着于重建,于重业,于重田,父子几个面色都很严肃,听他们的对话,是在讨论于丰伟的婚事能否结成,当然于重田干坐着,几乎不说话。 对于大儿子,于重田从小到大都管不住,因为于丰伟只和大房亲近,根本不听他的。 在古代,不论富人,穷人,平常都是一天两顿饭,午饭不吃。 又讲究:七岁男女不同席,所以男女是分开坐着吃饭的, 毕氏坐上席,面无表情的道一声:“吃饭吧” 底下的儿媳,孙女才开始窸窸窣窣的拿起筷子。 稻米精贵,早饭没有特殊情况基本不吃,常吃的主食是玉米糊糊加面疙瘩熬成的一锅粥。 难能可贵的是毕氏竟然亲自给儿媳,孙女们盛粥,不为别的,她是家里的女主人,很强势的分配着内里的一切巨细事务。 于侨接过毕氏递给她的海碗,然后用木筷子在黄白相交的碗里搅了搅,面疙瘩只一块,其余都是玉米糊,且稀得跟水似的! 她扭脸一看,白氏和于希的碗里也是一样。 尤其是于希,碗里的玉米糊糊只盛到一半!于希显然是习惯了,她乖巧的喝着,然而碗里粥实在太稀了,她大大的眼睛望着桌子上的菜肴,无意识的舔了舔嘴唇,最后仍是低头喝着自己的稀粥。 于侨又扫了眼李氏和于花草手里的碗,碗里盛得快要溢满,一坨坨凸起的面疙瘩上还泛着玉米糊糊微黄的光泽,玉米糊糊也浓稠的多。而黄氏娘两的碗里,面疙瘩虽然不及两人,却也比她们娘几个丰富多了! 于侨有些不忿,从记忆里知道,这是毕氏一贯打压儿媳们的手段。只不过黄氏是个洋葱脸,剥了一层还有一层,不管你怎么恼怒辱骂,她带着女儿只管吃,吃饱了再说其它,横竖为了口吃的,毕氏也不能把她娘两打死,因此毕氏也没了折,索性由她。 既来之,则安之吧! 于侨安慰自己,略吹了吹喝下一大口,然后提起筷子去夹菜。 桌子上都是素菜,红的白的绿的,还是很勾人食欲的;一盘土豆块、一盘青菜,一盘胡萝卜,以及一盘酸菜和酸豆角。 于侨夹了一块土豆,往嘴里送去,细细嚼了嚼,味道不错,软糯可口。 她扭头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另一桌,男人们吃饭就随意多了,自己吃自己盛,桌子上还多了一盆拳头大的荞麦馒头,每样菜分量也多了一半。 果然是重男轻女的封建时代! 她暗自叹一口气,继续低头吃着。 她没注意到毕氏的脸已经拉下来,阴沉沉的看着她。见她又夹了一筷子青菜到碗里,同时给于希和白氏又夹了一筷子菜,她呼吸就有些粗了,阴阳怪调的轻道:“没教养的就是没教养,八辈子没吃过东西?” 她这一骂,虽然没指名道姓,但白氏的脸还是臊得通红。 于侨的动作她看见了,她张不了口去提醒她少夹点,她才是个七岁的孩子,又是刚死里逃生,正是要用吃食调养的时候。 若放在平时,白氏早就替女儿给婆婆认错了,可是现在她不能,所以也就不吭声。 老实人一旦认起死理来,就会变得异常的无畏。 “哼,没人教丧人伦的货,克死了前头的丈夫,能要你就该好好的烧香拜佛,想要吃好的,也不看看你家祖上有没有留那颗种!”见白氏装聋作哑,毕氏的火气更甚,眼冒凶光的直接开骂。 李氏和于花草慢条斯理的喝着糊糊,吃着菜,似笑非笑的看热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黄氏像是没听见似的,扬起筷子,头埋在碗里,呼啦呼啦的狂吃狂喝,还不忘时刻给女儿夹菜,小声让女儿快点吃。 于慧便也埋着头听话的猛吃。 “呼噜” 于侨也跟着猛地喝了一大口粥,吸得乍响,同时不忘学着黄氏的样子,也给白氏,于希狠夹了几筷子菜。 面对毕氏的谩骂,她默不吭声,但微红的眼眶,正在泄露她的愤怒。 毕氏的性子自私霸道,家里的吃穿用度都要牢牢抓在手心,才肯心安,才感觉自己是一家人中最至高的女当家。反之,若有人不从她,她就会想方设法的打压,整治。 黄氏虽然洋葱脸,但也就在吃喝上,其它事也是不敢忤逆婆婆毕氏。 “咣当!” 毕氏将筷子重重搁在碗沿上,斜睨着白氏,沉声道:“老二媳妇,我知道,你娘残废这些年,只一个爹养家糊口,家里弟兄又多,所以自小吃不饱,穿不暖,就养成了个好吃懒做的性子。虽然我们于家不是那等富户,可也绝没有亏待过几个媳妇。你还有那两个好吃不做的女儿,像饿死鬼一样的胡吃,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我哪里亏待了你们,你只管说,免得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不给饭你们吃呢!” 毕氏一通话骂完,见一旁的黄氏吃相越难堪,她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气愤的指着黄氏又骂道:“还有你,你们娘俩这是吃得断头饭阿?火急火燎的就跟两头母猪抢食似的!” 第七章 闹剧收场 黄氏没有理会,头也不抬的继续吃。 而白氏被毕氏点名,桌下的双脚就有些颤了,她赶忙放下筷子,磕磕巴巴的回道:“没,没有不满,我,我……” 吃饱喝足的于侨一抹嘴,大声道:“奶,我吃得可饱了呢,没有不满。” 她这一喊,就把邻桌那些男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于老爷子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么多年了,毕氏什么性子,他清楚,也不是没有和她说过,不要在吃食上克扣,又不少这点,可毕氏偏不听,说这是她压制媳妇们的绝好机会,还让于老爷子不要管这些内里的闲事。于老爷子一个大老爷们,确实不大好管,更重要的管了毕氏也不听,索性也就不管了。 于重建,于重业两兄弟往那边望了会儿,又继续埋头吃饭。 于重田却把筷子搁下了,望着妻子和两个女儿,一张黝黑的脸上写满担忧。 于丰豪则趁机拿了两个荞麦馒头到衣襟里,而后装作什么事都没生一样,低下头喝粥。 毕氏被她嚷嚷开来,一张老脸便有些泛青,她从头至尾音调都不大,为的就是怕被那边听见,恐明面上被老伴,儿子们挑刺。可现在被于侨一挑开,她的气也更大了,甩手把筷子扔在桌上,冲着白氏,于侨姐妹两个厉声道:“没有不满?没有就把这些都吃了!” “我的个老天爷阿,你可得给我做做主阿,做做主,我是作了什么孽,讨了这么两个贪吃的媳妇,又摊上这两个贪嘴的小祸害,这是要吃得我家破人亡,倾家荡产阿。你得给我做做主,做做主阿……” 听着接下来毕氏跟唱歌似的拖长音调,一边捶胸一边干嚎,似乎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于侨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这就是传说中的撒泼,就差坐地上打滚了吧。可惜毕氏还要点脸面,没打算往地上坐。她第一次见,两眼瞪大好像看稀奇似的看着毕氏。 她听着内容却感到莫名其妙,于家没有分家,她们娘几个有权吃饱喝饱,这个理不论到哪儿都不会有个人说个不字!可在毕氏严苛的手段下,白氏衰老度奇快,三十出头的女人看着活像四十多。于希才五岁多点,也跟着吃不饱,导致营养严重不良!她自己也是,七岁的小女子瘦得跟竹竿似的。 凭什么? 哎,转念一想,于侨又是满肚子的无奈,还是那个老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个钱的事。 于侨径自想得出神,白氏却听不下毕氏一直骂两个女儿,推了推她,用眼神示意她去道歉。 “奶,我错了,我以后少吃点就是了。”于侨也干脆,微笑着听话的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让你少吃了?我天天起早贪黑的伺候你们吃,伺候你们穿,哪点亏待你们了?你如今要这么摸黑我,是不是你娘教你的?”毕氏依旧不依不饶,直接把话题带到了白氏身上。 于侨可以预感接下来就是要扯到白氏身上,她实在不想听毕氏那些腌臜的咒骂,眉头一皱,扑到了毕氏近前道:“奶,我…..”可惜她大步扑过去时,泥地上凹凸不平,她一个趔趄,撞到了毕氏的肚子上。 “哎哟” 毕氏坐在椅子上,疼得捂着腰,拧着一张脸,枕着胳膊趴在桌上,半天没抬起头来。 而于侨顺势躺倒了地上,头一歪,眼一闭,昏了过去。 瞬时,一屋子的大人全部站起来,围着一老一小,手忙脚乱的忙活起来。 于侨一半是装的,一半是头真的撞得有点晕。 她本来也没想着去撞毕氏,只不过脚下一滑,就扑过去了,她真不是故意的。 不过这样也好,中止了毕氏无止境的谩骂。 对于奶奶这个直系的亲属关系,于侨并不承认。 一来她本身就不是以前的于侨了,二来她前世有一个奶奶,从小到大都很疼她,温和开朗的性格和尖酸刻薄的毕氏截然不同,后来去世了她还伤心了很久,所以她不想让自己的奶奶受到侮辱,因为毕氏不配和她的亲奶奶相提并论。 于侨这次晕倒,吓得白氏立刻白了一张脸,于重田一个跨步过去,抱起女儿就大步回了东厢房。 由于毕氏也被撞得哎哟直叫,于重建只得放下筷子,出门请大夫去了。 大夫看完毕氏,便被于重田请去看于侨。 听说于侨前几天落了水,大夫便仔仔细细的给她望闻问切,幸而于侨身形虽然纤瘦,却没有什么大碍。 大夫开了一剂温补的方子后,告辞了。 等大夫一走,于侨便睁开了双眼。 “侨儿,头疼吗?你可吓死娘了。”白氏关切的询问。 于侨吐了个舌头,向围在床头的爹娘、三哥,小妹妹狡黠的笑道:“我没事,刚才是装晕呢。” “你呀,哎!” 白氏眉头一皱,仍是不忍责怪,只是嗲怪的轻轻一拍她的手背,而后起身走去堂屋,帮忙收拾碗筷。 于重田一脸无奈的摇摇头,张嘴就要责备,可见于侨立刻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他,他心下一紧,改了话锋道:“你奶年纪大了,你做小辈的可别再那么调皮了。” 话虽依旧带着责备,但他却没有继续再说什么,而后起身去了堂屋里拿农具,准备下地锄草去。 两个大人一走,于丰伟赶紧拿出揣在怀里的两个馒头:“奶那么一闹,你们都没吃饱吧,我拿了馒头回来,你们快吃。”说完,将馒头一人一个递给两个妹妹。 “我吃得可饱呢,不饿。给希儿一个,余下这个给娘留着。”于侨一面掀起薄被起身,一面说道。 “找什么呢?”于丰伟给了于希一个馒头,见她满屋子翻箱倒柜的,便问。 “家里有私房钱吗?”于侨在屋子里琢磨好几天,已经想出来一个赚钱的法子,但是需要点本钱。 于丰伟将剩下的一个馒头放到桌子上用布盖上,摇摇头转身回道:“爹每回不论赚了多少钱都交给奶了,哪儿会有私房钱藏家里。” “咱爹老实,好几回我都看见三叔从镇子上做活回来,都偷摸带不少吃的喝的给三婶和海哥儿他们,也不叫爷奶,大姑和咱们知道。”于希站在床边说着,一边大口啃着手里的馒头。 “嘘!”于丰豪赶紧把手放在唇上,让小妹不要再往下说了,“别叫他们听见,不然又是事。” “我就是和你们两说,我才没那么傻呢。”于希得意的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往外说。 立在柜子前的于侨却挠着头,犯了愁。 有本钱的话,钱再生钱就容易多了。 这没有本钱,就只能自己去赚第一桶金,可在大山里边,哪藏有金子? 穿越的前辈们什么挖草药卖钱之类的,她没学过中医,家里也凑巧没人懂这方面,所以她一味草药都不认识,自然就不能靠这个赚钱。 至于明什么玻璃,电场,搞养殖,酿酒等等这些,就算给她个度娘,碍于条件技术等方面,她也整不出来,就会扒拉个算盘。 于侨思来想去,竟一下子没了头绪。 于丰豪则去了后院的厨房,告诉他娘屋里的桌上有个馒头,让她得空趁热吃了。而后从堂屋里找出来个大竹篮,篮子里有一个小锄头。 他提着篮子回到屋里对两个妹子道:“侨儿,我去挖猪草了。你乖乖在家躺着,不要乱跑。希儿,你在家陪着侨儿,等我回来带鸟蛋给你们吃。” 于侨一怔,立刻道:“我也去。” 第八章 挖野花 于丰豪说的猪草长在田里和田埂上,形状类似马齿苋,紧贴地面生长,是猪极爱吃的一种草。 于丰豪用小锄头轻轻一挖,而后捡起被挖断了根茎的猪草丢到篮子里。 日头很毒,他本是不希望两个妹妹跟着他在外面暴晒的,可于希一向是坐不住的,身子不大好的于侨也坚持要一起来,他也就没了法子。 于侨手拿一根木棍,替代锄头,往地里用力一插,再把棍子向上一翘,就把猪草给生生抠出来了,于希有样学样,做得也有模有样,只是度比较慢。 三个人不到半个时辰就把个篮子装得满满的。 于丰豪就带着两个妹妹上山掏鸟窝。 中午不用吃饭,时间充裕的很,他们不着急回去。 在田间,他们遇到了同村的于庆南和于琴。 于庆南和于丰豪同岁,长相清秀,个头比于丰豪稍矮一点,一身灰色的衣裳,脚下一双木屐。 于琴八岁,身形略胖,样貌很像于庆南,只不过她的五官要更秀气一些,身穿一身嫩绿色的衣裳,脚下也是一双木屐。 木屐鞋底厚,耐磨,又凉快,所以乡下的孩子等天一热,不是穿着木屐,就是干脆光着一双脚出门。 两人手里各有提着一个小篮子,篮子里是满满的猪草。 于丰豪和于庆南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好的似亲兄弟,一见面就勾肩搭背的说着话,走在了几个女孩子的前头。 于琴和从前的于侨关系也不错,经常一起玩,现在的于侨是有印象的,便也装着小孩的模样和于琴还有小妹手挽着手,走成一排。 “侨儿,我那天听说你掉到水里可担心坏了,你现在没事了吧?”于琴问完,又继续道:“其实你落水那天,我去看你了,只是你一直昏迷,没有醒,我就想等你醒了再去看你。”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一小块焦糖,塞到于侨的手里,“这是我娘昨天从镇子上带回来的几块糖,我特地给你留了一块,打算下午去你家找你,给你尝尝的。” 于琴的爹娘哥嫂在川溪县给一大户人家做临时活计,因干得好,一直被东家雇用,十天半月才带着吃的和用的回来一次,留下东西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回去上工。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在家看家的兄妹两,种着家里的菜地自吃,还养着一头猪,稻米面粉则由父母买回来,尚还没有那个体力种。 于侨笑着接过,一面摇了摇头,一面将糖递给于希,道:“我已经没事了,谢你还惦记我呢。” 于希接过糖,立刻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然后又不舍的递给于侨,于侨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吃,于希便松开于侨的手,小跑着上前去找于丰豪。 于丰豪见她上前,便习惯性的一手牵着她,免得她摔倒。他看着小妹伸长手递过来的糖,也是摇遥头。 边走边聊的,一群孩子绕过村头的房屋,径直走向后头的群山。 他们走在其中一座山的脚下,于侨抬眼望去,山峰上绿树成荫,荆棘遍地,一朵朵黄的、白的,紫的等等各色小野花开满了山径两旁。 由于这山每天都有人上去,已然被踩出一条小路出来,因此走上山并不费功夫。 他们停在半山腰上,因山顶太远,就没有再上去,。 半山腰的后面有一大块草地,一群群小鸟飞在高空咯咯乱叫,草地周边长着各种高大的树木,树杈上有许多的鸟窝。 一来到这儿,于丰豪和于庆南就甩下手里的篮子,像猴子似的蹭蹭爬上了树。 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个少年怀里便揣了不少鸟蛋下来。 而于侨和于琴还有于希三个女孩,早就将火烧起来了。 大山里的野果通常是最紧俏的,还不等成熟就被大人小孩们采摘一空。所以于侨望了一路,都没找到一颗还有余的果树。而现在还有鸟蛋剩下,只因他们一伙人来得比较早,才能赶上。 将鸟蛋埋入烧成灰炭的火堆里,闷烤了一会儿后,几人挖出来开吃。 填了填肚子,一伙孩子又往山上进。 于庆南想挖一丛葱兰回去养着,于丰豪等人去给他帮忙。 葱兰是山里极普遍的一种花草,孩子们没有娱乐的项目,经常会上山寻点好看的花儿回去栽植。 白色葱兰的花瓣和百合有些像,因繁茂的枝叶像葱一样的翠绿纤细,故名;葱兰。 于侨看着那花,一下子就想起了幼时也栽种过。 咦,说不得这就是一条生财之道? 卖花? 这漫山遍野的,别的不多,野花尤其多,且因地理气候都不错,是以种类也颇多。 就这么办! 于侨当即向于丰豪、于庆南、于琴,于希提议。 结果自然是换来一片质疑。 “这花儿又不稀奇,谁会要呢?”于庆南头一个问道。 “是阿,侨儿,这些花在山上到处都有,别人想要自己上山挖就行了,犯不着花钱买阿。”于丰豪也不信。 “而且这花连着泥运下山的话,得花好些功夫呢。”于琴摇了摇头,而于希在旁边看着,满脸的懵懂。 “咱们不到乡里卖,运到镇上,县里去卖。而且得先把这些花裁剪一番,再用水洗刷洗刷,把它弄得漂亮一点,总会有人会买的!”于侨没有轻易放弃。 见他们仍旧没有信心,于侨开始游说:“你们想呢,咱们割完猪草,回去也是闲着,或者又是四处去玩,不如找点能赚零花钱的事儿做,若真赚了钱,就可以去买糖吃,就算赚不到钱,咱们也没损失不是。” 对于半大的孩子们来说,糖的力量是无穷的。 于丰豪、于庆南,于琴认真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个理,没一会儿,却又一同问道:“镇子远着呢,县里更远,咱们怎么去?” “这个……”这下还真把于侨难住了。 这个时代没有车,只有马,牛当出行工具,若是没有这些,还真是不好出远门,就算他们凭双脚走到县里去,那时恐怕天都黑了,更别提有人来买花。 “我有个法子!”于庆南眼珠子一转,惊喜道。 “快说,快说。”于侨等人连声催促。 “我小叔家里有头牛,他经常叫我给他放牛来着。如今稻谷都收完了,牛也闲置在我家的草棚里,我把牛牵出来,再找个板车套上,我们骑着牛,不管是去镇上,还是去县里不就都省事了嘛。”于庆南娓娓道来。 “这个好,我们家里就有个板车,秋收完了,也放在那儿,一直没人用。”于丰豪跟着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趁现在天色还早,我们赶紧去找那种品相好,最好是含苞待放,没有盛开的花挖出来,先到镇子上去探探情况,如果没多少人买,我们就先回来,明天再转到比较近的临县去卖。”于侨布置道。 说干就干,于丰豪,于庆南两个男孩子,拿着小锄头打头阵,小心翼翼的将花的根茎连带着湿土一齐挖起,交给年纪最小的于希照看。 于希年纪小小却很负责,将一株株花草整齐的摆弄好,并小心地弹掉粘在花枝上的泥土。 于侨和于琴则分头在周围去找品相较好的花类,一旦找到便大声喊自己的哥哥来挖。 整整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方才挖出十二株不同品种的花草。 除了先前的葱兰、还有后来挖得苞叶芋、松牡丹、姜华,落雪泥这几种颜色各异,含着花苞正待绽放的野花。 由于没有花盆,于庆南,于琴索性把逢年过节才专门用来盛汤的大陶盆拿了出来栽花。 第九章 卖花 过了晌午,他们才将这些花运下山,装上车。 把猪草送回家后,于丰豪和于庆南坐在车头赶牛,几个女孩子坐在车尾,花则被他们一前一后的护在中间。 从于家村到镇上,坐牛车快一点的话两刻钟能到达。 开车前,于侨专门装了一桶水上车,开车后她和于琴还有于希便各手执一块细布,轻轻地擦拭着枝叶上的灰尘,最后于侨更是拿出一把剪刀,把多余的枝叶通通剪掉,这样一来,这些花摇身一变,瞬时变得整齐好看数倍。 看得一旁的于丰豪等人连连称赞。 前世的于侨爱好就是种种花,顺道修剪修剪,是以手艺并不生疏,加上品位不错,因此看起来也颇像那么回事。 “这花咱们卖多少一盆?”于希眨巴着大眼问于侨。 于侨凝神想了想,道:“先大镇子里转一圈,看看有没有卖花的店铺,如果有,哥就去问问价钱,最好能都记在心里,然后咱们的价格比他们卖得便宜一点就行。” 于丰豪点点头,入了镇子就跳下了车,然而他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一家卖花的铺子。 回来和于侨一说,于侨脸上就有了抹喜色。 没人卖更好,没有竞争,价格也会宽松很多。 他们将车赶到了东面人流最多的菜市口。 菜市口前的一段街道,同样也很繁华,两面林立的店铺里吃的、用的,穿的,玩的应有尽有,满目琳琅。看得于侨等人都不知道眼睛往那里放才好。 因是下午,所以前来买菜的人不是很多,反而来这逛街的人倒有很多,加上又有些小贩担着两个篮子四处叫卖自己的货物,是以人声鼎沸,很是热闹。 于侨想了想,让于庆南和于丰豪将车停到了卖胭脂水粉的店铺前,而后将这些花依次分开摆在地上。 做完了这些,于丰豪、于庆南,于侨,于琴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忽然面面相觑起来,显然他们没人能先张得开口叫卖。 或许是头一次看见摆摊卖花的,一道道好奇的目光向他们看过来。 看得于丰豪等人的脸暗暗红,只觉得更加尴尬了。 于希微翘着小嘴,望了他们一眼后,清了清嗓子,微翘的嘴角略微扬起,突地大声喊道:“卖花了,卖花了,走过路过的来看一下丫。” 她从前和爹娘来过镇子上一次,记忆最深刻的就是街上那些叫卖糖葫芦的声音,那小贩喊的话她一辈子都忘不了,此刻也算是依葫芦画瓢。 “这个花刚出土的,新鲜着呢,可以放好久呢。”于希歪着脑袋想了想,可惜她的小脑袋瓜,词量有限,除了这些,再想不出别的了。 于侨眼见小妹都比他们有出息多了,她索性也豁出去,高声道:“新鲜花便宜卖了,新鲜花便宜卖了,您只要买了这花,保证您的屋子一整天花香四溢,喷香的勒,喷香的勒。” 这嗓子只要一撩开,于侨便喊得更带劲了,和于希清脆甜糯的声音此起彼伏。 在两人的带动下,于丰豪、于庆南,于琴三人也相继跟着喊起来。 他们先只是小声的附和,逐渐的声音也大了,最后五人的声音已然不相上下。 这一喊,就又有不少人围过来。 先只是左看右看的一面看花,一面凑热闹,而后有些人见老板是几个半大的小孩子,竟开始对着花和孩子们指指点点起来。 “这花看着不错,不过谁家那么多闲钱,买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呀?” “就是,像这样的花,大山上遍地都是,哪个傻子会掏钱出来买?想要自己去挖不就行了?” ……. 他们的目光带着嘲讽,议论的声音更是肆无忌惮的大。 于丰豪、于庆南,于琴头一回面对这样的场景,脸上早已羞得赤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们早先被于侨鼓动起来的那一点信心,此刻已是荡然无存。转脸一看,见于侨,于希仍旧面不改色的越叫越欢,他们变得脆弱的内心像是受到鼓舞似的,心中顿时充满了斗志。 不争馒头,争口气! 三人梗着脖子坚持着继续叫卖,越叫越大声。 随着时间的流走,其实于侨的心里也开始有点打鼓。 这些品相不俗的野花若拿到现代去卖,不论在哪个城市,都不担心卖不出去,也可以卖个好价钱,可在人生地不熟,物资匮乏的古代,一切都显得那么难…… 可是坚持是必要的,不坚持怎么知道结果! 没成想,就在围着他们看热闹的人群,渐渐都散去的没一会儿,还真有一个中年妇人带个小丫鬟,从隔壁成衣铺里好奇的走过来,仔细盯着这些花看了一会儿后,她微微的点了点头,说要买一盆。 这妇人看中的是花苞才绽放出一些些的落雪泥。 落雪泥即便在山上也很少见,颜色有很多种,于侨他们卖的这一株花心程渐变的深红色,边缘带一丝白,在有数的几盆花里很打眼,极显鲜艳。 于侨先是细细看了她一眼,她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面相富态沉静,穿一身绸缎衣裳,头上插金戴银,手碗,手指上也着金玉饰,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 于侨喊价六十文,这种落雪泥的品种,他们也只找到了两株,所以要价自然就高些。 其实这两株落雪泥,于侨本打算将价格卖的更高些,但是考虑到古代银钱得之不易,恐高价会吓跑想买的客人,她唯有将价钱定的低些。 妇人很干脆,当即拿出钱袋付钱。 见那妇人爽快的拿出钱袋准备付账,也不讨价还价,于丰豪等人不由看呆了,均瞪大着一双眼睛,张着嘴,一脸的惊讶,难以置信的望着她的动作。 于侨接过分毫不差的六十文仔仔细细数了一遍,随即赶紧揣在怀里。 一旁回过神来的于庆南,小心翼翼的握住花枝底部,想把花茎从盆里挪出来。 “你做什么?”那妇人忙问。 “搬花阿,这个盆不能给你。”于庆南老实的道。 “不行,不行,你把花般出来不是坏了花相吗?算了,你这个盆也开个价卖我吧。”妇人说完,又拿出钱袋来。 于是那盆,于侨喊价十文。 于庆南,于琴一愣,相视一眼后,诡异的看了于侨一眼,没有作声。 妇人依旧没有还价,付完钱,吩咐那丫鬟端着花和盆,两人便一前一后走了。 “卖花了,卖花了阿!” 喜孜孜的于侨揣好钱,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叫卖,只是那脸上的笑意,登时变得极为灿烂,怎么也褪去不了。 于丰豪、于庆南、于琴,于希几人看着她,心中默默的竖起了大拇指。 尤其是于庆南兄妹两,那像盆一样的大碗是用泥土烧制的,压根不值钱多少钱,顶多六文钱就可以买一个。 这等于是多卖了近一半的钱阿! 再有那落雪泥,好看是好看,但他们从没有想过可以卖钱,甚至可以卖出六十文的高价! 越想越兴奋的,他们的呐喊声更大,信心也更足了! 直到天边的日头渐渐西去,日光开始泛黄的时,于侨一行人心满意足的将剩下的野花搬上车,而后坐上牛车准备打道回府。 花并没有卖完,还剩下两丛葱兰。 但是光那两株落雪泥就卖出了一百二十文的高价。不过后来的那个年轻男人没有把盆买下,嫌做工粗糙不美观,于是特地派身边的随从上别处买了个专门栽花的精致瓷盆,小心的将落雪泥挪进去后方才搬走。 其余的几丛苞叶芋、松牡丹,姜华三个品种也都卖完了,卖的算比较便宜。 后来买这几样花的同样多是妇人,尤其是刚成亲的年轻妇人,她们结伴出来买胭脂水粉,乍一见这些新鲜花,就挪不动步子了。于侨从她们较好的穿着上看,家境应该都挺殷实,所以才有闲钱买这些花儿枝儿的回去赏玩。 这些花一共卖出三百一十文,当然也包括顺道卖出的那些陶盆,再加上卖两株落雪泥的一百二十文,统共是四百三十文。 于侨想了想,在没有存够足够的本钱,转而做别的生意之前,说不得暂时就只能上山先掘一些花,运到镇子上或是县里赚些辛苦钱。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再用吃饭的海碗来装花,一来谁家也没那么多大碗,二来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她把这个想法一说,立刻得到其它人的支持。 于丰豪、于庆南、琴儿,还有于希现在对于侨的决定可谓无条件的支持,心内对她也满是崇拜。 于是临走前,他们拿出一百文买了三十二个花盆,每个三文,因买的多,临了老板还特意送了他们两个。 第十章 分钱 于侨坐在牛车上拿出钱袋,两眼冒着精光又细细的数了一遍剩下的钱,还剩下三百三十文,她感觉那一个个白又黑的小铜板,手感好极了,她已经好几天没摸到钱了,着实想得很。 哪怕这钱不是纸做的,不是她熟悉的,但只要有购买力就足够了。 自从来到这个历史上不存在的时代,唯有此刻手里有余钱傍身,她心里才算是有了安全感。 过完数钱的瘾,她便数出二百文,分给于庆南和于琴。 “侨儿,这多了吧?”于庆南摇摇头,于琴则推了推于侨递给她的钱串子,也说:“我们就两个人,这太多了。” “不多,你和南子哥既出力又出东西,还贡献出一头宝贵的牛,我们兄妹三还沾你们的光,不然这么远的路,这么买卖做不做得成还两说。哥,希儿你们说是吗?”于侨问向于丰豪,于希。 希儿从头到尾一直盯着于侨手里的铜钱串子,同样是两眼闪着光亮的小星星,闻言忙不迭的点点头,其实她压根没听清于侨和她说得内容。 “侨儿说的是呢,南子,琴儿你们就拿着吧。”于丰豪也道。 于侨见兄妹两还是不肯收,索性将钱串子硬塞到了于琴手里。 “这,这,我们开始都以为是闹着玩呢,没想到能真赚到钱。”感觉占了便宜的于庆南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这才到哪儿,以后我们一起赚大钱。”历此一遭,于侨感觉还是人多力量大,好办事,便决心拉拢这对兄妹,以后好一起做生意。 于琴也是一脸尴尬,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还是于侨一推她的手,让她赶紧收起来,并开玩笑说“别叫人看见,遭人惦记。” 其实今天的局面,也有些出乎于侨的意料。 她没想到这些花,在温饱难存的古代,还真有这么多有钱的人买。 这样一来,使得她赚钱的雄心越蓬勃,也越有自信。 忙活一天的孩子们都累得不行,肚子也是饿得咕噜咕噜直叫。于是经过包子铺时,有了钱的他们决定吃顿好的! 肉包子两文一个,于琴家就兄妹两个,于琴便给自己和哥哥买了八个,吃不完的预备做明天的早饭。于侨想着家里还有爹娘,便一口气买了十二个。 回来的路上,他们欢快的哼着歌,高兴的吃着肉包子。 尤其是于希,她的小脸蛋被白天的烈阳晒得红扑扑的。此刻歪着头,小腿伸到板车外晃晃悠悠的荡着,手捧一个和她的小脸差不多大小的肉包子,一大口接一大口的吃着,吃得脸颊鼓鼓的,小嘴油油的,一脸的满足。 大她一些的于侨、于丰豪、于庆南,于琴虽不至此,但脸上浮现的,亦是同样的满足。 乡下人难得吃一回肉。 于侨兄妹几人自不必说,毕氏即便是买了肉,每回也只放一点点,且那点肉都是盛到男人那桌上,女人这桌即便有,也是轮不着于侨娘几个吃。 而于庆南兄妹的爹娘,虽然逢年过节会带一些肉回来,却也不是每个月都能吃上的。 到家时,太阳也刚巧落山,正是开饭的时间。 于庆南家住在村中的位置,下车卸牛时,双方相约,明天一早出来割猪草见,割完猪草,再去后山多找些花,后天一早运到镇上继续卖。 而没卖掉的两株葱兰,则被于庆南就地种在了自家的院子里。 推开院门,推着板车的于侨兄妹三人就望见于重田眉头紧锁的坐在院子当中,盯着院门。 而于重田猛一见到他们,便走了过来,帮他们将板车拉到院子里停好后,紧接着就问他们一整天都到哪儿去了,还要推着板车去。 于丰豪见院子里没人,都在上房的堂屋里等着开饭,便低着头把这一天的事,细细道来。期间,于希不顾她爹望着她的好奇目光,直接小跑回自己的屋子,将怀里用油纸包着的肉包子给藏了起来。 “胡闹,你这么大个人,你妹子一个生着病,一个年纪这么小,你怎么能带着她们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万一出点事怎么办?”于重田听见儿子说他们到十几里外的镇子上卖花去了,脸色就越不好看了。 “爹,我们赚到钱了呢,还吃了肉包子。我的病已经好了,早上是装的,你不是知道嘛。”于侨不忍看于丰豪一个人受责,且这事也是她出的注意。 于重田见女儿出去一天,脸色红润了许多,人也有精神了,火气不由就消了点,“外面日头大,要想出去玩,在村里头转转就行了,再别跑那么远了。”因为心里的歉意,他终究是不舍得太苛责于侨。 见于重田不再追究,于侨连忙点头。 “吃饭了!”这时,黄氏的大嗓门从堂屋传了出来。 于家的晚饭比起早饭要丰富许多。 主食吃得是荞麦馒头,菜式虽然依旧多是素菜,但数量和分量都比早上要多,要足。 主食依旧由毕氏来分,每个馒头皆被她一分为二,每人半个。 其实湖广这边的农民并不种荞麦,只有北方才种。因荞麦便宜,所以于老爷子就拿自家种的精贵白面换来一些廉价荞麦,用来蒸馒头。多出来的粮食,或卖了换钱,或储存一些好过冬。 于侨坐在桌子上,粗粗的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竟然在饭桌中央,头一回看见了一盘土豆烧五花肉! 回来的路上她已经吃了两个大肉包子,肚子并不饿。且早上被毕氏那么一闹,她也再没有心情去夹菜,所以这顿饭,她变得老实多了。 毕氏犀利的目光一直紧盯着于侨,见她如从前那样规矩的没有乱夹菜,面色就和缓了一些。 于侨干咬着手里没加糖的荞麦馒头,感觉跟嚼蜡似的,没一点味道,还稍稍苦。她前几天饿得饥不择食,也没去细细品位这荞麦馒头到底是个什么味。 她不由扭脸看向白氏。 白氏小口小口咬着手里的馒头,就着旁边的一碗白萝卜青菜汤吃,低着头既不去夹菜,也不去看桌子上的那些菜。 于希两个大肉包子下肚,肚子到现在还撑得慌,所以她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手里的馒头,再没有像往常那样,面露渴望的盯着桌子上的菜看。 于侨目光一转,就看见咬一口馒头,吃两口菜的于花草,伸手又拿了一个完整的荞麦馒头,毕氏只是扫了那馒头一眼,没有作声。 于侨观察了一下,现于花草的筷子光顾最多的就那盘土豆烧五花肉。她又略数了一下,现于花草将那盘五花肉吃到见底时,总共夹出来过五片五花肉,期间李氏还夹出来一块,黄氏本来也想去夹,却被毕氏一筷子飞快地打退了手。 中间李氏也又拿了一个荞麦馒头,毕氏眉头皱了一下,也没有作声。 黄氏的馒头只消三两口就吃完了,再伸手去拿时,毕氏就白了她一眼,板着脸沉声道:“别一吃,没个够,我再给你半个,你再这么吃下去,我们家可养不活你。” 黄氏咧嘴嘿嘿笑两声,接过毕氏扳给她的半个馒头后,小声嘟囔道:“花草和大嫂不也吃第二个嘛,吃得比我多多了,她们吃得,我就吃不得?”然后又埋头吃起来。 “你有脸跟她们比?你姐守寡,回娘家来,我们不照看她,谁照看她?你大嫂有个每天有进项的铺子,能赚钱回来。你再看看你,你除了吃,还能干点什么,能有点什么用处?还和她们比,你也配!”毕氏嘲讽道。 “跟寡妇有什么好比的……”黄氏低着头不屑的撇了撇嘴角,小声嘀咕。 由于声音太小,坐上的毕氏年纪大了有点耳鸣,就没听得太清,可坐在她身边不远的于侨却听见了。 于侨抬头就见于花草的脸色红得有些紫,显然是隐隐约约的也听到了,但是却忍着没有作。 第十一章 扎纸人 吃完饭,于侨,于希自主留下帮忙收拾碗筷。 ≧ 于侨抬眼就见于花草手拿一根牙签一面剔牙,一面跟着毕氏去了她的屋子,李氏走在两人后头,一张长脸微笑朝她们在小声说什么。 而男人们向来不管这些家务,吃完饭撂下筷子就各自走出去了。 黄氏母女先也跟着一起拣碗,然而一眨眼,等于侨拿着扫把从后院再出来的时候,就不见了黄氏母女两的踪影,于侨不由在心里为白氏叹了一口气。 永远干得最多,得到的最少! 待将堂屋拾掇整齐了,于侨姐妹两才跟着白氏一起走出堂屋。 于侨一走进自己的屋子,就看见东面原本空着的地上,多出一堆细长的竹篾,几摞大约两尺长的各色薄宣纸,旁边还有一桶粘稠的白浆糊。 而屋子正中的位置,则摆放了好些用各色纸张做成的纸人,这些纸人和于侨差不多高矮,身上的颜色红的红、绿的绿,白的白。 看得于侨的头皮生生麻,背脊凉。 乍一见这些东西,她只感觉陌生,害怕。而后再细细一想,就想起来这些做好的纸人,应该是白天他们不家的时候,于重田和白氏做出来的。 李氏开得纸扎铺,没有雇工人,都是自己动手,例如剪草纸做冥币,买材料回来做纸人,还有其它于侨不大清楚的东西。 其中以纸人卖得最多,工序也最繁琐。 于重建一向不耐烦做这些细活,平日里就只负责买货,送货。李氏既要做生意,又要忙别的活计,抽不出时间慢慢做这个。而于丰勤要专书读书,媳妇陶氏要带儿子做家务,也是没空闲。 于是每隔几天,李氏就会让于重建回来一趟,把这活交给老宅里的人做。 于老爷子,毕氏自然是不做的,嫌晦气。 于花草一个寡妇,看见这些东西,心里就犯膈应,因此更不会去沾手。 于重业是个懒性子,农活都不正经干,更别提这些一点好处都没有的活计。 黄氏见丈夫不干,她也不干,不论毕氏怎么骂她,整治她,她都无动于衷,毕氏也就没了法子,只更加不待见她了。 最后这活,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一向老实听话的于重田夫妻两身上,白天干家里的活,晚上摸黑给大房做这些细活。 于侨一扭脸就见于重田已经坐在屋里当中弯竹篾,白氏一进来,就搬把椅子往他旁边坐,拿起他用竹篾做好的竹架子,准备刷浆糊,贴纸。 后进来的于丰豪,很自觉的也搬把椅子坐着,拿起地上的剪刀剪纸,给父母帮忙。 于侨望着他们有些无语,装作好奇的问:“爹,娘,这些东西要多久做得完阿。” 白氏停手想了想,才道:“如果一直像这样没什么事忙的话,只用两个月吧。” 只用? 于侨一怔,又问:“哦,做这么久,又这么多活的话,大伯娘应该买过什么东西送给咱们,表示感谢吧?” 这下,换于重田,白氏一怔,半响后,白氏才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买东西就更生分了。” “是阿,大哥大嫂他们也忙,没空做这些,咱们有空就帮着些,也不是什么难事。”于重田附和道。 ”那咱们就白天做,晚上休息嘛,干嘛非要熬夜,又不点油灯,怪费眼睛的。“于侨提议。 ”你大伯说这些货,别人急着要,让我们快点做出来,慢不得的。“于重建粗糙的手指,灵活得摆弄着细长的竹篾,神色认真的编着纸人架子,头也不抬的回道。 这下,于侨是越的无语。 既给人家白做工,又被人家催,导致自己两口子必须得争分夺秒,没日没夜的做,还觉得这些都是应该做的,是分内的事!若能换来大房的感激也就算了,可得到的分明是越的不把他们二房当回事!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于侨暗暗摇头,替于重田,白氏两口子不值。 “爹,娘,这是我们买的包子,趁还有点温,你们赶快吃吧。”于希拿着两个油纸包放到桌上打开,将剩下的六个包子摊在爹娘面前,然后一手拿一个,走过来递给他们。 “哪儿来的?”白氏乍一见包子,眉头就皱起了。 于丰豪怕白氏想歪,忙解释道:“我们白天上镇上卖花,赚了一点钱买的,爹也知道。” “这事我知道,豪哥一进门就跟我说了。”于重田作完证,对于希摇了摇头,又道:“我吃饱了,不饿,你们吃。吃不完剩下的我给爹娘拿去。” “我吃饱了。”于希答完,装作没有听到她爹的话,固执的又将手里的包子一个递给白氏,一个递给于重田。 白氏望着这些包子,眼眶徒然就红了。她是高兴的喜极而泣,一来儿女心里时刻想着她,早上留了馒头,晚上又留了这些包子。二来也为儿女有能力买肉包子而欣慰,如此一来,以后她再不用担心儿女们吃不饱。想着,她摇摇头,略有些哽咽的道:“娘不吃,你们吃。” “娘,你吃吧,我们路上就吃过了。你看我们三的肚子是不是都吃鼓起来了。你不吃的话,这包子放一夜,就馊了吃不成了,怪浪费的。”于侨劝完她,又对于重田说道:“爷和奶年纪大了,晚上吃多了容易积食,对肠胃不好,所以还是别送过去了。”而于家的其它人则被她自动忽略不计。 如此,白氏才接过包子。 见白氏一面默默流泪,一面吃,于侨上前帮她擦拭。 那边于重田也在于丰豪和于希的一言一语下,哭笑不得的动了口。 于侨望着那些扎纸人的材料,紧皱起眉头来。 这是把人当牲口使呢。 白天白氏做一天的家务,于重田在地里锄一天草,晌午难得有点空闲了,得紧着时间做这个。晚上吃完饭又得接着做,做到半夜才睡。 于重建,李氏真是好算盘! 不,她不能眼看着于重田,白氏的身体被这家人拖垮! 她抿唇凝神想了想,没多久唇角一扬,开口将于丰豪和与希都叫了出去。 靠山而居的村庄,不论白天多么燥热,天一黑温度就变得有些凉了。繁星点点的夜空,月亮并不圆,被乌云遮去了大半,徒留一轮缺头缺脚的残月,因此这片大地也没有往日来得明亮,一切都显得黑漆漆的。 当他们三人再走进来的时候,表情就大不一样了。 于侨和平常一样沉静,于丰豪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于希则睁大一双如墨的眸子,在屋子里四处扫视,像是在寻找什么。 于侨不去管他们,自管自的去搬那推竹篾,而后步向宣纸的方向。 “侨儿,搬那个做什么?”白氏一面不解的问,一面起身赶过来给女儿帮忙。 “没什么,放到这边好拿嘛,我给你们帮忙呢。”于侨低着头回道。 “不用,天不早了,你再坐会儿,然后去看看他们都洗完了没有。洗完的话,你喊一声,娘去给你们烧水,这天虽然还是热,但是入了秋,还是不要再洗凉水澡了。”三个孩子在外忙了一天,白氏心疼的很。 “嗯”于侨点点头,将竹篾都搬到宣纸旁边,只间隔一指的距离后,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放在地上的各色薄宣纸依次均抽出来三张。 “咳” 于侨捂嘴清了清嗓子。 “咣当” “哎哟” 于希不知怎么的,就从坐着的椅子上,连椅子带人一道从后面摔了下去,她抱着膝盖当即哇的一声,痛哭起来,不一会儿眼泪就流了满脸,小脸哭得通红。 第十二章 为什么要卖我? 于重田和白氏见状大吃一惊,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扒开挡路的纸人,飞扑到于希身边,白氏一脸焦急的连声问:“摔到哪儿了?摔到哪儿?快给娘说说,希儿。 ”见于希抱着膝盖只是一个劲儿的哭,显然摔得很疼样子,白氏心中一紧,也跟着流下心疼的泪珠子。 于希只一个劲儿大哭,期间断断续续的回道:“我,我的脚……好痛。” 于重田在一旁急得直喘气,却又插不进话去。 “爹,希儿这样子怕是摔倒骨头了,你们快去找奶和爷拿钱,到村头去找徐土郎中给看看。”于侨走过来,担心的皱着一张脸道。 “对,对,咱们快去找娘拿钱。”于重田连声附和。 “娘会给吗?”白氏说着,抱着于希眼泪流得更凶了。 “都这样了,娘怎么会干看着呢,一定会给的!如果她不给,那咱们就先上徐大爷家去,他名声一向好,铁定不会见死不救。”于重田一面说,一面伸手从白氏手里将于希抱过来,而后拔腿冲出了屋子。 于侨暗暗给于希的演技竖起了大拇指,转身给于丰豪递了眼神。 于丰豪当即会意的微微点头,大步走到宣纸旁,将地上的几摞纸搬起来摞成一推后,抱起来飞闪进了隔壁的屋子。 于侨待的这间屋子是于重田、于丰伟,于丰豪一起睡的。另一间才是白氏、于侨,于希娘三睡得。孩子们大了,为了够住,于重田和白氏只好分开睡。在乡下,家里人口一多,若屋子不够,便男女各睡一间屋子,互相挤挤。 于丰豪推开房门,将纸藏在了屋里东南角的床底下。 这边,于侨拿着一把剪刀‘唰唰唰’的剪着手边的几张宣纸,动作飞快,且娴熟。 最后剪出一些巴掌宽,二尺多长,和一些较短的纸条后,她便用浆糊按颜色具粘成了一个个长方形的纸框子,竖着立了起来。接着挑出另两张同色又完整的纸张,严丝合缝的盖在立起的纸沿上。全部剪好摆好之后,她拍了拍手,站起来后退两步,围着这些内里虚空的纸摞,仔细的转了一圈。 由于天色很黑,屋子里也没有点油灯,所以这些搭起来的各色纸张,粗粗一看,还真看不出和原来那几摞纸有什么区别。 “咣当” 于侨听见院门乍响的声音,忙走了出去,就见于重田抱着于希和白氏,急匆匆的推开院门走了。 “小孩子家家的,摔个跤不是正常的很,还稀的去找大夫,还有脸找我要钱,你们也张得开那个口,都当自己是皇帝家的公主小姐呢?有点小病小灾的就想着找大夫抓药!” 上房传出了毕氏响亮的嗓门。 于侨和于丰豪闻言,双双皱起了眉头,虽然毕氏不拿钱,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可毕氏所说的话,仍旧教人心寒。 于侨下午回来才知道,早间于重田拿着大夫给她开得温补的药方,去找毕氏拿钱,被毕氏一口回绝不说,还给斥骂了一通。而她晌午却让于重建照着大夫给开的同是温补的药方,去镇子上抓药,调理。 于丰豪起先听完于侨出的注意,心中还有些犹疑不决,现下却主动大步冲向了上房后院的厨房。 于侨就站在院子里给于丰豪望风。 因天色已晚,所以院子里和堂屋里没有人。上房的于老爷子屋里,于花草屋里,以及于重田屋里都亮着昏黄的煤油灯。 期间不时有‘唰唰’的水声从上房传出来,显然屋子里有人正在洗澡。 不一会儿,于丰豪一手端着个小碗,一手提着个鼓鼓的包袱,神色紧张的从堂屋里小跑出来。 于侨忙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那只碗,里面装着半碗菜籽油。而于丰豪提着的包袱里,装得则是被晒得枯黄,用来引火的树叶。 回到屋子里,于侨揭开纸张,小心翼翼的在各个纸盒的中间,塞了一些蓬松的树叶进去,免得中间凹陷的太明显,接着在树叶上滴入几滴草籽油,然后再把完整的纸张盖上,将几摞纸张依次这样弄好之后,菜籽油还剩下一点,她便把剩下的一点全倒在一旁的竹篾底下。 最后她用火折子点燃了煤油灯,握着灯炳,凑近放置在东面的宣纸和竹篾那处看了看,现自己做的纸盒在灯火下假得有些明显。她又四下看了看,而后提来几个纸人横着一个,竖着几个,将宣纸露在外面的较明显的两侧挡住,这样再难得看出来假象之后,她才将油灯放到了最远处的西面窗台上。 煤油灯灯光昏黄,并不是很亮,除了油灯周围那一片空间明亮外,其余的角落依旧显得昏暗。 做完这一切,于侨把碗递给于丰豪道:“哥,你去把碗洗干净放回原处。然后装作生火烧水的样子,先别过来,等我喊了,你再和他们一道过来。” 于丰豪点点头,接过碗跨出了房门。 一想到接下来的计划,于侨不由自主的拍了拍狂跳不迭的胸脯,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深深的呼吸一口气平复下心境后,方才走出了房门。 “咚咚”于侨敲响了于重建夫妻两的房门。 “咯吱”打开门的是李氏,抬眼见是于侨,她皮笑肉不笑的问道:“有事?” 于侨回道:“大伯娘,我爹娘出去了,扎那个纸人,有些地方我不知道用哪个颜色的纸,想让你来给说一下。” “哦?”一听是这事,李氏的脸色就好了一丝,神色虽然依旧冷淡,行动却是积极多了。 李氏不疑有他的走在于侨前头,直奔东厢房靠近上房的那一间于重田的屋子。 “你把灯放那么远做什么?这边黑灯瞎火的,我怎么教你阿。”李氏一进屋子,便语气不耐的道。 听着李氏好似主子指派丫鬟一般的颐指气使,于侨不由气极反笑。 这屋子平常根本不点灯,她今天还是为了李氏才专门把灯给点着的。换做平时,于重田,白氏晚上做活到深夜,若天天点油灯的话,得费不少煤油,为了节省些,夫妻两只好摸黑做活,如今却不被人领情,反到嫌弃上了。 不过眼看计划顺利朝着预料的方向展,于侨便隐忍着没有作。 她走到窗边把煤油灯紧紧握在手里,而后转身朝李氏缓缓步去。 只是她越走越近,李氏就现她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对了。 略显暗黄的灯光大刺刺地照在于侨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得颧骨异常突出,加之她脸色蜡黄,枯燥的头也被她悄悄弄乱,毛躁的丝随之四下浮起,由此于侨猛一看便有些像鬼似的阴森可怖。 李氏镇定的咽下一口唾沫,想着不过是一个七岁大点的孩子,她还能怕她不成? “大伯娘,你为什么要卖我呀?”于侨的表情突然猛地一变,变得歪嘴斜眼,走路也颤颤巍巍起来,语气更是变得低沉沙哑,犹如恶狼在低声嘶吼。 李氏双手叉腰,浑然不怕的大声喊道:“侨儿,你装什么鬼?” “哈哈,哈哈,哈哈……” 于侨一只手往头顶搓了搓,把头弄得更乱之后,突兀地仰头尖声大笑起了来,同时她的身子也开始抽搐,手脚更是颤栗不止,煤油灯在她手里,伴着她的动作一上一下,灯火也随之变得忽明忽暗。 屋里的气氛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你别笑了,你什么神经?”李氏望着她疯狂的模样,眼里有了一丝惧意,脚下更是悄悄退后一步。 “哈哈,哈哈…..大伯娘我掉到水里,喝了好多水,喝了好多水,你为什么要卖我呀?”于侨自顾依旧一面大笑,一面质问李氏。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第十三章 招鬼 于侨神色一凛,而后披头散的飞快冲向李氏,口里仍旧不忘喊道:“大伯娘,你不要卖我,你不要卖我……” 李氏原本听到有人过来,就想跑出门去求救,不想于侨的动作更快,更灵敏,毫无征兆的便向她扑过来。李氏吓得立刻闭上双眼,尖叫着挥动双臂,想要阻止于侨的靠近。 彼时,听到喊声,觉得不对劲,特意赶过来的于老爷子、毕氏、于花草、于重建,以及于重业夫妻两,还有紧跟在最后头的于丰豪先后聚集到门口。 他们猛一眼便看到闭着双眼的李氏挥舞着双手,正在奋力拍打站她面前的于侨,于侨手里握着的那盏煤油灯,先是被李氏打得左摇又晃,险些熄灭,最后不出意料被李氏一掌给拍飞了,紧接着那灯便顺着力道,掉到李氏身后的那一堆纸人上。 “轰” 灯火一沾上易燃的宣纸、竹篾,纸人登时着了起来。加之后面的竹篾,纸张又有煤油渗入,那火势瞬时窜得老高,大得十分吓人。 大火来得猝不及防,门外的一干人等先是微怔,随后先缓过来的于老爷子大声喊道:“快打水来灭火!都别愣着了。” 由此,于重建才气急败坏的‘哎哟’一声,转身大步跑向上房的后院,于丰豪也赶紧随后跑去后院。于重业两口子愣愣的看着,好似没听到于老爷子的话似的。于花草披着及腰的秀,一身洁净的素衣,看着清爽极了,显然是刚刚洗完澡。她看到走水,先是退后了几步,而后浓烟呛得她眉头一皱,转而走向毕氏的身后。 毕氏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口静静看着,不行动,也不置一词。 于老爷子一转身,见于重业两口子还不去打水,气得抡起木杖,狠狠的抽向于重业的屁股,于重业挨了这一下,方才后知后觉的走到后院的井里打水。 就在这时,于重建和于丰豪各提着一大桶水,一路小跑过来。 忙活了半响,直到重田两口子抱着于希回来,火势才算完全被他们浇熄。 “这,这,这是怎么了?”大吃一惊的于重田抱着于希,满脸不可置信,白氏也睁大一双凹陷的双眼,惊讶的望着自家被烧黑的屋檐。 他们均想不通,怎么只出去了一会儿,屋子就被点着了? 而被抱着的于希,却是两眼星光熠熠,难掩兴奋。 “豪哥,侨儿你们没事吧?”白氏想起两个孩子,惊骇下,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着兄妹两的胳膊左右查看,见他们好好的都没有受伤,吊在嗓子眼的心才放下了。 于侨看着烧焦的屋顶,先是无辜的眨了眨眼,而后双眼一扫先前的狰狞可怖,变得灵活沉静。 “没事。”于丰豪和她一同摇了摇头。 至此,白氏和于重田才进去看了一圈,见灭火及时,只有那些做纸人的易燃材料烧没了,房梁和泥墙只是被烧黑了些而已,并没有累及其它几件稍远的家具,两口子方满脸庆幸的走了出来。 “哼!” 于老爷子冷着脸,大声道:“都给我过来。” 于侨和李氏并排站在堂屋中间的位置,两旁的圈椅上坐着于重建,二房两口子,三房两口子,于丰豪。于慧和双胞胎睡着了,就没有现身。于希坐在于丰豪身边。 于花草依旧和上头的毕氏紧坐在一处。 于老爷子坐在太师椅上,双手拄着拐杖,目光如炬的依次扫过李氏和于侨,厉声问道:“你们倒是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幸亏这火现的及时,早早灭了,不然这几间屋子恐怕都保不住!” 于侨扭头看向李氏,见她目光呆滞的低头盯着地面,全身僵硬,似乎还没有从惊吓中回神,她便打算先开口。 “定是侨儿招了鬼,你们想想她当时的样子,瞪着一双眼珠子疯言疯语的大叫,一副要吃了大嫂的样子,大嫂肯定被她吓坏了,才失了控。就是可惜那些纸,值好多钱呢,这下子全被侨儿给弄没了。”于花草怕失了先机,没等于侨开口道出原委,赶忙嘴快的道。 于侨听完,默默翻了个白眼。 经过几天的相处,她知道于花草虽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但碍于寡妇的身份,明面上还算懂得收敛,要捣鬼也只在背里。却不想她还是看走了眼,于花草并非心有顾虑,而是以前一直都有李氏打头阵,不用她出头,因此才不显得那么可恶! 现下被她这么颠倒一说,似乎即便是李氏自己失手拍翻油灯,烧了那些东西,过错也全成她的了! “是阿,爹,你也知道这世道一卷纸多贵,那么些宣纸一下子都被烧没了,这损失……哎!”一说到那些纸,于重建就心疼。 “大哥,你得叫二哥赔阿,不能白白损失那些。”见自己的话得到大哥的肯定和支持,于花草的语气不由变得轻快起来。 “就是,二哥,这就是你家侨儿的不是了,弄没了那些纸是要赔的。”于重业不嫌乱的也来掺和。 “钱,钱都在娘那儿呢。”老实的于重田面色焦虑的回道。 “老二,你说话可得分事儿,可不是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就能完事的。你赚的钱是在我这儿,可我这么大把年纪,成天伺候你吃喝穿用,又给你娶了两房媳妇,哪样不得花钱阿?人都说生儿子享福,可到你这儿我半点福没享到,还得搭上好些给你擦屁股是不?你说就光这几天,你都找我要了多少回钱了?你那两个闺女的命就那么值钱呐?比你老娘还值钱呐?我……”毕氏一听到钱,就急红了眼。 于老爷子却是不耐了,没好气的打断道:“行了行了,说这事你怎么又扯上别的事?一说就没个完。” “我怎么就没个完了,老二生了个招鬼的闺女,还不兴我说两句?你个老不死的,你是不是看我老了,不中用了,就想着法的来嫌弃我。我为你生儿育女这些年…….”毕氏一边喋喋不休,而后就气愤的站了起来,一手不闲着的去扯于老爷子的衣袖,另一只手则拍打于老爷子的胳膊。 于老爷子被她搅缠的没了法子,索性站了起身,猛地的扯回自己的衣袖后,吼道:“你有完没完了还!,当着儿女的面,说话也不知道注意点。” “娘,咱们现在说侨儿和大嫂的事情呢,您别转开了话头。不然回头这钱,没准还真得找您拿呢。还是趁现在人都在,把话说清楚得好。”于花草起身把毕氏拉回椅子上坐着,随即小声对她耳语道。 毕氏一听还真是这个理,便也不闹腾了,肯安静的坐着了。 第十四章 羊角风 于侨感觉如果再不说点什么,怕是自家莫名的就要背上一笔债务。 趁着毕氏闹腾的空挡,她仔细想了想说辞,等他们都安静下来,方道:“爷,大姑说我招鬼,我年纪小,也不知道招鬼是什么意思。只是当时大伯娘说屋里太暗,让我把灯拿过去,然后我看着大伯娘的脸,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大伯娘前些日子非要卖我的事。我想起来好难过,就感觉全身忽然很不舒服的开始抖,脑子也开始犯糊。我本意原是想问问大伯娘,她哪点不喜欢我,我改,可是大伯娘不但不答应我,反而还打我,甚至拍翻了油灯点燃了宣纸,最后差点烧了整个屋子。” 于侨一面说,暗地里就猛地一掐自己的大腿,紧接着便眼眶突然红了,而后留下来两颗豆大的泪珠子,她也不去擦。 “前几年,我年纪小,我爹娘帮大伯娘扎纸人,我在一旁看着,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想着爹娘白天要忙家外头和家里头的活,晚上还要给大伯家扎纸人,就连秋收的时候也是做到半夜才睡,一大早又要起来干活,看着实在辛苦。可我爹娘常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觉得可对呢。所以如今我大一点了,就想着给爹娘,大伯娘分担一点,帮着扎纸人。可是我一想起我爹娘这些年替大伯娘做了不少纸人,赚了不烧钱,现在我也可以帮着做活了,可是大伯娘却非要卖我……”于侨哀声说着,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更是直接掩面抽泣起来。 于侨可怜的模样,衷肠的哭诉,都让白氏心疼,也感同身受,她第一次感觉原来自己所做那些事,其实在别人眼里根本一文不值,她心中的某些信念,忽然崩塌了,心中只感到一股自欺欺人的悲凉。 她再也忍不住的大步上前,抱着女儿一起抱头痛哭了起来。 “成天就知道哭。”毕氏皱着眉,冷言冷语的横了一眼下方抱在一起的母子两。 “你真的铁石心肠!”于老爷子听完于侨的话,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愧疚;这些年二房两口子的劳苦,他一直看在心里,不是没有数的。而那些宣纸,也确实是李氏自己失手烧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就你心热。”毕氏闻言,忍不住小声嘟囔回道。 于老爷子沉默着,忽然担忧的看向于侨。 “呀,侨儿,你刚说的症状和我娘家远方表弟得的怪病简直一模一样,到县里看病的时候,大夫说他得的是羊角风,你不会和他得的是一种病吧?我只当你那天掉到河里,醒了之后就没事了,原来还是弄坏了脑子!这要不是大嫂不知怎么的激得你病,恐怕你这病咱还一直蒙在鼓里呢!”黄氏起先听着于侨说得症状,只觉耳熟的很,过了一会儿后,她才一拍脑门,猛地想了起来,当即想也不想的道。 于老爷子没有说话,他一听这孩子所说的症状,心里就明白她十有**是得了羊角风,而非大女说得什么鬼上身! 这病怕还真是前段日子掉到河里落下的后遗症,没得治阿,哎…… 想着于老爷子心里的愧疚不免更重,对李氏弄出得这事,也大为不满。 听完黄氏的话,白氏的哭声更大了,于重田脸上的愁苦也更深了。 于花草见随着于侨的病症明朗,过错反到成了大嫂这一方,情况也跟着来个了大反转,她不由得急了,忙对毕氏道:“娘,这些纸总不能就这样烧了算了吧,大哥那铺子生意原本就不好,一下子损失这么多,铺子还怎么开下去阿。” “是阿。爹,娘,你们可不能眼看着不管,勤哥在镇子上读书,一年光束修就得好些银子,没了这个铺子,他这学还怎么上?”于重建赶忙附和。 “哎,我还等着勤哥将来考中,做了官,我们这一房也跟着威风威风呢,现在看来岂不是没戏了?”于重业可惜的道。 于老爷子本想斥责于花草,但听完于重建和于重业的话,心中又开始迟疑。 他没有本事供几个儿子,孙子读书。大儿子有能耐有本事供,他不能让这事断了。可看着抱在一起哭的白氏母子两,他实在开不了口。 于侨脸色一正,看这情形,这事怕是还要落到自家身上。 她还是小看了这些人的厚脸皮! 想着,她赶忙用手背一抹脸上的眼泪,从白氏的怀里抬起头,声音一泣一泣的道:“大姑和大伯家的感情真好,这样为大伯想着。” 既然于花草这么卖力的替大房吆喝,那她就该真舍些本钱出来,而不是光动动嘴皮子! 于花草看向于侨,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她,感觉这话说得有些莫名。 于老爷子闻言,却是不由得一怔,从于侨话里听出什么的他忙道:“花草,你那儿不还有些家当吗?借给你大哥先周转周转,回头等他有了钱再还你。” 于重建一愣,显然没想到还有别的办法,爹都开口了,大妹应该不会拒绝吧?想着,他脸上的焦急登时便退却了好些。 于花草万没想到这把火能被于侨引到自己身上,她的脸当场垮了下来,而后满眼气急的使劲摇了摇毕氏的胳膊。 “老头子,你得为花草想想,她一个寡妇身上如果没钱,将来我们老两口没了,谁照看她阿,你这是想逼死她阿?”毕氏冷声质问。 “怎么是逼她?她这么多兄弟,谁敢亏待她,欺负她?照你们的意思,非得让老二还钱的话,你们也得让老二有钱呐。他一个没钱的主,我倒想问问你们,这么逼他应下这些账,他就算是有心还,可要怎么还阿?”于老爷子也被气着了。 于侨暗暗在心里给于老爷子竖起了大拇指。 这家里总算还有个明白的人,她也一直想不通,这于花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李氏都被她吓成这样了,她还要不依不饶的让于重田还钱,可于重田哪儿有钱阿? “二哥怎么就没钱了?那不是钱阿?”于花草铁青着脸说完,冷冽的目光随即扫向于侨和于希,那眼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于侨瞥见她扫过来的轻蔑眼神,一股熊熊烈火,忽然从脚底直窜入了脑门,气得她脸色骤然通红得紫。 同为女人,何必相煎太急? “大姑,你也有女儿呢,既然那么要钱,怎么不直接把女儿变成现钱,卖给孙家养着?”于侨直言不讳的讥讽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她一个大活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威胁自己的命运! 更况且她自己也有一个女儿,不说感同身受,却连女人最起码的母性都给喂了狗! 于花草的丈夫虽然因病早逝,没有双亲,但孙家还有旁的直系亲戚。照理孙佳欣身为孙家的子女,是不应该跟着她到娘家来的。可于花草就是有手段,不但从婆家那边的亲戚手里将全部的家产牢牢攥到手里,还把女儿也给带到了身边养着。 第十五章 平息 “大人说话哪儿有你插嘴的份,没点教养!”于花草高台下巴,斜着眼看她,高声呵斥道。 “谁要卖我女儿,把我也给卖了吧。我们这一房都不是于家的人,任谁都能想卖就卖,想骂就骂。我们活着也没什么意思,索性把我们娘三都卖了吧!”白氏闻言,终于崩溃了,眼泪不要钱似的往脸颊下淌,一旁的于希似乎也感同身受,张开嘴,跟着“哇哇”大声哭出来。 于重田见状,站了起来,走到于老爷子面前,而后‘噗通’一声,直挺挺的跪下去,坚毅着一张脸道:“爹,你是个公道人,说句公道话吧,我们也是您的子孙,不是从外面拣来的,这命也不是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定的。” “你们别再欺负我爹娘,还有我妹侨儿和希儿!明明是大伯娘自己打翻油灯,点燃那些纸,差点烧毁房子,这些你们不是都亲眼看见的吗?为什么还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于丰豪也站了起来,不忿的冲上头几个大人,怒喊道。 “你们这是要反了,反了天阿!”毕氏最是不能容忍儿媳妇,小辈们出头顶撞,当即狞着一张皱纹横生的脸站起来,指着二房一家怒斥。 “好了,都起来吧,谁敢再提卖孩子这事,她就不是我于家的人,我于家也养不起她,哪里回来的就回哪里去吧。至于勤哥读书,有得书读就读,没有也能过,横竖不能干那禽兽不如的事!都散了吧!”于老爷子说完,大手一挥,自家先起身拄着拐杖走了。 他弯下去的背脊,看着像是忽然老去了十岁似的。 于花草一听他爹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用帕子抹着眼泪道:“娘,你得给我作证,谁说要卖她们了。” “你别听你爹的,你爹老糊涂了,只要我在这个家一天,我看谁敢动你。”毕氏说着,眼神凉飕飕的扫过二房这一家大小。 于侨终于忍不住暗地翻了个白眼,这于花草还真能狡辩,当别人都是傻子呢?还有毕氏,这双标的做派也是没谁了! 于重建见他爹不管,于是等屋里的人都走光之后,忙拉着他娘,重又坐回堂屋,嘀嘀咕咕的在小声哀求什么,他娘却皱着眉头,一脸无能为力的连连遥头。 而站在下面还没好转过来的李氏,没有一个人想到去管她。 这场闹剧,让于侨感觉有得有失,虽然算他们胜出,但她心里也自此留下了一个大疙瘩,不去抚平的话,她怕自己会被憋死! 于重田这屋被烧了,洗完澡的他和于丰豪,只好抱着铺盖在白氏这屋打地铺。 半夜,当于侨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自己的脸被什么润润东西给打湿了,她那进入梦乡的混沌意识,由此有了抹清醒。 “侨儿失足掉到河里,受上天眷顾才醒了过来,也不用再卖了,为这,我不知道庆幸过多少次。却不想她还是留下了病根,哎,我们就是对作孽的父母,不配生儿育女!”白氏一面压抑着哭声抽泣,一面哽咽着小声诉说,生怕自己的动静吵醒了几个孩子。 “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和孩子们,你别哭了。”于重田一面说,一面走上前,去给白氏擦眼泪,他的动作很笨拙,神色也满是心疼和懊悔。然而不善言辞的他,来来去去的只是说这几句。 “我怎么能不哭,侨儿得了那病以后可怎么办,你想过没有。”白氏话里满是担忧,眉头也皱成了一个川字。 “大不了,我们养她一辈子!”于重田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沉声回道。 “我也想,可是我们总有老的一天,到时候谁来管她?”白氏又道。 “不是有豪哥嘛,豪哥这孩子胆大心细,不像我似的,将来指定有出息。”于重田说着,握住了白氏的手,轻声安慰。 于侨把眼睛眯开了一条缝,一眼就看见了于重田和白氏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她嘴角略一抽搐,又尴尬的赶忙把眼睛闭上。 她前世虽然谈过男朋友,但一直没有结婚,还是个黄花闺女呢,也就是俗称的老处女。这是她一直骄傲,却又认为很丢面子的事。 “我是后悔,当初听信他们的话,以为把侨儿卖了,只是暂时的,等过段日子伟哥成了亲,就能把侨儿给接回来。却没想到那陈家是火坑,只要去了命就没了。”说到这儿,白氏的神情里净是失悔。 “伟哥那孩子……我们管不了,由他吧。陈家的事,说到底都是我的错,事先也没去探探,就点头答应了,根本不赖你。”于重田说到去向不明的于丰伟,心里是有些担心的。纵然如此,关于于丰伟对他们的欺骗,狠心拿亲妹子的命来娶妻的事,他心里要说不失望那也是假的。 听着夫妻两的深夜忏悔,于侨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虽然于重田和白氏先前不知道陈家里面的详情,但在李氏和于丰伟的一唱一和下,到底是点头答应了,并且因此间接加快害死了自己的女儿。其实她心里一直很为从前的于侨感到不值当,所以即便是可怜于重田和白氏在家里的境况,行动上也站在他们这一边,但从心底里讲,她是有介怀的,也不大想和他们过分亲近。 然而现在听着夫妻两的忏悔剖白,于侨感觉心里的那一点介怀释然了,而在天上的那个’于侨‘应该也可以感到欣慰了吧。 次日天还没亮,于重田和白氏便起来梳洗。 于丰豪待他们出了门,骨碌一下起身爬了起来,穿好衣裳的他先打开条门缝,朝外四下瞅了瞅,见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他便转过身,钻到了床底下,抱起那一大摞宣纸,找了一件于重田破得已不能再穿的大衣衫严严实实的盖好后,方才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一溜小跑了出去。 等到他气喘吁吁的又跑回来的时候,天已蒙蒙亮了,于侨和于希也伸着懒腰醒了,准备起床。 “我东西放好了,你们放心吧。”于丰豪高兴的告诉于侨和于希。 于侨一面给于希穿衣裳,一面点了点头,望着于希青紫的膝盖心疼的说:“希儿,你昨天是真摔的?不是让你假装受伤喊疼,把爹娘引出去就行了吗?” “我是想假装,可是那椅子我控制不住,我一推桌子,它就倒了,椅子那角刚好扎到了我的膝盖上,真的好疼呢。”于希撅着小嘴,用小手轻轻一点自己受伤的左膝,当即疼得龇牙咧嘴。 “疼就别再碰了,我先给你上点药膏止疼。”于丰豪从柜子里找出来一包油纸,这药是白氏昨天晚上交代他一早定要给于希抹的。 “希儿,你的脚这几天都得少动,你就待在家里好好养着,想吃什么,等我和哥去镇上,卖完东西回来的时候给你买。”于侨说道。 “我也想去。”于希两眼期待望着于侨和于丰豪。 可两人一边给她抹药,一边不约而同的对她摇了摇头。 第十六章 重做饭 于侨梳洗完后,推开门走了出去。进堂屋前,她特意扭头去看了看于花草的屋子,见房门虚掩着,没有关上。她想了想,便过去先轻轻地敲了敲门,听门里没有人应,她也没有进去,而是转身进了堂屋。 路过于老爷子老两口子虚掩着的房门时,她又微微朝里探了一眼,就瞥于花草正和毕氏一前一后坐在窗前,于花草正在给毕氏梳头,一旁还站着于重建,三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脸上都带着笑。 而于老爷子一大早应该是和于重田,于重业一道上山看菜地去了。 她摸了摸肚子,走进后院,拐去了茅房。没一会又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拎着个小木桶蹑手蹑脚的走出来,等她再进后院洗手的时候,手里的小桶又不见了。 半个时辰后,堂屋里响起了黄氏的大嗓门。 “吃饭了!” 粥依旧由毕氏来分。 可这次,毕氏却都只盛了半勺粥到白氏娘三,黄氏娘两的碗里。于侨忍不住用筷子在碗里搅了搅,就碗底这么丁点玉米糊糊,连一驼面疙瘩都没有,她三两口就能喝完了。 她不由得抬头去看碗里满当当的于花草和李氏。 李氏过了一晚上,人看着虽说清醒多了,但脸色惨白,显然是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吃饭前,她乍一见到于侨的时候,便是一声失控的尖叫,直到毕氏给她的后背重重来了一巴掌,她才安静下来,只是每每和于侨目光接触的时候,神色就有些不自然的躲开。 于侨知道古代的人大部分都迷信,所以昨晚才想出那样的法子来治李氏,却不想迷信的李氏还真被她给吓得够呛!她望着李氏那一副自作自受的受惊模样,不知道自己是该笑呢,还是该笑呢,还是该笑呢! 只不过当她看着自己和白氏还有于希的碗里,刚够润肠的这点粥,又觉笑不出来了。 “娘,这么点吃不饱呢。”黄氏一口气把碗里的粥喝完之后,笑嘻嘻的又把碗递给了毕氏。 “吃不饱?”毕氏面无表情的横了她一眼,继续道:“吃不饱那就不吃了。” “阿?”黄氏楞了一下,而后一舔嘴唇,自管自的拿起勺子给自己狠狠盛了满碗的粥,还不忘给女儿盛。装作一副没听清毕氏的话的样子。 “你干什么呢?”毕氏大喊一声,劈手就夺过勺子。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你个好吃懒做的婆娘,谁让你盛了?”毕氏一面骂,一面就把黄氏和于慧面前的碗给端了起来,把两碗粥先后又倒进那个盛粥的大陶盆里。 于侨看着,不由嫌恶的扫了那大盆一眼,那碗黄氏和于慧已经吃过了,毕氏却直接把她们娘俩碗里的粥往盆里倒,这样岂不是再去盛粥的人,就吃到她们的口水了吗?真是太恶心了! 于侨现在感觉自己纵使再饿,也没心情去看那个大盆里的粥,更别提吃了。 可让她好奇的是,于老爷子这次却不吱声,也不转头来看,好像事先就知道今天有这么一出似的。 毕氏骂完黄氏,生怕黄氏再不管不顾的来盛粥,于是索性把盛粥的盆端到了黄氏够不到的另一边。 黄氏没有粥喝,也不着急,提起筷子猛地夹起一陀竹叶菜就往嘴里送。 毕氏愤恨的眼神跟刀子似的剜了她一眼,也跟着提筷子去夹菜,她夹得是一筷子白萝卜丝,刚送到嘴里就“呸”了一声,怒骂道:“今天谁炒的菜?盐不是钱买的阿?” 于侨一楞,扭头去黄氏。 黄氏和白氏是一人做一天饭,今天是黄氏做饭,白氏给她帮忙生火,自己也给她洗菜来着。黄氏这人虽然头脑简单,四肢达,可做饭的手艺也还行,只比白氏差一点。 怎么今天却把盐放多了? “出锅前我尝过,一点都不咸阿。”黄氏说着就自己夹了一筷子萝卜丝到嘴里,一嚼,果然齁咸得要命,她忙吐了出来。 “不可能,我去尝尝那桌的咸不咸。”黄氏用手背擦了擦嘴,依旧不死心。 “你别管那桌咸不咸,你菜做成这样,我还怎么吃?你现在就去厨房重新炒几盘菜来。还有老二媳妇,你这个粥里面怎么还有沙子?”毕氏说着,就用筷子夹起自己碗里的一颗黑点似的东西。 还没等于侨仔细看看是什么东西呢,毕氏就把筷子往地面用力一甩,又把那筷子给甩干净了。 于侨眨了眨眼,这才明白毕氏是故意生事呢,为的是给于花草出气来了。 昨晚其实她是故意装作癫痫的病症来吓李氏的,不想竟被黄氏当成真,还下意识的说出了她的病状,意外的帮她解了招鬼的说法。 若她真被于花草坐实会招鬼,恐怕这个家,她铁定是待不下去了,没准会被当作邪祟给活活烧死! 当时她只想让那些材料消失,让于重田,白氏再不用做那些鬼东西,却不想留下这么明显的一个大隐患。幸而最后她被认定得的是羊角风,羊角风和癫痫是一样的,纵使治不好,那也是一种病,不就没事,了只要旁人注意些,也伤不到人,远没有会招鬼来得恐怖,让人害怕。 然而黄氏却因此被她们给恨上了,这是于侨没有想到的。 白氏昨晚顶撞了毕氏,即便没有于花草,毕氏也不会就此罢休,因而也不管今天是谁做的粥,连问都没打算问一句。白氏一向能忍,这次也同样没有为自己辩白。 于侨也没有吭声,她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重做饭? 也不错,多做些,让他们也在厨房里吃饱了再出来! 横竖毕氏在这儿两眼跟防贼似的盯着她们几个,这饭吃得也实在不舒坦。 于是于侨牵着于希,跟在白氏身后,和黄氏娘俩一道去了厨房。 黄氏心里有气,拿着锅铲用力将菜炒得咣当咣当作响,等她把菜抄好装进盘子里,搁到一边,准备倒油炒下一个菜的时候,于侨牵着一瘸一拐的于希走了过来,两人各拿一双筷子二话不说的夹一筷子菜到嘴里。 黄氏一楞,半响才转过弯的她忙道:“你们给我留点阿。” “这么点怎么留阿?你还是再多炒点,分成两盘,一盘给你们娘俩吃,一盘给外面送去。我让我娘多煮了点粥,除了盛给奶他们的,也给你们留了点呢。”说着,于侨端着盘子,牵着于希去找正在烧火的白氏。 黄氏看着于侨姐妹两的背影,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可一想到白氏她们也给自己娘两留了粥,只好动手倒菜,准备重新炒。 白氏一开始不愿意吃,认为这是偷吃,是不对的。 于侨知道白氏一时没那么容易想通,只好劝她:“娘,你早上不吃,下午哪儿有力气扫院子?你活没做干净,奶又得生气,又得开骂。你说你平白无故的把奶激怒了,是不是有点不孝呢?” 于侨知道,这年头极讲究儒家的孝道,哪怕毕氏对白氏有千万般不好,但白氏是个一根筋的人,对毕氏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愚孝。 果然白氏一听这话,虽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似乎不对,可想不出道理来反驳的她,犹豫着在于桥的连声劝导下同于侨,于希一起吃了一些。 毕氏自从做了婆婆,就很少进厨房,更别提做家务活计,俨然一副管家老太太的模样,只管说不管做。 她一般会在开饭前,时不时的要来厨房巡视几遍,检查一下油盐菜蔬的剩余情况,防止在厨房里做饭的人偷吃偷拿。 而此刻她正气呼呼的在堂屋里等着吃呢,就没有过来巡视。 今天归三房的孩子割猪草,是以吃完饭拾掇完,于侨就和于丰豪各拖着一把锄头,去找于庆南兄妹两。 于希站在门口眼巴巴的望着于丰豪和于侨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踪影。 第十七章 打兔子 于侨和于丰豪走到于琴家门口的时候,就见他们兄妹两正把玩着锄头,百无聊赖的坐在门口,正等着他们来。 原来于庆南和于琴怕耽误时间,便起了个大早。因他们家就两个人,不像于侨家人多口多,做饭时间也长,且昨晚还剩下四个肉包子,也不用再重做东西吃,是以把包子热了热吃完之后就出门割猪草去了,回来又把猪草剁细,煮熟,喂猪。做完这一切,他们才刚在门口坐一会儿,就见到于丰豪兄妹两朝他家走来。 两对兄妹互相打完招呼,便往村后面的大山走去。 “南子,给你的东西藏好了吗?”于丰豪搭着于庆南的肩膀问道。 声音不大,但够走在一起的四个人听见。 “嗯,我藏到我爹娘那屋的衣柜里呢,你放心吧。”于庆南也拦上他的肩膀,点着头回道。 于侨已经知道于丰豪将宣纸藏在了于庆南的家里。这些宣纸她打一开始就想好了用处,所以就没有烧。古代的纸都很贵,哪怕是这种极劣质极粗糙,只能做纸人的纸,价格也是不便宜的,于侨自然不会就这样烧了浪费掉。 昨天匆匆忙忙的,因想赶在天黑前回来,导致还剩了些花没卖完。于侨几人一想,感觉怪可惜的,就决定今天多掘一些,明天赶早拉到镇子上去卖,有了足够的时间,自然也能多卖一点,多赚些钱。 他们这次没有再登昨天的那座山,而是选了村中那座最高最雄壮的山峰。 这座山很陡,除了大人,半大的孩子们一般不会上去。 四人先找到一处稍大的草地,当作放花的集合点。有了目标,为了把度提快,四人各拿着一把锄头分开行动,自己找花,自己挖,不再如作天那样,一个人找一个人挖的白浪费时间。 这座山的树木长得十分密集,刺堆里的蚊子窝更是尤其多,咬得于侨烦不胜烦,耳边净是蚊子的嗡嗡叫声。 等到过了晌午,于侨就现自己的脸没有一处完好的,全是蚊子咬得包包,还痒得不行。等到四人刚巧凑一起放花时,她现其它三人也和自己一样,被蚊子咬了满脸的包。 由此,四个孩子一面挠着脸上的痒包,一面好笑的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呵呵大笑了起来。 “呀,你们快看,那儿有一只兔子!”于侨眼尖,抬眼便现一只灰色的野兔从于庆南和于琴的身后飞快的蹿了过去,她赶忙指着那兔子跑走的方位喊道。 于丰豪等人闻言立刻转身,果然看到那兔子飞奔到一颗大树的后面,停了下来,一面左看右看,一面吃着面前的青草。 “嘘!”于丰豪把手指放嘴上,比了个噤声的嘘声。 而他旁边的于庆南却已经开始行动,从怀里悄悄的摸了把弹弓出来,慢他一步的于丰豪同样从怀里掏出一把弹弓,而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先后蹲下去拣石头。 于侨望着他们的动作,不由摸了摸鼻头,她是一直都知道男孩子喜欢玩弹弓的,但整天都把弹弓带身上的,那绝对是真爱了! 不同于于侨的随意,一旁的于琴却是紧张的咬着唇,杏仁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远处的那只兔子。 “咚” “噗咚” 于庆南和于丰豪拉着弓,蹑手蹑脚的走近两步,当即一松手,那两颗石子便擦着周遭密布的树叶飞射了出去。 “好!” 眼看两人都打中那只野兔的同一条腿,于侨和于琴不由得兴奋的鼓起了掌。 然而,野兔虽被打中腿,却并不致命,当即撒开步子,一瘸一拐的想要跑。 可惜腿受伤的它跑得太慢了,被立刻跨步追上前的于庆南和于丰豪给逮了个正着。 其实山里的野物还是很多的,只不过不常出没,因此寻常时候很难碰到。也只有在山上按了铁夹子的大人,才会在次日天不亮上山时,有幸捡到几只被夹住的野味。 话说这也算是于侨等人运气好,才偶遇到了这么一只倒霉的兔子。 忙活了一上午的他们,肚子真是有些饿了。 当即找了处泉水眼,于庆南拿出一把小刀和于丰豪两人负责剥兔子皮和清洗,而于侨和于琴则就地生了一把火。待兔子收拾干净后,他们直接把兔子用树杈架上,开始烤起来。 这只兔子很肥硕,烤熟了之后油滋滋,香喷喷的,味道更是难以言喻的鲜美,吃得于侨、于丰豪、于庆南,于琴满嘴流油。不过最后他们还是从嘴里留下了半只没有动。 乡下人都有一种好东西得留着慢慢吃的观念,因此剩下的一半,两对兄妹各分了一只兔子腿,找了几片大叶子洗净后包裹着放好。 吃完略休息了会儿,他们便接着忙活。到半下午时,他们一共挖到了数十多丛适合做盆栽的野花,这些花和昨天一样,具是含苞待放,赤橙黄绿青蓝紫等等颜色都有,至于名字,于侨有些并不认识,除去同昨天的一样品种的野花,剩下的她只认得凤仙花,兰花,还有风信子。 未免村里人问起,引起调笑,耽误时间,他们提着这些花下山后,专挑没人的小路,折回相距较近的于庆南家里,期间仍不免被人看见,但小孩上山采花是常事,因此到也没有人去追问。 来回两趟,全部运下来后,于丰豪和于庆南二人负责把花苞已然绽放开一些的花枝打散,装进花盆里。 花盆并不大,与大人的两个手掌圈起来的大小差不多。当初买的时候,于侨特意挑得较小的花盆,一来便宜,二来他们栽上花也美观。 装完了花,于侨便手拿一把剪刀,细心指点起于琴该怎么剪才好看。于琴也是女孩子,对这类手工活也是极拿手的,于侨示范着剪了一株后,她便懂了里面大半的学问,也开始自顾剪起来,最后手艺竟与于侨不相上下,且大有赶的架势。 将这些都弄好,看着还剩下的好些完全没有****的野花,他们一齐动手把这些花都埋入了院子一侧的墙角,用水浇了一遍后,天边也微微增添了抹殷红。 均累得汗流浃背的于侨兄妹和于琴兄妹约好明天一早汇合的时间后,告辞回了家。 孩子之间,不像大人们那么多客套,多是直来直往,有话就说。 半路上,他们遇到了手里拿一扎葱花的于慧,葱花穗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显然刚从菜地里回来。 于侨想了想小跑着上前追上了她,于丰豪不解,走快两步,走在了她们两身后。 “慧儿,我中午看家里不是还有葱吗?你怎么又出来摘葱阿?”于侨笑着问于慧。 于慧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回道:“我娘拿了一颗鸡蛋,被奶现了,然后……奶就知道咱们中午偷吃东西的事,了一通脾气把厨房剩下的青菜都给扔了。我娘才刚去菜地里摘菜,忘了摘葱,所以叫我去摘点。” 于侨听完,无语的把脸扭向一边,翻了个白眼。 这个黄氏可真行,她们起先偷吃的菜蔬,密密麻麻的堆在地上,少了几把也看不大出来,毕氏是不可能觉的。可鸡蛋是个精贵东西,毕氏每天清早都会亲自到院子里的鸡窝里拣蛋,每一天那些母鸡下几个蛋,在毕氏心里都是有数的。黄氏竟然胆大包天的去打鸡蛋的注意,毕氏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于侨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最后黄氏定是为了推卸责任,把她们二房连带着也给供出来了。她本对黄氏无意中的解围存了一丝感激,这下却又被她颇不仗义的这盆冷水,给浇得一干二净。 于慧忽然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于侨的脸问道:“你知道大姑被粪淋的事吗?” 第十八章 淋粪 “啥?淋粪?姑被谁淋粪了?”于侨听完心下一喜,面上却装作刚听说的样子,惊讶的眨了眨眼。 走在后头的于丰豪闻言,低头看向地上的杂草,嘴角不由自主的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 “难道不是你干的?”于慧看着她的反应,满眼狐疑的又问。 “慧儿,你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和我哥一早到别人家玩,现在才刚回来,脚都还没踏进家门一步呢。”于侨连忙摇头,矢口否认。 “大姑吃完饭,在奶屋里坐了一会儿。然后回屋的时候,不知道谁在门框上头搁了一桶粪,她一推开门,正好那粪桶盖到她头上,里面的粪更是淋了她满脸,满身,隔老远都能闻见那股臭味。”于慧说着,突然自己就笑了起来,显然是乐于见成的。 回到家,于侨和于丰豪很有默契的先把那半只兔子腿放到自家这屋。 接连生两回让毕氏糟心的事,于侨心里清楚,若无意外,今晚她们娘几个在毕氏的眼皮子底下,别想有口安生饭吃。幸亏白天在山上弄到只兔子,不用担心晚上会因此挨饿了。 果然,于侨甫一跨进堂屋,就看见毕氏、于花草,李氏三人皆满眼阴沉的怒瞪着她。 于侨没有理会,只是扫了一眼李氏。 看李氏那一副恼怒又羞愤的神情,想来应该是已经恢复正常了。 报应真短!她暗叹着,径直就从三人面前走过,打算去后院的厨房给白氏帮忙。 “站住,侨儿你过来。”毕氏好不容易等到于侨回来,哪儿肯放她过去,等她走到近前,当即语气生硬的道。 “奶,什么事?”于侨乖乖的转过身,目光镇定的看向毕氏。 “你一整天和你哥上哪儿疯去了?”毕氏高声问道。 “没上哪儿去阿,就是在琴儿家玩,不信你们去问她。”于侨如实回道。 “没什么好问的,我就问你,你姑门顶上的粪桶是不是你放的?”毕氏不耐烦和于侨绕圈。 “没有阿,奶,姑被淋粪了吗?我怎么没看出来。”于侨看着已然洗换一新的于花草反问,待看清于花草穿得是一身崭新的绯色衣裳时,她不由感慨的又道:“姑这身新衣裳真漂亮,衬得姑活像十八岁似的。” 于花草受到夸赞,高兴的咧嘴一笑,又矜持的紧了紧自己的衣襟,但下一刻她却又眉头一皱,低头左右闻了闻自己的腋下,似乎又闻到那股巨臭的她,脸色转而又变得铁青。 “你别扯别的,也别不承认!”毕氏心里肯定是于侨捣得鬼,为的就是昨晚上,于花草的那番话。 “真的不是我。”于侨再次否认。 “不是你还是鬼?别给我狡辩,如果你乖乖承认,我还能放过你,不然有你好看的。”毕氏见她拒不承认,于是咬牙切齿的厉声诱导。 于侨哪儿会信她的鬼话,她梗着脖子,一脸坚决的回说:“不是我做的,我怎么承认?再说我也够不着那门顶阿。” “娘,侨儿说得是,她才多大年纪,个头就这么点。咱家的门框做得都那么高,侨儿的手怎么可能够得上去,没准还淋到自己身上,可你看她早上穿得就是这身衣裳,身上都干干净净的。”于重田看不下去,开口替于侨说话。 毕氏一听这话,狐疑的盯着于侨全身上下瞅了瞅,又看了看堂屋的大门高度,现即便于侨搭两把高椅,怕是也够不着那门框,考量着她也就没再吭声,反而挥手让于侨走了。 于侨见毕氏这么好打,心里不由纳闷。 照往常毕氏那占上风不罢休的性子,即便真不是她做的,怕也要胡搅到她身上,继而借机生事,怎么这次竟改变作风,肯听她爹的话了? 反常必有妖! 疑惑着,她赶忙跨进厨房,问坐在白氏身边的于希,白天于重田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事生。 “你和哥出去之后,奶就把咱爹叫到屋里去了,和咱爹说了好久的话呢。咱爹出来的时候,就和我还有娘说,让我们都别记恨奶呢。”于希想了想,回道。 于侨暗自琢磨了一番于希的话,半响后,心中不免猜测;毕氏该不会是在拉拢于重田吧? 晚上吃饭的时候,于侨本以为没事了,不想毕氏却不分给她们娘三,和黄氏娘两馒头,只分给了于花草和李氏。 于花草拿着那馒头,就得意洋洋的望着她们几人,慢慢地咬了一口,而后冲着她们一面灿笑,一面细嚼,那满脸享受的模样,就像是在吃山珍海味似的。 李氏坐在另一边,大口咬馒头,大口吃菜,用一种颇为解恨的目光望着她们。 于侨扫一眼她们两的动作,无语的和于希对视了一眼,默默在心里暗道;幼稚! 她一扬眉头,装作受不了的模样,忽然捂住了口鼻,并皱着眉头嫌恶的扫了一眼于花草的头脸,还有她的上半身。 于花草望着她的动作,目光里的嘲弄立刻褪去,转而愤恨的紧盯着她,那副咬牙切齿的表情,似乎想立刻飞扑过来一口生吞了她。 即便于侨打死不承认那桶粪是她放在门顶的,但于花草心里就是有一种感觉,这事只能是二房的几个孩子做的,绝不可能是旁的人。可惜她们这边现在需要拉拢她二哥,不然她一定教于侨兄妹三个好看! 想到那桶粪,于花草下意识的又左右闻了闻自己的身躯,最后竟是饭也不待吃完,又回屋洗澡去了。 于侨望着她急匆匆回屋的背影,不禁暗暗偷笑,心中顿时愉悦极了,哪怕对于现在吃不上饭,她也有些无所谓了。她已经悄悄告诉于希,家里有兔肉吃,所以就连于希对吃不上饭,也并未表现出多么在意。 不过于侨告诉没有白氏,怕她逼着自己把兔肉拿出来大家一起吃。上次的肉包子就是,若不是她说饭吃完了,别人问起不好回答,怕是白氏和于重田还会给他们一人分一个呢!所以还是吃完了饭,回了屋,再告诉她吧。 “娘,怎么不分给我们?”黄氏举着筷子老实的等了许久,却还是没等到毕氏大善心。于是她咽下口口水,可怜兮兮的问毕氏 “你早饭不是吃够了吗?哼,都当我是死的!想吃什么你们再偷去阿?”毕氏没好气的说完,半眯着双眼,戒备的依次扫过两个儿媳妇的脸庞。 黄氏闻言,憋气的撇了撇嘴角,既然吃不上馒头,她只好提起筷子夹了一堆菜来吃。 白氏低着头,愧疚的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于侨,于希,心里不免想着晚上上哪儿弄点吃食给两个女儿填填肚子,不然就吃早饭一顿,饿坏了可怎么得了,尤其两孩子如今身子都不好。 于侨将这顿气氛诡异的饭挨到吃完,又帮着把堂屋,厨房拾掇了整齐后,回到自家屋子将那只兔子腿给找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于重田和于丰豪各手拿一个荞麦馒头走进来。 看见那兔子腿,于重田和白氏不由相视一眼。 “他爹,光馒头孩子们吃不饱也干嗓子眼,这兔子腿正好做菜呢。”白氏忙道。 于侨闻言一怔,而后心下又变为一喜,喜的自然是白氏居然幡然醒悟,不再那么愚孝的想把这些吃得给上房送去,知道心疼自己的孩子。并且还主动为她们在于重田面前争取吃食,生怕于重田出言责怪,这在从前是决然不可能生的事情! 于重田没一会儿也回味过来白氏话里的担忧,想起往日忽略了两个女儿正在长身体的他,不由面带着惭愧的对白氏娘几个说:“孩他娘说得对,是我粗心了,这馒头还有些温热,侨儿和希儿你们快点吃吧。” 第十九章 寡妇的苦 李氏吃完了饭,就和于重建一道回了屋。 “勤哥娘,你既然精神已大好,明儿就回镇上吧。那纸人还得要人扎,勤哥媳妇一个人既要做家务带孩子,又要看顾生意,实在忙不过来。你留在老宅也没什么事,不如早点回去帮忙。”于重建半卧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说道。 “伟哥拿着银子不知道跑哪儿鬼混去了,我得在老宅等着他的信,先不能走。”李氏走到屋子当中的方桌下坐着,回道。 “我在这儿等着他就行了,那纸人一早就有人定下数的,做不出来,咱们就得赔人家银子。”于重建说着,就皱着眉,慢慢坐了起来。 “不行的话,出几个钱给别人代做吧。哎,我现在一看见那纸人心里就瘆得慌。”李氏想起昨晚于侨疯的模样,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 “那哪儿行阿,给别人做就得给工钱。不行的话,还是给老二两口子做吧。”于重建左思右想,决定和从前一样。 “不行,你没看侨儿现今得了那个病。她要是再病,把那纸烧了,你还能真找老二两口子赔钱?他哪儿有钱,每年农闲那段日子给别人做工赚得那点,都如数交给你娘了,你也知道你娘的吝啬劲儿,银子进了她的口袋,除了老爷子,谁也别想抠出来。”李氏不赞同的摇摇头。 “那你说怎么办?”于重建想想,也是这个理。 “还照我刚才说得那样。这纸人先不卖了,应下的数目,你买了材料先交给别人做。我得等伟哥回来,看是个什么情况,才好打算以后的事。”李氏掐指算了算,又道:“离伟哥亲事定下的日子还有一个多月,不论成不成,再过段日子,他都得回来一趟。若他成了,到时候带钱回来,除了许下给咱们和花草的,剩下的银子我就得帮他置办成亲用的东西。你娘年纪大了,不爱外出走动,你二弟一向不管这些事,想管怕也没那个本事。这差事最后还得落到咱们头上。若不成,横竖借来的那钱是伟哥画得押,那钱就是他的了,咱们找他挪点,先把那宣纸的窟窿补上再说。” “你这话不错,那就先这么着吧。”于重建说完,不由舒展开一张脸躺下。 “看来以后,咱们得防着点二房的人。我看侨儿那丫头自打醒过来,就变得和从前不大一样了,鬼精鬼精的,咱们萍儿怕是都还赶不上她。”李氏一想起昨晚的事,后背就有些凉。 李氏早上和于花草一道进她的屋子时,不慎被泼了些粪,神智才得以清醒。不然于重建还打算请个神婆来给她弄点符水喝呢。 “一个七岁的丫头片子能鬼精到哪儿去?你别给吓傻了吧?”于重建闭着眼睛,满不在意的翻了个身。 “你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自然不懂宅子里的这些事。”李氏见他不信,沉着脸也不往下说了。 于重建见她不高兴,索性闭上眼假装睡觉,也不和她争论。 镇子上的纸扎铺子并非于家开起来的,而是李氏娘家爹娘生前留给她的。她自家在镇上的铺子每天都有进项,又会在毕氏面前来事,因此她在于家的媳妇里一向很得脸,很受毕氏的抬举。 而于重建名为老板,实际店里的账目一直都是李氏在管,把钱牢牢抓在手里,为此于重建大部分事情,都得先征求李氏的意见,才能铺展得开。 原本于家没有分家,照理他们赚来的钱应该交给毕氏管着。可李氏哪儿能眼睁睁看自家辛苦赚的钱落到婆婆的手里?早先谎称娘家爹娘办丧事欠下了债,没交。后来生下勤哥,又说要供儿子读书,店里也要资金周转,钱不够使,因而每年反倒还要于老爷子暗地里贴补他们。于老爷子一心巴望着家里出个读书人,官袍加身,改换门庭,对此也是全力支持,不疑有他。 于侨姐妹两各吃了点东西,有了个七八饱之后,将剩下的一点兔子肉,以及半个馒头递给了一旁做针线活的白氏。 “娘不饿,你们多吃点。”白氏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吃饱了,你吃。”说着,姐妹两将东西直接喂到了白氏的嘴里,白氏躲不过只好笑着张嘴吃下。 于重建带着于丰豪被毕氏叫去了上房,不在这屋。 “姐,你白天是没看见,姑领着神神叨叨的大伯娘回自己那屋的时候,一推门那粪桶正好就盖上了她的脑门,跟洗脸似的,臭烘烘的大便顺着她的脸颊全流到她的新衣裳上面去了。把姑恶心的跟疯了似的大喊大叫,然后躲在屋子里连洗了三次澡。”于希想起早上的事,就乐得合不拢嘴。 就是可惜这么精彩的场景,她哥和她姐不在,她一逮着空,便立刻迫不及待相告。 “希儿!”白氏对于希的话,皱着眉不喜的喝止,又道:“你大姑也不容易,丈夫死了,带着个孩子住在娘家,受旁人非议,也挺遭罪的。咱们就不要再背地里笑她了,好不好?” 于希撅着嘴,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然后咬着下唇委屈的看向于侨。 于侨安慰的摸了摸她的头,感觉有必要给白氏讲讲人性的险恶。 她知道白氏嫁给于重建之前是个寡妇,娘家妯娌多,她又是个软性子,多多少少会受点委屈,难免就把自己经历过的遭遇,套到了现在同样是寡妇的于花草身上。 可真相是;于花草比她精密,比她会算计不知道多少倍。虽然守寡,但在娘家有毕氏护佑,过得那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日子,强了不知道多少还在婆家受婆婆管制的受气小媳妇。 而白氏即便有丈夫有婆家,可这日子过得还不如个她一个寡妇如意快活。连被婆家人算计着要卖亲生女儿,也说不上一句话,做不得一回主。 起早贪黑的做活也换不来一顿饭,一句好话! “娘,姑为什么没在孙家守寡,反而带着欣儿回来住家里,孙家的人难道乐意吗?”于侨问道,这事她一直有点不解。 按古代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于花草即便是死了丈夫,可她还有一个女儿,如果夫家不同意,那她就不能回到娘家来住。而婆家那边,为怕招惹各种闲话,一般也不会放生下孩子的守寡媳妇回娘家,当然没生孩子的话另当别论。 而白氏的情况就属后者,她先前的那个夫家家境一般,白氏又没生下一儿半女,因此婆家人为省口粮就放她回娘家去,另择人家。 第二十章 拉拢 “你姑的婆家,家境在临县还算不错,衣食无忧。≧ 听你姑说,当时你姑丈死了之后,孙家的亲戚就来争夺你姑丈留下来的遗产,你姑一个女人,打也打不过,抢也抢不过。还是你大伯花了点钱,找了街上几个地痞上孙家,把孙家的那些亲戚打跑,才把你姑丈留下的财产给保住了。然后你姑怕婆家的那些亲戚再来争抢,索性把家产全变卖成现钱。最后不顾孙家那边亲戚的反对,执意带着佳欣回了娘家住,说是想互相有个照应。”白氏停下针线,回忆着当年的事情缓缓说道。 原来是用暴力解决一切,那也就解释得通这几年孙家为什么不敢上门要钱要孩子了。 解了惑的于侨又问:“孙家的家产都在姑手里,那姑应该很有钱了?” 白氏将针尖扎进破了洞的衣缝里,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那伟哥结婚,姑怎么不愿意拿钱出来?反正照伟哥和大伯娘说的意思,只要成亲之后立马就有钱了。还有昨晚大伯被烧了那么多宣纸,爷都话了,姑也坚持不愿意拿钱出来。我看姑每天都穿新衣裳,戴头上和手上的不是金的就是银的,就算拿去当,也值好些钱呢。”于侨装做不解的样子又道。 “这个……”于侨一下把白氏给问住了。 于花草有钱,在整个于家村都不是什么秘密,更别提每天都和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白氏。她想了半天,认为大女儿说得话很有道理,于是她也开始不解为什么于花草不愿意拿钱出来。 看着白氏沉思的模样,于侨就知道白氏一定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那你说呢?”果然白氏想不明白,又把问题还给了于侨。 “那我说了,就算说得不对,你也得拿出道理出来反驳我,不然我可不依。”白氏看女儿说这话时,漆黑如墨的眼眸里流露出一抹狡黠,不由宠溺的笑应了一声:“好。” 其实于花草的做法,但凡精明点的人都看得出来,于花草是怕有一就有二,又怕家里人借钱不还,由此自然不肯把钱暴露出来,让自己沦落到一穷二白,看人脸色过活的地步。 而且于侨看她那打扮,估计也不会在娘家一直住到老,所以守财之心特别重。 但这话,于侨不能直接说,不然良善的白氏一定不会信,只能旁敲侧击的提醒几句。 “在这个家里,姑和大伯家是最要好的,尤其和大伯娘好得仿佛跟穿了一条裤子似的。而她们一个是长媳,一个是守寡的长女,可每天却和奶一样,什么事都不做,就你和三婶做家里的活,你说这应该吗?”于侨没有直接进入主题,而是先抛出问题试探白氏。 “按道理是不应该,可是你大伯娘不常回来住,你姑……” 见白氏又替李氏和于花草开脱,于侨便顺着她的话头打断道:“那按娘的意思,你和三婶就活该做这些?” “多做点也没什么。”白氏有些不自然的低下了头。 “可是奶、大伯娘,姑,还有伟哥他们领情吗?还不是到了用钱的时候,就打起你两个女儿的注意来了。”于侨话锋一转,忽然决定让白氏看清事实。 白氏听着,鼻头一酸,感受到双眼开始模糊的她,赶忙眨了眨眼,不想当着两个女儿的面流眼泪。 这时于希走过去,用袖子帮白氏擦去并未如愿收回去的眼泪。 “娘,你还不明白吗?姑和他们都不想吃亏,只想空手套白狼,能捞一点是一点,也不管别人是生是死,这就是自私自利的表现。”于侨一语道破,见白氏因此哭得更凶了,她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你……我…….”白氏依旧想说些什么来否认,然而支吾半天,忽然现女儿说得话,虽然不好听,可却都是铁一般的事实,道理也都对的上。 “人心隔肚皮阿。”最后白氏止住泪,哀伤的叹了一口气。 见白氏虽接受了这个事实,可人却有些颓废,于侨起身凑到了她的身边坐下,而后露出一脸灿烂又幸福的笑容,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白氏说道:“好在娘有爹,有我们三个孩子,我们都爱您呢。”虽然她嘴上说出了这个爱字来安慰白氏,但全身却自作主张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姐说得对,我最爱娘了。”于希说完,痴笑着钻入了白氏的怀里,撒起了骄。 白氏望着两个女儿可爱的脸蛋,听着她们暖心的话语,不由欣慰的搂紧她们,破涕为笑。 是了,她有丈夫有三孩子,这些才是她的宝!至于其他人…..她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 第二天,鸡刚刚鸣叫,白氏和于重建就悄悄的起了。 等天蒙蒙亮时,于侨、于希,于丰豪也先后穿衣起床梳洗。 早饭的时候,毕氏总算气消了一些,给白氏娘三,黄氏娘两得粥,恢复到从前的半碗粥。 垫完了肚子,于侨和于丰豪推着板车,打开院门去找于庆南他们汇合。 “哥,奶昨晚跟你们都说什么了?到那么晚,才让你和爹回来。”出了家门,于侨推着一侧的扶手笑问道。 “奶对爹说了好些话,对我就说了几句,那几句话出了门我就给忘了。”于丰豪目看前方,语气有些踌躇的道。 “那奶和爹都说什么了?”于侨又问道。 于丰豪皱了皱眉,经不过于侨一再追问,只好如实回道:“奶没几句就搂着爹的脖子哭了,说爹不听她的话,不孝顺她。说她一颗心都是为了爹,可爹却狼心狗肺的有了媳妇孩子就不要娘了……”说到这儿,于丰豪红着一张脸不愿继续往下说。 毕氏昨晚哭着说了很多话,大部分的话,于丰豪听着觉得刺耳得很,心里也不大舒坦。出毕氏房门的时候,他见他爹满脸愧疚,显然把奶的话都听进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心情,反正是高兴不起来。 于侨闻言,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她是预料到毕氏会趁着没人给于重田洗脑,却不想是这么一番老套却又十分见效的说辞。当娘的一边哭一边说,但凡那儿子孝顺点的,能受得住不偏向他亲娘?何况于重田又是那一类极其孝顺的,自是更不用说。 即便于丰豪不愿意往下说,于侨也隐约能猜出来毕氏后面的话,除去刚才于丰豪说的,应该还有什么媳妇儿是外人,女儿将来要嫁人,都没有娘亲之类的。若非如此,于丰豪现在不会是这种闷闷不乐的神情。 他应该也觉得毕氏说得不对,因为无论怎样,白氏是他的娘,她和希儿是他的亲妹妹,而他们都是于重田的至亲,若按毕氏的意思置之不理,那还是人吗? 真是只把自己当人,把别人都当傻子。 不过当于重田看着她们娘几个没吃饱的时候,神情仍布满心疼,说明他并非是那种愚孝的连妻子女儿都不顾的人,还是有救的,这也是于侨深感欣慰的地方。 第二十一章 诚善的老者 “那姑和爷在场吗?”于侨想了想,问道。 “姑不在,就爷在,可是爷坐在旁边,什么话也不说。”于丰豪语气有些失望的道。 于侨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往下问了。 看来于老爷子也是希望毕氏能把于重田稳住,深怕那天于花草和毕氏的做法伤了于重田和于丰豪的心,恐此后和他们有了隔阂,不再是一条心。 那她们娘几个呢?是可有可无的吗? 于侨心底一凉,不禁冷笑出声。 于丰豪不经意听得到她的冷笑声,转眼又见她一脸嘲讽的表情,他心里就有些不好受了,出声宽慰道:“侨儿,你放心,等我长大了,我来保护娘和你还有希儿,绝不教你们被别人欺辱。” “嗯”于侨闻言,感觉心里好受了些,看着他重重的点了下头。 一盏茶的功夫后,于侨等人栽着全部的野花,驶上了大路。于侨冷不丁的一抬头,就见于希一瘸一拐的追在车身后头的浓浓尘灰里,她和于琴心下一惊,忙异口同声的叫:“停车,停车,停车。” 听她们在后头喊得急,不明就里的于庆南和于丰豪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拉住缰绳,把牛车停稳。等他们一回头看见是于希追过来了,中心同样一惊。 “你怎么追过来了?”于侨和于琴跳下车,抱着于希两边胳膊,把她架上了车。 “我的腿不疼了,就是走路有点瘸,不碍事的。我就想跟你们一起去,你们别送我回去。”于希满眼乞求的望着于侨。 于侨等人无奈,只好同意。 到了镇上,他们依旧把牛车赶到了上次卖花的地方,然后把花整齐得摆在地上。 由于这次准备的时间很充裕,所以在于侨的示意下,他们将一丛丛野花具分散开来,一枝花栽一个小盆。因此每一个小巧的棕色花盆里,花和枝叶都显得那么纤细散漫,鲜艳动人,俨然已从野花脱胎为一个个精致小巧的盆栽。 不像上一次,每个盆里都栽着好些花枝,显得十分硕大。虽然经过修建,看着繁茂整洁,但到底少了份精细。 虽然花朵少了,但花得时间和心思却多了,然而于侨还是把价格定低了一些,他们经过商定,一致认为薄利多销的策略比较能长久。 没多久,这些小巧玲珑的盆栽,便引来了许多前来买菜,逛街的大人和小孩。 不过他们都当是看稀奇,并没有购买的打算。 于侨他们自顾喊着,比头一天来时喊得更大声,更带劲。 不想第一个光顾他们的,却是后头‘沉氏胭脂铺’的老板娘。 那老板娘年逾四十,穿一身暗红衣裳,两面脸颊搽抹得粉红,两瓣薄薄的嘴唇亦是涂得鲜红,略显夸张的妆容,看得于侨兄妹三,于庆南兄妹两暗暗咽唾沫。 “这凤仙花怎么卖?”老板娘对着地上的盆栽打量了会儿,抬头笑问,并没有因他们都是半大的孩子而轻视。 “这个二十五文。”于侨伸手比了个二,五的数字。因凤仙花花枝纤巧,一支难成形,所以这个盆里统共约有五六支,价钱也就比别得单支要价高些。 “嗯”老板娘点点头,拿起盆栽又左右细细看了看,最后从腰间的钱袋里数出铜板来付钱。 “前儿我看你们也在我店子的门前摆摊,那时候就想买来着,可是你们喊得价太高了,我就没舍得。也算你们运气好,前天我店里进了些新货,许多新老顾客都来光顾。她们出门的时候看见你们那些新鲜花儿,都爱得不行。”老板娘或许是有点闲,把盆栽拿进店里后,就走出来和于侨几个孩子说话。 “那你今天没进新货吗?”于希抬起小脸,睁大眼睛问道。 “哎哟,这小姑娘张得真招人疼。”老板娘一见于希,当即笑着蹲下身子,呵呵笑回:“哪儿能天天进新货呀,就算有那钱,别人也不一定有新东西给我。” “哦”于希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老板娘看着于希的小模样极为喜爱,便握着她的小手,轻声细语的问她家住那儿,家里都有什么人,引着她说话逗趣。 于希一向不认生,见老板娘和蔼,均如实相告。 “你们那花,修剪得不错,装饰得也不错,我的店里有了你们的盆栽点缀,一下子也变得雅致多了。”老板娘又道。 于侨听着两人的对话,灵机一动,而后拉着于丰豪、于庆南,于琴三人到一旁,道出她脑海才刚乍现出来的一个想法,三人听完不免又和她一阵叽里咕噜,待商议定,几人皆点头表示同意。 “老板娘姓什么?”于是于侨走过来,也蹲下身,加入沉氏和于希的聊天队伍中。 “我姓沉,你是希儿的姐姐吧,你们姐妹两张得真像,一样的可爱。”沉老板娘笑回道。 或许长年是做女人的生意,沉氏总是面带一抹笑容,给人平易近人,非常好相处的感觉。于侨等人第一眼看见她而感受到的怪异感,已经被她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给冲淡了。 于侨已经一大把年纪了,如今被人说可爱,致使她在那一瞬间有了些不自在,而后想到自己如今只有七岁的年纪,又心下释然。 “你店里的生意看着真好。”于侨望着后头时不时就有人进去,或出来的胭脂店门,由衷的说道。 “那是,我这店在镇上开了十多年,积下的老顾客还有专门从临县特意赶过来买的。”说到自己的店,沉氏不由面露自豪。 “这兰花怎么卖?”话音刚落,一位须皆白的老者撩开了马车的帘子,一旁的车夫赶忙拿出把小凳子放到车底下,而后就有一个中年随从搀扶着老者慢慢地踩上小凳子,踏上地面。 老者年约古稀,穿一身深灰色锦缎长袍,背脊有些弯下去,步伐倒还算稳健。 于侨扭头见有客问价,又是个老人,赶忙起身大声道:“八十文。” 沉氏一听她的报价,当即瞪大了眼珠子,用匪夷所思的目光望向那盆白色的兰花,她不信这丫头喊价这么贵,那老先生会买,然而下一刻,让她惊呆下巴的事情生了。 “我还没聋呢,这么大声音!”那老者两条白色的眉毛往上一扬,语气明显不悦。抱怨一通后,他又厉声道:“你们这花卖这么便宜,简直暴殄天物!我给你们二两银子,以后弄清每种花的价值再出来卖花,简直丢人现眼,更是在胡闹,胡闹!”气呼呼的说完,他丢下指甲盖大小的银锭子,亲自抱着那盆兰花,转身在随从的搀扶下再次乘入车厢。 于侨、于琴,于希以及正在摆弄盆栽的于庆南,于丰豪具是一愣,万没想到有人不但不还价,居然还主动加价,而且一加就是上百倍!看到钱,他们自动忽略了那位老者临行前,气恼的责备。 先回过神的于侨,望着老者远去的马车,赶忙把那二两银子揣入怀里。 她是知道有些兰花比较稀贵,但对于品种什么的,并没有什么深刻的研究,因此只是把价格定高了些,如果有人还价,她原还打算便宜点卖了算了! 实没成想会遇到一个慧眼识花,且不欺瞒孩童的真诚老者! 第二十二章 寄卖 “这老先生,真是个实诚的大好人。你们这花卖得比我的胭脂还贵呀。”沉氏望着那辆已看不见的马车感慨,同时不忘揶揄于侨等人。 “呵呵”于侨讪讪的笑了笑,不大好意思说自己一个卖花的却不识货。 然而她念头一转,依旧想把心里的一些想法说给沉氏听:“沉大娘……” “你叫沉大娘都把我叫老气了,还是叫沉姐姐吧。”沉氏佯装不满的打断。 于侨等人又是一愣,没想到她为人这么爽利。 “沉姐,我想和你打个商量。”于侨便改了口。 “说吧。”沉氏一路聊,一路观察下来,她现这几个孩子品行都不错,不似那些喜欢调皮玩闹的同龄孩子,都比较老实稳重,只这个似乎管着钱的小女孩看着颇为鬼机灵的样子。 “我们不能天天到镇子上来。所以想着能不能把花放到你店里寄卖一段日子,每隔几天,我们就给你送一次花,至于卖得钱咱们可以三七分成。”按三七分,是于侨几人一致商定的最后结果。 “这……”沉氏起先还纳闷,这几个小孩能有什么事,她一听是这个事,一时就有些犹豫。 沉默着,她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她店里雇了个丫头,若她应下的话,那丫头每日就得辛苦点,早上把盆栽拿到门口放着,并抽出时间来浇花,再时不时到外头清点清点,而她只等着收胭脂钱的同时,再收卖花的钱就是了。 至于这花的销路,她倒不担心,到她店里买胭脂水粉的有钱女人多的是,且她铺子的段位也极好,从早到晚人流不绝,看见这些精致的盆栽总会有人来买。 而这些花的好卖程度,她这两天也是亲眼看见的。 思量着,她便点了点头,正了脸色回道:“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你们送到我这儿来的花,都须得和今天这样的盆栽一样精细。我呢,也不会诓瞒你们的钱,卖了多少,都会和你们一一交接清楚。你们有谁会写字?最好每次交接时写张收据,到时咱们好对账。” 见她答应,于丰豪,于庆南兄妹两脸色都难掩兴奋,过后却又因为不识字,皆露出为难的表情。 这时,于侨回道:“我认的字用来算账是没问题的,做账也会点。” “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会得还挺多的。”沉氏闻言,又打趣道。 而于丰豪、于庆南、于琴,于希却都疑惑的望着她。 几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他们都不认字,而于侨自然也不可能认得字,那她是在说谎吗?可没多久,他们见于侨像捏筷子似的捏着毛笔,写出来一个个歪歪扭扭,奇丑无比的字时,又把这个想法否定了。纵使这字跟狗爬似的,仍旧是实打实的字。 于丰豪、于庆南,于琴在一旁看着,不由大为不解,然而现在却不询问的时机,只有回去的时候再向她问清楚。 既然说定了,于侨等人就和沉氏开始清点盆栽的数量,价钱。 繁体数字于侨做过会计,自然会看会写,等沉氏按照她的报价写好收据后,于侨认真对了一遍,也确认无误后。她用毛笔把每样盆栽的价格标在了花盆底下,方便沉氏看价钱好卖。 其实一般单支的盆栽,于侨定得价格都是一样的;二十文一盆。只有个别花样和样式好看的盆栽,才会贵上一些。 当交接清楚,也写下收据之后,于侨等人就将这些盆栽,搬到了胭脂铺的门前整齐的摆放好。 走前,于侨让沉氏将二两银子都换成了铜板,一共三千文,揣到怀里后虽感觉沉甸甸地,但心情却因此变得格外好。 他们和沉氏相约,每隔三天会送一次盆栽来,结账则定在每下一次送花的时候。也就是说,例如今天她们把花留下了,卖得钱等她们下一次送花来的时候再结算,以此往下推。 于侨这样做,有着自己的打算。 如今的天气虽然依然高温不减,但保不齐哪天就会变天,说冷就冷了。到那时,他们这花的生意肯定是做不下去了,只能等来年开春温度暖和了再做。 所以她想趁着天气还暖和的时候,多挖些花到更为繁华的临县去卖,同时又不放弃镇子上的生意。哪怕赚得钱少些,却可以两边兼顾的多赞点本钱。这样等日后天气冷下来,他们要做别的生意的话,就有了多种选择,不会再因没钱,只能赚点辛苦钱。 而且他们也和老板娘说好,若山上的花因天气的缘故冻死,他们也只好不再送来。老板娘虽然觉得可惜,却也没有说什么,天要打雷下雨,娘要嫁人生娃,都是无法控制的事情。 他们坐上牛车才刚和‘沉氏胭脂铺’拉开一段距离,于丰豪便迫不及待的问于侨:“侨儿,你怎么突然会写字,还会数数?” “这个…..”被他问得一愣的于侨,显然是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支吾了一会儿,才眨着眼睛道:“我也不知道,我才醒过来,就觉自己会了一些从前不会的东西。” “还有这种事。”她的回答,迅引起了其它几人的狐疑。 “难道侨儿是梦到了传说中的神仙指点,才忽然有了这项本领?”于庆南先也是疑惑,思忖着嘶了一声,随后似梦初醒的向众人道。 ”南子哥真聪明,一说就中,怕你们不信,我正不知道该怎么说呢。“于侨被于庆南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但对眼下的窘境却不失为一个极好的借口。 “难道世上真有神仙?”坐在于庆南身边的于丰豪,忽然一本正经的纳闷出声。 “不管神仙存在不存在,咱们还是不要告诉别人侨儿会认字的这个事,不然的话……很不好。”于琴想了想,面色凝重的说道。 “琴儿说的对,咱们谁也不能告诉,都记下了。”于丰豪忽然想起前两天于花草非说于侨招鬼的事,他心中一惊,赶忙连声交待道。 于庆南等人忙不迭的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乱说。 于侨看着他们关怀自己的言辞和举动,不由感动的抿了抿唇,这些孩子对彼此都格外的真诚,体贴,这样真挚不夹杂其它目的亲情,友情,实在太难得了,她一定得好好珍惜。 暗自感慨着,她忽然现了一个颇为伤脑筋的问题,并为此埋头沉思起来。 说到认字,现代的简体字倒是难不倒她,可对于那些用毛笔写得繁体隶书,她也就只熟悉那些数字,对于正儿八经的繁体字,她连猜带蒙的也只认得小半,若想将来做大生意,这不会认字可是个大问题! 第二十三章 花束 于侨将目光看向于丰豪和于庆南,在这个封建年代,女子去私塾或学堂念书是不被认可的,唯有男子才能正大光明的读书考科举! 想着,她便向两人问道:“哥,南子哥,你们想去隔壁赵家村的私塾念书吗?” “怎么不想,可是家里没有那么多钱。”于庆南说完,眼神就黯淡了下去。 于侨望着他满脸遗憾的神色,目光一转,又看向坐在他身边的于丰豪,于丰豪没有回答,可垂眸时,眼底那一闪即逝的向往,却让正巧看着他的于侨捕捉得一清二楚。 如此,她心里就有了底,然而她并没有做出什么承诺,如今赚的钱太少了,根本不够他们交束修,买书看。唯有等赚够了钱,再来想想该怎么安排最为合适。 回到村子的时候,已过了晌午。 他们一道先去了于庆南兄妹两家里。 坐在堂屋的饭桌上,于侨从怀里掏出今天早上赚得三千零二十五文。 看着桌面上像蛇一样盘曲着的几吊钱,于侨将它们先是一分为二,最后又多拿出一百文,将多得那一堆直接推给于庆南兄妹两。 “分钱了!”于侨乐孜孜的说道。 “侨儿,以后分钱,咱们还是按一样的分,你再这样,我们只好不收了。”于庆南说完,固执的把钱又推给了于侨兄妹三,坐在他身边的于琴也坚定的点点头。 于侨一怔,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劝导,她不是不会人情世故,好歹活了三十多年,在职场上也工作了那么些年头。只不过对面是两个在真诚不过的孩子,她实在张不开口,说那些虚情假意的客套话。 为难着,她只好看向旁边的于丰豪。 于丰豪看到她望来的求救目光,接口道:“既然南子和琴儿坚持,那你就对半分吧。咱们天天一块干活,一块做买卖,多点少点不碍事,只要热热闹闹的就成。” “对”于庆南和于琴颇赞同的点点头。 于侨只好又重新分配,双方各分一半,多的一文,于庆南率先拿起来递给于希。 于希忙伸手接过,嘟嘴吹了吹放到耳边,当听到嗡嗡的轻响后,一面咧开小嘴呵呵直乐,一面学着于侨揣钱的样子把一文钱揣到了自己怀里。 于希只有五岁,有时候懂事机灵,有时候也有属于孩童的顽皮和懵懂。 分完钱,于侨兄妹三推着板车回家放好。然后坚决地将于侨留在了家里,她的脚没好,实在不宜跟着他们一道上山掘花。 等于侨、于丰豪拖着一身疲倦,一身土回来的时候,已是近夕阳。 次日,他们再次上山掘了一整天的野花,然后又一股脑儿的埋进于庆南家的院子里。 赚钱的事情,于侨没有和于家人说。于侨也交代于丰豪和于希不要往外说,因为这个钱一旦曝光,必然会被毕氏借机收入囊中,再无要回来的可能。于侨认为这是他们兄妹三自己赚得钱,因此自己决定用途就好。就连白氏和于重田也只知道一点内情。 于侨想等时机到了,再和白氏,于重建坦诚。 她的想法得到于丰豪和于希的一致认同,就连于庆南和于琴也决定先不和家人坦白。 这天清晨,吃过早饭的于侨和于丰豪,牵着走在中间的于希,直奔于庆南的家。 今天他们没有带锄头出门,因为不打算上山。 兄妹三走进于庆南家的院子,不算很大的院子里,两侧均种着各色的野花,他们走在当中留出的小径上,好似身处一片花海似的,浓浓的香气扑鼻而来,令人闻之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侨儿,咱们前天回来,忘记买花盆回来栽花了。”于琴说着,手拿两把剪刀从上房走出来。 于琴家同样是一个四合院,格局大小与于侨家是一样的。因为家里没有人,人口也没有那么多,所以于琴和于庆南兄妹两各住着一间上房,其余房间都在空着。 “咱们这次不把花栽到花盆里,直接用纸卷起来卖。”做成单支的花束,是于侨前些日子就预想好的,因没有彩纸,才一直没有实践。直到前几天弄来那些彩色宣纸,她才打算找个时间实践一下。 一听她这个提议,于丰豪等人虽然不解花怎么被纸卷起来,但对于侨充满信心的几人,对此几乎没有任何异议,甚至充满了期待。 说干就干,于庆南和于丰豪当即动手把堂屋里的一张长桌搬到院子中间来,而后于琴和于侨就将搬出来的纸,按颜色分开摆到桌面上。 就在于侨一手拿剪刀,一手拿张宣纸,预备给负责剪纸的于丰豪和于庆南做示范的时候,于琴家的院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众人一惊,当即讶异的面面相觑。 听着越来越急的‘咚咚敲门声,于侨看着洒满桌面的宣纸,咬咬牙道:“先拿东西把桌上的宣纸盖起来,再去开门。” 于丰豪环顾四周,没现什么合适的东西,进屋找也来不及了,只好把自己的长袍给脱了下来,盖住桌面的大半边。于庆南见状,也忙脱下自己穿着的长袍,他们的袍子很大,很轻松就将整个桌面盖得严严实实。 不过这样一来,两个十岁左右的少年,便只着一件单衣站在院子里。 幸而天气炎热,显得不那么突兀。 虽然古代男女大防较为严重,可在乡下,只有到适婚年龄段的少男少女才会避嫌。一般年纪不大的男女孩童在一起玩,并不会引起大人们的重视。 于琴被猛然严谨的氛围,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在于侨的示意下,她满脸紧张的去开门,一见来人,却转而放松下来笑问道:“婶子是来找侨儿他们的吧。” “嗯”白氏点点头,同样笑着回道:“白天总不见他们的面,说是到你家玩呢,我就过来看看。” 于琴将白氏让进来,白氏一见满院子的花,心中就信了于侨兄妹两告诉她是在山上挖野花的说辞,可她一见于丰豪和于庆南只穿着单衣和女孩们站一起,就好奇的问:“你们两怎么把衣服放到桌上?快穿上,别着凉了。”说着,她就走过去,捏起于丰豪袍子的一角,想要掀起来给他穿上。 “娘,我不冷,这日头晒得怪热的。”于丰豪忙按住被白氏捏起的衣服一角,连连摇头道。 “不热也穿上,你穿成这样不像样子。”白氏依旧去掀衣裳。 眼看白氏掀起衣角,下一瞬便能看清里面的宣纸,于侨赶紧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双手使劲将白氏的手又按下去后,方满脸带笑的道:“娘,这么大日头,爹应该口渴了吧,你不去给他送点茶水吗?” “你爹才刚下地呢,没这么快渴。”白氏一怔,感觉诡异的她,稍微用力便甩开了于侨紧按着她的双手,而后一把将衣裳扯了出来。 “哗啦,哗啦”紧贴着衣裳的那几张白色宣纸,随着她的动作,身不由己的在半空飞舞起来,而后又缓缓地飘到地上。 第二十四章 制作花束 “这……这不是被你大伯娘烧光了的宣纸吗?”白氏满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于侨。≥≧ 于侨咬紧嘴唇,如实点了点头。 正是因为这些纸无法见光,所以他们一听到门响才会那么紧张。不想来得竟是于侨兄妹三个最不愿意面对的白氏,若是旁人还可以找借口搪塞过去。可白氏以前时常和这些宣纸打交道,怎么会认不出来这就是她平常用来做纸人的宣纸! “你们怎么能做这种事呢?”白氏气急之下,将手里的长袍用力掷在地上。 “娘,你先别生气,听我解释;那天我是吓唬大伯娘来着,事先想着若真把这些纸烧毁实在太可惜了,于是就拿了出来。”于侨一时半会的,委实想不出什么好的说辞,只好从简。 “娘,你别怪侨儿,这些纸是我搬过来的。侨儿也是看不过去你和爹每天干活到深夜,才想出这个法子来的。”于丰豪捡起地上的衣裳,替于侨辩解。 “就是,娘,我不要你天天和爹一起做到那么晚,你们累坏了身子,我们怎么办?”于希也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婶子,侨儿这么做,都是不想你和二叔那么累。”于琴也开口劝和。 “是阿,婶子,侨儿也是担心你们的身体。”于庆南附和。 “不论怎么说,你们这都是在偷东西阿。”白氏痛心的重重叹出一口气。 于侨闻言,心中却是暗暗出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白氏在意的是三个儿女欺骗她,原来在意的竟是这个所谓的偷!这倒好解决了。 思忖了会儿,她向白氏问道:“娘,你所说的偷,指的是偷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可咱们家明明又没有分家,家里的东西每一个人都有分,那既然这样,我们这怎么能说是偷呢?” “你大伯娘不知道,怎么就不是偷?”于侨这话虽有那么点道理,却很难让一向循规蹈矩的白氏信服。 “且不说你和爹白做那么些年点活,拿点纸不算什么,就按娘的意思来说,难道家里每少一样东西都得和大伯娘报备吗?那大伯娘得多忙阿,她一个经常不在家的人,哪儿有那么多闲心听进去?再着说,这些纸大伯娘是亲眼看见被大火给烧没的,你如果现在又告诉她,这些纸完好无损的被我藏起来了,等于间接说明我没有得羊角风,那最后我必然是逃不掉一个会招鬼的名头。”于侨耐心的解释里面的厉害关系。 这下,白氏被于侨说得是哑口无言。 好些她在意的东西竟被于侨三言两语间,轻易化解。 而里面有一项顶重要的是;她不能让女儿去顶那个招鬼的名声,虽然她心里明白女儿不可能会招鬼,但于花草和李氏都是巧舌如簧的人……. 白氏想起走水那夜,她们娘几个被于花草糟践的那一幕,顿时神色痛苦的摇了摇头。 不,侨儿还这么小,她不能把她给毁了!既然这事真是的,那就说明女儿确实没有得羊角风,终归是一件好事,她一直压在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可以落地了。 考量着,她语气无奈的道:“我说不过你。” “说不过,就证明我说得都对的,是不是阿,娘?”于侨说着,走过去一把圈住白氏的腰际,学着于希平常的样子,别扭的拖着尾音,嗲嗲的道。 “姐,你那娇撒得看得我都难受,你看我的。”于希说着,也上前抱住白氏的腰,“娘,别生气,我们都不想你和爹辛苦才这样的,别怪我们了,我们知道错了。”她声音甜中带糯,尾音拖得长长的,加之神色娇憨,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白氏眨动,真是要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两个女儿一来一去的撒娇,撒得白氏的心当即软了下来。 她心里不是不明白三个儿女都是为她和丈夫着想,只是一时难以接受,三个儿女竟然做出有亏德行的事。如今被于侨这么一详解,方感觉事情似乎也是这么个理。 于是心中再无芥蒂的她,弯身抱起小女儿亲了一口,随后伸出手指轻轻一点于侨的脑门,嗔怪着道:“你阿,嘴越来越利了,看将来谁肯要你。” “我要。”一旁的于庆南忽然大声道。 听得屋子里的人先是一怔,之后全部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于庆南不明所以的直挠头 望着他纳闷的神情和动作,于侨更是笑得是前俯后仰。 白氏既然来了,见这里事又多,她怕孩子们累着,便留下来帮忙。 于侨动手先演示了一遍,花支剪多长合适,再来宣纸要剪成多大的正方形,而后宣纸怎么叠成各种漂亮的花样,最后叠好花样的彩纸怎么把花枝给卷起来好看。 关于用宣纸叠成花的样子,是于侨突奇想加上去的。因为若光用一张彩色的宣纸包裹,那单调又怪异的样子,看上去实在激不起人想买的**。而叠成花样的话,不仅增加了漂亮的层次感,也让单枝的野花看起来神秘了许多。 因没有彩带扎紧卷好的花束,于侨和于琴只好去煮了一锅浆糊来。先把卷好的纸张用浆糊粘劳形状,而后再把红纸剪成丝装的彩带,用浆糊粘到花束尾部做装饰。 其实这也是于侨第一次做花束,以前从没有做过,因而她也只能靠记忆里收到的花束样子来制作。 好在这些用来做纸人的彩色宣纸,虽然纸质不怎么样,但经过折叠成花样来包裹真正的鲜花,倒也似模似样,即便是没有现代用油彩纸做得那么精细鲜艳,可看着倒也颇为新潮。 熟悉一遍后,大家开始分配工作,动手制作。 于丰豪和于庆南两个少年,负责剪下种在院子里的花枝,和裁剪宣纸。 白氏同三个女孩子则动手折纸,制作花束。 由于会做女红,因此白氏和于琴一看就会了七八分,动作也很流利,没多久就赶上于侨的手艺,此后更是比于侨做得还要来的漂亮,看得于侨深感自愧不如。好在于希比她还小,慢悠悠的一直不会折纸,时不时便抓耳挠腮的问于侨这里该怎么折,那里该怎么折,让于侨找回了一丝存在感。 “还别说,鲜花被彩色的纸这么一包,竟像是换了模样似的,看着更漂亮了。”期间白氏手拿自己做好的一支花束,转动手腕,左看右看,是越看越喜欢。 “是阿,侨儿的心思新颖,这花谁能想到还能变着花样做呢?”于琴说着,和众人一道笑了起来。 闲聊中,于侨告诉白氏,他们做这些花束是打算运到镇子上去卖钱的。 白氏虽好奇谁会真的掏钱买这些花儿,但看着几个孩子兴致勃勃的样子,她实在不忍心出言打击。心中只当他们是到镇子上去玩耍,若真能赚点零花,买点好吃的,也算意外之喜。 第二十五章 哄抢 到半下午,五个孩子连同白氏一个大人,手不停歇的一共做出了上百支颜色各异的花束。 没多久,白氏见天色不早,到了时辰生火做饭,便起身先回去了。 于侨看了看桌下,立在竹篮里数之不尽的花束,又看了看还有小半院子的野花,决定到此为止。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的于侨、于丰豪、于庆南,于琴提着两大篮子的花束,赶着牛车驶上了去临县的大路。 于侨原打算去镇子上卖的,但晚上转念一想,感觉镇子市场太小,繁华的街道就菜市口那么一条,纵使他们这些花束卖得再好,可有钱人就那么些,销路铁定是一个大问题。 花束不像盆栽,可以当个景致放在房里的任何角落,以供欣赏,哪怕多几盆也不要紧,横竖是活的。可剪去根茎的花枝,若得不到水的滋养,没几天便会枯萎,只能拿在手里赏玩赏玩罢了。 假若销路不好,卖得慢些,那他们辛苦做得这些花束就得烂在自己手里,因此还不如直接去临县做一笔大的,将这些花束尽快出售。 于丰豪、于庆南,于琴对此没有异议,均表示赞同。 于希年纪太小,于侨等人都怕她走丢,加之她的腿也还没全好,被强制留在了家里。 从于家村走路去临县,得大半天的脚程。若按黄牛小跑着的普通度,也得两个时辰。可若驾车的人赶得飞快的话,则只需要近一个时辰。 为了节省来回的路程,于丰豪和于庆南挥着鞭子,时不时的就给牛屁股来一下。牛吃痛,一路上跑得飞快,震得身后的板车左摇右晃,坐在后面的于侨和于琴,被颠得险些把早饭给吐出来。 饶是心肝脾肺肾也同样被颠得直颤,她们双手仍旧紧握着竹篮上头的竹柄,怕篮子也被颠倒,撒了篮子里的花束。 于侨怕一路上激起的灰尘飘入花束里面,坏了卖相,更特意从家里带出两件破衣裳蒙在篮筐上,将花束遮挡严实。 临近一个时辰时,于侨等人一路无话的到了临县。 于侨和于琴手拉手一道跨下牛车,感觉全身上下好似快要散架一样,说不出的酸软,就连坐在前面的于丰豪和于庆南也同样如此。 难受归难受,这牛的去处还是得好好想想。他们这次打算分头叫卖,而牛的去处就成了个大问题。肯定不可能随便找个地方把它拴在那儿,否则他们前脚走,后脚这牛就得给人顺手牵走,而且跑这么远的路,它也该饿了,得喂点草料。 于侨想着,站在临县路边上,四下环顾。 他们是从抄近路从临县的北城门进来的,而今所处的街道两面多是紧闭门窗的房舍,店铺稀少,行人不是很多。 这是于侨第一次来临县,其它人里也只有于丰豪来过一次,那次还是于花叶成亲,他顺道来送亲的时候,可由于过去好几年,加上那时年纪尚小,致使如今的他对临县的印象所剩无几。 于侨从电视上看到过,客栈一般都有马厩提供草料和水,以便客人休息时,随同的牛马也可以休息吃喝。然而她四下瞅了一圈,没找到一家类似客栈的店面,具是一些‘叮叮当当’在打铁,以及卖杂货的小铺子。 ”咱们得找家客栈,把牛安顿好。“ “前几年小姑嫁人的时候,送亲的队伍是从东门进来的,我记得当时东门那边特别繁华,人也特别多。”于丰豪仔细回想一番后,说道。 “那咱们就去东门。”于庆南话音刚落,于侨等人一齐又坐上了马车。 这次不急着赶路,于庆南,于丰豪将牛车赶得较慢,便没有来时那么颠簸,难以忍受了。 方驶到东面,于侨等人就看出这边的街道比起较偏僻的北面要繁盛得多。 街上有的小贩肩上挑着两个箱子,箱面摆放着吃的玩的,还有漂亮的带…..也有猎手用长叉子挑着野味站在路边叫卖的,更有其它各种他们从没见过的东西,可以说千奇百怪,应有尽有。 比他们那个小镇子,要来得繁华热闹不知多少倍。 路遇一座类似客栈的三层阁楼时,于庆南将牛车停了下来。 于侨扭头一看,就见一楼房梁顶上,悬挂着一块红字匾额,于侨看着念道:“悦来客栈?”。 门口的小二寻声望去,见是几个半大的孩子,他收回目光没有搭理。 没一会儿,当一个穿着华贵的青年男人,领着三四个年纪差不多同样穿着华贵的男人,从马上先后下来的时候,小二立刻换上一张笑吟吟的脸孔迎上前,操着清脆的嗓门高声道:“客官来了,快里面请,里面请,里面雅座多得是,几位随便坐…….” “嗯”那青年男人神色悠闲的点点头,又道:“弄些好草料,让我们这几匹马吃得饱饱的,这一下午还得靠它们去郊外打时间呢。” “客官放心,我们店马厩里的草料每天一大早就会有人送新的来,新鲜鲜嫩着呢。”小二一面说,一面引着这些客人进了大门。 于侨闻言,和身边的于丰豪、于庆南,于琴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他们脸上就有了一抹喜色。 没多久,当小二慢悠悠走出来,眉开眼笑的把玩着手里的几个铜板时,于侨下车走上前。 “小二哥,能帮个忙吗?”于侨说完,见小二半响不理睬她,便从袖子的暗袋里掏出二十个铜板。 那小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皮相有些黑黄,长相还算清秀,清瘦的身板穿一身浅灰窄袖袍子。他见于侨一下拿出这么多铜板来,一双细长的眼睛方看向于侨等人,好奇的问道:“什么忙?” “我们有点事办,能帮我们看下牛,还有喂一下草料吗?我们一会儿就来。”于侨回道。 小二听了,不假思索的点点头,爽快的一挥手道:“小事。” 解决了牛的问题,于侨兄妹两个便和于庆南兄妹两个,照来之前商议定的策略分成两队,分开去大街上卖篮子里的花束,每隔半个时辰到悦来客栈汇合一次,以免哪方走丢或生什么事情,却不知情。 于侨在几条街道里出出进进考察了好半响,方才挑了一条转卖丝绸成衣,胭脂水粉的街道走进去,于丰豪在她身边提着较重的竹篮。 当走到中间人流较多的地方后,于侨掀开盖在篮子上的衣裳,而后挑出十几枝花束,抱在怀里,花束五颜六色的,漂亮极了。还不等她叫卖,霎时既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尤其是年轻小姑娘和刚嫁人的妇人,她们从没见过这样精巧的花束,当即把于侨和于丰豪给团团围起来。 “别急,别急,一个个来,我的天阿!”于侨没有想到这些女人这么疯狂,赶忙手忙脚乱的一手收钱一手给花。 考虑到卖得是单枝的花束,她本来是打算定价十文一枝,然而眼下面对如此疯狂的哄抢,她立刻把价格提高至二十文! 第二十六章 遇险 如此高价没有贵退这些女人,反而里面的这一波年轻小姑娘走了,外面的那一波中年妇人又来了。≥≧ 路边的人不知道这一团女人里面到底生了什么事,皆好奇的站在外围指指点点。 因都是女人,男人们不便挤进去,而外面喜好钻热闹的女人则迫不及待的全挤了进去,待好不容易挤进去,才现里面是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半大的少年,在卖一支支漂亮的花束! 有些女人即便喜欢,可一听于侨的报价,念及自己口袋里寥寥无几的银钱,只好又灰溜溜的挤出来。而有闲钱的,不免跟着一道疯抢。 于丰豪见于侨被这么多人给挤来挤去的,很想上前帮她挡挡。 可看着这些长相各异,神态疯狂的女人们,他又踌躇着迈不开腿上前,只好背过身站在后面抵住于侨的后背,让她不至于被这些女人给挤摔倒。 半个时辰后,当于丰豪竹篮里的花束卖得一枝不剩,空空如也时,那些没买到花束的女人方扫兴的各自散开,而于侨兄妹两这才终于得以呼吸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 “疯了呀,真是抢疯了呀。”于丰豪被她们挤得心神俱疲,瘫软的坐在了地上,心有余悸的用衣袖扇着满头的大汉。 “财了呀!”于侨却是摸着藏到衣襟里,那些沉甸甸的铜板,低着头兴奋的咬紧嘴唇,暗暗高兴着。 重来一世,她已经有了理想,先自然是要多多赚钱,再来置些田产、店铺,庄园,租给别人侍弄,而她这个财主只需安逸的收着地租子就好…… 想法很美好,实现后会更美好,于侨现今也正在为这个目标努力着。 “咱们去找南子他们吧,也不知道他们那边情况怎么样了。”缓过来后,于丰豪提着空荡荡的竹篮起身。 相较于侨兄妹两卖得异常火爆,随便选了一条街道走进去的于亲兄妹两,生意就很差了。 这条街上,卖得多是牛、羊、毛驴,骏马等等的牲畜。走在路上的大部分也多是粗野的男人,即便有女人,看那穿着打扮也是随意的有些分不出男女,因而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去买于琴手中的那支,与场景极其不搭调,又极为鲜艳的花束了。 这半个多时辰,他们兄妹两只卖出去两支红色的花束,这两支还是同一个小女孩在爷爷的陪同下买的。 等于侨兄妹两找来,于庆南和于琴看着于丰豪手上空空如也的竹篮,立刻吃惊的瞪大了眼珠子。 “你,你们卖完了?”于琴难以置信的问道。 “是阿,琴儿,这条街应该是卖牲畜的,喜好鲜花的人少。咱们还是到我们刚才卖得那条街上去,那条街女人特别多,卖得特别快…..”于侨挽着于琴的胳膊,一面带着他们向卖胭脂水粉的条街走去,一面神色亢奋的和她讲述方才的哄抢盛世。 毫无悬念的,他们才刚将花束拿出来,哄抢的场面便随之再现。 当于庆南的那只篮子也被抢购一空,客人散尽,四个人兴高采烈的热聊着步向街道口,准备出去找牛的时候,两个中年大汉突然一脸坏笑的朝他们走了过来。 这两个中年大汉约莫三十出头年纪,形貌颇为神似。皮相均晒得黑,满脸横肉,膀大腰圆,中等身量,各穿着一身灰色的衣裳。 “听说你们这几个小孩,在这儿卖纸花,卖得不错阿。”其中一个鼻翼特宽的大鼻子男人,似笑非笑的向他们问道。 于侨、于丰豪、于庆南,于琴见状,不禁惊异的连连后退。 于丰豪拉着就近于琴的手腕,和也已拉着于侨手腕的于庆南对视一眼,而后他们默契地预备一道向后跑的那刻,其中一个壮汉却先一步绕过去,堵住了他们后退的去路。 于侨冷眼看着他们,顿时深感处境万分不妙。 抢钱的话,她倒是不怕,大不了给他们就是,钱没了多少都可以再赚,怕得就是这两个人是人贩子! 思及此,她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堆新闻报纸上关于人贩子的报道,多是惨不忍睹,不堪入目,她的心跳猛然加,快得她的脑子也开始有些蒙…… 于丰豪和于庆南硬着头皮,一前一后将于侨和于琴护在身后,面对这两个明显心怀叵测的大汉,他们心中同样害怕,可面上却是一副临危不惧的神情。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如果他们懦弱了,那他们的妹妹怎么办,谁来保护? “哟,你们两个虎着一张脸是想干什么?先说明,我们没有恶意,你们别害怕,就是想和你们聊聊天而已。”另一个嘴巴肥大的大汉说完,好像自己也不信似的,肆无忌惮的仰头大笑了起来。 “光天化日,人来人往的,你们就敢乱来,不怕官兵抓你们吗?”看眼凑过来的行人越来越多,壮了一点胆的于侨蹙紧眉头,大声喊道。 她故意大声,就是想引起路人的注意,看有没有好心人会救他们,哪怕帮忙报一下官也可以阿! 但是她忘记了,这是在古代,报官需要击鼓,程序繁琐。如今天气热,巡逻的衙役一天能在街上巡视一趟就不错了! “乱来?我们是你们的舅舅,你在说什么鬼话呢?”那个大鼻子的男人忽然冷下一张脸,往前跨进了一大步,伸手想要先制住身躯看起来颇为健硕的于丰豪。 于分豪一惊,忙从怀里掏出弹弓并几颗石子套上,对准他的脸毫不犹豫的射出去。 “唰,唰”接连两声。 两颗石子准确无误的打中大鼻子大汉肥硕的脸颊,他捂住脸,疼得龇牙咧嘴,随后怒气冲冲的朝对面那个嘴巴肥大的大汉一挥手,准备再次动手。 而这次早有准备的于庆南,以及蓄势待的于丰豪,双双手拿弹弓,接二连三的朝他们射着石子,最后逼得他们反倒退后了好几步。 “你不要胡说,我们根本不认识你们,你们快走!”见双方互相对持,均停下了手,于琴大声反驳道,转眼见面前的大鼻子男人突然冲她瞪了一眼,她心中一惊,忙退后几步。 于丰豪见她害怕,朝她退后一步,继而挡住了她的视线。 于丰豪和于庆南一惯喜欢捡些漂亮的小石头,本来是一个收藏爱好,不想这几天捡的这些石头却救了他们。可是他们怀里的石子有限,总有射完的时候,那时又该怎么办呢….. 见周围围着许多大人,却先后又都自顾走了,没有人来帮他们,一群孩子的心里越害怕,越忐忑….. 第二十七章 被救 于侨现在可以肯定,这两个人就是人贩子,看这谎话张口而来的做派,显然还是两个手段熟练的惯犯。﹤ 说谎嘛,谁不会? 于是她上前一步,指着那个大鼻子大汉,不屑的道:“你们吹牛真是不打草稿,我舅舅是临县的知县,可不是你们这两个贼眉鼠眼的恶汉!” 周围人一听她这样说,就有几个窃窃私语起来。 “要不咱们去报官吧?”有一个青年起了心思。 “哎哟,你快歇了这心思吧!这德哥,寸哥在这一带可是出了名的地痞流氓,专爱拐带小孩。有人看见他们和知县老爷一块喝过酒,既然两边都认识,那能不认识知县家的亲戚?你快别上去瞎凑合,小心惹上是非!咱们赶快走吧,管不了的,哎......”青年身边的老者一面劝他少管闲事,一面拉着他急步就走。 “哈哈,知县的外甥女会出来当小贩卖东西?外甥女,你别是又病了,在做白日梦吧?快跟我回去,我给你找个大夫好好看看。二弟,别耽误功夫了,知县老爷还等着我们去喝酒呢!”大鼻子大汉说完,突地抬手利用肥大的衣袖挡住自己的大脸,下一刻便向于侨等人大步冲过去。 对面的大嘴大汉闻言,亦是“嘿嘿“奸笑数声冲上前,并不忘学着大鼻子大汉的模样,也捂住了自己的脸,独留出两只小得可怜,细缝一般的眼睛。 这两人这次是铁了心要抓住这几个孩子,为此面对于丰豪和于庆南源源不断的石子攻击时,他们均垂着脑袋,忍着刺痛,不顾一切的往前横冲。 于侨等人的前后被那两个大汉堵着,左右两侧又都是硬邦邦的墙壁,可以说是无处可退,无处可逃,唯有紧紧靠拢在一起。 “你们别过来,你们不怕知县老爷找你们算账吗?你们这两个人贩子,只要你们前脚抓了我们去,我舅舅后脚必定去找你们算账,然后把你们五马分尸,你们信不信?”面对强硬手段,此刻的于侨只有恐吓这一招,希望能够吓退这些目无王法,强抢孩童的歹人! 可惜效果微乎其微,若这两个大汉不认识知县老爷,没打听过知县老爷府上的那些亲眷,没准能糊弄一下。然而这两个大汉,经年在繁华的南门这一带混,哪儿能不摸清这些碰不得的关键人物呢! 见这两个大汉已经制住稍有能力反击的于丰豪和于庆南,于侨的心也跟着一起跌进万丈深渊,滔天的懊悔瞬间涌上了她的心头。 这一切都赖她! 如果没有她出的这些赚钱的主意,他们也不会到临县来卖花束。 头两次的顺利让她已然忘记这是一个法制不全,奸人横行的年代! 然而现在想这些已经于事无补,得想个法子脱身才是正经,可他们几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年纪又小的孩子,面对两个年轻力壮的大汉的暴力抢掠,又能有什么好法子想? 眼看着大鼻子大汉伸过来两只肥硕油腻的手掌,要抓自己和于琴,于侨不由得和身边的于琴同时跌坐在地,而后将直抖的身子,紧紧地靠在一起。 她们手挽着手,一同蜷缩着身子双手抱膝,后背更是拼尽全力往身后的青砖墙上贴,眼看大鼻子大汉奸笑着把手越伸越近,两个女孩子唯有害怕的头抵着头,任命的闭上了眼。 微风轻轻地吹动于侨和于琴额前的碎,却吹不动她们额头浸出的冷汗珠子。 时间过去许久,于侨感觉过一年的时间也不外如此吧,却依旧没有人来抓她们!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巡街的衙役赶到,救了他们? 想着,于侨立刻面带喜色的睁开了双眼。 她望着眼前陌生的情景,在那一瞬间露出了一副讶异的表情。 那两个被石子射得满脸青包的中年大汉,已经被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精瘦男人各扭住了一只手腕,只能反转着身子,弯腰哈背的嘶嘶吸着大气。 “卓,卓爷,饶命阿!”大鼻子大汉另一只空出来的手颤抖着,想要去扶那只被扭住手腕的胳膊,可惜他只要一碰到,那精瘦男人使劲便更大,疼得他“哎哟”直叫唤:“轻点,轻点”。 于侨冷眼看着他们,冷哼一声,解气的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裳,暗暗平稳自己心神中仍然残留的恐惧感。 她目光一转,下意识的去寻自己的救命恩人,然而这一眼,却让她再也移不开眼去。 这少年,长得好清俊! 他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漆黑如墨的丝用月牙白的束在头顶盘成一个髻,带中间镶嵌一块比指甲盖还大一圈的翠玉。面如冠玉的脸庞虽稍显稚嫩,却已能窥出如鬼斧神工雕刻而出的分明菱角,剑眉星眼,高鼻挺立,唇虽薄却红润似血…… 修长挺拔的身形穿一袭同是月牙白的阔袖袍衫,腰间垂一块莹白的麒麟纹玉佩,玉佩下金黄色的穗子随风轻轻浮动,脚下同样是一双月牙白短靴。 他神色从容,目光淡淡的望着远处,手执一把描绘着淡淡山水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如此铅尘不染,俊逸绝伦的清俊少年,犹如嫡仙降世一般的姿态,不仅看呆了于侨,更看呆了周围那些仍在看热闹的人群。 尤其是站在稍远一些的那些妇人和未出阁的姑娘们,她们本是来这条街买东西,偶然遇到这样清俊的少年郎,当即不顾这里的危险,急步走来。随后用手中的团扇或丝帕遮着下半边脸,满眼娇羞的望向他,有那胆大的更是直接向他抛出一道道媚眼。 少年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韵事,没有不耐烦亦没有得意,淡然的站在那里,安静的望着远方。 于侨盯着他花痴半响,方才惊觉自己失态了。 这人长得再好看也不能吃阿,她还真是没见过世面,太丢脸了! 感慨着,她不由又在心里道;虽然在现代的电视剧里看过不少惊天地,泣鬼神的帅哥,可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帅的…… 哎呀,她这是在想啥,竟然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想入非非,罪过罪过! 她心烦意乱的一扭头,便见于琴仍然紧闭着双眼,一副惊弓之鸟的状态,她倒吸一口凉气,暗怪自己实在太过大意,忙摇摇她的肩膀,轻声道:“琴儿,你快睁开眼看看,已经没事了,有好心人来救我们了。” 于琴听到这话,方才如梦初醒一般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见那两个歹人果然被人制住,动弹不得,于琴鼻头一酸,突地把头埋进膝盖小声抽泣起来。 看来她是吓得不轻,于侨心中的自责不免又增添了几分。 一旁已被救下的于丰豪,于庆南见状,也忙走过去小声安慰于琴。 “谢这位大哥救命之恩!”调整好心态的于侨几人,一同步上前对那少年鞠躬谢道。 少年淡笑着摇摇头,表示不用客气。 “原来是个哑巴!”见他不语,于侨不由惋惜的悄声道。 于丰豪、于庆南,于琴闻言,也颇为扼腕的在心里纷纷叹息。 第二十八章 压惊 少年闻言,遥扇子的动作随之一顿,他从没有被人这样误解过,不过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心中莞尔,而后更是好脾气的解释道:“我不是,你们快回家吧。 ” 他的嗓音有特属于这个年纪的公鸭嗓,然而语调平静柔和,听起来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温润质感。 见于侨等人均露出尴尬的神情,他淡淡一笑,收起折扇,扭头对身边的精瘦男子道:“走吧。” 精瘦男子点点头,对手中被擒住的两个大汉喝道:“你们两自觉的话就快点走,别让我动手。” “是,是。卓爷,卓爷,咱们有话好说,只千万别去见你舅舅,我们求你了。”大鼻子大汉被精瘦男子猛地一扭手腕,立刻疼得语调都带着颤音哀求。 那卓姓少年却只是自顾往前走,并不去理睬他。 “这人是谁阿?”于丰豪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疑惑的喃喃询问。 “你们竟然不知道他?他叫卓逸,是县老爷的远方外甥。听说六天前来到临县这块游历,不知怎么被知县老爷知道了,特地亲自去请了他到家中小住。县老爷把他当个宝贝,有求必应,对他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好。”于丰豪身后的一个年轻妇人遥望着卓逸渐渐远去的背影回道。 “那个大嘴巴的寸哥,仗着他娘和知府老爷有一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主仆关系,哄得知县老爷对他们的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此有恃无恐的寸哥集结德哥一起,专门做那等拐带小孩,不得好死的营生。亏得今天你们是被卓逸救下,倘若是被其它没有背景的普通人搭救,只怕日后依旧后患无穷。这次卓逸将他们两扭送到知县老爷面前,想来知县老爷顾虑脸面,定会把他们关押起来,说起来也算是件造福一方的幸事。”另一个年纪略些的妇人面色欢喜的接口道。 于侨听着,心里这才明白,方才那么多人,明明有不少人对他们的惨境,面露不忍,却没有人敢上前相救的缘由。 不过也真是巧,她冒充知县老爷的外甥女,不想来救他们的,竟是知县老爷的真外甥。 人群逐渐散去,得救的于侨兄妹,和于琴兄妹一致决定不在临县多做停留,马上去悦来客栈牵上牛回家。 带来的花束都卖光了,由于买的人多,于侨临时决定加价,因而这次可谓赚得盆满钵盈。可在路上四个孩子却都不怎么高兴,神情均有些萎靡不振。 任谁差点被人贩子拐卖,哪怕手里握有再多的钱,也会背脊凉,手脚麻,何况他们还是四个丁点大的孩子。 即便是于侨多活了几十年,可从未遇到这种事的她,心里依旧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后怕。 她本来打算这次来临县卖完花束,顺道找人打听打听,看要买她的陈家到底是个什么火坑,一来好心里有个数,二来在搜集证据的时候也有了个明确的方向。 然而她实没想到会遇上两个诱拐小孩的歹人,导致她的打算只能暂时搁浅。 路过镇上的时候,于侨等人经过商议,决定去买些花盆回去栽花。明天就是给沉氏送花的日子,哪怕他们这次身陷险境,仍然都不想半途而废,失信于人。 为了压惊,买完花盆之后,于侨还自掏腰包,一口气买了三十个大肉包子。 他们坐在牛车上,化心中挥之不去的惊惧为食量,大口大口的往嘴里赛着肉包子。 光于侨和于琴就接连吃下了九个,于丰豪和于庆南两个男孩则一口气吃下了十四个!直到他们再也吃不动,往外呕吐为止。 剩下的包子,于侨本想分一半给于琴,但于琴坚决的摇摇头,直说自己腻得慌,不想再吃了,一旁的于庆南也直罢手。因此于侨只好把全部的包子带回了家。 于侨这法子到底挥了一些作用,日头西斜,牛车驶进于家村时,于侨、于丰豪、于庆南,于琴眼里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已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受惊之色。 第二天,他们到镇上送完盆栽,才刚回到于庆南家准备卸下板车,本是艳阳高照的天儿,却忽然劈下道道刺目的闪电,震耳欲聋地雷鸣声紧随其后的轰隆隆直响,屋外更是狂风大作,吹得一应花草树木窸窸窣窣地四处摇拽,没个安宁。 随后碧蓝的天空忽然就暗下去,下一瞬豆大的雨珠子密密麻麻的砸下来,敲得屋顶上的瓦片叮叮当当作响。 “这天怎么说变就变了?”于侨说着,忙和于琴一起躲进屋子。 “这么大的雨,辛亏咱们赶在前头回来,不然非得淋病了不可。”于琴站在堂屋的门口,望着门外忽然降临的倾盆大雨,侥幸的道。 “谁说不是。”于庆南和于丰豪在外绑好了牛,三两步从院子里的草棚钻了出来。落后两步的他们,被大雨淋了个正着,好在只有那么一小会儿,只略微打湿了头和后背。 “这天估计难得再暖和起来,是要直接入冬的样子。”被风吹得有些凉的于侨,双手抱紧了自己的胳膊,感受到了骤降的寒温。 “往年也是这样,从夏天直接过渡到冬天,不见一点秋天凉爽的影子。可怜这些剩下的野花,都被大雨大风给折腾蔫了。”于琴望着院子里的那些夭折的野花,语气满是惋惜的道。 “罢了,咱们还是进屋把昨天和今天的钱先分分。”于侨说着,率先走进了堂屋隔壁的屋子。 昨天的账,于侨等人没有心情细算,也那个没有心情瓜分。 于侨把昨天那个装钱的钱袋拿出来,一股脑儿的全部倒向桌面,上千个铜板立刻咣咣当当的蹦出来,几人一起埋头数了数,一共是两千六百八十文。 他们今天送花去镇上,从沈氏嘴里得知,他们那天留下的盆栽卖得很好,三天的时间66续续都卖光了。两方对账再分账之后,于侨这边得到的铜板是七百一十文。 两天赚的钱统共加起来是三千三百九十文,也算有小二两银子呢!于侨望着这些铜板,心情骤然变好,于丰豪、于庆南,于琴亦是满脸喜悦,一扫昨日的阴霾。 最后于侨把一堆铜板一分为二,和于庆南兄妹两一边一半。 第二十九章 郑家来人 于庆南这边的钱是于琴在管,于庆南怕自己出门玩耍会把钱弄丢,是以乐得妹妹管钱。 而于侨这边自然就是于侨管钱了,于丰豪和于希也觉得是理所应当,并没有因为她年纪小而不放心。 “天气一冷,山上的花怕是都得谢,卖不成了。好在咱们手里都有本钱,下次的生意理应往前迈一步,让钱来生钱。总干这体力活,挣到手里钱委实有限的很。等我再想出别的赚钱法子之后,咱们再凑一起商量该怎么做。”走前,于侨和于庆南兄妹两说道。 于庆南和于琴均赞成的点点头。 事实上,这几天于侨带着他们赚了不少钱,合计约有二三两银子呢。这些钱对于年纪还小的他们来说是一笔巨款,已然心满意足了。本以为只要变天,这生意就难再做下去,现下听于侨打算改变路子带着他们继续一起干,于庆南和于琴心里都很期待。 同时他们也从于侨的话里听出,手里这些钱得好生存着,用来做下一笔买卖。 思量着,于琴和于庆南把钱给藏起来,一致决定不去动它。幸而于庆南家里不指望两个孩子赚钱,只要他们两自己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 因下着暴雨,于侨就没让于丰豪推着板车回来,免得他淋到雨会害病。 于侨,于丰豪借了于琴家两把伞,一人撑着一把,走在雨中。然而风太大了,兄妹两只好把头埋进伞中央,不求挡雨,只希望那风别刮进衣裳里冷着自己就好。 兄妹两一进院门,耳边便响起于慧尖细刺耳的嗓音。 “哟,稀客呵!这段日子,白天总不见你们兄妹两露脸,怎么今天下雨倒把你们俩给下出来了?”于慧坐在自家屋子的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才刚进门的于侨,于丰豪道。 于丰豪没搭理她,自顾拔腿跨进右自家的屋子。 “你管的着吗?”于侨听着她讥讽的语气,却是看不惯的回道。 “我哪儿管得着你阿,你要是跟那天似的一通疯,我可不得被你吓死!”于慧望着她,嘴里啧啧有声的道。 “疯总比满嘴喷粪的强。”于侨反击完,便一头扎进了自家的屋子。 她现在心情好,所以有兴致和于慧斗这几句嘴,不然和她哥一样也是懒得理睬她。 于慧被于侨这么一刺,当即站起来想找于侨理论,可惜门外下着大雨,她又不想被院子里滞留的污水湿了鞋袜,只能气呼呼的一屁股又坐了回去,自己在那儿张牙舞爪的生闷气。 于侨知道,于慧性子别扭,有时候心里有气,嘴就会变得特别贱。 就是不知道今天又是谁招惹她了,没本事和对方对着干,倒来找他们的晦气,真是个只会窝里横的主! 于侨将这点不愉快抛在脑后,打开柜子,想找件厚点的衣裳换上。然而她找了一圈,现柜子里的衣裳压根没几件,且颜色大小具相差无几,她根本分不清楚哪一件是她的。 于丰豪却是换了一身厚衣裳来找她,见她还穿着一身单衣,翻箱倒柜的找着什么,便道:“你要是找不到衣裳,就去问问娘吧。堂屋里好像来了客人,爹娘和希儿都在堂屋帮着招待呢。” 于丰豪住的那屋经过这几天的通风,屋里的焦味渐渐没了,于重田和于丰豪便也搬回去住了。 于侨扭头见于丰豪穿着一身洗得白的夹棉直裰,衣服上用蓝线打满补丁,针脚纵然密集却因补丁太多,而显得异常明显,竟比他先前穿的那件灰色单衣还破! 她不免在心中叹出一口气。 “谁来了?”于侨一面问,一面从柜子里随便抽出件棕色的对襟衣裳套上,还别说这件衣裳看着陈旧,补丁更是多的数也数不清,倒是特别合她的身量。 只不过里面的棉絮似乎因时间太久的缘故,硬得有些起球,导致这件衣裳穿在身上也笨重了些。 即便如此,于侨把厚衣裳套上后,感觉冷冰冰的身子瞬时暖和多了。 “我也没去看呢。你现在穿的这件原来是娘的衣裳,我去年才看娘照你的身量改来着。”于丰豪望着她的衣裳回忆道。 于侨点点头,道:“咱们去堂屋看看。” 于丰豪闻言,便和于侨一起换上毡鞋,猫着身子沿着自家的屋檐避雨,一径小跑着去堂屋。 “坐了这么些时,眼看外头这雨越下越大,路也越来越不好走。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和你们饶圈子了。于大爷,眼看离定下的日子一天一天近了,可您家却一点动静都没有,郑家想让我来问问你们,你们于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于侨和于丰豪方一跨上台阶,便听见一道陌生的女声在质问于老爷子。 兄妹两在堂屋屋檐下的台阶上,蹭干净鞋底的湿泥后,走向坐在右的于重田,白氏身边坐下。 于希一见于侨便从白氏的怀里滑了下来,和于侨挨着坐在一处。 堂屋里人到的很齐,上面坐得依旧是于老爷子,天气转冷,他也换了一身九成新的黑色直裰,人看着十分硬朗。 他下方坐着的于重建穿一身簇新的绿色直裰,鲜亮的颜色让他看起来似乎年轻了十岁。李氏坐在他旁边,穿着件浅紫色的上衣,下裳是一件深黄的月裙,腰间束一根绿色的绦巾,均有六成新的样子。 李氏下方坐得是于重田,白氏,两口子穿得都是灰色的衣裳,都打满了补丁,往下便是于侨兄妹三。 另一头上的毕氏换了一身五成新的湛蓝色对襟衣裳,紧挨着毕氏坐的于花草换了一身崭新的桃红色阔袖衣裳。 毕氏下方的那位老太太,是个慈和的面相,半白的头在脑后盘了一个髻,髻上一侧斜插两支赤金簪子,另一侧插了一朵鲜红的牡丹花,两耳垂上吊着赤金耳坠,两手中指各戴一只赤金戒指。微胖的身量穿一身石青对襟衣裳,脚下一双黑色布鞋。 显然刚才质问于老爷子的就是这位了,于侨看着她推断道。 再往下看,老太太身下坐了一位于侨不认识的青年,年约三十,皮相有些黑,粗矿的五官长得还算端正,神态与上方插牡丹花的老太太有几分神似,穿着一身酱色的直裰,脚下一双黑色布鞋。 青年下面则坐着跷着二郎腿的三房两口子,于重业一身四成新的褐色直裰,黄氏一身三成新的碧色对襟衣裳。 “他们是谁?”于侨对着于希的耳朵小声问。 “年纪大的那个是郑家请的媒婆,姓赵。下面那个是她儿子,不知道叫什么,两人一道从镇上来的,坐了好一会儿了。”于希才刚应完,上太师椅上的于老爷子便有些为难的开了口。 “这两天家里生了点急事,没成想就把这么重要的事给耽误了,是我们的不是。劳烦你回去告诉两位亲家,我们这就开始准备,不会让他们等太久的。” 于丰伟一走这些天,杳无音信,于老爷子也不知道他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眼下郑家那边来人催促,他为今之计只能帮着拖一拖,一切得等于丰伟回来之后再做打算。 第三十章 钱不归 见于老爷子先认了不是,赵媒婆反而责难不下去,但她受郑家委托来要个准信,也不是于老爷子三言两语就能打过去的,“不会等太久是多久阿?您得给个准信。 并不是咱家姑娘着急,只是日子近了,我就没有见过像您家这么办事的。” 于侨听着对话,正好奇于老爷子怎么应答,眼角竟不经意的扫到于花草朝赵媒婆儿子那边飞快的瞥一眼,她目光一转,朝吴媒婆的儿子看过去,就望见吴媒婆的儿子正偷偷的拿眼珠子在瞄于花草。 而屋子里的其它人,皆侧耳静听于老爷子和赵媒婆的交谈,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两人的异样。 “嗯…..”于老爷子端起桌上的茶盏,沉吟会儿后,才望了一眼屋外下得正欢的爆雨道:“这天下着大雨,不大好办事。这样吧,只要这雨一停,我立刻让人去郑家下聘礼。” “您是一家之主,既然您都这样说了,那想必是绝没有差的了。”赵媒婆得了准信,也算是解决了郑家给自己出的一道难题,于是心里松了一口气的赵媒婆端起茶盏,咕噜咕噜喝下一大口茶水,她费了这么多口水沫子,也着实渴了。 “好了,我差事也算完了,这就走了,免得一会儿路上被大雨冲得坑坑洼洼,更不好走。”说完,吴媒婆就站起了身,一瘸一拐的走了两步,活动着久坐得有些酸软的身子骨。 “这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走个路竟眼瞎的掉进了水沟里,还摔伤了腿。亏得今天店里不忙,我儿子才有功夫送我过来,不然我一个老婆子,还真不知道怎么拐过来呢!”吴媒婆说着,自己就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后面说到她儿子,她的眼里又满是自豪。 “做儿子的孝顺母亲是应该的。不知道怎么称呼?”于重建起身笑着,后一句是问向赵媒婆的儿子。 “我叫许大林,在镇上林成街开了个‘许记杂货铺’,你们有空到镇上去,要买什么东西,只管去我那儿,我保准给你们一个便宜价。”许大林自我介绍完,既笑容满面的依次向于家一众老小点头示意。 于侨现他最后看的是于花草,并且停留的时间最久,而于花草则把头低着,教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互相道别后,在于家的目送下,许大林撑着伞扶着吴媒婆上了停在门外的马车,然后母子两一道乘着马车走了。 “你们先别走,都来说说这亲事该怎么办!”于老爷子拄着拐杖,重又慢慢地弯腰坐下。 “不论怎么办,不都得等伟哥回来才好办事。”于重建回道。 “老大,伟哥托人给你带消息了吗?”于老爷子心里也清楚,如果于丰伟不回来,那商议下的一切即便再妥当,也属空谈。他知道伟哥和老大那边要好,怕老大漏了什么消息没说出来,方才有此一问。 于侨闻言,见于重田一副神情不安的样子,不由想起了那天,李氏和于丰伟说得那一通挑拨离间的话。言辞里不仅轻视于重田和白氏,更是把夫妻两说成是一对对大儿子不管不顾,不闻不问的冷血父母。 可话又说回来,一个巴掌拍不响。 纵使李氏嘴皮子再厉害,若于丰伟是个孝顺明理的,也不可能看不出来于重田和白氏对他的用心良苦。那天他能说出那么让心寒的狠话出来,未尝不是这个人本身的人品就有问题呢! 根坏了,这人怎么可能是个好的? 于侨考量着,心中不由叹息,可叹息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没有。”于重建摇了摇头,转而对于重田问道:“老二,伟哥有没有给你捎信?” 于重田同样摇了摇头。 “伟哥不会是卷着钱跑了吧?”于重业说完,一个激灵,突地坐正了身子,满脸激动望向上的于老爷子。 “八成是,如果没跑,怎么连个信都舍不得捎回来,难道我们还能吃了她?”黄氏也满脸犹疑的道。 三房两口子的话,让满屋子里的大大小小忽然面色凝重起来,没有人出声反驳,也没有人继续往下说。 连于侨也开始往下想,若于丰伟卷着钱跑了,那和郑家的那门亲,铁定是要黄的。这倒也罢了,亲结不成,于家和郑家再找下家就是了,只是于家怕是会落个没诚信的名声。 可是家里为他的亲事,把能种粮食的两亩地都卖了,找亲友也借了那么些钱,可以说算是欠下一屁股债,到时候该怎么还呐! 假若这一大家子齐心协力的话,未必就不能还清,可他们各个都只想着自己,不愿意分摊责任,导致这笔债就很有些难了……. 他们家在于家村虽然说不上多么穷,毕竟这年头家里还有穷得一亩地没有,只能在山上开些荒地,然后租地主家的好田来种粮食的。 而于侨家除去田间正经的三亩地,勤劳的于重田还在后山脚下开了三亩地的荒,那些山地,种不了娇贵的农作物,只能种一些洋芋,蕃薯等等耐长的作物当副主食。 每年春稻冬麦除去自家的嚼用外,一年到头省下来,可以攒下数两银子,但也不过一个巴掌的数。毕氏那儿的一些积蓄,有于老爷子年轻挑担赚的,也有于重业和于重田农闲时去镇上或县里帮工赚的。毕氏没有全拿出来,怕也所剩无几,是无法填补于丰伟借去的窟窿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你们先别乱猜,也别四处乱嚷嚷,免得伟哥带着钱回来听到什么,心里不好想。”于老爷子说着,面若寒霜的垂着头,起身回屋。 “砰” 于老爷子一进门,便将门大力甩上,把堂屋里正要起身的毕氏惊得一哆嗦。 她身边的于花草忙用手替她揉着胸脯。 “二哥,这事说到底是你们二房的事。假如伟哥带着钱跑了,那钱你们这房可得自己想法子,可千万别拖累我们呐。”于重业望着于重田道。 “是阿,你们别连累的我家慧儿不好说亲事。”黄氏向来和丈夫一唱一和,这次亦然。 于重田听着,虽然心里不是滋味,却也无话可说。他低头搓着手,沉默的一言不。 “三叔,三婶,这话可不对。咱们又没分家,这钱自然要大家一起还。”于侨闻言,不由得在心中冷笑。 她只要在场,就不可能让于重田像上次卖女儿那样,傻兮兮的被逼着认下这笔巨债。 “娘,你说句公道话。这钱是不是就该二房他们自己还?”于侨这话说得理在那儿,不容辩驳,于重业只好调头问向毕氏。 毕氏没有言语,她再不待见儿媳妇和那两个赔钱货,儿子总是她怀胎十月生的,孙子也总是姓于。于侨说得没分家债得一起还的这话,她心里哪怕一万个不愿意承认,若没有于老爷子的肯,这钱怕还真得一家子帮着一起还。 见毕氏沉着脸不说话,李氏起身走到于花草身边,笑着对毕氏道:“娘,这事说不得只能再等等,若再过半个月,伟哥还没回来,怕是十有**就……其实我们倒是没有什么,只是您和爹年纪大了,再过几年身子若有个什么不好,那就得不少银子看大夫抓药呢。我们两口子也没什么别的长处,只是既然是长子,又有了长孙,那将来您和爹自然是要和我们去镇上住的,您放心,我和勤哥媳妇会一道伺候你们。” 李氏语气一顿,看着于花草一笑,又道:“花草呢,和我关系一向好,又是我们的亲妹子,到时候和你们一起搬到镇子上去。我在这儿和您保证,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她一口吃的。” 第三十一章 白氏的委屈 “大嫂,那我们这房呢?”于重业听李氏独独没提他们二房,语气就有些急了。 如今家里的好田地都没了,只剩几亩种不了粮食的山地。今后靠上大房一家没准还有条活路,若真和他二哥一样被分出去,即便不像他二哥那样背上巨债,永无翻身之日,怕也会落到个孤家寡人,一无所有的地步。 “正要说你们呢。勤哥书读得不错,打算明年去考童生,听他的口气,像是很有把握的样子。若他真的中了,那家里的田地自然顺理成章地能赎回来,到时怕还要劳驾你们两口子在家先照料照料。等勤哥将来中举做了官,我就让他把你们这一房和爹娘一起都接到他官邸里当老爷,太太去。”说着,李氏便捂嘴笑了起来。 “大嫂说的不错,老三,你就等着享福吧。娘,你说呢?”于花草说完,笑问向毕氏。 毕氏听着李氏描述将来的富贵,心里早就活泛了,只是想到老伴那个倔性子,断是不肯分家的,因此她依旧不敢松口,而是起身回屋去找于老爷子商量。 于侨一直冷眼看着他们,这样的局面在她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她不想说什么,只希望于重田和白氏能看明白,这些人有多么唯利是图,多么绝情自私。 甚至她心里是期待李氏能够说服毕氏,让毕氏去劝于老爷子,从而宣布分家的。 至于那二百两银子,她认了。 就当用这钱买断了与这一家子的血缘关系,从此以后再不来往! 于侨此刻心里气愤万分,转眼见于重田和白氏也是满脸震惊,似乎还没有从听到分家的噩耗中缓过神来,为此她不免伤神地叹出口气。 屋外的大雨依然哗哗的下着,院子里已然积满昏黄的污水,幸而每个门前的台阶够高,不然这水铁定会渗进屋里来。 “爹,娘,你们别难过了。”回屋之后,于侨见于重田盯着屋外的雨不置一词,而白氏只顾默默流泪,不禁劝道。 “怎么能不难过?自我嫁进这个家,哪天不是起早贪黑的干活,不管是受你奶刁难还是咒骂,我都忍下来了,为的不就是有个和和睦睦的家吗?如今呢,为了伟哥那事…….”说到继子,白氏怕于重田听了心里不舒服便没有往下再说,自顾垂脸抹泪。 “娘,你有话就说出来,说出来心里才舒坦。”于侨明白她的心思,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假若这些委屈一直在她里憋着,迟早要憋出病来。正好也让于重田听听,于丰伟干得这叫什么事,不但害己还害他人! “有什么说头呢。我心里的这些苦,只要能换来你们三个孩子好生长大,也就不苦了。”白氏说着,吸了吸鼻子,擦净脸上的泪水后,将于希和于侨一手一个搂在了怀里,神情悲凉地望着屋外的大雨。 “哎,是我对不起你们娘几个。”于重田半响才沙哑着声音,愧疚的道。 “爹,你没有对不起我们。这债不是你欠下的,伟哥也不是你让他走的。你不用自责,我们都知道你心里也有苦。”于侨忙道。 于重田现下心里正是极愧疚的时候,她得抓住机会让他认清楚自己的长子,还有那些所谓亲人都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侨儿…..”于重田听着女儿懂事的安慰,心中很是感动。 “爹,这笔债,你也听到了,大伯和三叔他们不愿意和咱们一道还。人各有命,人家不愿意,咱们也不能强求。再说伟哥,假如他带够钱回来,自此成为郑家的女婿,日后荣华富贵随他享用。假如他没弄到足够的钱,为此跑路的话,那他用手里的那些钱,到外地随便哪儿置些地,只要他安分守己地耕种,也足够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所以你实在不用为再他担心什么。” “你说的在理。”于重田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心中一直为于丰伟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懈下来。 “那爹再看看咱们,先说爹你,地里有活的话你就在地里忙活,闲了又去给人做工,然后一分不少的交给奶,可是奶却既不肯给希儿看大夫的钱,也不肯买大夫开给我的那几剂调养的草药,却舍得下本钱给自己一连买上好几副调养的药,天天熬着喝。这也不说什么,奶年纪大了,忧心自己的身子是没有错的。并且希儿的脚伤逐渐好转,我也没事了,这都算是幸运。可凡事都有个万一,假如万一我们没好呢?爹想过吗?我们年纪都小,要是落下什么病根……” 于侨说着说着,见于重田因她的话而陷入沉思,她便止住了话题,让于重田自己去想。 然而话还得说透,于是没多久,她便道:“他们既然要分家,爹,那咱就分!”见于重田皱着眉张嘴想要说什么,于侨连忙又说:“爹先听我说,看是不是这个理。” 于重田虽然没说出口,但于侨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他定然是从没想过分家,要说的话自然也是反对之词。 于重田抢不过她,只好点头让她继续说。 “如果分家的话,不管日子好赖,那都是咱们自家的事了。再没有人压着钱不给我们看病吃药,刁难娘,辱骂娘。而你和娘哪怕做的再多,也能有所回报,至少可以让我们吃饱穿暖,生病的时候,手里有钱给我们看病抓药。并且再也不会一到急用钱有的时候,别人就想着卖我们娘几个,要不就是一脚把我们踹开,觉得我们拖累了他们,却不想想这么多年,你们的劳苦千辛,更不管我们这一家子的死活!”于侨说到最后一句,情绪骤然变得异常激动,手下不仅握紧拳头,眼眶也登时变得通红。 她的最后一句也让白氏再次泪奔,当即掩面抽泣起来。 于重田听完后,心中巨震,他扭头双眼怔怔的望着门外的大雨,他的脑海好像突然被一道惊雷劈开,刹那间悟出了许多东西,仿佛打开了一片新天地,一片他从来没有想到和来到过的世界。 “我要好好想一想。”过了半响,于重田才满脸痛苦地喃喃自语道。 见于重田肯苦思她的话,而不再如从前那样一味地偏向他们,于侨方才感觉自己这一大车话,没有白费,总算见到一点成效。 第三十二章 于丰伟归来 “侨儿,你的脑子怎么忽然变灵光了?”听完于侨这一番深谋远虑的话,于丰豪心里同样豁然开朗,年纪尚小的他,接受新观念的度远比他爹要快,他想通之后,忍不住倾佩的问道。 “我梦到神仙替我开了天灵盖,于是醒来之后感觉自己忽然就变得聪明了。”于侨被他给问住了,可她又不能说出真相,而且即便她实话实说,怕是也没有人会信,只好照上次的说辞继续编。 于丰豪,于希上次卖花回来的时候,听她说过这事。虽然也感觉荒唐,但事实摆在眼前,现在的于侨和从前的于侨确实大不一样了。 于丰豪和于希年纪都不大,对于鬼神之说,正处于朦朦胧胧,真假不辨的阶段,对于于侨说得什么神仙托梦的说辞,心中是信一大半的。 白氏却一点她的额头,蹙眉道:“别瞎说。” 暴雨一直下到半夜才逐渐转为中雨,等到天边微微透亮,月亮悄悄隐去时,那雨又小了许多。芝麻大的雨点淅淅沥沥,密密麻麻的飘在空中,瞬时又消失在已被雨水淹没的地表当中,没完没了,不眠不休的,似乎想将于侨家的小院里那已涨到膝盖的污水,再填高些。 “闷儿~” 屋外忽然想起了一道牛的叫声,因每天时不时总有放牛的打门前过,屋里的于侨、于丰豪,于希早已习惯成自然,因而并没有往外看。 于侨和于希赤着脚并排坐在床沿上,于丰豪把裤脚卷得老高,正一筹莫展的站在房门口。他手里拿着一个木盆,似乎想把屋里及膝的污水舀出去,然而院子里已经被爆雨淹得老高,一直都有污水从门框那儿灌进屋里,他纵使把屋里的水舀出去,屋外的顺势又会流进来,纯属白做工。 可老这么淹着,于丰豪又看不下去。 他家在村尾,地势本就不高,每年只要涨水,势必就要淹屋子,这是没法子的事情。除非在别处再建一座宅子,但这房子本就是新建,才住了十来个年头,显然是不可能再重建。 不过上房那一排屋子,因建房时台阶建得比东西厢房要高出许多,因此还没有被雨水渗进屋子。 于侨见于丰豪满脸纠结,忍不住劝道:“哥,你站了这么久,先坐会儿吧。等天晴了,水自然就退了,你现在急也没有用。” “嗯”她身边的于希也赞同的点点头,歪着脑袋道:“大门外头的水也涨得这么高,哥,这个水真的没有地方倒。” 至此,于丰豪才不再纠结屋里的污水,将木盆搁在桌子上后,弯身坐在于侨,于希旁边。 为怕屋子不够住,是以乡下的木床一般都做得很大,可以同时容纳三四个大人同卧。 屋里的椅子于重田怕被雨水浸泡坏了,全给搬到桌子上倒放着,还有鞋子等本应放到地上的东西,也具被白氏收到了高处。 因水涨得太高,外面天又骤然变冷,风也大,于重田和白氏怕个头矮小的于侨,于希不小心栽倒水里,给冻病了,就没让她们两出门,并让于丰豪在屋里看顾她们。 “娘,伟哥回来了!”上房堂屋那边,忽然响起了黄氏亢奋的大嗓门。 于侨、于丰豪,于希闻言,不由惊讶的面面相觑,没等他们缓过神,于丰伟两腿便划着院里的污水,湿答答的跨进了门槛。 于侨寻声望去,就见他脸上满是油光,脸色更是难看的既青又黄,而眼眶下的两个黑眼圈,黑得好似被谁打了两拳似的。身上穿着件松松垮垮,满是褶皱的棕色长袍。这件袍子,于侨认得是于丰伟抱着银子走那天穿的。 于丰伟进屋之后,便一屁股坐到于丰豪身边,接着闭上双眼,仰头倒向床中央,全身上下都散出一股显而易见的深深的疲倦感。 于侨忍不住把身子往前微微一倾,越过于丰豪的后背,朝已然躺下的于丰伟重重闻了闻,随即一股酸腐如豆腐乳的味道扑鼻而来,她不由捏了捏鼻子。 这么臭,他不会这些天都没洗过澡吧?于侨忍不住暗想。 “伟哥,还是去咱们那屋睡吧。”于丰豪见两个妹妹忽然都沉默下来,出言建议道。 “我实在不想动了,就在这儿睡会。爹呢?”于丰伟扯过床上的棉被把自己的上半边身子盖好后,沙哑着声音问道。 “昨天下了场暴雨,爹怕地里的菜被淹,清早出门去看菜地去了。”于丰豪老实的道。 “哎哟,我的祖宗阿,你这些天都去哪儿了?”于重建荡着院子里的雨水,人还没走了进来,急切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于丰伟没有起来,就连紧闭着的眼皮也没翻动一下,“没去哪儿。我在这儿先睡会,等我醒了再跟你细说,我现在是又累又困,你别来吵我。” “这屋都被淹了,你穿着湿湿的裤子不嫌难受?还是去我那屋,我那屋没被淹,我给你找条干净裤子换上,然后你再窝到被子里好好睡一觉。你这样半截身子露再外边别给冻病了!”于重建扶着门框说完,见他不回话,只好小心翼翼地往床这边走过来。 于侨扫一眼旁边瞬时昏睡过去,已然呼呼打鼾的于丰伟,又看了看提着裤腿缓步过来的于重建,见他明明看到于丰伟睡着了,却依旧打算往床这边来坐,似乎打算一直守着于丰伟醒过来。 她皱了皱眉说道:“大伯还是你想得周到,不过他已经睡过去了,不如你把他背到你屋里去。这屋风吹雨淹,是怪冷的。” “嗯,你这法子不错。”于重建正拿睡着的于丰伟没法子,一听这话,才刚坐到床沿上的他,便赤着两脚噗咚一声踩进水里,而后掀开于丰伟身上的被子,真个背过身去,扯着于丰伟的双手,使出吃奶的劲儿,一咬牙还真把他给陀到了背上。 “大伯慢点,别摔着。”于侨目送他们慢腾腾的走出门,高声道。 “你放心吧。”屋外响起于重建高兴的回复。 可这回,却换成了于侨一脸一筹莫展的表情。 第三十三章 水涨船高 “侨儿,你怎么了?”于丰豪看着她,不解的问道。≥ “伟哥回来了,说明他弄到钱了呀。”于侨面色凝重的看向于丰豪,眼里有着深深的忧虑。 “弄到钱是好事阿,他可以成亲了阿。”于丰豪被于侨的话说得有些糊涂了。 “没那么简单。你想想,伟哥才刚成年,又没什么一技之长,不论做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能上哪儿弄来那么些银子?”于侨心里虽纳闷,却突地想了些什么来。 “你说的也对,难道他去抢或者去偷了?”于丰豪一个激灵,心里就冒出了两个最常见的念头。 “二百两银子,好大一封呢,不是那么好抢,也不是那么好偷的,被人现,非死既残。我估摸他大概是去赌了!”于侨眼珠子灵活地一转,忽然肯定的道。 从前她有个朋友,无声无息地了一笔财,就是去澳门赌了三天三夜的成果! 这年头又没有彩票,又没有股票,根本不可能生天上无故掉馅饼的美事,只有赌这一项从古至今都一直存在着,也极有可能一夜暴富。 如果是真的,那他的运气可真的好得人无话可说,只不过…… 于丰豪闻言,也跟着沉默下来;在他的世界里,赌坊离他太远了,只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于丰伟这一睡,就是一整天,直到天黑了,大水退了,他才悠悠转醒,而后于重建忙不迭的给他打来热水洗澡。 屋外的小雨依旧固执的下着,不肯停下来休息片刻。乌云似乎想要独享月亮的明亮,只肯让它露出上头的一小截弯弯的脑袋,将它下边大半的身子严严实实的遮盖住,霸道的占有着。 堂屋里,一大家子人具严阵以待的坐在饭桌下的椅子上,望着桌子上被大碗扣住的饭菜或呆或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这是于老爷子的吩咐,得等于丰伟来了,才能开饭。 一刻钟后,睡饱了觉,又泡了个热水澡的于丰伟才精神抖擞的在于重建、李氏,于花草的簇拥下跨进堂屋的大门。 “爷,奶,我回来了。”于丰伟笑着道。 于侨看着换洗一新的于丰伟,眼底闪过一抹惊叹;于丰伟的皮相在于家这一辈中是最俊的,面皮不算很白,略有些黄,但浓眉大眼的长相,高大的身材,还有此刻身上所穿得那一袭崭新的绿色直裰,都让他看起来颇为修长俊朗。 不过这衣裳怎么这么眼熟? 于侨纳闷的看向于丰伟下面露出来一点的脚踝,这才想起来,这身绿色的衣裳是昨天于重田招待赵媒婆时所穿的新衣裳。由于于丰伟比于重建高了一些,因而于丰伟穿着这件衣裳便显得小了些,颜色虽和年纪,却不那么合身。 “嗯”于老爷子看着神采奕奕的于丰伟,满意的点点头,随即语气有些埋怨的说道:“你这个孩子也是,走了之后,也不知道给家里来个信,我们都担心你在外面受人欺负,或者教人骗了不敢回来。你说你要来个信,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心也安一些。” “是我的不是,让你们都跟着担心了。”于丰伟说着,弯身坐到于老爷子身边。 围着他的大房两口子和于花草,也均笑容满面的就位坐下。 “好了,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我们都不提它了。你一整天没吃东西,想也是饿了,我们先吃饭,吃完饭以后再说。”于老爷子说话刚落,便率先拿起筷子,给于丰伟夹了一筷子五花肉。 为着于丰伟回来,毕氏特意让白氏和黄氏多炒了三个荤菜,一大盘土豆红烧肉,和一大盘鸡蛋韭菜,和一大盘焖蹄髈肉。 让于侨感到诧异的是,毕氏脸上虽也眉开眼笑,可却不怎么搭理于丰伟,一直在摆着副长辈的架子,看那别扭的模样似乎是拉不下脸来对小辈献殷勤。 目光一转,于丰伟安坐在于老爷子身边,连于重建也靠边了,她不由感慨的想;于丰伟带着钱回来,那下个月必然就要办亲事了。而他现在还没成亲呢,在家里的地位便已然,越过了他亲爹于重田,更越过了他大伯于重建! 而她们这一桌的李氏、于花草,黄氏也在对于丰伟热络的说着话。 如今分桌吃着饭,却各自端着碗,脸上堆满笑,争先恐后的对于丰伟一个劲儿的嘘寒问暖。 “伟哥,我那儿还有不少蜡烛,碗盏,等你成亲的前天,我都给你拿出来,你尽管使,咱们都是一家人,跟我就别说那些谦客套话了。”于花草居然破天荒的主动提出把自己的家私拿出来用,这要搁在平时是于侨绝想象不到的。 “伟哥,你如今是快成亲的人了。我想着你和你爹还有豪哥再挤一张床,委实不像样子,而且这天一冷,三个人一起挤,被子又不大,难免得有个人得受凉。还是这样,你和你大伯挤一挤,就在我们那屋睡,我去和你姑睡,横竖你那几个妹子都去镇上住了,不在家。”李氏说着,连手里的馒头都顾不上吃一口。 “伟哥,你以后有个什么事就让海子,洋子替你跑腿儿,他们兄弟两天天念叨着你,说想你呢。”黄氏一面吃,一面抽空抬头和于丰伟搭话。 …….. 于侨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开心,不由看向于重田和白氏;于重田还是老样子,一言不的吃着饭,只是目光仍会时不时的去看于丰伟,显然儿子回来,他心里是极高兴的。而这桌的白氏,虽也在默默吃饭,但眼里也带着一抹喜色,显然她心里也在为于丰伟的归来而感到高兴。 上次去镇上和沉氏结账的时候,于侨向沈氏打听过那个郑家。 沉氏虽不认识郑家的人,但结识的人很多,又都在一个镇子里住着,多多少少听说过一点郑家的情况;郑家开着一家布匹铺子和一家成衣铺子,家私丰厚,家里更是使奴唤婢,好日子过得不比县里的大户人家差,是实打实的富户。 于侨想不出来,郑家的姑娘得是个样什么情况,才会迫不及待的想要嫁给一个乡下的穷小子,哪怕这个穷小子替她追回了钱袋,她也不一定非要以身相许不是? 并非她对于丰伟有成见,就看不起他。 她只是按常理来分析;但凡家境富裕点,为人父母的,便不大可能会给女儿找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哪怕她爹娘不看中门户,好歹婆家得衣食无忧,不能委屈了自己女儿吧?若是入赘那也解释的通,只要人模样整齐,康健就行了,可于丰伟又不是。 她还听沉氏说郑家有三个儿子,只有这一个独女,打小就宠得很...... 想着,于侨是越的疑惑。 第三十四章 洗澡 搁下筷子,于老爷子便拄着拐杖,弯身坐在了太师椅上,并招手让于丰伟坐到了他的身边。 “给大家说说,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聘礼钱够数了吗?”于老爷子扭头一脸殷切的问向于丰伟。 于丰伟露齿一笑,回道:“我带着钱和柱子去了溪川县的‘豪莱赌坊’,我一开始手气不好,差点把钱都输光了。好在后来转了运,没多久倒赢回近四百两,我看赢得差不多了,怕你们担心,就带着钱和柱子一道雇了辆牛车回来。” 听完他的话,堂屋里的一众老小,忽然都凝固了脸上的笑意,一扫方才的热闹劲儿,瞬时沉寂下来。 于丰豪却是一愣,而后讶异的看向坐在身边的于侨,他心里对于侨早晨的神预测,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于侨托着腮,一脸的淡然,虽然早就猜到真相的她,不像其它人那样感到惊讶,然而她却在于丰伟毫无顾忌的坦白中感到了一丝负气。 这么堂而皇之的道出真相,未尝不是一种走上极端,又侥幸咸鱼翻身后的得意报复。 “下不为例,赌这个东西,你一旦上瘾,不弄个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是很难收手的。”最后于老爷子沉着脸,语重心长的警告于丰伟。 “爷放心,我也走投无路才走下策,现在不是都没事了吗?”于丰伟说着,伸手从怀里掏出几张面额大小不一的银票,对坐在下方圈椅上的于重建两口子道:“这钱,我就交给大伯和大伯娘了,劳烦你们替我下聘,以及操办下个月婚事。爷,你觉得怎么样?” “嗯,老大两口子惯在镇子上跑的人,我原也是打算交给他们。”于老爷子对于丰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李氏见状,抢先于重建一步接过银票,笑道:“伟哥,爹,你们放心我们两口子一定把这事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给你们脸上增光。” 坐在于老爷子身边的毕氏,一见那钱被李氏直接揣到了自己衣袖里,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而李氏拿到钱,就和于花草凑在一处退向最后排的圈椅上坐着,小声商议着院子怎么装饰喜庆,屋里又该添置什么东西等等…….因此就忽略了上毕氏的不悦。 于侨抬眼见毕氏铁青着一张脸,眼神幽幽的望着坐在下方的李氏。 她冷眼看着,心里忽然冒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于重田是于丰伟的亲爹,白氏虽不是于丰伟的亲娘,但好歹也是他名义上的娘,可他们夫妻两安静的坐在那儿,无人问津,好似于丰伟是大房的儿子,跟他们才是叔侄关系。 夜深人散,回到自家的屋里,于重田提一桶热水倒进洗澡的大木桶里面,白氏站在木桶边上,一只手在木桶里搅了搅,见温度热热的刚好,便高声唤于侨和于希上北屋洗澡。 于重田则提着空桶,去厨房继续添柴烧水。 乡下人洗澡没有特设的屋子。如果是夏天天气特别热的话,男人们带着小子们直接跑到村中间的池塘里一面游泳,一面洗。女人,小姑娘们不论冬夏都只在家洗。 在家洗澡的话,要么在厨房门前的走廊里洗露天澡,要么在自己屋里洗。 如果家里人口多,一般就会在自己屋里洗。若一大家只有零星一户两户的,就在走廊里洗,因为走廊都建有水槽,不用担心弄湿地面,更不用担心水溅得到处都是。而睡觉的屋里没有排水的水槽,很容易溅得地上湿答答的,木桶搬进搬出的也不是很方便。 而在屋里洗的木桶,木匠一般都做得比较高,以免水溅出来。于侨家的木桶,高度直逼白氏的腰际,空间也很大,可以同时容纳三个人一起洗。因此脱得光溜溜的于侨和于希,先后被白氏抱进桶里,而后她才脱下自己的衣裳,踩着桶边的小板凳也抬脚跨了进去, 木桶旁边还放着一桶热水,里面有一个瓢,方便水凉了的时候加水。 “娘,伟哥成亲,新房在那儿阿?”于侨晚上听上房的人讨论了半天,似乎什么都说到,可唯独顶要紧的婚房,却没有听到人提起,似乎是一个不怎么重要的事情。 “这……”白氏正在给于希搓背,闻言迟疑了半天,才又道:“看你爷怎么安排吧,我也不知道。” “娘,你高兴吗?”于希忽然莫名其妙的扭过头去问白氏。 “你大哥成亲,娘当然高兴。”白氏微微一笑,毫不迟疑的回道。 “可是我看伟哥回来,都没怎么和爹,还有你说话,而且他也不理我们。”于希歪着脑袋,满脸不解。 “那希儿是不高兴了吗?”于侨眼露狡黠的问完,而后拿起搁在木桶沿上的巾子,自己擦着胳膊,虽然变成七岁的小女孩,可是她仍然不习惯除自己以外的人替自己搓澡。 “说不上不高兴,就是感觉伟哥不像哥那样好。”对于上次卖于侨那事,年纪尚幼,懵懵懂懂的于希并不是很懂里面的厉害关系,只知道伟哥是他们的大哥,思想仍旧单纯的让人心疼。 “别乱说。”白氏一听这话,赶忙出言制止。 于侨苦涩一笑,伸手摸了摸于希鼓鼓的小脸蛋。 连只有五岁的于希都看得出来,方才在堂屋里于丰伟对于重田两口子特意的疏远,难道白氏就看不出来吗? 她不由抬头看向白氏,就见白氏的脸色有些红,眼神里也带着抹难色。 继子对她有误解,纵然她有心调和,但不善表达的她,难敌李氏两口子的蓄意调拨。加之于丰伟后来打起了她女儿的注意,差点害死于侨,她心里并非真的不在意,其实是有不满的。 可于丰伟毕竟是她丈夫的长子,她名义上的儿子,纵有不满,也只能悄悄把它遗忘…… 洗完澡,心情不佳的白氏把两个女儿先后抱进屋,放到床上,于丰豪则小跑着去厨房叫来于重田。于重田过来和白氏一道把木桶搬出屋子,接着把桶里的水倒在院子里。 等白氏娘三个洗完了,接着就轮到于丰豪洗。于丰豪这两年大了,知羞了,再不肯和于重田一道洗,于重田只好随他,让他先洗。 因天气转冷,洗不成冷水澡,也不用天天洗澡,因此于家一大家子人便轮着烧水洗澡,不然挤到一天洗,有的人就不耐烦等。 第三十五章 做饭的为难 次日一早,于侨漱完口洗把脸,给希儿绾好两个双丫髻后,她又开始对着桌子上的铜镜给自己绾。 这双丫髻弯弯道道的,委实不好梳。白氏给她绾了好几天,她才勉强看会个七七八八,不想今天第一次给于希绾的时候还算顺手,现下给自己绾却感觉手很不顺,手腕举得也隐隐酸。 等她好容易给自己也绾好两个双丫髻,才刚放下梳子,松了一口气时,院子里忽然传来毕氏浑厚的咒骂声。 “今天谁做饭,都睡死了阿?一个个懒得跟猪似的,还等着我来伺候你们呐?” 于侨牵着于希走出去,就见毕氏站在上方的堂屋门口,双手叉腰,两眼瞪得溜圆的环顾东西两房,乍一见于侨兄妹两出来,她没好脸色的朝她们姐妹两剜一眼,紧接着将目光移向别处。 不一会儿,黄氏一手扶着水桶腰,一手推开了门,从对面西厢房屋里慢悠悠的走出来。 “娘,今天本该我做饭。可昨天为着伟哥回来,你要求二嫂多加了好些菜,我看二嫂忙不过来,就去帮她,也跟着忙活了整整一下午。那一下午干的活比平常做两顿饭花的功夫和力气都多,累得我今天这腰一阵一阵的疼,怕是做不成饭了。”黄氏大声回道。 毕氏耐着性子听完,冷哼一声,气急反笑道:“你这话可真有意思,你累你腰疼你就不去做饭,那今天这饭谁做?难道还等着我做阿?”说着,她忽然看向于侨道:“你娘呢?一大早跑哪儿去了?” 这毕氏也真是健忘,一转眼的功夫就忘记自己一早交代下的吩咐。 “奶,你忘了,一大早你就叫我娘去隔壁村买粉条去了。”于侨心知毕氏这又是打算把事摊到白氏身上呢。 清早起床的时候,白氏在屋门口洗昨晚换下的衣裳,没一会儿她就听到毕氏在上房高声唤白氏。等白氏回来的时候,就在屋里找了一件厚点的衣服换上。临出门时和她们说;毕氏让她去隔壁黄家村买红薯粉,外面天气冷,泥地又湿,让姐妹两就待在家里,不要出门。 毕氏却转眼忘得一干二净。 “是有这档子事。”毕氏蹙眉想起来,点了点头,而后又沉声说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去杀猪也该带着猪下水回来下锅,去这么久是想饿死我们呐?”纵然是自己有交代,但喜好占上风的毕氏仍口出责骂。 毕氏一早想起来于丰伟喜欢吃红薯粉,因此特地打了白氏上黄家村去买。 黄家村有一家专门做粉条的小作坊,一年到头都有粉条卖。 于侨闻言,表情无语的回道:“奶,隔壁黄家村离咱们村这儿远着呢,按脚程算,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一个时辰,我娘这才刚出门多久,哪儿那么快就回来了。” 再说今天又不该白氏做饭,真是柿子专拣软的捏! 毕氏被她的话一堵,心中顿时火冒三丈。可是若她去打吧,怕刚和她亲近点的老二心里有意见,且侨儿这丫头片子近段日子嘴皮子和心眼都鬼精得不行,事后委实不好掌控。责骂吧,于侨的话又让她找不出由头反驳。 “既然老二媳妇不在,那老三媳妇你受点累,还是你去做饭吧,本来今天就该你做。从前老二媳妇有个头疼闹热的,还不是硬挺着做活,难不成你就娇贵些?还是哪家的公主小姐,还得你老婆婆服侍你吃喝拉撒呀?”拿于侨没折,毕氏只好把矛头和心里的火全对着黄氏撒。 “娘,我腰疼得厉害,做不了了,再说家里现在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媳妇。”黄氏低着头,在地上蹭着鞋底,明摆就是不愿厨房做饭,话里的意思更直指大房的李氏。 昨晚她费了半天口舌,可于丰伟带回来的银子,还是如数交给了大房两口子,他们三房一个铜板没落着,心中别提多不痛快了。 黄氏不愿做饭的话一出口,毕氏立刻瞪大眼珠子,张嘴便预备问候她家的八代祖宗。 然而她念头一转,猛然忆起昨晚那几张银票被于丰伟交到李氏手里,李氏立马收下揣起来的场景,那理所当然的做派,仿佛她这个婆婆不存在似的,过后也不说把钱交给她管着! 毕氏为此气得一晚上没睡成觉,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李氏的表面功夫做的一向不差,逢年过节的每次回来,必会给她带不少衣裳饰。可反过来老伴从她这儿,一年到头也得拿出不少银子去贴补大房两口子。 而李氏自打嫁进于家,从头到尾,她就没有见过李氏拿一个铜板回来交给她! 娘家的家产又如何,嫁进了她于家的门,连人都是于家的,更何况那一间小铺子,有什么好兴的! 毕氏越想越气,当即扭头朝于花草那屋喊道:“老大媳妇,你出来。” “哎,娘有什么吩咐?”李氏打开门,一路小跑着到毕氏面前,卑躬屈膝的笑问。 毕氏和黄氏的对话,她都听到了,她原以为毕氏会向以前那样给她体面,不想毕氏这次心里却似乎憋着一股气,对她也不像往日那般好言好语。 李氏怕毕氏真的翻脸不认人,只好伏低做小,先讨得毕氏心欢再说。 其实她心中也有几分明了,毕氏必是为昨晚那几张银票落到她手里,而心生不满。可这钱若真全交给毕氏,那她这段日子替伟哥跑前跑后,暗里补贴的那些银子,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有去无还,全替他人做了嫁衣? 想也别想! 饶是心中如此打算,李氏仍旧对面若寒霜的毕氏笑吟吟的。 毕氏看着她低声下气的模样,感觉心里舒服了一些,因此语气也缓和了些道:“老二媳妇没回来,老三媳妇是个懒性子。你从前一年难得回来一趟,我不落忍你跟着一块做家里这些活。可现在不一样了,马上就有新媳妇要进我们于家的门,你身为长媳,必须得做个榜样给新媳妇看看,身为于家的媳妇得如何服侍恭顺长辈!也不用你做别的,就先跟着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一道轮着做饭吧。” 第三十六章 求帮忙 李氏一听,脸上立刻换了一副为难的表情,柔声道:“娘,你是知道的,我做饭的手艺一向不上台面。你要不信,叫花草来问问,她在镇上家里住的时候,还笑说我做的饭是她吃过最难吃的呢。”说到这儿,李氏语气一顿,转而回头对于花草的房间大声道:“花草你出来给我做做证嘛。” “来了。”于花草回着话,一面拿着把梳子梳着胸前的一绺长,显然她方才没有出来是在屋里梳妆打扮呢。 “娘,大嫂真的不会做饭,你就别让大嫂做了。”于花草和毕氏说话就随意多了。 “不会做饭还招人稀罕了?你先回屋去。”这次铁了心的毕氏没有像往常那样听女儿的。 她心底其实对于花草也有了点意见,李氏不懂事不交钱,于花草也不说帮着提醒提醒! “老大媳妇,今天的早饭晚饭辛苦你一点,不论好吃不好吃,都是对我的一份心意,你要是不愿做饭,不愿尽孝,我也不勉强你。”毕氏说着,双手抱怀,一副随你便的神情。 李氏一听这话,知道再没有回转的余地,唯有忙不迭的点头道:“我愿意,我愿意,只要娘想吃我做的饭,我这就去做。”说完,赶忙转身进了堂屋。 毕氏扭头盯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恶狠狠的大声道:“今天谁也不准去给她帮忙!” 于侨在一旁看着,心中再次对毕氏打压儿媳妇的手段赞叹,说来说去毕氏能够制胜的关键就是一个孝字,不论那个小辈敢违逆她,她就祭出这个屡试不爽的绝招。 文朝虽不属于于侨所知的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但信奉的依旧是儒家的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等德目。 尤其对孝更是到了严苛的地步,假如一个考科举的读书人,一旦被现在孝道上有污点,那仕途必定遭受影响。 李氏的儿子于丰勤在镇子上读书,将来若有幸,必是要走官途的,李氏哪怕再委屈些,都不可能去拖亲生儿子的后腿,免得自己将来享不了福。 然而等毕氏一进自己的屋子,李氏就麻利的出了厨房。 她先是去找黄氏,可黄氏连门都不给她开,更别提搭理她。李氏便去请于花草,于花草也说自己不会做,从小就没进过厨房。没了法子的李氏只好笑吟吟的来找于侨姐妹两。 于侨喜欢屋子通风的感觉,所以平常都不怎么关门。 “侨儿,希儿,去给大伯娘帮帮忙吧,大伯娘回头买糖给你们吃。”李氏蹲下身,对坐在屋门口玩翻绳的姐妹两,神色和蔼的笑道。 于侨双手灵活的在交错繁琐的红绳上,来回一钩,就将那红绳从于希的手上勾到了自己的手指上,红绳先前的繁琐样子,也被她改成两道简单直线。 “大伯娘,我的额头疼,希儿的脚也还没好利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家没钱看病,也没钱抓药,实在不大方便。”于侨头也不抬的道。 “你们姐两前几天帮你娘做饭的时候,身子不都挺利索的吗?”李氏皱着眉,心里压根不信。 她从小就没做过饭,嫁给于重建后,因会讨毕氏的欢心,且第一天进门时把饭煮夹生了,几样菜也都炒糊了,由此毕氏就再没让她进过厨房。 早先住在镇子里有她娘家娘做,没多久她娘患病离世,她只好每天出点钱让饭馆送饭菜上门,一直到她给儿子娶上如今的媳妇陶氏,镇上的家才又开了火,但也一直是陶氏在做饭。 没成想眼下,毕氏因着钱的事,为了给她难堪,竟又让她进厨房做饭!她若是会做,把这一顿挺过去也罢了,可她实在不会,这么年过去,火是怎么生的,她都不记得了。 “帮我娘当然利索了,我娘又不会卖我们,疼我们还来不及呢。”于侨讽刺着,歪着头扫了李氏一眼。 “你!”李氏被她这么一刺,脸上不由青一阵白一阵的。 “希儿,那你跟大伯娘去吧,大伯娘这儿有几个铜板,给你拿去买糖吃。”李氏说着,还真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来,塞到于希的手里。 面对厨房里的冷锅冷灶,她实在没有法子,因此连最小的希儿也不打算放过,一心只想拉到个会做活的帮手。 “我不要。”于希却把李氏的手一推,又兴致盎然的弯着短短的小手指去挑于侨手指上的红绳。 于希跟着于侨卖花,也算是见过不少铜板银子,对那几个铜板的兴趣并不大。另外她姐都不去,她自然也不想去。 “你们…….当真是穷苦命,连钱都不要。”李氏见于侨,于希均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当即站起来转身往外走,临行前还不忘气愤的嘲讽。 “你的钱我们才不敢要,怕你再想心思把我们给卖了!”于侨冷哼一声,朝着李氏的背影大声道。 李氏闻言,不由越气闷。 直到白氏从黄家村回来,于侨家厨房当中的烟囱方冒出阵阵黑烟。 白氏提着半麻袋的粉条才刚踏进院门,坐在自家屋子门口等着她的于侨和于希忙小跑着迎上前。 “你们怎么这么高兴?”见两个女儿热情的相迎,白氏开心的问道。 “看见娘当然高兴。你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累了吧,粉条我来拿去厨房。希儿你快带娘回屋里歇着会儿。”于侨说完,伸手接过白氏手里的半麻袋粉条。 麻袋不算很大,大约两尺来长。粉条虽有半袋,却不占重量,是以于侨一只手也能勉强提起来。 “还是不歇了,娘等着这粉条呢。”白氏没有让于侨把麻袋接过去,反而握起她的手,准备一道去厨房。 “娘,你别去。今天奶让大伯娘做饭,还出话来说谁也不准去帮忙。你若现在去了,大伯娘肯定让你去给她帮忙。”还有些话,于侨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白氏。 因李氏活计做得慢,饭做不出来,毕氏已经进厨房骂了她好几次了。若白氏现在去的话,李氏指定不会轻易放她离开,她人又善,必会抹不开面留下来帮李氏。而到时毕氏又去厨房巡视的话,定会不问青红皂白的把两人一道骂一通。 何苦来哉! 于侨很不想让白氏去厨房平白受骂,为了李氏那样的人,更是不值当。 第三十七章 整治 “咳咳!”娘三儿正说着,李氏忽然从堂屋里快步跑出来,停在门口弯着腰咳个不停。 她背后有一股浓烟尾随而出,五官平平的脸庞上也有几道灰黑的印子,显然是烧火的时候被灰炭脏了手,然后给不小心抹到脸上去的,一身素色的衣裳也有些灰黑的印子。 她抬眼一见白氏,便满脸欣喜,恍若看到救星似的,双手提起裙摆大步奔了过来。 “二弟妹,你可算回来了。你一定得帮帮我,今天这灶上的活,原是三弟妹的差事,三弟妹说腰疼做不了,你又不在家,娘只好把做饭的活指派给了我,等于我如今都是在替你干活呢。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心狠的人,我也不求你帮着做什么,只求你过来给我指点指点,不然指望我这笨手笨脚的,这饭怕是到天黑了也做不出来,你就忍心看这一家子人都生生挨饿吗?” “大伯娘,今天不该我娘做饭,你饭做不出来那是你的事,赖谁都赖不到我娘头上,你可别瞎扣帽子。而且奶是点名让你去做,更出话来,不让人去帮你。”于侨听完,不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李氏这话说得可算是既颠倒又胡扯,合着毕氏让李氏去做饭,全都是因为白氏不在家?再来说得好听是去指点,可她笃定,只要白氏一进厨房,那活还不是都得白氏帮李氏做了? 打得一手好算盘! “时辰也不早了,这一大家子总要吃饭的,一直饿着也不是个事。我看你大伯娘这模样也是真不会做,我还是去给她看看吧。”白氏心里明白于侨是为自己着想,但她依旧被李氏的最后一句话说服,因此她放开于侨的手,拔腿进了堂屋,一径往厨房而去。 于侨看着白氏的背影,忙追过去想要继续劝导。纵然劝导不成,她和于希也可以在厨房给白氏帮忙,将饭做快些,让毕氏逮不到空隙开骂。 然而白氏才刚进后院,便见厨房门口满是浓烟,走进去更是呛得人直打喷嚏,她生怕两个女儿遭了罪,还不待于侨开口便将她们一手一个给抱出去,并把厨房门也给关上了,只留她和李氏在厨房里一面咳嗽一面忙活。 如于桥所料,没多久毕氏便又去厨房巡视,见白氏回来后竟违背她的话给李氏帮忙,当场指着两人,疾言厉色的一块骂了一通。 听得已回到屋里的于侨默默无语的连连摇头。 两个时辰后,饭才做好,早饭直接变成了午饭。 于侨夹了一筷子白菜往嘴里送去。 这个味道是白氏的手艺,粥十分粘稠,显然也是白氏做的,那这么说李氏在厨房岂非啥也没干? 于侨不由看向上头的李氏。 今天李氏的待遇比她们娘几个还差,碗里只有半勺玉米糊糊,一坨面疙瘩都没有。 坐在她右的毕氏,两个混浊的眼珠子紧紧的盯着李氏手里的筷子,她才刚把筷子伸出去,毕氏便是重重一哼,吓得李氏忙又缩回了夹菜的手。 坐在毕氏另一边的于花草眼珠子一转,笑着伸出筷子到中间的汤盆里,给毕氏夹了一筷子五花肉香菇炖粉条,见她娘面色因此缓和了些,她便又伸出筷子给李氏也同样夹了一筷子五花肉香菇炖粉条。 这时,于侨就看见毕氏冲于花草瞪了一眼,以示警告。于花草冷不丁看见,张嘴想说什么,可见她娘正在火头上,便抿了抿唇乖乖闭嘴,自此,于侨再没看见于花草给李氏夹过菜。 吃完饭,李氏拽着白氏不让她走,还想留她给自己帮忙,可白氏却被一旁实在看不下去的于侨给硬生生拉走了。 帮人帮到一起挨骂的份上,也净够了! “侨儿,你干什么呢?”回到屋,白氏不解的问向硬拉着她回来的于侨。 “饭你帮着她做完,也算帮到底了。现在堂屋有大伯娘收拾,都是些容易的活,你就别待在那儿了,省得奶又不高兴你帮她,连着你一块骂。”于侨回道。 “那些活平常也是做惯了的,不花多少力气。至于你奶……她那人就那样,忍忍就过去了。”提起毕氏,白氏的神色也很无奈。 “你就没看出来,奶是故意在整治大伯娘吗?”于侨听着,心中颇为无语。 就算要帮人,也得分人分时候吧? “我早看出来了。可是,你奶哪天不骂几句阿?”白氏叹了一口气道。 “那咱也不能替别人挡骂吧?她如果是那种领你情的人,你帮她我铁定不拦着你。可一个但凡懂得点感恩的人,你都直接帮她把饭做完了,她也应该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了吧?难道扫地洗碗这么简单的家务也不会吗?可你看她吃完了饭,还拽着你不让你走,明摆着把你当劳力使呢!”白氏虽在感慨,但说出这话却显露出她深藏在心底的卑微感,意识到不妙的于侨心里不由急,但又明白急也成不了事,只好耐着性子缓声道。 白氏跌坐到身下的椅子上,面色纠结回道:“一个屋檐下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做得太绝,总是不好。” 见白氏还在想着周全他们,于侨只好使出杀手锏:“难道娘都忘了,大伯娘********要卖你女儿的事吗?现在你是不想做绝,可当初别人做得可绝着呢!” 果然白氏一听这话,便无声的沉默下来,再也不提去给李氏帮忙的事。 堂屋里,黄氏吃完饭,早早的就带着自己的几个孩子溜走了。于花草也尾随毕氏进了她的屋子。 男人们那桌,话多的于重业、于重建,于丰伟三人一面划拳喝酒,一面撩开嗓子吹牛。随后吃完了饭,便一起步出堂屋,于老爷子吃完饭喜好外出散步消食。因正是农闲的时候,闲着没事的其它人则喝得微醉的回屋睡大觉。 只留李氏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堂屋里忙活。 她一面扫地,脸上就一副咬牙切齿的羞愤模样,她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可谓满腹委屈,却无人帮衬,无人诉说。 待好容易拾掇整齐了,她赶忙在厨房门前的井边提水洗手,洗脸,把身上的烟灰都洗干净了,才起身回屋。 “我有急事回店里一趟,我走之后你去和娘说一声,就说人催得急我来不及和她道别。”李氏从柜子里翻出藏好的银票,冷声冷气的对躺在床上的于重建道。 第三十八章 离去与归来 于重建闻言,忙扭头看向躺在身边的于丰伟,见他打着呼噜,睡得很沉,方才悄声回道“这天阴阴的,说不定一会儿又得下雨,还是等天晴见日头了,我们再一道去镇上买伟哥成亲需要的东西。 ”。 “我等不了了,你没看你娘在作践我吗?”李氏说着,又从柜子里找出一套干净衣裳,就地换上。 “不就做顿饭,谁家女人不做饭?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不也都天天做饭嘛,你今天做一顿怎么了?”于重建不以为意的道。 “我跟你成亲这么些年,你看我做过饭吗?我像是会做饭的人吗?既然你说的这么轻松,你大妹子也是女人,还是回来守寡的女人呢,她怎么就跟千金小姐似的,什么家务活都不做?别家的姑奶奶回娘家守寡,那过的都是什么遭罪日子,偏你大妹子……”李氏说着说着,眼眶就有些红了。 “这不一样,有我娘宠她,谁敢把她怎么样?”于重建才刚打断她的话,冷不丁的一抬眼见她突然红了眼眶,看样子是真的伤心了,便忙起身走过去,轻抚着她的两肩,柔声又道:“算了,算了,你要真想去只管去,娘那我替你挡着。” 李氏听了这话,才感觉舒心了些。 她当年看中于重建,自是看中他相貌好。而成亲这么多年,于重建虽不是那么上进,但对她一直还算言听计从,哪怕对她喜欢做主这事,心中有点怨言,却也不妨碍两人的夫妻之情。 等李氏独自搭村里的牛车到镇子上的时候,睡完一觉的于重建才去上房和毕氏提起这事。 毕氏听完,一张脸瞬时沉了下来,随即冷哼一声道:“都是你找的好媳妇!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居然走也不知道来说一声,我难道不让她走,还能把她给吃了不成?不就是让她干点活,还至于立马躲起来?好哇,我看她能躲多久,有本事这辈子别进我于家的这道大门!” 毕氏十分生气,气得又是两个晚上没有睡着。 李氏的做法,算是彻底无视了她的存在,等于是在伸手打她的脸,也让她在家中失去了往日的威信。加之这几天黄氏泛懒,活也不好好做,对她的话更是左耳朵进,又耳朵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随你打骂的耍赖样子。而这都是因李氏擅自出走为始,由此种种,毕氏对于李氏可谓是怒火难消,只待她回来再一起算总账。 然而当第三天上午,天空下起蒙蒙细雨,李氏带着于萍、于珍,孙佳欣,以及塞满两辆马车的物什,乘雨回到老宅,而后将马车里几样最好的东西搬到毕氏屋里时,毕氏焕然现,还是大儿媳妇最会来事,最懂她的喜好,心中的怒气更是因这些好东西而转瞬消散。 “娘,前些日子是我不懂事,后来有急事去镇子上也没和您打个招呼,都是我大意,我的错,您千万不要记挂在心里,儿媳这就给您认错,赔不是。”李氏说着,当着满屋子人的面,直接给毕氏跪下磕了三个头。 于侨在一旁看着,对李氏大方的手段咋舌之余,不由感叹的看向毕氏身前的那些东西。 两匹柔软的古香缎,蓝色的那匹缎面上绣着楼台纹花样,另一匹灰白相间的缎面上绣着各色大小不一的花纹。一匹端庄,一匹华丽中透着股子朝气,两匹缎子的颜色均符合毕氏的年纪和肤色,证明挑选的人眼光极好,颇费了些心思。 目光一转,于侨看向放置在布匹旁边的饰盒。 三个饰盒都被李氏打开了,一只金戒指,一只银镯子和一对银圈耳环。 除了这些,桌面上还有一些滋补药材,点心。 于侨略微估算了一下,现这些东西少说也得近二十两银子,才能置办得下来! 这李氏为了讨好毕氏,还真是大手笔! “你知道错就好,为你的不懂事,我这几天可没少动气。不过你还算懂得变通,我既身为你的婆婆,你献的这些孝心,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不过以后做事可再不能那样先斩后奏,目无尊长。”毕氏见她面子里子都做得足,眼里就带上了丝笑意。 然而虽然心里的气消了,可一旦有压制媳妇的机会她照样不会放过。 “娘说的是,儿媳一定谨记。”见毕氏终于有了笑模样,李氏心知自己过关了,压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算是落地了。 至此,毕氏和大儿媳这么多年来的头一次交锋,才在李氏的破财后,落下帷幕。 毕氏也没有再要求李氏做饭。 次日一早,于侨见天空放晴,萦绕在当头的乌云也终于不见了踪影,她心中一喜,咕噜一下就爬了起来。 这段时间断断续续的不是下爆雨,就是中雨,要么就是不痛不痒的小雨,她被白氏拘着不让出门,早已是弊得全身霉。 “侨儿,你要去哪儿?等等我。”于希见状,一骨碌也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于希的腿已经好了,眼看着于侨穿衣梳洗,打算出门,她也忙翻身下床,往身上套衣裳。 “别急,又不是现在马上出门,好歹也得等吃了早饭再走,不然饿着肚子,哪有力气出门。”于侨见她手忙脚乱,衣裳穿得歪歪扭扭,忙走过去帮她整理。 姐妹两梳洗罢,没多久,堂屋里就传出黄氏喊吃饭的大嗓门。 “咣当!” 三房的于丰海,于丰洋先后推开院门,欢呼着,急急地大步跑向堂屋。 于侨冷不丁抬眼扫见,便现兄弟两身上所穿的同款样式的黑色直裰,是以前从未见过的崭新衣服。 三房怎么忽然有钱了? 这两件小件的夹棉直裰,即便均是粗布,加人工费也得两三百文钱。 虽然卖花,赚了一点银子,但于侨并不敢随便花用,一心想等再赚多些钱,才好添置一些必备的衣物和器具。 走上堂屋,于侨现除了他们二房,于老爷子和毕氏,其他人居然一色的都穿了新衣裳。 尤其是黄氏,穿一身簇新银灰色粗布衣裳,整个人一扫前几天的无精打采,端菜上桌时像阵大风似的,笑吟吟的在两张桌子间来回穿梭。 她身边的于雯则是一身浅蓝色的粗布衣裳,同样是簇新的。 然而于侨现,于慧圆圆的脸庞在浅蓝色对襟衣裳的衬托下,更显圆润。不过由于是新衣裳的缘故,依旧比往日穿着旧衣裳要来的好看一些。 第三十九章 婚房 在于家的女孩子中,长相最好看的当属大房的于萍。 于萍身量小巧,长相娇俏,今年虽只有十四岁,可育的胸******大,独独腰细。 昨天乘马车来时,于侨见她穿得还是一身略显单薄的藕荷色湘裙,此刻却一身簇新的夹棉绯色对襟衣裳,而她身边的于珍也换了一身簇新的鹅黄色夹衣。 更不用说李氏那身深红色夹衣,以及她旁边一身鲜红色夹衣的于花草,均是簇新的。 上的毕氏依旧穿着三分旧的灰色衣裳,因为她的衣裳还没有做好,那两匹极好的古香缎够做好几件内外的新衣裳了。 于侨往旁边那桌一眼扫过去,便见于重建一身深绿景纹的直裰、于重业一身银色云纹的直裰,于丰伟一身青色柏纹直裰,三人挨着坐一处,一溜的新衣裳。 上的于老爷子和昨天一样穿着身有些旧的黑色直裰,但于侨笃定李氏铁定不敢把于老爷子给忘了,于老爷子只是没有穿上那件新衣裳罢了。 如此,整个堂屋里便剩下他们二房几口人,还穿着一身洗得白,打满补丁的旧衣裳。 此刻被堂屋里这些新衣裳一衬,他们身上所穿的旧衣裳,越显得破旧不堪,难以直视。 “娘,说件怪事你听。”李氏忽然对身边的毕氏笑道。 “什么怪事?”不待毕氏答应,于花草接口问道。 “昨天,我到临县花叶家去知会他们两口子伟哥成亲的日子。后来出门的时候,看见街上好些半大的孩子手拿着一推野花,外面套着用宣纸叠成的花样子在叫卖,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能有人买吗?”于花草好奇的问。 “有阿,人家卖的还不便宜,我上去问了一下价格,六文钱一枝呢。”李氏回道。 “那野花山上遍地开的都是,不当吃又不当喝的,买回去就为看呐?钱多得脑子烧得慌。”毕氏闻言,冷哼一声,忍不住出言讥讽。 “娘说得可对了,我以为是什么精美的东西,走近一看,花被雨水打得蔫,外面叠得纸花样也不精致,不知道叠得什么鬼。”李氏颇赞同的附和。 于侨却和身边的于希,白氏面面相觑起来。 她没有想到花束在临县依旧新颖,更没想到会被人模仿。只不过价格被压得这么低,怕是只能赚些辛苦钱吧。 “花叶两口子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毕氏问道。 李氏凝神想了想回说:“说是得伟哥成亲前两天才抽得出空回来。 毕氏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吃完了饭,于重建把一家子人叫住,说是有事要商量。 于侨知道是要说下聘的事,因于老爷子那天和赵媒婆说定的时间,正是雨停天晴之时。她牵着于希坐在圈椅的最末排,静静听着。 “这成亲的日子眼看就要到了,咱们再不去郑家下聘的话,委实不像话,也说不过去。我打算一会儿去镇上找吴媒婆,再找几个相熟的朋友,一道热热闹闹的去郑家下聘。”于重建意气风的站在于老爷子和伟哥中间,扬声宣布。 “大哥,你带着我一块去吧,多个人多份热闹。”于重业大声道。 “行,带上你。”于重建爽快的应下。 不过下一刻,他面露为难的又道:“勤哥娘已经把布置新房的一应东西买回来了,你们说这新房定在哪一间合适?” 于侨闻言,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听着。 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于花草旁边的屋子就是现成的空房,用来做婚房最合适不过,因为其它屋子都已有人住了,再没有其它地方好挪动。 但存在一个很棘手的问题,那屋子是毕氏特意留给于花叶一家回来小住的,若要给于丰伟成了亲,毕氏铁定不愿意,而这也正是于重建两口子迟迟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可是总得定下来,不然办不了事! “把花叶空出来的那屋做婚房,她嫁出去了,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于老爷子头一个话道。 “不行,把那屋子做新房了,过些日子花叶一家子回来住哪儿?”如众人料想的那样,毕氏当场反对。 “他两口子一年难得回来两趟,屋子空着也是空着。实在不行的话,伟哥成亲那几天,老大一家还是回去镇上,把你们的屋子空出来给他们住几天。”于老爷子有些无奈的道。 “爹,你这个法子不是不行,只是伟哥成亲那天屋里屋外都要人张罗,我们两口子要是来回的跑,费点功夫倒是不怕,就是怕误事。”于重建闻言,有些为难的道。 “是阿,爹,我请的那些做席面的厨子,厨娘,他们都只认识我,我要不在的话,到时候这些活没人看管,他们一准暗里偷工减料的私拿回家去。”李氏也为难道。 “这事到底是二房的事,这婚房也理应在二房那两间屋子里选一间。”毕氏想了想,忽然沉声道。 于侨闻言,心中一惊,目光扫向东厢房自家的那两间屋子。 那两间土坯屋子,空间不算小,可也绝不算大。 她那屋光窗下的那一张大床,就已经占去了大半的空地,就算把余下几件破旧的大衣柜,桌椅都搬走,也搁不下另一张大床,另一间大小同等的屋子也是如此。 明明有空屋子,却偏要留着给一年回不来两次的于花叶住,非逼他们住得满满当当的两间屋子空出来一间,把他们一家当什么了? 见屋里没有一个人替自家说话,连于丰伟也一脸淡然,那事不关己的样子,似乎并不担心婚房的着落。 而于重田和白氏一如既往的不敢反驳,看不过去的于侨大声回道:“奶这话说得不对,既然没有分家,那伟哥的亲事理应算是大家的事才对。” “那按你的意思,你哥成亲,还得把别人的屋子给让出来?”毕氏冷笑一声道。 “奶如果舍不得小姑每年回来的那几天没地方住,一定让我们这房五口人挤一间屋子的话,那我爹娘是长辈肯定得睡床,我们几个年纪小只好打地铺。其实这也没什么,只不过一年到头总有那么些时候像前段日子一样,下起暴雨,房子被雨水给淹的情况生。若真到那个时候,我和希儿还有我哥这地铺是铁定睡不成了,说不得只好去爷奶屋里挤挤罢。我知道爷一向疼我们,奶到时候可千万别嫌弃我们阿。”于侨就等着毕氏说这话,当即装作无辜的笑回道。 于侨的这一席话,毫无悬念的让毕氏拉下了一张脸。 第四十章 采蘑菇 毕氏很想拿话去堵于侨的嘴,奈何找不到她话里的漏洞,更不愿真让于侨兄妹三和她住一间屋子,她只要一想起那画面,心里就堵得慌。≥ 照往常,她早当着于重田和白氏的面闹起来,让二房两口子去治于侨,但事关她最宠爱的小女儿的住宿问题,她不能随心而为,免得一不留神反倒教如今变得鬼精灵的于侨给钻了空子! 哼,她就是不同意,看谁敢动那间屋子! 于重田这时候忽然两手站起来说道:“爹,娘,伟哥成亲我这个当爹的没什么用,帮给不了他什么忙。侨儿的话也有理,且不说下大雨涨水,就是平常住人,那一间小屋子也根本挤不下这么多人。我打算,实在不行的话,把那两间屋子都空出来,一间给伟哥布置新房,另一间留给豪哥将来成亲。等会儿我就把咱们原先村中的那座宅子重新修修,我们这一房搬到那儿去住吧。” 于侨闻言,心中极不赞同。 她从于重田的话里听出了他的失落,心知他不愿再为屋子的事情继续纠缠,但这样不明不白的搬走,算什么呢? 如果是先分家,再搬走,那这个家她搬得心甘情愿。可现在等于是被人逼走,本质上和他们依旧算是一家子,也就是说以后于重田两口子,还是得无条件为这个家奉献一切! “二哥这个注意好,一举两得,这下两个儿子的婚房都有着落了。”于重业点着头,笑赞道。 于老爷子面色不悦的瞟了他一眼,而后对于重田说道:“老二,村中的宅子都塌成了平地,你要去修等于是重盖一间,你们哪儿有钱呢?还是按我说的,把留给花叶的屋子做伟哥的婚房。那房子大,做婚房最合适不过。” 于重田还想说什么,于老爷子却是对他一罢手,让他不要再说下去。 “不行!那屋子……”毕氏当场跳起来反对。 “那屋子给伟哥怎么就不行了?花叶两口子回来,就让他们到花草那屋,还有老大那屋挤挤。让萍儿几个女儿家还是上镇子去住。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别寒了孩子们的心!”于老爷子说最后一句话时,神色沉重的对毕氏道。 “我的个天阿,我这是做了什么孽阿,要这么惩罚我阿……”虽已成定居,但仍不甘心的毕氏,竟当着满屋儿孙的面一面嚎啕大哭,一面带着哭音就唱骂了起来。 于重建、李氏,于花草见了,赶忙上前安抚。 于侨不是第一次见毕氏唱骂,但这次却对毕氏的偏心颇刮目相看。 这还真是;对嫁进门儿的媳妇有多苛刻,对亲生女儿就有多偏爱。 “爹,要不还是按我刚才说的……”于重田望着毕氏抹眼泪的样子,心中十分不忍。 于老爷子语气坚持的道:“你不是不了解你娘的性子,过会儿她自己就好了。搬家的事你不要再提起,我是不会同意的。”话音落下,于老爷子扭头看了一眼毕氏,而后无奈的摇摇头,自顾起身回了屋。 毕氏见状忙起身跟过去,跨进屋子后,“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呐。”关上门,毕氏便止了眼泪珠子,一面擦着残留在脸上的眼泪鼻涕,一面走到于老爷子身边坐下。 “你就没听出来老二说那话的时候,明显带着怨气吗?”于老爷子说着,就重重叹出一口气。 “有怨气怎么了?伟哥是他的亲儿子,就该他把屋子让出来一间。”毕氏语气一顿,忽然转过身面对着于老爷子咬牙切齿的又道:“你如今把花叶的屋子给伟哥做了婚房,你让你女儿在婆家的脸面往哪儿搁阿?姑爷看见心里又该怎么想!” 毕氏转过身子继续道:“怕是会觉得我们做父母的不重视她。她一年本就回不来两趟,好容易回来一趟,却连屋子都没的住,她心里能乐意,姑爷能不有意见?” “事不能这么想,花叶在婆家过得好赖都得凭她自己的本事,我们能做的也都做了。你换个角度想想,如果老二两口子一气之下真的搬走了,日后准会和咱们这边疏远。真闹到那个境地,家里的活谁来做阿?我们两老了,做不动了。老大一家在镇子上住着,指望不上。老三两口子虽也能做家里家外的活,可那懒散的样子……”说到这儿,于老爷子没再往下深说。 “照你的意思,难不成少了老二两口子,咱们这一大家子人还没法过下去了?”虽然于老爷子话没说完,但和他一起生活大半辈子的毕氏哪儿能听不出来,可她心中却很不以为然。 “不是过不下去,能轻省些,就消停消停吧。咱两上了年纪,凡事还是想着点在家里的儿孙,不图别的,就为图个晚年安乐。”于老爷子耐着性子给她解释。 “你想轻省你就轻省吧。”毕氏说完,忽然冷着脸站起来,打开门走了出去。 堂屋里的人随着于老爷子和毕氏的先后回屋,便也都各自散了。 “老二媳妇,老二媳妇!”毕氏径直走出堂屋,站在门口朝东厢房的屋子喊道。 于老爷子在屋里听见她的喊声,唯有神情无奈的直摇头。 “娘,什么事阿?”屋里的白事听到毕氏喊她,忙大步走出来。 “下了这么些天的雨,山上应该长出了不少蘑菇,你去采点回来晾干。”毕氏面无表情的睨视着白氏吩咐道。 “好,我这就去。”白氏点点头,忙走去厨房里拿篮筐。 毕氏望着她顺从的背影,心中甚为满意,转身又回了屋。 于侨揣了些银子在怀,正预备和于丰豪,于希一起出门找于琴兄妹两,见白氏提着篮筐进屋换沾靴,便道:“娘,这些天不是大雨就是下雨,一刻没消停过,山上都湿得很,奶现在打你去山上,不是为难你嘛。” 毕氏的话她也听到了,她并不想让白氏去。 “没事,我又不到山顶上去,一来一回走快些就成了。”白氏穿好鞋子,在地上踩了踩回道。 “那我们和你一起去吧。”于侨知道很难让勤快的白氏不去干活,也不再坚持。 “不了,你们被雨闷在家也有好些日子,想上哪儿玩就去吧。”白氏说着,跨出了房门。 于侨、于丰豪,于希却对视一眼,一道跟在白氏的身后。 第四十一章 药钱 出了院门,走在村里的大路上。≥于侨捏了捏于希的手,递给她一个眼神后,于希便迈着小腿跑上前,牵上了白氏的大手:“娘,我们陪你。” 白氏闻言,眉开眼笑的看看她,又回过头看了看于侨和于丰豪。 “娘,为什么今天大伯娘他们都有新衣服穿阿?”走了没两步,于希忽然抬头问白氏。 “大概是你大伯娘买的吧。”半响后,白氏才面带一丝难堪的回道。 “那大伯娘的钱又是从哪儿来的呢?”于侨一面询问,一面也小跑上前,牵上了白氏的另一只大手。 “伟哥给她的嘛,那天我们不是都看见了吗?”于希抢答道。 白氏听着,面色又难堪了一分。 于侨知道于丰伟是白氏心里的痛,所以点到为止,让她心里有个数就好。 她看向于希赞道:“希儿记性真好。”之后绕过于丰伟的问题,对白氏继续道:“娘,你说大伯娘拿着伟哥给的钱给他们都买新衣裳,为什么独独不给我们这一房买呢?” “我…..我也不知道。”白氏把头低了低。 “娘,先不说你前两天才帮过大伯娘,只说大伯娘这事做的,都是一家子一个屋檐下住着,却给其它房都送新衣裳穿,单咱们这房没有,这算什么?”于侨又问。 “由她吧。”白氏并不在意的道。 “娘,你说将来我们长大嫁人了,婆家也有人这么对我们,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呢?”于侨装作不解的样子道。 若白氏一直这样自暴自弃,自怜自艾,心甘情愿的被人踩到脚底下,继而被人轻视,那这一生还有什么意思? 而她这个问题,就是希望白氏以自己女儿的身份来思考,让她重视起这个问题,并间接让白氏能够因此重视起自己的言行。没有哪一个当娘,会希望看到自己的女儿遭受这种屈辱吧? 她委实没有想到,前几次对白氏的讲解,非但没有把白氏的是非观纠正,反倒弄巧成拙,让认清真相的她,变得如此自卑起来。 看来她得改一下方法才行! 果然,白氏一听于侨这话,忽地目瞪口呆,满眼震惊的立在当场。 是阿,她光想着自己受点委屈没什么,怎么忘了两个女儿还小,很可能有样学样,将来被婆家人变着法的欺负也不敢吱声! “不,不,你们不能和我一样!”白氏忽然情绪激动摇着头道。 “那娘说,到时候我和希儿该怎么应对?”于侨牢牢看着她的双眼,乘机追问。 “应该……应该……”白氏踌躇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是不是应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于侨替她答道。 “对!阿,不对。就算受别人欺负,我们也不应该去欺负别人,顶多,顶多…….”白氏先是赞同的点头,而后由赶忙摇头,最后又支吾起来,不知道往下该怎么说。 “顶多不搭理他们是吗?”于侨循循善诱的道。 “对!”这下,白氏重重的点了点头,没有再反复。 “那按娘的意思,咱们只能找个机会分家,才能做到彻底的不搭理他们。”于侨忙道。 “分,分家?”白氏这段日子一直在听于侨说分家的种种好处,她现自己从第一次的茫然到如今的淡然,似乎对于分家也并没有那么排斥,甚至眼下因于侨才刚的话,导致心中竟升起了一丝迫切。 “你爹为了你奶,你爷,怕是不会同意。”最后白氏仍无奈的叹了口气,拔腿继续往前走。 “爹那儿慢慢来,咱们不急。现在只问娘觉得可行吗?”于侨歪着头笑看向白氏。 “嗯”白氏毫不迟疑的点点头。 于侨看着白氏忽然挺起来的背脊,心中不禁充满欣慰。 看来白氏是真的想通了,不再挨一天是一天的凑合。 采完蘑菇,从山上下来后,白氏带着于侨、于丰豪,于希走去村中的池塘清洗蘑菇。 不出意外的他们从头到脚和篮子里的蘑菇一样,都沾满了泥土。 尤其是于希在山上一连摔了好几跤,幸而没有被荆棘和枯树枝扎到哪里,只膝盖被蹭破了点皮,出了点血而已,白氏当场从灌木丛里找了点灰泡敷上,并扯下块衣角给她包扎好了。 “哟,豪哥娘也在呢。” 一个三十来岁,形容略瘦的妇人,提着半篮筐的白萝卜,蹲在了白氏旁边,接着就夸了几句于侨、于丰豪,于希懂事知道给娘帮忙之类的话,算是打招呼。 “舒儿娘,来洗萝卜阿。”白氏笑着回道。 “嗯,天冷了,这些萝卜老得都不像个样子,我打算洗干净做腌萝卜干,到时候给你送一点去尝尝。”舒儿娘一面回她,一面就掐断萝卜尾巴上的叶子,而后用绿油油的叶子仔细的搓去萝卜身上的黄泥。 舒儿娘姓漆,嫁了给村头徐郎中的大儿子,娘家离于家村很有些远。 徐郎中并不是本地人,幼时跟着他爹一路从北方逃荒过来的,后来灾荒过去,他爹却不想再折腾,于是就在于家村落了户,娶了房媳妇安家。 “这教我怎么好意思,你平常有什么东西老惦记着送我。”白氏想到希儿上次伤了脚,药钱还没徐郎中呢。 “这有什么,咱们一向谈得来,不兴说那客气话。”漆氏说着,话头一顿,不一会儿,面带笑意的又道:“我家那小子快定亲了。” “这是大喜事,恭喜你了。”白氏赶忙出言祝贺。 漆氏却目光有点闪烁的道:“女方家要求的聘礼还差点呢,你看上次希儿那药钱……哎,妹子别怪我,我也是没有法子了,不然那么点药钱不论你给不给,我都不放在心上。我也知道现在说这话……实在不大应该,你家大小子也快成亲了,理应也缺钱使呢。” “舒儿娘说哪儿的话呢,你的性子我哪儿有不知道的,若真不是有难处,必不会张这个口。你放心我明天下午就给你送家去。”白氏说完,就笑了笑,表示不碍事。 于侨听着,清洗蘑菇的双手一顿,不禁抬头去看白氏。 白氏那儿来的钱还?若真有钱的话,给侨儿抓药的时候就应该给了! 疑惑着,洗完蘑菇的白氏带着几个儿女先行起身离开。 将蘑菇晾好,回到屋里,于侨见白氏开始翻箱倒柜的在找着什么,便问道:“娘,你找什么,我们帮你。” “不用,我已经找到了。”说着,白氏从衣柜底下的暗格里,摸出来一枚素银镯子来。 第四十二章 最后一件嫁妆 正巧这时,于重田扛着锄头回屋里午睡,冷不丁看白氏当着儿女的面盯着手里的银镯子呆,他边把锄头靠在门后的墙壁上,边问:“把这个拿出来做什么?快收好。 ” 白氏淡淡的看他一眼,回说:“侨儿的药钱,才刚舒儿娘找我要呢。她家大儿子快要定亲了,缺钱用。其实这钱就算人家不催,咱们欠了这些日子也该还了。” “我找娘去要就行了。你快把这个收起来,这是你的最后一件嫁妆,还是留着当个念想。”于重田说完,出门往上房走去。 “娘,把镯子给我看看。”于侨从没有见过古代的银镯子,想看看和现代的银镯子有什么不同。 况且听他爹的意思,因这是白氏最后一件嫁妆,所以夫妻两个都格外看中,不愿卖了它。 白氏闻言,把手里的素银镯子顺手递给她。 于侨接过后,特意拿到门口,对着阴阴的日光,来回翻转细看。 银镯子边缘有些黑,做工简单粗糙,圈打磨得也不算浑圆,有些歪。想来古代受技术的限制,一般的银饰也就只能打到这个程度了吧。 看完了,她又拿在手里掂了掂,觉这枚银镯子很有些分量,应该能值不少钱。 照这样看,白氏的娘家应该不差,不然陪嫁不可能这么丰厚。可是于侨脑海里却对外家一点记忆都没有,仿佛她从小到大根本就没有去过外家,更没有和外家的亲人见过面似的。 看来她得找个机会去白氏娘家那边打听打听才行。 “又要钱?老二,你当你老娘是开银铺的阿?我那点家底都给你家老大去下聘了,你不是不知道阿!你现在真是好样的,成天不是找我要房子,就是找我要钱!你娘一把老骨头,你就不能让你娘安生安生?我今天就告诉你,我身上一个钱都没有。非找我要钱的话,你就去找把刀来,然后把我的老肉一块块割下来,卖给别人看看值多少钱,不管卖多少都是你的,我一个铜板也不要。” “娘,我……..” “我什么我?我成天的伺候你吃喝穿用,你不想着怎么孝顺孝顺我也就罢了,还净给我找事,你是不是嫌我活的太长,想气死我阿?” 于侨站在门口,目光从银镯子上移开,转而厌恶的望向上房毕氏那屋的窗口。 每次毕氏和小辈们开骂,必会把伺候儿女吃穿用那一套搬出来,于侨复活以来这些日子,耳朵早听出茧子来了。 若毕氏真如所说的那样,做下什么像样的家务事也罢了,可她一天到晚除去吃饭,基本上连房门都很少出! 一应家务,大部分是白氏在做,黄氏虽懒,倒也知道干些活。 结果自是可想而知,在毕氏喋喋不休的骂声中,于重田垂头丧气的步出上房。 于侨摇摇头,转身进屋将银镯子还给白氏。 “娘说她没有钱,钱都拿出来给伟哥成亲用了。”于重田低着头道。 “我们都听到了。我本来也没有指望你真能找娘要到钱。”白氏即便猜到毕氏不会给钱,仍不由失望,她将银镯子用一块素帕子包好,收入怀里。 “你别这样,娘可能是真的没钱。”于重田见她一脸心如死灰的神色,心中既感觉像针扎似的,刺疼的他难受得紧。 “娘有钱没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就算有钱也不会给咱们这房人花。前两回,侨儿出意外,希儿腿受伤,她不也没给钱看病抓药吗?我自打进这个家门,哪回不是当我的嫁妆来给几个孩子看病抓药?这是最后一件了,本想着留给豪哥、侨儿,希儿将来成人用的…….”说到这儿,白氏的语气不由哽咽。 意识到眼眶开始湿润,她忙抬起头,一瞬不瞬的望着屋顶,强忍着眼眶里委屈的泪水,不让它们往下掉。 “豪哥娘,是我对不起你。”这是于重田第一次听到白氏自内心的抱怨,心里顿时愧疚极了。 于侨在一旁看着,没打算开口。 白氏把心里的怨气说出来对她有益无害,更可以教于重田看看,自己的妻子儿女过得是什么糟心日子,这样真实的场景,比她平时给于重田说再多道理都要来得奏效。 “老二媳妇,你的蘑菇摘回来没有?摘回来了,还不赶紧去晾着,净等着霉阿?真是个懒骨头…….”毕氏为于重田又找她拿钱的事,生了一肚子气,气不过的她便出来找白氏的晦气。 “我懒,哈哈……你听到了吗?我从早做到晚,娘还说我懒……”白氏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的淌下来。 “你,你别哭……娘.......她不是有心的。”于重田心疼的忙站起来,走过去给她擦眼泪。 “爹,奶还不是有心的?那么多蘑菇,明明一个挨一个的晾到院子里的柴堆上了,只要眼神不差的都能一眼看到,奶难道就真没看见吗?她这是故意欺负娘老实,不敢驳她呢。”见于重田若有所思的不说话,于侨感觉有必要再添一把火:“娘把这最后一件饰当了,那以后我们再有个头疼脑热,或者出点什么意外,是不是只能干挺着,听天由命阿?” “这……不会生那样的事,侨儿别害怕,明天我就上镇子去找散活干,挣了钱给你们。”于重田立刻做下保证。 “爹,就算你去给别人做短工,赚的钱只怕还没进咱们这屋,就得被奶收走了。除非咱们能分出去单过,这钱就是咱们的了,想怎么花别人都干涉不了。”见于重田有心改变困境,于侨虽在心内暗暗点头,口头上却仍给他泼去一盆冷水。 “这……”这话说得于重田无言以对,半响他才重重叹出口气,缓缓摇着头道:“真要分家,你爷头一个不会点头,难!” “那这么说爹是愿意分家的?”于侨三两步上前,扑到了于重田的膝盖上,双眼闪烁兴奋的星光看着于重田道。 见大女儿忽然扑过来,久没有抱过她的于重田先是一愣,而后只感觉心中一软,鬼使神差的竟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次日清早吃过早饭,白氏带着于丰豪兄妹三个,搭村里交好人家的牛车去了镇上,白氏性子温和,不喜搬弄是非,因此在村子里人缘一直不错。 于重田要上山侍弄庄家,没有跟着一道去。 第四十三章 买新衣裳 从当铺里出来,走在街道上,白氏又数了数手中的几两碎银子,一共是六两多点,除去还给舒儿娘药钱九十八文,剩下的全部都是他们自己的。≧ “娘,咱们不买什么东西吗?”于侨看着白氏手里的钱,随口问道。 “买,今天你们想要什么东西,只管开口,我手里的这些钱都给你们买光。”白氏豪气的笑道。 “不留点以防万一吗?”于侨一愣,讶异的又问。 “怕是想留也留不住。镇子上就这么一家当铺,秦掌柜他娘又是咱们村里的,和你奶关系一直不错。咱们今天来镇子上当镯子的这事,瞒不了你奶多久,她一旦知道.......唉......”白氏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这也是娘的嫁妆阿,咱怕什么,奶不可能来抢吧?”于侨不忿的道。 没有哪家儿媳妇的嫁妆是需要交给婆婆的,若婆婆真要霸占儿媳妇的嫁妆,必然受到旁人的指责,若儿媳妇追究,还会受到官家的责罚。 她不信毕氏敢做到这一步。 “她倒是不会抢,只不过……算图个耳根子清净吧。横竖这些钱是留不住,倒不如给你们花,这段日子你们都受了不少罪,就算我这个当娘的,补偿你们。最后也给你奶买一点东西带回去。”白氏回道。 于侨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没有继续询问。 原来是怕毕氏借机生事! 也对,照毕氏那贪财的性子,若是知道白氏当了银镯子,怕是会变着法的逼白氏将银子挤榨出来。白氏人善,脸皮又薄,不用几个回合,银子既会被她给折腾光。 与其如此,还真不如把银子都花光呢! 考量着,她便对白氏说道:“娘,再过段时间,伟哥就要娶媳妇进门了。咱们穿得这身衣裳,还有柜子里的那些…..我不是说不好,穿得都挺合身挺舒适的。只不过你和爹怎么着都算是要当公婆的人了,还是得顾着些体面,不能教人看轻了去。” 白氏听见这话,心中一个激灵。 “呀,那我是不是得给伟哥媳妇准备点什么见面礼阿?送点什么好呢?”白氏惊醒的一拍脑门急声道。 还是侨儿机灵,她天天忙里忙外的,竟没顾到这茬! “是该预备见面礼。嗯……不如娘给让爹给伟哥两口子雕两个木娃娃吧,祝愿他们早生贵子。”于侨凝神想了想道。 于重田幼时喜欢雕刻,手艺还不错,后来长大成亲,除了给几个儿女们雕几个木偶玩具,便不怎么动手了。 白氏点点头,感觉有理,于是带着于侨兄妹三进了一间成衣铺子。 铺子的老板娘一见有客上门,忙笑着走过来问:“里边请,是想买布料,还是买已经做好的成衣?” 老板娘年逾四十的模样,五官端正,中等身量,穿一身裁剪适宜的浅绿色对襟衣裳,脖子上挂一根白色硬布做的尺带。 白氏笑回道:“想给几个孩子都买件成衣,您给推荐些暖和点的夹衣吧。” 既然要买新衣裳,自然不能亏待了几个孩子。 见白氏和老板娘走在一起选衣裳,于侨牵着于希自顾在店里看起来,于丰豪走在她们后面,目光也好奇的往四处看。 店铺不算大,两面壁上挂着不少款式各异的大小衣裳,正对门柜台的后面则码着各色布匹绸缎。 “姐,佳欣和珍儿昨天穿着新衣裳跟我炫耀好几回了,想气我,哼,我才不如她们的愿呢,没有搭理她们。这回好了,该我好好气气她们了。”于希摸着挂在墙壁的新衣裳,一面就撅着嘴道。 “这有什么好斗气的,等以后我们多赚些钱,还怕没有好的衣裳穿吗?”于侨却一点她的额头,嗔怪的道。 最后白氏为了喜庆,给自己选了一件酱紫色的对襟衣裳,给于重田选了一件紫檀色的直裰。于侨选了一件丁香色的对襟衣裳,于希见那颜色款式好看,也吵着要了件一模一样的衣裳。于丰豪则在于侨的建议下选了件碧蓝色的直裰。 五件衣裳需花去白氏手里大半的银子,仅剩下六十二文,连还舒哥娘药钱都不够了,因此白氏站在成衣铺的柜台前,捏着手里的碎银子,付账的动作便有些犹豫。 于侨见状,拉着白氏到一旁悄声道:“娘,你付钱吧。回去药钱少多少,我给你补上。” “可你奶哪儿……”白氏知道几个孩子卖花赚了点钱,但教她犯愁的却不在这儿。 “娘,那我可不管。你又不是没看见,奶新得了好些布料和饰,还有补药呢。奶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可却连我和希儿看病抓药的钱也不舍得给,那咱们干嘛还总想着她!”于侨气呼呼的回道。 白氏闻言,不免想起早上毕氏的绝情与责骂,她神色一正,也不再提给毕氏买东西的事。 回到村里的时候,已是下晌,白氏带着几个孩子先去徐郎中家把钱还了,才回家去。 于侨将新衣裳从包袱里拿出来穿在了身上,虽然这新衣裳的料子是细布,只比粗布强一些,但穿在身上既柔软又暖和,比先前穿着的那件旧衣裳要舒服多了。 “你还笑希儿斗气,怎么你这一回来就把新衣裳穿上身了?”白氏看着于侨臭美的动作,不由笑着揶揄道。 “我是想看看合身不合身,你们也都快再试试,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咱们好快些去找那个老板娘改。”于侨说着,走过去将白氏身边的几个装新衣裳的包袱挨个解开。 于希一见于侨试穿,早已迫不及待把自己的新衣裳拿出来,往身上套。 于重田这时正好从地里回来,见妻儿具换上新衣,仿佛变了模样似的,他不由笑夸道:“你们穿上新衣裳真好看。” “新衣裳好看,难道我们就不好看吗?”于侨说着往于重田身前走近两步,笑着提起裙摆转了两个大圈。 “好看,都好看。”于重田闻言,不由莞尔,而后忙不迭的连连点头。 “给你也买了一件,快试试合身不合身。”白氏理好衣襟,便将于重田的新衣裳找出来递给他。 第四十四章 新衣裳引起的争端 “给我花这个钱做什么,还不如给孩子们多买点好吃的。 ”于重田摇摇头,没有去接新衣裳。 于侨见于重田没有细问白氏还剩下多少钱,也没有出言责备她买的太多,只说给自己买浪费了,她便明白;于重田心内也知道白氏这样做的意思,因而才没细问,更没有责备白氏。 “爹,咱们买这些新衣裳是打算在伟哥成亲那天穿的。伟哥给大伯娘的钱,大伯娘给他们大房、爷奶、大姑娘俩,三叔一家都买了新衣裳穿。总不能到成亲那天,光咱们还穿着旧衣裳,给人瞧不起吧?”她这话很明显在指责于丰伟不孝不义,而她就是想让于重田听听于丰伟做的事有多荒唐! 于重田起先是一脸呆愣的表情,过后方才悟出于侨话里的意思,他叹出一口气,没再坚持,将旧衣裳脱下来换上了新衣裳。 “爹好俊!”于希围着于重田看了一圈,赞道。 白氏一听这话,不由高兴的轻笑出声,再望向于重田的眼神也变得温柔多情。 一旁的于侨也点头表示赞同,于重田长年在外劳作,晒得皮肤既黝黑又粗糙,但他长得浓眉大眼,高鼻方口,五官深邃,又加之此刻换上这身及合他肤色的紫檀色新衣,竟看着比正年轻的于丰伟要更显英俊沉稳。 “哥不俊吗?”于侨忽然笑问向于希。 于丰豪见爹娘,于希因于侨的话忽然都盯着他猛看,他不由羞涩的垂头挠了挠后脑勺。 “哥也俊!”于希笑道。 于丰豪清秀的五官和白皙的肤色像极了白氏年轻的时候,剑眉不算很浓,大眼略微内双,鼻梁高耸,唇有些薄,五官虽没有于重田深邃,但憨厚的神态却和于重田如出一辙。 略显健硕的身形,不似其它同龄男孩那样单薄,瘦得如同一截竹竿似的,也非一味的肥胖,而是那种骨骼均称修长类型的。尤其是穿上这一身碧蓝色的直裰,越凸显了他清奇的形貌。 “侨儿和希儿也漂亮。”于丰豪看着两个长相可爱的妹妹,由衷赞道。 因于侨和于希的五官极为相似,具是大眼星眸,如蒜一样的小鼻头,如樱桃一样的红润小嘴,只不过于侨的脸颊要瘦一些,下巴更尖一些,而于希的两颊鼓鼓的,带着孩童特有的婴儿肥。 她们俩穿着一样的衣裳,身高差异也不是很大,是以远远看去竟像是一对双胞胎似的,加之这段时间时不时地改善伙食,两个小姑娘的肤色均有些许改善,变得透白,不再像从前那样被饿得面黄肌瘦。 “娘更漂亮!”于侨和于希异口同声的道。 其实白氏年轻的时候是很美貌的,清秀的五官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神态;远山眉形是娟秀的,一双水汪汪的杏仁眼,高鼻如悬胆,本是花瓣一般的嘴唇,如今却转变为暗红色,唇形也淡薄得不大明显。但她五官底子在那儿,是以细细看去依旧能看出她年轻时的影子。 “好了,既然穿着都合适,那就脱下来给我先收着,等日子到了咱们再穿,现在别给穿脏了。”白氏说完,自己先解起胸前的衣带。 “娘,咱们先穿一会儿,反正你今天又不用做饭,不会弄脏衣裳。这新衣裳得先自己撑撑,不然会有点紧。”于侨忙过去止住白氏脱衣裳的动作。 还有一件事于侨没有说,他们穿着新衣裳,却没有给毕氏带任何东西回来,毕氏必不会心甘,不挑点事出来,怕是不会安生。与其在伟哥成亲那天被毕氏挑事,让白氏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不如现在就把这些新衣裳摊到明面上来,一劳永逸。 “可是你奶那儿……”白氏捏着衣角语气踌躇的道。 看来白氏心中也明镜似的知道会被毕氏刁难! 于侨面色郑重的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娘不会想在伟哥成亲那天挨吧?” “我……”白氏心中一惊,登时悟出女儿的这番苦心。 “吃饭了!” 日落西山,夜幕来临,堂屋里传出黄氏嘹亮的大嗓门。 当于重田夫妻带着几个孩子进堂屋的时候,屋里的喧哗声音骤然静止,一双双探究的眼眸**裸的盯着他们身上所穿的新衣裳,而他们身上也都穿着昨天所穿的新衣裳。 “哟,二弟妹大手笔阿。”李氏似笑非笑的望着白氏因紧张而垂下的脸庞。 “大不过大伯娘,给这屋子人都买了新衣裳,独独没给我们这房买。”于侨看也不看李氏,自顾拉着白氏帮着去摆碗筷。 “哼!”毕氏对着白氏狠狠的瓢一眼,而后从鼻孔里不忿的哼出一鼻子气来。 “我的钱不大凑手。但不论买什么东西,做什么事,好歹得先紧着咱爹娘才算是孝顺。”李氏挑了挑眉道。 “既然你说事事得先紧着爷奶,那奶让你做顿饭而已,你火急火燎的跑什么?”为了这身新衣裳,于侨也豁出去了。因为除此以外也别无它法,除非不穿,但不穿的话,是买来看的吗? 毕氏一听这话,面色冷淡的一扭头,也瓢了一眼李氏。 “你…..”李氏本想在毕氏面前好好扮一回乖,让她在心中好好比比哪个儿媳妇对她最大方最孝顺,不想于侨嘴皮子厉害,反倒揭她的短,让毕氏又想起那档子事,间接对自己也不满起来。 真可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二哥,我听说你媳妇儿一早带着三个孩子去镇子,然后到柱子家的当铺里当了她的银镯子,有六两多呢。你媳妇儿和那三个小的不懂事也就罢了,你可是娘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怎么也不替娘想着点?”见李事吃亏,于花草不紧不慢的对于重田道。 “我……娘不是新做了好几件新衣裳嘛。”于重田走到另一桌坐下,垂头老实的道。 “娘的那些新衣裳是大嫂给买的,连大嫂都有想着娘的心意,难道你这个做亲儿子的,反倒竟没一点想着长辈的心意吗?”于花草盯着于重田的双眼忽然逼问道。 “姑,大伯娘的钱可是伟哥给的,大伯娘给奶买的东西,花得不是她的钱,顶多只能算是借花献佛。如果照你这意思的话,伟哥身上有钱既也不交给奶,也不交给爹娘,岂非也算没想着爹娘和奶这些长辈,更没有一点对他们好的心意了?”于侨挑着于花草话里的破绽,立刻高声反击。 于重田,白氏闻言,神色均有些无奈。 毕氏坐在饭桌上,脸色已是铁青,她一言不,让人看不出心中在想什么。 李氏先是被于侨讽刺,现下买给毕氏的东西又被于侨贬低,她气不打一处来的死盯着对面正在端菜的白氏。 然而白氏一直把头低着,自是感受不到她的怒气。 另一桌的于丰伟,接连被于侨指名道姓的暗讽,他意气风的神色已然因此转为阴冷,并时不时的抬眼去瞪于侨。 于老爷子坐在另一桌的上,见隔壁那桌为几件新衣裳吵起来,他心中可谓烦不胜烦,但这到底是女人之间争风吃醋的婆妈事,他不好出面喝斥,索性装聋作哑,不置一词。 于重建和于重业则一连看戏的表情,没一点想去劝和的打算。 于重田倒是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想帮女儿说点什么,但他现女儿根本就不需要他的援助,道理比他捋得还顺。 “你强词夺理!”于花草被于侨驳得哑口无言,当即恼羞成怒的指着她斥责道。 “我哪句强词夺理,哪句不是事实,姑你说,我改。”于侨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脸倔强的盯着于花草道。 “你!先你就不应该顶撞长辈!”于花草绞尽脑汁终于想出这一条。 “我娘说到底还是你嫂子呢,那你从头到尾又喊过她一句二嫂吗?”于侨不甘示弱的为白氏鸣不平。 “她也配!”于花草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过后又惊觉失言,于是连忙伸手捂嘴。 “哼。”于侨冷眼斜睨于花草,没有言语,她的表情很不屑,几乎等于在明示于花草,她也不配她尊重她! “侨儿你嘴这么利,不怕将来吃亏吗?”一直沉默的于萍忽然笑吟吟对于侨问道。 第四十五章 动手 “我不像你有个这么会赚钱又会花钱的娘,要是这嘴在不利索点,那亏可就更吃大了。 ”于侨说到赚钱和花钱时,故意将字咬得特别重,说得于萍脸上的笑容登时褪去。 “够了!老二媳妇,我就问你,你心里是不是就没有我这个婆婆?”毕氏的目光,骤然凌厉的扫向才刚忙活完坐下来的白氏。 白氏被毕氏吼得心中一惊,当即摇着头道:“不,不是…….” 见最难缠的毕氏终于威,于侨面色一凛,腾地一下站起来,接着白氏的话回道:“不是的,奶,我娘一路上都在想着您呢,特地给您带了几贴****头疼的膏药回来。”说着,于侨就从怀里将几张中间黑乎乎的膏药掏了出来。 这膏药是他们去徐郎中家还钱的时候,于侨特意买的,至于作用嘛,就更现代的风油精一样,提神而已,成分也只有薄荷叶及一些其它廉价的药草,一文一张,于侨买了三张带回来。 毕氏看着那几贴膏药,面色虽缓和一些,但依旧怒容难消。 她心中很清楚膏药再贵,也贵不过一件衣裳去! “哼,你买这些膏药,难道想咒我天天头疼?”毕氏高声质问。 于侨听着毕氏没事找事的话,神色佯装疑惑的道:“上次大伯娘用伟哥的钱,给奶也买了好些滋补的药材,难道大伯娘也是在咒奶吗?” “侨儿,你别一口一个我的钱给大伯娘怎么着,怎么着,只要是我的钱,我爱给谁就给谁,谁也管不着!”于丰伟忽然站起来对于侨怒喝道。 “你怎么这么跟你妹子说话?”于重田闻言,不禁紧蹙眉头,沉声斥责于丰伟。 于重田已许久没有和于丰伟好好交流过,实没想到于丰伟已经变成这样一副不知关爱弟妹的混账样子! 他心中是说不出的难过和失望。 “爹,不干你的事,你别管。”于丰伟一甩手,神色不耐烦的又坐了下去。 于重田被他的话气得面红耳赤,指着他语无伦次的道:“你……你…….” “伟哥,你看连爹娘都管不了你,我哪儿管得了你?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难道你敢做不敢当吗?”于侨本不欲理睬于丰伟,以免争执起来,让于重田,白氏伤心难做,可眼下见于丰伟嚣张的没一点做儿子的样子,她只觉一股怒火从心头直窜向脑门。 “既然你管不着,就别在这里指手画脚。否则,你可别怪我给你点颜色看看!”于丰伟说着,忽然拔腿朝于侨的位置大步冲过去。 于重田和于丰豪见状,立刻一道跟着起身追过来。 满屋子人见二房自家人忽然掐起来,皆幸灾乐祸的看起了戏,没有一个人想着来劝和劝和。 于老爷子依旧低着头,似乎在沉思什么。 白氏满脸震惊的看着他越走越近,忙起身挡在于侨的身前劝道:“你妹子还小,说话不知轻重,你别恼,别和她一般见识。” “娘,你快让开!”于侨心知于丰伟冷血无情,如今恼羞成怒,保不齐会真动手,她生怕挡在身前的白氏受害,忙双手并用的想推开她,可惜她力气太小,根本推不动护女心切的白氏分毫。 “跟你没关系,你走开。”于丰伟三两步走过来,皱着眉头,语气不耐的对白氏说道。 “伟哥,咱们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妹子落水之后,好不容易才救过来,你不要……” “你给我让开!”伟哥不待白氏说完,便大吼一声打断,过后见白氏依旧固执的不肯让一步,他猛然拽住白氏的胳膊用力一扯。 “你这个畜生你竟然真敢动手!”眼看白氏被于丰伟扯得摔倒在地,于重田甩手给了他重重一巴掌,打得他嘴角当场流出一抹鲜血。 于重田一直跟在于丰伟身后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天真地以为他不会真的动手,万万想不到他不但真动了手,还是对他的继母! “爹,娘流血了!”于丰豪在白氏倒地的那刻,立刻心惊地赶过去搀扶,当他和于侨一块将白氏扶起来,竟现地上有一小摊血迹…… 于侨闻言,心下一沉,目光忙往后一偏,既看到白氏身下的衣裳已然被献血染得通红!而白氏则两手紧捂下腹,紧闭双眼,紧咬下唇,满脸痛苦却又极力强忍着。 她暗道一声“糟糕!” “哥你快去徐郎中家,无论如何先把他请过来给娘看看!爹你快把娘抱回房放到床上躺好,然后去于琴家借牛套车赶去镇上,给娘请个专看女人生产的大夫来!”于侨想到某种可能,语调着急地安排道。 于丰豪点点头,转身如一道旋风似的出了院门,往村头徐郎中家奔去。 于重田听到于丰豪的话,先是心中惊惶,不知所措,待听到于侨的吩咐,才如同找到主心骨似的,赶忙依言将白氏拦腰抱起回房,不一会儿,他又折回堂屋这边。 “娘,豪哥娘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您给拿点钱我去给她请个大夫来看看。” “不就摔一跤嘛,就那么金贵!”毕氏听于重田又找她拿钱,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语气也冷冰冰的。 “老二媳妇都那样了,你还抠着不给钱,你是想害死她啊!”沉默良久的于老爷子忽然冲毕氏一通大吼。 毕氏见他动怒,当即赌气地伸手入怀掏出钱袋,而后一面嚎啕大哭,一面冲于老爷子,于重田唱骂道:“你们两个没有心肝的,要不是我抠着这些钱,你们哪儿来的吃啊、喝啊、穿啊,用啊!如今为家里这几个丧门星,今儿找我要钱,明儿找我我要钱,呐,家里所有的钱都在这儿了,我现在都给你,都给你!” 毕氏扬手将钱袋扔到于重田怀里,见于重田转身要走,她又忙哭唱道:“老二啊,这些你都拿去用了,若是过两天你娘也有个三长两短,头疼脑热,没钱看病的话,你可别后悔啊!你知道你娘一直有头疼的毛病,若……” “爹,你怎么还没去啊,娘疼得都快要昏过去了!”于侨大步跑过来,扶着门框,喘着气急声道。 于重田闻言,心中既惊又慌,当即转身一个箭步踏出堂屋大门,急匆匆地朝院门而去。 第四十六章 竟是有了! 见于重田瞬间消失在院门外,毕氏不由哭得更伤心了,一个劲儿的擤鼻涕,唉声叹气。≥ “唉,别哭了!”于老爷子愁着脸道。 “家里如今穷得精光,仅剩的那点银子刚又全给了老二给那丧门星请大夫看病吃药,我怎么能不哭!”毕氏没好气的回道。 她眼下身无分文,只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不舒坦,没一会儿就捂着胸口喊着心疼回屋去了,于老爷子看着她的背影,也尾随她而去。 堂屋还留下大房几口、三房几口,于花草还有于丰伟等人。 “伟哥,她好歹是你继母,若要追究起来……”于重建背着手,在于丰伟身前,来回度步。 “找谁追究?”于丰伟不等他说完,一脸纳闷的问道。 “还有谁,正里阿!你刚才的做法已经构成不孝的罪名,她可以去找正里那儿告你!并且一告一个准。”于重建坐到于丰伟身边坐下。 “你看她有那个胆嘛!”于花草冷笑一声,缓缓摇着头道。 “就是。”于丰伟先是被于重建说得心中有点毛,后听到于花草的话,又不屑的接口道。 “那她真要去告的话,伟哥你怎么办?”于重业饶有兴趣的朝于丰伟探出头道。 “告就告,我还怕她不成?”于丰伟想到岳父家的万贯家私,心中可谓底气十足,有恃无恐。 ……. 当徐郎中从屋里走出来时,昏昏欲睡的白氏方才感觉肚子虽依旧隐隐的有些刺疼,但已不再如先前那般坠疼难忍。 “徐爷爷,我娘没事了吧?”于侨见他出来,赶忙追问。 “我扎了几针,给她止住了血,没什么大碍了。你娘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以后可千万要注意些,别再磕着碰着。”徐郎中蹙眉道。 徐郎中年近古来希,须皆白,面目肃穆,穿一身破旧的黑色夹衣。他因常年上山采药的缘故,所以目光清明,身子硬朗,腿脚十分灵便,不似其他老人那样步履蹒跚,背脊弓起。 他看病施针时,不喜有人在旁观看,是以于侨、于丰豪,于希只能看着半开的房门干着急。 见在场的没有一个大人在,只有三个孩子认真倾听切记他的话,徐郎中没有深责。于侨家里的事,绕是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依稀听大儿媳妇提起过一些,明白他家的难处。 “你爹回来和他说一声,若想保住这个孩子便需得好生照顾你娘,万不能再下地干重活,轻便一点的活也要少做。吃的东西弄点有营养的,最好给你娘好好补补,她的身子骨不怎么好。最后还有三个月前别下床走动,得静养。”徐郎中想了想,仍然把该交待对于侨、于丰豪,于希说道。 于侨、于丰豪,于希均神色认真的听着。 徐郎中见他们连连点头,方才转身进屋写温补的药方。 于侨兄妹三也忙进屋,直奔白氏的床边。 见白氏已然沉睡,神色安详,兄妹三方才将吊在嗓子眼里的心放下了。 于丰伟,你这个畜生! 于侨两拳紧握,心中的愤怒因白氏的脱险终于有空全面爆。 她不会放过他的! 直至深夜,于重田才孤身一人,一脸丧气的推着板车回来。 “爹,娘正好醒了,你快进来看看。”于侨听见院里的动静,忙小跑出来道。 于重田闻言,赶忙扔下板车,神情匆匆地奔向自家的屋子。 “豪哥娘……你好些了吗?”于重田噗通一下跪在床边,握起白氏的一只手柔声询问,见她一张脸惨白,却依旧坚持着缓缓地睁开紧闭的眼帘,虚弱的对他微微一笑,表明自己没事,他当即内疚的狠狠甩了自己几巴掌。 “爹,你别这样。”于丰豪,于侨忙拉住于重田的手制止,不让他继续。 “我……我没事。”白氏见状,脸上瞬时布满心疼的神色,提着气断断续续的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好好躺着,别费力气说话。”于重田凝视着白氏,七尺的汉子,竟当着妻儿的面落下两行泪来,“都是我没用,镇上的大夫都说天黑,没有一个肯下乡里来看病。我一家一家的求,可他们就是不愿来…..” “爹,他们不来就算了。徐爷爷已经保住娘肚子里的孩子,也给开了安胎药。临走前交待说,娘身子不好,不能再让娘干活,哪怕一点轻活都不行。三个月前更得静养,最好别下床走动,以免再动了胎气。”于侨叙述着徐郎中说过的话。 她起先让于重田去镇上请专治女人生产的大夫来,是考虑到徐郎中可能对妇产这块不熟悉,为了以防万一,方让于重田去镇上请大夫,不想是她忧虑过深,她如今已被徐郎中精湛的医术及仁厚的医德深深折服。 徐郎中给白氏治病开药,忙活许久,直至回家都没有提起过药钱的事,一心救人。过后更亲自在家里将药熬好送来,这样尽心尽力,舍己救人救人的医者,怎不令人心生敬佩! “怎么,怎么竟是……是有了?”于重田的神色先是一喜,后又转为愕然。 白氏几年前生于希的时候,大夫说伤了身子,以后很难再怀上。由于已经有了四个孩子,夫妻两便没有在意,加之这几年白氏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是以他们早不做设想。 起先于重田见白氏流血,只以为是月事来了,或者是身体上有什么毛病,压根没想到这上面来,不想竟是又有了! “我这就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爷你奶!”于重田说着,神色狂喜的站起转身,三步并作两步疾步去了堂屋。 白氏躺在床上,见他的背影仿佛都带着喜悦,嘴角不禁也微微翘起来。她的心情骤然好起来,便感觉下腹似乎也好多了,不再隐隐作痛。 “你说她是有了?”毕氏语气狐疑的问向于重田。 “是有了,娘是真的!”于重田再次乐呵的说道。 再次到肯定的答复,毕氏的表情却是淡淡,看不出是喜是忧,她扭头去看坐在身边的于老爷子,见他也是神色淡然,遂语气轻飘飘道:“有了就有了吧。” “娘,徐郎中说豪哥娘身子不好,得静养,以后这家里的活怕是……”于重田暗地咬咬牙,将来意说出。 “什么?你的意思是你媳妇有了孩子,以后的活就都不能干了?”毕氏不待于重田说完,当场作质问。 “她身子本就不好.......”见毕氏不悦,于重田的神色变得万分无奈。 “不好就别怀阿!她不干活你娶她回来是当千金小姐,观音菩萨来供着的阿?”毕氏说着,气急败坏的白了他一眼。 “娘,她身子确实不好,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徐大夫交代说若想要这个孩子,就不能让她再做活计。”照往常,若遇上毕氏不同意的事情,于重田也唯有放弃,但这次事为了白氏的身子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不想轻易言罢。 “老二阿,你娘年纪大了,你大嫂长年不在家住,花草打小教我惯坏了,不会做这些家务活,如果把活都丢给老三媳妇,你也知道她那个性子,要不了两天就不干了。那你说到时候,你是想让我一把年纪的还去伺候你媳妇阿?你看咱们村里有谁家是老的伺候小的?”毕氏这次难得没有再说气话,而是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娘,实在不行,我来做豪哥娘的活。”于重田沉吟片刻,忽然面色决然的道。 “混账,谁家男人做饭洗衣?你就这么点出息?”沉默良久的于老爷子终于了话,高声怒斥于重田。 第四十七章 老实人动火 “爹,豪哥娘她身子真的不好。”于重田的语气十分坚决。 白氏是他的妻子,从前并不觉得如何,但今晚他亲眼看着白氏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生死攸关,他愧疚之余,委实不想看到白氏再受半点苦难。 “罢了,罢了,以后老二媳妇的活就让花草分担些,横竖她天天闲在家里也没事干。”于老爷子恨铁不成钢的横了于重田一眼。 “那不行,花草什么时候进过厨房?她哪儿会做饭阿!”毕氏闻言,心中一急,忙冲于老爷子道。 “不会做不会学阿?都是你这当娘的惯的,你如果从小教她做家里的活,她能跟今天似的什么都不会?这事就这么定了。”于老爷子用毋庸置疑的口气一锤子定下,任凭毕氏在身边怎么撒泼唱骂,他都不为所动,一副司空见惯,见惯不惯的模样。 于重田才刚从老两口屋里出来,于重业不知道从堂屋哪儿窜了出来,扯着他的胳膊进了自家的西厢房。 于侨从窗户口里扫见,面带疑惑的大步跟过去。 屋子里点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黄氏站在门边的方桌旁边,一见于重田进来,忙一脸笑意的拉着他坐下。 “有什么事吗?”见老三两口子均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于重田坐下后困惑的问道。 “二哥,娘给你的那个钱袋里,装着不少钱吧?”于重业没有回答,而是笑嘻嘻的反问他。 “嗯……我没有功夫数。不过明天一早去徐郎中家付完问诊费和药钱,估计就剩不下多少了。”于重田老实的道。 “我们明天去帮你还,你在家好好照顾二嫂吧。二嫂身子不好,我们也没能出什么力,只能帮你分担这些跑腿的小事。”黄氏殷勤的道。 “不用,我明天还得去徐郎中家拿药,把钱一道给他也不费事。”于重田不疑有他。 “我们也可以去帮你拿药阿,你若不在家,几个孩子哪儿能照顾得了二嫂子?”于重业又道。 “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于重田想了想,正要答应,却听见房门咯吱一声,忽然被人猛地推开。 “爹,你怎么在这儿?娘在叫你呢。”于侨大步冲进来,拉着于重田的手就往外走。 “真的?你娘没事吧?”于重田闻言,当即反拉着于侨的手大步走在了前头。 三房两口子眼看着他们走远,忙双双起身想叫住于重田,但这事他们又不好声张,只能无奈的在原地跺脚。 才刚要进门,于丰伟慢悠悠的从上房走了出来。 于重田乍一见到他,脸色登时青,随即停下大步流星的步伐。于侨走在后头猝不及防,一个不慎猛地撞上了他的腰际。 当于侨揉了揉自己被撞得有些蒙的额头,抬头想问问于重田生什么事时,便见于重田和于丰伟已经扭打在了一起。 “我打死你这个畜生,早知道你是这个德行,我当初就不该生你,你这个孽障!”于重田咒骂着于丰伟,一面挥动拳头照着他的头脸就是好几拳。 于丰伟哀嚎着,想要躲开,但他的力气哪儿挣脱得开长年劳作,又正值壮年的于重田,因此没两下就被于重田给揍得鼻青脸肿,惨叫连天。 “哎呀呀,老二,你别给他打坏了,破了相,他下个月要成亲的呀,你这不是叫人看笑话嘛。”于重建听到动静,忙从屋里出来,一面披着衣服,一面出言相劝。 “大哥你别管,这种猪狗不如,不知孝义的东西,留在世上就是个祸害!”于重田话音刚落,摊开拳头又给了于丰伟两个重重的巴掌。 于丰伟吃疼,双手忙护住头脸,底下却抬起腿想去踢于重田。 于侨见了,忙高声喊道:“爹,你小心他的脚!” “你个兔崽子还敢还手!我今天不打死你!”于重田闻言,身躯赶忙往旁边一让,揪住于丰伟胳膊的那只手难免就松泛了些。 于丰伟逮住空隙,紧贴墙壁的身子慌忙一转,逃离了于重田的掌控。 于重田拔腿去追,于重建却大步上前,挺身挡住他的去路。 “二弟,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气也该消了,这事就这么算了吧。”于重建边说边推搡于重田后退。 “大哥,你别管,这孩子再不好好管教管教,没准哪天就得上天!”于重田拨着于重建的肩膀,想要把他推开,偏于重建紧紧抱着他,让他难以动弹。 “我就算是下地狱,也用不着你管!”于丰伟原已躲进了屋,冷不丁现于重田被于重建缠住,当即从门缝里探出上半身,神色挑衅的对于重田道。 “大哥你听见了吧?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他,他怕是还不认我这个老子了!”于重田见于重建不让开,不免想起了李氏当初要卖侨儿,致使侨儿得了羊角风,以及后来李氏烧毁宣纸,于重建却把账间接算到他们这房的事,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脑门一热,突地使尽全力将于重建重重推到在地。 “哎哟哟,老二你这是做什么?”李氏和于花草一听到动静,便出门观望,见于丰伟脱身,她们原没打算干涉的,眼下见自家男人却遭了殃,她也跟着急了,忙朝倒地的于重建大步奔过去。 而另一头于丰伟见于重建拦不住于重田,他赶忙又缩进屋里,砰得一声关上房门上闩。 “老二,我可是好心给你们爷俩劝架,你别不知好歹,把气全撒我身上!”于重建在李氏的搀扶下站起来,拍着粘到屁股上的灰尘气急的道。 于重田没有理他,提起一脚用力踹向于重建那屋的房门。 “砰” 老柳木做得房门十分结识,他一脚并没有把房门踹开。 “爹,算了,娘叫你呢。”于侨想了想,感觉这事继续闹下去纵然能让于丰伟心生胆怯,以后再不敢对他们这房肆意妄为,他们也可以就此出口气,可也不可能真把于丰伟打死。 虽然在这个时代做爹的打死儿子不犯法,但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而且于重田心善,现在可能因怒火中烧而失去理智,待来日回想起来,难免心中内疚,她并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第四十八章 保胎 于重田怒打了于丰伟一顿之后,再没有人对白氏在屋里养胎提出意见。 而本该于花草做得活,因毕氏的坚持全给堆到了黄氏身上。 黄氏敢怒不敢言,只得照做,但她这人生性懒惰,没两天的功夫便称自己生了病没法干了,无论毕氏怎么咒骂,不给她吃喝,她都无动于衷。 歇了好些年的毕氏无法,唯有亲自上灶做活,长辈做活,于花草和李氏再没理由吃现成的,遂也跟着一道忙活。 然而这两人笨手笨脚的均是帮到忙的主,毕氏的耐性一向又极差,为此厨房里总会传出毕氏责骂于花草和李氏的大嗓门。 这天早饭,于侨先就拿着碗筷,在菜还未上桌前,给白氏盛粥夹菜。 “哼,娘还没吃呢,你就先给你娘送饭菜去,你眼里还有长辈吗?”于花草气不忿的道。 从前她不用待在腌臜的厨房里做活,如今为了自己的名声不得不做,可白氏却能堂而皇之的在屋里躺着,什么都不用干。两人的处境可谓一下子掉了个,她每每想起便颇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 “我娘保胎呢,不能饿着,不能吃凉菜,爷对我先给我娘送饭这事也是点过头的。”于侨手不停歇,头也不回的道。 这几天夹菜送饭,于花草就没一天安生不找茬的,不过每回都教于侨给堵了回去,这次也不例外。 于花草见于侨又拿出她爹做挡箭牌,不免闷了一肚子气没处撒。 “算了,你也不长点记性,她来回就那么一句,偏你又不好反驳,平白生些闲气,何必呢。”李氏端起灶上的两盘菜,对着于花草的耳朵悄声道。 “我知道,我就看不惯她那副心安理得的样子!”于花草同样端起两盘菜,小声回她道,然后两人一道步出厨房。 毕氏正炒着最后一盘土豆丝,听见她们争吵,将锅铲砸得“咣当,咣当”作响,并在油烟中抬头狠狠剜了眼正在夹菜的于侨。 “教你娘慢点吃,可千万别噎着了。”毕氏依旧没忍住不吭声。 “谢谢奶的关心,我会和我娘说奶关怀她的好意的。”于侨夹完菜,回头笑道。 毕氏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经过这几天的吃药静养,白氏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她坚持自己半坐起来吃饭,不肯教孩子们喂她。如今天气转冷,她也怕几个孩子吃下凉掉的饭菜而闹肚子。 吃完饭,于侨带着于希留下来帮着收拾碗筷桌椅。 该她做的一些打下手的事,于侨一向不会偷懒。 于慧趁着收碗筷的功夫,忙给她娘黄氏夹菜盛粥带回屋去吃,毕氏免不了要冲她责骂,但她充耳不闻。 黄氏称病的头天,于慧也学着于侨的样子提前给她娘夹菜,却被毕氏狠狠甩了两个巴掌,打得她坐在地上一哭就是一个时辰,跟眼泪不要钱似的。于老爷子见了于心不忍,晚上只两个人时,提醒毕氏别那么刻薄,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毕氏虽没听他的,却也没在阻止于慧,只是仍会看不惯的咒骂几句。 于慧送完饭便没有再过堂屋这边来。 于萍、于珍,孙佳欣一向也是不做家务,吃完饭搁下筷子擦擦嘴后结伴回屋去了。 相比之下,留下来帮忙的于侨,于希姐妹俩就显得尤为勤快,这也是毕氏近日对于侨送饭的举动不像往常那样找茬的原因所在。 然而暴风雨前夕总是宁静的。 病了好几天的黄氏乍然现,除了毕氏每天会惯例站在门前骂几顿外,似乎一切都还不错,有的吃,又不用做,舒适的如同官家太太似的! 因此称病的黄氏,越不想好起来了,成天关着房门在床上躺着,悠闲的嗑着瓜子。 伟哥成亲的日子临近,李氏和于花草也开始忙碌起来。装饰房屋以及宴请宾客等事宜,让他们忙得不可开交,这灶上的活也逐渐撒手不管,全由毕氏一个忙活。 毕氏久不做家务,猛然间变得操劳,难免腰酸背痛,手脚酸。 她每每站在堂屋前,都会下意识的用阴森森的目光扫视东西两房。 半个月后,毕氏终于支撑不住累倒了。 于老爷子惊异之下忙去请大夫,当得知是累着了的缘故,他叫来于重业警告道:“如果你媳妇再好不起来,你就把她休了再娶罢。” 黄氏的病是装的,其实他们心里都是有数。 只不过于老爷子起先认为家里的活都交给黄氏一个人做,确实太欺负人,所以由得她去。但不想这个儿媳妇这么不省事,装病装上瘾不说,长辈累到了,也不知道自己好起来帮着分担些! 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他! 黄氏自然不想被休,只得次日一早不情不愿的起来干活。 但没两天,她又不想干了,可惜装病那招不能一而再的用,她索性做饭时怎么简单怎么轻省怎么来。 米也不淘,倒水上锅就煮。菜蔬用井水随便冲冲,翻炒两下,到一勺盐盛出…… 于侨这天晚饭夹菜吃,嘎噔一声,咬到了一粒石子。 她连忙呸呸数下,把嘴里的饭菜全吐了出来。 这几天,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从黄氏做的饭菜里吃出石子了。什么菜虫,小蜗牛之类的虫体更是每盘菜里都有,实在叫人难以动筷,可不吃又不是个事。 她四下一瞅,现其它人也都皱紧眉头,慢条斯理又小心翼翼的咀嚼着嘴里的饭菜,生怕吃到什么不明物。 好在她第一天现黄氏的伎俩后,就用毕氏给的钱给白氏开了小灶,更让于老爷子批准她一天可以煮家里的一个柴鸡蛋给白氏进补,让白氏不至于跟着他们一道遭殃。 “哎哟!”于老爷子忽然捂着一边脸,惊叫一声。 “爹,你怎么了?”于重田忙问。 “这饭是人吃的吗?沙子石头都有,眼睛是瞎得呀?”于老爷子龇牙咧嘴的将筷子重力甩在桌子上。 黄氏见状,不由缩了缩脖子,把头埋进了饭碗里。 “总让老三媳妇一个人做也不是个事。”于重建放下了筷子,这卓饭菜,他委实不敢吃下去,他昨晚连着上了好几趟茅房,蹲得他的双腿现在还隐隐麻。 “就是,我媳妇成天从早做到晚,累得和牛一样的,家里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做媳妇做女人的,凭什么光为难她?”于重业跟着放下筷子,他也不敢再吃了。 “还是自家人知道心疼自家人。”毕氏在屋里养病,没有出来吃饭,黄氏的胆子就大了许多。 “好、好,好!你们不就是想分家吗?我分!”于老爷子心知为白氏养胎的事,花光家里的积蓄,致使另外几房背地里没少有意见,不过碍于是他做的决定,才一直忍着没有作罢了。 第四十九章 分家 “爹,我可不想分,我成天又不需要吃鸡蛋、大米,面条这些好东西补身子养胎,左右只要有一口吃的垫肚子就行了。”黄氏闻言忙道。 于老爷子却没有搭理他,自顾走到堂屋中间的太师椅上坐下。 和儿媳妇争论太失颜面,他不会做下这种事。 “爹,我身为长子,将来要给您养老的,自然没有分出去单过的道理。”于重建跟过来,目光不满的扫了一眼随后走来的于重田。 “爹,我自是要跟着你和娘的,你们在哪儿,我和佳欣的家就在哪儿。”于花草说着,同样不满的瞥了一眼身后的于重田。 于侨坐在饭桌上没有动,暗自沉思起来。 看来于老爷子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爷,我也不想分出去。”于丰伟忽然站出来,斩钉截铁的道。 “爹,伟哥是个孝顺孩子,他既然不想分出去,您就别分他出去吧。”于重建忙道。 于老爷子听着几个儿女的话,重重叹了口气。 他们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只想把老二分出去,却又不想让伟哥和老二一起分出去。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于丰伟眼看就要娶进来一个有钱媳妇,由此带来的重重好处不言而喻,是以即便于重建不说,他也不会把于丰伟分出去单过。 可哪有当爹分出去单过,做儿的依旧待在大家里面的? 思量着,于老爷子在心中犯了难,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这家该怎么分才最为合适。 “爹,您不用为难了,只把我这房分出去吧。伟哥他不想分,我也不强求。”于重田纵然再木呐老实,也听出了他们话里的意思,他不想让于老爷子难做,于是主动要求道。 “老二……你……你想好了吗?”于老爷子闻言,只觉心疼的紧,他知道老二两口子一向是顶孝顺顶老实顶踏实肯干的,不似老大两口子,老三两口子那般油滑。他甚至开始后悔刚才因一时冲动而说出分家的那番话来。 因为一旦分家过,二儿子难免就会与自己这边离心。 可情况摆在这里,老二媳妇身怀有孕,过后又要生产带孩子,近两年都不大可能中用,需要花钱的地方又多的是,即便现在没有人有意见,难保以后没有……. “我想好了。”于重田面无表情的重重点点头。 “好吧。”于老爷子无力的叹出口气,也缓缓点了点头。 “还有谁想分出去的,说吧!”于老爷子拄着拐杖,目光凌厉的依次扫过其它儿孙,淡淡的问道。 见没有人吱声,于老爷子沉声又道:“老二两口子这些年为这个家尽心尽力,就算分出去单过,也不能委屈了他们。我打算把山上的几亩地和田间的那一亩地,以及那座小一点的山一道分给他们,你们有意见吗?” 堂屋里鸦雀无声,没有人提出意见。 事实上,于家村每一户人家都有几座山,在自家的山上开荒地,只要人勤快些,想要多少荒地都有,只不过荒地需要长年的耕种施肥滋养,方能种出好的作物。才开辟出来的山地根本种不了什么好的作物。 至于那座小山峰,山上的竹子和树木倒是值点钱,但他家有三座山,本就是兄弟三人一人一座,分给二房的那座又最小,是以他们也找不出由头来反对。 当初卖地,于老爷子本也想把那些山卖了。但这山卖了容易再想买回来,并在他家不远的位置,那可就难了。再者靠山吃山,一旦山离得远了,就得有专人看着,不然栽种的那些竹子树木一准被人偷了去。 而且他打心眼里也舍不得卖掉,就没有提起这茬。 于重建等人心里都有小算盘,没人想着去计较那几亩没什么大用的山地和山峰。 只要于丰伟把媳妇娶进门,何愁家里没有好地好山? “那就这么定了。老大你去把里正请过来做个见证。”于老爷子扭头对一直站在身边的于重建指派道。 “好。”于重建应一声,拔腿快步出了堂屋。 于侨见分家这事已成定居,方牵着于希的手,走到圈椅的最末排坐下。 于丰伟不肯分出去,在于侨的意料之中。 即将娶进那么一个有钱的媳妇,于丰伟在众人眼里早成了一个香馍馍,他如今正在享受这种受人追捧奉承的感觉,自然不会想着分出去孤零零的过。 话又说回来,即便于丰伟想分出去,只怕这一大家子也没人会同意吧? 如此一来也好,像于丰伟这种六亲不认冷血自私的人,她还真不希望跟他沾上什么关系。 半个时辰后,于重建引着一个年逾四十的中年男人跨进堂屋。 于侨以前老远见过他一次,认出他就是这一里的里正,姓龚。 他五官端正,肤色较白,中等身材,尚还算均称微有些发胖的身板挺得笔直,穿着一身石青直裰,头顶秃了个干净,只后脑勺留有一些稀稀的短发,远远看去跟光头没甚区别。 “于大爷近来可好?”他一进来,便和于老爷子热络的寒暄。 “好,好,好。你快请坐。”于老爷子起身相迎两步,而后向下首的圈椅做出一个请坐的手势。 龚里正顺势在那椅子上坐下,不一会儿,李氏便端着一盏茶递给他。 “听老大说,你们要分家?”龚里正接过茶盏搁在桌子上,开门见山的道。 “是阿,教你看笑话了。”于老爷子复又坐下,面色讪讪的回道。 “没什么笑话不笑话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种事我没少见,也理解。只是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龚里正微微蹙眉问道。 于老爷子闻言,不由叹了口气,不愿回答。 “龚大哥,虽说是分家,但我们这一大家子依旧在一个屋檐下住着,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于重建见于老爷子沉默,他便接了口。 他这话虽没有明说,但分家的意向却很坚决。 龚里正不过照例一问,毕竟这又不是他家的事,人家请他来本就是铁了心要分家的。 第五十章 分家详细 “那你们这家打算怎么分?”龚里正见劝说无效,言归正传道。 “只分我家老二出去单过。”见于老爷子又不吭声,于重建只好硬着头皮顶上。 龚里正点点头,没有再往下深问。 “家里全部的地和后山靠北的那座山,还有他们现在住的两间屋子,再有锅碗瓢盆什么的都给老二一份,至于钱……没有就不分了。最后还得劳烦你给写个凭据。”重要的这段,于老爷子自己先开了口。 李氏闻言,忙麻利的回屋拿纸笔给龚正里。 龚里正年轻时中过秀才,因后来屡试不中举,方才接了他爹的班当了里正,所以书写什么的可谓信手拈来。 将分家详细书写两张凭据,龚里正便让于老爷子和于重田各自按手了印,而后一人得一份。 至此分家这事已成定居,再无回转的可能。 回到屋里,于侨看着手中的凭据,心中五味杂陈。 因这段日子时气不好,她娘又急需人照顾,是以她一直在家里待着,没再去想赚钱的事情,********只想着先把她娘照顾好再说。 对于这次分家,她早该料到的。 若他们这一房人人都好好的,于老爷子和上房其它人必不会将他们分出去单过,也唯有落到如今这样两难的境地,那些冷血的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才会毫不迟疑的将他们摒弃。 如此也好,她不用再费脑筋想着怎么说服于重田去提分家了! 于侨目光一转,见躺在床上的白氏,坐在床沿上的于重田均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她扯出一抹笑容道:“爹娘,咱们在哪儿做饭?” 分家事毕,于重建和于丰伟当即笑着将分出的一应农具锅具搬进他们的屋子。 其实堂屋后院除去茅房和厨房,还剩下一间柴房,和一间放杂物的小屋。可是于老爷子并没有分给他们其中任何一间,说是家里的地全分给了他们,就不再多分屋子给他们了。 “这个简单,我现在上村头借个模子打些土胚,然后在这屋旁边盖一间烧火的小屋出来。”于重田凝神想了想道。 于重田是个闲不住的人,话音刚落,他便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哎,我现在是不中用了,你们几个以后谁照顾?你爹一个大男人……”白氏看着于重田消失在门口,她不由苦了一张脸,心中更是愁绪万千。 “我们都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娘别担心我们,自己好好养身子要紧。”于侨才刚说完,于丰豪和于希便连连点头,好教白氏安心。 白氏见孩子们格外懂事,眼眶不由就红了。 没多久,于重田便将自家的小厨房盖了出来,而距离于丰伟成亲的日子也只有两天了。 这天晌午,于花叶抱着三岁的女儿周玉,在于花草,李氏等女人的簇拥下跨进家门。走在她们前头的是于花叶的丈夫周才栋,和他并排一起走的还有于重建、于重业,于丰伟等男人。 “东厢房什么时候又加盖了一间小屋子?”于花叶好奇的询问。 “二哥盖来烧火做饭的。”于花草扫一眼身后七尺来高,五尺来宽,茅草盖顶的屋子回道。 “还真分出去了呀?”于花叶小声和于花草咬着耳朵。 “那还有假?他那媳妇成天病恹恹的在屋里养胎,我倒要看看她最后能生出什么金凤金龙来,养得这么金贵!”于花草同样和她咬着耳朵。 “侨儿出来了,别让她听见了!”李氏回头见于侨从屋里走出来,忙嘘了一声提醒道。 “听见就听见,我还怕她一个黄毛丫头?”于花草故意大声嚷嚷道,但往下却没再继续说什么。 于侨闻言,扭头瞥了她们一眼,而后又自顾将手里端着的那盆水倒掉,转身回屋。 于家的宅子已经被李氏和于花草装饰妥当,大红灯笼,大红绸子蜿蜒挂满房檐。堂屋里待客用的桌椅板凳,锅铲碗筷盘子,也已向左邻右舍借齐备了,只待成亲那日用现成的。 未免新媳妇轻视,于花叶原来那屋做成新房后也跟着焕然一新。李氏在于老爷子的交待下,特意买了些纱缎、地毯,帷帐等细物装点,房里的桌椅板凳一应家具也全都换成了新的。 对于做饭,于侨只会一两个简单的菜,味道都很一般,谈不上多好吃,倒也不算难吃。但天天吃那几个菜,也不行。 好在于重田各样菜都炒得来,无师自通。所以于侨和于希两人负责洗菜洗碗扫地这些杂事,于丰豪负责烧火劈柴,于重田只需每天忙完回来炒菜即可。 为于重田做饭这事,于老爷子没少暗地里把他叫到跟前斥责。 可他自己也知道没奈何,老二媳妇要保胎不能做活,于侨和于希姐妹两只比灶台高一点。于老爷自动忽视了于丰豪,在他观念里男人就不该进厨房,那都是该女人做的事情。 对此,于重田每回均沉默不语,并不和于老爷子争辩什么。 然而一到时辰他便依旧进厨房做饭,渐渐的于老爷子也就不去管他,心中对他已然失望透顶。 而上房这边,由于仅剩的那一亩种菜的地也分给了于重田,因此现在上房连菜也没得吃了。没有菜蔬,便只能吃坛子里腌制的咸菜,是以黄氏纵然依旧一个人做饭,但不用洗菜炒菜,活便轻省多了,她做饭时也就不在胡搞,一家子这才又吃干净放心的。 但黄氏不是个持久的人,过不了几天饭菜里总会出现点沙子虫子之类的脏东西。为此暴脾气的毕氏说了几次李氏,如今跟前只有两个儿媳妇,黄氏是个洋葱脸,说了她也是老样子行事,她只好挑不敢违逆她的李氏的理。 李氏忙着操办两天后的席面事宜,分不开身给黄氏帮忙,又不愿听毕氏的指责,只好出钱让镇子上的厨子每天准时送一两个做好的熟菜来吃,一心想着把这段日子撑过去,之后回到自己的纸扎铺里过舒心日子,再不管老宅的这些事。 其实于重田说过好几回,让上房的人尽管去地里摘菜,但李氏只是笑着应下,并不行动,也拦着黄氏不让她去摘。黄氏只要有的吃就行,至于吃谁家的她倒是无所谓,在李氏时不时的给她几个钱后,她便都听李氏的安排。 第五十一章 牛肉汤 于花叶这次回来,毕氏得见幺女,欢喜得身上的病痛一下子全好了。 然而她骤然发现家里的一切,似乎都已经被李氏掌控,并且打理的井井有条,她心里不禁泛起一种危机感,因而对待李氏的态度也有些冷淡。 “老大媳妇,你有钱我是知道的,只不过家里有菜你不吃,非得花钱吃饭馆里的,你是不是有钱烧得慌阿?”毕氏坐在堂屋太师椅上,两个女儿挨着坐在她身侧。 “不是的,娘,爹把那菜地分给老二了。咱们跟他们已经不是一家了,再混着吃,不是好说不好听嘛。教旁人知道了也笑话咱,没准会说咱们人多还吃他们人少的呢!”李氏陪着笑道。 于老爷子坐在一旁闻言,喝茶的动作一顿,眉头随之皱起,然他终究没有说什么。 “是阿,都分家了,咱们实在没必要吃他家的,不然他们还以为我们要占他们家的便宜呢!”于花草接口道。 “娘,我这次回来带了好些布料,你看想做什么衣裳尽管做。听说你病了,我叫才栋特意去济生堂给你抓了一些温补的名贵草药来。你要缺什么尽管和我说,咱们犯不着沾他家的光。”于花叶也道。 毕氏本是想给李氏难堪,没成想于花草和于花叶竟都帮着她说话,为此即便于花叶给她买了好些东西回来,她心里高兴之余,仍旧有点不痛快,但眼下的情形不利于她,她便不再说什么,想着先行作罢,日后在算账。【ㄨ】 于侨见白氏睡得安稳,便和于丰豪,于希一道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 于重田吃完饭就扛起锄头出门开荒去了。 分了家,他便想多种些粮食或卖或吃都行,总之得把他们的小日子给过起来! “姐,你熬得这是什么阿?好呛人!”于希捏着鼻子,皱着眉道。 于侨站在高高的椅子上,看着锅里炖得咕噜咕噜冒泡的红汤,手握着锅铲慢慢地在里面搅动了一圈,满眼兴奋的回道:“这是辣椒!”。 “多好的牛蹄子阿,你这都给糟蹋了。”于丰豪站在灶边,看着锅里隐隐浮现的大块牛骨头,语气颇惋惜的道。 这么红彤彤又呛鼻子的汤能喝吗? “哥等会就知道我有没有糟蹋了。”于侨表情神秘的微微一笑,没有往深里解释。 她炖得是牛肉汤,并在汤里加入了大量的大料、香料,干香菇以及许多的干红辣椒。 如今天冷了,若这汤的味道成功的话,她预备做成牛肉汤底料。【ㄨ】 是的,她打算上镇子里去卖串串香! 前两天他们和于庆南兄妹去镇子上和沉氏结最后一批盆栽的账。完事之后,她在菜市场里买了一些筒子骨,打算给白氏炖汤补补身体。 后来她在菜市场里又逛了一圈,想买些海鲜干货辅汤。没想到海鲜干货没找到,竟在一家杂货铺门前摆放的干货中看见了这种干红辣椒,及几种在别的店罕见的大料及香料。 她当场萌生了做串串香的念头,并为此付诸行动,买了好些配料回来不说,还买了一大块牛蹄子。 那中年女老板见真有人买,还语气诧异对她说:“我男人前段时间刚从边关和别人跑货回来,带来的这些辣椒香料本是我们两口子爱吃才往家多带了些。摆在这里也是打算卖着看看,可惜一直无人问津,不想第一个光顾的却是你这个识货的小姑娘!” 于侨闻言,忙让老板娘告知她家男人,若下次再去边关一定记得再多带干辣椒和大料还有香料回来,有多少她要多少,那老板娘忙乐呵呵的应下。 至于买的牛蹄子,在文朝买卖牛肉并不犯法,但牛的劳作价值更甚食用价值,致使很少有贩子会专门养牛来卖肉,多为牛老了干不动活了才宰了卖肉,由此牛肉的价格卖得特别贵。 到半下午,于侨家飘满呛人的辣椒味时,于侨才将火给灭了。 “侨儿,你这一下午都在捣鼓什么呢,弄出这么呛人的味道?”黄氏从屋里小跑出来,趴在东厢房的小屋门槛上笑问道。 虽然这味道呛人,但却有一股香味,引得她馋虫发作,一双脚自作主张的跑过来。 于侨想了想,笑道:“煮得汤,三婶要不要尝尝?” “嗯,嗯。”黄氏闻言,忙不迭的点头。 于侨见状,狡黠的又一笑,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小碗,将汤面那层厚厚的红油盛起小半勺到碗里。 “这也太少了,你再多盛点。”黄氏舔了舔唇,不满的道。 “你要能把这点喝完,我立马再给你盛满满一碗,直到你喝饱为止!”于侨没有听她的,从板凳上跨下来,将碗递给她。 见黄氏一口灌下肚,于丰豪和于希对视一眼,均表情囧异的咽下口唾沫。 “阿!好麻!好辣!天阿!我的喉咙被这味刺得说不出话了…….”黄氏喝下的瞬间,还回味的咂了咂嘴,感觉这汤油油的,味道有种难言的醇香! 然而下一刻她便被辣得满头大汗,面色赤红,同时更觉喉咙要冒烟似的,又辣又干,舌尖也像是麻木了一般干干的疼,反正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整个口腔和喉咙均是刺疼得难受,说出口的话也沙哑得有些听不清楚,最后她直接扔下碗,转身一道风似的狂奔去后院找水喝。 “她怎么了?”于希皱着一张脸,纳闷的道。 “呵呵,被辣得,面上的那层油汤最劲辣了。”于侨笑着摇遥头,弯身捡起地上的沾满泥巴的陶碗。 “哥,希儿你们要不要也尝尝?”于侨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笑问道。 “不了,不了…….”于丰豪和于希连忙罢手,表示不要。 “那哥去把南子哥和琴儿叫来尝尝。”于侨摇摇头,没有强求。 于丰豪听了这话,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转身大步跑了出去。 于侨见他一副好似逃难的模样,不禁莞尔。 她将脏碗放到木盆里用水泡着,过后从橱柜里又拿出一个小碗,而后站上板凳,拿起勺子先将汤面上的红油荡开,再快速从里面舀出半勺浓郁的汤汁到碗里。 微微吹凉后,她才抿了一小口。 “味道还不错呀。”于侨在唇齿间细细回味一番后,眨巴着眼惊喜的道。 第五十二章 串串香 于侨并不会做串串香的汤底,只是照从前吃过的味道来想象着做,虽然味道没有那么纯正,但麻辣鲜香样样俱全,也算是附和汤底的基本要求了。 在古代既没有鸡精也没有味精,好在前段时间她们娘几个晒了好些干香菇充当提鲜的食材,本以为味道会差些,但现在尝来似乎还不错,能做到这个味道,她已然心满意足了。 于希见于侨跟没事人一样,跟方才黄氏疯狂的模样判若两人,她不由好奇的问道:“姐,你不辣吗?”。 于侨下了板凳,笑吟吟的将碗递给她,回道:“不辣,这汤特别香,真的,我不骗你,你尝尝就知道了。” 于希接过碗,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认真的问:“真的?”。 “嗯”于侨肯定的点点头,并用眼神示意她喝一口看看。 于希咬咬唇,学着于侨的样子也小小抿了一口。 “啧啧,味道怪怪的,好咸,好麻,还有点辣,不过好香阿!”于希咂着嘴品鉴完,而后又喝了一大口,“阿,好辣!” “别一口喝多了,那样会特别辣。”于侨见她辣得伸出舌头不住的哈气吸气,不由笑着一点她的额头提醒道。 不一会儿于庆南和于秦便随于丰豪一齐先后走进来。 “什么东西?味道好冲?”于庆南和于琴一进来便捂着鼻子蹙气眉头。 “牛肉汤,你们也快来尝尝。”于侨又拿出两个小碗,各盛了小半勺浓汤后,递给他们。 于丰豪见状,忙闪到一旁,并给了于庆南和于琴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于庆南和于琴来时听于丰豪讲过这汤的怪异之处,但于侨递给他们,他们又不好不喝,只得接过碗,一前一后迟疑着抿了一小口。 “香!” “好香!” 于庆南,于琴均目光一闪,一前一后赞叹着道。 “真的是香吗?”于丰豪想起黄氏才刚嘶力竭的模样,狐疑道。 “哥尝尝就知道香不香了!”于侨见于庆南,于琴一点点把汤都喝光了,心中立刻信心倍增,她忙又盛了一碗递给于丰豪,若自己人都喝不惯这种味道,那接下去怎么有信心吆喝客人来买呢! “好吧。”于丰豪一脸苦相的接过碗,浅浅的抿了一小口。 “嗯……确实不错!”于丰豪尝完后一愣,赞叹着点点头后,将剩下的小半碗一口喝了个干净,与于希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喊着辣,只舔了舔唇说:“就是太咸了!” “这是汤底,就得咸一点,放东西进去煮的时候才能入味。”于侨说完,从橱柜里拿出她专门买回来煮串串香的一个小铝锅。 “哥你在小炉子里生把火起来,我给你们先煮几串菜尝尝,如果味道不错,咱们就可以准备食材去镇上摆摊叫卖了。”她一面将大锅里的汤往铝锅里盛,一面对于丰豪说道。 “好”于丰豪应一声,开始动手捡墙角柴堆里的树叶,干树枝,预备生火。 于庆南和于琴也动手给他帮忙。 几瞬的功夫小炉子里就燃起了熊熊烈火,于侨忙将铝锅放上去加热,那半锅汤本就是滚烫的,经火再次加热,没一会儿便咕噜咕噜沸腾起来。 院子里又飘起了那股既醇香又呛人的气味来。 但这次大人们却没有一个人过来想要尝尝的,黄氏的惨状被他们看在眼里,均以为于侨在做什么吃死人的东西,皆避之不及。 见汤沸腾,于侨将筛篮里已经串好一些土豆片、白菜叶、豆腐干等易熟的东西,到了一半进去煮。 因她这一次只是想试试成败,所以准备的东西有限,什么丸子、肉,蛋之类的东西,由于太耗成本,就没有买。 半刻钟后,于侨用漏勺将这些东西依次捞到碗里,又盛了些浓汤进去后,出言让众人都尝尝。 于希第一个伸手拿了串土豆片,她先吹了吹,待凉了些后,才张大嘴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小小口。土豆片煮得软糯极了,内里又吸入了饱满的汤汁,因此即便于希将外面吹凉,但仍被烫了一下。 “嘶,嘶,好烫……嗯……好吃!”于希先是边咀嚼边哈气,而后又一面点头一面吃的津津有味。 于丰豪等人见她吃得香,也各自伸手拿了一串其它的菜蔬。 “嗯,不错。” “好吃!” “我再来一串……” 见他们吃得乐不思蜀,于侨满意的笑了。 看来这生意有点做! 几个孩子边吃边商议,没多久便将这事给愉快的定了下来。 于侨没有将串串香拿去给白氏品尝,辣椒这类东西刺激性极强,白氏有孕身子又弱,不能吃。 “我说你们几个孩子一个下午都在煮什么东西阿?呛死人了!”于花叶用手帕捂着鼻子,一脸嫌弃的站在门口道。 见他们正围着一口铝锅吃着一串串白菜,土豆之类的菜蔬,她不由翻了个白眼道:“你们早上都没吃饭呐?” “自然吃了。”于侨早上其实是听到于花叶和于花草他们在议论她家的事的,只不过当时她正忙着干活就没太计较,不想她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吃了你们还像饿死鬼似的开小灶煮东西吃?”于花叶像是找到什么把柄一样,讥讽道。 “我们吃了你的吗?”于侨佯装一脸无辜的道。 “你……你这话有意思,你们凭什么吃我的呀?”于花叶被于侨这么一问,表情有一瞬间的愕然,下一刻她又感觉自己气势太弱了些,因此才镇不住这几个小孩,当即拔高音调抢回话头。 “既然没吃你的,你急什么?”于侨说着,用抹布将铝锅从炉子上搬下来,而后又将盛得满满的一壶井水放上去烧。 还剩下的一些生的菜蔬,她打算晚上煮给于重田尝尝。 “你煮的这么难闻,谁能受到了。”于花叶被于侨一问,方想起自己来的原意。 “你不闻不就行了?”于侨蹙眉,用一副你真傻的表情看向她。 于丰豪、于庆南、于琴,于希一听她这话,皆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第五十三章 办喜事 “你……难道你鼻子不吸气吗?”于花叶见状,不由气闷。 “当然要吸,不吸不就死了嘛。”于侨搬来几把矮凳,先分给于琴等人各一把,过后她自己也老神在在的坐定在炉子边伸手烤火,一副要和于花叶继续磕下去的模样。 “那就是了,你搞出这么难闻的气味来,谁吸得不难受?”于花叶逮住机会,连忙指责。 “我不难受阿,你们难受吗?”于侨后一句问向于丰豪等人,不约而同的他们都笑着连连摇头。 他们这种气定神闲的做派,气得于花叶不由跳脚,“你们难不难受谁管呐?问题是我难受!” “你都不管我们难不难受,那谁还管你难受不难受。”于侨一脸纳闷的扭头看着她回道。 “你们……”经过几个回合下来,于花叶发现斗嘴,她竟不是于侨的对手,且她如今这样子似乎像是找上门自取其辱,任人耻笑似的,她一咬唇,一甩着手里的帕子,转身恼羞成怒的拔腿走了。 “唉,侨儿不如还是把东西搬到我们家去做吧。”于庆南望着于花叶离去的背影,提议道。 “不了,起先那些花家里铁定不会让种在院子里,我才没有带回来种。如今分家了他们再也管不着我们,如果还示弱,以后的日子只会更难过。”于侨摇摇头,没有答应。 如果于花叶刚才的态度不那么跋扈嚣张,她可能还会考虑,但现在她不打算顾虑上房那些人的感受。若事事迁就忍让,那他们这个家分得还有什么意义? 由于天气寒冷,东西不易腐烂,于侨想着既然已决定做麻辣烫,就得将一应食材备全方好去卖。 他们将大锅里的牛肉汤底用坛子装好封好,埋入土中保存。 夕阳西下,于侨先将串串香放到牛肉汤底里煮好并浸泡在铝锅里温着,而后又炒了两个清淡的小菜。饭才刚做好,于重田既挑着锄头准时归家。 见孩子们把饭菜做好了,于重田边搁下锄头,边道:“把菜洗洗放那儿等我回来炒就是了,你们总站椅子上炒菜,小心别给摔着了。” “没事,爹你尝尝这个。”于侨说着,将小半汤盆的串串香端上桌,一脸灿笑的示意于重田试试。 白氏身子渐好,便不再半坐在床上吃饭。她总觉得在床上吃,不像个样子。 看着桌上的串串香,白氏伸手接过于侨递过来的大骨藕汤,笑着道:“侨儿又折腾出什么新菜式了?” 因没买到什么海鲜给白氏补钙,于侨只好买了两截莲藕辅汤。 “这个叫串串香,味道很刺激,娘现在不能吃,以后我再给你做。”于侨回道。 “那我以后就等着吃你做的这什么串串香了。”白氏笑道。 这些日子,有于侨、于丰豪,于希三个儿女照顾着,白氏感觉每天都过得很舒心,有儿女如斯,也不枉她来世上走了这么一遭。 于重田吃下两串串香,不知怎么的就想喝点小酒,又吃下两串后,他再也按耐不住的站起身出门拐去厨房,从橱柜里拿出小酒盅小心的从酒坛里倒了小半盅酒出来。 见于重田端酒就串串香吃,于侨灵机一动,暗叹自己怎么没想到这搭配! 次日清晨吃完早饭,四人便套上牛车去了镇子上买其它食材,于希则被留在家里看顾白氏。 买回来的这些丸子、猪肉、鹌鹑蛋等好东西于侨没有带回来,都留在了于庆南家里。未免腐坏,于侨提议将这些东西装到桶里,再半吊入井中冻着。因为她家的井打在后院,人多口杂的,她怕遭人眼红嘴馋继而生事,方有此一虑。 第二天四人一齐将食材清洗干净,全部串好后,又吊入深井中冻着。 明天是于丰伟成亲的日子,于侨兄妹几个不好不在场,便说好后天再去镇上摆小摊卖麻辣烫。 一早于侨便将新衣裳都找了出来,让于重田、白氏、于丰豪,于希都换上新衣裳。 经过半个多月的调养,白氏已经好多了,有时也会下床走两步,但于重田担心她动了胎气,为此一直坚持让她在床上躺着,白氏拗不过,只好一脸甜蜜的随他的意。 于侨和于希在门口坐着玩,看着那些认识的或不认识的所谓亲朋好友络绎不绝的走进院门,和站在院里迎客的于重建热络的抱拳寒暄,她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与于侨这边的若无所事不同,李氏在后院犹如一个管家娘子似的,指挥着一众厨娘帮厨麻利的洗菜切菜炒菜,还有如何摆放桌椅板凳等酒席之事。 于花叶和于花草则端着托盘在堂屋,院子里来回穿梭,给每位来客倒茶,说些家常。 于丰伟到日出时便骑着马神采飞扬,慢慢悠悠的去镇子上接新娘子去了。 那天分家的龚正里也被于重建请来喝喜酒,因他识字会书写,于重建便请他帮着记礼;也就是记下来客送得喜酒钱。记礼是个极体面的差事,代表着这家人的信任和他的学识好,龚正里自是义不容辞。 于重业在龚正里身边坐着收钱,看着到手的一枚枚铜板,他心里别提多美了。 于老爷子本不欲教于重业收钱,打算让老实本分的于重田来收,但拗不过于重业闹腾,加之和于重田分了家,只得点头。 黄氏被打发着扫地院落,收拾茶杯等粗事,她起先并不想干这种粗活,李氏便笑着给了她几个钱,她接过钱方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下差事。 院子里,堂屋里均摆着几盘子花生瓜子等零嘴,供早来的客人消遣打发时间,黄氏一面扫着地,一面自己就抓了好几把到兜里,边吃边吐边扫。 于萍、于珍、孙佳欣,周玉同来客带来的孩子们坐在一处聊天,不一会儿,也有与于侨和于希相熟和兄妹两打招呼,坐在一处玩耍。 从前的于侨可能和这些亲戚的孩子们相熟,可现在的于侨只感觉和这些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们陌生的很,即便如此,她同于希和这些单纯的孩子们倒也相谈甚欢,呵呵的笑声不绝于耳。 第五十四章 私相授受 到了半下午,于侨才见穿着一身大红袍子,胸前系一朵大红绸花的于丰伟,在乐队的敲锣打鼓声中,一脸极为勉强的笑意以及满头的大汗背着新娘子缓缓跨进院门。 她只看了新娘子一眼,脸上的表情不由就惊呆了。 这新娘子少说也得有一百公斤吧? 那鼓起的大肚子……露出来的两只大手掌……虽趴在于丰伟背上,可却比于丰伟还要更加高大的雄伟身材…… 难怪于丰伟一脸的汗.......这样庞重的身躯,试问谁能背得动....... 于侨忙收回目光,咽下那口讶异的唾沫。 她目光一转,发现来做客的那些客人也具一副吃惊的表情呆愣愣的看着新娘子,有那胆子大,喜好说是非的,当场竟指着新娘子的身材,一面捂嘴偷笑,紧接着就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哎哟,我说呢,谁家千金小姐能看上他这么个穷小子,原来是这么号人物…..” “不管那小姐什么模样,人家娘家有钱,你没刚才抬进来的嫁妆吗?金银锦缎一应家具俱全,少说值上千两!伟哥能娶到她也算上辈子修了福的!你也小声些吧,别让新娘子那边的娘家人听见了。 “哼,听见就听见,嫁妆多又怎样?要换了是我儿子,儿媳妇这个身材,我才不干呢。” “嘁,你儿子那模样有人家伟哥长得好?怕是人家小姐还看不上他呢。” “她看不上了不起?我还看不上她呢!” 于侨将周围或羡慕,或嫉妒的议论声抛在脑后,牵着于希步进堂屋。 她冷不丁看见走在新娘子身边的吴媒婆以及走在她身边的儿子许大林,警觉心不由立起。 吴媒婆的腿脚已经好利索了,他还来干什么? 另一边,一对新人拜堂时要给于重田和白氏敬茶。 于重田早被起哄的亲戚们拉着坐到了右手头把圈椅上坐着,上首的太师椅上坐得依旧是于老爷子和毕氏。 白氏纵使身子虚弱,仍被好事的妇人们硬抬着坐到了于重田身边。 听着亲友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调笑,两口子神情均有些不安和缅甸,但乡下人成亲,图的就是一个热闹,他们也不怎么往心上去。 “一拜天地!”村长于伍被请来唱礼,他的嗓门嘹亮洪厚,于家村哪家有喜事一般都会找他来唱礼。 一对新人乖乖朝门外叩头。 “二拜高堂!” 于丰伟牵着红绸子指引蒙了盖头的新娘子转身,再一齐先对于老爷子和毕氏叩头,起身后,于丰伟动作迟疑了几瞬,方引着新娘子朝于重田和白氏再次叩头。 “夫妻对拜!” 一对新人不约而同的转过身对立鞠躬。 “礼成!送入洞房!” “撒糖了!”随着于伍话音落下,李氏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站在堂屋门口,将手中一筐糖果高高的抛向院子外。 一群孩子高声欢呼着,连忙转身跑到院子里去捡。 有好凑热闹的大人也挤在孩子们中间,弯身捡了几颗。 于侨不爱吃糖,见于希和于丰豪也没有动,她不由好奇的道:“哥,希儿,你们不吃糖吗?” 于丰豪可有可无的摇摇头,于希则撅着嘴道:“不吃。” 随着新人步入新房,吴媒婆的差事便告一段落。 她说成的亲事多不胜数,即便此时是于家在办喜事,但院里大半的来客却都是她的熟识,不消片刻已和院子里的大半妇人打成一片。 与她如鱼得水的境况相比,识不得几人的许大林就显得形单影只,有些寥寂了。 而他来此的目的似乎也不在此,于侨见他一溜烟往后院走去,她便让于希跟着于丰豪在院子里看热闹,随即自己拔腿跟了过去。 后院走廊里因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开席,是以厨娘们各各忙得可谓团团转,当中也有悠闲的,例如指挥摆冷盘的于花草! 于花草扭头冷不丁竟扫见许大林的身影,她心中不禁猛地的一跳,但顾虑到眼下人多嘴杂,下一瞬她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左拐右拐的避过放置在走廊上装菜用的木盆木桶,出了左侧的小后门。 由于厨师是李氏专门从镇子上请来的,是以厨房里偶也有男人经过,见到许大林这个男人,正忙活着的妇人没露出什么异样。 见许大林大步跟过去,于侨悄没声的尾随,最后见两人停在后门不远处的小水沟前,她便背靠后门一侧的墙壁上,冷眼看着。 两人先都没有说话,于花草盯着水沟水面上已然枯萎的水草,神色微怔。许大林见她走出来了,却不言不语,也不看他,他微微一笑,悄悄从怀里套出了一条折叠成四方的丝帕来。 “这是你掉的吗?”许大林声音不大,但却够距他们不远处的于侨隐隐听见。 她没有隐藏自己,并确信于花草和许大林肯定是看见她了,可胆大包天的两人却一致无视了她的存在。 于花草闻言,飞速扭头睃了那帕子一眼,后又飞速瞥了他一眼,而后将头扭向另一边,轻声道:“不是我的。” “嗯?不是你的吗?我记得这是我上回来你家走的时候捡的,当时只有你的衣裳同这丝帕的颜色相同,真的不是你的吗?你好好想想……”许大林说着,走近了于花草一步。 “真的不是我的,我并没有一条这样的帕子。”于花草扭头,正视他道。 这回,她的眼里有了一丝笑意,不再是面无表情,目无波动。 “即便不是你的,这丝帕应也是与你的有缘,不如你收下吧。”许大林又上前一步,将丝帕轻轻塞到了她手里。 于花草一惊,正要将帕子推回给他,不妨摸到帕子里有一个小圈状的硬物,她淡淡一笑,心中顿时有了几分了然,口里却仍推道:“不是我的,我怎么能收。” “收下吧,若不收,我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原主。且我一个男人不配用这样的丝帕,这丝帕只配你这样漂亮得体的女子用。” 许大林这话说得很小声,于侨只看见他又走近了一步,和一直驻足的于花草已然像是贴在了一起似的,她不由蹙眉抿了抿,抱起了胳膊。 纵然她没有听清许大林说了什么,但仍能猜到应该是什么情话,不然何以于花草的脸色竟忽然红起来了? 接着于侨就见许大林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将丝帕硬塞给于花草后,转身大步绕过侧墙,去了前院。 于花草望着他的背影,动作自然的将丝帕藏入怀中,又静静的望了一会儿,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后,她方转身朝后门这边走来。 第五十五章 故事 “哼。”见于侨还没有走,且神情冷淡的直盯着她,于花草冷哼一声,抬腿准备越过她进门。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于侨说着,也不管因她的话而停下脚步的于花草乐意不乐意听,便自顾往下说。 “说是隔壁黄村从前有一个寡妇因为耐不住寂寞空虚,和邻居的有妇之夫偷情,某天被她的娘家和奸夫的家人以及奸夫妻子的娘家给发现了,最后联手把那寡妇沉塘了。她死了倒没什么,就是可怜她留在夫家的那个女儿,还有她娘家的侄女外甥女,皆因她有辱门风而说不上一户好人家,你说她是不是个祸害?” 于侨语气一顿,转变话锋又道:“她如果耐不住寂寞空虚,其实大可以找个没有家室或者鳏夫再嫁,委实犯不着做下这种世俗难容的龌龊事。” 在许大林还未满十六岁时,吴媒婆既给他娶了一房据说极贤惠的媳妇,三年就抱上了两个大胖孙子。 对于这个亲自相中的儿媳妇,吴媒婆颇自豪自己的独具慧眼,逢人总要夸两句,是以但凡与吴媒婆相熟的,没有一个不知道她有一个贤惠的儿媳。 “你……”于花草知道于侨一直站在这儿看着他们,但她根本不在意这个,一心认定于侨年纪小,必然不懂这些情事。即便过后说给人听,只要她在家规规矩矩的待着,自然不会有人信她的童言。却不想于侨不但懂,甚至故意借这个故事来羞辱她! “哼!”难得的,于花草这次未免人起疑,硬生生的咽下了这口恶气,而后昂首挺胸的越过她进了门。 于侨看着她的背影,心知于花草并不屑于她的这番警告。 呵,当她愿意管她这些烂事吗? 若非顾虑到这在古代,寡妇偷汉子尤其是偷有家室的汉人有辱门楣,更会连累至她们这些未出阁女子的将来,于花草找再多野男人,她都不会在意! 这事说起来,与她何干? 夜幕来临,喜宴正式开始。 客人们相继上桌吃喜酒,厨子们都是李氏从镇子上请来的,味道自然不差,吃得来做客的人们满嘴流油,赞不绝口。 于老爷子和毕氏坐在堂屋里最头的那桌,和一堆上了年纪的长者同坐,说着家常。 白氏身体不便,受过新人的礼后,既在于重田的搀扶下回屋歇息。 于重田今天做公公,依例和于丰伟、于重建,于重业一道挨桌给亲友们敬酒,于家的亲戚多,又一个劲儿的灌他,没几盅酒下肚,他便有些微醉了。 于侨朝堂屋门口那桌酒席上的吴媒婆看了一眼,发现并不见许大林,估摸着他应该是送完于花草丝帕之后就走了。 也是,这庄亲是吴媒婆保得媒,吴媒婆留下来坐席面上喝喜酒天经地义,他一个既不相干又没送礼的人坐席面上吃喝算是怎么回事。 到挺有自知之明,可背地里却干着龌龊事! 虚有其表! 顾虑亲友众多,人数难料,是以李氏预备下足有四十桌席面的饭菜。 堂屋里的陈设全部搬走后,摆下了十桌。剩下的十桌摆在了宽阔的院子里。 来做客的大多是于家的亲友,其中自然也有女方家的亲眷,不过人数不多。 于侨的目光看向女方亲戚那桌,发现他们的体形均很正常。 由于也不认识,于侨看了两眼后,便将目光移开了。只是见于重建对女方家的那两桌客人照顾的很殷勤,时不时就端着酒杯过去搭话,那两桌衣着华贵的客人对于重建也很客气,但客气中明显带着疏远。 于侨兄妹三个坐在屋子里,很自觉的没有上桌。 可李氏却在开席时,特意跑来屋里叮嘱他们千万别上桌占位子,以免客人位子不够坐。然而当第二番席开始,第二波客人落座时,于侨目光随意一扫,便见于萍、于珍,孙佳欣、周玉欢欢喜喜的坐上了院子里最末尾的那桌席面上开吃。 她眨了眨眼,拉着于希还有于丰豪顺势坐向她们身边。她先给白氏拣了两个馒头,夹了一些菜送去,而后和于萍等人一道吃起来。 “你……”于萍看着她的动作,脸上登时布满诧异的表情,但她终究没有说什么,因为她也坐在这儿吃,说于侨兄妹三,就等于是在说她自己,她没有那么傻,横竖吃得也不是她的。 李氏从厨房出来见到,脸色不禁由青转白。 可她自家的女儿就在于侨身边坐着,她若出言斥责,就得连同自家女儿一样斥责,不然必会受旁人指责她偏心,她自是不愿斥责两个女儿,让她们因此丢脸挨饿,只好咬咬牙,装没看见。 却不想,被一旁干看着的黄氏见了,也忙牵着于慧坐上同一桌,不及形象,胡吃海塞起来。 她也被李氏勒令不准上桌吃席,可她忙活了一整天,肚子早咕噜咕噜叫起来了,哪儿还顾得了那么多。 李氏冷不防见着,差点给气得吐血。 她和于花草,于花叶可都没上桌呢! 未免怠慢客人,受人指责,李氏特意交待厨房多做两桌席面出来。最后她见客人皆落座了坐,只最后那桌零星坐着一两个人,她便让两个女儿和两个外甥女去坐着吃席,免得饿着,不想倒给于侨兄妹三,和黄氏娘俩钻了空子! “勤哥,你们两口子总算来了,好在席还没散呢。”于花草引着姗姗来迟的于丰勤一家三口走进院子。 乍见靠院门这桌还有几个空位,她忙指着那张桌子,示意他们过去坐。 “才刚有送货的到店里,不想忙活完就给耽误了。”陶氏抱着两岁的女儿于丽茹坐到了于珍身边,于丰勤坐到陶氏身边。 于花草点点头,正要搭话,眼角却扫到于侨兄妹三也坐在这桌吃席,她嘴一张就要斥责,然而她转念考虑到今天是于丰伟的大喜日子,这桌还坐着其它几个相熟的亲友,她咬了咬牙,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那你们在这儿好好吃。”于花草说着,皮笑肉不笑的又和桌上其它几人寒暄了几句,方才转身离去。 于侨吃着,不由抬头去打量于丰勤两口子。 于丰勤是于家的长孙,今年十九岁,略有些阴柔的五官不怎么像于重建,只轮廓有几分像李氏,穿一身深黄色直裰。 于侨盯着于丰勤总是眯缝着的双眼细细看了看,发现他有些近视,或许是看书看多了缘故。 这个年代是有眼镜的,她在临县就看见一个穿着华贵的老者戴过,不过看那稀有程度,应该是挺贵的吧……. 陶氏比于丰勤小一岁,穿一身暗青色对襟衣裳。她五官生得较粗,浓眉大眼的,又生过孩子,导致体形发胖,是以看上去竟比于丰勤要大上好几岁。 坐在陶氏怀里的于丽茹长得很像她,穿一身鲜红色的袄子,小姑娘两只大眼睛痴痴的望着桌上的饭菜,右手食指塞在嘴里吸允着,致使两边嘴角不住的往外流涎,细嫩的肌肤像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十分白嫩。 “哥,嫂子,你们等会回去的时候,记得喊我们,我们和你们一起回去。”于萍说道。 “嗯”于丰勤点了点头。 此后,两口子自顾吃着,都不怎么开口说话。 他们吃完了饭,和于老爷子,毕氏又说了会儿话后便和李氏打了声招呼,叫上于萍、于珍,孙佳欣如来时那样又匆忙的走了。 至此,折腾了一家老小近两个月的于丰伟的婚事,终于拉下了帷幕。 第五十六章 认亲 今天早晨伟哥媳妇得给婆家敬茶认亲。 梳洗饭毕,于侨、于丰豪,于希和扶着白氏的于重田,一家五口一道步去堂屋。 堂屋里,于老爷子,毕氏端坐在太师椅上。于重建两口子坐在毕氏下首,再往下是于重业一房五口。对面的圈椅中间坐着于花草娘俩,于花叶一家三口,上房的两张圈椅似乎特意给于重田两口子空了出来。 于萍等几个女孩子因昨晚和于丰勤两口子一道回镇子上去了,一大早来不及赶过来。由于他们和伟哥是平辈,倒也没什么要紧的,日后再见相认也是一样。 于慧和双胞胎坐在堂屋东面吃饭的桌子上。 于重田先扶着白氏在椅子上坐定后,方自己弯身坐在圈椅上。 “二嫂子的命真好。”于花草似笑非笑的看着身旁的白氏,似乎是想印证什么,她这一次特意喊了白氏一声二嫂,并将音咬得极重。 白氏不安的抿了抿唇,低着头,没有回应。 于侨闻言,本是坐在门口的她,拿着小板凳牵着于希坐到了白氏脚边。 于花草见状,从鼻孔里哼出一口冷气,剜了她一眼后,扭过头目光冷冷的看向大门口。 她原以为新进门的媳妇的头天都会守规矩,郑氏娘家富裕,可能不像其它农妇拿样天不亮起床,但也应该不会太久才是,没成像他们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于侨手托着腮,两眼望着大门口,目光开始呆滞。 半响后,她眨了眨酸涩的两眼,四下环视,见于老爷子等人也都等面色十分不耐,但又不好责备的样子。 “怎么还不来阿?”黄氏忍不住小声抱怨了一句,翘起的二郎腿也放下来调换了下位置翘着。 “啧,等等也不会累着你!”一向不和儿媳妇计较的于老爷子,突然语气不悦的斥责她道。 于侨抿了抿唇,看来于老爷子也是等得极不耐烦了,要不然也不会这样失态。 就在天边没什么暖意的日头高高挂起,白氏坐得直冒冷汗,有些难以支撑时,伟哥和郑氏方携着手缓缓步入众人的视线当中来。 郑氏一进门,既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具惊异的望着她。 于侨昨晚已经见识过郑氏肥胖如哈密瓜一般的身形,不想郑氏的下巴竟也有三四层之多!然而若单看她的五官,其实能看出她长得并不差,只不过眼睛鼻子嘴均被脸庞上多出来的肉给挤在了一块,由此显得格外较小平凡。 脱下大红婚服,郑氏已换上了一件喜庆的桃红色对襟衣裳,或许是为了穿着舒服,她这件衣裳很宽松,因而整个人看起来便显得更为硕大了! “起来了,昨天累着你了吧?”李氏见他们跨进堂屋,便笑着忙不迭的上前握起郑氏空出来另一只手。 “是累着了,不过昨晚睡得不错。”郑氏淡笑着回道。 听着如此她诚实的回答,于重建,于重业两口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两眼饶有兴趣的盯着郑氏的身材一个劲儿的打量。 于老爷子和毕氏却神色微冷的不置一词。 “那就好。”李氏轻轻拍了拍郑氏的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是咱爷和奶。”步上近前,于丰伟温柔的对郑氏悄声道。 “给老太爷,老太太请安!”郑氏一听就跪了下去,她话音刚落,两个十四五的小姑娘便迈着小碎步一齐跨进堂屋,她们手里均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个青花瓷的茶盏,茶盖边缘冒出缕缕白雾,内里是滚烫的茶水。 其中一个相貌略微整齐的小丫鬟走到郑氏身边,郑氏便端起一盏茶先递给于老爷子,后又端起一盏递给毕氏。 慢了她一拍的于丰伟见状,忙跟着跪下,从站到他身旁的另一个小丫鬟托盘里端起茶盏敬茶。 “嗯!”于老爷子见郑氏礼数到位,满意的点点头,先前的不满随之抛消失,毕氏也是。 他们从未见过亦未受过这样有排场的礼,早被郑氏给唬住了,那点小意见自然登时烟消云散,不值一提。 于老爷子和毕氏喝下一对新人敬的茶后,从衣袖里均掏出一个小红封子,算是给的见面礼。 郑氏乖巧的伸出双手收下。 “这是我爹,和……娘。”于丰伟不情不愿的牵着郑氏步向于重田两口子身前,最后那声娘小得好似蚊子叫一样。 “给二老爷,二太太请安。”郑氏从于丰伟那儿得知了于重田的排行,于是喊道。 这次她话刚说完,便换了两个年逾四十的婆子端着茶盏一齐走进堂屋,步向于丰伟两口子。 于侨听见这称呼,不由抬头看向跪下去的郑氏。 如此一来,竟连爹娘都不用叫了? 果然,于丰伟有样学样,当即跪下来道:“给二老爷,二太太请安。” 他这一次的称呼不在如方才喊爹娘那样别扭,改口得极为利索。 “好,好!”于重田见长子成人,不禁激动得连连点头,往下却又缄默不语。 不论此前有什么矛盾,今天都是儿子成家的第一天,他心里充满了欣慰。 于丰伟见了,低下头暗自撇了撇嘴角,认为于重田的这番作态,有点丢他的面子。 “我们给你们准备了点见面礼。”白氏和于重田过了十多年,心知他这是欢喜过了头,又心境极为紧张所致,为怕新媳妇见怪,她忙将备好的两个巴掌大小的木娃娃从衣袖里拿了出来。 这两个木娃娃是一个按男童,一个按女童雕的,喻示儿女双全。 “谢谢二老爷,二太太。”郑氏淡笑着,依旧双手接过。 接下来,一对新人便按长幼依次给于重建、于重业、于花草,于花叶请安。 与头两次一样,郑氏一律唤老爷,太太,并不叫人。于重建等人也觉稀奇,好似自己真是什么老爷太太似的,皆没有计较。 于重建两口子送的是一对素银耳环,于花草送了一对素银戒指,于花叶同样送了一对素银戒指,对于送见面礼这事,他们三家事先凑在一齐商量过。 让于侨和其他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于重业两口子竟然什么也没有送! 郑氏当时跪着等了一会儿,见于重业和黄氏依旧没有半点动作,她登时褪去脸上的笑意,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后,起身走向于花草。 敬完茶,于重田既扶着白氏回屋侍弄她躺好后,方担着锄头往后山新开辟出来的荒地上去了。 第五十七章 太无耻 &nb &nb于侨一心想早些赶去镇上串串香,也忙大步走出堂屋。(百度搜更新最快最稳定r>&nb她先和于丰豪一起将埋在厨房一角的坛子挖了出来,再将坛子里的牛肉汤倒进铝锅里面,过后于侨端着铝锅,于丰豪提着小炉子,跨出房门预备去于琴家和他们汇合。 &nb“小姐少爷要出门呐。”郑氏带来的那个长脸的婆子怀抱一个小包袱,笑吟吟的和于侨,于丰豪打了声招呼后,跨进了门槛。 &nb于侨不由驻足,扭头看她进去做什么。 &nb“二太太,这是我们奶奶给你们准备的一点心意,希望你们别嫌弃。”说着,那婆子就坐在**沿上,将蓝色的小包袱解开,从里面挑出了三块颜色不一的丝帕,及两双素色的鞋底出来,递给**上的白氏。 &nb“这些都是好东西呢,难为伟哥媳妇想着我们。嗯……不知道你怎么称呼?”白氏第一次在夫家收到东西,神情略受**若惊。 &nb“我姓关,和我一道来的另一个陪房媳妇姓陈。再就是那两个陪嫁丫头,长得白一点模样整齐一点的叫金儿,另一个有点黑长得一般那个叫银儿。您这身子好些了吗?”关婆子见白氏询问,随将她们陪嫁的几人的姓氏一块道出。 &nb“我这身子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都一把年纪了……”白氏说起自己的身孕,脸颊不由泛起一抹红晕。 &nb“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老太太,哎,看我这记性,您别见怪,我说的不是您家的老太太,是我们奶奶她亲娘,她怀我们***时候也三十多了呢!这女人嘛,娶进门不就是生孩子的,年龄大些,有什么关系。”关婆子拍拍白氏的手背劝解。 &nb于侨听着关婆子封旧的理论,以及白氏说一句,她说三句的絮叨,不禁摇了摇头。 &nb看这样子关婆子还不打算走了呢。也罢,都分家了,即便关婆子从白氏嘴里套出点什么,也不要紧,横竖她们没做什么亏心事。就当这关婆子是来给白氏聊天解闷的,反正白氏总待在屋里也无聊的紧。 &nb思量着,于侨和于丰豪带着东西直奔于琴家而去,于希依旧留在家里陪白氏。 &nb然而不到半下午,他们便如逃难似的将东西搬上板车,从镇上的菜市场往返回家。 &nb这么快往返,不是因为生意好,而是生意差到了极点,差就算了,他们还差点赔得血本无归! &nb他们忙活一晌午,只赚到几十文钱,甚至不如头两次花赚得多。 &nb起先的那两个时辰,来看热闹的人比买的人多,他们具没有见过和尝过用细竹签串起来煮着吃的东西,且这汤底的味道还异常呛人,却又带股子诱人的醇香。 &nb大部分人看完了稀奇,便开口询问价钱,见竹签上串着几片薄薄的土豆,只三串就敢一文钱,大多面带嘲笑摇着头走了。纵使有那一两个好奇的掏钱买来尝尝,也多是买最便宜的那几样菜蔬,尝了之后倒的都点头称赞味道好,然而却不肯掏钱再买。 &nb两文钱可以买一个肉包子,两个肉包子下肚就有个半饱了。如若吃这种一串串的素菜或荤菜,得吃够多少才能饱肚子? &nb前来围观的人群穿着皆一般,没有闲钱吃零嘴,虽不识字,但心里都有一本明账。 &nb纵使这串串再好吃,吃不饱也是白瞎! &nb头两个时辰,即便生意不好,于侨兄妹,于琴兄妹依旧坚持着高声吆喝,期待能如第一次花那样出现转机。到最后一个时辰时,于侨感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索性提出免费品尝的法子来招揽生意,为此她将所有的食材一股脑儿都放进去煮。 &nb赶巧半下午正是菜市场人流的最高峰,是以见到于侨他们的东西可以免费品尝,皆争先恐后的往这里奔,没一会儿便将于侨四人围了个密不透风。 &nb由于锅里本就煮着许多串串香,倒不至于供不应求,可惜全是来尝的人,没有一个人要买。 &nb也是,都可以免费品尝了,谁还会买? &nb于侨万没料到古代的人这样无耻,尝了不买就算了,还一个劲儿的找她再要!有些人见摊主是几个小孩子,甚至肆无忌惮的伸手来抢。 &nb眼看局面无法收拾,于侨果断将炉子里的柴火熄了,并将坛子里剩下的那点已冻成冰块的汤底都倒进滚烫的锅里。 &nb“哎呀,后面是谁的钱袋掉了!” &nb随着她的喊声落下,围着他们的行人纷纷转身去找她所说的钱袋。 &nb见大半行人迅速散开去找那个不存在的钱袋,于侨逮着机会,当即端着铝锅转身朝不远处的牛车跑去。 &nb于丰豪、于庆南,于琴见状,也忙提着剩下的物什转身跑了,并不理会身后小部分人的呼叫。 &nb待那些没找到钱袋的人惊醒过来,哪儿还有于侨等人的影子了? &nb“太无耻了,太卑鄙了,太欺负人了!”出了镇子,于侨回想起来,便忍不住的连声怨骂。 &nb“算了,别生气了,咱们下回注意些,再不做这样的事就成了。”于庆南回头见她气得满眼通红,不禁出言宽慰道。 &nb于琴点点头也道:“侨儿,那些吃的没了就没了,就当咱们花钱吃个亏。刚才人那么多,场面那么乱,幸好咱们都没伤到哪儿,这才是顶要紧的。” &nb“南子和琴儿说的对,下回咱们长点记性就是了,你别恼了。”于丰豪忍不住转过身拍了拍于侨的肩头,以示安抚。 &nb“你们说的对!算了,这还有半锅吃的呢,琴儿我们把火生起来,把东西都吃光吧,回去放着也得坏了。”于侨每每生气,就想吃东西泄愤,这次也不例外。 &nb于丰豪、于庆南,于琴上回差点被人贩子拐时,便知道于侨有这个怪癖,因此也都随她的意,没有反对。 &nb路程走到一半,于侨吃得满头大汗时,发现身后有几个骑马的人总跟在他们后面。 &nb于侨细细望去,就见领头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长得肥头大耳,鼻孔朝天,肥硕的身躯穿一身淡青色直裰。 &nb他的神色十分傲慢,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明目张胆的打量着他们一行四人。 &nb在他身后跟着三个不满二十的青年,神色虽同样傲慢,却没有他那么明显,均穿着一身灰色的家丁衣裳,看样子似乎是那少年的随从。 <font 第五十八章 被虏 &nb &nb于侨看清后,没怎么往心上放,转而又专心吃起手中的五花肉片。(百度搜更新最快最稳定r>&nb“咕噜,咕噜”那少年见到五花肉便情不自禁的咽下口唾沫,而后目光盯着锅里仅剩的几串荤菜,对身边三人吩咐道:“你们去把那锅里的东西给我抢过来。” &nb“是!”三人应一声,不分先后的一块下马。 &nb少年与于侨他们只有三四步的距离,自然也听到了他的话。 &nb于侨放下手里的竹签,难以置信的和于琴、于丰豪,于庆南面面相觑起来。 &nb难道他们今天就这么倒霉?吃个东西也会遭人来抢?想着,于侨不禁哀怨的望向略有些昏黄的天际….. &nb当三人当真强横的跳上牛车来搬铝锅时,于丰豪,于庆南只是将赶得异常缓慢的牛车停下来,而于侨和于琴也没有出言争论什么,任凭他们强取豪夺,没有反抗。 &nb吃的丢了不要紧,人好好的就行了! &nb“你们倒挺识趣!”那少年见了,不由满意的咧嘴一笑,而后从小厮端来的铝锅里挑了一串五花肉,一张嘴便咬下大半的肉片。 &nb“嗯……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少年咀嚼着,品尝着,眼里闪烁起赞叹的光芒。 &nb于侨见他吃得满嘴流油,回味无穷的模样,忙悄声让于丰豪和于庆南快走。 &nb“啪,啪” &nb于丰豪,于庆南也预感到不妙,当即依言甩动鞭子赶牛。 &nb那牛吃痛“闷儿”的惨叫一声,拔腿狂奔起来。 &nb“哎,跑什么阿?爷还没吃够呢!你们三个快给我把那四个小孩追回来。”少年气愤的一甩吃得空荡荡的竹签,对身边的三个随从高声吩咐道。 &nb三个随从应一声是,各自上马乘风追去。 &nb“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的,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于侨被一个随从捏着手腕扯下马车,立刻恼怒的大声质问领头的那个少年。 &nb和于侨一道被扯下马车的于丰豪、于庆南,于琴也都对那少年怒目而视。 &nb“王法?哈哈,你们居然跟本少爷讲王法?本少爷告诉你,在这方圆数百里,本少爷就是王法!”那少爷神色极度嚣张傲慢的的道。 &nb“你们还不知道吧?我们曲大少爷曲袁可是临县县太爷的独子,在这临县地界内,他说的话就等于王法!”一个中等个头的随从嬉笑着道。 &nb“那你们抓我们做什么?现在要去哪儿?”一听是知县老爷的儿子,于侨反倒心安下来。 &nb只要不是人贩子或者强盗,没有性命之忧就行! &nb“放心吧,本少爷不会把你们这几个小孩怎么着的。你们东西做的好吃,本少爷还没吃够,把你们带回去给我再做些,然后你们把这串串的做法交会我的厨子后,我自然就放你们走了。”曲袁一面吃着肉串,一面口齿不清的道。 &nb于侨和于丰豪、于庆南,于琴闻言,没有在继续挣扎。 &nb“那你们把我们的牛车带着,别丢在那儿。”于庆南望着身后无人理睬的牛车,急声道。 &nb“小意思,阿田你去赶牛车,把牛照顾好了,别让这几位小朋友惦记。”曲袁点点头,对身边一随从吩咐道。 &nb那随从胯下马,眼里带着丝不情愿的跳上牛车。 &nb两刻钟之后,于侨等人随着曲袁来到了一处庄园。 &nb这座庄园距离于家村并不远,步行大约小半个时辰就能从小路拐回到于家村。 &nb只不过因建在田园深处,于侨四人方才一直没有发觉这里还有一座庄园。 &nb庄子算不上奢华,登上台阶,迎面是座古朴的石青牌楼,走进去没两步于侨便看见数栋青砖瓦房林立在高山前,边缘的两侧各建着几座茅草屋,显然是给在此照料庄子的奴仆住的。 &nb“少爷,卓爷已经先到了。”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从茅草屋里端着盏茶水正巧出来,见到姗姗来迟的少爷,忙殷勤的小跑着过来禀明。 &nb“这么快?”曲袁面色愕然,过后沉下脸训斥青年道:“那你还不快去上茶,小心伺候着!他是我爹的贵客,你们可别怠慢了他,不然不说我爹,我头一个就不饶你!” &nb“是,是。”青年连声应着,转身疾步去了上房主屋。 &nb“阿天,你把这几个小朋友带去厨房,让庄子上的厨子跟他们好好学学,怎么做这个串串。”曲袁爷吩咐一声,随即也拔腿奔向主屋。 &nb“侨儿,你说这个曲少爷说的卓爷不会是那天救了我们的那个卓逸吧?”于丰豪一直把救他们一命的卓逸记在心上,总想着哪天能再遇上得以报恩。 &nb于侨听完那青年的话后,便开始在心中琢磨起来,闻言也道:“很有可能是,不是说卓逸就在县老爷府里住着吗?” &nb“那我们能向他求救吗?这天眼看着就要黑了……”于琴神色忐忑的忙问。 &nb“琴儿说得对,夜一深,你们女孩子家的不好在外久留。再说我们天黑前还不回家的话,爹娘也该着急了。”于丰豪蹙着眉道。 &nb“嗯。这样吧,咱们动作麻利点,好在铝锅里的汤还剩下好多,把那些串串煮煮就可以吃了。然后我们将汤底的配方叫人写给他们的厨子,我们应该就可以走了。”于侨说着,几个孩子走向厨房的步伐不由加快。 &nb经过挑菜、洗菜,切菜,炖煮等先后工序,于侨从厨房的橱柜里找出来一个盛汤用的大盆,将煮好的串串放进盆里,又往盆里加了些浓汤后,由于丰豪双手端着汤盆,四人一道驶向隔壁的主屋。 &nb“卓爷,我们家的庄子其实很多,可您偏偏挑中这一座既偏僻又破旧的庄子来住,我爹和我都觉得委屈了您。不如咱们换一座吧,在镇子南面我们家还有一座庄园,比这个气派华贵不知道哪儿去了。” &nb“我喜欢这里的宁静。” &nb“这附近有许多村落,人来人往的怎么宁静得了。” &nb于侨正巧跨进门槛,便见相貌清俊的卓逸面色从容的摇了摇头。 &nb在他身后站着一位精瘦的中年男子,正是那天抬手间一连擒住两个人贩子的那人。 &nb“卓大哥,真的是你!”于丰豪一眼便认出眼前之人,正是他的救命恩人;卓逸! <font 第五十九章 晚归 &nb &nb“你们也在这≥”卓逸先向于丰豪浅笑着点点头,后又逐一向于侨、于庆南,于琴点头示意。 &nb“你们认识?”曲袁从盆里挑出一串牛肉片,边吃边问。 &nb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nb相貌不佳,举止不雅的曲少爷往俊逸绝伦的卓逸身边一坐,顿时显得不伦不类。 &nb“卓大哥救过我们,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于侨三两步走到卓逸身边笑回道。 &nb曲原焕然哦了一声,道:“原来那天他救的是你们这几个阿。” &nb“是阿,我还以为卓大哥不记得我们了呢。”于侨眨巴着大眼看向卓逸。 &nb卓逸纵然被无数女子牢牢盯着看过,但这么近的却是头一次,由此他竟被她看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但他依旧稳如泰山般回道:“我差点成了哑巴,怎么会不记得呢?” &nb于侨、于丰豪、于庆南,于琴一听这话,表情顿时浮现出抹尴尬。 &nb“你还记得这个呢,这是我的错,我判断失误了,现在就给你赔礼道歉。”说完,于侨当即给卓逸深深鞠了一躬。 &nb卓逸轻巧的站起身,侧身回避道:“我并不怪你,知晓你是玩笑之语。” &nb“既然是玩笑,那就别计较了。看来大家都是认识的,来,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坐下吃,坐下吃。”见一向冷淡的卓逸和于侨四人亲切交谈,似乎交情不浅的样子,曲袁对于侨等人的态度也有了巨大转变。 &nb于侨心思细密,自然察觉出来,她没有感到意外,方才她故意和卓逸攀谈就是想让异常重视卓逸的曲少爷改变对他们的态度,如此往下他们就好和曲少爷谈判了。 &nb“卓大哥,这是我们明的新吃食,你尝尝。”于侨和卓逸一块坐下后,伸手给他挑了些香菇、青菜、鹌鹑蛋、羊肉等串串。 &nb“谢谢。”卓逸拿起其中的一串香菇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 &nb“不用客气。”于侨笑着摇摇头,而后对曲少爷道:“曲少爷,你的厨房我们看了一圈,并没有找到汤底必备的香料,所以汤底我们现在没法做。再者天快要黑了,纵使现在开始熬汤也得两个时辰才能熬好,你今晚铁定也是吃不上了。不如我们明天一早去镇上把需要的香料买来,再将配方找人写下来,晌午一并带来教给你的厨子怎么样?” &nb“卓大哥你说呢?”不待曲少爷回话,于侨忽然扭头又笑问卓逸。 &nb卓逸回看她一眼,随即莞尔点头道:“思虑的很对。” &nb曲少爷闻言,将本想强制把他们留下来过夜的话立刻又咽回去,换上一副和气的模样点着头道:“好,好,都好说,你们明天一定记得来,我教厨子把食材都买回来等着你们。” &nb末了,他生怕于侨几人放他的鸽子似的,将别在腰际的钱袋解下,从里面挑出两锭五两的银元宝搁在于侨面前道:“不能白让你们辛苦破费,喏,这给你们的定金。” &nb于侨见状,不由凝固了脸上的笑意,和身边的于丰豪、于庆南,于琴无语相望。 &nb此去,他们根本就不打算再来,谁会傻到出了火坑又往火坑里跳? &nb可一旦收下这银子,性质就不一样了,不来也得来,否则岂非给了曲少爷由头到家里去找麻烦吗? &nb“拿着呀,别客气。”曲少爷大气的一挥手笑道。 &nb“这串串很好吃,我明天也在这里等你们。”卓逸难得主动和于侨四人说了句话。 &nb卓逸的话好似给了于侨、于丰豪、于庆南,于琴一颗定心丸,有他在的话,曲少爷心有顾虑,想来应不会真把他们怎么样。 &nb于侨将桌上的银子收入钱袋,对卓逸道:“那明天见。” &nb卓逸淡笑着对她点点头。 &nb等于侨他们赶着牛车回到于家村时,夜幕早已来临。 &nb他们照旧先将牛车赶向于庆南家门口,不想才刚停下马车,于庆南家的大门忽然砰的一声自己开了。 &nb“你们疯到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一个女人的大嗓门,从门口响起。 &nb惊得跳下马车的于侨、于丰豪、于庆南,于琴唬了一跳。 &nb“娘,你……你回来了。”于琴踌躇着走上前。 &nb“你这个死丫头,这么晚才回来,你说你有个做姑娘的样子吗?你来说,你们这一整天都去哪儿疯了?”琴儿娘何氏双手叉腰,先是重重一点于琴的额头,后又满脸怒容的质问于庆南。 &nb“婶娘,我们……”于侨见于庆南低着头沉默不语,心知他是怕连累自己和于丰豪,有心想替他解释几句。 &nb“侨儿,豪儿你们也快回去看看,只刚才你们爹就围着村子转了好几圈,找不到你们他都快急疯了。”面对旁人的孩子,何氏的语气虽仍带着气,但到底柔和了一些。 &nb她和南子爹晌午回到家,却不见两个孩子的踪影,只当他们上哪儿去玩了。不想天都擦黑了,依旧没见到两个孩子的影子。他们是又急又气又无奈,出去挨家挨挨户找了个遍,依旧没有找到。 &nb于侨和于丰豪闻言,只好卸下牛车推着往家走。 &nb他们心里也清楚,何婶就算再生于庆南和于琴的气,毕竟是亲娘,不会真将自己的子女怎么样的。 &nb还没走到家门口,于侨和于丰豪老远的就看见于重田端坐在大门口,四处张望,当望到夜幕中缓缓走来的于侨,于丰豪,他立刻如弹簧似的大步奔过来。 &nb“你们两上哪儿去了?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回来,怎么就不想想你娘该多担心你们,你们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阿!”于重田喘气粗气,接过兄妹两手里的板车后,板着脸一连声的粗声指责。 &nb“我们……我们和琴儿他们一道去了隔壁村黄荷儿家玩,她娘非留我们吃晚饭,我们就回来晚了。”为怕于重田知道真相后担心,于侨最后只得撒了个谎,并背地对于丰豪眨了眨眼。 &nb于丰豪会意,也点着头附合道:“是阿,她哥今天在山上逮着了一只野猪,那猪可重了。” &nb黄荷儿是于琴拐了好几道弯的表妹,和从前的于侨关系也很好,经常在一起玩的。 <font 第六十章 离别总留情 &nb &nb于重田听他们是在别人家玩,脸上的急色方褪了些,再没有继续深责。给力&#251#20320;wWw.GeILwx.Com &nb“以后晚上就别出门了,出去玩也别在别人家吃晚饭,走夜路难保不会遇上坏人。” &nb于侨,于丰豪闻言,连忙点头,表示记下了。 &nb白氏见他们归来,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立刻激动的又泪如雨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nb于侨,于丰豪见状,心中不禁一阵自责,忙温言宽慰白氏,说辞自然还是与方才告诉于重田的一样。 &nb“我们下次再不会了。”于丰豪,于侨做着保证。 &nb“哥,你们到底去哪儿了?”当于侨和于丰豪在厨房卸板车上的炉子时,越发鬼精灵的于希睁着漆黑的眸子问道。 &nb她早上是亲眼看见她哥她姐带着一车串串去镇上叫的,自然不信于侨说的那些话。 &nb“遇到个人买我们的配方,耽误了点时间。”于侨并不想告诉于希真相,免得她明天吵着一起去,他们也是身不由己,万不能再把于希给扯进来。 &nb于希点点头,不疑有他 &nb“白天有什么事没有?”于侨转移话题问道。 &nb于希遥遥头,回道:“没什么,就是姓关的那个婆子拉着娘说了一下午的话,直到上房叫吃晚饭才走。” &nb“她们都说了什么?”于侨往大锅里舀井水,预备烧水洗澡。 &nb“关婆子总问娘为什么伟哥没有跟着咱们分出来,和上房又是怎么分的家,分家的时候都得了些什么东西,娘那天不在场不知道怎么回答。”于希想了想道。 &nb“她打听这个做什么?”于丰豪把火点着了后,从灶口里面探出头不解道。 &nb“我不知道。”于希满眼疑惑的摇了摇头。 &nb“当然是她主子叫她来问的。”于侨盖上锅盖回道。 &nb“伟哥媳妇?”于丰豪道。 &nb“嗯”于侨点了点头,“上房和咱们分家,伟哥却和上房没分,她可能觉得奇怪吧!”还有些话,她没有说,因为她也只是猜测。 &nb或许郑氏是希望伟哥跟他们一块分出来,之后他们再分出去单过。 &nb次日一早,于侨,于丰豪才刚吃完早饭,正要出门,便听到院门被人敲响。 &nb“你们怎么先过来了?快进来坐,我们换上鞋,咱们就可以走了。”打开门见是于庆南兄妹两,于侨笑着侧身往里让。 &nb因于侨家人多,不时有事发生,是以平常都是她和于丰豪去找他们家汇合。 &nb“不进去了。我娘说要带我们去川溪县,我们是来和你们道别的。”于琴低着头,眼眶微微发红。 &nb“那你们还回来吗?”于丰豪忙问。 &nb“不回来了。我爹存了些钱,说是开年让我去学堂念书。”于庆南看着于侨,忽然将背着两手伸到前面,将藏在背后的一束洁白葱兰塞到了于侨手里。 &nb于琴见状,也鼓起勇气将藏在背后的一双黑色短靴递给于丰豪,可她仍旧低着头,不敢看人。 &nb“这是我做的,送给你。鞋面和鞋底我都加了棉花,冬天穿会很暖和。” &nb收到礼物的于丰豪和于侨对视一眼,眼里都有着难舍。 &nb“你们……也太突然了,我们都没有准备……”于侨握着枝叶略有些发黄的葱兰,表情既诧异又带着纠结。 &nb“谢,谢谢你…..”于丰豪接过短靴,只觉心跳骤然加速,一张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变得通红。 &nb“不用谢。”于琴连连摇摇头,表示不要紧。 &nb她像是又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掏了掏,掏出来好些糖果后一股脑儿塞进站在中间的于希的衣兜。 &nb“谢谢琴姐。”于希看着满怀的糖果,欢喜的一双眼笑成了月牙形状。 &nb“不用谢。”于琴又摇了摇头,这次她终于抬起了头,免不了与一直凝视着她的于丰豪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nb于丰豪原只是脸红,这下竟连耳后根也红了,于琴亦然。 &nb两人当即赶忙一道移开目光。 &nb“我爹也是昨晚才告诉我的。你原意等我吗?等我将来出人头地……”另一边的于庆南忽然上前一步,情绪激动的一把握住于侨的双手。 &nb“我当然原意等你回来,我们几个人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以后当然还要一起做生意,一起赚钱!我们的友谊不会变的。”于侨不等他说完,既回握着他的双手,满脸笑容的道。 &nb她是发自内心的为于庆南感到高兴。 &nb他能去读书长见识是极好的事情,不论是他自己将来出人头地,还是退一步以后和他们一道做生意,于他而言都没有坏处。 &nb于庆南听着她的回话,激动的表情变为呆滞,半响后才放开她的手讪讪的道:“嗯,友谊不会变的。” &nb于侨见于庆南不怎么高兴的样子,丢下一句“你等等我”后,拔腿进了自家的屋子,她东翻西翻的找出郑氏昨天送来的鞋底和丝帕,各挑出来一样,又把钱袋里的十两银子藏在丝帕里包好,再又找出一块包袱布紧紧系好,方再次出了房门。 &nb白氏和于重田看着她的动作,不禁纳闷的对视一眼,却没有为此叫住她。 &nb目送于庆南和于琴乘坐牛车消失在村口,于丰豪摩梭着手里的短靴,一脸怅然。 &nb于侨却是眉开眼笑的,扭头见于丰豪不怎么开心的样子,她不解的道:“哥,他们只是去川溪县而已,咱们如果想他们了,去县里找他们就可以了。” &nb于丰豪一听这话,如拨开迷雾,豁然见明似的连连点头道:“嗯,说的也是。” &nb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就高兴起来,总之心里那点惆怅随着于侨的话落,立刻烟消云散了。 &nb因家里还剩下许多干辣椒、香料,花椒等材料,又加之于庆南他叔叔赶着牛车送他们一家去川溪县,也不顺路,由此于侨和于丰豪便不打算去镇上再买什么。 &nb于庆南和于琴走了,代表这次庄园之行,只有她和于丰豪两人单匹马的一块去。 &nb既然说定必须要去,于侨和于丰豪未免耽误时间又晚归让于重田担心,因此他们送走于琴后,便带上一应香料朝曲少爷的庄子走去。 &nb“您二位真早,我们少爷还没起呢!”阿田开门见是兄妹两,立刻神色恭谨的引他们进上房的大厅,并招手唤门外的婆子上茶。 <font 第六十一章 配方 于侨见他态度好的像换了个人似的,不由和于丰豪对视一眼,兄妹两眼里均带着不解。 “卓大哥在吗?”于丰豪问道。 “卓爷清早用过早饭出去散步了,估摸一会儿就会回来。”阿田回道。 “那你带我们去厨房吧。” 由于这年代没有压力锅,是以熬制汤底耗时很长,她并不想磨蹭,白白浪费时间。 来到厨房,于侨便发现摆放到橱架上的食材突然多出好些种类。角落的竹笼里,更关着数只嗷嗷乱叫的鸡鸭鹅兔,旁边一个大桶里也游着种类各异的鱼儿,橱柜里的牛羊猪等等的新鲜肉类更是应有尽有。 这曲少爷还真是一个标准的吃货,只一夜的功夫就将食材准备的这么丰富。 既然如此,那她就好好露一手吧。 于侨目光一转,却见忽然走进来两个三十来岁,形貌整洁的妇人,看样那打扮干练的样子应该这庄子的厨娘,两人双手交握在腹部,一脸笑意的等着于侨的吩咐。 “你们先出去吧,我一会儿在叫你们。”于侨眼珠子转了转,留了个心眼。 两个厨房闻言,应一声是,随即先后退出去。 当于侨,于丰豪将一应食材洗净串好,牛肉汤底也熬得醇香时,已过了晌午。 “这么快就做好了?”曲少爷才刚用过饭,见于侨,于丰豪将一盆煮好串串香端了进来,他不由惊异的道。 正巧这时,外出散步的卓逸和他身后的精瘦男子也款款走进屋来。 “卓大哥,曲少爷你们来尝尝吧。”于侨笑道。 即便曲少爷才刚吃罢饭,仍旧兴致盎然的挑了一串羊肉下口,“嗯,比昨天的更鲜嫩更好吃。” “确实不错。”卓逸随意挑了一串青菜尝了尝,也由衷赞道。 “行吧。你们把串串香的配方留下就可以走了。”曲少爷又挑了一串肉牛,边吃边道。 “你不能白吃白要他们的东西。”卓逸忽然看着曲少爷正色道。 正要起身告辞的于侨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复又在椅子上端坐好,静待卓逸的下文。 “我没有白吃白拿,我昨天给了他们十两银子的定金,足够买下这串串的配方了,没准还有多的呢。”曲少爷恐一向正义感十足的卓逸误会忙道。 “定金是定金。”卓逸缓缓摇了摇头。 “那……那你说该怎么办?”曲少爷放下手里吃干抹净的竹签,神色带着抹被逼迫的无奈。 “这你得问他们了。”卓逸扭头望着于侨的目光闪过一丝狡黠。 于侨则冲他会心一笑,道:“谢谢卓大哥的好意,那十两定金买下这些串串香和配方确实足够了。但是我有个更好的策略价值千金,不知道曲少爷有没有兴趣听?” 于侨很有自知之明,昨天的那些串串香和材料以及配方,用十两银子买确实有些亏了。但他们所受到的惊吓,却不是十两银子能抵偿的清的,若不算便罢了,若要算的话,她既打算一次算个够本。 这也是卓逸将话题挑起,想让昨天担惊受怕的于侨兄妹两获益,却不往下深说,而是让于侨来接棒的缘故。 若他所料不错的话,凭着于侨的机灵劲儿,想要忽悠住胸无点墨的曲少爷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果然曲少爷一听这话,立刻来了兴趣,但他也不是傻,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片子,能想出什么价值千金的策略来? 可饶是如此,他仍兴致满满的道:“你说来听听。” “我先问你,我自创的这些串串香好吃吗?”横竖她现在身在古代,除了她再没有人会做串串香,是以于侨便不要脸的将这项小吃说成是自己的发明。 “当然好吃。”曲少爷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卓大哥你说呢?”于侨转眼又问向坐在上首的卓逸。 卓逸看着她淡笑着点点头。 “我可以这么跟你说,我这个串串香,只要第一次来尝过的人,保准他下回看见一定还想吃!”于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得曲少爷深以为然的连连点头。 他不就是吃了第一口,才欲罢不能的把于侨四人强硬的带回来的吗?但这和那个什么千金的策略有什么关系? 于侨不等他询问,忽然冲曲少爷身后的阿田道:“去打一壶清酒来,度数不要太高的。” 阿田应声是,转身拐去了旁边的厨房。 “要酒干什么?”曲袁正等着她的高论呢,不料她忽然转变画风,不往下说了,引得他心里直痒痒。 “等等你就知道了。”于侨表情莫测的道。 “酒来了。”阿田喊一声走进来后,随即麻利的将托盘里的酒壶和酒盅依次摆在桌子上,而后依次给卓逸、曲少爷,于侨兄妹两斟满。 “这串串香和酒是绝配,不信你尝尝。” 曲少爷依言先吃下一串五花肉,后又抿下点点清酒,酒竟能冲缓肉的油腻他是知道的,却不想这酒似乎能使肉瞬间变得越发清爽醇香。 “嗯…..确实是绝配。”曲少爷哈出口气,赞叹的点了点头。 “像这样的搭配,曲少爷说在什么时间吃最为合适?”于侨问道。 曲少爷闻言,凝神细想了想方道:“自然是晚上,喝着小酒,抱着小娟,春宵一刻……”说到这儿,曲少爷忽然回神,猛不丁见卓逸、于侨,于丰豪均一脸愕然的盯着他,他不禁心虚的咳了两声,神情讪讪的。 “不错,正是晚上。我本想在镇子上开一家露天饭馆,只做晚上的生意,专卖这种串串香。但我和我哥年纪都太小,且没有权,没有钱,很难把生意做起来。但是曲少爷就不一样了,我们没有的,你都有……” “慢着,你的意思是让我开馆子?”曲少爷忽然一脸难以置信的打断她。 “嗯”于侨点点头。 “没兴趣,我爹可是县太爷,官家的人你懂不懂!我没必要做这种下贱的行当。”曲少爷神色倨傲的道。 于侨闻言,不禁暗里翻了个白眼。 她的话说的这么明白,但凡有点生意头脑都能窥出商机,以此来开辟出一条新财路,发家致富。 毕竟谁会傻到和钱过不去? 第六十二章 忽悠下的土豆 面对智商有点着急的曲少爷,于侨耐着性子道:“钱也是下贱的?若你爹来年当不成县太爷了,你家捞的那些钱够你下半生挥霍的吗?” 说到曲县令,于侨难免想起上次差点被拐卖的事情,心中已然压下去的那股怒火又立刻直冲脑门。 她即便没有刻意去打听也心知,那个什么曲县令管辖之地人贩子横行,他却视而不见,为虎作伥,能是什么清官,好官?没准就是电视上演得那种只知剥削百姓的贪官,坏官! 可如今他的儿子却一副理所当然心安理得的享受做派。 真是叫人恶心! 卓逸想起那日的事,目光带着抹怜惜看向于侨。 “你继续往下说。”曲少爷被于侨一顿讥讽,心中竟真的思虑起这个问题。他略一细想,心思顿时活络起来。 他爹私下的产业很多,可他爹比起他来行事更为挥霍。虽然他家里姐妹众多,只有他一个男丁,但眼下已有两个姨娘怀有身孕,难保……. 话又转回来,谁会嫌钱多? 东阳府,宜春院里的头牌小春桃,他不就一直想弄到手,却因囊中羞涩,而迟迟不能踏进美人的香闺,一亲芳泽吗? “曲少爷又觉得开饭馆不是下贱行当了?”于侨歪着头冷笑道。 “不下贱,不下贱。”曲少爷边陪笑,边摇头。 “那好下面的主意,你得拿出真金白银来买。”于侨本想将曲少爷的兴致吊的更浓更迫切些时在摊牌,但她此刻心中怒气难消,因此决定提前。 “买?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可行不可行。”曲少爷嘴角一撇,并不买账。 “你可以让卓大哥做中间人,先把钱放到他那儿。我的主意说完之后,你觉得可行你就买,若觉得不可行,那你就当我没说过,再把银子一文不差的拿回去。但我话先说在前头,如果你觉得可行却谎称不可行,以后背地里照我的主意行事,那卓大哥你可不能饶了他。”于侨最后一句对卓逸说道。 “好,我给你作保。”卓逸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下换曲少爷哑然了,但他的兴致已经被于侨吊了起来。 罢了,不过把钱先放在卓逸那儿一会儿,这钱还依旧是他的! 想着,他扭头朝阿田吩咐道:“去我房里把银票和银子都拿出来。” “我这趟出门没带多少银子,只有几张银票和一点银锭子,一共是一千二百多两。”曲袁话这话时神色十分傲慢。 阿田在他手势的示意下将银票和钱袋都递给卓逸,不待卓逸吩咐,他身后的精瘦男子便上前两步把钱收入怀中。 于侨满意的点点头,一千二百多两,也不算少了。 “钱都拿出来了,你快说吧。”曲少爷急不可耐的道。 “你先等等。”于侨扔下这一句,忽然起身朝厨房而去,于丰豪见状,也跟着站起来追过去。 两刻钟后,于侨和于丰豪方各端着两个盘子进屋。 盘子里是同样是一串串的菜蔬和肉类,这次却是烤的。 “尝尝吧。”于侨放到桌子上,话还未落音,闻着香的曲少爷便迫不及待的拿起一串吃起来。 “嗯,嗯……这个串比那个煮的串更好吃!”一连吃下数串牛肉的曲少爷顺手端起酒杯抿了口酒进肚,骤然发觉这清酒居然和这烤串更配! “卓大哥你吃这个。”于丰豪将手里的一盘素菜搁到卓逸身前。 于丰豪习惯观察细节,经过两次的相处,他发现卓逸似乎并不爱吃肉,每回都只浅尝菜蔬。 “谢谢。”卓逸对于丰豪微微一笑,依言从中拿起一串藕片品尝:“不错”。 于侨等曲少爷大快朵颐,停下一直咀嚼的嘴,方继续道:“有了串串香和这个烤串的配方,我保准你开的饭馆生意兴隆。”事已至此,她也不在拐弯抹角,吊曲少爷的胃口。 “就光凭这两样?”曲少爷尝过比串串更美味的烤肉后,心中其实已经肯定了于侨所说的话,但他还想让于侨弄点新花样出来。 “曲少爷,这两样绝对是稳赚不赔的生意。我给你举个例子,一个大小适中的土豆可以串出数十串土豆片,三串土豆片卖一文钱的话,就等于说你一个土豆可以卖到十多文钱,以此类推,你一晚上卖上百颗土豆的话,就等于你一晚上可以赚上千文。再往下推,你若开十家店的话,就等于你一天光卖土豆就能净赚上百两银子。再再往下推…….” 于侨语速极快,口若悬河,说得曲少爷目光逐渐呆滞,脑子里骤然浮荡出一串串数之不尽的土豆片和一颗颗大小适中的土豆来。 卓逸和他身后的精瘦男子,以及于丰豪见状,不禁嗤笑。 “等等,你说十家店?”曲少爷使劲摇了摇头,将脑子里的那些土豆抛出去后,一脸困惑的问道。 “嗯,开属于自己的连锁店,这就是我给你出的主意!”于侨一本正经的道。 “什么是连锁店?”曲少爷越发困惑。 “就是你给自己的店取个名字,再设计一个固定的图案,之后将店开到全国各地去。”于侨大手一挥,面色豪气的道。 “哦,不就是开分店嘛。”曲少爷焕然点点头。 “你可别小瞧了这个连锁店。串串香和烧烤在当今世上只有你才有配方,不会有人和你竞争!”于侨说道。 “你不是也有配方吗?”曲少爷下意识的道。 “这是我接下来要和你谈的,你可以拿钱买断我的配方,我们可以立一个契约,然后我从此不再将这个配方告诉别人,也不再转卖给别人,更不再做这两样东西。”于侨当即回道。 “多少钱?”曲少爷瞪着眼询问。 “买断的话就有点贵了,两张配方一起一千二百两!”于侨灿笑着报出价格。 “这么贵?”曲少爷满脸不情愿的表情。 “等你开到一百家分店,日进斗金的时候,就不会觉得我这个价贵了!当然,你要是觉得贵,不想卖就算了,我也可以卖给别人,镇上的有钱人虽然不多,但东阳府的有钱老板应该不少。卓大哥你有熟人吗?能给引荐引荐吗?”于侨将后脑勺对着对面曲少爷,冲卓逸眨了眨眼。 “熟人有几个,你若需要,随时说话。”卓逸笑着点点头。 “别,别,别,我不是那个意思。”曲少爷忙道。 第六十三章 回门 “那策略加上配方,一口价三千两!一次付清,概不赊账。”于侨回过头看着他,目光炯炯有神的道。 “好,好,我买!”曲少爷咬咬牙,又道:“不过我有个条件,既然你说得这么好,那你就来给我当主事的,我把生意全权交给你,如果赚不到钱的话,那就是等于你在糊弄我,若果真如此,哼哼……”曲少爷话虽没有说完,但那一脸要你好看的狰狞表情,却足以表明这件事失败之后的后果。 “没问题。不过我年纪小,又是个姑娘,可能无法服众,让我爹带我管吧。”于侨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不过若拒绝的话刚才的口舌等于白费,她转念想起她爹整日辛苦种田,却只能够养家糊口,便想着让他爹学着怎么做生意,一来想让他学些东西,干些轻省的活儿,二来以后即使不干了,也学到了一技之长可以另谋生路。 其实她方才的那一车话,大半是胡扯,只有开连锁店是她确实想放手一搏的,只不过出于种种考虑,他们没有办法来做这庄生意。 然而现下有了曲袁的势力和财力,说不得可以一试。 “那我们先立契约画押。”曲少爷说道。 于侨闻言,立刻皱着一张脸的道:“不行,你得先把钱拿出来,咱们才好一手交钱一手按手印。” 先立契约画押,那钱呢?当她这么多年的财务白干的呀! 假若画了押曲少爷却不给钱,岂非她们一家还得照契约上所立的条件,此后免费给曲少爷白打工吗?到时她上哪儿哭去? 卓逸默默看了她一眼,对她的小心谨慎,目露赞赏。 “你……”面对她的不信任,曲少爷面色有些心虚。 三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后续开店又得花费不少,他爹根本不会允给他花这么多钱买什么配方,买什么策略,开什么连锁店。 他如今身上的这些钱是他爹给他的,以备卓逸住在庄子里,需要什么东西或看上什么东西时,让他可以代付,并不全是给他花的。 若让他爹知道,他拿这些钱买配方的话,他爹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而他之所以答应于侨,原意是想让于侨替自己先开一家店,好赖赚一笔钱再说。横竖他爹是县老爷,又有契约在手,就算他赖账不给银子,他还怕她不肯就范吗? 见曲少爷支吾着不肯先拿钱出来,于侨隐约推出了他的心思,不禁暗幸自己刚才没有被银子给冲昏头,答应先和曲少爷立契约画押。 这样一来,双方便僵持着,均不置一词。 “不如先把配方买下来吧。”卓逸忽然开口道。 “阿?”曲少爷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的扭头看向卓逸。 “把配方先买下来。”卓逸好脾气的再次说道。 “可……这个……”曲少爷很不情愿,可脑海里再次回忆起他爹的嘱咐。 “卓逸但凡有任何要求,你都得尽量满足他,若惹得他有半点不高兴,不满意,我就唯你是问!”曲少爷似乎又看见出门前他爹背着手,用一种犀利的寒光看着他。 他一个激灵,忙点着头道:“我买,我买……” …….. “你们明天还来吗?我想趁着这几天天气不错在这附近转转,可惜不怎么认识路。”送他们出了楼牌,卓逸神色怡然,半点不客套的问道。 “那我们明天来带你到那座山谷上去,里面有个小温泉。”于丰豪手指向对面那座高山道。 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于侨再次摸了摸藏在袖口暗袋里的银票和银子,她感觉刚才曲袁给钱的动作,画押的动作,全跟做了一场梦似的,真实得有些虚假。 用一千二百两买断配方,确实是她狮子大开口,但这两张配方的价值谁能说不值一千二百两?一旦连锁店在全国富裕的府县开起来,人们逐渐习惯这种麻辣的口味,必然再也离不开,从而大赚特赚。从某种程度来说,她并没有忽悠曲袁。 当然了,只要曲袁能按照她的配方做出原汁原味的串串香和烧烤来。 其实只卖配方,他们一家人不牵扯进去也好。曲袁这人行事阴险霸道不磊落,若他们一家真为曲袁做事,怕是后果将不堪设想。 说来,这次还是得谢谢卓逸。 常言道;民斗不过官! 若不是有他在场,她的配方可能卖不出这么高的价格,这口恶气必然也只能打落牙合血吞。 回到家里,已是晌午,于侨和于丰豪将泡着脏衣裳的木盆里合力从厨房搬了出来。 这是昨晚他们洗完澡换下的衣裳,白氏在养胎,只能他们自己动手洗。 于丰豪先将温在炉子上的一壶热水倒进木盆里,已经脱下鞋袜的于侨和于希先后赤着脚跨进盆里去踩已然泡软的衣裳。 这些厚衣裳,于侨两只小手搓不动也搓不干净,于希更是拿这些衣裳没法子,于丰豪压根不会搓。 姐妹两索性用脚踩,等晌午于重田回来午睡,自会将踩好的衣裳拿到塘里去摆净。 “哟,洗衣裳呢?”于花叶说着,带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看向于侨,于希。 与她并排走的还有于花草、李氏、黄氏。庞大的郑氏则被她们围在中间,脸上也有一抹淡淡的笑意,不过这笑却是寻常的笑与她们脸上的嘲笑不一样。 于侨此刻满脑子都是那一千多两银子该怎么花才能让钱生钱,听到于花叶的嘲讽,她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去理会。 “嘁,别理她。”见她只顾用脚将衣裳踩得噗嗤噗嗤作响,并不答腔,于花草不由想起那****所说的那个寡妇,心中登时泛起隔应。 她一个做长辈的竟然给一个做小辈的教训了! “你明天回门,正好我们明天回镇上,花草去我那儿小住,花叶一家子也正是明天回临县,不如我们一道……”李氏操着亲切又柔和的语气消失在院门外。 于侨看着她们往村头的方向而去,面无表情的抿了抿唇。 思量许久,她始终认为买地是最保值最省心又能附合她钱生钱的要求,为此她决定找个时间去镇子上找个经济看看在这附近有什么合适的地皮没有。 开了年,也该送于丰豪去学堂念书,虽已过了开蒙的年纪,但幸好尚不算太晚。 次日清晨,因于重田今天不出去干农活,于侨和于丰豪便带上于希一起出门。 于侨抬眼既扫见大门口停着三辆马车,最为华贵热闹的要数临近大门的那辆,四角雕着雄鹰展翅,透过菱形的红木车厢,隐约可见内里桃红色的帐幔。 其它两辆就普通多了,蓝色的车帘,中规中矩的黄木车厢。 马车前端各坐着三名赶车的中年大汉。 于侨留意一眼,心知那辆华贵的马车必是郑氏娘家人派来接她三朝回门的。 她们这一走,老宅也可以得以清净一段时间了吧? 郑氏带来的那两个婆子和两个小丫鬟,因没有地方睡,只能在新房里打地铺,为此四人没少明里暗里的抱怨,尤其是那两个婆子,一张嘴成天一张一合的说个不停,每每到了半夜还在院子里坐着闲聊,不愿进屋睡那硬邦邦的泥土地。 第六十四章 温泉 卓逸起得很早,当于侨兄妹三人去庄子里找他时,他已经用过早饭,正拿着一本书在院子里早读。 见于侨,于丰豪守信而来,中间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的相貌与于侨有八分像,应是于侨,于丰豪的亲妹妹。 卓逸笑着将双手放到了背后,笔直的身板傲然独立,仿佛一株耸立坚毅的松柏,教人望之油然生敬。 在他身后不远处,精瘦男子依旧静立,仿佛是他的一道影子。 “卓大哥,再走一段山路,登上这座山的半山腰上,就能看到温泉了。路太远了,那口温泉一般没什么人去泡。”于丰豪边讲解边走在前头带路,遇上荆棘和烂灌木,他便先用手里的木棍拨开,避免走在后头的几人绊到扎到。 走了半个时辰的路,又一口气爬完后面那座山峰,稍作休息后又登上这座山,他的额头上已然因赶路而浸出了一层热汗。 “嗯”卓逸点点头,随即望向上方宛如近在眼前,却又相距甚远的半山腰。 行走这么远的路程和攀上高山,他依旧脸不红气不喘,气定神闲的观赏四周的风景。 虽已入冻,地表的杂草花枝相继枯败,但一些耐寒的树木野花,依旧青翠如新,别有一番韵味,很值得观赏。 “刑大叔,把放我下来,我想自己走走。”于希拍了拍精瘦男子的肩膀,声音糯糯的道。 “你的脚没事了吗?”刑大叔不放心的问。 “就是扭了一下而已,不碍事的。”于希说完,微微红了脸。 她也真没出息,每回上山必要摔几跤,才刚上山走了一段路,她不慎又被地上的树藤给绊倒了,站起来走路便一瘸一拐的,刑大叔见了,二话不说背起她一走就是小半个时辰,于希感觉很丢脸,但她确实走不动了,她哥她姐又都背不动她。 “你走路小心点慢着点,不要一蹦一跳东看西看,这样不就不会摔跤了吗?”于侨见她扭到的那只脚依旧有点不利索的一拐一拐,她牵上她的手轻声道。 “嗯,姐我知道了。”于希知道于侨是在关心她,乖巧的点点头。 不想于侨才刚说完,一只脚就踩了个空,跟着整个人就摔倒在地上。 “哎呀!”身后的于希尾随她扑到,当场痛呼出声。 “希儿,侨儿你们没事吧?”于丰豪心中一惊,忙三两步奔过来去拉她们。过后他往下一看,竟是不知道谁在这里挖了一个一尺来深的坑,又用枯草给盖上了。 这样的坑,一般都是上山打猎的农户用来按铁夹的,只不过一般有心的农夫都会将坑露出来,以免其它山上的人受害,却不料谁这么缺德不但不把坑露出来,还用草给盖了起来! 他方才也看见了这一堆杂草,可他并没有打上面走,而是擦着这坑走过去,是以没有发现这里有个坑。 于侨站起来,撩起右脚裤管一看,膝盖那儿蹭破好大一块皮,鲜血一抹一抹的顺着小腿流到鞋袜上,膝盖关节处更生生的发钝。 她扭头一看,见受她连累而跌倒的于希倒还好,腿脚处没有伤着,只手腕那儿青了一块,她方心下稍安。 “没事吧。”卓逸说着,嘶的一声,扯下自己的大块衣角,亲身蹲下来给于侨包扎。 “没事。”于侨笑着摇了摇头。 膝盖的伤虽然看着骇人也有些刺疼,倒还在她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只不过当她在卓逸和于丰豪的搀扶下预备站起来走时,却发现膝盖疲软无力,难以灵活的弯曲行走。 “要不我就不去了,哥你带他们去温泉那儿吧。”于侨皱着眉头,呼着冷气,再次半坐到地上。 她是真的没办法走下去了,脚根本使不上劲儿,一用劲儿就钻心的刺疼。 “那你一个人在这儿怎么办?”于丰豪不放心的问。 “我的脚没什么事,就是暂时不能动,我在这儿坐一会儿等腿好些了就自己先回去。”于侨回道。 “这样不行,我背你吧。”卓逸不待她说完,便蹲下去把她背到了背上。 刑大叔见状,嘴角不禁慢慢扬起,而后蹲下身将于希背到背上。 于希这次乖乖的伏在他背上,没有动弹,不过望着于侨的目光,充满了担心。 “卓大哥,你背不动我的。”不似于希的习以为常,实际年龄已过三十的于侨赤红着一张脸,推着卓逸结识的后背就想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被异性背着,感觉很奇怪,心跳顿时快得仿佛要从她胸前蹦出来似的。 “没事,你的伤口得找个地方洗洗,不然发炎长脓的话后果就严重了。”卓逸空出一只手,将她挣扎的身子按到自己背上。 因着他放到背上的纤长手掌,于侨全身瞬时变得僵硬,她两只胳膊撑着他的肩膀,神情赧然的低下了头。 念头一转,她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她如今才七岁的年纪和形貌,卓逸看上去应该已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卓逸可能只是把她当成小孩子一般的对待罢了,她这样扭捏,是要闹哪样? 想着,于侨僵硬的身躯瞬时放松下来,两只胳膊也不再抗拒与他接触,转而展开圈住了他的脖子。 这样他背着她,应该没那么吃力了吧? 卓逸察觉到她的转变,心中甚喜,按住她后背的手掌也放下来了。 他原是怕她不慎掉下去,如今看来不必再多此一举。 于丰豪见两个妹妹都有人背着护着,他心中没来由的泛起丝丝失落,察觉到自己这种心态之后,他立刻又自责起来。 这二人又不是别人,是救过他们一命的救命恩人,他怎么能这样想! 他连连摇头,忙将那点失落从心里抛出去。 温泉池并不很大,呈一个不规则的圆形,中间有几块高高的山石,四周则长着一些绿油油的树木和花草,宜人的温度仿佛和山下寒冷的时节是两个世界。 温泉水面蒸出袅袅的轻烟,将这一块地界衬托得宛如仙境。 “天地的力量当真不可小觑!”卓逸扎见到这样的鬼斧神工,发自内心的赞叹道。 在京时,他也泡过不少温泉,只是无一例外的均受到人工巧匠的雕琢,已看不出原始的形态,不似眼前这口温泉的外表虽朴实无华,却教人观之望而生叹。 第六十五章 擦洗伤口 因路程遥远,于侨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她在现代也泡过不少温泉,可多是电烧的假温泉,像眼前这样的真温泉却是一次都没有泡过。 卓逸略微观赏后,将于侨小心翼翼的放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而后他从怀里套出一块雪白的帕子道:“我先帮你洗洗伤口。”。 “不用,我自己来…..”于侨下意识的连连遥手拒绝。 卓逸闻言,狡黠的淡淡一笑,依言将帕子递给她:“好吧,你自己来。” 于侨接过帕子在温热的泉水里打湿后,撩起裤管,脱下鞋袜,低下头慢慢地先去擦洗小腿上已然干涸地血迹。 于丰豪和于希见状,都想给她帮忙,同样被她拒绝了。 她心中莫名的涌起一股气,一股不想让卓逸看扁的气,这股气来得很隐秘,隐秘得于侨甚至没有发觉自己正在赌这股气。 于丰豪和于希没有强求,同刑大叔一起饶有兴致的围着温泉赏玩。 于希和于侨一样,也是第一次来。于丰豪两年前冬天生病时,于重田背着他来这儿泡过一次,之后他也没有再来过。 “嘶,嘶,嘶……” 于侨擦洗到伤口的部位,头两下还能咬牙强忍着,后面几下既疼得龇牙咧嘴,一惊一乍的吸起冷气来,一张脸更是因此而绷得紧紧的。 “还是我来吧。”一直没有走开的卓逸遥着头无奈的笑道。 “你来就你来吧。”于侨也是真了没法子,自己委实下不去手擦洗,可一转眼于丰豪和于希就找不见了,她索性放下矜持,将帕子还递给他。 听着于侨半点不客气的语气,卓逸无奈的笑意由此深了一分,“刚不是逞强说自己来吗?” “你说你来嘛,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哦?你怎么又不想客气了?” “你都不跟我客气,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 “刚才为什么要跟我客气呢?” “现在不是没客气了嘛。” “现在怎么又想通了?” “不是疼嘛。”于侨想也不想的道。 “我给你吹吹吧。”卓逸话音刚落,既坐到她身边,真个依言弯下身轻轻吹了吹于侨膝盖上的伤口。 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见于侨的表情虽依旧镇定自若,可整张脸却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绯红,宛如一个鲜嫩可口的苹果。 “你年纪小小的,怎么还脸红了?”卓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脸,噗嗤一声笑问道。 “年纪小不能脸红吗?”于侨伸手摸了摸滚烫的脸颊,心虚的把头扭向一边。 于丰豪、于希,刑大叔怎么还没回来!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温泉,至于一逛这么久吗? 于侨突然感觉时间过的真慢,每一瞬都好像是在历过一个春夏似的。 “可以。”见于侨羞赧得好似要发怒的表情,卓逸没有再逗她,转而专心的替她擦洗起伤口,洗完后又轻轻地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卓逸并没有下水去泡温泉,他本就为观赏山林间的风景,开阔视野而来。 回庄子的路上,卓逸照旧背着于侨,她的脚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好起来,仍无力行走。 待回到庄子上,卓逸替她上完跌打药酒又重新仔细的包扎一遍,方叫了一辆马车送于侨兄妹三人回家。 “你的鞋袜上面都是血,不好再穿,我叫人给你找来双大小差不多的,你在路上穿上。包袱里还有几瓶膏药,记得每天抹。”卓逸把于侨抱上马车后,将挎在肩上的一个小包袱放到她身边。 眼看马车缓缓行驶,卓逸和煦的笑着冲她挥手道别。 于侨望着他越来越远的笑脸,脸上是一副复杂的表情。 自见到卓逸起,卓逸就在她心中就留下了一个不喜言辞,飘然一身,仿佛虽置身俗尘却又过着无拘无束的优渥生活的这样一个印象。从没有想过,卓逸也会说这许多话,做这许多事…….. 于希先也冲卓逸和他身边的刑大叔挥手道别,待再也望不见后,于希拿过那个小包袱边解边道:“姐,我给你把鞋袜穿上,免得冻着脚呢。” “希儿长大了。”于丰豪笑看着她道。 “哥,我过了年就六岁了!自然要长大了。”于希古灵精怪的一笑。 “咦,里面怎么有一块玉佩?”于希说着,捏起金黄色络子的一头,凝视着嵌在中间的麒麟纹玉佩好奇的道。 于侨只一眼既认出这是卓逸一直别在腰间的玉佩,她接过来翻转的看了一圈后,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可能是不小心掉到包袱里的吧,等过两天我的脚能下地走路我们就来还给她。”于侨说完,便将玉佩收好,随即自己动手套上鞋袜。 于丰豪和于希点点头,没有产生质疑。 回到于家老宅,于侨才刚在于丰豪的搀扶下下车,于萍突然打开大门从门内小跑着出来。 一见是他们兄妹三个,于萍脸上笑意一顿,待过后看着马车走远,她重又带着一脸无害的笑意问向于希:“你们回来了,坐得是谁家的马车阿?” 马车古朴的装饰中透着一股华贵,想也知道原主人家世应是不错。 “曲少爷家的。”于希下意识的回道。 “我们进去吧。”于侨皱了皱眉头,在于丰豪的搀扶下牵着她一瘸一拐的进了大门。 于希惊觉自己失言,双手忙捂住嘴,满眼歉意的看向于侨。 于侨对她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曲少爷?”于萍闻言,缓缓重复着于希所说的人名,陷入沉思中。 “姓曲阿……莫非是……”镇子上没有一家姓曲的富户,临县也没有,只有县太爷姓曲,而这个曲少爷……莫非是曲县令家的公子? 哼,你们还真是会攀高枝呢! 于萍回过头,目光阴沉的扫了一眼紧闭门扉的东厢房。 因于花叶突然想在镇子上住两天,镇子上的三间房屋及床铺不及老宅宽敞,住不下这么多人,是以李氏送她和于珍回老宅来住,说定等于花叶走了,再雇马车接她们回去。 她起先听得车轱辘声,满心以为于花叶忽然又想不开要回临县,她娘派车来接她们回镇子上呢。不想从马车上下来的却是于侨、于丰豪,于希! 第六十六章 讨债 白氏见到于侨腿上的伤口,立刻心惊的问:“怎么出去一趟搞成这样子?你一向不是最沉稳的吗?”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阿。”于侨也十分郁闷。 她当时才刚说完于希走路要小心,结果下一刻她自己就跌倒了! 糗事不堪回首,于侨忙转移话题道:“爹去哪儿了?” “才刚你爷把他叫走了,说是有什么事商量。”白氏慢慢穿鞋下床,随即打开抽屉窸窸窣窣的翻找东西,“怎么上回给希儿买的抹腿伤的药膏找不到了?我这记性怎么越来越差,放在哪儿来着?” “娘我有药呢,你在床上好好躺着就行,不要担心我。”于侨忙道。 “你哪儿来的药?”白氏回过头,一脸诧异的问。 “我们今天带朋友去那边山上的温泉游玩,他给我的。”这些不要紧的事,于侨并不想瞒着白氏,不过若细细说来,难免要说到上回差点被拐卖的事,未免白氏担心,只能说个大概。 “是哪个村的孩子,改天我们去谢谢人家。”白氏闻言,关上抽屉,朝于侨这边走来。 “嗯,过两天我们一块去。”于侨点点头,而后故左右而言他的小声对于希道:“你去看看爹爹是不是快回来了。”说完,她又快速眨了眨眼。 于希看着她的眼帘,也跟着快速眨了眨眼,随即起身一溜烟跑去了上房堂屋。 一个时辰后,临近晚饭时,于希方被于重田牵着回自家屋里来。 见于重田去厨房做饭,于侨忙拉着于希问道:“说什么呢,说这么久?” “今天晌午好像谁来家里要债了,爷说等伟哥带着新媳妇回门回来,让爹去找他要钱还债呢。”于希想了想道。 “是你爷的外甥苏益来了。”白氏听于希说得含糊不清的,接过话茬道。 “怎么刚成亲没两天就有人来要债了?”于侨有些费解,即便有什么急事,好歹她家才刚办完喜事没两天,一般人是不会这么猴急着来催债的,免得不吉利。 “他家在临县开了两家客栈,近些时好像生意很不好,欠下不少债。”白氏蹙起了眉头。 “那爹答应了吗?”于侨问向于希。 于希点了点头,回道:“爹本来说自己管不了伟哥,就算去要怕也要不回来,可是爷总念叨父子没有隔夜仇叫爹别和伟哥计较什么的,最后爹就应下了。” “唉…..”白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爷那儿有借据,自己去要不就行了?干嘛非让爹去要?”于丰豪心中不解。 “是阿……”于侨也很不解。 既然于丰伟已经成亲了,那自然就该想着怎么把欠下的债给还了,难道背着一身债,心里就那么舒坦吗?亦或他是不想让他们这些人舒坦? 于侨摇了摇头,把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念头甩出脑海,于丰伟应该不至于这么缺德吧? 然而事实上,不管她这念头对不对,于丰伟确实没有再回来。 照例三朝回门那天,新婚夫妻应该在日落之前回到男方家来,不能留宿娘家,否则会和娘家产生冲撞,不是很好的兆头。 但乡下人家有时候也没那么讲究,再者郑氏娘家富足强盛,当郑氏派人来于家老宅告知他们两口子要在镇子上她名下的一处三进宅子里小住时,于家老两口也没奈何,总不可能去镇上硬把人带回来吧?。 于老爷子做不出来这样有损颜面的事情。 又过了两天,于花叶一家三口回去临县,李氏雇了马车来接于萍和于珍,出乎老宅众人意料的是,于珍欢天喜地的上马车回去镇上,于萍却莫名其妙的执意要留下来。 “老二,你去镇子上找找伟哥吧。”苏益今天早上又来了,将他打发走后,于老爷子急忙叫来于重田道。 “爹,只怕我去也是无用。”于重田低着头道出心中所虑。 “把侨儿带上一起去。”于老爷子忽然看着他旁边的于侨道。 “侨儿的腿还没全好,这么些天了还不能下地走动呢,不好跟着去。”于重田一愣,不赞同的回道。 “没事,二哥我和你一块去,我帮你把侨儿背到伟哥家去。”坐在于重田对面的于重业笑嘻嘻的道。 “也可以。”于老爷子愁着一张脸,神情郑重的点点头。 于侨却是扭头朝于老爷子看过去,语气不怎么情愿:“爷,我的腿现在不灵便,如果哪句话说得不对,伟哥又像那天似的发怒要打我,我娘可没空没法子再替我挡着,我自己也不能躲过去。” 亏于老爷子想得出来,家里这么多大人,偏还要指派她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去要账,莫说她和于丰伟有过节互相看不过眼,就算没过节,她这脚伤成这样了,她也是不会去的。 那天摔一跤,她本以为过两天就能好的,却不想过了这么些天,依旧没一点好转还肿起来了,徐郎中来看过说是伤到了筋脉,于侨见徐郎中用竹棍将她的膝盖固定,心知应是伤到韧带。只不过因古代没有韧带这种专业术语,是以徐郎中方说她是伤的是筋脉。 若是伤到了韧带的话,怕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了,为此她越发不想折腾了。 “有我在,你还用得着怕他?”于重业一拍胸脯,神色带着几分得瑟。 “呵,那天伟哥动手,三叔不也在嘛,好像并没起到什么作用。”于侨一挑眉头,浇了他一盆冷水。 于重业被她这样毫不掩饰的一顿嘲讽,听得他表情顿时讪讪的,也不作声了。 “临近年关,大家都缺钱过年。咱们是守信人家,当初说定成完亲就还钱,如今人守时来了,却教人空手而归,让人家在背地里撮脊梁骨,说咱们不守信用。老二,虽说你们这房分出去了,可到底是家里的一份子,伟哥又是你的长子,咱们这些人里,只有你去是最合适的,可我知道你不善说道,好在侨儿是个好孩子,能说会道的,有她帮你说项,这钱铁定能要回来!”于老爷子语重心长的道。 于侨听着,心中不禁冷笑,合着到了用他们时,他们又成一家人了?当初她娘差点流产,奶虽把全部的钱给了他们,但于侨认真数过钱袋里面的钱,统共三两多点,若非徐郎中只收下药钱,没有收问诊钱,加之她一直用早先卖花的钱补贴着,怕是她娘这胎根本没法保到现在。 因着她娘保胎不能做活,上房这一大堆人可是毫不留情的把他们给分出去单过呢,那时怎么就不想想大家是一家子理应互相照应着了? 第六十七章 欠债还欠,天经地义 于侨回想起于丰伟拉扯白氏,致使白氏跌倒差点流产的情景,她当时可是亲眼看见他满脸的冷酷与满眼的藐视,好似地上躺着的是他的什么仇人似的! 对上于丰伟,纵然她再能说会道,可照于丰伟那冷血的性子,怕是根本不会被她说动,甚至还会因此让于丰伟借机羞辱一通。然而她转念一想,忽然又低下头诡谲的扬起嘴角。 去讨债嘛……若抵死不肯还的话,未尝不是一个报仇的机会? 思忖良久,定下主意的于侨抬起头道:“既然爷发话了,那我和我爹唯有尽力一试。不过如果伟哥再像那天似的发怒要打人,我可会用自己的手段保全自己,到时候不论发生什么事,那可都不能怪到我头上来。” 于老爷子闻言,表情登时发怔,他有些听不明白于侨这话的意思,不说她的腿受伤,即便她的腿是好的,就那小胳膊小腿的,于丰伟就算发怒要打她,她能反抗得了吗? 他转念想到欠下亲友的那笔债务,情急之下也不去深究于侨话里的意思,当即回道:“都是一家人,什么怪不怪的,你只管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那好,爷,你把你手里的那根拐杖借给我使使吧。”于侨望着于老爷子手掌下从不离身的黑木拐杖道。 “这……”于老爷子并不是没了拐杖就走不动路,只不过会走的慢些,且这拐杖跟了他多年,他有些舍不得。 “爷,就半日的功夫回来立刻还你,只有你把拐杖给我,我才好帮你把债要回来。”见于老爷子犹豫,于侨催促道。 “好吧。”于老爷子一心想把债快点还了,好安心。 既然说定了,于重田就去村里相熟的人家借来头牛套车,于重业不待人叫,既一屁股坐在牛车上,于侨见状,也随他去了。 于重田和于丰豪坐在车头赶车,于侨和于重业则坐在板车两侧。 临近曲袁庄子的岔路时,于侨高声让于重田停车,而后对于丰豪一阵耳语,于丰豪认真听完,便兴奋的跳下牛车径直往庄子里跑去。 “他去干什么?”于重业望着越跑越远的于丰豪好奇的问道。 “他去找刑大叔来保护我们。”于侨回道。 过去一刻钟后,刑大叔方和于丰豪一道从小路走过来,刑大叔见到于侨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之后又和于重田、于重业点头示意。 卓逸没有出来,于侨当着于重业的面也不方便问刑大叔。 经过几回的相处,于侨发现刑大叔是一个真不爱说话的人,也就是古灵精怪的于希能引得他多说几句话,那天若非于希接二连三的缠问,怕是他们还不知道刑大叔姓刑。 “刑大叔,这个借给你使。”于侨说着,将搁在身边的拐杖递给刑大叔。 拿着这个拐杖既代表着于老爷子,到时发生点什么,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刑大叔面无表情的接过去,不置一词。 来时,于丰豪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来找他的缘故向他交待得清清楚楚,因此他并没有追问什么。 眼见这位刑大叔这样缄默,话多的于重业也不知道怎么和他搭讪。于重田一向话少,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待到郑氏陪嫁的宅院前,于侨先就把怀里揣着的借据拿了出来,她并不打算和于丰伟废什么话,因此在装饰尚算奢华的大厅见到于丰伟两口子后,她便将借据直接放到桌子上道:“伟哥,爷让你把欠下的钱还了。” 关婆子这时端着茶水过来奉茶,当看到桌子上的借据,她不由目光一闪,上完茶后又缓缓退下。 “做什么用的借据?”郑氏面色疑惑的问向于侨。 郑氏的声音是那种轻细柔和的,十分好听,与她庞大的身形形成了一种反差。 她这样问,显然是不知情了。 于重业答道:“他当初……”。 于丰伟却打断他道:“我知道了。”他看了于重业一眼,示意于重业先不要说后,继而对郑氏道:“你先回屋去等我,我把这事解决了再和你解释。” 郑氏咬了咬唇,神色带着几分委屈的点点头道:“好吧。” “那我先失陪了。”郑氏起身对于重田,于重业微微屈膝施礼,随即走出了大厅。 “你们先回去吧,过几天我自会派人把银子送回去。”于丰伟端起茶盏,面色淡然,一副当家人的做派。 “已经有人上门来催过好几次债了,爷等不了了才让我们来找你,我们拿不到银子是不会回去的。”于侨语气坚决的道。 “让你们回去就回去,哪儿来那么多废话!”于丰伟重重搁下茶盏,面色不耐的瞟了一眼于侨。 “欠债还欠天经地义,你是该把钱先还了。”沉默良久的于重田突地高声道。 于丰伟这样嚣张的态度,他看着心里非常不舒服。 “爹,我过两天一定会把钱送回去的,你们就先回去吧。”出乎意料的,于丰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乞求。 “伟哥,不是我们要催你,是那些欠债的人来逼我们,我们也是没法子才来找你。你如今娶了有钱媳妇,又住上了这么好的房子,还那么点钱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从指甲缝里溜出来一点,不就够还亲友们的钱了?我跟你说我们这一路也着实辛苦,你也该给我们一点辛苦费什么的。”于重业站起来,边背着手观看宽绰的房屋,边道。 “都说你们先回去,我过两天把拿回去,你们怎么就是听不懂?”于丰伟语气有些急了。 “早两天晚两天不都得还,我们是等得,可别人等不得了。”不欲多说的于丰豪也忍不住道。 “等不得也叫他等着。”于丰伟神色倨傲。 听着于丰伟用意明显的托词,于侨拿起桌子上的借据:“既然你说现在没钱,可我们今天又必须要拿到钱,说不得我们只好找到伟哥的岳父家去,郑老爷开了好几家铺子,区区七十两想来对他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我也打听过了,郑家宅邸就在紫方街上……” “你敢!”于丰伟一听要去找他岳父,当场惊得竖起眉头,拍案而起。 “我又什么不敢的,又不是我欠钱不还。”于侨冷笑一声,将借据复又揣了起来。 “哼,我今天就把这借据撕了,我看你们还到哪儿去要钱。”于丰伟说着,猛地起身怒气冲冲的大步走向于侨。 第六十八章 暴打 “你干什么?”于重田立刻站起来挡在于侨身前,神色紧张的看着他。 “来人!把二老爷请到一边去。”于丰伟目光一转,高声向门外道。 话音落下,就有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先大步过来,一人拖着于重田的一只胳膊,把他架起来拖到一旁。 “你这个畜生,你妹子的脚还伤着呢!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汗毛,我立刻跟你断绝父子关系!”于重田的四肢拼劲全力在挣扎,奈何他一个人的力气纵使再大也挣脱不开两个大汉的四只手。 于丰豪见刑大叔两三步快速闪到于侨身前,与已然逼近的于丰伟对立而视,全身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 “三叔,你不是说会护着我吗?”神色镇定的于侨,忽然扭头一脸期待的看向身边端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的于重业。 于重业转动着眼珠子,见不知道从哪儿又跑进来两个大汉,他胆怯的低下头小声道:“你别怨我,他们人多势众,我一个人哪儿是对手…….” “你是谁?我们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管!趁我还没有教人来收拾你前,你最好快点滚蛋!”于丰伟怒瞪着刑大叔。 “你们可以试试。”刑大叔犹自伫立,转动着手中的拐杖,面色风清云淡的道。 “好哇,你倒是不怕死!来人,给我狠狠的打!”于丰伟扭头对门外的大汉高声吩咐。 他并不认识刑大叔,心中猜测定是于重田或于重业在路上碰见的哪个熟人,由此结伴到他家里来。 然而当他看到刑大叔三拳两脚的将身强体健的两个护院一齐撂倒后,他既咽下口唾沫,神色畏惧的退后数步。 刑大叔收拾完那两个护院,将手边的拐杖再次拿到手里,冲于丰伟一步步逼近。 “你,你,你干什么?你别过来,我可是郑家的女婿,你如果…….”于丰伟一扫方才的志得意满,雄赳气昂,转瞬变得胆小如鼠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一双脚更是忙不迭的后退。 “爹,你也替我说句话阿。你们还拉着他干什么,过来挡住给我挡住这个人!”于丰伟忽然想起什么,冲依旧在剧烈挣扎想要脱身的于重田和另两个大汉急声道。 那两个大汉对视一眼,只得松开于重田,但迈向于丰伟的脚步却异常的缓慢,他们不是没有看到精瘦男子高超的武艺,绝不是他们三脚猫的功夫能与之匹敌的,贸然冲过去只有挨打的份,可主子的吩咐,他们又不得不从…… 乍然脱身的于重田叹了口气,将背转过去,一副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的模样。 当刑大叔拿着拐杖将于丰伟抽得站不起,也没力气鬼嚎了,于侨方出声制止刑大叔,而后又拿出那张借据问道:“你到底是还钱不还钱?还是我依旧找到你岳父家去?” “我还,我还,你们别去找他,若他知道必会迁怒到我身上,不会放过我的。”于丰伟有气无力的坐在地上,缓缓的点着头。 随即他挥手招一个大汉过道:“你去找奶奶拿七十两银子来,就说我急着用,让她不要多问。” 郑氏得知消息,立刻拖着庞重的身躯赶过来,见于丰伟被打得嘴角溢出血丝,全身软绵绵的半坐在地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她当即心疼的潸然泪下。 她一把撩起于丰伟的衣袖,发现他两只胳膊上全是一道一道的紫青,她惊异得牙关打着颤道:“你,你们怎么这么下这么重的手?到底是一家人,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欠债还欠,天经地义,不还我们就打!”见战况反转,已方势强,于重业一脸理所应当道。 “不就是欠你们一点钱嘛,至于还请个外人来把人打成这样?”郑氏闻言,气得铁青了整张脸。 “刑大叔虽然是外人,但他手里的拐杖你们应该不会陌生吧?临行前爷可是交待我,不论想什么办法都得把钱要回去。” 她就知道,如果让刑大叔徒手暴打于丰伟,必定落下口实,如今刑大叔手里拿着的是于老爷子的拐杖,那性质就不一样了,等于是刑大叔间接代表于老爷子在教训于丰伟,谁若有意见,那就是对于老爷子有意见。 对于老爷子有意见,那可是大不孝! “哼,小翠把钱还给他们!”郑氏闻言,不禁气闷,而后咬牙切齿的对身边那个小丫鬟厉声道。 见郑氏着人将于丰伟抬去上房,头也不回的跟着去了,于侨心知今天和郑氏的梁子是结下了。 罢了,看郑氏这幅恨不得代于丰伟受疼的心疼模样,他们和她的关系不是今天也是明天横竖得闹翻,郑氏身为于丰伟的媳妇,哪有胳膊肘向外拐的理儿? 回去的路上,刑大叔说是有事要办,留在了镇子上,没有和于侨他们一道走。 “二哥,我肚子有些饿了,不如我们上馆子里吃顿好的,再回去吧,你看这天还没有些早呢。”于重业让于重田将牛车停在一家小饭馆门前笑着道。 “三叔,你掏钱请客吗?”于侨好笑的看着他道。 “我身上哪儿有钱,伟哥媳妇不是才刚把钱还了,你给收着了吗?你说你一个小孩子,身上带那么多钱,你就不怕给丢了阿?”于重业只要一想到那么多钱,却教一个不满十岁的黄毛丫头管着,他心里就不怎么踏实。 “这不用你操心,我回去肯定分文不少的把钱交给爷。既然你没钱请客吃饭,那我们就快点回去吧,免得爷担心。”于侨说着,便要让于重田开车。 “别,别。反正这里面不是还有二十两是你奶的嘛,咱们就用那个钱吃饭,不耽误还别人家钱。”于重业依旧吃心不死。 “你这么想吃的话就等我们把钱还给了爷奶以后再找他们要。你要到多少尽管到镇子上来吃,我们就算了,菜地里的菜还吃不完呢,就不花这冤枉钱了。”于侨说完,拍了拍于丰豪的肩膀,让他赶车上路。 这笔钱是于丰伟那儿硬要过来的,回去就得分文不少的交给于家老两口。 照毕氏那抠门的性子,她只怕前脚才刚吃下用这钱买的吃食,后脚回去毕氏就会想着法的来恶心他们。 如今这种互不干预的日子,她很满意,不想贸然打破平衡。 “把钱还给你奶,哪儿还能要的出来阿?”于重业嘟囔了这一句,见牛车快速跑起来,也只得歇了心思。 他厚着脸皮跟来,本是想趁着拿到钱后能吃一顿好的,不想这二房真是活该穷一辈子,这么不懂得变通! 回到老宅,于老爷子见于侨他们顺利讨回七十两银子,眉间皱起多日的川字方才转瞬平展。 “这次多亏了你们几个,拿五两银子出来给老二家。当初分家家里一穷二白,也没分一个子儿给你们,我心中总是不安,一心惦记着什么时候钱能还回来好补给你们。”于老爷子最后一句说完,便笑着示意身边的毕氏拿钱出来分给于重田。 这里面有二十两是自家的,分出五两来给于重田并不打紧。 见毕氏脸色微沉,虽不怎么乐意,但手下却开始掏钱,于重业心思一动,忙道:“爹,那我呢?”。 “有你什么事,你也想分家呐?”毕氏白了一眼于重业。 “娘,我可没想要分家。可是这钱能要回来,不也有我一份功劳嘛……”于重业觉得不公平,不能真教他白跑一趟吧? 第六十九章 来头 于老爷子从鼻孔哼出一口冷气,不置可否,毕氏便道:“既然没想分家,那这些钱自然由我管着。” 直到于重田拿着钱步出堂屋,于重业也没有如愿从毕氏那儿讨得一分一文。 回到屋里,于重田直接把银子交给了白氏,白氏得知是从毕氏那儿得来的后,表情难掩吃惊的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竟心甘情愿的拿银子出来给你”。 “这回爹立了大功,奶自然刮目相看了。”于侨笑着道。 于重田被女儿打趣,神色颇愧疚的道:“这次主要还是靠侨儿。” 未免白氏担心,于重田和于侨,于丰豪进家门前,商议定不把于丰伟发疯要打人,最后反被打的事情说给她听。 经过这一次讨账,于重田越发看透了大儿子于丰伟,心中对他不再抱有如何期望,只当没有这一个儿子,并打算不再去管他。 第一次要对自家人动手,还可说是一时冲动,无心之失,可第二次于丰伟更为恶劣嚣张的态度,让他没有办法再继续自欺欺人,为虎作伥。 于侨的腿可以下地走动自如,再无不适时,已是七天过后。 期间李氏又派车来接于萍回去,但于萍依然不肯回镇上。 于侨有些纳闷,于萍在镇子上住着,有亲娘护着,什么活都不用干。可留在老宅没几天,她既被毕氏指派着干一些扫地洗碗这样的杂活。没办法,有时黄氏犯懒不愿干,于慧吃完饭溜得又快,没办法,毕氏遂使唤起家中这个过着如大小姐般游手好闲的大孙女。 于萍起先干得并不情愿,可如今的她孤家寡人一个,没有李氏护着,又想继续待在老宅,只能是咬牙做活。 这天清早,于侨收拾毕,和于丰豪结伴出门。 天气渐冷,庄稼上再无活可干,是以于重田每天都在家照顾白氏。 “卓爷已经回京了。”曲袁躺在摇椅上,边往嘴里扔花生米,边悠闲的晃荡着摇椅道。 “怎么突然走了?”于侨面色难掩失望。 “卓爷两天前接到封信,似乎是家里有什么急事,必须立刻赶回去。”曲袁说着,撇撇嘴角腾地一下坐正身子又道:“他临走前交待我一定在这儿等着你们来,和你们说一声以免你们担心。要不是等你们呐,我老早就走了,平白在这儿破地方多住了两天!” “你总是叫他卓爷……他到底是什么来头阿?”于侨问出了困惑心头已久的问题。 “你们不知道?”曲袁诧异的反问。 于侨和于丰豪一同茫然的遥遥头。 “我还以为你们关系不错,一早就知道了呢。”曲袁丢进一粒花生进嘴里后,方道:“他祖上是开国将军,为先祖圣上出生入死,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不过在四十岁那年奉命进军鞑子的那场战争中战死了。圣上为感念卓老将军,特赐卓家免死金牌。因为如今是太平盛世,所以卓家弃武从文,卓爷他爹十几年前考中了状元,如今已为朝中一品大员,位至吏部尚书大人。” “原来如此……”于侨闻言,当即幡然醒悟,并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曲袁。 难怪曲袁和他爹那么巴结卓逸,吏部尚书相当于现代的******和人事部。官员任免、考课、升降、调动,封勋等事皆由吏部执掌。 “那两张配方…..”卓逸既然走了,于侨未免曲袁事后反悔不忿找茬,心里想着是不是把钱还给他,以防后患。 不想曲袁立刻一脸雾水的打断她道:“什么配方?我不知道,我可从没在你那儿买过什么配方,你不要看错了人,记错了事。” 见曲袁极力否认,于侨和于丰豪对视一眼,均二丈摸不着头脑。 曲袁买下他们的两张配方,也不过是前几天的事情,怎么几天后他又当没这档子事了? 怎么回事? “就是前几天你把我们虏上庄子,然后……”于丰豪想帮曲袁想起来。 他也认为这曲袁反复无常,没准哪天就要在配方的事情上变卦。 “没有的事,我那天看你们的东西做的好吃没错,但我是请你们来庄子上的,绝没有用强,你们不要瞎说。”曲袁连连摇头道。 走出庄子,时辰已近晌午。 于侨和于丰豪踏上田间的小路缓步走着,久久无语。 从曲袁不认帐的言辞中,他们心中虽已无顾虑,知晓他不会反悔,但仍不明白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致使他如此。由于曲袁不承认,他们直到走也没问出里面的蹊跷来。 不过于侨笃定这事一定和卓逸脱不开关系。 照曲袁那个胆大如牛,目中无人的性子,整个庄子里,也唯有卓逸能降得住他吧! 他们自顾凝神想着事情,便没有发觉大路一则的林子内忽然窜出一个相貌娇俏,身段玲珑的小姑娘来。 那小姑娘看了看于侨,于丰豪离去的模糊背影,而后转身登上阶梯,快速步入楼牌内……. 于侨回到自家屋子,既把房窗均关严实。 “侨儿,大白天关门窗做什么?”望着她的动作,白氏面露不解。 “有重大的事情和你们商量。”说着,于侨掏出钱袋里的银票,放到床边的小几上。 有了这笔钱,她就可以放手一搏了! 但首先要向于重田和白氏交待这笔钱的缘由,毕竟是直系亲人,彼此之间得坦诚相待。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白氏打开一看,当即神情震惊的道。 “有人买下了我们那天做串串香的配方。”于侨如实回道。 “怎么可能,一张配方值这么多钱!”白氏不信,并将银票搁在了几上。 于重田看着几上的银票,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过两口都相信于侨不是那等没有分寸的人,是以均静待于侨的下文。 “不是一张,是两张配方,另一张是烤肉的。那人喜欢吃我们做出的这种吃食,愿意出高价买。哥当时也在呢,不信你们问哥。”于侨看向于丰豪。 “嗯,于侨说的没有错,当时南子和琴儿也在场。”于丰豪点了点头。 “那个人是谁,是做什么的?”于重田问道。 “他叫卓逸,他爹在京城当官。”于侨回道。 既然曲袁不肯承认,那就让卓逸来背锅吧,横竖他如今也不在这里,并且这事也与他脱不了关系。 “原来是京里的人……”于重田和白氏一听,面上立即换了一副涣然大悟的神情。 乡里人看城里人,尤其是紫禁城里的人,大多带有一股没由来的向往,认为他们必定是极富有的。 第七十章 买地 纵然心底依旧留有疑惑,但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的说这银票是卖配方得来的,且于庆南和于琴也在,应就不是假的了。 可惜于庆南和于琴被他们爹娘前些日子带去了川溪县,无法询问真相。 “爹,娘,我打算拿出一半钱去买地。”见于重田和白氏不再刨根问底,于侨笑道。 “嗯,买地是正经的。”于重田点了点头。 “另一半留给哥开年去私塾念书。”于侨又道。 于重田和白氏双双一怔,不禁去看于丰豪。 转眼,豪哥也十岁出头了,日子过的真快。 “豪哥能去读书是再好不过的事。”白氏说完,眼眶微微的红了。 有哪个做父母的不想给孩子最好的,让他出人头地,一朝扬眉,可从前他们没有这个条件,如今…….说起来,也多亏的了侨儿。 既然商议已定,于重田当即带着于侨,于丰豪去镇上找经济看地。 如今农闲,因白氏养着胎,于重田便没有去镇子上找散活干,但他一贯是闲不住的,一说要买地,便心急如焚。 “你们想买连在一块的田地,又距本家不远的话,翻桥这块儿的十字路口的地是最合适的,统共加起来约有三十来亩。”经济是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相貌平凡,身量中等,口齿异常清晰清扬,面容总带一抹微笑,让人顿生好感。 这石子路口虽名为翻桥,实则并没有桥梁,只有两个十字口,四条大道相距颇近。实际上数十年前是有桥的,只是那河沟被后人给填了,给修成了路。 “这周围没有人家吗?”于重田点了点头,四下环视一周后,问道。 “这是一条官道,北通东阳府,西近临县,除去前面十里地外有家驿馆外,这方圆十里地都没有人烟。”经济指着左右路径解释道。 “这十字路口平常行人来往多吗?”于侨心思一动,问道。 见是个小姑娘询问,经济只当她是喜好外出游玩,遂笑回道:“还挺多的。这是唯一一条去东阳府或临县的官道,从这里往西面走上十多里的路程就到临县了。”经济语气一顿,又道:“说起来这十字路口的位置其实不错,就是可惜和临县的距离不远不近,难成气候。” 于重田检验完土质点了点头,拍净两手剩余泥土后,问道:“地怎么卖?” “您要是买的多,自然有优惠。若零散着买,就按世面上的来;土质一般的十五两一亩,中等的十八两一亩,上好的水田二十二两一亩。”经济回道。 “买的多有什么优惠?”于重田又问。 这田他真心想买,一来距于家村不算很远,坐牛车的话两刻钟就能到达,便于他照顾家里。二来虽有几亩田地土质不那么尽如人意,但田间打有几口水井,将来不用费力挑水浇灌了。 “那东家在这块统共有三十一亩地及六座山头,若您把地全部买下来,官路两旁的六座山头就权当是送给您了。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就算您现在买下来再转手卖掉,也能稳赚一笔。”经济说到最后一句时,轻轻拍了拍于重田的胳膊,神色殷勤。 于侨闻言,默默抿了抿唇。 看来古往今来做推销的都一样,一张嘴能转换阴阳,把黑的说成是白的! 她不由抬眼去看这经济所说的六座山头,发现虽实打实的确实有六座,但山峰矮小,远看均如小山丘似的,与于家村后头那些雄伟的山头一比,登时有些难以入目,难登大雅。 不过六座山头白送,说出去倒也能唬下不少贪便宜的人。 “那三十一亩统共多少钱?”于侨单刀直入的问道。 经济闻言,忙从怀里掏出一把一尺左右长短的小算盘,噼里啪啦一通拨弄后,缓声道:“上好的水田有十亩,中等的水田有十四亩,土质一般的有七亩,统共是五百七十七两,给你们抹去零头,就算五百七十两吧。” “一口价五百两吧。”于侨转了转眼珠子,爽利的道。 “这……”经济一愣,换上一副为难的表情看向于重田。 “五百两行的话,我们就全买了。”因这个价格尚算合理,于重田本不打算砍价,不过女儿开口砍价,他自然要全力支持。 “你们这不是为难为我嘛…..这些地的价格是东家定的,不是我能决定擅自更改的。况且你们这一下砍得也太狠了。” 眼看经济没有直接拒绝,于侨心里暗暗失悔,看来她这个价砍得还不够狠,早知道就再砍五十两下来! 哎,她虽是做财务的,但于买东西砍价方面到底是太仁慈了…… “你要能卖,我们立刻立地契付钱,不行的话,那我们就换下一个地方接着看。”于侨直截了当的道。 “能再加点吗?价格确实太低了一点,我没办法和东家交待。”经济依旧一脸为难,他算是看出来了,敢情这家做主的是这个不足十岁的小姑娘! 于侨抿着唇摇了摇头。 最终经济唯有面带无奈的妥协,不过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揣上数十张地契,于侨、于重田,于丰豪均眉眼带着笑意回家。 吃完晚饭,一家人坐在白氏床前商议着这些地该种什么。 “已经入了冬,这么些地怕是只能种些大白菜。”于重田道。 “三十一亩地,咱们家就这么几个人,怕是种不过来。我看不如雇一些长工来帮衬着种。”于侨说完,想了想又道:“等天气暖和了,我们就在官道旁边盖一排茅草屋,多种些雪菜、长豆角,萝卜…….”于侨说着,凝神在脑海里搜刮起从前家乡惯做的腌菜种类来。 她打算开一个专门做腌菜的小型作坊! 于家的腌菜她都尝过,不论何种皆只有一点点酸酸的味道,委实算不上多好吃,远没有她现代的奶奶做的好吃。她奶奶做的腌菜是那种微辣,特别鲜香的味道,让人吃过一次便能久久回味。 幸运而又凑巧的是,这种腌菜的工序她全了如指掌,想做出来并不难,尤其是她最爱的豆腐乳…… 她把这想法一说,于重田、白氏不由面色凝重的思忖起来。 “你会做吗?”良久后,于重田问道。 “嗯。”于侨点了点头。“不过发酵的时间有些久,得三个月。”想到这个问题,她蹙起了眉头。 “三个月就三个月吧,咱们家现在不急着什么事用钱。”白氏宽慰道。 商议定下,于侨便赶紧趁着镇上的菜市场还有时鲜菜蔬卖,一口气买下一牛车的的雪菜和萝卜以及做好的豆腐,直接拉到自家靠院门的小厨房里。 第七十一章 不省事 于侨把这想法一说,于重田、白氏不由面色凝重的思忖起来。 “你会做吗?”良久后,于重田问道。 “嗯。”于侨点了点头。“不过发酵的时间有些久,得三个月。”想到这个问题,她蹙起了眉头。 “三个月就三个月吧,咱们家现在不急着什么事用钱。”白氏宽慰道。 商议定下,于侨便赶紧趁着镇上的菜市场还有时鲜菜蔬卖,一口气买下一牛车的的雪菜和萝卜以及做好的豆腐,直接拉到自家靠院门的小厨房里。 因菜蔬占用了屋子,于侨家做饭的时候只好用小炉子在屋门口做。 趁着天气还算晴朗,于侨、于重田,于丰豪将全部的雪菜,萝卜具切成拇指长短的条状晾晒。豆腐则切成见方的小块搁在厨房高处先让它们自然发霉。 于老爷子和毕氏还有三房两口子见了,脸上均难掩讶色。 这天晚上,于老爷子更是将于重田叫到上房蹙眉问道:“腌那么些菜,你们怎么吃得完阿?” “我们打算腌好拿去卖。”于重田回道。 “哼,这年月谁家里还没些过冬的腌菜?谁稀罕买你们做的?”毕氏眼见才给于重田的银子,没几天就给花得一干二净,她只觉心里一阵一阵的不舒坦。 那五两银子也不说买点什么东西孝敬孝敬她。 于重田低着头,没有回话。 “你娘这话虽不好听,倒也是事实。你想好没有,如果卖不出去,打算怎么处理?”于老爷子又道。 “总能卖出去的。”没来由的,于重田对于侨完全不一样的腌制方法充满了信心,那种有呛人味道的辣椒,他特别喜欢吃,感觉特别下饭下酒。 如果真卖不出去,那他就自家吃吧。 然而这心思,他知道不能和于老爷子,毕氏讲,除了换来一堆责备和嘲讽,其它什么也没有。 “哎,那随你们吧。”于老爷子知道于重田有点认死理,如今分了家,他也不大好管得太多。 “田儿,你看你娘头疼的毛病又犯了,上回大夫来说让买那种安神的药丸吃,你大哥买了一些,我都吃完了,你看是不是……再去买点来?”毕氏亲切的叫着于重田儿时的小名,语气柔和又带点征求的意味。 “奶,想买就买嘛,我爹不是才刚从伟哥那儿把七十两银子要回来了嘛。”于侨忽然端着一盆排骨汤走进来,将汤放在桌子上后,笑着又道:“上回买给我娘养身子的大骨还有一半,爷,奶,我又给你们送一海碗来呢。” 每回给白氏炖汤做好吃的,白氏总会先让孩子们端些去上房孝敬于家老两口。 于重田看着那汤,欣慰的看向于侨一笑,而后对毕氏道:“娘,是药三分毒,总吃药也不大好,还是多用些温补的汤汤水水为好。” “哼,我还不知道是药三分毒,我就是想试探试探你的孝心,如今看来果然是一点没有!”毕氏闻言,瞟了眼桌上的骨汤,脸立刻沉下来。 于重田脸一红,讪讪的低下了头。 “这汤也是儿孙们的一片孝心,你怎么就不知道好赖。”于老爷子有些恼毕氏的翻脸无情。 “哼,就你知道好赖。”毕氏说完,气急下猛地扭过身子,将背给了于老爷子。 “也不早了,你们回去歇着吧。”于老爷子挥了挥手,表情无奈。 于重天和于侨步出堂屋没两步,于重业便拉着于重田往他们那屋走去,并啪的一声关上门,没让于侨进屋。 于侨也不恼,大刺刺的站在窗前听他们说话。 “二哥,有这么好做生意的买卖怎么也不叫上我呀?”于重业略带点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们也要卖腌菜?”接下来是于重田稍显浑厚的嗓音。 “我们和你们一块合伙卖。”黄氏操着尖细的大嗓门道。 “那你们现在就得赶快去把菜买好,然后腌制,不然过年之前就赶不上卖了。”于重田忙道。 七十两银子讨回来之后,于老爷子先是亲自上亲友家还钱,再复又买了三亩土质一般的田地交给于重业种。于丰伟成亲那天所收的礼钱,除去置办席面所花的本钱,李氏另交给了毕氏十多两银子。 一般办酒席决没有多出的银子,不过是郑氏娘家人那边随礼比较多,方才有一点剩余。 然而到底剩下多少,也只有李氏两口子知道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哪儿有钱阿?”于重业两手一摊。 于侨听了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又想空手套白狼! 她冷哼一声,高声道:“爹,娘叫你呢,说是肚子有点不舒服。” “什么?豪哥娘,你哪儿不舒服了?”于重田正欲回答,冷不防听到于侨的话,他心中一惊,立刻站起身,打开门往自家屋子跑去。 “豪哥娘,没事吧?”于重田奔到白氏床前,满脸关切的轻声询问。 白氏神情微怔,茫然的应道:“我没事阿。” “准又是侨儿…..”于重田一楞,心中登时明白原委。 “爹的直觉真准!”于侨背着手,满脸笑意的走进屋来。 “姐,我和你说一个事情。”于希忽然拉着于侨的手往外走。 “什么事。”走到院门外,于侨好奇的问。 “我白天看见萍儿了。”于希扫视着无人的四周,神神秘秘的道。 “看见就看见吧,她终于出屋子了吗?”于侨眨了眨眼问道。 近些时,也不知道于萍抽了什么风,既不回镇子上的家去,也不出门。成天躲在自家屋里的窗前,鬼鬼祟祟的往外探脑袋。 “我看到她从一辆马车上下来,那马车和那天送咱们回来的马车,一模一样!”于希睁大双眼,满眼惊奇的道。 “什么?”于侨闻言,呆若木鸡。 十四岁的于萍,按古代早婚早育的风俗,已然到了说亲的年纪。 然而李氏很宝贝这个大女儿,东挑西捡的,总看不中意,********想给于萍找一户比于花叶更好的亲事。于萍的年纪尚不算大,还能再看几年,横竖在十八岁之前定下人家,就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 真是不省事! 第七十二章 老鼠 于侨下意识的联想到庄子上的曲袁,那天曲袁说起那个什么小娟时,脸上浮现出的那副色眯眯的神情,她现下还犹记在心。 话又说回来,县太爷家的独子,倒是一门极富贵体面的亲事,绝非郑氏娘家那样的商户可比。 但那样的官宦人家能看上于萍这样的小门小户? 于侨瞬间想到许多事,她只觉脑仁有些发涨,赶忙蹙眉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由她吧。”于侨自从经历于花草在于丰伟成亲的日子,做下不顾脸面的那事后,心中对这些乱七八糟的情事,已十分厌倦。 “姐,你说她是不是也和那庄子上的主人认识?”于希倒是颇为好奇。 “可能认识吧。你以后别去注意她,多陪陪娘。”于侨怕她不小心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 “嗯。”于希闻言,以为于侨是在责备她贪玩,没有好好照顾白氏,不由低着头暗暗吐了吐舌头。 让于侨没有想到的是,一直不肯离开老宅的于萍次日吃罢早饭,居然独身一人搭村里的牛车回镇子上去了。 于侨没功夫探究这里面的猫腻,她的心思都在腌酸菜和豆腐乳上面。 腌酸菜其实不难,雪菜晒干切段后,先在坛子里铺一层干雪菜,撒一把盐,再铺上几个干辣椒,此后依次照这样铺设近坛口,随即用干稻草将坛口塞严实,倒过来扣住便可。 本来要用新鲜的青辣椒或者红辣椒味道更好,然而她在镇上的菜市场仔仔细细逛了一大圈,依旧没有找到亦没有看到新鲜的辣椒,唯有用干辣椒代替。 豆腐乳制作就比较简单了;先将豆腐乳切成见方小块,再静置使其发霉,霉变后调一盆研磨成粉的香料,诸如辣椒粉、花椒粉、孜然粉,香叶粉还有必备的盐,备齐后将豆腐乳在佐料里面滚一圈,均匀的裹上香料,再放入坛中腌制入味即可。 因世代限制,于侨没有找到的其它几位佐料只好不放。 而考虑到各人口味不一,除了麻辣豆腐乳外,于侨还做了一小半青方,也就是只放盐的那种豆腐乳。 豆腐乳是于侨从前的最爱之一,且她在这个朝代并没有看到有豆腐乳的问世。 将这两样制作完成后,于侨开始炮制萝卜干。 因萝卜干不需要两三个月的发酵,她便将这项腌菜放在最后来制作。 白萝卜切成长条状,用盐搅拌放置两个时辰腌去水分,再将萝卜晒干,之后再用辣椒末、花椒末、糖拌均匀,再次将腌制而出的水分倒掉,最后放入坛中腌六天即成。 待做完这一切,萝卜干腌制好时,时间悄然溜去了十天。 期间,于重田去镇子上买了一头牛回来,不论是去买卖或种地,他们家现在都急需头牛来代步或充作劳力。 这天一早,于重田搬上两坛子腌制好的萝卜干到牛车上,于侨随即坐到板车上抱住坛子,以免坛子滑倒。 于重田和于丰豪则在前头赶车。 “二哥,你们上镇子上去卖腌菜吗?” 于重田正要挥鞭,冷不丁闻言,循声扭过头,见是于重业边说边拉着于慧走过来,他回道:“是阿。” “这是做什么?”见于重业招呼也不打一声便推着于慧坐上马车,于重田惊讶的忙问。 “让于慧去给你们帮帮忙,她成天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于重业笑嘻嘻的说完,也不等于重田回话,转身疾步回屋去了。 “慧儿,你下去吧,我们有事呢。”对于于重业的无赖行径,于侨暗自翻了个白眼,直接让于慧下车。 “我不下,我爹让我跟着你们一块去镇子上卖萝卜干。”于慧说着,双手立刻抓牢一旁的低矮扶杆,并一脸你能奈我何的无赖神情。 “哥,昨天你不是在厨房戳到一只肥硕的老鼠嘛,还在吗?”于侨的话虽在问于丰豪,但她一双布满狡黠笑意的眸子却是牢牢地盯着于慧。 “在门口放着呢。”于丰豪手指向院门右侧的墙壁。 因厨房里腌制的吃食很多,因此一下子出现许多老鼠乱窜乱咬,纵使不至于破坏坛子里的腌菜,可整天在眼皮子底下窜来窜去的到底恼人。 尤其是于丰豪,他甫一发现家里进了老鼠,便不知道从哪儿立刻弄来许多老鼠药,药下了一部分老鼠,还有一些老鼠十分狡猾没有上当,于丰豪便拿着火钳没事就在厨房里捉老鼠,这不,昨天晚上就捉到了一只。 因打算今天去镇子上捉一只猫回来逮老鼠,是以他没有把这老鼠丢掉,而是放在院子门口,打算把猫捉回来,当作它来家中第一餐的口粮。 于慧听着他们兄妹你唱我和的,心中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突然说起老鼠来。 “你不是要去捉只猫回来嘛,我听说有些猫还怕老鼠呢。你不如把这只老鼠带上,去试试哪知不怕老鼠就买哪只。”于侨道。 “好主意,可是老鼠放在哪儿?”于丰豪看了看坐在板车两侧的于侨和于慧,见只有于慧身边留有空地,他不禁为难的挠了挠头,然而他转念一想,登时明白了于侨话里的意思。 这法子……貌似有点蔫坏…… “就放对面吧,我这里没有位置了。”于侨挑了挑眉道。 “不行,你们怎么这么恶心,死老鼠也带上!”于慧闻言,不禁看了看身下所剩不多的位置,当即急得柳眉倒竖的大声嚷道。 “这是我们的车,你管不着。”于侨目光看向别处,淡淡的道。 见于丰豪当真找了两根树枝把老鼠夹起来,往她这边缓缓走近,她咬了咬唇,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求助于重田道:“二伯伯,你别让放豪哥把老鼠放到车上。” “慧儿,我们有正经事要做,不是去玩,真的不方便带着你。”于重田没有理会她的诉求。 于侨还是第一次见到于重田这样耿直的一面,他一向不善言辞,不善拒绝,不想遇到关键时刻,却能如此坚持已见。 “二伯伯……”于慧依旧不死心。 “哥,天也不早了,你快把老鼠放下,我们早点赶路吧。”于侨戏谑的笑看着于慧,又下了一剂猛料。 第七十三章 卖萝卜干 于丰豪闻言,当真甩手将气息全无的老鼠往于慧身旁丢去。 “阿!”于慧见状,赶在老鼠落地之前尖叫一声藤地一下站起来,随即满脸嫌恶的转身一个跨步跳下了马车。 “哥,上车!” 遥望着于重田、于侨,于丰豪转瞬远去的模糊背影,于慧咬着唇,气愤的站在原地直跺脚。 “你怎么没跟着去阿?”于重业听到车骨碌转动的声响,一心以为于慧和他们一道去了镇上,不想他才从屋里走出来,竟见慧依然还在门口,压根就跟着去! “侨儿使诡计,把我给赶下来了。”于慧委屈的撅起嘴。 “你说你能干成什么事!”于重田没好气的白了于慧一眼,又道:“不管她使什么计,你只管在车上待着就是了,他们还能把你给扯下来呀?” “干嘛非叫我去,他们就算赚了钱和咱们也没关系阿,难道他们还能分钱给咱们?”于慧小声嘟囔着。 “不是跟你说了一遍嘛,你怎么就不开窍!”于重业说着,抬手给了于慧一个重重的爆栗,而后又厉声解释道:“你去给他们帮忙,他们能白让你帮?你二伯是个老实人,肯定会给你些酬劳,就算他们不给,自然有我给你做主,铁定不能教你白白给人家使唤。” “他们走都走了…..”于慧按着生生作痛的头顶,吸了吸微微发酸的鼻头小声道。 “晒了那么多萝卜干,一次肯定卖不完,明天必定还要去镇上接着卖。你明天一早就在这儿等着,想办法和他们一块去镇子上。你仔细的看着,如果生意好,那我得和爹娘说说……” 于重业计划是美好的,但现实是残酷的。 由于于侨制作的萝卜干,香脆可口不说,还略带点麻辣,不论是做菜、辅酒,零嘴都是极好的吃食,最为重要的是这样吃食在这个朝代初次现世,口感新颖,极其附合湖广百姓们的重口味。 于侨价格定的也很便宜,十二文钱一斤,萝卜干不占重量,一斤也够一户五口之人家吃好些天了。 不到一天的功夫,于重田带去的两坛子萝卜干,既售卖一空。 期间于侨还发展了几个下线,也就是走街串巷倒卖的那种小贩。那些小贩见这萝卜干买的人多,心思就活络了,想要从于侨这里进货,然后挑到别的镇、县,府去卖。 眼看生意进展顺利,具按照于侨事先设想的发展,没有如前几次那样出现什么怪异的幺蛾子,二房一家子都很高兴。 次日天还没亮,于侨和于重田还有于丰豪便将剩下的七大坛子萝卜干全带去了镇上。 这可苦了于慧,为了赶上二房的牛车,她特意起了个大早。 然而等她梳洗饭毕,巴巴儿的跑到二房一瞅,屋里哪儿还有父子三人的影子,只有在缝补的白氏和在缠线的于希在屋里说着话。 同于重田一样,白氏也是个闲不住的。 昨天赚到了钱,于侨便给白氏扯了些布料,棉絮什么的,给在床上闷得发慌的白氏替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做些新鞋袜。 到天边隐隐透出片昏暗时,于重田爷三方载着满满一车的新鲜白萝卜,笑容满面的归家。在他们身后还紧紧跟着两辆牛车,车上同样是堆得高高满满的白萝卜,这两辆车是他们特意雇来的,两个车夫帮着将白萝卜卸下来后才走。 今天的生意比昨天还要好,除去昨天承诺卖给小贩的萝卜干,就只剩下一坛子零卖。才过晌午,这坛子萝卜干就卖完了。 卖完之后,他们没有急着回来。 今天又有不少小贩找他们订货,加之于侨想要扩展生意,是以他们直接将菜市场里的白萝卜全部买空了。 眼见二房一下子买回这么多白萝卜,即便是傻子也能看出他们的生意做得极好。 “爹,咱们买的那些田地也该请人去种了,总空着也不是个事。”饭桌上,于侨边吃边说道。 萝卜干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先前许多规划好的计划也该着手去办了。 如今家里的钱,地契什么的都由于侨掌管,于重田,白氏也都随她,说起来于侨虽年纪小了些,但行事稳妥,他们都很放心。 “我一直惦记这个事呢,等把这些萝卜腌下坛子,我就去镇子上买种子,找人来种。往年这个时候我总在镇子上给人家做散活,认识好些种田的好手,应是不难。”于重田点点头道。 这两天的生意特别好,如今的他干劲十足,对于侨深谋远虑的决定及突发奇想的鬼点子,可谓发自内心的支持与惊叹。 “嗯,不但要把种子播下,用来腌菜的厂房也得快些盖起来。”于侨想了想,又道。 隔壁的小厨房空间实在太小,如今他们腌菜的规模不大,还能铺展得开,若过些时订单再多些,只怕一间屋子就不够用了。 “盖个什么样的厂房合适?”于重田凝神沉吟片刻后,有些拿不定主意的问。 “我想了想茅房不怎么结实,要盖的话还是盖瓦房安全保险。爹,一定得把地基往深里打,确保结实稳固,经久耐用。”于侨语气一顿,又道:“厂房嘛......不用盖得太复杂,简单的一排平屋就行。然后在旁边再盖几处住人的屋子,方便种田的长工住,或者咱们有时候过去小住。” 先前手里的活钱不多,腌菜的生意又前途未卜,是以于侨一切行事都朝省钱的方向打算,现在腌菜的生意火爆,钱这方面再无后顾之忧,一切事务巨细自然就要做到最好。 “嗯,好,我明天就去办。”于重田闻言,重重的点点头。 待于重田和于侨商议完正事,于慧忽然跑过来道:“二伯,奶找你呢。” 于重田一愣,搁下碗筷起身往堂屋走去,于侨见状,也忙跟了过去。 “老二,看样子你们萝卜干的生意做得不错阿。”于重田才刚迈进门槛,毕氏既阴阳怪气的道。 “是还行。”于重田老实的回道。 于侨坐到于重田身边,看向端坐在上方的于老爷子和毕氏,以及对面的于重业和白氏。虽知道他们这样大肆铺张的一连买回三车白萝卜,会引起上房,三房的眼红,以此滋事,但为了扩展,她只能如此。 时间和时机都不等人! “还行就好,让老三去给你们搭把手吧,横竖现在地里没活,他闲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做。”毕氏这话带着股不容否定的口气。 第七十四章 切萝卜 “奶,既然三叔想来,正好我们这几天又特别忙,打算在闲置的地里种些雪菜,就劳烦三叔辛苦些,先去把地耕耕吧。”于侨笑了笑道。 “凭什么让我去耕地?”于重业先听前半段满心以为二房同意了,他们心里都清楚,如今二房实际当家人是于侨。可一听后半段要去耕田这话,于重业就不怎么乐意了。 若被指派着去种地,他何不种自家的,巴巴儿的跑去给别人种,辛苦劳累不说,到末了能得着什么好? “那三叔想做什么?”于侨一怔,佯装饶有兴致的询问。 “自然是去镇子上卖萝卜干。”于重业想也不想的道。 那些费力气的活,他不想干,只想跟着去镇子上卖萝卜干,准能从中克扣些银钱下来! “三叔,那你去卖嘛,我们又没有拦着你。”于侨有些无语。 “你们不做,我怎么和你们一道去卖?”于重业回道。 “做之前也得种地阿,总买别人家的萝卜多费钱。即使我家现在买好了萝卜,还是得先切好晒好再放到坛子里面腌,那萝卜干又不是自己能平白无故腌制好的。你前面的活通通不干,就只为和我们去镇子上一道卖,可我们偏偏不缺到镇子上叫卖的人,随便我爹或者我哥一个人就能把这活做了,根本不需要你来帮忙。”于侨蹙着眉,语气里有着不屑与不满。 萝卜干的生意才刚起步,上房这些人就坐不住了,可想而知以后生意越做越大,他们得眼红到什么地步,她必须要先强势的立规矩才行,不能退让一步,否则净等着他们来找茬吧。 想来分一杯羹是吧?别说她不给机会,先从最基本的干起,若是干得好,她可以不计前嫌,带着他们一块干,若是不愿意吃不了那份苦,那就怪不得她,以后也不要再起这个心思! “二哥,你看你家侨儿说得什么话?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于重业被于侨这一番话训得当场羞愤难当,偏无法反驳于侨的话,只好从长幼尊卑上对于侨施压。 “侨儿的话粗理不粗,我们确实正缺种地的好手,你干不干?”对于于重业懒散的性子,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于重田心里很清楚,但他依旧想给于重业一个机会。 “我给你家干,还不如给自家干呢,难道除了种地就没别的活了?”眼看不能如愿和他们一块去卖萝卜干,于重业只好退而求其次,想挑点轻省的活干,横竖他只要干了活,他们就不能亏待了他。 “有阿,明天我们要切萝卜,你就和我们一块干。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干得不达标,我们可不要你,也不会给你工钱,以后你更是不要再起这心思。”见于重业贼心不死,于侨心思一动,笑道。 换了个活,于重业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于重田便将邻居家借来六个大木盆和自家的两个大木盆,依次摆到院子里,再从后院提水逐一倒满这些盛器,而后将买来的萝卜分批泡在水里以便清洗。 其实买来的萝卜没有什么泥土,一个个白溜溜的,皆被商家洗净了的,不过为了卫生,于侨还是坚持把萝卜先洗洗。 待于重田将木盆泡满萝卜,见自家的几个孩子全部撩起衣袖开始忙活,却还不见于重业的影子时,他叹了口气,无奈的去敲响于重业屋子的房门。 “哎,哎,二哥我马上来。”于重业自顾喊着,没有来开门。 然而等到日上三竿了,于重业方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见萝卜已经洗得差不多了,装在几个大篮篓子里渗水,于重业边笑边撸起衣袖道:“说吧,我要干什么?” “去拿把刀切萝卜吧。”于侨洗净最后一个萝卜,口气生硬的指派道。 切萝卜不费什么力气,但这么多的萝卜,就很考验人的耐心和手腕的承受力。 一个时辰后,于侨甩了甩了有些发酸的手腕,她左右环视,见于重田依旧卖力的挥着菜刀,于丰豪也专心致志的切着萝卜条,只于希和她一样暂时停下手转动着发酸的手腕,姐妹两相视一眼,各自又吐吐舌头,笑着错开。 “砰,砰” 于侨冷不防听到这道异常的声响,忙扭头去看身后的于重业。 于重业先还正儿八经的把萝卜切成条,此刻却像是剁萝卜似的,把水汪汪的萝卜三两下剁成了横七竖八的大块! “停、停,停!你干嘛呢?你把萝卜切这么大怎么入味阿?”于侨放下刀,走到他前面随便看了看,拣出其中一块比她巴掌还大的的萝卜块拿到他面前质问道。 “能腌不就行了,又不是自己吃,切那么细致有什么用。”于重业一脸不耐烦。 “三叔,话不是这么说,你东西做的不好,谁还会再买你的?”于侨扔下萝卜块,转身坐回自己的凳子上。 “我切得脑仁疼,只能切成这样,不如你让我休息休息吧。”于重业的耐心已被萝卜给切没了,他话刚说毕,既哐当一下撂下了菜刀。 “你要休息多久?”见于重业起身打算回房,于侨一愣,问道。 “怎么也得睡一觉吧。”于重业看了看空中刺目的午阳道。 “你要是干不了,我们不勉强你。”于侨拿起菜刀边切边道。 “别、别,别我累了,还不能休息休息阿?”于重业忙道。 “希儿,你也切一上午了,累不累,要不要去休息?”于侨先没有理他。 “是有些累,但还不用休息。”于希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道。 她切萝卜的动作有些慢,比不上于重田、于丰豪,于侨麻利,但每一条萝卜的大小具十分平均。 “那二叔,你要是累了,就去休息吧。”于侨低头笑了笑,随即又抬头看向于重业道。 “希儿是个女孩子,女孩子嘛,就爱干这些家务活,我现在去休息,让慧儿出来替我,你放心我保证两个人只收一个人的工钱!”于重业说完,便转身回屋去了。 第七十五章 别干了 “看看吧,不行等会我去和你奶说说让你三叔别干了。”于重田也对懒散的于重业极为不满。 几个孩子还没喊累要休息呢,他一个七尺的汉子居然临阵脱逃,先就跑去歇着了。 过了两刻钟,于慧方不情不愿的打开门,扭扭捏捏的走到于重业先前的位置上坐下。 黄氏紧随她的步伐,看她边走边揉眼睛的模样,显然是才刚睡醒起床呢。 由于上房人口锐减,毕氏时不时的也给她搭把手,是以黄氏的活再没有从前繁重,除去做早饭晚饭的时间段,其它时间倒也颇为闲散。 “又切萝卜呢?”黄氏从于侨旁边的篮子里挑了一根略大些的萝卜咬了一大口。 于侨看她吃得嘎嘣脆响,无语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手下依旧自顾切着这萝卜,懒得理睬她。然而等她冷不丁的一回头,发现于慧将萝卜切成手指粗的圆片时,她忙道:“慧儿,你切成这样要不得的。” “你们不都是这样切嘛。”于慧满不在乎的道。 “行了,行了,你别干了,回屋歇着去吧。”她对三房这家子人当真是无话可说了。 “不行,我爹说让我在这儿替他。”于慧继续着切萝卜的动作,表情固执的道。 “不走是吧?”于侨说完,直接提起她身边的一篮子萝卜进了屋。 “哎,哎,你把萝卜拿进屋子,慧儿还拿什么切阿!”黄氏尾随过来,一面吃着手里的萝卜道。 于侨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走出屋子,随意的从于慧身前的篓子里抓了一把于慧和于重业切好萝卜块去了上房。 “爷,三叔说切萝卜累回屋歇着去了,让慧儿替他切,这是他们两切的萝卜,您看看吧。”于侨说着,将手里的萝卜放到了于老爷子手边的案几上。 于老爷子和毕氏正说话,冷不丁见到于侨进来,并将大小各异的萝卜块搁到桌子上,于老爷子皱着眉头粗粗看了看道:“他要不是不行的话,就别让他干了,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嫌累要休息!” “他一个大男人,头一回干这种细致活,做不惯也是有的。他要是不会切或者切不好,你们就耐着性子教教他,别没干多大会儿功夫,你们就容不下他,想把他踢出去。”毕氏道。 “奶,话可不是这么说,他要是给别人做活,像这样干一会儿歇一会儿的,谁乐意请他?虽然咱们是一家子,可干活就要有个干活的样。希儿年纪那么小,从早上吃完早饭知道现在还坚持着在切呢,他一个大男人反倒还不如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能吃苦耐劳吗?”于侨对毕氏扣下来的这顶容不下人的大帽子,感觉万分受之有愧。 “既然是一家子,你们生意看样子又做的不错,就把他容下了又能碍着你们什么事?”毕氏剜一眼于侨,语气轻飘的道。 “爷,难道我爹养我们这几个儿女还不够,还得养着三叔一家子吗?”于侨表情愕然的看向于老爷子。 于老爷子闻言,眼里闪抹异色,若是生意真不错的话,帮衬帮衬自家人又能怎么样? 于侨这心眼也太狭小了! 然而这话,他说不出口,唯有违背心意道:“他年纪轻轻,又有手有脚的,既干不了你们这活,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见于老爷子不大情愿的模样,于侨心中一凉。 于老爷子不如表现出的那样通情豁达,甚至有时候明显只为自身考虑的做法,她一直都看在眼里,心中有数。 只不过和毕氏这种显而易见的自私绝情相比,于老爷子的一些不足之处,很容易被掩盖,只让人记住了他刚正的一面。 步出堂屋,于侨见黄氏自顾搬把凳子坐在于希身边,问着头两天生意如何如何,于慧则坐在她身边沉默着一言不发。 于希专心切着萝卜条,没空理睬黄氏。 “爷发话了,让三叔干不了活的话,就在家好好休息。”于侨话音刚落,既重又坐下继续切萝卜。 黄氏母女两闻言,忙起身回屋,看样子应该是去找于重业拿主意去了。 也不知道晚上于老爷子和于重业怎么说的,于重业再没有吵着要给于侨他们‘帮忙’了。 待酸菜,豆腐乳腌好,时间已悄然过去三个月。 这天一早,白氏既挺着四个多月的肚子在灶前忙活。 徐郎中交待下的三个月前不能下床干活的禁令一到,白氏便不顾于丈夫儿女的劝说,执意要下地帮忙干活。于重田等人见劝不下来,只好让她做点轻省些的活计,饶是如此仍旧不敢让她做活时间太久。 白氏感受到他们的关怀,心中如同喝了蜜似的,只觉甘甜舒心极了。 在这三个月里,于重田在于侨的示意下,每每去镇子上叫卖萝卜干的同时都会极力发展下线,因此不消两个月,于重田便已不大往镇子上去卖萝卜干,具是那些小贩到家里来要货。 待尝到新出的豆腐乳和腌酸菜,小贩们当即又兴奋的买下了一批货,并又定了下一批。 于家人制作的咸菜十分热销,纵然批发价只比零售价低了三文钱,但因不愁销路,倒也颇有赚头。 翻桥的那一半田地,于重田也找人播下了种子,种的均是一些适宜腌制腌菜的雪菜、白萝卜,大白菜等等的菜蔬。 留下的一半田地,于侨打算等到开了春,天气暖和了些时,再种其它适合腌制咸菜的菜蔬以及自家要吃的粮食。 由于他们这几个月里赚了不少银子,是以他们原打算在官道旁边只建一排厂房的预想,在临建时改变了主意,改为建三排厂房,耗时一个多月,也终于建成了,并在后面还建了几座住人的房舍。 把厂房空了数天通风后,于重田忙将已搁不下屋子的咸菜坛子,全部搬到厂房那边,并雇了一个年逾四十的老汉看守。 于重田本想自己在那儿看着,但顾虑到白氏的身孕,需要人在家就近守着,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只白天过去一趟,看看情况。 在镇子上住了好几个月的于花草,于丰伟两口子终于在小年夜前两天回来了,大房一家子则晚了一天回来。 第七十六章 李氏的殷勤 李氏手里拿着一个包袱,笑吟吟的走进来,见于重田,于丰豪不在家,只白氏、于侨,于希娘三个在家,便道:“哟,二弟妹怀着身孕怎么还干活呢?老二也不说心疼心疼你。”。 正在给白氏身边扒拉着算盘子记账的于侨闻言,面色惊愕的看了她一眼,随即目光往下看向她手里的小包袱。 这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李氏一回来,竟破天荒的来看白氏,貌似还带礼物? 她将算盘账册收起来,想看看李氏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这几个月,她们的总利润早已破千两,收益甚是喜人,于侨每回数着到手的银两,睡到半夜都能情不自禁的笑醒了。 不过她心里也有着隐忧。 如今她们生意好,一来自是因这麻辣的味道独特香醇,二来冬天时鲜菜蔬鲜少,每家每户的饭桌上必定少不了几样下饭咸菜。 “老二媳妇,听说你们这咸菜生意做的不错阿?镇子、临县,川溪县的大街小巷里的小贩全都有卖你们做的那些腌菜。我上回也买来尝了尝,味道确实特别下饭,让人吃了还想再吃。”李氏边说,边亲热的坐到白氏身边。 白氏正做着一件婴孩所穿的鹅黄色肚兜,闻言不禁笑道:“我也不清楚她们捣鼓的那些东西怎么样,他们不让我碰。” 手里有钱了,于侨想着不能亏待才刚出生的小生命,又想让白氏不要那么操劳家里的活计,是以买回许多匹布料,嘱咐白氏若是感觉无聊了,就拿出来做做小衣裳这样的轻省活,但也交待她一定不能做得太久。 见白氏一脸幸福的模样,李氏心里不由泛起酸意。 这白氏命当真是好,男人上进能干,儿女聪明伶俐,赚钱的鬼点子极多,她怎么就没这么幸运命好呢? 饶是如此想,李氏仍笑着回道:“你如今身怀有孕,老二和豪哥三个孩子哪里舍得让你跟着操劳,你就勤等着享福吧。”说完,李氏双手麻利的把怀里的包袱解开。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李氏将一套杏黄色的小巧衣裳摊开举起来给白氏看。 “小衣裳做得真精致,不过…….”白氏话头一顿,淡淡一笑后方正色道:“我不能收。” 于桥闻言,满眼赞赏的看向白氏。 看来白氏心中对李氏从前做得那些糟心事并非不在意,只不过她习惯********,不将怨怒表现在脸上,是以不大能看出来。若没没什么事发生也罢了,若有事她却能很坚决的分清立场。 这礼若收下,既代表着从前的纠葛也将一笔勾销,烟消云散。 “二弟妹这是还怨我们呢。纵然你们这房分出去了,但是我们的男人依旧是亲兄弟,骨子里留着一样的血,更别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将来你的儿女们长大了,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他们成人分家之后再不来往吗?再者当初分家爹也是迫不得已,并不干勤哥他爹的事,时间过去这么久,你怎么还放在心上?若实在心有介怀的话,那我现在就去和爹说让爹再把你们归为一家,你看如何?”李氏牵上白氏的一只手拍了拍,笑靥如花的道。 白氏听完这一车话,抿紧唇,缄默不语。 “二伯娘,我们可高攀不上你们,没准哪天你们又缺钱使的时候,又想着把我卖了,或者把希儿卖了换钱。我娘上一回逼着应下实属无奈,往后可不能再受什么人胁迫,她也受不住。”于侨冷哼一声,冷声道。 这李氏倒是好算盘,如今他们日子稍微好过些,便如八角章鱼似的巴巴儿的沾上来套近乎,眼看近乎不成又想把他们再归为一房,以此好将他们所赚的银子名正言顺的归为己有吗? 想也别想! “侨儿这话不对,从前的事是从前的事,你们如果在意我们可以来和你们道歉,怎么样都可以商量的。不论怎样,说到底咱们依旧是一家子,一家人哪有划解不开的仇和怨?你们不要太小心眼了!” 白氏闻言,下意识的抽回手道:“大嫂,不管谁要卖我的女儿,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的。” “呵,当初卖侨儿不是经过二弟妹同意的吗?好、好,好我知道你们心里有气,那你们说,我们要怎么做,你们才能气消?都是一家人,我们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应下,不能解开的。”李氏道。 “我当初并不知道陈家那事是个火坑,以为像你们说的只用去陈家进出一趟了事。”白氏被李氏的话一刺,不禁气得红了整张脸。 “是、是,都是我的不对,我给你赔礼道歉行吗?咱们这么多年的妯娌,不说情如姐妹吧,但也从没红过脸不是,只要能化解咱们之间的恩怨,你说怎么着我都依你!”李氏仍旧笑着道。 看着曲意逢迎,言辞恳切的李氏,于侨默默翻了个白眼。 李氏倒挺执着的,白氏说什么都接着,回话中却又强横的掌握着主动权。 不过…..这样的强横配合这样狗皮膏药,死缠烂打一般的作态,可当真有点教人无语又厌烦:“二伯娘,我娘有点累了,该休息了。” “嗯”白氏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李氏言辞越委曲求全,白氏便感觉当初的自己越发傻得可怜。 她那时一心想着周全所有人,没得到半点回报她不计较,但反过来欺负他们良善,不把他们当人看,危及关头甚至不顾亲情伦理,残酷的摒弃他们这房,她却是半分都难以忍受,也无法释怀。 “那这衣裳我就留……”李氏瘪了瘪嘴起身,想要把衣裳留下。 “你拿走吧,我们受不起。”于侨不待她说完,一把抓起衣裳塞到她怀里。 “呵,你们现在有钱了,自然看不上我这点东西了。”李氏咬着牙,气愤的转身要走,才踏出一步,她冷笑一声又转过头道:“二弟妹可得在家好好的养着胎,别哪天又教人给撞……” “你给我滚!”于侨听到前半头,心中一个激灵,赶忙操起门边的扫把,一面用力挥向她所站的位置,一面高声喝骂。 这李氏当真无耻,求合不成,居然恼羞成怒的行诅咒之语! “你这个坏人,别站在我家门前!”一旁的于希手里端着半盆冷水,就朝李氏身上泼了上去。 第七十七章 做糍粑 李氏被泼得全身湿漉,狼狈不堪,紧接着又被于桥打得直往外躲,然而临进堂屋前依旧不忘恨恨的大声朝东厢房撂下狠话:“你们这两个丫头片子有娘养,没娘教的!给我等着!” “算了,咱们以后别和他们来往就是了。”白氏面色黯然的长长叹了口气。 “娘,你别往心里去。”于桥喘着粗气,搁下扫把宽慰道。 “她那人就那个性子,处了这么些年,我有什么不知道的。”白氏虽这样说,但于桥依旧能从她脸上看出受伤之色。 于桥握紧双拳,愤恨的咬紧牙关,转身迈出门槛。 “姐,等等我。”于希见状,忙迈着小短腿跑过去。 白氏见两个孩子出门,只以为她们出去玩耍去了,没往心里去。而她强忍了良久的眼泪珠子,瞬时夺眶而出。 “桥儿,希儿,你们干嘛去?”于丰豪和于重田正巧刚从翻桥回来,见两个妹妹怒气冲冲的往村头走去,于丰豪忙从牛车上跳下来追过去问道。 “豪哥,下回下车的时候注意点,等我车停了你再下,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牛车的速度并不慢,于重田见到于丰豪莽撞又不计后果的行径担忧的提醒道。 “我知道了,爹。”于丰豪边跑边扭过头大声应着。 “哥,娘教二伯娘给欺负了。”等到于丰豪追过来,于希嘟着嘴,表情气呼呼的道。 “什么?怎么回事,你们快说说。”于丰豪皱起眉头,拉着于希的手忙问。 于希遂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的如实相告。 “那你们现在是去哪儿?”于丰豪只觉一股火直窜脑门,但见于桥只顾往前走着,他不由又问。 “哥,我们现在去徐郎中家,我和你说个事。” “你何苦去招惹他们。”郑氏见跨进堂屋的李氏换了一身衣裳,语气淡淡的道。 “是我活该,我好心好意的给他们送东西,他们不要就算了,还动起手来了,什么人呐!”李氏嘀咕着,走到郑氏身边坐下。 郑氏往伟哥那边微微挪了挪,凉凉的看了她一眼道:“你想去巴结人家,就该想到人家会不乐意接受。” 她并不知道李氏和二房有什么过节,可是居然让二房几个孩子给打出来,真够丢人的! 李氏被郑氏这样直白的嘲讽,张嘴想要反击,可顾虑到她富裕的娘家,又隐忍下来。 “依我看,咱们委实用不着和二房他们来往。大嫂也别去那边找没趣了。”于花草摸着耳垂上金灿灿的水滴形耳环,最后那句悄声对李氏道。 “哼,以后谁还稀的去看他们的脸色!”李氏贴近身下的于花草,同样和她咬着耳朵。 “咯吱” 于老爷子打开门,和毕氏一块走出来。 “你们都到了。”于老爷子环视堂屋里的众人道。 “老大去把老二叫过来。”于老爷子对于重建吩咐道。 “叫他来干什么?”于重建不解。 “明天小年夜,你们兄弟三个把那糯米捣一捣,做糍粑。”毕氏回道。 做糍粑是湖广这一带冬日的风俗。 临近年关,地里的时鲜菜没有几样,而过年菜品少的话则缺少年味,是以乡里人便想方设法的把菜式弄多些,来寓意来年的富足。 不过一般做糍粑具是在年前,像这样临近年关才做的是少数。 “我和老三两个人就可以了。”于重建才刚在屋里被李氏耳提面命的许下不准和三房来往的承诺。 “怎么我和你娘还指使不动你们了?我如果事事全指望你们,能干成什么?早先伟哥成完了亲,我一连几次托人传话给你让你去找伟哥把银子拿回来还债,你是怎么做的?次次和人回我说你忙,不方便。前段日子家里杀年猪做腊肉,我又托人去镇子上找你回来帮衬,你又和人回我说你忙,不方便!现在你回来了,是不是还要和我说你忙,不方便阿?”于老爷子说着,气息就急起来。 “爹,你别恼,我这就去!”于重建话毕,不顾已经沉下脸的李氏,大步朝东厢房而去。 “爷,我当家的到底为什么事欠的钱?”郑氏每每向于丰伟问起这事,于丰伟都推说是有急事用钱借的,总不告诉她真相,她问于家其它人也都三缄其口,遮遮掩掩的不肯如实相告。 “这事你要问他。”于老爷子看着地面,沉声道。 见于老爷子面色不悦,明显是被于重建给气着了,郑氏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不消片刻,于重建又只身回来道:“老二刚才又出门去了,不在家。” “唉,罢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这就开始做吧。”于老爷子想把于重田叫来一起做,也不光为于重田有一把好力气,更想让于重田也能分些糍粑,好用以过小年。 于老爷子话音刚落,毕氏便逐一叫唤人名指派下活计。 “老大媳妇去烧火,老三媳妇去淘糯米上锅蒸,伟哥媳妇……那个洗石槽的活就交给你,拾掇干净就行。老大、老三去后院的厨房里把两把大锤找出来弄干净,等糯米蒸好倒进石槽里,你们就开始捣把。”郑氏回来,给毕氏带了一匹上好的绸缎,毕氏十分喜欢,本来下意识的便要差使她,但话口嘴边,转念想起伟哥媳妇有陪嫁的丫鬟奴仆,于是就改了口,只用她把石槽拾掇干净就行,至于是谁拾掇的,她就不打算多过问了。 活计派完了,上房一家子开始行动起来。 于侨拿着包油纸包裹的东西,和于丰豪,于希先后进了屋子。 “爹呢?”见于重田不在,于丰豪问向白氏。 “刚才牵着牛去后面的牛棚栓牛去了。”白氏回道。 于侨见白氏眼眶有些微红,心知她刚才没人的时候,应是哭过了一场。 她已经已经许久未见到白氏流过泪。 一来日子好过起来,没什么好操心的,心情跟着舒坦了。二来即便白氏因着怀孕情绪有些敏感,偶尔为什么事伤感,也不大在儿女们面前哭了,她总觉得不像样子。 于侨打开药包,背对着白氏,将里面白色的粉末用一张小四方的纸条捞出来一些些,而后折好装进袖子里的暗兜里。过后再将药包叠好,放到抽屉里面藏好。 第七十八章 过节 “娘,明天小年夜,你想吃点什么?”于丰豪依旧和白氏说话,吸引她的注意力。 白氏不疑有他,笑回道:“看你们想吃什么,我都行。” “我想吃姐做的肉末茄子。”于希从床沿上跳下来两眼冒光的道。 “嗯,我明天做给你吃。”于侨转身走过来笑道。 “娘没有特别想吃的吗?想吃什么就说,没准你想吃什么就是咱们的弟弟或者妹妹也想吃的呢。”于侨笑着又问白氏。 白氏闻言,当真细细想了一番方道:“那就吃些酸的。” “想吃酸的?我想想有什么菜是酸的。嗯……那就糖醋排骨吧。”于侨凝神想了想回道。 “好,你做主吧。”白氏轻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他们的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但于伙食上仍十分节俭,并没有随之大鱼大肉荤菜满桌,十天半个月依旧难得吃一回肉,只有每日给白氏另做的吃食比较养人。 并非于侨刻意如此,于重田拿手的是素菜,即便买回什么肉类他也束手无策无能为力,他们又不敢让白氏下厨,也就是于侨有兴致了偶尔露一两手,因会的菜式有限,是以也不常吃。 好在他们对这方面的要求也不高,早晚两顿能吃饱便心满意足了。 见白氏心情好起来,于侨拉着于丰豪,于希一块儿去了上房。 “这叫什么事阿,这样的脏活派给咱们做!”关婆子和陈婆子正费力的将石槽从堂屋里拖出来。 “哟,三少爷、三小姐,五小姐来了。”关婆子习惯性的笑着和于丰豪、于侨,于希打招呼。 “嗯。”于侨点点头,正要拔腿进堂屋里,转眼见她们搬出这么大的家伙,不由驻足问道:“要做糍粑吗?” “是阿,这石槽太重了,好不容易洗干净了还得搬到院子里来。”关婆子语气埋怨的道。 她话音刚落,于重田既推开门走进来,见到这情景,大步走过去,二话不说提起石槽一角,毫不费力的将石槽给拖到了院子中心。 “二老爷真是好人!”关婆子忙奉承的道。 “可不是,二老爷比弱不禁风的大老爷,三老爷强多了。”陈婆子也赞道。 “都是小事,你们忙吧。”于重田被夸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即转身回屋去了。 将石槽搬到院子中间,关婆子和陈婆子的差事也就做完了,她们想答谢于重田,但于重田一个大老爷们,她们又不好去搭讪。 是以关婆子拉着于侨、于丰豪,于希坐到石槽上,陈婆子则跑回伟哥屋里拿出几块糕点。 “吃吧。”陈婆子将糕点依次分给于侨兄妹三。 这时于重田搬了两把椅子出来,陪着白氏一块出来晒太阳。 “我们不吃。”于侨摇着头,推了推陈婆子的手。 “放心,这是我们掏钱自己买的,不是小姐姑爷他们的,吃吧。”陈婆子再次将糕点递给他们。 话以至此,于侨、于丰豪,于希对视一眼,只好接过。 “我知道你们这房和姑爷他们有点过节,但我们两不是那等多事的人,一心侍奉好主子就是了,别的事我们都不会多管多问的。”关婆子笑道。 “关姐姐说的不错。话说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陈婆子先是点点头,后又满脸不解的问道。 骤然急转的询问,问得于侨先是一愣,过后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沉默着不说话。打开糕点,见是绿豆糕,她小小的咬了一口。 于丰豪和于希见状,也吃起来,均不作答。 白氏和于重田在一旁听着看着,心中跟着松了一口气。 小孩子家的最容易被套话,那些事若从他们口里传出去,终归于他们的名声不好。 “呵呵,关姐姐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往外传。”陈婆子见于侨、于丰豪,于希不置一词,为了缓和气氛,故作神秘的道。 “你还不知道我的品行,你只管说,我绝不告诉别人。”关婆子吃着手里的绿豆糕,当即兴致满满的道。 “你知道我本家姓陈,有个同村的熟人在临县做陶器,听说现在生意做的还挺大的。”陈婆子说着,也咬了一口手里的绿豆糕咀嚼。 于侨一听这话,目光一闪,立刻凝神静等陈婆子的下文。 坐得稍远一些的白氏,于重田也均满眼惊愕的看向陈婆子。 陈婆子见她才刚开了个头,既吸引了身边人的目光,面色不禁带着点得意继续道:“我听说前几个月,他们家四处搜罗七八岁的童男童女,你们知道要干什么吗?”说道最后,陈婆子的面色诡秘的逐一扫向关婆子、于侨、于丰豪,于希。 “不知道阿。”关婆子表情困惑的摇了摇头。 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从没听说过! 想她在镇上也算得上半个仙,郑家旁边半里开外的人家,什么隐秘的事情她不知道?却不想陈婆子这儿还有遗漏! “我也是前些天才听从东阳府回来的亲戚说的。说是为防止发生雨灾,祭拜湖中的龙王,东阳府的几个商户连同临县的几个商户,私底下商议定每家出一对童男童女,凑够十六对童男童女之后,要献祭呢!” 这话一出,白氏当场就昏了过去。 “什么是献祭阿?”于希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向陈婆子。 “这……”这样的腌臜事,陈婆子不好和于希解释,语气支吾起来。 “豪哥娘,你怎么了?”于重田见白氏昏倒,只得暂时按耐下心中已然鼎沸的怒气,忙起身将她拦腰抱起进屋。 “献祭?”于丰豪缓缓念着这个词,也琢磨不透里面的意思。 “哥,快去请徐郎中到家里来,娘昏倒了!”于侨的眉头皱成了个川字。 当初差点被卖去陈家那事,她一直想弄个明白,但是接连有事发生,她年纪又小十分不好着手追查,却不想无心插柳柳成荫,现下被陈婆子将这事如实道出。 于丰豪一听,忙起身跑了出去,于希也赶忙回屋去看白氏。 “这是怎么了?”陈婆子闻言,方发觉一旁的于重田和白氏已经回了屋。 “你们不是想打听我们和伟哥他们有什么过节吗?我就是当初那个差点被卖去陈家做童女的那个女童,为的就是给伟哥成亲凑聘金。”于侨咬牙切齿的说完,起身大步跑回自家屋子。 “原来是这样,怪道这仇结得这么深!”关婆子先是涣然大悟,后又心惊的扯着陈婆子的袖子问:“哎,哎,你还没说完呢,那些童男童女真被祭了吗?” “祭了呀,就在东阳府的河道边上,好些人都去看了。不过好像没什么用,今年的雨比往年的雨下得更大了。”陈婆子瘪着嘴,望着天回道。 “这么残忍的事情,他们怎么做得出来呀。”关婆子啧啧有声的连连摇头。 “谁说不是,要不是这事太损阴德太狠毒,东阳府的许多富户不愿意掺和进去,也不用专程还跑到临县找富户凑数。”陈婆子想起那些无辜的孩子,也惋惜的连连摇头。 第七十九章 绿豆糕 “她这是气急攻心所致,等醒来安定下心身,喝点静心安神的汤药就无大碍了。”徐郎中把完脉道。 “这些畜生,回头我就把他们给宰了,留在世上除了祸害人,也没别的用处!”于重田听到白氏安然无恙后,便从门后边找出一把柴刀,预备出门去上房找于丰伟,大房两口子算总账。 徐郎中正提笔写着药方,叹了口气,忍不住劝道:“二儿阿,不论遇到什么事情,千万不要冲动,多想想身边的人吧。”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致使一向老师稳重的于重田这样怒气冲天,但看他如今这幅要去杀人的架势,想也是被逼急了。 人一旦被逼急了,就容易做出后悔的事情来,唉,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阻。 “爹,你冷静点!等娘转好了,咱们再一块说这事。”于侨赶忙拉住于重田,不让他出去。 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恨,但若眼下真放于重田去上房的话,他拿着刀,一个不好,很容易就会伤到其它人,没准真的会出人命! 于丰伟,大房两口子做下这样的事,死不足惜,但她依旧不想于重田因此而去杀人。 在她心里仍留有现代的法律意识,暴力终究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侨儿,爹对不起你!”于重田手一松,柴刀徒然落地,他眼眶里留下两行泪,直直的朝于侨跪了下去。 “爹,你别这样!”于侨忙也跟着跪下去,边拉于重田起身,边心惊的道。 不论怎样,她如今身为于重田的女儿,万受不起于重田这样一跪。 “爹,起来吧。”于丰豪和于希也去拉于重田,兄妹两很想问问什么是献祭,他们想不明白于重田和白氏还有于侨为什么一听到这个词,竟这样激动,甚至激动得想要去杀人! 但又心知现在不是问的时候,除了加重事态,徒增麻烦外,再无其它意义。 于侨等于重田的情绪稳定下来,白氏服下汤药也安稳的沉睡后,小声嘱咐于丰豪和于希在屋里照看,她则悄悄的溜去了后院厨房。 厨房里正在搅拌糯米,因李氏烧火时燃时熄,是以糯米蒸得特别慢,直到现在才蒸熟。 于侨在门前见厨房只有李氏黄氏在灶前忙活,她转了转眼珠子,心中一动,随即拔腿跨进门槛。 李氏歪头看是她,当即愤恨的剜了她一眼。 于侨没有理会李氏,自管自的走到灶台边,见灶台上热气腾腾,糯香四溢,她右手悄悄一松,一个油纸小包随之掉了下去。 “怎么没拿稳呢,真是的。”于侨佯装懊悔的模样弯身将油纸小包捡了起来。 “里面是什么东西?”黄氏边用力搅拌糯米,边好奇的问道。 “关婆子给我的绿豆糕,我拿来想给爷奶尝尝的,可是在堂屋里没找见他们。”于侨回道。 这包绿豆糕还剩下大半,正好拿来做个引子。 “你给我吧,我帮你给他们。”黄氏停下手中的动作,爽利的笑道。 于侨闻言,点着头道:“也好。”说完后,将手里的绿豆糕缓缓地递给黄氏,黄氏的大手从浓浓云雾中探过来,在触碰到于侨的手时,于侨却提前松开手,任由绿豆糕顺势掉在地上。 “哎呀,别糟践了好东西!”黄氏见状,心疼的连连惊呼,同时更蹲下身去捡地上的绿豆糕。 “我帮你捡。”这时,于侨抢先一步,赶在黄氏快要够到绿豆糕的时候一脚踩上去,正巧踩到了黄氏的手背上,黄氏疼得直吸冷气,猛地将手拔出来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于侨的脚底被她的手背用力一抵,脚下当即重心不稳,往前扑了过去。 “哎呀!”黄氏被于侨扑着往后倒去,正好倒在李氏的身上。 “你们干什么阿?”李氏是个精瘦的身材,被虎背熊腰的黄氏重力一压,当场跌倒在地两眼发晕,因黄氏也跌得四脚朝天,将她压在身下,是以她半天没有能扒拉开黄氏起身。 于侨趴在黄氏的身上,看准时机后,迅速拿出怀里的药包,伸手将药粉一股脑儿倒在热气腾腾的糯米上面,而后将装药的小纸条又快速揣进怀里,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犹豫不决。 “三婶为了一包绿豆糕至于这么激动嘛!”于侨一面哀呼的抱怨着,一面两只胳膊就狠狠用力压了一下黄氏的肩膀。 黄氏倒是没觉得怎么样,就是可怜躺在她身下的李氏,李氏的腹部正对她的肩膀下的位置,此刻被于侨这么用力隔肩下压,那滋味是说不出的窒息发疼,比有人重力击打她的腹部还叫她难受数倍。 李氏疼得紧闭双眼,双手捂住腹部,蜷缩起身子,并龇牙咧嘴的大声吼道:“你们快给我起来!” 于侨见好就收,骨碌一下从黄氏身上起身,不过起身前一刻,难免再次借力压到黄氏的肩膀上,李氏随即再次疼呼哀嚎。 “绿豆糕呢?没压坏吧?”黄氏紧随她之后爬起来,接着就低着头在地上找那包绿豆糕。 “这儿呢?好像都碎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于侨将脚下的绿豆糕捡起来递给正满地找的黄氏。 她此刻心情是格外的舒畅,格外的称心,是以对黄氏这点执着的追求,也没有如前先那样故意刁难。 “只要没坏就能吃,碎了就碎了吧。不过看来是没法拿去给你爷你奶吃了,丢了糟蹋粮食,不如我现在就给吃了。”黄氏说完,既扬起头,将碎成粉末的绿豆糕囫囵吞枣似的全部倒进嘴里。 于侨看着黄氏大张的嘴以及绿豆糕倒进嘴里后,鼓成两个圆球的脸颊,不禁敬佩的咽下口唾沫。 “成天只知道吃!”李氏捂着肚子慢慢悠悠的爬起身,见黄市正吃得不亦乐乎,她眼里带着满满的厌恶和愤恨白了一眼黄氏,过后揉着肚子步出厨房大门。 “假清高给谁看呐。”黄氏咽下满嘴的绿豆糕后,扭过头对着门槛小声嘟囔了一句,而后方拿起筷子继续搅拌起木盆里的糯米。 这糯米若不趁热搅拌,等会儿凉了就拌不开了。 随着她搅拌的动作,本已云雾散尽的厨房再次升起一束束袅袅的淡白色热气。 第八十章 认错 上房的小年夜饭很热闹。 “昨天老二媳妇昏倒了,今天一早才醒过来,这事你知道吗?”于花草和李氏咬着耳朵。 “我知道,我看见侨儿昨下午在门前熬药呢。”李氏贴着于花草的耳朵回。 李氏在床上趟了足足一个时辰,腹部方不再隐隐的反胃难受。 “这事,是你们做的不地道。”一旁的郑氏语气淡淡的插进来。 李氏和于花草听了这话,面色不由讪讪的,不再往下说了。 “好了,菜齐了。”饭桌那边,黄氏端着最后两盘勺园子上桌,眉开眼笑的大声道。 众人听见这一声喊,皆起身预备上桌吃饭。 因郑氏吃不惯于家老宅的杂粮和家常菜,便叫陪房关婆子和陈婆子在厨房帮衬。 又因害喜得厉害,一般味淡的菜肴吃不下去,是以郑氏从镇上带回来许多鱼肉,卤味等等的味重荤菜。由此黄氏的活计越发轻省不说,这两日更是吃得满肚子的油水,此刻看着满桌子的佳肴,黄氏的心情别提多美了。 “那个…..伟哥阿,去把你爹他们叫来一起吃饭。”于老爷子坐在另一桌的上首,对身下的于丰伟道。 “不是已经分家了吗?”于丰伟不大乐意。 上次他被那个叫什么刑大叔的狠打一顿,伤好之后差人给于老爷子报信,满心以为于老爷子会为他做主,即便没有什么作为,也该给他一个解释,可差去的那人回来后居然支支吾吾的告诉他说:“于家老太爷说……说…….说打得好!” 这次小年夜,他本不欲回来,耐不住有了身孕的郑氏顾虑名声执意要回来,他只得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 但此刻他一想到即将与于重田一桌吃饭,比邻而坐,他便如坐针毡,满身满心均是说不出的难受。 于老爷子也罢了,隔着辈,可于重田是他亲爹,眼睁睁看着他被打也不帮他说半句话! “分家了那也是你亲爹!对了,老大和伟哥一块去,做下那样腌臜的混事,你们理应给他们那一房赔礼道歉!”于老爷子乍听毕氏和他说起这事,心中对于重田纵然有再多不满,那瞬间也全部烟消云散,消失殆尽。 老二那孩子看着老实,实则性子有点像他舅舅,根里带了点鲁莽。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挨过这一晚的,竟然没有来找伟哥和老大两口子理论。 唉,纵然现在隐忍下来,将来也是一根祸苗,迟早要爆发出事。 到底是亲兄弟,亲父子,他必须提前阻止! 于重建和于丰伟闻言,不禁神色忐忑的对视一眼,只好相继起身。 那次被打后,于丰伟心中要说不怵于重田那一房人,那是自欺欺人。 当时他听说于丰伟被打后,专程去探望过他,他当时鼻青脸肿的模样,他现在仍犹在心并心有余悸。 毕氏在这边饭桌上坐下,脸上看不出喜怒。 “娘,我给您买的这身衣裳穿着还合身吧?”李氏笑吟吟的看向毕氏问道。 伟哥成亲前的那段日子,毕氏每天对她都没个好脸色,说话也是夹枪带棒的。毕氏好胜好比的性子她比谁都清楚,必是因她管着家里的大小事务而心中不忿,偏那时候她忙得没功夫安抚毕氏,只得佯装不知情的样子。 待终于忙完了亲事,将女方那边的礼钱交一半给毕氏,毕氏方对她态度缓和多了。 然而这次回来没多久,也不知道哪里惹着她老人家了,居然对谁也没个好脸色,对郑氏也是一样。不过郑氏那人是个傲慢性子,面上看着虽风清云淡,对谁都不错,但心底却委实厉害得紧,谁也看不上。 好在她买了件衣裳回来孝敬毕氏,毕氏应该会格外给她些脸面吧? “还不错。”毕氏瞟了她一眼,神色依旧淡淡的。 李氏见状,悄悄越过中间的毕氏,对坐在毕氏另一边的于草花使了个眼色。 “娘,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要是谁让你不高兴了和我说,我给你出气去。”于花草双手缠上毕氏的胳膊,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笑道。 “日子越来越难过了,怎么高兴得起来。”毕氏目光直直的盯着满桌子的鸡鸭鱼肉。 李氏冷眼看着,心中隐约猜出了大概。 看这样子应该是与她无关,郑氏这次回来,给于家老两口带了一些温补的药材和两套新衣,毕氏先还是很高兴的。 不过郑氏出钱出人将每日的两顿饭整顿得十分丰盛,想来毕氏对这样的铺张浪费应是看不过眼去吧? 毕氏这模样明显是心里憋着气,却又不好对着郑氏发,继而对谁也没个好脸色。 呵,既与她无关,她只管看戏就好。 “爹,娘。”于重田牵着于侨面色冷然的走进堂屋。 “来了,怎么就你们两个人来?”于老爷子歪头看一眼于重田空荡荡的身后问道。 “豪哥娘不大舒服,我就没让她来,留下两个孩子陪她吃饭。”于重田说着,走过去弯身坐到于丰伟身边。 “也罢。”于老爷子叹了口气, 因于丰洋,于丰海在堂屋里互相追逐闹哄哄的,是以于老爷子那桌的对话,毕氏这桌并没有听到。 此刻她们见到于重田和于侨一块进屋,纷纷诧异的抬头望过去。 “侨儿,你怎么过来了?”于慧神情怨怼,显然不大欢迎她。 “爷让过来的。”于侨扔下这么一句后,喊了毕氏一声:“奶”算是打过招呼,毕氏眼皮也没动一下,装作没有看见她,更别说回应她。 于侨也不管她,神色自若的坐到末排。 “老大、老大媳妇,伟哥你们跪下,对了,还有花草!你们一块给老二叩头认错。”于老爷子忽然站起来沉声道。 于侨撇了撇嘴角,心中冷哼。 认错有用,还要刑法做什么? “爹,那事和我没关系,我从头到尾都不知情,你别拉上我!”于花草咬着唇,言语里带着委屈。 “还要狡辩!我说得话你是不是不愿意听?”于老爷子到底心疼闺女,不肯说什么难听的话出来。 “我……”于花草情急之下,忙去扯毕氏的衣袖。 意外的,毕氏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如以往那样出言维护于花草。 “你爹让你跪,你就跪吧!”毕氏扯回袖子,无奈的把目光撇向另一边。 第八十一章 小年夜饭 于重建、于丰伟,李氏闻言,均傻眼了。 他们满心以为于花叶可以说动毕氏,从而他们也可以跟着逃过一劫,不料却是空欢喜一场! 眼看赔礼道歉必须执行,四人唯有愤愤不平的起身。 郑氏有心想为于丰伟说话,但却迈不过心中那道道德的槛,若真是将于侨卖去做丫鬟委实算不上什么大事。 穷人嘛,日子一旦过不下去,卖儿卖女的多了去了,自小她们家从牙婆手里买回的丫鬟也不在少数。但把自家亲妹子卖去当祭品,确实太违背伦常,灭绝人性…… 到底是自家男人,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待见到伟哥真个跪下去叩头给于重田认错,她心中又是说不出的心疼,抬眼看向于重田的目光里就带了点怨愤。 “老二,他们已经给你认错了,你就不要再往心上去了。”于老爷子神色凄然的看着于重田缓声道。 “爹,其实用不着这样。”已然站起来背过身,避过四人叩首赔礼的于重田语气里净是无奈。 “我如今老了,实在见不得你们兄弟父子之间离心,离得越来越远,你就当成全我这一个将死之人的心愿,原谅他们吧。”于老爷子言辞满是乞求。 于重田最忍受不了这样的场景,他沉吟片刻后才回道:“这事的受害着是侨儿,看看侨儿是怎么想的吧。” 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和侨儿的耐心劝解,于重田虽余火未消,可行事到底有了几分顾虑,不再脑门发热的想要杀人,然而心底的怨恨并非是他们跪下认个错就可以轻易化解的。 “侨儿,你别害怕,想说什么就说,今天爷给你们做主。”于老爷子难得软下了语气。 于是叩完头的四人又一道去看侨儿。 于侨一愣,没有想到主动权落到了自己手里。 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当即埋头沉思起来。 待半刻钟过去,于重建、于丰伟、于花草,李氏皆以为她是在故意拖时间戏耍他们的时候,于侨终于开了口:“我现在只想回去陪我娘吃饭。” 狠话说得再解气,承诺保证得再诚挚,那又怎么样,终究只是动动嘴皮子罢了! 何况他们应该也是迫于于老爷子的施压方才如此作为吧,心中必是不甘不愿。 有这功夫给于老爷子面子搞什么虚假的和解,不如回家他们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吃顿小年夜饭,她娘今天做得肉末茄子,味道比她做得还要正宗,于希得千万留点给她…… 至于上房这顿小年夜饭…… 于侨看着中间那盘已然动了好几块的糍粑,唇边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看来这加了料的糍粑还挺受欢迎的。 不过纵然糍粑再好吃,于侨心知于家老两口和郑氏是不会吃的。 于家老两口上了年纪,牙口不好,且糯米做的东西不易消化,容易闹肚子。而郑氏听说有孕之后孕吐严重,独独偏爱味重又开胃的荤菜,似乎悄悄的也买了不少她家做的咸菜吃呢。 堂屋里的众人听到这话,脸上先是露出愕然的表情一致看向她,随即又各自表情不一的心中暗恨。 于侨这幅赤裸裸无视他们的态度,让他们感受到莫大的羞辱! 于老爷子也免不了在心中叹息;于侨这孩子看事情太透太世故了,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的性子。 “除此以外呢?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就没有什么想控诉想说的吗?”于老爷子仍不想就此放弃。 “我真的就只想回家陪我娘吃饭。”于侨重复着刚才的话。 “那随你们,想走就走吧!”于老爷子突地把脸沉下来,目光冷冷的看着满桌子的鸡鸭鱼肉,心绪复杂。 看来他是真的老了,说得话没有一个人听进去! “爹,人家可不领你的情呢。”眼看着于重田牵着于希步出堂屋大门,于花草边起身按着隐隐发涨的膝盖,边愤懑的道。 “爹,他们如今手里有钱了,自然是看不上我们这样的穷酸小户。”李氏随即接口,而后搀着于花草,一块慢慢地走回那边的饭桌。 “何苦来的,白白跪了这场。”于丰伟小声嘀咕着,起身坐到身边的座位上。 于重建犹自坐下,不置一词,但冷淡的表情也正在表明他的不满。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年长于重田却要给他下跪,过后人家还不领情,这叫什么事?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你们犯下了错事,让你们给他们认错,难道还不服气阿?”于老爷子被这些儿孙们抱怨得心肝隐隐作疼,脑子也有些浑浑噩噩的。 越想越羞愤的他冷哼一声,将筷子甩在桌面,腾地一下站起来,转身回屋甩上了门。 毕氏见状,目光阴冷的逐一扫过屋里的一众儿孙,过后也回了屋去。 与上房怨声载道的气氛不同,东厢房的氛围十分温馨。 “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白氏正给于希夹菜,见没一会儿的功夫于重田和于侨就回来了,不禁笑问道。 “娘,肉末茄子没吃完吧?”于侨跨进门槛,三两步跑到饭桌前。 “没有呢,知道你爱吃,我刚还准备拿个盘子留一半给你呢。”白氏摇了摇头道。 “爹,姐,给你们碗筷。”于希见到于重田和于侨回来,既跑去了厨房。 “姐平时没白疼你。”于侨说着,捏了捏于希鼓鼓的脸颊。 “爷不是叫你们去吃饭的吗?饭没吃成吗?”于丰豪给于侨夹了一筷子糖醋排骨。 这桌小年夜饭,菜式虽不多,但具是白氏照于侨的指导亲自下厨做的,称得上是色香味俱全。 除去肉末茄子,依次还有糖醋排骨、粉蒸肉、蒜蓉白菜、蒸大块腊肉,以及一条清蒸鱼,六个菜,寓意六六大顺。 于侨看一眼于重田,见他神色淡然,方放心的回道:“爷让大伯大伯娘、姑,伟哥下跪给爹认错呢,还问我想控诉什么,我说我想回家和娘和你们一块吃饭,爷就叫我们回来了。” “侨儿,当初我和你爹为这事也点过头,你怨我们吗?”白氏咬了咬牙,满脸不安的问向于侨。 “娘,我知道你们是迫不得已。”于侨一怔,而后看着白氏由衷的道。 怨吗? 也是有的吧,不论是她还是从前的她,不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白氏和于重田犯下的错,他们已经知过改过,于情理上实际并没有对不起她,只是那时因愚昧而被李氏和于丰伟给忽悠了。 “嗯。”白氏重重点着头,不禁喜极而泣。 她得知陈家买丫鬟的真相后,感觉天仿佛塌了似的,满心的自责与愤怒。醒来之后,若不是于侨一面喂她喝安神的汤药,一面宽慰安抚她繁乱不堪的心境,怕是她已无颜面再活在世上面对她自己的女儿! 于重田在一盘看着,也感慨的叹了口气,心中的怒火因眼前温馨的情景而熄了大半。 第八十二章 小吃 “我们明天炸圆子吧。”于侨见气氛有些沉默,灿笑的道。 “好阿,好阿,炸什么圆子?”于希埋头专心的啃着一根排骨,闻言,立刻松嘴兴奋的问道。 炸圆子也是他们这边的风俗,每年过年必不可少的食物,只不过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乡里人吃不起肉,吃不起鱼,只好炸些糯米圆子或者芍圆子吃吃。 即便如此,能吃上口炸物,也算是件奢侈的事,一般人家也就过年舍得费油炸上一些尝鲜。 “肉圆子、莲藕圆子、糯米圆子,芍圆子都炸一些,再蒸些肉糕,鱼丸子吃。”于侨一面说,于希就一面扳着指头数。 如今他们手里有钱也终于在年节有了空闲,是该改善改善伙食了。 “这么多好吃的…..”于希伸着两只手六根指头,两眼闪动着点点的星光。 “看把你高兴的。”白氏见状,不禁伸手一点于希的额头。 “肉糕,鱼丸子怎么做?”于丰豪挠了挠头问道。 炸圆子之类的,白氏还能做,但肉糕、鱼丸子做法十分繁琐,白氏可能会累着。 “这个简单,你爷的外甥苏益是厨师,原先就是开饭馆的。听说他们的店前几天关门大吉,和他媳妇一起下乡给人做办酒的席面呢。找他来家里帮忙做点炸圆子、肉糕,鱼丸子什么的应该好说。”于重田沉吟着想了想道。 “他那店生意不是很好的嘛,怎么还是倒闭了?”白氏惋惜的道。 “好像总有人欠债不还,要也要不回来,把他们饭店给生生拖垮的。”于重田语气里也颇为扼腕。 苏益的饭馆前年刚开张那会生意很不错,他在临县给人做活有时候路过,时不时的能看见里面人满为患,不想这才几年的功夫,居然说开不下去就开不下去了。 “既然生意好,他不赊账给人不就行了吗?”于侨有些困惑。 “我先也纳闷,前几天在镇子上遇见他就问他,他说是那些人他惹不起,债要不回来总闹亏空,店也因此难以维持生计,索性关了,一了百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回乡下老家挣点钱糊口。”于重田道。 “那像咱们不用开店做买卖的,倒能省不少麻烦了呢。”于丰豪道。 “哥说得不错。”于侨也深以为然的道。 次日晌午,于重田便领着苏益进了家门。 苏益是于老爷子拐了好几道弯的外甥,是以他先去给于老爷子请安,过后方到于重田这边屋子开始做活。 和他一道来的还有他的小儿子苏泉,他媳妇因大儿媳妇快要临盆,是以在家看顾,抽不出身过来。 夫妻两总共育有两儿一女,这个苏泉是他最小的儿子,今年十二岁,长得浓眉大眼高鼻,身量均称修长,是一个俊朗的少年郎。 “来,来先喝口热水暖暖身子。”白氏端来两盏茶水给他们。 “有劳弟媳妇,身子一向还好吧?”苏益笑着接过茶水和白氏寒暄。 “谢表叔。”苏泉相继接过茶水,口齿清晰的道。 按这边的风俗,像这种隔了辈的外戚关系,做长辈的不论男女,做小辈的一律管叫表叔。 “好,好,转眼泉儿都长这么大,这么懂事乖巧了。”白氏笑着夸赞。 “哎,也是淘气的很。”苏益虽这么说,但眼底的自豪却显而易见。 正说着,于重田领着于侨兄妹三进屋。 见到苏益,于丰豪、于侨,于希也都先后唤叔叔。 但凡掌勺的具是大腹便便,看来这话说得不错,于侨看着苏益的大肚腩暗想道。 “你家这几个孩子,看着也都不错。”苏益笑着连连点头,随即放下茶盏起身道:“好了,歇够了,也该开始干活了。” 于重田一早去找苏益把来意说明,苏益二话不说当即点头应允。 两人之后一块去镇上的菜场挑食材,苏益是里面的行家,加上时不时的会到菜市场帮雇主买菜什么的,是以和菜贩子肉贩子具是熟人,买东西的时候贩子看见是他来买也会给个优惠的价格。 由此于重田买回来的两大筐子鱼肉均十分便宜划算。 苏益是个干活麻利的人,从自家牛车上搬下所需的器具之后,便系上硕大的围裙,搬把小凳子坐在于侨家的小厨房门前,拿出一把锐利的尖刀,开始给足有三尺来长的青鱼开膛破肚。 苏泉想要帮忙,却被苏益阻止。 “你在家的时候给我好好读书就行了,这些活不用你干。”苏益快速划开青鱼肚子,头也不抬的道。 青鱼一般都是大个头,刺少肉嫩,是做鱼丸子,鱼糕和腊肉极好的食材。 于侨和于希闲着没事,也搬把椅子坐到一旁观看。 于丰豪和苏泉此前并不认识,但半大少年之间的友谊来得不需要理由,没一会儿两人就坐在一处勾肩搭背的说起了话。 “你在哪里念书?”于丰豪想起来年他也要去学堂了,不禁问道。 “没回老家之前我在临县的学堂念书,现在在离你们村不远的赵家村徐先生那儿念。”苏泉回道。 “那你念几年了?”于丰豪又问道。 “嗯……我六岁就开始念了。”苏泉想了想道。 …….. 于侨见于丰豪和苏泉聊得热络,转而将目光看向苏益娴熟的刀法上。 也不见苏益如何,那么大一条鱼即被破肚清肠去刺,剁为几段给丢到了一旁的木桶里。 这时,于重田从后院提来一大桶井水,一股脑儿倒进装鱼的木桶里,随即弯下身开始清洗。 “这些活我来,保准给你做得漂漂亮亮的,你在一旁看着就行。”苏益见于重田帮忙,有些不好意思。 平时很少会有雇主主动给他帮忙干活,并且他拿了钱自然要把活干好,万没有还要雇主帮着干的理。 “没事,闲着也是闲着。”于重田混不在意的笑了笑。 于侨见状,心中哑然。 她知道于重田一向是闲不住的,就算劝阻只怕他也不会往心里去。 白氏身怀有孕,不大愿见这些血腥的场面,因此在屋里没有出来。 第八十三章 再次撞破 鱼丸子的工序并不复杂,侍弄干净的青鱼剔骨去皮后,剁成末,而后放入姜末葱末盐搅拌入味,最后捏成一个个柴鸡蛋大小的圆子,丢尽开锅沸腾的水里煮至七成熟捞出放冷既成。 只不过将鱼剁成末是个费时费力的活。 接下来就是制作鱼糕,做鱼糕需要加些肥肉相间的肉末。 在鱼末中先加入蒜末和姜水搅拌,再加入肉末继续搅拌,过后加入盐打上劲,打至粘稠做成正方形的大块,而后上蒸锅蒸大约三刻钟左右,这时在碗中打几个鸡蛋,待鱼糕蒸好之后用刷子在鱼糕表面刷一层再蒸一会儿,如此两次即成。 炸各类圆子更是简单,红薯蒸熟捏成团炸,五花肉切成末捏成团炸,糯米圆子则直接用生米浸泡后捏成团炸。 凑巧的是,上房似乎也在炸圆子,且种类和他们的相差无几,于侨去后院茅房时,便见陈婆子在清理已然开膛破肚的青鱼。 从茅房里依稀能够听到黄氏咂着嘴,高声赞叹肉圆子肉质嫩滑。 难怪他们今天做好吃的,居然不见黄氏来吵着要吃,原来是在上房这儿吃得不亦乐乎呢! 一连杀了两条庞大的青鱼,纵使于重田冲了几遍水,院子里的腥味依旧有些重。从茅房出来后,于侨便牵上于希去后面的山脚下透气。 于丰豪和苏泉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了,半天也不见回来。 于希端着一个小碗,边走边吃着碗里尚还冒着热气的鱼圆子。 “好吃吗?”见于希吃得津津有味,于侨忍不住问道。 “嗯,嗯。”于希忙不迭的点着头。 “你越来越像个小吃货了。”于侨见状,不禁失笑。 前些天下过一场大雪,雪虽已融化,但气温却转变为更加迫人的寒冷,村里的大人也多窝在家里烤火,不怎么出来晃悠,只有些半大不怕冷的小孩子仍在外嬉闹。 “你怎么来了?”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自然是想你了!” 于侨听见这对狗男女的声音,脚步当即一顿,和同样驻足满脸诧异的于希对视一眼。 见前方的足有半人高的枯草丛忽然窸窸窣窣的晃动起来,于侨忙拉着于希转身疾步往家走。 “那个声音好像是姑…….”于希嘴里塞满了鱼丸子,口齿不清的小声道。 “嘘,咱们先走。”于侨冲于希摇了摇头,让她不要往下说。 没走两步,于侨目光一凝,发现地上躺着一只金灿灿的圆形耳坠,她顺手捡起来收好。 “刚才好像有人经过!”于花草说着,从许大林的怀中挣脱出来,从杂草丛里面向外探头,见外面空无一人,她又迟疑着皱起了眉头。 “这么冷的天谁会到这儿来,别自己吓唬自己。”许大林说着,再次用力将于花草拉进怀中。 于侨一言不发的坐在屋里,脸上的震惊依旧没有褪去。 这对狗男女当真胆大包天,偷情还偷到家门口来了! 难道真不怕被人发现,把事情搞大到难以收场的地步吗? 她估摸于花草或许前段时间住在镇上就已和许大林勾搭成奸,不然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两人就腻歪成那个样子,进展倒真是神速! “侨儿,你怎么了,发现什么事了?”见于侨神情严肃,只手托腮,好似入了定一样在想什么想的出神,与出门时的喜笑颜开判若两人,白氏不禁担心的问道。 “我没事,就是感觉有点冷。”于侨一怔,方才发觉自己才刚想得太认真,遂缓和了神情道。 这事她不知道该不该和白氏说,白氏身怀有孕,即便说给她知道也是给她徒增烦恼,并且很有可能因担心她们将来的婚嫁问题而去告诉于老爷子和毕氏。 运气好的话,现在去还能抓于花草和许大林一个人赃并获。运气不好的话狗男女走了,就会演变成白氏在造谣生事。 其实不论哪样,他们这一房都落不着什么好。 因为即便是抓到了,也没谁会领他们的情,怕是背地里还会被人嫌弃多事,里外不是人,惹上一身腥。 除非……. 于希放下空荡荡的陶碗,看于侨不说,她也权当自己刚才什么也没看到。 其实于希年纪还小,并不知道刚才看见那一幕意味着什么,是以也没怎么往心里去。 于侨两个漆黑似墨的眼珠子转了转,没多大会儿既下定了注意的起身,朝门外走去。 白氏正要下床穿鞋去给于侨端火盆来烤火,转眼见她出了门,只好作罢。 于侨走进后院大厨房,见陈婆子和关婆子依旧在灶前忙着炸圆子,黄氏给她们生火,却不见李氏、毕氏,郑氏的面,她自管自的搬了把椅子坐到黄氏身边。 “三小姐,你们昨天晚上闹肚子了吗?”关婆子见于侨进来,问道。 于侨满脸茫然的回道:“没有阿,谁闹肚子了吗?” “唉,昨天晚上也不知道吃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闹了好久的肚子。要说我一个人拉就算了,我看陈妹子和那两个丫头也在拉,我们两还好头半宿拉后半宿倒也睡上了安稳觉。我们奶奶倒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姑爷好像折腾了整整一宿。要说昨天晚上茅房也是紧俏的很,大老爷那房、三老爷那房,还有大姑奶奶母女两全部都在后院那儿等着上茅房,一问才知道,他们也都闹肚子呢。男人们憋不住的直接上外头随便找个地拉去了。”关婆子心有余悸的道。 “怪事,我昨天晚上怎么没拉,就睡觉之前上了趟茅房乱拉了一通。”黄氏边吃边费解的道。 “你那胃和常人可不一样,就好比现在,我们边炸圆子,你边吃,吃了那么老些,也没见你吃腻打一个饱嗝。”陈婆子说完,和看过来的关婆子会心抿唇噗笑。 于侨听他们说这些意料之中的事,心绪并没有多大起伏。 她下的泻药其实剂量并不多,只不过经过搅打锤击,药粉均摊渗入到糍粑的每一寸,是以吃得多服入药量也多,自然拉的就多了,反之则药效不大。 第八十四章 耳坠 “我刚才在后山捡到只耳坠,也不知道是谁的。”于侨说着,从袖口里掏出耳坠。 “好像是大姑奶奶的,我昨天还看见她戴来着,没多久就要摸摸,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戴着耳坠似的。”陈婆子道。 “她一个人跑到后山去干什么?”关婆子一向敏感的神经又再次嗅到丝诡异之处。 “屋后面有一堆杂草,长老高呢,我就是在那儿捡到这只耳坠的,好像另一只掉在草丛中央了。不过我看那草丛时不时的晃动一下,好像里面有吃人的老虎和妖精就没敢过去捡。”于侨眨了眨眼道。 关婆子和陈婆子活了大半辈子,看事情自然不像于侨说得那样简单。 他们在这地界活了大半辈子,从没听说哪个乡里的山头有老虎,再者这大白天的,什么妖精鬼怪更是无稽之谈,绝不可能有。 这样说来,于花草一个寡妇半下午的不好好在家呆着,只身一个人跑去后山……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么说,还有一只耳坠掉在那儿没人捡?”黄氏咀嚼肉圆子的动作一顿,想起什么的她忽地扭过头问向于侨。 “应该在吧,我回来没多大会儿。”于侨将闪烁着璀璨金光的耳坠又拿出来晃了晃道。 “要不咱们去看看?”关婆子从油锅里夹起最后一颗肉圆子,语气虽是迟疑,但眼底急切的好奇之心却出卖了她。 “好阿。”黄氏说完,赶忙将碗里最后两个肉圆子塞进嘴里。 事不宜迟,未免去晚了扑个空,关婆子和陈婆子当即放下手中的活计和黄氏结伴朝屋后头的方向疾步走去。 三人没有叫上于侨,于侨也很自觉的坐在原地没有动,只是当三人刚刚出院门时,于侨方悄悄的也出了院门。 然而当她隐蔽在墙角去遥望屋后头那丛杂草时,竟然不见一个人! “怎么回事?”她悄声嘀咕一句,沉吟片刻后,抿了抿唇满脸若有所思的转身回屋。 进去小厨房,见苏益和于重田已经开始炸圆子,她粗粗看了看,便在一旁的菜篮子里拿了些土豆出来,坐在门口用刀俏着皮。 半刻钟过去,于侨方看见黄氏,关陈两个婆子,同于花草手挽着手一道进屋。 看着黄氏浑圆的无名指上带着的一枚金灿灿的赤金戒指,关婆子和陈婆子手指上也各戴有一只素银戒指,于侨默默摇了摇头。 这三人也太容易被收买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凭她们三个一张比一张大的嘴巴能守住这个秘密多久呢? 她倒是拭目以待呢! 进了院子,面色红润的于花草斜着眼瞟了于侨一眼,随即丢下黄氏等人独自往上房堂屋而去。 三人没有立刻回厨房收拾锅碗,而是各自搬把椅子坐到了于侨身边。 “啧,啧,世风日下阿!”关婆子看着于花草的房间语气鄙夷的感慨道。 陈婆子闻言,朝于花草的屋子白一眼,深有同感的接口道:”谁说不是呐!“ 于侨静静的削着土豆皮,侧耳听着关陈两个婆子正义凛然,义愤填膺的言辞,她嘴角扬起抹淡淡的微笑。 “我打第一眼看见她就知道她不是个好的,成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珠花满头,估摸着是想招蜂引蝶,卖弄风骚呢。”陈婆子斜视着于花草的屋子悄声对关婆子道。 “可不是,那男人你见过没有?我可听说过,就是给咱们奶奶和姑爷做媒婆的儿子!唉,那婆子我当日还和她打过交道呢,看着挺爽利的一个人。我听她提起过自己儿媳妇,好像极贤惠极会过日子。”关婆子同样小声道。 她们到底顾虑身边还有一个七岁的女孩子,说话虽无顾及,却都小声的避着于侨,可惜效果不大,于侨就坐她们身边,若细细听,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黄氏先也是兴致勃勃的和她们凑在一处听她们说,后来闻见身后的肉圆子香,就再也听不进去关婆子和陈婆子的话,********全在于侨家厨房油锅里的肉圆子上。 她先前心甘情愿的待在后院厨房一来是因天气寒冷想烤烤火,二来自然是能随时吃上点炸物,尝尝鲜。 “关婆婆,陈婆婆你们手上怎么突然都多了一枚素银戒指?”等关陈两个婆子牢骚闲话完,于侨佯装好奇的问。 “呃……”指责得极其热络的两个婆子,同时一怔,而后关婆子满脸嫌弃的摘下戒指,撇着嘴道:“我们也是在屋后边捡的。” “是阿。”陈婆子见状,也嫌弃的将戒指摘了下来。 仅凭一枚素银戒指就想把她们打发了?在郑家当差的时候,她们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没被赏过,乡下人家当真是穷酸没见过世面! 于侨看着她们的举动,心中的那口浊气终于消失殆尽。 就说这两个婆子哪儿那么轻易就被打发了,现在看来果然都不是省油的主。 两个婆子拿着手里的素银戒指,一道往厨房而去。 “三婶,你这戒指挺好看的,什么时候买的?”于侨拍了拍黄氏就快要堵住小厨房门口的阔肩问道。 “老早就买了。”黄氏闻着厨房里飘出来的肉香味,头也不回的道。 “那我刚才去后院厨房找你,怎么没见你带?”于侨又道。 黄氏垂涎的目光依旧盯着灶上已经炸好的香喷喷的肉圆子,闻言楞了一下,而后语气不耐的敷衍道:“想戴就戴上了。” “上房不还在炸圆子嘛,想吃回去的话回去吃。”见她如无底洞似的看见吃得就走不动道也没心情干别的想别的,于侨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好像你家的更香一点,拿一点我尝尝呗。”黄氏笑吟吟的回头舔着脸道。 于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置可否。 她原本打算于花草那事只让黄氏一个人去捅破就好,到底顾及家丑不可外扬,然而等她看到只顾着吃又喜欢占小便宜的黄氏时,临时又改变了主意。 幸亏她改变了主意,否则黄氏这么容易就被收买了,岂非白费了她才刚在厨房的那番心思。 见黄氏依旧赖在不肯走,于侨索性将削好的土豆拿进屋子,过后出来时顺势带上了厨房的门。 “哎,哎,别那么小气嘛。”黄氏不满的站起身。 “你们那边又不是没有,想吃回去吃去。”于侨懒理她的不满,头也不回头的回屋把门关上。 第八十五章 买年货 关婆子和陈婆子的嘴比于侨预料中的更快。 次日一早,于侨梳洗完出门倒水时,竟见于花草红肿着一双眼睛,穿着件不知道哪儿找来的破旧宽大的粗布衣裳,在寒风簌簌的严冬下,冻得缩手缩脚费力的扫着院子。 毕氏撩起窗帘子,看着边唰唰扫地边停下来哈气暖手的于花草,满脸心疼的道:“老头子,这事你不能听那两个婆子瞎说,花草不是那样的人!” “人家都亲眼看见了,平白无故的谁会吃饱了撑的的和她过不去,编造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来骗咱们!”于老爷子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心里是说不出羞愤和失望。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个祸害! 这样有辱门风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他还有什么脸出去面对整个于家村的老老少少? 哎,家门不幸,家门不幸阿! “我看呐,你不如托人给花草说个人家吧,这个家不是她的长久之所。”于老爷子重重泄出一口气道。 “怎么,为了那么个不真不实的谣传,你就真要把自己的闺女给赶出去?”毕氏立刻急了。 “先不提是真是假。花草一个寡妇总留在娘家住总不像个样子吧?我们两老了,不中用了,将来我们不在了谁看顾她们母女两?寡妇门前是非多,你不是不知道!”于老爷子说着,伤神的把头扭向一边。 如果说这世上毕氏能听进去谁的话,也唯有于老爷子了。 “我的儿阿,你怎么这么命苦!”毕氏心中并非不明白这个理,只是寡妇拖个孩子再嫁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是绝难找到一户好人家的,还不如就在娘家让他们老两口照应着。 毕氏感慨完,一面擦着眼泪鼻涕,一面凄哀的又道:“找就找吧,她如今在家的日子不多了,你就别为难她别让她干那些家务活了成吗?” 于老爷子顿了一下,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嗯。” 毕氏见状犹如得了什么****令,赶忙起身一阵风似的开门往外奔去。 “花草别扫了,快进屋里暖和暖和。”毕氏拽过于花草手里比人还高一截的竹扫把,往地上一丢,随即拉着她去后院的厨房烤火暖身子。 于侨转身将脸盆搁到架子上的功夫,再出来时就不见了于花草的身影,只那把扫把静悄悄的斜躺在院子里。 于侨看着那扫把,若有所思的转身回了屋。 她已经把那块遮羞布扯开,把事实赤裸裸的摊在于家老两口的面前,如果这样还不能引起他们的重视从而想法子处理,那她倒想看看等事情闹大了,一向珍爱脸面更胜生命的于老爷子要怎么面对人前的唾沫星子讥笑谩骂和人后的指指点点谣言非议。 多思无益,今天他们要去镇子上买年货,犯不着为于花草的这些破事坏了好心情。 镇子上买年货的人很多,于重田带着妻儿先去了人潮拥挤的菜市场,看着熙熙攘攘,摩肩擦踵的人流,于重田只好将牛车停在外面,并留下于丰豪在外面看着。 “咱们要买什么?”环视着琳琅满目,应接不暇的各类生鲜菜蔬,身躯强健的于重田一面在前面给妻女开道,一面回过头拿不定主意的问道。 “娘说呢?”于侨没有买过年货,将这个重任交给白氏。 白氏月份渐大,精神气色看着却比从前还未有身孕时强了数倍。 她目光熠熠的环顾四周道:“看看有什么水果,都买些,再来有什么时鲜的蔬菜也买些,再就是买点肉,对了,一定得买鱼,年年有余嘛。” 于重田听着,开始左右搜寻起白氏所说的东西。 直至半个时辰之后,于重田方搬着苹果、橘子,梨三篮筐水果步履艰难的从菜市场入口挤出来。 将水果搬上车后,他又迅速挤进菜市场,没一会儿的功夫又扛着一麻袋的荤素菜蔬从人流中挣脱出来,这次尾随他一起出来的还有白氏、于侨,于希。 “我的天呐,这哪儿是买菜,简直是抢菜呢!”白氏喘着气一面给于希散开凌乱的发髻,一面摇着头心有余悸却又眉开眼笑的道。 “你大着个肚子,早知道就不让你来了,若是有个好歹…….”于重田想起才刚拥挤争抢的场景,心中不由暗暗失悔。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就当活动活动筋骨,成天待在屋子里也怪闷的。”白氏说着,嘴角泛起一抹甜笑。 于侨见他们两打情骂俏,眼底就带了丝揶揄的笑意看向别处,假装自己没听到,什么也不懂的样子。 过年吃得菜蔬水果买完了,一家人又来到干果铺子门前。 因着过年的缘故,这些卖吃食的店铺前均人满为患,人声鼎沸。 古代不像现代那么有秩序,讲究排队购物,而是一窝蜂的往店门前扎,谁挤到最前面谁就先买,没能力挤进去的就干等着人流退去再买。 彪悍的于丰豪一手牵着于侨,一手牵着于希一路过关斩将的挤到最前方,随即兄妹三个凭各自的喜好挑了好些糖果糕点之类的果脯点心。 吃食买完了,往下就是买布料做新衣裳鞋袜。 这个就简单多了,于侨做主直接一口气买了数十匹各色花样绸缎,而后全部交给裁缝量身定做冬春两季的衣裳鞋袜。 最后是买首饰。 如今手里有足够的钱并每日都在赚着银子,是以于侨花起来也不再肉疼舍不得。 她就像好几天没吃过饭的饿鬼猛然见到可以随意享用的满汉全席似的,开始无所顾忌,不计价钱的买、买,买! 前段日子手里有钱但是抽不出空来镇上买东西,这会儿有了功夫身上也有了钱,自然要一次买个爽快! 白氏抿了抿唇,凝视着眼前金光闪闪,绿意盎然的各色珠宝首饰,眼里带了丝胆怯和纠结。 “娘,怎么不选呢?”于侨试着手腕上的一枚翡翠镯子,疑惑的看向白氏。 “正在看呢。”白氏慢悠悠的拿起木盒内那一枚最轻的金戒指往中指上套。 “你们看我戴这个好看吗?”于希举着两只赤金鱼耳钉按在两只耳垂上,咬着红润的唇,神色期待的身边白氏和于侨。 “好看。”白氏和于侨看着她因耳坠的点缀而变得越发可爱娇憨的脸庞,异口同声的笑道。 第八十六章 必须得管 因首饰店里皆是女人,是以于重田和于丰豪不便进去,在门外看着货物等她们。 于希闻言,眉开眼笑的将两只鱼耳钉放到一旁。 见于希只挑一对耳钉便不再看掌柜拿过来的其它首饰,于侨笑道:“看中什么就买,不碍事的。”随即她看了看店里颇多的女客,贴着她耳朵又道:“咱们有钱,别怕!” “嗯”于希听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笑成了月牙状,而后又开始认真的首饰盒里挑选,试戴。 “侨儿,这戒指怎么样?”白氏将看了良久的那枚款式简单,分量较轻的戒指拿给于侨看。 “不怎么好看,娘,你戴这枚镯子看看。”于侨从白氏的首饰盒里挑出了一枚分量较重,镯身精细的雕刻出枫叶纹路的赤金镯子递给白氏。 “这个太贵了。”白氏忙按下于侨的手,悄声对她道。 “娘,咱们现在有钱了,花这点钱不碍事。”于侨颇为哭笑不得同样悄声对白氏道。 她还纳闷呢,白氏选个首饰在纠结什么,原来是想着怎么省钱! “那给你奶也挑一件?”白氏试探着问向于侨。 每逢家里有了什么好吃的都给毕氏于老爷子送去,聊表孝心。若这次他们买金银首饰而不给毕氏带一两样回去,怕是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娘,咱们没分出来单过的时候,奶也没事事想着咱们呀。”于侨并不愿意将自家辛苦赚得钱给毕氏花。 他们腌菜的生意才刚起步那会,毕氏就想把于重业安插进来白混工钱,不帮忙就算了,还净给他们帮倒忙添堵。 这钱丢到水里还能听到声响,若是花到毕氏身上,没换来声谢不说,指不定背地里还要捣什么鬼,想什么法来辖治他们! 她才不会傻的以德报怨,当倒霉的东郭先生呢! 见于侨不同意,白氏便不再提起这事。 最后于侨挑了枚翡翠镯子,一根翡翠簪子,她如今年纪小,戴金银恐压不住,戴翡翠倒显得娇俏些。于希挑了看中的那对赤金鱼耳钉,过后和于侨一样也挑一根翡翠簪子。 白氏则在于侨的坚持下,买下了那枚枫叶纹赤金镯子和一对赤金耳环,并给未出生的还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的提前买下两对银镯子,于侨打算一对给戴手腕上,一对给戴脚腕上。 又买了些喜庆的剪纸后,一家人欢欢喜喜的载着一车年货回家。 毕氏坐在窗前,冷眼看着白氏娘几个先抱着轻软好拿的物件进屋,而后于重田一趟一趟的将重物搬进厨房……她耐心的等阿等,一心以为于重田搬完了年货,总会手里拿点什么东西来上房孝敬她。 然而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于重田居然自打进了厨房就没再出来过! 真是不孝子,不孝子! “老二!”越想越气的毕氏对着窗户高声唤于重田,可忙着将菜蔬从麻袋里拿出来放到阴凉的位置的于重田并没有听见。 “老二,老二,你聋了?”毕氏一连声的叫唤,终于将于重田从厨房里叫出来,急匆匆的三步并作两步的往上房而来。 “娘,怎么了,怎么了?”于重田推开门问道。 “年货买回来了?”毕氏斜着眼看着他道。 于重田心中咯噔一下,登时明白了什么,“买回来了,娘去看看想吃什么,我给您拿过来。” “我还缺你那点吃的?你就没有专程给我买什么?”毕氏气愤的啐了他一口,过后又满脸期望的看着他。 于重田缓缓低下头,一言不发。 “你说话阿!”毕氏见状,心知于重田必没有给她买任何东西,她只觉得委屈极了,那眼泪珠子眨眼间就流了出来。 “我十月怀胎养你这么大,我图的是什么哟,你个狼心狗肺、丧尽天良,不认父母的畜生!你把那要死不活的媳妇当成个宝,无视你娘我这个老婆子,你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呀,不中用了呀。手里有钱了也不知道孝敬你娘,光知道给你那病恹恹的老婆还有那几个贼精贼精的儿女买这买那,早知今日,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毕氏唱骂到这儿,掏出帕子擤了把鼻涕继续一哭一唱的道:“你当初生下来没几个月就生了病,哭闹了几个月,是谁不眠不休的照看你,掏钱给你看病呐,是你娘我呀!我********都是为的你,你如今大了,有身家了却不说回报你娘一片恩情,不说孝敬孝敬你娘,眼看着你娘一把年纪了……” “娘,那你说你想要什么?”于重田听着毕氏的一哭一唱一骂,默默无奈的叹了口气。 看来他今天不让步是没法出这个门了! “我……”毕氏正欲脱口而出心中所想,但转瞬她又改变了主意。 “我不要你的银子和东西,我不是那等眼里只有钱的人。”毕氏擦了擦老泪纵横的脸颊,吸了吸鼻子正色的又道:“你妹子在娘家也住了好几年了,总在娘家住着不是个事。你如今生意做大了,手里应该也有了些人脉,你看看那些做生意的里头有没有没成过亲,家里又没有双亲的,若有的话替花草说项说项。” “这事不行,他们都是走街串巷的小贩,没什么家底,而且大多已经有了家室,就算没成亲的……”人家可能愿意娶花草,但花草带个女孩子又不愿意服侍公婆,这怕是很难,后面的话于重田没法和毕氏细说,若明说,恐毕氏又得闹腾起来。 “你不去找怎么知道有没有?反正花草再嫁的这个事情交给你,我放心。”毕氏这话倒是真心的,她这几个儿子若说谁最老实听话,心思简单良善,也唯有老二了。 “娘,花草的亲事你应该去找媒婆,交给我,我哪儿有什么法子。”于重田神情十分为难。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去打听人家的家事,给人家说亲! “那花草的终身大事,你是不想管了?”毕氏对于重田的拒绝始料不及。 “我……这…..”于重田神情十分为难。 他虽是花草的二哥,但花草有父母,又有大哥大嫂,怎么也轮不到他来管,重要的是他也不知道应当怎么管,这才是最棘手的。 “这事你必须得管,我不管你想什么法子。”毕氏气呼呼的把头扭向一边,耍起了赖。 第八十七章 打雪杖 “别的事都好说,花草的亲事我真不好管。”于重田好歹和那些油腔滑调满肚子计较的小贩打了好几个月的交待,因此就形成了一个习惯,该说清楚的重点一定得说清楚,不然后患无穷,双方都得扯皮。 “你…..好哇,别的事都好说是吧?你去给我抗座金山银山回来阿!”毕氏又被气得抹起眼泪来。 于侨拿着一盒子糕点,才刚要跨进屋,就听到了毕氏最后一句话。 她将抬起的脚收回来,左右看了一圈,见堂屋里空无一人,她又退了出去。 回到屋里,于侨站在门前高声朝上房喊道:“爹,外面有人找你。” “好” 于侨听到于重田回应了一声,可半响之后才见于重田从毕氏房里出来,且衣襟前湿了一大片。 “爹,你胸前的衣裳怎么湿了?”于侨明知故问的道。 “这……不小心沾了点水。”于重田没好意思说他要出门时毕氏突然扑到她怀里哭湿的,见于侨满脸不信的神情,于重田神色闪躲得大步朝门外走去。 “侨儿,刚才谁找我阿?”于重田在外面找了一圈,可愣是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我也只听到他喊了一句,并没有看见人,可能别人又走了吧。”于侨在屋里高声应着,朝身边正捂嘴偷笑的于希吐了吐舌头。 “可能是吧。”于重田挠了挠头,也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第二天一早,于侨伸着懒腰起床。 “姐,你看外面下了好大的雪!”于希裹着被子的一角趴在大开的窗户前,语气欣喜的道。 于侨闻言,坐起身子环顾四周,发现白氏已然起床,不在屋子里。 她歪着头抬眼又望向窗外,天地间果然大雪纷飞寒风簌簌,洁白的雪花如扯絮似的缓缓从天穹落到地面上,将大地装裹成一片雪白。 她一面穿衣裳,一面也欣喜的道:“上回下雪没一会儿就停了,这回雪倒下得大,也下得深,我们一会儿叫上哥去堆雪人吧。” “嗯”于希两眼闪烁着兴奋的神采,欢喜的连连点头。 “下了雪,天就更冷了,咱们得穿厚一点,别一会儿堆雪人给冻着。”于侨说着,下床走到衣柜前开始找厚袄子。 因做新衣裳得花些日子,是以于侨将从前的破旧夹衣找出来两件,和于希一块在薄袄子里又加了件上衣。 吃罢早饭,兄妹三个穿得如同三个粽子似的在雪间的院子里铲雪,预备堆雪人。 “呵,你们堆雪人呢?”来人声音嗲得如同蜜蜂刚才分泌出来的蜂蜜,甜得腻人。 于侨寻声望去,便见于萍满脸笑意的缓缓走过来,她穿着一身簇新的藕荷色棉衣裙,飞仙髻上斜插一只赤金步摇,鬓角簪着许多粉蓝碎花,装扮得华贵清奇,娇艳动人。于慧、于珍,孙佳欣也都换上了各自的新衣裳和拿得出手的头饰。 于萍在三人簇拥下走在中间。 “你们怎么还穿这些破旧衣裳?不是卖咸菜赚了不少钱嘛,难道是舍不得花?”于慧看着于侨那身洗得发白的衣裳,言语讥讽的道。 “卖咸菜能赚几个钱,你真傻,这也信!”于珍边说边跑到紧闭的院门处,而后咬着略显肥肿的嘴唇从门缝里往外看。 于侨听着她们一言一语没完没了的嘲讽,堆雪人的兴致登时一扫而光。 她暗暗翻个白眼,弯身从地上抓了一把雪,边摁成结实的雪球,边斜视于萍等人回道:“你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是出来淋雪的吗?” “当然不是……”于慧抬高下巴,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不过没等她话说完,于侨手里的雪球就飞到了她脸色,正中她大张的嘴巴。 “阿!呸呸,你干什么?”于慧被砸得发冷发麻的嘴连连往外吐着雪沫子。 本和她站在一块的于萍,孙佳欣忙三两步离她远远的。 “哈哈,你真好笑。”孙佳欣手指着于慧的狼狈模样,没心没肺的张嘴大笑。 “打雪仗阿,你们不会没玩过吧?哥,希儿,咱们快打她们!”于侨满脸亢奋的说完,弯身又从地上挖了两团雪出来,边捏成雪球,边招呼身旁的于丰豪和于希。 “哦,打雪仗咯……打雪仗咯。”不想,没等于侨兄妹三发动进攻,于丰洋,于丰海忽然从对面屋子里飞窜出来,抓起地上的积雪就往于萍、于慧、于珍,孙佳欣身上丢去。 “洋哥,海哥好样的,咱们结成一国,对站萍儿他们!”于侨见状,忙幸灾乐祸的将双胞胎拉到已方阵营。 “洋哥,海哥,我才是你们的亲姐,你们别听她的,和我们一国对打他们!”于慧有些急了,紧随其后也往地上抓了两把雪朝于侨丢过去。 于丰洋和于丰海兄弟两没有听于慧的,反到和于侨兄妹三个一起和于慧互扔起雪球来。 于侨灵巧的侧身躲过,扬起手腕准确无误的将手里的雪球再次扔到于慧的嘴上。 “你!”于慧终于怒了,也顾不得今天转身俏丽的打扮,和于侨他们热火朝天的打了起来。 在你扔过来我扔过去的雪球混战中,于萍、于珍,孙佳欣难免受到波及。于珍和孙佳欣年纪尚小,本就是气性十足的孩子,没一会儿就加入到战局中,打得不亦乐乎。 于萍被他们你来我往中扔得一身狼狈,当即气愤的跺着脚回屋换衣裳,重绾发髻。 仗况越来越激烈,最后玩得于慧、于珍,孙佳欣的发髻松散杂乱如同鸡窝,衣裳上也全是雪沫子,雪化成水,虽不至于将厚衣裳打湿,却也留下了大片大片深浅不一的湿印。于丰洋和于丰海更玩得不分敌我,见人就丢雪球,因此于侨忙拉着于丰豪,于希迅速回屋,留下打急了眼的他们继续互扔。 玩了这么久,发凉的手脚早已热烘烘的,于侨喝些水后,便坐在门口看于慧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 “咚咚,咚咚。” 听见敲门声音,于慧丢雪球的动作一顿,过后忽然拔腿朝上房跑去,并边跑边大声嚷嚷道:“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于珍闻言,先是诧异的看着她消失在堂屋中的背影,后忙丢下学球去开门。 “是于丰勤家吗?” 于侨扭头看去,来人是个二十来岁的长脸青年,中等身量,穿一身灰衣,应是哪家的家丁,他眉头微微皱着,似乎不怎么耐烦的样子。 第八十八章 上门 “是、是,快请进。”于珍朝那人身后瞥了一眼,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于侨便见她两眼放光笑容满脸的连连请人进来。 “哗哗,哗哗。” 率先踏雪走进来的却不是那个长脸青年,而是于侨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肥头大耳的面容。 “哟呵,豪哥你们怎么也住在这家?”那人嬉笑着先和于丰豪兄妹三个打招呼。 “曲少爷?”认出是他,于侨、于丰豪,于希均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眼前这长得肥头大耳,穿着一身虎皮貂裘,双手暖在灰色暖袖中的少年,可不就是当日劫持他们去庄子上做串串香的曲袁嘛! 他来干什么? “嗯,我看你们这样子怎么感觉像不认识我似的。”曲袁颇好笑的道。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你快请进,快请进!”于重建、于重业,于丰伟先后一阵风似的疾步赶过来,立刻笑容满面的簇拥着曲袁往堂屋里走。 就连一直闷在屋里不怎么出来的于丰勤也难得的和曲袁没话找话说。 于侨看着跟在曲袁身后的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婆子,及婆子身后几个随从手里拎着的各式红艳艳的礼盒,心中疑惑,遂抬腿跟着步去堂屋。 一头雾水的于丰豪和于希也紧随其后。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你们不要嫌弃。”曲袁一指随从手里大大小小的礼盒,随即倨傲的直接坐到上首于老爷子的太师椅上,接过李氏随后递来的热茶,老实不客气的当即呷了一口。 于老爷子这时和毕氏一道从屋里出来,见到此情景,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紧握着拐杖,一言不发的走到右首第一张圈椅上坐下,毕氏嘴角下拉着坐到于老爷子身边。 “怎敢嫌弃,你能来就是舍下莫大的荣幸。”见于老爷子占了他一贯坐的位置,于重建遂走到另一张太师椅上坐下。 “天冷,快烤烤。”李氏端着吡剥有声的火盆搁到曲袁脚边。 于侨冷眼看着,发现那盆里的炭居然是银炭,一丝黑烟都没有。 “有心了。这房子虽然是泥坯,看着倒挺结实的。”曲袁似乎是第一次进土坯房子,一双眼睛盯着黑木交错的房梁,一面伸手往火盆上烤火。 “眼光真好,这房子是我爹当年专门找老师傅打得地基,稳当的很。”于重建笑着道。 “对了,还未拜见你家老爷子呢,不知道在哪儿呢?”曲袁问向于重建。 于侨见他闭着眼睛找灯笼,心中十分无语。 “这位就是我爹,我娘。”于重建面色也有些尴尬,站起身后,走到于老爷子,毕氏身边给他介绍,之后又依次将屋里的于重业、于丰勤,于丰伟等人引介给曲袁认识个遍。 就连于侨和于希也没有漏掉,曲袁是认识他们兄妹三个的,由此热络的和他们打招呼。 相见礼毕,曲袁递给身边的那个婆子一个眼色。 那婆子会意的笑了笑,而后操着副尖细的嗓音道:“我们曲少爷这次来呢,是来提亲的,想娶你们家大姑娘,若是你们也中意的话,我们就准备下聘了。” 于重建等人似乎早已知情似的,脸上没有多大的波澜,就连于老爷子和毕氏也一脸淡漠的表情。 于侨、于希事先隐约也知道点什么内情,乍然听到提亲的字眼眼底仍带着些愕然,毫不知情的于丰豪却是一副震惊的神情。 于萍什么时候和曲袁怎么勾搭上的? 于侨猛然想起那天于希说于萍坐曲袁庄子上的马车回来,此后于萍没多久就回镇子上去了。 莫非是那个时候? 可这才几个月,就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这动作可真够快,手腕可真够铁的! 接下来的话,无非就是于重建欣喜应下,再商量交换庚帖,下聘细节,成亲日子等等事宜。 最终成亲的日子定在来年的六月十六。 当于侨目送曲袁走出院子,冷不丁扭头竟发现于萍正趴在窗前遥望曲袁的背影,她默默摇了摇头,回了自家的屋子。 “昨儿你说曲县令家的公子要来家里提亲,我只当你说笑呢,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来了,你的亲事也总算是给定下来了!”李氏笑得合不拢嘴的拉着于萍的手止不住的摩挲。 直到现在,李氏依然感觉心情难以平复下来,高兴的简直忘乎所以。 “这种事哪儿能说笑。”于萍傲慢的将头一扭,眼底满是志得意满。 “我知道你不可能拿这么重要的事情说笑,这不我一大早就开始张罗了嘛,可惜他不肯留下来吃晚饭,白费我一早托人给买的那些好酒好菜。”李氏语气带着惋惜道。 “咱家的粗茶淡饭人家哪里吃得惯,再说这寒冬腊月的,咱家堂屋又冷又透风的,别给人冻着了。”于萍不以为意道。 “你说得也有理,这乡下屋子不比咱们镇子的铺子暖和。”李氏环视一圈粗陋的泥土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而后又道:“等过完年回到镇上,你再把他叫来家里坐坐。对了,你和我说说你们是怎么相识的?他怎么就死心塌地非你不娶了?” “娘……这种事怎么叫人说得出口。”于萍不禁羞红了整张脸。 “现在知道羞了?昨天你拉着我悄悄告诉我,让我一力承下这事,再告诉大家张罗这事的时候可高兴着呢。”李事柔声打趣着女儿。 “那不一样嘛。”于萍撒着娇,把头垂得低低的埋在李氏胳膊上,教李氏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见她害臊不愿说,李氏没有再勉强,抚摸着她背后服帖的长发语重心长的道:“你是我女儿,我自然站在你这边为你打算。不管你怎么和曲少爷相识的,如今曲少爷已经来家里提亲了,以后你对外就只说是我和你爹给你张罗的这门亲事,正经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它的可万万别再提起,知道吗?” 若是教人知道于萍私自和曲袁相识在前,私相授受,难免会引出闲话。 “嗯。”于萍知道李氏是为她好,抬起头乖乖的点头。 “你总算给娘长了回脸,以后我看谁还敢轻视咱们这房。”李氏说着,目光阴森森的扫了眼东厢房的方向。 第八十九章 帮忙年夜饭 “倒也是怪事,相隔千里的临县县太爷家的公子居然突然跑来家里提亲,竟是心仪萍儿。”于希说起上房刚才发生的事,白氏听着像是天方夜谭似的,半天没敢相信。 这两人委实太搭不上边,仿佛两个世界的人。 “男未婚女未嫁,一旦看对了眼,再稀奇也不稀奇了。”于侨见白氏满脸困惑,不禁笑道。 “这话也对。”白氏语毕,方发现自己竟当着儿女的面说这样儿女私情的事情,心中立刻自责起来,也不再往下说了。 这雪断断续续的一连下了好几天,直到雪完全止了化了,暖阳终于露出脸时,也赶巧到了大年三十。 一早,于老爷子就亲自来敲于重田的房门。 “晚上来吃饭,你们一家子都来。”于老爷子笑着道。 “好,爹我们一定去。”于重田也笑着回道。 到底是除夕,于家村上上下下具洋溢着一股子喜气洋洋,红红火火的年味。 新衣裳在裁缝的日夜赶工下,终于在前两天做好,于重田昨天一早专门赶着牛车去镇上拿回来的,十分合身。 于侨和于希穿得均是一身浅红色厚棉对襟衣裳,款式一模一样,姐妹两相对站着,仿佛就像照镜子自己看着自己似的。 于重田穿着一身玄色厚棉直裰,经这几个月以来的深居简出,于重田原本黝黑的皮面渐渐养得白嫩,大有越年长越年轻的趋势。于丰豪同样是一身玄色的厚棉直裰,近两个月,不知不觉间他忽然抽条子身高猛然窜高许多,隐隐快要赶上于重田的架势。 白氏则同样穿着一身浅红色的厚棉对襟衣裳,她已经快五个月了,肚子虽不大但从已经隆起的小腹上明显能看出身怀有孕。 衣裳颜色是于侨专门挑的,从颜色上看,颇像是亲子装。 大年三十的早饭,白氏下的是猪肉白菜馅饺子,是昨晚上一家人动手擀皮包好冻在篮筐里的。 “去年这个日子,哪能想到我们也可以穿上这么暖和的新衣裳,吃上这么好吃的饺子。”白氏夹起一个馅料满满的饺子,面容感慨的道。 “以前确实委屈你们了。”于重田眼底带着惭愧道。 “从前那些事,我们都不要去想了。往后要向前看,我们的日子肯定是越过越好,越过越红火。天天有新衣裳穿,天天有饺子吃。”于侨说完,狡黠的笑着一点于希肉鼓鼓白嫩嫩的小脸蛋。 “姐,你别弄。”于希用手背抹了把脸,而后又往嘴里扒了一个饺子,小嘴紧抿着咀嚼。 看她吃得专心致志,于侨不禁失笑道:“小吃货,小心哪天吃成个胖子!” “女孩子可不能吃得太胖了。”白氏说着,也摸了摸于希越来越肉的脸颊。 “娘,我正吃着呢!”于希接连被于侨和白氏打扰,小嘴不高兴的撅了起来,露出内里红润润的****。 “好了,你们就别打扰她吃东西,她都快要急了。”于丰豪看着坐在身旁的于希,也好笑的打趣。 “吃吧,吃吧,胖了也没事。”于重田宠溺的将饭桌中间那一大盆饺子推到于希面前。 “嗯,嗯,你们都不要和我抢,这么多饺子都是我的。”于希两眼放光的边吃边盯着面前的那一海盆饺子。 看着她占食的可爱模样,于重田、白氏、于侨,于丰豪皆忍俊不禁。 冬天日短夜长,才刚到晌午上房里就开始张罗起年夜饭来。 既然年夜饭必须要一起吃,不想吃白食的于侨遂去上房的厨房帮忙。 才刚到后院,她便见李氏和黄氏在井边拾掇清洗菜蔬。跨进厨房,于花草正在倒面粉,关婆子正在灶台上熬五花肉,陈婆子则在烧火。 于花草边端起一碗水和面,边分出眼角的目光将于侨从头到脚细细的扫视一遍,随即皮笑肉不笑的道:“哟,换上新衣裳了呢。”。 “哟,你怎么倒穿上旧衣裳了?风水轮流转转呢。”于侨自顾走到灶口,不甘示弱的回道。 于花草一听这话,神色难堪的蠕动下嘴唇,而后低头看了看自身穿得破旧的灰色粗布衣裳。 这衣裳依旧是毕氏年轻时候穿过的,虽比于侨从前穿着的破旧衣裳好那么点,但到底不堪入目,难以入眼。 “哼,生意做得再好钱赚得再多也不如嫁得好。萍儿马上就要做县太爷家的儿媳妇了,将来在临县这地界,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家的腌菜生意可得留神了!”于花草放下碗,沾满面粉的白色双手开始轻轻地,慢慢地揉面。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只要萍儿不像姑如今这样…….呀,怎么一不留神把不该说的说出来了,你可别介意,我不是有心的。”于侨接过陈婆子手里的火钳,往灶里面添着柴火,一面佯装口误的道。 陈婆子闻言,低着头噗嗤一笑,随即将高高扬起的嘴角紧紧抿着,憋着笑意从橱柜里拿出个碗,从砂锅里盛出碗鸡汤,过后端着鸡汤跨出厨房门给郑氏送去。 女人家守寡到底不怎么光彩,这于花草说话也不顾忌着点,活该被人揭开伤疤。 “你…….!”于花草伤疤被揭,当即恼羞成怒的狠狠将手里粘粘糊糊的面团掷到碗底。 “呀,大姑奶奶,你这个面团水放得有点多了吧。”关婆子冷不丁的一回头,不禁惊呼道。 “水多了就加点面粉进去,这怕什么。”于花草对关婆子的一惊一乍很看不上眼。 那天,她和许大林正在屋后面私会,不料被关婆子和陈婆子还有黄氏给撞个正着。为了不让三人宣扬出去,有辱名声,她忍痛割爱,将身上值钱的几样首饰拔下来送给她们以此堵住她们三人之口。 谁成想她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关婆子和陈婆子两个人不但不帮她保守秘密,反而扭脸就把这事告诉了她娘,过后竟然满脸不屑的把她送出的首饰又还给了她。 这番目中无人,嚣张妄为的做派,当真没有个做奴才安守本分的样子! 她娘也真是,也不问问她就把这事告诉了她爹,她爹一向是极爱脸面的人,知晓了这样的事,哪儿有好果子给她吃! 再不准她穿有颜色的衣裳不说,连一应首饰也不许戴了。 本是让她每天帮着做家务,然而后来又听她娘说让她二哥给她介绍门亲事,准备嫁人,不用干那些活了。可最后似乎是二哥没答应,再嫁的事也就不了了之,没有后着了。 哼,也就她娘稀罕于重田的那些小贩人脉,成天靠一把力气担着货箱走街串巷,满山满乡的跑,全身都臭烘烘脏兮兮的,谁愿意嫁给那样没前途的臭男人! 第九十章 威胁 关婆子听于花草语气不善,心里明白她是记恨自己道出她的丑事,关婆子也不恼,转身继续看她锅里熬的肉。 于花草做出那样的丑事,若只关乎她自己的名声也就罢了。 可她家小姐如今身怀有孕,虽不知是男是女,但她必须得为未出世的主子着想,假若是个男孩便罢,假若是个姑娘,岂非一出生既被打上不洁的烙印? 莫说于花草是于家的姑奶奶,哪怕是于家的亲奶奶,她和陈婆子也必须得把这事公之于众,防范于未然! 关婆子是个嘴闲不住的,见于侨进来,便和她说起了话。 “侨儿,你娘月份大了,气色看着倒是挺好的。”关婆子搬把凳子坐到于侨身边,边烤火边笑着道。 “是阿,徐郎中也说我娘调养得不错,可以下地多活动活动。”于侨对关陈两个婆子说不上多么亲近,可也不讨厌。 这两婆子逢事就好打听,又好搬弄是非,不过相较于家这些自私重利的人而言,两个婆子对郑氏发自内心的忠诚与爱护又显得极为难能可贵。同时关陈二人做人也有底线,通晓人情世故,不将事情做绝做尽,不招人厌烦,凡事都会看人眼色留一线,过后好再相见。 没多大会儿,李氏端着一箩筐泊泊往下流水的大白菜走进来放到灶台上,见于侨,于希和关婆子聊得热络,她听了一会儿,左右滚了滚两个珠子道:“侨儿,既然你娘身子好多了,怎么不把她叫过来帮忙?她做的饭一向好吃,没准伟哥媳妇吃了之后再也不害喜了。” 关婆子一听这话,心思就活泛了,但转念一想,又歇了这心思。 名义上虽是婆媳,但二人都身怀有孕,且白氏每日还喝着安胎的汤药,怎么可能下厨给她主子做饭。 于侨冷哼一声,没有搭理李氏,而是继续和关婆子拉着闲话:“我看你成天在厨房忙活,就没人给你帮忙吗?” 关婆子闻言,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似的,心直口快的道:“我们做下人的为主子做点活是应该的,其它人别说帮了,不来加点这样那样的要求,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李氏先被于侨晾在一边,面色就有点难堪,过后又被关婆子暗讽,面色就越发的不好看了,她狠狠剜一眼坐在一处的于侨和关婆子,转身走到于花草身边帮着她揉面。 “萍儿的嫁妆,你得着手准备了吧?”于花草似笑非笑的微微用眼角撇了眼于侨,问向李氏。 李氏会意一笑,提起女儿的亲事,她的心情立刻转好:“是阿,县太爷家的儿媳妇,可不是随便哪个乡下丫头都能高攀得上够资格的。也就是我们家萍儿命好,县太爷家的公子听说她品貌极佳,便差媒人上门,非卿不娶呢。” “噗”于侨和听着李氏生拼硬凑的往自己和于萍脸上贴金,当即讥笑出声。 “你笑什么?”关婆子看于侨好像知道什么内情的样子,赶忙贴近她悄悄推着她的胳膊小声问道。 “没什么,好像那个曲少爷前段时间就住在离咱们村不远的庄子上呢。”于侨状似不经意的道。 “这我也知道,镇子郊外也有座曲县令的庄子,比你说得那个庄子要大好些。”关婆子接口,并示意于侨继续往下说。 “听说曲少爷三个月前在小庄子上住了段时间,正好萍儿那时候也住在家里不肯走呢。”于侨声音不大,却够厨房里所有人听到。 “那可真千里姻缘使线牵,心有灵犀一点通呢!”李氏替于萍找补时脸上虽带着丝笑意,但眼底却带着警告的神色扫了眼于侨。 于侨丝毫不惧的对上她的眼神,嘴角带着抹嘲弄的笑意。 “哦~”关婆子听见这话,意味深长的将哦拖得老长。 攀高枝这样的事,她在郑家见得多了,不论人前多么风光,可人后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难免受人非议被人看不起。 不想于萍一个乡下正经人家的姑娘也这么不知廉耻。 “说到底还是萍儿品貌上佳,不然也入不得曲县令家公子的法眼。”于花草终于将面团揉成了形,因此也有了空闲帮嘴。 “那可不。”李氏一听这话脸上就笑开了花。 等于萍进了县太爷家的门,二房家腌菜的厂房便等着被封,那一家子贱人也等着倒霉吧! “有些人呐,这辈子就老老实实安心的待在乡下当村姑吧。”于花草不愧是和李氏穿一条裤子的,大有深意的和李氏相视而笑。 “她们两笑得真奸,没准打着等大小姐当了县太爷的儿媳妇,再变着法的为难你们呢。”关婆子不愧是人精,心思转了几转就猜到了李氏和于花草的算盘。 关婆子虽然嘴没遮拦,但心眼并不坏,加之可怜于侨之前差点被卖的遭遇,是以好心的悄悄提醒。 于侨面无波澜的看了眼关婆子,这个可能性她一早就想到了,她并不很担心。 人还是不要做亏心事的好,免得四处留下把柄,致使一肚子的坏水没有余地发挥! 莫说于萍嫁给了曲县令家的少爷做少奶奶,哪怕就是嫁给曲县令当正房官太太,想要动他们怕也得掂量掂量! 她不急不缓的袖口里掏出那枚于花草不慎掉在地上的赤金耳坠,随即一面悠闲的摇晃着耳坠,一面盯着于花草看见耳坠后骤变成猪肝色的面皮冷声道:“姑这个耳环是你的吗?” “怎么在你这儿?快还给我!”于花草不顾满手白色的面粉,转身疾步奔向于侨。 “你想要吗?”于侨见状,赶忙起身,并顺手从火灶里抄起一根比她小腿还粗前半截正燃烧着烈火的柴禾挡在自己身前,阻止于花草继续靠近抢夺。 “居然又是你!”于花草被炭火逼得不敢上前,唯有指着于侨咬牙切齿,气急败坏的道。 这两天,她在屋后面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这只耳环,不想是被于侨给拣去了! 她就说关婆子和陈婆子还有黄氏怎么那么巧忽然一道现身屋后面,将她和许大林的事情逮个正着,必是于侨这小贱人先发现了他们,而后再将关婆子三人引去的! 第九十一章 年夜饭 “你为什么要加个又呢?”于侨装作不解的模样,挑眉问向于花草。 “哼。”面对于侨的明知故问,于花草无言以对。 一连两次被于侨撞破好事,并吃了两回暗亏,她心中是说不出憋屈和气闷。 想她一个而立之年的大人竟然斗不过一个七岁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哦~”人精的关婆子沉吟片刻,忽然又涣然大悟的哦了一声,似乎瞬间又明白了什么,看向于花草的目光越发含有深意。 关婆子到底是郑氏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于花草纵然此刻心里恨得要死,羞愤的想上前撕了关婆子那张时不时哦来哦去的嘴,却仍旧只能咬牙忍着,只当没有旁边没有她这个人。 “还给我!”于花草咬着牙伸出手,两道眉头愤怒的倒竖着再次怒吼道。 “那可不行。假若哪天我们家出个点什么莫名其妙的祸事,那我就将这枚耳环及捡到这枚耳环时的所见所闻,公之于众!”事已至此,于侨觉得以前的重重顾虑可以通通抛弃了,反正这些人也无所顾忌,她何必还有所保留。 若说以前她还顾念一点什么所谓的面子亲情,那如今是一丁点都没有了。 现在这些人在她眼里和那些素不相干的外人没有什么分别! “你敢!”于花草还没有反应,李氏却先高声警告道。 于花草和许大林勾搭成奸的事情,其实她在镇子上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点眉目,暗里她不是没有劝过于花草,但成效不大,说多了还引得于花草反感,她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 这次两人的奸情被关婆子和陈婆子还有黄氏撞见捅到毕氏面前,她甚至暗暗高兴过,希望于老爷子和毕氏能够就此让于花草和那个什么许大林断了。 这种有辱门风的事,一旦暴露在人前,那祸及的不光是于花草自己的女儿,连同她的两个女儿也得遭殃,搞不好会连累于萍被退婚,即便是成了婚,也会带累得她在夫家的日子不好过…… 她必须要阻止! “我不敢?你们可以试试。”于侨将耳环再次收到袖口内,神情虽风清云淡隐隐却又透着破釜沉舟的意味。 “侨儿,我和花草聊我们的,又没扯上你们二房,你何必这么激动呢?”李氏神色勉强的陪着笑。 于侨看着李氏僵硬的笑脸,淡淡的道:“大伯娘刚才威胁我,我现在好害怕呢,看来你们得离我远一点才行。” “好,好,花草我们先出去!”李氏暗恨,却不得不照于侨的话做。 她知道这小贱人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若真是惹怒了她,没准她家于萍的婚事会因此告吹,得不偿失的事情,她绝不会做,哪怕现在要她委曲求全,伏低做小。 眼看于花草被李氏硬扯着拉走了,于侨方放下已然烧得灰暗熄火的柴禾。 回到屋里,于侨将于花草的耳环藏好后,转而又去上房厨房帮忙。 然而于花草和李氏却不见了踪影,只有关婆子、陈婆子,黄氏在忙活。 晚上的年夜饭,于家一大家子老老少少具到齐就坐后,于老爷子面带喜气的宣布吃饭。 于侨坐在白氏身边,抬眼不经意的环顾一圈四下。 坐在当中的毕氏穿着件簇新的深黄色对襟厚袄子,面色和缓,没有如前几日那样摆着个臭脸,就连白氏去夹菜,也没让她动一下眼皮子,好似已经不在意这事了一般。坐在她左右首的李氏和于花草,凉飕飕的目光时不时的往于侨身上扫过,于侨只当没有看见。 酒饭过半,于重建忽然端着小酒盅起身笑道:“我在这儿宣布一件事;等过完十五元宵节,伟哥两口子打算在镇上开一家酒楼,并邀咱们一家子人去帮忙。这是大喜事,咱们家终于出了个有出息的男儿郎,我高兴之余……嗬!多得客套话就不说了,伟哥,我先干为敬吧!”话音刚落,于重建端着酒杯对着于丰伟一拱手,便仰头爽快的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净。 “哎呀,这个事怎么没有听你提前给我们报个信。”李氏诧异之下,满脸愕然的问向另一头的郑氏。 “我们也是下午刚收到我爹派人来给的回信。”郑氏夹了一只卤鸡爪子,慢慢啃起来。 李氏闻言,心中一喜,心中开始盘算起怎么处理她的那间纸扎铺子。 毕氏似乎提前知晓一般,神色隐隐带着喜气。 于花草转瞬想起什么,凉飕飕的目光突然转变为柔情蜜意,并嘴角带笑的把头低了下去。 于侨看着她那副春心荡漾心花怒放的模样,颇无语的摇了摇头。 当真奇怪,平时那么会算计的于花草怎么和许大林勾搭成奸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飞蛾扑火的********就想和许大林好! 难道爱情的力量当真大到能让人迷失自我,丧失廉耻? “伟哥,我能干个什么管事不?”另一桌的于重业给于丰伟敬了一杯酒道贺后,神情殷切的问道。 “三叔想干什么管事?”于丰伟抿了一小口白酒反问。 “你看我成天和庄稼打交道,就只认得地里的菜,不如我就给你管采买菜蔬怎么样?”于重业回道。 “可以。”于丰伟豪爽的点了点头。 “伟哥,你虽然年纪小但魄力十足,如今做老板,万没有个亲自干活的理。依我看我给你当掌柜的,给你打理一应杂事,你只管做大老板握紧大权在幕后指挥,坐等着收钱就行了。”于重建随后笑道。 于侨冷不丁听到隔壁桌的对话,心中不禁暗笑起来。 这一帮惯会窝里斗的主,居然要合伙开店。不过这店还没开起来呢,实权就被人给瓜分完了! 直到饭毕,开酒楼的一应事务方才说定。 于重建如愿当上了掌柜,于重业也如愿当上了采买的管事。一家子都去镇上,于老爷子和毕氏自然也跟着去,照于丰伟和于重建的说法老两口是去颐养天年,安享清福的,老两口听完都很高兴。 至于女眷这边,于花草一个寡妇在酒楼抛头露面着实不像样子,是以被安排到李氏的店里帮陶氏打理纸扎铺子。 李氏不舍的把娘家爹娘留给自己的店转手卖掉,但她又想在酒楼帮衬,唯有将纸扎铺子丢给陶氏和于花草,她则帮着于丰伟管理厨房一应大小事务。 上房的人口径一致均没有提起二房的人,完全将他们隔绝在外。 二房一家子也不在意,好似他们说得事情与自己无干,自顾吃着满桌的佳肴。 第九十二章 麻辣天下 时光匆匆,转眼五年过去,于侨已经十三岁了。 在白氏生下孩子做完月子后,为了方便两边照看,他们一家人搬到了厂房这边来住。 其实白氏没把孩子生下来之前也可以搬家,但乡下人大都迷信,认为怀孕的时候搬家不吉利,因此一直拖到生完孩子才搬。 生得是一个胖乎乎的男孩。 同时,他们的生意已然步入正轨,并扩大了规模,不仅仅是做腌菜的生意,更兼有凉菜,卤味等同样味道麻辣的吃食。 于侨将自家的厂房也取了个名字;麻辣天下! 因味道麻辣独特百吃不腻,冬夏两季都有供应,是以生意极好。 每天不仅有不辞远辛来家里拉货的小贩,更有开干货铺及酒楼客栈等等的老板前来进货以此来增加自家店铺的客源。 也有眼红于侨家生意好的,弄出好些个菜同味不同的吃食来招摇撞骗。 于侨发现后当即连夜花心思设计出自家‘麻辣天下’招牌的字体及特制的图案,而后花重金请巧匠将字样雕刻成章,过后在每样包装上盖上自家的防伪标志,以此来辨真伪。 此举虽阻隔了一些不识字的小商户,但依旧难以做到完全杜绝。不过那些商贩即便菜色做到了一致,但味道却做不到于侨家那样正宗,因此若购买的人有心事先尝尝也不难发现真假。 于侨家的生意纵然难免受到影响,可也只是皮毛罢了。 生意扩大之后,于重田一家子渐渐忙不过来,便招了一些住在附近的年轻妇人来厂房里做工,每半月发一次工钱,俨然已形成一个隐于乡间的大作坊。 在此期间,上房的一些事迹也隐约传到了他们的耳边。 例如于萍在五年前嫁给了曲袁,曲县令大摆一百桌,留下男女方亲友足足吃了三天流水席!于侨一家当时也出席了酒宴,不过只吃了一顿,送礼金后就回来了。 于侨本以为上房的人会借机唆使曲袁前来厂房滋事,她并不认为那只小小耳坠能完全牵制住于花草一干人等。不想这几年却都风调雨顺和和美美的,没有特别为难的事情发生。 再来就是连于侨都没有想到的;于花草竟然在去年嫁给了许大林,许大林原来的媳妇则被许大林给休弃了!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于重田夫妻两,于侨兄妹三个均是一脸的惊愕,直到他们接到帖子去许家吃酒席,方听到许大林家那些亲友具眉飞色舞的窃窃私语的谣传说:“听说是许大林那老婆和人有私情被许大林给发现了,一怒之下才把她给休了!” “不对不对,我听说是许大林和于家这寡妇先有的私情,被许大林家的媳妇发现奸情后,才自请下堂了。我还听说那媳妇走时什么也没有带只把才一岁多的女儿带走了,把两个儿子留给了许大林。” “真的假的?那媳妇自请下堂还带着那么小的女儿,她娘家人能容得下她?” “如今这都不算事了,于家这寡妇不是也带着个女儿嫁到许家嘛。我听说那媳妇娘家有不少田地呢,家境还不错,并没有兄弟,只一个妹子招了赘,日子应该没那么难过。”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纷纷,于重田夫妻两脸上臊得通红,头垂得低低的,只觉没脸见人。直到现在他们才知道,于花草这门亲事并不简单! 羞愤难当的于重田送完礼金连饭也不吃了,直接带着妻子儿女逃也似的回了家。 而于慧在几个月前也嫁人了,嫁给了同村的于大柱,似乎是于大柱亲自上门提的亲,他给他二伯看着当铺,每月都有工钱领,于重业,黄氏对这门亲事很满意。 这年的秋收,白氏晌午后既带着于侨,于希和徐坚的媳妇熊氏,秦三的媳妇旺氏如往年那样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脚不沾地。 生意做起来手里富裕后,于侨和家人商议着一口气又买了下数百亩田地,将附近能买下来的田地几乎全部买下来了;大半种腌菜所需的菜类,小半种粮食和平日吃得庄稼。 粮食的种地面积虽只占小半部分,但上百亩的稻谷,纵然于重田再能干,也不是他和于丰豪两个人在短时间内能收割完的,因此这两年每到秋收,于重田便请上十个正当壮年的大汉帮着家里收割稻谷。 徐坚一家三口和秦三两口子则是于重田和于侨专门上临县从牙婆那儿买来的。如今帮着于重田家里帮着做里里外外的事情,于重田每月除了给两口子固定的工钱外,每逢秋收新打的稻谷也会分点给他们。 于丰豪先是在赵家村里的私塾上学,一年后在于侨的建议下转去镇上的枫烨学院读书。 虽启蒙晚,但他耐得下性子看书,不懂的地方会问先生,日夜刻苦勤能补拙下学业倒比一般五六岁便早早启蒙的学生要好上许多。 因是秋收,枫烨学院考虑到每个学生家里都需要劳力,便给学生们放了半个月的假期,回家帮忙。 临近日落,于重田拿着镰刀高声宣布收工,于丰豪遂和帮工一起将割好的稻谷往牛车上堆。过后父子辆驾着堆满板车的稻谷往家里驶来,在他们身后依次还有帮工架着四五辆牛车,车后头也均是堆得满满的稻谷。 这几年,陆陆续续的于重田又添置了几头牛,好用以耕地拉货。还养了一匹马,打了一个车厢,方便妻女出行购买所需物品。 厂房正后方,是于侨一家六口所住的青砖绿瓦四合院。 四合院建得十分明亮宽敞,是于家老宅的两倍大。除去后院的厨房、茅房,浴房等几间或大或小的屋子。上房共有四间屋子,东西厢房两侧各两间。白氏和于重田住上房右侧最大的那间屋子,于侨和于希住东厢房一人一间屋子,于丰伟住在西厢房靠近上房的那间,靠大门的那间充作了他的书房。 至于家里最小的于丰轩,尚未满五岁的他依旧跟着白氏于重田住在一个屋子里。 在四合院两侧又各建有一排青砖平房,每排均有三间屋子,以便请来秋收的帮工小住。 徐坚一家子和秦三两口子住在右侧的两间屋子里。 第九十三章 秋收 翻桥这两处紧紧碍着的十字路口,四条大道,因附近的田地及路两旁山丘的地契具归于侨家所有,是以一直只有他们一家子在这儿独住。 白氏捧着一大盆爆炒肝尖从后院走到偌大的堂屋里,听门外似乎有牛儿“闷儿~”的叫声,她歪着头看向门外道:“希儿,你去看看是不是你爹他们回来了?” 正在和于侨一道摆放桌椅碗筷的于希闻言,忙一溜烟小跑出去,没多久又折回来高声道:“娘,是爹他们回来了。” “赶巧,饭做好了,他们也回来了。”熊氏边擦着桌子边笑道。 熊氏三十出头年纪,两年前刚来时皮相很有些黑,这两年跟着白氏做家里的活计不常出去奔波下地干活,便养得十分白净,她中等身量虽穿着一身暗灰色干活的旧衣裳,但依旧难掩秀丽丰韵的形貌。 菜肴很丰盛,饭桌中央是一大陶盆排骨玉米汤、四下依次是青辣椒爆炒猪肝、青辣椒爆炒卤肥肠、土豆块红烧五花肉、手撕白菜,最后是一个地三鲜,具用脸盆大一个的陶盆盛菜。 这青辣椒的种子,是于侨特意让镇子上起初卖干辣椒给她的那家干货店的老板从边关带回来的,还有另一种做干辣椒的朝天椒。 因着于侨所创的麻辣天下,临县、川溪县,东阳府以及镇上逐渐都时兴起吃辣味的潮流,由此辣椒的种子也一下子变得枪手,许多人家也开始在炒菜里加入青辣椒辅菜。 “累一天是该好好吃一顿。”白氏看着摆满桌子的各类荤素菜肴,满意的笑着擦了擦手,而后转身到左侧空着的屋子里去拿白酒。 自家也是苦过捱过没吃不饱的日子,从前每每于重田在外给人做活帮工,她便期望着劳累一天的丈夫能在雇主家吃好喝好,将心比心,她对待离家的这些帮工便也格外优厚,饭菜供应不仅丰富而且绝对管饱。 秋收期间,于桥家给作坊里上工的妇女们放了十天假,以便她们在家安心帮着秋收。 “轩儿,胜儿,准备吃饭了,快来洗手!”于侨从后院端出一盆井水,高声叫唤在门口玩泥巴的于丰轩和徐胜,于丰轩和徐胜乖巧的应一声,随即屁颠屁颠的拍着沾满手掌的泥巴跑进屋里来。 于丰轩长相神似于重田,小身板肉嘟嘟的长得十分敦实,穿着一身于侨闲时做得褐色的类似唐装的短衣短裤,露出四截白嫩的小胳膊小腿,虎头虎脑的模样可爱极了。 徐胜是徐坚的儿子,他成亲算得上晚,生子也晚。 徐胜只比于丰轩大六个月,长相同样虎头虎脑,敦实可爱讨人喜欢,肤色和他爹一样有些黑。两个孩子天天结伴上树掏鸟窝下池塘捞鱼,玩得不亦乐乎。 于重田一家子都是厚道的人,纵然这两房人是买回来的,对待他们却像是亲友一般尊重随和,并不摆主子的谱。 徐坚两口子和秦三两口子也知恩图报,面对主家的信任及不拘小节,心里均感恩戴德,干活时越发的卖力。 又等了好一会儿,将稻谷搬入粮仓,牛也栓在牛棚喂上草料后,于重田等人方汗流浃背一身臭味的在院前一侧的小池塘里粗粗搓洗起燥热的身子,待凉快了些才进屋吃饭。 见他们进屋来,白氏招呼一声,随即放下满满一坛子烈酒,牵着于丰轩朝后院厨房走去。 于侨和于希,及汪氏,熊氏母子两已经先她一步去了厨房。 她们是女眷,于丰轩和徐胜两个男孩子又惯爱调皮捣蛋,不大方便和于重田这些男人在一个屋子里吃饭,由此在厨房里又另开了一桌,桌上的菜肴和外面男人们吃得一样,只不过每个盘子里的菜皆少了许多,但也尽够他们吃饱。 吃完饭,天依旧昏昏的,没有全黑,于侨闲着没事带着于丰轩和于希一块去田间捡撒漏的稻谷。 第一年秋收的时候,于侨坚持下地帮忙收割,于希见状也闹着要来帮忙。然而每两天,于重田见两个女儿的皮肤晒得漆黑,没个女孩样子,心疼之下再也不让她们跟着下地秋收了,横竖人手够用。 亲眼目睹水稻从一粒谷子发出嫩芽,后撒在田里长成葱绿的秧儿,再插进田里长成半人高的稻谷,前世的于侨虽生在乡下,可对这些庄稼作物并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不像现在这样亲身上阵,感触良多,因此也格外珍惜这些得之不易的粮食,不想浪费一点儿。 其实种这么多粮食,于侨家只这么几口人一年到头根本吃不完。每年除去要交的官粮,其余的会卖出大半换钱,余下的小半一是自家平常吃,二是储存起来以备不测。假若去年储存的粮食没派上用场就会卖掉,再储存今年新收的粮食。 才刚走到家附近的田埂上,于桥和于希便弯身捡了好几根稻谷,于丰轩边走边拿着根棍子走在前面这里戳哪里扫,玩得不亦乐乎。 不过偶尔看见地上有稻谷,他还是会去捡起来,似乎是觉得拿在手里不方便玩耍,他直接将捡来的稻谷让两个姐姐帮他拿着。 于桥,于希念着他年纪小也随他去,只要不摔跤就好。 走到一亩田中央于桥又弯下腰,一连捡了数根稻谷,她一低头,冷不丁瞅见了自己平坦的胸脯。 说来也怪,她已经十三岁了,却至今没有来初潮,且身量也没长高多少。按理说她家如今的伙食相较从前不知好了多少倍,她每顿饭也是吃足两碗,怎么还是发育得这么慢。 她扭过头,见已经十一岁的于希脸颊虽依旧鼓鼓的,但瘦小的身板和她一样,也是全身平得没有一丝起伏,身量也不见长高,心下越发纳闷。 不过她也知道这事急不来,早早晚晚的都得来第一遭,多思无意,便按耐下心思,继续捡稻谷。 “驾~” 一辆马车晃荡着轿帘子从不远处的官路上疾驰而过,激起阵阵尘土飞扬在半空中,久久不散。 姐弟三个只是扫了那马车一眼,便不再看。 官路上每天都有无数车辆行人过去,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不像从前在于家村时,村里不常有生人进村,更别提马车了,由此每每来了辆陌生的马车或牛车总能引起全村人的关注热议。 第九十四章 不用电的空调 于家村的土坯四合院,已经空置了许久,只于重田时不时的会回去照看照看,不致因久没有人在家住,少了什么东西或哪个位置腐坏。 然而他也只能看着自家的屋子,有心想去上房看看,可他没有钥匙,于家老两口走前将他们那边的房舍全部上了锁,却没有留下一把钥匙给他,他也不好去要。 翻侨距镇上不算很远,第一年过端午节,于重田思来想去的还是托人带了口信,问于老爷子老两口是回老宅过节亦或是留在镇上过,不想那人回来却说没有见到于老爷子,往后的中秋节也是如此,甚至过年于老爷子也没托人捎信来给他。 年夜饭时,于重田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只是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凉,往后也不再托人捎信。 至于于丰伟,自分开之日起就没有再与他这个亲爹联络过,横竖他老早也不做指望,便不怎么往心上放了。 这几年,两边互不理睬,大有绝了来往意思。 待到天黑了,姐弟三个拿着几捆稻谷回到家,那些帮工已经吃完了饭回屋休息,以备明天早起干活。 熊氏吃完饭帮着将厨房堂屋拾掇整齐,也牵着儿子回家歇着去了。 白氏已经烧好了热水澡,见他们回来,忙唤于侨和于希洗澡。 有了条件,于侨便专门设计出两间能够排水的浴房,一间她们母女用,另一间于重田爷几个用。 她本来也想学前辈那样,设计个什么抽水马桶或者淋浴出来,但试了数次,发现没有自来水没有电是两个没法跨过去的大难题,她技术有限,只得放弃。 不过她倒是设计出不用电就能制冷的简易“空调”。 这是她从网上看到的,过后专门自己制作过,因过程实在太简单,所以一直记得。 在现代的做法是;找一块硬纸板扎数十排整齐的小洞,而后将废弃的塑料瓶子从瓶身中间剪开,留下头的那部分后,将瓶嘴塞进硬纸板的小洞里,过后将纸板放到窗口,瓶嘴那面朝着屋内,瓶身那面朝窗外。 因没有塑料瓶,于侨便找来一个木匠,将有一截胳膊长的木材凿成所需的形状,硬纸板也用薄木板代替。 制成按在窗户上之后,于侨惊觉用木料代替塑料的效果居然更好,屋内温度下调好几度不说,且流进屋内的冷气还带着一股子木料的清香! 对于侨这项造福的重大惊人发明,从小热到如今的于重田、白氏、于丰豪,于希均瞠目结舌,倾佩的对于侨竖起了大拇指,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表难以形容。 洗完澡,于侨和于希忙一溜烟跑回凉爽的房间里,免得在外逗留时间过长,又热出一身汗。 于希不喜欢一个人睡,纵然这么大的姑娘了,依旧每晚要和于侨一块睡,于侨无可无不可,也随她。 姐妹两正在凉席上躺着,享受着屋内凉爽的温度。 屋外燥热的气流窜入窗外较大的那面木口子,经过窄窄的小木口颈时,压力会发生变化,热气流在进入室内之前就会被冷却。 于侨姐妹两个也劳累了一天,遂闭着眼睛假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只待困意上头,直接入睡。 “咚咚。” 听见敲门声,于希骨碌一下起床去开门。 随后洗完澡的白氏,笑吟吟的边走进来边和于希说着话,随即坐到床沿上,脸上现出丝难为情的向侨儿道:“侨儿,嗯……有一件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于侨闻言,起身用两只胳膊枕着后脑勺半靠在床架上,好奇的道:“什么事?” 于希爬上床,将头脸半靠在于侨的肩头,也满脸兴致的听白氏往下说。 “希儿,要不你先出去一会儿,我和你姐说点事。”白氏却不往下继续说了,并语气柔和的向于希道。 于希一愣,摇了摇头不肯出去,“有什么事情我不能听的?娘,你说嘛,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也罢,过两年也该轮到你了。”白氏一向对几个儿女的要求不忍拒绝,这次也不例外,话音落后,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于侨和于希费解的对视一眼,均摸不着头脑什么难为情的事让白氏这样难以启齿? “娘,你有话就只说嘛,我听着呢。”于侨满脸鼓励的神情示意白氏把话说出来。 “呃……那我说了。”到底是头一回张罗这样的事,白氏紧张的咽下口唾沫后方道:“才刚你们出去捡稻谷那儿,从川溪县来了个媒婆,说是有户做染房生意的人家……问咱们愿意不愿意。” 于侨听完白氏这番遮遮掩掩又支支吾吾的话,不由目瞪口呆的当场楞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有没有搞错,她亲戚还没来,就要开始相亲了? “姐要嫁人了?”于希一惊一乍的坐起身子。 “不是,不是……我就是想问问你姐的意思,不是让她嫁人。”白氏忙解释道。 “娘,我还小,不想这么早谈这个事情,过几年再说吧。”于侨感觉滑稽极了,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道。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就是别人到家里来说这个事情,我想了想应该让你知道。”白氏生怕女儿误会什么,再次解释。 说起来于侨这个年纪虽小,但定个亲事在乡里也属常事。她之所以来和于侨说,也是听那媒婆将那户人家说得天花乱坠天上有地下无的,好像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到这么好人家了,方动了心思。可心底到底舍不得女儿早早嫁人,便和于重田商议着来问问于侨的意见,以后若再遇上这样的事,心里也有了个底。 眼下得到肯定的回复,白氏不禁眉开眼笑的起身出去了。 次日天际依旧漆黑,鸡才刚叫了两声,于侨和于希便麻利的蹦起来穿衣,去后院梳洗毕,饭也来不及吃上一口,便匆匆朝靠近官路的第一间厂房疾步走去。 三排长龙一般的厂房,靠近官路的那一排厂房里放置着已然腌制好的货物,每天商家及小贩们都会从这里拉货。 靠后第二排的厂房里放置着尚未腌制成味的半成品,每天只晚上开一次门。 再靠后的第三排厂房则是妇女们平日上工的所在。 第九十五章 忙碌 考虑到夏季绵长的高温,在建厂房时,于侨又刻意让于重田交待工匠在厂房底下均用青砖建了地窖,以便储存吃食。 于重田夫妻两、徐坚夫妻两,秦三夫妻两六人已经开始忙着往外搬运腌菜坛子,还有昨天上午卤好伴好放在地窖冷冻起来的各种卤味和凉菜。 其实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有数个邻村庄稼大汉来厂房打小短工,都是于重田找来的老熟人,待到没有货搬运又跟着徐坚和秦三一道下地干农活,按天算钱,当天付清。 不过因着秋收的缘故,这些庄稼大汉要忙活自家地里的事,只能等秋收过了才有空再来。搬货人手不足,原只在厨房忙活的女人家便也抽身出力气来帮忙。 于丰豪坐在厂房门前的案桌上磨墨,院门外已然停了好些牛车、马车,及小贩的挑担。 其中以小贩的挑担和菜市场卖杂货的店家牛车居多,小贩走街串巷靠一双脚或靠脚程不快的毛驴,因此非常赶时间,每天都来得格外早。 而那些寥寥无几的马车,则是从较远的临县川溪县刻意赶来进货的,有开客栈的、有开酒楼的,也有大户人家喜欢吃,专程差人来买的。 因厂房门关着,那些前来进货的小贩或活计们只得翘首以盼的紧盯着厂房大门,都想率先收获第一批货源,以便往返。 厂房左侧较远的位置放置着一张案桌,于丰豪坐在那儿磨墨,抬眼见于侨,于希过来,人都已到齐,即起身高声让进货的这些人到他这里排队,并嘱咐他们将单据拿在手里,等会搬货时好节省彼此的时间。 待队伍排整齐,于重田方打开厂房大门,大声宣布开始按单分货。 至此厂房开始井然有序的运作起来。 拉货的这些人也都是熟手了,来之前自觉将单据上所写的银两数目和单据拿在手里,节省双方的交接时间。 于丰豪负责收钱,往单据上盖章。 当单据盖过章后,拉货人会去找于重田,于希父女两拿货。 父女两接过单据,高声将单据的数量品种传给厂房内的徐坚等人,随后才允许拉货的那人进去帮着将相应的货物搬到自家的车上。货物上车,于重田和于希会拿着单据将拉上的车货物再次仔仔细细的清点一番,确认准确无误后方程序方算完。 拉到货,小贩伙计们又会去找坐在于丰豪身边的于侨开明天所需的数量品种的单据。 麻辣天下的单据是于侨亲自排版的,上面将自家的贩卖菜品种类详细归列得很清楚,只需于侨用毛笔划勾写上数量,算好价钱就行。 未放假前,于丰豪要去镇上的学院念书,每天只能帮个把时辰的忙,之后就是于侨一个人忙活。 像这样收钱开单据的事情,前世工作就是干财务的于侨是做惯了的,即便人再多,她眼疾手快动作麻利下也能勉强忙得过来。 不过为着锻炼于丰豪,让他了解家里的生意好坏,方让他跟着一块分担忙活。 其实之前她也有想过送货上门,将生意越发扩大的方案。然而考虑到这个朝代有许多不稳定因素,恐雇来的人带着货跑路,本着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态度她只得放弃,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的慢慢来。 足足忙活近两个时辰,天微微透亮时,方将进货多又急着要货的头一批人打发走,只剩下一些晚来的不赶时间的车马慢悠悠的来拉货。 见没有那么忙了,白氏和熊氏以及汪氏方去厨房洗手做早饭。 天已经亮了,帮工们陆陆续续起床梳洗,她们的速度得加快些才行。 好在早上吃得是面条,那些面条昨天晚上已经擀好放在地窖冻着,倒不费什么事。 帮工们吃完早饭,各自拿着带来的镰刀下地干活。于重田早上得守着厂房以备不时有人来取货,是以抽不出身去田间看着,便叫徐坚和秦三代替自己去田间看管。 一直到正午,再没有人来进货时,于重田将厂房上锁,终于有空下地去干活。 种庄稼是这个朝代每个人赖以生存的根本,和做生意相比,于重田对于庄稼的热爱更甚,可也得天公作美,历经春夏秋三季方能大丰收。 而做生意每天都有不少进项,只要勤奋些,来钱极快,更让人产生拼劲! 假若光靠种庄稼,不做生意,那他们眼下绝无可能这么快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到下午时,也有经人介绍的零星商贩前来进货,但于侨一律只给他们开出单据,嘱咐明天一早再来拉货,并不当场提货给他们。 如今天气热,这些解暑可口的卤味和凉菜特别热销,量虽做得多,但进货的人要货也多,若是来晚了自然就没有货卖了。 而厂方那边,虽然她全部在窗口装上了不用电的“空调”并在房顶盖上稻草,让厂房内温度凉爽如秋,可若总是开门关门带进热气进去,难保不会让腌菜的保质期缩短。 这段时间正是秋收,女工们都放假在家帮忙,没人在厂房干活,腌菜纵然提前两个月储存了大量的货物,依旧难以维持日渐增多的客源,他们只好抠着点货卖,也只当给自己在热天里放放假。 由此下午,于侨从不开厂房给人提货,只接受订货。 于重田今天忙完仓库的活没有如往常那样下地收割稻谷。 他架着马车去东阳府买香料,那几味香料只有东阳府有卖的,临县和镇上都没有货源。 东阳府距翻侨路途很有些远,直至天已擦黑,吃过晚饭,于重田方赶着马车归家。 白氏和于侨、于希,于丰轩皆拿着把蒲扇坐在大门口,边扇着风边遥望通向东阳府的那条官路,直至听到马车轱辘声越行越近,马车停在家门口,白氏赶忙起身上前问道:“怎么今天回来有些晚?” 慢了一拍站起身来的于侨和于希均满眼疑惑的看向从车厢内先后跳下来的两个少年。 第九十六章 单家兄弟 两个少年均长得眉清目秀,白白净净,穿戴整洁,看那镇定自若目光清朗的气质,不大像是来要货的小厮或者小贩,倒像是哪家的少爷。 可是眼下两人却在干着小厮们才做的事! 于重田才刚将放置在车厢内的几大包叠好的油纸包抱入怀中,两个少年便忙从他手里接过油纸包……. 于侨静静看着,边用扇子扇风边等着于重田给他们介绍。 “这两位是……”白氏见丈夫带回来两个气度不凡的陌生少年,同样是满脸的困惑,当场向于重田询问。 “轩哥,你带着这两个哥哥去厨房把东西放好。”于重田先没有回答她,而是满眼宠爱弯身拍着小儿子的背脊缓声交待道。 “嗯,你们跟我来,我家可大了。”于丰轩摇晃着手里的大蒲扇说完,随即转身迈着小短腿,三两下跑得没影了。 那两个少年见了,向众人一鞠躬算是打过招呼,而后拔腿跟着于丰轩去了后院厨房。 “这两个孩子也是可怜。”于重田望着那两个少年的背影,满脸惋惜的叹了口气后,继续道:“我买完香料,出菜市口的时候正巧遇见一帮衙役在叫卖一大户人家,一家老小好几十号人呢。价钱都很便宜,有些妇人家……不提也罢。我看这兄弟两个半响没有人要,以免误入歧途,想着家里也正缺人手呢,就买回来了。” “衙役叫卖?他们家犯什么事了?”于侨听着,心下一跳。 如果是得罪了什么权贵人士,那可绝对不能仅凭一时的怜悯之心为此收留他们。 家里如今的生意虽然不错,但也只算能有点家底罢了,可经不起某些有权有势的人冷不防的刁难。为了一家人的安定,必要先将里面的原委打听清楚了才好再说收不收留这事。 “路上听他们说,家里原先是做煤矿生意的,亲叔叔还在京城当官呢。正是那叔叔出了事,好像是写了首什么诗,然后被御史上告圣上说是有亲前朝之意,圣上大怒,当即下旨斩了他叔叔。幸而圣上一贯秉承以德治政,放过了他们这些家眷,只是贬为奴籍,没收家产而已。”于重田回想着年纪稍大的那个少年郎的话,回道。 “没收家产?”于侨喃喃念着这句,心中哑然。 看来这家人也是倒霉。 从这行径上看,分明是告密人看上了他家的家产,因而想出了这么个害人的法子,谋夺了他家的家产。 既然后患不大,那就可以留下来。 “这兄弟两个,我看着有几分相像,是亲兄弟吗?姓什么?”即便白氏不爱说人闲话,但妇人家总是爱打听一些家长里短的。 “本家姓单,是堂兄弟,年纪看着大点个头高一点的叫单贺礼,年纪小的那个叫单贺仪。”于重田回道。 “那他们的爹娘…..”白氏又问道。 “此刻应该已经不在东阳府了吧,我走的时候他们一家子已经被卖的差不多了。”于重田皱起眉头,惋惜的道。 这时,于丰轩领着单家兄弟两个从后院厨房里出来。 “老爷,夫人,东西已经放好了。”单贺礼面容淡然,言辞不卑不亢的道。 于侨闻言,扭头去看单贺礼,单贺仪。 兄弟两个年纪都不大,看着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单贺礼的身材瘦些,笔直的站在门口像是一根直挺的竹竿似的,一身蓝色直裰略显松垮,可长短却极为合适,显然是这几天忽然瘦下来的。 看来他家中的变故,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也难怪,任谁家道中落,从原本衣食无忧的书香世家公子骤然沦落到时代的最底层贬为奴籍,心中都是不甘难以接受的吧。 相较单贺礼的大彻大悟随遇而安,单贺仪显然还没有适应新的身份,他静静的站在那儿,抿进双唇,一言不发,眼底带着丝傲色,但似乎也明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一举一动皆尾随单贺礼。 他的长相比单贺礼要俊一些,眉宇间还带着稚气。 “嗯”于重田点点头,忽然看向于侨问道:“你看给他们两安排个什么活比较好?” 单家兄弟闻言,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于侨。 来的路上,于重田除了询问他们家里的事,其它的一概没有过问。他们以为这就是农家地主的行事作风,为人沉稳,行事不拘小节,不想原来主家实际掌权人竟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少女! 这少女大约十二三岁的模样,好似苹果一般的红润脸蛋,露出的颈项白润似雪,五官娇俏可爱,穿着一身藕荷色窄袖襦裙,看不出身材几何,但身量看着不怎么高的样子。 他家此前富裕的时候,家中也有女子掌管生意上的事情,但多是上了年纪的长辈,像眼前这位年纪这般小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想着,单贺礼看向于侨的目光便增添了抹敬意。 从前他或许会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更遑论掐尖要强掌管着生意上这样有损家族颜面的事情,但这几日经历的贫困窘迫,领他深深的感受到一穷二白,任人宰割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 于侨微微一怔,下意识的道:“那得看他们会做什么。”随即她心中一动,沉吟片刻后,抬头问向单家兄弟道:“你们都应该识字吧?” “识得,我和仪弟五岁便启蒙了。”回话的依旧是单贺礼。 “嗯。”于侨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数,正视于重田道:“咱们的生意越来越忙,哥秋收完就得去上学了。我一个人管理账务现在还能忙过来,再往后就难说了。咱们得未雨绸缪,接下来的日子让他们两个跟着哥学着记账开单据吧,等到哥去学堂,他们应该也能开始独自干活了。” “也好。”于重田看了看兄弟两个弱不禁风,细皮嫩肉的身板,颇赞同的点了点头。 于侨和于希长年跟着他们起早摸黑的干活,如今年纪尚小,抛头露面的还没有多少闲话,等再过个一两年终究不是事,早早退下来也未尝不是件喜闻乐见的好事情。(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外家 白氏听着,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忽然落地了,遂心情极好的笑道:“回来这么晚,应该还没有吃饭吧,幸亏今天灶上的吃食留得比较多,净够你们爷三吃的。正在灶上温着呢,我这就去给你们端来。” 白氏说完,转身径直去了厨房端饭菜,没一会儿她便用托盘端着一盘子六个白面馒头,一大盘白萝卜焖五花肉,一大盘地三鲜和一大盘小青菜。 她边往饭桌上搁菜,边热络的招呼兄弟两个上桌吃饭:“快过来吃饭,到这儿就像是到自己家一样,别客气。礼哥,仪哥,往后你们就住左边最靠外的那间屋子,等会儿我去给你们拿席子被褥。如今秋收,那一排的另两间屋子给了割稻人他们住。” 将饭菜搁下,她转身又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又端着一大盆的猪血汤出来。 自从上房那一屋子人搬去镇上,白氏跟着生下于丰轩后,她像是一下子解禁了身心似的,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大方热忱起来,活像脱胎换骨,焕然新生一般,行事也越发的有主见不再畏畏缩缩束手束脚。 她摆正了心态,日子又一天天好过舒心了,面容便也随之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皮肤经过这些年的润养变得越发莹白剔透,从前枯黄的发丝变得漆黑如墨,一双大眼流光溢彩,总带着笑意,衬着那一身裁剪得宜的浅青色衣裳,竟比起年轻时娇俏的容貌更平添了几分温婉随和的气质。 于侨扭头见单家两兄弟吃得大快朵颐狼吞虎咽,半点斯文礼仪也没有,不由哑然失笑的摇了摇头。 这得是被饿了多少天,才能让他们两这样失态。 她回过头看了看于丰豪依旧亮着明亮烛光的窗户,又看了看已然不早的夜空,有心想去提醒他注意身体早点休息,但转念想到过了年,于丰豪就要去参加院试,料想即便是她去劝也是无用,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清晨总是忙碌的。 于丰豪对新到家里来的单家兄弟两个非常关照,手把手的教他们怎么开单据记账。 单家兄弟两个也很聪明,许多东西一学就会,没几天的功夫便将厂房里走货的程序摸得清清楚楚,熟记于心。 于重田一家子对此十分满意。 单家兄弟两逐渐和于重田一家人熟络了之后,方看出于重田夫妻两为人是真的良善实诚,不像他们从前听过见过的一些商人,起先会做些表面功夫,待日子久了便净想着怎么压迫奴仆。 于丰豪兄妹四个也均是极好相处的,于丰豪读书做事勤奋可苦不说,待人接物,教他们两干活时亦是难得的有耐心,从不把他们两当作下人似的呼来喝去,倒像是多年的好友一般敬重。 再就是于侨,于希,这姊妹两个整天形影不离,长相神似的如同一对双胞胎。因着男女有别又不大熟的缘故,他们和她们交集并不多,每当打了照面都只是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最小的于丰轩连同徐胜一块成天粘着他们,把他们当作哥哥似的,举止亲昵。 原本还担心会受到主家压迫鞭打的单家兄弟,逐渐打开心扉,以真心相待于家人。 不过每每到了就寝的时候,于侨发现单家兄弟总会流连于丰豪的书房,和于丰豪一块看书直至夜深,方才回房歇息。 账上,仓库有了单家兄弟两个帮衬,于侨和于希一下子清闲下来,再也不用早起跟着忙活。 于侨只每天晚上入睡前看一下账目,对对账和数数银子即可。 有了空闲,于侨的心思又活络了。 如今他们的生意已经稳定,每月进项不菲,是时候该考虑买些店铺租凭出去。 既然要买那就买地段好的,稳赚不赔的。 能达到这个要求的就得上东阳府去买,若是买镇上和临县以及川溪县的店铺意义其实并不大,利润略少,引不起她购买的欲望。 于侨心中忽然涌起无限感慨,来到这个朝代这么久,去过最远最繁华的地方也就是东阳府,竟连紫禁城一次都没有去过,说出去也真是丢人。 看来她还得继续奋斗,万不能就此坐享其成,不思进取。她一定要杀到京城,去天子脚下看看传说中的皇帝皇后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不过听说当今圣上年逾五十,也不知道能不能在他有生之年,让她见上一面。 于侨单手托腮,坐在堂屋用来待客的圈椅上径自想得出神,冷不防被人拍了拍肩膀,她才一个激灵回神,呆愣的看向来人。 “有客人来了。”单贺礼一连叫了好几声大姑娘,发觉叫不动于侨,只好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于侨回过神,既被单贺礼身后的一行人吸引住目光,来得是一个年迈的老妇人,和两对夫妻及两个孩子。 单贺礼见她眼底恢复到往日敏慧镇定的神采,遂一径去后院厨房沏茶。 “快请坐,不知道你们怎么称呼?”于侨看着那老妇人和白氏有几分神似的憔悴面容,心中颇为犹疑不定。 莫不是白氏的娘家亲戚? 可惜白氏和于重田、于希、于丰豪,于丰轩一道去了镇上买东西,不在家里。 那老妇人见于侨不认识她,纵纹横生的深陷眼窝就留下两行混浊的泪水。 于侨始料不及,赶忙从袖口里掏出手帕上前递给老妇人。 看着老妇人满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满是疲倦的神态,还有身上所穿的破旧灰色衣裳,于侨心中有些不好受。 若是她娘看到自家的亲戚这样潦倒狼狈,必定会当场泪奔吧。 老妇人却没有接她递到面前的帕子,摇着头慢慢垂下了老泪纵横的脸,自顾用左手捏着衣角用破得毛躁的衣袖擦着脸上的泪水。 于侨见状,只好收回了帕子,重又坐回椅子上。 “这是你姥姥呀。”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接过单贺礼递过来的茶水,灌下一大口后,声音带着沙哑的道。跟着又两三大口喝下整盅茶水后,擦了擦嘴角的又开始介绍其它人:“我是你三舅、这是你三舅妈、这是你四舅四舅妈、这是你表弟白近水表妹白悦灵。” 被他点过名的几人均友善的向于侨挤出了抹苦涩中透着深深疲倦的浅笑。(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投奔 于侨听完这重磅一般始料不及的引介,不禁扭头下意识的去看看那老妇人的手臂,见她右手袖管果然略显空荡,微风吹来,那袖管便轻飘飘的开始晃荡…… 拜毕氏以前时不时的咒骂所致,即使白氏从不提起娘家人的一点一滴,可她依旧知晓她外婆身子不好。 看来他们真的是娘的娘家人,可是怎么会沦落到眼下这样落魄的惨境?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此刻的于侨可谓满脑子的问号! 然而见他们均神色萎靡,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于侨也不便现在追问。于是高声唤来熊氏和汪氏,吩咐她们去打洗澡水并找几套干净衣裳来好让他们换上。 于侨则和他们道了一声自便,随即转身去厨房准备些吃的喝的。 看他们具面黄肌瘦两眼无神的模样,想来这段日子必定历经了不少煎熬磨难。最终应该是依旧走投无路,否则何以一向没往来的外家居然会千里迢迢的来投奔他们? 待招呼他们梳洗饭毕,于侨将他们安置在上房左首的两间屋子里歇息。 “大姑娘,这些衣裳怎么处理?”熊氏和汪氏提溜着一堆脏衣裳,语气犹疑的询问。 “丢了吧。”于侨粗粗扫了一眼道。 这些衣裳已经脏破得不成样子,怎么能再穿呢? 于侨走到院子门口,抬头看了看依旧艳阳高照的天际。 时辰已经不早了,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黑了,白氏他们差不多该回来了……. “娘,这屋好凉快,和外面热气腾腾的温度简直是两个世界。”白悦灵两腿瞪下木屐,麻利的爬上了床,欢喜的道。 吃饱喝足了,一向活泼好动的白悦灵也恢复了往日的调皮劲儿。 “是凉快,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弄的。”白悦灵的娘岳氏环视着屋内装饰古朴却又透着雅致的陈设,语气感慨的道。 白氏的亲娘姓古,右胳膊因年轻时从牛车上摔下来导致残疾,后又发炎严重,只得截肢。 老伴白忠谭数年前已经病逝。 老两口统共育有四男一女,白氏是最小的幺女,此刻住在于侨家的是老三一家四口和老四两口子。 老三叫白齐胜,媳妇姓岳,育有一双儿女,儿子叫白近山,今年十三岁,女儿叫白悦灵,今年八岁。 老四叫白齐治,媳妇姓薛,两口子成亲上十载至今没有生育。 “娘,您要不要喝点水?”薛氏边打开薄被给古氏盖上,边柔声问道。 “不喝了。”古氏心绪十分复杂,有看见女儿日子过得好发自内心的喜悦,有隔阂数年今朝遇难却厚着脸皮前来投奔的羞愧,更有许多难以启齿的隐事…… “娘,俗话说的好;父子没有隔夜仇,那母女也是一样的。当年小妹早早再嫁的事情是大嫂一手促成,后来没有和小妹他们来往,也是大嫂的意思。大嫂行事强势蛮横不讲理,我们也不是没有劝过说过,但都不管用。您不要太自责了,小心身子。”薛氏坐在床沿上,见古氏依旧满脸愁容,遂轻握着古氏垂在被子外面的手掌道:“小妹是个和软的性子,不是那等记仇的人,娘,您别多想了,好好睡一觉养好了精神,待晚上和小妹好好见面相聚要紧。” “四弟妹这话说得是。若非大嫂那个一意孤行的性子,大哥也不会被人骗了家里的全部家当不说还倒欠了一屁股的债。大哥两口子倒也干脆,只顾自己跑路,全然不顾娘和我们怎么过活。还有老二那两口子,事一出,直接不知道躲到那儿去了,再也找不见人影。哎,也就咱们这两房人傻,竟也不知道留个后手。落到如今这样家贫如洗,成天被人追债的地步。”说到这儿,岳氏不禁重重叹了口气。 “人都说日久见人心,我们出了事,去投奔往日交好的那些亲戚,竟没一个愿意收留的,有也过不了两天就背地里嫌我们这个那个,没个好脸色不说,最后居然连住也不让住了。”岳氏说完,见女儿上床没一会儿竟歪着头打起了呼噜,心知她是跟着一路奔波着实累着了,心里不免泛酸。 古氏听着老四媳妇的话,心里越发难堪,转而翻了个身,将背给了老三媳妇,不教薛氏看见她黯然伤心。 “少说几句吧。”似乎是发觉古氏的心情越加难受,薛氏皱着眉头冲横睡在另一头的岳氏缓缓摇着头,而后往古氏转过去的背影努了努嘴角,示意她别再往下说了。 岳氏见状,也知道自己抱怨的有些多惹得婆婆再度伤心了,不管怎样,那到底是古氏的两个亲生儿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于是她转移了话头道:“方才小妹的大丫头看着倒挺有能耐的。” “嗯,模样看着也挺整齐,和小妹长得很像。”薛氏答应着,也褪了木屐上床躺着,一大早天不亮就往这里赶,饭没得吃水也只能喝路边的泉水,当真熬人…… 见薛氏也闭上了眼,古氏背过身子也不知道睡没睡,再没个人说话的岳氏眼一闭,跟着也进入了梦乡。 于侨家的床打造的依旧宽大,可并不能同时容纳三个大人和一个女孩一齐睡,她们只好横着休息,好在宽度足够,因此显得格外宽敞。 天际的日头热势刚刚减弱了些,隐隐往西边开始滑落,于重田和于风豪才终于架着马车归来。 “侨儿,我们给你买了一匹新缎子,你看看喜不喜欢。” 于侨正坐在堂屋等待,冷不防听到白氏从院子里传来的声音,她忙起身大步走了过去。 “料子摸着很凉快,留着给悦灵做些新衣裳吧。”于侨接过白氏递到面前的缎子,点着头赞道。 “悦灵?”白氏见于侨喜欢,心中很高兴,然而当她提到悦灵,白氏心中一惊,忙又问道:“她来了吗?一个人来的?” “谁来了?”随后跨进院门的于希边走近,边好奇的高声问道。 “你的表妹。”白氏的眉头忽然皱起来。 看来家里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不然他们怎么会突然到家里来呢?(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欠钱 “外婆和三舅三舅妈,四舅四舅妈还有一个表哥,一个表妹都来了。我把他们安置在上房那两间屋子休息呢。”于侨回道。 “他们来的时候……都挺好的吧。”白氏拉着于侨的手,语气犹疑不定的问道。 “挺好的。”于侨看着白氏略带惊慌的眼眸,神色淡定的给她心中吃了一颗定心丸。 “那就好,那就好……”白氏说着,松开紧握住于侨的手,转身朝上房古氏休息的那间屋子走去。 她没有推门进去以免惊扰到她们休息,只是站在院子里的窗户前,悄悄的看了几眼,而后急匆匆的去了厨房。 于侨见状,估摸着白氏必定是去厨房查看菜肴的剩余情况,晚上好增添些什么菜式,给她娘家的人好好补补。 他们家的屋子装置不用电的空调时,木板全部都是安装在院子内的窗口的,并未安装向朝院外的那面窗口,以免遭人偷窥或贼人进屋行窃。 至于厂房两侧的窗户,为了防止偷盗,于侨在厂房内的窗上挂了许多铃铛,错综复杂牢固不易取,一旦有人翻窗户想爬进去,那无以计数的铃铛就会乍响,于重田、秦三,徐坚立刻就会赶过去捉拿贼人。 原来请的那个看守厂房老者,因这两年腿脚忽然有些不便,遂辞了工回家安度晚年。 或许是太过疲惫,古氏一行人足足休息了一个多时辰方才相继醒了走出房门。 古氏与阔别数年的幺女初一见面,二人便当场抱在一起泪如雨下。 “我的儿阿,这些年是为娘的对不起你们,都没来看你们一眼,看你们过得好不好。”古氏摩挲着白氏的后背,声音几度哽咽。 “娘,您心里也苦,我不怪你。”白氏从古氏怀里出来,一面用帕子替古氏擦着夺眶而出的眼泪珠子,一面柔声宽慰道。 眼前相见的场景,似乎也感染了薛氏和岳氏,两妯娌站在二人身前跟着边擦着眼眶,边小声的劝着:“难得今天再见重聚,咱们都应该高兴些才是,快别哭了罢。” 于侨和于希坐在左边这排圈椅的最末尾,懂事安静的看着她们。 于重田带着于丰豪和于丰轩坐在对面的圈椅上和两位舅子寒暄,他并不善言辞,但为了顾全白氏的面子,依旧硬着头皮和他们说着话。 好在于丰轩是个话多的,奇思妙想的童言童语总能引得白齐胜和白齐治连连夸赞。 古氏他们来的时候并没有带行礼,几乎可以算得上身无一物,两袖清风。 洗完澡换上新衣裳,吃饱喝足又饱饱睡了一觉之后,古氏一行人的穿着神情这才看着有精神像样多了。 古氏其实只比毕氏要大几岁而已,但经过这段日子的颠沛流离,神情显得非常憔悴苍老,加上满头已然花白的稀疏发丝,瘦得有些变形的身材,以及那时不时便要掉泪的通红深陷眼眶,猛一眼看着竟要比毕氏老了上十岁不止的样子。 她盘起在后脑勺的发髻用一根木簪子斜插着固定,身穿白氏才刚新做的一套深蓝色衣裳,深蓝色本就显瘦,因而衬托得古氏越发的瘦骨如柴。 白氏看着她娘骷髅一样的手掌,只觉心疼如针扎。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白氏握着古氏粗糙而又僵硬的那唯一一只手,红着眼眶询问。 “哎…..”古氏皱着稀疏的眉,顿感难以启齿。 见古氏不愿说,岳氏便道:“这事还得从两个月前说起。” 岳氏三十来岁的样子,从头到脚均长得十分圆润,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蒜头鼻子,两瓣略有些发黑的厚嘴唇,中等略有些胖的身量穿着白氏的一套宽阔的暗黄色衣裳。 这套衣裳身量均称的白氏穿着有些大了,因此一直没有上身。 “大哥和大嫂经熟人介绍认识了一个酿酒的师傅,那酿酒师傅鼓吹他酿的酒十分醇香醉人,在他那个地方卖的特别好,大哥和大嫂平常挺精明个人,这次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偏信了那酿酒师傅的话。”说到这儿,岳氏接过汪氏递过来的茶水,喝一了大口搁下了茶盏后继续往下说。 “小妹,你是知道的,咱们家一直做点杀猪卖猪肉的生意,搬到川溪县之后,客人虽然多了,可要打点的人和花费的地方也跟着多了,每每算起账来,竟比在镇子上卖肉的日子更难过了。因为家里没有钱跟那酿酒师傅合伙,我们想着这事十有八九会不了了之,哪成想,大哥大嫂竟然去找赌场里放贷的那些人借钱……” 岳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旧事重提,她按耐下的怒气难免涌上心头,竟是气得咬牙切齿的不言语了。 然而话总不能说到一半就这么完了,眼见岳氏盯着青砖地板,紧皱着眉头脸色通红的不置一词,显然在生闷气的样子,薛氏只好接过了话茬继续。 “钱借到手里,大哥才把钱交给那师傅去买粮食,谁知就听说那师傅拿着钱跑了。没多久就有人告诉我们,那个师傅是个骗子,别的县府已经有不少人上当受骗了。后来一月期过,借贷的上门讨债,没法子我们就把铺子和房子全变卖了还债,可是还是不够添那个窟窿。我们先本全部住在山上的一间破庙里面度日,不想这个月初,大哥和二哥带着妻儿去向不明,不知道去哪儿了。” 相比岳氏嗓音中略带着点沙哑,薛氏的嗓音要更为清亮婉转,所说每句话更是清晰明了,听得于重田一家子皆沉默不语,心中震撼。 薛氏比岳氏小两岁,她的肤色发黄略显暗沉,脸颊上有许多的斑斑点点,铜铃一般大的双眼眼波流转,扁塌的鼻梁也有些斑点,唇色是深深的暗红色,相貌饶是如此缺陷多多,但她恬静的举止和有条不紊的淡定言辞让她有种显而易见的贤惠气质。 她身材高挑,穿着白氏的一套素色衣裳,袖子和裤管都显得有些短了。 “还欠多少钱?”于侨听完,不由问道。 (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找活 “一共借下四百两银子的贷。后来他们来家里逼债,我们只好把家里全部的房产田地都卖了卖得一百多两,又找亲戚们挨个借来五十两多银子一道还了,最后还欠借贷的一百二十两。”薛氏将账明明白白的道出。 小妹家的那三排大厂房和这几座宅院看起来虽不奢华,但青砖绿瓦,一应家具皆用结实耐久的水曲柳打造,想也应是花费了不少银子和心思,有钱盖房子,说明这几年他们家的生意应该是很红火的……. 于侨眨了眨眼,一双平静的眸子转而看向白氏。 也就是说他们还有近二百两的账没有还…… 白氏依旧温言劝慰着古氏,随着她的劝慰,古氏的眼泪珠子已然少了许多。 “小妹,我们真的是已经到无路可去,无人可投,不得已只能来投奔你们了。”白齐胜苦着一张脸,生怕白氏记恨当年之事,一听到欠钱便再不管他们。 白齐胜五官端正,长相随古氏,毛发稀疏,大而深陷的双眼下鼻梁十分高挺,依旧健壮的身躯穿着于重田的一袭黑色直裰,显得越发魁梧。 “你们就安心在这儿住下吧。”望着娘家人眼下凄楚的境况,白氏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豪哥娘说的不错,家里地方多的是,你们就安安心心的在这儿住下吧。”于重田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赶忙附和道。 想当年与白氏刚成亲那会儿,随白氏回门,白氏的大哥和大嫂看他时眼底的不屑和轻视,他至今还历历在目。不想如今峰回路转,他们夫妻两竟然沦落到如过街老鼠,****躲债的下场,还带累的一家子老老小小也跟着遭殃。 纵然年轻的时候平白受了白家一些闲气,可他并未想着落井下石亦或嘲讽出气,只是颇感慨人生的反复无常,因此越发想要珍惜眼下衣食富足,儿女懂事的美好宁静的日子。 古氏等人听到姑爷发话,忐忑的心才算是真正安定下来。 于侨静看事态发展,忽然眼前冒出了一张娇憨可爱的瓜子脸来。 这小姑娘正是白悦灵。 小于侨四五岁的白悦灵,个头只比于侨矮一点点,她的肤色有点蜡黄,脸蛋上有一圈圈淡淡的白点。 于侨看着那白点,暗暗猜测她应该是肚子里长了什么虫子,看来得上镇子开点药给她吃,把虫子拉出来。 白悦灵五官和她娘岳氏不怎么像,也不怎么像她爹白齐胜,而是各挑了一点长处,长得浓眉大眼,小小的鼻头,微微翘的嘴角,只看五官不看肤色的话,还是很标志的。 瘦弱的小身板穿着于希的一套浅紫色衣裳,远远看着倒和于希有几分相像。 小姑娘先是自来熟的向于侨和于希发自内心的抿唇一笑,大大的双眼笑弯成了月牙状。 于侨一愣,过后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岳氏的眼角一直看着女儿,生怕她莽撞生祸,惹人不喜。 此刻见她转瞬既和于侨,于希姐妹两打成一片,眼里顿时溢满了笑意。 相较白悦灵的热情开朗,白悦灵的哥哥白近山坐在于丰豪身边,把头垂着一言不发,显得十分拘谨。 他长相酷似岳氏,身材有些虚胖,穿着于丰豪的一袭墨色直裰,因着于丰豪的身材均称,是以这身衣裳穿在他身上便显得有点紧了。 他的脸型和五官也均是圆圆的,看着似乎颇为好说话的主,事实上以前他确实是话很多的,但这段日子突变的遭遇,让他慢慢变得孤僻不怎么爱说话。 比他看起来更拘谨更不想说话的还有白齐利,他目光游离的四处环视,像是总也找不到一个适合停留视线的地方似的。 白齐利长得和他哥白齐胜很像,只是脸型要大一圈,身材也没有他健壮魁梧。身穿着于重田的一袭灰色直裰,略显得有些松垮。 正说着话,徐坚和秦三领着一众帮工在殷红的夕阳下载着数车的稻谷也回来了。 汪氏和熊氏一刻钟前已经做好了饭菜站在堂屋里,二人时不时的往外探头,眼下见他们归来,遂问向白氏道:“白姐可以开饭了吗?” 白氏听不惯汪氏,熊氏喊她夫人,因而让二人唤姐。 “嗯。”看着鱼贯踏入堂屋,满身透出劳累的帮工们,白氏忙点了点头,过后招呼古氏等女眷往隔壁上房而去。 古氏等人第一次来家里,白氏不好领着她们去厨房将就着吃饭。 于重田带着白家两兄弟和白近山就在外面和帮工们一块吃。 吃完了饭,岳氏和薛氏均手脚麻利的帮着汪氏和熊氏捡碗拾掇桌椅,白氏拦都拦不住。 于侨一直在观察她们,见二人勤快,打算继续看看再做打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于家上房那些亲戚的极品事迹,让于侨对这些实际上和她并没什么关系的便宜亲戚很有所保留。 更重要的是,任何人只要在身体年轻健康的情况下,都应该有一份自己的事干,见天只想要坐享其成游手好闲度日的话,她很难说服自己忍受下去。 晚上,白氏看着古氏睡下后,便和两个嫂嫂道别步出屋子。 看着娘家人穿着或大或小不合身的衣裳,白氏打算找些布料出来交给裁缝,给他们先做几身的换洗衣裳,横竖如今家里的衣料多得也穿不完。 于侨推开白氏的房门,见她翻箱倒柜的找什么东西,且桌上堆放着数块布料,便猜出了她的心思,不过没等她开口,坐在屋中间方桌下的杌子上的于重田便冲她招手道:“侨儿来的正好,有几挡子事正要找你商量呢。” “什么事?”于侨走过去,坐到了于重田的对面,随即揭起倒扣着的茶杯,给他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水。 “你三舅和四舅说想在咱们家里找点什么活干干,你说给安排什么活好?”于重田说完,面色为难的挠了挠头。 “两个舅舅没说想干什么事吗?”于侨反问道。 “他们两打小粗活重活都干过,就让他们帮着下地一块割谷子去吧。”白氏抱着满怀的布料走过来,语气随意的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偏心不偏心 “他们也是这个意思,说是想跟着一块下地割谷子。不过我看他们才刚来,精神气还没缓过来,还是歇两天再说吧。”见白氏不像是随口之语,于重田便道。 “爹说的不错,谁家也没有个亲戚一来就让下地干活的理。”于侨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随你们吧。”白氏笑了笑道。 说定了,于重田便起身打开房门往外走。 “娘,以前怎么都没听你提起外婆他们呢?”于侨单手托腮,淡笑着问道。 白氏和古氏分别多年未见,如今乍然见了面,情绪激动热切些也是人之常情。到底是亲生母女,心中纵然深藏再多的埋怨也随着再次相见而烟消云散,不值一提。 她是能理解白氏对娘家人这样上心照顾的。 “哎,从前那些的事不提也罢。不过归根结底,和你外婆并没有什么直接干系,她也是没法子。儿子一旦生养的多了,难免心就偏点,做儿女的体谅着些也是应该。”白氏猛不丁想起毕氏从前时不时提起她家那些事时话里的嘲弄,心中不禁担忧于侨会对她的娘家人生出意见。 “那这样说,娘的心也是偏心哥和轩弟咯?”于侨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语气狡黠的看着她道。 也罢,白氏都不介意从前的事,她有什么好介怀的。 白氏闻言,嗔笑着一点于侨的额头,面色有些无奈的道:“娘就你们这几个孩子,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都是一样的心疼,犯不上偏心哪个。” 于侨深深的吸口气点了点头后,换了个话头道:“明天我带灵儿上镇子去给她抓点药。” “灵儿才刚吃饭看着还挺好的,要抓什么药吃?”白氏从抽屉里找出块大包袱,一面将布料放进包袱,一面纳闷的询问。 “我看她脸上生了好多斑点,怕是肚子里长虫子了。”于侨站起身,边往门口走边回道。 “那叫豪哥跟你们一块去。”白氏趁着于侨还没出门,忙道。 “知道了。”于侨在关上门的那瞬间回道。 小孩肚子里长虫是常态,开些药拉出来就好了,白氏看得多了,没有往心上去。 晚上白氏想着两间屋住这么多大人小孩恐过于拥挤,遂给古氏等人重又调整了住处。 古氏被安排住到于重田夫妻两隔壁,白齐胜夫妻两和白齐利夫妻两住在上房另一侧的两间屋子里,白近山和于丰豪住,白悦灵则和于希一块住。 由于于希总爱和于侨一块睡,因此白悦灵倒是一个人睡一间屋子,她年纪小又爱热闹,便也跟着于希一块和于侨挤在一张床上睡。 于侨看自己的床够大,饶是三个人睡依旧够宽敞,也就随了她们。 待到次日忙活过晌午,于侨对完了账,便收拾好账簿,打算去镇上一趟。 才刚步出房门,于侨便见薛氏和岳氏人手一把锋利的菜刀,正切着萝卜条呢。 因没有人手,现在这些活,都是白氏平日带着汪氏和熊氏干的。 于侨走过去细细看了两眼,发现她们的活做得很漂亮干净,不像是在敷衍装样子,想来平时应也是做惯了家务的。 “侨儿,你家做的这些凉菜味道真真是好,也不知道卤汁是怎么调的,味道有点怪可吃着别提多香了,吃了还想再吃。”岳氏边干着活,语气里满是羡慕。 “侨儿人看着不大,本事却不小,我听你娘说这卤汁和腌菜法子都是你想出来的,我要是有这么个女儿,今生也无憾了。”薛氏说着,神色难免流露出抹遗憾来。 她嫁入白家也有上十个年头,早在数年前她就被大夫宣布说无法生育,可是她不信邪,每天依旧坚持吃药,期望上天能开开恩,赐给她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好,可惜她的肚子总没有动静。 为这事,她不知道受了多少人前的耻笑和人后的指指点点。 “我也是闲着没事瞎琢磨呢。”于侨被两人夸得有些吃不消,随即拔腿往后院的厨房走去。 步入走廊,汪氏,熊氏正蹲在厨房门口的走廊井边清洗着各类肉品,并用麻绳捆绑结实。 素菜已经卤好,待会就该轮到肉类了。 厨房里靠近大门的那一口大锅前,紧皱眉头的白氏手拿一只大猪脚在烧干冒烟的大锅里来回翻转炙烤猪脚上的细毛,猪脚的皮毛才刚被她贴近炙热的锅底,便撕拉撕拉的作响,随即缕缕黑烟朝着白氏的头脸飘去,同时满屋子便充斥着一股子焦味。 也难怪白氏眉头皱着,于侨方一闻到这味也不禁捏了捏难受的鼻翼。 她走过去,往里面的另外几口大锅看去,发现许多肉类已经开始卤制飘出肉香味,锅盖上不时沸出阵阵浓雾。 冷不丁的她竟看见古氏带着白悦灵一块坐在灶后面,给几个炉灶依次添柴加火。 “娘,怎么让外婆也跟着干活?”于侨走近白氏疑惑的问道。 古氏年纪大了,万没有个还让她一起干活的理。 “你外婆是个闲不住的人,我也拦不住她,她也不听我的。”白氏满眼心疼的看了看古氏,神色中布满无奈。 “外婆,你累不累?”于侨走过去,伸手想要接过古氏手里的火钳。 古氏却没有将火钳顺势递给她,反而笑着回道:“干这点活累什么。我想帮着你娘一块烧猪蹄毛呢,你娘非不让,说是难闻又怕我烫着。” 见古氏眉目慈祥,性子直接爽朗,于侨只得随她,不再强求。 若过于客气了,反而会让人心里不舒服感觉被疏离,也显得自家太矫情了些。 好在熬煮卤味虽然时间有些长,但工序并不很复杂,有白氏看着,古氏也不会真累到哪儿去。 她叫上白悦灵出来,而后去白氏屋里找出她昨晚整理好的满满一包袱布料,预备去镇上交给裁缝铺里的裁缝做成成衣,随即又喊上在屋里学写字的于希还有正教着于希写字的于丰豪。一行人套上马车坐好,往镇上驶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耍赖 路径家里的庄稼地,于希忙掀开帘子指给白悦灵看,白悦灵在县里长大,一年难得回老家一趟,且老家的田地早年间是租给别人种的,对于庄稼什么的,她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眼下遥望着一望无垠的黄澄澄的稻谷地,白悦灵眼底流露出深深的震撼,“这全部都是你们家的吗?还有后面的那些菜地也是?” “嗯,这路两边的田地全部都是我们家的。”于希翘起嘴角,自豪的点着头。 另一侧有些哭笑不得的于侨也掀开车窗帘子,探出头往外遥望。 只一眼,她便望见穿着一身白色褂子的于重田埋身在稻谷间,正动作流利的挥动着镰刀飞速的割着稻谷,他身边的两三个帮工速度均赶不上他。 随着马车前进的速度,白齐胜和白齐利相继落入她的眼眶。 饶是于重田一早和白家两兄弟说过不用急着干活,但兄弟两个还是拿着镰刀跟着帮工们一起下地抢收稻谷。 看这两人的动作,身材魁梧的白齐胜似乎还敌不过身材略有些瘦弱的白齐利,不过两人干活时都很认真,不比左右埋头苦干的帮工差多少。 再映入眼帘的是动作略有点笨拙的单贺礼。 近几日晌午,没多少活干的单贺礼就会到田里来帮着抢收,然而他当真不干农活的料,镰刀总也使不好,可他毅力十足,看现在还算流利的收割动作,应该是小有成就了。 厂房门口不能没人守着,由此单贺仪一个人坐在厂房前一边看书一边给许久才来个把的人开单。 将料子交给裁缝,又给白悦灵看完大夫抓好了药,于侨等人坐上马车打算回家。 “哎,哎,侨儿~” 于侨才刚踏上马车,还未进车厢,老远似乎听到有人叫自己,她不禁扶着马车边框,循声往马车后面看去。 待看清来人,于侨不由默默翻了个白眼。 怎么又是于慧! “怎么了,有事吗?”于侨表情淡淡的问道。 “没事就不能找你阿?”于慧理直气壮的道。 “哦,这样阿。我回家还有事呢,那我们回头在说。”于侨掀开车帘,头也不回的钻进了马车里面。 让于侨没有想到的是,于慧竟然也跟着踏上马车,一屁股坐到了她身边。 “你这是要去哪儿?”于侨目光下移,大刺刺的看向她已然隆起的腹部。 都七个多月的身孕,要当娘的人了,怎么做事还不分轻重,咋咋呼呼想起一出是一出的! 指责的话她不好说,当然她惊愕的表情已经说明了她心中所想。 偏于慧选择视而不见,反而骄傲的挺了挺自己的大肚子道:“上回和你说的那个事,你怎么也没个准信捎给我。二伯和二伯母都不肯应我,咱俩打小感情就好,你给我在他们面前说几句好话,就应了吧。” “慧儿,你好好在家养胎是正经。再说柱子不是有差事嘛,怎么又想着要开什么咸菜铺子,他能忙得过来吗?”于丰豪见天色不早,想要早点赶回去,可于慧赖在马车上,他又不好开车。 “他忙不过来,不是还有我呢嘛,豪哥你也替我在二伯二伯母面前求求情,好歹应了这事,大家都是亲戚。”于慧语气里带着哀求。 “这事哪儿需要我们应呐,你们要开店要进货,去我家开个单子付完钱,要多少货都有。”于希有些纳闷,于慧开店怎么一个劲儿要她爹娘同意干嘛。 “希儿,你这话就见外了不是。我们都是一家人,提钱就生分了。”于慧似乎也感觉自己这话说得挺不要脸的,眼底带着丝尴尬,但她的表情却是一副理所应当。 “没钱还要开店?”一直沉默的白悦灵忽然脱口而出道。 于侨听着,赞赏的看了白悦灵一眼。 想不到这小姑娘胆子挺大,头一回见着于慧就敢出言顶撞。 事实上于慧已经找过她好几回了,也找过于重田夫妻两好几回,目的就是想先赊点货开个腌菜铺子。 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货赊出去容易,想要回来怕是比登天还难。 于慧两口子看她家的腌菜销路不愁,就想趁机开个店铺赚点活钱,偏又没本钱进货。 起初,她就明确的拒绝过她,表示不论是谁概不赊账。 但于慧总和她提什么血缘关系大打亲戚感情牌,呵,假若不是亲戚她或许还会大发慈悲赊一点货给她,就因着这层亲戚关系,她是绝不可能赊一丁点货给她的。 那些货丢水里还能听见个响呢,赊给他们,等于是有出无进。 “你是哪家的野孩子?”成了亲有了身孕的于慧脾气可谓日益见涨。 “我家的。”于侨很不喜于慧这样喜怒无常,见风使舵的性子,当即拉下脸维护道。 “胡说,我怎么从来没在村里见过她?”于慧并不信。 “你管得可真宽,早点回去歇着养胎吧,我们还得赶回去呢。”于侨不想再和她继续纠缠。 “你不答应,我就不下,我不信你们还能从哪儿找一只死老鼠出来吓我。”于慧挪了挪屁股让自己坐得越发稳当,一副要放赖的架势。 她知道于重田家的实际当家人是于侨,所以她只是略和于重田,白氏提了提赊货的事情,见他们不答应,她便打算找‘当家人’慢慢地磨。 于侨他们家帮自家一把没什么不应该的,就算传出去也不丢人,横竖都是骨子里留着一样血脉的亲戚。 “你要真想挣钱,三叔三婶不是给伟哥的酒楼里管事,那么大一个酒楼,你去随便找点什么事情做做不就有工钱拿了。”于侨很纳闷她为什么不去找自己的爹娘磨,那关系不是更没得说嘛。 “他们那酒楼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我看倒闭是早晚的事,我才不去给他们那儿沾晦气呢。”于慧撇了撇嘴道。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也比你挺着个大肚子早起晚睡的一个人操持生意强吧。”于侨道。 “这你管不着,我愿意。”于慧梗着脖子道。 “呀,你怎么流血了?” 于慧自顾制气,猛然听见白悦灵这一声喊,忙扭头看向身后,见白悦灵提起她屁股后面的一角裙裾,裙裾上面赫然沾着点点鲜血,她吓得立刻大惊失色的道:“快送我去看大夫!”(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摆脱 于侨蹙眉细细观察了下于慧衣裳上如梅花花瓣大小的血迹,随即扭头看向白悦灵,见白悦灵那只手松开于慧的裙裾之后便握拳放在背后,她心中一动,对于丰豪道:“哥,亏得咱们刚从药房抓完药出来,里面有现成的大夫正坐堂呢。你赶快去药房里面叫两个伙计出来,我和希儿看看能不能把慧儿扶下车。” “好。”见于慧捂着肚子大呼小叫,于丰豪只觉头疼的紧,答应一声,拔腿冲向了不远处的药房。 她气色红润又活蹦乱跳的哪像是有事的模样? 但见了血,他不免就想起从前白氏摔倒的那次,饶是不怎么待见于慧,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恐生不测。 “一、二,三!” 于侨和于希跳下马车,一人搀着于慧的一只臂膀,咬着牙使出了吃Nai的劲儿方才将于慧扶下车厢。 “哎哟,哎哟哟……”于慧双手托着大肚,有一声没一声的呻吟着。 “你是哪儿不舒服阿?”白悦灵探出上半边身子,扶着车厢边框,满脸兴致的问道。 她坐在马车,并没有下来。 “自然是肚子!”于慧没好气的瞟了白悦灵一眼,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 “那是怎么个疼法?”于侨面带嘲讽,好整以暇的问道。 于慧似乎是没料到于侨问得这么细,沉默半响方回道:“那感觉说不上来。” 正说着,于丰豪领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路小跑过来。 于侨给白悦灵抓药的时候见过他们,认出是药房里的学徒。 “她好像见血了,你们快扶她进去找大夫看看。”于侨松开搀扶于慧的双手,用眼神示意学徒们来扶。 两个学徒不疑有他,答应一声后,二话不说架起于慧便往店里去。 “快上车!”两个学徒搀着于慧刚走远几步,白悦灵立马小声道。 “咱们快上车。”于侨闻言,立刻响应,而后率先跨上马车,钻入车厢。 于希和于丰豪见状,虽是满脑门的问号,却仍依言先后上车。 “驾~” 于丰豪扬起马鞭,重重的给马屁股来了一鞭子,那马吃痛惨叫一声,随即拔腿往前狂奔。 于慧听见身后的动静,心下巨惊,待她猛然回头,便只看到马车的车尾,哪儿还有于侨等人的影子。 她用力甩开正搀扶她的两个少年,跺着脚气急败坏的大喊道:“哎,你们怎么走了也不管管我呀,你们这些见死不救的,还算是人吗?” 那两个少年见她还有力气嘶吼发怒,一扫方才痛苦哀嚎的神态,变得张牙舞爪声嘶力竭,不禁费解的面面相觑。 不是说肚子疼吗?这怎么看着像没事人一样的! “我们就这么丢下她,没事吧?”虽然药房里有大夫坐堂,可于慧肚子里到底还有个孩子,于丰豪仍有些不放心。 “她根本没事,是装的!”白悦灵摊开左手五指,大拇指上赫然有一个牙印,此刻还在往外渗出点点鲜血。 给众人看过之后,她既将大拇指含在嘴里,想要止血。 “就知道是你在捣鬼。我起先还纳闷她前一刻还好端端在车里放赖,怎么下一刻就出血嚷嚷着不舒服了呢。”于侨嗔笑着说完,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帕子给白悦灵包扎伤口。 “原来她裙子上的血是你的?”于希指着白悦灵的大拇指,表情涣然又好笑的道。 于丰豪也扭头看了一眼,推出事情原委后,他神情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不见,于慧居然还是这般不实干,又喜欢占小便宜! “嗯。”白悦灵点了点,见于侨包扎的好看,她满意的笑着道谢,而后又道:“我大堂姐星儿和她一样,行事也是霸道的很,一点也不顾忌别人的感受。有时候我实在气极了,就背着我娘捉弄她。”说完,她颇不好意思的对于侨和于希吐了吐舌头。 “你们不会因为这事不和我好了吧。”白悦灵有些担心的道。 于侨和于希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着摇了摇头,于希道:“这不算什么,只要没有伤害到人就行。” “害人的事,我可不敢做,也就吓唬吓唬。”白悦灵闻言,立即心安了。 于希和白悦灵一样,都是性子活泼开朗,昨晚上两人的感情已然急剧升温,好的跟亲姐妹似的,这下因又有了共同感兴趣的事情,是以凑在一起聊得越发热络。 于侨拍了拍于丰豪的肩膀道:“咱们路过伟哥酒楼的时候,你把车开慢一点。” “怎么了?”于丰豪回头问道。 “我记得他们酒楼那儿有一家烧鸭做得不错,咱们去买几只。顺便打听打听伟哥他们的生意怎么样。”于侨回道。 “好。”于丰豪想了想,过后点了点头。 镇子并不大,半刻钟的样子,他们既来到伟哥开在常街的酒楼近处。 于丰豪将马车停在了酒楼对面的店铺前,于侨、于希,白悦灵先后跳下马车。 于侨扭头看去,酒楼高高的屋檐下是一块长形的红字棕色牌匾。 “伟珍阁” 于侨念着店名,目露赞赏的点点头。 这名字取得倒不错,不过假若把伟改为味那就更不错了。 伟哥依旧是喜欢炫耀的。 她往里细细遥望,发现店里没有客人。越过大开的窗棂隐隐可见一个身形与于重建有几分像的中年男人站在柜台前和另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在说着什么。 进去? 她可从没想过,免得被人误会他们想图谋他们什么。 “侨儿,烧鸭买几只好?”于丰豪问向于侨。 对于买东西这种事情,于丰豪一向把握不准。 “要买就多买几只,买个三只,晚饭大家伙一块吃。”于侨想起帮工干得都是力气活,饭量也大,不过也不宜买的太多,如今天气炎热,东西都不经放,够吃一顿便可。 老板见这几位少男少女均穿着整洁华贵,出手阔绰,脸上的笑意遂越发深。 “剁不剁?”老板大概二十来岁,脸色油亮的和他挂在橱窗上的数只烧鸭有的一比。 “剁吧。”于侨上前两步,回道。 “咚,咚……”老板的刀法很娴熟。 第一百零四章 打听 “老板,对面酒楼的饭菜好吃吗?”于侨佯装想去吃饭的口气询问。 “我只在他们开张的头一年大酬宾那回去吃过一次,味道好像还行吧。现在这批厨子的做饭手艺怎么样,我没再去吃过,不是清楚。”老板剁完了一只烧鸭,拿过第二只在案板上剁着,又道:“我听人说他家每过几个月就要换一批厨子,好像都是和东家不合自己要走。所以酒楼菜肴的味道嘛,自然也跟着时好时坏。其实要我说,这年头好厨子难找,做吃食生意的话,假如厨子味道做得不错,即便是老板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能让就让着些呗,和气生财嘛。” 老板拿过第三只鸭子,边剁边接着话头继续道:“可他家和别人家做酒楼的就不一样,和那些厨子们精打细算明里暗里的克扣。有好几回一大早的,我就看见对面老板和老板家的那些亲戚跟厨子们对骂,看双方推推搡搡的架势,差点没动起手来。” 于侨听着,表无表情的回头又看了看‘伟珍阁’内里。 数排桌椅摆放整齐,却空无一人。 若非才刚听于慧提起,她差点就忘了伟哥他们在镇上开了家酒楼。 她是有想过上房所开的酒楼生意会因亲戚众多的缘故有所影响,只是不料影响会这么深。 毕氏和于重业两口子喜欢把钱攒在手里,于丰伟两口子看着就不像是会管事的,于重业两口子倒是精于算计,不过这酒楼毕竟不是他们两口子的,照他们两口子自私自利的性子怕是不会用心经营吧…… 他们回到翻桥的时候,正巧赶上开饭。 于丰豪将买回的烧鸭往桌子上一放,立刻引来了帮工们的热切欢呼。 于家的饭菜自然是极好的,然而烧鸭是下酒**,同样叫人口齿留香,吃了还想再吃。 “姐,这个字你认识吗?”于希指着《百家姓》里的一个酆姓,给于桥看。 “这个字……它可能认识我,可是……我并不认识它。”于桥睁大双眼,看了又看,最后两手一摊,抿着嘴神情无奈的摇了摇头。 洗完了澡,于桥、于希,白悦灵便坐在案桌上学写毛笔字。 如今她们已经不用早起,是以有了更多的时间用来识字写字。 于桥并不想在古代做一个文盲,她是第一个开始学习的。 于希见了,有样学样也开始跟着一块学识字写字。 后来的白悦灵本是不打算跟着一块写字,因为她昨天试着写了一会儿,发觉手酸得不行。然而当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床上,没人陪她说话玩闹,她便开始难受,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加入了于桥姐妹两个识字写字的行列中去。 “你去对面问问哥吧。”于桥道。 “也好。”于希点点头,拿着那卷书打开门去对面找于丰豪。 不想于丰豪跟着于重田,单贺礼一道上地里去了,还没有回来,他的房里只有单贺仪一人在烛火前静静看书。 “二姑娘找大公子有事吗?”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单贺仪饶是心气再高也为于重田一家人的厚道折服,耳边又有堂兄时不时的现实论,由此种种他慢慢地也接受了家道落魄,屈于人下的现状,并学着堂兄的样子为主家尽心尽力,分忧解难。 本想退出去的于希闻言,回道:“我有一个字不认识,想问问哥来着。” “大公子不在,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要不我给你看看吧。”单贺仪说着,放下手里的《论语》,朝立于门口的于希走去。 “这个字念酆(feng一声)。原来你看的是百家姓,其实这个姓氏现在已经很少人姓了,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过有人姓酆的。”单贺仪看着于希手里的《百家姓》书籍道。 “我也从没听过有人姓这姓,这个字笔数也好多,又得费力记费力写的。”于希回道。 “其实也不难,我教你一个简易的法子。”单贺仪说着,神采奕奕的朝方才看书的案桌走去。 于希心中好奇,拔腿尾随。 “以后再遇上笔数多的字,你就拆开来写。比如这个酆字;一山、两丰、一豆,耳。”单贺仪边说,边蘸墨在宣纸上示范怎么写。 “咦,你这个法子倒是挺新奇的。”于希站在他身边,歪着小脑袋看着他写完,嘴角不禁惊喜的微微扬起。 有了这个法子,记字写字就显得简单多了。 “你的字真漂亮。”于希揭起面上那张宣纸,看着纸上龙飞凤舞却又不至太过潦草教她看不清写得是什么字的隶书赞叹道。 她脸上的喜爱之情显而易见。 这时,屋外的晚风徐徐吹进半开的房门,那抹微风经过于希手中的宣纸,将宣纸一角吹得哗哗轻响,继而又掠过宣纸一旁的明亮烛火,同时又吹向于希额前几缕细碎的刘海,刘海顽皮的在光洁的额头上缓缓飞舞着。 烛火止不住的微微摇拽,照耀得于希莹白如玉的鹅蛋小脸越发饱满通透,却又如水中月儿,忽现忽隐…… 看得单贺仪不禁沉醉其中难以自拔,“你…..的字也很好看。”他心中一跳,将直欲脱口而出的你也很好看生生刹住,加上两个字,改为你的字也很好看后,心中方缓缓吐出一口气。 两人身份有别,他实在不应该唐突。 想着,单贺仪眼里先还傲然的神色突地黯淡了下去。 “我的字很难看的……”似乎是感觉不好意思,于希说到后面便声如蚊音,听不大真切了。 单贺仪纵然没听清她的话,但看她难为情的表情也大概猜到她说的是什么,便道:“大公子这里有一本颜真卿楷书的帖子,很适合初学者临摹。”说着,他当即转身在身后的书架上来回翻找,找了好一会儿,方从中间的位置抽出本小册子。 另边厢的于桥练字到手腕有些发酸后,便找出一本《烈女传小记》消遣,然而待她读完了两则故事,还不见于希回来时,她不由纳闷的看向紧闭的门扉,喃喃自语道:“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说曹Cao,曹Cao就到。 于桥才刚念了这么一句,于希既手握《百家姓》推门进屋。 大结局 秋收过后的又两个月,是夜,临县爆发一场大地震,顷刻之间,山峰街道房舍随着一阵剧烈震动瞬时具塌,化为废墟,死伤无数,周边几个县、镇,乡或多或少也有波及,不过情况较轻,不足为提。 因灾情严重,曲知县不得已上报朝廷,圣上震怒之下为此罢免了曲县令的官职,另派翰林院的一位饱学之士任临县县令,带粮赈灾,并带领灾区百姓重建家园。 被撤职的曲县令只好变卖临县附近尚未累及的产业,带着全家老小回了北方老家。 于桥家住翻桥,距临县不算太远,那夜也感受到了地震山摇,不过因她家建房时地基打得既深且牢,所以只是瓦片滑下来掉了大半而已,损失不大。 因着临县山峰塌陷,满目疮痍,横尸遍野的缘故,许多躲过一劫的商户打算在翻桥这块清净安好之地重建宅邸。 于桥手里的地契因此价格一下子翻了好几番,其实打心眼里她并不想卖,毕竟这些田地都是他们辛苦辛苦慢慢添置的,但考虑到日后翻桥这块会因此而繁荣昌盛,说不得会变为第二个临县,她沉思了几日,还是决定高价卖出一部分,再用卖出的钱来修建店铺,继而转租出去。 不为别的,店铺就在自家附近,日后也好管理不是,并且以后这一整条街都是她家的,想想都觉得自傲。 过完年临县依旧搭起草棚开科考试,最后于丰豪一连考过县试、府试,院试以排名第六的好名次,自此入仕。 同月,十六岁的于丰豪和十四岁的于琴定下亲事,只待定下黄道吉日的两年后的六月成亲。 于丰伟所开的酒楼尚未撑到过年,于桥便听人说酒楼倒闭关门大吉了,还听说于丰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人赌博欠下了一笔巨款。郑氏没法子只好带他回了娘家,债款则由他给郑家铺子里做活,用每月到手的工钱还债。 于重建两口子继续经营自家的纸扎铺子,而于老爷子老两口子和于重业一家子又回到了老宅,靠着那几亩田地山峰度日。 然而时不时的于重业便会到于桥家来闹一场,想要于重田出父母的养老钱,于重田和一家人商议之后,一致认为这钱也应该出,但没有道理给于重业管着。 是以于重田每月亲自到于家村老宅将养老费交给毕氏,于重业只能干看着。过后他也不是没有再到翻桥这儿来闹过,但依旧无济于事,于重田一家人并不搭理他。 在于桥十五岁这年,仅上任两年既将临县面貌回转的县太爷差人来家里提亲。 于桥起先并不想答应,待见到媒人送来的那块玉佩与卓逸送给她的一模一样时,于桥微微红了脸不置可否,白氏见她没有当场回绝,心里便有了数,收下了媒人送来的贺礼,表示应下,最后日子定在一年后的冬天。 在于桥成亲后的第三年,圣上驾崩,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并加开恩科。 本是罪奴的单贺礼,单贺仪一朝恢复自由身,既下场参加科举。饶是沦为罪奴,但他们仍旧和于丰豪一起日夜刻苦读书,一直没有荒废课业,由此最终单贺礼进士及第,单贺仪高中状元! 于丰豪也在那场考试中,高中进士。 待单家兄弟官袍加身回到于家后,单贺仪便向于家下聘,想要迎娶于希,于重田两口子可以说是看着单家兄弟这些一步步长大的,哪儿有不放心的理,当场点头应下。 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单贺礼看中了白悦灵,岳氏两口子看着单贺礼差媒人送来的聘礼,惊愕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了。 有一个进士女婿,这是他们乡下人做梦都会笑醒的幸事,最后自是也欢天喜地的应下。 看着一大家子人和和美美的,十岁的幼弟竟也在童生试中一举夺魁,于桥和卓逸相视而笑….. ………………………….. 因为一些原因,这篇文作者君没有办法继续写下去了。 不得不说叹一声遗憾,遗憾让一路追过来的读者失望了。 其实有许多话想说,可是既然没有写完整,那我还有资格说什么呢?